《赐婚后王妃她飒翻全城了》 第1章 赐婚圣旨 聂云君是被痛醒的。 因为身受重伤失血过多的原因,醒来时她还有些头晕。 刚睁开眼,就见一人已经扑到她床边。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来,他们就要闯进来了。” 聂云君好不容易将那股疼痛压了下去,沙哑着嗓音问:“谁?” 平儿听她嗓音沙哑,以为她是要喝水,赶紧倒了杯水,小心地将她扶起一点,喂她喝下。 聂云君缓过一口气,又小声问:“你说谁要闯进来?” “是靖安侯世子,还有传旨的内侍官。” “传旨?”聂云君听得莫名其妙,“传什么旨?” 平儿道:“皇上派人来传旨,说是要为小姐赐婚,让小姐即刻回京。 小姐迟迟未醒,靖安侯世子便说小姐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想要抗旨不遵。” 此刻他们正带着人要硬闯进来,月儿正在门口与他们对峙。” 聂云君闻言,因为情绪激动,忍不住咳了两声,不想又牵动了伤口,直疼得她倒抽了一大口凉气。 好不容易等疼痛缓解一些,她才又问:“那苏建成,他来做什么?” 聂云君所说的苏建成,正是平儿方才提到的靖安侯世子,也是聂云君名义上的兄长。 当然,聂云君从来不承认这件事。 平儿道:“听说小姐回京的这段时间,便由靖安侯世子暂领赤义军主将之职。” “放屁!”聂云君愤怒道:“他苏建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懂得带兵了?” 皇上是脑子里有坑吗? 而此时的门外,有两方兵力正在对峙。 一方是由苏建成和内侍官带来的随行禁卫军。这些人都是天子近卫,一向是听皇命办皇差,所到之处,那都是威压一方的存在。 另一方,则是驻守在这里的赤义军,也正是聂云君的麾下。 不过,赤义军此时的人数并不多,因为聂云君此刻并不在前方大营。 因为受伤的缘故,她此时正在后方一处营地休养。因此身边只带了十几个将士。 苏建成就是仗着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嚣张。 他一听屋里的声音,立即向守在门口的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道: “还敢说她没醒,本世子都听到声音了,还不让开,否则便是抗旨。” 月儿才不管抗不抗旨,这是她们小姐的营房,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守住这道门。 她冷声道:“这是赤义军主将的营房,未得军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违令者,杀无赦!” “你敢!”苏建成指着月儿,厉声喝道:“皇上已经下旨,让本世子暂代赤义军主将之职,现在本世子的话便是军令。” 他说罢,便要让人硬闯,向身后的禁卫军道:“给我拿下。” 禁卫军得了命令,立即上前一步。 月儿见势,“唰”的一声拔出手中的佩刀,向身边的赤义军道:“拦下!” 赤义军闻言,也立即上前一步,拔出手中的兵刃,拦在了门前。 两方兵力各不相让,对战一触即发。 聂云君听着外面的动静,刚将碗里的药喝完,向平儿道:“给我更衣。” 平儿赶紧拿了衣服过来,给聂云君穿上。 门外,苏建成的声音再次传来。 “好啊,你们这是想抗旨?赤义军难道要造反了不成?” 月儿一步不让:“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在主将没有下令之前,赤义军一步不退。” “奉了谁的命?”苏建成借机栽赃道:“我看你们根本就是想造……” “奉了我的命。” 这时,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聂云君站在门里,目光冷冷地看着门外众人。 她脸色惨白,就连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腰背却挺得笔直,眼中神色犹如两把利刃,锐利地射向门外众人。 “军营重地,我看谁敢造次?” 苏建成本是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态,此刻一见聂云君,便忍不住有些低了。 无他,打不过。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想表现出来,便强撑着气焰道: “本世子可是奉旨前来,更……更是你的兄长。你别忘了,这些年是谁将你抚养长大的。”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聂云君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聂云君一步步从屋里走了出来,语气冰冷。 “我还真不敢忘。” 赤义军见她出来,忙为她让开道路。 那边的禁卫军也不由向后面退了退。 聂云君走上前来,也懒得跟苏建成多一个字的废话,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人踹飞了出去。 苏建成没想到聂云君竟敢当众对他动手,被她一脚踹翻地上,顿时恼道: “你竟敢打我!” 聂云君又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杀气。 “我还敢杀你。” 苏建成是知道聂云君的臭脾气的,小时候就倔得很,这些年又是在尸山血海中杀过来,真没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忙四脚并用地向后面退了几步,又向周围的禁卫军道: “你们都看到了,是她动手在先,她不仅抗旨不遵,还殴打朝廷命官,还不快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 聂云君冷冷地瞥向周围准备围上来的禁卫军,冰冷的目光仿佛利箭,顿时将那些禁卫军的步伐给定在了原地。 她毕竟是赤义军主将,手握十万兵力。 再者,大周向来是政权和军权分治,便是皇上也不敢轻易动驻军主将。 苏建成见没人敢上,又向内侍官道:“陆公公,你还不快传旨。” 内侍官这才向前走了两步,手执一道圣旨道:“皇上有旨,飞英将军聂云君接旨。” 聂云君站着没动。 内侍官见她没有要跪的意思,又再次道:“圣旨在此,聂将军还不接旨?” 聂云君还是不动。 苏建成一见她这态度,正合他意,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向传旨的内侍官嚷道: “陆公公,你都看到了,她这根本就是抗旨不遵,藐视君威。” 内侍官此刻的语气也带了几分警告。 “聂将军,你这是要……抗旨?” 他那“抗旨”二字刚一出口,周围禁卫军便立即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聂云君丝毫不放在眼里。 “怎么,公公这是想要动手,将我绑回京中?” 第3章 遇哥哥救我…… 内侍官头皮发麻,在整个大周,哪怕得罪皇子,也没人敢得罪这位睿王殿下。 低声回道:“回王爷,奴才并不知道聂将军受伤之事,奴才只是奉旨……” “什么不知道。”月儿打断他道:“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是你们偏不信,还硬要往里闯。 我家小姐不但是一军将领,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若真让你们闯进来,她日后还有何清誉可言?” 赤义军忠心护主,如今却被你说成公然抗旨。我看你分明就是借着传旨的名义,想将我们赶尽杀绝,如此便由你栽赃嫁祸了。” 内侍官还想狡辩,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赤义军确实一直在说聂将军受伤未醒,只是他一直不信而已。 再加上靖安侯世子一直在旁挑唆,这才…… 就在这时,聂云君终于轻轻地叫了声,“王、王爷……” 话没说完,她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倒了下去。 “云君!” 楚遇惊呼一声,一把将人抱住。 就见这么一会工夫,聂云君的脸早已从方才的一片惨白,变成了一片绯红。 楚遇抬手一摸她的额头,竟烫得吓人。 他赶紧将人抱起,快步进了营房。 内待官和一众禁卫军都没想到会发生此等之事,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楚遇将聂云君放在床上,收回托在她后背的手时,就见他的掌上满是血迹,显然是聂云君背上的伤口绽裂了。 他忙向外面唤了声,“安南,伤药。” 安南立即进来,递了两瓶药给他,又退了出去。 楚遇打开其中一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先喂进聂云君的嘴里。又接过平儿端过来的水,亲自给聂云君喂了两口,直到看着她将药吞下。 随后将手中的另一瓶药递给平儿道:“给她上药。” 自己则是将月儿叫到外室,问道:“她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月儿只好将聂云君前几日的剿匪之事说了一遍。 “半个月前,赤义军剿了一帮沙匪,竟然发现沙匪手中持有连环劲弩。 在多方逼问下,其中一个沙匪终于交待劲弩的来路。小姐觉得事关重大,便亲自带人前去查探。” 不想就在小姐带人离开的当天夜里,那个招供的沙匪就突然死了。” 叶副将察觉有异,便赶紧带人赶了过去,到那时发现小姐他们已经中了沙匪的埋伏。” 幸好叶副将赶到及时,否则只怕……” 月儿说到这里,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抽了抽鼻子,又道:“可是靖安侯世子竟说小姐是在装病,故意想违抗圣旨,硬要带着禁卫军闯进小姐房中。” 楚遇眉头微微蹙着,又将传旨的内侍官叫了进来。 “你说皇上让你传旨,传的什么旨?” 内侍官一进来,便自觉跪下,回道:“陛下念及聂将军汗马功劳,特为聂将军赐婚,命少将军即日起程回京。” 楚遇听到这“赐婚”二字,目光微敛,不过并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来,只是微微压了压锋利如刃的剑眉。 淡声问:“赐给谁了?” “回王爷,还未定下。太后怕随便赐一个,聂将军未必愿意,所以让她自己回京挑选。京都男儿任她挑选,太后都能为她做主。” 楚遇只轻轻抿了抿唇,眸光微转,并未应声。 内侍官见他没有别的交待,也不敢多言,只是跪在那里,直到楚遇让他出去。 出去后,内侍官也不敢离开,依旧在方才的位置跪了下来。 月儿又向楚遇道:“王爷您都听到了,当年小姐就是因为不愿接受赐婚,才从京都到了边关。 可谁知四年过去了,皇上又提这事,还要让靖安侯世子暂代小姐的主将之职。您说小姐能不生气吗。” 楚遇点了点头。 确实,以聂云君的性子,再加上她和靖安侯府的恩怨,她没当场杀了靖安侯世子,便已是极大的宽容了。 更何况还有赐婚这件事。 不一会,安南从门外进来,向楚遇请示道:“王爷,外面那些人怎么办?” 楚遇向里间瞥了眼,冷冷道:“让他们继续跪着,等云君什么时候醒来,他们什么时候起来。若云君有何不测,他们也不用起来了。” 内侍官自然听到了楚遇的话,不敢有一句怨言。 若聂云君真有什么不测,别说旁人了,便是皇上和四皇子那里,也饶不了他们。 更何况还有睿王殿下。 在大周,睿王的身份,那可不是一般亲王可比的。 甚至连当今圣上文昭帝,私底下都跟他以兄弟相称,更命众皇子以“皇叔”之礼待之。 不为别的,就因为楚家先祖和大周开国太祖,曾为异姓兄弟,一起携手打江山。 然,江山是打下来了,但皇位却只有一个,所以便一个手握政权,一个手握军权,共同治理江山。 因此,楚氏一族便成了大周唯一的异姓王。 而楚遇,便是如今手握整个大周兵权之人。 大概是高烧的缘故,聂云君迷迷糊糊中,做了一通乱梦。 她梦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衣衫褴褛地跪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 接着,她又被人扔进了四处漏风的柴房里。 柴房里太冷了,她冻得瑟瑟发抖,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有“嘶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就见眼前竟然有成千上万条毒蛇,向她游了过来。 她拼命地想要逃,想要离开那里。 可是,她怎么也站不起来。 她的腿没有一点力气,每一根骨头都像被泡在酸水里一般,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禁锢在了原地。 她急得用力地大声喊叫:“遇哥哥,遇哥哥,遇哥哥救我……” 然而,她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任她怎么喊叫,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来。 楚遇原本正坐在床边打盹,忽然听到有人在梦中叫了他一声,睁开眼,就见聂云君正迷迷糊糊在叫着什么。 持续的高烧,让她的嗓子完全哑了,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嘴唇在不停地翕动。 楚遇凑近一点,轻轻地叫了两声:“云君,云君。” 第4章 守了一夜 聂云君此时的意识完全是模糊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身上的被子,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楚遇从怀里拿了块帕子,为她仔细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又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感觉到温度降下了一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向外面唤了声,“拿水来。” 平儿听到声音,忙从瞌睡中醒神,倒了杯水端了进来。 楚遇又小心地将聂云君扶了起来,让她靠在他身上,接过平儿手里的水杯,一点一点给她喂了一杯水。 聂云君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一点,终于可以发出一点声音来。 “好冷——,好冷——” 楚遇赶紧拉过她身上的被子,将人紧紧地裹在里面,又让平儿将火盆往床边挪了一点。 如此一番折腾,聂云君终于安静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此时的外面,苏建成和内侍官,还有一干禁卫军仍跪在那里,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苏建成几次困得要往地上倒去,都在半途忽然惊醒,然后又规规矩矩地跪好。 等聂云君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翌日早上。 平儿见她醒了,忙端了杯水过来,先让她润润嗓子。 又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发现这高热总算是退了,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高热总算是退了,王爷说高热退了应该就没事了。” 聂云君想起楚遇来了,忙问:“对了,王爷呢?” “几位老将军听闻小姐要回京,正在前面与王爷议事呢。” 平儿说着话,又去外面端了碗粥进来。 说道:“王爷昨夜在这里守了小姐一夜,一直到天快亮方才离开。” “他,”聂云君捧着手里的杯子,有些愕然:“他一直在这里?” “是啊,直到小姐没事了方才离开。靖安侯世子和内侍官,还有那些禁卫军,也一直在外面跪到那个时候才让起来。” 聂云君模模糊糊中记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的一场梦,梦里似乎还叫了什么。 忙问:“那我有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平儿将粥吹了吹,想起了聂云君昨夜迷迷糊糊说的话,“噢,小姐一直在喊冷。” “除了这个呢?” “除了这个,”平儿摇了摇头,“那便没有了。” 聂云君暗暗松了口气。 吃了碗粥,聂云君的身上总算有了一点力气。 平儿给她换了药,又顺便将她身上汗湿的衣服给换了。 楚遇议完事,听说她醒了,便来看她,同行来的还有两位赤义军中的老将。 这些老将都是当年跟着聂老将军一起征战沙场的,都将聂云君视作至亲晚辈一般。 原本听说她受伤,他们便要来看她的,奈何一直驻守在前线。又听说了皇上要让聂云君回京赐婚之事,便正好过来商讨一下此事。 聂云君还没打算回京,“我还没准备回去呢。” 楚遇却道:“圣旨已下,你不回去便是抗旨,只怕已经由不得你了。” 两位老将军也道:“是啊,何况皇上又是以为你赐婚的名义召你回京,你如今也确实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了,总不能一再抗旨。” 聂云君想起苏建成,说道:“可让苏建成暂代主将之位,岂不胡闹!” 楚遇对此早有安排。 “此事本王已经和两位将军商议过了。我会下令,军中军务由几位将军商议着处理,苏建成在这里也顶多是个摆设。 再者,西齐国君已向大周递了议和书,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开战,边关至少可以安宁些时日。” 聂云君见他都已经安排妥当,她想找个借口都找不到,只好沉默不语。 两位老将军不能久留,见她没事后,便向楚遇告辞离开了。 聂云君看向楚遇,“这么说,我是一定要回京了?” 楚遇之所以赶到这里,是接到文昭帝的圣旨,说是太后大寿,让楚遇带聂云君一起回京贺寿的。 “年后太后大寿,特意传旨,让我带你一起回京贺寿,你说要不要跟我一道回京?” 聂云君才不信这鬼话,“我看这根本就是托辞。” 楚遇现在又怎会不知皇上和太后的用意。 聂云君性子倔强,皇上和太后定然早就料到她会抗旨,不肯回京,这才以回京贺寿的名义,让他带她一起回京。 但如今圣旨已下,又不可能真的抗旨。 “托辞也好,真的也罢。既然圣旨已下,你若真不回京,便当真是抗旨了。皇上能容忍你一次,你认为他还会容忍你第二次? 何况昨日情形你也看到了,皇上特意派了这么多禁卫军来,便是说明了他的态度。至于赐婚的事,太后不是说了吗,让你自己选。” 聂云君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那……我考虑一下。” 楚遇轻轻地笑了下,知道她这考虑,便等同于答应了。 “对了,”聂云君又想起沙匪手中的劲弩之事,“沙匪手中持有劲弩的事,王爷可听说了?” 楚遇点头,“听月儿说了。” 聂云君道:“那敢问王爷,劲弩营的劲弩可有丢失?” 楚遇摇头,“不曾。” “那就奇怪了,”聂云君疑惑着:“这连环劲弩除了劲弩营,便只有皇上的神机营有了。若非劲弩营丢失的,难不成是神机营丢失的?” 楚遇并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不曾听闻。” “所以啊,”聂云君道:“若不是劲弩营丢失的,也不是神机营丢失的,那沙匪手中的劲弩到底是从何而来?” 楚遇只摇了摇头。 聂云君想了想,又向楚遇问:“那,此事可要上报朝廷?” 楚遇知道聂云君问这话的原因,若是上报朝廷,少不得要严查此事。 但正如聂云君所说,整个大周,也只有劲弩营和神机营配有这连环劲弩。 至于这劲弩的制造图纸,则一直锁在睿王府的密室里,除了楚遇,谁也拿不到。 所以这件事一旦上报,朝廷严查,楚遇便少不得要受人怀疑。 毕竟他这身份原本就处在风口浪尖。 楚遇道:“上报。” 聂云君听他这么说了,立即点头,“好。” 两人说完正事,楚遇突然抬手,要去探聂云君的额头。 聂云君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让,看向他。 “做什么?” 楚遇看着她那一脸疑惑的表情。 “看你高热退了没有?” “噢,”聂云君抬手,自己摸了一下额头,回道:“退了。” 第5章 暗杀 既然聂云君同意回京,楚遇便打发内侍官先回去复命。 至于苏建成,既然他是来暂代主将之职,那自然是要去前线的大营的。 聂云君特意让人提醒那几位老将军,一定要将苏建成看好,千万不要让他在营中胡作非为。 如此,过了数日,聂云君的伤势已经好转了一些。 楚遇便下令,启程回京。 因为聂云君有伤在身,楚遇特意命人给她准备了马车,自己也由骑马改乘马车。 楚遇此行只带了百余人,聂云君的副将叶赤,又从军中挑选了五百人,护送聂云君一起回京。 启程后,聂云君便靠坐在马车里,闭目沉思。 过了一会,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晴。 伸手挑开车帘,向骑马跟在外面的叶赤问:“前面是不是就是清河府了?” 叶赤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随口应了声: “是,照这个行程,估计要到深夜才能到。清河府是靠边关最近的一个州府,也是回京的必经之路。知府名叫许长年,乃是……” 聂云君道:“乃是贤妃的堂兄,也就是三皇子淮王的堂舅。” 叶赤跟在聂云君身边几年,两人之间也多少有了一些默契。 一听她这话,叶赤立即皱了一下眉,压低一点声音问:“你是说……” 聂云君纤细的手指挑着车帘,目光微沉道:“若那些劲弩不是劲弩营丢失的,而是神机营丢失的,那么这些沙匪必然和京中之人有所勾结。 而离这里边关最近的便是清河府了。偏偏许长年又和三皇子关系匪浅,若是……” 她眸光微转,看了眼叶赤,没再说下去,叶赤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队伍行了一路,一直到深夜,终于到了清河府城外。 聂云君原本靠在车厢上的身体忽然一滑,人也惊醒了过来,挑开窗帘向外面看了眼。 就见清河府的城门已近在眼前了,而城外正黑压压地等了一群人。 聂云君眉头一皱,因为先前的怀疑,心里不由生了几分疑惑和警惕,与行在马车外的叶赤对视了一眼。 马车缓缓驶近。 只见一人从城门外的队伍前面奔了过来,一见行在最前面的马车,赶紧扬着笑脸行礼道: “下官清河知府许长年,恭迎睿王殿下!下官听闻睿王殿下途径此处,特来迎接。” 楚遇的马车在他面前停下,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楚遇的衣袍和大半张脸,他向外面看了眼,语气微沉。 “夜深寒重,许大人就不必多礼了,先进城” 许知府知道自己这是挡了人家的道了,忙退到一旁,让开道路,点头应是。 “是下官考虑不周,王爷请!” 与此同时,清河府衙里,几十个黑色身影正悄声潜入。 府衙后院,一个守卫刚从茅房出来,往府衙前院走去,路过一个拱门时,他脚步突然一顿。 此人乃是个老守卫了,以他多年的守卫直觉,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尤其是他刚才来时,这道门外分明有人站岗的。 可现在,人不见了。 守卫立即警觉起来,目光不着痕迹地向周围扫视一圈,右手已然悄悄地握上腰间的刀柄。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一把利刃从他的后心直穿而过,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就被人掩住了口鼻,给拖了下去。 冬夜寒冷,一阵夜风吹过,就连空气中血腥味都给冻住了一般。 …… 许知府一路毕恭毕敬地将人迎到府衙时,已经是近半个时辰后了。 “回王爷,府衙到了,恭请王爷和聂将军入府。” 楚遇掀开车帘,向夜色中的府衙看了眼。后面的马车上,聂云君也已经下来。 许知府一见睿王殿下,腰弯得更低了,对于这位手握全境兵力了异姓亲王,没有人敢不多几分敬畏。 他赶紧道:“王爷和聂将军一路辛苦,下官早已命人备好了酒菜,王爷请!聂将军请!” 一直将人领到了后院用饭的花厅里,许知府才终于歇了口气,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因是深夜,不必要的见礼也都省了,许知府赶紧命人上菜,自己也麻溜地告退了。 “那王爷和聂将军慢用,下官就先告退了。” 楚遇只点了点头,看着许知府一头冷汗地退了出去。 侍女们鱼贯而入,将精心准备好的饭菜摆上桌子。退下前,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正坐在那边喝茶的睿王殿下,知道那是位顶天的贵人。 是实打实的一人之下。 便是得以一见,都是三生有幸。 许知府办事十分周到,不仅准备了楚遇和聂云君的饭菜,还为外面的将士也都准备了饭菜。 “诸位将军一路辛苦,本官特意命人准备了酒菜,给诸位暖暖身子,还请诸位不要客气。” 众人一看,这有酒有肉有菜的,还真挺丰盛。 不过,他们这些人都是上过刀山,下过血海的,军纪自然也严明。 安南道:“许大人心意末将们心领了,酒就不必了,诸位兄弟还有要务在身。” 许知府知道,此人是睿王身边的亲卫,也是睿王殿下的左膀右臂,自然是礼敬有加。 “将军说的是,是下官思虑不周。” 说罢,便让人将酒撤了下去,自己也回了府里,去了书房。 等聂云君和楚遇吃完饭后,许知府才又来求见。 聂云君见楚遇有事,便先行回了许知府给她安排的客院。 她一边走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向四处打量了一番。 就在她刚转过一个弯时,忽然看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不远处的夜色中悄然闪过。 聂云君眉头忽然一拧,这个背影,她怎么感觉在哪里看过? 这么思绪一闪间,聂云君忽然想起来了,就在她上一次剿匪时,她好像也看到这个背影。 当时所有人都在围观,只有他从人群中离开,留下一个背影。 不过聂云君当时并没有在意,毕竟并不是谁都喜欢看热闹的。只记得此人头上插着一只凤羽檀木簪子。 也正是那一次剿匪,让她发现沙匪手中持着连环劲弩,并严刑拷问出那劲弩的出处,直到她前去查探时,中了沙匪的埋伏。 如今这个身影竟然又出现在了清河府衙里,那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了。 第6章 血浮门 聂云君思绪急转,向为她领路的两个侍女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侍女低着头拎着灯笼,闻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低头回道:“回聂将军,那是我们知府大人的书房。” 书房。 刚才那个身影,就是从书房方向过去的。 难道这许知府当真和沙匪有所勾结? 聂云君琢磨了一下,便向那两个侍女道:“好了,后面的路我已经知道了,我自己过去,就不必你们带路了。” 两个侍女不敢有违,躬身行了礼,便拎着灯笼离开了。 聂云君看了眼方才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又向四周看了眼。此时四周并无其他人,不过即便有什么人,聂云君也是信不过的。 而等她再去通知其他人,那人只怕早已没了踪迹。 这么一想,聂云君便纵身一跃,追了上去。 那人行动十分谨慎,一路上都很警觉。 聂云君跟在后面,就见他一路出了府衙,往城中的一条小巷而去,很快便跟着那人来到一处院子。 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里面的一间屋里亮着烛火。 聂云君看到那人走到门外,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眼,便推门进了屋里。 很快,就见另一个身影从里间走到了外面的灯光下,昏黄的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门扉上。 屋里的两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聂云君也向四周看了眼,并没有察觉异常,便也悄声潜了进去,试图听一下他们二人的对话。 “都安排好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问。 “安排好了,只等着药效发作,便可收网。” 另一个略有些阴冷的声音说道。 聂云君听着对话,眉头不由一皱。 药效发作? 什么意思? 聂云君和楚遇一道吃饭,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而且楚遇行事十分谨慎,端上来的饭菜也都特意检查过,并没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府衙外的将士? 聂云君暗道不好,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已经迟了。 突然有十几个黑衣人从院外飞身而入,落在她面前的院子里,将她给团团围了住。 聂云君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或者说,对方根本是有意将她引到此处来的。 正寻思间,就听屋里那个低沉的声音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 聂云君紧握着手中的细长窄刀,目光看向院子里的黑衣杀手,冷声道:“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 屋里那人却是含笑道:“既然聂将军要看我们的本事,那自然不能让将军失望。” 聂云君一听对方竟然知道她的身份,目光微转道:“如此看来,你们果然是有备而来。” 对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胸有成竹,“面对聂将军这样的身手,不敢不做些准备。” 聂云君看着院中杀手所持的微带一些弧度的弯刀,微微拧眉:“血浮门。” “将军好眼力。”对方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身份暴露,只含笑道:“不错,正是血浮门。” 血浮门,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因其每每都在夜间杀人夺命,因此也被称为“夜杀门”。 在血浮门眼中,每一条性命都是有价可议的,只要对方出得起价钱,血浮门就敢接下这任务。 聂云君看着眼前的杀手,语气森凉,“如此看来,我如今也在血浮门的暗杀名单上了。” 那人道:“血浮门从来不杀无名之人。” 言外之意是,只有有人出了钱的,名字列在了血浮门的暗杀名单上,血浮门才会开始刺杀任务。 而一旦名字出现在血浮门的名单上,那么血浮门便是追到天涯海角,出动门内最顶尖的杀手,也会将任务完成。 聂云君冷笑,“血浮门如今的生意可真是做大了,连朝廷的生意都敢接了。” 那人只道:“血浮门的规矩一向是‘只要有市,便可有价’,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便没有不敢接的生意。” “好大的口气!” 聂云君说着话,另一只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将军过奖。”那人说罢,又道:“好了,废话就不再多说了,将军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命。” 他这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命令。 血浮门的杀手,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淌过来的,这些人长年生活在杀戮中,在他们眼中,要不目标死,要不自己死,没有其他退路。 听到命令,不作二话,拔刀便攻了上来。 聂云君借着夜色一看,就见那些杀手所持的兵刃上,都隐隐泛着幽蓝色的光。 那是淬了剧毒才有的颜色。 而这也正是血浮门至今没有败绩的原因所在。血浮门的杀手除了身手了得,他们所持的兵刃,也皆淬了剧毒。 便是不能当场将目标击杀,就是毒也能将其毒死。 “就怕你没这命。” 聂云君一言说罢,也毫不迟疑,拔出手中的细长窄刀,便迎敌而上。 此刀名曰:破风。 乃是她当年习武时,楚遇特意命人为她量身打造的。 与此同时。 府衙外面的将士在吃完饭后不久,忽然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安南一见此情形,顿时察觉不妙。 虽然大家赶了一天的路,确实劳累,但是他们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哪怕是睡觉,都会留一只耳朵留意周围动静,断不会如此大意。 幸好他们是轮班站岗的,刚才还有一部分人没有吃饭。 安南立即向其他人吩咐道:“戒备!” 话音一落,人也已经往府衙内奔去。 而就在他刚跑到后院时,一群人忽然围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安南一看,这些人竟然皆是府衙守卫。 他二话不说,不跟他们多费一点唇舌,拔剑便攻了上去。 而此时后院花厅外,只见二三十个黑衣人自屋顶飞身而下,瞬间便将花厅给围了住。 楚遇向外面瞥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语气森然。 “找死!” 他身边的另一个护卫安北,则是立即抓住手中的剑走了出去。 将院子里的人打量了一番,淡淡开口,“还等什么呢,还要我请吗?” 当先领头之人,立即高呼一声,“杀——” 第7章 调虎离山 安北手中的剑也已出鞘,飞身迎了上去。 直到听到外面的打斗声,楚遇才从屋里出来。 他负手立于廊檐下,看着院子里的打斗,从这些杀手的身手来看,这些人的身手并不算高,以安北一人之力,足以应付。 既然如此,这些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保护王爷!” 没过一会,安南已经解决了府衙内的“守卫”,很快便带着玄风营剩下的将士赶了过来。 而府衙外面,叶赤也已经带着剩余赤义军,控制住了外面的守卫。 “王爷,您没事?” 安南一见楚遇,赶紧过来问道。 “没事,”楚遇见他们到现在才来,便知外面定是出了什么事了,问道:“外面发生何事了?” 安南回道:“将士们的饭菜中被人下了药,属下一见情形不对,便赶了过来,不想竟被府中守卫拦在了院外。” “守卫?”楚遇微微皱眉。 “是,”安南回道,“不过,从他们的身手来看,并不像是衙门公差。” “可有活口?”楚遇问。 安南道:“无一活口,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一见战败,便纷纷自我了结了。” 楚遇正觉疑惑,就见月儿从外面跑了进来,匆匆叫道:“小姐,小姐。” 楚遇眉头一拧,看向跑进来的月儿,“她不是回院子了吗?” “没有啊。”月儿先是一惊,接着道:“奴婢就是听到外面的打斗声,才从院子里过来的。奴婢没有看到小姐啊,那小姐去哪了?” 楚遇神色也是一变,顿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即向外面吩咐道:“来人,带许知府。” 门外的将士应了声,赶紧去许知府住的院子里找人,不想一进院门,就见许知府正晕倒在他自己的院子里。 不过,玄风营的将士还是将他给抬了过来,向楚遇回道: “回王爷,属下去找人时,发现许知府正晕倒在他的院子里。” 楚遇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许知府,沉声吩咐:“弄醒。” 将士闻言,立即端了一盆冷水,直接就泼在了许知府的头上。许知府被寒夜里的冷水一击,顿时惊醒过来,倒抽了长长的一口凉气。 不想这口凉气还没抽完,就被一只手揪住了衣领,厉声问:“说,聂将军被你们带去哪了?” 许知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声音结巴道:“聂、聂、聂、聂将军?” 安北揪着许知府的衣领,又用力一晃,喝道:“还不快说!” 许知府这才回这神来,抬眼打量了一下屋里,又想起自己方才的遭遇,立即向坐在那里的楚遇道:“王爷,有刺客!” 楚遇沉着脸看着他,没有说话。 安北一见他到现在还贼喊捉贼,再次喝道:“少废话,还不快老实交待。” “我我我我,我交待什么啊?” 许知府一脸茫然地哭丧着脸,“下官从王爷这里告辞离开,刚走到院子里,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下官、下官、下官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何事了?” “不知道?”安北将他的领子提起来一点,让他看到院子里的情景,“你自己看。” 许知府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顿时又倒抽了一大口凉气,他看到院子里躺了一地的尸体。 “这……这这这这……” 他完全语无伦次了。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立即向楚遇道:“回王爷,下官,下官当真不知发生何事啦。” 楚遇只沉声问:“聂将军被你带哪去了?” “聂,聂将军?”许知府也是一头雾水的表情,想了一下,道:“下官,下官不是让府中侍女带她回她的院子了吗?” 楚遇暂时先没管府中的刺杀,只道:“侍女呢,立即传来。” 许知付应了声,便赶紧让人去将刚才那两个领路的侍女,带了过来。 两个侍女看到府中遭遇这么一场打斗,以及外面的尸体,早就吓得瑟瑟发抖。 一见楚遇,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奴、奴婢,参、参见睿王殿下。” 楚遇并不跟她们多费一句口舌,只道:“本王只问你们,聂将军被你们领到何处了?” 两个侍女不知发生何事了,相互看了眼,就听一旁月儿急道:“还不快说!” 侍女吓得一个哆嗦,不敢有一丝的迟疑,其中一人道: “回王爷,奴婢们方才奉命为聂将军引路。不过走到后院的花园时,聂将军忽然说不必我们带路了,她自己知道怎么走了,就让奴婢退下了。” “后院?”楚遇问道:“哪里?” 侍女道:“就,通往院子的小径上。” 楚遇立即起身,“带本王去。” 侍女应了,便赶紧起身,一路小跑着,将人带往后院的那个花园。 许知府则被两个将士给押在了那里。 “回王爷,就是这里了。” 侍女走到她们方才跟聂云君分开的那条小经上,回道。 楚遇向四周看了眼,问:“在那之前,聂将军可有说过什么?” “回王爷,”侍女回道:“聂将军就是指着知府大人的书房方向,问那是何处?” 楚遇:“没有其他的了?” 侍女摇头,“没有了,然后奴婢便退下了。” 楚遇先是让人去书房那里找了一下,很快,去的人就回来了。 “回王爷,没有发现聂将军。” 楚遇问:“书房里可有密室之类的?” 将士回道:“属下看过了,并没有。” 楚遇皱着眉,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 聂云君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以她的身手,也不可能被人轻易掳走。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被人给引出了府衙。 这么说来,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人。 叶赤听到消息,也从府衙外面匆匆跑了过来。 向月儿问:“怎么回事,将军呢?” 月儿一见叶赤,赶紧道:“小姐不见了。” 叶赤的眉头也是一皱,“她不是在府里吗?怎么会不见了。” 楚遇沉思道:“如此看来,方才那一场刺杀,不过是声东击西,对方的主要目标就是云君。这么看来,云君只怕是被人给调虎离山了。” “那怎么办,”月儿一听,更急了,“小姐还有伤在身。” 第9章 别动,小心毒素蔓延 聂云君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对待睿王殿下和对待叶副将,完全是两张面孔。 向他道:“只是中了一点毒,我已经封住心脉了,幸好王爷来得及时。” 没过一会,院子里的杀手便在安南安北,以及将士们的合力围剿下,全军覆没了。 安南看了眼那些杀手手里的兵刃,皱了一下眉,走到一个杀手的尸体旁边,扯开他的衣袖,就见那人的小臂上纹着七个点。 安北也看了眼,眉头顿时一沉:“血浮门!还是七品杀手。” “血浮门!” 叶赤一听,也连忙跑过来看了眼,又接连扯开另外几具尸体的衣袖,当即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脸震惊道:“这就是十三年前犯下‘朝州灭门案’的血浮门!” 所谓“朝州灭门案”,是指十三年前发生在朝州的一场灭门大案。 此案之所以轰动江湖,因为受害者乃是朝州一代的首富。一夜之间,满门屠尽,没人知道凶手是谁,只有前院的墙上留下“血浮门”三个血字。 当地衙门侦查三月有余,却一直没能查到血浮门的踪迹。 于是,此案便成了一桩悬案,时至今日,也未能将凶手缉拿归案。 血浮门却由此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每每出现,必将带来腥风血雨。 而每一次杀人后,血浮门都会在案发现场留下三个血字。可等官府追查时,却又销声匿迹。 这些年江湖上关于血浮门的传闻越来越多,可因为他们的行踪实在飘忽不定,依旧无人能够将其擒获。 安北点了点头,“看来是的。据说血浮门的杀手都是有品级划分的,从一品到九品不等。品级越高的杀手,身手越好,价钱也就越高。” 叶赤问:“那这七品……” 安北道:“已经算是高手行列了,想要请得动这些人的,出价至少不低于千两每人。若不是王爷出手,只怕我们还没那么容易剿灭这些人。” “这么多!”叶赤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数量,感叹道:“我的乖乖,出动这么多七品杀手,你这命还真是值钱啊,也真是够大的。” 后面这句话,他是对聂云君说的。 聂云君斜了他一眼,当着楚遇的面,不好骂他。 安南则道:“这么看来,聂将军已经在血浮门的暗杀名单上了。” 叶赤神色担忧道:“那这不是说明,只要她一天没有被杀掉,血浮门对她的暗杀,就一天不会终止。” 安南点头。 楚遇的面色阴冷得仿佛可以结出冰来。 “安南。”他冷冷吩咐。 安南立即走了过来,“属下在。” 楚遇沉声道:“传令下去,但凡是血浮门之人,一律杀无赦!查到他们的窝点,连根端了。” 安南忙应道:“是。” “对了,”聂云君这才想起屋里之人,道:“屋里还有两人,不知道跑了没?” 安北不等楚遇吩咐,转身就向屋里奔去,不过他推开门后,屋里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跑了。” 安北进去查探了一番,出来回道。 聂云君道:“对方不知是什么人,对我的身份了如指掌,明显是有备而来。其中有个人,在我上次剿匪时,好像也看到过。 我就是看到他从许知府的书房方向出来,才跟着追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和血浮门有所关系。” 这也是聂云君之所以敢追出来的原因,她坚信,许知府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沙匪藏在城中。 而这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以她的身手,也是可以应付的。 却没想到,血浮门如今胆大包天到,连朝廷的生意都敢接了。 不止她没有想到,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血浮门虽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不管哪个江湖门派,轻易也不敢得罪朝廷中人。 “对了,”聂云君又道:“我还听到他们说等什么药性发作,便可收网之类的。府衙外的将士怎么样?” 叶赤说道:“将士们没事,只是中了蒙汗药,我已经让平儿给他们解药了。” 说起此事,安南立即向楚遇请罪道:“此事是属下失职,我当时明明已经检验过那些饭菜了,但还是没有检验出来。” 聂云君道:“此事也不能怪你,有些蒙汗药,甚至连验毒都不一定能验得出来。可见对方,行事之谨慎。” “好了,”楚遇看着聂云君受伤的腿,“先回去给你解毒,其他事,稍后再说。” 又向安北吩咐了句:“让人将这些尸体处理一下,运回府衙,看一下能不能查到这些人的身份。” 安北刚应了一声是,就见楚遇弯腰将聂云君从地上抱了起来。 聂云君没想到他会突然抱她,忍不住惊了一下,连手中的刀都惊掉了。 “王爷,你……” 楚遇低头看了她一眼,“别动,小心毒素蔓延。” 聂云君赶紧道:“我,我能自己走。” 楚遇只道:“你这条腿不想要了?” 聂云君:“……” 行,她想要。 现在她确实不适合运动,否则便是毒素伤不了心脉,也会如楚遇所说的那般,加速蔓延。 聂云君只好不说话了,乖乖地让楚遇给抱了回去。 叶赤赶紧跟在身后,将聂云君的破风刀和刀鞘从地上捡了起来。 …… “小姐,你去哪了?”月儿一见聂云君是被楚遇给抱回来的,再一看她的腿,忙又道:“你又受伤了!” 聂云君只道:“一点小伤。” 楚遇将聂云君放在床上,向平儿道:“她中毒了,你看一下能不能解毒。” 说罢,又向安南吩咐:“把杜衡配的解药都拿来,看一下哪种能用。” 安南应了声,便去将所带的解药都拿来了。 平儿先前在睿王府时,跟杜衡学过一些医术,这些年又跟着军中的军医学了一些,普通的小伤小病,她还是可以处理的。 楚遇让平儿先给聂云君处理伤口,自己便带着人去了前院。 前院里,许知府还跪在那里,他听说聂云君已经找到了,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否则聂云君真要在他这里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别说是他这条小命了,只怕宫中的三皇子和贤妃,甚至是许氏满门,都会受到牵连。 第11章 计上心来 聂云君道:“可谁会费这么大的心思来杀我,还出动了血浮门?” 月儿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王爷说了,叫小姐日后行事还需谨慎一些,尤其是你现在伤势未愈。” 聂云君嘴上应着“知道了”,脑子里却还在想着事情。 她此番回京,无非是为了两件事,一是赐婚,二是为太后贺寿。 既然如此,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想要杀她?甚至不惜在楚遇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那么,对方想要杀她的原因又是什么? 是因为沙匪手中的劲弩之事? 还是和她此时回京赐婚有关? 亦或是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吃了饭后,聂云君便让月儿将叶赤找来了。 叶赤从门外走进来,一见聂云君又生龙活虎了,便道:“哟,醒啦。” “我听说青州布政使和按察使来了,”聂云君道:“可有查到什么?” “能查到什么,”叶赤大马金刀地在一旁落了座,说道:“许长年一口一个不知情,简直是一问三不知,喊得比窦娥还冤。” 聂云君道:“我也听月儿说了,此事其中疑点确实颇多。再者,以许氏一族如今在朝中的权势,也确实没有铤而走险的必要。” “是啊,”叶赤也道:“当今圣上虽年近半百,但也算正当年。皇子们又个个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杀你和王爷确实没有必要。 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此事不管从目的看,还是时机看,都不像是贤妃和三皇子干得出来的事。不过,” 聂云君看向叶赤,“不过什么?” 就听叶赤道:“若和沙匪勾结的人真的是三皇子,那就不无这个可能了。 毕竟这些沙匪都是游走在两国边境的,身份和立场本身就不分明,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里通外国的罪名。” 聂云君却道:“可他杀我有什么用?事情已经暴露,并且我已经上报皇上了,此时杀人灭口,是不是为时太晚了。” 叶赤想了想,点头,“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倒不如什么也不做,或者来个壮士断腕,反而更好。” “就是啊,”聂云君想道:“所以我觉得,此次刺杀,要不跟沙匪手中的劲弩没有关系。要不就是幕后之人,另有其他目的。 再说了,行刺我也就算了,行刺王爷,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不管成败,结果都是一个死,三皇子和贤妃怕还没有这么傻。” 叶赤皱着眉:“确实,若王爷一旦出事,军中必然哗变。到时候皇上为保边关安定,是必然会推出主使之人,以平息众怒的。” 这个道理,既然他们都能想到,那三皇子和贤妃又如何会想不到? 聂云君道:“所以啊,他们没那么傻。若说对方试图通过此事,嫁祸给三皇子,倒还有可能。 还有那个引我出去的神秘人,我觉得他的身份,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叶赤听聂云君说那个神秘人,在他们上次剿匪时也出现过。 看向她道:“你是怀疑,上次你中伏之事,也和这个人有关?” 聂云君点头,“否则怎么会那么巧,我们剿匪时他出现,我们到了府衙,他又出现。” 叶赤先确认道:“你确定没有认错人?毕竟你当时只看到一个背影,而昨夜天色又那么暗,若是看错了,也未可知。” 聂云君却坚定道:“不会,我确定我没有认错人。对了,许知府说这件事他不知情,那么那个神秘人从他书房方向出来,又作何解释?” 叶赤一脸嫌弃道:“还解释,许知府一口咬定,他昨夜在书房根本就没有见到什么人。他之所以去书房,不过是想在王爷面前装勤勉。” 聂云君:“……” “那会是谁呢?这么想要我的命。”聂云君紧蹙着眉头琢磨着,接着就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难道是……” 叶赤也已然想到了一个人。 于是,两人同时说了出来。 叶赤:“靖安侯。” 聂云君:“苏清远。” 靖安侯苏清远,正是苏建成的父亲。 叶赤沉思片刻,又疑惑道:“可他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聂云君却道:“若我此次回京,一去不回,那么苏建成这个暂代的主将之职,迟早一天会变成真正的主将。所谓富贵险中求,倒不无这个可能。” 何况,她和苏清远之间还有那么大一个恩怨在。 难道他就不担心她回京后,会对他不利? 叶赤想了想,也对,“不管是从手段,还是财力,靖安侯确实是嫌疑最大的。” 不过他看向聂云君,又道:“可这件事毕竟只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也无法证实啊。” “既然没有证据,”聂云君忽然温婉一笑,“那便不如,让更多的人替我们去找证据。” 叶赤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你又有什么诡计了?” 就见聂云君微笑着问:“你说,若三皇子和贤妃知道有人想要陷害他们,并且想置整个许氏一族于死地,他们会怎么做?” 叶赤先是蹙眉想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 “噢,那他们自然不放过想要陷害他们的人。” “正是,”聂云君道:“此事往小了说,是有人想刺杀我。而往大了说,就是有人想利用此事,陷三皇子与许氏一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如把它往大了闹。一旦此事和朝局牵扯上关系,那么,谁也不会等闲视之。” “那若真是三皇子所为呢?”叶赤问。 聂云君道:“若真是他所为,那么同样,别人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扳倒他的机会。 三皇子和贤妃如今在朝中正得势,多的是人想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所以,此事不管和三皇子有没有关系,都会有人替我们去查。” 而三皇子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定也不会放过那个想要栽赃嫁祸之人。” 叶赤明白她的用意了,“你这是要祸水东引啊,与其我们在这里毫无头绪,不如索性将水搅浑了,拉更多人一起下水。” 聂云君笑了一下,“你速速派人回京,将此事透露给京中的那些人,尤其是三皇子。告诉他,有人想陷害他。” 第12章 听话 说起三皇子,便不得不提当今圣上文昭帝那几位皇子。 文昭帝膝下共有七子三女,却一直未立储君,所以,这七个皇子,谁都有可能继承皇位。 然,皇位只有一个,自然是人人想争,私下里明争暗斗也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此事便谁都有可能。 “不过”说到这里,叶赤又道:“有个人倒是可以排除在外。” 聂云君听着他如此肯定的语气,问:“谁?” “四皇子安王殿下,”叶赤道:“四年前皇上便将你赐婚给他,此次回京,十有八九还是要赐婚给他的,所以四皇子应该可以排除在外。” 聂云君:“……” 说到赐婚,叶赤又道:“话说,我听闻四皇子对你可是用情至深。这些年皇上也给他指过其他婚事,但都被他拒绝了。 而皇上又一向最宠爱四皇子,朝臣们皆道,四皇子将来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之人。” 所以,你若能嫁于他,将来或可登上那母仪天下之位。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聂云君只冷冷道:“我要那母仪天下之位做什么?整天在后宫和一群女人抢一人男人?” 叶赤听她这么一说,深有感触道:“这倒也是,以你的脾气,应该不够杀的。” 聂云君:“……” 叶赤离开后,聂云君便坐在那陷入沉思。 此次回京,她除了要面对文昭帝的赐婚,还有一件事,便是要和靖安侯算一算之前的账。 说起靖安侯和聂云君之间的恩怨,便要说起聂云君的身世。 聂云君乃镇远大将军聂锋之女。 当年聂夫人生下聂云君后,因没能好好休养,自那以后便落下病根,在聂云君三岁时,就撒手人寰了。 不想,祸不单行,一年后,聂老将军又在一场战役中不幸中伏,战死沙场。 当今圣上文昭帝为感念镇远大将军忠烈之义,追封其为:靖安侯。 便在那圣旨刚下没两天,苏清远出现在聂老将军的灵堂上。他表情哀恸,语气真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倒在聂老将军的灵位前。 说是不忍义兄之女孤苦无依,无人照料,愿收为义女,将其抚养成人。 恰好那日皇上派贴身内侍前来吊唁,闻听此言,十分感动。回宫后,便将此事回禀了文昭帝。 文昭帝感其一片忠义之心,便让苏清远承袭了聂老将军靖安侯的爵位,由他代为抚养聂云君。 自那时起,苏清远一家老小,便堂而皇之地住进了靖安侯府,成了靖安侯府的主人。 而年仅四岁的聂云君,却从靖安侯府真正的主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儿。 从此过上了,连下人也不如的日子。 “在想什么呢?” 聂云君想事情想得太过入神,连楚遇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注意到,直到楚遇将她手中的书抽走。 聂云君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楚遇。 “王爷,你怎么来了?” 楚遇看了眼她的腿,在她一旁坐下。 “我来看看你的腿伤怎么样了?” “我已经没事了,”聂云君赶紧道:“就是平儿不让我乱动,叫我好好静养。” “你也确实该好好静养了。”楚遇想了想,又道:“另外,你既然已经上了血浮门的暗杀名单,那这件事就还没完。 血浮门的规矩一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日后行事,你更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 聂云君立即温顺点头,和方才那老谋深算,简直判若两人, 楚遇看着她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又道:“不过,回京后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京都不比其他地方,血浮门纵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在京都放肆。” 聂云君还是点头,“好。” 楚遇越看她是越乖巧,忍不住一笑。 “你今日怎么这么听话了?” 聂云君微微侧首,看着他道:“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还什么时候,连圣旨都敢抗,传旨的禁卫军都敢打。 当然,那是对别人。 自从九岁那年,聂云君被楚遇从靖安侯府带回睿王府后,这些年对他的话,聂云君向来只有点头和答应。 因为聂云君受伤的原因,再加上刺客的事,队伍在清河府多停留了两日,才又继续启程。 有了这一次的前车之鉴,接下来的行程,众人一刻也不敢松懈,全都加强了戒备,一饮一食也都经过仔细查验。 而血浮门经过上一次的惨痛教训,一夜之间失了十几个七品高手,短时间内,也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如此,后面的行程倒也没再起什么波澜。 直到一个多月后,楚遇和聂云君一行人,总算是在十二月中旬,顺利地到了长平城外。 “终于到啦!” 叶赤骑在马上,抬头看向远处高高的长平城城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这里,便是大周的京都了,天子脚下,皇权所在。 聂云君从马车里探出头,向远处的城门看了眼。 她自从四年前离京后,就一直没再回来。此次回京,还真有一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城门外,马车停了下来,安南走到聂云君的马车外面问道: “聂将军,王爷问你是要回睿王府,还是回靖安侯府?” 以聂云君的意思,自然是更想回睿王府。 但靖安侯府本就是她的家,何况她这一次回来,就是要把属于她的东西都夺回来的。 而且她在清河府时,特意“千里放火”,如今回来,也是时候再为这火添几把柴了。 聂云君掀开车帘,说道:“回靖安侯府,我也不能一直住在睿王府。” 安南点头,又提醒道:“聂将军是奉旨回京,要先入宫向皇上复命的。将军不如先坐王爷的马车,与王爷一道入宫,让他们先回去收拾。” “也好。”聂云君说罢,便向叶赤道:“那你先将人带回靖安侯府。” 叶赤点头,“好。” 聂云君上了楚遇的马车,入城的队伍便兵分三路,一路回睿王府,一路回靖安侯府,另一路往皇宫方向。 第13章 被关府外 到了皇宫时,已近黄昏,正是余晖微凉,红霞满天时。 楚遇的身份是可以随时入宫的,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了文昭帝所在的清心殿外。 守在殿外的内侍见了楚遇,赶紧行礼,又连忙进殿回禀,很快文昭帝就让他们进去。 二人一进大殿,还不待行礼,便见原本坐在龙椅上的人,已经笑着起身,向二人走了过来。 “哎呀,睿王终于回京了,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虽然文昭帝早就说过,楚遇见驾,可不必行礼。 但楚遇还是向文昭帝躬身行了礼道:“陛下言重了,此乃臣职责所在。” 文昭帝哈哈一笑,伸手虚扶了一把。 “你我二人情同手足,又何须如此多礼。” 接着又看向站在楚遇身边的聂云君,聂云君这才有机会行礼。 “末将参加皇上,皇上万安!” 文昭帝看着眼前的聂云君,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几年不见,云君也长大了,朕差点没有认出来,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竟出落得这般标致。快起来快起来。” 文昭帝今年已经四十有八,个头中等,体型微胖,带着一脸帝王不该有的和善之气。给人的感觉有点威严不足,温和有余,似乎没什么威慑力。 不过,既然身为天子,哪怕他长了一张弥勒佛的脸,也没人敢对他不敬。 “谢皇上!” 聂云君谢了恩后,起身。 文昭帝又是哈哈一笑,活像对待一个极喜爱的晚辈,向聂云君道: “太后这些日子还一直念叨着你呢,深怕你赶不上她的寿宴。” 这话说得好听,其暗意,便是说怕她会抗旨不遵,不肯回京接受赐婚。 文昭帝当然已经知道传旨时发生的事了,但如今聂云君已经回来,他也只好摆出一副网开一面的样子。 聂云君却像是没事人一般,语气恭敬。 “太后千秋之宴,末将怎会错过。只是回京路上遇到一点波折,耽搁了些时间,倒让太后挂心了。” 清河府之事,青州按察使早已将折子八百里加急,上报入京,文昭帝自然也知道了。 他道:“清河府之事,朕已知晓。清河府知府许长年监察不力,致朝廷重将在其辖内遇刺,朕已下令将其罢官。 还有那血浮门,简单胆大包天!竟连朝廷重将都敢行刺,朕也已命人彻查此事。你放心,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聂云君立即拱手,“末将谢皇上隆恩。” 说完清河府之事,文昭帝又提起沙匪手中的劲弩之事,他看向聂云君。 “你回京前所奏的劲弩之事,朕也已经让人查了。” 聂云君立即问道:“不知皇上可有查到那劲弩的出处?” 文昭帝摇头,“没有,朕已让人查了神机营的劲弩,也不曾丢失。” “那就奇怪了,”聂云君道:“那沙匪手中的劲弩到底是从哪来的?” “这个朕就不知道了,”文昭帝说罢,又看了楚遇一眼,道:“罢了,今日你们赶了一天路,也都累了,就先回府歇着,此事留待日后慢慢查。” 聂云君也不好再多问,便和楚遇一起告退离开了。 到了宫门外,上了马车,楚遇便向赶车的安北道:“去靖安侯府。” 而此时的靖安侯府门外。 平儿和月儿已经敲了半天门了,却一直没有人来开门。 月儿气恼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愿让小姐回府?他们可别忘了,小姐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我今天还真不信了,这门我就敲不开了。” 说完,她又是“砰砰砰”的一阵猛敲。 “开门!小姐回府,还不给我开门。” 然而,里面却是一点回应也没有。 月儿气得又猛砸了几下。 “开门!听到没有?” 靖安侯府里当然不可能没人,门房也都在,只是听到外面的动静,装作没有听到罢了。 因为靖安侯府的大小姐苏千艺,早就吩咐了他们,聂云君回来,不要给她开门。 当年他们那样欺负聂云君,自从后来聂云君被睿王带回王府后,便一直没有再回来过。 如今想再回来,自然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聂云君到了靖安侯府外时,就看到一群人正被挡在了门外,到现在连府门都没进去。 她从楚遇的马车里探出头,向平儿问:“怎么回事?” 平儿上前回道:“我们已经敲了半天门了,可里面就是不开门。” 聂云君向紧闭的大门看了眼,从马车上下来,吩咐道: “来人,破门。我就不信了,本将军连城门都破得开,还进不了这区区一道府门。” 赤义军得了命令,二话不说,连攻城槌也不用,直接组成两排,以人力去撞。 他们本就是甲胄在身,再加上个个都是身经百战,军中精锐。这么撞了没几下,那年代已久的侯府大门,便有了摇摇欲坠的趋势。 里面人眼见此动静,终于忍不住恐吓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靖安侯府,你们这是公然破坏大臣府邸。” 聂云君冷冷道:“不是靖安侯府,我还懒得破。若有阻拦者,一律打死不论,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的路?” 赤义军得了命令,再一次撞了起来。 里面的人见势,有些急了。 “好,你等着,我立即禀告侯爷。” “王爷,您就这么看着?” 安北坐在马车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向马车里的楚遇道。 楚遇还真就这么看着,既不言语,也不劝阻。 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纵容的笑意。 “无妨,云君如今身份不同往日,靖安侯不敢把她怎么样。” “可……”安北道,“属下担心的不是靖安侯把聂将军怎么样,而是聂将军把靖安侯怎么样?” 那楚遇就更放心了,“那就更没事了,她自有分寸。” 安北:“……” 普天之下,也就您认为聂将军行事有分寸,您是忘了她抗旨和殴打传旨禁卫军的事了? 其实只要楚遇一句话,靖安侯府的大门自然也就开了。 可他偏偏就是不开这口。 否则,他帮得了她这一次,那日后要怎么办? 第14章 聂云君,你敢! 侯府大门再结实也是有限的,哪里经得住这么一帮将士的撞击。 没过一会,就听“砰”的一声,两扇大门,当场阵亡。 直接拍在了门里的地上。 而此时的靖安侯府里,靖安侯苏清远正带着一群人往这里走来,正好看到大门在他的眼前轰然倒下。 府里人皆是一惊,忍不住停了脚步。 门外,聂云君踩着倒下的门板,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她虽已换下一身戎装,但多年来征战沙场的杀伐之气,却早已烙进了骨子里。 举手投足间,皆是气势逼人。 “聂云君,你这是要做什么?” 靖安侯苏清远当即喝道。 他知道,他早已和聂云君结下了不解之仇,如今再忍让也是毫无用处的。 好在皇上现在还需要他靖安侯府,他儿子苏建成又暂代了赤义军主将之职。 这便让他心里有了足够多的底气。 聂云君走进府里,看着眼前多年没有回来的地方,语气清冷。 “不干什么,回家而已。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可是我的家。” 苏清远一脸恼怒,“回家你就要破门吗?” “当然,”聂云君冷冷道:“既然门开了不,我只能选择破门了。身为主人,我好像有这个权力。” 说罢,她又立即向外面道:“来人,入府,布防。” 外面的赤义军立即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入,瞬间就将前院给围了起来。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苏千艺看着眼前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赤义军,立即嚷道:“这里是靖安侯府,不是你聂云君的大营,你们这是私闯侯府。” 聂云君微扬着唇角,看着他们,语气极淡道: “皇上要为我赐婚,我现在的命可金贵得很,没人布防我睡不着觉。何况我还在血浮门的暗杀名单上,我想这件事,靖安侯应该知道。” 苏清远看着她,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苏千艺嚷道:“那是血浮门要杀你,关我们什么事?” “看来是知道了,”聂云君目光在苏清远脸上一扫而过,道:“自然是怕血浮门的杀手趁我不备时,再次对我暗下毒手。” 聂云君说完,又向叶赤道:“传我军令,各院布防,连个耗子洞都别放过。” 叶赤抬手一挥,命令道:“立即布防,任何院落、出口,都不要放过。” 一帮赤义军立即领命应是,有条不紊地往后院而去。 侯府家丁一见此情形,忙想要上前阻拦。但他们哪里是赤义军的对手,很快就被掀翻在地,一片嗷嗷乱叫。 苏千艺见眼下根本没人能拦得住聂云君,立即向她吼道:“聂云君,你敢!这里可是靖安侯府。” 聂云君便敢给她看。 “很快你便知道我敢不敢了。去,将我的凤鸣院收拾出来,闲杂之物,全部扔掉。” 后面这番话是对平儿和月儿说的。 二人闻言,立即领命。 苏千艺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遏。 “那是我的院子,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 聂云君看着她,语气微寒,“现在开始,不是了。” “爹,你看她……”苏千艺赶紧去拉苏清远的袖子,“那是我的院子,她凭什么一回来就抢我的东西。” 说着话的工夫,平儿和月儿已经拎着聂云君的行李,向后院走去了。 苏千艺一见,赶紧命令府中的家丁阻拦。 “来人,给我拦下。” 聂云君看着那些跑上前的家丁,对月儿道:“若有阻拦者,一律打死不论。” “得令!” 月儿一听她这命令,将手里的东西往平儿怀里一塞,飞起一脚,就将想要上前阻拦的家丁踹飞了出去。 她这些年跟在聂云君身边,可不是吃素的。 聂云君看向还有几个跃跃欲试,欲想上前的家丁,冷冷问:“还有谁敢阻拦的?尽管试试。” 没人敢。 “对了,”聂云君又提醒道:“顺便将朝归院也给我看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侯爷。” 这一次,靖安侯夫人忍不住了,因为朝归院是她和靖安侯所住的院子。 当然,在靖安侯府还是将军府的时候,那里是聂老将军和聂夫人所住的院子。 而凤鸣院,正是聂云君儿时所住的院子。 只是后来被苏清远一家人,给抢走了而已。 而现在,他们怎么把这些东西抢走的,聂云君便怎么拿回来。 靖安侯早就被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聂云君。 靖安侯夫人只得说道:“聂云君,怎么说你也是我抚养长大的,我对你尚有养育之恩。” “所以,我来报恩啦,”聂云君向苏夫人冷冷一笑,“别急,养育之恩,我必当……涌泉相报。” 靖安侯夫人被她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太知道自己当年对聂云君的“养育之恩”是什么样的了。 靖安侯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因为怒气,声音有些颤抖。 “聂云君,就算你是陛下钦封的将军,可本侯也是陛下钦封的靖安侯,品级尚在你之上。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侯面前如此放肆。” “本王给的。” 楚遇在府外看了半天戏了,一直到现在,才从马车上下来。 方才因为门口站着将士,他的马车便没有停在正门口。 因此,靖安侯府的人到现在都没看到,睿王殿下竟然也来了,否则这府门怕是早就开了。 苏清远顾不得其他,一见楚遇从门外走了进来,赶紧带着全府上下上前行礼。 “参见睿王殿下,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楚遇走到聂云君身边,先对她说了句:“赶了一天路了,快回去歇着。” 聂云君二话不说,应了声后,便扔下前院的一堆烂摊子,往后院走去。 一直到她离开后,楚遇才将目光看向靖安侯,和地上所跪的一大片人身上。 “起来。” 靖安侯直起身,知道刚才的事情睿王都看到了,先行告状。 “殿下,方才之事,想必殿下也看到了。下官念她是义兄唯一的血脉,对她是百般迁就,万般容忍,可您看这满府的将士……” 第15章 去住柴房 他话没说完,楚遇便道:“本王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云君回京途中遭遇血浮门刺杀,警觉些是应该的。 这是本王的命令,凡她所居之处,必须加强防卫,以防血浮门再对她不利。” “可是这……”苏清远梗了一下,又放缓了语气,“可这里是侯府,即便布防,也应该在府外布防。这府中多有女眷,此事实在多有不便啊。” “既然如此,”楚遇向院子里看了眼,随即道:“便让府中女眷避开着点。” 靖安侯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聂云君方才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每个院子都要布防,连个老鼠洞都不放过。 这让府中女眷往哪避?总不能搬出去住。 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楚遇也不再久留。 “好了,本王也该回府了,靖安侯不必远送。” 他话是这么说,但给苏清远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失了这个礼数,赶紧又带着满府的人恭送行礼。 “下官恭送王爷。” 等他抬起头,就见楚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府门外。 而前院里,除了靖安侯府的人,只剩下一队赤义军,以及两扇倒在地上的门。 苏千艺一见睿王走了,赶紧带着身边的侍女,一路跑回她一直住的院子。 还没走近,就见有东西从院子里一件接一件地往外飞。 侍女走近一看,就见满地都是衣服、被褥和枕头之类的。 立即向苏千艺道:“小姐,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苏千艺那个气啊! 另外一个侍女忙上前,想要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却被她呵斥住。 “捡什么捡,都脏了,还有什么用?” 侍女知道她家小姐的脾气,只好将手里的东西又放了下来,站到一边。 “我今天倒要看看,她能怎么撒野。” 苏千艺说罢,便带着侍女走进院子。 院子里,聂云君正坐在石桌旁,对着屋里正忙碌的平儿和月儿吩咐: “清理得干净点,好好检查,不是我的东西,一件别留。” “聂云君!”苏千艺怒叫一声。 聂云君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冷声吩咐:“来人,打出去。” 立即有两个将士,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 苏千艺自小就刁蛮任性惯了,又仗着靖安侯之女的身份,向来自视尊贵。 看向眼前的将士,威胁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一下试试!” 可惜,这招对赤义军没用,他们只认聂云君。 就见他们“锵”的一声,齐刷刷拔出腰间的佩刀。 吓得苏千艺和一干侍女赶紧后退。 侍女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小声劝道:“小姐,我们还是先去找老爷,犯不着跟她硬来。” 苏千艺自然心有不甘,但是她也确实硬不过聂云君。 只好带着一脸怒意,离开了院子,去找她父亲苏清远告状了。 然而,苏清远的情况却比她还不如,因为他连院子都进不去了。 因为靖安侯身份尊贵,受到的待遇自然也不同——叶副将亲自把守他住的朝归院。 苏夫人和苏清远站在院子外面,看着交叉在他面前的两把刀。 苏夫人怒道:“你们什么意思,这是我们的院子,我看谁敢阻拦?” 叶赤微笑上前,语气很是恭敬,“我等奉命办事,军令如山,还请侯爷、夫人不要让我等为难。” 苏清远一听这话,气得就要翻白眼,“这是本侯的院子,我看谁有这个权力?” “我有。”聂云君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看着院门外的众人,道:“这里是先父与先母的院子,没有本将军的命令,我看谁敢进一步试试。” 苏夫人立即道:“可这里早就是我们的院子了,里面的东西也都是我们的。” “你放心,”聂云君负手而立,“本将军明日自会一一检查,若非先父与先母的东西,本将军一件也不会留。” “那我们今晚怎么办?”苏夫人质问。 “今晚啊,”聂云君想了想,“后院有一间柴房,若是二位不嫌弃,可到那里暂住。” 苏夫人立即嚷道:“那柴房怎么可以住人?” 聂云君看向她,悠悠笑道: “怎么不可以?我儿时就经常住啊,还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我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幼女都可以,难不成还能难倒两位大活人?” “你……” 苏夫人指着聂云君,满腔怒火又不敢发出来。 聂云君垂眸瞥了眼她那根手指,“再有一次,你这根手指就没有了。” 苏夫人吓得连忙将手指缩了回去,将手放下。 苏千艺从那边跑过来,对着聂云君便道:“聂云君,你疯了,我爹可是堂堂的靖安侯,你竟然让他去住柴房。” 聂云君目光冰冷,“我还是堂堂靖安侯府唯一的嫡女,而你们的爵位,还是仰仗我才得来的。既然我能住得那柴房,你们又为何住不得?” 苏千艺气得浑身颤抖,又不敢跟聂云君硬来。 一旁苏夫人更是气得喘不上气,就见她眼睛一翻,便倒了下去。 “娘,娘……”苏千艺忙上前叫了两声,又抬头向聂云君道:“聂云君,你要把我娘气死吗?” 聂云君低头,看了眼苏夫人那不住颤动的眼皮,淡淡道: “无妨,我儿时也经常被饿晕的。若实在死了,就扔进湖里,对外就说她玩水时,不小心落了湖。 小孩子嘛,落个湖啊,或是从假山上摔下来,都是常有的事。放心,不会有人起疑的。” 这番话,正是聂云君儿时,苏夫人对她说的。 现在,她都一一还给他们。 靖安侯一家被气得怒火攻心,而一旁,赤义军和叶赤,也听得怒火中烧。 当年,就因为苏清远抚养聂云君这层关系,才让他承袭了靖安侯的爵位,让他和赤义军有了这么一层联系。 而这些年,他们赤义军在边关浴血奋战,屡立战功。最后这些名与利,全部记在了靖安侯的头上,让他在朝中名利与权势双收。 却不想,他们利用她得到这一切,却又将她视如敝履,踩在脚下。 若不是顾及他靖安侯的身份,赤义军怕早就拔刀,将人先砍为敬了。 第16章 向皇上告状 “给我守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这个院子,否则……格杀勿论!有什么事,我担着。” 聂云君又吩咐了句,便回了院子。 可让苏清远没有想到的是,聂云君不仅让人把守了他们住的各个院子,竟然将府中的库房和账房都被把守了。 那里面可有不少金银珠宝,但现在,苏清远却连一文钱都拿不到。 因为这件事,靖安侯府的家丁终于和赤义军发生了正面冲突。 最后,以战败告终。 夜色渐渐浓重,寒意也越来越重。 靖安侯府后院的一条小径上,苏千艺冻得浑身哆嗦,忍不住抱着双臂,向苏清叫苦道: “爹,怎么办啊?我们今夜难不成真要在这院子里过夜?我好冷啊,也好饿。”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早就用过丰盛的晚饭,坐在升了炭火的暖阁里。 哪里挨过这样的严寒饥饿? 一旁侍女也冻得牙关打颤,哆嗦着道:“小姐,奴婢方才看到,聂云君将小姐的狐裘大氅扔扔在了院门外,要不,奴婢去给小姐拿回来?” 苏千艺刚才还高傲地不让侍女去捡,如今冻得实在受不了,只得暂且放下她的高傲。 向侍女道:“那你还不快去。” 侍女听了,连忙向凤鸣院跑去。 苏夫人跟在后面喊道:“多拿两件。” 她也实在冷得受不了。 然而她忘了,当年只有五岁的聂云君,就是在这样的冬天,被她罚跪在她院子里的大雪中。 只是因为,聂云君想护住聂夫人留下的,最后一支发簪。 而那时,那个小小女孩的身上,甚至连一件御寒的棉袄都没有。 苏夫人又向苏清远道:“侯爷,要不您还是入趟宫,妾身就不信了,皇上当真就让她如此为所欲为?” 苏清远当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方法,他抬头看了眼天色。 “如今宫门已经下钥,若非紧急事件,任何人不得入宫。” 苏千艺道:“这还不够紧急吗,您身为堂堂靖安侯,竟然被人逼得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苏清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另一边,苏千艺的侍女跑回凤鸣院时,老远便看到院门口正烧着一堆火。 侍女面色一慌,赶紧跑上前去,就见原本扔在地上的衣服被褥,竟然全被烧了。 正好月儿又抱着一堆东西出来,往火堆上一扔。 “你……”侍女看着她扔下的东西,指着月儿便道:“这些都是我们小姐的东西,你凭什么烧。” 月儿借着大火烤了烤手,瞥了那侍女一眼。 “当年我们小姐的东西,你们也没少烧啊,那时你们怎么没想过,凭什么?” 说完,月儿便搓了搓暖和和的手,转身回了院子,将门关上。 侍女站在火堆旁,气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她还准备多拿几件衣服和被褥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那他们今晚要怎么办? 月儿回到屋里时,平儿已经将聂云君的床给铺好了。她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屋子,心生感慨。 “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回到这里。当初以为,这辈子也回不来了。” 她这话一出口,月儿的泪意便忍不住翻涌了上来。 其实月儿和平儿都是自幼跟在聂云君身边的,平儿的母亲乃是聂云君的奶娘。 可就在苏清远一家住进来后,她的母亲就被苏夫人命人打死了,最后连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而她和月儿也被苏夫人发卖给了人牙子,更是不幸被卖到了青楼。 直到睿王殿下将聂云君带回王府,聂云君便请他找一找她们。 好在她们当时年纪尚幼,还不到接客的年龄,一直在青楼做着苦力。 再加上楚遇的身份,老鸨不敢强留,这才让她们又回到了聂云君的身边。 否则…… 月儿想到当年那段被人动辄打骂的日子,想到当时在青楼里,差点被那些变态的男人糟蹋的日子。 不敢想像,若不是睿王殿下通过人牙子找到了她们,那她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她将眼角的泪水一擦,故作无所谓道:“好了,都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先弄点吃的。小姐赶了一天的路,想必早就饿了。” 聂云君点头,“去,多弄点,还有将士们。” 平儿也跟着起身,“那我先去烧点水,这大冷的天,让将士们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聂云君看向她们:“这两日先辛苦你们,回头我让叶姑娘给我物色几个人回来。” 平儿和月儿倒是不怕辛苦,就怕她们两个忙不过来,难免有伺候不周的。 等她们走后,聂云君又独自坐了一会,然后就起身,去了朝归院。 叶赤一见她来,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找点东西。” 叶赤闻言,跟着她一起走进院子。 见此时没有别人,叶赤才犹豫着问:“你方才跟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他们当年当真那样对你?” 聂云君看了他一眼,“假的。” 尽管她这样说,叶赤却不信。 这女人,惯会嘴硬的。 走进屋里,叶赤拿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上,就见聂云君正在屋里到处翻找。 “你在找什么?” 叶赤拿着蜡烛走过来。 聂云君四处看了看,道:“苏清远不会就这么认栽的,他毕竟是皇上钦封的靖安侯,这些年在朝中又积攒了不少人脉。 此时宫门下钥,他入不了宫,等到明日,必会向皇上告状。我得利用这一夜的先机,先找一些可以和他对抗的有利证据。” 叶赤一听,也跟着一起找起来。 苏清远确实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是在想一个更好的办法。 苏千艺得知自己的衣服被聂云君烧了后,气得是真跺脚。 这时,门房从前面偷偷溜了进来,向苏清远回道:“回侯爷,沈小姐在府外求见,但被赤义军的人拦着不让进来。” “沈姐姐。” 门房说的沈小姐,乃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沈雁秋,也是苏千艺的闺中密友。 苏千艺一听说她来了,赶紧往前院跑去。 第17章 献计 靖安侯府外,深雁秋看着倒在地上的大门,以及守在院子里的将士,微微皱眉,直到看到苏千艺从后院跑了过来。 “沈姐姐。” 苏千艺一见沈雁秋,眼泪瞬间下来了。 “苏妹妹,”沈雁秋拉着苏千艺冻得冰凉的手,问道:“今日之事,我听说了一些。特意过来看看,你怎么样,没事?” 苏千艺含着眼泪,委屈着道:“什么没事啊,这看这满院的将士。 那个聂云君,不仅让人在院子里布防,还将我的院子抢占了,将我爹娘的院子也抢占了。我们今夜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沈雁秋皱着眉,一脸不解:“怎么会闹成这般?侯爷与夫人,毕竟对她有养育之恩。她便是不看旁的,也该看在这份恩情上。” 苏千艺骂道:“什么恩情,那聂云君根本就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靖安侯府养了她这么多年,不想她如今翅膀硬了,竟反咬一口。” 沈雁秋只能跟着叹息,一脸的无奈。见苏清远和苏夫人过来,又向他们行了礼。 抬头见二人皆是一脸愁容,又一脸担忧道:“我方才听苏妹妹说,你们今夜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寒冬腊月的,可如何是好?” 苏夫人立即哭诉:“所以啊,你说说,我辛辛苦苦将她养育这么多年,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 沈雁秋看向苏清远,又道:“若是侯爷与夫人不嫌弃,不如,今夜先到沈府暂住,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 苏清远当然是不会去的,他身为堂堂靖安侯,却沦落到借宿于他人府上,传出去,日后还如何在官场立足? 沈雁秋自然也看出来了,不再多言,只是看了眼府内,又道: “如今皇上正为聂将军议婚,此事若传出去,只怕于她的名声不好。 依我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还是不要闹得太大为好。” 然而她这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苏夫人当即怒了。 “她聂云君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她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苏千艺也是一副恼恨道:“是啊,明日定要让爹爹到皇上跟前告她一状,再让全长平城的百姓看看,她聂云君是怎么忘恩负义的。” 沈雁秋却皱眉道:“可是,她毕竟是皇上钦封的飞英将军,身后又有十万赤义军。 再加上皇上又正为她议婚,只怕侯爷即便是告了,皇上也不会对她如何苛责的,反而……” 沈雁秋说到这里,微微垂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千艺忙追问道:“反而什么?” 沈雁秋道:“反而会让皇上觉得,侯爷这是小题大做。” 苏千艺不服道:“这还小题大做?” 沈雁秋提醒她,“苏妹妹别忘了,此事再怎么说,都只是靖安侯府的家事。皇上日理万机,又怎么会为朝臣的家事,多费精力。” “那这……”苏千艺一听这话,忙道:“难不成就让聂云君这般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苏夫人也是一脸不甘的表情。 但苏清远却知道,沈雁秋说的没错,这也是他为何没有入宫的原因。 皇上还指着赤义军给他镇守边关,何况聂云君又是被他的赐婚圣旨召回京的,眼下皇上是定然不会处罚聂云君的。 何况,聂云君又是个武将,皇上便是不看僧面,还要顾忌睿王这个佛面。 苏千艺又向沈雁秋问:“那怎么办,沈姐姐,我知道你一向聪慧,素有京都第一才女之称,你也不忍心看着我这般受人欺辱?” 沈雁秋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温婉,“此事本是靖安侯府的家事,我本不应多问,但是……” 她看了眼苏千艺那哭红的双眼,以及冻红的脸颊,又道:“我又实在心疼苏妹妹这般处境,你生来娇贵,如何受过这般苦楚。” 苏千艺更加觉得委屈了,眼泪流得更凶。 沈雁秋只好勉为其难道:“此事虽说是家事,但也毕竟关系着朝中大员,官府自然不能不管。” 苏千艺反应过来,“你是说,京兆府?” 沈雁秋道:“京兆尹薛大人,和家父有几分交情,想来此事他定会还侯爷一个公道。” “可是,”苏千艺却有些担心,“以薛大人的权力,他能压得住聂云君吗?” 沈雁秋对她轻轻一笑,“若是薛大人压不住,他自然会将此事向朝中上报,到那时,便怪不到侯爷头上了。” 沈雁秋言尽于此,也不再多说,又柔声宽慰了苏千艺两句,便告辞离开了。 苏千艺正忧心忡忡,就见她爹忽然对身边的仆从吩咐了句什么。 仆从得了吩咐,立即跑着去了。 当夜,京兆尹薛大人正准备洗洗睡了,就听府衙外的鸣冤鼓突然被人敲响,接着便见衙役匆匆跑来。 “门外何人击鼓?”薛大人问。 衙役回道:“回大人,府外来了一群靖安侯府的家丁,说是要状告聂将军。” 薛大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头一挑,“状告谁?” “聂云君,聂将军。” 因为鸣冤之人身份特殊,薛大人只好连夜开堂问审。 不想一听之下,状告之事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堂堂靖安侯,竟被人赶出自己的府邸,弄得现在无处居住。 这可真是天下奇闻。 于是,又因受害人身份特殊,薛大人又连夜派衙役前往靖安侯府,传讯聂云君。 当然,人是没有传来的。 聂云君很快便知道了自己被人状告之事 叶赤却奇怪道:“这苏清远怎么放着皇上不告状,反而跑去京兆府告状了。” 聂云君却一点也不奇怪。 “大概是因为,他即便告到皇上那里,皇上也不会将我如何?毕竟,皇上眼下还正想着为我赐婚呢。” 叶赤就更奇怪了。 “那京兆尹不是更没有这个胆子了,他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 聂云君当然知道苏清远的目的。 “京兆尹当然不会忤逆皇上的意思,但是经此一闹,却会让我恶名远扬。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皇上便不得不插手了。” 第18章 状告聂将军 前来回禀的将士又道:“对了,今夜户部尚书之女沈雁秋,来见过靖安侯一家。” “沈雁秋,”聂云君当然听说过此人,“听闻她素有‘京都第一才女’之称,是个极聪慧之人。看来苏清这是得高人指点了。” 她看向那将士,又问:“那苏清远他们呢?” “沈雁秋离开后,他们也出了侯府,好像是打算去城中找个客栈。” “由他们去,”聂去君又问:“府中其他下人呢?” “原本我们是将人都拘在下人的院子里,不过苏夫人将人都带走了。将军说过,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因此属下也没拦着。” 聂云君点了点头,便不再管了。 叶赤看着将士离开,问她:“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 “万一此事闹大,岂不整个长平城的人都知道,你聂云君是个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小人了。” 聂云君翻着手里的账册,不在乎道:“那是你没听过更难听的,所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我什么时候怕过恶名这件事了?” 她聂云君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恶名昭着了。 便是再难听一点又如何? 叶赤一听这话,又怎会猜不到她当年的遭遇。 聂云君却道:“好了,别想了,你快将密室给我找出来,我记得以前府中没有密室的。 既然朝归院里没有,那再去书房里找找。实在不行,就去睿王府借个人来,王府上有精通奇门之术的人。” 叶赤刚才找了半天了,却一直没有找到聂云君所说的密室。 于是道:“话说,你在王府这么多年,怎么不将此术也学学?下次再找什么机关密室的,不是也方便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聂云君想起她当时说想学时,楚遇说的话,便道:“那不是,因为,要学此术,是有身份限制的。” 叶赤好奇道:“什么身份?” 聂云君当即不耐烦了。 “哎呀,你赶紧去,眼看天都亮了,再找不到,明日怎么上堂?” 叶赤一听这话,也不敢再耽搁了,就赶紧去了。 到了睿王府时,王府管家邬先生一听说事关聂云君,便立即将事情向楚遇回禀了。 楚遇特意将叶赤叫来问了一下。 叶赤就将聂云君眼下正在做的事,以及京兆府的事,都跟楚遇说了一遍。 楚遇听完后,便让叶赤将人带走了。 不过让聂云君没想到的是,叶赤除了将她需要的人带回来,同时还带了两个人回来。 聂云君看着其中一位老者,道:“邬先生!您怎么来了?” 邬先生乐呵呵地向聂云君道: “老奴多年不见聂将军,甚是挂念,听闻聂将军正在看账本,老奴特来看一下,能不能为聂将军分忧一二。” 他又指着身旁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道:“正好,子齐听闻聂将军回京了,早就想要来了。” 聂云君闻言,看向那少年,笑道:“四年不见,我都快不认识了,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聂云君记得,她当年离京时,眼前少年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不想如今一转眼,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而那少年却是含着满眼的泪意道:“我以为你们再也不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聂云君向他笑笑,又拍了拍他的肩,道:“怎么会不要你,你月姐姐一直惦记着给你做好吃的,你平姐姐给你做了好几双鞋。” 少年这才破涕为笑,“当真?” “自然,”聂云君说罢,又拍了拍他:“还不快去看看她们,她们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少年赶紧点头,转身就向外面跑去。 聂云君这才又看向邬先生,谢道:“这几年劳烦邬先生照顾子齐了,云君正此谢过。” 邬先生抬手道:“诶,无妨,正好有个人陪我说说话。再者,子奇这孩子聪慧灵敏,悟性也高,倒是块料子。” “难得邬先生如此夸赞,”聂云君看着眼前的老者道:“谁不知道,邬先生当年可是老王爷身边最得力的谋士。”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邬先生谦逊道:“老奴如今也只是为王府打理打理家务,正好精通一些账本罢了。” 聂云君听他这么说了,也不跟他客气,赶紧将账本交给他。 “那就有劳邬先生了。” 另一边,叶赤正带人在找密室。 此人名叫秦观,据说是出自玄阁。 但对于玄阁,江湖上却知之甚少,大多是只闻其名,未见其貌。 只知道是个十分隐秘的地方,外人极少能够进入。因为听闻玄阁外机关重重,若非本门中人,一旦踏入,便是死路一条。 叶赤想着方才聂云君的话,一边找,一边随口问道: “对了,听闻想学贵阁这奇门之术,还有身份限制?” 秦观是个眉清目秀的清雅少年,闻听此事,转头看了叶赤一眼,点头。 “对,不传外人。” 叶赤心道:不传外人,只传内人? 难怪聂云君不能学了。 秦观说完,又看向叶赤,“叶将军想学?” “啊?”叶赤愣了一下。 秦观以为他是说想,目光在他脸上仔细地端详了一番,随后点头。 “倒也可以。” 叶赤再次愣了一下,忙问:“那个,贵阁也有女弟子?” 秦观先是皱了一下眉,似乎不知他为何要这样问。 接着才道:“没有。据说二十年前倒有一个,乃是老阁主的亲传弟子,不过后来听闻她叛出玄阁了。自那以后,玄阁便再没有女弟子了。” “噢,这样啊,”叶赤道:“那我是学不了的。” 话刚说完,就见秦观手上动作一顿。 “找到了。” 翌日,聂云君感觉自己刚刚睡着,就被平儿给叫醒了。 “小姐,京兆府的人又来了。” 聂云君睁开眼,“什么时辰了?” “刚入辰时。” “他们来这么早做什么?” 聂云君打了个哈气,她昨夜看账本看到快天亮,邬先生几次叫她回来睡一会,她这才回来眯了一会。 平儿道:“大概是怕小姐你不肯去。” 聂云君一副“他奈我何”的语气,“我若不去,他们来得早就有用了?” 平儿见她刚睡下还没两个时辰,说道““要不小姐再睡会,明日再去。正好,邬先生那边也还没好呢。” 聂云君闭着眼睛又眯了一下,忽然道:“伍子齐呢?” 第19章 第一军师 平儿回道:“他昨夜回来,跟月儿抱头痛哭了好一阵。这会估计还没起呢,小姐找他有事?” 聂云君道:“让他代我去一下,他不是总说想做我的军师吗。也让我看看,他这几年跟着邬先生都学了什么。” 平儿却有些犹豫,“可他毕竟才十三岁,又未经官场之事,我只怕他……” 聂云君却道:“无妨,不过是几个家丁而已,若几个家丁都需要我出面,那我这将军未免也太清闲了些。 叫他先去看一下,告诉他,此事若是办得好,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将他带在身边。” 平儿一想也对,他们小姐可是堂堂的靖安侯府嫡女,又是皇上钦封的飞英将军。 怎么可能由着几个家丁胡言乱语几句,便要亲自出面,对簿公堂。 那未免也太跌身份了。 伍子齐还在睡觉,平儿来找他时,就见他一只手里抓着书,一只手里抓着一只未啃完的鸡腿。 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 平儿伸手推了推,“子齐,子齐,快醒醒。” 床上少年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平儿想了想,便说道:“小姐答应让你做她的军师啦。” “什么!”只见那睡得香甜之人,瞬间从床上诈尸,看着平儿道:“当真?” 平儿无奈地笑了笑,“当真,不过……” 伍子齐一听这“不过”二字,便知她还有后话,“不过什么?” “小姐说,让你代她去一下京兆尹,若是此事办得好,她便考虑考虑让你做她的军师。” “太好啦!” 少年立即眉飞色舞地从床上下来,将手中的书和鸡腿一扔,便向外面跑去。 平儿见他连鞋都没穿,赶紧在后面叫道:“诶,鞋。外面冷,仔细冻了脚。” 伍子齐也已经感觉到了,连忙又跑了回来,胡乱地将鞋往脚上一套,便一蹦三跳地往外跑了。 到了聂云君这里时,聂云君也已起身,老远便听院子里少年的声音传来。 “将军,将军,平姐姐的话可当真?” 聂云君将擦脸的手巾挂回架子上,转身看着已经跑进来的少年。 “自然当真,不过,我说的可是考虑。将来如何,还要看你表现。” “那是自然的,”伍子齐一脸欢喜道:“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自然得先做出一点成就来,否则,如何服人?” 说罢,他又拍着胸口道:“你放心,我有信心,你将来一定会让我做你的军师的,我一定要做这天下第一军师。” 聂云君看着少年一脸豪情壮志的模样,提醒道: “不过,在做天下第一军师前,你是不是该先回去换身衣服,洗个脸。你月姐姐昨夜给你做鸡腿吃了。” 伍子齐抬手一抹嘴角,果然抹了一手油,向聂云君嘿嘿一笑,忙又转身向外面跑去。 一边跑,一边叫道:“将军,记住你今日所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平儿看着他欢天喜地的背影,却有些担心。 “小姐,他这样去当真可以吗?京兆府可不比寻常的地方官府,只怕府外的衙役都不会答应。” “这便要看他的本事了,”聂云君却是一点也不担心,“放心,我相信他。” 她看了眼平儿依旧担心的表情,“你若不放心,便叫两个将士在京兆府外等着。万一他应付不了,便以我的命令,将人带回来。” 回屋洗漱一番,换了身淡青色的袍子,又抓上昨夜啃剩的鸡腿,伍子齐便来到了府门口。 府门外,京兆府的班头正带着一队衙役等在那里,明显已经不耐烦了,向守在门口的赤义军问: “聂将军怎么还不出来,这眼看都快升堂了。” “来了来了,”伍子齐把最后一口鸡腿啃完,将骨头向后面一扔,抬手一抹嘴角,便跑了上来,对班头道:“走。” 班头以一副“你哪位”的表情看着他,“你是……” “我是聂将军的军师。” 伍子齐单方面给自己提前上位,反正迟早的事。 他微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近乎一个头的是班头,表情毫不怯弱。 “我们将军说了,让我去就行了。” “这怎么可以?”班头当即不干了,“府尹大人要传讯的是聂将军,怎可由他人代替?” 伍子齐也不急,双手负于身后,语气从容道:“我且问你,我们将军是什么身份?” 班头愣了一下,道:“聂将军乃是皇上钦封的飞英将军,如今的赤义军主将。” “那好,”伍子齐又问:“那么状告她的是何人?与她对簿公堂的又是何人?” 班头心里知道,真正状告聂将军的人,自然是靖安侯苏清远,不过眼下靖安侯却并未露面。 只好道:“乃是靖安侯府的家丁。” 伍子齐转身,看向那回话的班头,刻意将少年的声音压得低沉了几分。 “既然如此,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将军跟区区家丁对簿公堂?皇上钦封的飞英将军,在你们眼里,难道就这么一文不值?” “这……”班头先是一愣,接着赶紧抬手,对着上方一拱手道:“公子休要胡言,卑职可绝无此意。” “那不就得了。” 伍子齐抬起一只胳膊,作势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悠悠道: “我身为将军的军师,肯为那几个家丁出面,便已是看在你们府尹大人的面子了。难不成你还要我们将军,亲自跟那几个家丁对质? 若是如此,回头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没事就到公堂上告两句。我们将军岂不是其他事都不必做了,天天就应付这些人了。” 班头当然知道,以靖安侯府家丁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与聂将军对质的。 但是他们身后,这不是站着靖安侯吗。 班头蹙眉,沉思片刻,又看向眼前少年,心里有些怀疑。 眼前少年看着不大,左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倒是眉目疏朗,已然有了几分玉树临风之姿,但脸上仍有一份稚气未脱。 这样的人,当真是飞英将军的军师? 他不太相信,看向一旁站岗的赤义军问:“这位少年,当真是聂将军的军师?” 第20章 忤逆犯上 门口的赤义军心道:当然不是。 但既然聂将军让他出面了,他们也不介意给他抬高一下身份。 当即回道:“正是。” 伍子齐满意地向那赤义军笑了笑。 那班头也只好半信半疑地姑且信了。 “既然如此,你便先跟我们走一趟。” 伍子齐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将袍袖一摆,便大摇大摆地随着衙役们往京兆府去。 临走时,还不忘背着衙役,向身后赤义军竖了个大拇指——干得好! 赤义军一见他那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在衙役回头时,又立即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 向伍子齐一拱手道:“恭送军师。” 伍子齐缓缓颔首,十分享用。 …… 聂云君到了账房时,邬先生已经将账册整理得差不多了,正在写着什么? 聂云君赶紧走过去,“邬先生,您到现在都没歇吗?” 邬先生手里握着笔,抬头,“无妨,我年纪大了,睡得本就少,偶尔一两次不睡,也没什么打紧的。” “那怎么可以,再睡得少,也得要睡啊。”聂云君道:“剩下的交给我,您先去休息一下。” “也整理得差不多了,”邬先生将笔放下,拿过一旁的两本账册,“这是我新整理出来的,这本是靖安侯这些年的俸禄。 这一本是靖安侯府这些年的开支。当然,应该还有一些没在账上的,但这已经无从查起,便不去管了。” 另外这一本,则是靖安侯府现有的金银、银票,以及府中各式藏宝。就这应该还有一些收藏在其他地方,没有找到的。你看看。” 聂云君接过账册翻了翻,眉头立即皱了,“这账目相差如此之大!” “是啊,”邬先生点头,“这还不算靖安侯世子平日里的挥霍,长平城谁不知晓,靖安侯世子向来是个挥霍无度之人,豪掷千金更是常有之事。” 聂云君将账册一合,怒道:“先父和赤义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抛头颅洒热血,谁不是过着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 倒成全了他们在这京中挥霍享受,肆意敛财。仗着靖安侯的爵位,肆意妄为。” 邬先生对此,只是叹了口气,朝中局势如此,再加上睿王府的立场,这种事,他是一向不便多言的。 …… 而此时的京兆府衙门里,京兆尹薛常开堂后等了半天,原以为会等来聂云君,不想却只等来了一个少年。 薛大人当即有些不高兴了,京兆府传讯,哪怕是朝廷官员,也不敢等闲视之。 当即一拍惊堂木,看着堂下来人,厉声喝道:“堂下何人?本府不是命人传讯聂将军的吗,为何前来的却是你?” 伍子齐不慌不忙,施施然地行了礼,方道: “在下乃是聂将军的军师,姓伍,名子齐。听闻府衙有刁奴诬告聂将军,我家将军不愿将事情闹大,特派在下前来,询问清楚。” 薛大人原本是打算先声夺人,先拿出府尹的气势,压一压这少年,不想对方竟是将了他一军。 直接将靖安侯府家奴的状告,认定为诬告。 他看着堂下那态度从容的少年,问道:“你说这些家奴是诬告,可有证据?” 伍子齐却是淡然一笑道:“府尹大人这话问得奇怪,此事是他们诬告在先,难道不应该是他们提供所谓的‘呈堂证供’吗? 还是如今的大周律法已经改成了,告状之人不需提供任何证供,反而是被告之人,需要提供自证清白的证据了?” “你……” 薛大人知道,此话虽说有些偷换概念,但也真说不出什么理来。 他看了眼跪在堂下的几个家丁道: “堂下所跪之人,便是最直接的人证物证,至于状纸,则在本府这里。本府已经查明,状纸与所告之事相符,并无不实之言。” 伍子齐闻言,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忽然道: “噢,对了,我还没问,告状之人所告何事?而他们,又是何身份?” 薛大人冷冷道:“告状之人乃是靖安侯府的家奴,状告聂将军随意殴打他们,致他们多人身受重伤。伤势本府都已看过,也让人验过了。” 伍子齐却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也不争辩,而是向薛大人问:“敢问大人,贵府可有家奴啊?” 薛大人不知他为何这样问,有些不悦道:“如今是本府在问你,你老实回答便是,休要谈论与本案无关之事。” “大人错了,在下所问,还真是和本案有关。”伍子齐又再次问了句:“敢问大人,贵府可有家奴?” 薛大人只好不情不愿地答了句。 “那自然是有的,长平城大大小小的府邸足在数百座,谁家府上没有一些使唤的家奴。” “既然如此,”伍子齐道:“那么请问大人,若是府中家奴犯错,或是忤逆犯上,薛大人该如何处置?” 薛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自然是依法处置。” “那便是了,”伍子齐转身看向跪在堂下的那几个家奴,冷冷道: “这些人身为靖安侯府的家奴,却对主子忤逆犯上,欺负到主子的头上。薛大人认为,该当何罪?” 薛大人一愣,看向堂下的家丁。 就见那几人赶紧磕头道:“小人冤枉,小人绝无忤逆犯上之事。小人所行之事,皆是听从主子吩咐,何来忤逆犯上之说?” 他们几人说罢,便将袖子捊起,露出胳膊上的伤痕,又道: “倒是聂将军,强闯靖安侯府,甚至公然破坏朝臣府邸。小的们听从主子吩咐,奋身护院,却被殴打至此。” 薛大人皱了一下眉,看向伍子齐,“你还有何话说?” 伍子齐淡淡一笑,“强闯靖安侯府?公然破坏朝臣府邸?让人殴打侯府家奴?这便是你们所告之事?” 那几个家丁赶紧道:“正是。” “那就更可笑了,”伍子齐道:“聂将军身为靖安侯府主子,奉旨回京。却在回府时,被恶奴关在门外,不让其进府。你们称这为:强闯靖安侯府? 她无奈之下,拆下了自己家的府门,这才得已进入。而你们称却这为:公然破坏朝臣府邸?” 几个家丁的脸色顿时变了。 第23章 安王殿下 两日后,衙役们再一次登门。 聂云君:“这次又是谁?” 将士回道:“是靖安侯夫人,状告将军抢占他们的院子,还霸占了靖安侯府的家产,将其赶出家门,致他们一家流落在外。” 聂云君回答得干脆利落,“不去。” 班头没办法,便又空着手回去复命。 京兆府公堂上,苏千艺和苏夫人早已等候多时,一听班头的回复,皆是怒了。 苏夫人看向薛大人道:“薛大人,这聂云君如此张狂,你就这般放任不管? 京兆府是什么地方,如此这般一而再地传讯,她竟都拒不前来,这不是置大周的律法于不顾?” 说真的,薛大人还真不太想管。 那聂云君毕竟是皇上钦封的大将军,赤义军的主将,驻守边关这么多年,那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 他若不是看在靖安侯的面子上,再加上户部尚书沈大人曾有提点,他才懒得管这破事。 薛大人叹了口气,只得道:“再传。” 班头看着他们大人,也是苦着一张脸,“大人,这……” 薛大人摆摆手,“还不快去。” 班头也里外不是人,只好应是,又带着人去了。 走了两步,班头又回头问:“大人,若聂将军拒不肯来,属下可否将其强制押来?” 薛大人淡淡道:“只要你能打得过。” 班头:“……” 那还是算了。 别说是聂将军了,就是她那满府的赤义军将士,他们只怕也过不了几招。 到了靖安侯府,出乎班头的意料,竟然没费什么口舌,门口站岗的将士就将他们放了进去。 “要见我们将军啊,进去。” 班头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带着人进去了。 一直到了聂云君所在的西暖阁外,班头没敢直接进去,先道明来意。 “卑职奉命请聂将军前往京兆府回话。” “奉了谁的命?”聂云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班头:“京兆尹薛大人。” 聂云君道:“薛大人最近是不忙了,还是京兆府是专门为靖安侯一家所设的?” 班头愣了一下,回道:“薛大人身为京畿父母官,此乃他职责所在。” “既如此,”聂云君问:“薛大人手上可有什么证据?又凭何依据前来传讯本将军?” 班头心道,现如今靖安侯一家全部流落府外,这岂不是最直接的证据。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只道:“靖安侯夫人与小姐现如今皆在府衙,若聂将军觉得事有不实,可到府衙,一辩究竟。” “本将军竟还不知,原来京兆府办案,全凭凭空捏造。连个证据都没有,便随意传讯人前往公堂对质。” 聂云君说着话,已经从暖阁里走到了门口,她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的指间捏了一枚棋子,目光清冷地看着站在门外的衙役。 问:“是不是本将军不认罪,府尹大人还要用大刑伺候啊?” “将军这话何意,”班头赶紧道:“府尹大人也是依法办事。” “是吗?”聂云君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那枚棋子,看向她方才走过来的方向,问:“四殿下,你觉得呢?” 衙役们没想到安王殿下竟然在此,表情皆是一惊。 就见屋里,安王殿下欧阳谦,也从暖阁里走了出来。 衙役们赶紧向他行礼:“卑职不知安王殿下在此,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欧阳谦站在聂云君身边,看着门外的衙役,语气温润道:“起来。” 衙役赶紧谢了恩起身,还没开口,就听欧阳谦又道:“回去。” “可……”衙役道:“卑职奉命前来……” 欧阳谦只道:“回去告诉府尹大人,就以靖安侯夫人和小姐的身份,怕还不够让聂将军出面,寻个够格的人再来。” 班头还想再说什么,想了想,又放弃了。 行礼,“是,卑职告退。” 一直到衙役们离开后,欧阳谦才看向聂云君:“你说的事,我会查的。” 聂云君向他点了一下头,“多谢殿下!” 欧阳谦见她态度如此客气,表情不由带了些落寞。 “你我之间,何时需要这般客气了。你能告诉我,我很高兴。” “我这也是没办法了,”聂云君无奈道:“朝堂之事我不懂,也不了解,所以只能求助于殿下。” 欧阳谦叹道:“如今朝中风气确实不太好,若能借此事整顿一下,也不失为大功一件。” “那我便提前恭贺殿下立得大功了,”聂云君立既得了便宜又卖乖道:“如此,殿下岂不是还要谢我。” 欧阳谦看着她笑了笑,他本就生得温润如玉,一张脸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再加之气质华贵,便总给人一种清煦温雅的感觉。 他点了点头,笑道:“确实要谢你,说,想要我怎么谢你?” 聂云君赶紧道:“我只是跟殿下开个玩笑,殿下还当真了。再说,此事还是我有求于殿下。” 两人说罢,又回到棋盘前,接着刚才的对弈。 欧阳谦动作优雅地落下一子道: “清河府之事我已听说,如今朝中也传得沸沸扬扬。父皇已经下旨罢了许长年的官,并且申斥了三哥,就连贤妃近来也颇受冷落。” 聂云君只淡淡笑道:“那对殿下是好,还是不好?” 欧阳谦眼神微抬,看向她一笑,“倒也谈不上。另外,血浮门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可有怀疑之人?” “我如今还没有怀疑之人,”聂云君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幕后之人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牵扯到了王爷,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欧阳谦道:“你是怀疑,幕后之人很有可能是皇室中人,或者说,是我们几个皇子中人。” 聂云君手执一子,看向欧阳谦,“若是嫁祸三皇子,那么最得利的是谁?而刺杀我,又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欧阳谦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我知道了,若这两件事有关系,那么你今日给我的东西,应该可以找到答案。” 两人下完一盘棋,欧阳谦便离开了。 平儿有些不解地问:“小姐,你为何会让安王殿下查探此事,为何不找睿王殿下?” 第24章 死路一条 聂云君随手拿起一枚黑色棋子,扔进黑色的棋笥里。 “王爷从来不理朝政之事,此事若是让他插手,只会为他招来祸端。这件事四殿下去查,那是大功一件。而我和王爷去查,便是死路一条。 所谓各行其事,各司其职。若所站的立场变了,那么事情的性质也就变了,得到的结果,自然也就不同。” 平儿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 聂云君却已起身,随手将棋局拂乱,“收起来。” 翌日,楚遇刚下早朝,正往宫门外走去,就听后面传来内侍的叫喊声。 “睿王殿下,睿王殿下,睿王殿下请留步。” 楚遇停下脚步,回头见是文昭帝身边的秦公公,问道:“秦公公,有事?” 秦公公跑到楚遇跟前,先向楚遇行了一礼,方道:“陛下请睿王殿下到御书房。” 御书房里,楚遇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见堂下一人先向他深深地揖了一礼。 “下官参见睿王殿下。” “薛大人,”楚遇看着京兆尹薛常的脸,问:“可是有何事?” 龙椅上的文昭帝道:“人朕给你请来了,你自己与他说。” 薛大人只好道:“那个,最近京兆府之事,想必王爷也有耳闻。” 楚遇点头,“略有耳闻。” 薛大人苦着一张脸,“如今靖安侯夫人和小姐是日日往京兆府跑,那府衙外是日日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下官几次着人去请聂将军,聂将军却都不肯出面。下官这是实在没办法,这才来向陛下回禀此事。” 楚遇道:“所以,薛大人找本王前来是要……” “是朕请你来的,”文昭帝道:“云君那丫头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旁人的话她未必听。朕这才请你过来,前去劝说一下。” “是啊,”薛大人也赶紧道:“如今靖安侯一家流落府外,长平城中更是流言四起。 哪怕为了聂将军的声誉,还请王爷劝说一下,请聂将军出个面,将事情说清楚,便也算是了了一桩案子了。” 文昭当然也知道了、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靖安侯府之事,对城中的流言也有所耳闻。 他如今正为聂云君议婚,弄成这般,自然对聂云君的声誉有损。 便向楚遇道:“靖安侯昨日也入宫面圣,他怎么说也是有官爵在身,如今弄成这般,也确实有些难看。 何况眼看也快过年了,总不能让他在客栈过年。此事传出去,岂不有失朝廷的体统。” 楚遇向文昭帝抬手应道:“既是陛下的意思,那臣自当从命。” 薛大人一听,赶紧向楚遇谢道:“那下官在此就先谢过王爷了。” 又向文昭帝谢了恩:“谢皇上!” 二人出了御书房,薛大人又再三对睿王殿下表示了感谢,“此事还得有劳王爷了。” “无妨,”楚遇淡淡道:“薛大人放心,明日本王必将聂将军带到府衙。” 薛大人愣了一下,心里想道:那个,让聂将军去就行了,您就不用去了。 我那小庙,装不上您这大佛。 然而,不等他发表自己的意见,睿王殿下便已走远了。 出宫后,楚遇连王府都没回,就直接去了靖安侯府。 聂云君一听说楚遇来了,赶紧跑到前院。 “王爷今日怎么来了?” 楚遇见她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因为近来城中的流言,而有任何的影响,便道: “我刚从宫里出来,薛大人去见了皇上,我见他最近脸上的褶子都变多了。” “那他该去找苏清远啊,”聂云君陪着楚遇向后院走去,说道:“又为何让王爷来找我?” “倒不是他让来的,是我自己想来看看你。这几日忙着京畿防卫,便没能来看你。” 楚遇向院子里看了眼,见院子里除了赤义军,便没见其他下人。 又问:“你府中下人够用吗,不够的话,让邬先生给你挑选一些。” 聂云君道:“暂时不用,我已经请叶姑娘给我物色了。只是眼下府中局势未定,我便没让他们过来。等风波过了,再让他们进府。” 想起方才楚遇说的京畿防卫之事,聂云君又问:“京畿防卫怎么也要王爷操心了,不是有城防司和五城兵马司吗?” 虽然楚遇手握全境兵力,但那是指各地驻军。 如城防司、五城兵马司,和神机营、金羽卫、禁卫军等这些,都是负责京都以及皇宫防卫,关乎天子安危,自然不会交于他人之手。 虽说楚遇也有调配之权,但是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插手此事的。 楚遇道:“这不是明年二月,便是太后的千秋之宴,届时周边诸国都会前来道贺。城防司和五城兵马司,平时负责京中防卫也就罢了,哪里应付过这些人。” 聂云君点头,“那难怪了,放眼整个大周,也没有人比王爷更了解这些人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后院的暖阁里。 平儿给两人上了茶,便恭敬地退下,去忙其他的了,她最近实在太忙了。 楚遇坐下,喝了一口茶问:“那明日上公堂之事呢,都准备好了吗?” 聂云君点头,“好啦。” “可要我陪你一起去?”楚遇看着她问。 “这……”聂云君犹豫着,“不用……了。我都这么大了,上个公堂而已,还需要人陪?” 楚遇端详了她一会,发现眼前的小姑娘确实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病弱娇小,满身伤痕,处处需要人保护的小小丫头了。 楚遇还记得他当年在靖安侯府见到她的样子,当时他刚从边关驻防回京,恰逢靖安侯寿宴,便接到靖安侯府的请柬。 原本他是不想来赴宴的,但想到多年未见她了,便想来看看她。 不想宴席上一直没能看到聂云君,问了靖安侯。 靖安侯只道:“唉,都怪下官教导无方,因她失了双亲的缘故,便对她过分宠爱,弄得她如今没个规矩。 今日原本也是叫她来的,可她说不愿来,说是厌恶应付这样的场面。下官也没办法,便由着她了。” 楚遇当时便觉奇怪,他不是第一天认识聂云君了。虽然他当年离京时,聂云君还小,但也不至于短短几年,便如此不堪。 于是便让身边的亲卫暗中查探,得知聂云君所在的地方后,就找了过去。 没想到小姑娘一见到他就红了眼眶,呜咽地叫了声:“遇哥哥。” 第25章 小姑娘将楚遇的脖子楼得更紧了 那一刻,楚遇几乎没认出她来。 只见她穿了一身不合身的衣裙,过分瘦小的身体,跟本撑不起那衣服的尺寸,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 一张脸也是面黄肌瘦,和五年前那娇嫩温软的小丫头,完全是判若两人。 他赶紧走过去,蹲下身,拉过她冻得冰冷的手问:“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他们对你不好吗?” “不好,”小姑娘流着泪摇头,声泪俱下道:“奶娘和其他婆婆都被他们害死了,平儿和月儿也被他们卖了。 他们找一帮人看着我,说是照顾我,其实就是不让我出去,不让我跟别人说话,还经常不给我饭吃。” 楚遇忽然看到她手腕上有浅浅的淤青,忙拉起她的衣袖,就见眼前细小的胳膊上左一块右一块的淤痕,一看就是平日里被人粗鲁地对待过。 “对不起!”他怜惜地将她的衣袖放下,低声道:“我来晚了。我现在就带你回王府,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然后,他便抱起那瘦小的小姑娘,往院子外面走去。 恰好,聂云君身边的婆子回来,一见楚遇赶紧跪在他面前行礼。 “老奴给睿王殿下请安,不知睿王殿下这是要将聂小姐带到哪里去?” 楚遇没有理她,只是向怀里的小姑娘问道:“她欺负过你吗?” 小姑娘含着泪向他点头。 楚遇看向身边的亲卫,“杀了。” 老婆子还没来得及喊冤,便“啊”的一声,一命呜呼了。 很快,事情就传到了前院靖安侯和夫人的耳朵里,靖安侯和夫人赶紧赶到了后院。 一见楚遇怀里的聂云君,苏清远的面色顿变了,忙装模作样地上前行礼。 “睿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下官不知府中下人怎么得罪殿下了,还请殿下恕罪。” 当年还只有十三岁的睿王楚遇,冷冷地看向他:“靖安侯,皇上让你抚养这丫头,你便是这么照顾她的?” “这,”苏清远一脸不解道:“下官不知殿下此话何意?下官因公务繁忙,但也命府中下人细心照料着。可是这其中有何误会,还请殿下明示。” “误会?”楚遇捊起小姑娘的袖子,露出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目光冷冷地看向苏清远,“你便是你说的误会?” “这,怎么会这样?”苏清远立即向身边的侍从道:“本侯不是命人好好照顾云君的吗?她们就是这么照顾的,来人,给本侯仔细地查。” 说罢,又向楚遇道:“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好好查清此事,日后让夫人亲自照顾云君,绝不让此事再发生。” 小姑娘闻言,赶紧搂着楚遇的脖子,深怕他会将她放下,向他摇头。 “不要。” 苏清远一见,立即道:“云君,不可任性,睿王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可如此无礼,还不过来。” 苏夫人见势,也连忙向聂云君伸出手,想要将她抱过去,笑着哄道:“是啊云君,来,到母亲这里来。” 小姑娘将楚遇的脖子楼得更紧了。 楚遇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 小姑娘点头,抱着楚遇脖子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放开。 楚遇看向苏清远,“靖安侯,本王今日便将云君带回王府,你有意见吗?” “这个,下官怎敢有意见,只是,”苏清远垂首道:“只是殿下常年驻守边关,怕是云君在王府无人照料,不如还是交给下官照料。再者,这也是皇上的旨意。” 楚遇只道:“王府自会有人照料,皇上那里,本王也自会去请旨,这个就不劳靖安侯费心了。” 苏清远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睿王府在大周的地位。楚遇虽小小年纪,却已接管大周全境兵权,哪怕是皇上,也要给他几分情面。 何况聂云君又是武将之后,而武将向来是归睿王府管的。 苏清远不敢跟楚遇硬来,只好道:“那,下官便在此谢过殿下,待殿下去边关时,下官再将云君接回来。” “此事便不必你费心了。” 楚遇说完,便抱着聂云君离开了。 苏清远赶紧在他身后道:“下官恭送殿下。殿下放心,此事下官一定会仔细查明。” 于是,就在聂云君到了睿王府的当天晚上,便听闻苏清远以照顾不周为由,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部打死了。 次日,苏清远更是亲自到文昭帝跟前请罪,自然是将所的过错都推到了下人身上。又说自己治下无方,犯下如此大的罪过。 然这毕竟是府宅内事,文昭帝也没怎么责罚,只是训斥了几句,叫他日后尽心些,便让他回去了。 …… 聂云君坐在暖阁里,慢慢将口中那口微带苦涩的茶给咽了下去。 当年,她没能为自己讨回公道,这次,她绝对不会再轻易放过这些人。 翌日,虽然聂云君说不用楚遇陪,但是楚遇还是一早就出现在了靖安侯府上。 聂云君便也没再推辞,坐着楚遇的马车,一起往京兆府去。 京兆尹薛大人还没升堂,一听说睿王殿下来了,赶紧从后院奔了过来。 一进公堂,便向楚遇行礼道:“下官不知睿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薛大人不必多礼。” 楚遇坐在一旁的旁听席上,向薛大人道:“本王昨日答应你,今天会将聂将军带来,这也算是来向薛大人交差了。” 薛大人一听,更慌了,“下官不敢,王爷真是拆煞下官了。” “在这里你是主审,薛大人便不必多礼了。”楚遇道:“本王顺便给薛大人镇个场子,否则一会聂将军生气,再把将薛大人的公堂给砸了。” “这……” 薛大人知道,睿王这怕不是来镇场子,而是来为聂将军撑场子的。 向楚遇身边的聂云君看了眼,赶紧道:“王爷放心,下官自会秉公办案。” 他一眼之下,又看到楚遇所坐的书案前,还放着一口大箱子,不由道:“这箱子是?” 聂云君看了眼,“噢,一会我要用有呈堂证供。” “呈堂证供?” 薛大人疑惑,这么多! “对了,”聂云君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状纸,递给薛大人道: “我这里还有一份状纸,既然今天来了,便一起过堂。薛大人反正都要派人去传原告,不如将被告一起传来,省得一会再跑一趟。” 第27章 就因为他们比我心狠,比我狼心狗肺吗? 苏夫人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觉得若不是他们跑得快,只怕聂云君当真会如此对侍他们。 外面围观的百姓就更别说了,早就听不下去了,感觉哪怕是个畜生,也做不出如此没有人性之事。 也顾不得有衙役在了,直接指着公堂里的聂云君便骂出了声。 其中一个老者,愤怒地用拐杖击打着地面,怒骂道: “当真是忘恩负义,妄为人哪。镇远大将军一世英名,战功赫赫,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不肖女?简直是愧对他们的在天之灵啊!” 他这一骂,其他人也再忍不住,指着公堂里的聂云君纷纷指责。 “就是,靖安侯夫妇好歹养育她这么多年,她便是不念这养育之恩,好歹还有几分人性的,怎可做出如此之事?” “就是啊,原本我以为她将靖安侯一家赶出侯府,便已经够忘恩负义了,不想她竟如此歹毒!” “我早说过,她就是个天煞孤星,生来就是祸害人的命。” “就是……” 薛大人看了眼睿王殿下,见他面色比外面的严寒还要冰冷,赶紧一拍惊堂木道: “肃静肃静,府衙重地,不得喧哗,否则依法处置。” 衙役也赶紧维持外面的秩序。 薛大人这才又看向聂云君,提醒了句:“聂将军,此处乃是公堂,你说话须得谨慎。” 聂云君就跟没听到方才那些骂声似的,冷冷地看向薛大人。 “我自然知道此处是公堂,我也知道,薛大人很想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薛大人点头,“确实,你为何要如此做?” “我说过,为了报答靖安侯一家对我的养育之恩。”聂云君又向薛大人问:“敢问薛大人,你可有住过柴房?” 薛大人愣了一下,道:“本府虽非出身名门,但也没有沦落到住柴房这个地步。” “那是薛大人此生有幸,没有遇到豺狼。”聂云君表情坦然道:“我住过。” 薛大人一惊。 府门外的百姓也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薛大人微愣了一下,“你,你说你住过柴房?” “正是,”聂云君道:“就在先父战死沙场后,在苏清远承袭了先父的爵位,苏家一家,堂而皇之地住进靖安侯府后。 在我四岁到九年这几年间,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住在靖安侯府的柴房里的。那是个冬天四处透风,夏天闷热难耐的地方。” 苏夫人一听,立即道:“你胡说!” 楚遇立即一个眼神射了过来。 薛大人赶紧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本府未问你话,不得扰乱公堂。” 苏夫人此刻也顾不得睿王也在场了,反正当年那些下人都已经死了,早已死无对证,他们又能奈她何? 她又道:“大人,你不要听她胡说,她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薛大人道:“是不是胡说,本府自会查明。” 苏夫人还想再说什么,薛大人已经转向聂云君问话了。 “你方才所言,当真属实?” 聂云君冷笑,“我想薛大人一定都很奇怪,先父镇远大将军一世英名,战功赫赫。为何他唯一的女儿,却在他死后,沦落至此? 我也想知道,为何苏清远以抚养我为名,承袭了我父亲的爵位,而苏府上下,却对我虐待至此?” 薛大人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说出方才那番话,为何会想那样做吗?” 薛大人不说话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外面的百姓也都停止了议论,全都一脸震惊且好奇地等待她的下文。 聂云君继续道:“因为那些都是我儿时的遭遇,我曾在大雪纷飞的天气,跪在苏夫人的院子里。 就因为她要将我娘留给我的最后一支簪子抢走。我不给,她便让我跪在她的院子里,并且将那支簪子摔碎在我面前。” 直到我又饿又冷,最后晕倒在大雪里。醒来后,我便被关进了柴房,大冬天的,啃着比石头还硬的馒头。” 我的奶娘因心疼我,不忍见我受此苦,便去求苏夫人放过我。不想竟被他们活活打死,将尸体扔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我身边的婆子一个接一个地死于非命,有被毒蛇咬死的,有被人推进湖里的。” 还有我身边的侍女,小小年纪,就被苏夫人给卖进了青楼。” 聂云君又看向薛大人,“现在薛大人还想问我,为何会那么做吗?我说过,我是为了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他们当初怎么养育我的,我便怎么报答他们,难道这有错吗?” 薛大人说不出话来,府门外的百姓更是说不出一句话。 聂云君又道:“所以,我想问问薛大人,我一个只有几岁的幼女可以过这样的日子,为何他们就不能过? 那柴房我住得,为何他们就住不得?那破衣我穿得,为何他们就穿不得?那雪地我跪得,为何他们就跪不得?” 就因为他们比我心狠,比我狼心狗肺吗?就因为他们忘恩负义,他们就有理了吗?” 薛大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垂下头暗暗叹了口气。 苏夫人一见薛大人的表情,赶紧道:“薛大人,你千万不一听她片面之词啊,这些都是她胡编乱造的。” “胡编乱造?”聂云君看向苏夫人,冷笑道:“你是说,你找一群婆子看着我,让他们任意欺辱我,是胡编乱造? 还是你女儿将我所有的衣服都抢走、烧毁,让我穿下人破旧的衣服是胡编乱造?” 还是那些婆子在你的指使下,冬天让我穿单衣,夏天让我穿棉袄是胡编乱造?” 还是你刻意让人捉了许多蛇鼠毒虫,放进我的屋里,想让它们咬死我是胡编乱造?” “胡说!”苏夫人立即喊道:“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这些根本就是你一派胡言。” 苏夫人又赶紧看向薛大人道:“薛大人,你千万不要听她的,你千万不能信她啊。她说这些有何凭证?有何证据?” “要证据是?”楚遇忽然开口。 薛大人忙看向他,就见楚遇向他道:“薛大人不妨传人证。” 苏夫人面色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 薛大人赶紧向下面的衙役吩咐:“传人证。” 第28章 人证 很快,就见三人在安南安北的护送下,从府衙外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明显已经是年过八旬。 正是上一任的太医院院首,方太医。 这可是位了不得的太医,不管是医德还是医术,皆是太医院数一数二之人。 因这些年医过许多人,因此在朝中也是颇受人敬重。 薛大人一见他,赶紧自座位上起身。 “方太医,您怎么来了?” 方太医被安南扶着走进公堂,向薛大人微微颔首,道:“老朽今日来,是为当年之事,做个人证。” “这……” 薛大人看了看方太医,又看了眼楚遇。 楚遇道:“当年本王将聂将军从靖安侯府带回王府后,因她当时体弱,且满身伤痕,便特意请了方太医前来为她诊治。” 方太医点头,又看向聂云君。 “正是。说起来,好久没见聂将军了,看到聂将军如今身体康健,老朽也深感欣慰啊。” 聂云君向他抬手一礼道:“还没多谢方太医当年的救命之恩。” “哎,聂将军言重了。”方太医捊着他白花花的胡须,又道:“不过,说是救命之恩,倒也不为过。” 薛大人忙问:“方太医,当年之事,到底是怎样的?” 方太医又捊了捊胡须,想了一会,方慢悠悠道: “老朽还记得,那天是王爷刚将聂将军带回王府,听说她满身伤痕,王爷便特意请了老朽前去为她诊治。” 薛大人忙道:“后来呢?” “唉!”方太医重重地叹了口气,“要说起来啊,可真是丧尽天良啊,老朽当年看到聂将军时,她除了满身的淤青伤痕, 身体也是十分虚弱,明显是长期遭人虐待,并且长期营养不良所导致的。” 小小年纪,便落得一身的病痛,身上满是冻伤,和平日被人虐打的伤痕。” 老朽还记得,老朽当时看到她时,也是触目惊心。足足为她开药调理了大半年,才将她的身体给调理好。” 薛大人也已听得满是震惊了。 他看了眼此时立在堂下的聂云君,又想了想方太医所描述的样子。简直不敢想像,当年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遭遇。 外面的百姓更是义愤填膺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骂的对象,不再是聂云君,而是靖安侯一家。 “无耻啊!承袭了镇远大将军的爵位,却对他唯一的女儿下此狠手!” “是啊,镇远大将军可是一代名将啊,那些年为了镇守边关,立下的多少战功,不想唯一的女儿竟遭此毒手!” “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下得去手啊?” 这一回,薛大人也没管外面的喧哗,只是接着向方太医道: “方太医,不是本府不相信你,只是办案需要证据,不知……” 方太医淡淡一笑,“无妨,我知道府尹大人一向公正严明,证据我带来了,给……” 他说罢,从安南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袱,道: “这里面是老朽当年的出诊记录,因为老朽当年在太医院当职,所以不管哪一次出诊,都会记录在册。 一本是出诊记录,一本是用药记录,一本是太医院抓药的记录。” 这还是王爷特意从宫里的记事房借来的,薛大人可以一一查看。” 旁的可以作假,但这几样东西,是断然作不得假的。因为这册子是要收入宫里的记事房的,每一笔都要有证可查。” 薛大人若还是信不过,可传相关之人到堂,也可叫其他郎中查验一下。” “这就不必了,”薛大人赶紧道:“谁不知道方太医乃是德高望重之人,当年可是先帝的御用太医。” 方太医只呵呵一笑,“那都是过去之事了,老朽如今早就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薛大人也没敢真翻,这毕竟是宫里的东西,万一看到不敢看到的。 他又看向堂下方才来的另一个人,就见那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婆子。 便问:“这位又是?” “民妇参见大人。”那老婆子赶紧跪下磕头,回道:“民妇家住西水街,早些年做过牙婆。” “牙婆?”薛大人道:“那你和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民妇当年曾为靖安侯夫人,卖过两个丫头。” “丫头,”薛大人想起聂云君方才说的,她的侍女被苏夫人卖进青楼之事,忙问:“是什么人?” 牙婆回道:“民妇记得是两个小丫头,一个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另一个要小些,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薛大人:“你仔细说来。” 牙婆便仔细地说道:“民妇记得,当年是靖安侯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婆子,找到了民妇,说是侯府想卖两个丫头。 民妇得了差遣,自然不敢怠慢,当日下午便去了靖安侯府,见到了那两个要卖的丫头,不过在场的还有一个据说是小姐的人。” “据说?”薛大人道:“什么意思?” 牙婆道:“因为那位小姐衣着着实破旧,大冷的天,只着了单衣,破破烂烂的,还没有侯府下人穿得好。” 薛大人:“那你又怎知她是小姐?” “民妇听那两个丫头这么叫她的,那两个丫头自然不愿被卖,那小姐也不愿自己的丫头被卖。三个人便紧紧抱着,哭作一团。 说真的,民妇当时见了,都不忍心。因心里好奇,便向那婆子问,那小姐怎么穿得如此寒酸?” 薛大人忙问:“那婆子怎么说的?” “那婆子就跟民妇说,不该知道的事情,别瞎打听。出了这个门,也别乱说,否则便要我吃不兜着走。 民妇做牙婆多年,见到深宅大院的事情也多。对这些家宅内斗的事,也见过不少,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薛大人皱着眉,“那后来呢?” 牙婆道:“那小姐自然是拦着不让人卖那两个丫头,就被靖安侯夫人身边的老婆子给蛮力拖了下去。 还威胁她,若是再敢多说一句,便连她一起卖到青楼。民妇记得,那小姐当年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哎呦,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即便当年没死,只怕现在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薛大人看了眼跪在堂下的苏夫人,又向那牙婆问:“那靖安侯夫人当时可在场?” 第31章 嫁妆 “你可别说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府外的百姓早就听不下去了,纷纷叫嚷起来。 “你全府下来欺负人家孤女一个,现在还有脸在这说什么宠爱有加?你就是这么宠爱人家的。” “就是啊,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一边虐待欺辱忠良之后,一边还到处败坏人家的名声。” “要我说,老天爷就该降下一道雷,劈死你算了!” 先前曾骂聂云君的那个老者,更是将手中的拐杖击得“咚咚”响,扯着嗓子怒骂道: “镇远大将军一世英名,战功赫赫,为大周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不想他唯一的女儿竟遭贼人如此暗害。你当真忘恩负义,枉为人哪!” 薛大人听着众人骂了一会,这才象征性地拍了拍惊堂木。 “肃静肃静!” 百姓们根本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依旧还在骂个不停。 聂云君一直听着堂上稍微安静了一点,这才开口。 “薛大人,方才苏清远说,他全府上下这些年所用,皆是朝廷俸禄。正好,我这里有两本靖安侯府的账册,你看一下。” 聂云君说罢,再次走到那个木箱前,从里面拿出两本账册。 苏清远忙将目光看向那两本账册,这才意识到,聂云君当日将靖安侯府的库房和账房给把守住的原因。 他忙向聂云君道:“这是我靖安侯府的账本,为何会在你手里?” 聂云君冷冷道:“靖安侯大概忘了,我可是已故靖安侯的嫡女,那靖安侯府可是我的家,里面有什么东西是我动不得的?” 薛大人没理会苏清远,接过账本翻了翻,不由惊道:“这差距怎会如此之大,这都亏空多少了!” 聂云君当然知道这账本里的情况。 “是啊,以靖安侯府这些年的花销,这些俸禄早就亏空了。那么我请问靖安侯,亏空的这些银钱又是从何处而来?” 苏清远没有说话,这些银钱的来路,当然不便说出来。 聂云君就是仗着这一点,知道他说不出来。 于是,她又拿出两本账本,道:“另外,我这里还有两本账册,这是先父在世时的俸禄。 我没有往前查,我只例举他在世时前五年的,以及那五年来的开支。还有这些年他立下战功时,先帝与当今圣上所赏赐的东西。” 薛大人又接过账本,再次翻了翻,道:“这俸禄倒是没剩多少了。” 聂云君点头,“确实,先父在世时的所有俸禄,几乎都用来补贴战死将士的家属了。 所以我今日要说的,不是这些俸禄,而是先帝以及皇上这些年的赏赐。” 奶娘在世时曾告诉我,先母在世时曾说过,待我出嫁时,便将那些赏赐全部当作我的嫁妆。” 可如今苏清远一家,不仅强占了我的府邸,还强占了我的嫁妆。” “满口胡言!”苏清远道:“本侯何曾强占了你的嫁妆?” “看来你是不愿承认了。” 聂云君再次打开那个箱子,又从中拿出一沓册子,和一卷很厚的卷轴。 她将册子递给主动走上前的师爷,手里拿着那个卷轴。 “这些册子,都是当年先帝与皇上赏赐时所列的清单。我怕大家看得不明白,所以我特意将所有的赏赐都抄在了这个卷轴上。” 聂云君说罢,便将手中的卷轴抛了出去,就见那卷轴足有数丈长,一直从她所站的位置,展开到了公堂外面。 外面的百姓看到,皆是一阵惊呼,便是不看上面所赏赐的东西,光看这长度,便足够让人震惊了。 聂云君看向苏清远道: “这上面的赏赐,足有数百件之多,除了各种玉器珠宝,还有一些稀世珍品。” 这些可都是先父当年立下战功时,先帝和皇上给他的赏赐。你该不会说,这些也都归你苏清远一家所有?” 那么请问靖安侯,这些赏赐都去哪了?而你,又作何解释?” 苏清远当然没法解释,那些赏赐当然都被他给送人的送人,变卖的变卖了。 这也是聂云君当日为何一定要找到这些圣旨,和赏赐清单的原因。 当年她父亲所得的赏赐和圣旨,都放在了将军府里,而损坏圣旨乃是杀头的大罪,苏清远自然不敢销毁。 所以便特意建了个密室,将这些圣旨和清单全部收了进去。 聂云君又看向薛大人,道: “薛大人,如今皇上正为我赐婚,而我的嫁妆却被贼人所夺。那么我请问薛大人,我有没有权力,要回我的嫁妆?” 文昭帝要为聂云君赐婚之事,早就人尽皆知了。而且很多人也都认为,皇上最终还是会将聂云君赐婚给四皇子,或是其他几位皇子中的一个。 如此一算,那么这些嫁妆最终也都会带到皇家。 薛大人自然不敢有异议,点头,“那是自然。” “那好,”聂云君道:“我现在就要求靖安侯将我的嫁妆还回来。” 苏清远沉着一张脸,无言以对,这些嫁妆,他自然是还不回来的。 “靖安侯,”薛大人看向苏清远问:“你对聂将军的要求,可有何异议?” 苏夫人一听让还嫁妆,顿时急了,向聂云君道: “你凭什么说这些赏赐都是我们用掉的,万一是你们自己用掉的呢?” “问得好,”聂云君拍了拍那只大箱子,“这里面是将军府到靖安侯府这些年所有的账册,府尹大人尽管让人一一核对。 另外,我这里还有三份房契,和两份地契,皆是我在府中查账时发现的。经核实,这些房契和地契乃为靖安侯府所有。” 我现在怀疑,我的嫁妆很有可能被藏在这些地方了。薛大人,我要求挨个搜查。” “你敢!”苏夫人立即说道:“那些是我们的宅子和庄子,你凭什么搜查?” 聂云君淡淡一笑,看向薛大人。 “薛大人听到了吗?先父为国征战这么多年,不过只有将军府这么一个容身之所,如今还被人抢了。” 而他苏清远,不过是托着先父的荫封,借着抚养我的名义,这才得来的靖安侯爵位。” 如今不过短短十数载,便已置了这么多的宅子和庄子。就这还恬不知耻地满城宣扬,说他一家无处居住,只能寄宿客栈。” 我现在怀疑,他们置办这些宅子和庄子的银钱,全部是用了我的嫁妆。” 所以,若是你们在三天之内不能将我的嫁妆还回来,这些宅子和庄子,我便有权力收回。” 第32章 治罪 “你凭什么?” 苏千艺一直能没说话,此刻也终于忍不住了。 聂云君冷冷地看向她,语气也带了几分肃杀之意。 “就凭‘大周律法’几个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你苏清远一家,还想罔顾大周律法?” 说罢,聂云君“锵”的一声,从一旁安北的手中拔出剑,指向苏夫人和苏千艺。 “当日被你们残害的,可都是战死将士的家眷。她们的父兄、丈夫,为了守卫疆土,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为国捐躯。 最后却惨死于你们这些恶人之手。我今日便是当堂将你们碎尸万段,谁又能奈我何?” 苏夫人一见那指向自己的兵刃,忙和女儿抱成一团,一脸慌张地向后面躲去。 聂云君可是战场上杀过来的,说一句杀人不眨眼也不为过。 她今天就是真的当堂将他们斩于剑下,皇上都找不出她的错来。 苏夫人忙大呼小叫地向站在一旁的苏清远求救道:“侯爷,侯爷。” 苏清远没料到聂云君当真如此胆大包天,忙看向坐在上方的薛大人。 “薛大人,你便由着她这般为所欲为,滥杀无辜吗?本侯可是堂堂靖安侯,如今亲眷却在公堂之上被人拿刀威胁。” “无辜?”聂云君目光冷戾地瞥向他,质问:“你说她们无辜,那那些惨死于她们之手的忠烈亲眷,她们可无辜? 还是说,只有你苏清远一家的人命是人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苏清远对此无话可说,不愿和她争辩。 自打聂云君说出“忠烈亲眷”这几个字,他便已处于理亏了。 他倒是听说过,聂锋当年会将一些无依无靠的忠烈家眷,接到府中安置。 但他没想到,当年死的那些婆子下人,竟都是忠烈家眷。 这件事若真要计较起来,那就不仅仅是打杀几个家奴那么简单了。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人命官司,而且还事关忠烈亲眷,便是皇上都不能坐视不理。 若聂云君真以此事紧咬着不放,那么按照大周律法,只怕苏夫人还真难逃一劫。 苏清远只好再次看向薛大人,“薛大人。” 薛大人也没想到聂云君会当堂发作,更没想到当年死的那些,竟都是忠烈家眷,也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只得好言劝道:“那个,聂,聂将军,好话好好说,你先将剑放下。” 说罢,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睿王殿下。 然而楚遇却是理也不理,正慢悠悠地喝着衙役刚刚给他重新上的茶。 府外的百姓也纷纷叫叫嚷起来: “是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残害忠烈亲眷,让他们偿命!” 薛大人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倒不是他不愿意支持公道,而是苏清远的身份摆在这里了。 这苏清远再不济,也是皇上钦封的侯爵,虽然他这爵位得之有愧,但也毕竟有爵位在身。 何况他这些年和朝中许多大臣交情颇深,此事只怕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府尹,可以轻易定罪的。 就在他左右为难,正不知该如何定夺时,就听府外突然传来一声: “圣旨到——” …… 半个时辰后,聂云君站在御书房的大殿里。 低着头,不说话,脸上余怒未消。 文昭帝坐在龙椅上向她看下来,语气温和。 “京兆府之事,朕已听说了。” 聂云君还是不说话,依旧低着头。 文昭帝只好继续道:“朕知道你那几年受苦了,你放心,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至于靖安侯……” 说到这里,文昭帝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看着站在堂下的聂云君,似乎在等着她能接个话。 而聂云君却始终沉默着,等着他说下去。 文昭帝讨了个没趣,只好自己接了下去。 “靖安侯他毕竟有官爵在身,此事闹到如今这般,已是满城风雨。再闹下去,只怕对你对他的名声都不好,也有损朝廷的威严。 不如各退一步,此事到此为止。至于你那几年受的委屈,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朕知道你心里委屈……” “末将不敢委屈。” 聂云君听到现在,终于开口。 就在文昭帝以为她要退让一步时,只见聂云君忽然跪了下来。 她抬手一拱,对文昭帝道:“请皇上治末将的罪。” “这……”文昭帝被她这话锋转得莫名其妙,疑惑道:“这好好的,你又何罪之有?” 聂云君道:“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损了朝廷威严,末将自知有错。但是……” 文昭帝一听她这“但是”二字,就知她后面说的才是重点。 果然,就听聂云君继续道: “但末将每每想到儿时所受之苦,想到奶娘和身边之人死于非命,末将心中便怨愤难平,咽不下这口气。 末将做不到宽容大度,有负皇上和太后这些年的厚爱。今日之事,若没个了结,末将出了这个殿门,依旧会报当年之仇。” 因此,为了朝廷的威严,也为了靖安侯一家的安危,在末将没有犯下过错前,请皇上先治末将的罪。” “你……” 文昭帝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这哪里是请罪,她这分明就是不肯退让。 并且还直接告诉他,等出了这个殿门,她会继续报仇。 可她现在什么错也没有,并且因为今日公堂之事,百姓们都知道她当年所受之苦。 若他当真因为此事而治她的罪,岂不是告诉全天下人,他这个皇上是个残害忠良的昏君了。 文昭帝用力地深舒了口气,这才将心里的怒火给压了下去,语气却带了几分不悦。 “如此说来,此事今日必须有个了断了?那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了断?是杀了靖安侯,还是灭他九族?” 聂云君当然知道,就凭今日这件事,想要置苏清远一家于死地,根本是不可能的。 当年之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说句不好听的,早就死无对证。何况那区区几个百姓的命,帝王又如何会放在眼里。 她微一低头道:“末将当年所受之罪,末将可以不跟他计较,但末将要靖安侯将先父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赏赐,给全部还回来。” 文昭帝原本死沉的眉,微微舒展了些。 “只是这么简单?” 第34章 势如水火 “啊?”月儿又有些意外,“小姐不同意,皇上能答应?” “所以皇上跟我谈了个条件,”聂云君的语气有些疲倦道:“只要苏清远将欠我的债还给我,我便答应赐婚。” “什么?”月儿一听这话,又是一脸担心,“小姐,你怎么就答应了?万一皇上随便给你赐一个,你不都得嫁了? 原本太后答应让你自己选的,尚且还有选择的余地。如今你答应了皇上,岂不是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 叶赤却道:“你以为她有不答应的权力?” “这……” 月儿苦着一张脸。 叶赤道:“圣旨已下,她若是不答应,便是抗旨。四年前她孑然一身,自然不怕的,但是现在呢? 她身为赤义军主将,若是抗旨,便等同于谋逆,那么获罪的就不仅仅是她,而是整个赤义军。” 而大周向来是政权和军权分治的,一旦赤义军因此获罪,那么其他几大军,自然也不会同意。” 如此,必然会挑起政权与军权之间的矛盾,那皇上和睿王之间的关系,也必将势如水火。” “那怎么办?”月儿有些急道:“难不成真让小姐这么随便嫁了?万一嫁的不好,那小姐一辈子岂不都毁了?” 叶赤沉默须臾,道:“皇上倒也不会随便赐婚,四年前,他便将将军赐婚给安王殿下,如今想来也不会轻易更改。 不过,众皇子之间向来明争暗斗,如今将军不仅手握赤义军,还有那么大一笔嫁妆,你认为他们会让这么好的事,落在四皇子头上?” 月儿道:“这么说,皇上一定会在几位皇子中选?” 叶赤点头,“将军手中有十万赤义军,皇上是不会将这兵力轻易放到别人手里的,只能是皇室手里。” 聂云君没有说话,轻轻地阖上眼睛,将身体靠在车厢上。 在这波诡云谲的帝都城,人人都戴着数不清的面具,人人都怀揣着数不清的心思。 竟比她在边关上阵杀敌,还要累。 叶赤和月儿见她面色疲惫,也都不再说话,让她休息。 马车到了府门外,聂云君才睁开眼,对叶赤道:“让叶姑娘将挑选的人送来。” 叶赤点头,“好,回头我便跟她说。” 聂云君下了马车,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府门。 “再让人重新做个门。至于这门匾……算了,再等等,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了。” 月儿闻言,问:“小姐的意思是,那苏清远一家是不会回来了?” “他们那么多宅子,还要跟我挤一个屋檐下?”聂云君倒也不介意,“只要他们敢,我倒也同意,就怕他们没这胆子。 吩咐下去,把柴房给他们留着,只要回来,就给我住柴房。他们不是说我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吗?” 我便无法无天给他们看。大不了,我也去皇上面前哭去,谁还没几滴眼泪。” 月儿:“……” 她们小姐这一看就是被皇上给气到了。 叶赤则寻思着道:“你若是哭,那应该叫作……猛虎落泪?” 聂云君一个眼神飞过去,“滚!” 叶赤知道她心情不好,赶紧麻溜地滚了。 谁知聂云君又叫住他,“等等。” 叶赤赶紧又折了回来,抬手一拱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聂云君想了想,道:“你顺便再去找一下卢掌柜,眼下正是年关,让他给我多备些烟火爆竹。” “你要这个做什么?”叶赤奇怪道:“你的多是多少?” 聂云君:“轰动半个长平城就行了。” 叶赤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再多问,转身便离开了。 聂云君继续往后院走去,月儿跟在她身边,也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想了半晌,她突然道:“那靖安侯的爵位,就给苏清远了?那可是老将军的用一辈子的战功,才换来的爵位。他苏清远凭什么?” 聂云君道:“就凭皇上看重他。” “他有什么好看重的?”月儿想不明白了,“他苏清远一无家世,二无政绩,三无战功,皇上看重他什么啊?”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皇上看中他什么呢?”聂云君也微蹙着眉头,道:“或许,皇上看中的就是他的一无所有。” 月儿更加不明白了。 聂云君又道:“苏清远袭爵这么多年,和朝中众臣交往颇深。若没有重大罪名,皇上是不会削了他的爵位的。 至于十年前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久了。皇上怎么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而处罚他。” 若不是这些日子,我任由城中流言四起,又在公堂上引起民怨众怒,有意将事情闹大,只怕连那笔债都追不回来。” “那,”月儿心有不甘道:“这件事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聂云君叹了口气。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 是夜,月朗星稀。 虽然靖安侯府没有大门,但这些日子,却也一直平安无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没人敢轻易闯这龙潭虎穴时,却见一个黑色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潜入。 来人一身夜行服,身手矫捷,目标明确,一进府里,便直奔书房的院子。 院子里黑漆漆的,院外亦无人看守。那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进了书房,又十分熟练地走到那个密室机关处,伸手拧开机关。 就见原本立在墙边的一面檀木百宝架,立即向两边分开,露出里面一个隐秘所在。 那人一见机关打开,先是一喜,然而转头看时,却又是一惊。 只见那本该一片漆黑的密室里,竟然亮着灯光。 而那灯光之中,一人正坐于其中,坦然自若地在那看书。 黑衣人顿时笑不出来了,眼中的神色,仿佛见到了鬼。 聂云君却抬头,向他淡淡一笑。 “终于来了。” 那黑衣人不敢有一丝迟疑,转身就向外面逃去。 聂云君不慌不忙地吩咐道:“拿下。” 那黑衣人刚跑到外面一看,就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此刻却已站满了人。 第37章 后宫大戏台 太后又哀叹一声。 “唉,你这孩子,当年一声不响跑去边关,直到这会才回京,白白错过了这大好年华,哀家心里又怎会不记挂?” 聂云君只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太后这句话里,挂念是小,其实更多的,还是在责怪她当年拒婚离京。 聂云君只弯了一下嘴角,“让太后担忧了。” “哀家担忧是小,只是你这性子该改改了,否则吃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太后看着她,又话里有话地劝了句:“你如今也大了,可不能再像小孩子一般任性了。想来这几年边关风沙,也让你磨了些棱角。” 此时,就见一直坐于太后右下手的一人,忽然开口。 “几年不见,臣妾倒觉得聂将军越发英姿飒爽了,也越发标致了呢。” 聂云君向那人看了眼,认出她是淑妃肖氏,也是太后的内侄女,五皇子的生母。 向她一拱手,“多谢淑妃娘娘。” 肖淑妃掩唇轻笑,年逾四十的年纪,却依然保养得分外娇艳,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几分娇媚。 “今日难得见到聂将军,本宫心里欢喜得紧呢,本宫就喜欢像聂将军这种英姿飒爽的女子。” 聂云君只轻轻地笑了一下。 一旁其他妃嫔却知道,肖淑妃喜欢的怕不是聂云君本人,而是她背后的十万赤义军,以及那丰厚的嫁妆。 前几日靖安侯府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谁不知道,聂云君还有笔丰厚惊人的嫁妆。 说白了,肖淑妃这些话,不过是为她的儿子五皇子谋划罢了。 “难得淑妃如此喜爱聂将军,”这时,又有一人出声了,她看了眼肖淑妃那一脸谄媚样,喃喃道:“只可惜,五皇子年纪未免小了些。” 五皇子欧阳珣,年方十六,比聂云君还小三岁,因年纪尚小,至今还未封王。 “这有什么打紧的,”肖淑妃依旧一脸含笑道:“女大三,抱金砖,我们五皇子就喜欢年纪大些的,知道疼人。” 说罢,她又瞥了眼方才说话之人,意有所指道: “倒是三皇子怕是没机会了,毕竟他年初刚定了亲。再说,聂将军在清河府遇刺之事还未查明,只怕……” 她话还没说完,太后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冷冷提醒了句: “淑妃慎言,后宫不得干政,此事自会有皇上定夺。” 肖淑妃赶紧乖巧地低头应了声是,“是臣妾失言了。” 而刚才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三皇子淮王的生母贤妃许氏。 贤妃见肖淑妃吃瘪,心里自然欢喜,她暗暗一笑,看向聂云君时,又换了一张分外亲近的笑脸。 “我看不然,我们三皇子从小就爱舞刀弄剑,和聂将军倒是颇为般配呢。” 聂云君早就听说过三个女人一台戏,然这后宫的女人到了一起,又何止是一台戏这么简单。 可谓是刀风剑雨,不在话下。 她又看向贤妃,“多谢贤妃娘娘抬爱。” 太后看了贤妃和肖淑妃二人,又向聂云君道:“好了,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聂云君谢了恩,找了个位置坐下。 太后这才说起召她入宫的正事来。 “哀家今日召你入宫,是想问问你,对赐婚之人可有何想法?” 聂云君不解道:“不知太后说的想法是?” 太后道:“哀家答应了让你自己选,不知你可有中意之人?” “这个……” 聂云君有些犹豫。 贤妃自然知道太后的用意,太后处处为肖氏一族的权势着想,当然是希望这么好的事情落在五皇子头上。 而皇上又偏爱四皇子,偏偏她的儿子,无人在意,只能靠她自己去争取。 她一见聂云君的表情,赶紧借机将话题接了过去道: “聂将军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此话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要臣妾说,此事倒是不急,聂将军刚刚回京,不如让她慢慢选。” 肖淑妃立即一个白眼翻了过来。 “贤妃当然不急,毕竟三皇子早已是定了亲的人了。却不知我们这些没定亲的,自然是心急的。” 贤妃也阴恻恻道:“淑妃急什么啊,五皇子还未成年呢,等到了成年,皇上自会为他封王赐婚的。” 太后一见这两人又要掐,便轻轻地咳了声。 贤妃立即见好就收,又将话题转开。 “对了,今日已是二十六了,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宴了。皇上特命臣妾,今年除夕宴定要好好张罗,臣妾今日来也正想向太后请示此事呢。” 太后正好借着这个话题,将自己刚才的话又接了下去。 “难得今年睿王也在京中,再加上皇上赐婚之事,此次宫宴,倒是可以将京中有名望的世家子弟都请进宫来。” 她看向聂云君,又道:“如此,你正好可以先瞧上一瞧,回头看中哪个,告诉哀家,哀家给你做主。” 聂云君就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 什么有名望的世家子弟,说白了,太后还不是属意五皇子。 这所谓的世家子弟,不过是个陪衬而已,毕竟再有名望,能名望得过皇子? 只好应道:“是,多谢太后恩典。” 又坐了一会,太后便道乏了,众人只得起身告退。 聂云君跟着众嫔妃一起行礼,退了出来,正要出宫,就听身后一人突然叫住她。 “聂将军。” 聂云君转头,看向走过来的贤妃,“娘娘还有何吩咐?” 贤妃见她态度疏远,满是笑意道:“哎,你我之间何需如此生分,本宫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聂云君只淡淡一笑。 就听贤妃又道:“本宫宫里备了上好的茶,聂将军若不嫌弃,可愿去坐一坐?” 说完,又凑近一些,低声道:“关于清河府之事,本宫还未感谢聂将军。” 聂云君知道,贤妃说的是她特意让人提醒三皇子,有人想陷害他之事。 聂云君当初特意抛出这个“善意的提醒”,便是留着今日的。 她向贤妃一笑,“娘娘盛情,末将自当从命。” 贤妃一听,自然高兴,赶紧欢欢喜喜地将人请到了她所居的华阳宫。 第38章 毁其清誉 身为掌管后宫之人,贤妃宫里的好茶自然是不缺的。 好在聂云君这些年都在睿王府长大,什么样的好茶没喝过。 她端起茶,轻轻地抿了口,还没品出味,就先赞了口。 “嗯,果然是好茶。” 贤妃一听她喜欢,心里更高兴了。 “聂将军若是喜欢,我让人包两罐给你。旁的也就罢了,这些东西我宫里还是有的。” 聂云君也不跟她客气,“那便多谢娘娘了。” “诶,聂将军跟我就不必客气了。” 贤妃说罢,便立即命身边的宫女去准备了。 接着,又提起清河府之事。 她觑着聂云君的面色:“话说起来,清河府之事,我还没有谢过聂将军呢。若非聂将军让人提醒,本宫和三皇子还不知自己被人陷害。” 聂云君只淡然含笑。 “此事我也是觉得蹊跷,心道,即便三皇子想杀我,也不会特意选在清河府,这不是置整个许氏一族于死地么?” 贤妃原本正满脸堆笑,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妆容精致的凤眸微抬,看向对面的聂云君。 聂云君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减,依旧含笑道:“娘娘说,是也不是?” 贤妃当然听出了聂云君的话意,若是聂云君真在清河府出什么事,别的不说,那十万赤义军便不会善罢甘休。 何况当时睿王也在,此事一旦计较起来,那便不是小事了。 到那时,皇上为平众怒,一个小小的许氏一族,又算得了什么? 贤妃扯了扯嘴角,看样子是想扯出一个笑的,却未能如愿,最后只得放弃。 有些胆寒道:“是啊,此计实在歹毒啊!” 对方这是想置三皇子,置她整个许氏一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聂云君见她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只是表情平静地喝着茶。 只要他们开始怀疑,那么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去查。 贤妃不愧是掌管后宫之人,很快就从那心惊肉跳中缓过神来,又向聂云君道: “不过请聂将军一定要相信,本宫和三皇子绝无害聂将军之心。” “那是自然,”聂云君向她一笑,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否则我此刻也不会坐在这里,与娘娘喝茶了。” 贤妃闻听此言,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一半。 一盏茶喝完,聂云君便从华阳宫出来了,手里果然拎了两罐茶叶,大摇大摆地往宫外走去。 贤妃身边的心腹宫女锦素见聂云君离开后,走上前,低声对贤妃道: “娘娘认为,聂将军当真相信清河府之事与三殿下无关?” 贤妃一眼瞥过去,一改方才那和颜悦色,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她信或不信,如今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只能选择相信。” 锦素不明白,看着贤妃,“娘娘的意思是?” 贤妃的目光已然沉了下来,眼中透着阴狠。 “只要让她和我们在一条船上,那便容不得她不信。聂云君原本就手握十万兵力,如今还有这么丰厚的嫁妆。 你没见肖淑妃方才那谄媚样。如今打她手中的兵力和嫁妆主意的人,可不止我们一个。” 锦素道:“这倒也是,如今大周兵权都在睿王府,任何人也染指不得,也只有聂将军这一个突破口。 何况她和睿王殿下又关系匪浅,若能得到她,便等于得了整个大周兵力的支持。自然是人人想得。” 贤妃沉声道:“所以,若是我们得不到,那也绝对不能让别人得到。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我便不如毁了她,让谁都得不到。” 锦素心下一惊,低声问道:“那娘娘是要……” 贤妃转头看向她问:“本宫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锦素点头,然而想了一下,她又有些担心。 “但是,娘娘真打算这么做?毕竟三殿下早已和周小姐订下婚约,若此事让周家那边知道,怕是……” “那又怎么样?”贤妃却一副不在意的语气:“因为清河府之事,堂兄被罢官,那些朝臣也对本宫母子唯恐避之不及。 事已至此,也唯有抓住赤义军那十万兵力,和聂云君这个人。至于周家那边,本宫只望他们能认清眼下形势。” 若是将来我儿继承大统,他们也能跟着风光。如若不然,那就别怪本宫心狠!谁也别想阻碍我儿……登天之路。” 说到这里,贤妃的眼中已然露出狠毒之光。 锦素跟着贤妃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位主子的心性。何况又在宫中多年,许多事见得多了,也早已习惯了。 闻言,也不再多言,只问:“那娘娘打算何时动手?” 贤妃冷冷一笑,“皇上让今年除夕宴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那本宫便让它好好热闹热闹。 届时,让所有人做个见证,本宫倒要看看,皇上还怎么偏袒四皇子?” 锦素却道:“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毁了聂将军清誉?” 而这却正是贤妃的目的。 她道:“如此,她才越发没有退路,只能认命。否则以聂云君的性子,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锦素会意:“是,奴婢这就安排下去。” 此时的寿昌宫里,聂云君去华阳宫的事,自然瞒不过太后和肖淑妃的耳目。 肖淑妃立即向太后道:“太后,您可不能不管珣儿,这也关系着整个肖氏一族的权势。” 太后看了眼肖淑妃,“此事还得皇上做主,你光在这里跟哀家说什么用?再说了,以珣儿的年纪,本来跟云君也不般配。” 肖淑妃将嘴一撇,埋怨道:“可皇上分明就偏心四皇子。” 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肖淑妃。 “皇上偏爱总是有原因的,你与其在这里抱怨,不如想想自己的原因。行了,哀家乏了,你也退下。” 肖淑妃见太后已有不悦之色,只好告了礼,退了出去。 一直走到寿昌宫外面,肖淑妃心里仍觉得不甘。 正在此时,只见一个宫女匆匆跑来,向肖淑妃行了一礼后,便走上前,低声在肖淑妃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很快,肖淑妃脸上的恼意,便慢慢变成一片笑意。 笑道:“好啊,她贤妃还真不愧是当面笑里藏刀,背后捅人一刀之人,果然够阴够狠够卑鄙!” 第39章 还钱 “那娘娘要不要将此事告知聂将军?”宫女低声请示道:“如此,既可以破坏贤妃的奸计,又可以在聂将军面前落个人情。” 肖淑妃却眼珠子一转,立即道: “哼,当然不能。你傻吗?此事还未发生,我们又没有证据,无凭无据的,即便告诉了,人家也未必信。 就以我和贤妃的关系,我陷害她的事还少吗?告到皇上面前,她说不定还能反咬我一口,告我个诬陷。” 再说了,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任何伤害都是空谈,只有等事情真正发生了,那才是无可挽回。” 至于聂云君会怎么样,那自然不是肖淑妃关心的事。 以她的心思,最好聂云君和贤妃闹到你死我活,那才是她最想看到的。 宫女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就见肖淑妃在心里琢磨了一会,道:“有了。” 宫女忙上前,问:“娘娘有何妙计了?” “这样……” 肖淑妃示意宫女附耳过来,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宫女一直静静地听她说完,随后点头,“是,奴婢就这去办。” 肖淑妃又提醒她:“记住,此事一定要保密。难得抓到贤妃这么一个把柄,本宫倒要看看她怎么赔了夫人又折兵。” 宫女立即应了,“奴婢明白。” 聂云君骑着马回到侯府时,就见府门外正排着长龙,一个接一个的大木箱排出老远,四周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她从马上一跃而下,看了眼那些大箱子。 “哟!这大过年的,谁给我送礼呢?” 叶赤正好在门口,走过来向她回道:“靖安侯派人给你还银子了。” 聂云君又抬头打量了眼那些箱子的数量。 “就这么点?黄金,还是银票?” “不知道,”叶赤回道:“你没回来,属下也不敢让他们进院子,便在这里等了。” 靖安侯府的管家见聂云君回来,赶紧从前面跑了过来,向她行礼道:“老奴给聂将军请安。” “苏管家,”聂云君又示意了那些箱子,问:“这里有多少?” 苏管家道:“回聂将军,银子加银票,一共八十万两。” 周围百姓眼晴都听直了。 “这么多,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你还银子,我连这么多的铜子都没见过。” 聂云君的脸色却立即拉了下来。 “苏管家是打量着本将军好戏弄呢,靖安侯这是还我利息呢?” 这个节骨眼上,苏管家不敢得罪她,只得点头哈腰道: “聂将军息怒,将军要的数额太大了,这一下子实在筹不了那么多。将军放心,我们还在筹,一定会如数给将军送来。” “是我要的数额太大,还是你靖安侯一家这些年挥霍的太多?” 聂云君语气不悦道:“如今说来,反是我的错了?那我们倒不如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 苏管家赶紧道:“将军言重了,老奴绝无此意。” 他看了眼天色又道:“如今天色不早了,还请聂将军放行,让人将这些银子先抬入府里,这人多眼杂的。” 聂云君见他态度不错,这才吩咐:“放行。” 守门的将士立即让开。苏管家赶紧命人将那一箱一箱的银子抬入府中。 聂云君手里拎着贤妃给的两罐茶叶,负手立于前院的廊檐下,看着原本空空的前院,很快便摆满了箱子。 苏管家又连忙向她道:“这些银子,聂将军可要过目?” 聂云君斜了他一眼,“本将军看起来,像是爱数银子的人吗?” “老奴不敢。” 聂云君又向叶赤道:“叫几个人来,一一过目。” 说罢,又向苏管家一伸手。 苏管家不解:“这……” “银票。” “噢,”苏管家闻言,赶紧将手里拎的一个小箱子递了上来,“聂将军请过目。” 聂云君接过那箱子,随手便递给叶赤。 “找个懂的人来看一下。” 正好今天叶姑娘将聂云君要的人送来,叶赤很快便领了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男子走了过来。 来人先向聂云君作了一揖,便打开那箱子,将里面的银票拿出来,一一核实起来。 聂云君站了一会,便就懒得看了,转身进了正厅,叶赤也跟着走了进去。 苏管家一见时机,立即向跟来的一个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人微一点头,便轻车熟路了往后院走去。 正厅里,叶赤对聂云君手里的茶叶看了许久了,一进门就问:“你手里拎的什么?” “上好的茶叶,”聂云君拎给他看了眼,“贤妃娘娘送的,我在她宫里尝过,还不错。” 门口苏管家的目光不由向屋里瞥了眼。 叶赤不屑道:“什么了不得的好茶叶。” 聂云君直接递给他:“给你了。” 叶赤一脸欣喜地接过,“那谢了。” “不客气,贤妃娘娘说了,若是我喜欢,她那里多得很,我随时可以去拿。” 聂云君说话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向门外瞥了眼,在主座上坐下。 正好平儿将茶水端了上来,同时向聂云君低声回了句:“小姐,叶姑娘已经将人都送来了。” 聂云君端起茶水喝了口,小声应了句:“你先安置一下,晚上我再见他们。” 平儿点了一下头,便退了下去。 不一会,就见两个将士押着一人,从后院走了过来。苏管家一见那人,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变。 聂云君则是一脸平静地看着那人被押到她面前,语气淡淡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将士回道:“方才发现此人鬼鬼祟祟,想要溜进书房。” 聂云君垂眼看了那人一眼,将手中的茶盏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搁,冷冷地向门外的苏管家道: “苏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苏管家赶紧小跑着进来,回道:“将军息怒,待老奴问清楚。” 说罢,他便装模所样地向那人道:“还不快向聂将军说清楚,你怎么会到书房去?” 那人回道:“小的来时,侯爷说让小的替他取回一幅画。” 苏管家一听这话,也立即向聂云君道:“噢,对了,不说这事,老奴还忘了。侯爷确实也跟老奴说过,让老奴替他取回一幅画。” “画?”聂云君问:“什么画?” 第40章 生财有道 苏管家回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画,只是侯爷喜欢的一位大师所作,侯爷一直珍藏至今。这旁的也就罢了,可这画却是世间仅有的一幅,故而想要取回。” 聂云君又端起茶,慢悠悠地喝了口,问:“画的什么,回头我让人找找。” 苏管家陪着笑脸,“不敢有劳聂将军,书房的画作太多,还请聂将军放行,老奴让人去找一下就成了。” 聂云君却道:“如今那书房乃是本将军所用,里面放着一些军事机密,怕是不太适合让人随意进出。” “这个……”苏管家犹豫了一下,又道:“若将军不放心,可派人跟着一起去。” “好。” 聂云君正想着怎么让苏清远把名册拿回去,略一思虑,就爽快地答应了。 苏管家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正要躬身感谢…… 就听聂云君又接着道:“不过要等靖安侯将欠我的银子都还给我再说。一手交钱,一手交画,苏管家以为如何?” “这……” 苏管家明显有些不太乐意,靖安侯急着取回那名册,留在这里多一日,便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 但聂云君才不管他乐不乐意,她一只手搭在座椅扶手上,轻轻地敲着,语气轻淡道: “我也不是什么爱画之人,一幅画而已,我还不至于扣着不放。等我的银子如数还回来,别说是一幅画,就是书房里所有的字画,你们全部拿走也无妨。” “但在这之前……”聂云君又看向苏管家,语带警告,“若是再有人乱闯书房,那就别怪我以盗取军事机密论处了。” 苏管家垂首沉默,片刻后,终于道:“是,老奴一定将聂将军的话带给侯爷。” 很快,外面的将士就进来回禀,银子加银票的数量都对。 聂云君一听没问题,便立即露出一副笑脸。 “那我就不留苏管家用晚饭了,麻烦苏管家回去也提醒一下靖安侯,三天的时间可不多了。 过了三天,我可能就开始烧画了,什么时候烧到靖安侯的宝贝,我就不敢保证了。” 苏管家原本听她前面的话,还想谢一下礼,可再听到后面的话,这谢礼便怎么也说不出了 只好匆匆行了礼,告辞离开了。 聂云君看着人离开,冷冷一笑,“跟我斗。” 叶赤看着院子里那一排排的箱子,却道:“这靖安侯的家底还真是丰厚,这么快就筹了八十万两出来。” 聂云君冷嗤一声,“可不是嘛,靖安侯还真是生财有道啊。” 让人将箱子都抬到库房,聂云君就去了后院。 很快,平儿便领着一群人来见她了。 众人一见她,赶紧向她行礼:“参见将军。” “快起来,我这里没那么大的规矩。” 聂云君伸手示意众人起身,语气也不复方才在前院时的气势逼人。 众人谢了礼起身。 聂云君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一个身着蓝色衣服的女子,道:“该交待的,叶姑娘应该也都跟你们交待过了。 我这府里没什么规矩,就跟先前在铺子里差不多。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也尽管跟我说。” 她话没说完,就见有几个人早就开始抹眼泪了。 直到聂云君的话说完了,其中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才开口。 “将军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些人原本都是无依无靠的,将军能够收留我们,是我们的福气。 如今将军有需要,别说是让我们打扫打扫院子,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们也绝无二话。”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我们这些人,都是家里丈夫、儿子战死沙场的孤寡之人,是将军见我们孤苦无依,收留了我们。” 说着说着,众人又说起这段时间长平城中的流言,和那日在京兆府发生的事。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处处护他们周全,给他们容身之所的人,曾经竟经历过那样的遭遇。 还是在那样幼小的年纪。 聂云君实在不习惯成为众人同情的对象,听着一个个七嘴八舌地为她歌功颂德,赶紧说道: “好了好了,这些事已经过去了。我早说过,只要是赤义军的家人,便是我聂云君的家人。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 今日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先做点饭吃,早点休息。各人住的院子,平儿也都给你们安排过了,若有何需要的,尽管跟她说。” 众人听了这话,这才把心里的感激全都压了下去。 蓝衣女子闻言,也向众人道:“既然如此,大家就先各自去忙。” 一众人应了,便陆续退了出去,先去张罗晚饭了。 很快,屋里只剩聂云君、叶赤,以及那蓝衣女子,和方才核对银票的中年男子。 聂云君看向他们。 “叶姑娘,卢掌柜,许久不见。” 叶姑娘和卢掌柜也赶紧向她见了礼。 聂云君有些无奈:“好了,刚跟他们说过,你们怎么还多礼上了?” “暂时挑的人就这么多了,将军若觉不够,我再去挑些。”叶姑娘说道:“主要是现在年下,各处生意都比较多,等过了年人就多了。” 聂云君其实平时用的人并不多,一直以来,她的身边也只有平儿和月儿两人。 她道:“不用了,差不多也够了,我这里不需要多少人。主要是现在将士们都是府中,光凭月儿和平儿两人实在忙不过来。” 卢掌柜则向聂云君道:“将军上次让我暗中帮着苏清远一家散布谣言,我原还担心对将军不利,如今才知,将军早有决断。” 聂云君对此只轻轻一笑。 “既然苏清远想借助谣言舆论来给我施压,我又如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卢掌柜笑着点头,“只怕苏清远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不知他那完全是在作茧自缚。” 聂云君对这小小的胜利却丝毫不放在心上,问道:“对了,我请卢掌柜给我准备的烟花爆竹,可准备好了?” “我今日来,也正是要向将军回禀这事。将军要的烟火爆竹都已准备好,可要我安排人送过来?” “暂时先不用,等需要了我再告诉你。” 卢掌柜点头,“好,那将军随时吩咐我。” 聂云君颔首,又道:“我今日请你们过来,是有一事,想要请你们替我物色物色” 卢掌柜忙道:“将军请讲。” 第42章 挨骂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叶赤直接想放弃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好了,容我想想。”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聂云君见人都走了,静静地凝望了一会门外昏暗的天色,刚端起一旁的茶浅浅地喝了口,就见叶赤又折了回来。 看着她道:“你是不是早就有主意了?” 聂云君将手中茶盏放下,如实道:“我今日入宫,特意看了一下宫里的守卫情况。” 叶副将顿时扼腕,“我就知道,你这哪里是跟我商量。”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聂云君:“除夕宴。” “除夕……” 叶赤差点失声叫出来,赶紧又将声音压了回去,在聂云君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说道: “除夕,那可是皇宫守卫最森严的时候。因为那日入宫之人众多,必然要经过重重排查,那一日的守卫也会是最多的。” “我知道。”聂云君当然知道这件事,“但那晚的守卫,大多会布置在广庆宫周围,兵器库那边的守卫反而会有所松懈。 再加上当夜是除夕,宫里宫外到处都在欢庆新年,守卫们必定会心生懈怠,反而是最好的时机。” 叶赤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聂云君说的有道理。 “另外,”聂云君又道:“太后今日说,除夕宴会将长平城中有名望的世家子弟都请到宫里来,说是让我好好看看。 到时候,我只要装醉,或是寻个其他由头离席。以我的身手,只要半个时辰就够了。” 虽然我平时可以入宫,但每次不是去见皇上,就是去给太后请安。总有许多眼睛盯着,想要脱身并不容易。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脱身。” 叶赤坐在那,仔细地琢磨了一会,最后点头。 “我知道了,我听说王爷最近正在安排京畿布防。兵部担心城中兵力不足,想请王爷从城外大营调几支兵力入城,协助巡防。 我去跟王爷说,正好赤义军也在城中,可以一起协助巡防。” 聂云君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主意。” 叶赤却瞥了她一眼。 “你定然是早就知道,王爷在安排京畿布防之事。自己不想去说,便让我去说。” 聂云君没有否认,她若去说了,楚遇定然会问她原因。她在楚遇面前撒不了谎,所以只好让叶赤去说。 不过,她还是又提醒了句:“记住,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千万不要让王爷知道。” 如此一来,万一她行动失败,只要楚遇不知道,就牵连不到他。 “记住啦。”叶赤已经在心里想着怎么协助她了。 说道:“到时候,我尽量把人安排在皇宫外围,只要你能顺利出宫,到了宫外,应该就没问题了。 至于宫里,我是没办法的,就连睿王殿下也管不到宫里的布防。” 聂云君点头。 叶赤起身,又看了聂云君一眼,“总之,你自己万事小心。” 聂云君早就想好了对策。 “放心,我一回京便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以为,我正琢磨着怎么抗旨拒婚,或是怎么对付靖安侯。没有人会想到这件事。 敢情你闹了这么一出,是为了这件事。 叶副将对此人是彻底无话可说了。 叶赤沉着脸走到外面,正准备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就听一个声音含笑问。 “谁又把我哥哥惹生气了?” 叶赤抬头一看,只见叶姑娘正站在院外在等他。 “阿秀,”叶赤走了过去,“你还没走?” 叶姑娘清秀的眉眼含着微笑。 “许久没见大哥了,想跟大哥多说两句话。” 兄妹俩一起向府外走去。 叶姑娘道:“我等大哥是想问问大哥,难得今年在京中过年,除夕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过?平生早就嚷着想跟舅舅一起过年了。” 叶赤想到除夕夜聂云君的计划,只得道:“可能不行,我可能走不开,等有时间我去看他。” “对了,”叶赤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叶姑娘道:“你把这个给他。” “这是什么?”叶姑娘有些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长命金锁,不由道:“这也太贵重了。” “就当是我这舅舅给他过年的礼物。”叶赤有些愧疚道:“这些年我这做哥哥的也没能好好照顾你和平生。收下。” 叶姑娘知道这是他的一番心意,也没再拒绝,将金锁重新包好,贴身收好。 一直到了门外,叶姑娘便道:“那我先走了,大哥也多保重。” 说完就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 叶赤一直看着马车离开,脑子里还在琢磨着,要怎么跟睿王殿下说巡防的事。 好在,楚遇并没要他多费什么唇舌。 就在第二日叶赤去睿王府,跟安南说了此事后,安南便立即去向楚遇回禀了。 楚遇正好在书房处理军务,闻言只略一沉思,便道:“可以。” 安南请示道:“那,让赤义军负责那一城的巡防?” 长平城共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城。所以,负责京都各城门守卫和城内防务的,便称之为五城兵马司。 这一次,楚遇考虑都没考虑,道: “皇宫外面。云君平日的行程,也就是侯府到皇宫的范围。血浮门对她的暗杀还没有结束,让他们小心保护。” “是。” 安南应了声,便去将楚遇的话转告给叶赤了。 叶副将实在没有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简直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以至于他一时失神,出门时直接撞了一个人。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小厮一见自家主子被撞,赶紧出言训斥。 他不过是回去拿个东西,再跑回来,便见自家主子被人给撞了。 叶赤也已回过神来,就见自己刚才没注意,竟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轮椅上。 叶赤赶紧抬手赔礼:“抱歉,是在下没有看清楚。” “这么大一个人,你也能没看清?” 那小厮埋怨着,将怀里那雪白的裘皮盖在自家主子的腿上。 又嘟哝着:“一看就是行伍之人,走个路都如此莽撞。” 第43章 赴宴 叶赤自觉有错在先,也不好跟对方争执,只好再一次赔了礼。 再者,对方又出现在睿王府,一看就是睿王府的座上宾,他也不好失了礼数。 不过,此事倒也不怪那小厮大惊小怪,实在是他家公子太过娇弱了。 而对方一看就是行伍之人,万一稍不留神,把他家公子撞翻了,可如何是好? 轮椅上的公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披着一件同色的狐裘大氅,一张俊逸出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显得既华贵,又孤傲。 直到小厮将他腿上的狐裘整理好,他才语气清冷地开口。 “好了,走。” 小厮又翻了叶赤一眼,便推着轮椅继续向前走去。 叶赤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对方的身影,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安北从不远处迎了过去。 向轮椅上的年轻公子道:“杜神医来啦,我们王爷正在书房。” 叶赤这才知道,刚才那个轮椅上的公子,竟然就是江湖上人称“小神医”的杜衡。 而他的师父,便是那位一医难求的老神医,杜仲。 难怪对方的神情如此孤傲,听闻这位小神医数年前上山采药,摔伤了腿,自那以后,就一直没有站起来。 众人皆道他医术高明,但却医不自医。 回府后,叶赤便向聂云君回禀了巡防之事。又顺便提了一下在睿王府见到杜衡之事。 “杜衡?”聂云君听后,立即问:“他怎么突然来睿王府了?王爷身子又不好了吗?你见他时,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没见到王爷,”叶赤道:“是安护卫替我传的话。” “没有见你。” 聂云君微蹙着眉,暗自琢磨了起来。 聂云君当年住在睿王府时,曾听人说过,楚遇乃是早产所生,再加上老睿王妃当时痛失长子,悲恸欲绝,差点就一尸两命。 因此,楚遇生下来后身子便一直孱弱,几个月大就被送回京中,由王府下人照料着长大。 所以当时所有人都说,以他的身体,只怕连刀剑都拿不了,更别说上战场,接掌兵权了。 睿王府的权势,到了他这一代,怕要彻底断了。 却不想在他九岁那年,老睿王和老王妃双双死于战场。而楚遇便以九岁少年之身,毅然决然地赶赴边关,稳住了当时的军心。 也顺势接掌了睿王府的兵权,一直到现在。 既然楚遇同意让赤义军协助巡防,叶赤便从那五百人中调了三百人,亲自带领安排布防。 这两日,苏清远又陆陆续续安排人送了一些银子、银票过来。直到除夕前一天暮色降临前,终于送足了五百万两。 苏管家看着院子里的银子,向聂云君拱手道: “如今银子也已如数还清了,那副画……” 聂云君见银子已经还了,也十分好说话,大手一挥。 “来人,带苏管家去取画。” “那,聂将军上次说所有的字画都可以拿走,不知……” 聂云君:“都拿走。” 很快,苏管家就带着人到了书房,他先是向其中一个家丁使了个眼色,然后便装模作样地指使着家丁找画。 赤义军将士见他们在里面一通忙活,也没有理会,自去外面站岗了。 一刻钟后,苏管家便带着人抱着一摞又一摞的字画,往外面走去。 聂云君也很快得到消息:“将军,东西已经被拿走了。” 聂云君只先笑了一下,便不再管了。 翌日,文昭十六年,除夕。 聂云君一早起来,发现侯府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 她今年难得回京,更是难得以主人的身份回归侯府,府中的下人特意将侯府装扮得喜庆一些。 一大早,聂云君就闻到从厨房飘来阵阵香气。 伍子奇一早穿了身新袍子,跑来找聂云君。 “你今晚要入宫?” “是啊,”聂云君正在看一张地型图,头也不抬,“宫中夜宴。” 伍子奇在她旁边坐下,探头看了眼她面前的地形图。 “这是什么?” 聂云君细白的手指随意地在图纸上敲了敲。 “皇宫外面的地形图,赤义军正协助巡防,我需要了解一下外面的地形。” 当然,为了巡防是假,为了方便逃跑是真。 这可是叶赤利用协助巡防之便,特意从巡防司那里看来的。 伍子奇没管这事,问道:“我听说,太后把长平城有名望的世家子弟都召到宫里了。” “嗯。” “那你看一下这个。” 伍子奇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拿出一份名单,递给聂云君。 聂云君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这是长平城中这几日最受欢迎的赌局,大家现在都在赌你会选谁。” 聂云君没想到还有这种赌局,也不由来了好奇心,拿起来翻了一下,问:“那谁赢了?” “安王殿下。”伍子奇道:“他们都说,皇上偏宠安王,这婚自然还是要赐给安王的。 当然,第一名不重要,这本就没什么悬念,第二名你猜是谁?” 聂云君懒得猜,直接问:“谁?” “淮王殿下。” “三皇子,”这个聂云君还真没想到,“怎么会是他?” 伍子奇道:“听说昨天在赌局上,有人压了五千两,赌淮王殿下获胜。所以,他的名次一下子就上去了。” 聂云君疑惑道:“什么人?” 伍子奇摇头:“不知道,对方没透露身份姓名。” 聂云君又看了一下那个名单,就见第一名的赌注远远甩了后面的人很多,她又看了一下那个第三名的名字。 “孟修杰,这人又是谁?” “噢,定国公府的世子,据说此人才学渊博,一表人才,堪称京都世家子弟之表率。” 说到这里,伍子奇又想起一事,道:“噢,对了,听闻苏清远一直想和定国公府结亲的。” 聂云君问:“那结了?” 伍子奇摇头,“没有,定国公是朝中出了名的老顽固,瞧不上苏清远这样的人。” “看不出来,这定国公还是个明白人。” 聂云君觉得,定国公看不上苏清远,简直是太有眼光了。 一直到了酉时,聂云君正准备前往宫里,就见有将士来报。 “将军,王爷的马车正在府外等你。” “王爷来了。” 聂云君赶紧快步往府外跑去,果然看到楚遇的马车正等在那里。 第44章 中意之人 聂云君上了马车,就见楚遇正单手支额,阖眼靠在那里,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怎么回事,面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听到动静,他才睁开眼。 聂云君小声问了句:“王爷,你没事?” “没事。”楚遇摇了摇头,向外面吩咐了句:“走。” 马车缓缓前行,聂云君想起杜衡在王府,又问:“我听说杜衡来了,可是王爷的身体有何不适?” “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 楚遇说着话,又顺便打量了眼聂云君今日的穿着。 “你今日穿得倒喜庆。” 聂云君今日穿了身深红色的衣裙,显得既喜庆,又不会过于醒目,倒是挺符合她的性子的。 “这不是过年嘛。” 聂云君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她这一身衣服,可是她今日特意选的。 虽然从外面看,是一身深红色的,但里面却是黑色的。 只要她将外面的深红色外袍一脱,那就是标准的黑色夜行服了。 正适合她今晚的行动。 到了宫门外时,就见皇宫外面已经停了许多马车,皆是参加宫宴的各府马车。 聂云君跟着楚遇下了马车,又向四周看了眼,发现今夜的守卫确实比前两日要更加严密。 宫门口也特意设了盘查之人,对于入宫之人一一查问。 当然,是没有人敢盘问睿王殿下的。 自大周建国,楚家与欧阳家共治天下起,周太祖便已下令赐了楚家四大殊荣。 即:诏书不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佩剑入殿。 甚至连君臣之礼,也都免了。 因此,门口的众人一见楚遇,纷纷向他行礼,并且为他让出一条路。 聂云君当然是蹭了这份殊荣,跟在一旁,堂而皇之地入了宫。 除夕宴设在广庆宫,正如聂云君说的,殿外守卫森严。 早在聂云君去边关前,每次楚遇入宫赴宴,都会带她一同入宫。所以,她一直是和楚遇共用一个席位的。 不过她那时还小,又一直住在睿王府,也没人在意。 但现在不同了,她如今也是有官爵在身,自然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 于是一进殿,便有内侍上前向她回道:“聂将军,您的席位在那边。” 聂云君向内侍指的席位看了眼,又向楚遇道:“那王爷,我先过去了。” 正好,坐在那里她一会走得还方便呢。 若和楚遇坐一起,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了,只怕于她的计划不利。 楚遇向她点了一下头,没有多言,也走向他的席位。 聂云君刚走到自己的席位坐下,没一会就见一人走到她面前,向她恭敬地一拱手。 “见过聂将军。” 聂云君抬头一瞧,不认识。 “你是?” 那人表情含笑,文质彬彬地道:“在下定国公府孟修杰。” “噢,原来是孟世子啊。”聂云君看着眼前人,笑道:“真是失敬!” 孟修杰却是愣了一下,“聂将军知道在下?” 聂云君向他笑了一下,“听说过,早听闻孟世子才学渊博,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孟修杰没想到,自己在聂云君心里评价竟如此之高,不由心生喜悦。 赶紧谦逊道:“聂将军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聂云君心道:没事,你当,说不定一会还要借你一用。 正说着,忽听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 “云君。” 这世上,会这么叫她的人不多。 聂云君立即转头,就见欧阳谦不知何时进了殿里。 孟修杰一见走过来的欧阳谦,立即转身向他行礼:“参见安王殿下。” 欧阳谦看了对方一眼,表情温和地一摆手。 “孟世子不必多礼。” 孟修杰一见安王殿下来了,又知皇上曾为他和聂云君赐婚之事,不敢多待,赶紧行礼告退,回了自己的席位。 欧阳谦向四周看了眼,今晚的参宴之人几乎都已到了,正彼此见礼,大殿里一片嘈杂。 不远处,大皇子、二皇子正在向楚遇见礼。 虽然楚遇的年纪比他们都小,但他们见了他,也免不了要向他行礼,叫声皇叔。 欧阳谦便借着这个时候,向聂云君低声道:“我听说那册子被拿回去了?” 聂云君向他微一点头,也压低了声音问:“四殿下查得怎么样?” “已有了一些眉目……” 欧阳谦话没说完,就听殿外已经传来内侍官的高呼声。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殿里顷刻安静了下来。 欧阳谦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只得将话题打住,回了自己的席位站定,并向坐在他对面席上的楚遇抬手行了一礼。 楚遇也略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不一会,就见文昭帝和太后从殿外走了进来。 众人早已起身,纷纷行礼。 文昭帝入座后,目光向殿下扫了一眼,这才沉声道: “都平身,今日是宫宴,不必拘礼,入席。” 众人忙又谢恩入座。 聂云君为了一会可能要装醉,入座后也不说话,只一味喝酒吃菜。 直到听到太后的声音传来:“云君。” 聂云君只好放下手里的杯子,站起身。 “末将在。” 太后含笑的目光向她看来,一脸的慈爱之色。 “哀家今日特意召了京都最具名望的世家子弟入宫,你可有见过了?” 除了一个孟修杰以外,其他的聂云君还一个都没注意。 不过聂云君还是回了句:“见过了。” 太后又问:“那在这众皇子,和众世家子弟中,你可有哪一个比较中意的?” 聂云君没想到太后会当着全殿人的面,就这么问她这个问题了。 只好回道:“都挺好。” 太后一听她这话,便知说得不诚心,又问:“就没有哪一个特别中意的?” 聂云君抬头看向太后,有些委屈地提醒道:“太后,您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姑娘。” 言外之意,你当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问我这个问题? 太后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借机化解尴尬。 “你这丫头,你别说,你不提醒,哀家还真是忘了。” 殿内众人闻言,也跟着哈哈一笑,帮着太后一起化解这场尴尬。 文昭帝见势,也借机说道: “朕倒一直记着你是女儿家,所以才总想着女大当嫁这句话。此次,你可不能再辜负朕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聂云君立即抬手应道:“是,末将谢皇上恩典。” 第45章 眼前之人,便是心中之人 一番说罢,聂云君才又坐下,很快司礼官便传唱舞乐奏起。 舞姬们踩着钟鼓之声,鱼贯入场。 聂云君正在想着,一会要寻个什么理由离席,正好身后的宫女上前为她布菜,聂云君一抬手,恰好碰到了她拿筷子的胳膊。 “哎呀!” 宫女惊呼一声,只见她筷子上的菜,全部掉在了聂云君的衣服上。 宫女大惊失色,忙跪下磕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的。” 这一动静,当然惊动了大殿里的所有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向聂云君聚集了过来。 众人皆听过聂云君前几日在京兆府的公堂上,对靖安侯夫人小姐刀剑相向之事。 皆想看了一下她的反应。 太后也向下面看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聂云君低头看了眼弄脏的衣服,又看了眼那个正吓得瑟瑟发抖,匍匐在地的宫女。 只淡淡回了句:“无妨,只是不小心弄脏了衣服而已。” 那宫女也立即回道:“是奴婢一时不慎,弄污了聂将军的衣服,奴婢该死!” 太后看了那宫女一眼,“行了,大过年的,既然聂将军不怪罪,你便退下。” “谢太后!谢聂将军!” 那宫女又连磕了好几个头,这才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聂云君正想借机离席,就听贤妃向太后和文昭帝道: “难得聂将军不计较,臣妾让人带聂将军去清理一下衣服。” 大庭广众,衣着有污,本是失礼之事,何况还是在圣驾面前。 文昭帝自然恩准:“去。” 贤妃便立即命人带聂云君去了。 此事正中聂云君下怀,她当然二话不说,向太后和文昭帝告了礼,便跟着那两名宫女出去了。 两个宫女一直将聂云君带到了一处宫殿前。 “聂将军,里面请。” 聂云君抬头看了眼,就见殿门上写着“望春阁”三个字。 宫女向她解释道:“这望春阁是专门用来供参宴的人醒酒、歇息的。聂将军,请!” 聂云君点了一下头,走进殿里,发现里面收拾得倒是挺干净的,里间还有床铺,甚至早早便生了炭火,屋里暖烘烘的。 宫女上前,为聂云君脱去弄污的外袍。 “聂将军稍坐片刻,奴婢替您拿去清理一下,您喝盏茶醒醒酒,很快就好了。” 说罢,另一个宫女已经端了一盏茶上来。 聂云君由着那宫女将她外袍拿去清理,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又端起茶盏轻轻呷了口,在心里默算着时辰。 她必须想办法尽快脱身了。 正想着,聂云君忽然觉得脑袋有些发沉,慢慢的眼前便开始发花,似乎是酒劲上来了。 但聂云君知道,不是。 “聂将军,”这时,刚才给她端茶的宫女推门走了进来,见她正抬手扶着额头,上前问道:“您没事?” 聂云君还在扶着额头,向她摇了摇头。 “没事,大概是方才喝多了,觉得有些头晕。” 宫女觑着她的面色,见她两颊已然染上红晕,心里当然知道,这不是酒醉的原因。 她低声道:“要不,奴婢先扶您到里面休息一下。” 聂云君点了点头,浑身柔软无力,便由着那宫女将她扶到内室的床边。 “您先在此歇一会,待衣服好了,奴婢来叫您。” 聂云君此时已经给不了她什么反应了,只是眯着眼睛靠在那里,嘴里喃喃喊道:“好热!” 宫女暗暗地笑了笑,嘴上却道:“大概是屋里炭火太旺的缘故,奴婢为你更衣。” 很快,那宫女便十分麻利地,将聂云君的衣服脱得只剩下最里面一层。 然后就将她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又特意将床帐放下。 只听床上之人还在喃喃叫着:“好热!好热!” “怎么样了?” 很快,另一个宫女也走了进来,问道。 那宫女道:“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 “好,”另一个宫女赶紧点头,“那我立即去回禀三殿下,你把室内的灯灭了,省得一会认出来。” “她都这样了,还能认出来吗?”那宫女低声道:“不是听说,此药一旦服下,眼前之人,便是心中之人么。” “她毕竟是沙场上征战过来的,还是小心一些为好。你留在这里看着,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那个宫女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很快,内室的烛火就被吹灭了,殿里一片昏暗,只有床上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的喃喃轻语。 就在那宫女觉得一切都在按他们的计划进行,只等着三皇子前来,便可大功告成时,只听殿外忽然传来声音。 “娘娘,您小心点!” 宫女面色一怔,顾不得其他,连忙快步出去。 只见肖淑妃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殿外。 宫女赶忙迎了出去,在肖淑妃面前跪下,拦住她进殿的脚步。 “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 肖淑妃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起开,本宫不胜酒力,要进殿休息一下。” 宫女忙道:“回娘娘,殿里的炭火不知何时息了,此时殿里冷得很!奴婢正在里面生火,怕熏着娘娘。娘娘不如到前面那个殿里歇息。” 肖淑妃向殿里看了眼,“是吗?” “回娘娘,正是呢。”宫女答道。 肖淑妃又向她看了眼,“既然如此,那本宫便去前面。你也赶紧把炭火生起来,省得一会再有人来。” “是。” 宫女赶紧应了。 一直到肖淑妃带着人走远,那宫女才重重地舒了口气,忙又转身回了殿里。 担心再有人来,她便将殿里的所有烛火都灭了。 接着又将方才聂云君喝的茶水,从窗户给泼了出去。 很快,殿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宫女赶紧跑到门口,将门拉开一条缝,向外面看了眼。 就见这一次来的人,正三皇子欧阳毅,和方才那个宫女。 她赶紧将门打开,让人进来。 三皇子一脸醉醺醺的模样,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见殿里黑漆漆的一片,便问:“为何不掌灯?” 宫女回道:“方才肖淑妃来过,奴婢担心被人发现,便将殿里的灯都熄了。” 另一个宫女则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人就在床上,殿下依计行事就行。等事成后,奴婢就来将灯点上。” 第46章 夜探兵器库 三皇子点了点头,正要往里走,被宫女拉住。 “殿下稍等,这粒药丸殿下先服下。” 三皇子向那药丸看了眼,感觉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不悦道:“本王还需要这东西?” 宫女赶紧回道:“是担心万一事后皇上怪罪下来,殿下也好有个托辞。” 三皇子明白了,如此,万一事后他父皇怪罪,他便说自己也是受人陷害。 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木已成舟,他父皇也没办法了。 他接过那粒小小的药丸,往嘴里一扔,便一摆手道: “行了,你们出去,别耽误本王好事。” 说完,就摸着黑向内室走去。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床帐里的情况,却可以想象得到里面那人的风姿。 三皇子的心,顿时便痒了起来。 对于以前的聂云君,三皇子倒没怎么往心里去。 但是今日在宫宴上见到,他便不得不往心里去了。 不可否认,聂云君的姿色称得上绝色。哪怕在长平城中,也算得上翘楚。 再加上她如今的身份,和身后那十万赤义军,以及那丰厚的嫁妆。怕是整个长平城,也无人可出其右。 三皇子为了今晚的计划,本就喝了不少酒,方才又服下那粒药丸。 再联想到床上所躺之人,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瞬间由原本的五分醉,直接蹿到了十分。 便一刻也不舍得耽搁,赶紧脱了身上的衣袍,就地钻进了床帐里。 很快就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从床帐里传了出来。 此时宫外已经断断续续传来爆竹声和放烟花的声音。 这一夜的长平城,注定是不平静的。 …… 聂云君仗着身手不错,巧妙地避开了一波又一波巡防的守卫。 一路到了离兵器库不远的外面。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看着姗姗来迟的聂云君,冷冷道:“你来迟了。” “哎呀,你都别提了,”聂云君一脸埋怨道:“你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这要不是我足够机智,这会都来不了了。” 风无恙一点也不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了。 不过,他看了眼聂云君身上的衣服,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不冷?” 聂云君此时只着了一身单衣,寒冬腊月的,谁穿成这样,怕都要冻出一场病来。 不过好在,聂云君是自小冻惯了的。 再加上她刚才喝了那茶,只觉得一阵接一阵的热意从她躁动的胸腔里往外喷涌。 她一摆手道:“我热死了。” “……” 风云恙一脸无语,不知这人是吃错什么药了? 不过他也没再多管,只淡淡道:“说好了,算一条人命。” “算算算,”聂云君又向不远处的兵器库看了眼,低声问:“守卫情况怎么样?” 风无恙刚才已经把周围的守卫都查了一遍。 “我看过了,除了现在外面的那些守卫,其他每一刻钟会有一批巡逻的守卫经过。” 他话刚说完,就见不远处一队巡逻的守卫正向这边走来。 聂云君赶紧将身体向藏身的那块大石后面缩了缩。 一直到那队守卫走远,风无恙道:“就现在,去。” “好。” 聂云君应了声,刚跨出去一步,又缩了回来。 “不行,守卫太严了,关键是四周都有守卫。这样,你能不能去把那边的守卫引开,我从那边窗子进去。” 聂云君指着则面的一处守卫。那里只有两人,又正好有一处窗户,只要将那两人引开,她就可以悄悄潜入。 风无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着伸手探入怀里,从怀里掏出一把金叶子,在夜色中都闪闪发光。 聂云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拿着那些金叶子,身影一闪,便离开了藏身之处。 然后,她就看到风无恙从她刚才所要求的、那个侧面一闪而过,留下了一地的……金叶子。 聂云君:“……” 这也太浪费了! 不过,效果确实好。 很快那边的守卫就听到了轻微的响动,接着就发现了不远处地上,有什么东西正在闪闪发亮。 其中一个守卫已经不由自主地向那边走去了,另一个守卫发现同伴的举动,也立即向那边看去。 一眼之下,顿时一惊,也连忙悄悄跟了过去。 两人窃窃私语,正在讨论着,这金叶子一定是刚才巡逻的人身上掉下来的。 这大过年的,简直是发财了。 聂云君便借着这个时机,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兵器库里。 这座兵器库是专门用来存放神机营、禁卫军,和金羽卫这些帝王亲卫所用的兵器的。 聂云君四处看了眼,借着外面昏暗的光亮,发现她所在的应该是间刀库,于是又向面走去。 很快,聂云君便找到了存放劲弩的地方,不过她也很快发现,这里的劲弩,竟然一支都没少。 “怎么会这样?” 如果沙匪手中的劲弩不是出自劲弩营,也不是出自神机营,那会出自哪里? 难不成真有人能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造出一模一样的劲弩? “在找什么?” 风无恙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 聂云君知道他身手了得,也没诧异,只道:“这些劲弩,竟然一支也没少,这不可能啊。” 风无恙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随手拿起其中一支,先是看了一下上面排列的短箭,接着又拿在手里掂了两下。 聂云君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风无恙没有回答,就这么一支一支检查,一直检查到排在偏里面的一支劲弩时,他动作顿了一下。 聂云君忙走过去问:“怎么了?” “这支,有异。” 风无恙将手中的劲弩递给聂云君。 聂云君接过,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下,和其他劲弩完全一样,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正要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一声。 “什么人?” 聂云君只得将快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缓缓转头看向外面,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难道他们被人发现了? 不可能啊,以她的身手,还有风无恙的身手,不至于那么快就被发现? 第47章 真假劲弩 “是我们。” 很快,另一人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聂云君暗暗松了口气,和风无恙对视一眼。 不想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外面守卫又问: “你们怎么来了?” “今夜是除夕,宫中来人众多,神机营奉命临时增加了两队巡防,过来取一下兵器。” “可有令牌?” “令牌在此。” 聂云君听着外面的对话,心中暗道不好。 这些人早不来,迟不来,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 她目光飞快地向四周看了眼,这兵器库里除了兵器就是放兵器的架子,连个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门外已经传来开锁的声音。 “好了,进去。” 聂云君倒抽一口凉气…… 紧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一个领头之人指挥着后面的人,“你们几个,去取。” “是。”几人领命,走向放刀的地方。 而那个领头的,则在兵器库里到处巡视了一下,查看一下有无异常。 另一个守卫则是一脸谨慎地向放劲弩的地方走了过来。 就在他刚要伸手去拿劲弩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 领头之人抓住那个守卫的手腕,冷声问。 “嘿嘿嘿……”那守卫脸上神情一松,向他们队长嘿嘿一笑,“我就是好奇,想看一下这个连环劲弩到底有多厉害?卑职自从来到这神机营,还没摸这个神兵利器呢。” “知道它是神兵利器,你还敢乱动。”领头的表情严肃,“万一有个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不是,队长,”那守卫一脸委屈道:“都说这是神兵利器,可是总是放在库里也不是个事。卑职自打入营以来,还没见人用过呢。” 领头的道:“这劲弩珍贵难得,若非必要,怎可擅用。你当是你家的斧头,说拿出来砍两下,就拿出来砍两下。” “那,”守卫又请教道:“这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用?” “自然是守卫最森严的时候。”领头的说到这里,已有些不耐烦,正好那边的守卫已经拿好了要用的兵器,领头之人便向那守卫道:“行了,还不快走,那边还等着呢。” “是。” 守卫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向那些劲弩看了眼。 一直到神机营的人都离开,外面的门再次被锁上,聂云君才和风无恙从上方的房梁上飞身而下。 等到外面没再有其他动静传来,聂云君这才压低了声音向风无恙问:“你方才说有异,是哪里有异?” 风无恙也跟着压低声音,“重量不同。” 聂云君皱了一下眉,重新拿起风无恙说的那只有异的劲弩,也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接着又拿起另一支风无恙方才检查过的,又掂了一下。 脸上的神情顿时变了。 果然! 虽然相差不大,但是仔细感受,还是可以分辨的。 风无恙说有异的那一支,明显要轻一些。 “怎么会这样?”聂云君看了看手中的两支从外表看,完全没有差异的劲弩,继续压着声音问:“那这两支,哪一支是真,哪一支是假?” “应该轻的是假的。”风无恙道:“你可以射一箭试试。” 聂云君却摇头,将声音控制得极轻。 “不行,一箭射出去,不管打到哪里,都必然留下痕迹。 如此一来,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有人闯入的事,也必然会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到时候一定会提前销毁证据。” 风无恙想了一下,道:“那你射我。” “你疯了!” 聂云君差点叫出来,又赶紧将声音压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这劲弩的威力有多大,这种距离,直接把你射个对穿都毫不费力。” 聂云君是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上面做手脚,否则她怎么也会带块木头进来。 风无恙却一脸无所谓,“你射,算一条人命。” “这不是人命的事。”聂云君小声道,“我是要查事情,可也不能无缘无故地伤了你啊。” 风无恙只好道:“你射,我接得住。” “……” 聂云君以为自己听错了,岂今为止,她就没听说过,谁能接得住这玩意的。 否则战场上,敌军也不会人人都惧怕这劲弩了。 这和寻常的弓箭可不能比,劲弩的威力至少要比寻常的弓强上几十倍。在战场上,那几乎是所向披靡,中者必死。 风无恙见她下不了手,说道:“你还想不想确认了?” 聂云君当然想确认,但是这一箭射出去,若是他接不住的话,也一样会惊动外面的守卫,并且留下痕迹,结果还是一样。 可是她来都来了,若不确认,下次不一定还有机会进得来。 错过了,或许就再没有机会了。 聂云君下了决心,问:“你真能接得住?” 风无恙点头。 “好。” 聂云君抬起手中的劲弩,只要她扣下上面那个扳扭,便会有一支短箭飞出去。 是成是败,都在此一举。 然而她端着手中的劲弩,却没有立即扣下扳扭,而是凝神在等外面的动静。 风无恙看着她的表情,问:“你在等什么?” 聂云君小声解释:“等外面的烟花爆竹声。我让人在离皇宫最近的街上放烟花爆竹,以遮掩我行动时的动静。 刚才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了,还有两次机会。这样就可以掩盖劲弩射出的声音了,否则必然会惊动外面的守卫。” 风无恙没想到她还有这安排,便也仔细听了一下。 果然,又一次的烟花爆竹声再次响了起来。 聂将军财大气粗,放起烟花来就跟不要钱似的。 一阵噼里啪啦,都不带间断的。 就连门外的守卫都说:“今夜的长平城还真是热闹。” “是啊,这也不是哪个大户人家,放了这么多烟花。而且花样还都如此新奇,很多都是以前不曾见过的。” “是啊是啊,快看,这个这个,这个比方才那个还要大。” 守卫们一边讨论着,一边欣赏着夜空中那绚烂的烟花。 长平城身为大周帝都,城中自然不缺有钱人,能放这么多烟花,倒也不会让人感觉奇怪。 库里,风无恙借着这个时机,立即道:“射。” 第49章 求娶 不知是殿里生了炭火的原因,还是刚刚发生了某些不可言说之事的原因。肖淑妃一进殿里,便忍不住皱了眉,抬手用帕子掩了掩鼻子。 都是过来人,她自然知道,这殿里方才是发生什么事了。 而此时的内室里,楚遇正站在离床数步远的距离,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结出冰来。 因为他的目光正落在床边地上的衣服上。 那正是聂云君今晚穿的衣服,他入宫路上还曾仔细打量过。 然而此时却被凌乱地扔在了地上,和三皇子的衣服一起。 楚遇藏在袍袖里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他不知道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聂云君到底有没有和三皇子发生夫妻之实。一旦她在这床上出现,那么她便是用嘴也说不清了。 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和他一样震惊且不敢相信的,当然要数四皇子欧阳谦了。 欧阳谦脸上的神色不比楚遇好看到哪里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再不见往日温润和煦。 “父皇,”欧阳谦突然向文昭帝跪了下来,请求道:“儿臣请求父皇,将云君赐婚给儿臣。” 文昭帝面色一怔,看向跪在面前的儿子,又看了眼地上那些凌乱的衣服,以及不远处的床帐。 沉声问:“如此这般,你还要朕赐婚吗?” 欧阳谦微微仰着头,面上神情坚定。 “儿臣求父皇成全,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臣都不在乎。” 文昭帝叹了口气,还未开口,一旁的贤妃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道: “皇上,臣妾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文昭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知道,贤妃一直想让他将聂云君赐婚给三皇子的心思。 淡淡道:“那以你的意思呢?” 贤妃向床帐里看了眼,此时的床帐被人拉开了一点缝隙,隐约可见床上有两个身影正躺在一处。 大约是酒醉的原因,又经过方才那么一番事情,这么大的动静,竟然都没被吵醒。 贤妃眼中暗藏喜色,知道今夜之事已成定局了。 她回道:“事已至此,如今聂将军与三皇子已有了夫妻之实,又如何还能另许他人? 此事方才满殿的人都听到了,若是传出去岂不毁了聂将军的清誉?” 一旁肖淑妃闻言,冷嘲热讽道:“贤妃现在知道毁了聂将军的清誉了,那三殿下做出如此之事,又要怎么说?” 贤妃早就将后招都准备好了,自然不带怕了。若一会皇上怪罪,她大不了宣太医过来为三皇子诊脉便是。 反正如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只要证实三皇子也是受人陷害,那么皇上便也无可奈何了。 她瞥了眼肖淑妃,道:“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我们谁也不知。 方才宴上三皇子和聂将军都喝了不少酒,孤男寡女,或许只是酒后一时失了分寸。又或者,二人互生情愫,也未可知。” “互生情愫?”肖淑妃就像是听到一个极为可笑的笑话,嗤笑一声道:“贤妃,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贤妃真不想与她在这里掰扯,只冷冷回了句: “臣妾信不信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别人会怎么看?” 她看向文昭帝,又道:“皇上,此事不仅关乎聂将军的清誉,也关乎着皇室的清誉,还请皇上三思。” 文昭帝的脑子此时也正乱着,原本他是打算将聂云君赐婚给四皇子的。 不想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但如今木已成舟,方才宴上之人又都听到了,他也只能…… 欧阳谦一见文昭帝的表情有所动容,便知他心里所思。 赶紧道:“父皇,儿臣求父皇成全。儿臣此生,非云君不娶。” “你……”文昭帝立即瞪向他,“你这是在威胁朕?” 欧阳谦赶紧拱手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表明心意。” 文昭帝看着欧阳谦,没有说话。 贤妃却向欧阳谦道:“四殿下这又是何必呢?事已至此,即便你愿意娶,聂将军也未必愿意嫁啊。 你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聂将军想想。此事若是传出去,她还有何颜面,面对世人?” 欧阳谦当然知道贤妃的心思,只道:“我自会护她。” 肖淑妃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哀叹一声。 “唉!四殿下之情,当真令人动容!” 贤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肖淑妃就当没看到,又向文昭帝道: “以臣妾之见,此事毕竟关乎到聂将军一生的大事,不如问问她自己的意思。不管如何,总要先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贤妃一见她这番说辞,连忙跪下,转向太后道:“太后,臣妾请求,传女官为聂将军验明正身。” 楚遇立即转头,向贤妃看了过来。 他当然知道贤妃此举的用意。 若聂云君当真清白不在,那不管四皇子在不在乎,太后都不会允许她再许给四皇子。 此事关系着皇室的声誉和颜面,若传出去了,岂不要遭天下人笑话。 太后看着跪在面前的贤妃,又怎会不知她的心事,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向一旁的贴身嬷嬷月落吩咐道:“你去找一个有经验的女官来。” 月落应了声,立即转身出去了。 接着,太后又向随侍在身旁的宫女吩咐:“行了,去将他们叫醒。” 此时此刻,其他人已不便在场。 太后又让众人都出去。 文昭帝看向还跪在那里的欧阳谦,“还不起来。” 欧阳谦知道,他此时说再多也没用,只好先起身,回头向床帐方向看了眼,往外面走去。 只有楚遇还站在那里。 眼看宫女走到床边,正准备去掀开床帐,就听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慢着。” 宫女抬起的手顿是一僵。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纷纷停下脚步,向楚遇看了过来。 刚才那“慢着”二字,正是出自他的口。 楚遇眉眼轻抬,看向太后和文昭帝。 “太后可还记得,当初让人去传旨时,可曾答应过什么?” 第50章 验明正身 太后愣了一下,方道:“哀家自然记得。” 楚遇又问:“太后当时说过,京都男儿任云君挑选,此话可还作数?” 太后点头:“自然。” 不过,她向床帐里看了眼,又道:“只是眼下情形睿王也看到了,何况方才宴上,在场众人也都听到了,只怕……” 只怕京都的男儿,也没人会愿意娶聂云君了。 一个失了清白,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坏了名节的女人,任哪个名门世家也不可能同意让她进门。 楚遇当然知道太后的意思,他道: “臣明白,只是眼下事情还未弄清楚,依臣之见,最好还是先将今夜之事查清楚为好。” 太后目光沉了沉,看着楚遇,“那以睿王的意思?” 楚遇拱手道:“臣想先将人带回王府,待她明日酒醒后,自会带她入宫向陛下与太后请安。届时不管她做何选择,臣都无异议。” “这……” 太后向文昭帝看了眼。 贤妃眼见自己的计划就要落空,赶紧道:“此事怕是……” “不妥”二字尚未出口,就见楚遇的目光冷冷地向她看了过来。 贤妃只得闭嘴,将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这位可不是她能惹的人,这可是手握全境兵力之人,即便日后三皇子真能继承皇位,也不得不给对方几分面子。 可一旦聂云君被带回去,那么后面的事情会怎么样,就由不得她了。 若聂云君说出今夜之事的真相,那睿王更不会轻易饶了她和三皇子。 太后看向文昭帝问:“皇上的意思呢?” 文昭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向楚遇道: “睿王,朕知道云君丫头自小在你王府长大,她视你如兄如父,你亦视她如妹如女,但这毕竟关系着一个女子的名节和清誉。 朕也一样疼爱她,所以才不愿她日后受人非议。你若当真为她好,便知不能再由着她像四年前一般任性妄为了。” “是啊,”贤妃也抓住机会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全聂将军的清誉,若她当真与三皇子有了夫妻之实,三皇子定然会负起责任。” 肖淑妃娇嗔道:“哟!瞧贤妃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当是三皇子吃了多大的亏呢。贤妃可别忘了,三皇子早就定有婚约了。 难不成你还想让聂将军给三皇子做个妾?此事便是你乐意,怕是聂将军也不会同意。” 贤妃心里早已将肖淑妃骂了几万遍了,脸上却不得不保持镇定,道: “聂将军驻守边关,乃我大周之功臣,臣妾又怎敢让聂将军屈居妾室。此事臣妾自会和周侍郎商议,成全此事。” 肖淑妃道:“这么说来,贤妃是想让周家小姐将淮王正妃之位让出来?” 贤妃是真恨不得一脚将肖淑妃给踹出去。 但此时太后和文昭帝,以及睿王都在场,她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只好道: “即便不能做正妃,也可以做侧妃。书容一向知书达理,识大体,想来定会知轻重。” 肖淑妃正要再说话,被文昭帝给冷声呵住。 “好了!” 肖淑妃看了眼文昭帝,知道他心里也正恼着,只得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文昭帝又看向楚遇,就见楚遇向他拱手作礼,再次开口:“请陛下恩准。” 楚遇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聂云君在这种情况下,被迫做任何她不愿做的选择。 况且,今夜之事蹊跷之处太多,方才事出突然,他又看到地上的衣服,便轻易相信了宫女所言。 此刻平静下来再回头想想,楚遇又觉得,此事实在不可能。 旁的不说,就以聂云君的身手,又怎么可能会让三皇子得逞? 就在这时,只见站在床边的宫女突然惊叫出声。 “啊!” 一声尖叫,恰好打破了此时的僵局。 众人连忙向她看了过去。 贤妃立即向那宫女斥道:“放肆!皇上与太后面前,你大呼小叫的像什么?”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今晚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却被这个小贱人给打破了。 “有,有……”宫女站在那里不敢动,更不敢低头去看,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泣声道:“……有东西,抓住了我的脚。” 众人闻言,连忙向她的脚踝看去,果然看到有一只手正紧紧地抓住她的脚踝。 这大半夜的,确实骇人。 宫女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这深宫之中,冤死之人数不胜数,时常有什么闹鬼的传闻。 没想到今日被她撞上了。 这时,就听从床底传来“咚”的一声。接着便是一人呼痛的声音,以及,愤怒的声音。 “这什么鬼地方?谁把我扔床底的?” 这声音…… 楚遇一听声音,整颗心都沸腾了起来,连忙向床底看了过去。 叫了声:“云君。” “王爷?”聂云君听到他的声音,赶紧道:“王爷你怎么在这里?王爷快来救我,我出不来了。” 楚遇忙蹲下身,抓住她的手。 聂云君这才借着他的力气,从床底慢慢爬了出来。 楚遇一见她,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赶紧将人扶了起来。 一时间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你怎么会在床底下?” 聂云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抬手揉了揉刚刚被撞的额头,也是一脸迷惑的表情。 “也不知是什么人,把我敲晕了,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床底了。冻死我了!” 楚遇见她身上只穿了一身中衣,赶紧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将人紧紧裹了进去。 欧阳谦脸上的神色也顿时明朗了起来,他连忙走过来问:“云君,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有。”聂云君抬手揉了揉后脖颈,“我脖子疼,也不知道谁打的我,下手可真狠!” 欧阳谦向她揉的地方看了眼,确实有被人打过的痕迹。 又问:“你怎么会被人打晕?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聂云君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醒神,回想着。 “我只记得我衣服脏了,出来清理衣服,然后……” “聂将军,你没事就好。” 贤妃脸上的神情,从刚才到现在早已变了几变,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事,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一个峰回路转。 她赶紧打断聂云君的话,深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 聂云君似乎才注意到其他人。 “嗯?皇上,太后,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第55章 相思引 肖淑妃这才忍下了满心的怒火,又看向文昭帝,满脸冤屈道: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请皇上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文昭帝看了肖淑妃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太后。 “太后以为,此事该如何定夺?” 肖淑妃毕竟是太后的内侄女,又是五皇子的母妃,若她受罚,那么势必会牵连到五皇子,也会因此而牵连到整个肖氏一族。 那可是太后的母家,当初文昭帝能坐上这龙椅,肖氏一族可是出了大力的。 文昭帝便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太后的面容虽称不上恼怒,但也看得出,她正压着火气。 她自然知道文昭帝问这话的目的,若她轻易饶了肖淑妃,便是她偏袒徇私。 而若她严惩肖淑妃,那么便会牵连到五皇子和肖氏一族的权势。 太后沉思须臾,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依旧道:“这是皇上的后宫之事,自然一切由皇上做主。” 不过说完,她又抬头看向聂云君问:“云君,你可有事?” 她这话一出口,其他人的目光也立即向聂云君看了过去。 众人这才想起来,是啊,聂云君也喝了那茶,中了药啦。 怎么她却像没事的样子? 文昭帝本就凝重的目光,又不由沉了几分。 若聂云君没有喝那茶,没有中了那药。 那么,以她的身手,便不可能受一个宫女的摆布,更不可能被人轻易打晕,也就不可能被人塞进床底,一直到方才才醒来。 那她刚才所说的一切,甚至是今夜所发生之事,便都值得怀疑了。 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刚才三皇子和周书容行了那一番事,她总不能一直躲在床底下听着? 而若她方才不在床底下,那么,她又会在哪里? 她刚才所说的一切,又还有几句是真? “云君,”文昭帝的目光已然带了几分森凉,“你方才说你也喝了那茶……” 文昭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楚遇忽然出声:“你……你没事?” “怎么了?” 聂云君向楚遇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你的脸,”欧阳谦的目光也落在聂云君的脸上,就见聂云君的面色,此刻竟是一片潮红,忙问:“你可有感觉不适?” “没有啊,”聂云君一副吃了假药的表情,蹙眉道:“就是感觉,好像有点热。” “太医。” 楚遇立即向外面唤了声。 太医再次走了进来,一见聂云君的脸色,也是一怔。 欧阳谦赶紧道:“你快给她看看。” “是。” 太医领命,走到聂云君面前,楚遇已经从他的座椅上起身,让聂云君坐下。 “聂将军,请!” 太医请聂云君伸出一只手。 聂云君坐在椅子上,将手伸到一旁的小几上,太医立即给她诊了一下脉,接着,便是一脸震惊。 楚遇一见他的表情,立即问:“怎么样?” 太医将手从聂云君的腕上撤开,忙向文昭帝和楚遇回道: “回皇上,王爷,聂将军这是中了‘相思引’了。” “什么?!” 众人皆是一怔。 这所谓的“相思引”不是别的,而是一种服下后会让人出现幻觉的催情药。坊间更有传言说是:相思引,解相思。 只因服下此药,眼前所见的人,都会成为心中所想之人。 而很多求而不得之人,服下它后,便会放下心中的执念。 说白了,就是斩断自己的情丝。 故而,也有人称它叫作:断情散。 文昭帝当然听说过这种药,怒道:“宫里怎么会出现此药?” 楚遇的目光却一直放在聂云君的身上,问:“你当真没事?” 聂云君抬头看着他,面色比之刚才又红了一些,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除了觉得有些热,另外好像有些头晕,其他倒没有之前的感觉了。” “那这就奇怪了,”太医还从来没见过她这种症状,疑惑道:“不应该呀。” 欧阳谦想了一下,忽然想起聂云君被人塞进床底之事。 向太医道:“她方才中药后被人打晕,又在床底冻了半晌,可是因为这个原因?” 太医闻言,沉思须臾道:“若是这样的话,倒也有这可能。这种催情之药,服下后一般都会让人产生燥热感。 想来聂将军正是阴差阳错,先是被人打晕,又被冻得太久了,反而抵消了一部分的药效。” 欧阳谦忙问:“那你可有解?” 太医却摇了摇头,“回四殿下,老臣惭愧,此药还真是解不了。这普天之下,唯一能解此药的,只怕也只有神医杜仲了。” 楚遇眉头微蹙。 聂云君立即向他道:“王爷,我没事。大不了,我一会去河里泡一夜。” 楚遇看着她,没有说话。 聂云君这话虽然是对楚遇说的,却是说给文昭帝听的。 这大过年的,别人都坐在生着火炉的暖阁里欢度新年,她却因为遭人陷害,而要去结了寒冰的河水里泡个一夜。 此事若传出去,岂不是要遭天下人非议。 何况,她又是在宫里受的害,再加上眼下的赐婚之事,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她在宫里遭遇了什么。 “胡闹!”文昭帝语气微带几分训斥,向聂云君道:“这寒冬腊月的,你跑河水里泡一夜,不要命了?” 聂云君只撇了撇嘴。 心道: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这些后宫干的好事。 文昭帝又向楚遇道:“睿王府不是和神医谷有些交情吗,立即派人快马加鞭,让人将解药送来。” 说罢,又向太医道:“你可有办法,先行压制一二?” “不必了,”楚遇语气淡淡道:“正好杜衡此刻在臣府上,只是不知他可有办法能解此药?” “杜衡,”太医当然听说过杜衡之名,有些景仰道:“就是那个神医谷唯一的传人,小神医杜衡?” “正是。”楚遇向文昭帝说道:“正好臣前几日身子不适,他便来为臣调理身子。” 文昭帝自然知道楚遇自出生后,便有不足之症。所以每逢回京,神医谷都会派人来为他调理身体。 倒也不觉意外,道:“既然小神医在你府上,那就好了。他是老神医的传人,想来必有办法。” 说完,文昭帝又看向聂云君,因为心里有愧,语气也不由放软了一些。 “云君,今夜之事委屈你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朕一定满足你。” 第56章 赐封郡主 如今事情大致已经清楚,且不管幕后之人到底是贤妃,还是肖淑妃,反正都是后宫之人。 文昭帝治理后宫无方,如今弄出了这般阴损卑劣之事,自然是面上无光,也自知理亏。 为今之计,也只能给聂云君足够的补偿,先平息此事所引起的流言蜚语。 聂云君心道:这是要花钱消灾,以堵悠悠之口啊。 她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当然是。 毕竟她今晚也没闲着呀。 直到现在都还有一个“刺客”在皇宫里乱窜呢。 聂云君立即摆出一脸深明大义的表情,十分大度道:“陛下言重了,末将除了挨冻了一下,倒也没受什么委屈。” 文昭帝不由心生感慨,深感欣慰。 “难得你如此深明大义。既然如此,朕便封你为飞英郡主,食邑三千。” 聂云君直接听愣了。 “啊?……啊!” 文昭帝接着道:“另外,再赏你黄金五千两,锦缎百匹,其他一切,皆照郡主的封赏规制。” 聂云君:“……” 这……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她最近有点走财运呀! 在场其他人,也皆是一脸震惊地看向文昭帝。 皇上这是被气糊涂了? 其他且不说,单是这食邑三千户,在大周是公主才享有的,并且是受宠且成年出嫁的公主。 文昭帝膝下共有三女,如今也只有已出嫁的大公主才享有此俸禄。 还是出嫁时为了装门面的。 其他两个公主,名义上也只有两千户。 至于郡主,最多不过一千户,甚至连一千户都混不上的。 聂云君这倒好了,上来就直接享有公主的俸禄,还是最得宠的公主。 文昭帝却视若无睹,只是看着聂云君道:“怎么,对朕的封赏不满意?” 楚遇就淡定多了,向聂云君提醒了句:“还不快领旨谢恩。” 聂云君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跪下谢恩。 “末将谢皇上恩典。” 文昭帝摆了摆手,又看向一直跪在殿门口的那两个宫女,脸上的神情一瞬间由温和化为冷戾。 “拉下去,先关入内刑司,待正月过后,杖毙。” 那两个宫女的身子,顿时软在了地上,赶紧求饶道:“奴婢知错了,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侍卫领命,立即进来,将二人给拖了出去。 “至于你们两个,”文昭帝又看向贤妃和肖淑妃,“各自思过一个月,罚奉三个月,这一个月就在宫中安生待着。” 贤妃暗暗舒出一口气,她知道,皇上是不会再追究了。 应道:“是,臣妾领旨。” 肖淑妃却有些不乐意,这事明明是贤妃的奸计,凭什么她也要跟着受罚? 但她知道圣意已决,便狠狠地向贤妃瞥了眼,也跟着领旨谢恩。 文昭帝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得出来,面色疲惫。 最后吩咐:“行了,都各自回去。” 众人纷纷行礼,正欲告退,就见大皇子成王,带着神机营侍卫,匆匆赶了过来。 成王进殿向文昭帝行了礼,道:“启禀父皇,儿臣听闻宫中闯入刺客,特带着神机营捉拿。不过那刺客实在狡猾,最终还是让他逃脱了。” “逃了?”文昭帝今晚的心情真是遭透了,冷声问:“可知是什么人?” 成王回道:“具体不知,但此人从藏宝阁盗了几件宝物,想来便是最近江湖上流传的江洋大盗,叶无踪。” “江洋大盗,”文昭帝皱着眉,“如此说来,他是冲着宫里的宝物来的?” 刺客没捉拿到,成王只能找个罪魁祸首,先把责任推到他头上。 回道:“应该是的。否则什么人会特意潜入皇宫,还盗走藏宝阁的宝物? 据说这位江洋大盗,便是以轻功超凡闻名江湖,所以至今才一直消遥法外。” 藏宝阁的宝物多得很,文昭帝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相比今晚发生的事,那几件宝物着实不算什么。 文昭帝只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命人张贴皇榜,举国缉拿。” “是。” 成王应了声,又向殿里的众人看了眼,便退了下去。 文昭帝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起身向殿外走去。 今夜这一场各怀鬼胎的闹剧,总算结束。 此时的皇宫外。 叶赤不知宫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好带着人在宫门口附近转悠,以备不时之需。 正在这时,就见一个黑色身影从皇宫里飞了出来,正好落在了叶赤面前的不远处。 此人落地时不慌不忙,手中还拎着一个大包袱。 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贼不走空”。 “!!!” 叶赤一眼看到对方的脸,当然认出了对方是谁。 顿时在心里一阵骂娘:聂云君这个王八蛋,自己胡闹也就算了,竟然还带了一人入宫! 老子要解甲归田! 老子要和聂云君分道扬镳! 老子不干了!!! 然后,风无恙就当着他们的面,一脸淡定从容地……又飞走了。 叶赤:“……” 所有将士:“……” 不一会,终于听到从宫里传来一声:“有刺客!抓刺客!” 众将士连忙看向叶赤:“叶副将?” 叶赤这才恍若刚反应过来一般,伸手一挥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众将士闻言,这才向着刚才风无恙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聂云君,此刻正在宫里跟欧阳谦在道别。 欧阳谦刚才为她说了话,聂云君少不得要表示一下感谢。 不远处,楚遇站在那里,表情沉凝。 过了一会,聂云君才从那边跑了过来。 楚遇刚准备与她一道出宫,不想聂云君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压着声音道: “王爷快走!” 楚遇心下不解,转头看她,“怎么了?” 这一看,只见聂云君正紧紧地咬着嘴唇,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药效发作了。” 楚遇面色一怔,“你不是……” 聂云君飞快地解释了句:“我方才一直在用内力压着,这会有些压不住了。” 说着话的工夫,她的身体已经微微颤抖了起来。 可见正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楚遇二话不说,伸手揽过她的腰,一纵身便向宫外飞身而去。 第57章 药效发作 欧阳谦站在那里,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正欲蹙眉,身后一个内侍匆匆前来,向他躬身道:“安王殿下,陛下召见。” 欧阳谦只好转身,跟着内侍一起向文昭帝的寝宫而去。 楚遇一直将聂云君带到宫外,还未上马车,便立即向赶车的安北吩咐道:“立即回王府!” 安北一见楚遇是从宫里飞出来的,又见聂云君面色不对,便知发生什么事了。 见二人上了马车,立即驾车离开。 “热!好热……” 聂云君一边抬手扇风,一边已经飞快地将身上楚遇给她披的大氅给解了。 楚遇表情一沉,将她的手拉过来,手指搭在她的腕上,仔细号了一下她的脉。 “你的脉象快得厉害,想来是那药效反扑回来了。” “这什么破药,还挺强悍!” 聂云君发现自己的内力已经完全压制不住药性,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又要去拉外袍的领口。 楚遇一把捉住她的手。 她里面就只穿了一件单衣,再脱下去,那还了得? 聂云君此时,浑身都烫得厉害。而楚遇又是天生畏寒的体质,几乎长年都是手脚冰凉,如此寒冬腊月,一双手更是没有一点温度。 聂云君感觉到从那只手上传来的冰凉感,立即将自己的手送到楚遇的手里,有些贪恋地蹭着上面的凉意。 因为是药效的原因,聂云君此时的神智已有些不太清醒。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此刻在她身边的人是楚遇,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 喃喃地说了声:“嗯,舒服!” 楚遇就那么任她抓着自己的手,也没收回,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感觉着从她掌心传来的滚烫。 很快,聂云君便觉得只是让手冷下来还不够,又将楚遇的手拉到脸旁,将滚烫的脸凑过去,紧紧地贴着他的手掌。 楚遇就这么看着她将自己当成冰块使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着,他又将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声音轻柔,好似哄骗。 “那只已经不冷了,这只给你。” 聂云君也感觉到楚遇的那只手已经被她给暖热了,便一点也不客气,赶紧抓着楚遇的另一只手,又贴到了另一边的脸上。 楚遇双手捧着聂云君的脸,轻声问了句:“舒服吗?” “嗯。” 聂云君这会就像只乖巧的小猫,在他掌心点了点头。 楚遇想了想,又问:这样就行了?” 聂云君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只是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虽然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但那双眼睛异常明亮。 正在这时,安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王爷,王府到了。” 门房听到外面的声音,忙来将府门打开,还没完全打开时,就见他们王爷已经抱着一人,从门外飞奔了进来。 同时向跟在后面的安北吩咐:“快去叫杜衡,告诉他云君中了相思引。” 安北不敢耽搁,直接动用轻功,往杜衡住的院子飞了过去。 邬先生听到动静,也连忙跑了出来,正好听到相思引几个字,面色也是一沉。 “相、相思引!” 楚遇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将聂云君抱回她先前在王府住的院子。 刚将人放到床上没一会,杜衡就被安北给推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药箱的药童白术。 杜衡到了床边,并不急着诊脉,而是先打量了一会聂云君。 见她双颊通红,呼吸不稳,一双眼睛虽然闭着,但是眼睫却一直在颤抖,明显有一股躁动的力量正在她体内乱窜。 他眉头轻蹙,淡声问道:“谁给她下的药,够费心思的。” 楚遇暂时没时间跟他说太多,直接问:“你快看一下能不能解?” 杜衡轻轻地叹了口气,“能。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药,只是……” 他瞥了眼围在床边的众人,“你们是不是该先出去?” 楚遇知道他们此时不便在场,转身便要往外面走去。 就听聂云君迷迷糊糊中叫了声:“王爷。” 楚遇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床上的聂云君。 杜衡则是微挑了一下眉,向一旁的楚遇瞥了眼。 与此同时。 一个时辰前还热闹喧哗的皇宫,此刻已经恢复了一片沉寂。 因为刚闹过刺客的原因,宫内的守卫更加森严了。 今晚参宴的人已经出宫,对于今夜宫里发生之事,想来不出一夜,又要在皇城中掀起一片热议。 文昭帝的寝殿里,欧阳谦正站在那里。 文昭帝喝了一口茶,面色阴沉地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怎么不说话了?”他看了欧阳谦一眼,道:“方才不是还要让朕将云君赐婚给你的吗?现在怎又不说了?” 方才自然是权宜之举,欧阳谦知道,以方才那种情况,他若不开口的话,那他父皇很可能就真的答应贤妃,将聂云君赐婚给他三哥。 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必须开那个口。 欧阳谦垂头抬手,语气恭敬,“既然云君没事,儿臣想给她自己选择的权力。” “你给她权力?”文昭帝语气有些恼道:“今夜之事你也看到了,你给她选择的权力,别人可不会给。 那贤妃和肖淑妃,哪个不是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呢。朕当初便说直接给你们赐婚,你倒好,说什么希望她能心甘情愿。现在你也看到了。” 欧阳谦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原本文昭帝是打算再一次将聂云君赐婚给欧阳谦的,可是他不想四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如果可以,他希望聂云君能心甘情愿站在他的身边。 而不是被皇权所迫,逼于无奈。 文昭帝见欧阳谦不说话,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道: “罢了,此事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朕让你来,是要告诉你,二月初太后寿宴,奉阳齐氏也会派人前来道贺。 此次来的是齐家这一辈最杰出之才,也是齐静斋的嫡子。算起来,明年正好是他二十岁出山的日子。” 此事贤妃和肖淑妃,还有其他几位皇子也都知晓了。你应该知道,齐家历来以辅佐新君为己任。” 第58章 坐稳正妃之位 奉阳齐氏。 素有“天下第一谋士”之称。 每一代皇子长成,或是皇位更迭之时,齐氏都会从中选出德才兼备之人,予以辅佐,而那人必会成为一代帝王。 欧阳谦抬手应道:“是,儿臣明白。” “行了,朕乏了,你退下。” 文昭帝点到即止,一脸疲惫地摆了摆手,另一只胳膊撑在一旁的小几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欧阳谦又向他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往宫外走去。 此时,还有一人也刚出宫。 周书容由身边的侍女扶着,步伐沉重得仿佛有千斤。 “小姐可是冷了?” 侍女见自家小姐神情有异,小声地问了句。 周书容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空洞的茫然。 侍女手中拿着手炉,不过里面的炭火早就熄了。她原本是想在宫里加点炭火的,可是贤妃和三皇子现在对她家小姐就像对待仇人一般。 根本没人管她家小姐的死活。 另一个侍女看着她家小姐的表情,有些心疼。想着贤妃和三皇子对她家小姐的态度,便有些埋怨地说了句: “小姐又何必为这种人伤心。” 周书容听了这话,却突然嗤笑一声。 “伤心?”她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语气中满是悲凉,“我已经没有心了,何来伤心之说?” “小姐……” 侍女见她这副样子,有些担心。虽然心里替她不值,但也知道,除了这样,她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周书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怎么也顺不出来,堵得她难受。 像她这样的世家嫡女,生来便肩负着家族兴盛的命运。 可这命运太重,需要她拿一生去赌。 而现在,她便已经输得体无完肤了。 如今她失了清白,丢了尊严,后面的路,又该何去何从? 宫门外,周府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了。 周书容由侍女扶着上了马车,刚掀开车帘准备进去,就见马车里坐着一个人。 她动作顿了一下,却未多言。 马车缓缓驶离,周书容这才看向坐在马车里的中年男人。 “父亲是担心女儿?还是不放心女儿?” 她这两句问话虽然听着是一个意思,但是知道的人却明白,她说的却是两个意思。 礼部侍郎周其晟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语气低沉,“你是在怪为父?” “女儿不敢。” 周书容目光看着眼前,不去看她这位父亲。 在家族利益和女儿的尊严面前,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 周侍郎当然知道女儿心里的怨气,说道:“为父知道今夜之事为难你了,可你应该知道,为父这也是逼不得已。” 周书容强忍着一口气,不说话。 周侍郎只好自顾自地道:“你和三殿下的婚约,是皇上的金口御言。除非三殿下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否则这婚约就永远都在。 清河府之事后,三殿下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受到影响,唯有为父这一支势力还在支持他。” 这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和他的婚约。所以贤妃和三殿下是绝对不会主动解除婚约的。” 而若三殿下当真要娶聂云君,以她的身份,你势必要让出正妃之位。如此一来,你便只能为妾了。” 所以,你必须坐稳这正妃之位,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地位。将来若三殿下当真继承皇位,你才会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些道理,周书容这几日已经听得够多了,可是她不想听。 她理解他们心里的家族利益和宏图大业。可为什么?这些人的大业,就要她做出牺牲? 她冷笑一声,看向她的父亲,“那父亲现在满意了?” 淮王妃之位她是护住了,可贤妃和淮王却厌恶极了她。 他们可有想过,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周侍郎见她这态度,语气也有些不好了。 “你应该知道,如今我们已经和三殿下站在一条船上。他是君,我们是臣,君要臣死,臣如何不死? 即便是陛下下旨取消了这门婚约,那你日后又如何在这长平城中做人?为父又如何在朝中立足?这些你都想过吗?” 周书容闭上眼睛,不想再听。 是啊,她算什么? 他们是君,是皇权,是可以任意定他人生死的至高无上。 而她,不过是皇权之下的一个小小蝼蚁,一枚被人利用的小小棋子。 她有什么权力要求别人将她当人看? 身为此事另一当事人的三皇子,此刻正在贤妃的华阳宫里。 对于禁足和罚奉,贤妃当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她现在担心的是,要怎么化解和睿王,以及聂云君之间的矛盾。 今夜之事虽然皇上没有追究,而她又及时将嫌疑推给了肖淑妃,但聂云君信不信她就不敢保证了。 贤妃沉思良久,抬头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三皇子,提醒道: “你记得明日备上厚礼,去周府给周侍郎拜年。” 怎么还要给他拜年?还要备上厚礼?”三皇子想起今夜之事,心里对周书容便生出恼意,“今夜之事若不是因为她,说不定早就成了。” 贤妃叹了口气,她心里自然也是怨的,但是再怨,这件事也成了事实了。 “话虽如此,但你与她已有夫妻之实,皇上和太后又都亲眼所见,这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自从你舅舅被罢官后,咱们在朝中的势力本就受到了影响。若是再失了周侍郎这一支,你还拿什么去跟其他皇子争?” 再说,你和她本就有婚约,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这亲也是结定了的。” 明日你登门拜年时,便说你对书容早已动情,昨夜又吃醉了酒,这才一时失了分寸。无论如何,先稳住他们。” “那,”三皇子想着今夜种种,又问:“今夜之事就这么算了?母妃不准备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查还有什么用!”贤妃道:“不管今夜这事的问题出在哪里,无非就是那几种可能。 不是肖淑妃在暗中搞鬼,就是周府不知怎么得到消息,不愿吃这哑巴亏将正妃之位让出来。” 但不管怎样,这件事都不能摆上台面,否则岂不是打了周侍郎的脸?” 再说,这件事原本就是我们一手策划,真要查下去,也不过是将自己暴露出来。如今唯有各退一步,才能将这件事揭过去。” 第59章 打不过她 三皇子点头,“母妃思虑周全。” “事已至此,也不得不多思虑一些了。好在聂云君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并不能确定我们就是主谋。 只要她不能确定,我们和她之间的关系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贤妃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在心里盘算着,聂云君那边要怎么将这件事给圆过去。 娶肯定是娶不到了,但也不能和她结下仇怨,何况还有一个睿王。 “如今事已至此,还要维持那关系有什么用?又娶不到。” 三皇子却还对此事心存失望,打从今夜殿上见到聂云君起,他心里便一直对她心存肖想。 为了今夜的计划,他可是做足了准备,原以为今夜计划必成,却不想却功亏一篑。 一想到这几天的心理准备,再想到聂云君此人,尤其是方才与他一番云雨时,他眼中所看到的人,三皇子的心头便是一阵火热。 一股子想而不得的痒意,搔得他难受。 若是今夜计划成了,若是那人真是聂云君。 那该多好啊! 知子莫若母,贤妃当然听出了三皇子语气中的失望。 她打眼瞧了眼对面的儿子,“怎么,你该不会真对聂云君动心思了?” “我……” 三皇子刚一抬头,对上贤妃那探究的目光,又不由将目光垂了下去。 淡淡应了句,“没有。” 贤妃又如何看不出,抛开其他不说,单是聂云君的姿色,在整个长平城中,上到公主,下至世家贵女,也算是翘楚了。 虽无华服,却自带一身飒爽英姿。 单这一点,便是长平城的其他女子,无人可出其右的。 “有也好,没有也罢。”贤妃道:“你和书容的婚事都成定局了,何况她如今已是郡主之尊,你认为她会甘愿给你做妾?” 三皇子道:“那侧妃也不算是妾,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平妃了吗。” 所谓“平妃”,也就是地位比侧妃高,和正妃平起平坐。 “还平妃,就算你给她正妃之位,你看她会不会看一眼?”贤妃甚有自知之明地道:“否则我们今夜又何需如此筹谋?” 三皇子当然知道母妃说的是事实。 他和聂云君以前关系就不算好,相比而言,四皇子和聂云君的关系却一直很好。 何况,他父皇又一直偏宠四皇子,所有人都说,四皇子十有八九就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聂云君若真要选,也是选四皇子。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就在三皇子想不到一点出路时,贤妃又忽然开口。 三皇子立即看向贤妃。 就见贤妃看向他道:“若你能成为帝王,那么这普天之下,什么样的女人你得不到?” 三皇子先是有些惊诧地看着贤妃,随后又若有所思地慢慢垂下目光。 是啊。 若他能继承皇位,那么,一个聂云君又算得了什么? 贤妃看着三皇子的表情,又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眼前,只要你能抓住,想要继承皇位,又有何难?” 三皇子忙问:“什么?” “今夜宫宴前,我听到的一个消息,年后齐氏也会派人前来贺寿。而过了年,正好是齐家人出山的日子。 你应该知道,若想继承皇位,齐氏的选择和支持少不了。如今我们已经失去聂云君这一条线,切不可再失了齐氏这个先机了。” 三皇子当然知道齐氏和皇室的渊源,一听这话,立即点头应了。 “是,儿臣明日便派人前往奉阳。先下手为强。” 贤妃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了。 三皇子已封王建府,若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在宫里留宿的。 见时辰已晚,起身向贤妃告了礼,就离开了。 相比华阳宫里的深夜谋划,此是的永宁宫里,却是一对“母子二心”。 肖淑妃因为被贤妃陷害,自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不想,她那儿子还一点也不争气,听他母妃说了想让他娶聂云君的事情,直接道:“可是母妃,儿臣并不想娶聂云君啊。” “你……” 肖淑妃被这不争气的儿子气得差点一个踉跄。 五皇子又有理有据道:“聂云君身手那么厉害,我又打不过她。再说,她的性子你也知道,京兆府公堂上就敢拔剑,想要砍人,我若娶了她,岂不是天天被她追着打。” 肖淑妃:“……” 她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 肖淑妃瞪了一会这个儿子,见没瞪出什么效果,只好换成循循善诱。 “你知不知道,若能娶到她,意味着什么?” 五皇子用一脸茫然的目光看着他的母妃。 肖淑妃被他气得不行,也不指望他能明白什么了。 只好说道:“意味着,你将拥有赤义军的支持,甚至是所有兵力的支持。这样你才能和别的皇子一争的能力,才有机会继承你父皇的皇位。” “可我并不想继承皇位啊。”五皇子一想到做皇上那么累,便道:“做皇帝有什么好的,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 我就想做个逍遥自在的闲散亲王,整天游手好闲有什么不好?而且,我也不是做皇帝的料啊。” “……” 肖淑妃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就要被气死了。 她终于忍无可忍了,对着自己生出来的这个玩意就吼道: “你以为你不做皇帝,你就能做个闲散亲王了,你能不能活着都还是两回事。” “那就让四哥做皇帝,”五皇子早就想好了对策,“四哥从小就带我玩,不像三哥总是欺负我。让他做皇帝,他一定不会杀我的。 而且,四哥和聂云君关系一向很好,又一直很喜欢她。正好让四哥娶聂云君,再让四哥做皇帝,这不是行了。” 肖淑妃气沉丹田,一声怒吼。 “滚!” 五皇子赶紧起身,行礼告退,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 可见是常做的。 “母妃息怒,儿臣告退。” 说完,一溜烟跑了。 翌日。 文昭十七年,大年初一。 聂云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的地方好像不太对。 这是……睿王府! 她怎么在这里? 聂云君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起身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人给换过了。 想到昨夜她所中的药,聂云君狠狠地倒抽一口凉气。 “!!!” 第61章 赐封旨意 睿王府的祠堂里,楚遇刚从里面出来。 就见邬先生正站在外面在等他。 “怎么了?”楚遇问。 邬先生苦着脸回道:“刚才赤义军来报,皇上的圣旨到了靖安侯府了,让聂将军赶紧回去接旨。” 楚遇眉头一皱,“可知是什么旨?” 邬先生摇头,“来的赤义军也不知晓。” 楚遇面色沉凝,往前院走去。 五年前,一过正月,皇上就下了一道赐婚圣旨。也正是因为那道圣旨,聂云君一走就是几年。 不想这一次,皇上连正月都等不及过了。 回到侯府,聂云君刚进了府门,就见传旨的内侍官已经一脸笑意盈盈地向她贺喜。 “恭喜聂将军,贺喜聂将军!”他用一脸拜年的表情和语气道:“这大过年的,奴才先给聂将军拜年了。” “公公有礼了。”聂云君向他点了一下头,又看向摆在院子里的那一箱又一箱的赏赐,问:“不知这大过年的,皇上有什么旨意?” “那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内侍官脸上的表情活像刚捡到金子。 接着便从旁边一个小内侍的手里拿过圣旨,尖着嗓子宣道:“皇上有旨,飞英将军接旨。” 聂云君咬了咬牙,只好带着一群人接旨。 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皇上敢大过年的就下赐婚圣旨堵她的心,那他这一年也别想顺心了。 …… 一刻钟后,邬先生欢天喜地地跑进了楚遇的院子里。 “王爷,王爷,打听到了,是赐封的旨意。” 楚遇从屋里出来。 就见邬先生一改刚才阴云密布的脸,一脸欢喜地向他道: “老奴刚才特意让安护卫去打听了一下,确定是赐封郡主的旨意,不是赐婚的旨意。” 说完,他又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这大过年的,可真是吓死老奴了。” 这万一又是赐婚的旨意,可如何是好? 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 楚遇看着他这老管家,轻轻地笑了一下,“让先生费心了。” 邬先生看着立于廊下的楚遇,却又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奴实在愧对王爷和王妃所托啊,原以为退一步便可安然无事。不想如今,眼看就要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了。真要到那一日……” 又该何去何从? 楚遇却是一脸平静的表情,转身回了屋里。 邬先生也跟了进去,楚遇亲手给他倒了杯茶,两人相对而坐。 楚遇自幼便一个人住在京中,和老王爷老王妃聚少离多,一直是邬先生陪在他身边,暗中教导。 因此,邬先生也算是楚遇的半个师父。 楚遇喝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这世间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哪有永无止境的平静。国与国之间如此,人与人之间亦如是。 大周建国至今历经四朝,政权与军权分治,一直是悬在大周头顶的一把利刃。至于这剑到底要指向那一边,总有一日要有个分晓。” 邬先生又是一声长叹,将手中的杯盏放下。 “是啊,”他看向眼前的目光深邃异常,“大周这政权与军权分治之策,虽有利,但也有弊。 有利的是,不管朝中如何争斗,不管坐上皇位的人是谁,只要军权不动摇,那么疆土安危,可保。” 而弊端便是,若是帝王心生猜忌,或是想巩固手中大权,不愿军权旁落,那么,国将不宁。” 楚遇又如何不知此事的利与弊。 只要他手中的军权不倒,那不管朝政如何,只要天子有几分仁德,甚至不需要太过贤明,这大周的江山便塌不了。 这就像是一座宫殿,只要大梁还结实,那么不管里面闹成什么样,房子一下两下也是塌不了的。 但是,一旦有人从里面拆了大梁,或是想将大梁锯短一些,那么再大的宫殿,倾塌也只是朝夕之事。 而一旦大周的朝局不稳,那么周边诸国,又如何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 到那时,一朝乱,则天下乱。 今日是大年初一,楚遇不想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 他将手中杯盏一放,起身道:“烦请邬先生帮我备份厚礼。” “啊?”邬先生愣了一下,一时没能从刚才的忧国忧民中缓过神来,“王爷要厚礼做什么?是要给谁拜年吗?” 楚遇向来没有给别人拜年的习惯。 除非入宫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楚遇向他一笑,“去给咱们的郡主道贺。” “噢,老奴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邬先生赶紧起身,应道:“老奴这就去准备。” 此时的靖安侯府里。 前来传旨的内侍一人得了一份丰厚的打赏,又再三向新封的飞英郡主道了贺,这才恭恭敬敬地行礼离开。 聂云君见人走了,叫人将院子里的赏赐给抬到后院,自己也去了后院。 后院里,叶赤正在等她。 聂云君昨夜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去了睿王府,叶赤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昨夜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回到凤鸣院,叶赤便迫不及待地问: “皇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封你做郡主了?昨晚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聂云君便将昨夜在宫里发生的事,跟叶赤简单地说了一下。 叶赤听完后,整个人都呆了。 “怎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 叶赤原本最担心的,也就是聂云君没能进入兵器库,或是进去后被人发现。反正以她的身手,勉强脱身也不成问题。 何况他又看到风无恙也进宫了,他是知道风无恙的身手的,应付宫里的那些守卫,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却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发生贤妃和三皇子的事。 这三皇子和贤妃是脑子里有坑,竟能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也不怕因此得罪了赤义军。 “那,”叶赤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想了一下才问:“那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聂云君道:“那劲弩确实出自神机营,兵器库里有六十支劲弩是假的,但却被人做成了劲弩的样子。” “做成劲弩的样子?”叶赤蹙眉道:“如此说来,此事不单单是失窃这么简单了,而是有人早有预谋。” “我也是这么想的,”聂云君点头,“若非有人处心积虑,又对劲弩的外观十分熟悉,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只是不知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叶赤沉思了一会,忽然道:“会不会是……成王?” 第63章 昨夜真相 “你爱去不去。”月儿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了,从手里的盒子里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塞进苍术手里,语气却一点也不和善,“那你们就在这里嗑瓜子。” 苍术还没说话,月儿已经哼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苍术看着手中的瓜子,正纠结着要不要吃,一旁白术已经伸手过来抓了一小把。 一边嗑着,一边还不忘埋汰。 “这么凶,我看将来谁敢娶她。诶,这瓜子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苍术:“……” …… 杜衡只坐了一会,便和邬先生先回王府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聂云君又刚被赐封为郡主,自然是要进宫向皇上和太后拜年谢恩的。 正好楚遇也要去,便与她一道入宫。 白术临走前,还特意向月儿问道:“诶,你那瓜子哪买的?还怪好吃的。” 月儿一听,甚至高兴。 “好吃,我自己炒的,里面加了我自己调制的香料,可是外面买不到的。” “这样啊,那你再给我一点,苍术说他喜欢吃。” 站在一旁的苍术:“……” 这话他可没有说过。 月儿向苍术看了一眼,“行,那你等我一下。” 月儿也不小气,虽然她和白术一见面就吵,但是两人也算是自小长大的交情。以前在王府时,月儿有个风寒什么的,也都是直接跟白术要的药吃的。 月儿特意给他装了一大包,加外几样糕点。 将东西递给白术时,月儿也顺便跟他要了一点茶。 “对了,你那里可有去火的茶?子奇磕了一晚的瓜子,把舌头给磕破了。估计这两日非起火泡不可。” 白术拿了瓜子,也是十分大方,“那你回头让人去王府拿,我身上没有。” 说完,便拎着东西,赶紧追上前面的苍术。 苍术正推着杜衡往外走,看了眼白术怀里抱的东西,一点也不想理他。 另一边,聂云君和楚遇一起入宫。 马车上,聂云君思虑再三,还是向楚遇开口。 “王爷,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楚遇抬头看她,轻轻的“嗯”了声。 聂云君见他表情无异,又想着今日是过年,楚遇应该不会和她生气。 这便说道:“昨天夜里我去了一下兵器库……” 其实昨夜回府后,楚遇便想过,她昨夜定是做了什么了。 既然她能用内力压住那药性,那么就绝对不会真的在那床底下藏那么久。 而从她昨夜看到周书容时的反应,可以看出来,她是真不知道那人是周书容。 这便说明,在那之前她并不在那间屋里。 不过,楚遇还是皱了一下眉头。 聂云君一见他这表情,赶紧道:“王爷放心,我没事,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楚遇只暗暗叹了口气,问:“你是去查劲弩之事的,那可查出什么了?” 聂云君便将昨夜所查之事,一五一十地跟楚遇说了一下。 “我发现兵器库里有六十支劲弩是假的,但被人刻意做成了和劲弩一模一样的外形,只要不用到,根本发现不了。” 楚遇微微蹙眉,道:“那劲弩的外形不是什么秘密,只要能接触到的人,都有可能照葫芦画瓢。” 聂云君低声问:“那王爷说,这会是谁的手笔?” “不知道。”楚遇摇摇头,看向聂云君又问:“如此说来,昨夜宴上,你是故意将衣服弄脏的?” “不是,”聂云君赶紧摇头,“当时我正琢磨着怎么离席,没想到那个宫女就正好将我的衣服给弄脏了。 于是我便借着此事,顺势离开了。可是等我到了望春阁里,我就察觉出事情的不对了。” 楚遇蹙眉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聂云君便道:“刚开始,我只是隐约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直到那个宫女给我端上茶水。我当时只喝了一点,便察觉到茶水有问题。 不过我没有声张,而是故意中计喝了一点,然后我就感觉到了身体有异样……” 楚遇知道,她向来不缺那份机敏,问道:“所以,你是故意中那药的?” 聂云君点头,“我知道了他们下的是什么药,便顺着往下演,心想看一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顺便摸出幕后主使之人。 然后我便听那宫女说回禀三皇子之类的,我便知道了此事是贤妃和三皇子所为。” 楚遇听到此处,虽知她已没事,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后怕。 他是真没想到,她仅仅是去清理一下衣服,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如此说来,你被人敲晕也是装的?” “当然!”聂云君一脸自信道:“就凭我的身手,谁能轻易把我敲晕?” 她又接着道:“当时肖淑妃不知怎么突然到了殿外,那宫女担心事情败露,便赶紧出去拦她。 我当时正想着等三皇子来,就把他打晕,谁知就听到窗外传来声音,然后三个人从窗外翻了进来。” 我便只好继续装,故意背对着床外,就听那三人走到我身后,接着一人便在我后颈处敲了一下。” 没办法,我只好继续装,想看一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结果,她们就把我塞进了床底。” 然后一人便伪装成我的样子,躺到了床上,另外两人又从窗口离开了。我一想这敢情好,于是就配合她们了,直到三皇子前来。” 楚遇听到这里,道:“如此说来,昨夜之事周书容也是参与者?” “应该是的,”聂云君道:“她毕竟和三皇子有婚约,万一昨夜贤妃和三皇子的计谋得逞,那么她只怕就要让出她的正妃之位。 所以她应该是事发之前,便得到了消息,这才出此下策。” 楚遇倒没管周书容,反正她和三皇子早有婚约,成亲也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听到此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面色有些凝重地看着聂云君,“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 聂云君说到此事,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楚遇眉头皱得更深了,已经从她这笑里知道了什么,表情有些难看。 “你都听到了?” 第64章 你喜欢他? “也不是我故意想听的,”聂云君为自己辩解:“谁想贤妃昨夜可谓是做足了工夫,不仅在我茶水里下了药,还让三皇子也服了药。 说是万一皇上怪罪,便可推说是被人陷害。那,他们太过心急,我就在床底,我也没办法呀。但是,我只听了一点点,真的。” 聂云君用手指比着那一点点有多少。 楚遇抬手抚额,闭着眼睛,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谁知聂云君在一旁笑得更过分了,几乎就要前俯后仰了。 楚遇睁开眼,聂云君立即闭上嘴巴,紧紧地抿着唇,向他摇了摇头,表示她不笑了。 可是一双眼睛里,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楚遇被她逗得没办法,终于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聂云君一见他笑了,立即问:“王爷不生气了?” 楚遇颇有些无奈地感叹了声,“你呀!” 只要楚遇在京中,每逢年节时,都会入宫给皇上太后拜年。 毕竟他自小在京中长大,也算是颇得皇上和太后照顾。 除了他们,今日其他皇子也都会入宫拜年请安,聂云君和楚遇正往宫里走时,就正好遇到了出宫的成王和他的王妃。 因为一早和叶赤的谈话,聂云君再看到成王时,自然免不了要多打量一番。 恰好成王也看到了他们,便带着成王妃过来给楚遇拜年:“给皇叔拜年。” 虽然文昭帝让各皇子都要以皇叔之礼待之,但是楚遇本人却并不太喜欢这样的尊荣,还是态度客气地伸手虚扶了一下。 “殿下和王妃不必多礼。” 成王和成王妃直起身,又看向站在楚遇身边的聂云君。 聂云君也只好向他们抱拳行礼:“给成王殿下请安,给王妃请安。” 文昭帝大年初一就下了赐封圣旨的事,当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不能说是全城皆知,但是皇宫内外,该知道的却都知道了。 成王又通过自己在宫里的眼线,大概了解了昨夜在望春阁发生的事。 也将昨夜之事和谋后主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此时见到聂云君,态度便不由客气了几分。 “郡主不必多礼,还没向郡主道贺。改日定叫王妃备份厚礼,亲自登门向郡主道贺。” “成王殿下客气了,”聂云君的语气也甚是恭敬,看向他身边的成王妃又道:“理应我去给王妃拜年才对。” 成王妃是个话不多的人,今年恰好三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子褪去青涩浮躁,步入端庄持重的年纪。 她姿色虽不算出众,却是个知书达理之人,面对聂云君的恭敬,也不端什么架子,向她微一颔首,语气轻柔道: “郡主不必多礼,日后在京中,还需多多走动。” 聂云君向她一笑,“王妃说的是。” 成王见他们此时入宫,便知是来给皇上太后拜年的。 “想来皇叔和郡主是来给父皇和皇祖母拜年的,那我们便不耽搁了。父皇此时正在皇祖母那里,皇叔和郡主可以直接去寿昌宫。” “多谢殿下告知。” 楚遇向他点了一下头,又向成王妃点了一下头,便带着聂云君继续向宫里走去。 聂云君也赶紧向成王和成王妃行了一礼,跟着楚遇离开。 成王和成王妃站在那里,一起看着他们走远,成王妃才收回目光,看了眼一旁的成王。 她说话的声音生来就很轻柔,向成王笑了一下,语气略有些歉意道: “听闻贤妃和淑妃都争着想要和郡主结亲,如今看来,倒是臣妾拖累了王爷了。” 成王看着自己的王妃,动作温柔地扶过她的胳膊,与她一起慢慢向宫外走去。 同时说道:“王妃何出此言,便是我未成婚,我与她年纪相差甚远,也不可能结亲。” 成王妃叹了口气,“只是委屈了王爷,明明是嫡出长子,却还要受三皇子的眼色。原以为有叔父在朝中,可以助王爷一助,不想如今叔父也已致仕,臣妾便是想助,也是有心无力。” 成王扶着成王妃一步一步向宫外走去,语气温柔道: “王妃不必自责,当年我势单力薄,你也没嫌弃我,还愿意嫁于我。这些年又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本王感激还来不及。” 成王妃想了一下,又道:“虽说王爷娶不了,但若是修杰可以和郡主喜结连理,想必于王爷也是有所助益的。 正好午后妾身要去给叔父拜年,不知能不能让叔父玉成此事?昨夜宴上,我见郡主与修杰倒是十分投缘。” “难为王妃处处为本王着想。” 成王说着话,伸手拍了拍成王妃的手,这一拍拍到了满手的冰冷,不由疼惜道:“你手怎么这么凉,出门时忘了叫丫鬟准备个手炉了。” “不碍的,”成王妃向他笑了笑,“有王爷在,臣妾不怕冷。” 成王闻言,便将成王妃冻得冰凉的手握进掌中,替她取暖。 俩人相携出宫。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回头看的聂云君眼里。 她收回目光,向楚遇道:“没想到成王和王妃,倒是夫妻情深。” “成王妃孟氏嫁于成王时,正是成王在朝中最不得势之时。成王当时又正当年轻气盛,与三皇子颇有不和,因而也处处受到打压。 多亏了定国公从中周旋,这才让成王免遭于难。所以,心里对成王妃自然是有几分感激的。再加上二人的感情也确实不错。” 聂云君却皱眉,“定国公?” 楚遇点头,“是啊,成王妃便是定国公的侄女。” 聂云君还真不知道这层关系,她当年在京中时,每日都在睿王府,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姻亲关系从不关注。 “这么说,成王妃是定国公世子孟修杰的堂姐。” “正是。”楚遇说到这里,又转头看了眼聂云君,“你对孟修杰倒是印象深刻。” “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聂云君想着昨夜在宴上所见之人,“温文有礼,又不浮躁。相比于京中那些声色犬马的世家子弟,倒确实可堪表率。” “定国公府乃是书香世家,家教一向严谨,定国公世子自小便知礼好学,也算是享誉帝都。” 说到这里,楚遇又转头看了眼聂云君,有些意外道:“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会喜欢这样性子的人。” 第67章 下次再见本郡主,记得要行礼 聂云君一见有人来了,便转身向欧阳谦道:“既然殿下有客到访,我便不打扰了。那梅林还是下次有机会再看。” 欧阳谦原本难得有这个机会,不想户部尚书沈建业突然到访,而他现在又掌管户部,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 只好满心失望地向聂云君点了点头,又命人用他的马车,将聂云君送回府。 聂云君向欧阳谦道了谢,便跟着小厮离开了。 走到半路,正好遇到迎面走来的沈大人和沈小姐。 其实聂云君对沈雁秋并不算熟悉,两人之间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那个“京都第一才女”的传闻而已。 正要错身而过之际,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聂将军。” 聂云君看着挡在面前的人,眉眼冷淡。 “你是……” 沈雁秋的双眸不易察觉地微微睁了一下,她竟然不认识她! 聂云君其实是懒得跟沈雁秋一般见识,上次她为苏清远出谋划策之事,她还没跟她计较,却不想她竟然主动往上凑。 一旁沈尚书知道自己这女儿一向心高气傲,只好出面道: “噢,这是小女。” 聂云君又向沈尚书看了眼,向他微一颔首。 “原来是尚书大人。失敬!” “聂将军多礼。” 沈尚书也向她点了一下头。 虽然以聂云君飞英将军的身份,是比不上在朝中手握实权的正二品尚书大人的。 但她乃是武将,以大周朝的国情而言,文臣武将向来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所以沈尚书在聂云君面前,也没敢太过托大。 但沈雁秋对此却颇有微词,不过她素有聪慧贤良之名,又不想让自己显得过分仗势欺人。 便只微微一笑,向聂云君道:“还没向聂将军道贺,恭喜聂将军和淮王殿下喜结连理,永结同心。” 聂云君眉眼微敛,知道沈雁秋说的是昨夜在宫里发生之事。 当然,她说的只是在宫宴上人们听到的那一部分。 而非全部。 聂云君被封郡主之事,现如今也只有宫里的人,和那几位皇子知晓。 再加上今日是大年初一,皇榜还未张贴,所以京中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 而沈雁秋无疑就属于这大部分人之中的一个。 不这,如果聂云君没有记错,昨夜沈尚书和沈雁秋都没有参加宫宴,那么她这消息又是从何得知的? 聂云君只轻轻笑了一下,却不看沈雁秋,而是看向沈尚书。 “沈尚书真是手眼通天,对宫中之事也是了然于胸。沈小姐这番美意,有机会我定会向三殿下转达。” 沈尚书闻言,面色一凝。 聂云君方才那“手眼通天”之说,乃是暗指他在宫中有眼线。否则昨夜他人并未入宫,又如何会得知,昨夜宫宴上所发生之事? 偏他又是四皇子的人,此事一旦告诉三皇子,三皇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拉他下台的机会。 而这恰是皇上最忌讳之事。 一旁沈雁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看向聂云君的目光也越发阴冷。 聂云君却只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刚要抬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眼沈雁秋道: “对了,素闻沈小姐才貌双全,更有‘京都第一才女’之称,想来定是个知书达礼之人。下次再见本郡主时,记得要行礼。本郡主可不是什么宽容大度之人。” 沈雁秋原本就有些难看的表情,一瞬间急转而下。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聂云君已经离开的背影,眉头紧皱:“郡主?” 一旁为他们领路的王府下人立即回了句:“正是,昨夜皇上刚封了聂将军为飞英郡主,今日一早圣旨便已下到侯府了。” 沈雁秋表情更难看了,忙问:“那她和三殿下的婚事……” 下人皱着眉道:“什么婚事?奴才并未听闻。” 怎么会这样? 沈雁秋不敢相信,不是说都睡到一起了吗。 此事如今在京中各大府邸都已经传开了。 难道还会有假? 下人见他们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向沈尚书躬身道:“沈大人,这边请,别让殿下久等了。” 沈尚书心里也正疑惑。他正是因为听说了昨夜在宫里发生之事,所以今日一早才在女儿的请求下,借着拜年为名,带她来向安王殿下请安的。 可聂云君怎么又被封为飞英郡主了? 此时又出现在安王府中,这不是说明,她和四殿下的婚约还是有可能的了。 沈尚书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就见她正一脸恼恨的表情。 他暗暗叹了口气。 而聂云君此刻却明白了一件事,难怪沈雁秋上次会替苏清远出谋划策,原来是因为四皇子。 所以她才想借着苏清远和她之间的仇怨,让她名誉扫地。 好一招借刀杀人。 回到府里时,聂云君刚进府,就见一个将士怀里抱着什么,正要出府。 后面伍子奇追着道:“等一下,给我留一点。” 那将士一见他追上来,赶紧向聂云君匆匆行了一礼后,抱着怀里的东西就往外跑。 聂云君奇怪地看着二人,向正好迎出来的平儿问:“他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平儿向她笑了笑道:“子奇昨晚嗑瓜子把舌头磕破了,可又忍不住,今日又吃了,弄得现在连饭都没法吃了。 月儿没办法,就让人将这些瓜子全部拿去给将士们分了,不能再给他吃了。” 聂云君哭笑不得,将伍子奇给叫了过来。 “你过来。” 伍子奇气鼓着一张脸,向聂云君委屈道:“我看书全指着这些瓜子了。” 一边看书一边嗑瓜子,别提多爽! 聂云君早上倒也吃了几粒,味道确实不错,不过她一向不太爱吃这些东西,所以也没有贪嘴。 向伍子齐问:“当真这么好吃。” 伍子齐看了眼已经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的将士,也放弃追了。 回了句:“那是。” 其他不说,月儿在厨艺方面的造诣是真没得说,基本属于下了战场,就进厨房的人。先前在边关时,赤义军是最喜欢看到她进厨房的。 如果不是聂云君口腹之欲较淡,再加上常年习武,只怕早就被喂成胖子了。 一旁平儿也道:“小姐一向不爱吃这些,但月儿的手艺是真的不错,将士们也都爱吃。” 所以刚才才跑得那么快的。 第68章 无他,钱多! 聂云君想了一下,“那回头我让人给她盘间铺子,让她多做几个口味,再做些其他的东西,拿出去一起卖,便算是她的铺子。” 伍子齐一听,“当真?” 聂云君点头。 伍子齐立即道:“那我得好好给她谋划谋划。” 说完,他便连忙跑去找月儿商量了。 平儿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又向聂云君问:“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月儿开铺子了?” “我记得她小时候一直想开间小吃铺子。”聂云君一边向屋里走,一边又问平儿:“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我也可以帮你实现。” 平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小姐今日是怎么了?” 聂云君纤手一挥,一派潇洒。 “无他,钱多!” 平儿:“……” 因为过年的缘故,长平城难得平静了几日。 翌日,大年初二。 贤妃在宫里想了一天,终于在初二一早,从她华阳宫的小库房里,精挑细选了几样拿得出手的贺礼。 因为自己不能出宫,便特意命身边的心腹内侍,给聂云君送了过去。 不想内侍带着贺礼到了侯府,却被门口的赤义军告知,他们将军一早就跟着睿王殿下,一起去城外的山上游玩去了。 “游、游玩?” 内侍回到宫里,便将此事向贤妃回了。贤妃闻言,不由皱了眉。 这大过年的,怎么想起来出城游玩了? “是,”内侍垂首回道:“府中的赤义军是这么说的。” 贤妃不确定聂云君是真的只是出去游玩,还是有意避着她。 又问:“那贺礼呢?可有收下?” 内侍回道:“贺礼倒是收下了,只是娘娘让奴才传的话,奴才因为没能见到郡主本人,所以没能传到。” “贺礼收下,人没见到。” 贤妃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她想了一下,立即向那内侍道: “你速速出宫,让三皇子派人到城门口打听一下。看一下聂云君是否真的有出城?若是出城了,又是什么时候出的城?” 内侍垂首应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娘娘只要确定郡主是否出城即可,又为何要问她何时出的城?” 贤妃暗暗叹了口气道:“若她当真是一早便出了城,那便说明她不是有意躲着本宫的。而若她是在你离开之后才出的城,那么便说明,她是故意对本宫避而不见的。” 内侍闻言,心下了然。 又多问了句:“那若是郡主是在奴才离开之后才出的城呢?” 贤妃一听这话,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那便说明,除夕夜之事,她对本宫还是怀疑的。或者说,她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那,这……”内侍犹豫了一下,才问:“若是如此的话,那岂不是说明,郡主和娘娘与三殿下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贤妃担心的也正是如此。 若聂云君当真已经知道真相,与她结下仇怨,那么她也就不必再这样蓄意讨好了。 不如直接来个“你死我活”。 内侍不再多问,行了礼后,便快步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内侍再次回宫。 贤妃忙问:“怎么样?” 内侍跑得气喘吁吁,来不及将气喘匀,便回道:“回娘娘,打听清楚了,郡主和睿王殿下确实一早便出的城。” “消息可能确定?” 内侍用力地喘了几口气,点头。 “奴才特意跟三殿下说了其中轻重,三殿下便又特意向城门守将打听的。 据他说,睿王殿下和郡主,辰时刚过便自西城门出了城。今日恰好是那守将当值,他当时还向睿王殿下行了礼。” 内侍说完,又寻思着道:“自西城门出,想来是去城外西临山的。据说西临山上有一处梅林,而郡主好像挺喜欢梅花的。 当年四殿下向皇上要了那片梅林,不正是这个原因吗。” 他这么一说,贤妃也想到了这件事。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聂云君并没有故意避着不见她。 贤妃向内侍摆了摆手,让他先下去。 而此时的长平城外,西临山。 聂云君和楚遇已经走到半山腰了,一路拾阶而上,阶梯旁已有零零落落的梅树屹立两边。 因为爬山的缘故,楚遇今日连狐裘大氅都没穿,聂云君更是走出一身汗意。 她停下脚步,喘了几口气,看向楚遇问:“王爷穿得这么少,会不会冷?” 楚遇也停下歇了一下,将修长的手掌递到她面前。 “你自己摸一下。” 聂云君伸手一摸,楚遇的掌心难得一片温热。笑道:“看来杜衡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这冬日爬爬山,确实可以让身子暖和。” “走,再走一会就到梅林了。” 楚遇将手握起,直接将聂云君的还没收回的手,也握在了掌中,牵着她继续向山上走去。 聂云君也没有在意,她从九岁起便在睿王府长大,一直跟在楚遇身边。有一年她生病,楚遇为了照顾她,更是直接在她床边加了一张榻,足足照顾了她好几日。 楚遇的手掌虽然是暖的,但是手指尖却还是冷的。聂云君便干脆将手掌握起,用自己的掌心替他暖手。 想着楚遇一早叫她出城爬山的原因,聂云君一边走着,一边问:“王爷是怎么知道,贤妃今日定会派人到府中的?” 楚遇缓步走着,路过路边一棵又一棵的梅树,语气不紧不缓。 “除夕夜之事,贤妃必然会想办法缓和与你的关系。昨日大年初一,不适合登门致歉。 想来以贤妃的行事,今日必会派人以道贺为名,将除夕夜之事给推脱个干净。” 你若此时在府中,必然要拿出个态度出来。若是相信她,便要怀疑肖淑妃。” 二者必然要选其一,不如暂时回避,等过了时日,让她二人都表过态了,再给予回应。到时候二人都不得罪。” 聂云君点了点头,又道:“如此说来,肖淑妃的贺礼很快也会到了。” “她今日是不会送的,”楚遇道:“贤妃派人送贺礼,你不在府中的消息,肖淑妃自然很快就会得知。既然你不在,她自然也就没必要受这冷落。” 聂云君轻轻一笑,“那我晚上回府,让她明日再送。” 楚遇转头看向她,也向聂云君笑了一下,“可以。” 第69章 一同赏梅 “那王爷明日还要出城吗?” “既然她明日送,那我们明白便去城外大营。正好新年过后,各国来使也该陆续抵京了。城中防卫已经安排妥当,京郊城外的防卫也要安排一下。” 聂云君点头,“好。” 两人说着话,便已快到山顶了,那片梅林,就在山顶处。 “到了。” 楚遇看着眼前不远处的梅林,停下脚步。 这梅林也不知是谁栽的,从山脚下,一路蔓延至山顶。要说是自己长的,实在不像。 她以前也和楚遇来过几次,但一直没有问,今日来了兴致,便问了句:“这梅林像是有人特意栽种。” “确实。”楚遇带着她继续向梅林那边走去,“这是先帝栽种的。” 这可真是聂云君没想到的。 楚遇道:“先帝爱梅,这西临山的梅林,还是他当年做王爷时栽下的。” 聂云君看着眼前的梅林,问:“那为何栽在这里?怎么不栽在王府,或是宫里?” “宫里有啊,你忘了?”楚遇向聂云君笑了一下。 聂云君恍然道:“噢,宫里那片梅林。” “正是。” 楚遇将聂云君带到梅林里的一处大石上坐下,说起那段陈年旧事。 “听闻先帝当年出城游玩时,在这里结识了一个女子。先帝对其一见倾心,念念不忘,后来派人到处打听,终于打听到那女子的下落。” 但他那时和肖氏嫡女已有婚约在身,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先帝为了那女子,便向先祖请旨,想将那婚约取消。” 但奈何肖氏一族在朝中权力颇深,最后没办法,还是娶了肖氏嫡女。而那女子则一直被养在府外。” 直到那个女子有了身孕,此事被肖氏身边的下人发现。原以为肖氏定然是不肯轻易饶过她的。” 可是没想到,肖氏非但没有追究,还将她接到府中,并且命府中郎中给她好生安胎。” 原本先帝对肖氏嫡女是并不怎么喜爱的,娶她完全是因为肖氏一族在朝中的权势。不想经此一事,反而对她有所改观。” 再加上那女子怀着身孕,诸事不便。所以渐渐的,去肖氏院子里的机会便多了一些。于是不久,肖氏也怀上了身孕。” 直到数月后,那女子为先帝诞下一子,也就是后来的卫亲王。又过了数月,肖氏也生下一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 聂云君皱着眉:“倒是没怎么听说过那位太妃。” 楚遇道:“因为那女子在生下孩子后没过几年,便因病去世了。临终前她跟先帝说,她身份低微不能入皇陵,便请先帝在她死后,将她葬到他们相遇的这座山上。” 聂云君一惊,“这么说,她的墓就在这里。” 楚遇点头,“就是梅林的那边。先帝如她所愿,将她安葬于此,并且命人栽下了这片梅林。” “原来如此,”聂云君想到这里,又道:“难怪。” 楚遇不知她想起了什么,问:“难怪什么?” 聂云君想起昨日在安王府,听四皇子所说的关于梅林的事,说道:“难怪四皇子会喜爱梅花,如今看来,竟是随了先帝。” 楚遇微微一笑,却未言语。 聂云君又道:“那我们来此,会不会打扰到先人安息?” “倒也不会,她在那边呢。”楚遇道:“再说,年代久远,该安息的也早就安息了。” “要不,我们去看看?”聂云君提议道:“赏了人家这么多年的花,是不是该去表示一下谢意?” 楚遇却道:“谢是可以谢,不过,此事最好不要让皇上知道。” “为何?” “因为当年皇位相争时,正是卫王和皇上争得最凶。据说,卫王差一点就登上皇位。” 聂云君一听,那这还真不能让皇上知道。 历来皇位相争都是以命相博,说一句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聂云君又道:“那,我们来这里没事?万一皇上知道,会不会多心?” “倒也不会,此事年代已久,知道这片梅林来历的人已经不多了。再说,此处本是京效城外的一处风景名胜,平日里来这里游玩的人倒也不少。” “那就好。” 聂云君嘴上应着,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自古帝王皆多疑,这是他们的通病。 谁知道宫里的那位会不会多想。 于是,两人坐了一会,便赶紧下山了。 而此时的宫里。 文昭帝自然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去西临山了?” “回陛下,是的。” 文昭帝蹙眉,有些不解。 “这大过年的,怎么去那边了?” “据说是去赏梅了,”秦公公小心地回道:“此时正是西临山上的梅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不是听说她昨日去了安王府吗?”文昭帝问:“怎么,安王府的梅花还不够她赏的?” 秦公公道:“听闻昨日沈尚书带着沈小姐去了安王府拜年,飞英郡主还和沈小姐发生了一些龃龉。想来是没能赏成。” “倒像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文昭帝并不意外,又道:“他们只是去赏梅了,没去那边?” 秦公公躬身道:“回陛下,没有。那边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并未发现有人去过。据说荒废已久,野草都长到一人高了。” “另外,”秦公公又道:“贤妃一早便派人将贺礼送到了靖安侯府,不过没能见到郡主。” 文昭帝只淡淡说了句,“她倒是殷勤,还没死心呢。” “但三殿下昨日带着厚礼,去给周侍郎拜年了。” 文昭帝冷冷笑了一下,“他还真是两头不落空。” 聂云君一直到夕阳西下,才从城外回府。 一问府中守卫,贤妃果然派人来过。于是又仔细问了一下来人说了什么。 守卫如实说了,聂云君一听都是些恭贺之词,也就没管。 第二日,她比前一日迟了半个时辰才出门。 果然在她刚出府没多久,肖淑妃派的人也来了。 肖淑妃来前特意让人打听过,确定聂云君在府里,才让人来的。可不想,聂云君竟然又出城了。 不过,和前一天一样,贺礼倒是一点也没客气,还是收下了。 第71章 不学无术 聂云君一脸震惊地看着平儿。 短短时间,平儿已经从让聂云君不丢脸,到让聂云君好歹糊弄过去,再到让聂云君在诗宴上一举夺魁。 聂云君担心再这么想下去,平儿接下来该让她去考个状元了。 “停停停……”聂云君赶紧打断平儿的白日梦,“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平儿看向她,“当然是在诗宴上胜出啊。” 聂云君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得不击碎她的美梦,“你应该还记得你刚才说的话?” “小姐说哪句?” 平儿刚才完全沉浸在“如何让她家小姐在诗宴上一举夺魁”了,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了。 聂云君提醒她,“你忘了我不学无术了。” 让她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去诗宴上一举夺魁,她怎么想的? 平儿:“……” 她真忘了。 “那,”平儿从刚才的幻想中回过神来,问:“那小姐打算怎么办?” “看着办。” 聂云君说完,赶紧起身离开。 深怕平儿再给她出什么馊主意。 翌日一早,平儿早早便起来,开始为聂云君准备赴宴时要穿的衣服了。 聂云君一醒来,就看到屋里摆满了各式衣服和首饰。 着实被惊了一下。 “我说平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平儿正在搭配那些衣服和首饰,一脸兴致勃勃。 “小姐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诗宴,就算不能在诗文方面一举夺魁,也要在姿色方面艳压群芳。” 聂云君看着摆在眼前的各色衣服,头疼! “你这些衣服和首饰,都是为我准备的?” 平儿点头,“是啊,我昨日连夜请叶姑娘特意为小姐挑选的,今早刚送来。” 聂云君倒吸一口气,倒回床上。 “你饶了我。” 最后,聂云君从里面挑出一套不太鲜艳的穿了。 到了成王府时,就见成王府的门外已停了许多马车。 既然是诗宴,今日来的人自然不会少。 虽是冬日,但今日天气不错,虽然诗宴特意设在了暖阁里,但许多人都还在后院的院子里,三三两两地结伴闲聊。 成王府的下人一见聂云君来,赶紧将她迎了进去,一路送到后院外,这才行礼告退。 聂云君今天身边带了平儿,两人刚走进院门,还没转过照壁,便听到有窃窃私语从院子里传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听闻除夕夜里,聂将军和三殿下酒后失德,在望春阁便……” “是啊,我也听说了,此事如今早在就各大府邸传开了。只是可怜了周侍郎家的小姐,早早便与三皇子定了婚,如今要不将婚约取消,要不,只怕就要将正妃之位让出来了。” “可不是啊,想当初和三殿下定下婚约时,周府那可是门庭若市啊,前去道贺的人,把门槛都快踩破了,如今可好了,成了笑话了。” “要我说,这还不是因为那个聂云君,放着那么多的皇子不选,偏偏选了三皇子。” 平儿已经听得把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一旁聂云君的表情倒是平静。 自除夕夜之后,她便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出,所以,压根也没往心上放。 再说,传就传呗,传得再难听,还能有靖安侯府传得难听吗。 正在这时,就见一人走向那些正在窃窃私语的人群,故意扬高声音道: “哎呀,要我说呀,这聂云君根本就是本性难改,一边占着安王殿下,一边又勾搭上了淮王殿下,可见是个水性杨花之人。” 说话之人,正是苏千艺。 众人自然认出她来,知道这位和聂云君乃是生死之敌,便也跟着笑了笑。 有的人则是跟着附和几句。 聂云君此时正站在刚入院子的照壁后面,那些人并不知道她已经来了。 但是苏千艺听闻成王妃也宴请了聂云君,所以早早便叫身边的丫鬟在前院等着了,只要聂云君一到,便立即报于她。 她在其他事情上不能拿聂云君如何,但是过过嘴瘾,她还是可以的。 反正除夕夜之事,知道的人那么多,也不是她一个人在说。 “今日这诗宴,竟然还请她,”苏千艺又故意说道:“谁不知道,聂云君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简直有辱这诗宴之名。” “是啊,我是有辱诗宴之名,” 聂云君自照壁后走出来,看着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如锯了嘴的葫芦。又将目光落在苏千艺身上。 “不及苏小姐才华横溢,尤擅骂街。” 苏千艺上次当众辱骂京兆府衙役之事,早就在长平城中传开了。 “你……”苏千艺的脸气得通红,但她自小欺负聂云君欺负惯了,再加上上次之事,便怎么也忍不下心里的那口恶气,怒道:“那也不及你酒后失德。” 说罢,又一脸嘲讽道:“除夕夜之事,谁不知道。你酒后失德,当众与三殿下行那般苟且之事,不想今日竟然还有脸出来见人。” 苏千艺身后的不远处,沈雁秋正站在那里。刚才那些世家贵女说的话,她当然都听到了,虽然她没有参与,但也没有说出她所知道的真相。 可见是想站在一旁看戏,好借此机会,败坏聂云君的名声。 此刻听苏千艺的话,更是连一边劝阻的意思也没有。 聂云君没有说话,只是向苏千艺一步步走了过去。 苏千艺有些怕她。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想表现得太过畏惧,便强撑着站在那里。 “你要做什么?”她看着走近的聂云君问:“这里可是大庭广众,我告诉你,你可别胡来。” “大庭广众又怎么样?”聂云君淡声道:“本郡主在京兆府的公堂上,都敢对你拔剑相向,还怕这大庭广众?” “本郡主”三个字一出口,在场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郡主? 她什么时候成郡主了? 苏千艺更是一脸胆战心惊,聂云君竟然成了郡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聂云君不看苏千艺,又将目光看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沈雁秋。 “沈小姐,本郡主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应该与你说过,下次再见本郡主时,记得行礼。” 她这句话一出口,便是在告诉所有人,沈雁秋是知道此事的。 可是,她竟然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第72章 郡主是我请的贵客 在场的都是世家女子,都不是蠢人,当然一想就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窍。 沈雁秋爱慕安王殿下多年,可是皇上却想请聂云君赐婚给安王殿下。 她痴痴等了这么多年,原以为可以用一片痴心感动安王殿下。 谁承想,等到最后,却等成了一场笑话。 自从皇上要再次为聂云君赐婚,并且众人皆道,皇上还是有意将她赐婚给安王殿下起,她沈雁秋便已颜面尽失了。 众人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都让聂云君听到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可能地挽救。 也不知是谁带了头,连忙跪下,向聂云君行礼。 “臣女参见郡主。” 其他人一见,也纷纷跪下行礼。 然而聂云君却不看她们,只是将充满威压的目光落在沈雁秋的脸上。 “看来沈小姐这‘京都第一才女’实在有负盛名,还是沈侍郎教导无方,竟没能教会沈小姐最基本的礼数?” 沈雁秋看着她,眼中满是不服气。 正在这时,成王妃终于从后院走了过来,一见院子里的情景,赶紧出言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郡主可是我今日请来的贵客。” 聂云君向成王妃微一抬手,行了个寻常礼:“见过王妃。” “郡主不必多礼。” 成王妃向她笑了笑,又看了眼站在那里的沈雁秋,因为沈侍郎是四皇子一派,成王与他自是没什么交情的。 虽然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但也不会过于拉拢。 沈雁秋今日之所以会来,完全是想来看一下,聂云君今日是怎么在这诗宴上出丑的。 却没想到,最后出丑的竟是自己。 她只好跪下,先向成王妃行了一礼,接着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向聂云君。 “臣女给郡主请安。” 聂云君没有说话,又看了眼苏千艺。 苏千艺也赶紧跪下。 “臣女给成王妃请安,给郡主请安。” 聂云君只淡淡笑了一下,最后还是成王妃开口。 “好了,不必多礼了,都起来。” 众贵女这才谢了恩起身。 成王妃又看向聂云君,脸上还是那副和煦的笑容。 “我刚才有些事给耽搁了,倒怠慢郡主了。” “王妃不必客气。”聂云君一走近,便闻到淡淡的药辛味,轻声问了句:“王妃可是身体不适?” “无碍的,”成王妃向她笑了笑,又向其他人道:“外面怪冷的,诸位贵女身娇肉贵的,还是赶紧到暖阁里。” 众人都知成王妃身子不适,也不敢让人家陪着自己一起在这寒风中挨冻,纷纷应了,往暖阁去。 聂云君走在最后,与成王妃一起往暖阁方向走。 听到成王妃语气很轻地道:“郡主久不在京中,想必不知,我嫁于王爷多年,却一直未能有个子嗣。” 聂云君倒是知道成王和成王妃一直没有子嗣,但是却没往这件事上面想。 赶紧道:“实在对不住,让王妃难过了。” “无妨,”成王妃微笑着道:“昨日在郡主那里失礼,也是因为我正在吃药调理,大夫叮嘱了需要忌口。方才也是在吃药,所以耽搁了一阵。” 聂云君和成王妃并没有什么不和,对于成王的怀疑也还没有证实。 倒是通过这几次的接触,觉得成王妃此人是个不错之人。 说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医术不错之人,若是王妃不介意……” 成王妃笑笑,一点也没有介意的样子。 “多谢郡主,倒不是我介意,实在是这药正在吃着,突然换药,怕是有所不妥。 若是这药吃完了,还没有效果,我便是厚着脸皮,也要求郡主这个人情了。说真的,这药我也真不爱吃,苦得很!” 平儿一直听她们说到现在,突然开口问了句:“敢问王妃,现在在吃的是什么药?” 成王妃见她突然开口,看向平儿,“不知这位姑娘是?” 聂云君赶紧介绍:“噢,她是我身边的侍女平儿,先前在睿王府时,跟着小神医杜衡学过一些医术。这些年在边关,又跟着军医学过一些,略懂一些医术。” 成王妃立即笑道:“原来竟是小神医的弟子,失敬了。” 成王妃身边的侍女原本听平儿这样问,也有些不悦,如今一听说她师从小神医,这才将心里的不悦散去。 “具体是什么药,我还真不知道。”成王妃语气温柔,又向那个侍女道:“知夏,你跟平姑娘说一下。” 那侍女便报出了一长串的药名。 平儿听完,皱着眉道:“若是这些药,不该是苦的啊。” 平儿方才之所以会问成王妃吃的什么药,便是因为成王妃方才那句话。 调理助孕的方子,她在医书上倒是看到过一些,但以她的了解,这其中并没有什么药是特别苦的啊。 成王妃一想她是跟着小神医学过医术的,那医术应是不差的,不由停下脚步,面上也带了一些疑惑之色。 “姑娘的意思是?” 平儿赶紧道:“王妃也不必太过紧张,可能有些人对于苦的承受能力不一样。王妃若不放心,可以让奴婢看一下药吗?” “这……” 知夏却有些犹豫,皇室中人谁不知道,聂云君和四殿下关系匪浅,万一…… 平儿见她表情犹豫,“若是王妃不放心,也可以拿到外面的药铺,或是找个信得过的郎中查验一下。” “姑娘误会了,”成王妃赶紧道,“我方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并不是不信任姑娘。” 成王妃说罢,立即向另一个侍女吩咐:“你先进去招待一下众人。” 又向聂云君道:“烦请郡主和这位姑娘随我前来。” 聂云君见成王妃脸上那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不似有假。点了一下头,就带着平儿跟着她一起向成王妃住的院子走去。 成王妃一直撑着心里的一口气,脸上神情虽然仍保持着镇定,但是心里却已千头万绪地想了许多事情。 走到半路,她脚下一个没踩稳,差点摔跤。 聂云君就走到她的身边,反应迅速地将她扶住了。 “王妃小心!” 一旁知夏也连忙将她扶住,担心地叫了声,“王妃,您没事?” 成王妃只是木然地摇了摇头,轻声回了句:“我没事。” 知夏见她的神情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又叫了声,“王妃。” 第74章 清河府刺杀,可与王爷有关系? 成王妃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说不准,因为这药方是经常换的。陈太医每次都会过来为我诊脉,再根据我当时的身体状况开药。 所以,这药每次更换,我才没有怀疑。而我这些年,为了能和王爷有个孩子,别说是这一点苦药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聂云君感叹了一句:“王妃思子之心,令人动容。” 成王妃却闭着眼睛,表情痛苦万分。 聂云君向知夏道:“成王殿下在府中吗?你去将他请来。此事非同小可,理应让他知晓。” 知夏应了,便赶紧起身跑去了。 “另外,”聂云君在她快出门时,又提醒了句:“你行事悄悄的,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晓,以免打草惊蛇。” 知夏点头应了。 聂云君又和平儿将成王妃扶到里间的床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成王妃的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聂云君转身,环视一下周遭,就见靠窗的锦榻上放着一个小箩筐,她走过去看了眼,只见箩筐里放的都是婴孩的小衣物。 可见一个母亲的思子之心。 “那些都是我亲手缝制。” 成王妃的目光也正向这边看来,她看着那一件件的小衣服,泪珠子更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抽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当年我怀了孩子,别提有多高兴了。所以亲手给他缝制了很多小衣服,小帽子,小鞋子。 可是,这些都没能用上。三个月刚过我的孩子就掉的,我足足伤心了好久。每日看着这些衣服,以泪洗面。” 王爷不忍,每日都耐心地宽慰我。说真的,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竟也是这么一个温柔体贴之人。” 后来,我便慢慢地让自己从那失子的悲伤中走出来。我想再给王爷生一个孩子,可是,却不想……” 却不想,原来她这些年的努力,都是在害自己而已。 聂云君走过来,见成王妃拿帕子捂着脸,哭的停不下来。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毕竟没有经历过此事,她自知自己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王妃,王妃。” 成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人未到,声已至。 成王妃听到声音,也立即循声望去。 很快成王就快步走了进来,一见坐在床上哭成泪人的成王妃,赶紧快步上前。 “事情本王方才听知夏说了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王妃见到成王,更是泪不成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聂云君只好道:“方才我身边的侍女听王妃说了吃药之事,觉得有些疑惑,便跟王妃说了一下。 王妃不放心,就让她检查了一下。结果发现,王妃药方中的人参被人换成了苦参。” “苦参?” 成王皱着眉,虽然不懂医术,但听这名字就知不对。 “怎么会这样?”成王又看向成王妃,“难不成是陈太医?” 成王妃没说话,但如今嫌疑最大的便要数这位陈太医了。 “混账东西!”成王顿时怒了,“本王哪次不是厚厚的赏赐于他,不想他竟做出如此背信弃义,有损医德之事。” 聂云君对于这位成王的了解不多,以前只知是个脾气暴躁之人。不过上次在宫里见了,倒没觉出脾气暴躁。 聂云君道:“成王殿下,此时生气也无济于事。此事若真是陈太医所为,那么便不可能是一天两天之事。 另外,你贵为当朝亲王,陈太医在没有缘由的情况下,是断然不敢轻易加害于王妃的。此事若真是他,必有缘由,或幕后之人。” 她这么三言两语一提醒,便又是一场惊天阴谋。 成王还好,他毕竟出生皇室,这些年所见的阴诡伎俩,便如家常便饭一般。 哪个皇子不是从一次又一次的阴谋诡计中淌过来的? 但是成王妃却不敢想像,她虽出身世家,但自小所学最多的便是女子才德,相夫教子。 虽知皇室艰险,却也不曾想过,自己竟这般无端端地遭人陷害。 “到底是什么人?”成王妃看向聂云君问:“要这样无端加害于我们?” 成王也是眉头紧锁,他倒不是毫无头绪,他是头绪太多了。 想加害他们的人,那真是太多了。 聂云君摇头:“我也不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不过现在首先要做的,便是找到这位陈太医。” 成王一听,也立即反应过来。 忙向外面唤了声:“来人。” 立即有亲卫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你立即带两个人,去将陈太医给拿下,带来王府。切记,不要惊动旁人。” “陈太医,”亲卫问:“便是每次来为王妃诊治的陈太医?” “是。快去。” 亲卫应了,便赶紧去了。 成王又看向成王妃,语带歉意,“是本王识人不明,反害了王妃,与我们的孩子。” 最后孩子两个字,再次戳中了成王妃的泪点。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滴了。 聂云君看了看成王,又看了眼成王妃。 向平儿吩咐道:“平儿,你留在这里替成王妃诊一下脉,看一下身子受损的可严重?可还有办法调理好?若是有办法,不管想什么办法,尽量替成王妃调理。” 平儿应了。成王妃也赶紧向聂云君道谢。 聂云君与她客气一番,又向成王道:“成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成王原本听到聂云君如此费心为成王妃调理,也正深感谢意。此刻闻言,便以为她是要跟他说陈太医之事。怕成王妃再受刺激,所以才要避着她。 当下点头,“郡主请随我来。“ 聂云君又向成王妃微微行了一礼,便跟着走了出去,到了偏殿里。 进了门,成王便问:“不知郡主还有什么话想和本王说?” 聂云君直视着成王的眼睛,问:“我有件事想请教王爷。” “请教?”成王有些意外,“郡主有话不妨直说,若不是郡主的侍女今日发现王妃的药有问题,只怕本王的王妃还蒙在鼓里,受人陷害也不知。” “那好,那我便直说了,”聂云君坦言道:“我想问一下王爷,清河府刺杀,可与王爷有关系?” 第75章 嫌疑 成王的眉头紧紧拧了一下,瞳孔也紧跟着缩了一下。 继而一脸疑惑,“郡主这是何意?” “众所周知,清河府刺杀,皇上罢了许长年的官,连带着准王殿下在朝中的势力也受到影响。而所有人都知道,王爷和淮王殿下一向不和。” 聂云君话刚说完,成王便诧异道:“郡主的意思是,清河府刺杀,是本王在幕后主使?” 聂云君没有说话,但是却用表情给了他回答。 就见成王粗粗地喘了口气,接着在聂云君面前转了两圈,似乎是不知该对聂云君这样的怀疑作何反应?又像是在努力地压着怒火。 聂云君也不说话,一直等他停下脚步,又回到她面前。 “郡主会作此猜想,本王可以理解,但是,本王和郡主无怨无仇,另外,当时睿皇叔也在。郡主也知道,以本王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实在没有得罪他的必要。 所以,此事既然郡主可以想到,那么睿皇叔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本王又何必……” 成王似乎有些气急,话说得也是语无伦次。他停顿了一下,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再次开口。 “本王不管郡主相不相信,但是清河府刺杀跟本王当真没有关系。而且本王听闻刺杀郡主的乃是血浮门,可本王跟血浮门并无如接触。 而且,自从王妃一心想要孩子开始,本王看着她每日礼佛,还经常吃斋,本王也不愿再为她多添杀孽。” 聂云君的眉头也微微蹙着,道:“我知道,今日此言对王爷多有得罪,但王爷是知道的,我一向是个心直口快之人。 这件事不问出来,我心里总是要存了几分疑惑。所以,为了消除我心里的疑惑,这才向王爷开的口。还请王爷勿怪。” 成王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脸色也平静了下来,抬手道:“郡主不必自责,本王可以理解。” “那么,我可以再问王爷一件事吗?”聂云君又道。 成王看向她,“郡主请讲。” 聂云君问:“请问王爷和苏清远的关系如何?” 经过年前京兆府一事,成王当然是知道聂云君和苏清远之间的恩怨的,见她如此问,犹豫了一下,才道: “本王先前曾与他有过一段时日的交情。郡主是知道的,因为母后早逝,而我母族并没有什么权势,所以本王在朝中一直不得势。 靖安侯虽然在朝中没什么实权,但是在朝中人脉却颇广,所以本王曾试图通过他拉拢一些朝臣。” “那后来呢?”聂云君问。 “后来,他确实替本王拉拢了一些。但这些朝臣向来都是望风而动,后来,大概是觉得跟着本王并没有什么出路。 所以后来有些改投门庭了,还有一些虽然还支持本王,但是能力实在有限。” 说真的,本王这些年也想通了,早已不求什么继承皇位了。本王只想和王妃能一世到老,保住这条命。” 聂云君当然知道成王的意思,历来成王败寇,一旦其他皇子登基,那么会有多少人死在那皇位前。 尤其是成王和淮王争了那么多年,若是登基是淮王,那么成王府满门,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聂云君现在没有过多地去想这件事,她转而说道:“我有件事想请王爷帮个忙,不知王爷肯不肯相助。” 成王见她突然转换了话题,不由眯了一下又目。 “今日之事还没感谢郡主,郡主有话不妨直言。” 聂云君问:“王爷应该听说了沙匪手中的劲弩之事了?” 成王一听这话,又立即道:“郡主不会怀疑此事也与本王有关?” 聂云君其实是怀疑的,但是当着成王的面,她当然不能说出来。 便道:“王爷误会了,我并无此意。我的意思是,一直以来,劲弩只有劲弩营和神机营配用。 如今我已查到,劲弩营的劲弩并未丢失,而我听说神机营如今是由王爷在统领。所以我想请王爷替我看一下,神机营的劲弩是否有丢失?” “此事父皇先前也派人来查过,”成王道:“但是神机营的劲弩并没有丢失啊,当日查的时候本王也在场。” 聂云君当然知道兵器库里的劲弩没有丢失,但她又不能直接跟成王说那里面有一些劲弩是假的。 只好找了一个借口,“我想请王爷仔细检查一下,或者其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郡主的意思是?”成王猜测道:“难不成神机营兵器库里的劲弩有什么问题?” “此事我如今也不知。但这劲弩只有劲弩营和神机营有,如今唯一没有一一确认的地方,便是神机营了。” 成王越听越不明白了。 但想到今日聂云君的相助之恩,便也只好应了:“那好,本王会去查一下。” “此事还希望王爷保密。” 成王点头,“本王自然会保密。如今神机营由本王负责,万一出点什么错,便是本王的责任。 若真如郡主所猜测的那样,神机营的劲弩有什么问题,那本王本便不仅仅是通匪罪名了。” 聂云君见他明白其中道理,便也不再多言。 正在这里,院外传来一人的声音:“王爷。” 成王听到声音,忙转身去开门,就见来人正是方才的亲卫,但却并不见陈太医的人。 便问:“人呢?” “回王爷,”那亲卫道:“我们到陈太医的府邸时,陈太医早就不见了踪影。” “什么?”成王一惊,“怎么会不见?” 从他们发现药有问题,到他派人去拿人,不过短短时间,人怎么就不见了? “属下也不知,属下到那时,便发现人不见了。” “府上都找过了?” “找过了,属下还谎称是王妃身子不适。但陈府下人说,他们也不知陈太医的去向,明明早上还在的。” 聂云君听了一会,道:“早上还在,现在突然不见。” 她看向成王:“王爷,您的府上怕是不干净啊。” “可是,”成王皱眉道:“此事如今不是只有郡主和侍女,以及王妃和知夏知晓,而你们一直在这里。至于知夏,她自小服侍王妃,这一点还是可信的。” 聂云君却道:“确认药有问题,刚开始确实只有我们四人知晓。但是在怀疑药有问题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