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纯妃躺赢日常》 第一回 我的夫君是乾隆? 秋高云倦,庭深花繁,听风阁中,一名梳着双髻的丫鬟掀开雾蓝色的团花棉帘,进得里屋,低声请示着, “格格,该用膳了。” 镂空雕花窗棂边坐着一位身着湖绿色大襟氅衣的女子,以手支额的她星眸半阖,黛眉隐忧。 犹记得三日之前,最初听到格格这个称呼时,苏玉珊还以为自己穿越成了清朝的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后来她才明白,格格是对皇室贵族家中女眷的称谓,而她,所谓的苏格格,便是四爷的使女。 现下是雍正四年,那么丫鬟常月口中的四爷肯定不是指的胤禛,而是胤禛之子,四阿哥弘历。 也就是说,她穿越成了弘历的潜邸侍妾? 出于好奇,她很想看看这位未来的乾隆帝究竟是何等的龙章凤姿,然而她已穿越到此三日,至今仍未见过弘历。 在这三日里,她逐渐摸清了自己的境况。 弘历尚未娶福晋,府中共有六位使女,她们要么是满洲贵族之女,要么隶属汉军旗包衣,即便是那位汉女陈格格,亦是出身官宦之家,唯独苏玉珊,竟是来自苏州的普通民女,父亲既不经商,也不做官,所以她到底怎么进的四阿哥的府邸? 难不成是靠脸?江南女子的灵动柔婉在一众京城女子中的确是特殊的存在,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原主成为皇子使女的缘由是什么。 苏玉珊并无原主的记忆,常月也是才被派来伺候她的,对她的过往并不熟知,她若多问,非但得不到答案,反而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是以她决定多听少说,尽量从旁人的话中提取有用的讯息。 净罢手后,苏玉珊来到桌畔坐下,手持白瓷荷花汤匙,轻轻搅动着碗中的白粥,而后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 入口的一瞬间,苏玉珊秀眉顿蹙,“这粥怎的又是温的?你没跟后厨的人说吗?” 已然入秋,天逐渐转凉,昨儿个她吃的便是温粥,害得她腹痛了一整日,她以为后厨只是一时失误,今日又是这般,当真让人恼火。 她不要求什么山珍海味,但最起码得保证是热粥热菜,不闹肚子? 常月面露难色,不敢把后厨那些人的难听话讲与她听,拐弯抹角地提醒道: “格格,恕奴婢多嘴,后厨的那些人也是看菜下碟,前几日四爷来您这儿,您却没把握机会,惹恼了四爷,四爷没与您圆房就走了,这事儿已在院中传开,后厨的人看您不得四爷欢心,自然不会尽心伺候。” 原来原主跟四爷吵架了啊?据常月所言,当时下人们皆被打发出去,无人知晓两人为何而争执,苏玉珊才穿越过来,她更不可能知晓内情,不知因由,这矛盾又该如何解决? 正思量间,但听常月又道:“格格,奴婢说话直,您别介意,您初入京城,不比其他的使女,没有家世做倚仗,您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四爷的宠爱,只要四爷常来这儿,旁人便不敢怠慢。” 争宠似乎有些费神,她懒得去筹划,但常月的话不无道理,眼下这情形,她怕是回不去现代了,原主这身子骨儿本就有些娇弱,她若日日喝温粥,吃凉菜,身子极易垮掉。 对苏玉珊而言,穿戴可以将就,但吃食绝不能将就,为了能喝上一口热粥,她决定努力一把,向四爷靠近,为自己的小日子谋取福利。 可四爷不来她这儿,她一个不得宠的使女,没资格去找他,最棘手的是,她根本不了解两人的矛盾根源,该从何下手,这是个问题。 原主的人生她不了解,与其瞎猜伪装,被人拆穿,倒不如就此抹去,在一张白纸上续写。 星眸微转,苏玉珊灵光一闪,已然想到应对之策…… 当天晚上,沐浴之际,苏玉珊故意滑了一跤,脑袋磕到木桶,顺势装晕。 待她醒来之后便声称什么也不记得,就连身边的下人她也认不得,常月忧心忡忡,生怕格格出什么事儿,忙让人去请大夫,而她则去请四爷过来。 偏巧四爷不在府上,常月将此事告知伺候四爷的小盛子,小盛子不屑嗤道:“晕倒了那就请大夫,四爷又不会看诊。” 这人不受宠,他们个个都不上心,就连传句话都不乐意,生怕小盛子不肯通报,常月只好将自己耳坠上的银环取下来塞到他手中,软硬兼施地道: “苏格格现下尚未承宠,可她年轻貌美,有的是机会,将来之事谁说得准呢?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接过银环的小盛子转念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儿,毕竟苏格格有名分在,且她晕倒亦是大事,四爷早晚会知情,与其瞒报被人告状,倒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思及此,他的面上终于有了笑颜,答应等四爷回来之后便禀报此事。 得了应承的常月道谢连连,而后转身回往听风阁。 躺在帐中的苏玉珊暗自猜测着弘历会不会过来,他若不来,那她这一跤岂不是白摔了?虽说她有防备,但额头擦破了皮,还鼓了个包,疼得厉害,她只能自个儿捱着。 大夫过来为她清理伤口时,不管他问什么,她都摇头,故作懵然。 包扎好伤口之后,大夫给她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嘱咐她先休息,明日再来看诊。 折腾这么久,她是真的困了,得知弘历不在家,她便不再等候,翻了个身,闭眸睡去。 半梦半醒间,恍惚听到脚步声,这脚步略沉稳,不太像是姑娘家,苏玉珊心下一惊,惶恐睁眸,惊觉紫檀山水屏风前立着一道高挺的身影。 但见那人身着玄青袍褂,嵌玉腰带上用金线绣着几道流畅的云纹,立领间的盘扣系的严丝合缝。修挺的鼻梁下,明朗的曲线勾勒出薄润双唇。 如此俊逸的一张脸,却如夜幕中的一轮清月,周身泛着冷辉,尤其是那双墨瞳,令人望而生畏。 外头还有下人在看守,能径直走进她寝房里的,八成是四爷弘历?尽管已然猜到,但苏玉珊还是佯装紧张的坐起身来,仓惶质问, “你是谁?怎会出现在我房中?” 他的视线落在她面上,打量了许久,朦胧夜色下,他的眸光晦暗不明,默了许久才道: “我是府中的侍卫。” 苏玉珊只觉可笑,“你撒谎,你怎么可能是侍卫?” 紧盯着她,弘历眸闪疑色,“你不是失忆了吗?” 才睡醒的她有些迷糊,经他一提,她才想起自己正在伪装失忆,按理来说,她应该不认得他,没理由去拆穿他的身份。 然而话已出口,她又该如何解释? 第二回 为弘历宽衣 心念百转间,她已然想到说辞,“你这衣裳上有金丝银线,还挂着蜜蜡十八子,侍卫哪有资格穿这样的袍褂?我是失忆,却不是呆傻,你蒙我作甚?” 苏玉珊下巴微扬,傲然轻哼,机灵中透着一丝娇憨的神态,与他先前所见完全不同,难不成她真的失忆了? 弘历若有所思的望着她,此时的苏玉珊已彻底清醒,浑将自己当成失忆之人,淋漓尽致的发挥自己的演技,与他周旋着, “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什么人?” 弘历也不答话,撩袍在帐边坐下,声慢神闲,“你且猜一猜,猜对有赏。” 实则她心中早有答案,却故作懵然的打量着他,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你能自由出入我的房间,莫非你就是常月所说的四爷,我的夫婿?” 弘历但笑不语,苏玉珊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弯眸欣笑道:“我猜对了,你方才的话可作数?” 她这般迫不及待的讨赏,却不知求的是什么。手撑膝盖,弘历微侧眉,淡看她一眼,“你想要什么赏赐?绫罗还是珠宝?” 摇了摇首,苏玉珊趁势道出心中的愿望,“我想要一碗热粥。” “热粥?”弘历眸闪诧色,“你没用晚膳?” 说起这事儿她便心塞,“我这儿的饭菜都是凉的,我听人说,好像是因为我得罪了你。那我跟你道歉认错,你就别生气了,别再让人给我送冷饭了成吗?” 后厨居然给她送冷饭?弘历并不知情,此事容后再议,现下他最在乎的是她的态度。那晚的她那么倔强,说尽了狠话,今日却为了一口吃的跟他低头,弘历忽觉好笑,顺口闲问, “你错在哪儿?” 苏玉珊十分实诚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对那晚之事毫无印象,劳四爷您复述一遍。” 她想借此探听两人的矛盾所在,怎料弘历不肯明言,对那晚之事讳莫如深, “既然想不起来,那道歉便不算诚心。” 她自认态度良好,十分有诚意,“那要怎样你才能不生气,不给我送凉粥?” “想喝热粥?倒也不难。”微倾身,弘历凑近她身畔,幽深的墨瞳凝着她的水眸,好心提议,“只要圆了房,正式成为我的女人,他们便不敢再怠慢你。” 这才刚见面就直接圆房,她有些难以接受,却又不敢明着拒绝,生怕又惹恼他,遂拿伤势做说辞, “可大夫说我伤到了额头,当需静养,切不可乱动,以免加重伤势。” 听她这话音,似乎对这事儿并不排斥,“你的意思是,待伤好之后便可圆房?” 说得好似她有别的选择似的,微低眉,苏玉珊掰着手指轻声道:“她们说我是你的侍妾,我没理由拒绝。”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着实令人意外,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弘历却觉这两次见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发现你失忆之后变了,变得乖巧又温顺。” 苏玉珊心道:还不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他似乎心情不错,她趁机与他商议, “看在我这么乖的份儿上,你跟后厨交代一声,不要再给我送冷饭了?” 眸眼微弯的她笑容甜美,眸光流转间尽显江南女子的娇韵,弘历恍了一瞬的神,而后才回过神来,抬指轻敲她的额, “你这脑瓜子里只想着吃食,就没想着讨些旁的好处?” 失忆是假,但脑袋疼却是真的,她的额前还缠着纱布呢!苏玉珊轻嘶一声,娇呼道:“哎呀!我头部有伤,本就失忆了,你这一个脑瓜崩,再把我给弹傻了可怎么办?” 笑嗤了声,弘历望了望窗外,意味深长地道:“天色不早,该歇了。” 她还以为他要离开,孰料他竟吩咐常月备热水,所以他这是打算歇在她屋里?苏玉珊顿感不妙,下意识拉了拉锦被, “不是说好了不着急圆房吗?” 目睹她那惶恐且防备的模样,弘历反噎道:“我就不能单纯的躺这儿睡个觉?” 这孤男寡女躺在一起,他真会那么老实吗?苏玉珊狐疑的盯着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此时常月已将热水备好,伺候四爷洗漱之后,她准备给四爷宽衣,他却摆了摆手,让她退下,而后望向苏玉珊,示意她来解。 解扣子这么简单的事居然还要让人伺候?这皇室子弟果然是矜贵呢! 苏玉珊暗自腹诽着,不敢明着拒绝,为了一口热饭,她只好唯命是从,慢吞吞的挪至帐边,给他解盘扣。 事实证明,她眼高手低,对于指甲略长的她来说,这盘扣还真不好解,加之这扣子是白玉打磨而成,如此贵重的扣子,她更得小心翼翼,拽坏她可赔不起啊! 弘历一低眉,便见她小山眉紧蹙,密长的扇睫半垂着,左眼眼尾处那颗小小的泪痣平添一丝妩媚,樱红薄润的唇微微努起,仔细而谨慎的为他解着扣子,她的脸容似鹅蛋般莹润娇巧,一颦一笑,格外惹人怜爱。 他看着倒是养眼,可怜苏玉珊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终于解开全部的扣子。 “解好了。”苏玉珊长舒一口气,而后殷勤的从床尾搬来新的锦被,在帐边铺开,“四爷可以安歇了。” 见状,弘历峰眉缓骤,“为何分被而眠?” “若盖一张被,难免会挨着,你若心猿意马,我又受伤不能服侍你,岂不遭罪?” 苏玉珊自认十分体贴的为他着想,一双水眸写满了诚恳,弘历年轻气盛,他自然晓得那滋味是怎样的煎熬。 权衡之下,他没再坚持,顺势拉开新的鸳鸯被,在她身畔躺下。 说好的只单纯的睡个觉,可是佳人在侧,他怎么可能心如止水?纷乱的意念不停的上涌,搅得他久久不得安宁。 实则府中使女众多,他完全没必要待在她这儿压抑自己,但下人们怠慢她,此事必须得解决。 只要他在听风阁待一夜,到了次日,府中人皆会知晓,不仅后厨,就连其他下人们亦会一改懒散,对听风阁的事格外上心。 第三回 被他打横抱起 苏玉珊并不晓得他的心思,躺下没多会子便睡着了,待次日醒来时,已不见弘历的人影,常月说他入宫上朝去了。 收拾床铺之际,常月没瞧见落红,也就是说,昨夜两人并未圆房,四爷居然规规矩矩的在这儿躺了一夜,着实稀奇,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今日的早膳令她颇为惊喜,后厨不仅给她送了热粥,还放了虾仁,原本只有四个小菜,今日却送了六道:栗子炖豆腐、糟笋片、炒鸡蛋、卤猪肝等等,面食则送了澄沙饽饽和葱油饼,比之以往精致许多。 只要饭菜合口味,苏玉珊便心情大好,她想要的就是这种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并不奢求其他。 此事很快就在府中传开,不仅下人知晓,就连那几位使女亦得了消息。 府中的这些个使女中,弘历常去的便是高格格和金格格那儿。 高格格出身内务府包衣,其父高斌现任内务府郎中,管苏州织造一应事务。她知书达理,性子温婉,弘历日常去了哪个院子,她从不多管。 在她看来,府中使女众多,大家都平起平坐,谁能得宠,各凭本事罢了! 金格格却不这么认为,她对弘历十分上心,不是侍妾对主子的那种关怀,而是女人对男人的爱慕,一旦动了感情,只要弘历去了旁处,她这心里就不舒坦。 前几日她听说弘历去了苏格格那儿,却并未留宿,还与之起了争执。她还以为自个儿少了个对手,孰料这才过了三四日,竟有了转机,金格格不由起疑, “人怎么可能失忆呢?如此玄乎的借口,八成是编的,我还以为那苏格格来自苏州民间,上不得台面,孰料也不是省油的灯。” 丫鬟芯儿跟着附和道:“她既不是满汉八旗,也不是官家之女,毫无家世可言,除了脸蛋儿漂亮些,一无是处,格格无需将她放在心上。” 柳眉微拧,金格格瞥了芯儿一眼,“她有多漂亮?比我还好看?” 自知失言,芯儿忙改口道:“一个乡野村姑,岂能跟格格您相提并论?四爷就是一时新鲜,待相处之后,发现她腹中无诗书,聊得不投机,便会将她抛诸脑后。” 芯儿这般一说,金格格这心里才好受了些,抿了口花茶,她眸光一凛,低声交代道:“给我盯紧听风阁,一有动静,立马上报!” 芯儿脆声称是,私下里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听风阁的动静。 苏玉珊并不晓得自己已成为旁人的眼中钉,她只觉这府中的日子有些无趣,合该做些什么打发光阴才是。 今儿个天暖,她正准备去后花园转悠一圈,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她的家人来看望她。 大夫说失忆这症状无药可治,只能让家人多陪伴,给她讲述过往之事,帮助她恢复记忆。 可她根本就没有过往的记忆,旁人便是讲再多她也不可能想起什么,不过大夫都这么说了,她自当配合。 她一直以为原主是孤身一人来到苏州,今日方知,原来她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 今日过来看望她的便是大哥苏鸣凤。左右她从未见过苏鸣凤,在他面前装失忆游刃有余。 苏鸣凤说了几个人名,她都说没印象,急得苏鸣凤直叹气,“那郑临呢?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婿,你也不记得吗?” 乍闻此言,苏玉珊愣怔当场,她不是弘历的侍妾吗?怎的还有个未婚夫? “郑临?那是谁?”苏玉珊借着失忆的由头向她大哥打探一些消息。 眼看妹妹不记前尘,苏鸣凤只好耐心的为她讲述来龙去脉。 原来苏玉珊一早便与郑家定下婚约,后来郑家到京城来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好,随即在此定居。 而今两家的孩子已到成婚的年纪,苏鸣凤便带着妹妹来此商议婚事。恰逢郑家老太太寿辰将至,苏家兄妹几人在郑家暂住。孰料这一住,竟会惹出祸端来! 苏玉珊花容玉姿,到哪儿都会惹人注目,赵匀乃是郑家的亲戚,他提前几日到郑家来帮忙筹备寿宴,一瞧见苏玉珊,竟心生歹念,想将其霸占,郑临哪能容忍未婚之妻被人调戏,一气之下便与赵匀动了手。 那赵匀被打伤脑袋,昏迷不醒,气极的赵家不肯收赔偿,直接将郑临告到官府。 眼瞅着儿子被抓进牢中,郑老爷急得到处托关系,给当官的送银子,却无人能帮他,只因赵老爷的妹夫在工部当差,有这层关系在,郑家即便有理也无处诉,只能吃这哑巴亏。 苏鸣凤是个文人,他坚信只要不放弃,便能为郑临讨回公道,于是他写了一张状纸,打算去拦顺天府尹的轿子。苏玉珊担心哥哥出事,坚持要求一同前去。 兄妹二人在烈烈秋阳下等了大半日,才终于等到府尹归来。 原本府尹不愿管这桩闲事,但当下人掀开轿帘,他透过帘角看到跪在地上的那位女子的容貌时,府尹眸光一转,瞬时改了主意。 他决定帮郑临伸冤,但有一个条件,苏玉珊得入宫一趟。 众所周知,清宫选秀大都是满汉八旗女子才能参选,普通汉女不必选秀,但八旗贵族女子大都看出身和品行,对容貌的要求并不严格,以致于秀女们的相貌都很一般。 虽说皇帝们皆标榜自己不好女色,但官员们还是会在私下里搜罗貌美的民间汉女,送入宫中。 一旦哪位官员送去的女子被选中,不仅有赏赐,还有可能攀上皇室,获得高升的机会。 原本顺天府尹已选中一名扬州女子,可那女子福薄,一到京城竟水土不服,身上开始起红疹,找了两三位大夫来调理,皆治不好。 眼瞅着要错失良机,顺天府尹忧心不已,一见苏玉珊,他眼前一亮,暗自盘算着,若是将她送入宫中,必然会被选中。 于是顺天府尹开出条件,让她和另外三十几位民间女子一同入宫参选,据府尹所言,每省选出两名,经过层层选拔,有幸入选者,至多一两名而已。 府尹的意思是让她走个过场即可。 郑临是为救她才遭这牢狱之灾,苏玉珊只觉对不住他,一心想救他出来,眼下没有旁的法子,她不顾兄长的拦阻,决定答应府尹的条件,冒险一试。 然而谁也没料到,她居然从那么多民间美人中脱颖而出,被雍正帝选中,赐予四阿哥弘历做使女。 第四回 私会未婚夫 说到此,苏鸣凤后悔不已,“都怪我心存侥幸,以为你不会中选,没有强制拦阻,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默默听罢原主的这些遭遇,苏玉珊已然明了,顺势劝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大哥你无需自责。” 深叹一声,苏鸣凤又紧张询问,“你把这件事告诉四阿哥了吗?” 大哥的问题令苏玉珊茅塞顿开,下人们说她曾与四阿哥起了争执,导致四阿哥动怒,两人未圆房。苏玉珊一直不晓得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看来,很可能是原主不甘心做四阿哥的使女,将真相告知于他,说自己其实有婚约,四阿哥面子挂不住,才会冷落她? 但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真相如何,弘历并未讲明,苏玉珊顿感头疼,“我不确定是否说过,自我失忆之后,四爷便没提过此事。” 妹妹不记前尘,有些话,苏鸣凤本不想说,但又担心万一妹妹恢复记忆之后再埋怨他有所隐瞒,可如何是好? 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道出实情,“郑临出来后,得知你被迫成了四爷的使女,他很是自责,你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他放不下你,打算来找四阿哥,禀明此事,希望四阿哥能放你离开。” 若是原主听到这样的话,想必十分感动,还会奢望着摆脱使女的身份,与郑临团聚,但苏玉珊初来异世,对郑临并无感情,站在局外人的立场,她不愿去冒险, “我是由皇上选定的使女,即便四阿哥不喜欢我,他也不可能放我走,郑公子的想法未免太简单了些。” 立在水榭边的苏鸣凤手搭栏杆,眺望着远处涟漪丛生的碧绿水面,轻叹道: “我和郑伯父皆劝他放弃这桩婚事,毕竟谁也无法违抗皇权,可他固执己见,定要将此事闹大,还要状告顺天府尹,说你是被府尹威逼才入宫。” 即便苏玉珊来自现代,也晓得权势压死人的道理,“此事牵连甚广,顺天府尹位高权重,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任由他胡来?郑公子好不容易才摆脱牢狱之灾,若是再得罪四爷和府尹,他的前程便会毁于一旦,郑家也会遭殃!” 这道理谁都明白,怎奈郑临性子执拗,不愿放弃玉珊,苏鸣凤劝他不住,担心郑临出事,不得已之下才将此事告知妹妹,希望妹妹能出面阻止,别让郑临掉入火坑之中, “他手中有定婚书,我和郑伯伯管他要,他都不肯给,怕我们撕毁婚书,我寻思着得你去要才成。” “我?”苏玉珊顿感为难,她倒是想帮忙,但她如今身份特殊,已然失去自由,“我无法随意出入府邸,若要出门,需得四爷同意才成。” “那你找个借口,说想出府一趟。” 说着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她正在病中,理当在家休养,怎能出去走动?除非有特殊原因。 苦思半晌,苏玉珊才想到一个法子,她不确定这办法是否行得通,但她深知此事若不解决,将会后患无穷,为了郑、苏两家和她自己的安危着想,她决定冒险一试…… 按理说,兄长过来看望,她应该留他用午膳的,但四爷不在府中,她不能与兄长单独待太久,苏鸣凤也晓得这规矩,道罢此事便直接告辞,约定好后日再见。 她本想等着弘历过来再与他商议,可他下午没来,晚上也没过来,只差人送了些补品和新鲜蜜橘,说是有政务要处理,得空再来看望她。 她若主动去找他,似乎显得太过刻意,再者说,他那么忙,不一定会见她,尽管心中焦虑,苏玉珊还是强忍着没去,继续候着。 等待的过程异常煎熬,他若不来,那她与大哥的约定便无法兑现,此处没有值得她信任的人,她很难再给苏鸣凤送信儿约其他的日子。 她就这般坐立不安,从早上等到了晌午,用罢午膳后,苏玉珊搬了凳子坐在窗畔,遥望着院门口,期盼着他的到来。 秋日午后的暖阳柔柔的洒在她身上,照得她眼皮打架直犯困。人没等来,她竟是撑不住,倚在窗边睡着了。 迷糊间,她感觉身子一轻,苏玉珊仓惶睁眼,映入她眼帘的是紧抿的薄唇和流畅的下颌线。 愣了一瞬的神,她才惊觉自己被人抱起,而那人正是弘历! 生怕摔倒的她下意识抬手圈住他脖颈,弘历低眉,视线正好落在她面上,目光暧昧,声音低哑, “抱我抱得那么紧,你有什么想法?” 她能有什么想法?无非就是想出去一趟,但话不能说得太直白,苏玉珊灵眸一转,柔声道: “我怕你抱不动,把我摔下去。” 不甘被小觑,弘历当即澄清道:“我们皇室子弟不仅要读书习字,还得精通骑射武艺,我若像你说得那般柔弱,连个姑娘都抱不动,哪配做什么皇子?” 说话间,他已行至帐边,将怀中人放于帐中,顺势在她身侧躺下,以手支额,凝眸望着她,修长的指节挑起她的一缕青丝,随口闲问, “困了便该到帐中睡,为何倚在窗边?” “看风景啊!院里有花木,可比锦帐好看的多。”苏玉珊睁着一双美眸说瞎话,弘历“唔”了一声,失望轻叹,“还以为你在等我呢!” 的确是在等他,但她不能承认,顾左右而言他,“小厮说你最近挺忙的,我以为你不会过来。” 点了点头,弘历道:“是挺忙,不过你失去了记忆,大脑一片空白,估摸着会很难捱,我便想着来陪陪你。” 他那关切的神态和温柔的声音令她有一瞬的感动,但这波澜稍纵即逝,只因她突然想到他还有那么多的使女,也许他对每个女人都这么体贴。 思及此,苏玉珊很快恢复平静,淡声道了句,“多谢四爷关怀。” 回身躺平的他枕着胳膊沉吟道:“听说你哥今日来看望你,他应该跟你讲了一些你的往事?” 弘历的语态稀松平常,但她总觉得他是在试探什么。 第五回 撕毁婚书 跟苏鸣凤说话那会子,她特地将下人们支开,还避开假山和拐角处,选了个不可能藏人的水榭,以免旁人偷听,她自认为很谨慎,但四爷问这话,明显有目的。 那可是她的大哥啊!若说什么都没提,似乎不太正常,为博取弘历的信任,苏玉珊决定跟他坦白, “大哥跟我说,我曾经有一个未婚夫,我是为了救他才阴差阳错的入了宫,可我对此人毫无印象。” 说话间,苏玉珊暗暗观察着弘历的神色,发觉他很平静,那就代表他事先是知道内情的,此刻的弘历视线虚落在帐顶的流苏上,若有所思,她不确定他会不会乱想,事先申明, “大哥还跟我说,既然跟了四爷,便是我与四爷的缘分,让我忘却前尘,跟四爷您好好过日子。” 弘历心道:这苏鸣凤倒是个识时务的人,不过他的观点不重要,弘历在意的是苏玉珊的想法。定睛凝视着她,弘历再次试探, “那你是怎么想的?” 摇了摇头,苏玉珊甚感苦恼,一张玉容已被愁云惨雾笼罩,“我以为见到大哥之后能恢复一些记忆,然而我什么都没想起来,还变得更加凌乱,四爷,你说我该怎么办?” 实则弘历并不希望她恢复记忆,他反倒觉得失去记忆的她更讨人喜欢,“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顺其自然。” “可我脑海中总有些零碎的画面在闪现,我会忍不住想把那些画面拼接在一起,却又毫无头绪,那种感觉真的很折磨人。”苏玉珊佯装痛苦的表达着自己的焦虑,而后顺水推舟地道: “我这流年不利,总遭劫难,却不知该如何化解,我想去上香祈福,请求菩萨保佑。” 道出这句时,苏玉珊心下忐忑,不确定弘历是否会同意,万一他拒绝,那她的计划就泡汤了。 看了她一眼,弘历若有所思的沉吟道:“也好,也许菩萨可以为你指点迷津。” 得他应允,苏玉珊暗自欢喜,面上镇定依旧,并未表现出任何波动,为免除他的戒心,她还故意询问他是否有空,邀他同行。 弘历只道明儿个有事,不得空陪她,但会派侍卫保护她。 不去最好,他若真的答应同去,她反倒该哭了。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次日一早,苏玉珊早早起身用膳,乘坐马车去往智化寺祈福。 到得寺中,侍卫和丫鬟一路跟随,未免旁人起疑,苏玉珊先去上香求签。 解签人接过签子一看,说这是特殊的签,每日只有三根,抽到此签者可找了悟禅师去解。 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吗?苏玉珊只觉怪异,猜测这可能是大哥他们刻意安排的。 既如此,她便顺水推舟,跟着一个小沙弥,去往后院。 听禅师讲话需安静,苏玉珊独自进去即可,侍卫则在院中等候。 待她进得禅房,却不见禅师的人影,苏玉珊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遂在此坐等郑临的出现。 坐了会子,没见陌生人进来,只有一个年轻的和尚过来给她倒了杯竹叶茶, “施主请用茶。” 她来此本就是冒险,见不着人,苏玉珊难免焦急,却又不确定小和尚是否知情,她不敢多言,只向他打探禅师何在。 孰料他竟凝视着她,眸光有些复杂,“玉珊,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见此状,苏玉珊已然猜出个大概,眼前这位穿着僧袍,戴着僧帽的俊秀小和尚,想必就是郑临? 尽管已然猜出,她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站起身来,面露疑色,“敢问这位小师傅,我们有何渊源?” “我是郑临,是你的未婚夫婿啊!”两情相悦的那个人,突然不认得他,还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这样的变故令郑临难以接受, “我为了方便见你,这才借了身僧袍。” 说话间,郑临将帽子取了下来,苏玉珊这才发现他原来是有头发的,并非和尚。 清俊的少年眉皱如峰峦,隐着浓郁忧色。 念及此行的目的,苏玉珊一脸懵然的眨了眨眼,“我不记得我定过亲事,你莫不是蒙我?” “我怎么可能骗你?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夫婿!”为了能让她尽快恢复记忆,郑临耐心的与她讲述着两人的一些过往。 苏玉珊这才晓得,原来郑临与原主是一个镇上的,两人自小相识,九岁便定下亲事,十三岁那年,郑临被父母接至京城,两人就此分开,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年之前,郑临老家有事,回了一趟苏州,之后两人便没再见过。 后来的两人甚少见面,只能通过书信保持联络。两人常年分住两地,郑临还待她如此真挚,实属难能可贵。 如若没有这变故,兴许他们也会是一对眷侣,怎奈世事无常,两人为救彼此,生生错过。苏玉珊穿越而来,对郑临并无爱意,但她不忍见郑临自毁前程,遂打算做一次狠心人,望向他的眼神异常淡漠, “抱歉,你说的这些我毫无印象。” 他说了那么多,她竟没有一丝触动,尽管情绪失落,但郑临并未气馁,仍旧怀揣着一丝希望,“记不起无妨,我可以慢慢替你回忆。” 郑临如常般向她走去,她却往左侧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戒备甚重, “我现在是四阿哥的侍妾,你说的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她的防备与冷漠深深刺痛了他,郑临肃声申明,眸光无比坚毅,“这对我来说很重要!玉珊,我们有婚约在先,即便他是皇子,也不该破坏我们的婚约。” “你不要看我失忆就胡言乱语,你说有婚约便有吗?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她居然不信他?他怎么可能骗她呢?郑临焦虑不已,一心想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遂将婚书拿了出来, “我有证据!” 他担心父亲偷拿婚书,是以每日随身携带,这会子竟是派上了用场,有婚书在手,玉珊应该会信他了? 郑临不假思索的将婚书递给她,苏玉珊接过,看着上头的红纸黑字,不由感慨丛生。 多么美好的誓言啊!只可惜,如今这誓言成了枷锁,孤注一掷的婚约只会给两家人带去灾难,既然无法兑现,那就毁了! 打定主意后,苏玉珊不再犹豫,双指交错,用力撕扯婚书,将两人的名字撕裂,一分为二! 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郑临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玉珊!你这是做什么?为何撕毁我们的婚书?” 第六回 弘历起疑 冷冷的回望着他,苏玉珊佯装平静,眸中没有一丝波动,“因为我是四爷的人,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 郑临俯身蹲下,颤抖着指节拾起地上碎裂的纸片,久久难回神,那可是他一心护着的婚书啊!他还指望着拿婚书去状告四阿哥,将玉珊带回来,而她居然毫不犹豫的将其撕掉! 他的心也似那婚书一般,碎落一地,被痛楚撕扯的他依旧不忍责怪她,还在为她找借口, “我知道,你失去了记忆,暂时将我忘却,所以才会对我如此狠心,等你恢复记忆便会想起我们的约定。” 面对他的执着,苏玉珊愧疚丛生,怎奈她不是原主,无法共情,且她太过理智,不愿为了所谓的爱情置两家人的安危于不顾,与其伤害两家人,倒不如只伤他一人,至少能保住郑临的前程。 思及此,苏玉珊再撂狠话,将他最后一丝希望也掐灭, “你还不明白吗?所谓的失忆只是幌子,我只是想哄你交出婚书,斩断我们之间的关系而已,我根本没有失忆,我什么都记得,只是不愿再跟你在一起。” 这番话对郑临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打击,心窒了一瞬,郑临紧盯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当中一定有蹊跷, “玉珊,我们相识十几年,你怎么可能对我如此绝情?这肯定不是你真实的想法,你是有苦衷的对吗?是不是四阿哥逼你跟我了断,你才违心的跟我说这些狠话?” 迎上他那绝望中卑微的寻找希望的眼神,苏玉珊只恨自己太残忍,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好办法,唯有绝情到底,方能令他真正死心, “没有人逼我做什么,这是我自己的意愿,四爷待我很好,我也慢慢的喜欢上了他,我愿意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 即使她态度冷硬,异常严肃,郑临仍旧生疑,只因他太了解她的性子,这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可你明明对我情深义重,你若不喜欢我,又怎会为了救我而答应顺天府尹的要求?我们情深似海,这才半个月而已,你怎么可能轻易变心?” 他还在努力的寻找着她爱他的蛛丝马迹,而她早已换了灵魂,变成了另一个人, “人都是会变的,我也不例外。变心往往只在一瞬间,从前的我没见过什么世面,认为你就是最好的归宿,自从入了宫,见识过皇室的奢华,我便不愿再做平民。你认为我虚荣也好,势利也罢,总之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郑临,放过我!别再纠缠我了!” 说出这话时,连她都感觉自己很可恶,郑临大概也会对她很失望?一旦失望,他就会选择放弃,不会再坚持。 诚如苏玉珊所料,她的话的确令他很难堪,彻底撕碎了他的颜面。她想要柔情或是财富,他都可以给她,独独权势,是他给不了的,她的话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他还能如何? 婚书被她撕了,就连他奉之为宝的她的真心也变了,再纠缠下去,只会给她带去苦恼,心如刀割的他苦笑连连,眼眶逐渐泛红, “老天这是在故意耍弄我吗?我们那么辛苦的营救彼此,到了竟是有缘无分,生生错过。” 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苏玉珊也跟着伤感起来,心虚的她不敢再与他对视,侧过眸子轻声道: “天意如此,我们回不去了,只能向前走。” 道罢,她不再多言,转身欲离。 即便她毅然决然的抛下了他,郑临依旧忍不住为她考量,“玉珊,四阿哥他侍妾众多,他可能宠你一时,却不可能宠你一世,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脚步微顿,苏玉珊心梗至极,郑临说的很对,那不是她想要的,可她没有别的选择。身在异世,若想保命,就只能依靠原主的身份,今后会如何,她不愿多想, “人生哪有回头路?既然踏出这一步,我就没资格说后悔。” 话音落,苏玉珊毅然向前,打开了房门,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去看郑临的反应。 也许他这会子会痛苦,过段时日大约也就想通了!尽管她不了解郑临,却能感觉到他是个好人,她只盼着他能看开些,能有一个好前程。 前尘已了,从此以后,她也要开始新的人生。 苏玉珊自认这是最好的解决之法,殊不知,她的一言一行都在旁人的监视之中。 书房之内,弘历正在写奏折,侍卫进来禀道:“四爷,苏格格在寺中见了一个人,名唤郑临。” 闻言,弘历眸光一凛,握笔的指节逐渐绷紧。 实则在苏玉珊说要去寺庙时,弘历就起了疑心,但他以为是自己想太多,孰料她竟如此大胆,背着他约见郑临! 但当侍卫道罢接下来的话,弘历越发觉着怪异。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待写罢奏折之后,他才去往听风阁。 上午还是秋阳高照,午后便凉风四起,飘起了雨,这会子雨势渐小,李玉跟在后头为主子撑着伞,行至廊下,弘历摆了摆手,示意李玉不必再跟着。 弘历缓步近前,只见廊前的美人靠边倚坐着一个人,瞧那侧颜,应是苏玉珊无疑。 下巴微扬的她出神的望着廊下连绵不断的雨帘发呆,一双美眸失了神采,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是在看那流幻的乌云,还是在听雨打芭蕉的天音,抑或是在惦念着某个人? 其实苏玉珊并未思念谁,她只是在自我怀疑,她替原主做了决定,生生了断了他们的姻缘,这究竟是正确的选择,还是太过自私的表现? 她从未做过伤害旁人的事,可是这一回,她却伤害了郑临,尽管她没有恶意,可良心还是会受到谴责,是以回来后她就闷闷不乐,唉声叹气的看着雨幕发呆。 此情此景被弘历看到,难免会胡思乱想,“去了一趟寺庙,还未释然?” 骤闻此声,苏玉珊心下微惊,下意识回首望去,瞄见一道挺阔昂然的堇衣身影,她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微微颔首, “四爷。” 弘历并未坐下,只在她身侧立定,垂目打量着她,“可是还在为失忆之事烦扰?” 他的眸光看似平静,实则闪着锐利的光芒,仿似一眼能看穿人心。 心虚的苏玉珊樱唇紧抿,不知该如何作答,她这人藏不住事儿,且她不愿费心去隐瞒,以免往后还得说更多的谎言去圆。 迟疑片刻,她摇了摇头,捏着自个儿的手指轻声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却又担心你会生气。” 微眯眼,弘历正色道:“我不怕听真话,只要你别隐瞒。” 话头已起,她无可回避,只能继续说下去,“今日我在寺中遇见了郑临……” 有侍卫禀报,弘历早已知情,但他万万没想到,苏玉珊竟未隐瞒此事,而是与他坦白了! 苏玉珊的话真假掺半,只道自己是偶遇郑临,事先并不知情。 弘历面露疑色,“他怎的知晓你今日会去寺庙?该不会是巧合?” 第七回 羞人的书 决定坦白时,苏玉珊已然想好说辞,佯装疑惑的猜测道:“这事儿我跟大哥说过,兴许是他无意中透露给了郑临,我也不太确定,得等再见大哥时问问才知。” 除却这一点之外,其他的她都讲了实话。 听着她的复述,弘历眸光渐沉,面上难掩愠色,“所以你是假装失忆?你一直在骗我?” “失忆是真的,但我若说自己失忆,郑临他不会死心,他认为只要我恢复记忆,就还会选择他,所以我才跟他撒了谎,说自己贪图富贵,不愿跟他在一起。” “你倒是挺会为他着想。” 迎上他那探究的目光,苏玉珊镇定自若,“这不是为他,是为郑、苏两家。尽管我想不起前尘,但局势我已明了,该怎么做,我很清楚。” 当她道罢这些之后,弘历未接话,只是紧盯着她,似在思量着什么。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苏玉珊懒得再去重复, “四爷,这些都是我的真实想法,倘若你觉得我谎话连篇,不值得相信,那我也不想再去申辩什么,任你惩戒便是。” 负手转身踱着步子,弘历仰望着半空中被风吹斜的蒙蒙雨雾,默然片刻才道:“我信你。” 他之所以信任她,无非是因为两点:第一,她若没有失忆,肯定不会轻易妥协,还会抱有和郑临在一起的念头,第二便是因为她的主动交代。一旦她隐瞒,等他去质问,那他也就不可能再信任她。 苏玉珊不确定弘历是否真的愿意信她,她只知道,能成为帝王者,大都多疑,若想博取他的信任,十句话,必须有九句得是真的,否则很容易被他看穿。 在没有想好后路之前,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必刻意去讨好他,但也绝不能惹怒他。 弘历没再质疑她的话,但有些事,他必须事先讲明白, “念在你失忆的份儿上,那晚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已做出选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即便将来恢复记忆,你跟郑临也没有可能,只能是陌生人。” 她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但她更好奇的是,“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跟你说了什么话,竟让你如此生气?” 不满的觑她一眼,弘历傲然扬首,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想知道?等你与我圆房那日,我再告诉你。” 他越是卖关子,她越想知道内情,下意识问了句,“那得等到何时?” 指节微抬,弘历近前一步,凝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温柔起来,轻撩她鬓边的发丝,压低了声道: “你若愿意,现在也可以。” 这话她没法儿接啊!若说愿意,似乎有违姑娘家该有的矜持,若说不愿,她又担心他想太多,以为她对他仍怀芥蒂。 紧咬榴齿的她犹疑片刻,终是没敢拒绝,垂眸扯着粉锦手绢细声道:“青天白日的,不太妥当?” “唔---”弘历一派了然的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晚上可以?” 他这分明就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嘛!苏玉珊双颊绯红,窘迫地嗔他一眼,“我可没说,是你说的。” 先前他还念着她有伤在身,没有迫她圆房,如今看来,她只是失忆,并无其他大碍,且她不再像以往那般排斥他,既如此,那他也就不再客气,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 “啊?这么快的吗?”实则苏玉珊只是随口一说,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她的小心思尽落在弘历眼底,他也不拆穿,故意道:“难道这不是你所期待的?” 樱唇微抿,苏玉珊摇了摇头,眼看着弘历面色渐沉,她又小声补充道:“我听嬷嬷说,圆房很痛的,事后还得擦药,很难受,所以不是特别期待,我怕疼。” 她那黛眉轻蹙,一脸惧怕的模样着实逗笑了弘历,“男人若是太心急,蛮横冲撞,女人自是遭罪,但若温柔些,便没那么痛苦。” “是吗?” 迎上她那狐疑的目光,弘历的身子微微后仰,双肘闲散的搭在栏杆上,饶有兴致的偏头凑近她,附耳低声道: “纸上谈兵无用,今晚一试便知。” 他那低哑的声音明显夹杂着一丝暧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似一支轻羽,挠得她无端的生出一种酥麻之感。 男人想要一个女人时,便会说尽甜言蜜语,苏玉珊深知这一点,是以弘历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放在心上,只随口敷衍道: “晚上再说!” 只这一句,便令他对今夜生出无限遐思,弘历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处理,也就没在此停留太久,先回书房去忙。 得知四爷晚上要过来,常月十分重视,毕竟上回圆房出了岔子,这回可得顺顺利利的,常月一再提醒主子,千万不要顶撞四爷,定要顺着他的意。 苏玉珊懒懒应承着,只觉常月有些小题大做,不仅给她沐浴沐发,换上熏了香的新衣,就连屋里的被褥皆换了新的,寝房收拾的十分整洁,就等着四爷过来。 然而到了晚膳时分,四爷的身影迟迟未出现。 不是说好了今晚要圆房吗?按理说四爷应该来此用膳的呀!常月生怕出什么变故,心生忧虑,却又担心主子不高兴,遂好言劝道: “兴许四爷还在忙,等晚膳后就会过来。” 彼时苏玉珊正忙着品尝后厨送来的小菜,对她而言,只要饭菜合口味即可,她才不在乎弘历是否会来陪她用膳。 这古代没什么娱乐项目,大多数人皆早早的入睡,苏玉珊开始还很不习惯,渐渐的她也入乡随俗,用罢晚膳,没坐一会儿便开始犯困。 前几日她都是想睡便睡,可今日常月却说四爷会过来,她若先睡不太妥当,请她稍候片刻,等四爷来了之后再一同就寝。 不就是来个人嘛!至于这么折腾她吗?掩唇打了个哈欠,苏玉珊不悦努唇,“那他若不来呢?难不成我还得等他一夜?” “辛苦格格稍坐会子,若是半个时辰之后四爷还不来,那您再睡便是。” 苏玉珊默默的换算了一下,半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啊!这么久的时间,该如何打发? 百无聊赖的她让常月给她找本书来看,常月即刻去办,找了好一会儿才找来一本。 苏玉珊接过一看,登时傻了眼!这丫头拿什么不好,居然拿了副避火图给她,里面皆是不可描述的东西,让她怎么看?干咳了一声,她窘声道: “非礼勿视,还有别的书吗?” 她刚把书放下,常月却又将书塞进她手中,“格格,今晚你得伺候四爷,先瞧瞧这个,也好做些准备不是?” 心知她可能是太过尴尬才不敢看,常月借口先出去,好让她一个人静静观赏。 实则人都有几分好奇之心,反正现下无事可做,苏玉珊便随手翻阅着。 第八回 失约 细看之下她才发觉这古代的避火图绘制的十分精良,图中的男女主身处的环境幽美静雅,那些个罗汉床,雕花窗,各式屏风,花木鱼鸟,皆被绘制其中,尽显闲情逸致。 且古人很懂含蓄之美,图中的人物皆是体态丰腴,衣裳半褪,半挂于身,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之美,引人无限遐思。 苏玉珊看得津津有味,就连后来常月进来她也没察觉,依旧继续翻看着。 常月见状,十分欣慰,试探着问了句,“格格,这书有用?” 点了点头,苏玉珊大加赞赏,“却不知这是哪位画家的大作,没有一定的画功,怕是画不出如此精美的作品。” “……”常月一脸懵然,忍不住提醒道:“格格,奴婢是想让您看图中的那些技巧,不是欣赏画作的。” 苏玉珊不以为然,“技巧是男人该掌握的,女人只管享受即可。” 格格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常月无可反驳,红着脸道:“奴婢也不太懂,还是等四爷来了再说!” 这书也翻得差不多了,仍未见到弘历的身影,苏玉珊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懒得再等, “他若要来早该来了,此时还不来,便是去了旁处。你们都洗洗睡!不必再等。” 将近亥时,人未至,大约是真的没希望了,常月很想去打探消息,怎奈府中有规定,下人们不许打听四爷留宿于何处,一旦被人告密,是会重罚的。 常月无可奈何,只能告退,行至门口,她又停步回首劝道: “兴许四爷是有要事耽搁了,并未去其他使女那儿,格格莫伤心,四爷肯定还会再来的。” 苏玉珊非但没伤心,反而在窃喜,她与弘历才见过几次面,对他并无感情,圆房这种事,能拖一日是一日,她可一点儿都不期待。 弘历不来正好,如此她才能睡个安稳觉。 星闪风凉,一夜无话,苏玉珊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她根本就没去琢磨弘历的去向,反正现在的伙食她很满意,无需再去刻意讨好他。 用罢朝食后,闲来无事,苏玉珊去往后花园闲转。 园中摆放着各种名品菊花,瞧着很是独特,但她都叫不出名字,常月在此侍奉许久,见多识广,一一为她介绍,说那种深紫如墨,花瓣反卷的叫墨菊。 亭边摆着一盆红棕色的细管瓣菊花,这种色泽十分少见,贵气十足,苏玉珊驻足停留,好奇询问,“这盆叫什么?” “回格格,这叫凤凰振羽,它的花瓣由短到长,依次递增,向四周伸展,远远望去犹如凤凰展翅一般,故起此名。” 苏玉珊仔细一看,这盆菊花还真如常月所说的那般,华丽夺目,一如腾飞的凤凰。 主仆二人正赏着花,苏玉珊瞄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一道倩影。 走在最前方的女子内着月色衬衣,外罩绯缎打籽绣花坎肩儿,踩着高底鞋的她走起路来婀娜窈窕,十分养眼。 心知格格失忆不认人,常月压低了声,主动介绍道:“那位便是金格格---金敏靖,目前她和高格格最得四爷宠爱,按规矩,您得唤她一声姐姐。” 苏玉珊定睛一看,此女姿容美艳,柳眉上挑,行走间下巴微扬,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主儿。 她只想安稳过日子,可不想与谁结仇,但嬷嬷说过,平级无需福身,于是苏玉珊朝她颔首致意,温笑着唤了声金姐姐。 她本想着打声招呼之后便各走各的,岂料金格格竟挡住了她的去路,一双凤目放肆的打量着她, “你便是苏州来的那位使女?你不是失忆了吗?怎知我的身份?” 那高傲的语气和不屑的神态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苏玉珊淡应道:“失忆的是我,又不是常月,她自当为我介绍。” “这可真是稀罕的病症,没想到竟被你赶上了。”凤目轻瞥,金格格揶揄道: “你应当遵从医嘱,多吃药,少出来走动,以免又磕着碰着,再出什么幺蛾子。咱们四爷性子直,他喜欢真性情的实在人,但凡有耍手段使小聪明的,一眼就能被他看破,妹妹可要切记,以免做戏过了头,得不偿失。” 苏玉珊的确是在做戏,但她只是为了能吃上一口热饭而已,并无其他念想,亦无害人之心,金格格这般防着她,实在太瞧得起她了, “姐姐说得极是,我也想尽快恢复记忆,以免四爷担忧。” 她不过随口一说,然而这话在金格格听来十分刺耳,柳眉轻拧,金格格不屑嗤道:“四爷忙着呢!他可没空管你的这些琐事。” 恰在此时,李玉往这边走来,金格格一见他,面上立时有了笑颜,“李公公,四爷回来了?” 李玉点头笑应道:“是呢!才回来。” “我特地让人给四爷煲了汤,还在炉上煨着呢!我这就给他送去。”金格格正待转身,李玉却将她唤住, “格格稍候片刻,四爷差奴才来请苏格格过去一趟。” 金格格闻言,笑意顿僵,缓缓侧首,瞥向苏玉珊的凤目燃着一簇妒火。 不仅金格格诧异,就连苏玉珊亦觉惊讶,弘历突然找她作甚?该不是她又犯了什么事儿? 苏玉珊有些心虚,但又不能不去。无奈之下,她只好无视金格格那嫉恨的目光,硬着头皮跟李玉一起去书房。 到得书房门口,李玉示意常月止步,将苏格格领至书房后,李玉跟主子交代了一声,而后便掩门退了出去。 见她进来,弘历招呼道:“你先坐,我还得查阅一些条例。” 密睫半垂的他正认真的提笔记录着什么,今日这身绛色福纹袍褂衬得他丰神俊逸,一派清贵。 平心而论,弘历的相貌的确很出众,加之良好的教养和腹中的诗书造就了他异于常人的独特气质。站在普通人的立场上,她很欣赏这样的男人,但若站在使女的立场上,她认为自己还是得理智些,不能对他抱有任何的希望和幻想。 收回飘飞的思绪,环视四周的书架,苏玉珊羡慕不已,“你这儿有好多书啊!我房中才只有一本。” 翻阅着书页的弘历随口闲问,“哦?什么书?” “呃……”迟疑了一瞬,苏玉珊干笑道:“那什么……避火图。” 闻言,弘历将手中的笔放于双峰黄玉骆驼笔搁上,而后抬眸笑看向她,饶有兴致地问了句,“你看过?” 苏玉珊暗叹自个儿一时糊涂,居然搬起石头砸了脚,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多嘴,面色发烫的她支支吾吾地道: “昨晚她们把那本书塞给我,嘱咐我一定要看,我随手翻了两页,并未细看。” 她的耳尖明显烧红,弘历唇角微弯,笑意格外明显,“好看吗?” 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苏玉珊不再羞涩,如实道:“画功不错,至于内容嘛!大概翻了一下,没细看,反正你没来,倒也用不上。” 她这话似乎在暗示些什么,“可是在怪我昨晚失约?” 第九回 今晚一定陪你 摇了摇头,苏玉珊心平气和地道:“没来无妨,但您合该差人知会一声,昨夜我困得厉害,她们都以为你要来,不许我睡,让我等着。她们也不敢睡,就等着您来,伺候您洗漱呢!” 并非他刻意吊着她,实在是有特殊情况,“昨儿下午皇阿玛召我入宫,又留我在宫中用宴,宴罢宫门已关,任何人不得出入,我只好留宿于宫中,没法儿差人送信儿。” 听罢因由,苏玉珊不由啧叹,“皇宫的规矩这么严格的啊!就连皇子也不能例外吗?” 但见弘历正色道:“既是宫规,皇子们更该以身作则。唯有严格执行宫禁,方能保障皇宫的安全。” 默默听着他的话,苏玉珊不由自主的歪着小脑袋,杵着下巴,望向他的眼中写满了好奇,“那这些年就没什么特殊情况,会在晚上开宫门吗?” “若有紧急军情,可以破例开门,毕竟军情重如山。” 原本他想查阅一些律例,可苏玉珊那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疑惑,她的问题一个连一个,问的角度都很清奇,弘历听来只觉好笑,十分有耐心的一一为她解答,浑忘了正事儿。 闲聊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是李玉叫她过来的,遂问弘历找她有何事。 自书桌前站起身来,弘历行至她跟前,在圆桌前坐下,“昨晚我失约,未免你胡思乱想,我得跟你解释清楚。” 原来就为这事儿啊!“那你大可让李玉传话即可。” 传话是简单,但弘历总觉得不太妥当,“我没能履行承诺,得亲自跟你讲明方显诚意。” 他的态度十分诚恳,苏玉珊哪好意思责怪他,“罢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特殊原因,可以理解。” 她的神情一派无谓,似乎对此事并不是很在意,弘历却觉得有些事必须得趁早,“今晚我一定去陪你。” 啊?又来?苏玉珊真是怕了他这句话,“四爷您还是别许诺了?万一皇上又召你入宫呢?” “哪有那么巧的事?”拍了拍她的手,弘历安慰她放宽心。 骤然被人触碰,苏玉珊浑身一颤,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想将手抽回,却被他攥得更紧。 她那葱白的指节纤长匀称,触之细腻柔滑,弘历拉着她的手指轻抚着,静静的感受着那柔弱无骨的触感, “放心,今晚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她心里直发毛,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今晚可能会发生些什么。她可从来没报什么希望啊!苏玉珊心里苦,却又不敢明言,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四爷您应该挺忙的?我就不在这儿打搅您了,先行告辞。” 不过是拉了一下手,瞧她吓的,弘历笑应道:“好,你先回,我忙完再去。” 福了福身,苏玉珊往外走去,行至门口,她又停步回头,“四爷,我想在这儿借本书,打发光阴。” 弘历无谓摊手,“随喜。” 于是苏玉珊去往书架边挑选,对于古书她不甚了解,于是她选了本宋词和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而后回往听风阁中。 回去的路上正巧偶遇两名女子,瞧那一身锦衣的打扮,她猜测这两位应该也是府中的使女。 常月在旁提醒道:“红衣那位是岚格格,绿衣是富察格格。” 苏玉珊记得乾隆将来的原配皇后也姓富察,但那位可是嫡福晋,眼下这位是使女,使女为妾,顶多抬为侧福晋,断然不可能成为嫡福晋,那也就是说,她们只是同姓而已,并非同一人。 她也不晓得弘历是否与她们圆房,近前后客气的唤了声姐姐,并未多言,只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看着苏格格离去的背影,岚格格低笑道:“我听说,今儿个四爷一回来便请了苏玉珊去书房,可把金敏靖给气坏了呢!” 富察格格掩唇笑道:“又不是找你,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月眸微瞥,西岚娇哼道:“四爷找谁都成,只要别找金敏靖即可。整个府里,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她,巴不得有人能分走四爷对她的宠爱,看她还怎么得意!” 回头瞄了一眼苏玉珊那远去的背影,富察格格甚为纳罕,“你说人真的会失忆吗?” 这种事,西岚也是头一回听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苏玉珊并不在乎旁人的议论,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就相当于失忆,不论旁人如何猜疑,她都把自己当成失忆之人,也就不会有什么破绽。 有书在手,这日子才没那么难熬,只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看书竟然成了一大难题! 这古代书上的字皆是竖着排列,对于看惯了横向文字的苏玉珊来说,读起来十分吃力,加之书中皆是繁体字,大部分她都认得,有些复杂的她也不确定是何意。 常月没读过书,不怎么识字,苏玉珊想找个人请教都找不来,只能一遍遍的抱着书册,咀嚼字词去盲猜。 眼见格格看个书如此费神,常月提议道:“格格勿忧,咱们四爷学问好,待今晚四爷过来,您向他请教便是。” “指不定他今晚又有事不来了呢?” 无奈摇头,常月轻叹道:“旁的使女都期盼着四爷过去,格格您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行至门口的弘历正巧听到这一句,他倒想听听,苏玉珊会如何回答。 苏玉珊本想说他爱来不来,她没什么所谓,恍然间听到门外似有脚步声传来,那步伐沉稳持重,不似姑娘家那般轻柔,那就不会是其他的丫鬟,很有可能是弘历来了! 心念百转间,苏玉珊及时改口,故作伤感地哀叹道: “我不是不在乎,只是担心怀揣希望,结果四爷又没来,我又会失望。”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守信用?” 清朗的声音骤然自门外响起,苏玉珊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还好她及时察觉,没有说错话。 已然猜到的她佯装惊讶的回眸望去,但见团花棉帘已被掀开,弘历那昂扬的身姿就此映入她眼帘,“四爷?您怎的来的这么早?” 负手而行的他缓步近前,在她身侧的桌边坐下,“我若再耽搁,指不定你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瞄见四爷的身影,常月这才松了口气,心道今晚四爷跟格格肯定会圆房的?欣喜的她备好热水,伺候四爷洗漱,而后识趣告退,关上房门。 常月期盼着苏格格能受宠,苏玉珊却是心不甘情不愿,毕竟弘历已经有很多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她付出真心,她总在想着如何避开,然而今晚弘历如约到她房中,她已然没了退路。 既要在异世中生存,那弘历便是她目前唯一的依靠,心知这是必经之路,苏玉珊告诫自己不要紧张害怕,如常面对即可。 然而屋内一片寂静,弘历并未吭声,苏玉珊好奇抬眸,便见他气定神闲的倚坐在帐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苏玉珊猜不透他的心思,依照上回的经验,她试探着问了句,“四爷这是在等我给你宽衣?” 第十回 我又不是没女人 唇角微勾,弘历身子微倾,近前凝着她的水眸低笑,“不劳你费事,今晚我来为你为你解扣子。” 说话间,弘历长指微抬,修长的指节自她瓷白的美人面上缓缓掠过,柔软的指腹惹得她心微栗,脊背僵直。 当他的指尖滑至她颈间的盘扣处时,苏玉珊的心不由自主的跳得越来越快,甚至没勇气与他对视! 目睹她因紧张而泛红的芙蓉面,弘历忽然就想逗一逗她,“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苏玉珊虽没经历过,可她到底是从现代而来,对那些事还是有所了解的,“无非就是避火图上的那些事儿呗!” 只解了一颗扣子,弘历便停了手,饶有兴致地问她,“那你是害怕还是期待?” 怕吗?其实她对这种事还算看得开,并不是特别惶恐,只是没有尝试过,难免有些紧张, “我若说实话,你不会笑我?” 背靠着帐里墙面,弘历换了个姿势,手肘撑在膝盖上,笑应道:“但说无妨。” 此乃人之常情,苏玉珊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遂与他说了心里话, “有人说,洞房花烛夜是很美好的一件事,人嘛!都有好奇心,我也不例外,我也曾想象过我的第一次会在怎样的境况下发生,是欢愉还是痛苦。” 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问题都会羞涩不肯答,或是不敢说实话,可她却大大方方的与他讨论,并无扭捏之态。弘历赞赏之余,仔细一品,又觉不对劲, “你与郑临自小便有婚约,你所幻想的人,一直都是他?” 乍闻郑临的名字,苏玉珊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好端端的,你怎的又提旧事?关于他的事,我毫无印象,又怎会幻想他呢?再说我已然与他了断,那些事你都知道的,这会子又来挖苦我……” 看她变了脸色,似是不大高兴,弘历当即改口,“我不过随口一提,并无他意。” “有婚约的事我一早就跟你讲明,从未隐瞒过,你若介意,大可将我送出府去,我不想过这种整日被人猜疑的日子。” 苏玉珊之所以敢这么说,自有她的考量,若是弘历真的同意,那再好不过,若他不同意,那就当她是在赌气,谁让他先提郑临,这可怪不得她。 弘历诧异的同时又觉头疼,他是真的没想到,姑娘家的心思竟是这么细腻,一句话竟能联想那么多, “我若真介意,当初你忤逆我时我就该将你送走。” 苏玉珊不明其意,“我何时忤逆过你?” “我初来你房中那日,你说的那些话,怕是没几个男人受得了。”一想起那晚的情形,弘历便觉不舒坦,苏玉珊却是一脸懵然, “我不记得那晚的事,我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那些事,弘历本不愿提,可若一直藏掖着,终归是一道心结,既然今日提及此事,索性把话讲明, “你说你心中只有郑临,他才是你的未婚夫,是你要嫁的人,你是为救他才迫不得已入了宫,你认为是我破坏了你们的姻缘,让我放你离开,成全你和郑临。 入宫是你自己决定的,我从未逼迫过你,使女也是皇阿玛所赐,我没得选择,皇阿玛金口玉言,将你赐给我,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女人,你觉得我可能让你走吗?” 原主居然为了郑临而与弘历提出那样的要求!怪不得弘历会如此生气,高傲如他,哪能允许自己的女人心里藏着旁人? 看来原主真的很爱郑临,这样的感情难能可贵,这样的勇气亦令苏玉珊佩服,但也仅仅只是佩服,她并不赞同原主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 身在皇权为尊的社会中,像弘历这样的皇子,他不会在意一个女子的感受,只会在意自己的颜面,苏玉珊深知这一点,也就不会报什么幻想。 至于原主和弘历的矛盾,她一句失忆便可带过,佯装懵然,“是吗?我真的这么跟你说的呀?” 何止如此,还有更过分的,“你还以死相逼不肯圆房。” 至此,她才算真正明白原主与弘历的矛盾根源所在,“所以你就走了?” “不然呢?难不成我还能对你用强?”弘历自有他的骄傲,“我又不是没女人,可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没经历过的事儿,苏玉珊才不承认,“那些事我都不记得,就连郑临也给忘了,自然不会再生离开的念头,你若还为那事儿跟我置气,那我就太冤枉了。” “你冤枉?那话不是你说的?” 明眸轻眨,她的眼中写满了无辜,“我失忆了,毫无印象,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没个对证。” 她这话意有所指,弘历又岂会听不出来?“难道我会胡编瞎扯?” 眼看情形不对,她又开始往回找补,“即便是真的,但那都过去了,我愿意重新开始,单看你愿不愿意翻篇儿。” 初初起争执那晚,弘历的确震怒,但当得知她失忆之后,看着她那茫然又无辜的眼神,他终是不忍再责怪她, “我若真与你计较,便不会再来见你。” 今晚的气氛原本很和睦,愣是被他的一句话给冷了场,苏玉珊心里窝火,侧过螓首,不满娇哼,“说得倒是好听,指不定哪日你又冷不丁的拿旧事来暗讽于我。” 被数落的弘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该生气的人是我,你反倒与我发脾气。” “是谁先起的话头?” 香腮微鼓的她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奶凶奶凶的。她这般与他较真儿,弘历非但没生气,反倒觉得她娇憨可爱。 仔细回想了一番,这纠纷似乎的确因他而起,男子汉大丈夫,敢说敢当,他也不逃避,直接揽下责任, “好,我向你保证,往后绝不会再提郑临,你莫再与我置气,咱们扯平了。” 未免他再犯,苏玉珊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再提,我可是要罚你的。” 这丫头当真是无法无天,连他都敢罚?弘历讶然轻笑,闲问了句,“哦?怎么罚?” 他这态度很危险啊!“你这是在掂量后果,打算再犯?” “我说到做到,绝不再提。如若犯规,那就……”想了想,弘历一本正经地道:“罚我一夜三回。” 想得美!“那是惩罚吗?于你而言分明就是享受。” 这话他可不赞同,“享受的该是你才对,我劳心劳力,辛苦得很呐!” “唔---”苏玉珊顺着他的话音道:“既然你怕苦,那今晚就别圆房了?” “羊在虎口,你以为我会放过?天真!”说话间,弘历已然欺近她,长指轻抚她面颊,拇指指腹摩挲着她那红润柔软的唇瓣。 苏玉珊心微颤,卷翘浓密的羽睫半垂着,下意识的偏过脸去,躲开了他的指腹。 弘历见状,眸光一紧,“怎的?你不愿意?” 第十一章 怜爱 她那如玉般的面容逐渐染上飞霞,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嘀咕道:“可不可以别用指节触碰我的唇,苏苏痒痒的,那种感觉好奇怪。” 原是为这个,他还以为她仍旧对他有所排斥呢!得知真相后,弘历忽然就笑了,揽着她柳腰的手臂顺势收紧,苏玉珊没个防备,顷刻间便跌入他怀中。 惊慌失措的她仓惶抬眸,便见他的长睫近在眼前,低笑声随之入耳,“我也想体会那种奇怪的感觉……” “啊?”苏玉珊尚未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然覆住她樱唇,倾尽温柔,辗转绵吻。 两人的唇瓣骤然相覆,奇异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苏玉珊美眸圆睁,小手撑着他惊慌推拒,弘历却不动如山,紧揽着她,不许她逃离。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那种奇异而陌生的感觉令她紧张又新奇,起初他的吻很强势,澎湃而热情,直至感受到她的手渐渐松缓,不是那么排斥之后,他才逐渐温柔,给她细水长流的绵吻。 不知不觉间,她竟被他压覆在下方,方才他只解了一颗扣子,此刻她的衣襟间剩余很多扣子,他已没有耐心去一颗颗的开解,干脆一把将她的氅衣扯开。 苏玉珊见状,惊呼出声,“哎---你慢些,扣子都被你扯坏了。” 弘历却是不以为意,咬着她的耳垂低笑道:“坏便坏了,再做新的便是。” 他那修挺的鼻梁在她耳廓间轻摩着,苏玉珊心血翻涌,缓缓的闭上了眸子,企图逃避那种令人难为情的愉悦之感。 侧着脸的她尽显修长而优雅的天鹅颈,那迷醉的情态格外惑人。 感觉到她的耳珠似乎是她的弱点,弘历的唇故意在她颈间多停留了一会儿,唇瓣细细的描摹着她的香颈,昏黄的烛火映照在帐间,勾勒出重叠相错的光影,引人无限遐思…… 怜她是头一回,弘历十分克制,只要了她一回,便没再折腾她。 热烈盛放过后,一切归于平静,筋疲力尽的苏玉珊闭眸小憩,小手放于枕侧,螓首沁香汗,琼鼻溢娇言。 柔弱无力的模样惹得弘历低笑出声,“又没让你动,有那么累吗?” 他想得未免太简单了些,他的确是主导者,但她也得配合啊!“你的力道那么厚劲,撞得人七零八碎,我能不累吗?” 会意的弘历起身掀开帐帘,下了帐,为她斟了杯热茶,端至帐畔。 她想起身,却察觉自个儿未着衣衫,当即将锦被往上拉了拉,正好裹住峰峦,而后半坐起来,倚在帐边,自他手中接过茶盏,红唇微启轻呷着。 那会子有帐帘做挡,帐中一片昏暗,看不真切,现下帐帘大敞,十分明亮,目睹她那窄肩半显,面泛红霞的娇媚姿态,弘历喉结微动,声音明显沙哑, “你这是在故意摄人魂儿吗?” “啊?”放下茶盏的苏玉珊诧异抬眸,但见他的目光自她面上缓缓下移,移至她颈下,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妥之处,当即往下缩了缩,将锦被蒙过肩,努唇嗔怪, “我不过喝口茶而已,是你胡思乱想,没想到堂堂四阿哥,竟也如此的不正经。” “唔”了一声,弘历顺势啧叹道:“我本怜你疲累,打算放你一马,既然你认为我不正经,那我合该多做些坏事,省得白背了这罪名。” 一听这话,苏玉珊顿感懊悔,立马求饶,“我开玩笑呢!四爷您其实特别正经,这已经开过荤了,没必要再用宵夜?” 然而他却道:“没吃饱。” 未免自个儿再遭罪,苏玉珊忙劝道:“实则五分饱就成,若是一次吃得太多,下回就没念想了不是?” 她在费神开脱,哪料弘历的关注点十分奇特,“你还期待着下回?倒不如我现在就给你。” 话音落,他俯身凑近,苏玉珊惊慌闪躲,慌乱间锦被滑落,美景尽现,吓得她赶忙抬手遮挡,背过身去,窘迫的侧着眸子,软声求饶, “可是我现在还觉着有点疼,你就莫再折腾我了,容我缓一缓!” 她此刻的姿态使得流畅的肩颈线一览无余,垂散于身后的柔亮青丝遮住优雅的蝴蝶骨,弘历也没想为难她,可他毕竟是个正常男子,目睹如此惑人的场景,他难免心血翻涌,浮想联翩。 年轻气盛的他一向随心由己,不愿为了一个女人而委屈自己,他本可以遵循内心的意念,肆无忌惮的再次要了她,但一迎上苏玉珊那双水汪汪的星眸,他便不忍拒绝,以免她生出阴影,排斥与他亲近。 最终他没再强求,起身到摆着水盆的橡木架旁洗了把脸,用凉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见状,苏玉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感激颔首,“多谢四爷体谅。” 她倒是轻松了,可怜他浴火翻腾,十分煎熬,只能尽力压制,“念在初次圆房的份儿上,姑且饶了你,下回我可不会再由着你。” 下回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在苏玉珊看来,男人最在乎的便是如何得到一个女人,得不到时心心念念,一旦得到,他便会失去原有的浓厚兴致。? ? ? ? 今晚她已经与他圆房,她于弘历而言,大约没什么吸引力了,如此甚好,她并不在乎他的宠爱,只要下人们不再苛待她,她能吃饱穿暖即可。 打从弘历与苏玉珊圆房之后,府中很多人都坐不住了,高格格府中的丫鬟翠凝主动提议, “格格,奴婢今儿个煲了老鸭汤,要不奴婢去请四爷过来用膳?” 花窗边正坐着一位身着莲红氅衣的女子,正是高斌之女高琇雯,此女生得端庄秀丽,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闲来无事的她正在做绣品,闻听此言,遂放下手中的针线,温声提醒道: “四爷没说要来,若无要事,不能去打搅他,你忘了规矩吗?” 翠凝想当然地道:“偶尔一回,四爷应该不会计较?再说金格格她也经常差人去请四爷啊!” 提及金敏靖,高琇雯不屑一顾,“她不顾规矩,我不能跟她一样任性。四爷才宠了苏格格,现下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他这新鲜劲儿还没过呢!想必今晚还会去她那儿,你这时候去请四爷,四爷会高兴吗?” 第十二回 金敏靖的小伎俩 默了片刻,翠凝低眉认错,“是奴婢疏忽了。” 这丫头的情绪有些低落,大约还没琢磨透!于是高绣雯耐着性子与她解释道: “翠凝,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看四爷许久没过来,担心我会失宠。但你应该明白,四爷身边不止我一个女人,终究会又其他人,先前他不是常去金敏靖那儿吗?如今又来一个苏格格,早晚还会有旁人的,不必太放在心上。 怨怼记恨最易招人厌,唯有宽容大度,让四爷觉得舒坦自在,他才会愿意过来。” 翠凝仔细一想,似乎真是这么个理儿,当即展颜笑道:“奴婢明白了,她们只是一时得宠,待过段时日,四爷就会发现还是格格您最好。” 高绣雯没有旁的本事,她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人心,“遇事莫慌,得自个儿先稳住,观察情势。那些个一惊一乍,嫉妒心强的,只会早早的断送自己的前程。” 翠凝了悟点头,心道格格所谓的善妒者,大约就是说金格格? 此刻的金敏靖的确很恼火,只因芯儿跟她说了,今早听风阁那边将褥子送去浣衣间,上头有落红。那就证明四爷真的要了苏玉珊! 一想到昨夜他们腻在一起,而她独守空房,金敏靖便心头窝火,“四爷已有好几日没来我房中,他现在是被苏玉珊那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 芯儿生怕主子不高兴,好言劝慰道:“格格勿恼,且等一等。四爷可能只是一时新鲜,过几日也就淡了。” “再等下去,只怕四爷会把我给忘了。”为博得弘历的关注,金敏靖心生一计,命芯儿去找四爷。 芯儿顿感为难,“那得找什么理由啊?” “就说我病了,身子不舒坦,在帐中躺了一整日。”她倒要看看,在弘历心里,究竟谁更重要! 芯儿遵从主子的意思,去往四爷的书房,向他禀报,说是金格格病了。 弘历并未停笔,边写边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格格可能是沐发之后没干透就睡了,着了凉,才导致头疼不适。已然吃了药,但还是没什么好转,格格她很难受,一直念着您,奴婢斗胆请四爷抽空去看看。” 道出这番话后,芯儿忐忑不已,小心翼翼地抬眸瞄了一眼,却见四爷面色如常,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等了半晌,不听四爷吭声,芯儿又偷瞄一眼,发现四爷正在翻着书册,时不时的记录着什么,浑将她的话放在了脑后,芯儿等得着急,忍不住道: “四爷,您看……?” 今日朝中出了事,弘历正为此而头疼,实在没工夫去管后院,“手头有事儿,忙完再说。” 弘历抬指摆了摆手,芯儿见状,不敢再打搅,只得福身告退。 且说金敏靖躺在帐中,满心期待的等了好半晌,却只见芯儿一个人回来,当即抬起身子询问, “四爷呢?没在府中吗?” 迟疑片刻,芯儿勉笑道:“四爷在书房呢!他正在办公务,说是等忙完后就过来。” 实则四爷并未答应过来,但芯儿担心主子会发火,这才自作主张的改了最后一句,好给主子留一丝希望。 金敏靖登时沉下脸,不悦地撅起红唇,“到底是什么政事,比我还重要,他竟连一刻钟的空闲都抽不出来。” “奴婢不敢多问,不过四爷还是很关心您的,特地嘱咐奴婢,按时喂你服药呢!”芯儿是想着,善意的谎言并不妨碍什么,是以胡编乱造了几句,只要主子高兴就好。 然而金敏靖根本高兴不起来,“喝什么药啊!我就想见见他而已,怎就这么难?” “谁让您嫁给了当朝四皇子呢?四阿哥他深受皇上器重,皇上要培养他,自然会给他指派许多政务,指不定将来这皇位也会传给四爷,到时格格您的身份可就更尊贵了。” 眼下这情形,老大老二皆早殇,三阿哥弘时偏向八王爷胤禩,不得雍正之心,五阿哥弘昼纨绔桀骜,难当大任,若无意外,肯定是四阿哥继承大统,金敏靖也觉着自个儿运气好,居然能成为四阿哥的使女,真可谓前途无量! 一想到将来的好日子,她便有了笑容,但还是得提醒芯儿,“这话藏心里即可,可不能乱说,以免给四爷招致祸端。” 她信了芯儿的话,从上午等到下午,都没等到弘历的身影。焦虑的金敏靖再也等不及,又命芯儿再去一趟。 芯儿甚感头疼,上午她已去过一回,若是这会子再去,只怕会惹恼四爷。但主子这边她也不敢得罪,这可如何是好? 为难的她慢吞吞的向外走去,路上她一直在琢磨着如何跟四爷说,才不会挨训。 赶巧行至半路,她瞧见了四爷的身影,看他要往西边走去,芯儿赶忙上前给他请安, “四爷,您忙完了?是准备来看望我家格格?” 跟在身后的李玉心道:金格格住在东边,四爷朝南边拐,明显不是去那儿,这丫头是瞎吗? 半路被人撞见,若是不去一趟似乎说不过去,犹豫片刻,弘历这才顺势应了声,而后去往金敏靖所居的院落。 苦盼了许久,终于等到弘历,金敏靖心下暗喜,面上却装作极为不适的模样,艰难的抬起身子, “妾身给四爷请安。” 芯儿将圆凳摆至帐边,弘历顺势坐下,温声嘱咐道:“身子不舒坦躺着休息便是,无需多礼。” “多谢四爷关心,只是寻常的头疼而已,没什么大碍,四爷您那么忙,其实不必亲自过来。”说着金敏靖还又嗔了芯儿一眼,有气无力地怪责道: “芯儿,我都说了,这点小事无需打搅四爷,你怎的还把四爷给请来了?” 弘历心道:你若没让她去找我,她至于跑两趟吗?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刻意否认,将责任推给丫鬟? 芯儿心里苦,但只要主子高兴,她还是愿意担责的,“奴婢担心格格的病况,这才斗胆去请四爷,还请四爷和格格见谅。” 第十三回 弘历的苦恼 懒听这些虚辞,弘历抬起手臂,用手背触了触她的额,问她感觉如何,“只头疼?可有发热?吃了药是否好转?” 点了点头,金敏靖柳眉紧蹙,嘤声轻哼道:“没发热,头还有些疼呢!喝了两回药也不管用。” “头疼就该睡会子,我也曾头疼过,睡一觉醒来便会好些。” “可是我睡不着,心里又堵又慌,不安生。不过瞧见四爷之后就好多了,只要一看见您,我便莫名心安。”说到后来,金敏靖鼓起勇气,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目光极尽温柔。 然而弘历并未回握,而是将手抽回,顺道儿拍了拍她的手背, “真是不凑巧,我还有要事需处理,只能抽空过来瞧瞧,无法久留。你若实在睡不着,就闭上眼睛,让芯儿给你讲个故事,打发光阴,待我得空再来看你。” 道罢不等金敏靖回应,他便收了手,起身离开。 “哎---四爷!” 这才说了几句话,连一刻钟都不到,便要走了吗?昨晚他有空陪苏玉珊,今日竟没空陪她吗? 金敏靖越想越委屈,一把抓起帐中的枕头,狠狠的甩至地面,一张小脸儿被妒火涨得通红,既恼又慌,“你说四爷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四爷这态度的确让人很失望,但芯儿不敢说实话,只劝她往好处去想, “格格多虑了,四爷走得那么匆忙,想必是宫中有要务得处理,男人当以事业为重,不能拘泥于儿女私情,格格实该体谅四爷才是,如此方能得四爷欢心不是?” 有芯儿安慰,金敏靖才稍稍好受些,“好!那我就大度些,男人可不喜欢斤斤计较的女人。” 弘历一直忙到晚上才回来,回府后,行至分岔口时,一想到金敏靖还在装病中,若去她屋里,她定然又会装腔作势的说自个儿不舒坦,他忙了一整日,心烦意乱,实在没精力再去费心安慰她。 迟疑片刻,弘历终是转了方向,去往听风阁中。 彼时苏玉珊已然洗漱入帐,正趴在帐中,翘着小脚丫,优哉游哉的看着《东京梦华录》。 有人进来她没太在意,只当是常月。 人进来后却没吭声,苏玉珊抬眸一看,这才发现来人竟是弘历! 面色微怔的她当即将脚丫放下,缩进了被窝中,“四爷?您怎的来了?” 近前后,弘历撩袍坐下,“听你这语气,似乎不太欢迎?” 她还真不想让他过来,一来她就得伺候他,难睡安稳觉啊!弯唇勉笑,苏玉珊违心地道:“那倒不是,只是天色已晚,我以为你早已就寝。” “今儿个诸事繁忙,才回府。”捏了捏眉心,弘历轻叹了一声,神色晦暗不明。 杵着小下巴,苏玉珊眨着羽睫玩笑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有她这么安慰人的吗?以手支额的弘历诧异抬眸,哑然失笑,“跟谁学的,这么皮?” 说到底还是她心态好,此时的她并未将弘历当成自己的男人,而是当成朋友来相处, “生而为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烦恼,能解决最好,暂时解决不了的,那就得乐观些,不能让心弦一直紧绷着。” 迎上她那温柔清浅的笑容,弘历那颗焦躁的心逐渐平和下来,朝中的那些个政事,他本不该跟后院的女人们讲,怎奈心底的苦闷堆积在一处,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也是人,也渴望倾诉,但事关朝中机密,他的枕边人那么多,却不能随意说出来,以免被人泄露出去,又惹祸端。 然而苏玉珊不同,她来自苏州,朝中并无做官的亲人,且她失了忆,整个人像是一张白纸,不牵扯任何利益纠纷,是以弘历在她面前愿意放下戒心,向她讲述自己真实的内心想法, “去年有一件案子,举人汪景祺在《历代年号论》中说:正这个字有一止之象,如金哀宗年号正大、元顺帝年号至正、明武宗年号正德,凡是年号中带有正字的这几位皇帝,皆未延续社稷,到此便止,是以汪景祺认为此字非吉兆。” 苏玉珊听罢,不由替这人捏了一把汗,“这位举人是不是有点儿虎?江山是否长久,关键在于帝王是否有作为,与年号有什么关系?这不迷信吗?再者说,当今圣上的年号亦有正字,他这么说,岂不是要招致杀身之祸?” 点了点头,弘历应道:“汉世·祖以建武纪元,明太·祖以洪武纪元,武字亦有‘止’字,江山照样稳固,汪景祺的说法实属谬论,皇阿玛认为他在诅咒清廷,是以下旨将汪景祺斩首示众。 此乃前车之鉴,后人当需警醒。偏偏还有人不以为意,今年六月间,礼部侍郎查嗣庭主考江西,试题中有这几句: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百室盈止,妇子宁止。 好巧不巧,既有正字,亦有止字,便被有心人告发。皇阿玛本就对这两个字十分忌讳,一听说此事,大发雷霆,随即下令将查嗣庭押入牢中。” 既然弘历将这些都告诉了她,那苏玉珊也愿意发表自己的观点,“汪景祺的说法的确是胡言乱语,他被惩治是活该,但查嗣庭的试题没什么问题啊!恕我直言,皇上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苏玉珊的看法正是弘历的心思,“我也明白查嗣庭是无心的,但谁让他犯了皇阿玛的忌讳呢?” “就因为这几个不相干的字,便要给人安上莫须有的罪名,皇上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 深叹一声,弘历只道此事没那么简单,“若他只是个普通官员,兴许皇阿玛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偏偏他是隆科多的人,牵扯到了朋党之争。” 以往苏玉珊也曾看过一些清朝的影视剧,大概了解过皇帝和臣子之间的恩怨,年羹尧和隆科多皆深受雍正帝重用,但随着权势的增长,后来的两人拉帮结派,野心勃勃,以致于雍正对他们生了猜忌。 第十四回 总是欺负我 年羹尧已在去年被处死,下一个便是隆科多了?偏偏查嗣庭是隆科多的人,那这件事也就明朗了, “皇上这是打算杀鸡儆猴,趁机铲除隆科多的党羽,而查嗣庭就成了那个倒霉之人。” 一想到那些纷乱的关系,弘历便觉头疼,“即便明知他是冤枉的,我也无能为力,今日我曾尝试为他说情,却被皇阿玛给训责了,他说身为帝王,不该有妇人之仁,当断则断,得为大局考量。” 听他这惋惜的语态,苏玉珊已然明白弘历的想法。此时的他尚未登基,还是一个心怀仁慈的皇子, “站在你的立场,你认为查嗣庭没罪,但站在皇室的立场,你不能否定你皇阿玛的看法,两种观点在你内心挣扎,这样的矛盾令你很痛苦?”? ? ? ?? “我对皇阿玛一向很敬仰,但自皇阿玛登基之后,他就变得格外严苛,”书中所学的,与现实中的情形完全不同,弘历不禁心生茫然, “难道为君之道就只在乎利益,不论是非吗?我明知查嗣庭是无辜的,却不能为他伸冤,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让人挫败。” 他的为难她能理解,遂好言劝道:“你已尽力,问心无愧。皇上执意如此,你还是不要忤逆圣意,但可以此为戒,将来你若登基为帝,定要以民为本,不可因为所谓的大局而牺牲无辜之人。” 提及皇位,弘历终是有所顾忌,未敢多言,“皇阿玛正值壮年,皇位之事尚未做打算,讨论这些为时尚早。” 道罢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久,似乎没有顾虑她的感受,“跟你说朝政你一定觉得很枯燥?” “不会啊!”苏玉珊清浅一笑,“我的日子本就没什么波澜,听你讲一些时事,增长见闻,挺好的。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大可与我倾诉,我只进不出,放心!” 弘历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也相信她会守口如瓶,否则他就不会将这些心里话告知于她。 心知肚明的他却故意曲解,压低了声打趣道:“有时候,进进出出才有乐趣……” 愣怔了一瞬,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回想起昨晚的那些羞人的画面,她面泛潮红,声如蚊蝇,难为情的趴在枕边,嗡声道: “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她若不懂,又岂会脸红似霞?看破不说破,弘历行至帐边,捏了捏她的耳珠,顺着她的话音哑声道: “不懂无妨,我可以身体力行的教你。” 大可不必说风就是雨?苏玉珊吓得直往被中缩,只露出一双眼,“昨儿个才圆房,今晚还需要吗?” 弘历不答反问,“昨晚用了膳,今晚你吃了吗?” “……”苏玉珊无言以对,憋了半晌才回了句,“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你说是就是!”弘历也不反驳,直白坦言,“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是想要你。昨晚怜惜你,没放肆,今晚我可不会再轻饶了你。” 说话间,他掀开锦被,将可人儿拥入怀中,大掌来回抚动,感受着她那如缎般丝滑的雪肌。 当他的指腹缓缓的自她后方掠过时,苏玉珊不自觉的往前倾,他正好能感受到她的美好曼妙。 窘迫的她刚想后退,身后却是他的大掌,此时的她是进退两难,只得埋在他肩头嘤声求饶, “好痒,莫使坏。” 弘历闭着眸子,高挺的鼻梁轻蹭着她的玉容,哑声低语,“可我一看到你,就满腹的坏心思,这可如何是好?” “那就默念《心经》,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苏玉珊十分诚恳地为他出主意,他却不愿照做,只想遵从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意念,哑声呢喃, “菩萨救不了我,唯有你才是我的救赎。” 他的大掌仍旧肆意的在她前后游走,她根本制止不了他,又羞又恼的她佯装凶悍的威胁道: “你若再欺负我,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奶猫又开始凶了,弘历毫不畏惧,反倒有一丝期待,“唔?你待如何?” 稍稍仰颈,苏玉珊轻咬他耳珠,意在告诫他,她也是会反击的。 唇瓣开合的一瞬间,她的舌尖无意中碰到他耳珠,那种奇异的感觉瞬时自他心间蔓延开来,他从来不晓得,被人触碰耳朵的感觉竟是如此奇妙,怪不得昨夜他描摹她的耳廓时她竟会低吟出声。 倘若这便是她所谓的不客气,那他甘之如饴,“求之不得,你且继续。” “……”苏玉珊暗叹失策,他非但不怕,反倒还期待,这就尴尬了。窘迫的她再不敢乱来,樱唇微努,娇哼抱怨, “除了欺负我,你还会什么?” “还会疼爱你,让你体会做女人的快乐。” 可她已经体验过了,“骗人,一点儿都不快乐,很痛的。” “那是昨晚,今夜大约就不会痛了,不信你试试。”弘历好言哄劝着,苏玉珊灵机一动,顺水推舟, “我信,那咱们能不试了吗?” 她这小脑瓜子,总在琢磨好事,弘历毅然摇头,“既是信了,那就该无所畏惧。” 所以她这是又一次后知后觉的跳进了他挖的坑里吗?苏玉珊懊悔不已,“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四爷,太坏了。” 既然她认为他坏,那他干脆坏到底,再也不给她抱怨的机会,直接俯首吻住她那张巧嘴,好让她知道,他究竟可以坏到什么程度。 “唔……”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他的吻给淹没。今晚的他有足够的耐心,极尽温柔,并未擅闯,细细的观察着她的反应。原本心存抗拒的她被他这么一惑,竟然不自觉的生出一丝意念来。 羞窘在所难免,但苏玉珊毕竟是从现代来的,不至于像古代女子那般保守,在她的认知里,男人可以沉醉,女人也有资格享受愉悦。 既注定不能避免与他亲近,倒不如放下矜持,专心致志的感受他带给她的不可言说的愉悦。 接下来,屋内只剩细碎的声音在弥漫,这动静惊动了天上月,好奇的明月轻洒薄辉,映照窗纱,眯眼偷瞄,也想一探室内的景致…… 第十五回 枕他胳膊 这一夜,弘历不知倦怠,苏玉珊被他折腾得困乏无力,柔声求饶,他才勉强放了她。 此时的她已无力去思考,羽睫半阖,困顿得厉害。他尝试着搂她入怀,特准她枕在他的胳膊上,她却不怎么情愿,但又不便明着拒绝,随即佯装为他着想,十分好心的提醒道: “这样不妥?你的胳膊会酸麻的。” 弘历却道无妨,屈指轻刮她的鼻梁,笑嗤道:“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些,只管枕着便是。” 他愿意让她依偎在他身边,哪怕累些也无所谓,怎奈苏玉珊并不喜欢这种腻在一起的感觉, “可我还是觉着枕头更舒坦,枕胳膊我总觉得别扭。折腾那么久,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我先睡了。” 道罢她翻了个身便睡,弘历与她说话,她也只是迷糊哼咛,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弘历目光所及,乃是一袭稍显凌乱的柔亮青丝,和窄瘦的后肩。 一般人亲热过后便会相拥而眠,腻在一起,然而欢愉过后她便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连个温存都没有,这样冷漠的态度难免令他有种被忽视的感觉。 他不禁暗自琢磨,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丫头看似乖巧温顺,但似乎并未真正把他放在心上。 尽管眼下的情形令他很挫败,但他相信,只要他有耐心,终有一日可以赢得她的心。 且说昨夜四爷没来,芯儿一早便在打探四爷歇在何处,最终从小厮那儿得知他去了听风阁,不由愕然, “怎的又是苏格格?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旁人她好回话,但若是苏格格,只怕主子又会动怒,芯儿不愿听主子抱怨,遂压低了声交代小厮, “这事儿可千万别告诉咱们格格,她若问起来,你就说昨晚四爷在书房,哪儿都没去。” “何事不能告诉我?” 弘历并未因为她生病而留在她这儿,金敏靖心下委屈,也就没再继续装病,一早便起了身,刚出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她越发窝火,质问芯儿究竟瞒了什么事。 主子一再追问,芯儿无可回避,无奈之下只得道出实情。 金格格一听这话,妒火瞬燃,“我卧病在床,独守空房,他都不来陪我,说什么忙着办政务,怎会有空去陪别的女人?哼!这个苏玉珊,她当真是好本事啊!居然一直霸着四爷,四爷到底喜欢她什么?” 为安抚主子,芯儿瞎猜道:“兴许四爷是看您病了,不舍得打扰您休养,这才没来。” 一说起这事儿,金敏靖越发委屈,“我病了他更该陪着我才是,转身就去找别的女人,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芯儿心道:这男人嘛!当然是只顾自己,他又怎会在乎每一个女人的感受?女人太多,他顾不过来啊! 这是所有使女都该明白的道理,然而金格格不懂,实则她也不是不懂,只是因为她对弘历生了情意,她允许弘历有其他的女人,但她无法接受还有比她更受宠的。 先前的那几个,她都不曾放在心上,只因她认为自己是这些使女中最貌美,家世最好的,弘历亦对她格外上心,她以为这份好会一直延续下去,孰料这才没多久,一切就都变了。 打从苏玉珊一来,弘历的目光便被这个江南女子所吸引,而苏玉珊也成了下人们口中容颜最为秀美的女子。 被忽略的金敏靖自是忍不下这口气,她很想亲自去一趟听风阁,会一会苏玉珊,然而芯儿却道此法不妥, “格格稍安勿躁,现下四爷正宠她,您若去了,万一哪句话没说对,再被她诬告给四爷,岂不是给自个儿惹麻烦?” 听丫鬟这么一说,金敏靖有所顾忌,但还是不甘心就此罢休,“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见不得她这么得意。” “想给她添堵很容易,无需您亲自去,让别人去即可。”芯儿的意思是,岚格格心直口快,只要将四爷留宿听风阁一事告知岚格格,她应该会坐不住,去找苏玉珊,说道几句。 金敏靖仔细一琢磨,认为此法可行,遂命芯儿即刻去办。 芯儿故意将此事传开,丫鬟茉儿亦有耳闻,遂将此事告知了自家主子岚格格。 西岚闻言,抿了口花茶才问她是打哪儿听说的。 茉儿如实道:“是芯儿姐跟别人说的,奴婢正好路过,听了几句。” “哦?这么巧的吗?”西岚心下生疑,“下人们禁止打听四爷的去处,芯儿故意散播这些却是何意?” 在此品茗的富察格格一眼就能看穿金格格的把戏,“芯儿八成是故意说给茉儿听,想让你知情,心生妒忌,继而去听风阁闹腾?这个金敏靖,打的一手好算盘,想拿你当枪使呢!” 西岚嗤笑道:“有人抢她的风头,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嫉妒呢?” 沉吟片刻,富察格格月眸轻转,柔声提议,“既然你不讨厌苏格格,不若去走动一番,摸一摸她的性子。” 迎上富察格格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西岚略一思量,已然明了,点头应道:“好,那我就去会一会她。” 且说听风阁一向清净,无人过来,骤然有人拜访,苏玉珊还真有些不习惯。但人已到门前,她不能拒之门外,遂命常月将岚格格请进来。 西岚一进门便笑吟吟道:“听闻妹妹身子抱恙,我特来看望,没打搅你休息?” 说话间,西岚示意丫鬟将补品送上,常月一一接过,放置在一旁的桌上。苏玉珊请她入座,寒暄道: “多谢姐姐关怀,我在家无趣得很,你能过来陪陪我,我求之不得。” 入座后,西岚拈着手中绣着芍药的巾帕,月眸弯弯,笑得十分甜美,“我听说妹妹你是苏州人,初到京城大约很不习惯,时常想念家乡?我托人买了些桂花糕,你且尝尝,以慰思乡之苦。” 原主是苏州人,但苏玉珊不是,她对桂花并无执念,但既然岚格格这么说,她便顺势收下,“多谢姐姐,姐姐有心了。” “哎---咱们往后便是一家人,无需客气。”闲聊了几句,西岚突然转了话头,“你近来颇得四爷宠爱,那是你的福分,偏偏有些人心生嫉妒,四处说你的坏话,我听着都来火。” 闻言,苏玉珊奇道:“姐姐这话是何意?可是听谁说了些什么?” 第十六回 拉拢苏玉珊 西岚看了常月一眼,常月会意,提起茶壶,说是去换壶茶。 待丫鬟走后,西岚才压低了声道:“金格格的婢女芯儿到处跟人说四爷这几日都在你屋里,还说你出身低微,却不安分,像个狐狸精一样勾引四爷,哎呀!那些话太难听,我就不一一复述了。” 犹记得上回偶遇金敏靖时,她说话的确带刺儿,当面都敢摆脸子,背地里说些难听的再正常不过。 对此苏玉珊并不惊讶,她只在猜测岚格格今日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单纯的传句闲话,还是想挑起她与金敏靖之间的矛盾? 想要探知岚格格的目的,唯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于是苏玉珊接口道:“四爷的使女那么多,他想去谁那儿是他的自由,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让四爷日日过来,他便会过来吗?金格格当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可不是嘛!”西岚掩唇讥笑道:“她倒是想让四爷过去,为此还声称自个儿病了,只可惜四爷还是来了妹妹屋里,她自是恨你恨得牙痒痒。” 原是为这事儿,苏玉珊暗叹金格格太在乎弘历,“即便不是我,也会是旁人,若四爷一去旁人那儿,她便生气,岂不是日日给自个儿添堵?何苦来哉?” 来之前西岚尚未确定苏玉珊是个怎样的人,而今听她这一席话,西岚已然明了,更加坚定了拉拢她的决心, “我就喜欢妹妹这样的明白人,咱们来自不同的地儿,能聚在一起成为姐妹便是缘分,合该好好侍奉四爷便是,她却妄想独霸四爷,把其他使女都视为仇敌,处处针对,时时揶揄,实在可悲又可恼。” 听岚格格这话音,似乎她也曾被金格格针对过,对金格格心怀不满,所以才会过来说这些? 然而这只是表象,事实如何,苏玉珊并不清楚,毕竟她对岚格格的为人并不了解,闲聊几句即可,不该说太多,以免惹下祸端, “陷入爱河里的女子,难免会失去理智,付出便会不由自主的渴求回报,说到底,她还是太爱四爷了。” 道罢这些,苏玉珊又打岔说起了旁的,没再提及金敏靖。 即便听说金敏靖在背后讲她的坏话,苏玉珊也没有咒骂怨恨,不管她是真的大度,还是在说场面话,西岚都心生佩服,暗赞苏玉珊一个普通民女,竟是如此沉得住气。 看来此女并非空有美貌,既有气度,又能言善道,连她一个女人都很欣赏,难怪四爷会宠她。 又坐了会子,西岚起身告辞,只道得空再来看望她。 苏玉珊亲自送她出去,目送她远走后,这才拐了回去。 常月将补品一一清点,记录在册,而后又将桂花糕打开,请主子享用。 苏玉珊瞬时想到宫斗文里的那些用食物害人的桥段,虽说她与岚格格并无仇怨,岚格格应该不至于害她,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决定不去品尝, “最近有些牙疼,不敢用甜食,你们拿去分了!” 再次回到屋内的苏玉珊缓缓坐下,脑海中涌起太多复杂的情绪,前些天她在静养,只见了弘历,并无太大的感觉,今日见过岚格格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弘历的后院有太多的女人,她要在此生存,不仅要面对弘历,大多时候还得和后院里的这些女人相处。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院子里有六位使女,还有丫鬟无数,这台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弘历不过在她这儿待了两晚而已,就被旁人过分解读。被冷落的时候他吃不好,穿不暖,如今倒是不被下人苛待,却又遭人妒忌,这日子当真是如履薄冰。 人活在世,她不可能不跟任何人来往,究竟该与谁交往,如何把握相处的那个度,这是门深奥的学问,苏玉珊不敢轻易下结论,还得将周围之人观察一段时日。 那金敏靖故意将消息放出去,为的就是借岚格格之手对付苏玉珊,岂料岚格格非但没去找苏玉珊的麻烦,反倒与之走得很近,这样的结果着实出乎金敏靖的预料, “这个西岚是什么意思?我讨厌之人,她偏要与其走得那么近,这是摆明了要与我作对吗?” “她可能是想拉帮结派呢!格格,奴婢私以为,您也不能孤军奋战,合该找个同伴才是。” “我能找谁?”放眼这府中,没几个人能入得了金敏靖的眼,“富察格格跟西岚是一伙儿的,陈格格尚未承宠,且她父亲的官职并不高,我找她毫无用处。” 略一思量,芯儿开始为主子出主意,“眼下家世最好的便是高格格,您可以跟她打好关系。” 先前两人皆得弘历宠爱,金敏靖视高格格为敌,也曾闹过一些小矛盾,“你忘了,我跟她不对付呀!” “格格需知,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如今这位汉女苏格格抢了四爷的宠爱,又跟岚格格她们走得那么近,您若不找个信得过的人,很容易吃亏,万一她们再把高格格给拉拢过去,那您岂不是会被她们几个联合排挤?” 芯儿所言似乎有些道理,若搁以往,金敏靖不会在乎这些,但如今弘历对她态度有变,她不得不为自己谋后路,却又有所顾忌, “但我实在不想主动去讨好别人,我放不下这脸面啊!” “过几日便是高格格的生辰,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给她送一份大礼,借此向她示好,高格格那么聪明的人,料想她应该会明白。” 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金敏靖担心错失良机,遂决定按照芯儿的提议,向高格格示好。 高格格过生辰也算是一件大事,府中的使女们都得准备贺礼,常月也在提醒自家主子,问她打算送些什么。 苏玉珊对于这些古代的人际交往规则不甚明了,“依你之见,应该送什么?” “一般都是些珠宝首饰之类的。” 自圆房之后,弘历便让人送了些绫罗珠宝过来,首饰她倒是不缺,“那就从我的妆匣中挑一样送给高格格。” 常月却觉不妥,“可那些都是四爷送给您的,您若转送给高格格,万一她戴上,被四爷瞧见,岂不尴尬?” “那就用银子去买,我还有多少银子?”先前苏玉珊一直没在意,今日听说得送礼,她才想起来清点自己的家当,岂料常月竟道: “格格,您就剩一两银子了。” “不是?我这么穷的吗?”好歹也是皇子使女啊!居然只剩一两银子?苏玉珊难以置信,但听常月道: “格格您的月俸是六两。” 六两?折合人民币才一千二!苏玉珊心顿塞,暗叹这伺候皇子的工资也太低了?“才这么点?够用吗?” 第十七回 今晚得好好表现 常月笑叹她多虑了,“平日里是花不完的,因为您还有其他的份例,膳食、衣物以及日常所需的用品皆有定例,所以这些银子,除却打赏之外,一般不必动它,但月初的时候,您把您的月俸都给了家人,您手里只剩一两,再发月俸得等下个月。” 至此,苏玉珊才算明白,这些个使女们的日子还算正常,最基本的吃穿用度都能得到保障,只是没有太多的闲钱。 如若不得宠,下人不上心,给你上凉的饭菜,那你也没辙。若是有幸得宠,便可得到更多额外的赏赐,譬如弘历赏给她的那些珠宝,然而那些东西在苏玉珊看来中看不中用,既不能拿去当掉,又不能转送,摆在屋里有何用? 其他的使女都有娘家补贴,但原主家境贫寒,还得补贴家人,眼下苏玉珊只剩一两银子,想给高格格买份礼都不够,这日子当真是难熬啊! 好在苏玉珊不是悲观之人,她始终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没银子她打算去账房预支,然而常月去账房问了,先生不同意,说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得四爷同意才成。 无奈之下,苏玉珊只好去借。 常月问她打算管谁借,苏玉珊神秘一笑,“自然是最有钱的那位主儿。” 弘历一连两晚都在她这儿,今晚是否过来,苏玉珊未能确定,只盼着他今晚一定要来,她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愿,当天晚上,弘历又来了听风阁。 今晚的苏玉珊与以往大不相同,主动为他添茶倒水,笑语盈盈。弘历见状,不免好奇, “今儿这是怎么了?如此殷勤,莫不是有什么事儿?” “四爷英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既已被他看穿,她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实不相瞒,其实我想跟您借点儿银子。” 在弘历的印象中,苏玉珊不爱钱财,只对吃食有兴致,今日骤然听她提及银子,他难免生疑,望向她的眼中满是探究。 尽管心下生疑,但弘历并未拒绝,直接问她,“要多少?” 苏玉珊缓缓竖起两根手指,他以为是两百两,孰料她竟道:“二两银子。” “二两?你跟我开口只要二两?”弘历忽觉好笑,“跟你男人不必如此客气。” 太多她也用不着,苏玉珊如实道:“我想给高格格准备贺礼,还差二两银子,所以才想提前预支下个月的月俸,但是账房不同意,我实在没办法,这才硬着头皮向你求助。” 他的女人,还得张口管他要银子,她没有娘家人做依仗,日子过得如此拮据,弘历心下生愧,歉声道: “怪我疏忽了,只给了金银珠宝,却没给你赏银,使女们的开支一向由账房来管,我未曾参与过,不晓得具体数额,今日方知你的月俸竟是那么少,月俸是朝廷定下的规矩,不能轻易更改,但我可以单独给你。” 说话间,弘历拿出一张银票递与她,“身上没带太多,你先用着,得空我再给你。” 苏玉珊接过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一百两的银票,那就相当于两万块啊!“我用不了那么多,二两即可。” 平日里他打发下人都是一两二两的,怎么可能只给她二两?“又不让你还,怕什么?拿着!就当是私房钱,日后总有用处。” 她是真的只想预支二两而已,“可这也太多了,你有没有碎银啊?” 碎银他可拿不出手,“我是你男人,给你银子天经地义,你若觉着受之有愧,那便是把我当外人。”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苏玉珊不便再推辞,“那好!多谢四爷的好意,我先保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小心翼翼的将银票叠好,而后放在一个小盒子内,还特地上了一把锁。 于弘历而言,这一百两无关紧要,但于苏玉珊而言却是十分宝贵的。 弘历见状,闲问了句,“下个月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贺礼?” “啊?是吗?”苏玉珊一脸懵然,她还不晓得原主的生辰,弘历是在八字上看到的,当时随意瞄了一眼,略有些印象,好像是十月上旬, “你呀你,竟连自个儿的生辰都不记得,到底得等何时才能恢复记忆?” 苏玉珊心道:记忆是不可能恢复的,原主的前半生已被抹去,她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开始新的人生, “其实我觉得失去记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脑海一片空白,少了很多烦恼。” 那倒也是,至少现在的她不记得郑临,一旦她恢复记忆,想起与郑临的那些过往,只怕她不会再甘心留在他身边。 郑临就是一颗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点燃她的怒火,摧毁两人之间的关系。弘历心知肚明,并未多提,又将话头拐了回去, “不管是否恢复记忆,我都会护你周全。你且想想,要什么贺礼,我提前给你准备。” 既然弘历让她说,那她可就不客气了,“等生辰那日我想出去游玩,却不知京城有什么好玩儿的地儿,四爷您常出门,应该比较了解?” 他打算送她一份珍宝,未料她竟只想游玩,这样的要求太过特殊,弘历不禁陷入了沉思。 见他神色凝重,并未应声,苏玉珊笑容渐消,已然明了,“若是不方便那就罢了。” 规矩摆在那儿,的确不便,迟疑片刻,弘历才道:“后院女眷,若非特殊情况,不可出门,但我已经允诺过你,便该如你所愿。” 得他应承,苏玉珊的唇角逐渐上扬,星眸微弯,不吝赞美,“多谢四爷,四爷你真是个大好人!” 瞧她这态度转变得未免太快了些,“我若不应,便是坏人?” 羽睫半垂,苏玉珊努了努唇,小声嘀咕道:“你使坏的时候还少吗?” 她这话意有所指,弘历瞬时会意,附耳悄语,“那你喜欢我好一点,还是坏一点?” 已然会意的苏玉珊假装不懂,“这个问题很深奥啊!不好答。” 弘历笑得意味深长,“无妨,咱们可以慢慢探究。”说话间,他的指腹再一次覆住她的唇瓣,惹的她心微颤,暗叹他又要使坏,忙提醒道: “日日纵浴怕是会伤身,你得固本培元呐!” 此时的弘历才十六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精力十分充沛,根本不存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看来今晚我更该好好表现才是。”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苏玉珊深感后悔,暗恨自个儿就不该多嘴提这句,她的提醒非但没能令他有所顾忌,反倒激发了他的表现浴,适得其反,这可如何是好? 甭管她有没有说,他就是这么理解的,弘历长指微抬,挑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之际,她的星眸间流转着点点波光,眼尾那颗清浅的泪痣尽显妩媚之态,尤其是那张娇艳浴滴的红唇,看得弘历喉结微动,只想一品芬芳。 第十九回 苏玉珊的反击 苏玉珊拉起常月的手仔细一瞧,才发现她那白皙的手腕上有道长长的红痕,正是被那尖锐的钗尖所划,顿生疼惜, “这个芯儿,当真是心狠!” “那都是她主子纵容的,寻常的丫鬟绝不敢做这样的事。” 是啊!芯儿的行为,金敏靖是默许的,否则芯儿不会如此大胆。轻拍着她的手背,苏玉珊柔声安慰道: “放心,我不会白白让你受委屈的。” 回房后,常月为她重新梳妆,换上新的发簪,请她再去赴宴,苏玉珊却不愿再折腾, “金格格摆明了针对我,若是我再去用宴,她又会想方设法的挑事。” “可咱不能因为这个就一直躲着她,不然她还以为您好欺负呢!” 苏玉珊的脾气的确很好,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与人起挣扎,但这并不代表她好欺负,她深知一个道理,容忍换不来任何尊重,只会令对方变本加厉! 常月的伤不会白受,她的珠钗不会白碎,这个仇,她一定会报!但如何报仇,还得从长计议,“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得请四爷帮忙才是。” “等今晚四爷过来,格格您就把此事告知四爷,请他为您做主。”最近四爷常来苏格格这儿,常月便想当然的认为今晚四爷也会过来,然而苏玉珊却觉得不太可能, “今儿个是高格格的生辰,晌午四爷不得空,晚上肯定会陪她,又怎会来听风阁呢?” “这可说不准,”欣赏着镜中佳人,常月嬉笑道:“兴许四爷只陪高格格用晚膳,而后还会过来陪您。” 旁人不知情,苏玉珊却是了解后事的,弘历可是将来的乾隆帝啊!他的身份和他所处的时代都注定了他不可能专情于某一个女人。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是以苏玉珊始终保持理智,不会天真的去奢望弘历专宠于她, “专宠只会遭人嫉恨,还会迷失自己,这并非什么好事。宠与不宠,皆是无常,不必太在意。” 诚如苏玉珊所料,当天晚上,弘历的确没来,他陪高琇雯庆贺生辰之后便顺势歇在了揽月阁中。 高琇雯知书达理,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最近他的目光被苏玉珊所吸引,已有许久没来揽月阁,今日高琇雯生辰,于情于理,他都得留下来陪陪她。 男人的身和心是可以分离的,在弘历看来,这种事无可厚非,好在苏玉珊游离于使女身份之外,并不会傻傻的计较这些,不至于为此而难过,她反倒觉得很轻松,终于可以一个人睡大床,可以随心所欲的翻滚咯! 旭日东升,鸟雀脆鸣,这一夜,苏玉珊睡得很安稳,待醒来后,用罢朝食,她正准备看会子书,却听下人来报,说是岚格格来了。 西岚一到场便开始数落金敏靖的罪状,与她倾倒苦水, “那个金敏靖一向嚣张跋扈,先前四爷去她那儿,她来了月事,却不上报。府中有规定,使女来月事,主子不能留宿,此乃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是以当晚四爷又拐了弯,来了我这儿。 就为这事儿,金敏靖便嫉恨于我,总爱找我的茬儿。四爷赏我一匹绸缎,我用来做了新衣,她便故意放她养的那条狮子狗来抓我的新衣裳,那锋利的爪子一勾,便扯破了我的新裳,偏她还把责任推给小狗,那小狗是四爷送给她的,我无可奈何,只能吃个哑巴亏。” 提及往事,西岚仍觉气愤,苏玉珊恍然大悟,怪不得西岚这般厌恶金敏靖,原来两人一早就有过节,“你可曾将此事告知四爷?” 摇了摇头,西岚轻叹道:“先前就数她最得四爷宠爱,我说出来有何用?她肯定会狡辩,四爷定会偏向于她,我岂不是自找没趣?” 提及此事,西岚顺水推舟地道:“现下四爷很宠你,你大可将昨日被金敏靖欺负一事告知四爷,四爷定会帮你出气。” 乍闻此言,苏玉珊不禁心生警惕,毕竟她与西岚尚不相熟,却不知西岚这主意是真的为她着想,还是想借她的手,为自个儿报仇? 人心隔肚皮,在未能确定对方目的的情况下,苏玉珊并未应允什么,故作愁苦的怅然而叹, “我家中无权无势,无人可倚仗,我哪敢跟金格格斗?到了吃亏的还是我。” 西岚不屑哼笑,一双月牙似的眸子难掩讥诮,“娘家算什么?到了这儿,四爷的宠爱才是真。” 然而这世上最不长久的便是弘历的宠爱,“四爷对我只是一时的兴致罢了!昨晚就没过来了。” “昨晚是特殊情况,但看今晚。只要今晚他来你这儿,你就跟他诉苦,梨花带雨的那么一哭,四爷定会心软。” 西岚一再为她出主意,苏玉珊哭笑不得,怎的所有人都认为今晚弘历会来呢?她们也太高看她了? 无奈的苏玉珊苦笑道:“到时再说!” 西岚只盼着四爷今晚一定要去听风阁,金敏靖却在想着,昨晚四爷终于没去找苏玉珊,而是去了高琇雯那儿,那么今晚四爷应该会来她这儿了? 为此她还特地沐浴熏香,就等着四爷过来,可惜直等到戌时将过,也没等到弘历的人影。 金敏靖百思不解,到底她哪里得罪了四爷,为何四爷迟迟不愿来见她? 焦灼的她命芯儿出去打探,四爷究竟在何处。 芯儿踏着凉凉月色而去,没多会子便回来了。金敏靖忙问她,“找到了吗?四爷可是在书房?” 眼看她面露难色,迟迟不吭声,金敏靖顿生不祥预感,“他不会又去了听风阁?” “呃……”芯儿正在犹疑着该如何作答,金敏靖柳眉深蹙,花容变色,怒拍桌案,扬声恼嗤,“支支吾吾的作甚?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我要听实话,不许扯谎!” 芯儿被主子这阵仗震得心肝儿直颤,再不敢拖延,惶恐点头,“四爷他……他去了苏格格房中。” 果如她所料,又是苏玉珊!可怜她精心装扮,等了那么久,到了就是一场空。四散的恨意呛得金敏靖呼吸不畅,心口起伏不定,咬牙低嗤道: “这个苏玉珊,必定是狐狸精转世,居然霸着四爷那么久,四爷也不腻歪,这不正常!” 芯儿不在乎苏玉珊是不是狐狸精,她在乎的是自个儿的境况,“格格,您说她会不会跟四爷告状啊?” 一旦苏格格主仆告状,芯儿担心自己会遭殃,金敏靖却是一派无谓, “她敢!即便说出来又如何?她有错在先,我按规矩办事,四爷肯定不会责备我,天大的事由本格格顶着,你只管把心揣肚子里。” 主子已然发话,芯儿暂时安心,金敏靖却是窝了满腹的火,辗转难眠,恨透了苏玉珊。 此时的苏玉珊尚不确定今晚弘历是否会过来,但她的内心是有一丝期许的,倒不是想他,而是另有打算。 常月的手腕划破了皮,又红又肿,苏玉珊亲自为她上药,药膏难免有些气味,使得屋子里沾染了一丝药味,常月便打算拿熏香来掩盖这不太好闻的气息,然而苏玉珊却道不必, “留着正好,不必费事。” 第二十回 弘历为她做主 常月不明其意,直至四爷披着月色过来,察觉到怪味,特地问起时,她才终于明白主子的用意。 “你这屋子里的怎的有药味?你哪里不舒服?可有请大夫?” 苏玉珊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但她并未明言,“我没事,四爷多虑了。” “没事怎会有药味?到底是怎么了?”弘历不信,随即质问丫鬟,常月看了主子一眼,收到主子那暗示的眼神,她立时会意,跪下道: “回四爷的话,格格她无碍,是奴婢受了伤,格格好心帮奴婢上药,这才会有药味,都怪奴婢大意,我这就去换香。” 弘历洒了一眼,但见常月的手腕处有道长长的红痕,似是被尖锐之物所划伤,不由纳罕,问她何故受伤。 常月正待回答,苏玉珊却命她下去,“没什么大碍,敷了药养两日也就好了。” 她的刻意隐瞒使得弘历越发好奇,在他的印象中,苏玉珊温柔善良,总不至于在背地里苛待下人? 但若不是她,为何她不愿讲明常月受伤的原因?她究竟想隐瞒什么?弘历疑惑深甚,随即叫住常月,命她务必讲明因由。 四爷再三要求,常月只好顺势而为,道明真相,“回四爷的话,奴婢这手是被芯儿划伤的……” 关于昨日之事,常月讲的很细致,把金格格如何欺负她家主子,以及芯儿扯断苏格格青丝的细节统统说了出来。 明白事情原委后,弘历面色不愈,沉声道:“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难以想象,苏玉珊在那样被人嘲讽的境况下会是怎样的窘迫,轻拍着苏玉珊的手背,弘历柔声安慰道: “此事交由我来处理,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亲耳听到弘历的承诺,苏玉珊心暂安,但她不能一口应下,而是继续做戏,怯怯垂眸,自责不已, “多谢四爷的好意,但戴错了首饰,的确是我的错,我没资格去追究什么。” 佳人柔弱无助,面对欺凌却不敢讨回公道,只在找自己的问题,弘历心生怜惜,“错不在你,是我疏忽了,没与你讲清楚关于珠宝的一些禁忌。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该咄咄逼人,你别自责,我自会找她算账!” 有些戏,若是做过了头,难免会显得太过刻意,苏玉珊懂得适可而止,抬眸感激的望向他,目光一片诚挚, “这府中对我最好的,除了常月便是四爷您了。” 居然将他和旁人摆在同样的位置,弘历不服气,特地问了句,“我与常月,谁待你更好?” 这话问得她无言以对,忍笑道:“你还吃姑娘家的醋啊?” “那自然是四爷待格格更好咯!”常月掩唇轻笑,而后借故退下,不在此打搅。 尽管常月已然离开,弘历仍旧不依,继续追问,誓要问出一个结果来。 起了身的苏玉珊慢步行至屏风前,小山眉微微蹙起,甚感为难,“这是不同的两种感情,常月待我乃是姐妹之情,至于四爷嘛……” 他正等着听下文,她却卡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似在斟酌着什么。弘历的好奇心被勾起,率先发话,打消她的顾虑, “无需顾忌,直说便是。” “嗯……”迟疑半晌,苏玉珊才道:“四爷待我,应是朋友之谊。” 这种定义着实令人费解,“你明明是我的女人,怎能说是朋友?” 回望向他,她的眸中一派坦诚,“单就目前来说,我能感受到的只是友谊,并无爱意。” 当她道罢,弘历的眸光缓缓移向窗外,久久不言语,苏玉珊暗叹自个儿就不该信他, “是你让说实话的,我说了实话你又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他只是在想,“我们已经圆了房,亲密无间,这还不算爱吗?” 摇了摇头,苏玉珊正色道:“那只是身体上的亲密,并非心灵上的。四爷您一向走肾不走心,从未对谁动过情念,真正的爱是独一无二,可有可无的,那不叫爱。” 苏玉珊的这番剖析不禁令弘历陷入沉思之中。 他对后院的这些女人,先是看眼缘,再就是看性格,大都是睡一觉就走,并未细思其他,他对每个女人都不差,但会有厚薄之分,譬如对苏玉珊,他的兴趣似乎更多一些,但目前也仅仅只是有兴趣,独一无二的爱意,似乎还谈不上,以致于他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意识到这个话题似乎不太适合跟他讨论,于是苏玉珊又改口道:“儿女私情是小爱,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才是大爱,四爷您身为皇子,自然是心怀大爱,至于这些儿女私情,无需放在心上。” 她这张巧嘴啊!总是能言善辩,令人无话可说。弘历忽生好奇,“那你希望我对你是朋友之谊,还是男女之爱?” 在苏玉珊看来,对一个帝王心存奢念,并非明智之举,“你的身边有太多的女人,男女之爱不可能,与其奢望一份无法兑现的情感,倒不如老老实实的守着这份友谊,不多想,便是善待自己。” 她的话的确在理,但弘历这心里却不怎么舒坦。即使他没有付出太多的感情,却总觉得只要是他的女人,就该全心全意的待他,然而苏玉珊竟说只将他当做朋友,这样的态度让他无所适从,却又没理由去质疑。 她看待世事的观念总是那么独特,打破他固有的想法,不禁令他开始琢磨,“爱,究竟是什么?” 如此深奥的问题,苏玉珊也说不清道不明,“我只听说过,尚未感受过。爱是一种很珍贵的感情,需要被光阴锤炼,很多人倾其一生都无法得到。” 对此弘历表示质疑,“这世上还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单单只是仰慕,很容易得到,“四爷您是天潢贵胄,才貌双全,自是有女人对您倾心,但这份爱您是否会回应?两情相悦,双向奔赴的爱最是难得。” 弘历扪心自问,他心悦于谁?他对后院里的这些女人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似乎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这种跟苏玉珊待在一起的感觉,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每一次来听风阁,都令他感到无比新奇,是以他一得空便会来此,至于他对苏玉珊是一时的兴趣,还是掺杂了其他?他并未细思过。 再想便觉头疼,于是弘历不再瞎琢磨,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抱至帐中,凝望着她那如玉容颜,他的墨瞳内隐隐闪着意念的火焰, “想太多只会徒添烦恼,及时行乐,莫要辜负这良宵。” 若非他主动提及,她才不会主动与他讨论感情之事,毕竟感情太虚无,随时都有变化的可能,好在此刻的弘历愿意为她撑腰,这实实在在的利益看得见抓得住的,只要他对她有利,那她陪他行乐又何妨?反正她也能从当中感受到愉悦,那就不算吃亏。 第二十一回 质问金敏靖 如此安慰着自己,苏玉珊再不多想,闭眸细细感受着他火热掌心的魔力…… 欢爱过后,念及苏玉珊所受的那些委屈,弘历决定严查此事,为她讨一个公道。 弘历的冷落使得金敏靖惶恐又焦躁,总在想着他何时能过来,只要他肯来,哪怕不留宿,只见她一面,她便能安心些,不至于这般提心吊胆。 千盼万盼,这日傍晚,夕阳落山之际,弘历那朗逸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每每一看到他的英姿,她便心生欢喜,如愿的她赶忙起身相迎, “四爷,您今日得闲了?” 然而她的笑颜并未换来他的回应,弘历冷着一张脸,紧盯着她的眸光再无昔日的温柔,只余肃严, “芯儿何在?” 来她屋里居然先问芯儿?这是什么道理?金敏靖顿生不祥预感,勉笑应道:“芯儿去库房里拿香料,估摸着快回来了,四爷您找她何事? 弘历撩袍坐下,也不吭声。金敏靖亲自近前为他斟茶,“四爷请用茶。” 他却不接话,周遭一片沉默,压抑的气氛令金敏靖有些喘不过气,她不禁在想,昨晚四爷去了听风阁,难不成是苏玉珊真的跟四爷告了状?否则他怎会沉着一张脸? 惴惴不安的她试探着问了句,“芯儿一向乖巧,却不知她犯了什么事,惹四爷您动怒?” 目睹金敏靖那忐忑的神态,弘历并未明言,“等她回来当面质问,自有论断。” 他越是这般模棱两可,金敏靖越是心惶惶,暗自祈祷着芯儿快些回来,把事情说个清楚,莫再折磨她。 且说芯儿拿罢香料归来,欢欢喜喜的进门,瞄见四爷的身影,她立即福身行礼,暗叹主子终于如愿了。 她正准备去清理香炉内的香灰,却听四爷厉声呵斥,令她跪下。 芯儿心下一震,不明所以,只得提裙跪下听训。 常月已然讲过此事的经过,但为了公正起见,弘历还是决定再审问一次,“前日琇雯生辰那日,可是你上前拔下玉珊的碧玺发钗?” 四爷亲自质问,芯儿无可否认,怯声回道:“是奴婢。” 弘历怒拍桌案,厉声肃斥,“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冒犯爷的女人?” “这……奴婢……”芯儿为难的望向自家主子,不知该如何作答。主子曾说过,出了事由她顶着,现下四爷在追责,芯儿可不愿一人揽下。 四爷为了苏玉珊,当着她的面儿训责她的丫鬟,金敏靖只觉没脸,干脆主动承认,“是我让她这么做的,苏玉珊违规佩戴碧玺,本就不该,我让芯儿帮她取下发钗,那是为四爷您着想,怕她给您惹祸。” 她这措辞未免太不严谨,弘历刻意纠正道:“扯玉珊的青丝,拿发钗扎常月的手腕,摔碎碧玺,这便是你所谓的帮忙?” “我只让她取下苏格格的发钗,可没让她伤人,”金敏靖否认得干脆,扭头质问芯儿, “四爷在上,你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主子并未保她,反倒又把责任推给她,芯儿心慌意乱,下意识否认道: “四爷明鉴,奴婢并未伤到苏格格,只是不小心扯断了她的一根青丝而已,也不曾扎过常月,是她没接住发钗,怕担责,才会诬陷于我。” 在此之前,弘历已然派人去盘问过其他使女,西岚痛恨苏格格,自是加油添醋的将那日的情形复述一遍。李玉遂将此事转告给主子,弘历听罢证词之后,对金敏靖主仆的恶行越发厌恶, “当时在场者不止一人,所有人都看到玉珊的青丝被你扯乱,垂落肩侧,亦瞧见常月手腕的伤痕,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嘴硬?” 事已至此,芯儿无可狡辩,但她不敢指证自家主子,只因她很清楚,一旦得罪了金格格,便无人保她,走投无路之下,她只好认罪,怯声回道: “奴婢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伤人,还请四爷见谅。”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亲耳听到她承认,弘历怒火中烧,斜向身畔之人的眸光凌厉如刀,“金敏靖,瞧你教的好丫头!公然欺侮府中使女,该当何罪?” 红唇微撇,金敏靖心下不服,不满的嘀咕道:“芯儿做的错事,与我何干?” “奴不教,主之过,她做错事之时你为何不制止训斥,只坐在一旁看戏?正因为你一再纵容,她才会一再猖狂,胆大包天!” 被心爱的男人怨怪,金敏靖越发委屈,一双凤目已被晶莹的泪花染红,“此事皆由苏玉珊佩戴碧玺而起,是她有错在先,四爷您为何不追究她的过错,只怨怪于我?” 事到如今,她仍未有任何悔过之心,还在推卸责任,弘历对她越发失望,再不留任何情面, “即便玉珊违规,也不该由你来审判。爷可从未说过要将家事交给你打理,金敏靖,你当自己是什么,府中的女主人吗?你不过只是一名使女,苏玉珊与你平级,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她?” 弘历严词厉色,连番呵责,金敏靖整个人都吓蒙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是特殊的存在,以为他会对她很宽容,没想到他为了苏玉珊,竟然毫不留情的向她撂出这样的狠话!悲愤交加的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嘤声哭了起来, “四爷说什么便是什么,怪我多管闲事成了!” 她说得倒是轻巧,即便她们主仆认了罪,弘历也不可能轻易罢休,“这可不是管闲事这么简单,芯儿以下犯上,理当严加惩戒,逐出府邸,以儆效尤!” 芯儿还以为这事儿并不严重,顶多被训斥几句,罚个月俸,孰料四爷竟要将她赶走!惊吓的她赶忙磕头求饶,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乱来,求四爷不要赶我走。” 在此之前,金敏靖尚未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直至此刻,听到弘历发话,她才慌了神, “四爷,芯儿可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她已伺候我多年,与我感情弥深,我不能失去她啊!您若赶她离开,我可怎么办?” “府中多的是丫鬟,不缺她这一个!” 弘历对她的丫鬟这般严厉,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但凡他对她有一丝情意,都不该如此赶尽杀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芯儿她肯定会改过自新的,往后我也会严加管束,绝不会任她伤害旁人,四爷,求您看在咱们的情分上,大发慈悲,饶她一回!” 金敏靖拽着弘历的手一再哭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非但没能令他疼惜,反倒令他烦躁。 不耐的瞥了芯儿一眼,弘历决定给她最后一个机会,“想留下?那就罚你去浣洗院三个月,看表现再行论定。” 第二十二回 后院主事人 “浣洗院?”金敏靖柳眉紧蹙,忧虑顿生,“那里的活儿又重又累,芯儿一直待在我身边,干的都是轻活儿,她可从未做过那样的苦差事啊!” 一个丫鬟还想挑三拣四?弘历才不惯她,直接撂狠话,“嫌苦?那就逐出府去!” 难得四爷肯开条件,芯儿可不敢讨价还价,慌忙表态,“多谢格格为奴婢着想,但奴婢不怕苦,愿意去浣洗院,只要四爷肯留下奴婢,奴婢感激不尽。” 除却芯儿被罚去浣洗院之外,弘历还下令将金敏靖禁足一个月,不许她出这个小院子。 生怕弘历反悔,金敏靖不敢再惹他,只得顺从他的意思,红着眼眶低声啜泣,“妾身知错,愿意领罚。” 道罢此事,弘历再不多做停留,毅然转身离开。 目睹他那绝情的背影,金敏靖抬起手背抹了把泪痕,满涨的恨意自牙缝中迸出,“苏玉珊!我与你势不两立!” 昨儿个她还意气风发,笑容满面,庆幸自个儿是四爷宠妾的婢女,今日便落得这样的下场,芯儿至今恍惚,却又不得不认命,哭着向主子道别, “格格,今后奴婢不能陪在您身边,您千万要保重。” 心腹被调走,金敏靖似失去了臂膀,很不适应,却又无法扭转乾坤,“眼下四爷正在气头上,我不便多言,先委屈你一阵子,待过些日子,四爷消了怒气,我再找个时机替你求情,将你调回我身边。” 现下芯儿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主子,她哪敢有一句埋怨,“多谢格格,奴婢懂得。您也要好好的,暂时不要招惹苏格格。” 提及苏玉珊,金敏靖怒火难消,暗暗起誓,“这个仇,我早晚会报,风水轮流转,我就不信她能一直得宠!” 远在听风阁的苏玉珊正在学着修剪盆景,窗外一阵凉风起,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此时的她并不知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直至常月来报信儿,她才知金敏靖主仆皆被弘历惩处。 常月扬眉吐气,欢喜不已,“看来四爷还是很疼格格的,一听说您被欺负,他立马就为您报仇呢!” 弘历究竟是为她,还是想借着这件事整顿内宅?他的心思,谁也猜不准。实则他的目的不重要,只要金敏靖为此付出代价,苏玉珊便能消了这口恶气。 经此一事,弘历意识到他的内宅的确该管管了,但他忙于政务,不得空管这些闲事,此时的他尚未成亲,府中没有女主人,那就得从一众使女中挑选一位出来,暂时代管后院事务。 然而府中共有六位使女,该选谁主事,这是个问题。 弘历闲问起李玉的意见,李玉可不敢乱说话,“此乃府中的大事,当由爷您决定才是,奴才不敢妄言。” “无妨,你只管说,恕你无罪。” 得主子保证,李玉这才沉吟道:“金格格家世尚可,但似乎任性了些,苏格格倒是通透,却是汉家女,若让她管家,只怕难以服众,陈格格尚未承宠,暂且不提,剩下那三位都可以,但看主子您的意思。” 岚格格与富察格格皆是满洲人,家世比高琇雯更胜一筹,高琇雯虽是汉军旗包衣出身,但她爹高斌的官职却是高于另外两位,权衡再三,弘历最终决定将主事权交给高琇雯。 众使女皆知高格格是第一个承宠的,且她性子温和,在府中颇得人心,四爷让她主事,众人并无异议。 在西岚看来,管后宅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劳心劳力的,还有可能得罪人,只要不是金敏靖,是谁她都支持。 金敏靖心下不服,在她看来,她才应该管后宅才对,然而她得罪了四爷,被剥夺了这个权利,眼下她只能服从安排,待到合适的机会,重夺四爷的欢心,她才有翻身的可能。 苏玉珊很有自知之明,她晓得自己的境况,不会为此而不平气。 发钗风波过后,弘历知她喜欢碧玺,又特地送了她一套碧玺首饰。 看着盒中那五彩斑斓的宝石,苏玉珊的心情极为复杂,既喜欢又生畏惧, “我一瞧见碧玺便会想起那日之事,心里终归有些不舒坦。我戴不了,放着也是浪费,四爷还是拿回去!” “那就先收起来,兴许哪日就能戴了呢?” 弘历的话意味深长,苏玉珊深知自己是汉家民女,根本就没有做侧福晋的资格,也就不可能佩戴碧玺,除非等到弘历登基,她成为后妃之后才有机会。 现下是雍正四年,弘历登基是九年后的事,这九年间会发生什么,谁也料不到。 清朝的后妃只记载姓氏,并未记录名字,历史上的纯妃究竟叫什么,谁也不敢断定,也许往后这府中还会再来一个苏姓女子,也许她并不是真正的纯妃呢? 越想越头痛,本着得过且过的原则,苏玉珊劝自己莫想太多,他既送了,那她就收下,先锁起来,眼不见为净。 四爷将这样的重任交给高琇雯,翠凝欢喜不已,道贺连连,“恭喜格格得了主理后院的职权。” 一轮圆镜映照出一张圆润精致的脸盘,正对着镜子换耳坠的高琇雯轻叹道:“主理后宅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啊!” “正因为不轻松,四爷才会将此重任交给您,能者多劳嘛!” 对于弘历的安排,高琇雯并不畏惧,她未出阁之际,母亲便教过她治家之道。这对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既然她不可能绑住弘历的心,那么拥有了权势,便等于多了一些和他相处的机会, “四爷的好意,我自然不会拒绝,他平日里那么忙,我替他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四爷爱重您,奴婢也替格格高兴,只要您治家有方,得四爷欢心,指不定将来还有升位分的机会呢!” 使女之上是侧福晋,汉军旗包衣若想做侧福晋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除非她的父亲有功绩,又或者四爷格外偏疼她,她才有高升的机会,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将来之事,将来再说!即便四爷给了我这份权利,你也得叮嘱咱们院里的下人,本分老实些,万不可仗势欺人,平白给我惹麻烦,若是他们犯了事,我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高琇雯的言行举止极其谨慎,她可不想落下什么把柄,让人说道。 翠凝应声称是,“奴婢谨记格格教诲。” 打从金敏靖被禁足之后,这后宅的日子就太平了,西岚可以随时出门,不必担心碰见金敏靖,得闲时她还会带着富察格格一起去找苏玉珊,或品茗,或逛后花园,或是跟着富察格格一起学制香,忙得不亦乐乎,有人给她打岔,这日子也不至于太无趣。 第二十三回 失约 弘历隔三差五的也会去其他使女那儿留宿,但有一大半的时日都是歇在苏玉珊这儿,至于金敏靖那儿,他一次也没去过,像是遗忘了这个人一般。 金敏靖也曾试过装病,让人知会于他,但他只让大夫来给她看诊,命人送了些补品,并未亲自过去。 眼看着弘历不为所动,金敏靖也就消停了,没再闹腾,只盼着禁足期限快些结束。 转眼就到了十月间,苏玉珊生辰将至,弘历一早许诺过,要带她出去游玩,在府中闷了一个月,她早就想出去透透气,是以十分期待。 生辰前一日,弘历还特地交代她,让她明日一早做好准备,待他下朝归来再去西郊游玩。 初九这日,鸡鸣时分,天尚未亮堂,弘历已然醒来,起身更衣上朝去了,苏玉珊被这动静惊醒,一想到今日要去西郊,她便激动的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待窗外有亮光时,她亦起了身,让常月为她梳妆。 用罢朝食之后,她哪儿也没去,就待在屋里,不住的往外张望,等着弘历归来。 这大约是她最想见到他的一日,只有他回来,她才有出门的机会。然而她等了一个时辰,都没能等到他的身影。 弘历事先交代过,说是今日带苏玉珊出门,不在府中过生辰宴,是以后厨并未为她准备宴席,其他的使女们都以为她今日不在府中,只差丫鬟送了贺礼,皆未亲自过来,只有西岚来了一趟,一直陪着她。 西岚本打算等四爷回来她就走,然而直等到晌午,四爷仍未归来。 白等了一晌午,苏玉珊那原本明亮的眸光渐渐变得黯沉,望了望窗外暖阳洒于地面的辉光,她失望哀叹, “看来今儿个是没戏了!” “四爷一向守约,今日没回,大约是临时有什么要事?玉珊你别着急,兴许四爷午后就会回来陪你。” 单是坐马车出去就得耽搁许久,一整日都不一定够用,现在只剩下半日,还能去哪儿玩儿?再说弘历也不一定会回来。 满心期待的游玩泡了汤,苏玉珊的情绪很低落,怎奈西岚一直在安慰她,她不便摆脸子,只能强颜欢笑,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不回也无妨,只要有你陪我过生辰,我便知足了。” 到得晌午,后厨来不及备大宴,只备了六道菜,为她煮了一碗长寿面,苏玉珊在西岚的陪伴下勉强用了些饭菜,而后借口要午歇,独自躲在帐中生闷气。 她从不在乎弘历是否过来,但是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无故失约,也不让人传句话讲明因由,害得她白白等了那么久,当真可恼! 他不回便罢,她若能出门也可以,但她差常月去问了,府门口的侍卫说,四爷不陪同,她不能单独出府。 唯一的心愿就这般落空,她怎能不窝火? 整个下午,弘历都没回来,苏玉珊苦闷至极,懒得起身,连晚饭都没用,常月劝她莫恼, “四爷应该被皇上留下了?否则他不可能失约,应是特殊情况,还请格格见谅,等四爷回来,先听他怎么解释。” 实则午歇过后,她心里的怒火有所消减,不似上午那般怨愤,她也明白宫中随时都有要事发生,弘历可能是真的脱不开身,只要他晚上回来跟她解释清楚,确定是不可避免的原因导致失约,那她可以谅解。 出乎意料的是,直至入夜后,弘历仍未归来,苏玉珊记得他曾说过,只要过了戌时两刻,宫门便会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难不成他今晚不回来了? 眼瞧着主子心神不宁,常月主动提出去找人打探一番。 一刻钟后,常月才归来,此时苏玉珊正坐在帐中闲翻着书页,但她心烦意乱,并未真正看进去,听到脚步声,她顺手放下书页,迫不及待的询问, “如何?打听到了吗?四爷可是留宿宫中?” 常月并未立即作答,面上明显有所迟疑,“四爷他……他已经回府了。” 什么?人回来了?那他怎的不过来跟她说一声?苏玉珊颇觉诧异,“他人呢?” 为难的常月声音越来越低,苏玉珊仔细聆听,才惊觉她说的是---四爷去了高格格那儿。 高格格生辰那晚,他在陪着,实属人之常情,如今她过生辰,他白日失约,晚上也不来给她一个交代,又去了旁人那儿,纵使苏玉珊再怎么大度,此刻她这心里也难以平静,翻滚的涩意不断的侵蚀着她的心肺,搅得她不得安宁。 所以她的生辰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先前的和睦相处令她生出一种错觉,她总觉得弘历待她还算可以,两人聊得很投机,即便不是唯一,好歹也算是朋友? 直至今日,她才惊觉她在弘历心中不过如此,苦笑了一声,苏玉珊再不多言,只觉任何抱怨都是多余,默默滑进被中, “天色已晚,我要睡了,你不必再守着,早些安置!” 主子的面色看起来很平和,但常月能从她那黯然的眼神中感觉到她心中的落寞。 这回连常月都不知该如何为四爷开脱了,她也觉得四爷今日的行为着实过分,主子心里肯定不好受,常月也就没再加油添醋,帮她掖好被角,放下帐帘,而后出得屋子,关上房门。 蜷缩在被中的苏玉珊听着窗外阵阵风声,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要相信弘历的话,他的许诺根本不值得相信,他的态度亦令她失望至极! 一夜无话,再次醒来,看到天边金灿灿的旭日,感受这秋阳洒向大地的辉光时,苏玉珊又觉这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她已经不再琢磨昨晚之事,逐渐控制好情绪,孰料弘历竟又来了! 彼时她正在拿常月练手,练习画眉,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当他的身影赫然映入她眼帘的那一刻,苏玉珊笑容渐消。 察觉到主子神情有变,常月回头望去,这才惊觉四爷来了,外头居然无人禀报,四爷来得悄无声息。他一到场,常月再不敢坐着,立时站起身来,向他行礼。 苏玉珊却不吭声,连声招呼都懒得打,将手中的眉石放下,兀自转身去往帐边坐下。 纵使隔着绢纱屏风,弘历也能瞧得出来,她神色不对。心知肚明的弘历摆了摆手,常月会意,福身退下。 屋内只剩他二人,弘历缓步近前,将一方盒子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这是送给你的生辰贺礼。” 说话间,弘历将盒子打开,里头放着的是一锭金子,这金子上头还嵌着一枚金如意,小巧且精致, “此物寓意一定如意,希望你能事事如意。” 今日的她一点儿都不如意,她想要的贺礼,他没能兑现,送其他珍贵之物,苏玉珊并不稀罕。 第二十四章 冷战 回想起昨日受的那些委屈,怒火再次升腾,搅乱她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湖。 半垂的羽睫遮挡住眸底的怨忿,苏玉珊别过脸去冷声道:“我的生辰已过,四爷无需送礼。” 此事他确实办得不妥,理亏的弘历温声解释道:“昨儿个入宫后皇阿玛给我指派了一些政务,我忙着处理,不得空回来陪你,这礼早已备好,却没能及时送给你。” 苏玉珊心下冷笑,揶揄道:“是,四爷白日里忙,回府后也忙。” 她这话里有话,弘历又岂会不懂?未免她误会,他不顾规矩,决定将真相告知于她, “昨晚回府后我本打算来你这儿,孰料刚进门,揽月阁里就有人来禀报,说是琇雯有了身孕,吃不下饭,很不舒坦,此乃大事,我不能不去。她的状态很不好,我总不能丢下她就走,只能留下陪着。” “那你就不能派人来知会一声吗?”但凡他昨晚给个解释,她也不至于对他如此失望! “我也想过让人传话,可琇雯的身孕才两个月,不到三个月不可公开,这事儿原本是不能说的,我是看你心情不好,担心你误会我,以为我不重视你,所以才破了规矩,将事实道明。” 在弘历看来,道出不该说的真相,这已是他最大的诚意,然而苏玉珊却不这么认为,他足足让她等了一日一夜,这个坎儿在她心里是迈不过去的, “所以呢?四爷您的意思是我应该感激涕零,感激你昨日失约,不给任何理由,让我煎熬了十二个时辰,今日竟然亲自来跟我解释?” 她说话一向温和,今日却是句句带刺,惹得弘历心下不快,深吸一口气,他告诫自己要克制情绪,尽量心平气和的与她好好说话, “失约的确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明儿个我再抽空陪你出去游玩,你就别跟我置气了,成吗?” “你别再跟我许诺了,你已经消磨了我对你的信任。”实则这不算什么大事,谁都有突发情况,都有失约的可能,但弘历事后的态度令她失望至极,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不愿吃任何人的醋,也从未奢求过你的爱,但我以为我们最起码应该算是朋友?如今看来,竟连朋友也不是!” 他才没把她当朋友,“我把你当成我的女人!” 这样的话并未令她感动,反倒让她觉得他很虚伪,“你的女人过生辰你为何不陪?生辰当日你失约,为何不立马给个解释?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脾气,不管你如何待我我都不会生气,所以你就无所谓,连个交代都不给。” “我这不是来跟你解释了吗?这是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可以理解,但他又是怎么处理的呢?“你若昨晚解释,我无话可说,但是过了昨晚,一切都没意义了。” 事实就是这般,他并未撒谎,弘历实在不明白,迟几个时辰又能如何?“琇雯有了身孕,还身子不适,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总不能丢下她就走?” 男人大都理性,只讲事实,女人的心思却极其敏感,更在乎态度, “你若不许诺,我就不会抱希望,不会在无望的等待和煎熬的猜测中度过生辰,是你一早就应允我,我满心期待,却是这样的结果,你只在乎别人,可曾想过我会是什么感受?” 已然说了这么多,她还在生气,弘历顿感头疼,“我若真不在乎你,直接让下人过来吱一声即可,何必亲自过来?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也跟你道歉了,你还想让我怎样?” 所有人都认为弘历偏疼她,苏玉珊心里很明白,这份偏心不会太长久,但她却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月,他便腻了,对她再无耐心,她不过说句心里话,他就开始不耐烦了。 一旦男人开始有这种情绪,那么不管女人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意识到这一点,苏玉珊懒得再去争辩,疲声道: “四爷您没错,是我无理取闹,不识抬举,您不必再浪费唇舌了。” 说什么知错,还不是在给他摆脸子?弘历自认十分诚心的与她解释,她却揪住那一点不放,令他下不来台,以致于他再无耐心,扬声嗤道: “我在宫里忙了一整日,回到家你们还要争风吃醋,我已经尽量照顾你的情绪,你就不能理解我的难处吗?” 他需要旁人的理解,那她呢?面对他的指责,苏玉珊并未畏惧忍让,而是回望向他,直言不讳,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只会在乎自己的感受,四爷您是这般,我也不例外。” 她居然说他自私?震惊的弘历怒气填胸,摇指恨嗤,“苏玉珊,你好大的胆子!仗着我宠你就无法无天,说话丝毫不顾忌。” 他这是自以为是的宠爱,她可不认! “无缘无故就晾我一整天,这样的宠爱我不稀罕!你所谓的道歉不过是随口一说,实则你心里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你认为我就该无条件的包容你,你做什么都有你的理由,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一旦我提出我的观点就是在忤逆你,你觉得你的权威受到了质疑, 可是四爷,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人,我也有喜怒哀乐,你总说你很宠我,可宠爱不是只送礼即可,真正在乎一个人,就该给她最起码的尊重,让她表达自己的情绪,而不是一味的制止怨怪旁人,却始终不肯反思自己。” 弘历自认为对她很特别,然而他所做的那些她根本不当回事,既如此,那他也不愿再去费神哄她, “你这是得寸进尺!既然你不稀罕,那我不来便是,好让你一个人清净清净!” 忿然道罢,弘历再不多言,冷然拂袖转身离去。 屋内一片寂静,再无争执,看着香炉内缓缓升起的青烟,苏玉珊不禁在想,她真的错了吗? 若说有错,大约就是她错在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弘历会把她当朋友,公正平等的对待她,尊重她的意见,可她却忘了,他是古代的皇子啊! 皇权为尊,妾室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在他的认知里,他能来跟她解释,便是最大的仁慈,她应该感激涕零,不该再斤斤计较。 两人的观念天差地别,都认为自己有理,才会闹到这般地步。 目睹他离去的背影,苏玉珊非但没有痛苦,反倒觉得很轻松,还好老天让她早早的看清了现实,还好她没有陷进去,若是爱上了弘历,再被他这样冷落,她一定会很痛苦? 此时的苏玉珊忽然有些理解金敏靖的感受了,据常月所言,在她没来之前,金敏靖是最受宠的那一个,她一来,弘历便不怎么搭理金敏靖。 骤然失宠,落差太大,金敏靖肯定不好受,但再怎么痛苦,她也不该把怨恨强加在其他使女身上,说到底这都是弘历的选择,谁也无法左右他的意志。 第二十五回 为金敏靖求情 譬如这次的事,尽管他昨晚去了高格格那儿,苏玉珊也不会因此而怨恨高格格,她恼的是弘历的态度,而不是某一个使女。 事实证明,理智还是有好处的,守好自己的心,才能免受伤害。 常月生怕她难过,还安慰她四爷只是在气头上,等四爷消了气便还会过来,苏玉珊却不在乎他是否还会再来。 他本就是多情之人,有兴致的时候就日日来,等新鲜劲儿过了,也就不愿再将就她,此乃人之常情,苏玉珊看得通透,只要不把他当回事,那就没什么能影响她的心情。 她本人是不在意的,但这种事很容易在府中传开,当金敏靖得知苏玉珊生辰当日,弘历并未陪她,过后几日都没去听风阁时,金敏靖甭提有多畅快,一双凤目难掩笑意, “老天终于开眼了,这个小狐狸精,终于得到报应了!” 那么接下来,便该是她翻身的好时机了? 金敏靖满心欢喜的等着弘历念及旧情,再到她这儿,然而弘历却是去了揽月阁。 自从得知高琇雯有了身孕后,弘历便时常宿在她这儿,高琇雯很感激他对她的照拂,但还是得主动说一句, “四爷,妾身也希望时常能见到您,只可惜我有了身孕,不便侍奉,要不您去其他妹妹那儿也成,我不会介意的。” 道罢半晌,却不听他回话,高琇雯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四爷,四爷?”她连唤两声,弘历这才回过神来,“嗯?你说什么?” 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高琇雯奇道:“四爷在想什么呢?怎的走了神?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已经连着在这儿住了三晚,这几日他都没去见苏玉珊,听风阁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苏玉珊也不曾着丫鬟来说什么,此时的弘历不禁在想,夜里没有他的陪伴,苏玉珊会不会不习惯?她会不会想他,又或者怨他恨他?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以致于高琇雯跟他说话他都没听清,只模棱两可的敷衍道:“都是一些琐事,不要紧。” 弘历问她方才说了什么,她只好又重复一遍。 闻言,弘历望着她,温声笑嗤,“旁人都希望我过去,你倒好,将我往外赶。” 她也不愿让他走,但母亲告诫过她,在四爷的后院里一定要大度,她不能只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做事,不能总是霸占着他,所以她才会主动说这些,“我这不是为您考虑,怕您煎熬嘛!” 自从跟苏玉珊吵架之后,他就没什么兴致,倒也没想着要找女人,只想清净清净,高琇雯性子温婉,说话慢条斯理的,他才愿意待在这儿, “你身子不适,我待在你身边,也好有个照应。再者说,即便再年轻,我也不能日日找女人,总得固本培元不是?” 话毕,他不禁想起苏玉珊似乎曾跟他说过这个词儿,却不知他最近怎么回事,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跟她相处的一些细节。 这样的状态令他很懊恼,弘历不愿再想起她,继而与高琇雯说起了旁的,“我在你这儿很自在,你不必有什么压力,也别怕别人说什么。” 既如此说,高琇雯也就不再多言,省得他嫌烦。 高琇雯有孕一事尚未公开,其他使女皆不知晓,金敏靖便以为弘历留宿在揽月阁,日日宠着高琇雯,说不嫉妒是假的,但她深知此刻的她处境尴尬,不该再计较这些,当务之急是得想法子解除禁足,既然弘历那么爱重高琇雯,那她就从高琇雯那边下手…… 于是乎,一连几日,揽月阁都能收到金敏靖送来的字画珠宝,小丫鬟红蔷不觉纳闷儿, “这又不是节庆日,金格格总送东西是何意?” 翠凝了悟一笑,“八成是想巴结咱们格格,想让格格在四爷面前为她说情,解了她的禁足呗!” 说话间,翠凝小心翼翼的将字画展开,高琇雯打眼一看,发现这副书法乃是蔡襄所作,蔡襄的字浑厚端庄,淳淡婉美,自成一体,极具收藏价值,金敏靖舍得将这幅书法送给她,足见其诚意。 翠凝低声询问自家主子的意思,“格格,您打算帮她吗?” 先前弘历明显偏向苏格格,冷落金敏靖,高琇雯也就不愿跟金敏靖有什么牵扯,如今弘历又与苏格格生了嫌隙,那么金敏靖极有可能重获宠爱。 既然这是迟早的事,倒不如卖个顺水人情给金敏靖,得她感激,总比被她怨恨要好。 思及此,高琇雯道:“我且试试,四爷是否同意还两说呢!” 当天晚上,待弘历又来揽月阁时,高琇雯状似无意的提及此事,“今儿个我路过披霞阁,顺道儿去看望金格格,瞧见她正在练字呢!” “哦?”弘历颇为诧异,“她那急性子,居然也会练字?” “自您教诲过她以后,她受益匪浅,这才决心练字,借此修身养性,磨一磨脾气。” 摩挲着拇指间的白玉扳指,弘历诮笑道:“但愿她是真的悔改,而不是做戏给人看。” 四爷这态度还算正常,似乎已消怒火,于是高绣雯顺势为其求情,“金格格也就是任性一些,倒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禁足已有半月,想必她已经知道错了,四爷,惩罚不是目的,还请您给她一个悔过的机会。” 弘历不由起了疑,“无端端的怎的总提她?可是她央你帮她说情?” “那倒不是,她没有让我帮她说情,只让我帮芯儿说情,将芯儿调回来,她对自家丫鬟还是有情有义的。”高绣雯这么半真半假的一说,既消除了弘历的疑心,又令弘历觉得金敏靖还是有良心的。 思量片刻,弘历沉吟道:“后院之事交由你打理,我无暇去管,你看着办!若她能真心悔改,那解了禁足便是,至于芯儿,必须受罚。” 这种被他信任的感觉真好,高琇雯温笑道:“四爷您宽宏大量,金格格定然感激不尽。” “我不需要她的感激,只希望她经此一事能吸取教训,莫再惹事。我最讨厌的便是那些勾心斗角,暗害旁人,不安分的女人。她若悔改便罢,如若再犯,你只管惩戒,万不可姑息!” 交代过罢,弘历不再提金敏靖,嘱咐高琇雯莫要忧思太多,早些歇息。 高琇雯三两句话便解了金敏靖的困境,金敏靖感激不尽,次日一早便来揽月阁,亲自向高琇雯致谢,顺道提及芯儿, “我听说芯儿在浣洗院吃尽了苦头,那里的嬷嬷总是欺负她,她跟着我那么久,还没做过那样的苦力,当真是为难她了。姐姐可否将她调回我身边?” 第二十六回 弘历的新欢 轻叹一声,高琇雯甚感为难,“昨日我跟四爷提过芯儿,四爷只道这丫头无法无天,合该受些惩戒。我好说歹说,才求四爷解了你的禁足,至于芯儿,你暂时莫与四爷提起,以免又惹恼他,引火烧身。 你若舍不得她受委屈,那就着人给浣洗院里的嬷嬷们打点一番,她们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应该不会再欺负她。” 金敏靖一心想救芯儿,可眼下她的处境也很艰难,四爷虽是解了她的禁足,却仍旧没来看望她,只要他一日不来留宿,她便一日不得安宁。 在这样的境况下,她不敢冒险,为了芯儿再得罪弘历,得不偿失,还是得等着重得他的宠爱之后再救芯儿。 道罢这些,金敏靖又状似无意的向她打探,“我听说最近四爷没去听风阁,却不知是何缘故?苏玉珊犯了什么事儿?” 此事高琇雯也不太清楚,她让人去打探过,但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听风阁那边的人嘴挺严的,她也曾问过弘历,但弘历讳莫如深,不愿多提,高琇雯只得作罢, “四爷不愿细说,咱也不能多问,以免四爷不悦。” 微偏头,金敏靖低声提醒道:“这个苏玉珊可不是省油的灯,看似柔弱,实则心眼儿多着呢!姐姐你可得防着她。” 后院那么多女人,她防得过来吗?高琇雯从来不愿做这种无用功,“四爷的心思难测,他喜欢谁,我们无法掌控,但若你怀个一男半女,有了四爷的骨血,那四爷自会格外看重你。” 听罢高琇雯这一席话,金敏靖惊觉自个儿好生糊涂,原先她只想着如何博得弘历的心,从未细思过孩子之事,今日她才回过神来, “原是我想得太肤浅,多谢姐姐提点,只是四爷一直不来,我想怀孩子也难啊!” “这种事不能太着急,得自个儿把握机会,还得看天意。” 自打有孕之后,高琇雯格外容易犯困,这还没用午膳,她就打起了哈欠。 金敏靖见状,识趣告辞,并未留下用午膳。 回房的路上,远远瞄见弘历的书房,她很想去见见他,却又念及使女不得主动去书房的规矩,终是放弃了,转身回往自个儿的房中。 此时的弘历身在书房,心却早已飘远。闲翻着书页,他有些心神不宁,随口问道:“那边有什么动静?” 李玉愣了片刻的神,这才反应过来,主子所谓的那边,指的应该是听风阁。会意的他当即回话, “那边目前没什么动静,听说苏格格最近的伙食不大好,但她并未抱怨,而是差人买了些食材,在自个儿的小院子里做菜呢!” 后厨送的不好,她居然自个儿动手?在吃食方面,她可真是从来都不愿委屈自个儿啊! 合上书页,弘历轻嗤道:“她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主子嘴上说的狠话,面上却无愠色,李玉已然猜出他的心思,顺势提议,“要不四爷您去瞧瞧,看格格把听风阁改造成什么样式。” 实则弘历正有此意,却苦无借口,李玉给了个台阶,他便顺势而下,“我还真得去瞧瞧,若不管管,她能把房顶给掀了!” 自从弘历冷落她之后,后厨的人见风使舵,给她准备的伙食越来越差,苏玉珊暗叹这帮人太势利,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先前弘历给了她一百两,这会子正好派上用场,她命人将茶水间收拾了一番,常月提醒过她,说是后院未经允许,不得私自设小灶,不得开火,是以苏玉珊没有砌灶台,只让人买了些菜刀,碗碟以及简单的调料。 上回逛后花园时,她无意中发现园中种着几棵番茄,那番茄的个头极小,约有三个圣女果那么大,她想摘来吃,却被常月制止,说那是用来观赏的,并非食物。 这么好吃的东西,只让人看着,未免太可惜了些。 嘴馋的苏玉珊让常月帮她守着,而她亲自过去偷摘了五六个,放了两日,等到它变红后,今儿个她才拿来洗干净切盘,再放些白砂糖这么一拌,无需用火,一道凉菜便做好了。 苏玉珊亲自端着盘子,让常月尝一尝,常月却是面露惧色,不敢尝试,“这东西没人吃的,会不会有毒啊!格格咱还是别冒险了?” “怎么可能有毒呢?这本来就是蔬果,只观赏实属暴殄天物!真的很好吃的,你一尝便知。”她想与人分享美食,哪料常月根本没胆子尝试,总觉得这红红的果子一定有毒,无论她如何解释澄清,常月始终有所顾忌。 “你这茶水间倒是热闹!” 门外骤然响起的一道清朗的声音,这声音如此熟悉,苏玉珊回首望去,但见门口赫然出现一道挺朗的堇色身影,斜铺于门前的日光柔柔的洒在他身上,越发衬得他面部线条朗逸如画,光芒万丈! 苏玉珊不得不客观的评价一句,弘历的颜是真的养眼,但性子也是真的很狗! 做错事也不愧疚,反倒怪她不理解他,她才不会傻傻的因此而自责,转头就将他抛诸脑后。 常月还以为四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不会再来听风阁,孰料他今儿个竟会突然来此,这是不是代表着四爷已然消气? 替主子高兴的常月赶忙福身行礼,弘历并未应声,只因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苏玉珊身上。 回想起先前的那些不愉快,苏玉珊实在笑不出来,却又深知他是这府中的主子,按规矩来说,她不能不理他,于是她将盛着番茄的盘子放下,懒懒福身,淡应道: “四爷稀客。” 她这态度极为敷衍,弘历懒得同她计较,环顾四周,他发现这茶水间还真的被她改造成了小厨房,案板和碗碟一应俱全,负手而立的他故作冷漠的斜了她一眼, “苏玉珊,你好大的胆子,不晓得后院不得私自起小灶吗?” 她当然知晓,指了指四周,苏玉珊一派无畏,“我只摆了张菜板,买了把刀而已,无灶台,无明火,算不得小灶。” 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看得弘历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在违规的边缘试探,惯会狡辩!” 她还不是被逼无奈,“后厨上菜敷衍,不合我口味,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之前不是挺丰盛的吗?” 说起这事儿她就想吐槽,“那是因为你在这儿,你不来,这伙食的档次自然也就降下来了。” 原来她也晓得,没有他的庇护,她这日子有多难过,闷叹一声,弘历沉声道:“那你可知我这段时日为何不过来?” “还能为什么?”眨了眨眼,苏玉珊小声嘀咕道:“另寻新欢了呗!” 这想当然的猜测气得弘历墨瞳圆睁,恼声反嗤,“近来我一直歇在琇雯房中,她有了身孕,不便行房,我寻什么新欢?” 第二十七回 冰释前嫌 他歇在何处,是否与人行房,她才懒得打探,这些个无关紧要的琐事还不如美食对她的吸引力更大, “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这是你的自由,我可管不着。” 他本是想着治一治苏玉珊的倔脾气,才跟她撂了狠话,想着晾她一阵子,兴许她就能软一些,如今看来,似乎并无任何效用,她依旧这么犟,连个笑脸都不肯给他,无可奈何的弘历摇头轻叹, “还在生我的气?你的气性可真大!” 没瞧见他时无所谓,一瞧见他,她便再也笑不出来,冷脸如实道:“我这人心眼儿小,记仇得很,还请四爷见谅。” 她这是连掩饰都懒得啊!弘历实在想不通,她到底在恼什么, “那日说话那么冲,我都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倒好,一直记恨于我,那你倒是说说,我究竟错在哪儿?若换成是你,面对当时的情况,你会怎么处理?” 直视于他,苏玉珊毫不犹豫地道:“如若是我失约,我会尽快想办法通知你,省得你白等那么久,即便实在无法知会,等回家后也会即刻去找你解释因由。 纵有特殊原因,当晚不能亲自去解释,次日也会诚恳道歉,耐心哄劝,而不是摆出一副‘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的高傲姿态!” 默默听着她的话,弘历的眸中写满了诧异,“我那是诚心发问,怎么就高傲了?” “你还想怎样?---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是十分的不耐烦,一般说出这句话的人就是摆明了要吵架。” 他明明想息事宁人,何来吵架之意?“我没这个意思。” “我觉得你有!这句话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你失约,害我不能出去游玩,过了那么久才解释,还说让我体谅你,很抱歉,我很生气,无法体谅!” 跟他论理,本就是件浪费唇舌之事,但他非得拉着她讨论,那她也没什么可忌讳的,直白的道出她的想法, “在旁人面前,我可以伪装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在你面前,我不想戴面具。我觉得与人相处,最舒适的状态便是做自己,开心的时候就笑,生气的时候便直接说出来,把最真实的想法告诉对方,无需藏掖隐瞒什么,唯有把话说清楚,两人之间才不会有隔阂。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倘若你认为男女并不平等,妾室就该逆来顺受,不该有自己的观点,那我无话可说。” 平等?这个世上,人与人之间有平等可言吗?弘历认为是没有的,但她看待每件事都有她独特的见解,她的倔强令弘历头疼的同时又莫名的生出一种欣赏, “从前我以为女人就该依附男人而生存,以夫为天,其他的女人都是这样,没有人敢在我面前犟嘴,只有你,毫不顾忌的表达你的想法,你就不怕我冷落你,再也不来你这儿吗?” “不来便不来呗!”她才不在乎,再差的日子她也能想法子熬过去,“顶多就是伙食差点儿,反正我还有一百两,加餐也能加好久呢!” 她这幅满不在乎的态度使得弘历越发心塞,忿然慨叹,“你可真是薄情寡义!” “我薄情?”这话从他口中道出着实可笑,觑他一眼,苏玉珊美眸轻瞥,揶揄道:“总比你多情好!我若对你痴心一片,你却这般冷落我,我岂不是得伤心失望,终日以泪洗面?” 他这几日一直在为此事生闷气,她却满不在乎,弘历这心里头自是不痛快,“纵然只是朋友,你跟朋友吵架就不会难过吗?” “真正的朋友才不会失约之后不给任何解释,转身就去陪别人。” 说了那么多又绕回至原来的矛盾,弘历不由扶额,峰眉紧皱,“你又提那件事,这茬儿过不去了是?” 并非她斤斤计较,是他没能理解她的意思,“这是我心里的一道坎儿,能不能迈过去,端看你的态度。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先前他的确不理解,认为她在无理取闹,但是后来这几日,纵使没见她,她的那些话却一直在他耳边萦绕,琢磨了几日,他终于恍然大悟, “我知道,你要尊重,要平等,要的不是口头上的宠爱,而是真正的在乎。我承认,那件事我的确办得不妥,忽略了你的感受,我郑重的向你道歉,并且向你保证,往后尽量不失约,如若意外失约,定会尽快与你解释,说话时我会注意态度,不嚣张,不狂傲,不会有任何的不耐烦。” 这一次不同以往,她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诚意,迎上他那真挚的眸光,苏玉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甚至不知该不该信他, “你怎的突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这不像你。” 不只她这么认为,就连弘历都觉得自己不太正常,若换成旁人这么忤逆他,他绝不会再来哄劝,偏偏那个人是苏玉珊,纵使他心里恼火,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惦念着她。 既然她有勇气跟他道出心里话,那他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凝视着她的眸子,弘历轻叹道: “因为我不想再跟你冷战,可你又不愿低头,那总得有个人先低头。” 这话她可不认同,“不是我不愿低头,我若错了,自会向你道歉,但这次不是我的错啊!” “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的态度如此诚恳,苏玉珊也就不好意思再去揪扯什么,毕竟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端看他以后的表现! “那好!每个人都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我不生你的气了,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若有下次,我再不会信你。” 抬指轻刮她的唇,弘历笑应道:“同样的错误,我可不会犯第二回。” 说话间,弘历瞄见了她身后的那盘红彤彤的菜,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由好奇询问,“这是什么名堂?” “凉拌番茄,很好吃的,你尝尝。”当她把菜端过来时,他却皱起了眉头,目露诧色, “番茄?此乃观赏之物,怎能用来果腹?” “只有你们看它,我们那边都是直接吃的,难道你也怕有毒啊?”为了让他安心,苏玉珊率先夹了一块番茄吃下去。 看她眸眼微眯,十分享受的模样,弘历禁不住诱惑,接过筷子尝了一口。 这番茄入口酸中带甜,水嫩多汁,别有一番滋味,弘历忍不住又尝了一口,看他连尝三口,苏玉珊忙将盘子拉了过来, “还没开饭呢!你别给吃完了。” 难得有他喜欢吃的菜,她居然还限制,“瞧你小气的,没了再做便是。” 若搁现代,番茄遍地都是,随他怎么吃都无妨,可这是古代啊!番茄的种植技术尚未成熟,未曾引起人们的重视, “你家统共也就种了三棵番茄,每一个都不大,吃不了几回的。” 这么少的番茄,吃一颗少一颗,她自是珍惜得很。 第二十八回 咳……有伤风化 实则弘历不晓得此物能食,如若晓得番茄如此美味,他实该多种些才是。 这四爷一来,后厨又加紧添了几道菜给送来,然而晌午用膳时,弘历夹的最多的还是苏玉珊做的番茄,开胃解腻,十分爽口, 当他问起这道菜的名字时,苏玉珊笑道:“就叫糖拌番茄,没什么复杂的。” 白糖和红番茄,色泽对比十分明显,沉吟半晌,弘历才道:“不如叫雪中傲梅?” 古人就是麻烦,吃道菜还要起个文雅的名字,苏玉珊心下嘀咕着,面上微微一笑,“你开心就好,叫什么无所谓,只要好吃就成。” 摇了摇头,弘历道:“这个还不算最好吃的。” “哦?”苏玉珊甚感好奇,“那你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放下筷子,弘历抬起挑起她的下巴轻笑道:“自然是你。” 就不能安静的吃个饭吗?非得扯到羞羞的事,苏玉珊防不胜防,当即红了脸,窘得埋下了头, “天还没黑呢!你又开始胡思乱想。” 算来他已有几日没品尝过她的滋味,这会子佳人在前,秀色可餐,他怎么可能不动任何念想? “白日不准乱来,还不准乱想?” 行!他乐意想,那就随他,她无甚所谓,“你也就是想想。” 这话成功激起了弘历的斗志,“你以为爷不敢吗?” 担心他真的乱来,苏玉珊义正言辞的提醒道:“哎---青天白日的,有伤风化。” “那些个礼教可以暂抛一旁,正所谓酒足思什么?”弘历一再暗示,她却装傻充楞, “我读书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有现成的师傅在这儿吗?我可以教你。”弘历笑得意味深长,于是乎,当天午后,他便身体力行的教她,那句话的后半句究竟是什么…… 把话说开后,两人之间再无隔阂,不只身相嵌,就连心的距离似乎也拉近了一些。 感受过攀云的美妙滋味之后,苏玉珊再不排斥,任他予取予求。 情到深处,她忍不住轻咛出声,弘历立时捂住了她的唇,附耳低笑,“叫这么大声,我看你根本不怕人知晓。” 她是怕的,但方才的确太过忘情,才没克制自个儿,经他一提醒,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羞得埋在他肩头,娇声抱怨, “谁让你那么坏,让你慢一些,你偏是不听。” 事实证明,女人在帐中的话不能信啊!“我一慢,你又让我快一些。” “我的意思是让你快些结束,不是让你那么用力。” “你的话有歧义,这能怪我?”说话间,他又狠狠的撞了她一下,惹得苏玉珊不满嗔怪, “你明明懂得,却假装不懂,总是欺负我。” “我就是喜欢欺负你,谁让你那么娇嫩美味,尝过一次后便浴罢不能。”他的声音低哑惑人,像是有魔力一般,令她心神俱颤,缓缓闭眸,细细感受那如临仙境的奇妙滋味,再无力抱怨。 事后歇息时,苏玉珊疲惫的趴在帐中,红唇微撅,活像一只娇憨的小猫儿,弘历心生怜惜,抬指将那缕贴在她面颊的凌乱青丝捋至她耳后,那种感觉酥酥的,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脖颈,握住了他的手,不许他闹腾。 于是他就这般与她十指紧扣,心满意足的入了梦。 当天夜里,弘历没再去揽月阁,高琇雯只当他去了金敏靖那儿,当她得知弘历去了听风阁时,高琇雯百思不解。 她还以为弘历对苏玉珊只是一时新鲜,如今新鲜劲儿过了,他就将其抛诸脑后,未料这才没几日,他竟又往回拐。 目睹眼下的情状,翠凝不免忧心,“一个苏州来的小户人家的民女,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看来高格格说得很对,这位苏格格果然不简单啊!” 弘历的心思,高琇雯琢磨不透,也懒得去琢磨,“接下来这一年我都不能伺候四爷,四爷势必会去旁处,这无可厚非,我们不必为此而怨恨于谁,只要我能顺利为四爷诞下一子,便不怕失宠。” 那倒也是,翠凝暗叹自个儿糊涂了,还是主子想得更长远,“格格说得极是,以色侍人,不如有儿傍身。” 眼瞧着主子晃了晃肩,似是有些不舒坦,翠凝赶紧行至她身后为她揉捏着。 旁人对此议论纷纷,重得弘历的欢心本是件好事,但苏玉珊并不开心,在她看来,凡事有一就有二,指不定他哪天恼了又会冷落她,所以她得时刻保持清醒,失宠时不失意,得宠时不骄傲,始终游离之外,方得自在。 平日里都是西岚来找她,今儿个她打算主动去找西岚,才用罢朝食,她正准备出发,却见弘历回来了, “四爷今儿个不忙?” “忙,可是再忙也要兑现对你的承诺。”着急赶回来的他走得很快,额前有些细汗,苏玉珊将手中的巾帕递给他,弘历接过,擦了擦额头,巾帕上那似有若无的香气瞬时传来,轻轻一嗅,便觉心旷神怡。 打量着她身上的月色便服,弘历撩袍坐下,让她去换身常服,说是要带她出去。 苏玉珊不由纳罕,“去哪儿?” “去西郊,上回答应过你,拖到今日才兑现。” 原来他还记得这事儿啊!自从他失约之后,她就没敢再奢望,未料他今日竟会突然提及,这令她颇为惊喜,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我也好早些更衣准备。” “我若提前承诺,万一又有事耽搁,你岂不是得恨透了我?” 他若昨日告知她,她肯定一整夜都在盼着,那种时刻惦念着一件事的滋味并不好受,“那倒也是,惊喜总比失望好。” 难为他想那么周到,苏玉珊心生感激,小山眉下的水眸盈满了浅笑的波光,“你好像越来越了解我了。” 上回吵架,他记忆犹新,“我可不想得罪你,省得你又给我摆脸子。” 努了努唇,苏玉珊轻哼道:“说的好似我多凶悍,胡搅蛮缠似的。” 干咳一声,弘历义正言辞的改口道:“你一点儿都不凶,娇娇软软的,不会大声说话,也不会发脾气。” 今日的他格外会哄人,她听着都觉得好虚假,“睁眼说瞎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所言皆是事实,像你这么乖巧的人,若是冲我发火,那肯定是我做错了事。” 咦?他这是怎么了?苏玉珊狐疑的盯着他,“今儿个嘴怎么那么甜?尽说些好听话。” “是很甜,你要不要尝一尝?”说话间,弘历倾身俯首凑近她唇畔,吓得她扭头闪躲,羞怯推拒,“莫闹,常月还在这儿呢!” 第二十九回 五阿哥弘昼 常月本打算留在这儿给主子更衣,四爷突然闹这么一出,她竟不知是该走该是该留,尴尬的转过身去,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先出去了。” 她正待离开,却被主子给叫住,“无需避嫌,快快更衣!我等着出去玩儿呢!” 苏玉珊迫不及待的想出府,弘历知她游玩心切,也就没再逗她,在外间等着她更衣,而后带着她一同出府。 行至府门口,她发现外头停着两辆马车,后面那辆红盖朱轮车的棉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雅痞俊美的容颜,那少年约摸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见他们出来便扬声唤道: “四哥!” 瞄见苏玉珊时,他眸光微亮,随即颔首致意,客气的唤了声“小嫂嫂”。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想,板正如四哥,怎会带着女人出去游玩?这位江南来的使女究竟有着怎样的风采,竟能令四哥不务正业?直至见到苏玉珊本人,亲眼见识过她的玉姿花容,他才终于明白,老四为何会对她如此上心。 能将七分清雅和三分娇媚糅合在一起的女子,确实少见,但若只是外貌出众,只怕难以抓住老四的心,许是性子特别,得他欢心,才被他格外重视? 苏玉珊并不晓得那人的心思百转,她只在想着:她又不是弘历的妻子,算哪门子的嫂嫂?这少年肯定知情,所以才会多加一个“小”字,既给足了她颜面,又不失规矩。 她不由好奇,偏头问弘历,“这位是……?” 但听弘历介绍道:“我五弟,我说要带你游玩,他偏要同行。” 原是五阿哥弘昼啊!传闻皆道弘昼是个纨绔皇子,今日一见,果然浑身透着桀骜之气。 “多个人热闹些不是?小嫂嫂,你不会介意的?”弘昼特地问她的意思,苏玉珊倒是没什么意见,她是想出去游玩赏风景,可不是要跟弘历花前月下,几个人对她而言都无甚所谓, “五爷客气了,既是一家人,便无需见外。” 打过招呼后,弘历带着她上了前面的那辆马车。 方才打眼一瞧,她瞄见弘昼的马车里还坐着一位姑娘,遂好奇问了句,“随行的那位是五爷的使女?” 摇了摇头,弘历道:“那是留香楼里的姑娘,据说是个淸倌儿,只卖艺。” “他府中应该也有使女?怎的还去外头消遣?” 还能为什么?弘历兀自猜测着,“家花不比野花香呗!” 啧!原来男人都是这么想的啊?苏玉珊了悟点头,“好!我明白了。”说出这话时,她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弘历仔细一回味,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明白什么?我说的是老五,我可没有野花,只有你这朵娇花。日日忙着喂饱你,我哪有工夫想旁人?” 这意味深长的话语害得她涨红了脸,忙伸手捂住他的唇,紧张提醒,“车夫还在前头呢!不许乱说话,被人听到多难为情。” 淡淡的茉莉香自她指尖传来,不由令人神思飘忽,弘历眼角微弯,笑赞道:“好香!” 他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掌心,惹得她手心微痒,意识到不妥,她想抽回手,却被他一把拽住,捞入怀中, “是你自个儿送上门儿的,你以为我会饶了你?” 苏玉珊不满抱怨道:“就捂了一下你的唇而已,我又没做什么过分之事。” “你的唇很敏感,我也一样……”弘历话里有话,眼中分明藏着一簇火焰,苏玉珊暗叹不妙,好言求饶, “可这是在外头,万不可胡来。” 弘历自有分寸,却故意吓她,趁势与她讲条件,“那你亲我一下,我便饶了你。” 他怎的时时刻刻不忘讨便宜?“昨晚亲的还少吗?” 亲的次数是不少,但意义不同,“那都是我主动亲你,你从未主动过。” 想象着那样的场景,苏玉珊羞得直埋头,“多难为情啊!我不好意思。” “无妨,有车帘做挡,他们不敢随意掀帘,无人瞧得见。” “那也不成,”不论他如何哄劝,她都不肯照做,只道晚上再说。 得她保证,弘历心下颇慰,“这可是你说的,今晚你得主动。” 晚上还会发生什么事,谁料得准呢?这会子她先应承着,暂时将他安抚住,她才能安生。 弘历一松手,她便挪至车窗畔。随着团花棉帘被掀开,一阵秋风旋了进来,风间夹杂着草木的清香,苏玉珊闭眸轻嗅,只觉心旷神怡, “风的味道,真好闻。” 小风吹乱了她的鬓发,柔柔的日光洒在她白皙的面上,趴在窗口的她与窗外的景致融合在一起,美如画卷,不由令他看得出了神。 这一路的风景不断变幻,从屋舍小桥,到田野林木,大自然的画笔出神入化,在湛蓝的天幕上晕染出层次分明的流云,绘构成一幅幅引人入胜的画卷。 府邸之外的美景令她目不暇接,苏玉珊一直趴在窗口,开心的与他分享着, “你瞧那池残荷,真如水墨画一般,天边的流云也很美,还有路边的那片紫花,好漂亮啊!也不晓得叫什么。” 此时的弘历已然挪至他身边,仔细认真的陪着她一起看了半晌,“恕我直言,今日的云很普通,又不是什么火烧云,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时常拥有的,往往容易被忽略,“你整日奔波,随时都能看蓝天白云,自然不觉得它稀罕。” “你在府中也能看到天啊!”他认为天幕都是一样的,苏玉珊却摇了摇头,“那是坐井观天,只能看到很小的一片,户外的视野更开阔,这才是真正的蓝天,辽远壮观!” 道罢半晌,却未听他吭声,苏玉珊好奇回眸,但见弘历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今日你的话似乎特别的多。” 苏玉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不禁在想,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难不成是在暗示什么? “怎的?你嫌我烦?” 摇了摇头,弘历拉起她的手,温声道:“我喜欢听你说话,但先前都是我在找话头,你甚少主动与我说什么,今日你却愿意与我分享你的心情,这让我很意外。” 原是为这个啊!苏玉珊抿唇笑道:“因为我开心呀!我开心的时候就想与人分享。” 她愿意与他分享,是他的荣幸,但他更在意的是隐藏在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之前的日子不开心?” 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苏玉珊轻叹道:“在老家自由惯了,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从来不会被限制,如今身在府邸,不得随意外出,这种日子只能说是衣食无忧,却算不上开心。” 背井离乡来到京城,突然改变了生活习惯,她肯定很不适应,这一点他能理解, “往后我尽量多抽空陪你出来散心。” 许诺虽好,但实现却难,苏玉珊试探着提议道:“我晓得你很忙,不能时常陪我,要不你给我一张令牌,那我便可随时出府。” 第三十回 苏玉珊心虚 放眼当下,似乎没有这样的先例,“哪有皇子使女时常往外跑的?这不合规矩。” “我不会日日出府,偶尔出去一回,可以吗?” 迎上她那央求的眼神,弘历有一瞬的心软,但他念及规矩,终是没应承,“你想出去时与我说便是。” 心知规矩难破,苏玉珊也就没再强求,暗暗提醒自己不要逃贪心,难得今日能出来,她实该尽情享受游玩的乐趣才是。 一路看风景的她笑容满面,另一辆马车中,弘昼掀开帘子往前望去,但见前方的马车中有一截手臂伸了出来,有马车做挡,他瞧不见车内的人,只瞧见窄袖之下,那葱白的手指指向远方。 见此状,弘昼已然猜到,许是那位苏格格正在跟他四哥说着什么。 他们有说有笑,他这马车里却是冷冷清清,身边坐着的这位美人一声不吭,一双水湾眉紧蹙着,弘昼往软垫上一靠,手肘撑在扶手上,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闲问道: “梦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迟疑片刻,云梦红唇微启,轻叹道:“再过几日便是我十六岁的生辰,彩姨说到时我便得开始接客,她还说,会在我生辰那日办一场唱卖会,价高者得。”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她便焦虑不安,她打算一直就这样只在留香楼卖艺,然而彩姨不肯,定要将她推至大染缸之中。 此事弘昼早有耳闻,却明知故问,“所以你的意思呢?” 有些话,她不知该不该说,但若不说出来,她可能就会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犹疑再三,最终云梦鼓起勇气对他道: “五爷您会来吗?” 迎上她那布满忧色的眼神,弘昼以手支额,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来吗?” 希望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而弘昼是她唯一能攀的大树,“如若注定非得把自己交付于某个人,那我希望那个人会是你。” 弘昼一向风流不羁,但自从第一次见到云梦,他就晓得这位姑娘只是误落风尘,这样高洁的好姑娘,他只享受跟她在一起的乐趣,并不想招惹, “你可知,我给不了你名分。” 他是当朝皇子,即便要做他的使女,也得是家世清白的女子,如云梦这样的女子,纵然是淸倌儿,没侍奉过其他男人,也是没资格做皇子使女的,这一点她很清楚, “奴家不求名分。” “不要钱财,不求名分,那你所图的究竟是什么?总不至于爱上了我?” 其他女人对他或仰慕,或贪图,他都能感受得到,但是云梦看向他的眼中并无贪念,亦无眷恋,是以他实在想不明白,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确实有所图,但现下还不是讲明的时候,除非他真的愿意买下她,否则她不敢轻易冒险。 有些话不便明言,于是云梦借口道:“奴家与五爷相识的日子并不长,说爱的确谈不上,但好感还是有的,既避不开这条路,那我当然想选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 这么说似乎也合情合理,弘昼没再多问,但也没向她承诺什么,“到时再说!若有空我就去捧场。” 该说的她都说了,如若再啰嗦,只怕弘昼会起疑,云梦适可而止,没再多提,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马车行了大约两刻钟才到西郊,停好马车后,车夫将马凳放置后,恭请主子们下车。 弘历先行下车,而后抬手扶了苏玉珊一把。 后方的弘昼见状,不觉纳罕,这本是下人该做之事,他竟然亲力亲为,足见他对苏玉珊极其上心。 苏玉珊倒没在意这些细节,只因她的目光皆被远处的枫叶给吸引了,一片的红叶晕染在秋日黄绿相间的山林中,任是再厉害的丹青手也难以绘出这令人啧啧称奇的色彩变化? 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令她大开眼界,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出了笼子的鸟儿,欢喜雀跃,她那发自内心的微笑惬意又自在,是弘历从未见过的,仿佛只有在这里,她的心才会生出一双翅膀,腾空翱翔! 此时的弘历终于明白,为何那日他失约,她会那么生气,她太向外野外,而他打乱了她期待已久的计划,她怎能不恼火? 目睹她的笑颜,他忽然觉得,今日带她出来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礼物! 商议过后,众人打算先去游湖,临上船之前,弘历特地嘱咐常月将斗篷给她披上, “湖边风大,当心着凉。” 常月遂将手中的湖蓝色斗篷展开,为主子系好。这色泽清浅的芍药银纹斗篷越发衬得她脸若鹅蛋,莹润白皙,气色极好。 弘昼见状,不由啧叹,“四哥你只担心小嫂嫂着凉,怎的不怕我着凉?” 觑他一眼,弘历峰眉缓皱,“你一个大男人,时常习武,身强体健,怎么可能轻易着凉?” 弘昼失望哀叹,“唉!人呐!果然是会变的,如今有了佳人在侧,你再也不似儿时那般关心我。” 说得苏玉珊无言以对,面颊渐红,佯装没听见,移开了视线望向旁处。 这小子故意的?弘历顺手将才摘的紫色牵牛花扔至他身上,低嗤道:“少在这儿矫情,就你小子话多。” 弘昼顺势接住花朵,将其簪在了云梦的鬂间,“这么美的花,唯有佳人才得配。” 闲话间,已到得湖畔,众人依次上船,弘历与弘昼进得船舱内品茗,苏玉珊想看风景,是以单独立在船头,感受湖风袭面的清凉。 就在她环顾美景时,猛然发现岸边立着几个人,其中一人像极了郑临! 苏玉珊心下一咯噔,心道总不至于这么巧合,一出门就遇见他? 仓惶的苏玉珊根本不敢多做停留,径直转身,猫腰掀帘,进了船舱。 进去之后,她捋了捋衣裙,顺势坐下,抿了口花茶,强自镇定。 方才她还满脸笑容,怎的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变了脸色?看出她心神不宁,弘历偏头问她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可是不舒坦?” 怔了一瞬的神,苏玉珊眼睫轻眨,干笑道:“你说得对,湖上的确风大,披着斗篷也不行,直吹得脑门儿疼。” 她的眼神明显闪烁,弘历察觉到不对劲,碍于现下人多,他不便细问,遂让她坐着歇一歇,多喝些茶,暖暖身子。 端着瓷白茶盏的她心慌意乱,此时的她尚不能确定方才瞧见的究竟是不是郑临,兴许是她看错了呢?毕竟她与郑临只见过一次,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 第三十一回 偶遇郑临 在此期间,她一直没吭声,只默默的听着弘历两兄弟闲聊。 云梦十分有眼色的在旁为众人添茶,苏玉珊客气道谢,暗叹这么好的姑娘沦落风尘,着实可惜,也不晓得弘昼对她是否真心,将来的她能否有一个好归宿。 把盏闲话的光阴似乎过得格外的快,看过湖上的风景后,众人又相约去后山看枫树,下船之际,苏玉珊环顾四周,并未看见方才的身影,这才稍稍安心。 这一幕尽落在弘历眼底,他总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 他正待询问,云梦说要去如厕,苏玉珊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弘历也就没机会去问,与弘昼到一旁的六角亭边等候。 去如厕的路上,两人不太熟,走在一起难免有些尴尬,为打破这窘境,苏玉珊主动开口,问及她的姓名。 想起自己的姓氏,云梦有所迟疑,没敢明言,“彩姨说,一进留香楼,便要与前尘割断,再无牵连,如今的我没有姓氏,格格请叫我云梦即可。” 听她这语气,八成也是个身世坎坷的,苏玉珊柔声笑慰道:“无妨,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并不重要,但人生是自己的,得好好把握。” 旁人或许还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身陷风尘,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连苏玉珊都不能改变自己的身份,更何况云梦身在留香楼,怕是更加身不由己,可即便身陷黑暗,心也得向阳而生, “人生处处都是选择,我认为不论身在何处,都要尽最大的可能讨好自己,别让自己活得太痛苦。” 讨好自己?这样的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云梦所在之地只能讨好客人,根本不能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就拿今日陪五爷出行来说,她也是有目的而为之,并非她真实的意愿。 如今的她即使身在明亮的日光之下,却也觉着浑身潮湿,内心一片昏暗,苏格格的话虽然很缥缈,但却给了她一丝鼓舞, “格格所言也是我的梦想,但愿有朝一日我可以挣开束缚,重见天日。” 说话间,两人到得茅房处,此处只有一间茅房,苏玉珊先去,而后到一旁的大树下候着云梦。 刚行至树下,忽闻背后传来一声甜脆的呼唤,“姐姐----” 此处无旁人,这声姐姐唤的是谁?苏玉珊好奇回首,但见一名约摸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惊喜的笑看着她, “姐姐,真的是你啊!郑大哥说是你,我还以为他看错了呢!” 郑大哥?苏玉珊的视线缓缓上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郁郁寡欢的俊容。看来她那会儿在船头没看错,那个人真的是郑临! 方才郑临也瞄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然而当时船离岸太远,又是逆光,看不真切,他还以为是思念太盛产生的错觉。 此刻她就在他眼前,那么真切,他多想像从前一样上前拉住她的手,亲昵的呼唤着她的芳名,可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有靠近她的资格,汹涌的心潮汇聚在嗓喉处,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道不出来,梗得他喉间隐隐作痛。 每每一瞧见他,苏玉珊便觉对不住他,心虚的移开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转而看向眼前的小姑娘, “你是……我的妹妹?” 小丫头闻言,欢喜不已,“姐姐,大哥说你失去了记忆,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这事儿闹得很是尴尬,她对所有人都说她失忆了,独独对郑临说没失忆,现下被追问,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犹疑片刻,苏玉珊终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你,但我听大哥说过,说我有个妹妹,十二三岁,名唤玉蝉。我瞧你与我有几分相似,想来你就是玉蝉?” 乖巧的点了点头,玉蝉主动拉住她的手,可怜巴巴地道:“正是我,姐姐,我好想你啊!一直都想见你,可他们都说你嫁了人,不能回来,还说那是高门大户,我不能找你,今日能在此相遇,实属老天怜见。” 看这情状,原主和她妹妹的感情应该很好,苏玉珊虽是第一回见她,却觉这小姑娘眸眼灵动,很是可爱。遂回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我的确不能时常出府,你和大哥还有二弟他们过得如何?银子还够用吗?若有困难,定要告知于我。” 玉蝉微微一笑,“姐姐放心,我们都很好,今儿个是我生辰,大哥忙着读书,二哥找了份活计,走不开,郑大哥便带我出来玩儿。” 提及郑临,苏玉珊无言以对,看了他一眼,干笑道谢,“有劳郑公子带我妹妹游玩。” 在此期间,郑临的视线一直落在苏玉珊面上。时隔一个多月后,再次遇见她,她的气色似乎比上回好多了,本就姿容出众的她有了珠翠绫罗的装扮,平添一丝清贵之气。 她还是她,却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她,如今她看他的眼神冷如陌生人,再无从前的柔情。 郑临明知自己不该再有任何奢望,却仍是止不住心底的那一阵波澜,轻声道:“我们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如今两人已是陌路,自然得客套些,苏玉珊无言以对,仿佛说什么都是错,也就没吭声。 周遭的气氛一片冷凝,玉蝉忍不住道了句,“姐姐,你还是没想起你和郑大哥的过往吗?其实郑大哥他……” 未等她说完,苏玉珊当即打断,“往事已矣,无需再提。如今我是四阿哥的使女,此乃不争的事实。” 玉蝉年纪尚小,不懂这些,她只知道郑临与姐姐本是两情两悦,却阴差阳错的错过彼此,而今姐姐又失忆,忘了郑临,郑临却始终放不下那段情,着实可惜。 生怕姐姐不高兴,玉蝉赶忙住嘴,“好!我明白了,姐姐你别生气,我再不会乱说话。” 拍了拍她的手背,苏玉珊宽慰道:“傻姑娘,我没生你的气,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人生没有回头路,我们只能向前走,一味拘泥于过往,只会束缚自己。” 立在一旁的郑临又岂会不懂,苏玉珊这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她的祈愿是好的,他也曾想过放下,只可惜事与愿违,那些记忆早已刻骨铭心,怎么可能轻易抹除? 念及弘历还在附近,苏玉珊不敢多做停留,将戴在鬂间的红纹石珠钗取了下来,递给玉蝉, “原谅姐姐忘了你的生辰,没有提前准备,我把这支钗送给你,当做贺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看着那粉润剔透的珠钗,玉蝉眼前一亮,“好漂亮的粉珠啊!我很喜欢,多谢姐姐,我定会好好保存的。” 送罢贺礼,苏玉珊正打算告辞,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怒呵,“玉珊!你让我好找!” 乍闻熟悉的声音,苏玉珊暗叹不妙,回首便见弘历两兄弟的身影就在不远处。 身着绛色袍褂的弘历负手而立,峰眉紧皱,面色肃沉,睨向她的眼神格外凝重,仿似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第三十二回 弘昼搅局 尽管她什么都没做,但她还是莫名的心虚,只因郑临就在眼前,她担心弘历会误解。 强自镇定的她福身向其行礼,“四爷,这是我妹妹玉蝉,今日在此偶遇,实属巧合,得知今儿个是她的生辰,我便将您送我的红纹石珠钗转赠于她,四爷您不会介意的?” 这种小事,弘历自然不会介意,但她这番话分明就是避重就轻,弘历在意的不是她妹妹,而是郑临---他为何会在这儿? 心下生疑的弘历闷声道:“送给你便是你的,你想送谁那是你的自由,我不干预。” 一旁的弘昼见状,啧叹道:“小嫂嫂,你妹妹跟你长得可真像啊!” 瞄见玉蝉旁边还立着一个英俊的少年,弘昼奇道:“这位是……” 苏玉珊心下一咯噔,暗叹五阿哥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问的是郑临,这让她怎么介绍? 他是谁?他是玉珊的未婚夫啊!他才是那个应该娶她的人,郑临很想道出实情,可眼下那么多人在场,若是说了实话,玉珊岂不是很难堪?万一四阿哥觉着颜面有失,因此而怪罪玉珊,那他岂不是连累了她? 正在他犹疑着该如何回应时,苏玉珊率先开口,“这是我表哥。” 一句表哥,彻底拉开了二人的距离,郑临心神恍惚,弘历亦不高兴,他希望苏玉珊与郑临彻底了断,如今她却说郑临是她表哥,这又是何意? 正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二人目光交汇的一刹那,火光四溅! 郑临嫉妒弘历拥有和玉珊相伴的机会,弘历在意的却是他二人青梅竹马,心系彼此,这一点他始终介怀。 一看到他二人见面,弘历这心里难免不痛快。原本作为姐夫,小姨子过生辰,他理该请客给玉蝉庆贺才是,然而郑临在场,弘历不希望玉珊和郑临相处太久,也就没开口说请客。 他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孰料弘昼竟道:“既是一家人,那就一起用午宴!就当给玉蝉姑娘庆贺生辰。” 此言一出,苏玉珊暗叹糟糕,五爷这是好心办坏事啊!弘历和郑临本就两厢看不惯,让他们坐一起用膳,这不瞎搅合吗? 怎奈弘昼不知内情,苏玉珊不便解释,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弘历面色不愈,觑了老五一眼,弘昼根本就瞧见,还在琢磨着晌午去哪儿摆宴。 老五都发话了,弘历还能说什么?总不能拒绝?只好违心地道:“那就一起!” 事实上郑临也不愿留下,夺妻之恨至今难以磨灭,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的与弘历同桌共宴? 心有芥蒂的他随口扯了个理由,“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家中早已备下宴席,为玉蝉庆贺,我们还得回去,不能让家人等候。” 玉蝉诧异的望向郑临,心道早上出来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他明明说晌午带她在外用饭,她想吃什么皆可,由她来决定,怎的转眼就变了个说法? 难得见到姐姐,玉蝉不愿与之分离,遂好言央求道:“可是我想跟姐姐多待一会儿。” 郑临又何尝不想多看一眼苏玉珊,可他深知两人已无可能,多看一眼都是痛,尤其是弘历还跟在她身侧,他便成了多余的那一个,这样的场景令他太难堪,他只想尽快逃离,但他不能把玉蝉丢在这儿,只能将她也带上, “你那两位兄长皆在家中等着为你庆生,你若不回去,他们会担心的。” 郑临的这番话正合苏玉珊的心意,她并未挽留,顺势道:“既如此,那就改日再聚,咱们姐妹有的是机会见面,不急于一时。”而后她又询问弘历的意见, “四爷以为呢?” 凝着她的眸子看了半晌,弘历才道:“玉珊说得是,改日得空,我再派人将玉蝉接来,与你姐姐团聚。” “那就太好了!”得四阿哥应承,玉蝉欢喜不已,布满愁云的一张脸总算有了笑意,她没再强求,与姐姐告别之后便跟着郑临一起往回走。 临走之前,郑临又看了苏玉珊一眼,苏玉珊立即移开视线,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生怕弘历又起疑。 轻叹一声,郑临终是没多言,带着玉蝉转身先行。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苏玉珊愧疚的同时又暗松一口气。还好他们走了,若然让郑临和弘历同桌而坐,她怕是要遭殃! 被迫离去,玉蝉终归心有不甘,“郑大哥,你不是一直很想念我姐吗?今儿个难得见到她,为何你不愿与她一起用膳?” “想念是我一个人的事,她不需要这份眷恋,我也不想给她添麻烦,省得四阿哥怨怪于她。” “我看那位四爷对我姐挺好的。”玉蝉兀自说道着,话音刚落,就见走在前面的郑临停步回首,皱眉望向她。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玉蝉赶忙改口,“当然你对我姐是最好的,怎奈老天捉弄,你们有缘无分,如今她已嫁人,郑大哥,你合该放下过往,莫再折磨自己。” 他也想好好过日子,可是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被打乱,若玉珊还在他身边陪着,也许他还有奋斗的动力,可如今,连玉珊都离他而去,他还剩下什么? 似乎只剩那段回忆了,那是他唯一拥有的,他不想失去。茫然的向前走着,郑临黯然苦笑,“于我而言,忘记她才是一种折磨。” “可姐姐已经忘了你,独你一人记得,你不觉得那种被心爱之人遗忘的感觉很痛苦吗?” 所有人都这么劝他,郑临已然听腻了,不愿再听这些废话,冷声噎道:“这是我的事,你无需多管。” 每每瞧见他固执己见,迷失在过往中的痛苦情状,玉蝉便忍不住替他难过,“我不是想管你,只是希望你能重新振作起来,变成以前那个意气风发,自信爱笑的你。” 无人懂他的心情,他不想再去多做解释,“等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有些事,不是你想放下便能放的。” 他的执念太深,玉蝉苦劝无用,唯有放弃,以免他嫌烦。 郑临已走,虽说眼不见为净,但弘历的好心情已被毁了,面上再无一丝笑容,就连弘昼跟他说话他也不吭声,弘昼莫名其妙, “四哥你这是怎么了?又在沉思什么?” 白他一眼,弘历沉着一张脸,低嗤道:“话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道罢他又继续向前走着,被训责的弘昼莫名其妙,“哎?我说错什么了?没有?” 弘昼甚为不解,立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云梦已然看出了端倪,玉蝉是苏格格的妹妹,四爷肯定不会嫌弃她,那么他嫌恶的应该是旁边的那个男人---苏格格的表哥。 第三十四回 被抓把柄 这两人若是闹别扭,主子的日子又该难熬了,为着主子着想,常月忍不住劝了几句。 她不劝还好,一提此事,苏玉珊又开始心烦,“你来评评理,这事儿能怪我吗?我又不晓得今日郑临会在西郊,他凭什么怀疑我?” “格格您自然是没错的,四爷他是太在乎您,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那叫不信任,疑神疑鬼,莫拿在乎做借口。” 常月暗叹主子还是不懂男人的小心思,“格格您清者自清,但奴婢说句公道话,您就是脾气太硬,说话太直,这男人都耳根子软,摆明了四爷想听您说句软话,只要您主动去找他,告诉他您已经忘了郑公子,心里只有四爷一人,四爷肯定会消气,再不会怀疑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我已经是他的使女,怎么可能心里藏着旁人?” 按理来说是不会,可主子这情况特殊啊!她曾有一位未婚夫,这是四爷心里的一道结,“那是因为您失忆之前曾因郑公子而跟四爷起过冲突,四爷这心里难免不踏实,单您自个儿确定还不够,您得告诉他才成。” 先前她已经向他保证过,如今他还不是又起疑,“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您说的方式不对嘛!”常月十分耐心的教她,“软声细语的去说,四爷肯定不忍再责怪您。” 是他先发脾气的,凭什么要她去哄他?苏玉珊自认没做错什么,不愿低三下四的去讨好弘历, “我不去,他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书房之内,弘历心烦意乱,他也在想,自个儿是不是太过敏感,可今日玉珊的反应着实怪异,且她从未明确的表达过对他的感情,只说拿他当朋友,这让弘历很挫败。 这个女人总是在挑战他的耐心,这一次,他不愿再去哄她,当晚便歇在了书房,没去听风阁。 心情郁郁的他一个人喝了些闷酒,头有些犯晕,便没再看书,早早的入帐歇息。 半梦半醒之际,恍惚听到开门声,那脚步很轻盈,不像是男人的脚步,弘历诧异睁眸,透过昏黄的烛火,依稀瞄见一道女子的身影。 眼神迷蒙的他看不真切,直至她走近,他才看清来人的模样,“玉珊?你怎么来了?” 瞧见她的那一刻,弘历不由纳罕,晌午那会子两人还在吵架,依照她的脾气,是不会低头的,她怎会突然来找他? 但见她摆弄着自己的衣摆,红唇微努,低眉轻声道:“你不在我身边陪着,我睡不着。” 许是他酒劲儿未醒,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空灵,弘历心下颇慰,面上却是一派无谓之态,冷声道:“我为何不去,你心里没数吗?” “不就是因为郑临的事嘛!我已与你解释过,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 回想起她初进门那日与他说过的那些狠话,弘历醋意大发,“你与他青梅竹马,却只拿我当朋友,你让我如何信你?” 轻饶着自个儿的食指,苏玉珊偷瞄他一眼,红着脸轻声道:“以前我的确拿你当朋友,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的久了,我发现我对你的感觉慢慢有所改变。” 意识到她接下来可能会说些什么,弘历满心期待,“哦?变成怎样?” 难为情的她声如蚊蝇,嗔怪道:“你明明懂得,又何必明知故问?” 知道是一回事,但某些话必须得她亲自来说才有意义,“你不说清楚,我怎会懂你的心思?” 紧咬榴齿,她迟疑半晌才羞答答地道:“我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喜欢你了。” 骤然听到她的表态,弘历有一瞬的恍惚,还以为自个儿出现了幻听,“此话当真?” “我说过不会对你撒谎,”说话间,苏玉珊拉了拉他放在锦被外的手,勾起他的小拇指,软声道:“你才是我的夫君,除你之外,我的心里不会有旁人,你就不要再与我置气了,好吗?” “你说喜欢便喜欢?我可感觉不到。”弘历得寸进尺,一再暗示她,苏玉珊顿感为难, “那要怎样你才能感觉得到?” 反握住她的手,他笑得意味深长,“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犹豫片刻,苏玉珊缓缓俯身,鼓起勇气,将柔软的唇瓣覆在他唇间,倾尽柔情,力求让他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居然会主动吻他?这梦寐以求的场景突然实现,弘历喜出望外,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但被她亲吻的苏麻感如此真实,想来不会是假的? 心念微动的他打算反客为主,将她覆于身下,好好疼爱她,然而就在他翻身的一瞬间,身子没了支撑,骤然悬空,弘历立时惊醒,再睁眼时才惊觉枕边空无一人,苏玉珊根本就不在! 所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美梦? 苦笑一声,弘历暗嗤自己想太多,如苏玉珊那样傲然的脾性,怎么可能主动过来跟他说那番柔情蜜意的话语? 他以为的小奶猫只是他以为,苏玉珊的骨子里硬气着呢!她可一点儿都不软。 回趟在帐中的弘历内心空落落的,他本想故意冷落她,让她感受没他陪伴是怎样的滋味,可如今,难捱的似乎变成了他…… 可即便再难捱,他也要忍住,不去找她。然而次日将近晌午时,李玉突然来报, “爷,苏格格出事了!” 且说苏玉珊今日没什么胃口,想吃些酸的,便又派人去后花园摘番茄,只可惜已然入秋,番茄的果子寥寥无几,只剩五六个,小厮顺手都给采摘了。 偏巧这一幕被金敏靖给撞见,金敏靖一看他是听风阁的人,当即揪住他,前往听风阁质问。 正在茶水间忙活的苏玉珊闻听动静,还以为是小厮回来了,随即出门询问,“如何?摘了几个?” 但见小厮瑟瑟发抖,而他身后则立着一个女人,正是金格格! 今日的金敏靖身着湖蓝色对襟氅衣,颈间佩戴着一条洁白的龙华,下巴微扬的她一派傲然之态。 刚进听风阁,她一眼就瞄见苏玉珊手中拿着一把细刀,震惊的她进屋一看,才惊觉这茶水间竟被改造过。 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金敏靖瞪大了双眼,肃然嗤道:“苏玉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后院私设小灶!” 第三十六回 要他的心 李玉弯腰笑应道:“正是。” 具体何事,他却不说,直等着高格格出来,他才低眉禀道:“格格安好,四爷说想吃雪中傲梅,让苏格格为他做一份,听闻苏格格来了您这儿,奴才便过来寻她,却不知苏格格犯了什么事儿,怎会跪在院中?” 又是为这事儿,高琇雯没什么精力,懒得多言,示意翠凝来说,翠凝遂将来龙去脉告知李玉。 李玉早已知情,便照着四爷的吩咐道:“雪中傲梅便是糖拌番茄,此乃苏格格自个儿研制的新品菜肴,四爷尝过一回,很是喜欢,苏格格摘番茄其实是为了四爷。” 金敏靖一听这话,登时傻了眼,急忙看向高琇雯。 李玉来得这么巧,想必是得了弘历的令,那高琇雯自然不能驳弘历的颜面,于是她顺水推舟,笑应道: “原是为四爷准备的,苏妹妹也不早说,这才生了误会。既是四爷的意思,那就无需再罚,快请苏格格起来。” 苏玉珊一直跪在外头,她尚且不晓得屋里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当嬷嬷过来扶她起身时,她还在想着,怎的李玉一来,她就被赦免了? 跪了许久的她腿部发麻,已然无甚知觉,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连挪动都困难,整个小腿和脚掌就像是被无数的针眼扎刺一般难受。 常月在旁紧紧的扶着她,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好受些。 得知弘历要吃番茄,苏玉珊颇觉怪异,他不是在恼她吗?现下又是唱哪出? 两人还在闹矛盾呢!她本不想搭理弘历,但看在他这个要求好巧不巧的解了她的困境的份儿上,她合该大方些,将仅剩的几个番茄给他送去。 于是苏玉珊回往听风阁,请李玉稍候片刻,她则进茶水间给弘历准备几样小菜。 人才罚跪了两刻钟,就被带走,金敏靖自是不甘心,“姐姐,苏玉珊犯了戒,就这么轻易放了她,未免太便宜她。” 虽说高琇雯主理后院之事,但她不能随心所欲,还是得看眼色行事, “四爷都说了,要吃她做的菜,显然他早就知道小灶的存在,既然四爷发了话,差李玉过来,明显是想保苏玉珊,我若再不放人,岂不是让四爷难堪?” “可是……”金敏靖还想再说,高琇雯黛眉紧皱,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今儿个身子不适,我想回屋歇着,就不留妹妹用膳了,妹妹请回!” 金敏靖很不甘心,临走之前又特地回首,压低了声道: “恕我直言,这个苏玉珊并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无害,四爷今日可以纵容她开设小灶,指不定往后她还会更过分,姐姐合该早些防备,以免有朝一日,她爬到你头上!” 目送金格格离去,翠凝扶着主子进里屋,小声数落道:“金格格自个儿与苏格格有矛盾,却想借着主子您的手来替她报仇,这报仇不成,她又想挑拨离间,当真是阴险!” 这是金敏靖惯用的伎俩,以往她说类似的话时,高琇雯都不曾当回事,今日却是放在了心上,只因此次的事让高琇雯真切的意识到,弘历对苏玉珊的偏宠,远超于她的想象! 她们都对苏玉珊生出戒备之心,苏玉珊却在想着,要把仅剩的番茄送给弘历,她好心疼啊! 这么好吃的蔬果,吃完就再也没有了,得等明年才能尝鲜,她自是舍不得给旁人。 然而弘历是一家之主,在外人面前,她不能忤逆他的意思,只能顺毛捋,按他的要求来做。 做好之后,她趁人不注意,率先尝了两口,一饱口福,而后才依依不舍的将盘子装进食盒中,交给李玉,李玉却笑吟吟道: “劳格格您给送过去。” “谁送不都一样吗?”她可不想过去,两人一见面,少不了又会吵架。 “四爷交代了,让格格亲自送过去。”实则弘历并未说这样的话,是李玉自个儿瞎编的,主子为着此事心情很不好,他便想借着这个机会撮合二人。 弘历的话便是命令,苏玉珊不能拒绝,唯有遵从,撇了撇小嘴儿,提着红漆描金食盒,慢吞吞的去往他的书房。 瞄见熟悉的身影,弘历心下暗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垂目看着手中的书,浑当她不存在。 李玉只将她带至门口便识趣离开,苏玉珊硬着头皮进去,极不情愿地道了句,“四爷,你要的番茄来了。” 这举动虽暖,但弘历不是瞎子,他看得出来,她的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明显不大情愿。八成不是她主动要来,而是李玉说了些什么。 放下书册,弘历起身绕过桌案,行至桌前,望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一口番茄?” “那不然呢?”她不晓得内情,直至听他说起,她才晓得,原是常月来报信儿,弘历找了个借口寻她,她才免遭一罪。 得知真相后,苏玉珊感动不已,“常月这丫头挺机灵的,她对我可真好。” 只不过是报个信儿就得她夸赞,这让弘历情何以堪?“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星眸淡瞥他一眼,苏玉珊红唇微努,欲言又止,“我可不敢说实话。” 明知是不好听的话,却还是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为免除她的顾虑,弘历大方发话,“尽管说便是,恕你无罪。” 既是他的要求,那她可就大胆的道出心底的不满,“你对我时好时坏,高兴的时候温柔体贴,不高兴的时候就捕风捉影,我很不喜欢你这样反复无常的态度,总觉得你随时都有可能翻脸,跟你相处我很不踏实。” 她不开心,他又何尝好受?“你与郑临曾经两情相悦,你还曾求我放了你,成全你们,如今看到你们见面,你觉得我会踏实吗?” 这话好生耳熟,苏玉珊记得他曾质疑过她一回,当时她已经解释清楚,怎的如今他又翻旧账? “你总拿旧情说事儿,那我能如何?我又不可能改变过往,人是向前走的,总提以往的恩怨情仇毫无意义,你若介怀,若是不相信我,大可将我赶走!” “我也想信你,可你看看你对我是什么态度!你们相处的时日更久,感情更深,我在你心里只是朋友,他却是你心仪之人,差别如此之大,我如何得安?” 她自认问心无愧,弘历却有他的心结,此题已然到了无解的地步,苏玉珊无奈扶额,长吁短叹,“那你说,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消除你的疑心?” 凝视着她的眸子,弘历轻叹道:“我想要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秀眉微蹙,苏玉珊的一双大眼写满了疑惑,“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却不知她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懂。有些话,他本不想明言,可若不说,心结始终梗在那儿。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玉珊曾与他说过,两人相处最舒适的状态就是不隐瞒,有一说一。与其两厢生怨,互相置气,倒不如把话说开。 思及此,弘历的眸光紧锁着她的双目,直言不讳,“我想要你的心。” 第三十七回 记仇 他想的可真多,苏玉珊忽然就笑了,“四爷,你可知,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必得先付出自己的心。” “我日日陪着你,你忤逆我,私设小灶,我都纵容你,你被罚跪我立即替你解围,如此这般,还不够真心诚意吗?”弘历自认对她足够上心,她却还在质疑他的感情,这令他震惊又失望。 他对她的确不错,可这与她的期待并不相符,“也许你现在是真心,但并非专心,你的心分成了很多份儿,而我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你可以对我好,也可以对其他的使女好,我若把心交付于你,你宠其他使女的时候我会是什么感受? 明确的告诉你,我肯定会吃醋,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嫌我小心眼,嫌我嫉妒心太重,两相生厌。” “可我是你的夫君,你本就应该全心全意的待我!”他的女人不将心交给他,留着给谁呢?这是弘历最在意的一点。 那是古代女人的想法,苏玉珊的骨子里却是现代女子的处世之道, “你身份尊贵,我可以尊你敬你,但我不会把你当成我的全部,因为我很贪心,我想要对等的爱。除非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不要求你专情,你也别要求我把心付给你。” 诚如她所言,她想要的那些,他的确满足不了,他的身边有太多的女人,且他已然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两人各有各的立场,谁也不愿妥协,此事便陷入了僵局。捏了捏眉心,弘历轻叹道:“你怎的总是这么犟,就不肯为我低一次头?” “我若错了,自会低头,但我没有做错什么。”有些话,说了太多次,连她自个儿都嫌烦, “关于郑临之事,这是我第二次跟你解释,也是最后一次。我没有恢复记忆,你不必杞人忧天,即便有朝一日我想起那些过往,我也懂得分寸,不可能再对郑临抱有什么想法,这就是我的态度,你爱信不信!” 明明是他在生气,她却不肯好言哄劝,态度依旧这般强势,一副无谓的模样,使得弘历无可奈何,“你总是这般任性固执,就不怕我一气之下真的冷落你?” “你冷落我的次数还少吗?”苏玉珊掰着指头小声嘀咕道:“已经两回了。” 笑嗤了声,弘历顺手捏了捏她秀挺的鼻梁,“你还挺记仇的,就不能想想我对你的好?” 平日里的柔情蜜语不算什么,遇到问题时,他的态度才是最真实的,“你莫再怀疑我,才是真的对我好,每回闹矛盾都是你先起的头,我何时找过你的麻烦?” 弘历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被揭短的他哑口无言,“除了皇阿玛和我师傅之外,你是头一个敢教导我的。” 她可没想教导他,只是与他讲道理而已,“这便是所谓的亦师亦友,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也可以指出来啊!” “我敢说吗?”他可不想自找麻烦,“你巧舌如簧,有理不让人,无理也能辩三分。” 这话她可不认同,“瞧你说的,好似我多霸道一般,其实我这人很通情达理的。” 弘历算是看出来的,她所谓的理与众人的理完全不同,她的观念很是新奇,甚是与他相悖,偏他还不忍责怪她,长叹一声,弘历终是没再执拗,主动退了一步, “也罢,算我无理取闹,成了!”回回闹到最后都是他低头,何苦来哉?弘历摇头苦笑,再不与她计较。 他已认错,她也没必要揪着不放,毕竟她还要继续在这儿过日子,得罪弘历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只要他不找她的麻烦,她便不会闹脾气, 点了点头,她十分欣慰的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说话间,苏玉珊取下食盒盖子,将那盘番茄端了出来。一瞧见番茄,她眼睛都亮了,食欲大增, “这一盘你肯定吃不完?不如咱们一起分享呀!” 她顺手夹了块番茄,亲自喂给他。 弘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怔住了,忘了张口,苏玉珊还以为他又生防备,“已然吃过一回,你还怕有毒啊!要不要我先吃一口给你看?” 他不怕有毒,只因这是她头一回给他夹菜,他太过震惊而已。回过神来的他微微一笑,顺势张了口。 番茄入口酸酸甜甜,弘历那颗苦涩的心总算感觉到一丝甜意,看向她的眼神格外温柔。 苏玉珊顺势给自个儿也夹了一块,直叹可惜,“没有番茄咯!往后就吃不着咯!” 方才她还凶巴巴的,一说起美食她便像个孩子一般,弘历无奈摇首,温笑道:“你既喜欢,明年我让人多种些。” “是该多种点儿,番茄能做的菜太多了,番茄炒蛋,番茄鱼,可美味了。” 一说起那些美食,她便忍不住砸了下嘴,一脸向往的模样惹得弘历也生出几分期待来,“原来你对做菜颇有研究,我还以为你只会做凉菜。” 卷翘的羽睫轻轻眨动着,她的明眸间尽是笑意,模样甚是乖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得有我爱的食材,我才乐意大展身手。” 只要两人不吵架,相处还是很和睦的,弘历很喜欢这种平淡温馨的感觉,他暗暗告诫自己,往后定得信任她,莫要再对她起疑心,惹她不快,自个儿也不好过,得不偿失。 尝罢小菜,两人又闲聊了会子,苏玉珊哈欠连连,困意上涌,弘历让她歇在他的书房,她却摇了摇头,说是认床,换床便会睡不着,还是回屋睡比较好。 既如此说,弘历也就没留她,任她去了。 当天晚上,弘历并未去听风阁,常月打听之后才晓得四爷歇在了揽月阁。生怕主子不高兴,常月还特地宽慰道: “今儿个四爷为了给您解围,驳了高格格的颜面,他今晚过去,想必是要安抚她!” 彼时苏玉珊正歪在帐中闲翻着书页,听罢这话,头也不抬,面不改色地提醒道:“他去哪儿皆可,往后不必与我汇报。” “格格可是吃醋了?高格格她有了身孕,四爷不会与她亲热的,您放心便是。” 第三十八回 你对我真好 常月的猜测惹得苏玉珊哭笑不得,轻嗤道:“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我才不会吃他的醋,以免酸着自个儿。正所谓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宁。” “格格您想得开是好事,奴婢再不提那些琐事。” 诚如常月所料,弘历去揽月阁正是这样的意图。 陪高琇雯用罢晚膳后,弘历随她一道儿宽衣就寝,但听高琇雯道:“爷,妾身最近极易乏累,精神不佳,恐难管后院之事,要不将主事之权转交给旁人?” 闻言,弘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在思索着什么。默了半晌,他才轻启薄唇,“可是在为玉珊之事置气?” 怔了一瞬,高琇雯摇头轻笑,“四爷多虑了,我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置气,只是近来精力不佳,我担心处理不好后院之事,这才请辞。” 沉吟片刻,弘历才道:“无妨,其实后院没多少大事,你若处理不了,尽管与我说便是,既让你主理,便是最好的打算,无人比你更合适。” “可是这差事容易得罪人啊!实则今日我没打算严惩苏格格,但金格格一直在旁提意见,我若轻易揭过,金格格便会认为我偏心。”话毕,高琇雯看向弘历,但见他唇角轻扯,冷哼道: “她这是跟玉珊有仇,借机报复!” 仅凭这一句,高琇雯便能断定,弘历依旧是偏向苏玉珊的。灵眸微转,高琇雯试探着道: “玉珊妹妹确实是个好女子,但就是太犟了些,当时我特地问她是否知错,正是想给她一个台阶,但凡她道个错,说句软话,那我只罚俸便可,不会罚跪。怎奈她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饶她。” “她那脾性的确让人头疼。” 话虽如此,但高琇雯分明瞧见弘历说起苏玉珊时,唇角明显噙着一丝笑意,看来他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介意。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弘历当即改口,“此事她确有不妥之处,我会告诫于她,不再让你为难。” 弘历肯来安慰她,高琇雯已然知足,至少证明她在弘历心中还是有一丝地位的。说太多只怕他会反感,高琇雯也不想在两人独处时总提旁人,是以她适可而止,笑应道: “那就有劳四爷了,后院安宁,四爷您才能清净。” 闲聊过罢,弘历只觉困意来袭,渐入梦乡。 下人们闲来无事最爱传闲话,此事一出,众人便知四爷对苏格格异常疼宠,后厨自是不敢怠慢,送去听风阁的饭菜越发丰盛。 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苏玉珊再清楚不过,这些都是弘历带给她的,她的命运完全捏在他手中,哪日他厌弃了她,那她也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待遇。 这种依仗旁人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相比之下,还是新时代的女性更自由,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更有底气,不怕被冷落,更不怕被抛弃。 担心自个儿往后又会惹到弘历,苏玉珊不禁开始为自己将来的日子做打算,悄悄与常月商议, “咱们能不能做点儿什么,挣些私房钱?” 常月不明所以,“格格您有月俸,日常用品皆有份例,无需挣银子啊!” 说起月俸她便头疼,“你忘了,高格格扣了我两个月的月俸呢!我这两个月都领不到月钱。” “四爷不是给了您一百两的私房钱吗?” “他是给过,但最近开小灶已经花了三两银子,再者说,府中这么多使女,每位过生辰时我都得送礼,一年算下来,得花费不少银子呢!我又没娘家人可以补贴,只能靠自个儿,我不能坐吃山空,还是自己攒银子更踏实,往后若是失宠,也不至于太拮据,这就叫未雨绸缪!” 主子说了一堆,目的就是想挣钱,常月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刺绣能挣银子,“格格您来自苏州,应该会苏绣?” 刺绣?原主可能会,但她是真不会啊!尴尬一笑,苏玉珊只能拿失忆做借口,说是连绣花的技艺也给丢了。 这古代女子最常做的便是纺织刺绣,她若不会做这个,那还真没什么门路可走。 略一思量,苏玉珊灵机一动,“哎---我会作画,要不卖画?” 绘画的确是门手艺,但却不是谁的画都能卖出去,“恕奴婢直言,这文坛里头,书画大家多的是,若非有些名气的,字画很难卖出好价钱。” 若是拼画功,苏玉珊肯定不如旁人,但她还有别的路子,“咱不比画功,比创意!” 创意?常月柳眉紧蹙,完全不明白主子在说什么,且她有些胆小,不敢冒险,“可府中没有这样的先例啊!皇子使女应该不能与人交易?若然被人发现,只怕又要挨罚。” 灵眸微转,苏玉珊笑眯眯道:“使女不可交易,但没规定丫鬟不能?我来画,你拿去卖,不就没人晓得咯!到时候我给你分成,不会亏待你的,放心!” 实则常月并不要求什么回报,“奴婢不是要分成,只是害怕格格您被罚,毕竟府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咱们做悄密点儿,不试试怎知行不通呢?”苏玉珊一再央求,常月实在拗不过她,只得答应试一试。 府中库房有纸笔和绘画所用的颜料,常月依照主子的意思去库房拿画具。 算来苏玉珊已有许久没作过画,难免手生,加之古代绘画所用的笔与现代不同,她必须先行练习,适应新的画笔。 此乃大计,该画些什么,她可得好好规划,争取卖个好价钱。 弘历过来时,瞧见她在作画,倒也没多想,只当她这是闲来无事,陶冶情操。 苏玉珊本想将这幅凌霄花做完,怎料弘历让人带了水果。瞄见那颗大大的黄果子,她不由眼前一亮,惊呼出声, “呀!柚子!” 见状,弘历颇为纳罕,“此乃上贡之物,一般只有皇室宗亲才有机会品尝,你竟然认得?” 原来柚子在古代这么稀奇的吗?意识到说错了话,苏玉珊后悔不已,只能将错就错,瞎编道: “虽说是进贡之物,但你也知道,有些达官贵人有的是手段,花重金亦可买到,我没吃过,倒是有幸见过此物,依稀记得好像是叫柚子。”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弘历并未再怀疑什么,遂让人将柚子剥开,“此乃琯溪蜜柚,个头大,运送不易,送到宫中的并不多,我只得了这一个。” 太监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得了十二瓣果肉,弘历将其中一半留在了听风阁,而后命人将另外一半分给其他的使女们。 能在古代吃到柚子当真是难得,品味着那多汁的果肉,苏玉珊开心到眯起了美眸,“嗯---真好吃!” 弘历只用了一瓣,便去净手,苏玉珊不明所以,“很好吃的,你怎的不多吃些?” “我每年都能吃到,你没尝过,合该一饱口福。” 他将剩余的四瓣全留给了她,苏玉珊见状,心下微动,若搁现代,此物十分普遍,没什么稀罕的,但这是古代,便连皇子都只能得一个,他却给她分了这么多,感念的她甜甜一笑, “多谢四爷,你对我真好!” 第三十九回 索吻 接过丫鬟递来的巾帕擦了擦手,弘历故作失望的仰天长叹,“我算是瞧出来了,我来你这儿你不稀罕,得给你带好吃的你才欢迎,看来美食比我更重要,小馋猫!” 她有那么势利吗?苏玉珊窘笑否认,“哪有?你过来我也随时欢迎啊!” 看她心情颇佳,弘历趁机讨要好处,“既然你说我好,那你是不是也该对我好一些?” 边吃着柚子,苏玉珊星眸轻眨,“我一直都对你挺好的呀!” “在马车中那日你答应过的,甭想抵赖。”弘历压低了声提醒,笑得意味深长,苏玉珊苦思冥想, “那日说了好些话,我记不得是哪句。”说话间,她已吃完两瓣柚子,转身去漱口净手,剩下的几瓣她不舍得一次吃完,打算等着晚上再吃。 心知她是在装傻,弘历哀声叹道:“我真是白疼你了,还指望你遵守承诺呢!原来只是在耍我。说话不作数,往后我可不会再信你。” 这么严重的吗?苏玉珊红唇微努,只觉他有些小题大做,“这么小的一件事,不至于斤斤计较?” “事无大小,是你说的,做人要讲诚信,答应之事便得做到,我答应带你去游玩,没能兑现你便与我置气,如今你答应我的事却不肯兑现,这又该怎么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弘历拿此说事儿,苏玉珊无言可辩,只因她的确理亏,无路可退的她径直近前,行至他身畔,再不装傻,大方回应, “不就一个吻嘛!给你便是。”但她有一个要求,让他把眼睛闭上。 佳人香吻,着实难得,于是弘历乖乖照做,阖上长睫,对即将到来的缠绵一吻充满了期待。 待他闭眸后,苏玉珊细细的望着他的容颜,看着他那流畅的下颌线,不由暗赞,弘历真是老天的一副杰作。 平日里她未曾细看,今日才发现他的眼尾微微上扬,像是自带眼线,深邃而惑人,唇薄而润,盯的久了,便让人生出一品滋味的念头。 弘历并不晓得她的心思百转,等了好一会儿,忽觉唇间一暖,他当即抬手,抓住的却是她的手腕。 原来她只是用手指轻点他的唇,并非真正的亲吻。 “我就猜你不会这么老实,这种小把戏,你以为骗得过我?” 被抓现行的苏玉珊窘迫一笑,吐了吐小舌,嘤声狡辩,“没骗你,我是看你唇间有东西,帮你清理一下嘛!” “也就是说,还没开始?”弘历顺着她的话音道:“那你继续,这次我不闭眼睛。” “那不成,还是得闭上的,不然多羞人呢!”她坚持让他闭眼,他不从,她便伸开皙白的手掌挡住了他的眼睛,而后掂起脚尖,缓缓凑近他的唇,柔柔轻覆。 被吻的一刹那,弘历心微颤,他还没来得及感知她的甜美,她却准备结束,不甘心的他当即抬手揽住她腰身,不许她退却,俯首再次吻住她的唇! 这情形出乎她的意料,苏玉珊呜咽着以示抗拒,却始终挣脱不开他结实的臂膀。 唇舌缠连的滋味太过美妙,他只想多感知一会儿,柔吻渐渐变得热烈,以致于两人的气息逐渐紊乱,而她被他拥得越来越紧,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意念在悄然萌发! 再这样下去,只怕他会乱来,这大白天的,随时可能会有人进屋,苏玉珊顾虑深重,不敢再任由他胡来,却又挣脱不开,只好大胆的轻吆了一下他的唇。 吃痛的弘历这才将她松开,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自她眸眼移至她唇畔,她的樱唇被他这么一吻,越显红润娇嫩,惹得弘历心火难消, “你这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敢吆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在他俯首之际,苏玉珊率先搂住了他,个头小巧的她将脸埋在他匈膛处,根本不给他机会, “说好的只亲一下,谁让你使坏的。” 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她一入怀,尝到她的甜美滋味,他便浴罢不能,浑忘了此刻是什么时辰,他很想将她就地正法,怎奈她这小脑袋一直埋着,他根本就碰不到。无奈的弘历轻抚着她的后背,低笑道: “抱我抱得那么紧,你有什么想法?” 她只是不想让他亲到她而已,“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女人与男人不同,一般不会有什么浴念。” “是吗?那每晚在我怀中婉转娇啼之人又是谁?” 被他这么一说,苏玉珊窘得红透了脸颊,越发不敢抬眸,“那还是因为你太坏。” 女人心啊!果然难以琢磨,“方才还说我好来着,现在又嫌我坏?” “时好时坏,白日好,晚上坏。” 轻捏着她的耳珠,弘历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喜欢怎样的我?” 沉吟片刻,苏玉珊才道:“喜欢真实的你,我想在你面前做自己,也希望你能在我面前很放松,无虑无忧。” 一声轻叹自上而下,传至她耳畔,“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无忧虑?” 站直了身子,苏玉珊将他松开,抬眼望向他,温声道:“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大可将我当做树洞,说与我听。” 行至桌畔坐下,呷了口茶,弘历眉宇紧锁,轻叹道:“三哥又为了八皇叔而得罪皇阿玛,皇阿玛一气之下罚他禁足,我为三哥求情,却也被皇阿玛训责。” 他口中的八皇叔指的应是胤禩?苏玉珊对清朝历史的了解并不深刻,但四爷和八爷当年争夺皇位的那些事她还是知道的。 如今登基的是胤禛,他会打压胤禩再正常不过。不论谁对谁错,弘时身为胤禛的儿子,却偏帮胤禩,多疑的帝王自是不悦。苏玉珊不便多做评判,但有一点,她必须提醒弘历, “三阿哥的心里是偏向八王爷的,连皇上都说服不了他,那你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即便你为他求情,他也不可能感动,若因此而惹怒皇上,得不偿失。” “我不需要他的感动,我只是不希望皇阿玛和老三父子反目成仇。先帝那时候,膝下皇子众多,勾心斗角,乃至亲情薄凉,如今皇阿玛身边只有我们三兄弟,实该和睦相处,珍惜彼此才对。” “旁的事都好说,但关乎八王爷,此事太复杂,四爷你还是不要掺和,虽说你们是兄弟,但皇家最不稀罕的便是兄弟情,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冷血,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避讳,毕竟皇上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诚如苏玉珊所言,皇帝的信任才是生存的根本,一旦皇帝起了疑心,不管是否有意,都将被彻底放弃。 思虑再三,弘历终是点了点头,再看向苏玉珊时,他的目光多了一丝欣赏,“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莽撞的女子,没想到你也有如此理智的一面。” 第四十回 云梦的命运 轻绕着手指,苏玉珊歪头一笑,“小事可以任性,但关乎原则之事,万不可胡来,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说起原则,弘历倒是有句话想交代她,“你可以在我面前任性,因为我宠你疼你,不会与你计较。但在外人面前,你还是得学着隐忍。 譬如那日,琇雯问你是否知错,你合该道一句知错,哪怕是违心,琇雯便没理由罚你下跪,只消一句服软的话,便可免于遭罪,你却固执的不肯认错,赶巧我在府中,我若不在,你岂不是得一直跪着?” 那日的确多亏了弘历,否则她怕是会一直跪着,膝盖大约会废,她很感激弘历的帮助,但还是忍不住嘀咕道: “可你不觉得很多规矩都不合理吗?” 她的话不禁令他想起了自己,年少的他也曾觉得很多宫规有问题,也曾对宫规提出质疑,后来他皇阿玛的一席话终是解了他的困惑,而今日,他得将这番话转述于苏玉珊, “既是家规,便不是针对你一个人,而是约束所有人。不让设私灶是有原因的,你是单纯为了美食,但若有心之人想谋害旁人,私灶难以查证,出了问题又当如何? 需知家规不是随意能更改的,我睁只眼闭只眼,可以无视,但你也得学会变通,否则自己遭罪,我也落得个处事不公,偏心的名声。” 仔细思量他的话,似乎颇有道理,苏玉珊再不狡辩,“好!我知错了,下回定然机灵点儿,不会再在人前犟嘴。” 看她红唇微抿,似是有些不高兴,弘历轻拍着她的手背,温声解释道:“我说这些并非是想指责你,只是不希望你再被人抓住把柄,不希望你受罚。” 点了点头,苏玉珊乖巧应道:“你的苦心我明白,我会反省自己的。” 这明明是他的女人,他却觉得两人像是同窗一般,两个人都很真诚,但都有缺点,那就一起成长,共同进步,携手并肩向前走。 听风阁中的气氛十分融洽,披霞阁内却燃起了火焰。 小太监送来柚子时,金敏靖心下欢喜,想着弘历还是惦记着她的,随口问了句,“其他使女都有吗?” 小太监如实回道:“高格格得了两瓣,其他使女各一瓣。” 高琇雯毕竟是后院的主事人,多得一些倒也正常,但金敏靖仔细一想,又觉不对劲,一颗柚子能剥出十几瓣,如此分下来,应该还剩一半,那么其他的柚子呢? 好奇的她继续追问,小太监不敢撒谎,只得道出实情,说另一半在听风阁。 所以她只分了一瓣,而苏玉珊得了五六瓣? 得知真相的金敏靖忽然觉得手中的柚子不甜了,入口皆是酸!即便再宠一个人,也不至于如此偏心?金敏靖越想越窝火,转头去找高琇雯抱怨。 一听说她过来,高琇雯便觉头疼,扶额哀叹道: “柚子是四爷带回来的,他想分谁多少是他的自由,咱们有幸得一瓣,便是四爷的恩典。再者说,昨日四爷人就在听风阁,那些柚子也不一定是苏玉珊一个人吃的,四爷也有份,你又何必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吃醋?” 不论金敏靖如此挑拨,高琇雯都毫无反应。眼瞧着指望不上她,金敏靖只能依靠自己,夺回弘历的心! 回去的路上,金敏靖苦思冥想,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这日天朗风轻,下朝之际,弘历约着老五今晚到他府上喝一杯。弘昼却道不得空,悠声道着, “今晚是云梦的唱卖会,我得去捧个场。” 他对这姑娘倒是上心,“怎的?难道你还打算买下她?” 墨眉微挑,弘昼啧叹道:“这么漂亮的姑娘,落在旁人手中可惜了,素日里我最是怜香惜玉,自当救她一回。” 微摇首,弘历面色肃严,低嗤道:“平日里你怎么逍遥无所谓,但云梦在留香楼里也算是有些名气的,想必今晚会有许多公子哥儿前去捧场,你若掺和其中,让有心人瞧见,必会到皇阿玛跟前参你一本。” “没那么严重?”弘昼不以为意,负手而行的弘历正色提醒道:“三哥任性忤逆,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你切记规行矩步,万莫在此时惹恼皇阿玛,今晚这局,你不能去。” 弘昼倒是答应得很干脆,弘历却是不放心,为防他今晚偷溜出去,惹出祸端来,弘历特地让他今晚务必去他家用晚膳,避开云梦的唱卖会。 无奈的弘昼哀叹一声,却又不敢逆兄长之意,只得答应去赴约。 到得晚间,弘昼依约去陪他四哥用晚宴,单单吃酒,弘昼只觉少了点儿什么,遂让老四家的乐姬上场奏曲儿。 轻晃着白玉杯中的洌洌清酒,弘历淡声道:“府上不养乐姬。” 上回他就提过此事,让老四养几个准备着,孰料老四根本没当回事,弘昼顿感失望,“得,下回过来,除了带酒之外,我还得带个乐姬过来。” “有听曲儿那工夫,你倒不如多看几本书。”弘历只盼着老五将心收一收,弘昼却是摆手连连, “我这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一看美人就来劲,一读书就犯困,听到政务就头疼,四哥你可别为难我。” 两兄弟闲话着家常,留香楼中,端坐于二楼的云梦是今晚的焦点,她本不爱绯裳,但彩姨说今儿个是她的大日子,当需穿的喜庆些,硬是给她挑了这件绯色绣牡丹氅衣。艳丽的色泽越显她妆容精致,姿仪出众。 打量着场内那些看热闹的人们,她的心底越来越忐忑。 那日她曾与五阿哥提过此事,当时他并未承诺什么,但她仍旧抱有一丝希望,盼着他的到来。只可惜事与愿违,她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弘昼的身影。 也是,人家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而她不过是流落青楼的风尘女子罢了!他对她,兴许只是一时的兴致,真让他花银子来买她,他不一定会来。 想通这一点之后,云梦失望垂眸,再不去多看楼下的混乱情形,耳边尽是欢呼声与加价声,她的人生,竟是用银子来衡量的,云梦只觉十分耻辱,却又无可奈何。 今晚是谁买到她,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她的计划全部泡汤,她的心愿怕是没机会实现了。 失落的云梦不发一言,周围的嘈杂声似乎已与她无关,她只知道,最后出价最高者是一位姓徐的公子。 这位公子她略有印象,似乎只见过一回,好像是位富商之子。至于名字,她已无印象。 唱卖会结束后,云梦被丫鬟扶进闺房之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 屋外那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落在她心上,一如鼓声,震得她心腔直颤。明知躲不过去,但她仍旧希望自己的第一夜是有意义的,如今看来,却是毫无意义。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那人已进得房内。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跟我走。” 第四十一回 赎身 云梦诧异抬眸,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位福纹蓝褂的少年,那少年眉目周正,面色冷清,看向她的眼中并无一丝浴念,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致。云梦不明所以, “公子只买我一夜,今夜只能待在留香楼,彩姨不允许出去。” “她管不着。”说话间,徐公子将一张纸搁于桌面,云梦起身接过一看,杏眸圆睁,愣怔当场,“我的卖·身契?公子您……帮我赎身了?” 买一夜是六百两,而他出了两千两,为她赎了身! 她与这位徐公子仅有一面之缘,徐公子并未对她表达过什么,却不知他此举是何意,“敢问公子,为何愿意替奴家赎身?” 徐公子却不解释,依旧是那句话,“跟我走便是。” 云梦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因如今的她已被徐公子买下,她只好起身行至他身畔。 一旁的丫鬟见状,赶忙跪下请求,“姑娘,求姑娘带我一起走?” 这丫鬟名唤翎儿,伺候她有一段时日了,云梦很感激她的照顾,也想救她脱离苦海,只可惜云梦没这个能力。 为难的云梦望向徐公子,徐公子面无表情,冷声道:“我只要你,其他的闲事我不管。” 道罢徐公子先行离去,让她尽快收拾包袱。 眼看着她要离开,翎儿伤感又惶恐,落泪连连,“原先的主子总是打我骂我,姑娘您待我最好,您若走了,奴婢可怎么办呀?” 云梦有心无力,扶翎儿起身,拿手绢替她擦着眼泪,“翎儿,我亦不舍与你分开,但我没有法子,毕竟我与徐公子并不相熟,不敢要求他做什么。你且等一等,等我安顿下来,若有机会,我定会带你离开这儿。” 翎儿也晓得这样的请求很难实现,便没再强求,哽咽道:“多谢姑娘,奴婢懂得您的难处,只要姑娘您平安康健,奴婢便放心了。您快走!远离这是非之地,重新开始新生活。” 依依不舍的与翎儿道别之后,云梦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物,而后在小厮的带领下出得留香楼,彩姨早已候在门口,不住的抹着泪,还说她有福气,能被徐公子看中赎身,今后定能过上富贵日子。 福气?她的福气早已用光,今日赎身也并非什么喜事,不过是从这个人的手中卖到另一个人的手中罢了,终究不是什么自由身。 苦笑一声,云梦与彩姨寒暄了几句,而后上得马车,就此离开留香楼。 马车缓缓前行,带着她奔向新的人生,徐公子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云梦也懒得开口,倚在车窗边不吭声。 直至马车停下,徐公子先行下车,云梦紧随而下,环顾四周,漆黑的夜幕下,一道小门的顶上悬挂着两盏灯笼,这应该是后门? 也是,她的身份本就特殊,徐公子肯定不会让她走前门。 她很有自知之明,也就没计较,随他一起进去。 走在前面的他步伐较快,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领她进屋后,徐公子这才开口,沉声道: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姑娘且在此暂歇,稍后会有丫鬟来侍奉。” 道罢他看了她一眼,终是没再多言,毅然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云梦越发疑惑,他花了两千两为她赎身,却对她十分冷淡,并没有要她的意思,留她一人在此,这样的举动未免令人生疑。 不图情,不图色,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此刻她的心境如这夜色一般茫然,然而屋内一片静寂,无人为她解答疑惑。 坐了大约一刻钟,才有个丫鬟过来给她送茶点。 小丫头容貌清秀,性格大方,并不扭捏,闲聊了几句之后,云梦才问她,“小妍,此处是何地?” 小妍只道此处是座别院,叫锦棠苑。 当她又问起其他事时,小妍不肯再细说,委婉地道:“您还是等五爷过来时直接问他!” 五爷?闻听这称呼,云梦大吃一惊,她口中的五爷指的是谁?总不会是五阿哥弘昼?可弘昼今晚并未来留香楼,应该不是他,难不成,徐公子在家也排行第五? 小妍也不确定主子何时过来,便先伺候她洗漱。 待一切收拾妥当,小妍就此离去,刚关上房门,她便瞧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中,随即朝他福身行礼, “五爷。” 里屋的云梦才躺下,尚未睡着,隐约听到小妍的说话声,便知这苑子的主人来了。 云梦心下一激灵,她倒要瞧瞧,这位五爷究竟是何许人物! 吱呀一声,房门就此被打开,此时的云梦已然宽衣,只着了中衣躺在被中。闻听动静,她立时坐起身来,预备拿氅衣。 随着宝莲花纹棉帘被掀开,那人已然进得屋内,隔着花鸟屏风轻笑道:“何须再穿?待会儿还得脱。” 不同于方才的清冷,这道声音明显多了一丝戏谑,听到熟悉的声音,云梦已然断定,这真是弘昼! “五爷?怎会是你?” 绕过屏风,弘昼缓步行至她身边,撩袍坐下,唇角微勾,“不然你以为是谁?” “不是徐公子为我赎身的吗?”云梦疑惑深甚,但听弘昼朗笑道:“我的身份不便出席今晚的唱卖会,这才请徐瑞岩出面,带你回来。” 原本他是打算亲自去的,但弘历一直拦着,他不能明着忤逆他四哥,只好改变主意,想出这么个法子。 至此,云梦才算了解内情,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早已忘了这件事。” “你亲自邀请我,我怎舍得让你失望?”说话间,弘昼缓缓凑近她,抬指挑起她莹润的下巴,盈满笑意的眸子凝视着她,缓缓俯首欺近她的唇。 意识到他的意图,云梦当即抬指挡住了他的唇。 弘昼顺势握住她的手,感受她纤细指节的细腻和柔滑,“你现在已是我的人,怎的,你不愿意?” 螓首微摇,云梦面窘声怯,“我只会唱曲儿,从未侍奉过客人,有些害怕。” 轻捏着她的掌心,弘昼凝视着她,特地纠正道:“爷可不是你的恩客,我是你男人。从今往后你只跟着我便可,无需再去侍奉旁人。” 他的声音逐渐低哑,四目对望之际,他再次俯首,唇瓣相贴的一刹那,云梦紧张到浑身僵硬,细长的手指紧抓着他的肩,不知所措。 第四十三回 被谋害 “我的脸!我脸上怎会有红疹?”当她转过身来时,常月也吃了一惊,只因主子那白皙的面上居然起了几颗小红疹! 眼看着主子惊慌失措,常月劝她莫紧张,“兴许是敏症,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现下这情况,苏玉珊也不敢乱涂药膏,只能等大夫先来诊断。 恰在此时,弘历来了听风阁,苏玉珊一想到自个儿这张脸,哪敢见他,即刻躲进帐中,将帐帘拉得严丝合缝。 今儿个朝堂之中发生了一些趣事,他正打算回来说与她听,孰料才进里屋,便被喝止,“不许进来,你别过来!” 弘历不明其意,轻笑道:“怎的?没穿中衣?又不是没瞧过,何必躲着?” 他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却被帐中人再次阻止,“我脸上起了红疹,很丑的,我不想让你看到,你先出去!” “红疹?怎么回事?”弘历问及因由,苏玉珊也说不清楚,此刻她就一个态度,不愿见他。 吩咐罢小厮,常月又拐了回来,瞧见四爷来此,遂将此事略略概述了一遍,“奴婢已让人去请大夫,等大夫来后,才知格格何故起疹。” 弘历担心她的状况,不顾她的拦阻迅速拉开帐帘,孰料苏玉珊竟蒙着被子躲在被中,坚持不许他瞧。 她脸上有疹子,肯定不舒坦,若再这般捂着,只怕会更难受,无奈之下,弘历只好放下帐帘, “罢了!我不瞧便是,你掀开锦被,透透气,莫再捂着。你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等大夫。” 道罢弘历顺势在桌畔坐下,苏玉珊没听到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揭开了锦被,坐于帐中。 将近两刻钟,大夫才过来,他要诊断病情,必须得亲观苏格格的症状,那么帘子就得掀开。 苏玉珊不愿让弘历瞧见,遂请他到屋外暂避,弘历却不愿出去,定要守在此处。 未免她不安心,弘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说是立在屏风后。 先前的绢纱屏风已然撤去,入秋后摆的是一架红木的木雕山水屏风,底部镂空,上头皆是木材,并不透光, “你且放心,我不偷瞧,你让大夫为你诊治便是。” 即便弘历这么说,苏玉珊还是不放心,命常月立在她身前挡着。 紧跟着大夫开始观察她的红疹,询问她今日所用的膳食。常月一一交代主子早膳和午膳所用的饭菜。 得知她中午食用过小龙虾,大夫问道:“格格对鱼虾之类的食物是否有敏症?” 摇了摇头,苏玉珊只道没有,“以往我曾吃过小龙虾,并无任何反应。” “被褥呢?可有检查过?” 常月只道被褥是三日一晒,七日一换,房中已点驱蚊虫的香盘,屋内她每日都会收拾,不可能有蚊虫。 苏玉珊亦觉不可能,“若是锦被有问题,那我应该身上也有红疹才对,但我身上并没有,红疹只在面上。” 只在面上?轻捋着胡须,大夫心下生疑,“格格今晨可有擦胭脂水粉?” 点了点头,苏玉珊只道擦过。 大夫遂将苏格格妆台上的妆品一一查验,意外的发现其中一盒胭脂有问题,银针探进去居然是黑的! “这盒胭脂买自何处?” 妆品太多,苏玉珊并不记得,常月却是记得一清二楚,“这盒是岚格格送给我家格格的。” 西岚所赠?难不成是西岚在胭脂中动了手脚?弘历面色凝重,疑惑丛生,当即命李玉去将西岚带来对质! 李玉骤然到访,西岚很是惊喜,她还以为四爷终于想起了她,一问才知,并非四爷今晚过来,而是要她去一趟听风阁, “四爷有话询问,岚格格,请随奴才走一遭。” 难得四爷找他,却是在听风阁,西岚甚感怪异,试探着问了句,四爷找她所为何事。 李玉却不明言,只道一去便知。 毕竟是去见四爷,西岚可不敢马虎,此刻的她穿着一身便服,待在自个儿屋里还好,若是出门,难免有些不妥,她想换一套常服,遂对李玉道: “李公公请稍候片刻,我先梳妆更衣,整理仪容。” 李玉却道不必,“仪容不重要,四爷等着问话,格格尽快出发!” 到底是什么事,如此紧急?眼看着李玉面色凝重,西岚有种不祥的预感,怎奈李玉不肯明言,她只好走一步是一步。 匆匆赶至听风阁,西岚打眼一瞧,但见弘历正坐在铺着红绸流苏的桌畔,面沉神黯,薄唇紧抿。这样的场面令她心底很没底,依照礼节,福身向四爷行礼。 弘历淡瞥她一眼,并未搭理她。西岚心中越发忐忑,瞄见大夫也在,她忍不住问了句, “妹妹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坦?” 见不得她这装腔作势的模样,弘历怒拍桌案,恼嗤道:“玉珊怎么了,你应该最清楚才对!” 四爷的厉斥吓得西岚的心都提到了嗓喉处,惶惶低问,“妾身不知四爷此话何意,还请四爷明示。” 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敢装傻,强忍着怒火,弘历声洪神肃,“玉珊所用的胭脂内被人下了药,此刻她的面上起了红疹,而那盒胭脂正是你所赠,你还有何话可说?” 她所赠的胭脂有问题?西岚满目疑惑,“怎会这样?那胭脂我曾用过,并无不妥啊!” 弘历却认为她在狡辩,“这胭脂便是最有力的证据,老实交代,你究竟下了什么药?”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下药,四爷,请你相信我!”眼看着四爷不动摇,西岚又转向帐边,焦急的对苏玉珊道: “妹妹,我没有下药害你,咱们两人相处得那么和睦,我怎会害你呢?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真有那个心思,也不可能在胭脂里下药啊!东西是我送的,一查便能查出来,我怎会办这种愚蠢之事?” 背于帐后的苏玉珊听罢他们的话,心中已有论断,“这胭脂是我生辰之际,岚姐姐赠于我的,我时常在用,若真有问题,应该很早就会起红疹,为何今日才有异常?” 沉吟片刻,大夫琢磨道:“有些药发作较慢,需长期使用才会中毒,有些药则是立时发作,这胭脂中究竟加了些什么,我尚且不能断定,得等回去之后查验才能给出一个结论,而后再为格格对症下药。” 现下他还不敢乱开药,只能先给她开一些止痒的清凉药膏,暂缓痛楚。 临走之前,大夫还特地嘱咐她,千万不要用指甲去挠,万一挠破,容易留疤。 此事尚未有定论,西岚便成了最大的嫌疑者,弘历对她起来疑心,态度十分冷淡,苏玉珊并未为难她,请她先回去,说是等结果出来再论。 无奈的西岚只得告辞离去,心中忐忑不安。 待她走后,弘历当即吩咐李玉,差人严密监视西岚的一举一动。 吩咐过罢,弘历转身欲往帐中去,却见丹紫红的帐帘已被拉下,苏玉珊依旧躲在帐中,慌声警告, “你别过来,别看我!” 第四十四回 查找真凶 “玉珊,你多虑了,我不在乎你的外貌,我只是担心你的状况,想看看你的伤势。” 不管他是否在意,她都很在乎自己的形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对她打击很大,她实在无心去应对他, “除了丑点,我没什么大碍。你还是别看了,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见任何人,你先回去!” 她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姑娘家大都很在乎自己的仪容,她的心情他很理解,弘历心疼之余义愤填膺, “有人暗中给你下药,此事非同小可,我定会严加追查,找出真凶,还你一个公道。你且先休息,得空我再来陪你。” 又安慰了几句,弘历轻叹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大夫留下了一瓶药膏,常月在旁为她涂抹,这药涂在面上冰冰凉凉的,暂缓了她的痛楚,却无法消解她的症状。 苏玉珊神色哀戚,面色再无一丝神采。涂罢药之后,她便回趟在帐中,假装歇息,实则心如刀割,迟迟难以入眠。 她不求自个儿貌如天仙,只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张正常的脸,可现下她满脸红疹,连照镜子的勇气都没了,一想到方才在镜中看到的那个画面,她便心如猫抓,不得安宁。 也不晓得这红疹是否能治好,若然往后都得顶着这样的一张脸,那她又该如何生存?怕是再也不敢出门见人。 当天夜里,弘历照常过来,打算陪伴她,却发现门被拴住了,他根本推不开。 常月听到动静,从隔壁屋子过来回话,“那会子奴婢伺候格格洗漱之后,刚走出来,她便将门关上,说是要就寝,今晚不许任何人进。” 看来她这是早有准备,玉珊迟迟不肯见他,弘历这心里头也不好受,“我又不是外人,她何必这般防着我?” “四爷请息怒,格格并未把您当外人,只是她心情低落,容易胡思乱想。现下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若是四爷您再强行进去,只怕她情绪激动,血液上涌,一旦热燥,那红疹又会折磨她。” 常月在旁劝解,弘历顾及苏玉珊的状况,终是没去打搅她,“也罢!我不去扰她,你且好好照看她,劝她想开些,我定会想办法为她医治。” 苏玉珊身子抱恙,揽月阁那边也听说了,正为主子梳妆的翠凝边拿牛角梳理着青丝,边琢磨道: “难道真的是岚格格下的药?奴婢瞧她和苏格格走得挺近,还以为她们关系很好呢!没想到她居然会暗中加害!” 关系好坏,可不是轻易就能断定的,“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说到底,不过是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罢了!”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是以高琇雯来府中这么久,从未真正与谁交心,除了自己的心腹之外,她不信任任何人。 仔细回想先前之事,翠凝点头应道:“那倒也是,金格格便是最好的例子,原先她见着您都不怎么搭理,眼睛长在了脑门上,自从她失宠,而您掌管后院之后,她便换了副嘴脸,对您言听计从,很是恭敬。” “她的恭敬无非是因为她认为我对她有利用价值罢了!金敏靖的心眼儿多着呢!她行事张扬,在府中树敌最多,我可不愿与她走得太近,以免招惹是非。但也不能与她明着起争端,万一被她记恨,指不定她会想什么歹毒的招式报复我。” 远离是非的确是明智之举,然而她家主子的身份摆在那儿,“那苏格格的事该怎么办?这也算是后院之事,您也得为她做主不是?” 沉吟片刻,高琇雯才道:“送补品关怀自是少不了的,听说四爷正在查证,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我就不插手了,让四爷去查!” 反正她有了身孕,弘历心里最清楚,想来不会让她为此等繁琐之事操心。 如此想着,高琇雯并未过问太多,只让翠凝送些补品过去。 然而翠凝只见到了常月,苏玉珊并未让她进里屋,她想瞧瞧苏格格的病症是否严重,却没这个机会,只得就此告辞。 现下不管旁人送什么,常月都心有余悸,进得里屋,汇报过后,常月低声道:“奴婢还是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将来找机会转赠旁人,以免她们又像岚格格那样,暗中坑害于您。” 今日她面上的红疹并无好转的迹象,她很想去抓挠,却又谨记大夫的嘱托,强忍着不敢冒险,这样煎熬的滋味令她痛苦至极,此刻的她唯一的心愿便是找到害她之人,让对方也遭受同样的苦楚! 关于此事,苏玉珊想了许久,她始终认为此事没有明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 “从一开始,西岚接近我的目的就是拉拢我,她想借着我共同对抗金敏靖,我跟她并无冤仇,她没理由害我。害我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她从未得宠过,即便我失宠,她也没有得宠的机会。” 提及得宠,常月瞬时了悟,“先前最得宠的便是金格格,高格格虽也得宠,但她如今有了身孕,不便伺候四爷,所以谁承宠对她而言并无区别。那么最盼着您失宠的,应该就是金格格!” 实则这也是苏玉珊的想法,“除她之外,我想不出旁人,等着看大夫查验之后怎么说!” 此事关乎苏格格的脸容,大夫可不敢马虎,他慌着连夜查验,却查不出所下之药究竟是什么,只能确定是近日所下,涂一次便会起红疹,并非慢性发作。 找不着病源,无法对症下药,玉珊还得继续受折磨,弘历大发雷霆,将大夫狠狠斥责一顿,而后又命李玉去请贺太医过来。 紧跟着弘历又去往听风阁,看望苏玉珊,却又被拒之门外。 接连被挡,弘历这心里难免不舒坦,立在门外耐心劝慰,表明自己的态度, “玉珊,我是你男人,出了事就该陪在你身边,你这样一直躲着我算怎么回事?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肤浅之人,只在乎容貌,只要你变丑了,我就不理你了吗?” 屋内的苏玉珊依旧坐在帐中,唯有躲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她才觉得安全,屈膝抱臂的她将脸埋在膝盖间,喃喃低语, “我没有觉着你肤浅,是我自个儿的问题,我不想以这样的丑态面对你,我会很自卑。” “是你说的,要信任彼此,你出了事却不许我陪着,那就证明你对我没有信任!你设身处地的去想,如若我身子不适,却躲着不肯见你,你会是什么感受?难道你就不会忧心吗?” 如若弘历不肯见她,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他说的那些她都理解,但她就是不愿面对,始终没勇气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不听她回应,弘历的耐心一点点消失,他再也不想尊重她的意见,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若再不开门,我就把门撞开!” 门后有木栓,那木栓很粗实,他应该是撞不开的,苏玉珊只当他是在吓唬她,也就没当回事。 孰料下一刻,忽闻窗畔传来动静,苏玉珊掀开一条缝隙,透过屏风镂空的底部,惊讶的发现居然有人推开窗子,自窗口处纵身一跃,翻进屋内! 第四十五回 面纱之吻 想他堂堂皇子,合该注意自个儿的仪态,竟然会干这种爬窗的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受惊的苏玉珊赶忙放好帐帘,心跳加速,不知该如何面对,颤声提醒他,“皇子爬窗,有失仪表,传出去会叫人笑话的。” 弘历无所畏惧,“你比颜面更重要。” “既然我重要,那你就该尊重我的意思,不要强行进来,我说过不想见人。”她一再拒见,惹得弘历醋意大发, “为何常月能见,我就不能见,难道在你心里,我还不如常月有安全感?” “那不一样,她是姑娘家,不管我是什么模样,她都不会嫌弃我。”情急之下,苏玉珊道出了心里话,弘历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怕我嫌弃你?” 说话间,他已然大步近前,未经她同意,径直掀开了帐帘! 出乎他意料的是,帐中的苏玉珊居然趁着与他说话的时机,悄然戴上了一方浅紫色面纱,只露出一双墨亮的水眸,面纱不仅掩盖了她的病容,还为她平添一份神秘之感,此刻的她看起来如常般貌美,唯有眉骨处露出一颗红疹,面上的红疹全部被遮盖,倒也不影响什么。 弘历无奈摇头,笑也不是,恼也不是,“你这是变着法子的躲我,就是不想让我看你。” 浓密的羽睫轻轻颤动着,苏玉珊黯然垂眸,哑声道:“你已经瞧见了,我挺好的。” 弘历又岂会听不出来,她的声音明显沙哑,八成是哭过,“若真的无碍,为何你一直躲在帐中?” 她一向乐观豁达,但是这一次,他瞧得出来,她是真的被打击了。她心里在意的是什么,他又岂会猜不到? 将帐帘撩至银钩处,弘历顺势在旁坐下,凝望着她,柔声道着内心的想法, “我承认,以往我的确是被你的美貌所吸引,但相处之后,我更喜欢的是跟你在一起的感觉。需知貌美的女人多的是,但有趣且契合的灵魂却寥寥无几。我若真的只在乎外表,早该去找其他女人,不会一直留在你这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自始至终,她都不敢与他对视,指腹轻抚着锦被,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明白。” “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弘历拿她没法子,不敢凶她,只得继续解释,“我的意思是,喜欢一个人到了某种程度,就会忽略对方的相貌,不管美丑,都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这番话听起来很感人,但苏玉珊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毕竟他身边的使女姿容皆不差,他有很多的选择,若她的红疹一直消不下去,他瞧着肯定不舒坦, “大夫找不到医治之法,我的脸怕是难以恢复,你就别再安慰我了。” “那是他无能,我已经请了太医过来,定能治好你的病。” 他说得轻巧,她却不敢抱有任何希望,下药之人特地在胭脂中做手脚,分明就是想毁了她这张脸,“若是太医也束手无策呢?” “宫中太医皆是妙手回春的圣手,他们经验丰富,许多疑难杂症都能诊治,又怎会治不好区区红疹?” 弘历认为这不算大病,苏玉珊却怕失望,做的都是最坏的打算,“那可说不准,很多时候,小病反而难以医治,万一真的治不好,你就让我走!我不想待在这儿,被人议论。” 此话一出,弘历峰眉顿皱,当即将她拥入怀中,“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赶你走?你这病若能治,那自然是最好的,即便不能治好,我也不可能嫌弃你,不会让你离开,你是我的女人,我自当照顾你一辈子。” 誓言总是那么动听,可苏玉珊却无法自欺欺人,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能真正安心,不愿再讨论此事,只敷衍地回了句, “多谢你安慰我。” “这不是安慰,而是真心话,玉珊,别把我想得那么薄情寡义。我相信,若我面上有恙,你肯定不会嫌弃我,同样的道理,我也不会嫌弃你。” “你就没想过,万一我嫌弃你呢?” 她这话不合常理,他没法儿接啊!松开她的那一瞬,弘历分明瞄见她的面上有笑意,意识到她是在开玩笑,他反倒松了口气,佯装不悦的吓唬道:“你敢!” 话毕,弘历就此俯首,隔着薄薄的面纱吻住了她的唇,借此表达他对她的情意。 这深情一吻震得她浑身微颤,心田像是有什么在缓缓流淌着,苏玉珊对他的防备渐渐削弱,连推拒都忘了。 当唇瓣分开,弘历坐直身子,抬指伸至她耳畔,欲取下她的面纱时,苏玉珊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抱歉……我还是不想把不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你。” 凝着她的星眸,弘历柔声道:“在我眼里,只有恶毒的蛇蝎心肠才是丑陋,只要是心地善良之人,皆是美好。” 他的态度如此真挚,她若再拒绝,似乎有些伤人。迟疑片刻,苏玉珊终是松开了手,任由他将她的面纱取下。 面纱掉落的一瞬间,弘历清楚的看到她原本白皙的面上起了十几颗小红点,那红疹出在面上,一定很痛苦?他忍不住抬手轻抚她的面颊,心疼不已, “还痛吗?” “涂一次药膏能管两个时辰,过后又会痛痒。”被他这样注视着,苏玉珊很不习惯,面上火辣辣的烫,自信全无, “是不是很难看?” 摇了摇首,弘历温声安慰道:“不丑,我觉得很可爱,有道是:风吹纱落显玉颜,一枝梅花散雪间。” 怔了一瞬,苏玉珊才反应过来,嗔他一眼,轻嗤道:“我都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作诗调侃我?” 紧握着她的手,他的眼中尽是温暖的笑意,“并非调侃,只是希望你别太压抑,放轻松一些,我定会想办法为你医治。” 轻叹一声,苏玉珊倚在床畔,看着窗外洒进来的秋阳,一颗心犹如打翻了的粳米,只剩一地凌乱, “我当然希望能治好,但我更希望能找到下药之人,这次是在胭脂里下药,下回指不定会在饭菜中下毒,那我这日子将永远不得安宁。” 提及凶手,弘历顺口道:“你觉得会是谁?” 昨儿个她已思量过此事,今日大夫的答案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大夫说这药是立时发作的,那就证明不是西岚。” “那也不一定,能自由出入你房中的人都有谁?” 如此算来,人不算少,苏玉珊掰着手指一一排除,“常月是贴身伺候我的,她待在我身边的时日最久,但绝不可能是她。听风阁里还有两个小丫鬟和一个嬷嬷,但我对她们不是很信任,所以她们很少能进里屋,岚姐姐和富察姐姐闲暇时会来找我,她们也曾进过里屋,其他的似乎没有了。” 仔细琢磨着她的话,弘历沉吟道:“也就是说,西岚还是有下药的机会。” 话虽如此,然而她的直觉告诉她,西岚不像是凶手, “我觉得她没有动机,一个人做事总会有她的目的,或为仇怨,或为利益。我与西岚并无结怨,我出事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那她何必冒着风险给我下药?尤其是在这盒胭脂里,她的嫌疑最大,难逃干系,这不合常理。” 如若不是西岚,又会是谁?看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弘历倒想听听她的想法,“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第四十六回 弘历的偏爱 弘历主动问起,苏玉珊也就没隐瞒,直接道出她的真实想法,“我在这府中一直规行矩步,甚少得罪人,唯一得罪的便是金格格。” 墨瞳微眯,弘历顺着她的话音道:“你的意思是,金敏靖在胭脂中下药,陷害西岚?”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站起身来的弘历负手踱着步子,思量道:“披霞阁的人可曾来过你的寝房?” “金格格来过一次,但她只到过茶水房,并未去过我的寝房,她的下人并未来过,但我屋里有没有被她收买之人,我就不清楚了。” 苏玉珊实事求是,并未撒谎,弘历沉思许久才道:“也就是说,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实质证据证明这是金敏靖所为。” “除了她还能有谁害我?旁人皆无动机。”苏玉珊认为这是最合理的推测,弘历却道:“凡事得讲证据,不能只凭直觉就武断的说是金敏靖动的手脚。” 此言一出,苏玉珊面色顿僵,小山眉缓缓蹙起,红唇微努,声带不悦,“看来你很信任金格格。” “我不是信任她,若真查出是她,我定然不会姑息,但现下没有证据指向她,我是一家之主,不能随意冤枉任何人,这是我的原则。” 弘历义正言辞,按章办事,苏玉珊却觉得没什么希望,寻不到突破口的她苦笑连连,“估摸着证据都被销毁了,查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眼下这情形,看似没有头绪,但弘历始终坚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我定会追查到底,不会让你白白受罪。” 苏玉珊却不接话,神色明显黯然,又将帐帘给放了下来。 一道帘,隔开了两个人。此事一日不查明,她便一日不得安宁,弘历心知承诺无用,唯有做实事,揪出真正的凶手,她才会真的信任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弘历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打打岔,门外有下人来报,说是贺太医来了。 贺太医来后,亦是同样的结论,除非真凶交代,否则无法确定药源。 真凶固然要找,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弘历认为当务之急是得为玉珊诊治,“以你多年的诊断经验来看,就没有一丝头绪?” 捋着花白的胡须,贺太医兀自琢磨道:“以苏格格目前的症状来说,大约有三种可能:一是胭脂中被人下了流珠,二则可能是加了天竺葵的花粉或者毒藤的汁液。当需确定之后,才能对症下药,如若开错药,苏格格的红疹可能会更严重。” “那就安排三个人来试药。”弘历打算找三个人过来做测试,将那盒胭脂一一擦在每个人的面上,而后由贺太医调制出三种药,让她们各涂一种,对比效果。 常月率先跪下表态,“奴婢愿为格格试药。” 苏玉珊也很希望她的脸能治好,但弘历所说的法子似乎有些不大妥当,她怎么舍得让常月为她冒险, “这样做太残忍了,万一治不好,那三个人的脸岂不是都毁了?我不能为了自个儿就牺牲旁人。” “给你治病要紧,其他的事我来安排,你无需忧虑。既让她们测试,自然不会亏待她们。” 为让苏玉珊安心,弘历下令,参与测试者,每人发放十两银子作为奖赏。 小厮们皆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他们大都愿意配合大夫,然而大夫却道男女肌肤不同,为求更加精准的结果,只能找二十五岁以下的女子来试。 常月本打算为主子做点事,然而苏玉珊拦得极紧,始终不愿让她冒险。 弘历已然提出报酬,那这事儿就好办得多,无需常月来牺牲。 十两银子对下人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毕竟她们每个月的月钱只有一二两,十两相当于她们所挣,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有些年纪小的丫头会担忧毁脸,有些已然嫁过人的倒是不怕,是以三个人很快便找齐了。 贺太医依照他的推测调制出三种药膏,给涂抹胭脂的三个人分别试用,而后静待成效。 对此苏玉珊既担忧又期待,只盼着贺太医的药有效,千万得治好那几个女子,不能让她们也跟她一般,毁了这张脸。 听闻此事,富察格格感慨道:“请太医,找试药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四爷真的很在乎苏格格,居然想出这种法子为她治病。” 提及此事,西岚便觉头疼,“我也盼着玉珊能尽快好起来,否则四爷便会一直怀疑我。” 正在研制新香料的富察格格放下手中的石杵,忍不住提醒道:“玉珊是否复原,你都已经成了四爷怀疑的对象。” 西岚有口难辩,都快急哭了,“我真的没有害她啊!我的性子你是了解的,我只想多个朋友,从不想主动树敌。” 轻捏着手中的蔷薇花瓣,富察格格眸光微转,琢磨道:“对方刻意将药下在胭脂中,分明就是想栽赃嫁祸于你,她打的就是一石二鸟的算盘,精明得很呢!” “跟我有仇,又和玉珊有仇的,可不就是金敏靖嘛!”西岚越想越恼火, “我也怀疑她,只可惜我没证据,若是就这般贸然跟四爷说,四爷肯定认为我血口喷人。原本四爷偶尔还会来看望我,若是因为此事而生了嫌隙,那我岂不是要被四爷彻底冷落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如何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四爷的态度固然重要,但富察格格认为,苏玉珊的态度才是最紧要的,“玉珊不是蠢笨之人,她应该明白你不是凶手,只要她继续追查下去,找到真凶,自然能证明你的清白。” 若真是如此,那她就阿弥陀佛咯!现下西岚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寄希望于苏玉珊。 贺太医还在试药,弘历这边也没闲着,他再次找常月问话,问她有关胭脂之事。 常月只道妆台上的胭脂共有四盒,她时常更换,并非每日都用同一种,“上次用那盒胭脂,好像是在日之前,具体的日子,奴婢记不清楚,只记得那次给格格用的时候还很正常,并无不妥。” “也就是说,药是在后来的五日中下的。”弘历遂又问她,近五日进过寝房的都有谁。 “奴婢每日都会进去,万嬷嬷也来过两次,还有冬竹和小夏,每日会来送水,但她们来的时候奴婢几乎都在,再不然就是格格在场,按理来说,她们应该没机会单独进去下药。” “你们在场的时候她们自是不敢动手,但玉珊时常去后花园闲逛,你们主仆离开听风阁时,才是凶手下药的最佳时机!” 作案的时日锁定在五日之内,那便好查些,弘历遂又命李玉将听风阁的下人们皆单独带过去,逐一审问,找寻蛛丝马迹。 第四十七回 找到害苏玉珊的证据 李玉晓得主子重视此事,是以亲自带人审问,想尽快找到线索,怎奈审问过后,并未发现这几人有任何不妥之处。 此事陷入了僵局,无法继续追查下去,唯一庆幸的是,贺太医那边有好消息传来---其中一名试药女子用了药之后,红疹明显有所消退,而她所试用的,正是针对流珠所制的药膏。 也就是说,那胭脂里头很有可能被掺入了流珠! 弘历闻讯,异常震怒,“流珠乃剧毒之物,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暗害爷的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苏玉珊不懂流珠是何物,但听他们的描述,似乎是类似水银的东西,若果真如此,那这下药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心狠手辣! 确认病源之后,贺太医便放心的将药膏交给苏格格,常月赶紧为主子涂抹,期待着她尽快复原。 以往的药膏涂过一两个时辰之后脸又开始痛痒,贺太医的药膏涂抹之后,已然过去三个时辰,苏玉珊并无痛痒之感,看来的确是有效用的。 欣慰的她继续用药,除了外敷药膏之外,贺太医还给她开了食疗的方子,两者配合使用,三日过后,她面上的红疹逐渐变淡,愁苦了许久的苏玉珊终于有了照镜子的勇气。 常月亦替主子高兴,“恭喜格格觅得良药,看这情形,再过三四日应该就能彻底复原。” 苏玉珊只看了一眼,确认自己的症状有所消减之后,她便没有再去细瞧,转身离开了妆台,望着窗外轻声道:“但愿!” 因着身子抱恙,她已有许久不曾出过门,成日的待在屋子里,闷得她整个人都觉得呼吸困难,无比压抑,就连书也看不进去,每日都心神不宁。 贺太医交代过,近来她得注意些,不能照日头,但她实在闷得慌,便戴了一方面纱,到屋外的廊下坐了会子,看一看院中的花木,感受那裹着花香的清风,让那颗黯然的心被缤纷的色彩慢慢治愈。 听到主子的轻叹声,常月已然猜出她的心思,“格格可是在为下药之事忧虑?四爷已在派人追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明知凶手是谁,却找不到证据,这样的情形令她很懊恼,可是弘历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也有他的难处,苏玉珊不想再给他施加压力,也就没再追问, “我相信这世上有因果报应,但很多时候,报应来得总是太迟,能不能找到凶手,只能看天意了。” 弘历查询凶手一事,府中人皆知晓,就连陈格格亦有耳闻。 这位陈格格与一众使女比起来,相貌并不出众,但也算是姿容清秀。只可惜她运气不大好,初来府中时,弘历也曾去过她屋里,只可惜那晚她正好来了月事,不便侍奉,错失了良机。 后来弘历最常去的便是金敏靖和高琇雯那儿,浑忘了陈格格的存在。 这陈格格性子恬静,不争不抢,从未刻意打点下人,无人帮衬,她也就没有接近弘历的机会。 府中之事,她一概不过问,只安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然而丫鬟们闲来无事,难免会说起府中近来所发生之事。 得知苏格格的胭脂中被人下了流珠,至今找不到凶手时,陈格格恍然想起那日路过假山时,她依稀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流珠毒性极烈,你只用一滴即可,千万不可多用,否则容易出人命!” 紧跟着便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应承了一声,那妇人便急匆匆离开了。 当时陈格格不晓得这两人在说什么,并未当回事,今日又听她们说起流珠,她才想起这件事。 诧异的她与李嬷嬷说起此事,李嬷嬷仔细一思量,总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牵连, “难不成此人便是暗害苏格格的凶手?格格,您合该将此事告知四爷啊!” 陈格格面露难色,轻咬贝齿,默了半晌才道:“此事好像很复杂,一旦说出来,我很可能会被牵连其中,嬷嬷,我不想蹚这趟浑水。” 李嬷嬷却觉得这是大好的机遇,“苏格格莫名被害,四爷正在全力追查凶手,您若在此时提供证据,四爷肯定很高兴,您可以借着此事博得四爷的关注,指不定往后您就有侍奉四爷的机会了。” “是否得宠都无所谓,眼下这日子平平淡淡的,也挺好。” “格格您不在意,老爷他在意啊!您的处境关系到陈家的荣辱,只要您得宠,那老爷便有升官的可能,格格,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您可得好好把握才是。即便不提利益,单为正义,您也该帮苏格格一把,为她指认凶手。” 李嬷嬷再三劝说,陈格格犹豫许久,最终改变了念头,决定将此事上报。 李玉听说陈格格有线索,立即将她带去书房,让她亲自与四爷讲明。 连查几日,却寻不到有用的证据,弘历心绪不佳,懊恼不已,就在他毫无头绪之际,陈格格突然来此。 默默听罢她的话,弘历眸光顿亮,立即追问,“你可识得那人,他在何处当值?” 螓首轻摇,陈格格如实道:“那人我不认得,当时离得远,且他背对着我,我怕被发现,没敢细看,只记得他的耳朵后方有颗瘊子。” 耳后有瘊子?有了这个线索,弘历终于有了方向,当即命李玉探查府中人。 府中共有一百二十名下人,男子共有七十人,李玉差人将所有下人皆召集起来,排成六列,由他逐一查验,最终找到左耳后有瘊子者两人,右耳后有瘊子者一人。 因着陈格格并未瞧见那人的脸容,无法断定究竟是谁,于是李玉又请陈格格立在屏风内,让他们三人每个人各说一句话,凭声音断定。 三人莫名其妙,但不敢不从,依次按照顺序发声。到得第三人时,那人一开口,一种熟悉之感瞬时传至陈格格的脑海! “就是他,就是这道声音!” 确认之后,李玉请陈格格暂时待在此处,他则带着褐衣男子去见四爷。 到得屋内,李玉低嗤道:“还不跪下?” 褐衣男子眸眼微转,顺势下跪,疑惑深甚,“却不知奴才犯了何事?还请四爷明示。” 负手而立的弘历缓缓转过身来,墨瞳已被盛怒染红,抬腿便是一脚,直踢他下巴处,“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下药谋害爷的女人!” 下巴骤然被踢,褐衣男子的下颌与牙齿酸痛难耐,腥味瞬时蔓延,唇角有血迹流出,他却不敢直起身子,忍痛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四爷息怒,奴才从未谋害过苏格格啊!” 此话一出,弘历已然发现端倪,“我说是苏格格了吗?不打自招!” 褐衣男子额头直冒汗,颤声回道:“最近府中被害的只有苏格格,奴才亦有耳闻,想来是四爷误会奴才了。” 起先弘历也想过,陈格格是否认错了人,但看此人如此紧张,弘历再无疑虑,已然断定是他, “胭脂之中有流珠,而你曾将流珠交给旁人,你还敢狡辩?” “什么流珠?奴才不懂四爷您的意思。” 懒见他装傻充愣,居高临下的弘历睨他一眼,直接撂狠话,“十八那日,你在假山处将流珠交与一妇人,那人是谁?谁指使你给苏格格下药?坦白从宽,若再狡辩,爷便踩断你的脖子!” 第四十八回 此事与金敏靖有关 事已至此,褐衣男子再不敢隐瞒,为保性命,他只得老实交代,说是后厨的宋大娘让他找的流珠,他只管收银子办事,至于做何用途,他并不清楚。 于是李玉又将宋氏带来对质。 起初宋氏还不承认,直至褐衣男子说是她的侄子,她才承认那流珠的确是她让侄子姚志买的。 亲耳听到她承认,弘历怒不可遏,径直上前,三指并拢,狠甩她一耳光,“你跟玉珊有何冤仇?为何要加害于她?” 那一巴掌力道极大,宋氏被打倒在地,半张脸都是麻的,却不敢吭声,忍痛回身跪好,惶恐回道: “没……没什么冤仇。” “无冤无仇你怎会给她下药?究竟是谁指使你用这种卑劣的招数?” 无论弘历如何询问,宋氏皆一口咬定无人指使,就是看苏格格不顺眼,仅此而已。 这个理由不成立,弘历认定她有所隐瞒,遂给李玉使了个眼色,李玉当即让侍卫将两人带至一间密室之中。 姚志就在跟前,亲眼看着他们给宋氏的脸上覆上一张浸了水的桑皮纸,湿润的桑皮纸紧覆于人的面颊,堵住嘴巴和鼻孔,使得人难以呼吸,十分痛苦。 贴一张不招,那便继续贴,李玉想用这种法子逼她交代真相,孰料她竟是嘴硬的很,已然贴了三张,仍是不肯招认。 再这么下去,只怕她真的会没命,她可是重要的人证,李玉不能将她弄死,只得让人停手,而后转过身去,威胁一旁的姚志, “瞧见了吗?这便是贴加官,你若老实交代,那便免受此罪,如若不招,那就尝尝窒息而亡的滋味!” 亲眼目睹此状,姚志吓得浑身发抖,摆手连连,直言自个儿什么都不知道,李玉随即让人将他按住用刑,只贴到第二张时,他便承受不住,却又无法说话,一个劲儿的蹬腿,意在表示自个儿有话要说。 李玉暗松一口气,摆了摆手,侍卫将其松开,憋气许久的姚志得以喘息,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宋氏上了岁数,她不怕死,姚志还年轻,他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为保小命,他再不顾忌,赶忙交代, “我曾听大娘说过,芯儿其实是她的女儿!” 芯儿?那不是金格格的婢女吗?这里头居然还有她的事?李玉追问之下才晓得,原来当年的宋氏家里太穷,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便把芯儿给卖了。 后来芯儿几经辗转,被人买做丫鬟,从此开始侍奉金敏靖,金敏靖成为皇子使女后,芯儿也跟着来到府中。 宋氏一直在后厨当值,骤见芯儿,发现她是自己当年卖掉的女儿,既欣喜又愧疚,她想与芯儿相认,怎奈芯儿对她心怀怨恨,不肯认她这个母亲。 此事宋氏与姚志的母亲说过,姚志正好听到,但他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她为何要害苏格格,他就不清楚了,惶恐的姚志哭求道: “我知道的已经全都交代了,还请李公公饶我一命!” 查了这么久,终于寻到一丝端倪,李玉急忙将此事上报。 此事既与芯儿有关,那金敏靖也脱不了干系,为保公正,弘历命李玉将所有嫌疑者皆带至听风阁,当着苏玉珊的面审问,好让玉珊知道,他从不会偏袒于谁。 彼时芯儿正在浣洗院中清洗衣物,突然有人找她,她一脸懵然,却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 当她跟随小厮来到听风阁时,才发现金格格,还有宋氏等人都在这儿。芯儿不明所以,茫然福身,“给四爷请安。” 端于上座的弘历沉声质问,“我且问你,你与宋氏是什么关系?” 瞄了宋氏一眼,芯儿心中五味杂陈,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关系,我跟她不熟。” 现下是特殊时期,弘历只想查明真相,可没工夫看她们母女俩置气,“让你说实话,不是让你说气话。此事关系重大,你最好老实交代,若敢隐瞒,严惩不贷!” 弘历怒拍桌案,震得芯儿心直颤,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这气氛如此凝重,她再不敢赌气,垂眸如实道: “她是我的生母,但她对我没有养育之恩,所以我并未与她相认。” 那会子弘历把人带过来,瞧见宋氏的那一刻,苏玉珊万万没想到,暗中做手脚的居然会是此人! 她的小灶里时常会用到一些蔬果青菜豆腐之类的,常月不便每日出去买菜,便拜托宋大娘出去采买时顺带帮忙捎带一些。 宋大娘每隔一两日都会过来送菜,但她只进茶水间,并未进过苏玉珊的寝房,是以苏玉珊从未怀疑过她,万未料到,这个妇人居然会是凶手,偏巧还与芯儿有关,这令苏玉珊不得不怀疑芯儿, “宋氏在我的胭脂中下药,可是你的主意?” “下药?下什么药?”自从被调至浣洗院之后,芯儿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苏格格被人下药一事她曾听人提过,但具体的来龙去脉她并不清楚,以致于她此刻越听越糊涂, “宋氏怎会给您下药?奴婢不懂格格的意思。” 眼看女儿被怀疑,宋氏主动道:“流珠的确是我下的,但这是我自己的主意,芯儿对我有怨恨,见面几乎都不说话,我的事情她并不晓得,还请四爷不要为难她。” “原来是你?”芯儿震惊的望向她,满目诧异,“你为何要给苏格格下药?” 难得女儿肯跟她说话,宋氏很珍惜这个机会,目光一直落在她面上,不舍得移开,“你原本跟着金格格,日子无忧,如今却因为苏格格而被赶到浣洗院去,我为你抱不平,便想给苏格格一些教训,这才暗中下药报复。” “宋大娘,芯儿犯了错,受罚是应该的,你怎可如此糊涂,怨怪到苏格格头上?”金敏靖跟着斥责宋氏,苏玉珊却觉得金敏靖是在惺惺作态,刻意撇清关系,此事肯定不似宋氏所说的那么简单, “你若真想为芯儿做些什么,合该帮她向四爷求情才对,给我下药有何用处?芯儿的处境得不到改变,她也不会感激你,你图什么?” “就是图一时痛苦,芯儿的日子不好过,我也不想让你好过。”宋氏瞪向她的眼中满怀恨意,仿佛对她满怀怨忿,这理由听起来很正常,但却经不起推敲, “流珠极其昂贵,普通人若无门路,根本买不着,你一个府中下人,怎会有那么多银子买流珠?这不合常理,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说话间,苏玉珊的目光状似无意的移至金敏靖面上,金敏靖登时气恼,“苏玉珊,你说便说,看我作甚?难不成你还怀疑是我指使她?” 冷哼一声,苏玉珊樱唇微扬,揶揄道:“我可没这么说,金姐姐你慌什么?该不是心虚?” 第四十九回 “真相”大白 金敏靖只觉可笑,“谁心虚了?芯儿的确是我的丫鬟,但我一直以为她是孤儿,她有生母一事我并不知情,也不晓得宋氏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从未与我说过,我怎么可能让宋氏害人?” 说着金敏靖便嘤嘤哭了起来,对着弘历告起了状,“四爷您可瞧见了,苏格格分明是在诬陷我,明明是宋氏为她女儿报仇,她却硬往我身上扯,妾身冤枉啊!” 弘历本就为此而头疼,一听到金敏靖的哭声,越发烦躁,他并未理会她,只沉声问芯儿, “芯儿,你与宋氏的纠葛,可曾告知你的主子?” “我……”芯儿明显迟疑,目光悄悄移向金格格,但见金格格凤目微眯,明显带着一丝警示的意味。 芯儿心有余悸,终是没敢乱说话,摇了摇头,“奴婢不曾提过,格格并不知情。” 这一幕尽落在苏玉珊眼底,她越发觉得金敏靖在撒谎,然而弘历所在的方向瞧不见金敏靖的神情,他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只转头质问宋氏,买流珠的银子是打哪儿来的。 “在这府中做活,少不得会有主子们赏赐,那些都是我攒的私房钱,”宋氏不愿再多提,也不为自己辩解,径直揽责, “药的确是我下的,芯儿和金格格皆不知情,我只是想为女儿出口恶气,想拉近与她的距离,想让她唤我一声娘亲而已。是我鬼迷心窍犯糊涂,我有罪,我愿意拿命去抵,只求四爷不要怪罪芯儿,她是无辜的!” 道罢,宋氏再不啰嗦,将心一横,站起身来,快速冲向一旁的柱子,径直撞了上去! 剧烈的撞击使得鲜血横流,宋氏顺着柱子滑落在地,额前的血自眉骨处缓缓滴落。 突如其来的一幕震得苏玉珊惊呼出声,弘历见状,立时近前,伸出手掌捂住她的双眼,替她遮挡这骇人的场面。 金敏靖也吓得花容失色,刚想寻求庇护,却发现弘历已将苏玉珊揽入怀中,留她孤零零一人。 目睹这一幕,金敏靖心酸至极,却又不好意思再往弘历跟前凑,只能一个人默默的往后退,尽量离宋氏远一些。 最为震惊的当属芯儿,她的心结尚未解开,一直不愿与生母相认,就连方才宋氏说是为她而给苏格格下药时,她还觉得宋氏多此一举,招惹是非。 可如今,亲眼看着宋氏撞柱自尽,自尽前还在念着她,这样的场景震得她无以言表,下意识冲过去将人扶起, “四爷尚未下令,您为何要做这种傻事?” 傻吗?宋氏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傻,可是她没有旁的法子啊!为了能改变女儿的处境,她只好冒险帮人办事,如今女儿还在,有些话,只能烂在腹中, “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我不想连累你,芯儿,是娘对不住你,娘当初就不该把你卖了,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到了这一刻,所有的恩怨似乎都变淡了,芯儿那颗冷硬的心逐渐融化,声音也变得哽咽,“其实我明白,您也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我已经不恨您了,只要您好好的,我一定陪在您身边,好好孝顺您。您千万坚持住,我这就去请大夫!” 芯儿想去喊人来,宋氏却紧抓住她的手,不舍得让她离开,“真的吗?你真的肯原谅我了?” 重重的点了点头,芯儿含泪哭道:“真的,我不骗您,娘,我不恨您了……” 亲耳听到她唤的这一声娘亲,宋氏无比欣慰,唇角渐渐上扬,缓缓闭上了双目,紧握着女儿的手无力滑落在地。 芯儿见状,只觉一颗心揪扯在一起,疼得她无法承受,“娘,娘……” 那一声声的呼唤是那么的绝望,苏玉珊明明应该痛恨宋氏才对,可目睹此景此景,她却再也恨不起来。 宋氏已自尽,此事就此了结,姚志身为帮凶,难逃惩处,弘历下令罚他二十大板,逐出府去。 至于芯儿,也得出府。 金敏靖忍不住为她求情,“芯儿她并未参与,一切都是宋氏的主意,她是无辜的啊!”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好意思说情?“当初我就要赶她离开,你却偏要让她留下,若非为她,何至于惹出这么多的祸端?若留她在这儿,指不定她又想为她娘亲报仇,暗害玉珊,冤冤相报何时了?” 弘历厉声呵责,吓得金敏靖怯怯低眉,立时住嘴,再不敢吭声。 随后有人将宋氏抬了出去,大夫来后摇头直叹息,只因人已断了气。 苏玉珊惊魂未定,那一幕对她的冲击太大,一踏进那屋子,她便会不由自主的盯着那柱子瞧。 听风阁死了人,不吉利,弘历不愿再让苏玉珊住在这儿,打算将她的住所挪至旁处,可新住所需要重新布置,至少得两三日才能收拾妥当。 在这几日里,他特准苏玉珊住在他的寝房之中。 李玉闻言,心下大震,按规矩来讲,皇子的寝房只有福晋才能居住,使女们并无资格,如今四爷尚未大婚,府中无福晋,是以四爷不去使女们的居所时,便是独居,而今四爷居然让苏格格住在这儿,这不合规矩啊! “爷……”李玉刚想提醒,却被主子睖了一眼。看来主子没忘了这个规矩,只是为苏格格破例而已。 苏玉珊并不晓得住在弘历的寝房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在搬入新的住处之前,她是绝不敢再住听风阁的。 原本那院子的格局她很喜欢,如今这么一闹腾,她哪有胆子继续住在那儿?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搬家。 不过这两三日她得将就一下,跟弘历住在一起。 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分,可对刚经历过变故的苏玉珊而言,并不算什么喜事,只因她还有心事,宋氏虽然死了,可她并不安心,她总觉得宋氏的背后还有人, “她下药虽然可恨,但罪不至死,寻常人是会为自己求情的,但她并未求情,好似一心求死,只想尽快了结此事,明显是想隐瞒什么。” 苏玉珊意有所指,弘历又岂会不懂?“你是想说,金敏靖指使宋氏给你下药?” 起初她只是用排除法去推测,但今日见过金敏靖本人,观察过她的反应之后,苏玉珊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金敏靖的神色很不正常,她说她不晓得芯儿有生母一事,但芯儿分明犹豫了,看了金敏靖一眼她才改口,她们主仆二人肯定没说实话。” 这些弘历亦有感觉,但却没有实质证据,“玉珊,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宋氏已自尽,且她已经招供,现在没有线索指向金敏靖,我不能无缘无故的治金敏靖的罪。” 听他这话音,苏玉珊已然猜出他的意思,“所以你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吗?” 她这话说的,好似他对此事很不上心,“我一直都想找出凶手,为你报仇,这几日我不仅得忙朝政之事,还得为你的事操心,能做的我都为你做了,你还不满意,还觉得我在敷衍你吗?” 第五十一回 你开始在乎我了? 这悄无声息的变化令苏玉珊很惶恐,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自己只是弘历众多使女中的一个,他的身边有很多女人,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新人,他不可能专情于某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就只能接受。 这样的心态很危险,苏玉珊暗暗告诫自己,他的关怀她可以感激,但绝不能动心,一旦开始对他上心,那她的日子便难熬了。唯有看开些,不去在意他,方得自在。 不知何时,外头开始飘起了雨,风急雨骤声渐响,落在她耳中,密密匝匝,如鼓点一般敲击着她的心墙,使得她越发忧躁。 心烦意乱的她将锦被捂住脑袋,催眠自己,快些入睡,不要将心思过多的放在弘历身上。 然而午后她歇了一个时辰,这会子太早,她根本就睡不着,苏玉珊颇觉懊恼,干脆翻出书册来看,怎奈那些字过眼不入心,她很难沉静下来,直至后来眼皮酸涩得厉害,她才缓缓闭眼,渐入梦乡。 半梦半醒之际,恍惚听到脚步声,那脚步轻盈且缓慢,会是谁呢? 恍惚间想起梦中那些诡异的场面,苏玉珊心下一激灵,该不会是宋氏又来缠她? 曾经的苏玉珊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自从经历过奇异的穿越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世上无奇不有,那么鬼魂也是有可能存在的。 越是往那方面去想,她就越害怕,呼吸急促的低嗤道:“谁?是谁?” 紧张的她即刻坐起身来,拿锦被裹住自己,下意识往帐里的墙边靠去,仿佛只有挨着墙,她才会有安全感。 昏暗之中,她的眸子又大又亮,苏玉珊惊恐的盯着门口,她甚至连掀开帐帘的勇气都没有,生怕一掀开,便会闪现出一张可怖的鬼脸。 紧跟着棉帘被掀开,一双黑靴自屏风后缓缓移出,但听那人笑道:“还能是谁?除了我,谁还敢在夜里进你的屋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玉珊那颗悬在嗓喉处的心这才落地,抚着心口长舒气,“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我又在做噩梦,又是宋氏来找我。” 说话间,弘历已然近前,抬手掀开了半边帘,看她惊魂未定,他转身行至桌边给她倒了杯茶。 接过茶盏,苏玉珊连饮下半盏,温热的茶润泽她干燥的嗓喉,缓缓流至腹中,她这才稍稍定了定神。 仔细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劲,“你不是在岚姐姐那儿吗?怎的会来这儿?” 说起此事,他自个儿也觉不可思议,撩袍在帐边坐下,弘历兀自轻笑道:“原本我是打算留下的,可陪她用晚膳的时候我却心不在焉,总在想着今晚你会吃什么,没有我陪着你会不会睡不着,会不会又做噩梦?越想越不踏实,所以我就找了个借口,说还有事要忙,说好的要回书房,却鬼使神差的来了你这儿。” 原来他这么在意她的感受吗?被戳中的苏玉珊心下动容,鼻翼微酸,忍不住松开锦被,倾身凑近他,主动拥住他腰身,将脸埋在他匈膛处。 她就这般紧紧的拥着他,一言不发,弘历从未见过这样主动的她,难免有些受宠若惊。怔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抬臂回拥着她, “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摇了摇头,苏玉珊有太多的话想说,思量许久,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哽咽道着, “我没事。” 弘历心生疑惑,抬手将她扶正,她却低垂着眼睫,于是他顺势抬指挑起她的下巴,借着昏黄的烛火,弘历清楚的看到她的双眼红彤彤的, “没事怎会眼眶红红的?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他再三追问,苏玉珊却不知该怎么讲述她凌乱的内心,默了许久她才低声道:“以后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她的声音低低哑哑,他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仔细琢磨了半晌,弘历哑然失笑,“这是什么道理?不让我对你好,难不成你喜欢我对你凶一些?” 自她面上起红疹的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每日都会陪着她,从生病到痊愈,他的陪伴和鼓励带给她莫大的动力,苏玉珊感激的同时又生惶恐,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我怕自己习惯了你对我的关怀,若有朝一日你有了新欢,我很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金敏靖。” 所以她是在说他移情别恋,薄情寡义吗? 弘历心下不悦,但还是觉得有必要跟她讲清楚,“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我们最先被对方吸引的便是容貌,不可否认,最开始我的确被金敏靖的外貌所吸引,但相处之后我才发现,她的性子太过娇纵,连最基本的是非善恶都不分,所以她对我的吸引力也就逐渐失去了。 而你不同,跟你相处之后,我才发现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点,你总是带给我惊喜,你的很多观念和论点都能令我深思,心灵的契合最是难得,并不会轻易改变。 毕竟金敏靖也是我的女人,我无意在你面前诋毁她,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并非你想的那般肤浅。” 弘历的这番话令苏玉珊极为动容,但内心的理智告诉她,感情本就是这世上最易变的,说情话时皆是真心,等到以后出了变故,谁还会记得当初的承诺呢? 其实不单是弘历,便连她自个儿,怕也无法保证自己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永不变心。 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既如此,她又何必杞人忧天,给自己找不痛快? 想通之后,苏玉珊再不懊丧,努力的扬起了唇角,黯淡的眸子也有了一丝光彩,“是我想多了,珍惜当下,认真的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便已足够。” 认真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弘历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不一样,“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感慨良多,你在担心我们的将来,这是不是代表着,你已经开始在乎我,不再只把我当朋友,是吗?” 有吗?苏玉珊黛眉轻蹙,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说,是你想太多。” “可我感觉得到,”弘历失望哀叹,“想听你亲口承认怎么就这么难?” 樱唇微努,她那墨亮的眸间写满了狡黠,“没有的事,我不能撒谎啊!” “还否认?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口是心非,合该惩罚!”语毕,弘历倾身凑近,一把揽住她,惩罚似的噙住她的唇,捉住她的小舌,吻得热情而炽烈。 苏玉珊想闪躲来着,可她一不留神便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倒在帐中,弘历随她一起倒下,覆在她上方,凝望着她的眸子,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在邀请我?” 第五十三回 难过美人关 金敏靖这话分明就是在挑事,想挑起其他使女对苏玉珊的不满,高琇雯心知肚明,并未接话,垂眸又呷一口茶,金敏靖下巴微扬,等着看苏玉珊的笑话,出乎意料的是,苏玉珊并未羞怯,反倒大大方方地应道: “我不辛苦,辛苦的该是四爷才对。” 只这一句话,噎得金敏靖香腮微鼓,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玉珊从不屑于跟人炫耀什么,偏偏金敏靖总是挑事,那她也不介意反击一回。 一旁的西岚闻言,掩唇轻笑,暗赞玉珊真是生了张巧嘴,她若羞窘不敢回嘴,金敏靖倒是乐得看她的笑话,她这么一说,直噎得金敏靖又酸又气,却又无言以对,这样的情形当真是解气! 沉默许久的富察格格眸光微转,笑赞道:“妹妹生得花容月貌,又性情温和,我一个女人都喜欢跟你相处,四爷自然也难过美人关呐!” 被当众称赞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当着一众使女的面儿,极易招人记恨。富察格格这话,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苏玉珊心下警惕,立时坐直了身子。 她与金敏靖有过节,只噎金敏靖几句也就罢了,她可不愿树敌太多,成为众矢之的,随即找了个借口笑应道: “姐姐过誉了,实则四爷是对江南感兴致,这才时常到我这儿闲聊几句,了解苏州的人文风土。” 她找了个极为正当的理由,既消除了旁人对她的敌意,也抬高了弘历。高琇雯在旁默默听着她们说话,暗赞这个苏玉珊反应够机敏,很会说话,难怪弘历那么欣赏她。 道罢这些,苏玉珊趁机转了话头,望向高琇雯,问她有孕之后用膳的口味是否有变化。 毕竟今日高琇雯才将自己有孕一事公诸于众,她才是该被人关注的那一个,苏玉珊可不想抢旁人的风头。 高琇雯淡笑道:“以往我不怎么挑食,可自从有了身孕之后,稍慰油腻一些的食物我都吃不下,旁人有孕胃口大增,我还和平日里的食量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说话间,高琇雯又拿了个桔子递给翠凝,让翠凝来剥,眼尖的西岚笑起哄,“才出的桔子有些酸,我尝了几瓣吃不惯,姐姐你竟不怕酸,都吃第二个了,人皆道酸儿辣女,估摸着姐姐怀的是男孩呢!” 实则高琇雯也希望自己能为弘历诞下长子,但这身孕一事,谁也说不准,也许将来生的是女儿,她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些个老话当不得真,男孩女孩无所谓,我只希望孩子能平安顺利的降生就好。” 这话苏玉珊十分赞同,不论男女,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皆在讨论高琇雯的孩子,金敏靖独自坐在一旁,面色悻悻,懒得多言,只在想着何时弘历能想起她来,到她这儿过夜,她若能怀上,定能重得弘历的宠爱,扬眉吐气! 原本她还盘算着,苏玉珊面容被毁,定会渐渐被弘历厌弃,孰料她的脸竟然治好了!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金敏靖的预想,热闹没看成,她还折了最信任的丫鬟。芯儿被赶出府去,她的身边再无可心人,做什么都不顺。 虽说弘历并未说她什么,但他却以她身边缺人手为由,又调了一个嬷嬷和丫鬟过去,明着说是侍奉,实则应是监视? 如此看来,弘历还是对她起了疑心。有外人在她院里,金敏靖行事越发小心谨慎,不敢放肆,闲暇之际,望着蓝天白云,她不禁在想,芯儿离府之后去了何处?她的日子过得好吗? 实则芯儿离开府邸之后便被姚志带着去了生父家,怎奈生父不喜女孩,对她毫无感情,还一个劲儿的埋怨她,说她是丧门星,克死了她母亲。 芯儿心中委屈,却又无可辩解,遂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银钱拿出来,为母亲办了丧礼,又给了她父亲五两银子,父亲这才有了笑颜,给她收拾了一间屋子,让她在此住下。 现下她没有旁的去处,只能暂时在这儿住着,芯儿深知父亲和其他的兄弟们都不怎么待见她,她便想着先找个活计,等安定下来再搬出去住。 她打小就给人做丫鬟,是以她还想去找个大户人家给人做婢女,怎奈连找了两家,男主人倒是愿意,女主人一瞧她那张娇柔的脸,便对她心生芥蒂,不愿让她进门,生怕她惹出是非来。 接连碰壁,芯儿不知该做些什么,茫然的她拖着疲惫的步伐继续在街上走着,不经意瞄见一家酒楼招人,她顺势拐进去询问。 柜台里头立着一位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女,那姑娘梳着两条乌黑的细辫子,一双眼睛澄亮动人,得知她想找活干,小姑娘如实道: “我们招的是刷碗择菜的,这活儿都是年纪大些的妇人做的,你这么年纪能行吗?我们酒楼很忙的,每日都得刷很多碗呢!” 芯儿脆声应道:“我可以,我干活很麻利的,要不你让我试试?” 难得有个机会,芯儿不想放弃,一再说好话,小姑娘看她如此恳切,便答应让她试工几日。 这一整日下来,可累坏了芯儿,饭前择菜,饭后刷碗,几乎不停歇。 她伺候金格格时,每个月有二两银钱,还时不时的能得一些赏赐,日子过得很惬意,如今给人刷碗,活很重,一直在忙,每个月的月钱还不到二两,更别提什么额外的赏赐了,根本就不可能。 这日子天差地别,若搁以往,她肯定不会干,但如今她走投无路,加之在浣洗院磨砺了一个月,她的脾气比之以往温和了许多,是以芯儿想着再干个日,若能坚持就留下,实在坚持不了就另寻出路。 次日她又过来继续干活,一大早就得先把菜给准备好,洗罢青菜之后她又去拎土豆,那袋土豆三四十斤,她拎着有些费力,垮门槛时她掂不了那么高,愣是弄不出去。 就在她着急之际,有个少年过来搭了把手,帮她把土豆抬至水池边。打量着眼前个头小巧的姑娘,少年奇道: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点了点头,芯儿应道:“昨儿个才来的。” 以往做这活儿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妇人,她们不嫌脏,不怕苦,他还是头一回瞧见有年轻女子来后厨,“这活儿太重了,你一个姑娘,怎生受得?” 生怕被人嫌弃排挤,芯儿忙道:“谁说干不了?昨儿个的菜都是我洗的,我能干的,你别瞧不起人。” 打量着她,少年抱臂轻笑,“我不是瞧不起你,只是看你又瘦又小,刷碗洗菜还得打水,太累了,我怕你吃不消。” “别人能做的,我也可以。”芯儿不理会他,兀自到井边去打水,转至井边时,她正要去提,少年主动伸臂,帮她把那桶水拎了过来,拎至水池边上。 看她似乎有些不高兴,少年软了语气道:“我这人就是爱说话,没什么恶意,你别放在心上。我是这儿的跑堂,我叫苏嘉凤。” 这少年朗然一笑,眉清目俊,浑身充满活力,瞧着十分面善,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芯儿没再与他计较,淡声回道: “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是打南方来的?” 苏嘉凤笑应道:“对,我是苏州人。” 苏州人,也姓苏?不晓得是不是芯儿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的少年跟苏格格竟有几分带相,好奇的她状似无意地道: “听说四阿哥府中有位苏格格,也是苏州人呢!难得苏州出了位皇子使女,却不知你是否有耳闻。” 骤然从旁人口中听到苏玉珊的事,苏嘉凤颇觉巧合,讪笑道:“那是我姐。” 芯儿闻言,心下大震,面色顿僵! 第五十五回 小妖精 弘历凝视着她的目光火辣而滚烫,毫不掩饰他内心的意念。 在这段时日里,苏玉珊能清晰的感知到他对她的喜爱和在乎,他好似热恋中的少年,对她极其上心,人心都是软的,若说苏玉珊一点儿都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有时她又不由自主的会去想,弘历的这份热情能持续多久? 喜欢她时,她便是小妖精,勾了他的魂儿,不喜欢时,她便是女鬼,时时缠着他?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时,苏玉珊暗嗤自个儿总是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能过一日是一日,若有朝一日他变了心,那她也该继续守好自己的心,像从前那般安稳的过着小日子即可,想太多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了徒添烦恼之外,毫无用处。 思及此,她闭上眸子,紧搂着弘历,专心的感受着他的勇猛和强劲,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之事。 当烈焰迸发,逐渐归于平静时,弘历并未直接将她放开,而是怜惜的亲吻着她的唇,缓慢而温柔,带着她一起感受美妙的余韵。 此时的两人皆未说话,她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缓了好半晌,她才逐渐平静下来,忆起他方才说过的话,苏玉珊闲问道: “你不是说猜对有赏吗?赏什么呀?” 轻捏着她柔滑细嫩的手指,弘历眼尾稍弯,低笑道:“赏你一夜三回。” 苏玉珊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尽是惶恐,“那不是赏赐,分明就是欺负我。” 他的胳膊在给她做枕头,但手还能动,手腕微弯的他用指腹轻抚着她的黛眉, “你想要什么?” 难得有机会,她自是得勇敢的表达自己的意愿,“我想出去散散心。” 说话间,她抬眸望向弘历,却见他笑意渐敛,眸光悠远,似是想到了什么。 看这情状,她立时会意,弘历定是想起上回去西郊时碰见郑临一事,估摸着他心底仍有芥蒂。 察觉到他可能有些不高兴,苏玉珊也不强求,主动改口,“你最近比较忙?若是不得空那便罢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去不去皆可。” 念及之前的情形,弘历思量道:“是有点儿忙,我尽量抽空。”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的虚辞,看来是真没戏了啊! 虽说有些许失望,但她心里很清楚,身为皇子使女,本就不该四处走动,她没资格去埋怨弘历,毕竟他也有他的难处,她不能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不顾他的处境。 苏玉珊最擅长的便是自我安慰,唯有这般,她才能时常保持乐观的心态,不被琐事烦扰。 当晚弘历并未应承什么,是以苏玉珊以为出府散心的事是不可能的,也就没放在心上,孰料次日午后,弘历回来时竟让她更衣,说是要带她出府。 苏玉珊惊喜之余又觉好奇,“昨儿个你不是说很忙吗?今日竟然有空?怎的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昨晚我想说来着,但又想着万一今儿个临时有事耽搁,不能陪你,让你白白期待一整日,你肯定又会生我的气。所以我就没提,打算直接给你个惊喜。” 那倒也是,对苏玉珊而言,惊喜远比期待要好过。 今儿个天阴有风,苏玉珊换了件淡翠绿罩坎肩儿的竹纹常服,常月为她系上霞光红的斗篷,收拾妥当之后,她才出得里屋。 刚出屋子,便见门口立着一位身披长石灰斗篷的男子,正是弘历无疑。及脚踝的斗篷尽显他颀长的身形,听到脚步声,弘历回首望向她,眼底尽是温柔, “好了?我们走。” 如此清贵出尘的气度看得苏玉珊愣了半晌的神,弘历见状,往回走了两步,牵起她的手,奇道: “怎的如此打量我?有何不妥?” 苏玉珊这才收回放肆的目光,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跨出门槛,“没什么不妥,觉得你好看就多看两眼。我的男人,我还不能看吗?” 这般宣誓主权的言辞着实令人震惊,怔了一瞬,弘历心下暗喜,调笑道:“何止能看?还能吃呢!” 又说荤话,苏玉珊嗔他一眼,再不敢多言,省得又被他打趣。 上得马车,她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了好奇,“咱们今儿个去哪儿?” 弘历神秘一笑,并未明言,说是一到便知。 苏玉珊十分不满地撅起了小嘴儿,“又卖关子,你就不能提前告诉我?” “想知道?”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弘历唇角微勾,趁机要挟,“你懂的。” 又来这招?苏玉珊不满娇哼,装傻充愣,“我不懂,我很笨的。” 峰眉微挑,弘历无谓摊手,“随便你,反正我不着急。” 气得她直接挪至他身侧,凑近他耳畔,香腮微鼓,凶巴巴地警告,“你再不说,我可就咬你了哦!” 于他而言,这可不算威胁,他反倒很期待。 眼看他不妥协,苏玉珊将心一横,真就抬首去咬他的耳垂,在此期间,她的柔舌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他的耳垂,惹得弘历轻嘶一声,气血瞬时上涌,一把拥住她,将她拦腰抱起。 苏玉珊尚未过来,整个人就旋了个转儿,被调转方向,坐在了他的褪上!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她惊呼出声,赶忙澄清, “我没使劲儿,咬得很轻的。” 若真咬得重还好,疼一下也就过去了,正因为她的力道太轻,他才会生出想法来,凝视着她的眸子,弘历只觉口干舌燥, “你以为在马车中我就不敢动你?” 直觉告诉她,他应该只是在吓唬她,但她还是不敢冒险,直接认怂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招惹你。” 为防他乱来,她乖乖的在他面上印下一个香吻,而后软声询问,“看在我这么乖的份儿上,你就告诉我,咱们要去哪儿!” 如愿的弘历满意一笑,再不卖关子,如实告知,“去找老五。” 又是五阿哥,他每回出行都要带着弘昼,苏玉珊不由感慨,“你们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很好嘛!” 说起老五,弘历的眼神一派温和,“三哥与我们离心,也就弘昼与我年纪相仿,感情较深。” 苏玉珊默默的掰着指头算着,现下弘历只有三兄弟,这雍正爷与康熙爷比起来,子嗣甚少啊!“兄弟少了也挺好,正好免了九龙夺嫡,父子猜疑的窘境。” 身在皇室,争权夺利似乎已经成了常态,“将来我还会有其他的兄弟,谁料得准呢?” 苏玉珊心道:不管雍正爷再有几个皇子,那些都不是你的对手,皇位只可能是你的。不过她也就是想想,不敢说出来,一旦弘历追问,她没法儿解释啊! 既已晓得目的地,她便不再多问,坐在马车里悠哉悠哉的尝着弘历特地为她准备的松仁瓤山楂,入口酸酸甜甜,口感极佳。 一刻钟后,马车到得弘昼府邸门口。 弘历先行下车,行至府门口,总管立即前来相迎,笑呵呵招呼道:“四爷,您来了。” “老五呢?可在府中?” 总管赔笑道:“真不凑巧,五爷他不在家。” “去哪儿了?” “这……”总管神色迟疑,似乎有难言之隐,弘历墨瞳微眯,再次质问,“弘昼去了何处?安总管有话直说,无需隐瞒。” 轻叹一声,安总管甚感无奈,“有些闲事,老奴本不该管,可是五爷最近夜夜不回府,时常宿在外头,老奴担心此事传开,被有心人告知皇上,万一皇上训责五爷,这可如何是好?” 第五十七回 吃我会腻吗? 随后苏玉珊加快步伐,跟上弘历,出得锦棠苑。 说好的要找五阿哥用晚膳,结果他们两兄弟吵了一架,不欢而散,苏玉珊都不知该从何劝起,只因弘历上得马车后一直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若搁现代,苏玉珊不认为这算什么大事,她甚至还会劝云梦离开弘昼,但这是古代,女人的清誉大过天,云梦很在乎,那么苏玉珊只能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量,尝试着去劝解, “云梦姑娘已是五阿哥的人,若是现在赶她离开,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这些事原本可以避免,“当初我就警告过他,注意分寸,不得胡来,他面上应得干脆,背地里却又把人接走。他这性子向来自我,只顾眼前的欢愉,丝毫不顾忌后果。” “五爷的确是胆大了些,但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你不能要求你的兄弟都如你这般沉稳,事情已经发生,一味的指责并不能挽回什么,当务之急是得想法子解决问题。” 苏玉珊好言劝慰着,弘历的火气有所消减,渐渐冷静下来,怎奈此事十分棘手, “云梦出自留香楼,即便是清倌,也曾见过一些客人,给人奏乐唱曲儿,老五若带她回府,定会被人诟病。” 思量片刻,苏玉珊提议道:“要不给她安排一个新身份,认一个清白的人家做亲戚,而后再将她接入府中,好歹也算有个名分,五爷就不会日日留宿在外。” 毕竟两人是兄弟,即便弘历再生气,还是会帮老五解决麻烦,“你说的法子倒是可行,但太过冒险,且容我想想再说。”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眼瞧着他心情不好,苏玉珊不便再提出去游玩之事,“好,那咱们回府!” 弘历这才恍然意识到自个儿只顾与老五掰扯,浑忘了出行的目的,牵起她的手,弘历歉声道: “说好了带你出来散心,却闹了这么一出,扫了你的雅兴。” 她偶尔会使些小性子,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深明大义的,“无妨,我就是想出府走动一番,今儿个也算是出府了,不枉此行。” 就这么回府,弘历总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他嘱咐李玉找一家做苏菜的酒楼,让她感受家乡的味道。 原主是苏州人,她可不是,她对苏菜几乎没什么了解,也就不会有念想,但弘历的这番心意她还是很感动的。 李玉晓得宝珍楼做的苏菜很地道,便让车夫拐去宝珍楼。 到地儿后,李玉先行跳下马车,立在一侧请示道:“爷,需要清场吗?” 弘历打算清场,苏玉珊却觉得没那个必要,“咱们就如同寻常人一般用宴即可,无需清场,如此兴师动众,我反倒觉着不自在。” 既然她不喜欢,弘历也就没强求,李玉先行进去,待安排妥当之后,这才引着四爷和苏格格由东门入内。 这道门是为贵客所设,寻常人不能自此进出,是以十分安静,不至于吵闹。 上回去西郊时,弘历本打算带她去一次酒楼,只可惜因为郑临一事闹得不欢而散,酒楼没去成,算来今日还是苏玉珊来到清朝之后第一回在外头用膳,这感觉对她而言十分新奇。 点菜之际,弘历让她来点,苏玉珊一看那菜单,登时傻了眼,她以为古代的菜单都很简陋,只有几个字,未料这菜单竟如此华丽,每道菜旁边都有一副图画,估摸着是掌柜的特地找画师所绘,专给贵客所备。 每道菜的图样看起来都很有食欲,只可惜她没怎么尝过苏菜,完全不晓得哪个好吃,无从点起。 看她眸光怔然,弘历还以为她想起了什么,“可有觉着哪道菜眼熟?” 若说一道都不熟,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于是苏玉珊胡乱指了一个,“这个,酒酿圆子,名字好熟悉,我应该尝过!” 于是弘历点了个酒酿圆子,又点了金陵烤鸭、碧螺虾仁、黄焖栗子鸡、鱼丸、水晶肴蹄、清炖蟹粉狮子头…… 他越点越多,听得苏玉珊目瞪口呆,赶忙相拦,“够了够了,就咱们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每样都尝尝,你才能感受家乡的风味。” 苏玉珊想着四道菜便绰绰有余,弘历却点了八道菜,每尝一道菜,对她的味蕾而言都是极致的享受,苏玉珊星眸圆睁,眼中尽是欣喜的光芒,盛赞连连, “太好吃了!这家师傅的手艺很绝哎!” 瞄见弘历没怎么动筷,苏玉珊主动给他夹菜,“你尝尝这鱼丸,又鲜又嫩,很好吃的。” 弘历就这般以手支额,打量着她,轻笑道:“看你吃饭好香的样子,很有食欲啊!你在家可不是这样,看来还是苏菜更合你的口味。” “府中的菜也挺好,但每日都吃,难免腻歪,骤然尝新菜,当然更有食欲。”她不过随口一说,弘历却不自觉的往深处去想,啧了一声,他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时常吃我,会不会腻?” 好端端的,怎的又提羞羞之事?幸好他将下人皆打发了,屋内只有他二人,并无外人,不然她该羞死了! 紧咬榴齿的她羽睫半垂,面露羞窘之态,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悄声道:“你每晚那么多花样,我想腻都难。” 她声如蚊蝇,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凝视着她那粉面含春的娇模样,弘历仰头饮下一杯,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离开她,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此刻的他对桌上的菜肴再无兴致,一心只想尽快结束这晚宴,带她回房去,再教她些新鲜的招式…… 有苏玉珊开导,弘历不再烦恼,弘昼那边却是十分犯愁。 他行事的确任性张扬,但兄长之言他不可能完全不顾忌,毕竟老四是除皇阿玛之外,他最尊重的一个人,现下兄长要求他送走云梦,他甚感苦恼,既不愿违背兄长之意,又不愿负了云梦,着实为难。 回房后的他闷闷不乐,晚膳时独自喝着闷酒,云梦见状,已然猜出个大概,“四爷跟您说了些什么?他不希望我留下,对吗?” 兄长之言太伤人自尊,弘昼不愿复述,只模棱两可地道:“这些事我会处理,你不必担忧。” 他没否认,想来她是猜对了。 有些话,她一直都想说,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事到如今,她觉得自己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万一哪日被送走,她就没机会了啊! 犹豫再三,云梦鼓起勇气对他道:“五爷您的处境我明白,我出身低微,的确配不上您,我实在不想看到您这般为难,明日我就收拾包袱离开,但在走之前,我有件事想求您。” 说话间,云梦就此离凳,屈膝向他跪下。 这般郑重的举动,使得弘昼不明所以,“有事尽管开口便是,无需行此大礼。” 第五十八回 她的真实身份 有些事,一旦戳破,便再无回转的余地,云梦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毅然道出自己的目的,“妾身恳请五爷救救我的父兄!” “你的父兄?”弘昼闻言,狐疑的紧盯着她,“你不是孤儿吗?” 自他认识她那日起,她便说自己是孤儿,如今怎的平白多出个父兄来? 犹疑再三,云梦终是道出实情,“那是彩姨给我编造的,其实我有父兄,我父亲名唤查慎行。” 姓查,云梦又有浙江口音,思及此,弘昼不禁联想到某个人,“查嗣庭是你什么人?” 抬眸与他对视,云梦再不隐瞒,如实道:“那是我的叔父。” 亲耳听到她承认后,弘昼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震惊,“你是查嗣庭的族人?” 点了点头,云梦垂目说着自己的遭遇。 她的叔父查嗣庭因文字·狱被朝廷抓走之后,整个族人皆被牵连,就连她的父兄亦被带走关押起来。 那段时日她正好去看望居于乡下的祖母,不在家中,才侥幸免于一劫,当她得知家人出事,便去找她父亲的一位好友秦大人求助,怎奈世态炎凉,查家一出事,无人敢沾他们。 各人自扫门前雪,实乃人之常情,云梦没资格怨怪人家,她失望离开之际,遇见了秦大人家的二公子。 二公子与她的兄长是挚友,她曾见过,便依礼向其福身。 秦二少说是有法子帮她,她当时救人心切,没想太多,便跟他去了,孰料此人人面兽心,将她带至屋内后就变了嘴脸,想要轻薄于她。 云梦奋力挣扎,拿茶盏砸伤秦二少,这才得以逃脱,慌不择路的她逃到一家院子里,她本以为自个儿找到了避难所,哪料才出虎穴,又进狼窝,此处竟是留香楼! 一步踏错,她便再无后退的余地,留香楼的彩姨一见到她,直言捡到了宝,此时的云梦茫然无助,出去便会被秦二少报复,留在这儿又失了声名,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下查家就剩她一个女眷还在外头,其余全被朝廷控制,痛定思痛,她决定留在这儿,伺机而动,待遇到贵人,再帮族人求情。 听到此处,弘昼这才恍然大悟,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凉了下来, “所以我就是你眼中的贵人?你接近我,特地让我参加你的唱卖会,并不是因为你喜欢我,你只是看中我的身份,想利用我,对不对!” 此时的弘昼看向她的眼中再无火热,只余失望。 被戳中的云梦无可反驳,低声应道:“妾身不是利用您,只是想请您帮忙,救救我的父兄。” 若是寻常事,他能帮则帮,可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知你叔父犯的是什么罪?” 提及此事,云梦实在难以理解,“朝廷说我叔父所出的试题有问题,又说他的笔札诗钞语多悖逆,讽刺时事,心怀怨望,以此定罪,实属冤枉啊!” “冤枉?”墨眉紧锁,弘昼冷哼道:“汪景祺一事天下臣民皆知,他身为朝廷二品命官,理当小心避讳才是,为何会在科考如此重要的场合出这样的题目?” 云梦忍不住辩解道:“那是因为叔父心正,并未多想,是皇上疑心想歪了。” “放肆!”弘昼怒而拍桌,恼嗤道:“皇阿玛英明神武,岂容你来诋毁!” 心知不该在他面前说皇上的错处,云梦只得改口, “妾身知错,但叔父他真的没有逆反之心,如今他承受不住压力,已在狱中病逝,即便他真有错处,已得到惩戒,可查家的族人是无辜的啊!我的父兄对此事毫不知情,他们不该被牵连。” 该与不该,可不是百姓说了算,而是由当政者来定夺,“讽刺君王,藐视朝廷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只治一人之罪,世人便觉得自己烂命一条,无所顾忌,必得累及族人,他们才会有所忌惮。” 皇室之人只顾律法,丝毫不顾为民者的难处,云梦实在不懂,他们为何如此残忍,“那我的父兄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就该死吗?” 她的质问,恕弘昼回答不了。闷叹一声,弘昼凉声道:“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律法无情,怪只怪他们姓查。” “这是天意,不是我父兄能左右的,五爷,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您行行好,帮我救救我父兄!” 云梦拽着他的衣袖一再哀求,哽咽声声,目睹她那泪花涟涟的无助模样,弘昼心生怜惜,却又无法应承,只因他深知此案意味着什么。弘昼有自知之明,他不愿趟这浑水,毅然甩开了她的手,冷声拒绝, “此案是由皇阿玛所定,非我能力所及。” “您是皇上的儿子,您在旁求个情,指不定他就会从宽发落呢?” 四哥的话皇阿玛都听不进去,又怎么可能听他的话呢? “你想得太过简单了些,即便我是皇子,也不可能左右皇阿玛的意志,此事关系重大,皇阿玛决定以儆效尤,不可能轻饶查氏一族,我只能保证他们免于死罪,但是活罪难逃,他们此生不可能再得自由,你莫再浪费口舌。” “五爷!”云梦还想再说,却被弘昼冷然打断, “我本打算想法子留下你,未料你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我,爷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被人算计,念在你我有过肌肤之亲的份儿上,我不追究你的身份,趁早离开京城,莫再异想天开!” 弘昼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以为遇到弘昼便是老天在为她指明路,起初她不敢说,是因为她觉得弘昼对她的感情还不深,不一定会帮她。 如今她已成为他的女人,他也时常来陪她,她便以为他看在这份情意的份儿上有可能出手相助,孰料他竟如此绝情,连丝希望都不给她,绝望的云梦湿了眼睫,泣不成声, “可是我的父兄该怎么办?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 她有这份心是人之常情,但她也得掂量自己的能力, “他们的命运已成定局,没有翻盘的机会,你找谁都没用,皇阿玛不可能改变主意,你唯一能做的便是隐藏自己的身份,安稳过活。你若不信,偏要逆天改命,那就去找官府,去送死,我不拦你。” 前路和利弊,他已给她指明,该怎么走,那是她的事,“我要了你,而你骗了我,便算两清了。从此以后,你我缘尽于此,再无任何牵连!” 撂罢狠话,弘昼毅然拂袖离去,再未回首!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那一刻,云梦才真正意识到,自个儿竹篮打水一场空,谋算了这么久,却始终无法改变家人的命运,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茫然不知所措。 这锦棠苑她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次日一早,她便起身开始收拾包袱,小右子亲自过来给她送了五百两银票, “这是五爷差奴才给您的盘缠,他交代您尽快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五百两,她受之有愧,最终云梦只拿了一百两做盘缠,就此离开锦棠苑。 靠旁人是靠不住的,那么往后她就只能靠自己。 当小右子将剩余的四百两还给主子时,弘昼正立在窗前,心烦意乱。静不下心来的他干脆去找兄长,借酒浇愁。 彼时弘历人在画棠阁,他正打算陪苏玉珊用午膳,听闻老五来了,他这才起身。 生怕他们兄弟二人又起争执,苏玉珊忙劝道:“有什么话心平气和的说,可别总是给五阿哥下命令,好商好量才不伤兄弟情。” 第六十回 避子汤 察觉到他的意图,苏玉珊故意岔开话头,“你该喝些凉茶。”说着她便准备下帐为他斟茶。 “不想喝茶,我想要你。”弘历紧拉着她不放,偏头吻向她的唇,缠绵而热烈,苏玉珊生怕他又生遐思,推搡着挣开,嘤声道着, “今日不方便,我来了月事。” “又来月事了?”弘历顿感失望,唉声长叹,“我日日耕耘,怎的也不见你有身孕?我想要个孩子,怎就那么难?” 对于身孕一事,苏玉珊从来不渴望。反正弘历有那么多女人,有的是使女愿意为他生孩子, “高姐姐不是有身孕吗?再过几个月便可诞下子嗣,你就会有孩子了。” 高琇雯有身孕,他当然高兴,但那是顺其自然之事,并非他所期待的,只有面对苏玉珊时,他才会有所希冀,“可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他想要,但苏玉珊不想要孩子,每回事后她都会服药,是以她不可能怀上身孕。 此事常月不知情,弘历亦不知情,苏玉珊担心他怪责,是以并未告诉他,只模棱两可地干笑道:“这种事谁说得准呢?但看天意!” 她来了月事,不便侍奉,便让他去其他的使女那儿,弘历却没这个打算,“你以为我来画棠阁,就只是为了男欢女爱那点儿事?” “那不然呢?”他几乎夜夜折腾她,精力充沛得很,除此之外,她很难想到其他的因由。 她这反问着实伤了他的心,“若只单纯为情爱,我大可随便找个女人,为何偏来你这儿?” 这个问题略深奥,眸光微转,苏玉珊无奈摊手,“你的心思,我怎么猜得透?” 她这小脑瓜子,就不能往深处去想吗?“你明明知道,却故意装傻。” 实则她晓得他在暗示什么,但她始终不愿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眨着星眸摇了摇头,“我很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话,他没有刻意去说,以为她能感受得到,然而她却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愿正面回应。 无奈之下,弘历只好明确的道出自己的心意,“因为我喜欢你,非得让我亲口说出来你才懂?” 说话间,他狠狠的吻住她的唇,以示惩戒。 “呜……”他的吻总是那么炽烈热切,猝不及防,苏玉珊呜咽着推拒,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呼吸急促的她面泛红晕,定了定神,羞声提醒道: “不是跟你说了嘛!来月事不方便。” 她的发间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他贪恋的在她颈间轻嗅着,舍不得松开,好言商议道:“我只亲一下,又不乱来。” 说得好听,到时候只怕他刹不住车,“万一你有感觉了呢?忍着不难受吗?何苦给自个儿找罪受?” 再这般下去,他怕是真的会动了情念,强忍的滋味的确很难捱,思及此,弘历终是松了手,不再闹腾, “来月事肯定不好受?我就不欺负你了,快躺下歇着!” 说着他又在她身边躺下,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苏玉珊顿感不妥,“哎---嬷嬷交代过,若是来了月事,你就不能在这儿留宿。” 什么叫不能?面色不愈的弘历扬声反驳,“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我想睡哪儿便睡哪儿,用得着一个下人来指挥?” “可嬷嬷说这是规矩,我担心她又会来啰嗦。” 是有这个规矩,但弘历从不曾放在心上,“她也就是说说,你也就是听听,她若找你的麻烦,你直接推给我便是,无需顾忌。”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无需再顾忌什么,“好!听你的,你最大,嬷嬷肯定不敢训你。” 耳朵尖的他自动忽略其他的话,只听清了某一个字,“我的什么大?” 怔了一瞬,迎上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苏玉珊这才意识到他在想些什么,登时涨红了脸,忙澄清道: “我说你在府中的地位最大,你想什么呐!” 两人打趣悄语,帐中不时传来欢笑声,又闹腾了好一阵儿,看她是真的困了,弘历这才饶了她,不再说笑,就此安眠。 午后的日头斜洒了一地,花圃中的紫苑迎风轻摆,花香顺着缝隙飘进屋里,悄然入卿梦。 因着苏玉珊一直没身孕,弘历便想着请大夫过来为她诊脉,调理一番。 苏玉珊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她根本就没什么毛病,但为了让弘历安心,她只好象征性的配合一下。 大夫把脉后说了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跟着就开了张药方,那药方写得龙飞凤舞,她看不懂,也就没多问。 两刻钟后,一名药童来到画棠阁送药,“药开好了,苏格格呢?” “格格去后园赏菊了,这会子不在屋里,”丫鬟黛儿奇道:“这是什么药?” 药童如实道:“此乃大夫所开的坐胎药,四爷特地嘱咐,每回事后要让苏格格喝一碗,有助于怀上身孕。” 黛儿闻言,难免疑惑,“我家格格一直在喝坐胎药啊!屋里还有好多呢!你们怎的又开?” “是吗?苏格格没说过啊!”药童顿感诧异,遂让她将原先的坐胎药拿出来,看是否开得是一样的。 平日里都是常月随侍在苏格格左右,黛儿只做些杂活儿,但她曾见过常月拿药,晓得那药放在何处,便没有请示主子,直接进屋去拿了。 那药童一直跟着师傅学,对药物有所了解,接过黛儿递来的药之后,他仔细一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但他并未明言,而是将此事告知李公公。 得知这药有问题,李玉不敢大意,忙带着他去见主子。 彼时弘历才处理完政事,正在提笔练字。闻听药童之言,他峰眉缓皱,满目疑惑, “你说那是避子汤?” “回四爷,小的跟着师傅学医术已有三年,可以肯定那的确是避子汤。这坐胎药与避子汤明显不同。”说着药童将两种药皆摆在桌上,弘历打眼一扫,心渐沉。 黛儿说那是坐胎药,药童却说那是避子汤,按理来说,药童没必要撒谎,那么究竟是谁在说谎?玉珊又是否知情? 弘历越想越觉得蹊跷,人一旦生了疑心,便想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将药童打发走以后,弘历当即命李玉将苏玉珊请过来,一探究竟! 第六十二回 我不想再见你! 她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他却还要这样给她出难题,苏玉珊为难至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你非得这样逼我吗?” “是你在逼我!”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她只需要应承一句,怎么就那么难?弘历的耐心一点点的被她磨灭,只剩躁怒, “仗着我喜欢你,你就为所欲为,从来都不在乎我的感受!我且问你最后一次,愿不愿为我生孩子?” 她已经为了生活妥协了很多,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女子,却给人做妾,与几个女人共侍一夫,她在不断的尝试去改变自己的观念,接受这样的身份,可是孩子并非小事,她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实不愿草率的备孕。 犹豫再三,最终苏玉珊没有顺他之意,垂眸低声道:“暂时不愿。” 一句暂时,令他愤怒之余又燃起一丝希望,“何时愿意?” 反正近两年她没这方面的打算,“待两三年之后再考虑。” 这遥遥无期的许诺,分明就是在敷衍,弘历彻底失望,苦笑了一声,红着眼低呵道: “出去!立即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以往弘历也曾与她置气,但从未撂过这样的狠话,看来今儿个他是真的动怒了。 两人意见不同,多论无益,苏玉珊转身即离,不在这儿碍他的眼。 没了争执,屋内只剩静寂,弘历不似从前那般愤怒,一颗心已被黯然充斥。 从前他总想着,只要自己对她足够好,足够有耐心,定然能感化她,让她明白他的真心,今日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没有心!不管他做什么,对她再好,她都不会感动,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她的心里只有她自己,根本没有他的位置,她从来不愿意为他做什么,在苏玉珊身上,他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爱意。 这样的认知令他无比懊丧,前方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希望,让他如何继续坚持下去? 回房后的苏玉珊心烦意乱,说好的要给绣坊做图样,现下她根本没心情,什么也画不了,只能让人将纸笔先收起来。 在旁侍奉的常月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道: “奴婢一直都站在格格这边,您做什么奴婢都尽全力配合,但是这一次……恕奴婢斗胆问一句,格格您为何不愿给四爷生孩子?” 看!就连常月都不明白,苏玉珊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异类,“我只是想过自由的日子,晚两年再生孩子,你不理解很正常,是我太过在乎自己,与大家的想法格格不入。” 主子一向有主见,四爷时常顺着她,但这一回,两人意见相左,闹了矛盾,常月可是操碎了心, “四爷认为您不给他生孩子就是不喜欢他,要不您再跟他解释解释?” 该说的她都说了,“我已经解释过了,他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 “那会子四爷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等晚上您借口给他送汤,顺带再解释一遍。” 回想起临走前他的最后一句话,苏玉珊终是不愿勉强,“他都说了不想见我,我何必去讨人嫌?” “那都是气话,四爷怎会不见您呢?您生气的时候四爷都会来哄您,其实男人也一样,他们不高兴的时候也需要旁人来哄的。您跟他说几句软话,好言商议,料想四爷应该会理解的。” 常月是局外人,她认为这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主子愿意,很容易挽回四爷的心,只有苏玉珊最清楚,这次不同于以往,弘历的态度很坚决, “说什么都没用,除非我答应生孩子。” “那就先答应嘛!孩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您若怀不上,他也没办法啊!四爷只是想要您的一个态度而已。再者说,总喝避子汤对身体也不好啊!四爷这也是关心您嘛!” 轻揉着太阳穴,苏玉珊苦笑道:“以后不必再喝了,他不会再来找我了。” 窗外的秋阳一片刺白,让人生出一丝恍然之感,前一日还如胶似漆,今儿个便闹僵了,苏玉珊不由感慨,所谓情爱,竟是这般善变。 但她并未怨怪弘历,只因她很清楚,两人皆无错,只是立场不同,谁都不愿妥协,那就只能这样僵持着。 当天夜里,用罢晚膳后,弘历出去散步,不自觉的又往西边走去。等他看到画棠阁那边亮起的灯火时,他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若是就这般轻易的揭过去,往后她还会变本加厉,思及此,弘历终是转了方向,去往揽月阁。 高琇雯已有几日没见到弘历,骤见他过来,自是欢喜,放下勺子起身相迎,“四爷,您来了。” 缓步行至桌边,弘历瞄见桌上放着碗勺,问她在喝什么汤。 “莲子鸭汤,翠凝非说我晚上吃的少,让我再喝些汤,实则我并不饿,再这么吃下去,我该发福了呢!” “你现在可不比从前,一人吃养活两个人,自是得多用些。” 现下她的身孕已有将近四个月,腹部稍稍隆起,但并不明显,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高琇雯轻笑道: “话虽如此,可也得控制些,万一胖了,很难再瘦下来。” 弘历却道无妨,“女人并不是瘦了才好看,正所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不必太在意外貌,心善才是最美的。” 他的话温和柔缓,如细雨润心田,高琇雯听着他的话,心里颇觉安慰,“四爷说的是,是妾身肤浅了。” 待她喝罢汤,洗漱过后,两人这才就寝。 弘历心事重重,并未主动去揽她。高琇雯极有眼色,一眼便看出他心情不好,遂问他有什么烦心事。 他却不愿多提,“没什么,朝政琐事,无关紧要。” 默了片刻,他忽生好奇,忍不住问了句,“你怕生孩子吗?” 他这话锋转得可真快,高琇雯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当然怕,长辈们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不过能为四爷诞育子嗣是我的荣幸,这点苦不算什么。” “那你害怕养孩子吗?看到孩子会不会很头疼?” “不会啊!小孩子多可爱啊!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咱们的孩子出生,我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模样,像你还是像我。” 说起孩子时,高琇雯的眼中尽是慈爱的光芒,她看向他的眼中也是有光的,他能感觉得到她的爱意,但是苏玉珊看向他的眼神就很平静,从来不会有爱意闪现。 弘历忽生悲凉,唇间溢出一丝苦笑。 诚如苏玉珊所言,这回她是真的不用吃药了,弘历一连三日都没过来,苏玉珊已然料到,是以并不惊讶,她已接受这个事实,逐渐静下心来,继续绘制图样。 常月却是焦急不已,生怕主子真的会失宠。 西岚得空时闲逛至此,忍不住问了句,“你和四爷是不是闹矛盾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苏玉珊心生疑窦,讶然反问,“姐姐何出此言,你听谁说什么了?” 第六十三回 苏玉珊主动 西岚听的闲话可多了,她懒得一一复述,便只捡重点说, “以往四爷时常待在你这儿,偶尔才去揽月阁一回,这次竟然连着三日都去揽月阁,这不正常啊!府中下人们皆在议论,我也觉得纳闷儿,就来问问你。” 原是为这个,既然大伙儿都只是猜测,苏玉珊也就没必要讲太细,干脆说起了场面话,“咱们府中有那么多位使女,她们皆是四爷的女人,谁规定四爷非得来我这儿?想去哪儿是他的自由。” “话虽如此,但这几个月里,你一直是最得宠的那一个,我是担心你心直口快,又惹恼了四爷。” 还真让西岚给猜对了,她的确是惹恼了弘历,但两人吵架的因由太过特殊,即使西岚与她关系甚密,苏玉珊也不便公开,只借口道: “再新鲜的菜,吃的次数多了也会腻歪,这很正常,多谢姐姐关心,我跟四爷没什么事儿。” 她的面上虽有笑意,但西岚总觉得她的眼底藏有心事,她不愿明言,西岚也不好再继续追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瞄见桌上放着一幅画,西岚甚感好奇,拿起细细端详,“哎?这是什么画?好生奇怪,这人的脑袋怎么这么大,身子却这么小。” 仔细瞅了半晌,西岚只觉好生眼熟,“这画中人的装扮好像常月哎!” 不提弘历,苏玉珊的心情就好多了,笑应道:“我画的就是常月,把大人画成小小的模样,又叫袖珍小像。” “袖珍小像?画中人的 眼睛好大啊!脸盘儿圆嘟嘟的,看起来真可爱。妹妹你画得真好看,可否帮我也画一幅?” 既然西岚喜欢,苏玉珊自是乐意为她作画,“好,你且等着,一两日就能画好。” 她倒是找到了乐趣,没事儿看看书,作作画,日子还似从前那般自在逍遥,可苦了常月,为主子忧虑不已。 这天上午,常月急匆匆的打后厨过来,拎了个食盒,说是让人炖的人参鸡汤。 今晨她只吃了一个小包子,这会子还真有些饿了,这道鸡汤她曾尝过,清爽不油腻,苏玉珊很喜欢喝,于是乖乖坐下,等着常月给她盛鸡汤,岂料常月竟道: “哎——格格误会了,这汤是给四爷准备的。” 这丫头还真是细心,只可惜这份关怀用错了地儿,“他又不来这儿,你做给他岂不浪费?” “四爷不来,您可以过去找他呀!”常月好言央求道:“我的好格格,您就听奴婢一回,带着鸡汤去跟四爷说句软话,您给个台阶,四爷才好顺势而下。” “说什么呀?他肯定会给我摆脸子,我才不想看他的脸色。”苏玉珊最怕的就是刻意讨好旁人,常月却道此事很简单, “只有您人到场,四爷铁定高兴,无所谓说什么,随机应变即可。” 她不应承,这丫头便软磨硬泡,一直说道,后来苏玉珊听得烦了,只好站起身来,听从常月之意,带着食盒去往弘历的书房。 这一路上,苏玉珊走得慢吞吞的,时不时看看周围的林木,听鸟雀脆鸣。常月忍不住催促着,请她走快些。 她却悠哉悠哉的,丝毫不慌张,“谁晓得他在不在府中,若是不在,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奴婢事先打听过了,四爷就在书房中,格格,咱们得走快些,鸡汤若是凉了就不好喝了呢!” “凉热都一样,我猜他会连人带食盒直接把我赶出来,根本就不会去尝。” 说话间,主仆二人到得书房。 李玉一见苏格格,眼前一亮,暗赞这位主儿终于开了窍,只可惜她来得不是时候啊! 苏玉珊不情不愿地近前,勉笑道:“我让人给四爷炖了些鸡汤,四爷可在屋里?” “在,不过……”李玉欲言又止,苏玉珊瞄见不远处的银杏树下立着的小丫鬟,心下已然明了。 芯儿走后,这个丫头一直跟在金格格身边,苏玉珊略有些印象,她似乎是叫梨枝,现下她在外头候着,那么金格格肯定是在弘历的书房内。 梨枝见状,当即走了过来,下巴微扬,故意惊呼道:“哎呀!苏格格您来晚了,我家格格已经给四爷送了羹汤呢!” 一旁的李玉斜了她一眼,心道金格格身边的丫头没一个有教养的,走了一个芯儿,又来一个梨枝,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 不满的腹诽了几句,李玉赔笑道:“格格可是有要事找四爷?您且稍候片刻,奴才这就去请示四爷。” 苏玉珊也不是那没眼色的人,现下金敏靖先到场,她无意打搅,本想说不必请示,怎奈李玉走得极快,直接就进屋去了。 无奈的苏玉珊只得在此暂候。 若换成旁人,李玉断然不敢进来叨扰主子,偏偏来人是苏格格,他自得跟主子说一声,以免事后被埋怨。 进屋后,李玉躬身道:“爷,苏格格前来求见。” 已然过去四日,她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弘历始终坚持着没主动去找她,他以为苏玉珊真没把他放在心上,未料她竟会突然来此! 李玉还以为在主子心中,苏格格更为重要,只要苏格格一到,金格格肯定靠边站,孰料主子竟道: “没看到爷正忙着吗?让她在外头候着。” 实则弘历是想着,若直接赶走金敏靖,让苏玉珊进来,她肯定以为他很在乎她,自尊心驱使着他道了违心之言,拒绝面见。 李玉深感诧异,却又不敢多嘴,就此告退,出得屋子便与苏格格说四爷正在忙公务,请她稍候。 这话听着太假,苏玉珊又不是傻子,金格格明明在里头,弘历还能忙什么公务?忙着与佳人打情骂俏? 事实上弘历还真就在忙他自己的事,虽说金敏靖人在书房,但他喝完汤便继续到书案前坐着看书,并未与金敏靖说话。 金敏靖颇觉尴尬,费尽心思找话说,他却十分敷衍,连头也不抬,只淡应了一声便不再吭声。 这情形令她十分懊丧,但她又不愿离开,只因苏玉珊就在外头,一旦她走出去,苏玉珊肯定会进来。难得有这样和弘历相处的机会,她哪舍得错过? 犹豫许久,她终是没开口告辞,左右弘历没让她走,那她就这般陪他坐在这儿,能近距离的看看他也是好的。看他清朗刚毅的眉骨,看他曲线流畅的下颌线。 她越看越喜欢,暗叹弘历真是上天的宠儿,哪哪都优秀,若是能再对她上心一些,那便更好了。 她也不着急,就这般等着他,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弘历终是有些坐不住,借口说有事要出去,让她先行回房。 依依不舍的起了身,金敏靖终是有些不甘心,临走前她又转身回首,轻咬贝齿,细声邀请, “四爷,晚上若是得空,您来披霞阁坐坐!” 道罢她凤目轻转,娇媚一笑,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第六十五回 抓到苏玉珊的把柄 察觉到自己又一次心软,弘历暗暗告诫自己,他已经主动低头过很多次,不该再这样惯着她。这一回,无论如何都得让苏玉珊先认错才是。 思及此,他只淡淡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之后便没了下文。 这和李玉预想的不一样啊!主子不是应该很担忧,直奔画棠阁吗?这般淡然却是为何?难不成他对苏格格真的腻歪了? 主子的心思变幻莫测,李玉猜不透彻,唯有罢休,只盼着苏格格自个儿争点气,主动讨好四爷,指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常月不晓得内情,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是四爷很快就会过来看望苏格格。 此时的苏玉珊已然了解来龙去脉,但她看得通透,并未抱什么希望,“他若真在乎,直接就过来了,还用得着请什么大夫?李玉有心了,怎奈四爷的心已经飞走咯!” “那您就把他抓回来嘛!一次不行,咱再去一次,只要四爷看到您的诚意,他肯定会心软的。” 她说得倒是轻巧,苏玉珊轻笑道:“你错了,男人与女人不同,女人最易心软,但男人不会,一旦他变了心,不论你如何挽留,他都不会再回心转意,我可不愿厚着脸皮去求他,没有意义。” 她已经尝试过一次,弘历却不领情,足以证明他选择了放弃,那她也不愿再在他身上费神,就这般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即可。 她以为这个世上不会有什么真情在,殊不知,她的家人正在挂念着她。 今日是苏嘉凤的生辰,事实上连他自个儿都给忙忘了,若非何姑娘提醒,他都不记得此事。 今儿个天阴有雨,酒楼里的客人不算多,大约亥时左右,客人便都离开了。 何芸宁特地为苏嘉凤留了几个菜,收拾妥当之后,众人便坐在一起给他庆贺生辰。 这样的氛围令他觉得很温暖,苏嘉凤终于意识到,原来孤身一人在外,也能体会到家的感觉。 心情大好的他多饮了几杯,有些喝高了,何芸宁担心他出事,让人送他回去,苏嘉凤只道不必, “我跟兰欣顺路,一起走便是。” 兰欣是芯儿给自己新取的名字,两人的确顺路,是以每晚都会同行回家。 众人皆在那儿起哄吆喝,拿他二人打趣,唯有何芸宁面色不愈,始终不发一言。 同为女人,芯儿又怎会看不出何芸宁的心思?只可惜她是酒楼里的千金,说话一向大嗓门儿,从未对苏嘉凤温柔过,也不曾主动表明过什么,苏嘉凤性子直,根本就不懂这些,是以他与何芸宁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反倒与芯儿走得很近。 毕竟两人身份相仿,都经历过苦日子,更容易有共鸣。 芯儿看透不说透,宴罢便如往常那般,跟随苏嘉凤一起回家。 回去的路上,苏嘉凤走路有些踉跄,芯儿一再提醒他小心一些,苏嘉凤无谓笑笑,“我没醉,你放心便是。” 念及宴上的情形,芯儿问道:“吃长寿面之前,你许了什么愿望?” 此时雨已停,天气阴沉,暗无星光,惟余路边寥寥几盏灯笼散发的微光为他们照亮前路,一阵秋风吹来,苏嘉凤只觉头重脚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虚浮, “我的愿望就是能有机会见一见我姐,我已经有好几个月都没见她了。” 芯儿若是还在四爷府中,指不定还能帮他达成这个愿望,但如今她已被赶出府,没机会再进去,也就帮不了苏嘉凤,只能为他出主意, “你若想她,大可去四爷府试试,就说你有事找苏格格,苏格格正得四爷宠爱,他们应该会让你进去。” 实则他也想过,但思量再三终是没好意思去,“我听说其他的使女们皆是出自名门贵族,娘家人有权有势,我这一穷二白的,只会给我姐丢人,还是不去为妙。” “你多虑了,你们姐弟感情这么好,苏格格肯定不会嫌弃你。” “姐姐的确不会嫌弃我,但我不想连累她被人笑话。况且我也没什么大事,就不去折腾了,只要她过得好即可。” 他这般懂事,芯儿十分钦佩,好言宽慰道:“你别这么妄自菲薄,其实你挺好的,乐于助人,聪明又善良,只是差一个好的机遇,等将来你遇到贵人,定能飞黄腾达。” 甚少被人夸赞的苏嘉凤乍闻此言,竟有些难为情,自嘲笑笑,“我既没学问,也没有一技之长,很难有什么出息。” 两人相处的这段时日,芯儿仔细观察过,他还是很有经商天赋的,“我看你算账很厉害的啊!是块做生意的料。” “做生意需要大本钱,我是没什么机会了,就指望我哥考个功名,他今年本该参加乡试的,只可惜因为我姐和郑家的事给耽搁了。”说起此事,苏嘉凤颇觉可惜,摇头连连。 芯儿闻言,忽觉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蹊跷,遂继续追问,“你姐和郑家有什么关系吗?” 若搁以往,苏嘉凤可能有所顾忌,不会多提,但今晚他喝醉了,他的潜意识里对她十分信任,也就没瞒着,顺口讲了出来, “我姐在苏州的时候原本是有婚约的,我哥本打算护送我姐来京城找她的未婚夫郑临郑公子,而后再赶回苏州参加乡试,谁料郑大哥为救我姐惹上官司。 我哥为着此事耽搁的不能回苏州,生生错过了今年的乡试,这一错便得再等三年,而我姐又为了救郑公子而阴差阳错的入了宫,被选做四爷的使女,唉!天意弄人呐!” 苏格格居然有婚约在身!芯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震惊之余,她还在想着,若将此事告知金格格,金格格一定会很高兴! 苏嘉凤并不晓得她的心思百转,还在嘱咐她,千万不要将此事外传。芯儿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琢磨着如何去见金格格一面。 她是被逐出府的,光明正大肯定进不去的,好在她晓得梨枝出府的时日,便蹲守在门口,等着梨枝出来,求梨枝帮忙传话,说是有要事求见金格格,请她务必出来面见。 梨枝不禁好奇,“芯儿姐,究竟是什么要事,你直接跟我说,我再告诉格格呗!何苦再约着她出来,她很难出府的。” 此事关系重大,芯儿不放心让人传话,一再要求必须面见金格格。 梨枝倒是十分乖巧的应承了,但一转身她就变了脸色。 芯儿在的时候,她时常被芯儿压制,如今芯儿离开府邸,她才有机会待在金格格身边,这个芯儿肯定是不甘心待在外头,想方设法的要回到格格身边,一旦让她得逞,那梨枝又会被主子抛诸脑后。 担心自己的后路,梨枝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根本就没跟金格格提及见过芯儿一事。 两日后的下午,芯儿又来此等她,却见梨枝一人出来,并未见金格格的身影。芯儿奇道: “格格呢?她怎么不出来?” “格格惧怕四爷,不敢见你,芯儿姐,你还是回去!”梨枝的态度明显很敷衍,眼看着她转身要走,芯儿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封信交给她,还特地嘱咐她, “好妹妹,一定要将这封信交给格格,格格看了肯定高兴,你便立了大功了!” 一听说能立功,梨枝将信将疑的收下,答应将其送到。 诚如芯儿所料,当金敏靖看到那封信的内容后,登时眼前一亮,愁容展笑颜,暗叹老天有眼,终于让她抓住了苏玉珊的把柄! 第六十六回 陷阱 怪不得芯儿说把信交给金格格就能立功,原来这是关于苏格格的秘密啊! 梨枝庆幸自己把信交给了主子,终于让主子高兴了一回,“格格,那您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四爷,四爷知道后肯定会疏远苏格格。”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金敏靖暗暗告诫自己,可得好好利用此事,争取让弘历厌弃苏玉珊,不让她再有翻身的机会, “单单只说出这层关系,效用不大,得另想法子,将此事闹大才成。” “依格格之见,咱们该怎么办?” 金敏靖招手示意她走近些,附耳低声交代着。梨枝默默记下,笑应道:“遵格格之令,奴婢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可得留心些,别被人抓住把柄,惹祸上身。” 难得主子将这样的重任交给她,梨枝当然会全力以赴,让主子明白,她的能耐不比芯儿差, “格格放心,奴婢自当谨慎行事。” 身在画棠阁的苏玉珊尚且不知危机正在降临,耽搁了好几日,她的图样才画好,这次画的是鸡蛋花,也是清朝没有的花卉,黄白相间,清新简洁。 这是她和常月的秘密,是以此事只能交给常月来办。 常月离府后,苏玉珊看今日天蓝风畅,云白花繁,甚有兴致的她去往后园闲逛,打发时辰。 好巧不巧,在此遇见了陈格格。 上回有人给她下药,还是陈格格提供了线索,弘历才找到凶手,此事只有苏玉珊知情,弘历并未公开,不意给陈格格招惹祸端。 苏玉珊心下感激,她曾想亲自去给陈格格送些礼,聊表感谢,怎奈弘历不让她去,说她素日里与陈格格并无交情,现下突然过去,旁人自然而然的会联想到陈格格帮了她,这样做只会害了她。 弘历言之有理,苏玉珊也就没给陈格格送礼,但她心里一直铭记着这份恩情。 陈格格似乎很少出门,苏玉珊时常逛花园,几乎没怎么遇见过,难得今日相见,她自得近前打声招呼。 在一众使女中,陈格格的容貌略显普通,苏玉珊看人不在乎容貌,她更在乎的是对方的性格。 两人虽不相熟,但苏玉珊能看得出来,陈格格的眼中根本就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她的性子恬静且淡然,苏玉珊最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无需可以逢迎避忌,自在随心。 “上次的事多亏得你相助,才能找到凶手,我本想当面道谢,怎奈四爷不让我去打搅你。” 陈格格莞尔笑应,“姐姐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实则陈格格比苏玉珊年长,但因苏玉珊先行承宠,陈格格至今尚未侍奉过弘历,是以按照惯例,她得尊称苏玉珊一声姐姐。 李嬷嬷特地交代她,如今她有恩于苏格格,合该趁机与苏格格打好关系,多多走动,指不定很快便有承宠的机会,陈格格却不愿这般。 在她看来,聊得来才愿意交朋友,若是利用旁人去达到自己的目的,便不是真心,这样的事她可做不来。是以最近她一直安居家中,并未刻意去画棠阁走动。 正因为如此,苏玉珊才十分钦佩她的性子,两人一同在后园长廊中游赏,而后来到水榭边闲坐,给池中欢游的鱼儿喂食。 今日天暖却有风,水榭边的风格外的大,才坐了没多会子,陈格格连咳了好几声。苏玉珊一问才知,她近日有些咳嗽,吃了几日的药,将将才好些,大夫嘱咐她不要吹风,她浑给忘了, “姐姐再坐会子,我先回去喝药,等身子好些再来陪你游园。” 苏玉珊起身笑应,“好,姐姐保重身子,咱们改日再约。” 打过招呼后,陈格格先行离去。苏玉珊则继续坐在水榭的美人靠边,看着风过水面留下的痕迹,感受着水边的风独有的清甜气息。 坐了会子,忽闻丫鬟小茹道:“哎?这不是陈格格的手绢吗?她的手绢拉下了。” 苏玉珊遂嘱咐小茹去将手绢归还,而她则先行回房去。 行至半路,一小厮近前道:“苏格格,有位名唤玉蝉的姑娘,自称是您的妹妹,说是有急事找您,现下人就在后院门口等着。” 玉蝉?小妹怎会突然来此?难不成是苏家人出了什么事?苏玉珊一听这话,登时紧张起来,立即去往后门处一探究竟。 快步到得后门处,苏玉珊打开两扇门,却并未在后巷见到姑娘的身影,反倒是有位男子立在巷口。 那高大瘦挺的身影略有些眼熟,苏玉珊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郑公子?怎的是你?” 郑临闻声回首,眼中满是紧张之色,近前焦急询问,“玉珊!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是不是待你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听得苏玉珊一脸懵然,“我没事啊!挺好的,玉蝉呢?她不是找我吗?她人在哪儿?” 郑临越听越糊涂,“不是你找我来的吗?” 此话一出,苏玉珊顿感不妙,“我没找你。” 方才她太过着急,没顾得细思,此时两人对不上话,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问郑临,“是谁跟你说我找你?” “是一个小男孩过来给我送信,有你所写的信,还有你的耳坠做信物,我便不疑有他。”说着郑临将信拿出来递给她。 苏玉珊接过一看,但见上头以她的名义写着几行字,大意是说弘历冷落她,待她不好,她始终忘不掉郑临,想与他再续前缘,甚至还想与他私奔,约他到后巷见面详谈。 看着上面的那些字,苏玉珊一头雾水,立马否认,“这不是我写的,定是有人冒充我的名义约你过来。” 这就奇怪了,“那你怎会来此?” “方才有人跟我说我妹妹找我有急事……”当苏玉珊再回首时,却发现那小厮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迹! 苏玉珊暗叹不妙,“这是个陷阱,有人故意约你我来此,你快走,快离开这儿!” 看她神情严肃,郑临越发忧心,不愿离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要害你?你在府中的日子是不是如履薄冰?若是过不下去,便不要再硬撑,我带你离开!” “你要带她去哪儿?” 一声沉呵从天而降,苏玉珊尚未回首,便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对方的雷霆之怒! 此时的她脊背僵直,心跳不自觉的加快,暗恨自个儿太过大意,居然着了旁人的道儿,被弘历撞个正着! 弘历定会误会,这可如何是好? 第六十七回 弘历的嫉妒 郑临却不怕弘历,他的心思一向明确,不怕让人知晓,他正待开口,苏玉珊近前一步,挡在他身前,抢先对弘历道: “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府中,四爷,这是个误会。”说着苏玉珊给郑临使眼色, “你先回去,我会跟四爷解释的。” 上回在西郊可以说是巧合,今日两人竟然敢在后巷见面,弘历的眼中哪里容得下沙子?斜了郑临一眼,弘历眸闪寒光, “郑临贼心不死,觊觎我的女人,你觉得我还会放他离开?” 事实上郑临也没打算独自离开,他望向苏玉珊的眼中难掩深情,“要走一起走,我不会再让你呆在这儿受苦。” 苏玉珊顿感头疼,“郑公子,求你别说了,你越说越乱,我根本解释不清!” 她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件事讲与弘历,弘历已然看到她手中的信纸,一把夺了过去。 当他看到信上的那些字后,弘历墨瞳微紧,指节不自觉的发颤,愤而将其撕毁,怒视于她的眼中尽是失望, “苏玉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想跟人私奔?” 果不其然,他又误会了! 苏玉珊心累至极,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信不是我写的,有人冒充我的名义陷害我,方才有人跟我说我妹妹找我,我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才慌忙赶来,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郑临,这明显是有人在设局。” 她自认为解释的很清楚,岂料弘历竟是冷眼相待,根本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编,继续编!” “我没有瞎编,我说的都是事实!”她极力澄清,弘历却已不敢再轻信她, “谁能给你证明?” “我……”此时的苏玉珊才想起来,常月不在府中,小茹那会子去送手绢了,当时她的身边根本没有人,情急之下,她猛然想起一个人, “那个小厮,给我传话的小厮,他肯定有问题!” 李玉忙道:“敢问格格,那个小厮叫什么名字,奴才这就去找人。” 当时她太着急,并未询问他的名字,“我不晓得他叫什么,但我记得他的模样,瘦瘦的,皮肤有点儿黑,比我高半头,约摸二三十岁的模样。” 她只看了两眼,并未仔细打量,记得不是很清楚。 没有特殊的容貌特征,很难寻找,毕竟府中下人太多,但此事关系重大,四爷坚持要查,李玉只能去召集下人们,由苏格格来指认。 府中共有男丁四十二人,四十岁往上的有十人,剩余这三十多位,李玉统统召集过来,苏玉珊一一辨认,却并未看到方才传话的那个人,苏玉珊颇觉诧异, “人都在这儿吗?” 李玉如实答道:“有一位在五日前就回家守丧去了,还有两个出去采买,那是阿丰和阿贵,格格您应该认得他们,其余的四十岁以下的全在这儿了。” 认了一圈,居然找不到她所见的那个人,这可怎么办?她总不能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就随便冤枉旁人? 思量再三,她终是没撒谎,失落的摇了摇头,“都不是。” 无奈之下,李玉只好打发众人离开。 在此期间,弘历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他倒是希望这真的是个误会,然而府中人她已全都过目,却没有找到所谓的传话人,这让他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对她越发失望,咬牙恨斥, “苏玉珊!你还有何话可说?” 眼看着苏玉珊陷入危机之中,郑临不愿见她被人斥责,主动揽责,“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见她,才会让人编谎话找她出来,她事先并不知情。” 他虽是一番好意,但这份情,苏玉珊不会领,直白的为他摆明当下的境况,“郑公子,你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揽责?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我们应该想办法找到凶手,而不是背这口黑锅!” 一听到“我们”二字,弘历心火顿旺,冷笑揶揄,“好一个情深似海,患难见真情啊!苏玉珊,你究竟把爷当什么?你们爱情的见证者吗?” 话音未落,弘历怒摔手中的茶盏,破碎的茶盏溅落在地,发出的清脆响声震得人心直颤。 苏玉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郑临下意识转身挡在她身前,生怕那碎片伤到她。 目睹此状,弘历越发恼火,暗恨自己竟成了一个笑话! 饶是心惊胆战,苏玉珊依旧得把话讲明,“四爷,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郑临的信是旁人伪造的,给我传话的人也在撒谎,对方就是故意把我跟他凑在一起,而后让你看到,好让你对我生出疑心,离间你我。” 弘历多希望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只可惜她连个证人都没有,“凡事得讲证据,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所说的话,那你就是在撒谎!” 一再被诬陷,苏玉珊又急又恼,气得眼眶通红,声音明显发颤,“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为何不肯信我?” 因为他们曾有婚约,因为苏玉珊曾为了郑临跟他闹过,那些旧事如一条毒蛇,始终缠绕着弘历,勒得他无法喘息。忍着心痛,弘历厉声嘶吼, “因为这是第二次了,我已经信过你一次,你却辜负我的信任,与他纠缠不清,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怒锤扶手,弘历再不多言,当即下令,“来人!将郑临关押起来,另行审讯!” 出于男人的自尊心,弘历痛恨郑临,一旦郑临落入他手中,定会遭殃,苏玉珊不愿连累郑临,忍不住为他求情, “郑公子是无辜的,你放他走!你若要罚,尽管罚我便是。” 弘历本就恼火,一听到她求情,醋意大发,怒视于她,忿然质问,“怎么?心疼了?你不是已经忘了他吗?我如何待他,与你何干?” 这并非心疼,而是她的本能,“就算只是普通人,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冤枉。” 现下不论她说什么,弘历都觉得她在演戏,看向她的眼神赤红而淡漠,“你的一面之词,我不会再信!” 郑临见状,越发觉得苏玉珊对他情深义重,更加不愿放手,心生感念的他温声劝道:“玉珊,你顾好自个儿,别再为我求情,我既敢来,便无惧后果。” 他的确是为她着想,但他这番话一出,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六十八回 休了我! 最终,郑临被关押起来,而苏玉珊则被禁足在画棠阁中,失了自由。 证据确凿,还被弘历当场抓个正着,苏玉珊百口莫辩,弘历怒而生哀,对她失望至极。 当天晌午,烈日当空,而弘历的心就像是被炙烤一般,疼到抽搐,几近窒息。 他在房中独自喝着闷酒,一杯又一杯,他本想找老五倾诉内心的苦闷,可这种事关乎男人的尊严,他实在说不出口,是以他哪儿都没去,只在自个儿房中,借酒浇愁。 李玉见状,心疼不已,忍不住劝了句,“爷,依奴才愚见,苏格格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会不会真有什么蹊跷?” 弘历本就为此事烦扰,乍闻这么一句,火气更盛,怒搁酒盅,斜向李玉的眼神冷厉如刀, “你到底是谁的人?连你也被苏玉珊收买了吗?尽为她说话!” 主子反应如此之大,出乎李玉的预料,吓得他急忙跪下认错,“爷息怒,奴才自始至终都是您的人,任何人都收买不了,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巧合,这才多嘴提了一句。” 道罢这话,李玉连头也不敢抬,心惊胆战的等着主子训诫。 仰头又满饮一盅,弘历只觉烈酒入愁肠,烫心灼肝。关于苏玉珊之事,他不想与任何人讨论,遂摆了摆手,示意李玉退下。 细思今日之事,弘历甚至在想,他若不去找她,也许就不会撞见那一幕,不会晓得苏玉珊竟对他有二心。 但若他不到场,兴许今日她就真敢跟郑临私奔了! 她说她是被冤枉的,却又无法证明,信是她的字迹,还有耳坠做信物,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她,让他怎么相信她是无辜的? 酒入喉,却未能消愁,只会令他更堵,弘历越想越窝火,这口气怎么也顺不下去,酒劲儿上头的他头脑一热便起了身,径直去往画棠阁。 彼时苏玉珊正歪坐在帐边,羽睫半垂,眼神哀戚,昔日灵动的眸子再无一丝神采。 前几日两人还甜甜蜜蜜,如胶似漆,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苏玉珊忽觉心好累。 回想这几个月所发生之事,她突然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才穿越过来时,她只想着自己一定要本本分分的,不谋害旁人,不耍小心思,只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后来她才晓得,你不害人,却有人琢磨着怎么害你,根本防不胜防! 若是弘历信她,她还没什么可畏惧的,偏偏他对她起了疑心,那她往后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心灰意冷的她不愿吭声,常月已然归来,得知此事心疼不已,好言在旁开导着, “四爷他就是太在乎你,才会疑神疑鬼。” 不是所有事都可以拿在乎作幌子,“会怀疑很正常,但是我解释过之后他还不信,足以证明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常月不在场,并不晓得当时的情形,但看主子现下的情状,她能够想象得出来,四爷定是说了许多难听的气话,可她一个丫鬟,不能数落四爷,只能在旁劝和, “要不等四爷气消了,您再跟他解释一遍?” 前几日两人只是闹别扭,然而这一回,性质更严重,“我已经被禁足了,连院子都出不去,根本就无从解释,我也懒得再费口舌。”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小丫鬟的请安声。 常月仔细一听,小茹喊的是四爷,登时展颜,小声对主子道:“格格,四爷来了,看来他还是在乎您的,您可不能发脾气,好好跟他解释,指不定这误会就开解了呢?” 说话间,弘历已然掀开织锦棉帘,进得屋内。 常月一眼就看出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不似平日里那般沉稳,瞧那模样,应是喝高了。 她想去扶一把,却被弘历摆手制止,示意她退下。 常月识趣告退,临走前她一再给主子使眼色,意在提醒她,近前扶一把四爷。 苏玉珊却不愿动弹,侧眸望向旁处,浑当他不存在。 头重脚轻的他缓步行至桌前坐下,下巴微扬,睨她一眼。 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弘历心中波澜丛生,满怀愤慨无处诉,“苏玉珊,是我家世低微,相貌丑陋,还是不够宠爱你?我到底哪里不如郑临?你为何对他念念不忘,背叛于我?” 冷笑一声,苏玉珊反噎道:“四爷您很好,身份尊贵,相貌俊逸,是我配不上你。我曾有过婚约,就因为这一点,你一直耿耿于怀,挑我的刺!” 弘历怒拍桌面,愤然起身,直奔她而去,俯视着坐于床畔的她,眼中燃着两簇怒火, “我从未介意你有婚约一事,我在意的是你的心!你的心从不属于我,说什么把我当朋友,还扯什么失忆,其实你就是忘不掉郑临,对不对?” 被误解的苏玉珊登时站起身来,怎奈她的个头不高,在他面前还是输了气势,饶是如此,她依旧据理力争, “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你只在意你看到的一切,根本就不曾深思背后的疑点。你忘了上次我的胭脂被人下毒一事吗?那人最初是想毁我容貌,这次又诬陷我与人私奔,她的目的就是要离间你我,她不想让我待在这儿,想让你赶我走。 现在她成功了,你开始怀疑我,认为我有二心,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听,既然如此,你就休了我,赶我出府,如了那人的愿,我便不会再被人谋害!” 他以为她还会继续解释,未料她竟会撂出这样的话来!弘历震惊不已,浑身都在发颤, “休了你?然后你再跟你的郑公子双宿双飞?苏玉珊,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 她这个人喜欢安逸的日子,一旦接受了某种生活,便不想轻易去改变,日子嘛!哪有十全十美,只要能将就过下去,她愿意受些委屈,但是这次不同,这是她头一次生出离开的念头, “这个地方太可怕了,我一直都活在别人的陷阱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陷害,你也很可怕,说什么喜欢我,信任我,转眼就变脸。假的,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没有真心,又何必装什么深情?” 被指责的弘历只觉心被揪扯,疼得难以自已,“所有的使女之中,我待你最为特殊,几乎日日陪在你身边,专宠于你,你竟然说我不是真心?苏玉珊,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第六十九回 你是我的女人! 正因为她有良心,才会感念弘历对她的好,然而这份好却如镜花水月,转眼即散,并不长久,她把控不住,甚至不敢抬手去触碰这颗裹了砒霜的糖, “我被人陷害的时候你却不站在我这边,这便是所谓的宠爱吗?” 她怎么好意思指责他?也不想想他的处境有多难,“当初你的脸被人损伤,我日夜查找凶手,我没站在你这边吗?现在你跟郑临情深义重,你让我往哪儿站?我才是你的男人,今日却成了多余的那一个,你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接连被质疑,苏玉珊只觉自己活得很悲哀,“我说过多少次,我跟郑临早已恩断义绝,你每次都说信我,每回出了事却又怀疑我,你这样不累吗?倒不如直接休了我,一了百了!” 闹到这一步,弘历都不曾提出要休她,她居然主动提议?这让弘历越发痛心,甚至开始怀疑她的目的, “你休想!纵使我不再喜欢你,我也不可能放你离开,爷的女人,只能留在这儿,哪儿也别想去!” 他红着眼,声嘶力竭的表达着他的态度,那一刻,苏玉珊只觉他好陌生,“不信我,却又不让我走,你到底想怎样?非得困住我折磨我,你才高兴?” 她的话,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狠扎他的心。她说她和郑临没什么,可她的字里行间却已流露出她的真实态度, “跟我在一起,于你而言就是折磨?”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道出心里话, “以前不是,但现在是了!你的疑心让人窒息,待在这里的每一刻我都觉得不安全,真凶还逍遥法外,藏在暗处,你让我走,她便心满意足,你若还留着我,指不定下一瞬我就会被人毒杀。” 她对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只想尽快逃离。如此绝情的态度使得弘历越发不满, “若非你与郑临藕断丝连,又怎会出现今日这一幕?遇事不找自己的问题,总在推卸责任,怨怪旁人。你总说有人在害你,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你若能找出人证物证来,我绝不姑息。” 他居然说她推卸责任?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着实伤人。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弘历已有论断,不论她说什么都没用,与其费神辩解,倒不如选择放弃。 黯然垂眸,苏玉珊苦笑道:“我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我的错,四爷明察秋毫,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居然不反驳了?嫉妒心驱使他再一次质问,“所以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郑临,你一直都想离开我,回到他身边,对不对?” 身心疲惫的苏玉珊就这般回望着他,红唇溢出一丝冷笑,一言不发。 被无视的弘历扬声恼斥,“我在问你话,你回答我!” 她的答案有意义吗?“你想听什么?对,是,就是你想的那样,你满意了吗?” 亲耳听到她的回答,弘历的脑海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轰然而炸,嗓喉处堵得生疼,“这是承认了?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亏我还惦念你身子抱恙,特地拉下脸面来看望你,没想到你竟怀有异心,苏玉珊,你怎可如此薄情寡义!” 不论他如何控诉,如何指责,她都装聋作哑不回应,仿佛这些都与她无关。 反正说什么他都不信,她又何必再啰嗦? 这般无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弘历,气极的弘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径直将她推至帐中,开始撕扯她的氅衣。 她料到他会愤怒,但她以为他会转身就走,再也不理她,未料他竟会做出这样过激的举动, “你干什么?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被你逼疯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是我弘历的女人,身是我的,心也只能是我的,你若再敢念着郑临,我就杀了他!” 这种匪气的言辞赫然自他口中说出,惊得苏玉珊瞪大了双眼,“你可是堂堂皇子,怎可草菅人命?” 他从不想用身份压人,可是这一回,苏玉珊把他逼得无路可退,他只能出言威胁, “你也知道爷是皇子?杀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所以别再忤逆我,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定是平日里的他太过温柔,以致于她以为他会永远保持儒雅,此刻她才意识到,以他的身份,想杀一个人易如反掌。 生怕他真的对付郑临,苏玉珊慌神祈求,“郑临只是执念太深,但我不会跟他走,我跟他没有任何可能,你没必要那么仇视他,求你放他离开!” 她方才还说不愿解释,整个人冷若冰霜,此刻一提郑临,她又开始紧张起来,她眼中的慌乱如一桶热油,生生浇在他身上,以致于怒火瞬燃,难以抑制, “我最见不得你们情深似海,互相求情的模样!记清楚,你的男人是我,别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 紧攥着她的手腕,弘历俯身去吻她的唇,她却一直闪躲,不似从前那般顺从, “呜——你放开我!” 她一再挣扎,惹得弘历越发恼火,抬指捏住她下巴,不许她乱动,再次噙住她的唇,发了狠的啃吆着。她越是反抗,他越是不放手,禁锢着她的力道极大,苏玉珊奋力推拒着,他却如山般巍峨,岿然不动! 他的强制举措令她十分抗拒,却又推搡不开,情急之下,苏玉珊干脆反吆他一口,吃痛的弘历这才将其松开。 得以呼吸的苏玉珊眼眶通红,羞愤交加,“你走开,别碰我!” 她想将他推下去,他却依旧钳制着她,不肯下帐,撂狠话胁迫,“我是你男人,我想要你就得给!” 苏玉珊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令她匪夷所思,“你不是讨厌我吗?干嘛还要碰我?” 只这一句,弘历哑口无言,愣怔当场。 是啊!他明明应该恨她,厌弃她,远离她,为何又一次接近她,不顾一切的想要占有她?他的内心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内心的不满,无言以对的弘历借口道: “这是给你的惩戒,我要让你知道,忤逆我是什么下场!” 他根本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扯开她的中衣,本该是你情我愿之事,如今却变成了蛮横的钳制,衣衫彻底滑落的那一刻,苏玉珊只觉被冒犯,毫无尊严可言,泪眼迷蒙的她恨瞪着他,哑声哭道: “弘历!别逼我恨你!” 第七十回 弘历最在乎的是什么 若然不爱,那就恨!总之她这辈子都别想逃离他的掌心! 弘历别过脸去,不再与她视线相对,更不愿做什么君子,不似从前那般顾忌她的感受,肆意的在她身上索取。仿佛只有紧紧相拥,真切的感受她的存在,他才不至于那么空寂。 她不愿与他亲吻,左躲右闪,他便顺着她柔嫩的面颊一路下滑,亲吻她的耳珠与细长的天鹅颈,唇舌所到之处一片火热,恍惚间,他感觉到她的耳珠有些冰凉,当他抬身时,才发现两道清泪自她眼角缓缓滑落。 此时的她并未再反抗,但她那被泪水弥漫的双眼满是哀戚,仿佛已对他失望,连挣扎都懒得。 弘历的心顿凉半截,酒意似乎逐渐清醒,丹田内升腾的火焰黯然熄灭,“你就这么讨厌我的触碰?当初是谁跟我说,不想生孩子是因为有了身孕就不能与我亲热,这理由可真是动听啊!如今你这般抗拒又是为哪般?” 苦笑一声,弘历暗恨自己怎会那么天真,信了她的鬼话,“果然啊!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冷嗤一声,弘历一把甩开她的手腕,径直翻身下帐,一撂袍褂,漠然起身向外走去。 最终,他还是没碰她,当失望积攒到一定程度,他便不敢再抱什么希望。 看着他忿然离去的身影,苏玉珊并未安心,反倒忧虑更甚,久久难以平静。 两人一见面便起争端,这样的局面,究竟该如何破解? 若郑临没在这儿,她无需顾忌什么,大可继续与弘历抗争,偏偏他还被关押着,她若继续与弘历闹矛盾,倒霉的便是郑临啊! 她必须想办法营救郑临才是,可她一提郑临,弘历就发脾气,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主子愁容满面,常月也跟着忧心,她很想替主子分担烦恼,破开困境, “格格,需知男人是石头,女人是水,以柔克刚才是最好的法子。” “我不是没祈求过他,我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卑微至极,可他固执己见,根本不信我。”该做的她都尝试过了,弘历无动于衷,不肯改变观念,苏玉珊已然陷入绝望的境地,前进无门,后退无路,迷茫又无助。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常月置身事外,最是清醒,“您为郑公子而祈求四爷,四爷肯定不高兴啊!他会认为您很在乎郑公子,依奴婢之见,所谓的柔不应该用在此处,而应该用在四爷那儿。” 这话说得太过笼统,苏玉珊一时间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常月又道:“格格可知,四爷最在乎的是什么。” 这题她还真会答,“他最在乎自己的尊严。” 微摇首,常月道:“恕奴婢直言,他若真在乎尊严,早就把您赶走了,又怎会继续留您在此?奴婢私以为,四爷最在乎的是您的心,他最怕的是您心属旁人。” “我已经跟他解释过很多次,我对郑临并无爱意,可他认定那信是我写的,认定我想跟人私奔,我有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就不提这件事,越是提郑公子,四爷越恼,您最好淡化此事,只讲你们二人之间的事,只要您肯说几句甜言蜜语,四爷八成会心软。 在背后使坏之人巴不得您跟四爷闹翻,那人如此心狠手辣,格格您可不能就此放弃,如了她的意,合该奋起反抗,与她斗争到底,让她晓得您不是好欺负的。” 常月之言给了苏玉珊一些启发,她的脾气的确太硬,可现在不能硬碰硬,她得罪弘历,遭殃的便是郑临。 这是她和另一个女人的矛盾,实不该将郑临牵扯进来,真凶是谁,容后再查,当务之急是得救出郑临。 认清现实后,苏玉珊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法子扭转局面才是。 苏玉珊被禁足后,消息很快传到了披霞阁,金敏靖心情大好,不自觉的哼着小曲儿,一双凤目难掩笑意, “哼!没想到她也有今天。风水轮流转,当初她害我被禁足,如今她也该尝尝被四爷冷落的滋味。” 梨枝幸灾乐祸,“苏格格出了这样的丑闻,四爷肯定会厌弃于她。” “那是自然,毕竟男人都好面子,谁愿意头顶绿帽啊!”若非芯儿报信儿,金敏靖还不晓得苏玉珊还有婚约呢!这芯儿离开府邸之后还能为她做事,当真是有心了,不愧是跟了她多年的丫鬟,对她忠心耿耿,着实令她感动。 为感谢芯儿,金敏靖特地给了她一些赏银,当然也少不了梨枝的好处,毕竟梨枝才是她现在的心腹,必得好好笼络才是。 眼下的局面正朝着她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然而梨枝仍有疑惑,“可是四爷为何不把她赶出府呢?” 这一点,金敏靖也曾思量过,略一琢磨,她便想通了,“不论如何,苏玉珊也是皇上亲赐给四爷的,若然骤然将人赶走,皇上定会问及因由,这种事说出来多没面子啊!四爷定是嫌丢人,不愿闹大,所以才没赶她离开。 此事一出,没有男人能受得了,放心!如今他二人之间已有心结,就算她人还在府中,四爷也不可能再宠她。” 听主子这么一说,梨枝恍然大悟,“四爷终于看清了苏格格的真面目,这是好事啊!格格您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金敏靖掩唇欣笑,“借你吉言。”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外头有下人来报,说是四爷来了。 金敏靖一听这话,雀跃不已,要知道弘历已有许久没来看望过她,今日主动过来,着实难得。 梨枝福身笑道:“恭喜主子如愿!” 激动的金敏靖忙让梨枝为她整理仪容,而后才出得里屋去拜见。 彼时弘历已然入座,面色铁青,金敏靖见状,便知他心情不好,也是,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呢? 心下有数的她佯装不知情,莲步微挪,款款行至他身侧,柔声请安,“四爷,妾身日盼夜盼,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说话间,金敏靖并未坐于罗汉床的另一侧,而是紧挨着他,在他身畔坐下,顺手挽住他的胳膊,亲昵的贴着他。 从前他会顺手揽住她的细腰,与她温言软语,今日他却无动于衷,一双墨瞳深如寒潭,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梨枝要给他上茶,他却摆了摆手,说是要饮酒。 现下离晚膳还有半个时辰呢!四爷居然要喝酒?后厨的菜尚未准备好,干喝对身体不好,现炒还得等,于是金敏靖让人吩咐后厨,先做几样凉菜送来,给四爷下酒。 菜品如何,弘历根本不在意,他只想喝酒,唯有醉了,方能暂时忘却烦恼。 现下高琇雯有身孕,不能沾酒,其他使女皆可,但他偏偏选了金敏靖,只因他很清楚,苏玉珊与金敏靖不对付,他来这儿,就是想让苏玉珊知道,没了她,他照样有很多选择。 当他不再宠她,与她的死对头亲近时,她又会是什么感受?会吃醋,嫉妒?还是无动于衷? 第七十一回 苏玉珊的小伎俩 苏玉珊的反应,他预料不到,但他却赌气来此,让金敏靖陪他饮酒。 金敏靖知他心情郁郁,但她却不多提,假装自己不晓内情,只一个劲儿的给他斟酒。 他要喝,她便陪着,也不相拦,尽如他意。 眼看他喝得差不多时,金敏靖适可而止,凤目轻转,娇声劝道:“四爷,您醉了,妾身扶您入帐安歇!” 说话间,她走过来扶着他往帐边走去。 素日里弘历酒量尚可,但今日他一杯接一杯,喝得太急,难免有些头晕。不舒坦的他歪倒在帐中,闭着眼不愿应声。 金敏靖倚坐在帐边,伸出纤细的手指,替他解着颈间的盘扣。虽说这不是头一回,但她已有许久未接近弘历,再与他亲近时,她难免会有些紧张。 凝望着他那俊美的容颜和滚动的喉结,轻嗅着他身上独有的男子气息,金敏靖不禁心生涟漪。 算来她已有几个月没有感受过他的温存,此刻弘历就在她身边,离她那么近,她不禁开始期待着今晚的甜蜜。 弘历已然醉酒,不能为她解衣,她便自个儿动手,缓缓解开了外裳,而后在他身边躺下,主动侧过身子,拥住他,献上香吻。 感觉到身侧有细腻柔软在不停的触碰,他心念微动,抬臂回拥着她,轻声呢喃。 起初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仔细听了许久,她才意识到,他喊的是“玉珊”! 已然出了这样的事,他居然还没有厌弃那个女人,还在念着她! 金敏靖妒火丛生,却又舍不得将他推开,只能选择无视,安慰自己不要介意,只要他在她身边,她便心满意足。 当她预备继续为他解盘扣时,外头忽然传来李玉的声音,“四爷,四爷?您歇了吗?” 他不住的呼唤着,金敏靖恼羞成怒,披衣起身下帐,立在窗前低嗤道:“四爷已然安歇,李公公莫再唤了,打扰四爷休息,你吃罪得起吗?” 李玉却不罢休,说是有要事回禀。 金敏靖恼道:“四爷醉了,无法处理任何事,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再说。” 此时的弘历已被惊醒,扶额缓坐起身,眯眼啧叹了一声。 李玉一向有分寸,若非要事,他断不会随意打搅。弘历还以为是宫中出了什么事,便忍着不适下了帐,出得里屋,到门外去。 此时的金敏靖已然褪去氅衣,她不便跟出去,只能待在里屋候着,暗自祈祷着千万别是宫里出事,否则四爷又要走了,她又会被冷落。 夜里风凉,弘历才出门,便有一阵风吹来,吹得他头痛欲裂。捏了捏眉心,他疲惫的倚在廊前的褚褐色柱子上,哑声道:“何事?” 为防金格格听见,李玉压低了声道:“爷,苏格格她独自在房中饮酒,喝醉了。” 苏玉珊居然会饮酒?是为他?还是为郑临?弘历虽有疑惑,却不愿多问,不屑皱眉,“醉了便让下人照看,此等小事何须通报?” “爷您息怒,常月说苏格格醉酒之后,她扶格格入帐歇息,格格却说自个儿身上有酒气,不肯歇着,定要去沐浴,哪晓得才洗一半儿便睡着了。 常月和小茹皆去相扶,怎奈水桶太滑,她们力道不够,根本扶不动,人也喊不醒,格格她一直睡在木桶中,常月担心格格会受寒,实在没法子,这才来找奴才,说想请四爷去一趟,将格格抱回帐中。” 李玉是想着,丫鬟抱不动苏格格,总不能让小厮去抱,那就只能由四爷出马,是以他才会大着胆子来此通传。 画棠阁之事,他能帮则帮,但四爷是否愿意过去,他就不敢保证了,端看苏格格在四爷心底究竟是什么地位。 两人才吵过架,他暗自发誓再也不要去见苏玉珊,这才没多久,她又给他出难题。 迟疑片刻,最终弘历又进了里屋,李玉暗叹不妙,看来四爷是不愿过去了啊! 进得里屋,弘历只道有要事需处理,让她先歇着,不必等他。 坐在帐中忐忑等候的金敏靖一听这话,肺都快气炸了!心生不满的她红唇微撅,忍不住抱怨道:“究竟是有什么要事?这天儿都黑了!” 当她询问时,弘历已然转身,并未给她任何交代。 这人都已经入帐了,她以为今晚势在必得,没想到到了嘴边还是飞了!心下窝火的金敏靖赶忙嘱咐梨枝,跟着四爷,瞧瞧他到底去往何处。 梨枝悄然跟随,很快便回来了。 目睹她垂头丧气的模样,金敏靖顿生不祥预感,“他不会又去画棠阁了?” 默默点了点头,梨枝小心翼翼的抬眸,暗自观察主子的反应。 若真的是为公事也就罢了,偏偏又是画棠阁!得知真相的金敏靖怒摔枕头,忿然尖叫,“啊---这个苏玉珊,到底哪里好?四爷怎就着了她的道?” 梨枝也觉得这不合常理,“苏格格都要跟人私奔了,四爷不可能不介意?定是她又耍了什么手段,故意将四爷叫走。” 这是金敏靖能想到的最好的离间二人的法子,她以为这次万无一失,哪料人算不如天算。 弘历的举动已经超乎她的理解,她甚至觉得此事很诡异,咬牙恨斥道:“妖精!她简直就是个妖精!定是会妖术,勾了四爷的魂儿,否则四爷怎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是非都不分?” 眼下再怎么抱怨也于事无补,梨枝只能往好处去想,“格格勿忧,四爷精明着呢!他若是发现这是苏格格耍的把戏,定会更加嫌恶她,您稍安勿躁,暂且等一等,看是个什么情况,兴许还会有转机呢?” 真会有转机吗?人都走了,他还会再回来吗?弘历让她安歇,她怎么睡得着呢? 她只想让他陪她一晚,怎就那么难? 且说弘历匆匆赶至画棠阁,直奔净室而去,隔着绢纱屏风,他一眼便瞧见苏玉珊正斜倚在木桶边,如瀑青丝散于木桶外沿,露出窄瘦的香肩。 守在一旁的常月见状,暗舒一口气,“四爷,您终于来了,格格醉得厉害,已然昏睡许久。” 这个女人,从来不让他省心,弘历眉头渐渐皱起,“好端端的,她喝那么多酒作甚?” 四爷既然肯来,常月便心里有底了,小声嘀咕道:“那还不是因为四爷您跟格格吵架,格格心里难受,这才借酒浇愁。” “她真的是为我吗?”弘历的眼中写满了质疑,苏玉珊对他如此无情,他才不信她会为他而醉酒。 “那肯定是为四爷,”常月十分笃定,“格格喝醉那会子,一直在念叨着您的名字,还说……” 弘历正等着听下文,她却不再吭声,他忍不住问了句,“说什么?” 轻咬唇,常月顿感为难,“奴婢不敢说。” 她越是这般胆怯,弘历越是好奇,苏玉珊究竟在背后怎么编排他,“说!恕你无罪。” 第七十二回 苏玉珊表白 四爷一再要求,常月才鼓起勇气小声复述道:“格格说,四爷是大坏蛋,欺骗她的感情。” 这话居然会是苏玉珊所说?弘历讶然挑眉,“我欺骗她的感情?我怎么就欺骗她了?她何曾对我有过感情?” 常月趁势道:“肯定是有感情的,格格就是嘴硬不肯说而已。” “那是你不了解她。”苏玉珊有多冷血,弘历深有体会。 常月却是摇了摇头,“奴婢日日陪在格格身边,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应该比四爷更了解格格。她看似心大,什么都不在乎,实则感情很细腻,缺乏安全感,不敢轻易将心交付。” 真正的苏玉珊究竟是怎样的,他到现在都无法确定。实则他也想了解她,可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她的心一直上着一把锁,从来不曾真正向他敞开过。 罢了!现在再追究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往后他再也不会为这个无情的女人动任何情念。 收回飘飞的思绪后,弘历行至木桶边将苏玉珊扶了起来,没了花瓣与水作挡,她那姣好玲珑的身姿瞬时展现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只消那一眼,他便喉结微动,心猿意马。 弘历暗嗤自己不该再对她生什么遐思,随即移开了目光。一旁的常月迅速拿薄毯将主子包裹住,而后弘历将裹了薄毯的苏玉珊打横抱起,往里屋走去。 计划终于成功了!常月悄然退下,暗自祈祷着格格一定要好好跟四爷说话,争取平和的解决矛盾。 将人抱回帐中后,那薄毯已被她身上的水珠浸湿,弘历遂将薄毯揭开拿走。担心她着凉,他又将帐中的藕色抹腹拿来,为她遮裹雪团。 饶是已经瞧过许多次,目睹这样的画面,他仍旧止不住遐思蔓延,忍不住想要感知她的美好,却又念及那些不愉快,终是生生抑制心底的涟漪。 那抹腹的带子得系在颈后,她这般躺着,他没法儿系,只能将她抱起,长臂伸至她颈后,才能勉强去系。 迷糊间,苏玉珊生怕摔倒,下意识紧搂他后颈,轻声哼咛着,温热的气息在他耳畔缭绕,轻易就拨动他的心弦。 隔着薄薄的抹腹,他能清晰的感知到她那起伏的曲线,他明知自己应该将她松开,可手却不听使唤,舍不得自她肩后抽走。 正当弘历下定决心准备推开她时,她却在他耳侧娇声抱怨着,“难受,头好疼……” 现在她才晓得不舒服?饮酒之时怎的也不想想后果?“好端端的,你喝那么多酒作甚?” 自始至终,她都在眯着眸子,红唇开合,喃喃应道:“我被人骗了,心情不好,不喝酒更难受。” 回想起常月之言,弘历顺势侧躺着,佯装成听众,随口闲问,“谁骗你了?” 苏玉珊枕在他的胳膊上,幽声怨怪道:“弘历!他是个大骗子,说什么喜欢我都是在哄人,等得到了,腻歪了,就找个借口把我丢开,还诬陷我要跟人私奔,我讨厌他!” 默默听着她的话,弘历越发觉得离谱,紧皱的峰眉写满了疑惑,“怎么成了他诬陷你?哪个男人会给自己戴绿帽?” 苏玉珊反嗤道:“哪个女人会放着安稳正经的日子不过,非得与人私奔呢?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旁人设的局,偏偏弘历不深思这当中的蹊跷,直接给我定罪,要不就是他笨,要不就是他故意诬陷我!” 她居然敢说他笨?弘历心下不服,很想反驳,但又想套话,随即忍着不满,揶揄道:“你与那郑公子青梅竹马,又曾有过婚约,而你对弘历并无感情,换成旁人,也会认为你想与郑临再续前缘。” 又是老生常谈,苏玉珊懒得听这些,嘟嘴反驳,“你又不是我,怎知我对弘历没感情?” 听这话音,似乎有戏,明明他已然失望,可听她这么说,他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希冀来,但又担心是自己想太多, “什么感情?朋友之谊?” “起初的确是朋友之谊,但是后来……”话说一半,她却顿住了,弘历的心像是被猫抓挠了一下,急不可待的想知道下文, “后来怎么?” 她却没再说下去,只觉不舒坦,“我好渴啊!想喝水。” “……”弘历还能如何?为哄她说出心里话,他只能下帐去给她倒茶。等茶端过来时,她却醉得厉害,想坐起身都难。 弘历无奈摇头,又扶她坐起来,亲自将茶盏端至她唇边,喂她喝水。 温水入喉,她才稍稍好受些,没那么干燥。弘历轻声道:“不渴了?继续说。” 苏玉珊面露懵然之色,“说什么?才刚说到哪儿了?” 她是故意吊他胃口的吗?弘历捏了捏眉心,无奈轻叹,尽量将自己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身份与她沟通,“说你对弘历究竟是什么态度。” 提及弘历,苏玉珊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忧郁, “起初我的确只把他当朋友,因为他后院里的女人太多了,他有很多的选择,而我只是其中之一,我不希望自己被醋意和嫉妒所折磨,所以我想与他保持距离,只把人交付给他,心还是自个儿守着。 直到后来,我的脸起了红疹,变得很丑,我以为他会嫌弃我,不愿再来见我,没想到他竟会一直陪着我,帮我查找凶手,陪我一起治疗。人心都是肉长的,目睹他的不离不弃,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对他改了态度?弘历颇觉震惊,“这些话,你为何从未与他说过?” “我想找个机会跟他说的,可是他突然发现我在喝避子汤,紧跟着我被人陷害要与郑临私奔,他便认定我有异心,你不晓得,他说那些难听话的时候我心有多痛。 倘若我对他没感情,他说什么我都无所谓,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他了,他却说那些扎人心的话,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 他一直在默默的聆听着她的心事,听到后来,他墨瞳圆睁,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苏玉珊不满的努了努唇,“我说了那么多,你都没仔细听吗?” “在听着,没听清,最后一句是什么?”他怀疑是自个儿出现了幻觉,所以才又问了一遍,苏玉珊眼睫半阖,委屈应道: “我说我喜欢他,可是现在我后悔了,他善变又多疑,喜欢他太过痛苦,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第七十五回 得知她的真实身份! 郑临不愿相信,但这番话对他打击太大,他不得不顾忌啊!毕竟他的初衷从来都只是保护苏玉珊,而不是去害她。 原本他已经决定放弃,突如其来的一封信又令他生出一丝希望来,他当了真,着急忙慌的去找她,却又被告知那是有心人设的局。 接二连三的变故使得郑临心力交瘁,他已经分不清孰真孰假,苦笑一声,郑临再不言语,倚坐在马车内,眼神哀戚,再无神采。 苏鸣凤知他难受,未再多言,这种事,旁人劝说皆是徒劳,唯有自个儿想开,方得澄明。 回到郑家后,苏鸣凤先是询问郑老爷与郑夫人,问他们是否将此事透露给旁人。 郑氏夫妇皆道不曾说过,毕竟苏玉珊已是四阿哥的使女,他们对外只说苏玉珊是他们的外甥女,只字不敢提婚约一事,生怕惹祸上身。 既然郑氏夫妇也没说,那就剩老二嘉凤了。 夜间亥时两刻,苏嘉凤才忙完归来,哼着小曲儿的他一进门竟见有人坐在他屋中,不由吃了一惊,“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等弟弟之际,他也没闲着,带了本书来看,待弟弟归来,苏鸣凤才合上手中的书页,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家里发生那么多事,我怎么睡得着?” “可是为了郑大哥一事?怎么样?人找着了吗?” “人是找到了,就是不晓得心有没有收回来。”苏鸣凤将来龙去脉概述了一遍,而后又问他是否将此事告知过旁人。 他本是照例询问,并未怀疑弟弟,出乎他意料的是,苏嘉凤的眼神明显有些闪烁,迟疑了片刻才仓惶否认, “没有,我没跟任何人提过。” 见状,苏鸣凤心下生疑,但并未当面拆穿,委婉提醒,“有时你无心透露,但无意中的一句话也会令人联想到很多事。你且仔细想想,若想到什么,定要告诉我。此事关系到玉珊的清誉,马虎不得。” “嗯,我明白。”苏嘉凤应承了一声,而后送他大哥出去。 目送兄长离去的身影,苏嘉凤不禁想起了他生辰那晚陪兰欣一起回家的场景。 他虽有些醉意,却还记得自己似乎曾与兰欣提过他姐有婚约一事。除此之外,他不曾与其他人讲过,难不成是兰欣告的状? 不应该啊!她怎么可能认识他姐姐,怎会害她呢? 苏嘉凤百思不解,却又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知情者,这事儿该怎么问?若是直白询问,万一兰欣没做过,她肯定会生气的,那么两人的关系必定会闹僵。 苏嘉凤犹豫不决,枕着心事入眠。 一夜无话,次日他照常去宝珍楼做活,却没见到兰欣的身影。 当他向何芸宁打探时,何芸宁正在生闷气呢!“兰欣今日没来,也没事先与我告假,我这边忙得团团转,都抽不开身,只好把我婶子叫来帮个忙。” 兰欣干活一向积极,却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现下酒楼正忙,他走不开,直至晚上忙完,回家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随即拐至兰欣家。 以往两人时常一同回家,兰欣给他指过她家所住的巷子,但具体是哪一家,苏嘉凤不能确定,随即决定翻墙一家一家的找。 在找到第三家时,他突然听到那院子的堂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爹,你是不是进过我的房间拿了我的香囊?” 饶是隔着一道墙,他也能听出来,这是兰欣的声音!紧跟着又响起另一道粗犷的男人声音, “什么香囊?我不知道,什么都没拿过。” 屋内的芯儿一看到她爹那闪躲的眼神,便知此事有蹊跷,“那我放在香囊里的银子去哪儿了?” 姚昆不悦嗤道:“你不是说没银子了吗?怎会突然多出十两来?” 一听这话,芯儿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反噎道:“你不是没见过吗?怎知那里头有十两?就是你拿的,对不对?” 被戳穿的姚昆恼羞成怒,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承认,“我是你爹,拿你几两银子怎么了?你这个丫头,果然跟我们不一心,明明说没银子,却还藏着十两!你若早将这十两拿出来,你弟弟的婚事早就成了。” 她已经给过他们银子,至于能否娶妻,那是她弟弟该操心之事,怎的还得要求她来出资? 芯儿只觉心累,耐心解释着,“之前的确是没有了,这是才得的银子,我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总得攒点儿嫁妆?” “你蒙谁呢!”姚昆嗤之以鼻,“酒楼给人洗菜,还没干到一个月,怎么可能挣十两?” 她本不想理会,然而她爹一再追问,无奈的芯儿只得道出实情,“这些银子是金格格赏我的。” “金格格?就是四阿哥府中的那位使女,你以前的主子?你不是已经被赶出来了吗?金格格为何会给你银钱?” 具体因由是秘密,芯儿可不敢明言,干脆岔开了话头,“这您就甭管了,把银子还给我,我得攒着。” “不能给,我准备给找媒人择日子,给你弟弟娶媳妇儿呢!”姚昆坚决不还,芯儿怒火丛生,只觉这两人根本不是她的亲人,而是仇人,除了要她的银子之外,什么都不会!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认祖归宗!气极的她很想报官说有人偷她的银子,只可惜这银钱的来历,她也不敢将此事闹大,走投无路的芯儿只好吃了这哑巴亏,只盼着再多挣些银子,尽快搬出去住,眼不见为净! 她还在为自己的将来惆怅,殊不知,墙头上的苏嘉凤已然听到了一切。 她爹说,金格格是她的主子,也就是说,她是四爷府中的婢女,曾伺候过金格格? 那她应该见过他姐才对,为何她不承认呢? 他姐说,出损招害她之人就是金格格,而兰欣又得了金格格的赏赐,那么兰欣很有可能就是告密者! 意识到这一点,苏嘉凤久久难以平静,他很想冲进去质问兰欣,却又没那个勇气,且她爹还在家中,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这事儿似乎不太妥当,万一是个误会,岂不尴尬? 犹豫再三,苏嘉凤终是没进去,闷声跳下墙,默默离了此地。 归家后,他并未把此事告知兄长,他是想着若有机会再见兰欣,一定要问个清楚,等确定真相之后再说其他。 次日他又去宝珍楼时,兰欣终于来了!只可惜这一整日他都没机会与她单独相处,直到晚上,两人一起回家的途中,星繁无月,点点幽光照亮前行的小路。 以往他很爱说笑,总是一路说个不停,今日他却沉默寡言,始终皱着眉头。 芯儿见状,轻声问道:“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寂静的夜里听到她的声音,苏嘉凤这才回过神来,缓缓侧首望向她,眼中蕴藏着复杂的情绪。 有些事,不说出来,便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这事儿非同小可,事关他亲姐姐的名誉啊!他若装傻,良心如何得安? 迟疑许久,他才将心一横,直白询问,“你和金格格是什么关系?” 第七十六回 告密 骤然从他口中听到这几个字,芯儿心下一滞,暗叹不妙,生怕露出破绽,她不敢轻易答话,只疑惑反问,“你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正面回答,眼神看起来很不自然,苏嘉凤顿生不祥预感,再次质问,“我问你认不认识四阿哥府中的使女金格格。” 他都已经这么问了,足以证明他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但她不确定他究竟知道多少,是以她答得很简短“认得,我曾做过她的婢女。” 亲耳听到她承认,苏嘉凤的墨瞳中难掩失望,“金格格与我姐一向不对付,你身为她的婢女,却来接近我,为的就是打探我姐的消息,借机谋害于她,对不对?” 被戳中的芯儿仓惶否认,“我早已离开四爷府,我跟金格格已不再是主仆关系,我没有暗害苏格格!” 他也不想怀疑她,只可惜接连发生之事太过巧合,令他不得不起疑,“最近有人借着我姐有婚约之事陷害她,赶巧前几日我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不是你泄露,又会是谁?”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许是旁人捅出去的呢?你凭什么认定是我?” 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冷笑一声,苏嘉凤揶揄道:“你那十两银子不就是金格格给你的吗?无缘无故她怎会给你好处?定是你帮了她什么大忙!” 他怎会知晓银子之事?芯儿震惊不已,实在想不通哪里出了纰漏,“你听谁说这些胡话?” 她答非所问,苏嘉凤已然看出她的破绽,“听你自己亲口所说!怎么,心虚了?你不是惯爱撒谎吗?继续编借口啊!” 银子的事儿,她只在昨晚跟她爹提过,难不成苏嘉凤当时就在附近?芯儿故作镇定地道:“我侍奉金格格多年,她担心我出府后无依无靠,这才会出手救济。” 她的理由看似合理,实则根本经不起推敲,再说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他懒得再啰嗦,“既然你不愿承认,那咱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的眼神异常冰冷,再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和,芯儿心如鼓锤,快走两步挡在他身前,“哎----你要去哪儿?” 目视前方,苏嘉凤毅然道:“去将此事告知四阿哥,让他来做主。” 只这一句,芯儿已是心惊肉跳,“你别去,不能说!” 斜她一眼,苏嘉凤越发觉得她有鬼,“身正不怕影子歪,既然你没做过,又何惧调查?” “我……”苏嘉凤已然对她起疑,若是不说点儿什么,只怕他不会罢休,掂量许久,芯儿才哀声道: “其实我娘跟苏格格有过恩怨,她曾害过苏格格,最后畏罪自尽,四爷就将我赶出了府。” 原本她不仅认识他姐,还曾有过深仇大恨,苏嘉凤暗恨自个儿没个防备,居然引狼入室,“所以呢?你想为你娘报仇,就反过来谋害她?” “不!”芯儿摇头否认,眼中并无恨意,“我娘的确是做错了,我没资格为她报仇,我也没想要害苏格格,可四爷不这么认为,一旦他听了你的话,肯定会怀疑我的,所以你不能去。” “你若问心无愧,何须如此紧张?” “就算是清白也怕被诬陷啊!你是不晓得深宅大院里有多可怕,有时他们找不到凶手,便会随便拉个替死鬼垫背,苏大哥,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你就当不知情!” 芯儿苦苦哀求着,拽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苏嘉凤见不得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难免有所动摇,但一想到他姐所受的屈辱,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心软, “我姐的冤屈不能白受,我得为她伸冤!”道罢苏嘉凤甩手想要挣开,她的手自他手腕处滑落,最后落至他掌心。 明知自己是个姑娘家,不该主动拉男人的手,但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这种法子。 紧握住他的手掌,芯儿眸闪泪光,再三恳求,“苏大哥,求你了,千万别去!” 眼看着她毫无悔改之心,只在避重就轻,苏嘉凤愤然甩手,眼中怒火汹汹,“我只想听实话,你却一直在骗我!兰欣,你太让我失望了!” 此事已成僵局,若任由他去四爷府,那她死定了!但若道出实情,再去央求,兴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走投无路的芯儿决定赌一把,“好,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我叫芯儿,兰欣是我的新名字,因为我想从新开始。来宝珍楼是个意外,事先我并不晓得你在此处,得知你是苏格格的弟弟后,我才刻意接近你,为的就是打探关于苏格格的往事。 婚约一事的确是我告知金格格的,但我只是顺道儿与她提了一嘴,至于她是否利用此事谋害苏格格,我并不知情。这便是事实的真相,句句属实,没有一句假话。” 她终于承认了!罪魁祸首真的是她!得知真相的苏嘉凤自嘲笑笑,心里苦涩至极,“亏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今日方知,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他看起来似乎很生气,芯儿反倒不怕了,因为她很清楚,生气就证明他是在乎她的,于是她趁热打铁,继续道: “苏大哥,我承认,最初接近你的确别有目的,但自从与你相处之后,我发现你为人乐观正直,对酒楼里的人都很好,对我也很照顾,我知道你把那件事告诉我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可我却没能守住这个秘密,害得苏格格遭人陷害。 此事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朋友,我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改过自新,再也不与金格格联络。” 她再三保证,软声央求,苏嘉凤那颗刚直的心终是被动摇了,是是非非,他已不知该如何判定,甚至不晓得自己该如何抉择,仰头望向点点星幕,苏嘉凤茫然无措,低声长叹,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想一个人静静。” 道罢,苏嘉凤没再与她同路,转身拐向另一条路。 芯儿不确定他会怎么做,但他犹豫了,那便是好事,至少她还有一丝希望。此时的她已没有旁的选择,只能寄希望于苏嘉凤。 但愿她在他心里能有一丝地位,但愿他别把此事说出去。 往家走的苏嘉凤到得巷口,猛然瞥见一道纤细的身影! 这漆黑的夜里突见黑影,他不禁惊了一跳,待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熟人,“何姑娘?你怎会在这儿?” 她家不在这个方向,她来这儿的确不正常。默了片刻,何芸宁才道:“呃……我有点儿不舒坦,过来找大夫开点儿药。” 平日里何芸宁待他不错,他自然也得为她着想,“这大半夜的,大夫可能关门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我陪你去敲门!” 未免被拆穿,何芸宁只好随他一起去找大夫。 路上,苏嘉凤忍不住问了句,“你都听到了?” 她当然晓得他在说什么,这么明显之事,她若否认,似乎没什么意义。点了点头,何芸宁主动道: “听见了,不过你放心,这是你的私事,我不会多管。” 才被欺骗的苏嘉凤已然不晓得谁值得他信任,但他还是想说一句,“此事非同小可,我还未做决定,还请你帮我保守秘密。” 何芸宁这人最不爱管的便是闲事,是以她答应得很爽快,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 苏嘉凤陪她找大夫开了药,又亲自送她回家,而后才回往自个儿的家。 这一夜,他辗转难眠,梦里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姐姐。 他尚未做好决定,次日午后,他正在酒楼忙着收碗筷时,四爷府里突然来了人,说是四爷有事找他,请他过去一趟。 算来苏嘉凤尚未见过四阿哥,却不知四阿哥找他作甚?“敢问这位小哥,四爷找我所为何事?” 小厮并未明言,只道是为了苏格格。 为他姐?难不成那件事四爷已经知道了?可他并未去揭发芯儿啊! 苏嘉凤百思不解,猛然想起一个人,他灵光忽闪,难不成是何姑娘去告密了? 第七十八回 杀了他! 且说金敏靖本打算过几日再去寺庙,孰料今日一早,芯儿让梨枝传话,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见她,事关她的安危,请她务必出来一趟。 金敏靖心里发毛,掂量再三,终是决定借着去上香顺便见一见芯儿。 到得寺庙后,金敏靖借口要去见大师,避开了下人,在后院里单独与芯儿见面。 芯儿一见她,焦虑不已,慌忙禀报,“格格,出事了!苏嘉凤他知道真相了……” 得知事情原委后,金敏靖既惊且恼,一双凤目满是忧怖,“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为此芯儿自责不已,暗叹天意难料,“我只说了那一句,没跟我爹说太多,我实在没想到那晚苏嘉凤竟会在场。” 轻瞥她一眼,梨枝阴阳怪气地道:“不是我说你啊!芯儿姐,你就不该在任何人面前提格格,那么多银子不收好,居然让人瞧见,这不是给格格惹麻烦嘛!格格好心犒劳你,你却给你招惹事端,当真是辜负了格格的一番好意。” 金敏靖心口起伏不定,很想斥责她,却又念及芯儿知道所有的秘密,若在此时训她,万一她一气之下把所有事都交代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金敏靖没有责备她,缓了语气道:“罢了!这也不是你能预料到的,当务之急是得想法子解决此事,而不是追究责任。” 主子一向苛刻,怎的今日如此通情达理?梨枝心里不平气,忍不住提醒道:“格格,苏嘉凤昨日没提,不代表往后不提,万一他去找四爷……” 此时的金敏靖尚不知晓府中的情况,她还以为弘历并不知情,一心只想斩草除根。 紧扯着手中的绢帕,金敏靖眸眼微眯,恨声道:“那就把苏嘉凤给解决了!” 芯儿闻言,心下大骇,“格格,不能杀他啊!” 目睹她那紧张的模样,金敏靖眸闪疑色,“怎的?你心疼?” “不……”芯儿仓惶否认,心思百转间已然想到理由,“其实我是顾忌他的身份,毕竟他是苏格格的弟弟,若然他出事,苏格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若继续调查,查出什么来,岂不更糟糕?” 睇她一眼,金敏靖反噎道:“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我……”芯儿支支吾吾,半晌答不出来,垂头丧气地道:“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她没有旁的选择了,为求自保,金敏靖决定从苏嘉凤下手,但她懒得再与芯儿多言,只简单交代了几句, “此事你不必再管,我会处理,你暂时不要回家,我会给你找个住处。” 事实上芯儿的确不敢再回自己的家,她怕苏嘉凤会把这件事说出去,那她的处境可就危险了。金格格肯为她安排退路,她感激不尽, “多谢格格。” 随后金敏靖让芯儿从侧门出去,先行候着,她会派人送她到安全之地。 芯儿依命照做,拜别金格格之后便去往侧门。 目睹芯儿离去的身影,梨枝略一深思,忍不住提醒道:“格格,奴婢认为解决苏嘉凤没用,得让芯儿闭嘴才是最妥帖的法子。 毕竟苏嘉凤只是听说,他并没有任何证据,芯儿却知晓一切,只有让她永远的消失,四爷没有人证和物证,您才能高枕无忧。” 梨枝之言不无道理,金敏靖也担心会出事,但她始终有所顾忌,“芯儿跟了我许多年,对我忠心耿耿,我怎能害她性命?” “她的确忠心,却也太不小心,给您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她自个儿惹的祸端,她就该付出代价! 再者说,您看他那般维护苏嘉凤,指不定她已经对苏嘉凤动了情念,一旦她喜欢上苏嘉凤,被他一说服,再反过来把您卖了,那就后悔莫及啊!” 梨枝一再数落芯儿的不是,金敏靖也对芯儿有所怨怼,却还是念及旧情,为难不已,“可我只想对付苏玉珊,我不想牺牲芯儿。” “格格您心软,奴婢能理解,可眼下的情形摆在这儿,若不趁早解决,一旦四爷知晓此事,便难收场了啊!” 金敏靖迟疑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梨枝再三催促,“格格,您不能再犹豫了,人得为自个儿着想,不能总是考虑旁人,您对她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梨枝一再怂恿,金敏靖将心一横,终是下了决心,委派自己的心腹陈丰去办此事。 陈丰是金敏靖自娘家带来的家奴,名义上是小厮,实则他会武功,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格格交代他所办之事,他不问因由,不问对错,只负责执行。 得令后,陈丰立即去找芯儿,金敏靖轻叹一声,一再安慰自己,她也是身不由己才这么做,希望芯儿不要怪她。 且说芯儿在侧门等了好一会儿,正焦急之际,她看到一名男子走了出来。 打量着此人,芯儿疑窦丛生,心道青天白日的,这人为何会戴着黑色面巾?“你是格格安排送我离开的人吗?” 她问话,他却不答,只是定定的望向她,眼神异常冷漠。 芯儿顿生不祥预感,却又觉得自个儿杞人忧天,格格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害她呢?大抵是担心有人瞧见怀疑什么,所以才让这人戴着面巾? 如此想着,芯儿又问,“格格可有说要带我去哪儿?” 却听那人沉声道:“奈何桥!” 乍闻此言,芯儿惊了一跳,还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人却不多言,径直朝她走去,直直掐住她脖颈!力道之大,芯儿根本无法承受,她想掰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掰不动。 呼吸困难的她面色逐渐涨红,勉强发声,“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我动手?” 那人不吭声,一双锐利的鹰眸紧紧的盯着她,芯儿总觉得他的眼睛很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猛然想到一个人,芯儿恍然大悟!陈丰!眼前的男子应该是陈丰! 他可是金格格的人啊!怎会对她动手呢?金格格不是说要送她去安全之地吗?为何此人却要杀她?难不成金格格真的会对她下杀手? 她明明是在帮金格格,为何格格竟如此狠心? 芯儿很想问个究竟,怎奈此人一直掐着她,她已无法呼吸,意识也越来越薄弱。 此时的芯儿暗恨自个儿怎就犯糊涂,把那件事告知金格格,若非她多事,也就不会惹出这么多的祸端来。苏格格不会被陷害,苏嘉凤也不会那么恨她,她还在宝珍楼做活,过得疲累却平静的日子。 她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可惜啊!人生没有回头路,她再也回不去了。 就在她以为今日要惨遭毒手之际,一道褐色身影迅速闪现,猛击陈丰一掌! 骤然被袭击,陈丰没个防备,不自觉的后退好几步。 他只恨自个儿太过大意,本以为对付一个弱女子,无需用利器,直接动手即可,孰料半路竟会突然杀出另一个人。 陈丰眸光一紧,没工夫再与之周旋,快速自袖中拔出匕首,直直刺向芯儿! 第七十九回 弘历质问金敏靖 芯儿想闪躲,却已躲避不及,心口处一阵刺痛,疼得她直冒冷汗。 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就这般死于非命,她好恨,却又怨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太糊涂,错信了金敏靖! 她始终把金敏靖当主子,当成最信任的人,她以为两人相处那么多年,即便金敏靖再怎么刁蛮,对她应该还是有一丝感情的,未料这个女人竟如此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耳畔依稀传来侍卫德敏的低呵声,德敏再动手时,陈丰已然逃走,他想去追踪,又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扶住芯儿, “那人是谁?是不是金格格派人来刺杀你?” 德敏急忙询问,想从她口中套话,她很想说出来,怎奈她的大脑大片炫白,就这般晕了过去! 若是芯儿就这么没了,四爷肯定会斥责他办事不利,为救芯儿性命,他只能尽快将她带回去,至于金格格那边,他交代同伴去处理,务必要直接带金格格回府,不可拐至旁处,也不能让她与旁人接触。 交代过罢,德敏迅速抱起芯儿,将她带至马车中,而后赶回四爷府。 在此期间,苏嘉凤心神不定,四爷府中的珍宝他无心去赏,下人上的茶他无心去品,只在想着芯儿是个什么情况。 当时她跟他保证过,不会再与金格格联络,怎的转身就跟又和金格格走在了一起? 他很希望芯儿只是出去散散心,并非与金格格见面,若真是如此,那她真的谎话连篇,不可原谅! 就在众人焦急等待之际,李玉慌忙进屋来报,说是德敏已经在寺庙那边找到了芯儿。 果然是在寺庙!苏嘉凤闻言,大失所望,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悯也消磨殆尽。 弘历扬声道:“将人带进来!” 李玉却道不甚方便。 说话间,德敏已经进门回话,“回禀四爷,芯儿是找到了,可她被人刺杀,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你说什么?芯儿被谁刺杀?”苏嘉凤最是紧张,赶忙询问细节。 德敏看他一眼,并不认得他,心道这人是谁啊!居然敢抢在四爷前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苏鸣凤干咳一声,提醒弟弟,“嘉凤,此乃四爷府邸,休得放肆!” 弘历只道无妨,而后又示意德敏讲明来龙去脉。 听罢他的讲述,弘历与苏玉珊对视一眼,由此可见,这背后定有主使者,否则芯儿不至于遇刺,弘历当即吩咐道: “找大夫来给她诊治,务必要将人救活!” 李玉得令,立即出去差人请大夫,苏嘉凤也跟了出去,瞧见芯儿被搁在门外的地面上,整个人毫无意识,他心头一软,想去抱她起来,却被兄长制止, “她是谋害玉珊的帮凶,你管她作甚?” 被噎的苏嘉凤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这不是怕她死了,无人作证嘛!” 尽管他这么说,兄长依旧不许他去,“有人管她,不必你动手。” 紧跟着德敏走了过来,将芯儿抱走,去房间安置。 兄长和姐姐都在旁边看着,苏嘉凤不敢太放肆,只能就此却步,没再跟过去。 一刻钟后,乘坐马车归来的金敏靖刚回到府中,就被人带到了弘历那儿。 那会子陈丰失了手,他正准备回去禀于金格格,离老远便发现府中的侍卫在金格格身边。那侍卫似乎在盘问着什么,未免给金格格惹麻烦,陈丰未再近前,悄悄藏了起来。 金敏靖不知内情,还以为陈丰肯定能得手,她认定芯儿已死,也就无所畏惧。 再见金敏靖时,弘历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十分陌生,峰眉怒挑,弘历沉声呵斥,“跪下!” 金敏靖不敢违逆,倒是如实跪下了,但她心里不服,“敢问四爷,妾身何错之有?为何要跪?” 微眯眼,弘历神冷声肃,反噎道:“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还敢装算?” 金敏靖依旧嘴硬,“妾身不知四爷这话是何意。” 目睹她那佯装无辜的模样,苏玉珊火气渐盛,“金格格,你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听不得揶揄之词,金敏靖委屈撇嘴,向弘历告状,“戏子最是低贱,四爷,她说这话分明就是在诋毁我。” 斜她一眼,弘历冷笑道:“她是在夸你会做戏,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连我都给骗了!” “妾身不懂四爷之意,还请四爷明言。” 弘历连跟她说话都懒得,给苏嘉凤使了个眼色,示意由他来说。 苏嘉凤遂将芯儿之言一一转述,金敏靖已然知情,也就没有任何慌张的神态,镇定反驳, “你在胡扯些什么?芯儿早已离开府邸,我与她许久不曾见过,并无任何联络,你怎敢把此事诬陷给我?” 苏嘉凤所言句句属实,“此乃芯儿亲口所说,岂能有假?” 金敏靖不以为意,“芯儿人呢?你把她叫来,当面与我对质。” 苏玉珊不禁在想,金敏靖肯定晓得芯儿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无人可对质,才敢如此猖狂! 苏嘉凤无言以对,只能撂狠话,“芯儿被人刺杀,昏迷不醒,暂时无法对质,等她醒来,一切自有论断。” 什么?芯儿还没死吗?他为何说芯儿只是昏迷?金敏靖神色一紧,顿感不妙,但又暗自庆幸,还好芯儿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过来对质。既如此,她便无需忧心,依旧坚持自己的说法, “四爷,此人的指证未免太过可笑,定是苏格格想陷害我,才指使她的弟弟来做假证。” 这番话直接把苏玉珊给气笑了,“我陷害你?金敏靖!做人要讲良心,你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坏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金敏靖义正言辞地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少在四爷跟前冤枉我,无凭无据就说我谋害你,手段未免太过低劣。” 她要证据,苏玉珊的确拿不出来,本以为此事有了转机,就等着真凶伏法,孰料竟又出岔子,苏玉珊越想越窝火,恼嗤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待芯儿醒来,你的罪行便昭然若揭!” 面对苏玉珊的指控,金敏靖不做理会,转向弘历,一双蓄了泪花的眸子满含委屈,娇声辩解,“四爷,我真的没有谋害苏格格,您可不能听信外人的胡言乱语,定要为我做主啊!” 第八十回 弘历的许诺 那么多的巧合堆聚在一起,弘历怎么可能不怀疑金敏靖?然而此刻的确没有任何证据,即便他是一家之主,也没理由随便惩处金敏靖。 最终弘历并未罚她,只让她待在披霞阁,未出结果之前,不准出门。 所以这事儿就这般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吗?苏玉珊大失所望,又不能当中忤逆弘历的安排。 眼下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干等着,苏鸣凤安慰妹妹勿忧,“老天是公道的,且再等等,相信芯儿很快就能醒来,为你作证。” 芯儿能否醒来还两说,醒来之后她会否愿意指认金敏靖也不确定,苏玉珊很想鼓舞自己别丧气,却又实在不敢抱什么希望。 未免兄长担忧,她勉笑应承着,弘历留他们在此用膳,苏嘉凤很想留下来,他想看看芯儿是个什么状况,会否醒来,然而苏鸣凤看得出来,四阿哥和玉珊皆情绪低落,怕是没心情招待客人。 客套话,当不得真,是以苏鸣凤借口有事,婉拒了弘历的邀请,而后带着弟弟一起出府。 出得大门,苏嘉凤忍不住抱怨道:“四爷留咱们用膳,大哥你为何要拒绝?” 苏鸣凤不耐抬眉,“此事尚未解决,哪有心情用膳?” 哎?这是什么道理?“这事儿一时半会难有结果,咱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 苏鸣凤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帮助妹妹,老二却总提些有的没的,气得苏鸣凤摇头恨斥,“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惹出来的祸端!” 苏嘉凤无辜摊手,“关我何事?又不是我害的姐姐。” “你若昨晚就直接将芯儿带到四爷跟前,指认金格格,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这些麻烦,因为你一己之私,害得玉珊不能抓住害她之人,你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被训责的苏嘉凤无言以对,憋了半晌才狡辩道:“我是想着芯儿只是一时嘴快,真正害姐姐的人是金格格,芯儿有错,但她晓得悔改,我才想着要不要给她一次机会。” 身为旁观者,苏鸣凤看得十分透彻,不屑冷笑, “你真的以为她只是无心说漏嘴吗?你莫忘了,她一直侍奉金格格,与金格格一条心,且她母亲因为谋害玉珊而自尽,她跟玉珊矛盾丛生,怎么可能不恨玉珊呢? 她蓄意接近你就是最好的证据,素日里瞧你挺机灵的,怎的偏在此时上犯糊涂?你且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喜欢她?” 苏嘉凤墨瞳一紧,干咳一声,神情明显有些不自在,“我没有,只是把她当朋友而已。” “没有最好,”苏鸣凤趁机提醒道:“若有什么念头,趁早死心!你跟她仇怨深重,没有任何可能,少去关心她的事,四爷自有论断。” 理亏的苏嘉凤不敢违逆兄长之意,星星点头应道:“哦!知道了。” 兄长和弟弟皆已离开,苏玉珊望着门前的廊柱,心里空落落的,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线索突然断了,她如何甘心? 心力交瘁的她缓缓坐于朱漆圆凳上,以手支额,闭眸深叹。 恍惚间感觉到有指节在她太阳穴附近轻柔的揉捏着,力道不重不轻,刚刚好。 苏玉珊睁眼便见弘历正立在她侧后方,他的按捏来得很及时,可以使她的头部稍稍好受些,但她的心结却始终难以开解。 弘历晓得她的心思,轻声问道:“可是在怪我没有惩处金敏靖?” 她是有不满,可即使说出来又能如何?他肯定会拿规矩说事儿,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都快会背了,干脆也就不再废话,哀哀苦笑, “你有你的苦衷,我不该怨怪什么,也许这就是天意!连老天爷都护着她,谁能有什么法子呢?” 弘历的手自她额前缓缓下落,滑至颈后,揽住她的肩,轻拍着安慰道:“别太担心,等芯儿醒来,一切自有论断。” 他说的是最好的结果,可她忍不住去设想最坏的结果,“她若醒不来呢?德敏说她的伤在心口处,医术再高超的大夫怕也是无力回天。” “即便芯儿真的死了,我也会继续查证,为你洗刷冤屈。” 他的承诺很动听,然而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在你查证的这段时日,也许她还会继续想法子给我使绊子。” 苏玉珊的情绪很悲观,无论他如何劝说,她都没有一丝笑颜,使得弘历颇觉为难, “那你说我该如何?她也是皇阿玛赐给我的使女,我总不能无缘无故的休了她。玉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也请你理解一下我的处境。并不是说这事儿到此为止了,我还会继续追查,金敏靖会被禁足,她的一举一动我都会派人严密监视,你这边我也会增派侍卫守护,不会再将你置身危险之中。” 弘历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若再继续说下去,便又成了无理取闹。 紧捏着自己的手指,苏玉珊闭了闭眼,强压住内心的悲愤,终是未再讨论此事,“罢了!就这么着!我先回房去了。” 她与他争执之时,他会认为她不理解他,她不与他争吵,他反倒有些不习惯,心里很不踏实。 真凶就在眼前,却苦无证据,不能抓人,弘历只觉自己很可悲,他有太多的规矩需要去守,以致于苏玉珊这边他无法交代。 此时的弘历只希望芯儿能够尽快醒来,只要她肯指认金敏靖,这死结便可开解。 回房后的金敏靖气得直摔茶盏,梨枝吓得默立在一旁,不敢吭声,心道这屋里的瓷器就不该用太好的,主子隔三差五的摔,她生气的时候才不管这茶盏有多贵,看着碎裂一地的瓷片,梨枝心疼得紧,却又不敢说出来,只能劝主子想开些。 金敏靖也想保持好仪态,怎奈这火气实在难以控制,“四爷又为了苏玉珊将我禁足,你说我怎么能平静?打从她入府后就处处与我作对,我跟她真是八字相克!” “这些都是其次,当下最要紧的是芯儿,只要她咽气,格格您就高枕无忧了!” “四爷发了话,大夫正在抢救,我如何让她咽气?这个陈丰一向办事利落,怎的这回连个女人都搞不定?陈丰人呢?你去取问问他。” 梨枝却道不妥,“奴婢认为此时不能找他,四爷疑心甚重,想必此刻已经派了人来监视披霞阁,一旦咱们这边有什么动静,四爷肯定会知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金敏靖苦着一张脸,恼哼道:“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不管不顾,万一芯儿醒了呢?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苦思许久,梨枝眸光微亮,心生一计,“奴婢有法子了!” 第八十一回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听说有破解的法子,金敏靖眸光顿亮,忙问她有什么好主意。但听梨枝低声道:“咱们现在见不到芯儿,但是有一个人可以啊!” “哦?何人?” “姚昆。” 梨枝笑得意味深长,金敏靖未解其意,她记得这人是芯儿的生父,但不明白他有何用处,“他能做什么?” 梨枝附耳低语,金敏靖默默听罢,这才恍然大悟,直夸梨枝机敏。眼下没有旁的法子,为保自身,她只能冒险一试,着梨枝去安排。 次日上午,李玉来请示,说是芯儿之父姚昆在门口闹着要见女儿。 弘历微挑眉,墨亮的瞳孔闪过一丝诧色,“他怎会知晓芯儿在此?” “奴才本想扯个理由将他给打发了,可他非说昨儿个瞧见芯儿被人带回府中,是以坚持来此要人。” 略一思量,弘历已然发现疑点,“昨儿个瞧见,为何不闹,今日才来闹腾?” 李玉为难地揣着手,“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 若是阻止,姚昆进不来,这好戏也就没得看了。弘历正愁着没线索,偏巧有人来闹事,于是弘历将计就计, “那就让他进来,终究是自己的女儿,见一面也是应该的。” 李玉得令,即刻去传话。姚昆闹了半晌,终于进得四爷府去见女儿。 一看女儿昏迷在帐中,姚昆登时哀嚎起来,“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到底是谁将你伤成这般?人是在四爷府出的事,你们得对我女儿负责!” 一旁的丫鬟穗儿劝慰道:“伯父您别慌,四爷已经请了大夫,在尽力抢救呢!大夫说芯儿姑娘还没断气,还有一丝希望,您且稍后片刻,我该给芯儿喂药了。” 紧跟着姚昆帮忙扶起昏迷的芯儿,穗儿则坐在一旁给她喂汤药。 此时的芯儿面色苍白,毫无意识,不会张嘴,姚昆只好捏起她的嘴,好好让穗儿将勺子喂至她口中。 尽管两人配合,她却不会吞咽,喂了一勺,却有大半自唇角流出来,姚昆见状,啧叹道: “这样不行啊!你得找个巾帕来垫一下。” 穗儿自个儿倒是有巾帕,可那是她新绣的,她才不舍得给芯儿用,于是她放下汤碗,说去找条巾帕来。 找了一圈,她才终于找到一条巾帕,将巾帕垫在芯儿的下巴那儿,而后准备继续喂药。 当陶瓷勺子触及她唇瓣时,屋外骤然传来一声高呵,“且慢---” 骤然传来的声音吓了穗儿一跳,以致于她手一抖,直接将那勺汤药给洒了! 穗儿回首望去,发现进门之人是德敏,但见他气势汹汹的大踏步进来,锐利的目光直视于姚昆。 姚昆被盯得很不自在,问他这是何意。德敏却不明言,只让穗儿停止喂药,稍候片刻。 大夫交代的要按时喂药,德敏这般制止却是为何?穗儿不明其意,但她晓得四爷十分器重此人,不敢与他犟嘴,只得听从他的安排。 一旁的姚昆将芯儿放平,而后默立在一旁,焦虑的等待着。 闻听此讯,弘历并不惊讶,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随后他起身前往芯儿养伤的屋子。 姚昆一介平民,乍见四阿哥,难免激动,立马屈膝跪下,“草民见过四爷。” 弘历觑他一眼,并未理会,沉声问德敏,“有何蹊跷?” 德敏只道那汤药有问题。 穗儿一脸懵然,“有什么问题?这药是奴婢端来的,是芯儿的救命药啊!” 负手而立的弘历瞄了穗儿一眼,目光自她面上掠过,而后飘至姚昆身上,闲声吩咐道: “你----把那碗药喝了。” 姚昆眉头顿皱,不知所措,“这是大夫开给芯儿的药,我怎么能喝呢?” 懒与他啰嗦,弘历再次下令,“让你喝便喝,死不了!” “这……我……”姚昆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行动,神情明显惶恐,弘历睨向他,意有所指, “你在怕什么?难不成你在这药里下了毒?” 被质问的姚昆心跳加速,整个人都在发颤,惶惶不安,“四爷明鉴,药是这个丫鬟端来的,我并未碰过,怎么可能下毒呢?” “既然没毒,那就喝下去。”弘历轻描淡写,顺着他的话音说下去,姚昆却是迟迟不动。 耐心已然耗尽,弘历不愿再等,给德敏使了个眼色,会意的德敏即可上前按住姚昆,端起汤碗强行给他灌药。 走投无路的姚昆只好承认,说这药里的确有毒。 德敏这才将其松开,弘历行至桌畔坐下,紧盯着跪于地面的姚昆,“芯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何要给她下药?” 缓了口气,姚昆忿忿然道:“说是亲生,但我们父女多年不见,并无感情,她对我也不孝顺,自个儿藏着私房钱,都不给我用,十分见外。” “这不是你杀她的理由,她已深受重伤,你没必要再去动手,除非你是受人指使!” “没人指使,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姚昆坚称是他想杀芯儿,然而他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动机,弘历遂命人将他待下去,严加审问,务必撬开他的嘴! 恭送四爷离开后,穗儿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诧异的问德敏, “你怎会知晓他在芯儿的药里下了毒?” 原来德敏并未在门外守着,而是守在房顶上,揭开瓦片,暗自观察着屋内的情形。那会子姚昆让穗儿去拿巾帕,就是故意支开她,而后趁着她离开之际在碗中下药。 他是打算等着穗儿回来再给芯儿喂药,一旦穗儿喂完,芯儿出了事,查出这药有问题,那穗儿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听罢来龙去脉,穗儿至今后怕,一张小脸煞白无血色,喃喃道着,“谢天谢地,还好你瞧见了,及时制止,否则我就得替姚昆背这口黑锅了!” 伺候芯儿可真不是个好差事啊!她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而穗儿极易被问责,是以穗儿整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什么变故。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芯儿险些被人杀害,午膳时分,苏玉珊听闻弘历讲述此事后越发忧虑,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叹道: “芯儿待在府中本就不安全,极有可能被人谋害,你不是有很多别院吗?可否将她转移到其他地方,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儿给她治疗,那些人也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她所说的法子,弘历不是没想过,然而很多事想着容易,执行起来却有诸多顾虑,“现下芯儿伤得极重,大夫说她不宜挪动,一旦换地儿,很有可能加重她的伤势,所以只能原地治疗。” 如今芯儿是唯一的线索,是以弘历不能冒险,苏玉珊暗暗自个儿思虑不周,竟是忘了这一点。芯儿不能动,那她的处境也就更加危险。回想这两日所发生之事,苏玉珊只觉疑点重重, “姚昆的行为也很怪异,他定是受人指使,可金敏靖已被禁足,她的丫鬟和嬷嬷皆不能出府,如若是她指使,她又是如何操控的呢?难不成这府中还有她的人躲在暗处?” 弘历亦觉不对劲,他已经派人严加防范,却不知金敏靖是如何联络上姚昆的,这个金敏靖,似乎比他想象的更狡黠。 就在他深思之际,外头有人来传话,说是芯儿醒过来了! 第八十二回 揭开陷阱的真相 且说那会子苏嘉凤来求见,说是想看望芯儿,苏玉珊本不愿让弟弟再见此女,但她想着人在病危之际若是有熟悉之人在旁陪伴说话,兴许会有好转的可能。 不论芯儿人品如何,两人相处了那么久,终归也算是熟人,于是苏玉珊决定让弟弟去陪她。 苏玉珊也就是这么一想,并未抱太大的希望,未料芯儿竟然真的醒了!无论是巧合还是苏嘉凤的功劳,这都是好事一桩。 得知芯儿已然苏醒,弘历与苏玉珊皆没心思再用膳,两人起身漱口净手,而后直奔芯儿房中。 两人到场后,便见芯儿正躺在帐中,眸睫半阖,目光虚落在帐顶,整个人十分虚弱,毫无精神。 以往她最注重礼节,可是这一回,她却没有动身行礼的打算,心里不愿,身子也确实不方便,也就没动弹。 苏嘉凤提醒她说四爷来了,她却无动于衷,疲声道:“将死之人,在乎这些虚礼作甚?” 她在惧怕什么,弘历便许诺什么,“只要你将实情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便可将功赎罪。” 苏嘉凤欣喜不已,忙对她道:“听到了吗?四爷发话了,你快告诉四爷,你是怎么跟金格格联络的,只要你交代清楚,便可免罪。” 他听到这话,似乎比芯儿都开心,苏玉珊见状,越发忧心,只因她发现弟弟对芯儿的在乎远超出她的想象。 苏嘉凤信以为真,芯儿最是了解四爷,他那么在乎苏格格,她犯了这样的大错,伤害了苏格格,四爷怎么可能饶了她? “真的吗?” “四爷他一言九鼎,肯定不会骗你的。”苏嘉凤总往好的方面去想,芯儿却觉四爷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她。 苏嘉凤说的不算,她要听四爷亲口承诺。 目睹芯儿那质疑的眼神,弘历强压住内心的怒火,佯装平静地道:“想要求得宽恕的前提是,你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句谎言。” 弘历之言算是给芯儿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就连呼吸都觉心口疼痛,说话更是费力。但一回想起当时陈丰杀她的眼神,她便恨透了金敏靖,这个女人,不配做她的主子,更不配让她效忠! 思及此,芯儿再不犹豫,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所知道的统统讲出来。 她所说的这些,弘历已然听苏嘉凤讲过一部分,他关心的是后来的事,“金敏靖知情后,如何伪造信件和信物,陷害玉珊?她找谁经手此事?” “我只负责传消息,至于金格格后来如何规划,我并不清楚。” 听了半晌,还没到重点,弘历干脆直接询问,“只有口供,用处不大,我要实质的证据,那日你去寺庙是何目的?” 这也是苏嘉凤一直想问的,“对啊!你说过不会再见金敏靖,为何又去寺庙跟她碰面?” 她若说自个儿是给金敏靖报消息,苏嘉凤肯定会对她更加失望,眼下苏嘉凤是唯一肯帮她说话的人,芯儿不愿得罪他,只好借口道: “我……我担心你会把这件事告知四爷,那么四爷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想离开京城,但我攒的银子被我爹给拿走了,我身上没积蓄,便想找金格格借点儿盘缠上路,哪料她竟会对我起杀心。” 实则她当时是好意提醒金敏靖,没成想,这一去竟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苏玉珊一直在旁暗暗观察芯儿的神色,直觉告诉她,芯儿方才没说实话,但她去寺庙的原因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来发生之事, “刺杀你的人呢?你可知他的身份?” “那人戴着黑面巾,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认得他的眼睛,他肯定是陈丰!” 陈丰是谁?弘历与苏玉珊对视一眼,皆对此人毫无印象,经芯儿提醒,他们才晓得此人是金敏靖院里的人,平日里很不起眼,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厮,未料他竟会武功! 这么看来,陈丰应该在暗中帮金敏靖做过许多事。 弘历当即将金敏靖主仆几人叫来当面对质。 起初梨枝并不承认私下见过芯儿,偏巧芯儿与梨枝见面那日,正好被府中的一位厨娘碰见,梨枝并不知情,芯儿却瞧见了那位厨娘的身影,于是芯儿提议将厨娘叫来作证。 那厨娘不知是何状况,一看周围的气氛那么严肃,她生怕招惹是非,不敢撒谎,只道那日确实瞧见二个小丫鬟立在一处,但她只是路过,离得很远,是以不晓得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眼瞅着无可狡辩,梨枝只好说实话, “奴婢的确见过芯儿,也听芯儿说了一些关于苏格格的往事,但奴婢想着苏格格已是四爷的使女,那些旧事不该多提,奴婢不愿怂恿自家主子与旁人勾心斗角,是以并未将此事告知格格,格格她并不知情啊!” 来的路上金敏靖还在担忧,生怕梨枝说错话连累她,现下她总算放了心,暗赞梨枝果然比芯儿更机敏,直接一句话将她撇得干净,她很是满意。 紧跟着金敏靖委屈哽咽道:“四爷您时常教导妾身,后院当需以和为贵,不该争风吃醋,互相算计,妾身谨记四爷的教诲,不敢再与苏格格闹矛盾,梨枝她也很懂事,不会惹是生非的。” 见不得她们主仆那装腔作势的模样,苏玉珊只觉反胃,星眸一凛,直至疑点所在, “梨枝才刚还说没见过芯儿,转眼又改口,如此反复无常,定是有所隐瞒!” 梨枝撇了撇嘴,一脸无辜,“奴婢只是担心四爷会误会格格,这才没说实话,现下已尽数交代,并无半句谎言。” 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颠倒是非黑白,芯儿恼嗤道:“你胡说,你明明告诉了金格格,金格格还去寺庙与我见面,这些都是事实,你们别想否认!” 金敏靖顺势自辩,“妾身去寺庙只是祈福上香求签而已,并无其他,随行的下人们皆可作证,四爷您千万不要听信芯儿的胡言乱语。” 这些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刺耳,弘历听得头疼,睨了金敏靖一眼,揶揄道:“芯儿为何不说旁人,偏要说你?” “四爷,您可还记得,芯儿之母因苏格格而死,芯儿定是心怀怨恨,想为她母亲报仇,才会谋害苏格格,事情败露之后,她为了洗脱罪名,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就因为我曾与苏格格起过争执,可那都是以往啊!我知错便改,不会再犯糊涂,还请四爷明鉴,不要上她的当。” 金敏靖倒打一耙,芯儿气得心窝疼,皱眉紧捂着心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去反驳她。 苏玉珊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与金敏靖这种人讲道理无用,得拿事实说话才成。 沉思片刻,苏玉珊对弘历道:“刺杀芯儿之人是陈丰,陈丰也得来对质。” 李玉早已将陈丰叫来,人就候在外头,弘历一声令下,陈丰随即入内,恭敬行礼。 镇定自若的他并未有任何惧色,自始至终他都低垂着眼睫,未曾与金敏靖有过任何眼神交流。 瞄见陈丰的身影,金敏靖心下慌乱,却不敢表露,她黛眉紧蹙,故作诧异,“陈丰怎么会刺杀芯儿,越说越玄乎了,芯儿,你挨个儿诬陷,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再次见到陈丰,芯儿恨意升腾,呼吸急促地指着他,低声嘶吼,“我认得陈丰的眼睛,就是他,就是他要杀我!” “凭眼睛认出?”金敏靖冷哼道:“真是可笑,那是你的直觉,根本无法作为证据指证。” 此刻芯儿的情绪十分激动,才有了一丝血色的面颊又开始泛白,苏玉珊生怕她出事,不敢催促,只能耐心引导着, “你且再仔细想想,可还有其他的证据?” 陈丰的五官似乎没有特别的标志,芯儿想了半晌也没想到该如何证明。 焦急的她闭眸思量了半晌,猛然想起某一幕画面,她灵光顿闪,“我想起来了,我有办法证明是他!” 第八十三回 夫妻之实 此言一出,众人或紧张,或惊喜,皆想看看芯儿到底如何证明。 但听芯儿道:“当时那人掐着我的脖颈,想把我掐死,我使劲儿的扣拽他的手,他的手腕上肯定有伤痕,一看陈丰的手腕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金敏靖暗叹不妙,这要是留下痕迹,一两日之内很难消除,万一真被查出来,可如何是好? 就在她紧张之际,弘历命陈丰将手腕亮出来,一探究竟。 苏玉珊屏住呼吸,紧盯着陈丰的手,暗自祈祷着老天保佑,希望芯儿说的是实话,一定要找出新的线索来,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当陈丰挽起衣袖时,众人惊诧的发现他的左手手背及手腕处皆无任何痕迹,只有右手手腕处有一片烫伤的红痕,皱皱巴巴,触目惊心,但并无芯儿所说的划痕。 略一思量,苏玉珊已然明了,“他的手上肯定有划痕,为了掩盖划痕他才烫伤自己的手。” “苏妹妹,烫伤有多痛你不会不晓得?谁会故意让自己遭这样的罪?” 弘历大失所望,质问陈丰,“这是怎么回事?” 陈丰答道:“前日里不小心打翻茶壶,被开水烫伤,伤痕丑陋,污了四爷的眼,还请四爷见谅。” 他居然敢用这种虐待自己的方式去掩盖划痕,为了洗脱嫌疑,他当真是煞费苦心! 难得的一条线索竟又这么断了,气极的弘历薄唇紧抿,反手狠甩他一耳光。 金敏靖吓得花容失色,喃喃问了句,“四爷这是何意?为何突然打他?” 为何动手?想必金敏靖和陈丰都心知肚明,然而有些话不能明言,弘历咬牙恨道:“看他不顺眼,想打便打,你有意见?” 她哪敢有意见?四爷肯定是气急了才会拿陈丰撒火,左右陈丰已然躲过这一劫,弘历就是再怎么怀疑也没有实质的证据,芯儿无法证明刺杀她之人是陈丰,那么金敏靖也就不会受到波及。 暗松一口气的金敏靖未再多言,默立在一旁没敢吭声。 审问半晌,又没了结果,空欢喜一场,苏玉珊头疼欲裂,她实在不明白,坏人的运气怎么可以好到这种离谱的地步? 想制裁凶手,怎就那么难? 没有证据,弘历再怎么抓人心切,也只能放了金敏靖等人。 姚昆那边还是没结果,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看不惯芯儿,认为她是扫把星,才想将她害死。 每当有希望时,又陷入绝境,接连几次都是这般,弘历真的被折腾累了! 暴躁的他怒视芯儿,愤然下令,“芯儿搅惹是非,心术不正,责打二十大板!” 芯儿闻言,心下大震,暗叹四爷果然是在骗她,这分明就是过河拆桥! 苏嘉凤头一个不依,“四爷,芯儿重伤才醒,若再挨板子,岂不是要她的命?” 在此之前,芯儿的命尚算重要,可是此刻过后,她的命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无用的恶人,何须再留?负手而立的弘历下巴微扬,眼神薄凉, “爷没判她死罪,已是仁至义尽!” 那样的场景,苏嘉凤难以想象,“二十板子,一个男人怕都顶不住,更何况一个姑娘家?这跟死罪有什么区别?四爷,您说过会可以将功补过,怎的又反悔了呢?” 那会子弘历并未把话说得太绝对,就是给自己留有余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眼看着四爷铁石心肠,不肯动摇,苏嘉凤只好又去央求他姐,“姐,芯儿她已经知错了,她会悔改的,姐你帮她跟四爷求个情,让四爷饶她一回!” 然而芯儿与她的恩怨并非一朝一夕, “当初芯儿就曾当众拔我首饰,扯我青丝,那时四爷要赶她出府,金格格一再求情,才暂时将她留下,如今她又搬弄是非,向金格格告密,才惹出这诸多祸端来,她口中的悔改只是权宜之计,并非真心,我也不是菩萨心肠,无法谅解一个几次三番谋害我之人。”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金格格,并非芯儿,她固然有错,却罪不至死啊!姐姐,就当我求你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 果然啊!没有人会对谁感同身受,即便是亲人也不例外,苏嘉凤的这番话彻底惹恼了苏玉珊,她再不客气,冷嗤道: “你没有受过我所承受的苦难,凭什么要求我原谅?你可曾想过我被人误解之时有多痛苦,我是你的姐姐,你的亲人,你不向着我,反而帮着外人,着实令我心寒!” 不论苏嘉凤如何央求,苏玉珊皆不肯动摇,不肯帮芯儿。 芯儿做过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明白她的罪行不配被谅解,也就不愿再眼睁睁的看着苏嘉凤为她而说好话, “苏大哥,多谢你帮我,但我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当初就因为他的一念之仁,轻饶了芯儿,才又闹出后来的祸事,今时今日,弘历绝不会再心软,反正苏玉珊也没为她求情,那他更不必手软,眸光一凛,弘历厉声高呵, “来人!拖芯儿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他就是想要她的命!抓不到旁人,那就只能拿她来抵罪。 芯儿已然放弃抵抗,决定认命,苏嘉凤却不愿看着她遭罪,情急之下,他竟道:“我与芯儿已有肌肤之亲,她已是我的女人,我得对她负责,要打便打我好了,我愿意替她受罚!” 乍闻此言,芯儿难以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苏嘉凤为了救她居然能撒出这样的谎言! 最为震惊的当属苏玉珊,“你说什么?” 他居然和芯儿在一起了?这两人尚未成亲,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吗?苏玉珊顿感不妙,为难的望向弘历。 弘历质问芯儿,“可有此事?” 芯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突然被人这样问,她难免羞窘,但她心知苏嘉凤是好意,忍了半晌终是没反驳,窘迫的点了点头。 苏嘉凤趁势道:“我得对芯儿负责,我要娶她为妻,恳请姐姐应允。” 一旦芯儿嫁给嘉凤,成了她的弟媳,那苏玉珊就没理由再去惩罚芯儿,苏玉珊越想越不平气,冷脸道: “我不同意!” 第八十五回 弘历的谋算 “这种事怎么验证?除非……”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苏玉珊便觉浑身不适,秀眉顿蹙,“唉!不行,那样太缺德了!” 怔了一瞬,弘历才明白她的意思,摇头笑嗤,“我说的是找嬷嬷验证,不是找男人,你想哪儿去了?” 啊?原是误会了啊!苏玉珊尴尬一笑,仔细一思量,仍觉不妥,即便找个嬷嬷,对姑娘家做那样的事也很过分,她虽讨厌芯儿,却也不愿这般羞辱她,此事是真是假,也只有他二人心知肚明了。 掂量再三,苏玉珊终是摇了摇头,“验证了又如何?即便证明芯儿与他没有夫妻之实,嘉凤还会想法子找其他的借口,他铁了心要保她,我再怎拦阻也是多余。除了被他怨恨,并无任何益处。” “那就甭管他了,咱们只管放长线钓大鱼,兴许哪日他突然就想通了呢?”心知她不痛快,弘历不再讨论这些烦心事,带着她到后园的水榭边散心。 不得不承认,这天光水色总是有种神奇的魔力,每每置身其中,望着秋波盈盈的碧绿水面,感受着被日光照耀的微风,那颗烦乱的心便会渐渐归于宁静。 不听她吭声,弘历偏头望向她,但见她樱唇紧抿,目光悠远,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想整件事,弘历再无自信,低声问道:“可是觉着我很没用,连个凶手都抓不到。” 苏玉珊闻声侧眸,迎上他那自责的眼神,她心中一软,再不忍责备他, “我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不该计较那么多,毕竟尘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不是每个人的冤屈都能被洗刷,不是每个恶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努力争取了,你也尽心追查了,那我又该怪谁呢?怪老天爷吗?天意这种东西,你去问个为什么,不过是徒劳罢了!” 假如她说他几句,兴许他心里还会好受些,她越是这般假装释然的安慰他,他越是内疚,弘历忍不住抬手将她拥入怀中,轻叹道: “我不舍得让你受一丝委屈,却偏偏总在出事,让你受伤。金敏靖固然可恶,我也有错,居然没能相信你,伤透了你的心。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无条件的信任你。” 这话听着好生耳熟,她似乎已经听过很多次,“我就怕你现在说的好听,等真出事的时候,你一生气,就又忘了自己的承诺。” 缓缓放下手臂,弘历将其松开,凝视着她的眼睛,拇指轻抚着她的面颊,柔声道:“事不过三,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段时日的确辛苦他了,每日他忙完朝政之事,还要帮她处理这些琐事,苏玉珊心下感激,不愿再与他计较,点头应道: “但愿你我之间不会再生误会。” 祈愿总是美好,然而变故总是猝不及防,将来之事,谁也料不准,走一步是一步,若是思虑太多,只会徒添烦恼。 苏嘉凤并不晓得弘历是在放长线,他还以为四爷看在他姐的面上才会答应放了芯儿。 当他把人带回府时,郑老爷和郑夫人一脸懵然,皆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苏嘉凤也不回避,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这位是他的未婚妻,郑老爷一脸懵然,心道嘉凤从未订过亲,哪里来的未婚妻? 诧异的他将苏鸣凤叫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得知弟弟带了个姑娘回来,苏鸣凤急忙赶过去,这才发现所谓的未婚妻居然是芯儿! 苏鸣凤大发雷霆,将弟弟叫出来,斥他不知轻重,将他好一顿训责,苏嘉凤也不反驳,只撂出一句, “四爷和姐姐已经同意了。” “怎么可能?”苏鸣凤不相信玉珊会同意让芯儿跟嘉凤在一起。苏嘉凤便又将那个借口说与他哥听。 苏鸣凤虽讨厌芯儿,但他毕竟是个保守的男人,得知弟弟已与芯儿有夫妻之实,他不便再拦阻,却也不愿再理弟弟,只摇头叹息,直嗤他糊涂,而后愤然甩手离去,再不多管。 待兄长走后,苏嘉凤这才回到屋内,给芯儿端了杯水过来,让她喝点水,润润嗓。 默然片刻,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跟她解释一番, “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我当时没有别的法子,情急之下才会说出那样的借口,损了你的清誉,还请见谅。” 芯儿的确是渴了,直接把一杯水给喝完了,而后将瓷杯放置在一旁的小桌上,抬眸望向他,轻声道: “你是为我好,我又怎会怪你呢?你千万别自责。” 她没怪他就好,苏嘉凤稍稍放心,对她温然一笑,“你安心待在这儿养伤,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被人伤害。” 打从记事起,她便一直过着苦日子,后来被卖做丫头,得金敏靖赏识,日子才稍稍好过些,但她毕竟只是个丫鬟,主子高兴了赏她,不高兴时也会打骂她,无人真心待她,苏嘉凤却对她那么诚挚,即使明知她利用过他,他也不计较,依旧全力以赴的帮她,这样深重的情意,她怎么可能不感动? 然而感动之余,她的心绪异常复杂,“你真的不会恨我吗?” 望了望窗外,苏嘉凤闷叹道:“当我知道自个儿被骗时,我的确生你的气,但你被金格格派人刺杀,身受重伤,我又觉得你很可怜,实不忍心再怪你。”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连芯儿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你姐姐说得很对,都是我咎由自取,做尽了坏事,才会遭此报应。” “你固然有错,可真正卑劣的是金格格。她才是不择手段,陷害我姐的主使者,该得到报应的是她才对。” 他好言安慰着,芯儿却是心情低落,始终没有一丝笑容。 苏嘉凤以为她是在为那件事担忧,遂主动打消她的顾虑,“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那么说也只是想救你而已,你若不愿嫁,我不会强求,你别担心。” 平心而论,他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只可惜她的母亲因苏格格而死,即便明知苏格格无错,芯儿还是觉得若是跟苏嘉凤在一起就对不起她母亲,是以她并不愿意嫁给苏嘉凤。 然而苏嘉凤才救她出来,她总不能过河拆桥,一旦她拒绝,那四爷肯定不会放过她。 为保性命,芯儿终是没明言,只模棱两可地道:“我困了,想休息会子,你也辛苦了那么久,该去歇着了,这事儿改日再说!” 既如此说,苏嘉凤也就没再多提,扶她躺下,而后拿着带回来的药,去给她熬药。 芯儿暂时安定下来,弘历此举着实出乎众人的意料,金敏靖还以为弘历不会轻饶芯儿,定会杀了她为苏玉珊报仇,哪料他竟然放她走了! “这个芯儿,居然敢指认我,这丫头是绝对不能留了,得想法子尽快除掉才是!”未免后患,金敏靖决定斩草除根,眸闪厉色的她兀自琢磨着, “陈丰已然被四爷怀疑,我不能再用他,该找谁好呢?” 第八十六回 变故丛生 金敏靖还在想着如何解决芯儿,梨枝却在琢磨四爷的心思,“芯儿的罪行已然敲定,四爷即便不杀她,也该重罚才是,这般轻易放人,格格您不觉得有蹊跷吗?” “那还不是因为苏嘉凤在护着她,”金敏靖冷哼一声,暗叹自个儿低估了芯儿,“这个小妖精,勾男人的手段倒是一绝,她若没有苏嘉凤庇佑,怎么可能活着走出府邸?” 梨枝那乌溜溜的眼珠轻转着,兀自沉吟道:“不论苏嘉凤再怎么求情,最终做决定的还是四爷,奴婢总觉得四爷此举别有深意,很可能是故意将人放出去,就是想看看格格您会不会对芯儿动手。” 才放松下来的金敏靖听她这么一说,不免又紧张起来,“我已经洗清嫌弃,他凭什么怀疑我?” “眼下的确没证据证明是咱们所做,但苏格格嫉恨于您,她肯定会继续吹枕边风,让四爷追查此事。奴婢认为,这会子是特殊时期,您千万不能有任何行动,否则极易被四爷查出来。” 梨枝之言令金敏靖不得不顾忌,“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任由芯儿逍遥自在吗?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芯儿已经指认您了,四爷没定您的罪,可见她的话没什么用处,因为她没证据啊!所以格格不必把她放在心上,奴婢最担心的其实是姚昆。” 金敏靖却是不以为意,“姚昆的儿子还在咱们手中,他不敢乱说话。” “话虽如此,可他晓得内情啊!这人留不得!”梨枝再三提醒,金敏靖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最终决定先不动芯儿,先将姚昆给解决了。 但她仍有顾虑,“姚昆人还在府中关着,咱们怎么动手?万一又被德敏给发现了呢?” “关着才好,他不是被用刑了吗?那死起来更容易啊!”梨枝笑得意味深长,附耳低语着。 金敏靖没有旁的法子,只能依照梨枝的提议去办,陈丰那边她不必担忧,他绝对效忠于她,只要解决了姚昆,那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姚昆一直嘴硬,没说实话,只因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在他们手中,为了姚家的香火,他坚持不松口。 李玉极有分寸,每次用刑皆未将他弄死,都还留有一口气,为的就是让他改口,只是谁也没想到,两日后的傍晚,侍卫开门进去送饭时,发现姚昆已经断气了! 找人过来查验,饭菜中并无毒,大夫说他应是内伤过重晕了过去,没有及时医治才会这般。 然而弘历却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定是有人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姚昆才会暴毙。 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金敏靖,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着实出乎弘历的意料,“金敏靖不动芯儿,反倒动了姚昆,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苏玉珊也觉怪异,苦笑叹道:“看来你这黄雀是做不成了。” “姚昆谋害亲生女儿,的确该死,只可惜他死前什么也没吐出来,死得毫无价值。”说起此事,弘历至今没想明白, “金敏靖那边我命人看得很紧,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她到底是如何指使姚昆,又如何毒杀他的?” 这有何难?“府中的人动不了手,府外的人可以啊!” 此言一出,弘历灵光顿闪,“你是说……她的娘家人?” 苏玉珊点到为止,并不多言,让他自个儿去思量,“我瞎说而已,没什么证据,你别当真。” 如若是她的娘家人在背后做手脚,那就能解释得通了,金敏靖仗着娘家人是做官的,便为所欲为,弘历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提防,未料竟是防错了人! 长叹一声,弘历疲惫扶额,闭眸哀叹,默不作声。 苏玉珊知他心情不好,缓步行至他身后,细长的指节搭在他肩侧,缓而重的为他捏揉双肩, “事已至此,还是算了!我不想再查了,只要你明白她是个怎样的人呢,只要你信我即可。” 明知凶手是谁,却苦无证据,这样的情形的确很令人懊丧,好在苏玉珊没有责怪他,还温言软语的安慰他,他才稍稍好受些,反手握住她的手掌,愧声道: “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的太久,慢慢的也就释然了,此事已经困扰她很多天,前方就是个死胡同,除了拐弯,她别无选择,总不能一直傻傻的立在这儿,止步不前,折磨自己,是以苏玉珊决定向命运妥协, “我已经想开了,不想再被不相干的人影响我的心情。这次算她运气好,侥幸逃脱,倘若有朝一日她再生事端,谋害旁人,希望你能果断处理。” “那是自然,”弘历定定的望向她,眼神异常坚定,“我定会加强守卫,保护好你,她若再敢胡来,我绝不轻饶!” 经此一事,金敏靖会有所收敛吗?不!苏玉珊觉得她会抱有侥幸心态,还会继续肆意妄为。 她二人之间的矛盾越积越深,这辈子都无法和解,这次未能扳倒金敏靖,苏玉珊的确很失望,但她始终相信,善恶终有报,金敏靖也不会例外! 得知姚昆的死讯时,芯儿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只因她与这个父亲没有一丝感情,且姚昆还曾想毒害她,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但她毕竟是姚家的女儿,她弟弟年纪尚小,尚未成亲,根本不懂人情世故,这丧事得办,可她还有伤在身,不宜出面,于是苏嘉凤主动开口,说要帮她打理她爹的丧事。 芯儿感激不尽,接连向他道谢。 苏嘉凤接连忙了七日,这丧事才算结束。 丧事过后,苏鸣凤找到他二人,说是芯儿的父亲亡故,她得为父守孝,婚事暂且搁置。 芯儿没什么异议,反倒松了一口气,她本就觉得为难,现在有了这件事做借口,她就不必再费心思去回应。 事出突然,苏嘉凤表示理解,并未强求。 芯儿打算搬回家住,他却担心她出事,不许她走,坚持要她继续留在这儿。 芯儿面上没反驳,答应他留在郑家暂住,心里却已有了别的盘算…… 转眼间已是冬月间,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早,弘历起身入宫那会子开始飘雪花,凛冽的北风肆意呼啸着,吹得雪片乱舞,漫天飞白。 等他上罢早朝,出得殿门,地面已湿,那殿顶的琉璃瓦上已覆了薄薄的一层雪。 弘历身着貂裘,由太监撑着伞,漫步在风雪中,面容清俊的他浑身透着清贵之气。 下朝之后,雍正帝召了军机大臣到养心殿继续讨论政事,弘历并未出宫,而是去往后宫,先是给抚养过他的皇考贵妃佟佳氏请安,而后又去给他的生母熹妃娘娘请安。 身为他的母亲,熹妃却甚少能见到他,每月也就一两回,他来请安时才能说几句话。 弘历也想每日都给母亲请安,怎奈宫规不允许,他只能按照规矩行事。 闲来无事,熹妃问起他最近过得如何,府中可有知心人。 弘历头一个想起的便是苏玉珊,但他却没在母亲面前提及,只违心地道:“使女高氏,聪慧温婉,深得儿臣之心。” 原是高斌之女啊!熹妃笑应道:“此女选秀之际我曾见过,的确是个美人,眉目温和不张扬,我瞧着也很喜欢。” 提及选秀,熹妃温笑道:“来年开春又该选秀了,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明年你皇阿玛便会给你挑选一位秀女做福晋呢!” 第八十七回 帐中蜜语 这段时日他与苏玉珊虽有小矛盾,却都一一化解,相处得十分融洽,他很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白日里他觉得很自在,夜里又为她而疯狂,他已经习惯了身边只有她的日子,不想再多出一个人。 然而这是规矩,他会有一个福晋,那是迟早的事,怔然一瞬,弘历笑应道:“一切皆由皇阿玛和额娘做主。” 儿子的婚事,熹妃一直惦念着,只因传闻皆道雍正爷早在登基那年就把皇位传给了弘历,但熹妃并不确定,毕竟皇帝还有两个儿子呢! 是以她很想瞧瞧,看雍正爷究竟会将哪家的千金指给弘历,借此判断圣意,“我倒是想为你做主,只可惜你的婚事关系重大,但看你皇阿玛如何安排。” 皇阿玛会将谁指给他,弘历并不在意,左右不过是个名分,给她便是,只要苏玉珊还在他身边,他便知足了。 然而她说过,她其实很小心眼儿,待明年他娶福晋之时,也不晓得苏玉珊会是何反应。 但愿她能理解他,不要与他置气。 又与母亲闲聊了几句,弘历这才出宫回府,路上偶遇弘昼,弘历闲问道:“听说最近你府里又纳了位新人?” “可不是嘛!”说起他的新宠,弘昼春光满面,眉眼间难掩笑意,“娇娇软软的,深得我心呐!” 道罢他又问,“四哥你府里一直没添人?” “添什么人?”弘历可从来没想过,“我还嫌人多呢!” 居然还有人嫌女人多?弘昼实在无法理解老四的心思,“这么久了,你还在宠着那位苏格格?我说四哥,你就不会腻吗?” 以往弘历也认为男人的后院就该有不同的女人,时常更换才有新鲜感,可是不知不觉间,他与苏玉珊在一起已有三个月,至今仍未觉得腻, “真正喜欢一个人时,怎会觉得腻呢?你若会腻,大抵不是真心。” 弘昼十分认真地道:“我对每个女人都是真心啊!” 弘历无言以对,笑嗤道:“你那叫多情。” “男人本多情,这世上哪有专情人?我就不信你不睡旁人,其他使女你可以不放在心上,待明年选秀,皇阿玛给你指个福晋,你还能冷落福晋吗?” 那的确是不能的,提及此事,弘历忽觉头疼,不愿再论,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明日愁来明日愁。 闲扯了几句,兄弟二人各自回府去了。 当天晌午,闲来无事的苏玉珊亲自下厨。 她原来的那个小私灶已然作废,自从那回出事之后,弘历便不让她再自个儿做菜,以免又被有心人做手脚。 但她实在闲不住,总想自个儿做些美食,便跟弘历撒娇说好话。 耐不住她的一再央求,弘历只好答应在画棠阁给她再设一个小灶,这次有专门的厨娘和嬷嬷做帮手,负责帮她备食材,其余人等不得随意进出,苏玉珊才能放心的烹制美食。 一进画棠阁,便有一股香味自小厨房飘来,他猜测定是苏玉珊又闲不住了。 好奇的弘历拐向小厨房,“好香!在做什么?” 行至她身侧,弘历偏头一看,发现她正手持菜刀,切着葱姜蒜,“这种小事交给厨娘做即可,你不必亲自上手。” 苏玉珊却道无妨,“做菜的乐趣就在于亲自动手,若总让人帮忙,那我设小灶作甚?还不如洗洗手坐在那儿等吃呢!” 每回弘历走后,她用罢朝食便无所事事,寂寥得很,做菜正好可以打发光阴,是以她从来不觉得这些小事繁琐,反倒乐在其中。 锅里还冒着白腾腾的热气,弘历问她在煮什么,她却不明言,说是等做好就知道了。 “那我给你搭把手,需要我做些什么?还有什么要切的?” 正在切姜蒜末的苏玉珊眸眼微弯,摇头笑叹,“你那双手是读书写字处理政务的,我可不敢用你。” 偏头凑近她耳畔,弘历低语道:“我这手白日里自是读书写字,晚上能做些什么,你应该更清楚……” 他那双手的确有魔力,总能带她攀上云霄,一想到那些不可言说的画面,苏玉珊登时羞红了脸,嗔他一眼, “屋里还有人呢!瞎说什么,多羞人呐!” 勾唇一笑,弘历抬指捏了捏她的耳珠,眼中尽是宠溺,“不让我说,那就让我帮你干点儿活儿。” 看来不给他安排点儿事做,他是不会罢休的,于是苏玉珊指派他帮忙洗几个辣椒,说是要做青椒肉丝。 这活儿简单,弘历立马去办,拿了两个辣椒去盆中清洗,很快便洗好递给她。 苏玉珊接过一看,登时傻了眼,“这就是你洗的辣椒?” “洗得很干净啊!有什么问题?”弘历自认洗得很认真,苏玉珊却是哭笑不得,“辣椒不是只冲水就行,得把这个小尾巴给揪掉。” 何须这般麻烦?“直接剁掉岂不更方便?” “这里头还连着一根芯儿,直接剁完会浪费很多辣椒,可以先往里推,然后再往外一拉,这个小尾巴就出来咯!喏,你看,是不是很简单?” 苏玉珊边说边给他做示范,弘历见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洗个辣椒还有窍门,“看来做什么都有学问。” 接下来他按照她说的法子试了一下,果然很轻松就能取出根部。弘历不由笑赞,“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夸赞她可受不起,“此乃生活常识,会做菜的人都懂,也就你从不进后厨,才不晓得这些小细节。” “这不是进来了吗?”弘历笑看向她,柔声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一旁的常月默默听了半晌,忍俊不禁,“厨房里的糖罐打翻了吗?好甜啊!奴婢是不是该出去暂避一下?” 被她这么一打趣,苏玉珊越发羞窘,都不好意思抬头了,只垂眸做着手中的活儿,弘历朗笑道: “你去忙你的,我在这儿给玉珊打下手即可。” 常月依命退出房门,这两人边聊边备菜,弘历倒是了解了许多以往都不曾注意的常识,这令他觉得很新奇,十分乐意陪她在后厨待着。 忙了半个时辰,菜终于上桌,今日她做的是猪肚鸡。 吃猪肚鸡,首先要喝汤,此汤色白底清,鲜香浓郁,十分诱人。 常月为两位主子各盛一碗,弘历拿起调羹轻吹着,而后品了一口,只觉舌尖得到了极致的享受,不由点头赞道: “汤中的胡椒淡化了猪肚的腥气,将鲜味与鸡肉的香完美融合,喝起来十分爽口。” 做菜之人最期待的便是旁人的赞许,一直没动勺子的她就等着听他的品评,亲耳听到他夸赞,苏玉珊欢喜不已,满满的成就感, “你喜欢就成,不枉我费了那么久的工夫去熬制。这猪肚好吃,清理起来却是十分复杂,好在入口美味,倒也值得。” 每每与她坐在一起用膳,他便觉心中宁静,自在轻松,只因她说话很有趣味,他从未有过烦腻之感,每一日都觉得十分新鲜,他的快乐,弘昼不懂,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以往他若是繁忙,用罢午膳便会回书房,今儿个没什么要事,他便留在画棠阁陪她午歇。 许是在厨房里待的太久,切菜时一直低着头,苏玉珊只觉脖颈有些酸疼,弘历自告奋勇,说是要为她揉捏。 她便乖乖背对着他侧躺着,让他为她按捏颈项和肩膀。 起初他的确规规矩矩的为她按捏着肩颈,但到后来,他的手沿着脊椎一路下滑,顺势按捏她的腰,以致于苏玉珊下意识闪躲, “莫乱捏,好痒。” 与此同时,弘历顺势贴近她,自她身后轻搂住她,哑声询问,“哪里痒?我可以帮你……” 第九十一回 啧!好酸! 她还能干什么?“受罚呗!” 她是听不懂,还是故意捣乱?“我罚的是西岚,你凑什么热闹?” 停下手中的笔,苏玉珊也不看他,闷声赌气道:“你要是觉得西岚有错,那我也有错,此事因我而起,若非我争强好胜,与金敏靖斗嘴,也就不会生出这些祸端,所以我也得一起受罚,跪着抄写经文。” 哪有人自个儿上赶着揽责的?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儿这般大胆的忤逆他,这让弘历很没面子,负手立在门口的他沉着一张脸,额前青筋直跳,冷声令道: “是谁的责任,爷自有论断,无需你来判定,立刻回去!” 西岚很感念苏玉珊的陪同,但她不希望玉珊因为她而跟四爷闹矛盾,遂在旁劝道: “玉珊,你快跟四爷回去!我一个人慢慢写即可。” “一百遍啊!这得写到何时?还得跪着写,跪到天亮,怕是腿会废了,我不回去,我在这儿帮你写完。” 她不肯走,坚持要跪着,弘历又怎么舍得让她跪一夜? 心知苏玉珊的目的是什么,弘历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牙道: “一百遍,无需再跪。” 此时的西岚才真正明白,为何苏玉珊定要过来陪她,只有玉珊在这儿,四爷才有改变主意的可能。虽说还是一百遍,但坐着总比跪着轻松些,西岚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多谢四爷体谅!” 弘历并未回应,目光直落在苏玉珊身上,峰眉紧皱,神色肃严,“即刻回房,别再得寸进尺!” 难得弘历肯改口,苏玉珊替西岚松了一口气,她晓得分寸,是以没再继续闹腾,适可而止,扶着小桌缓缓站起身来。 门口的弘历并未等她,率先转过身去,他的步伐极快,苏玉珊跪了许久,腿有些麻,几乎失去了知觉,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左右摇摆,找不到重心,不仅小腿不适,她的膝盖也疼得厉害,是以她挪动得很慢,待行至门口时,她想抬脚都费力,忍不住轻嘶出声。 弘历脚步微顿,回眸便见她正扶着门框,小心翼翼的往外跨去。 微挑眉,弘历冷哼揶揄,“腿很疼?” 瞄见他那好似看戏的眼神,苏玉珊不甘示弱,紧咬榴齿,故作轻松地道:“还好,不是很严重。” 他陪了高琇雯半个时辰,她便在这儿跪了半个时辰,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弘历的心情极为复杂,既疼惜,又恼火,低嗤了句, “自讨苦吃!” 她都已经这样狼狈了,他非但没有安慰她,还这般刻薄的奚落嘲讽,苏玉珊心下委屈,不悦地撅起了红唇,强忍着膝盖的疼痛,慢吞吞地向前挪着,还不忘逞强娇哼, “我乐意!” 她总是这么嘴硬,弘历本不愿理会她,想让她长个记性,然而她走得那么艰难,每走一步似乎都很痛苦,他只好停下步子,等着她行至他身边,而后长臂一揽,直接将她拦腰打横抱起。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苏玉珊惊呼出声,“哎---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我能走。” 弘历也不安慰她,出口便是奚落,“走这么慢,踩蚂蚁呢!” 平日里在画棠阁,随他怎么闹腾皆可,但这会子在外头,这般被他抱着,她难免有些不习惯,涨红了小脸低声提醒, “这可是在路上,人来人往的,你就不怕下人们瞧见,在背后议论?” 弘历一派无谓,径直向前走着,“我抱自己的女人,还犯律法不成?” “话虽如此,可你身份尊贵,这般当众抱女人,不会觉得有失颜面吗?”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着实有些可笑,淡瞥她一眼,弘历的眼底尽是讥诮,“你公然违抗我的命令之时,可曾顾及过我的颜面?” “我……”心虚的苏玉珊无言以对,她生怕摔倒,下意识用双手圈住他的脖颈,低声辩解着,“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事实而已。” 念及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弘历愤然数落道:“我让你回去,你为何偏要随西岚一起受罚?你这分明是在与我作对,挑战我的耐心!” “可是西岚的确很冤枉啊!”一想起他的处罚结果,便令她愤愤不平,“明明罪魁祸首是金敏靖,你却不追究她的责任,只问罪西岚,这不公平!” “我知道你跟金敏靖有过节,可咱们得就事论事,不能因为私人恩怨随便定罪。”弘历边说边向前走着,他试图跟她讲道理,她却听不进去, “这跟过节无关,今日之事本来就是金敏靖闹出来的。” “可是琇雯不这么认为,她认定凶手是西岚,并未打算追究金敏靖的责任。再者说,金敏靖之父在宫中当差,颇得皇阿玛信任,即便我要定她的罪,也得有理有据,总不能为了一只猫而开罪于她。” 弘历讲的是规矩,是现状,然而这话在苏玉珊听来却是十分刺耳, “就因为她爹官职高,西岚的父亲官职低微,所以你就让西岚来顶罪吗?那我这种娘家无权无势的,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是不是也会成为被你牺牲的那一个?” 她这番想当然的说辞深深刺痛了弘历,他没再前行,而是将她放了下来,直视于眼前这个小女人,神情肃严,眸蕴怒火,正色道: “玉珊,说话要讲良心,我对你怎样你应该很清楚,我何时因你的家世而低看于你?你与金敏靖闹矛盾时,我哪回不是站在你这边?” 扪心自问,他的确帮过她很多次,苏玉珊十分感念,她以为他一直都是这么正直,可他今日的决策却令她很意外, “那你为何不愿帮西岚?你明知她是无辜的。” 遥望着远处覆着一层薄雪的苍翠竹林,弘历轻叹一声,如实道:“我与她无甚感情,不想麻烦。” 闻听此言,苏玉珊不禁想到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与金敏靖有感情,所以才不舍得罚她?” 毕竟金敏靖跟了他那么久,即便他现在不再宠她,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否则他怎会只罚西岚一个人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苏玉珊这心底酸意上涌,呛得她眸眼涩涩,难受得紧! 第九十四回 玉珊,你哭了? 她的想法?重要吗?真实的想法太过矫情,若是说出来,估摸着他会找各种理由来解释,左右不过是那几句话,他有苦衷,他身不由己,她不能怪罪,应该理解才是。 与其听这些所谓的大道理,倒不如什么也不说,反正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四爷愿意过来,我便需要,您若不得空,我便不需要。” 这敷衍的态度惹得弘历峰眉缓缓皱起,“我只想听你一句真心话,你却在这儿跟我打官腔?” 抬眸望向他,苏玉珊无奈反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回答?我说不需要,你会说我不在乎你。我说需要,你肯定会说,高格格小产,你必须得陪着,让我别吃醋,对不对?” 她竟是什么都想好了,理智得让他无言以对,来的路上他还一直在担心她的状况,此刻方知,自个儿的担忧是多么的可笑, “我以为你会吃醋,还想着该如何哄你开心,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你的平静,出乎我的意料。看来我是否过来并不重要,你根本不会在意。” 她若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昨晚就不至于辗转反侧,但是那些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照样会去陪高琇雯,难道要让她跟弘历撒娇,求他别去揽月阁,留下来陪她吗? 不!那样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在她看来,留与不留皆看他的心情,并非她三言两语能改变的,让她说好话央求一个男人,她真的做不到那么卑微。 忍了半晌,苏玉珊终是什么也没解释,继续向前走着,弘历越想越不是滋味,一把拽住她的手,直视于她,忿然质问,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何我去别人那儿你无动于衷?苏玉珊,你该不是又在骗我?” 许是因为怒火在燃烧,他攥住她手腕的力道有些大,硌得她骨头生疼,手腕的疼痛与心底的委屈交织再一起,呛得她鼻翼微酸,悲声控诉, “弘历,你究竟想怎样?既希望我大度,又想看我吃醋,是不是只有我吃醋难过你才会开心,你才会觉得自己很厉害,又征服了一个女人? 你这样的心态根本就不是在乎我,只是想满足你的虚荣心而已。你若真的了解我,就该知道,我并非大度之人,可我的身份不允许我计较,所以我不想提,你却偏要一遍遍的追问,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你怎么可以这般仗势欺人,这般蹉磨我?” 目睹她眼眶通红,悲不自胜的模样,弘历顿感懊悔,暗恨自个儿怎就一时糊涂,说出这些混账话来惹她伤心, “我不是虚荣,只是看你如此平静,以为你不在乎我。抱歉,我只考虑自己,忽略了你的感受。” 说话间,弘历情不自禁的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肩膀宽阔如山,然而被他紧拥的苏玉珊却没有一丝安全感,心下一片空茫,她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难受,为何要发火,凭什么呢? 她又不是正妻,又不是他的唯一,只是凭借着一张脸,暂时得他宠爱而已,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苦笑一声,苏玉珊收敛绪,努力找回理智,淡声道:“抱歉,是我逾越了,我不该对四爷发脾气,还请四爷见谅。”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还有一丝哽咽,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弘历想将怀中人扶正,看看她到底怎么了,她却一直将脑袋埋在他肩窝里,不愿与他对视。 无奈之下,弘历只好退后一步,顺势抬指挑起她的下巴,低眉一瞧,这才发现她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在他的认知里,苏玉珊倔强又坚强,几乎不会哭泣,偶尔会跟他吵架,但绝不会为他而伤心,今日这样的情形,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玉珊,你哭了?是为我而伤心吗?” 吸了吸鼻子,苏玉珊仓惶否认,“才不是,你想多了。” “你该不会要说是风沙迷了眼?” 抢人话头真的好吗?苏玉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越发窘迫,支支吾吾地找起了借口,“也可以是小飞虫飞进去了啊!” 她刚想挣开,他的指节已然自她面上抚过,轻柔的为她擦拭着泪痕。 指腹触及到温热之感,弘历既心疼又欣慰,忽然就笑了。 正难受的苏玉珊听到他的笑声,大为不解,越发委屈,“我明明在哭,你却在那儿看笑话,你礼貌吗?” 他的确不该在这个时候笑,但此景此景又令他心生暖流,“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你对我的在乎,以往你说什么喜欢我,都很敷衍,我根本感觉不到你的爱意。” 她真的开始在乎他了吗?弘历为此而高兴,苏玉珊却极为惶恐,她最怕的便是对弘历动心,一旦对将来的帝王动心,那她便连最后一丝屏障都没了! 可她为何会那么难受?大约只是因为他一直陪伴她,突然不在她身边,她有些不习惯,才会胡思乱想睡不着? 往后这样的情形不会少,弘历不仅会去揽月阁,兴许还会去其他使女那儿,抑或府中再添新人,等到慢慢习惯之后,也许她就不会再有任何波动了。 如此想着,她才稍稍平静下来,没那么害怕。 至于弘历怎么想,她还真的管不着,他这个人啊!向来只以他的感观为准,他若认为她在乎他,那她也不否认,至少这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以后别再问我会不会吃醋,我没你想的那么大度。” “你若真的大度,我反倒该难受了。不过看你这样,我也高兴不起来,我很想陪着你,只是……” 翻来覆去的几句话,她都快会背了,“我懂,就别再提这件事了成吗?你该怎样便怎样,按规矩来!我不会说什么的。” “但你会想啊!你会在心底怨我,对也不对?” 想都不许她?那他未免也太霸道了?“我若说不怨你信吗?” 那自然是不信的,弘历忽然觉得自个儿问这话有些傻气,哼笑一声,再不计较,“行!当我没问。等过段时日,琇雯缓过来之后,我再去陪你。” 过段时日是多久?苏玉珊没有追问,随他!决定不了之事,就不该多管。 弘历也想跟她多待会子,但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之所以出了宫就来这儿,就是担心她昨晚胡思乱想,给她一个解释, “琇雯还在休养中,我并没有碰她,只是躺了一夜,仅此而已。” 弘历居然会跟她说这些?苏玉珊诧异的同时又羞红了脸,当即转过身去,轻声嘀咕道:“我又没说什么,你提那些作甚?” “你面上没说,心里会想。我得跟你讲清楚,以免你又在心里骂我。” 被戳中的苏玉珊眨了眨眼睫,美眸轻转,心虚否认,“谁骂你了?我只顾呼呼大睡,根本没工夫琢磨你的私事。” “是吗?方才眼里噙着泪,哭鼻子的人是谁?” “都说了不许提,你还说,偏爱看我笑话。”苏玉珊粉拳轻砸,朝他胸膛锤去,弘历一把握住她的小拳头,再不逗她,朗笑道: “我是真得走了,一堆公务等着我处理,你先回去歇着,外头虽有暖阳,到底风凉,别待太久,当心吹得头疼。” 嘱咐过罢,弘历抬指轻抚她粉颊,凝视着她的眼底溢满了宠溺,而后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苏玉珊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不该计较太多。现下弘历对她尚算专情,在她还得宠的这段时日里,她也该对弘历稍慰好一些,对他多一份理解和宽容,毕竟每个人付出的时候都渴望着得到回报。 倘若有朝一日,弘历真的变了心,那她再将那份好收回来便是。 然而她却忽略了一点,有些东西,一旦给了,便再难收回。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走远些之后,弘历沉声问李玉,“交代你的事,办妥了吗?” 李玉低眉应道:“奴才已然按照您的吩咐,给金格格送了一份大礼。” 墨瞳微紧,弘历眸色深重,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而后阔步前行,去往书房。 且说方才李玉去了一趟披霞阁,细声禀道:“给金格格请安,四爷差奴才过来给金格格送一份礼。” 彼时金敏靖正在让丫鬟梨枝给她修磨指甲,最近她的心情极好,只因高琇雯的孩子没了,听说还是个儿子呢!还好没生下来,要不然高琇雯必然更加得意! 说来她那只波斯猫可真是立了大功啊!既打破了高琇雯的美梦,又教训了西岚,还让弘历连苏玉珊也给斥责一顿,当真是解气! 金敏靖心下舒坦,笑容满面,梨枝已有许久没见主子笑得这么开心了,但听主子吩咐道: “去后厨要几条小鱼来,让猫儿多吃些。” 梨枝放下锉刀,应声称是,正待出去,却见李玉来了。 闻听是弘历送的礼,金敏靖既惊且喜,当即站起身来,笑应道:“今儿个并非节庆之日,四爷为何会给我送东西?” 李玉始终温笑,并未提点,“格格一看便知。” 那盒子又大又长,约有一尺来长,这么大件,却不知是什么,难不成是古董花瓶之类的? 欣喜的金敏靖近前打开盒子一看,惊喜立马变成了惊悚,尖叫出声,“啊-----” ---------------- ps:猜猜盒子里是什么。 第九十九回 接苏玉珊出府 听妹妹说起,苏玉珊才晓得这段时日发生在郑家之事。 且说苏嘉凤将芯儿接至郑家后,便一直守护着她,白日里他去酒楼干活,便让玉蝉陪着她。 玉蝉虽不喜芯儿,却也不至于去害她。她就这般敷衍的陪了芯儿一段时日。 待她身子好些,苏嘉凤带她出去采买一些衣物,路上芯儿心惊胆战,不时的往回看,总说有人在跟踪她。 苏嘉凤左看右看,观察了许久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之人,便劝她莫怕,“如今你我已有婚约,金格格她不敢再害你,你且放宽心便是。” “话虽如此,可她心狠手辣,难保她不会杀人灭口。”芯儿虽是逃过一劫,却始终不安心,总觉得那个陈丰不会轻易放过她,很可能还会再刺杀她。 待在京城,她始终不安心,加之她与苏格格恩怨深重,哪怕的确是她母亲的错,可母亲终究是因苏格格而死,芯儿始终解不开这个心结,不愿与苏嘉凤成亲。 思来想去,最终芯儿留下了一封信,趁着苏嘉凤不在家时,悄悄离开了京城。 “信中说,她会去外地,一个亲戚家,再也不会回京城,还说她很感念嘉凤对她的恩情,但她觉得自个儿配不上嘉凤,希望他不要被她的事影响,也不要被这虚假的婚事牵绊,希望他能遇到一个好姑娘,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默默听罢玉蝉的复述,苏玉珊如释重负,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芯儿离开,大约是对大伙儿最好的选择。” 芯儿终于不再纠缠苏嘉凤,对玉蝉而言,这便是大喜事,但看姐姐并未再追问芯儿的下落,玉蝉奇道:“姐姐不打算再追究了吗?” 先前苏玉珊的确痛恨芯儿,但这段时日,她已然看开,“我真正的仇人是金敏靖,可我现在还没资格报仇。只要嘉凤不娶芯儿,我也就不必担忧。至于金敏靖会不会放过她,她离开京城后会发生些什么,那就看她的命了,我就不掺和了。” 两姐妹又说了会子话,玉蝉起身请辞,苏玉珊留她在此用晚膳,玉蝉也很想在这儿多陪姐姐待一会儿,但她终究有所顾忌,毕竟这是四爷府,临行前,大哥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待太久,以免给玉珊惹麻烦,是以玉蝉婉言谢绝,执意离开。 苏玉珊又给妹妹赠了几样礼,这才依依不舍的送她出府。 与姐姐道别后,玉蝉出府归家,到得郑家,她将东西放在屋内,并未歇息,而是拐至郑临的房中。 先前郑临在四爷府受了伤,将养了许久才逐渐恢复,偏偏最近天寒,下了场雪,身子本就虚弱的郑临再一次病倒了。 他情绪低落,不愿喝药,丫鬟劝不住,每回都得玉蝉亲自去监督。 这会子她才进屋坐下,便有一阵香气袭来,郑临闻到香气,只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即坐直了身子问她, “你去见过玉珊了?” 哎?这事儿她根本就没提啊!玉蝉一脸惊诧的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只因他曾见过玉珊几次,每回她身上都是这种香气,今儿个玉蝉的衣襟上也散发着同样的香味,是以郑临猜测她应是去过玉珊的房中。 实则玉蝉的确去了,她姐姐还给她送了一盒香料,她觉得很好闻,便收下了,未料郑临竟是那么敏锐的察觉到了气味的变化。 她本不想跟他提太多关于姐姐的事,以免他又生伤感,但他已然猜到,她也就没再隐瞒,如实道: “我是去将芯儿离开一事告知姐姐,省得她一直忧心。” 是了,此事关乎苏嘉凤的终身,的确是该跟玉珊说一声,郑临很想问一句,玉珊她……还好吗?然而话到嘴边,他终是觉得不妥,没再多言。 他说好的会放下过往,可一提到姐姐,他的眼神立时变得哀戚,未免他一直惦念着,玉蝉主动道: “姐姐她很好,郑大哥你不用担心。” “她好就好。”闭了闭眼,郑临终是没敢多问,刻意岔开了话头,“嘉凤呢?芯儿突然失踪,对我们而言是好事,但嘉凤可能会很伤心,我没什么大碍,你去看看他!” 玉蝉却道无妨,“他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儿,方才我回来的时候还瞧见了他,他说要去宝珍楼干活呢!” 事实上昨晚苏嘉凤是请休了的,上午他并未去宝珍楼,酒楼里生意红火,忙得不可开交,那几个跑堂的根本忙不过来,何芸宁只能上前帮把手。 这会子客人们陆续离开,何芸宁正在二楼厢房内收拾碗筷,忽闻门口有动静,回首一瞧,竟是苏嘉凤的身影,不由纳罕, “你不是说今儿不来吗?” 昨儿他心情不好,的确想休息一日,但后来又改了主意,“我若不来,酒楼里忙不过来,你岂不是又得多做活?” 怔了一瞬,何芸宁无谓撇嘴,“我家的店,我多做点儿是应该的。” 迟疑片刻,苏嘉凤才道:“呃……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 “我很忙,不得空。”道罢她便要抱着碗盘离开,苏嘉凤顺手接过,“你歇着,我来干。” 即使帮她抱碗盘,她依旧不停步,继续向前走,还走得特别快,苏嘉凤只好加快步子跟上去,“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工夫,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抱歉。” 沉着一张脸,何芸宁冷声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 干咳一声,苏嘉凤抓住机会,再不犹豫,“上回的事,是我误会了你,原来不是你告的密,的确是我哥去说的,我误会了你,是我的错。” 原是为这个,轻瞥他一眼,何芸宁冷哼道:“上个月的事,你现在提那些作甚?” 苏嘉凤顿感冤枉,“我一直都想跟你说来着,可先前我找你,你每次都说没空。我错了,我不该随意猜忌你,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冷哼一声,何芸宁杏眸微瞪,反噎道:“谁跟你生气?你未免太瞧得起自个儿了。” 说得倒是轻巧,可他总觉得何芸宁最近不太对劲,“不生气你干嘛不理我?每次瞧见我都沉着一张脸,或是绕道走,先前你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很爱笑。” 默了好一会儿,何芸宁才闷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你有了未婚之妻,未免芯儿吃醋,我自然得与你保持距离。” 提及芯儿,苏嘉凤有一瞬的怔神,而后轻声道:“芯儿她……已经离开了京城,她并不想嫁给我,所以这桩婚事已然作废。” 看出他的眼中有一丝苦涩,何芸宁再也不忍发脾气,软了语气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提那些扫兴之事,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不愿让人担忧,苏嘉凤勉笑道:“本来也就是权宜之计,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强迫她嫁给我,既然她想离开,那我就祝她能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她本不想管他的闲事,想了想还是得交代一句,“你要是心情不好就在家歇着,可别心不在焉的,给客人上错了菜,回头还得我来给你收拾残局。” 这样的错误,他坚决不会犯,“你放心,我既来了,自是得认真干活。” 手中的碗盘有些重,已然道出心里话,苏嘉凤没再多言,准备去往后厨,“你去歇着!其他的由我来收拾。” 道罢他便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何芸宁的心情很复杂,她明明还在生气,可今日见他这样失落,她又不忍再雪上加霜,冲他发火。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传来一声轻叹,“我说宁儿啊!嘉凤可是四爷的小舅子,你合该对他客套些。” 客套?凭什么?“他在外是什么身份,那是他的事。到了咱们宝珍楼,他就是个跑趟的,必须做好份内事,我可不会因为他有个厉害的姐夫就惯着他,我那月钱可不是白出的。” “可你好歹温柔些,别总是对人凶巴巴的。”何掌柜好言劝道:“我看嘉凤对你挺好的,这不亲自来跟你道歉嘛!” 迟来的道歉,她可不稀罕,一想到那日他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她,冲她发火的情形,何芸宁便觉心里堵得慌, “哎呀爹,你根本就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别乱掺和。” “你是我闺女,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懂?”捋着胡须,何掌柜摇头轻笑,一副早已看透的神色, “打他来这儿,你就对他格外关注,先前我还担心他配不上你,如今才晓得原来他姐姐是四阿哥的宠妾,如此算来,你若嫁给他,倒也不算吃亏。” 乍闻此言,何芸宁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竟然会从她爹口中说出来, “爹你胡说些什么呢?谁要嫁给他了?你怎的这么势利啊!看人亲戚厉害就瞎琢磨。” 何掌柜不以为意,“我是经商的,我若不势利,咱这酒楼能开几十年?总之一句话,你对嘉凤好一些,指不定还真能成其好事。” 父亲想的长远,何芸宁却不愿委屈自己,“我若喜欢一个人,即便他是穷小子我也不嫌弃。我若不喜欢,哪怕他是皇亲国戚,我也不会看在眼里。您没瞧出来吗?他喜欢的人是芯儿,我才不稀罕心有所属的男人!” 无奈摇首,何掌柜直叹女儿看待问题太过肤浅,“需知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好感再正常不过,好感是一回事,喜欢是一回事,是否嫁娶,能不能成为一家人又是一回事,根本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不是说了吗?芯儿已经走了,那他们也就没有任何可能。也就是说,你和他的缘分到了,虽说我的确看中他是四阿哥亲戚这一点,但你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傻丫头,喜欢就要努力争取,别总是跟颜面较劲。” 提点了几句,何掌柜没再啰嗦,但愿女儿能自个儿想明白。 何芸宁却不愿去深思,她根本不愿想那么长远之事,姻缘之事她并不着急,她始终相信,自个儿肯定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即便真的没有合适之人,她也不怕,大可守着这间酒楼过一辈子,她才不愿去刻意讨好苏嘉凤。 芯儿这一走,命运的轮盘也就悄无声息的发生了转变。 得知芯儿离开的消息,苏玉珊的心情格外的放松,至于苏嘉凤是何感想,她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料想过段时日他便能慢慢放下。 午后妹妹来这一趟,耽误了会子,眼下已近申时,她若再睡,醒来天该黑了,于是苏玉珊不打算午歇,直接去往小灶房内,准备为弘历做些饭菜。 才择了两棵葱,但闻李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给格格请安,还请格格净手更衣,四爷命奴才接格格出府呢!” 闻言,苏玉珊欣喜不已,一双明眸难掩笑意,“哦?他要带我去哪儿?” 第一百零二回 四爷,我可以侍奉你了! 弘历再未犹豫,下至氤氲的温泉水之中,自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肢,在她耳畔轻声呢喃, “原来你不肯宽衣,就是想着犹抱琵琶半遮面,故意魅惑我。” 苏玉珊只顾感受温泉水涌向周身的惬意,根本没多想,被他这么一提醒,她低首一看,这才意识到,那薄薄的中衣被温泉水那么一润,已近乎透明。 羞赧的她当即往水下沉了沉,企图遮掩春景,“我才没那个意思,明明是你胡思乱想,还好意思怪我?” “我又不是柳下惠,你还指望我坐怀不乱?” 瞄了瞄宽敞的水池,苏玉珊十分好心的提醒道:“温泉池子那么大,你可以离我远一些啊!” 若是离得远了,那这温泉泡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想离你再近些,嵌连在一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哑,像是什么神奇的法术,轻易就能霍乱人心。苏玉珊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成功的被他勾了魂灵,螓首不自觉的向后仰,顺势依偎在他肩侧,任由他的掌心向她的心口传递炙热的温度。 温泉水柔柔的在周身晃荡着,苏玉珊心驰神飞,忘了反抗,配合着他的意图,转过来面向他。 心连身嵌,是难以形容的愉悦。情动之际,苏玉珊下意识启唇,在他肩侧留下一抹齿痕。 弘历倒也不觉得疼,但也没收敛,反倒越发放肆…… 后来又耗了多久,苏玉珊已然记不清,他的汹猛和温泉的暖意令她格外困乏,依稀记得是他将她抱了出来,擦干水,换了干净衣衫,而后又将她放至锦被中。 她无力再说话,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看着她那小手蜷缩在枕边,红唇微抿的睡颜,弘历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很想再一次欺负她,然而他刚靠近,她便撑着小手下意识的推拒, “不要了,我好困呐!” 她的小嘴儿微微撅起,小巧红润,饶是才刚品尝过她的滋味,弘历还是忍不住亲了她一下,而后回身躺好,捋了捋她鬓边的发,没再扰她。 唇角微勾,弘历就这般笑看着她,此时此刻,他不禁在想,向来都是她先就寝,而他看着她的睡颜,却不知他熟睡时,她可有偷看过他,而她心里又会想些什么? 脑海中出现这样的念头时,弘历心下微怔,想他一个大男人,如今竟也会琢磨此等儿女情长的小事,当真是可笑! 神思飘飞间,疲惫来袭,弘历渐渐闭上了眼眸…… 一夜无话,次日天未亮,晨起入宫时,两兄弟碰巧遇见,在弘昼的印象中,兄长一向自律,十分注重仪容,今日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弘昼难免胡思乱想,啧叹连连, “四哥你好像很困乏,看来昨晚战况激烈啊!” “胡扯!”负手而行的弘历当即否认的干脆,“昨晚在看书,一时没留神,这才耽搁了。” “是吗?”弘昼也想信他,可他颈间有明显的红痕,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四哥,你这红痕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要说是蚊虫叮的?” 经他一提醒,弘历这才想起昨夜的她似乎格外放肆,情难自禁时还在他肩头和颈间留下了印记。 当时他没在意,这会子被老五调侃,他才恍然。弘历不可置否,兀自笑笑,没再辩解。 弘昼最爱听打听的便是闲事,笑眯眯的跟在老四身旁追问,“不消猜,肯定是小嫂嫂给你留下的,对也不对?” 提及苏玉珊,弘历眼底的笑意更浓,“除了她,还有谁敢如此放肆?” 老四这语气难掩宠溺,听得弘昼牙都酸了,“那还不是你惯的?” “我乐意,你有意见?” 被噎的弘昼立马赔笑,“岂敢岂敢?你的女人,你想怎么宠便怎么宠。” 虽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弘历还是得注意些,抬手理了理貂绒立领,毕竟待会儿要入朝面圣,可不能让皇阿玛瞧见颈间的红痕,以免皇阿玛以为他沉迷美色。 整理罢仪容,兄弟二人继续前行,去往乾清宫听政。 忙完政事,弘历照旧回府,此时的苏玉珊已然更衣梳妆,自琼苑乘坐马车回了府。 白日里看得最是真切,此时的她才发现这琼苑中风景甚好,还种着几株腊梅,尚未开花,大约得到临近年关之时才能盛放。 此地虽好,却终究是别苑,她不能久留,得尽快回府。 她才到家没多会子,弘历也从宫中回来了。 昨儿个带她游玩,弘历不愿扫她的兴致,也就没提芯儿之事,今日他才与她说起, “芯儿离开了京城,我的人仍在跟踪,反正苏嘉凤不晓得她的去处,你想如何处置她都可以。” 幸得苏玉珊早有耳闻,此刻再听说此事也就没什么波动,面色十分平静,“我最想处置之人,一直都是金敏靖,不是芯儿。” 一提及此事,弘历便觉对不住她,“金敏靖侥幸的避开了所有的罪证,我暂时还不能动她,毕竟那件事关系到你的清誉,一旦闹大,便连皇阿玛和额娘都会晓得你曾经定亲一事。尽管你是受害者,却也对你很不利。未能如你所愿,我很抱歉,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先前她还会心里不平衡,还会与他闹腾,但是亲眼见过金敏靖的狡诈之后,苏玉珊实在没理由再去怪罪弘历,毕竟他努力争取过,但是碍于复杂的规矩,又碍于对她的保护,他只能不了了之。 心头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堆积在一起,最终她没有宣之于口,而是选择默默咽下去, “我明白,你无需自责,我相信公道只会迟来,不会缺席。” 苏玉珊的体谅缓解了弘历的不安,这终归是件扫兴之事,他也就没再多提。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又温馨,弘历大多时候都在陪着苏玉珊,偶尔才会去陪高琇雯用顿膳,但却没再歇于揽月阁。 高琇雯一直默默隐忍着,直等到月余后,她坐完了小月子,这才让人备热水,沐浴更衣,描眉点胭脂,细细梳妆打扮了一番,而后差人去请弘历过来。 算来他已有六七日没去过揽月阁,今儿个高琇雯出小月子,也算是好日子,是以弘历没去画棠阁用膳,而是去了揽月阁。 待他去时,酒菜已然备好,高琇雯已然恢复,没再忌嘴,陪他喝了两杯。 她以为今晚弘历一定会留下,孰料用罢晚膳之后,他竟说还有事得处理,要回书房去。 这样的情形着实出乎她的预料!难道他不懂她的意思吗?诧异的高琇雯不知所措,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晚他不能走,否则明日她便会成为府中的笑柄! 心乱神慌的高琇雯借着酒意,鼓起勇气对他道:“四爷,我……我已然出了小月子,可以侍奉您了。” 第一百零四回 说好话哄我 手腕被拉的一瞬间,弘历微勾唇,然而转身之际,他又摆出一副淡然的容色,“夜里风大,来回走动极易患风寒,既然来了,那不如就……” 话说一半,她却戛然而止,弘历不禁好奇,“就怎样?” “就留下来!”这还是她头一回央他留下,说出这话时,苏玉珊羞得不敢抬眸看他,不住的捏着自己的手指,耳畔依稀传来他的轻哼声, “你让我留下我便留下,岂不是很没面子?” 给了台阶他不下,她可不会去求他,苏玉珊无谓摊手,“既然你觉得面子更重要,那就随便你咯!反正受冻的又不是我,我的被窝可暖和了!” 她所谓的软话只有一句,弘历顿感失落,“你就不能再说几句好话哄哄我?” 再哄他的尾巴就要翘上天了,“我怕你得寸进尺。” “那我有几寸?” “啊?”起初她没领会他的意思,迎上他那玩味的目光,她才意识到他话里有话,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苏玉珊羞赧低语, “它随时会变化啊!哪有固定的尺寸?” “上回你已握过,应该心里有底?” 又说浑话呢!她脸皮薄,断然说不过他,只能打哈哈,“我不记得了,我又没看。” 笑凝着她,弘历低声哄道:“你想看也不是不可以。” “不!我不想!”苏玉珊否认得十分干脆,坚决避开他的套路,“一看你就会让我负责,我才不要看。” “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号不准你的脉我还怎么当兽医?” 察觉到她在拐弯抹角的损人,弘历的峰眉缓缓拧起,“你说谁是兽?” 意识到口误,苏玉珊还以为他生气了,立马改口,“我瞎说的,没有特指,也没有骂人的意思,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这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弘历当即就翻脸了,但若是她,他只会一笑置之,“那我合该让你感受一番,野兽是怎么品尝他的猎物。” 说话间,弘历缓步靠近她,似极有耐心的豹子,紧盯着他的猎物,随时准备发起攻势! 苏玉珊懊悔不已,暗叹自个儿怎就嘴快说了那句话,以致于被他抓到话茬儿,借机撩拨, “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现在才后悔,晚了!她越是可怜兮兮的求饶,越会激发他的占有浴,在旁的事上,弘历可以依她,但这种事上,他可不会心软,心软还怎么开荤呢? 行至帐边,弘历顺势在她身边躺下,顺手放下帐帘,俯身倾覆,细细品味她的甘甜与美好…… 他一靠近,苏玉珊只觉被窝更暖和,伸出手臂主动圈住他的脖颈,眯着眼感受他传递而来的温度,“你好热乎,比汤婆子管用得多。” 他最喜欢看的,便是她依赖他的模样,这令弘历很有满足感,“那我以后天天给你暖被窝。” 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她又摇了摇头,十分认真的地道:“冬天可以暖,夏天还是别了?挨在一起太热。” “……”弘历忽然觉得自个儿对她而言就是个不会凉的汤婆子,“所以呢?需要的时候就搂得紧紧的,没有利用价值就直接抛弃?” 不满的他掐了一把她的柳腰,惹得苏玉珊娇哼道:“只有你抛弃我的份儿,我哪儿敢抛弃你啊!” 她真的不会吗?为何他总觉得她的心像是一只风筝,总是抓不住,琢磨不透,“玉珊,说话可得算数,你说的每一句,我都会当真。” 她不信承诺,也不愿去承诺什么,“说的时候皆是真心,但谁晓得以后会有什么变故呢?万一是你腻了我,我又该找谁说理去?” “入眼之人,或许会腻,但入心之人,永远不会。”弘历的眸光柔柔的凝向她,拇指细细的描摹着她的眉骨,轻声在她耳畔许诺着。 美好的誓言总是那么动人,苏玉珊没再去追究真假,只想安静的感受这片刻的宁静。 冬寒帐暖,满室生香…… 果如高琇雯所料,这件事还真就在府里传开了,府中人议论纷纷,梨枝最爱打听闲事,自然有所耳闻, “格格,奴婢听人说,昨日四爷去了揽月阁,用罢膳却没留宿呢!这高格格已然能伺候四爷,四爷却还是走人了,竟是一点儿都不给她留颜面,高格格肯定气坏了!” 说起此事,梨枝开心不已,然而这一回,金敏靖却没心思看笑话, “四爷若是留在揽月阁,才是真正的他,他若不留,那才麻烦呢!证明苏玉珊已经独得他的宠爱。” 梨枝心道:不管四爷去哪儿,都一直没来披霞阁,有什么区别呢? 金敏靖却宁愿看弘历宠旁人,也不愿看见他一再为苏玉珊破例,“我最见不得苏玉珊得势,四爷到底何时才会腻了她?” 梨枝好言安慰道:“格格勿忧,现下已将近年关,待开了春,秀女大选,皇上肯定会为四爷选一位福晋,四爷可以不在乎高格格,但若福晋进门,世家贵族之后,四爷能冷落吗?肯定是不能的。 只要等到四爷迎娶福晋,那苏玉珊的运势也就到头了!她若不识抬举,再去抢福晋的风头,自有福晋收拾她,您就等着看好戏!” 听她这么一说,金敏靖这口气才稍稍舒缓,只盼着新福晋快快进门,她倒要看看,到时弘历还如何独宠苏玉珊! 有一场大雪之后,已是腊月底,年关将至,府中人格外忙碌,忙着清扫收拾,弘历额外赏赐每位使女一些珠宝布匹,古玩摆件,其中当属苏玉珊的最为丰厚。 古人的年似乎格外有年味,只因他们极为注重仪式感。 画棠阁门前的对联是弘历亲自所书,苏玉珊亲手所贴,两人互相配合,十分默契。 这是苏玉珊来到异世后过的第一个年,有弘历的陪伴,她的身心皆觉温暖。 光阴流转,岁雪渐融,迎春花开,年后二月间,又一界秀女大选拉开了帷幕。 历经将近二十日的筛选,几百名秀女只有二十余人中选,这当中会有几人会充入雍正的后宫,其余十几人则会被赐婚于皇室宗亲。 其中有位吴扎库氏,被雍正赐婚与五阿哥弘昼,而李荣保之女富察氏则被赐于四阿哥弘历做福晋,婚期就定在七月十八。 有些日子啊!当时只道是寻常,待过后再回想,苏玉珊才惊觉,这个冬季和春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无忧无虑,简单又宁静,待到入夏后,弘历大婚,便是一路坎坷途。 竹子说:在读的小可爱请帮忙点亮五颗小星星,大家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鸭!我会努力码字,争取加更哒! 第一百零五回 弘历大婚 弘历的婚事在二月间就定下了,当他跟苏玉珊说起时,她眼睫轻眨,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并未多言。 这是历史的必然,苏玉珊无可更改,也就不想多说什么。 在此期间,两人心照不宣,皆未再提此事,仿佛一提及,便会不愉快,直至七月十七,大婚的前一夜,弘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跟她讲清楚, “明日我就要成婚了,迎娶福晋进门。” 即便再怎么避讳,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苏玉珊羽睫半垂,眼底的笑意渐渐敛去,轻声道:“嗯,我知道。” 只这一句,再无其他,尽管很简单,他却如芒在背,试探着问了句,“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她有太多的话埂在喉间,到了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总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恭贺四爷大婚之喜。” 众人皆在恭贺,就连苏玉珊也说这样的场面话来扎他的心,苦笑一声,弘历轻叹道: “于我而言,这并非喜事。这大半年以来,我对你如何,你应该很清楚,我喜欢你,这毋庸置疑,倘若你是满洲女子,或许我还能破例请求皇阿玛封你为福晋。尽管还没有格格抬福晋的先例,但至少我可以努力去争取,只可惜你是汉人,我便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需知皇子福晋的家世要求极其严格,必须是可以往上追溯三代的世家贵族之后,我可以在其他事上为你破例,唯独此事,我不得不听从皇阿玛的安排。” 这些大道理,苏玉珊都懂,她也明白,弘历就是想听他说一句:我理解你,不会怪你。 她的确理解古时的规矩,她的身份没资格去怨怪什么,她也不会闹腾,但心里就是裂开了一道口子,再难缝补。 违心之言她说不出口,此刻她愿说的,皆是她的真心话,鼓起勇气望向弘历,苏玉珊喉间发堵,轻声道: “多谢四爷为我织了一场美梦,这半年,我过得很幸福。”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柔和,但她的语态和神情竟像是道别一般,不禁令弘历生出不祥的预感, “你这话是何意?难道以后就不开心了吗?玉珊,你我之间不是梦!我对你的好皆发自肺腑,从前会对你好,以后也同样对你好。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明白: 这次的情况不同,其他的使女我可以忽视,不去她们房中,可若娶了福晋,我给不了她感情,也得给她正室的尊严,所以明晚花烛夜,我只能待在喜房中陪她,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了,能入我心的,始终只有你一个。” 弘历提前跟她说这些,大约就是在暗示她,明晚他肯定会跟福晋圆房,让她不要介意。 苏玉珊一早就知道,弘历的福晋,以及将来的皇后皆是富察氏。她心里清楚,却一直在回避,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改变方向,既如此,苏玉珊也就不愿再说什么,努力的弯起了唇角, “好,我知道了,明晚我会早些歇息,不会等你。” 她的面上明明有笑意,可他却能看得出来,她的笑有多么的勉强,“你还是在怪我,对吗?” 有些事,大家心里明白就好,说一遍就不要再提了,他这般打破砂锅问到底,分明就是在故意扎她的心! 鼻翼微酸,苏玉珊望向他的眼中满是悲愤,“我闹,你不高兴,我笑,你还不满意,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是啊!他到底想怎样?要她欢欢喜喜的接受吗?可她若真的毫无反应,没有一丝难过,那他又会想着,她是不是不在乎他。 弘历忽然觉得自己很矛盾,他明知道苏玉珊想要的是什么,介意的是什么,可他却自私的奢求她的谅解,可不就是在为难她吗? 深叹一声,弘历再不多问,直接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我只是担心你怪我,误会我,跟你解释是怕你不开心,到了还是惹你伤了心,这并非我本意。罢了!你不想听,我便不提,待到大婚过后,我还是会像从前那般疼你宠你。” 还能回到从前吗?怎么可能呢?被迫倚在他肩头的苏玉珊苦涩一笑,终是没再反驳。 七月十八,是四皇子弘历与嫡福晋富察氏的大婚之喜。 今日的富察氏身着石青色的吉服褂,吉服上饰有四团五爪正龙,两肩前后各一,头冠顶上嵌着的红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颈间的镂金领约饰有七颗东珠,间以珊瑚,两端垂有两条金黄绦,精致华贵,尽显雍容之态。 眼前的女子便是他的福晋,她的姿容仪态无可挑剔,端的是一副世家闺秀落落大方的气派。 众人皆道此乃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如若没有苏玉珊的存在,兴许弘历也会对他的这位福晋生出一丝兴致来,只可惜先入为主,苏玉珊已然走进他心里,那么其他女子再怎么美好,都与他无关。 然而皇命在上,他不得反抗,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必须笑面相待,做足表面功夫。 吉时将至,嬷嬷为福晋盖上盖头,一身绛红吉服的弘历携着富察氏,一路行三跪九叩之礼,前去给雍正帝以及熹妃娘娘等人行礼。 而后众人又一道去往保和殿,雍正帝在此摆宫宴,招待福晋族人,以及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 宴罢,弘历这才偕同福晋一起出宫,由銮仪卫备彩舆,内府大臣护送,命妇随行,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四皇子府邸。 府中的使女们一早便候在府门处,恭迎福晋入府。 苏玉珊也在其列,归来的弘历一眼便看到了她,可她立在最边上,始终低垂着眼眸,不与他对视。 彩舆停下后,众使女齐齐福身,“恭迎福晋,给福晋请安。” 一旁的嬷嬷掀开轿帘,一双绣着鸳鸯牡丹的绣花鞋顺势跨出轿门,柔声道:“免礼,诸位不必客气。” 因着盖头的遮挡,众人瞧不见福晋的容貌,但听这声音如此温柔,大约应是位好相与的主儿? 金敏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福晋给盼来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家有了女主人之后,苏玉珊还如何嚣张,难不成,她还敢与福晋争宠吗? 实则此时的苏玉珊心中一片空白,只茫然的随着众人一起行礼,弘历是何神情,欢喜还是忧愁,她都不愿去看,多看一眼,心就会抽痛。 她只能不停的告诫自己,她只是个局外人,她的戏份已然落幕,而接下来,将会是弘历与嫡妻伉俪情深的戏份,她应该做的,便是摆正自己的位置,收回自己的心! 第一百零七回 躲吻 弘历扬声吩咐李玉,“给金格格倒杯茶润润嗓。” 李玉得令,即刻过去给金格格斟茶,众人见状,掩唇轻笑,暗笑金格格又惹恼了四爷,金敏靖自觉没趣,乖乖闭嘴,接过李玉端来的茶,尴尬一笑, “多谢四爷。” 被弘历这么一警示,金敏靖再不敢乱说话,富察氏看在眼里,心下已了然。 敬茶过后,朝食已备好,福晋进门头一日,使女们应该陪着福晋一起用朝食。 原本苏玉珊也躲不过,正巧金敏靖嘴快说了一句,她顺势撒谎,说自个儿眼睛不舒坦,担心传染给旁人,就此告辞,没留在此地用朝食。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弘历心乱如麻,他很想跟过去,然而福晋还在这儿,这才成婚头一日,他若当众撂下福晋不管,岂不是给苏玉珊招惹仇恨? 思前想后,最终弘历并未起身,继续陪着福晋用朝食。 饭毕,众人陆续告辞,弘历吩咐总管带着福晋在府中转一转,熟悉新家。 道罢他便先行一步,步伐异常匆急。富察氏看透不说透,由总管带领着,在府中闲逛游赏。 且说弘历离开岚昭院后,便直奔画棠阁而去。 彼时苏玉珊正在房中作画,试图用画笔来压制凌乱的心绪。听到常月的请安声,苏玉珊从容起身,绕过桌案,对着门口福身行礼, “给四爷请安。” 在他的印象中,苏玉珊几乎未曾给他请过安。每回他过来,她都不曾客套,或是主动与他笑言,或是忙自个儿的事儿,懒得招呼他,不论怎样,他都觉得很自在。 骤然这般拘谨,他自是不习惯,“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长而卷翘的睫毛半垂着,覆住眼中的情绪,苏玉珊淡声回道:“礼多人不怪。” “我不需要你多礼,如常般即可。” “是,谨遵四爷之令。” 她的面上没有任何愤怒与怨怪之态,一如初见时那般陌生而疏离,这样冷静的她令弘历很不舒坦, “你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气我!玉珊,你非得与我这般生分吗?尽管我娶了福晋,可我心里喜欢的始终只有你一个,只因是新婚,我才宿在岚昭院,往后我还会一直陪着你,我对你的心意没有任何改变,玉珊,我希望我们还能像从前那般亲近。” 说话间,弘历已然走近她,抬指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望向他,然而即使被迫抬首,她依旧倔强的移开视线,不与他正面对视。 饶是如此,他也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尾早已泛红,似藏着满腹的委屈。 紧握住她的手,弘历情不自禁的俯首去吻她的唇,想要让她感知他的情意。 唇瓣将将贴近之时,苏玉珊下意识的侧过脸去。 弘历怔了一瞬,心中刺痛,但还是忍不住解释道:“我没有吻她。” 言外之意,昨晚只是例行公事,仅此而已。 他认为这不算什么,可以轻易揭过去,但在苏玉珊心中,感情是十分神圣的,他可以身心分离,但她做不到。 昨夜她总在梦见他,梦见他如同前几回那般,突然回到她身边,说他没与福晋圆房,然而当她睁眼后,枕边空空无也,根本没有他的身影。 也就是说:他的的确确是宿在了岚昭院,与福晋圆房了,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可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苏玉珊便如鲠在喉。 这件事已经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她也想像从前那般,毫无芥蒂的与弘历撒娇玩笑,缠绵恩爱。她一直在告诫自己,谨记身份,不要使性子,不论弘历做什么,都要笑着面对。 可一见到他,她便不争气的心酸眼涩,难以压制内心不断翻涌的痛楚,声颤心悲, “你没什么不妥,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身为使女,我不该介意,不该拒绝,我会守规矩,努力改变自己,努力去适应,求你给我一些时日。” 她那努力克制,却泣不成声的哀恸情状如一把刀子狠狠的剜着弘历的心,疼惜的拥住她,弘历柔声劝慰道: “玉珊,我不需要你多么懂事,你不高兴可以跟我控诉,跟我发脾气,我愿意听你倾诉,但你能不能别这么折磨自己,我希望你能自在快乐,做最真实的自己,而不是压抑痛苦!” 泪水如决了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苏玉珊恨透了这样不争气的自己,她想挣开他的钳制,怎奈他抱得太紧,她根本推不开,哭得声嘶力竭的她只觉呼吸困难,浑身乏力,一口气缓不上来,突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感觉到她整个人瘫软在他怀中,弘历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紧揽着她急切的呼唤着, “玉珊?玉珊!” 不听回应,焦急的弘历赶忙将她打横抱起,抱至帐中,她却始终没有醒转。 弘历忙命人去请大夫,贺大夫到场诊脉之后,只道苏格格是忧思过甚,肝郁脾虚,气血失调,加之今晨未用朝食,情绪波动之下才会晕厥。 原本这种情况很快就会醒来,可弘历守了一个时辰,仍不见苏玉珊清醒,且他发现她整个人缩在被中,似乎在发颤,黛眉紧蹙的模样好像很痛苦。 当他抬手去触她额头时,手背感觉微烫,弘历暗叹不妙,遂又将大夫给叫来。 人没醒,弘历不让大夫走,贺大夫便一直候在外头,方便随时过来观察。 贺大夫再次诊脉,才知苏格格又患了温热之症。 此时的她唇瓣翕合,似在说着什么,弘历俯首偏头,凑近去听,怎奈她的声音太小,他听了好一会儿才依稀辨别出来,她说的似乎是“冷”。 贺大夫已然重开了药方,下人熬药去了。弘历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宽衣,在她身侧躺下。 感觉到有人靠近,苏玉珊虽未睁眸,却下意识的推拒,对他很是抵触,弘历轻声哄着,“莫怕,我不欺负你,只是帮你取暖。” 她的额头虽然很烫,手脚却是冰凉,此刻正好有人紧挨着她,为她传递温暖,苏玉珊也就没再抗拒,小手逐渐放了下来,像只柔弱的猫儿蜷缩在他怀中。 她一直没醒来,弘历就一直陪着她,直至傍晚。 李玉从来不多管主子之事,但此事关系重大,他不敢大意,只能大着胆子立在门外提醒了一句, “爷,按照规矩,成婚头三日得歇在福晋房中。” 规矩!又是规矩!弘历恨透了这恼人的规矩,眼下苏玉珊尚未清醒,他哪有兴致去岚昭院?哪怕只是敷衍他也没心情。 不耐的弘历恼嗤道:“滚!” 吓得李玉立即噤声,再不敢多言。 乍闻震怒的声音,仍在昏睡中的苏玉珊吓得一哆嗦,惧怕的她颤声道着,“我错了,我不生气,不发脾气,你别说我了……” 弘历见状,心脏蓦地揪起,揉着她细软的发轻哄道:“不是说你,你莫怕。” 竹子说:今天提前更新了,继续码字去! 第一百零九回 梦里欢愉 弘历总觉得今日的苏玉珊温柔得不像她,这根本就不是她能说出来的话,“不对!你不是玉珊!滚!滚出去!” 那人一听这话,泫然欲泣,“四爷,真的是我啊!才刚我做了个噩梦,很害怕,就想来见见你,你怎的连我也要赶走?你若不想见我,那我往后不来便是。” 他怎么可能不想见她呢?弘历仔细盯着她瞧了又瞧,眼前之人的确是苏玉珊,晌午他虽饮了酒,却也不至于看花眼?且她身上还有他熟悉的茉莉香,弘历也就没再怀疑,好言宽慰着,任由她将他扶至帐中…… 一枕黄粱虚作实,待他醒来后,弘历只觉头疼得厉害,此时枕边空无一人,而他的衣衫依旧完好,并无褪下的迹象,难不成,方才的欢愉只是他的一场梦境? 他一定是太想苏玉珊了,才会在梦里与她柔情缱绻? 一觉醒来,暮色四合,盛夏的夜幕幽蓝深邃,周围一片静寂,只余虫鸣,弘历这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最尘世遗弃了一般,疯长的思念需要慰藉,他再不犹豫,踏着凉风去往画棠阁的方向。 彼时苏玉珊正倚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夜幕中一颗颗冒窜而出,逐渐闪亮的星。 犹记得才入夏的时候,弘历带她看星空,扑流萤,两人如胶似漆,仿佛天地间只有彼此。 然而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他终是成了婚,有了妻子,而她的存在就变得异常可笑。 过往的那些甜蜜,如今再回想起来,似乎格外的讽刺,那些记忆合该被尘封起来,覆上一把锁,从此再不见天日,往事的尘埃不再漂浮,也就不会呛得她心涩难舒。 实则她也曾想过离开此地,但她毕竟不是一个人,还有兄弟和妹妹皆在这儿,她能逃到哪儿去?依照弘历的性子,她若是逃了,指不定他会迁怒于她的亲人。 说到底,她还是顾虑太多,没有反抗的勇气。那么想要保命,就只能委屈自己。 思虑太甚,心便始终静不下来,许是吹了风的缘故,她只觉嗓子很难受,忍不住咳了几声,忽闻身后有人提醒, “大夫交代过不要吹风,当心再着凉。” 不是常月,而是弘历,却不知他何时来的,她竟没察觉。苏玉珊不愿多问,淡声道:“睡了几日,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他问话,她也会答,并没有给他摆脸子,只是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犹记得去年两人初相识之际,她说把他当朋友,那时她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面上,高兴时笑面如花,生气时便冲他发火,丝毫不顾忌身份和规矩。 他虽然拿她无可奈何,但却很喜欢那样的相处方式,可是如今,她学会了收敛脾气,掩藏情绪,不在他面前表露真实的想法,他甚至觉得,她对他,好似连朋友都不算,剩下的只有寒暄。 他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却又忍不住想去关心她,“起风了,还是回屋去!” 果如她先前所言,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苏玉珊没有反驳,默默起身往里走去。他多想听她娇嗔的辩驳几句,多想看她那纯真无忧的笑容,然而她始终面无表情,平静的像是无风的湖面,毫无波澜。 七月二十六,是福晋的九日回门之期,苏玉珊一直以为应是三朝回门,然而现下的规矩竟是九日。 不过这是弘历的事,与她无关,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已经逐渐接受弘历娶了福晋的事实。 日子还是得照过,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只想安稳,只想保命,不想闹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举动来。 尽管娶了福晋,但弘历只在花烛夜那晚宿在岚昭院,其余的日子还是陪在苏玉珊身边。 最近她一直在养病,弘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会有念想,可他却不愿去找旁人,依旧强忍着,直至苏玉珊痊愈。 当他尝试着与她亲热,试图唤醒她对他的情意时,她却无动于衷,不闪躲,也不回应,似木头般,没有一丝动,情,如此情态,令他格外难堪。 抬首凝着她幽黯的眸子,弘历像是跌进了万丈深渊之中,得不到救赎,“玉珊,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苏玉珊眼睑微阖,淡声回道:“四爷多虑了,你想怎样便怎样,我不会拒绝。” 可她这样的反应比直接拒绝更令他煎熬,“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她没有折磨他,她只是在说服自己努力的去适应,但若让她笑着逢迎,她实在笑不出来,“四爷您随心所欲即可,不必考虑我的感受。” 可他怎么可能不顾忌她的态度?他想要的是两情相悦的恩爱缠绵,而不是强行占有。 她是个人,是他心底最重视的那个人,不是玩物,他不可能忽略她的意志。 无奈的怅叹了一声,弘历终是没心情再继续,眼底的浴念渐渐熄灭,撑起身子下了帐,用冷水洗了把脸,缓了片刻,他径直起身,离了画棠阁。 他与苏玉珊之间,已然打了个死结,到底如何开解,他至今想不到法子。 眼看着她的情绪越来越压抑,弘历只好将她的妹妹玉蝉接过来小住,兴许有家妹的陪伴,她的心情能好一些。 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岚昭院,崔嬷嬷越想越气,“历来皇子府中尚未有使女亲人过来小住的先例,唯有福晋与侧福晋生子坐小月子时,娘家母亲才有来探视的机会。 四爷怎能让苏格格的妹妹住在这儿?也不曾与福晋您商议,他可有考虑过您的颜面?福晋,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否则那苏格格会越来越猖狂!” 弘历若是真的顾及她的颜面,也就不会成婚第二日就去陪苏格格了,早在敬茶之时,富察氏就看得出来,弘历对苏格格的态度不寻常。 他偏爱之人,她若故意为难,岂不是等于在跟弘历叫板?他不一定会听,甚至还会觉得她小题大做,徒添矛盾。 思来想去,富察氏并未插手此事,“四爷这般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大夫说了,苏格格体虚,得好生将养着,有亲人的陪伴,或许更益于调养。” 金敏靖与高琇雯皆等着看福晋教训苏玉珊恃宠生娇,岂料福晋非但没管,反倒还特地差人送了些补品过去,聊表关怀。 翠凝不明其意,高琇雯暗叹这位福晋果然不一般。 弘历这般冷落她,她非但不生气,还能关心他的宠妾,要么真有气度,不把其他使女放在眼里,要么就是城府极深,故意这样做,博取弘历的好感。 不管是哪一种,高琇雯都自愧不如,暗恨自个儿沉不住气,合该跟福晋好好学一学才是。 旁人如何议论,苏玉珊并未多管,反正这是弘历的安排,并非她的意思。常月也是个懂分寸的,并未把那些个流言蜚语转告主子,不愿让她为此而烦扰。 玉蝉这个小姑娘就是个开心果,尤其见到家姐,她格外开心,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姐姐,咱家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我正愁着该怎么跟你说呢!赶巧四爷就把我接来了。” 玉蝉双眼弯弯,眼底尽是笑意,每每瞧见她,苏玉珊的心情也能好一些,顺口问道:“哦?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是跟二哥有关,”玉蝉神秘一笑,“他呀!走了桃花运咯!” 第一百一十六回 苏玉珊的抉择 昨夜的她的确是有些头晕,但还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若说是烈酒作祟,可她此刻还清楚的记得那些个细节,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隐约都有印象。 所以昨晚应该不算他强迫,她半推半就,到底还是不忍真的拒绝。 轻叹一声,苏玉珊的目光虚落在软帐垂落的流苏上,声音低软,“这段时日,我想了很多。你的话,玉蝉的话,还有从前的那些事。你对我的好,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其实是感动的,但又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太当回事。 我总在想着,若是付出全部的感情,有朝一日你变了心,我又该怎么熬?可感情本就是虚幻多变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控制感情,你我皆不例外。既如此,我又何必顾虑那么多? 诚如你所言,感情需要磨合,需要妥协。我仔细想了想,在一起那么久,我似乎从未为你做过什么,那么这一次,我选择为你妥协,改变原有的观念,不再去计较你人在何处,但你在我身边时,我希望你是完全属于我的,因为我也有占有欲。 倘若有朝一日你变了心,我不会纠缠,不会怨怪,只希望你能明确的告诉我,那么我就不会再天真的对你抱有任何期望,这是对这份感情最起码的尊重。” 弘历大约不会知道,苏玉珊说出这番话时鼓足了多大的勇气。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女子,让她接受男人不完整的感情,对她而言,无疑是种折磨。 僵持了那么久,最后妥协的那个人还是她,至于今后会发生什么,她不想去过多思量,心思太重的人,往往活得很累。 弘历还以为玉珊仍未想通,未料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每一句,都直击他内心深处。 从前他总认为她对他的感情很淡薄,才会说放弃便放弃,今日方知,原来她不是没知觉,这段时日她也很煎熬。 心念大动的弘历抬臂拥她入怀,声音微颤,“你的委屈我都懂,我答应你,仅此一桩,往后再不会让你受屈。” 犹豫片刻,苏玉珊终是抬手回拥住他,指腹的暖意透过薄衫渗透至他肌理之间。 一向被动的她终于主动一回,弘历心下稍慰,侧首轻嗅着她的发香,将她拥得更紧。 画棠阁内的两人冰释前嫌,桥东头的苏嘉凤却是愁容满面。 那会子姐姐撂下一句话就走人,徒留他一脸懵然,不知所措。 他是想着姐姐已经约了何芸宁,万一他不来,那何芸宁岂不是又要生气?左思右想,他还是来赴约了。 然而到得桥东头,却只有柳枝在夜风中翻飞,并无何芸宁的影子,他只好在这儿候着。 八月的天暑气已消,白日里还很炎热,到了夜间便凉意四散,尤其是在桥边,阵阵河风吹来,苏嘉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距离约定的时辰已过去一刻钟,何芸宁仍未来赴约,也不晓得姐姐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兴许何芸宁根本就没有赴约的打算? 如此想着,苏嘉凤越发懊丧,他决定再等一刻钟,若她还不来,那他就回家去。 实则何芸宁早已到了附近,但她并未去往约定的地点,是因为她不确定苏嘉凤会不会来,若是他没来,她在这儿干等着,岂不尴尬? 是以她才会停留在附近,暗中观察着。 瞄见苏嘉凤已然到场,她仍在犹豫,不确定要不要跟他单独见面,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 这一迟疑便是许久,直至她瞄见苏嘉凤站起身来,似是要走,她才将心一横,迈步上前。 失望的苏嘉凤已然起身,恍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望去,映入他眼帘的,除却远处模糊的灯火,还有被夜色笼罩的一道清丽身影。 苏嘉凤眉头舒展,转身走向她,“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见他往这边走来,何芸宁便停下了步子,闷声道:“腿疼,走得慢。” 苏嘉凤这才想起她的腿伤还没好,“抱歉,是我疏忽了。”他打算扶她坐下,她却挣脱开来,不许他触碰。 何芸宁退后两步,与他保持距离,面色一派冷清,“找我何事?有话快说,我还赶着回家呢!” 尴尬的收回手,苏嘉凤愣怔当场,“呃……不是你找我吗?” 果然啊!苏格格没说实话,她只是在牵线而已,“苏格格说你有话跟我讲,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回家了!” 何芸宁不再追问,转身欲离,苏嘉凤心想着,难得两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实该把话说清楚才对,若是错过今晚,只怕她再不愿见他,情急之下,苏嘉凤一把拽住她手腕, “哎---我姐说的没错,的确是我找你。” 许是在河边吹了太久的风,他的手有些冰凉,何芸宁还没被男子拉过手,她很不习惯,当即挣脱开来,但没有再抬步,不耐地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回想起姐姐交代的话,苏嘉凤再不犹豫,大着胆子对她道:“我想说,你可能对我有所误解,不是我不愿娶你,只是我觉得用这样的方式威胁你嫁给我似乎不太君子。” 他在等着她的回应,她却没吭声,只反问了句,“所以呢?” “所以我……”干咳一声,苏嘉凤佯装平静的望向远处的水面,张口结舌,“我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瞄他一眼,何芸宁踱步思量着,“嫁给你有什么好处?” 苏嘉凤眸光顿黯,自嘲笑笑,“我不是什么富家少爷,没什么银钱,的确无法让你过上享福的好日子,是我唐突了,我就不该多想。” 看他这失落的情态,似是误会了什么,何芸宁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说的好处指的不是银子,我不缺银子,从不稀罕这些。” 苏嘉凤疑惑抬眼,“那你指的是什么?” “你怎么这么笨?”白他一眼,何芸宁气呼呼地道:“女儿家在乎的是什么?自然是感情,是安全感,往我家提亲的媒人多的是,我一直不肯相看,就是想找一个我喜欢的,且对我专情之人。 我不希望我将来的夫君心里有旁人,可你心里却还藏着一个人,我若因为此事勉强嫁给你,根本就没有安全感。” “我没藏人啊!”苏嘉凤一脸懵然,略一思量,瞬时恍然大悟,“你是说芯儿吗?她已经离开了京城。” 轻捏着自个儿的指节,何芸宁低眉闷声道:“她人是没在你身边,却在你心里。” 旧事他本不想提,怎奈何芸宁有所误解,苏嘉凤便想与她说个清楚,“我承认,我对芯儿的确有过好感,当初为保她的性命,我伤透了姐姐的心,可她还是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她的选择,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所以你尽管放心,我不会一味的留恋过去,让你不安。” 他真的不会留恋过去吗?轻“喔”了一声,何芸宁终是没再追问。 只这一个字,苏嘉凤还是没能确定她的态度,“那你……愿意嫁给我吗?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去跟何掌柜说,不让你为难。” 她还没吭声呢!他就着急替她做决定吗?就不知道说句好话哄一哄! 何芸宁越想越窝火,恼嗤道:“当初抱我的时候你也不想一想到底妥不妥当,都被那么多人瞧见了,往后谁还敢娶我?” “我当时救人心切,哪顾得想那么多?你那么重,我咬牙抱着坚持了那么久,你非但不感激,反倒还数落我?” 何芸宁越听越不对味,扭头质问他,“你说谁重?” “……”收到她那警示的眼神,苏嘉凤不动声色的换了种表达方式,“你不重,是我没力气成?” 娇哼一声,何芸宁扭头就要走,苏嘉凤暗叹不妙,立马跟上去,“你还没跟我回话呢!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 杏眸微转,何芸宁面颊烧红,支支吾吾地道:“婚姻大事,当由我爹做主。” 一听这话,苏嘉凤顿感有谱儿,“何掌柜自然是同意这门亲事的,也就是说你没意见咯?” 窘迫的何芸宁不愿明言,打起了哈哈,“我不知道,懒得理你!” 她没拒绝,便算是默许了?会意的苏嘉凤心下欢喜,再无压力,但看她走得那么慢,他忍不住问了句,“你的腿还疼吗?要不我抱你走?” 忍着不适,她坚持向前走着,自嘲一笑,“我那么重,可不敢劳烦你。” 苏嘉凤特耿直地道:“那要不就背着,可能会轻省点儿。” 迎上她那愤怒的目光,他才意识到口误,立马改口,“开玩笑,其实你很轻,我抱得动。” 恼哼一声,何芸宁红唇微撇,“男女授受不亲,我才不让你抱。” “都要议亲了,你怕什么?谁敢乱嚼舌根,我定不饶他!” 方才一路走来,她的腿的确有些受不住,然而抱着终归太过亲密,何芸宁有些不习惯,最终她选择让他背一程。 幽凉的月光斜铺于长桥之上,映在河水中央,苏嘉凤就这般背着她,踩着晃动的月影,慢悠悠的向前走着。 两人边走边说,说不上两句她就回怼他,苏嘉凤直叹自个儿明明不是个嘴笨的,怎的愣是说不过她? 何芸宁没了意见,这亲事议起来便容易许多,苏鸣凤请郑老爷做主找了媒人,商议弟弟与何姑娘的亲事,苏玉珊闻听此事亦觉欣慰,暗赞这个糊涂弟弟终于伶俐一回,晓得把握住眼前的幸福。 他们的事倒是解决了,弘历这边却又生事端。 这一日,弘历忙完政事,照例去给他额娘请安。 母子二人甚少见面,每回熹妃娘娘见到他都是笑面以对,然而今日她却沉着一张脸, “弘昌被人打了,你可有耳闻?” 母亲突有此问,大抵是听说了什么。弘历也不隐瞒,如实道:“是儿臣动的手。” 熹妃还想着此事是不是有什么蹊跷,特地问上一问,未料儿子竟承认的这般干脆, “他可是你的堂兄,你怎能对他动手?” 弘历义正言辞地回道:“他调戏儿臣的女人,儿臣岂能容他?” 在熹妃的印象中,弘历一向持重,做事极有分寸,如今却为一个女人跟自家兄弟动手,熹妃实在难以理解, “他并不晓得那女子的身份,你说几句便是,何至于动手?怎么说他也是怡亲王的长子,你扇他耳光,可有考虑过你皇叔的颜面,你皇阿玛又会作何感想?” 第一百一十八回 有喜了 主子承宠那么久,一直没怀上孩子,常月难免忧心。 有一回她连着两个月没来月事,就连苏玉珊都以为自己有了身孕,然而大夫来诊断,却说不是喜脉,而是月事不调。 弘历以为她身子虚弱,请大夫给她开了调理身子的药方,但她不喜药味,一喝便吐,以致于饭都吃不下,难受得紧。 弘历不忍看她遭罪,也就没再让她喝药,孩子的事,只能随缘。 虽说现下四爷的确宠着格格,但常月看多了后宅里的人情冷暖,她总担心四爷会变心,是以她常盼着主子能怀上身孕,即便将来真的失了宠爱,至少还有孩子做慰藉。 只可惜她盼来盼去都没盼到主子的喜讯,府中却有了旁人的喜讯。 自从福晋进门后,其他使女为了巴结福晋,三天两头的往岚昭院跑,与福晋闲聊,打好关系。 西岚与苏玉珊交好,自然不愿特地去讨好福晋,富察格格去的越来越勤,高格格与金格格隔三差五也会去坐坐,只有陈格格与苏玉珊,除了初一十五之外,几乎不去走动。 九月十五这天,苏玉珊依照规矩去给福晋请安。 这一日,所有使女们都会齐聚在岚昭院。苏玉珊和西岚进门之时,已有几位格格到了场。 陈格格自觉的坐在最侧边的红木圈椅上,默不作声,其他几位说说笑笑,浑当她不存在。苏玉珊一进门便听到金敏靖在与福晋说话, “那可真是恭喜福晋了!哎呀!咱们这府里总算要添人了,那您最近胃口如何?可还吃得下饭?” 富察氏笑应道:“胃口尚可,只是吃不得油腻。” 听这话音,苏玉珊已然明了,福晋应是有了身孕。 算算日子,福晋成婚至今将将两个月,估摸着是洞房花烛那晚就怀上了。 金敏靖正是瞄见苏玉珊的身影,才故意说的很大声。 大伙儿皆以为福晋有孕,她会难堪,会嫉妒,实则苏玉珊并不想要孩子,一直都是弘历对孩子的事上心些,从她决定接受弘历不完全属于她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福晋会有身孕的准备。 只惊了一瞬,她便恢复如常,进门后随着众人一道恭贺,笑容得体,并无幽怨之色。 “福晋真是好运气,这分明就是进门喜啊!不像某些人,一年半载都怀不上呢!”说这话时,金敏靖的目光状似无意的落在苏玉珊身上,苏玉珊听得见她的冷嘲热讽,但并未接话,只默默的端起茶盏轻呷一口。 坐在一旁的高琇雯望向苏玉珊,温声道:“妹妹可是身子不适?我认识一位大夫,专治妇人的疑难杂症,不若请他入府瞧瞧?” 高琇雯言辞和善,似是对她很关心,苏玉珊又岂会看不出来,金敏靖这戏没唱起来,高琇雯这才故意添把火,将矛头指向她。 苏玉珊也不恼,只微微一笑,“多谢高姐姐关怀,四爷已经请了大夫,我正在调养中。” 富察氏宽慰道:“苏格格还年轻,调养好身子,终归会有的。咱们姐妹之间定要和睦相处,切不可争宠吃醋,需知为四爷诞育子嗣,开枝散叶,才是咱们的本分。” 难道生不出孩子就丢人了吗?打从答应过弘历之后,苏玉珊便没再喝过避子汤,但她一直怀不上,她也不晓得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原本她并不介意,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看似安慰,实则都在往她身上扎刀子,暗讽她最承宠,却始终没动静。 见不得好姐妹受屈,西岚拍了拍她的手背,笑慰道:“可不是嘛!四爷时常去画棠阁,妹妹有的是机会,总好过连四爷的面儿都见不着,连个机会都没有!” 被戳中的金敏靖恼羞成怒,凤眼一眯,恨斥道:“西岚!你在那儿指桑骂槐说谁呢!” 西岚就等着她生气呢!眸光一转,西岚笑改口,“我说我自个儿,见不着四爷不开心成了?” 轻咳一声,苏玉珊掩唇轻笑,心道西岚这幅模样,哪里像是不开心,分明就是很得意嘛! 西岚简单的几句话便将局面给扭转过来,众人再顾不得嘲笑苏玉珊,纷纷在想着,自个儿已有多久没见过四爷。 请安过罢,众使女各自散去,西岚随着苏玉珊到画棠阁坐了会子,而后才回房。 前些日子有玉蝉陪她,她还觉得挺热闹的,如今妹妹已回郑家,苏玉珊又过起了寂寥的日子。 弘历今日格外繁忙,将近晌午才归来,一回府便听人报信儿,说是福晋有喜了。 闻讯,弘历眉头紧皱,并未去岚昭院,而是去往画棠阁。 到得画棠阁外,常月正好往外走,只因主子说想喝米酒,她便去后厨借点儿。 瞧见四爷,常月停步福身行礼。 弘历脚步微顿,沉声问道:“今儿个玉珊可有出院子?” 常月如实道:“今日是十五,格格去给福晋请安了。” 弘历暗叹不妙,“她都知道了?” 即使四爷没明言,常月也明白他在问什么,点头应道:“是,格格听说了。” 摆了摆手,弘历示意她退下,而后迈着长腿疾步向里走去。 盛开的蔷薇簇拥着半开的窗扉,透过窗子,弘历一眼便看到苏玉珊正坐在屋内,一手持狼毫,一手撑着下巴,愁眉紧锁,唉声叹气。 缓步走近屋内,弘历行至她身畔。 听到脚步声,苏玉珊即刻拿手帕将那副画给遮住,弘历不禁好奇,“在画什么?” 他预备去瞧,她却倾身挡住,不许他揭,“哎---不能看,画未完成之前不可以看,看了就没有新鲜感了。” 她对她的画一向很在意,弘历也就没强求。 收好画,苏玉珊行至桌边,拈了颗蜜饯红樱桃,尝了一口,满足笑赞,“嗯……酸酸甜甜的,这个好吃,你且尝尝。”说着她又将瓷罐递给弘历。 弘历接过罐子,却无心品尝,只因她方才的神色始终烙印在他脑海里,他总觉得她不高兴,但他进门后她又一副无谓的神态,使得他越发不安。 迟疑片刻,弘历试探着问了句,“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正在品着樱桃的苏玉珊说话有些含糊,澄亮的星眸里满是疑惑,“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回 风雨前的宁静 初秋的夜,凉意四散,弘历之言却温温热热的流淌在她心田,抚慰她内心的忐忑。 苏玉珊紧紧的环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匈膛,闭眸静静的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启唇柔语, “多谢你对我如此宽容。” 轻笑声自他喉结内滑出,弘历抬指勾起她的一缕发丝,闲闲的把玩着,“你我之间,言谢岂不见外?” 青丝柔柔的牵动头皮,引发微栗感,她很喜欢这种奇妙的感觉,窝在他怀中软声撒娇,“可我就是想谢你呀!人合该时常感恩,知足常乐嘛!” 说得对,知足方能常乐,弘历不由慨叹,“那我倒是想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你,否则我这余生该有多枯燥。” 苏玉珊心道:弘历的日子若是枯燥,那天下人还怎么活?“我觉得你的日子挺滋润的呀!” “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确实滋润,但心若没有栖息之地,便会异常孤寂。现下有你在我身边,每一日我都觉得有意义。”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听着便是一种享受,苏玉珊弯唇笑道:“怎的今儿个嘴这么甜,总在说情话。” “一直都很甜,不信你尝尝。”说话间,弘历俯首凑近她,苏玉珊嘤咛一声,躲在他怀里不肯抬脸,“我信,信你成了?” “既然相信,那就更该尝一尝,到底有多甜。” “……”所以她这是躲不过了吗?苏玉珊哼咛着说不要,她的鼻梁在他匈膛无意识的轻蹭着,殊不知这样的举动惹得弘历越发情念升腾,再也按捺不住,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呼吸开始变得紊乱,无奈啧叹, “白日里是小仙女,到了晚上便是小妖精,惯会勾人魂儿。” 努了努樱唇,她不满喊冤,“我怎么了嘛?我什么都没做,哪有勾你?” 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弘历哑声道:“正因为有些举止无意识,才格外的惑人。” 苏玉珊还想辩解,他的吻已落至唇间,细腻柔绵,将她的话尽数堵住,只剩无助的轻唔声自帐缝间溢出。 既然弘历不在乎,那苏玉珊也就无甚压力,该吃吃,该喝喝,至于孩子何时降临,但看天意。 话分两头,苏嘉凤的婚事已然商议完毕,婚期就定在十月间。 按照规矩,应是兄长苏鸣凤成亲之后,弟弟才能成亲,但苏鸣凤的婚事尚无着落,他不想耽误弟弟的终身幸福,便与郑老爷、何掌柜以及媒人商议,先让弟弟成婚。 心知苏家无甚家业,苏嘉凤在酒楼干了一年也攒不了多少银子,弘历特地赏了五百两,让他筹办婚事。 先前一直都是高琇雯在管府中事,福晋进门后,高琇雯便主动卸任,不敢逾越,然而富察氏还要打理府中其他事务,这家大业大,她终究有些力不从心,便让高琇雯帮忙经手府中的账目。 看过账房送来的账本,高琇雯心生不满,又不便去与四爷说,只能来找福晋, “若是福晋您的弟弟还好说,偏是使女之弟,给个百八十两已是仁至义尽,四爷一出手便是五百两,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瞄了眼账本,富察氏微微蹙眉,略一思量,她淡声道:“这种人情世故本就是看四爷的心情,他既愿给,那就随他。” “可是……”望了望门外,高琇雯压低了声道:“咱们府中应是有宫里的眼线,这若是让熹妃娘娘知道了,估摸着又要训责四爷,要不……福晋您去跟四爷说说?” 弘历虽不在揽月阁留宿,但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陪高琇雯用顿膳,高琇雯并不是见不着他,她若有想法,大可与弘历直说,又何必拐弯抹角的让旁人去说? 估摸着是怕挨训,才故意推诿?她倒是会盘算,难道富察氏就乐意得罪弘历吗? 富察氏不想唱黑脸,但身为正妻,有些事她必须得提醒,思来想去,富察氏还是应承了。 然而弘历才来过岚昭院,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富察氏只能破例去找他。 彼时弘历正在写奏折,需专心致志,不可分神,富察氏便坐在一旁默默等待着。 等了将近一刻钟,弘历才忙完,富察氏将提前准备好的参汤送上,弘历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喝了半碗。 看她欲言又止,弘历朗声道:“有事直说便是。” 迟疑片刻,富察氏试探着道了句,“最近琇雯看账目时,发现四爷您支了五百两给苏格格的家人。” 他还以为福晋是有什么要事,未料她竟是为银子的事而来, “怎的?爷用银子还要跟你汇报?” 他的面上仍有浅浅的笑意,声音却陡然冷了几分,富察氏屏气凝神,解释道: “四爷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有心人将此事上报至宫里,会对四爷和苏格格不利。” 府中有眼线一事,弘历早已知情,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你已怀上子嗣,额娘她很是欣慰,此等小事她不会多管,即便问了,也有我担着,不牢你费心,你安心养胎即可。” 冷然道罢,弘历再不多言,继续低眉看书,富察氏无可奈何,只得住嘴,再不多提, 福身请辞。 回去的路上,崔嬷嬷替主子抱不平,“四爷当真是越来越过分!对一个使女的家人如此大方,又将福晋您置于何地?” 弘历这么做,摆平了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富察氏懒得去计较,若真细论,她还怎么活? “银子事小,规矩事大,该说的我已提醒,我尽了做妻子的本分,四爷他不当回事,那我也没办法,万一熹妃娘娘怪罪,那便怪不到我头上。” 诚如弘历所料,熹妃娘娘已然闻讯,但她并未过问。 左右苏玉珊没有孩子,弘历再怎么宠她又如何?没有子嗣的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是以熹妃没放在心上,省得说多了儿子厌烦。 眼瞅着还有十日便要成亲,苏嘉凤仍在宝珍楼帮忙跑堂,旁人皆在起哄,说他身为准女婿,合该歇着享福才是,苏嘉凤却道: “正是一家人才要更卖力做活,不可偷懒。” 这日晌午,客人陆续散去,他正在收拾残羹碗筷,忽有一小孩跑了进来,塞给他一张纸条。 苏嘉凤好奇打开一看,但见上头只有一行字:有要事相告,西巷口,务必面见,芯儿。 瞧见最后两个字,苏嘉凤心下大震! 芯儿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吗?怎会托人给他送信儿?难道她还没走?又或者说,是旁人在冒充他? 事实上写纸条的的确是芯儿,她的归来将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包括苏玉珊! 第一百二十八回 求子 做出这个打算时,苏玉珊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实则她还在想着该怎么跟他开口才能不让他起疑,毕竟她几日没跟他说话,突然说要出府,指不定弘历会起疑心。 赶巧弘历拿不喝药来威胁她,她顺势而为,开口与他讲话,那么后面再提要出府,便顺其自然了。 京城里的寺庙有很多,她去过的只有一个灵光寺,只对那里的路熟悉,未防弘历将她带至别的寺庙,苏玉珊率先道: “听闻灵光寺里求子很灵验,我想去那儿拜一拜。” 原来她是想要一个孩子?弘历一听这话,越发欣喜,只当她是想开了,不再与他置气,难为她有这份心,他当然得满足她, “求子这种事,你应当找我才对,我比神佛灵验得多。” 他说话时的嗓音低沉沙哑,弘历顺势揽她入怀,缓缓凑近她的唇,墨瞳中的暗流难掩渴望。 将将挨住之际,却被她伸指挡住,“哎---你患了风寒,不可太亲近,以免传给我。” “……”不是!好不容易才有这个亲热的机会,居然因为伪装的风寒而止步,弘历心里苦啊!暗嗤老五想什么借口不好,偏偏想了风寒这条,这不是坑他嘛! 那边厢,府中的弘昼一直打喷嚏,心道是谁在骂他,也不晓得老四有没有把他的话放进心里,会不会用他的法子,能不能把小嫂嫂给哄好? 这人倒是哄好了,但玉珊借着这一点不许他亲近,弘历有苦难言,他总不能跟她说风寒是假的?苏玉珊正是心疼他才会开口说话,若是晓得他耍手段,估摸着又要与他置气。 思及后果,弘历终是没敢冒险,想着再等等也可,有些事,操之过急也不好,左右玉珊已经愿意与他说话,大抵便是原谅了他,往后两人有的是机会甜蜜,不急于一时。 不亲近也罢,待在一起单单说话也是好的,弘历便提议让她今晚留在这儿。 去年宋氏自尽时,苏玉珊得搬新住处,倒是在弘历的寝房住过几日,现下她却不愿再住,只因福晋已经进门,只有福晋才有资格住在他的寝房,她不敢逾越,以免再遭人非议。 既不合规矩,弘历便打算跟她一起去画棠阁,她也不许,说是外头风大,而他患病在身,不宜吹风。 总之一句话,今晚两人不能同眠。 不能碰,也不能躺在一起说话,苏玉珊所言句句在理,偏偏弘历还不能反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是。 怅叹一声,弘历抬指轻抚她的面颊,无奈一笑,“好,听你的,我好好养病,明晚再去找你。” 轻“嗯”了一声,苏玉珊又坐了会子才起身离开。 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心弦开始紧绷着,只因她很清楚,皇室规矩不容挑衅,万一失败,只怕她的命都得搭进去,成败在此一举,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只能冒险一试。 回房后的苏玉珊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也没怎么收拾东西,反正这屋子里的衣裳和首饰皆是弘历所赏,按照规矩,皇子赏赐的东西随时都有收回的可能,所以她从来没把那些珠宝当成是自己的,也没打算带走。 常月尚不知晓主子的心思,她正在收拾屋子,瞄见那条腰带,特地提醒道:“格格,您给四爷绣的腰带还没完工,您要继续绣吗?” 犹记得那日出去游玩,她打算买个香囊送给他,他却说想要她亲手所绣之物。怎奈苏玉珊不会刺绣,但她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回头得空时便跟着常月学习刺绣。 香囊那种复杂的对她而言有些困难,她便打算给弘历绣条腰带,初初学习,她绣得极慢,这腰带尚未绣好,就出了那样的事。 苏玉珊对弘历彻底失望,也就不愿再为他做什么,“搁着!得空再绣。” “是,”常月将腰带收了起来,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苏玉珊这心里百感交集。 她对弘历再无留恋,但对常月,还真有些舍不得。 算来她与常月相处的时日比弘历都多,常月对她关怀备至,细心又体贴,还会开导她,两人明面上是主仆,实则她心里早已将常月当成了姐妹。 眼下要走了,她总想着给常月留点儿什么,最有用的便是银子,怎奈最近并无节庆之日,若直接给她,常月那么心细,很可能会生疑。 想起宋氏曾在香囊里头留字,苏玉珊便想着在香囊里头缝一个夹层,将银票塞在里头,送给常月。 常月不疑有他,只当这是主子才学会刺绣,送给她的纪念品,欣然收下,“多谢格格赏赐,奴婢定会好好保存。” “你别嫌我绣工差就好。” “怎么会呢?格格您才学刺绣,能绣成这样很有天赋呢!您是不晓得,奴婢当年才学刺绣的时候,连只蝴蝶都绣得歪歪扭扭,比蜜蜂都丑。” 苏玉珊掩唇轻笑,“你这话蜜蜂可不爱听,心道我哪里丑了?”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常月并无察觉到异样,苏玉珊心间却萦绕着一丝离别愁绪。 她向来喜欢安逸的日子,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做出改变,可是金敏靖的存在令她耿耿于怀,再这么困于府中,她要么被金敏靖害死,要么会抑郁而亡。 为保性命,她只能选择离开,给自己寻一条生路。 次日弘历有事要办,一直在忙,直至傍晚才回府,一到家,他便直奔画棠阁, “玉珊,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走起路来昂首阔步,没有一丝病态,苏玉珊故意问道, “你的病这么快就痊愈了?” 干咳一声,弘历借口道:“我身强体健,这点儿小病不在话下,极易复原,今晚我可以陪在你身边,好好疼你。”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抬指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边印上久违的香吻。 她的唇那么柔软,每每一触碰,都会令他心驰神往,只想细品她檀口的芬芳。 一想到金敏靖有孕一事,苏玉珊便心生排斥,但她并未表现出来,柔声婉拒, “哎---你还穿着官服呢!先去更衣!” 这官服很厚重,确实不如便服那么舒坦,于是弘历进得里屋,更衣过后,他随口道着, “许久没尝你的手艺,还真有些想念,今晚可得空做菜?” 她还指望着他明日带她出府,是以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乖巧应承着,“最近没有特地备菜,我去瞧瞧小厨房里有什么可做的。” 厨房里只有豆腐,香菇和白菜,于是苏玉珊让人宰了一只鸡,打算做个小鸡炖蘑菇,麻婆豆腐和酸辣白菜。 半个时辰后,饭菜已齐备,净罢手,弘历瞄见桌上只有三道菜,眸闪诧色,“要么两道,要么四道,怎能做三道菜?这不吉利。” “有客人时才讲究,自家人吃饭无需在意这些细节。”方才她做菜时并未想那么多,担心他起疑,苏玉珊又改口道: “四爷若是觉得不妥,我再去做道菜。” 已然准备开饭,弘历又怎会舍得让她再去张罗,“罢了,你忙活半晌也累了,就这么着!三道也无妨,左右没外人,咱不讲究那么多。” 他未再计较这些细节,心满意足的开始品尝着她的手艺,欣悦笑赞,“这个白菜炒得不错,你的厨艺越发精进了。” 苏玉珊闲应道:“豆腐不好吃吗?” 弘历夹了一块豆腐,默默品尝着,抬眼轻笑,意味深长,“挺嫩的,不过还是没你的好吃。” 怔了半晌,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说得是---吃她的豆腐。 爱着的时候,几句玩笑话便能令她红透脸颊,不爱的时候,无论他再怎么撩拨,她的心都不会再动。 苏玉珊佯装听不懂,默默的拿起了筷子,“快吃!饭菜该凉了。” 弘历只当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晚膳,他哪里晓得,今晚的这几道菜,会成为他味蕾里最后的记忆。 晚膳过罢,宽衣就寝。 红罗软帐透烛影,强烈的暗涌在他心田无声的翻滚着。 明明两人只有短短几日没有在一起,于他而言却像是熬过了漫长的凛冬,此刻她就在他怀中,弘历如获至宝,紧搂着舍不得留有一丝缝隙。 在岚昭院时,他总是匆匆了事,表现得很淡漠,只为完成任务,可一到画棠阁,哪怕苏玉珊并未说什么,只一个眼神,一声娇哼,便能轻易的在他心间纵起一场大火。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毫不掩饰,直白的彰示着他内心的意念,俯首而就的瞬间,他洒在她颈间的气息异常灼热, “你不是想要孩子吗?身为你的男人,我有义务帮你实现愿望。” 第一百三十回 逃离京城 苏玉珊还在琢磨着该怎么劝解他,让他别多想,弘历已然主动开口,反过来劝她, “签文不一定准,那老头故弄玄虚,当不得真,你别放在心上。我们一定会好好的,恩爱长久的走下去,这红线断不了,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不会,可她会离开啊!好在他没有生疑,苏玉珊暂时宽心,点了点头, “嗯,我信你。” 她一句相信,轻易便将他安抚,弘历温然一笑,带着她到寺庙后院去闲逛。 后院中有棵百年榕树,已有参天之势,上头挂满了许愿条,弘历来过多次,从未许过。在他眼里,这种在布条上写下心愿的行为略有些幼稚,但这回同她一起,他忽然生出试一试的兴致。 李玉即刻为主子准备许愿条,弘历提笔沾墨,笑凝着苏玉珊,略一思量,缓缓写下两行字。 苏玉珊低眉一看,但见红布条上写着: 朝饮细雨绕指柔,暮浴岁雪共白头。 写罢之后,他又在下方写上弘历二字,而后将笔递给她,示意她写上自己的名。 苏玉珊心下苦笑,白头说的是夫妻二人,她只是弘历的妾室,并不算夫妻,连与他白头的资格都没有。 见她迟迟不接笔,弘历屈指轻刮她秀挺的鼻梁,“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的苏玉珊顿了片刻才道:“我在想,你的字那么好看,我的字那么丑,放在一起着实不搭,要不你来帮我写?” 她的请求,他一向不会拒绝,但这件事,恕他无法代劳,“你说的,拜佛许愿要诚心,当然得你亲自写方能彰显诚意。” 拗不过他,苏玉珊只好接笔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实则她的字并不丑,只是她不习惯拿毛笔,写出来的字一笔一划,方方正正,像初入学的孩童,缺少书法的洒脱和飘逸之感。 弘历见状,笑慰道:“根基不错,只是缺少练习,得空我可以教你练字。” 不会再得空,今日便该是永别了。苏玉珊心里如是想着,面上却是笑容莞尔, “好。” 写罢心愿,弘历用力一抛,将那许愿条抛至密密匝匝的树枝上,红红的布条随风飘摇,承载着众人的心愿。 弘历满意一笑,侧首望向她,他在规划着有她的将来,她却在思量着出逃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 苏玉珊心不在焉的随他游玩了会子,而后只道要去登东。 弘历并未疑心,着常月陪她前去。 去的路上,苏玉珊特地说自个儿腹痛,常月便晓得主子可能会待久一些,她没多想,如常般在外守着,顺道儿欣赏着周遭风吹竹林的景致。 约摸一刻钟过后,不见主子出来,常月随口唤道:“格格,您好些了吗?还腹痛吗?” 不听应腔,常月又扬声唤了两遍,仍不见回应,常月心下一窒,总觉得不对劲。诧异的她慌忙跑进去一看,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格格人呢?那一瞬间,常月冷汗直冒,焦急的在附近找了一圈,却没见主子的踪迹,难不成主子趁着她发呆的档口,已经回去了? 那也不应该啊!格格不可能一个人走,不叫她? 常月越想越惧怕,赶忙跑回去向四爷汇报,“四爷,格格她回来了吗?” 候在亭边的弘历正在品茶,一听这话,颇为纳罕,“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 “是啊!”常月急得直落泪,“奴婢一直在外头候着,等了半晌仍不见格格出来,奴婢进去一瞧,竟然没有格格的人影!” 没人影?弘历眸光微紧,担心苏玉珊出了意外,当即站起身来朝常月所说的方向前行,一探究竟。 到地儿后,他才发现这茅房前头只有一条路,常月守在此处,未见人出,那么唯一的出口就是后方的寺院院墙,难道有人翻墙进来行凶?那玉珊应该喊叫,常月至少应该听到什么动静才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缘无故失踪,太过离奇! 那边厢,德敏已然迅速翻墙出去探查,“爷,有发现!” 弘历闻言,纵身一跃,脚蹬墙面借力,三两下就翻了出去。 德敏指了指地面上的脚印,“爷,您看。” 弘历定睛一看,但见附近的脚印只有一双,那就证明没有第二个人,且这脚印是向外的,也就是说,有人翻墙出去,往外跑了! 方才他还在担心玉珊出意外,现下这脚印已经证明了一切,她根本没出意外,而是自己走的。 所以这算什么?逃跑?他的女人,居然逃离他身边? 察觉到真相的弘历指节紧攥,额头青筋凸起,立即吩咐德敏去城门严防! 德敏拱手领命,正待转身,弘历又摆手道:“且慢!此事不可声张,你差几个见过玉珊的心腹,到四城门严守,其他侍卫若是问起,一律不得泄露。” “得令!”德敏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他自当妥善安排人手。 弘历之所以这般安排,是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苏玉珊逃走的消息公诸于众,那么皇阿玛和额娘绝不会饶了她!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弘历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她人都逃了,他又何必再去顾忌她的处境? 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 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这样的境况着实出乎弘历的预料,他到现在还是懵的,总觉得这像是一场梦,周遭嗡嗡作响,很不真实。 她没有与他争吵,甚至还会与他说话,对他笑,在他身下婉转娇嘤,如常般与他相处,转脸就这么毫不留情的离他而去。 他难以置信,但若细细回想,其实有迹可循。 近几日里,她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有目的而为之,偏他醉心于重归于好的喜悦里,被她的温柔小意所迷惑,根本没有去细思这当中的蹊跷。 直至此刻,他才惊觉自己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她一直在精心谋划着,可他竟然毫无知觉! 想他堂堂皇子,居然被一个女人给耍了!如若他薄情寡义,她骗他,只能说他活该,可他那么诚挚的宠着她,护着她,一颗心毫无保留的全都奉给了她。 皇帝赏几匹锦缎,他都想着让她先挑。按规矩,理该让福晋先挑,但他总想把最好的留给苏玉珊,他清楚福晋不会计较,是以每回都让苏玉珊先挑她喜欢的花色,而后再将剩余的送至岚昭院。 他对她的偏爱那么明显,难道她就感觉不到,没有一丝动容吗?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她竟想方设法的要离开他?仅仅只是因为他没赶走金敏靖吗? 她所谓的喜欢究竟有几分?如若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舍得说走就走? 又或者说,其实她根本就不曾喜欢过他,所谓的喜欢和爱都是假的,都是在哄他,所以她才能走得义无反顾? 第一百三十一回 今晚跟谁睡 不论苏玉珊如何冷落他,不理他,甚至与他吵闹,弘历都能包容,也愿意无条件的哄着她,迁就她。他从未对一个女人这般上心过,他不要求她回应同等的感情,但至少,她不该生出逃离的念头。 如此狠心绝情的女人,他定得把她给抓回来,好让她知道,背叛他是什么下场! 弘历以为只要守住城门,她必定逃不出去,殊不知,苏玉珊已然换了装扮。 清朝女子的氅衣皆宽大,她在腹部绑了一件男装,再套上氅衣这么一遮,根本没人瞧得出来。 待到得茅房后,她迅速更衣,换上男装,而后翻墙而逃。 德敏顺着脚印去追,可那脚印只有很短的距离,随后她便将鞋子脱掉提在手中,向前奔逃。 没了脚印,德敏无法断定她到底去往哪个方向,只能带人分头搜查。 在他们尚未到达城门之前,苏玉珊已然离城。 踏出城门的那一刻,她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紧绷了几日的心弦总算稍稍松了些。 回想前尘,宛若幻梦一场。这一年来,她真情实意的笑过,撕心裂肺的哭过,开心是真的,伤心绝望也是真的。有些感情,体会过,便是人生的一段经历,她没什么后悔可言,也不愿再去回想,只想就此揭过。 苏嘉凤与何芸宁已和好,两人马上就要成亲了,至于大哥和妹妹的婚事,她无法再去做见证,只能默默的祝福他们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和弘历的缘分到此为止,恩怨两清,再无纠葛。 或许弘历会怨她恨她,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忘却她这个人,他的身边还会出现新的红颜知己,而她则会被他记忆里的尘埃封藏,慢慢遗忘,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思及此,苏玉珊有一瞬的伤感,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她努力微笑,仰起头来,看天高云阔,澈蓝如洗。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是想着,苏玉珊再无负担,一身男装的她大踏步向前走去。 步行虽辛苦,但一路上的风景和获得自由的欣喜令她忽略了疲惫的感觉。 赶了两天的路,她的干粮已经用完,傍晚时分,她饿得肚子咕咕叫,放眼望去,田野间的花生似乎已经被拔起,但田地中还散落了一些花生,它们藏在泥土之中,得用手去扒拉。 饥饿难耐的她也不顾忌脏不脏,直接下地,顺着田沟沟捡花生,她将这些花生都放在自己的布袋之内,想着够今晚吃就成,等明儿个找到客栈,她再准备干粮。 才捡了一小会儿,忽有人高呵,“何方小贼?胆敢在此偷花生?” 苏玉珊闻声回首,但见身后走来一位手持弓箭的男子,那人一身藏蓝袍褂,朴素的穿着难掩其挺拔威武的气势,他就这般打量着她,目光锐利,神色冷然。 苏玉珊有些发怵,忙解释道:“我不是贼,只是看这些花生落在地里,没人要挺可惜的,就顺手拿了些。” “散在地里的也是有主儿的,旁人来捡便是偷!” “这是你家的地?抱歉,那我还给你。”理亏的苏玉珊不好意思再辩驳,立即将手中的布袋递给他。 恰在此时,远处有一姑娘扬声道:“清和哥,饭做好了,娘让我来喊你回家吃饭!” 瞄见有陌生人,那姑娘小跑过来,询问情况,得知眼前这少年是要远行,姑娘主动道: “不就一点儿花生嘛!我们不缺,清和哥,咱不要了,把花生送给他,路上可以果腹。” 那可真是太好了!苏玉珊欣然接受,道谢连连,“多谢姑娘慷慨相赠,有缘再会,告辞!” 苏玉珊拱了拱手,正待离开,那姑娘却将她叫住,“哎——前头渺无人烟,至少得走一个时辰才能到下一个村落,这太阳都要下山了,你一个人走夜路多有不便,不如到我家借宿一晚,明日再上路。” 到陌生人家借宿?这……不太妥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无故叨扰,多有不便。” 清和并未客套,只对妹妹道:“他不想住,那就由他去!野林间的猛兽最喜欢他这般细皮嫩肉的,正好可以饱餐一顿。” 这话成功的唬住了苏玉珊,她转念一想,借宿总比眠风枕月好受些,万一冻病了,或是真的遇上猛兽,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思及此,苏玉珊顺势改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乎,苏玉珊跟着他们兄妹二人一起前行,路上出于好奇,那姑娘问了她一些问题,苏玉珊一一答复,殊不知,一旁沉默不语的清和正在默默打量着她。 只因他眼尖的发现,这个少年有耳洞,历来身子羸弱的少年也会打耳洞,但往往只有一个,可眼前这人一只耳朵上竟有三个耳洞,这分明就是满洲女子的习俗! 清和看透不说透,并未多问,继续向前走去。 得知有客到访,刘氏赶紧让女儿云芳帮忙备菜,又多炒了两道:清炒绿豆芽,白菜炖豆腐,青椒炒腊肉和炒鸡蛋。 虽不是什么珍贵的菜肴,但胜在家常菜,接地气,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农家人不讲究,用的都是大碗,一个抵她在府中用的三个,苏玉珊也不介意,学着他们的样子抱着大碗喝粥,越喝越觉得美味,忍不住赞叹连连, “大娘,您煮的这红薯玉米粥也太香了?真好喝!” 刘氏笑呵呵道:“一看你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们常年喝这个,都喝够了,只有你们才觉得稀奇,喜欢就多喝点,锅里还有呢!” 云芳抿唇笑道:“这位小哥跟清和哥才来的时候一样,都觉得咱们这粥香呢!” 什么叫才来的时候?苏玉珊有些懵然,看了看清和,又看了看刘氏,奇道:“啊?你们不是一家人吗?” 方才她明明听到清和唤刘氏为娘啊! 经此一问,刘氏笑意渐敛,眼神瞬时变得黯淡,望向清和,红了眼眶,“清和不是我的孩子,不过他对我们一家人很照顾,胜似半个儿。” 眼看着母亲眼中噙着泪,估摸着又想起她大哥了,云芳忙拍着她的背劝道:“娘您别伤心,有客人在呢!咱不哭啊!”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清和终于开了口,温声劝道:“娘您不必担忧,我已经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往后肯定会照顾您的。” 意识到失态,刘氏赶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苏玉珊暗恨自个儿不该多嘴,惹人伤心,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刘大娘您别难过。” 稍缓片刻,刘氏勉笑道:“无妨,都熬过来了,我没事。老天爷能安排清和到我家,也是我这个老婆子的福气。” 其实苏玉珊很好奇,清和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但她不敢多问,生怕又勾起刘大娘的伤心事,便强压住好奇心,默默吃着菜。 用罢饭后,刘大娘特地抱了床新被出来,“这是今年才缝的被子,没人盖过,今晚你跟清和挤一挤,将就一下。” 眼瞅着刘大娘把被子往清和的屋里抱,苏玉珊登时傻了眼,愣怔当场! 如若对方是男子,肯定会觉得这样的安排很正常,可她却一副惊诧的模样,星眸圆睁,分明很惶恐。 清和见状,越发笃定自己先前的猜测,但他并未向刘大娘解释,颀长的身子往墙边一靠,抱臂立在门口,但看她如何应对。 受惊的她赶忙相拦,“哎---使不得啊!我不能睡这儿!” 刘氏尴尬笑笑,“我们这儿屋子少,无法单独为你腾出一间来,还请小公子见谅,委屈一下。” 苏玉珊忙澄清道:“大娘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愿意让我借宿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是我不能跟他住在一个屋子,要不我在堂屋里打地铺!” “你是客人,怎能让你打地铺?我这床很大,足够两个人睡。” 苏玉珊侧首便见外头的烛火将清和的影子拉得极长,正好落在她身上,而他正歪头审视着她,如鹰般锐利的眼神像是看穿了什么。 竹子说:这个人物曾在之前提过一次,猜猜他是谁。 第一百三十二回 喜脉 若再继续假扮男子,只怕难以收场,苏玉珊没有旁的选择,只能将心一横,道出实情, “刘大娘,我跟您说实话!其实我不是男子。” 说着她顺手将头顶的圆帽给摘了下来,刘大娘这才惊觉她的头顶居然是有头发的,只是她把所有的头发都向后梳,编了个大辫子放在身后而已! 得知真相的刘大娘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怎的女扮男装啊?你要早说你是姑娘家,我也不至于让你跟清和睡在一起,大可直接跟云芳住一个屋,嘛!” 刷罢碗的云芳一进屋便见那少年已然摘下帽子,登时傻了眼,“你……你是个姑娘?” 尴尬一笑,苏玉珊点了点头,“我为了赶路方便才男扮女装的,并未故意隐瞒,还请见谅。” 云芳眼前一亮,轻笑道:“我就说嘛!哪有小伙子长这么俊俏的,敢情是个姑娘。” “这不算什么大事,说清楚就好,省得我这老婆子闹笑话。”说着刘氏便又将被子给抱走了,往云芳屋里放。 云芳亲切的挽着她的胳膊,请她到自个儿房中去,边走边附和道:“就是嘛!你应该早说的,险些让清和哥占了你的便宜。” 斜了她一眼,清和不屑反嗤,“谁稀罕占她的便宜?” 苏玉珊也不恼,懒得与他斗嘴,反正从一开始这人就不待见她,还好云芳和刘大娘都对她很好,今晚她能有个安身之处便心满意足。 两个姑娘到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苏玉珊无意欺骗云芳,但也不敢将自己的真实来历告诉她,只道家里遭了难,从京城逃了出来,至于具体因由,她没多说,云芳也不多问,还安慰她看开些,说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两人聊着聊着便忘了时辰,直至半夜还在被窝里悄语,还时不时的传来轻笑声,吵得清和一直睡不着,干咳一声,意在提醒她们收敛些。 云芳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说,“他还没睡着啊!” 苏玉珊也有些困了,不由打起了哈欠,“咱们也睡!明儿个我还要赶路呢!” 说好的要继续赶路,可夜里却起风下起了大雨,清晨雨势才变小,但淅淅沥沥,一直下个不停。 刘氏劝她继续住在这儿,“我们住在这山脚下,一到雨天,山路泥泞多湿滑,很容易摔跤,再等等!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无奈的苏玉珊只得在此候着,等待雨歇。 京城的四阿哥府邸中,风吹秋雨凉意袭,弘历正倚坐在圈椅上,闭眸扶额,神情憔悴,已然过去三日,仍旧没找到苏玉珊,她到底去哪儿了,是否已经出城? 眼下德敏才从外头回来,弘历捏了捏眉心,疲声问道:“还是没消息?” “有……不过……” 这个时候他还卖什么关子?弘历不耐嗤道:“说!” 德敏不敢再犹豫,如实上报,“卑职在寺庙附近的草丛中找到了格格的衣物。” 德敏将衣物呈上,弘历抬眸一看,惊觉这衣物正是当日苏玉珊去寺庙时所穿的那件。 也就是说,她逃走之时还特地换了衣裳?衣裳哪来的?她又是如何随身携带的? 看来她并非临时起意,应是一早就在谋算了? 他就说嘛!她怎么可能因为他病了就轻易原谅他,依照她的性子,不把先前的矛盾捋清楚,她是不会罢休的,可是这一回,她绝口不提金敏靖之事,当时他还抱有侥幸的心态,现下想想,当真是愚蠢! 她之所以肯跟他说话,就是想去灵光寺,借机离京。 她不愿在许愿条上写她的名字,是因为她很清楚,她不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亏他还在期许着与她共白首,而她却在琢磨着如何逃走! 老先生的解签已经表明了一切,可他却没当回事,但凡他留心一些,也就不至于让她跑掉。 此时的弘历悔不当初,他只想尽快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给抓回来,偏他还不能大张旗鼓的派人马搜寻,不能将此事闹大,只能在暗中搜查,怎奈他有这么多的暗卫,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苏玉珊! 忿然的弘历吩咐德敏继续搜寻,不可懈怠,德敏领命而去。 雨打台阶的声音格外清脆,扰得弘历心神不宁,饶是外头还在下雨,他还是跨出了房门。 李玉在后方为主子撑着伞,弘历踏着被雨水浸润的青石板,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鬼使神差般的又走到了画棠阁。 主子失踪,常月自责不已,只恨自己大意疏忽,没有看好主子,然而弘历并未惩罚常月,只因他很清楚,苏玉珊这是有预谋而为之,连他都不曾察觉,又怎能怪到常月头上? 彼时常月正在整理主子的衣物首饰和家当,瞧见四爷过来,她立马放下手中的盒子,福身行礼。 打量着满屋子的珍宝,弘历冷笑道:“我给她这么多宝物,她一样都没带走,连银票都没拿,她是打算风餐露宿吗?” 常月心道:格格的确没拿四爷给的银票,但她这一年来陆陆续续的给绣坊画图样,也挣了百十两银子,格格把自个儿的银子拿走了,应该够她花销一段时日,但这事儿四爷一直不晓得,常月也就没明言。 瞄见一旁的篮子中有个腰带,弘历长指一勾,将其挑起,墨瞳中闪过一丝疑色,“这是……” “这是格格绣给您的,说是要给您一个惊喜。” 弘历忽然想起,那日来找她,当时她正愁眉苦脸的提笔画着什么,他要看,她还拦着不许,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原来就是在画腰带的图样? “她不是不会女红吗?” “先前四爷您说想要格格亲手所绣之物,格格便跟奴婢学刺绣。先绣了一个香囊,但那香囊的颜色图样不适合男子佩戴,于是格格将香囊送给了奴婢,又给四爷您绣了条腰带。” 说话间,常月将那香囊拿了出来。 弘历顺手接过,绯色的确太过柔美,不适合男人,上头好似绣的是兰草,歪歪扭扭,走线也不大整齐,倒的确像是出自苏玉珊之手,啧叹一声,他轻哼道: “确实很丑。” 常月忍不住辩解道:“格格第一次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奴婢很喜欢。” 回想起苏玉珊,他捏着香囊的力道略紧,不经意间感觉到里头似乎有东西,弘历遂将香囊打开,仔细端详,才发现里头有夹层,掏出一看,是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弘历心下生疑,抬眸斜向常月。 常月也是一愣,“咦?这里头怎会有银票?”怔神的她察觉到主子的眼神,当即会意,吓得立马跪下, “四爷明鉴,奴婢并不晓得香囊里头有夹层,奴婢没有偷银子啊!” 她若真偷了,也就不会把香囊拿出来给他看。估摸着是玉珊特地留给常月的,担心她不收,才会想到这个法子。 思及此,弘历没再追究,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她走之前还记得给你留东西,却不曾给我留一样。” 主子心情不好,常月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说错,惹他不快,迟疑片刻,她试探着道:“腰带……算不算?” 手中那绣了一半的腰带在他看来格外扎眼,弘历的心异常苦涩,默了半晌才喃喃道:“你觉得她还会回来把它绣完吗?” “应该……会!也许等格格想通了,自然也就回来了。”常月还以为这样说,四爷就会高兴些,孰料弘历的面上并无欣慰之色,眸光逐渐变得冷厉, “她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当我这府邸是什么?” 就在常月琢磨着该如何劝说时,惊见四爷居然手持剪刀,一剪子下去,腰带赫然断做两截!常月顿感可惜,慌声提醒道: “四爷,这可是格格给您绣的啊!您怎么剪坏了?” 弘历淡然垂眸,斜了那飘落地面的残缺腰带一眼,漠声道:“她送的,我就该珍惜吗?我送她那么多东西,她何曾珍惜过?就连出走都不曾带一样!” 生怕四爷怪罪格格,常月忙道:“有的,方才奴婢整理首饰,发现少了一样,应是格格带走了,就是您送给她的那支紫苑珠钗。” 那支紫苑的用材不算最珍稀,却是他特地命人为她而打造的,原来能入她眼的,只有那一支。 心苦神悲的弘历再不愿待在这儿,一想起她,满心都是愤恨,压得他喘不过气。 闭了闭眼,弘历撂下剪刀和腰带,冷然拂袖离去。 目睹四爷离去的背影,常月只觉四爷有些可怜,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难得将一个人放在心尖上,那人却骤然离他而去,他心里必定难受,却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她瞧着都觉得煎熬。 常月暗自祈祷着,格格一定要尽快回来,别让四爷一个人饱受相思之苦。 然而苏玉珊好不容易才逃离京城,根本没有回去的打算。 只是天公不作美,她等了三日,都没等到雨停。 这一年里,她一直被娇养着,何曾捱过一丝冻?如今到了这儿,秋雨突至,天气转凉,她走得匆忙,没有带棉衣,刘氏正在为她缝制,可也得几日才能做好,她耐不住寒,一不小心就病倒了。 刘氏忙让清和去请大夫过来,村里就这一个大夫,其他人家也有病人,大夫忙不过来,只等到晌午才得空过来为其诊治。 彼时苏玉珊正躺在帐中,紧捂着棉被,仍觉暖不热,鼻子不透气,时不时还咳几声,难受得紧。 大夫坐在一旁为她把脉,静坐片刻,不由面露诧色,“这……好似是喜脉……” 竹子说:今天的第二回奉上! 第一百三十四回 动了杀念 弘历的眼神阴骘且偏激,即便有熹妃娘娘保着她,也难保他不会一怒之下真的对她下杀手! 惶恐的金敏靖涕泗横流,哭着求饶,“爷!我真的知错了,求您饶我一命!纵然您不在乎我的命,也该爱惜咱们的孩子,我若死了,孩子可就无法出世了啊!” 又拿孩子威胁他?弘历最烦这点,额前青筋毕现,无谓冷嗤,“区区一个妾室的孩子,你以为爷会在乎?” “就算他是庶子,身上也流淌着您的血脉啊!您总不能杀死自己的孩子?那是会遭天谴的!”金敏靖企图恐吓他,弘历倒希望她说的是真的,只可惜,老天爷大多时候都是闭着眼的,忽略了人世间的是非善恶, “若真有天谴,你为何没遭报应?” 他的指节紧绷着,虎口将她的脖颈卡得越来越紧,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打算,金敏靖生怕自己折在他手里,泪如泉涌的她艰难的呼吸着,黛眉紧皱,佯装不适, “我的腹部好痛,四爷,孩子……孩子难受……” 那一瞬,他是真的动了杀机,然而苏玉珊已经不在这儿,即便他杀了金敏靖,她也不可能回来,那么他又何必去冒险跟皇阿玛和额娘对抗? 逐渐失控的他艰难的将理智拉回,缓缓松开了她。 得以喘息的金敏靖难受的干咳着,这个男人差点儿杀了她!她明明怕极了,却还得感恩戴德的道谢, “多谢四爷手下留情,往后我定会规行矩步,守着孩子安生过日子,绝不会再生事端。” 以往他不曾对金敏靖动过杀念,他总想着她毕竟是他的女人,跟过他一场,即便他不再喜欢她,到底还有名分在,是以他只打算将她赶出府即可,可是如今,苏玉珊因她而离开京城,失态严重到超乎他的想象,弘历恨透了金敏靖,便连最后一丝仁慈也消磨殆尽, “好好珍惜当下的日子,你以为的保命符,其实是张催命符!” 冷然撂出这句话后,弘历漠然转身离去,徒留金敏靖一个人瑟瑟发抖,弘历这话是何意?什么叫催命符?难不成,孩子出生,便是她的死期吗? 不可能!熹妃娘娘肯定不会允许弘历杀她的,她的哥哥深受皇帝赏识,弘历怎么能轻易动她呢? 金敏靖一边惧怕,一边按我安慰着,整个人陷入焦虑之中,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异常煎熬。 出得别院,弘历的心绪异常复杂,他只恨自己空有地位,却无实权,连处置一个女人的资格都没有,如若不是母亲拦阻,他一早将金敏靖给处置了,也许玉珊她就不会生出逃离的念头。 很多时候,他都在不断的琢磨一个问题,苏玉珊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如若没有,为何她会与他说那些动人的情话,会在他怀中撒娇嘤咛,会在他面前哭得那么伤心,会把他无意的一句话放在心上,悄悄的为他绣腰带? 可她若是真的爱他,又怎会说走就走,没有一丝留恋和犹豫? 当初他发现她和郑临在后巷见面,即使是被人算计,可那样的一幕,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他再怎么生气误解,却始终没有生出抛弃她的念头,为何她却因为金敏靖一事,说走就走。 明明不是他的错,她却义无反顾的离开了他,真爱一个人,怎会如此决绝? 然而现下人已消失,他再琢磨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越想越头疼,弘历上得马车,本想着能静一静,然而马车中也弥漫着关于她的记忆,她的一颦一笑,皆深深的印刻在他脑海,稍一触碰,便浮起尘埃,迷得他双眼酸涩。 起初他以为她是不是恢复记忆,跟郑临私奔了,但暗卫一直守在郑家附近,发现郑临依旧在家,照常出入,他似乎并不晓得玉珊出走一事,也就是说,她是一个人走的。 他本不想惊动苏家人,眼下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弘历只得命人将马车停在郑家附近,又着人去请苏鸣凤和玉蝉到马车内问话,问他们是否收到过玉珊的信件,又或者是曾听她说过想去哪个地方。 苏玉珊正是担心弘历会追查到苏家人身上,是以她临走之前并未与家人联络,左右弘历已经给过嘉凤五百两,她也就不需要再给他们留银子,走得干脆利落。 得知玉珊突然失踪,苏鸣凤和玉蝉难以置信,尤其是玉蝉,都快急哭了,“姐姐她一个人出走,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四爷,求求您赶紧派人把她给找回来!” 近来弘历的面色很差,双眼已被纷杂的世事所蹉磨,不似先前那般炯炯有神,沉叹一声,弘历哑声道:“已经搜查了四日,没有任何线索。” 苏鸣凤不禁猜测,“玉珊她会不会回了苏州?” 他能想到的,弘历皆考虑过,“苏州那边我已派了人一路找寻,有消息会飞鸽传书。” 玉蝉忧虑深甚,她实在想不明白,“四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姐姐她为何突然离开?” 那些纠葛太过复杂,弘历不想提及,让他们过来只是为了找线索,既然他们不知情,那他也就没必要再多言,随即下了逐客令,让人送他们回去,还嘱咐他们,绝不可将此事告知其他人。 苏鸣凤晓得后果,一旦外人知道玉珊失踪一事,那她性命堪忧,他自当守口如瓶,祈祷着妹妹定要平安无事,希望四爷能尽快找到玉珊。 此时的玉珊正在为孩子一事而烦恼,深思熟虑了一整夜,次日她下定决心,不打算留下这孩子,要把孩子给打掉。 刘氏再三劝说,她依旧不动摇,无奈之下,刘氏只好去找大夫拿药。 这可不是小事,大夫必须亲自确认本人的态度,于是大夫又过来了一趟,亲自对她道: “昨日把脉之际,老夫发觉你的身子气血两虚,需知果熟蒂落与强行摘除差别极大,如若你执意打掉孩子,十分伤身,往后恐难再怀上,你可得想清楚。” 往后之事,往后再说!眼下苏玉珊顾不了那么多,她只想把这件事给解决好。若要断绝,就该断得干脆,不能拖泥带水,以免后患无穷。 思及此,苏玉珊坚定地道:“我想好了,请大夫为我开药。” 既如此,大夫也就没再多劝,将带来的药交给了她。 刘氏心生不忍,不愿去熬药,云芳自告奋勇,帮她煎药。 上午还秋高气爽,午后这天便阴沉得厉害,乌云密布,似是将有大雨倾盆。 熬药的档口,苏玉珊趴在窗边,望着外头天幕上灰蒙蒙压得极低的云层,只觉十分压抑。 明明方才她已经下定决心,可此刻云芳正在熬药,她却心乱如麻,心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小手抓扯着,难受得紧。 两刻钟之后,云芳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苏玉珊强压下心头躁动不安的情绪,端起药碗,准备一饮而尽。 她才将药碗送至唇边,天空轰隆一声,炸雷滚滚,响彻天际,惊得人心直颤! 竹子说:今日的第二回又来咯!最近的竹子是不是很勤奋? 第一百三十五回 心软 这雷来得蹊跷,刘氏吓得心惊肉跳,“秋季甚少打雷,突然打雷是不祥之兆,老天爷都在拦着不让你把孩子打掉啊!玉儿,还是别打了!” 清和心道:刘大娘说得也太夸张了些,这孩子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居然能惊动老天爷?总不至于是什么将星或是龙子? 古人迷信,总认为秋季打雷不好,但苏玉珊是现代人,她不信这些,纵然心里有些毛毛的,她还是认为自己不应该再拖下去。 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能再犹豫,越是深思,越是矛盾,她干脆不再多想,将眼一闭,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她以为,喝下这药便是解脱。从此她和弘历,便连最后一丝牵连也彻底断掉了。可她为何丝毫不觉得轻松,反倒异常失落,控制不住情绪,痛哭失声,像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紧捂着心口,苏玉珊心痛得难以呼吸。 目睹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刘氏如同身受,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同哭道:“孩子是娘身上的一块肉,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打掉呢?你是不是也很不舍,也想留住这个孩子?” 现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没了,已经没了!” 苏玉珊哽咽不已,泪眼迷蒙的她哭得险些喘不过气,“是我对不住这孩子,我太自私,太狠心,不配做母亲。” 察觉到她也有些不舍,刘氏试探着道:“倘若还能选择,你会留下孩子吗?” 平白无故的,刘大娘问这个作甚?迎上她那颇为认真的目光,苏玉珊总觉得不对劲,“大娘,您这是何意?” 轻叹一声,刘氏才道:“实话跟你说了!其实我让云芳熬了两副药,一副打胎药,一副安胎药,你方才喝的是安胎药,因为我怕你是一时冲动,怕你会后悔,才私自帮你做决定。倘若你没有一丝后悔,依旧执意要打掉,那打胎药还在,你还可以做选择。” 原来她喝的不是打胎药?得知真相的苏玉珊百感交集,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感激。 诚如刘氏所言,药还有一碗,她还可以服下,但勇气往往只有一瞬间,过后就再也没有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对她和弘历的孩子没有任何眷恋,直至喝罢药后,她才惊觉自己其实心有不舍。方才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她再也不想感受。 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苏玉珊心力交瘁,没再提要打掉孩子一事,恹恹的躺在被窝里,默默啜泣着,不愿吭声。 刘氏暗松一口气,心道她应该是想通了,云芳打岔道:“玉儿姐姐累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有事你只管叫我。” 道罢众人出了屋子,没再打搅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大雨将至,清和准备去将院中的柴木收进灶房内,刚行至院中就被刘大娘给唤住, “清和啊!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刘大娘面色严肃,似是有什么要紧事,清和即刻止步,往后拐去,“娘您说。” 但听她压低了声道:“你得去给玉儿道个歉。” 清和闻言,俊容微凝,抬起的眉峰满布疑色,“我为何要向她道歉?” “昨日你说的那番话不中听,玉儿心细,肯定有所顾虑,认为你对她有意思,不敢安心住下,所以你得去跟她道个歉,以防她胡思乱想。” “我并未说错什么,只是为你和云芳的安危考虑,担心她的身份有问题。” 玉儿如此柔弱,刘氏怎么看她都不像坏人,“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妾室,渴望保住自己的命罢了!我晓得你没有恶意,但你说话太直了些,在她听来难免有些刺耳,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去道个错,跟她说句好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清和长眉微皱,神情明显不愈,“她想留便留,想走便走,我不会多管,是我的错,我自当去道歉,如若不是,我断然不会低头。” 道罢他转身就走,刘氏劝他不住,无奈闷叹,“唉---你这孩子,怎的这么犟呢?” 平日里刘氏说什么他都很顺从,偏生这回,他愣是不肯低头,刘氏无可奈何,只能让女儿去劝。 母亲有令,云芳不敢不从,趁着帮他抱木柴的档口,状似无意的说起此事,“请合格,我没明白,你对玉儿姐的敌意从何而来?” 敌意?这话着实严重了,“我对事不对人,需知妾室不可随意出走,一旦被她夫家抓到,你我也得落个拐卖的罪名。” “她也是走投无路才会选择逃离,咱们合该帮帮她,给她个容身之所才是。” “我没说不让她住这儿,怎的你们都来跟我说这些?”略一思量,清和已然了悟,“是娘让你来的?” 云芳还想再说,却被他给打断,“别再说了,我不会去的。” 清和决定之事,旁人很难改变,心知他性子如此,云芳也就没再啰嗦。 苏玉珊倒是没太在意清和的话,她只在考虑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既然已经决定留下这孩子,那她就该担负起做母亲的责任,她不能一直住在这儿打扰刘大娘一家人。 如此想着,当天晚上用晚饭时,苏玉珊便与刘大娘母女说起她的打算,说是再叨扰两三日,等病好些,天晴之后就离开。 她的孩子保住了,最为欣喜的当属刘氏,今晚她还特地宰了只鸡,给她炖了鸡汤,好让她补补身子。 乍闻此言,刘氏登时慌了神,“我不是说了嘛!让你安心住下,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我们没有山珍海味,好在能自个儿种地种菜,好歹顾得住温饱,偶尔还能去镇上赶集,不会苦着你和孩子的。” 刘大娘越是对她好,她越觉得受之有愧,“我不是怕受苦,只是不想总麻烦你们。” “不麻烦,”云芳亦舍不得她离开,着急劝道:“你在这儿跟我作伴,将来等孩子出生,我和我娘都能帮你哄孩子,你也没那么辛苦不是?” “是啊!往后坐月子总得有人帮衬伺候,我带孩子很有经验,照顾月子也有经验,只管交给我便是。”刘氏太想有个孙子了,正好她没有家,刘氏便想让她留下来。 苏玉珊晓得刘氏真心待她好,但她还有其他的顾虑。此处离京城较近,只有两日的路程,待在这儿并不安全,她应该再继续往前多走一段距离,而后再找个地儿安定下来。 “可我怕他们找到我,再把我抓回去就麻烦了。” 刘氏却道无妨,“我们这山野乡村的,没几个人知道此地,再者说,有清和在呢!他武艺高强,坏人动不了你,是清和?” 刘氏递了话给他,他却皱眉不语,急得刘氏小声提醒,“清和,你倒是说句话啊!” 清和不明所以,“说什么?” “让玉儿留下来啊!” 这种软话他可说不出口,清和没应腔,此时的气氛异常窘迫,苏玉珊不想让他为难,主动替他解围, “大娘,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得离开这儿,我只是先跟您提一句,也不是说明日便走,咱们不讨论这些了,先吃饭!菜要凉了。” 没能如愿的刘氏直叹息,心道清和这孩子怎就这么不开窍呢? 用罢饭,苏玉珊想帮忙刷碗,云芳却是不许,说她还在病中,不能碰凉水,嘱咐她歇着。 无事可做的苏玉珊只好到院外去散散步,权当消食。 没有月光倾洒的院外一片漆黑,周遭隐约能看到远处朦胧的树影,野外偶有虫鸣,听起来悠远空灵。 苏玉珊闲步慢晃着,恍惚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回首一看,发现是清和走了出来。 她还以为他有事要出门,孰料他竟行至她身边停了下来,干咳一声,状似无意地道: “今晚没有月亮。” “……”午后那会子在打雷,但却没有下雨,入夜后,天还是阴沉得厉害,自然无星无月,他说的不是废话嘛! 苏玉珊默默腹诽着,并未拆穿,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便是尴尬的沉默,两人皆未吭声,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么立在她身边,墨亮的瞳孔隐着复杂的情绪,似是在琢磨着什么。 苏玉珊不明所以,“我站在这儿是不是妨碍你了?” 说话间,她特地往后退了退,离他远一些。 看她这般小心翼翼,清和越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强势,“没有,其实……我有话跟你说。” “公子但说无妨。” 她容色淡淡,十分坦然,清和却有些不自在,一直在迟疑着该如何开口。 默了半晌,他才艰难开口,“要不你留下来?” 突如其来的一句,使得苏玉珊莫名其妙,轻“啊”了一声,诧异抬眸望向他。 她的水眸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的澄亮,迎上她那惊疑的目光,清和怔了一瞬的神,浑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收回视线的他望着阴沉的夜空,顿了片刻才道:“昨日我说那些话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别放在心上。” 方才他默不作声,现下却跟她说这些,估摸着是刘大娘又跟他说了些什么? 思及此,苏玉珊柔声道:“当时我因为有孕一事而震惊,骤闻你的话,的确很难受,过后细想想,你也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是对的。” 清和顺势道:“既然你没生气,那就留在这儿。你若是走了,她们皆会认为是我逼走了你。” 第一百四十一回 玉姑娘,跟我进京! 什么侍卫?什么富察家族?清和一直认为自己是汉人,未料竟是满洲人!这般颠覆他认知的言辞他难以置信,总觉得不太可能, “你莫不是认错了人了?” 傅清曾给五阿哥做过伴读,李玉则是伺候四阿哥的小太监,是以李玉时常能见到傅清。 后来他任职侍卫之后便见的少了,如今他的脸容比之以往更加清瘦,但骨相还在,五官错不了,李玉坚称自己没有认错, “您肯定是傅二爷,您若不信,大可随奴才去富察家,一问便知。” 眼看着他有所犹豫,似乎在怀疑什么,李玉笑道:“恕奴才直言,你是男子,不是姑娘家,奴才能图您什么?图财?您似乎没有,图色,咱们都是大男人……” 道罢他又看了看自己,觉得这话不大准确,干笑着改口道:“虽然我只算半个男人,但我绝不会坑害您的,您的阿玛和额娘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是真是假,很快便见分晓。” 清和忽然想起此人方才说他上过战场,想来应是真的认识他,既然等不到宝韵斋的掌柜,那就另寻他路! 思及此,清和再不迟疑,跟着这个自称李玉的人去往富察家。 李荣保与其夫人觉罗氏苦盼了儿子半年,一直没能等到他的消息,他们甚至都以为儿子已经牺牲了! 好不容易才把儿子养大,初次上战场就出了这样的意外,觉罗氏难以承受,思念儿子的她食不下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精神也不怎么好,最近还在喝药调理。 乍闻下人来报,说是二少爷回来了,正在午歇的觉罗氏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起身更衣之际,她仍旧不敢相信, “真的是清儿回来了吗?” “是二少爷,奴婢方才瞧见了,的确是他!夫人,少爷真的回来了!” 觉罗氏如置梦中,直至到得前厅,亲眼看到她朝思暮想的孩儿,她再也绷不住,喜极而泣,不顾众人在场,上前将其紧紧拥住, “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荣保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只别过头去,默默的抹了一把眼角,清和却是反应迟钝,双臂垂落,始终没有回拥。 觉罗氏奇怪儿子怎会这般冷漠,李玉在旁解释道:“大人,夫人,二爷他好像失忆了,具体为何,奴才也不清楚,要不你们坐下来慢慢聊,奴才先回府去,给福晋报喜。” “那就有劳李公公了。”人是李玉带回来的,李荣保自是对他十分感激,命人给了李玉赏银,又让管家送他出去。 面对二老的关切询问,清和很不适应,只因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他们毫无印象,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目睹他们激动落泪,眼眶通红,对他嘘寒问暖的场景,清和到底还是有所感应,此时的他终于可以确定,眼前的二老就是他的生身父母! 后知后觉的清和屈膝跪下,郑重叩拜,“爹娘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傻孩子,咱们是满洲人,你得改口称阿玛、额娘。”失而复得的感觉难以言喻,觉罗氏激动的拉着儿子,不停的向他讲述关于他的过往,清和虽是不记得,到底对自己的过去有了一丝了解。 李荣保忍不住提醒道:“你少说点儿,儿子才回来,估摸着还没吃饭!你让他先歇歇,沐浴更衣,而后再说不迟。” 经夫君提醒,觉罗氏这才恍然,“哦对!清儿肯定累了,瞧我老糊涂了,居然都忘了这一点。” 随后觉罗氏吩咐下人带他回房,为他备水,沐浴更衣。 反正儿子已经平安到家,往后她有的是工夫帮他恢复记忆。 同样欢喜的还有李玉,府中已经很久没什么喜事,难得有好事,他自当尽快禀报主子。 一回府,他便扬声禀道:“爷!好消息啊!人终于找到了!” 彼时弘历正在看书,忽闻此言,心跳漏了半拍,指节紧捏着书册,平静的心湖瞬时翻滚出浪潮,但他不愿表现出来,面冷声淡, “她还知道回来?爷没空,不见!” 讶然怔了好一会儿,李玉才反应过来,主子似乎是误会了,“爷,奴才说的不是苏格格。” “……”弘历愤而抬眉,甩手便将手中书砸向他,“那你大呼小叫什么?” 李玉不敢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而后弯腰捡起书册,恭敬的放置桌面上,尴尬赔笑, “奴才这不是没说完嘛!回来的是傅二爷,这应当也算好消息?” “傅清?他回京了?” “正是,”李玉将今日的奇遇略略概述了一遍,弘历听罢,没理由再训他,“他能归来,的确是好事一桩。” 福晋一直都在担心她的兄长,弘历遂又嘱咐李玉,到岚昭院去说一声,免福晋忧心。 李玉走后,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方才那一瞬,弘历真的以为是她回来了,末了竟是误会一场。明明说好了不再惦念,为何一听到那样的话,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她走得那么干脆,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了?余生还那么漫长,而他的心,却一早就枯萎,再无生机和乐趣…… 且说清和在富察家住了一夜,这一夜他都难以安眠,父母是找到了,身世也揭开了,可是刘大娘那边,他又当如何交代? 思来想去,他决定回去一趟,毕竟刘大娘还在等着他回家,他不能让她们一直苦等下去。 觉罗氏却不希望儿子再跑一趟,“冬月天寒,长途跋涉太遭罪,你若想给她们报信儿,直接差下人去就成,无需亲自过去。” “下人不成,刘大娘肯定不会相信,认为他们是骗子,这事儿必须由我亲自去说。”清和之所以坚持前往,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其他的打算。 儿子坚持要去,觉罗氏无可奈何,只能差遣几名护院,驾马车陪他同往。 住在山脚下的刘氏在家数着日子,说好的四日归来,这都第五日了,怎的还不见人影? “清和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云芳劝她莫忧虑,“娘,清和哥有武功,寻常土匪奈何不得他。” “但若对方人多呢?毕竟他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啊!”刘氏越想越担忧,十分后悔为何要答应让他入京,且她这几日眼皮直跳,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焦灼的刘氏心下不安,到堂屋去给菩萨烧香,祈求菩萨保佑清和平安归来。 云芳才洗罢衣裳,正在院中晾晒,忽闻外头有脚步声,回首便见一人身着绛色竹纹缎地袍褂,腰束嵌白玉带,脚踩银线黑靴,便如临风玉树,潇逸轩昂,斑斓了枯寂萧条的冬日。 那一刹那,云芳险些认不出来,试探着问了句,“清和哥?是你吗?” 清和点头应道:“四五日不见,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谁让你穿得那么矜贵,八成是那些皮毛卖了个好价钱?”云芳越瞧越顺眼,不吝赞美,“你这身行头可真俊!得多少银子啊?” 清和正待回话,却见堂屋里走出一女子,莲步轻挪,姿容娇柔,正是玉儿无疑。 将养了七八日,苏玉珊的腰伤已轻了许多,可以下床走路,但得慢一些,若是扭身还会疼痛,她得格外注意。 听见动静,她缓步从里屋出来,映入她眼帘的,是身着锦衣华服的清和。他的气质本就卓然不群,有了锦衣的陪衬,愈显英俊。 见此状,苏玉珊已然猜到,他应是如愿以偿,找到了他的父母。 苏玉珊尚未来得及说话,刘氏已然走了出来,一见清和,立时舒展皱了好几日的眉头, “清和!你终于回来了!” 当她走近时,才发现他换了身衣裳,那料子一看就是锦缎,十分贵重。刘氏心底的那抹不祥预感越发强烈,但她不愿承认,刻意忽略此事,拉着他往屋里进, “外头冷,咱们进屋说,芳儿啊!赶紧去给你哥倒杯热茶。” 清和却道:“娘,我不渴,茶就别倒了,我有要事跟你们说。” 云芳原本要去灶房的,一听这话又拐了回来,笑问道:“什么事啊?神秘兮兮的。” 看了玉儿一眼,清和心知,若是道出所有实情,那么刘大娘很可能会怨怪玉儿为他指路。 他不愿连累玉儿,便扯了个借口,没说自个儿进京去往宝韵斋一事,只道是在街边卖皮毛时,恰巧有人认出了他…… 听罢他的讲述,刘氏的心登时凉了半截,怪不得最近她总是心神不宁,原来她的预感是准的,清和真的找到了他的家! 那么接下来呢?他肯定会搬回京城去住,而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思及此,刘氏痛哭不已,她本想道一句恭喜,却哭得喘不过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云芳和玉珊皆在旁劝说,“娘,清和哥找到亲生父母这是好事啊!您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是啊!刘大娘,哪个做父母都想和孩子团聚,他能回家,那这世上便又多了一个团圆的家庭,此乃幸事一桩。” 道理刘氏都明白,“我知道,可我就是舍不得清和,我怕以后离得远,再难相见。”道罢她又呜咽着哭了起来,反手用袖子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刘氏的心情,清和很理解,他今日过来,正是为了此事, “娘,我知道您舍不得我,我也曾答应过你,要赡养您。从前的话不会作废,即使我已经找到亲生父母,我也不会抛下您不管,我打算接您和云芳进京去住。” 稍顿片刻,他又转头望向玉儿,轻声道:“还有玉姑娘,我们一起进京。” 京城是苏玉珊一心想逃离之地,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儿,“我不要去京城,你带刘大娘和云芳去就好。” “你若不去,她们如何安心跟我走?” “无妨,我一个人可以照顾自己,你们无需担心。”道罢苏玉珊便进屋去了,这事儿没得商量,她坚决不回京城! 然而她才进门,清和就跟了进来,只因方才云芳小声告诉他,他说错话了。 意识到自己的表述可能不太准确,清和特地进来澄清, “玉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是为了带她们才顺带捎上你,我是真心想带你走,往后我还会像从前那般……照顾你。” 云芳在外头听得着急,忍不住蹿了进来,“清和哥,你有话能不能直说,这般拐弯抹角的,我听着都焦躁。” “我……”清和还没有做好准备,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说,云芳等不及,决定帮他一把,“还是我替你说了!玉儿姐,他喜欢你!” 骤闻此言,苏玉珊心下大惊,面色顿窘,尴尬的她小声嗤道:“云芳!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你还记得那个手炉吗?他说是我娘让他置办的,其实我娘并未说过,那是他自个儿的主意,他怕你不收,才拿我娘做借口。” 这事儿她居然知道?被戳穿的清和顿感无措,耳根稍红,低嗤道:“云芳!别说了!” 以往云芳很听他的话,但是这一次,她不能再顺着他,“可你就是这么想的,清和哥,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羞耻之事,你到底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竹子说:今天的第二回比较长,本来应该分两回发,又不想麻烦,就直接二合一发了。 第一百四十四回 重逢 经傅清一提醒,苏玉珊恍然大悟。 当初弘昌对她出言不逊,弘历打了他一耳光,估摸着弘昌一直怀恨在心,又拿弘历无可奈何,才会故意找机会陷害嘉凤,继而逼迫弘历向他低头。 可是弘昌万万没料到,她与弘历已然了断,弘历不肯帮她弟弟,实属人之常情。 明知苏嘉凤身陷牢狱之灾,苏玉珊又岂能袖手旁观?她若就这么走了,不管苏嘉凤的死活,只怕余生都会活在愧疚之中,但若回京求弘历,那就等于自投罗网。 好不容易逃脱牢笼,再飞回去,那她的余生怕是都要折在那儿。 思及此,苏玉珊只觉心力交瘁,浑身无力,缓缓倚着床畔滑至地面,坐在地上无助的抱膝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何要让我知道这些事?” 闻言,傅清心顿沉,暗恨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可是在怪我多管闲事?” 摇了摇头,苏玉珊悲声低泣,“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帮我弟弟,我只是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如此耍弄于我?我只想离开京城而已,怎就那么难?” 那种无能为力,忿然又无措的感觉,傅清再清楚不过,“譬如你和我,明明身份尴尬,却偏偏遇见了,我也想问老天一句为什么,可谁又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命运二字,没有道理可言。芸芸众生,皆逃不脱宿命齿轮的碾压。” 说到底,还是她的心不够狠,始终做不到无视原主的家人。 犹豫许久,最终苏玉珊还是选择向命运妥协。 先前她想悄悄离开,不打算告知刘大娘,这会子情况有变,她觉得还是得跟刘氏母女说一声。 办喜事那家就在不远处,傅清差人去将刘氏母女请回来。 清和才走没几日,玉儿也说要走,刘氏难以接受,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云芳和玉珊忙将她扶住,扶至椅子上,傅清端来茶碗,给她喂了些水,她才缓缓醒转。 苏玉珊愧疚不已,急忙呼唤着,“刘大娘,您没事?您别吓我啊!” 云芳忍泪劝道:“娘,玉儿姐说了,她弟弟突遭变故,她得回去救弟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等她办完事肯定还会回来的。” 刘大娘不是傻子,她很清楚,玉儿回京意味着什么,“她这一走,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不忍见刘大娘如此悲痛,傅清再次提议,“娘,您若放心不下玉姑娘,就跟我一起进京!我会安置好一切,你只管安心住下即可。” 先前玉儿不愿进京,刘氏想留下来照顾她,也就没随他一起走,如今玉儿也要回去了,刘氏也就没什么可牵挂的,遂答应一起进京。 决定之后,云芳开始收拾包袱,傅清只道别院里什么都有,那些不重要的物什就不必带了。 约摸两刻钟后,她们终于收拾完毕,一家人乘坐马车,冒着风雪,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好在这次雪小,道路不算太滑,饶是如此,傅清依旧嘱咐车夫慢些行驶,毕竟马车中还有她们几个,为了她们的安危,他必须小心谨慎。 刚开始苏玉珊还在担心嘉凤的安危,希望能快些到京城,可临近京城时,她反倒有些害怕,怕出什么变故, “也许他恼我恨我,根本不愿见我,那该怎么办?” “他肯定会见你。”傅清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那副画像,四阿哥若真的恨她,也就不会为她作画,但这些细节,他始终不愿说出来。 想了想,傅清又道:“万一他真的不肯帮你,你再来找我。” 如若弘历将她推开,不愿再接受她,那傅清定会不顾一切,努力争取! 然而苏玉珊再清楚不过,弘昌就是个刺儿头,仗着他阿玛是怡亲王,为所欲为。弘昼都劝他不住,傅清就更难了。即便傅清不怕,有心帮她,她也不能连累傅清。 即将到达城门时,苏玉珊决定下马车,“到这儿停下!我不能跟你一起进城门。” 城里头人多嘴杂,一旦有人发现她从傅清的马车中下来,必会给傅清惹麻烦。是以她选择提前分别,独自进城。 傅清理解她的心思,他也不愿给她招惹流言蜚语,也就没拦着。 临下马车前,苏玉珊依依不舍的与她们道别,“大娘,云芳,你们且随傅大人一起走,我先行一步,待我安置好弟弟之事,得空再去看望你们。” 说这话时,她没有一丝底气,只因她不确定,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情形。 他二人说的那些话,刘大娘根本听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有叮嘱她万事小心, “若是遇上困难,千万不要硬撑,一定要来找我们啊!” 默了片刻,傅清才道:“你的事,我没有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尽管放心。” 点了点头,苏玉珊表示明了,“好,我走了,你们保重!”她含泪应承着,而后不再犹豫,独自一人下得马车。 掀帘目睹她毅然离去,逐渐消失在苍茫风雪中的背影,傅清的心如同火烧,他明明是想守护她的,如今却亲手将她推向弘历的身边,命运同他开的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甚至还有些可悲。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断的折磨着他,搅得他的心揪扯在一起,几近炸裂! 她这一走,从此他和她,便只能是陌生人了! 狠将情丝挥刀斩,饮悲含恨断红线。 此后敛心葬痴妄,不问爱恨只问剑。 且说苏玉珊戴着帷帽往城门走,刚行至城门口就被侍卫给拦下。 这侍卫已经查验过太多的人,根本没报什么希望,然而当她依照命令掀开帷帽时,侍卫目瞪口呆,险些惊呼出声,“苏……” 察觉到失态,侍卫立马压低了声道:“格格,您终于回来了,卑职这就带您去见四爷。” 见到苏格格的感觉简直比捡了一百两银子都令人振奋,只因他们哥儿几个已经轮番守了两个多月,每日面对进出城门的那么多人,都快看吐了。 如今苏格格终于回来了,那他们也就不必在此守城门。 诚如她所料,城门真的有人把守,还好她没跟傅清一起进来,否则傅清肯定会被连累。 敛下思绪,苏玉珊跟着那侍卫一起上得马车,踏上了去见弘历的路。 彼时弘历刚出府,只因皇帝召见,他得入宫一趟。 他已然上得马车,可车夫还未行驶,弘历正待训责,忽闻外头的李玉惊呼道:“爷!回来了!人回来了!” 上过一次当的弘历不稀得搭理他,以手支额的他不耐抬眉,“这回又是谁?” 李玉激动得语无伦次,“格格!苏格格她回来了!”说话间,李玉即刻掀开棉帘。 弘历懒懒抬眸,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柔婉昳丽,眉目如画的如玉容颜。 那一刹那,弘历墨瞳微紧,呼吸一滞,像是跌落梦境深渊,美好却又太过虚妄,不禁令人怀疑眼前的境况究竟是真是幻? 第一百四十六回 她居然怀了他的孩子! 苏格格赫然晕倒,可吓坏了李玉,然而侍卫们碍于身份,不敢去扶,主子又不管,李玉不禁在想,他不算真男人,抱苏格格回去,主子应该不会生气的?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抱时,身后骤然传来主子的声音。李玉暗舒一口气,心道主子总算来了! 既然他还惦念着她,方才又何必撂出那么多狠话,伤透苏格格的心? 然而李玉只敢腹诽,不敢明言,只默立在一旁。 才刚还好好的一个人,转眼就晕倒在地,弘历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又在耍手段,故意博取他的同情, “苏玉珊!少在我面前耍把戏,你以为佯装晕倒,爷就会心软吗?” 李玉焦急不已,忍不住提醒道:“爷,苏格格面色苍白,方才奴才探过她的鼻息,十分微弱,应是真的晕倒了!” 一听这话,弘历眸光微紧,“怎的不早说?” 李玉暗呼冤枉,心道我的爷啊!您爱胡思乱想,奴才也没辙啊! 眼看着她双目紧闭,面如白纸,毫无血色,弘历再也顾不得与她计较那些恩怨,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往府内走去。 谁也没有在意,不远处的墙角边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傅清答应让她独自去找弘历,却还是放心不下,悄悄跟了过来,在暗中观察着。 他以为弘历肯定会帮她,哪料她竟一个人下了马车,伤心欲绝。 看这情形,弘历并未应承。难道他猜错了?其实弘历并没有那么在乎玉珊? 眼看着她晕倒在地,傅清忧心难安,他多想冲上前去,然而李玉一直守在那儿,他若过去,又当如何解释? 可是弘历已经抛弃了她,他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晕厥而不管不顾? 挣扎了许久,傅清再不犹豫,正待抬步,却见弘历下得马车,阔步往这边走来,抱走了苏玉珊。 到了她还是被他带走了,而傅清,彻底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 天地无声,风如利刀,直刺他心间。 府邸之内,被弘历抱于怀中的苏玉珊如风间弱柳,没有一丝力道,就这般歪靠在他肩侧。 步伐匆急的弘历额前青筋毕现,紧咬着牙关将她抱至画棠阁。 大夫过来还需要等候,因为她的突然出现,他已经耽搁太久,实在没工夫再耽误,这会子他必须离开。 临走前,弘历沉声交代李玉,“看紧她!” 李玉应承得十分干脆,心里却是没谱儿,主子的神色晦暗不明,却不知他是打算留下苏格格,还是说等他回来再算账? 一刻钟后,大夫到场,为其把脉,常月等在屋内,李玉候在外间,他还在猜测苏格格是不是气虚体弱,忽闻大夫道了句, “格格这是有喜了啊!” 有喜了?苏格格居然有喜了!李玉一听这话,暗叹老天保佑,看来这回四爷是不会再赶她走了,有了孩子做牵绊,两人就算有再深的仇怨,也该为孩子而迁让。 诊断之后,大夫只道格格无甚大碍,只是身子虚弱,得服用安胎药,细心调理。 开罢药方,大夫告辞离去,李玉差人去抓药,常月则一直守在帐边。 昏迷了一个时辰,苏玉珊才悠悠醒转,缓缓睁开眸子的那一瞬,白光刺眸,她下意识眯起了眼,有些发懵, “这是哪里?” “格格!您醒了!这是画棠阁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玉珊惊诧抬眼,“常月?是你吗?” 待适应光线之后,她才看清眼前人,但见常月破涕为笑,激动不已, “是奴婢,格格,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很怕再也见不到您!” “我也很想你,时常会梦见你。”再见常月,苏玉珊百感交集,紧握着她的手,眸眼瞬时酸涩。 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她不免有些诧异,“我记得我好像晕倒在外头,又怎会在画棠阁呢?是谁带我进来的?” “是四爷抱您回来的,”说起此事,常月都觉不可思议, “您虽然不重,但府门口到画棠阁的距离可不近,四爷抱您一路,估摸累得够呛,那会子奴婢瞧他额头尽是汗珠,想必是在咬牙坚持着。由此可见,四爷对您还是很关怀的。” 以往的弘历很关心她,她是知道的,但是经此一事,弘历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对她心生怜惜? 大抵是占有浴作祟,不希望别人碰他的女人,他才勉强抱她回来? 思及此,苏玉珊没再多言,咳了一声,轻问道:“他人呢?” “皇上召见,四爷进宫去了。” 怪不得她来的时候弘历会在马车中,原是要入宫,偏她还进马车说了那么多话,想必他嫌她碍事,烦透了? 她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轻叹一声,苏玉珊躺得腰疼,撑着手肘缓缓坐起身来。 常月赶忙去相扶,“格格您小心些,大夫说您怀了身孕,这可真是大喜事啊!” 提及孩子,苏玉珊慨然长叹,“此时有孕,并非什么好事。” 当初要不是这个孩子突然降临,她早该离开村子,继续上路,远离京城。那么京城的一切是是非非她都不会再知情,也就不会再回来。 回想前尘,她不禁在想,或许很多事都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命运的罗网早已布下,任她插翅也难飞。 就在她走神之际,门外赫然传来一道厉呵,“怎的?怀着爷的孩子就令你如此怨怼?” 乍闻弘历的声音,苏玉珊心下一惊,却不知他何时回来的,听到了多少? 实则弘历刚回来,李玉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消息告知主子。弘历闻言,脚步微顿,始料未及, “她有了身孕?几个月了?” 李玉忙道:“大夫说,至少有四个月了。” 她才走了两个多月,居然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也就是说,早在府中时,她就已经怀上了? 弘历猛然想起,那会子在马车中,他赌气松手,她摔倒在地,却不知有没有受伤。 他本想问苏玉珊情况如何,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孩子如何?可有大碍?” 李玉忙将大夫之言复述了一遍,弘历这才稍稍安心,往院中走去。 甫一进门,就听到了苏玉珊的感慨,她似是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心生排斥,弘历登时火冒三丈,才有了那声呵斥。 心知自己处于劣势,有求于人,不能再惹怒弘历,苏玉珊灵机一动,垂下眼睫,哀声哽咽道: “四爷误会了,我只是在想,如今你已经腻了我,往后我们孤儿寡母,又该如何生存?” 苏玉珊怎么可能在乎他对她的态度?弘历只觉她这话十分虚假。 缓步行至帐边,弘历抬指轻抚她唇间被他吆出的红痕,勾唇揶揄,“为了救你弟弟,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居然学着撒谎媚哄我?你以为你装可怜,我就会心软吗?” 指腹摩挲唇瓣的微栗感,陌生又熟悉,苏玉珊下意识想闪躲,却又怕他不悦,只能忍着苏麻之感,轻声道: “撒谎实在太累了,我可以向您保证,从今往后,我对您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绝无任何欺瞒。” 她反抗时,他恼怒,她顺从时,他又觉得有诈。 紧盯着她的眸子,弘历的眼中难掩嘲讽, “一只刺猬,居然拔去自己的刺,变得温顺乖巧,你不觉得很稀奇吗?莫非……这又是你的权宜之计?” 第一百四十七回 弘历的警示 她的转变确实有些突兀,或许,她应该说些什么来消除他的疑心,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从前我太过任性,总在考虑自己的感受,擅自离开的确是我的错,我已知错,往后不会再犯,还请四爷原谅我一回。” 她就这般凝望着他,一双星眸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弘历心念微动。 依照他对苏玉珊的了解,她方才的那几句话并非真心,无非是为了苏嘉凤,才会向他示弱。 明知她是虚情假意,他仍是道不出拒绝之辞。默了半晌,弘历长舒一口气,起身负手而立,冷声道: “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我姑且不提以前的恩怨,让你留在这儿安胎。但是---” 话锋一转,弘历偏过头,锐利的目光直直的锁向她,“苏玉珊,我警告你,最好本分些,别再耍什么花招。若再让我发现你生二心,便连孩子的情分我也不会再顾!” 他没再与她置气,苏玉珊心下稍慰,忍不住问了句,“那么嘉凤之事……” 一提苏嘉凤,弘历峰眉顿皱,似是很不悦,苏玉珊当即改口道:“方才大夫说我身子虚弱,合该静心调养,嘉凤的事我顾不上,只能劳烦四爷您多费心。” 她知道弘历已经不在乎她,之所以让她留下,仅仅只是为了她腹中的子嗣,是以苏玉珊刻意拿孩子说事儿,如此一来,弘历也就无可推脱。 毕竟她还怀着身孕,如若心情不好,对胎儿肯定有影响。为着他的孩子着想,弘历应该也会帮忙的? 实则她无需拿孩子做借口,从他抱她回府的那一刻,就预示着他已经选择了妥协,不过苏玉珊的这番话倒是给了他一个台阶,弘历顺势而下,“你该做的就是安胎护子,其余之事,我自会处理。” 得他应允,苏玉珊心底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多谢四爷宽宏大量。” 客套话,他懒得听,弘历也不应腔,漠然转身离去。 外头的雪小了些,还在缓缓飘洒于天地之间,屋内烧着碳,被中有汤婆子,枕边有手炉,一夜之间,苏玉珊的日子又回到从前,有人侍奉,锦衣玉食,身上很暖和,可她的心湖却已结了一层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此刻的她无比想念在村庄里的那段日子,想念刘大娘和云芳,却不知她们被傅清安置在哪里,而她,是否还有机会见到她们? 现下想想,那段时光虽然清苦,到底自在。然而她最终还是回头啊!这是她的选择,那她就该承受应有的代价,从此以后,她会亲手折断自己的翅膀,规规矩矩的待在这牢笼之中,做一名合格的使女,不言伤,不觉痛,只为了生存而努力的活下去。 苏玉珊的归来打破了那些流言蜚语,府中又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众人纷纷猜测,苏玉珊这是患了什么重病,还是有了身孕? 西岚许久未见玉珊,她担心玉珊的安危,想去见见她,富察格格亦遂她一道,然而两人到得画棠阁,却被侍卫给拦下。 外头有吵嚷声,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苏玉珊。 近来她格外的嗜睡,夜里明明睡得很早,晨间还能睡到巳时,听到动静,她迷糊唤道: “常月,外头出了什么事?” “是岚格格和富察格格前来看望您,被侍卫拦住了,四爷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弘历在此安排了人手,看得这么紧,是防止她再逃跑吗?这回借她十个胆儿,她也不敢了啊! 西岚是她的好姐妹,她很想见一见,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毕竟她走了这么久,突然归来,西岚肯定会问及因由。 思及此,苏玉珊又问,“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四爷是怎么跟人说的?” “他说您身子不适,在别院休养。” 是什么病,在哪座别院,弘历尚未与她通过气,苏玉珊不敢乱说话,生怕会露馅儿,干脆没理会,暂时先不见西岚,等问过弘历,确定如何跟人回话时再见。 算来她回到画棠阁已有三日,自那日走后,弘历再未过来,浑当她不存在一般,也不晓得嘉凤到底怎么样了,弘昌是否会放人? 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当天上午,李玉便来回话了, “格格,好消息,苏二公子已经被放了出来,现下平安无虞,格格大可放心。” “是吗?”闻听此言,苏玉珊终于展颜,但一想到弘历,她又莫名不安,毕竟弘历那么高傲之人,让他跟人低头,着实困难,却不知他见到弘昌会是怎样的情形,两人是否发生冲突? 当她询问细节时,李玉神秘一笑,“咱们四爷才不会向那种人认错,他另有高招!” 常月也很好奇,凑近道:“李公公,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四爷用的什么法子?” 但听李玉道:“四爷派人调查了当日与弘昌一道用宴之人,一一盘问,威逼利诱,有人扛不住,交代了实话,原来那玉佩是被弘昌的人给藏了起来。 于是四爷又差人将那玉佩给偷了出来,继而再拿至弘昌面前,说他诬陷二公子,还将人关押了那么久,勒令他必须向二公子道歉,否则就将此事告知皇上。 眼看事情败露,弘昌没得选择,只能照做,当众跟二公子道了歉。” 弘昌还指望着弘历给他低头,闹了这么一出,到了竟是他丢人,当真是报应! 若非弘昌惹出这些个是非,她也不至于再回头。事已至此,现下再论这些已无意义,不论如何,弘历到底还是有恩于她,苏玉珊示意常月给李玉拿了赏银,而后又对他道: “有劳李公公,替我向四爷道声谢。” 传话不算什么难事,但李玉还是想提醒一句,“奴才私以为,道谢这种事,还是格格您亲自说更合适。” 若无弘历出手,嘉凤难逃牢狱之灾,道谢是必须的,然而现下的情况颇为尴尬, “四爷他一直没来画棠阁,我想道谢却没机会。” 李玉笑道:“四爷没来,您可以去书房找他啊!” 念及府中规矩,苏玉珊始终有所迟疑,“这……不合规矩?我只是个使女,他若不来,我不能主动去找。” “规矩是分人的,您没去,怎知四爷不肯见您呢?这会子四爷不在书房,午后应该会在,苏格格您早做准备。” 他点到为止,料想苏格格应该明白该怎么做。 临走前,李玉又道:“恕奴才再多嘴说一句,这后院女人的一生啊!全仰仗着四爷的恩宠和孩子。经此一事,您也应该清楚,有孩子做倚仗,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很快您就要做母亲了,合该为自己和孩子的将来做打算才是。” 李玉之言,苏玉珊深有体会。 从她决定回京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的知道,这个牢笼,她一辈子都越不过去了。 弘历可以大意一次,绝不会给她第二次逃离的机会。再者说,即便有机会逃走又如何?她的家人还在这儿,那是她的牵挂,她的羁绊,折腾到最后,家人出事,她还是得找弘历相助,这个世道,没有权势,寸步难行。 诚如李玉所言,从前她可以无所顾忌,但如今,有了孩子,身后还有家人,她就不能再任性妄为,必须得学会筹谋。 有恩宠,有孩子,她才能保全她想护之人。可她与弘历积怨太深,指望他再像从前那般宠她,大约是不可能的了,但至少不能让他厌恶她,如何与他维持好明面上的和睦关系,是她最该考虑的。 午膳过后,苏玉珊没有午歇,而是去往小灶内,打算给弘历炖鸡汤。 常月只道她身子不适,无需亲自动手,让下人熬汤,她只管送去便是,然而苏玉珊却觉得既是道谢就该有诚意,弘历那张嘴,刁得很,若假手于人,再谎称是她所做,那他喝一勺便能尝出来不对味。 “身子虚才该适当走动,成日的躺着,骨头越发软了。”苏玉珊坚持要自己熬汤,常月拦她不住,只能由着她,随主子一起到小灶内打下手。 张罗了一个时辰,汤终于熬好,常月将鲜香的鸡汤盛至碗内,放在食盒中。 苏玉珊担心衣服上沾染了油烟,特地换了身青狐对襟大氅,而后主仆二人一起去往书房。 如李玉所言,这会子弘历的确在里头,然而听说苏玉珊求见,他却没松口,“她来作甚?没瞧见爷正忙着?” 主子居然不见苏格格?李玉可是万万没想到啊!无奈的他只得到外头歉声回道:“格格,现下主子正在忙政务,要不您先稍候片刻?” 左右她是来谢恩的,等一等也无妨,于是苏玉珊就这般立在门外静候着。 常月拎着沉重的食盒,难免有些勒手,但这是给四爷送的吃食,她可不敢放在地上,只能一直拎着。 她一个丫头,受些累倒无妨,但她担心格格被拦,心里可能会难受。 实则苏玉珊并无任何波动,只因她很清楚,弘历对她已无爱意,自然也就不愿再顾及她的感受,而今她和弘历,只是皇子和使女的关系,皇子让她等着,她就该等着,不该有任何怨言。 想通之后,她也就没什么可难受的,立就立着呗!反正她怀着身孕,无需踩高底鞋,穿着平底绣花鞋并不累,就是偶尔旋来一阵北风,刮得人面凉手冰,刺痛难忍。 苏玉珊不着急,李玉他着急啊!人是他请来的,现下四爷不让进,这可如何是好? 主子说什么在忙,实则也没写奏折,无非是在看书而已,瞧这情形,分明就是故意给苏格格一个下马威。 第一百四十八回 沐浴更衣,等着我! 已然过去两刻钟,四爷还不让人进来,李玉担心出事,小声提醒道:“爷,苏格格她有了身孕,身子本就不适,这天寒地冻的,立在外头许久,只怕捱不住啊!” 经他一提醒,弘历暗叹自个儿糊涂了,只顾与她置气,竟忘了她有孕一事。 纵有懊悔,但他并未表现出来,故作不耐地吩咐道:“让她进来。” 得令的李玉松了口气,即刻到外头去请人。 此时的苏玉珊冻得直发颤,鼻尖和耳朵皆冰凉,弘历本不想搭理她,但看她进门后紧捂着手,指节泛红,他才将手中的铜炉搁置桌面上。 主子没吭声,李玉见状,已然会意,近前两步抱起手炉递于苏玉珊,“格格,您先暖暖。” 苏玉珊不敢接,心道弘历并未发话,她就这般直接用他的东西,不大好?万一他再训她,岂不更尴尬? 四爷不明言,格格不敢接,李玉夹在中间,为难得很,心道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弘历见状,仍旧不愿说软话,默了半晌才道:“拿着!别冻着孩子。” 她就说嘛!弘历才将她晾了两刻钟,怎么可能关心她?说到底还是为了孩子。 他发话,她不敢不从,顺手接过,客套感激,“多谢四爷关怀,您忙于政务,也该注意休息,妾身给您炖了鸡汤,请您品尝。” 她会这么好心?联想到她回来那日的场景,弘历不禁想到了某种可能,“无事献殷勤,你家里又有什么事儿?” “……”怪不得他不愿见她,敢情他以为她来此是有求于他,苏玉珊顿感窘迫,很快又收敛情绪,温声道着, “家中无事,听闻四爷救出嘉凤,妾身感激不尽,特地做了鸡汤,聊表心意。” 打量那食盒一眼,弘历的面上并无一丝触动,不屑哼笑,“你所谓的感激,就只是炖一碗汤?” 感觉到气氛有些冷凝,常月打岔道:“这鸡汤是格格亲手所熬制,足足炖了两个时辰呢!又鲜又香,四爷您一尝便知。” 常月将食盒放于桌面,正打算给主子盛一碗,却听他厉声呵责,“苏玉珊,你这丫鬟忒不懂规矩,主子说话,她也敢打岔?” 苏玉珊心道:以往常月惯爱在两人跟前说笑,弘历从不训她,现下这般计较,分明是故意找常月的麻烦,给她难堪。 眼看着情形不对,李玉即刻给常月使眼色,示意她跟他一起出去,莫在此碍主子的眼。 行至门口,李玉顺手带上了房门,屋内只剩他二人。 若搁以往,弘历这般奚落她,苏玉珊肯定会难受,转身就走,但现在她不会赌气了,她会继续留在这儿,恭恭敬敬地道: “敢问四爷想要什么,妾身一定尽力去办,报答您的恩德。” 手握着书册的弘历闲敲着桌沿,“那话本子里的女子都是如何报答恩人的?” 他瞟向她的目光懒散,幽深的墨瞳似是意有所指,苏玉珊又岂会不懂他的意思,顺势接口, “大都是以身相许。” 还算上道儿,弘历顺势提点,“那么你是不是也该学一学?” 她本来就是他的人,没资格不让他碰,然而现下情况特殊,她始终有所顾忌,“我怀着身孕,怕是无法侍奉四爷。” “你的身孕已有四个月,大夫说过,适当的亲热并无妨碍。” “……”他知道的还挺多,苏玉珊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听她应声,弘历声带不悦,“怎的?你不愿意?” 察觉到他似是不高兴,苏玉珊立马回道:“怎会?能伺候四爷是妾身的荣幸。” 荣幸?他可没从她的面上看出一丝欣喜之态。冷笑一声,弘历吩咐道:“那就回去沐浴更衣,等着我!” “是,妾身遵令。”温声应承着,苏玉珊福身告退,缓缓转身,轻挪莲步,出得书房。 从前的她不擅长遮掩自己,嘴上说着不在乎,面上却依旧冰冷,藏不住心事,如今的她似乎学聪明了,笑容莞尔得体,恭敬又温顺,言行举止之间挑不出一丝错处。 可她越是这般,弘历这心里头越不是滋味,随手撂下书册,再懒得费神。 实则不消弘历吩咐,今日苏玉珊也打算沐浴的,她才回来那几日还在下雪,不宜沐浴,今日天暖,正好可以浴身沐发。 先前在云芳家,想要沐浴十分费事,单是烧水就得烧两大锅,若是再从灶房把热水拎到寝房,很不方便,是以她们只能将就着在灶房内沐浴,如此一来,添热水才方便些。 烧水、添水、放水皆需自个儿动手,云芳心疼她怀着身孕,不让她拎水,沐浴一次前前后后得一个时辰,待洗罢之后,整个人都累瘫了。 相较之下,有人伺候的确舒坦许多,但享受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得看弘历的脸色,哪怕弘历再怎么刁难她,她也得承受着,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呢? 沐浴过后,常月特地为她挑了件绯色抹腹,苏玉珊不大喜欢,说是太艳了,换一件,常月笑眯眯道: “男人就喜欢这样的颜色,格格您今晚要侍奉四爷,自当细心挑选,让他眼前一亮,重获他的心,往后他就不会再为难您。” 一条抹腹就能抓住弘历的心吗?他的心游离不定,变幻莫测,哪是那么容易抓的。 兀自笑笑,苏玉珊没反驳,依照常月的意思,系上绯色抹腹,穿上月白中衣,再套上夹棉小袄和兔毛坎肩儿。 现下已近傍晚,她本不想再梳繁复的发髻,但常月说了,四爷要来,不能马虎,遂请她坐下,精心为她梳妆打扮。 被折腾的苏玉珊懒声道:“这般精细作甚?他也就是提了一嘴,指不定只是说笑,并未打算真的过来。” “那您也得提前准备好,最近四爷喜怒无常,奴婢平白挨了好些训,咱事事做足,四爷他才挑不出错处嘛!” 沐浴梳妆耗时许久,苏玉珊困得厉害,现在就想入帐,常月却劝她等一等,兴许四爷很快就来了。 这会子弘历才忙完,出得书房,他突然问李玉,“今儿初几?” “回爷的话,二十三。” 弘历这才想起,“今日好似是富察格格的生辰,去泽云阁。” 主子突然转向,把李玉给整懵了,“爷,您不是要去画棠阁吗?” 弘历不悦恼嗤,“爷想去哪儿便去哪儿,用得着你来管?” “……”好嘛!主子想怎样便怎样,李玉的确管不着,就是可怜苏格格,估摸着又白忙活一场。 画棠阁内,饭菜已备好,天已漆黑,仍不见人来,坐在桌畔的苏玉珊以手支额,困得直点头, “还要等多久啊?” 按理说四爷早该来了啊!眼看着主子撑不住了,常月随即出去打探情况。 不问还好,出去一问,常月登时气结,“格格,奴婢去问了,四爷去了富察格格那儿,说是给她庆贺生辰。那他为何不早说,还让您准备,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嘛!” 常月为主子抱不平,苏玉珊倒没觉得难受,反觉轻松,“不来挺好,不必看他脸色,心惊胆战的。” 沐浴那会子她就困了,一直勉强撑到现在,确定弘历不会过来,苏玉珊不愿继续等,让常月帮她去簪梳发。 常月提醒道:“格格您还没用晚膳呢!” 苏玉珊抬指掩唇,打了个哈欠,“我不饿,不想吃,那桌菜你们分了!我先歇了。” 理罢青丝,她直接入帐歇息,不再多管弘历之事,常月却是忧心忡忡,只在想着四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存心耍苏格格,还是临时改的主意? 他陪富察格格用罢晚膳之后呢?还会来画棠阁吗?又或是直接歇在泽云阁? 第一百五十一回 只怕孩子保不住 她真没有刻意用什么手段,无非是想找个借口留住他而已,“羞怯是女人的普遍心思,无需打哪儿学。” 既然她不排斥,他也就没再说要走,等着看她表现,她却迟迟没动静,弘历心下微躁, “怎的?还没准备好?” “我……”苏玉珊眼睫轻眨,窘得不敢抬眸,“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又不是没试过。”犹记得以往她来月事时,他曾经教过她,但只有一回,过后她便不肯再试。 隐约回想起那时的场景,苏玉珊越发窘迫,“时隔太久,不大记得了,手生。” “熟能生巧,多试几回便会了。”说话间,弘历牵起她的手,再一次教她如何用灵巧的指节来取悦他。 她的动作异常青涩,很不熟练,起初他还能保持平静,可她近在跟前,熟悉的茉莉香再次飘来,轻易就惑了他的心神。 弘历终是忍不住,鬼使神差的缓缓靠近她耳侧,噙住她的耳垂轻吮着,不断的描摹着她小巧的耳廓,惹得苏玉珊轻咛出声。 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她心中微慌,她对弘历明明已经没了爱意,为何面对他的挑撩时,还会有奇怪的感觉? 紧张的苏玉珊不断的开导自己,不要一惊一乍,女人也是人,也会有需求。 纵使她已锁住自己的心,可身,不由己,被他教条过的苏玉珊越发敏感,且他很清楚她的弱点在哪里,但凡他一碰她的耳朵,她便承受不住,这是正常的自然反应,无关爱情,不必在意。 不只她惊诧,就连弘历也发觉自己变得奇怪。他应该恨她才对,可一听到她的娇呼声,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会颤动,柔软得一塌糊涂。 见她似是十分难捱,弘历哼笑出声,声音难得的夹杂着一丝愉悦,“想要便直说,我有法子让你如愿。” 不!她不想!苏玉珊才不会承认,更不想愿让他帮忙,红着脸婉拒道:“我……我没事,只要你别再碰我耳朵就好,忍忍也就过去了。” 他倒是如她所愿,不碰耳朵,但他又故意使坏,用高挺的鼻梁在她颈间温柔的摩挲着,温热的气息匀洒在她修长白皙的鹅颈间,害得苏玉珊越发难耐,手间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些许,弘历轻嘶一声,惩罚似的在她颈前种下一朵小红花, “苏玉珊,你想要我的命……” “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唔……”后来的她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所有的语句皆被他搅得支离破碎。 他耐心的亲吻她的耳朵,眼睛和芙蓉面,移至她唇畔时,他顿了片刻,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意念,终究还是掠过去了。 在弘历看来,爱一个人才会碰唇,如今的他已经不再爱她,那就不该再吻她的唇。 细心如苏玉珊,自然能够察觉到细节的变化,但她不会在意,缓缓闭上了眼,坚持着继续帮他缓解,只盼着他能快一些结束。 当烈焰盛放,归于平静时,弘历眸中的情念逐渐熄灭,又恢复了冷漠,两人之间没有甜言蜜语,气氛异常冷凝。 苏玉珊困得厉害,她没工夫计较这些小事,披袄下帐净了净手,回来之后便歪头梦周公去了。 看着她侧躺的背影,他下意识抬手,似从前那般,想揉一揉她的发,抬至半空时,他却又僵住了,犹疑片刻,他终是收回了手。 这样的情形是他想要的吗?并不,可他心累神倦,不想再主动哄着她。 她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即使对她再好,她也不可能感动,她的温顺皆是表象,至于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琢磨不透。 在看清她的心之前,他不会再倾心相待。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苏玉珊仍觉得手酸,拿筷子都有些发抖,常月干脆给她换了勺子,不必太费力。 用罢朝食,她想出去走走,到得院门口又被侍卫给拦住,不许她出去。 常月奇道:“四爷只说不让外人随意进出,没说不许格格出去,格格只是到后园赏花而已,你们若是不放心,大可跟着。” 饶是如此,侍卫仍是不肯放行,“四爷没有交代,卑职不能放人,格格若是想出院子,先跟四爷请示再说。” 昨日她还去了趟书房,今日竟就出不去了,是弘历才又交代的规矩吗?他对她就这么不放心? 苏玉珊还以为府邸是她的牢笼,未料这笼子变得越来越小,她竟被困在了画棠阁,她想到后园赏花都没机会,那就只能在院中赏。 前几日她没在意,今日拐回去准备赏紫苑时,才发现墙角的那片紫苑竟然消失了! “哎?那些花呢?” “这……”常月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似是很为难,苏玉珊略一深思,已然猜出答案,“是四爷下令拔的?” 眼看着常月点了点头,苏玉珊淡笑以应,没再多问。 毕竟是她要走的,她走之后,画棠阁便不再是她的居所,弘历要拔掉紫苑也很正常。她都那么狠心了,还不允许人家撒气吗? 由此可见,弘历已经决心将她从记忆中拔除,偏偏她又自己跑了回来,当真是惹人厌呐! 生怕主子难过,常月好言劝道:“四爷他只是一时赌气而已,实则奴婢能感觉到,他还是很在乎您的。” 她还想继续再说,却被主子给打断,“无所谓了,拔便拔了,得空你再找些花种,咱们种别的花也是一样的。” 苏玉珊在努力的学着跟自己和解,将心态放平,唯有不跟自己较劲儿,她才能少一些烦恼,多一丝愉悦。 算来苏玉珊回来已有四五日,府中人皆未见过她,福晋富察氏想问一问她的病况,但看弘历讳莫如深,不愿多讲,富察氏犹豫再三,终是没多问,以免弘历不悦。 这日晌午,弘历正在书房看《资治通鉴》,李玉前来禀报,说是福晋求见。 富察氏并不常来,隔个五六日才会过来给他送一次参汤,前两日她才来过一回,今儿个又来,弘历还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家事要禀报,孰料她竟道: “别院那边差人来传话,说是金格格最近情况很不好,用不下饭,睡不好觉,气色很差,大夫去诊脉,说她的胎象不大稳固。” 一听到她的名字,弘历便觉头疼,“那就多送些补品过去。” “只送补品怕是无济于事,大夫所说的情况很糟糕,是以我想着,要不把人给接回府?”富察氏忧心忡忡,弘历却没当回事,只因他深有体会, “只要给银子,你想让大夫怎么说,他便能随口胡扯。这大夫之言信不得,再找其他大夫,保管又是另一套说辞。” 富察氏是个心细的,她来之前已然探查过,“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特地另请大夫去给金格格诊脉,那位大夫也说她心思郁结,再这么下去,只怕……只怕孩子保不住……” 第一百五十二回 弘历的抉择 金敏靖的那些恶行,富察氏略有耳闻,但她是福晋,她的责任就是保住弘历的血脉,不论金敏靖做错过什么事,富察氏都得让她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然而她在乎的这些,弘历皆未当回事,“保不住孩子那是她福薄,她做出那些个阴狠歹毒之事,我没要她的命,让她待在别院安胎,已是仁至义尽。她却不安分,还想方设法的要回府?休想!” “万一孩子真出什么事儿,额娘若是问起……” 说到底,她还是怕担责,弘历懒听她啰嗦,当即发话,“额娘询问自有我担着,你无需多管,这里已不是她的家,我不可能再让她回来!” 他坚持不肯让人回府,富察氏无可奈何,只能照他的意思,回绝了别院那边的请求。 金敏靖以为拿孩子的安危做借口,弘历便会心软让她回去,孰料他竟丝毫不动摇,但她始终不甘心,又托人给她兄长传话,让兄长想法子将此事透露给熹妃娘娘。 熹妃本就很关心金敏靖腹中的骨肉,得知她胎象不稳,顿感焦虑,恰逢弘历来给她请安,她便吩咐弘历将金敏靖接回去。 这才过去两三日,母亲居然也知晓了此事,到底是金敏靖在搞鬼,抑或是母亲对他的监视太过严密? 不论是哪种情况,不管谁提出这样的要求,弘历都不可能答应,依旧是那句话,不许金敏靖回府。 熹妃娘娘苦口婆心的劝道:“上回我就跟你说过,子嗣有多重要。你身为皇子,切忌任性,当以血脉为重。金敏靖的孩子必须保住,现下她的身孕已有四个多月,顶多再过五个月,孩子就该出生了。这五个月,你就当可怜她,让她住在府中便是。” 五个月,说起来容易,可谁晓得这五个月会发生什么, “儿臣已经给过金敏靖两次机会,但她从不知悔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儿臣不认为她会真心改过,更不会给她继续做坏事的机会!” “可你把她一个人晾在别院,她惶惶不可终日,如何安胎?万一孩子出事,那你便是罪魁祸首啊!你再怎么厌恶她,也该为你的孩子着想才是。” “正是要为孩子着想,所以儿臣才更不能让她回府。”弘历义正言辞,熹妃听得越发糊涂, “你这话是何意?” “使女苏玉珊已有四个月身孕,她二人积怨已久,儿臣担心金敏靖谋害苏玉珊的骨肉,是以不能让她回府。” 纵使他说过不再爱她,但在正事上,他还是会为她考量。 金敏靖几次三番的谋害她,她对金敏靖的痛恨已深入骨髓,倘若他让金敏靖回府,金敏靖倒是如愿了,只怕玉珊会因此而动胎气。 熹妃不以为意,“金氏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谋害皇室子嗣,不要命了吗?” 旁人也许没胆子,金敏靖可难说,“她都敢给儿臣下药,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儿子坚持不松口,熹妃总觉得有蹊跷,他身为父亲,怎会不重视自己的骨肉呢?难道是有人在他身边嚼舌根? “可是苏氏不许金氏回来?你为了哄她高兴,才对金氏如此狠心?” 眼看着母亲怀疑苏玉珊,弘历当即替她澄清,“苏氏没说过这样的话,她左右不了儿臣的意志,此乃儿臣自己的意思。” 现下两位使女都有了身孕,但熹妃心里还是偏向一边,“你莫忘了,苏氏是汉人,她生下的孩子不如金氏的孩子贵重。” 偏偏弘历心中的那杆称偏向另一边,“苏氏的孩子流淌着儿臣的血液,孩子一出生,便是满人血统。额娘若定要论血脉,那金氏的祖上是朝鲜人,算不得多尊贵。” “……”熹妃被自家孩子驳得无言以对,强辩道:“金氏好歹出自官宦之家,苏氏是民女,出身差一大截,无法相提并论。” “儿臣以为,品行远比家世重要,金氏家世再好又如何?她虚伪又歹毒,这样的女人,不配做儿臣的使女!” 熹妃说一句,他辩一句,驳得熹妃心火越来越旺,“我只是让你把金氏接回府而已,一点儿小事,你却偏要忤逆!金氏的孩子若有个什么意外,你的良心何安?” 弘历不答反问,“苏氏的孩子若是没了,谁又能担责?” 月棱眉紧拧,熹妃怒不可遏,扬声道:“本宫来担!” 即使母亲担责又如何,一旦苏玉珊的孩子出意外,那两人连最后一丝羁绊都要断了! 弘历心知她是为了家人,为了孩子才勉强留下,如若孩子没了,那她很可能又想逃离,所以玉珊的孩子必须保住,这个险他不能冒! 一直恭顺垂目的弘历抬眼直视于熹妃,肃声正色,再次表态,“儿臣不需要额娘您担责,因为儿臣不会允许苏氏的孩子有任何闪失!” “你……”熹妃还想再劝,弘历却不愿再听,毅然请辞,退离宫内。 这样的情形,出乎熹妃的预料,区区一个使女苏氏,怎会如此得儿子青睐?熹妃放心不下,随即命人暗中探查此女。 从前的弘历总在母亲面前妥协,才会惹出后来的那些是非,如今他不愿再被人钳制,为了他和苏玉珊的孩子,他必须做这个主! 回府后他一直在忙,直至入夜后才去往画棠阁。 之所以等到亥时才去,是因为他算准了苏玉珊睡得早,唯有这个时候过去,他才能安静的放肆的,仔细瞧她会子。 然而今夜亥时已过,他去往她的寝房,却发现她仍披着小袄,半坐在帐中看书。 缓步绕过屏风,弘历奇道:“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睡了吗?” 瞧见他进来,苏玉珊杵着小下巴轻叹道:“都怪我午后睡得太久,醒来天都快黑了,这会子睡不着,只好看书打发光阴。” 行至帐边坐下,弘历沉吟半晌,方开口,“今日入宫请安,额娘说金敏靖胎气不稳,让我把她接回府中安胎。” 打从她回来,两人皆未提过金敏靖,今日骤闻他说起,苏玉珊的心立时紧揪在一起,过往的那些仇怨迅速堆积在一起,涨得她心肺彻痛,快要炸裂! 说这话时,弘历一直在紧盯着她,他分明看到她的瞳中闪过一丝浓烈的恨意,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无谓。 轻“哦”了一声,她没再多说一个字,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继续看着手中的书页,可她的指节分明绷得笔直,紧捏着书册,抿唇不语。 她不想过多谈论那个女人,弘历却偏要问一句,“你可愿让她回来?” 这个问题于她而言,着实可笑,但凡他对她有几分了解,都不会问出这样多余的话。 默然片刻,苏玉珊淡声道:“我的想法不重要。” “是不重要,但我问了,你就得答。”他之所以追根究底,是因为苏玉珊对他说过,不会再对他撒谎。是以他想瞧一瞧,她到底是会对他说出心里话,还是又打官腔。 第一百五十三回 弘历的条件 他就这般盯着她,定要她给个说法,苏玉珊懒得费神与他周旋,直言不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金敏靖,包括她的孩子!但她是否回来,不是我该管之事,四爷您开心就好。” 开心?“你以为我想让她回来?” “毕竟她怀着您的骨肉,子嗣为重。” 所谓子嗣为重,只是旁人扣予他的枷锁,“我从来都没有看重过她的孩子,之所以留下她,只是不希望别人说我丧德杀子!” 弘历讲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这并非他本意,苏玉珊已然领会,顺着他的话音说下去,“所以她动了胎气,您就该接她回来,熹妃娘娘的命令,您得遵从,您也是迫不得已,我懂。” 从前他渴望苏玉珊的理解,不希望她跟他闹脾气,可当她真的善解人意,不吵不闹时,他又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悲愤嗤道: “你不懂!你从来都不懂我!” 这话恕她无可反驳,“四爷的心思变化莫测,妾身当然猜不透。” “真正让人猜不透的是你!”弘历红着眼扬声反噎,“自从你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在我面前戴着面具,从未真正表露过你的心意。” 因为她要生存,她要在府中活下去,就必须磨去棱角,改变性子,但至少,她不会欺骗他,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对你撒谎。” “可你对自己撒谎了!”弘历无名火起,勃然大怒,一双鹰眸紧锁于她,直白戳穿,“你连自己都敢骗,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他的话如利刃,直刺她心脏,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三叔书里的那句话:有些面具戴得太久,就摘不下来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累,那么小心翼翼的回答他的问题,到了还是不如他的意, “我说什么都是错,四爷,请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回答,您到底想听什么?” 紧盯着她,弘历一字一句的纠正道:“不是我想听什么,而是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想法,再明显不过,“方才我就说了,我讨厌金敏靖,不想再见她。可你说这是熹妃娘娘的意思,那我还能怎么说?” 苏玉珊不知道的是,弘历跟她说起此事,不是让她了解过程,而是想让她知道结果,“这的确是额娘的意思,可这是我的家事,决定权在我。” 他有决定权吗?他在金敏靖的事上,一向优柔寡断,仁慈得很,“上回熹妃娘娘让你把她送别院,你不就照做了吗?” 是啊!当时他碍于规矩,居然照做了,回想前尘,弘历的心异常苦涩,“然后你就走了,这次我再把她接回来,你……还会走吗?” 苏玉珊想也不想,直接回答,“不会了,我说过我不会再逃,四爷尽管放心便是。” “你不会逃,但你会跟我生闷气。” 他还会在乎她的感受吗?苏玉珊诧异的望向他。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弘历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改口道:“生气伤身,万一动了胎气,伤到孩子可如何是好?所以我没有答应额娘的要求,不会接金敏靖回府。” 原来他不是不敢反抗皇室规矩,只是要看那个人是否值得他反抗,只为她,当然没必要,但是为了孩子,他敢于冒险, “看来四爷真的很看重这个孩子,为了孩子,可以违逆熹妃娘娘之意。” 方才他的情绪似乎过于激动,为防她误解,弘历特地重申,“当然是为了孩子,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你?” 苦笑一声,苏玉珊眸澈心明,“人这一辈子,天真一次就足以长记性,若再生奢念,岂不是傻得可怜?” 是啊!一次就足够,弘历再不愿对她犯傻,敛下波动的情绪,面无表情地道:“你明白就好。” 漠然道罢,他唤丫鬟进来为他洗漱宽衣,接下来的两人没再说一句话,相向而眠,各自枕着心事出神。 默了许久,苏玉珊回身平躺,主动开口,“我在画棠阁待得太闷,想去西岚那儿坐坐。” 府中使女那么多,她只对西岚上心,弘历无法理解,“西岚到底哪儿好?你这般在意她?” “她心思单纯,对我好,我当然也会对她好。” “人心隔肚皮,看似单纯之人,指不定城府颇深。” 旁人有心机,苏玉珊相信,但是西岚不同,她想要的,再简单不过,“四爷您不了解她,不要随意诋毁她。” 弘历不屑冷哼,“爷没兴趣之人,懒得费心思去了解。” 他对西岚似乎有偏见,苏玉珊也就不再多提,只讲重点,“我想去见她,可您的侍卫不许我出画棠阁,让我找您。” 他的确跟侍卫交代过,苏玉珊去哪儿都得事先报备,但侍卫们似乎理解错了,她要去其他使女那儿,他是不会拦的,现下苏玉珊特地为了此事来求他,他本打算一口应下,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想出去?可以,不过---” 他一转折,她便觉不妙,“又有条件?” 点了点头,弘历道:“你让我出来一次,我便让你出去一次。” “啊?”苏玉珊一脸懵然,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直至弘历捏了捏她的手心,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会意的她当即红了脸,“这也能拿来讲条件?” 只要他想,没什么不可以,“条件我开出来了,是否交换,那是你的事。” 反正她是逃不过的,帮他一次能得些好处也未尝不可。权衡利弊之后,苏玉珊没再犹豫, “那好!就如你所说。” 道罢她却没动静,弘历挑眉望向她,“这才几日,你又忘了?还要让我手把手教你?” 为难的苏玉珊苦思冥想,“呃……蜡烛没熄。” 弘历懒得下去,直接抬手将帐子拉下,遮得严实,她却又找借口,说是透光,弘历直白提醒, “手在锦被中,烛火照不到。” 苏玉珊没了借口,只得乖乖的主动抬手去探。 柔指覆握的那一刻,弘历气息渐沉,缓缓闭上眸子,细细的感受灵巧指节奏出的美妙乐章。 初时如春雷滚滚,辛苦的苏玉珊一直在盼着下雨,他却只打旱雷,始终没动静,直至一刻钟后,疾雨倾流,滋养山林,她才终于松开手,得以歇息。 弘历知她辛苦,但却什么也没说,苏玉珊照例下帐净手,他以为她回来之后便会安歇,孰料她竟道: “你……还想要吗?” 弘历缓缓侧首,望向她的墨瞳中难掩震惊,在他的印象中,她总是嫌累,从不会主动,每回都是他要求再来,如今日这般她主动提及的,还是头一回。 看出他的疑惑,苏玉珊解释道:“我帮你一次,你让我出去一次,那我帮你两次,是不是就能出去两回?” “……”得知她的真实意图后,弘历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手不酸?” 第一百五十四回 定情信物 说起这个,她忍不住抱怨道:“你的……那么大,能不酸吗?” 只这一句,便令他歪念又生,才平复下去的火焰竟有复燃的迹象,弘历凑近她,附耳低语, “那你喜欢吗?” 反正她是看透了,藏掖着他会生气,那她干脆直来直去,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有什么所谓?反正我又用不着。” 她今晚的这些话,句句都出乎弘历的意料,他怔了一瞬,忽然就笑了,“你想用,也不是不可以。” 摇了摇头,苏玉珊义正言辞地道:“我不能冒险。” “不能?”弘历惯爱咬文嚼字,“那你可有想过?” 默然片刻,苏玉珊颊染飞霞,悄悄的点了点头。 目睹她那羞赧的模样,弘历登时心头一软,她居然想过?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对他其实还有一丝念想? 他正在深思她这句话的含义,却听她又道:“人皆有七情六浴,此乃正常现象,没什么可惊讶的。” 呵!原来……不过如此。 强敛下起伏的心绪,弘历看向她的眸光不再那么热烈,笑嗤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之事。”道罢她才意识到话头跑偏了,“说了半晌,你到底还要不要?” 她这般主动,到底是为何?弘历疑道:“除了西岚那儿,你还想去哪儿?” 沉吟片刻,苏玉珊才道:“还没想好,先争取个机会。” 未防她又生杂念,弘历事先警告,“丑话说在前头,我只允许你在府中串门,想出府邸,没得商量!” “你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 忆起旧事,弘历眸光瞬冷,“灵光寺那日我没跟着你?你那歪门邪道多得很,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逃走的机会!” 实则她还真没想着要出府,只因她很清楚,经过那件事之后,弘历对她肯定提防得更紧,但他先提了一句,她才顺势与他商议,眼看他如此执拗,她也就没再啰嗦,闭嘴不再谈论。 得了弘历的允准,次日苏玉珊便可出画棠阁,去看望西岚。 西岚念叨了她好几日,怎奈四爷一直不许她进画棠阁,今日骤然得见玉珊过来,西岚惊喜欢呼,忙起身相迎, “玉珊!你终于肯出来了,我好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甫一进门,苏玉珊便发现富察格格也在这儿,朝她点头致意,苏玉珊淡笑以应,而后才对西岚道: “前些日子身子不舒坦,到有温泉的别院里休养去了,走得着急,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让你担忧了。” 这是弘历教她说的话,她照着讲出来即可。 西岚不疑有他,拉着她的手关切询问,“那现下如何?可好些了?为何你回府后四爷不让我们见你啊?” “旧疾已好,只是前些日子飘雪,我又患了风寒,病恹恹的,四爷为了让我安心在家养病,就不许人出入,这两日风寒已痊愈,无甚大碍。” 知她已病愈,西岚这才安心,遂请她入座,命人上花茶。 在此期间,富察格格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瞄见她走路极慢,还穿了双平底绣珠花的平底鞋,富察格格奇道: “妹妹莫不是有喜了?” 苏玉珊也曾问过弘历,要不要将孕事公开,弘历只道她的身孕已满三个月,可以公布。于是苏玉珊点了点头, “是呢!” 西岚只顾与她说话,并未察觉到异常,直至她们说起,她才恍然大悟,喜上眉梢,“哎呀!玉珊你有喜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都在盼着你和四爷能有个孩子,我猜你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等到孩子出生,我一定天天去你那儿,帮你哄孩子。” 一旁的富察格格悠悠地道了句,“咱们这些个使女所生的孩子,可不一定能自个儿养,极有可能会交予福晋抚养。” 此言一出,苏玉珊笑容顿僵,西岚亦觉尴尬,打岔道:“管他什么规矩呢!四爷为玉珊破的规矩还少吗?这个家是四爷说了算,只要四爷同意,玉珊还是可以自个儿养孩子的。” 这事儿苏玉珊并未细思过,暂时不愿去讨论,淡笑道:“我这身孕才四个多月,论这些还早,到时再说!” 这话头略沉重,西岚干脆换了个高兴的事儿来讲,“哎---你们可有听闻,金格格在别院里不安分,说自个儿胎象不稳,想借此回府呢!你们猜怎么着,四爷居然没答应!” 说起这事儿西岚就乐呵,“她坏事做尽,害苦了玉珊,居然还想回来,想得美!” 抿了口茶,富察格格轻叹道:“她的确可恶,但孩子是无辜的啊!倘若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儿,四爷后悔晚矣!” 西岚不以为意,“怕什么?反正玉珊也有喜了,比起金格格,四爷自然更看中玉珊的孩子。” 这事儿的细枝末节,苏玉珊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弘历的确没让金敏靖回府,难保她不会继续找借口,但愿弘历能够坚持拒绝,一旦她回府,只怕这日子又不得安宁。 几人又坐着闲聊了半个时辰,苏玉珊这才起身回府。 能出来走动,与人说说话,她的心情才稍稍好些,不至于那么压抑。 日子就这般不紧不慢的过着,腊月初一这晚,弘历照旧去往岚昭院,如今的他无甚压力,毕竟福晋有了身孕,他只需关心她即可,无需再亲热。 晚间就寝时,富察氏说起家事,惆怅哀叹,“昨日额娘来探望我,说是自二哥回来之后,她便忙着给二哥寻一门好亲事,怎奈挑选了几家好姑娘,二哥皆不钟意,不肯应允。 额娘寻思着二哥是有了心上人还是有其他的原因,问他他也不肯说,可愁坏了她。” 略一思量,弘历已然明了,顺势道:“老五跟傅清关系更近些,要不我让老五想法子去探话?” 富察氏正有此意,还在苦恼该怎么开口,赶巧弘历主动提出,富察氏欣然道谢, “那就有劳四爷了,劳您给五爷说一声,让他帮个忙,劝一劝我二哥。” 弘昼一向得闲,最爱管闲事,加之傅清是他的伴读,两人情谊深厚,他自然愿意帮这个忙。 于是乎,弘昼抽空去了一趟富察家,找傅清闲聊吃酒。 用罢午膳,弘昼匆匆离开富察家,赶往老四府中,摇头直叹,“这小子嘴紧得很,什么都不肯说,不过我这火眼金睛,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弘历奇道:“哦?你看出什么了?” 神秘一笑,弘昼压低了声,偏指挡唇,低声道:“那会子他出去了一趟,我在他书房内发现了一方巾帕。男人的巾帕大都清素,可他的那方巾帕上头居然还绣着花样,估摸着是哪位姑娘送他的信物?” 弘历不以为意,“若是兰草松竹,男人用倒也不奇怪。” “真是兰竹之类的我也不会怀疑,可那帕子上绣的是紫花,就是那个什么----”弘昼一时想不起来,想了半晌才灵光一闪, “哦对!紫苑花!这分明就是姑娘家的手帕嘛!今儿个他说风寒不适,不肯饮酒,得空我再去找他,把他给灌醉,再继续追问。” 弘历闻言,心下微震,“你说什么?” “我说得空将他给灌醉,酒后吐真言。” 弘历神色凝重,沉声纠正,“上一句!” 上一句是什么?弘昼仔细回想着,又重复了一遍,“我说那帕子上绣的紫苑花啊!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六回 小产? 手帕?什么手帕?苏玉珊愣怔了好一会儿,恍然想起她摔倒那日,傅清的手受了伤,她好像用手帕给他包扎过。 后来傅清没提过手帕一事,她浑给忘了,未料今日弘历竟会突然提起,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傅清还留着那方手帕? 一旦她承认,弘历会怎么想?即使她问心无愧,只怕弘历也会认定傅清私藏手帕,对她有意。依照弘历那斤斤计较的性子,势必不会轻易放过傅清! 傅清是在不知她身份的前提下才会对她生出遐思,少年人一时的好感不算什么,等他知道真相后,他就会慢慢的忘记这份年少的悸动,若是因此就遭当朝皇子嫉恨,毁掉大号去前程,岂不可惜? 如此深重的罪责她担不起啊!她不能毁了傅清,那就只能装傻,“什么帕子?四爷此话何意?妾身没明白。” 不明白?他倒希望她真的不明白!情绪压抑了许久,弘历再难平静。 来之前,他还在想着,也许这是个误会,也许傅清跟玉珊并不相识,那条手帕应是别家姑娘的。可当她讲出真相之后,弘历再确定不过,她和傅清,必有瓜葛! 指节缓缓攥紧,弘历再不委婉,沉声质问,“你的那条绣着紫苑的手帕呢?为何会出现在傅清手中?” 心思百转间,苏玉珊已然想到说辞,“你是说那条手帕啊!云芳对我十分照顾,我们二人义结金兰,我便将那条巾帕送给了她。至于为何会在傅清那儿,我就不晓得了。” “你不晓得?”她的眼神异常无辜,好似什么都不懂,弘历早已怒气丛生,紧攥住她的手腕,与她算账, “苏玉珊!女人的巾帕不得随意赠与外男,你不清楚吗?你居然把自己的巾帕送给他,你好大的胆子!” 她就知道他会介意,是以她绝不能说实话,唯有把此事推给云芳,“我说过不是我送给傅清的,帕子在云芳那儿,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情。” “你不知情?好!我现在就去找傅清对质!”弘历眸光一凛,当即松开她的手,起身往外走去。 苏玉珊生怕他真的去找傅清,情急之下未穿鞋就下了帐,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你不能去!” “为何不能?”她越是这般紧张,弘历越发生疑,“苏玉珊,你在怕什么?怕我问他?怕我揭穿你们二人的不轨之事吗?” “我不怕你问他,我只是嫌丢人!大半夜的你去找人质问,闹起来旁人会怎么想?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你把帕子送给别的男人,爷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弘历扬声反嗤,眸眼猩红的他理智已被怒火焚烧,只剩狂躁, “两个多月!你们朝夕相处,难保不会日久生情,你这腹中的孩子是谁的还说不准呢!” 她知道弘历占有浴很强,不允许她与别人太亲近,但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怀疑这个孩子的来历! 只这一句,便似一根针,刻薄而尖锐,直刺她眼睛,痛得她眸眼酸涩,满心的委屈瞬涌成泉,直逼眼角, “大夫都说了,孩子已经四个多月,我才走了两个月而已,孩子还能是谁的?” “大夫的说辞我没听到,只是李玉传话而已,兴许是你贿赂他们,让他们帮你瞒天过海!” 他可真是太瞧得起她了,月份之事,岂能作假?她也不屑作假!“李玉是你的人,我能贿赂他帮我撒谎?弘历,你知道你这话有多伤人吗?” “你伤我的次数还少吗?”气极的弘历一把推开她,苏玉珊一个踉跄,身子后仰,倒退几步,腰部直磕床沿,痛得她冷汗直冒,哀呼一声,倒在帐中,半晌直不起腰来。 弘历见状,这才想起她还怀着身孕,再顾不得置气,疾步跑去扶她,“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我让人去请大夫!” 腹部的疼痛远不及心脏裂了道口子的剧烈痛楚,苏玉珊怒极反笑,连喉咙里都是苦的, “四爷何必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假慈悲,反正你怀疑这孩子的来历,出了事不正合你意吗?” 悲愤的嘶吼出这句话时,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凉意浸彻心扉,她知道弘历恨她,却不曾想到,他会这般诋毁她,将她狠狠的踩在脚下,猜忌羞辱她!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当初她为何要心软将其留下?如若没有孩子,她与他,早就两清了,她也不至于回到这儿,被他三番五次的折辱! “我不是怀疑孩子,我只是怀疑傅清他对你有非分之想……”弘历也不晓得自个儿是怎么了,方才他被妒火冲昏了头脑,居然会撂出那句不合时宜的话来。 两人相处一年多,有过多次争执,但那都是观念不同所致,唯有今日,弘历之言,如冰寒心, “我若真跟他有什么,真的怀了他的孩子,又为何要回到你身边?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眼看着她紧捂着腹部,趴在帐中痛苦不堪,死死的紧咬着唇,面色煞白,却始终不肯在他面前喊一句疼,弘历悔恨不已,即刻唤人去请大夫,而后将她扶躺于帐中,盖好锦被,轻声安慰道: “你莫怕,大夫很快就来,孩子不会有事的。” “我倒希望孩子没了,反正他在你心里就是个野种!”明明是自己的骨血,却要用这样的言辞来羞辱,说出这句狠话时,苏玉珊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疼得无法忍受,险些晕过去。 弘历的心亦被凌迟,悔不当初,“他不是,我不许你说气话,他是我们的孩子,我相信你,不会再怀疑什么。” “你只信你自己,你说什么都是对的。”那一刻,苏玉珊又冷又疲惫,缓缓闭上了眼,实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大夫来后为其诊脉,神色忧虑。而后大夫出得里屋,到外头候着,让丫鬟帮忙查看,常月掀被,小心翼翼的帮主子宽衣,见状不由吓一跳, “大夫!格格她……她见红了!” 这本属隐私之事,然而大夫得判断她的症状,就必须亲自查看血量。 经四爷允准后,大夫交代丫鬟将格格的衣物拿来,亲眼一观,直叹不妙,“四爷,格格这情况,明显是有小产的迹象……” 大夫的话尚未说完,弘历已然慌了神,声音发颤,“小产?不会的,她不能有事,孩子必须保住!” 四阿哥一发火,大夫心惊胆战,赶忙拱手应承,“四爷息怒,现下还有一丝希望,我定会尽全力帮格格保住孩子!” 第一百五十七回 弘历的愧疚 在场之人皆心弦紧绷,力求保住这个孩子,自始至终,苏玉珊都没有多说一句话,没问大夫一句,关于孩子之事。 在她看来,这个孩子能否保住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勉强保住又如何?怀疑的种子已然落进弘历的心田,生根发芽,再难铲除。 他怀疑这个孩子的来历,将来孩子出生,他又怎么可能对孩子好呢? 与其尚未出生就被父亲质疑,倒不如就此诀别,省得孩子一辈子都活在被父亲嫌弃的阴影里。 大夫忙着给苏格格开药,弘历不放心,又命李玉去请太医,一起为她诊治,争取保住这个孩子。 一直沉默的苏玉珊忽然开了口,“太医若是来此,四爷大可当着太医的面儿,亲自问一问,我这孩子到底几个月了。” 弘历被噎得说不出话,梗了半晌才道:“不必问了,我信你。” “必须得问,不然您还以为我有本事贿赂李玉和大夫。”即便孩子保不住,她也不能白白担这污名! 现下夜已深,宫门已关,李玉进不去,无法去请宫中当值的太医,得请在家休息的,但他不确定今日哪位太医休班,得一个个去找,耽搁了一个时辰,李玉才将太医请来。 夜半被扰,太医虽是不乐意,但一看是四阿哥的人,太医不敢怠慢,当即匆匆更衣,踏着寒凉夜色跟着李玉一道上了马车。 到得四阿哥府邸,太医惯见这样的场面,并未惊慌,默默的为苏格格把脉。 现下弘历就立在屏风外头,苏玉珊特地当着他的面儿问了句,“太医,我这孕肚一直不显,到底是有几个月了?先前月事不大准,我自个儿算不出来。” “回格格的话,依方才把脉的情形来看,您的身孕大约在四个月到五个月之间,之所以不显怀,是因为您太过瘦弱,有了孩子之后合该适当的增加饭量,如此才能保证您和胎儿的日常所需。” 太医道罢,苏玉珊缓缓抬眸,望向弘历的眼神异常凉漠。 屏风后的弘历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愧疚更盛,只恨自己犯糊涂,口不择言,说了那些个扎人心的浑话。 他正懊悔自责,但听太医又道:“现下格格的胎象很不稳,饮食方面必须格外注意,这几日不宜滋补,以免胎儿承受不住。下官开罢药方之后还会将近七日的食疗单子也给列出来,后厨只管照着做便是。” 嘱咐过罢,太医这才请辞,弘历没工夫招呼,给李玉使了眼色,让他去给人打发赏银。 待人走后,屋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平静又慌乱。 折腾许久,现下已是子夜时分,弘历行至帐边,看着帐中毫无气色,满目枯寂的人儿,一颗心早已被懊悔的情绪撕扯吞噬, “玉珊,我知你恼我恨我,现在我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声抱歉,我当时脑子犯浑,忘了你有身孕才会失手,我不是故意想伤你。” 恨?身为一个使女,她有什么资格恨当朝皇子? 忍着腹痛,苏玉珊有气无力,声音极轻,“四爷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您没错,是我自作自受。我不该逃离京城,不该自作主张留下这个孩子,没有这个孩子,你就不会管我,不会让我留在府中,也就不会怀疑我。”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面对她这般妄自菲薄,明明脆弱难过却还要假装无谓的倔强模样,弘历异常自责,那颗冷硬的心终于绷不住,他再也不想伪装冷漠,只想把一切真相都告诉她。 然而她的腹部再一次绞痛,像是有一双手在使劲儿的扯拽她的肠子,痛得她躬着身子紧捂着腹部,咬牙强忍着,她不哭也不喊,但人在承受剧烈痛楚时,眼泪根本止不住,一个劲儿的从眼角往下落。 弘历见状担忧不已,忙去扶她,“玉珊,你怎么了?又开始腹痛了?” 担心苏玉珊出事,弘历又要请大夫,她却艰难的摇了摇头,懒得再折腾,“方才大夫说了,眼下这情况,今晚还会腹痛,让我不要惧怕,尽量放平心态,不乱动即可。” 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他却无能为力,弘历坐立难安,很想替她分担一些,“那我能做些什么,你才能好受些?口渴吗?我给你倒杯水?” 方才常月已经给她喂过水,她不想再喝, “我只求您别再跟我说话,您一开口问话,我就心弦紧绷,得想着该如何回答,你想听什么,怎么说你才能不生气,不挑我的刺儿,我真的好累!” 原来这些日子里,他的冷落和揶揄竟令她如此煎熬,他一直以为她从容无谓不在乎,却不知她竟只是在默默承受着,不敢有怨言而已。 “玉珊……”他很想解释,但现下似乎不是时候,她神色疲惫的闭上了眸子,一句话都不愿听他多讲,若再提那些恩怨,只怕她心绪波动太大,又会痛楚难忍。 犹豫再三,他终是将心底的千言万语给生生堵住,没再继续说下去,“好,我不打搅你,你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好些再说。” 曾经的她极易为他伤心,他的几句话都能令她的情绪大受波动,许久都缓不过神来,但是如今,苏玉珊惊觉自己竟然只难过了一会子,此时的她已然敛去悲绪,不再因为弘历的恶语相向而悲愤难过。 大抵是因为她已经知道弘历不爱她,没再对他报什么期望,当两人争执之际,她才不会那么痛苦,连为他伤心都觉得多余,不值得! 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对苏玉珊而言是一件好事,但她深知,此事没那么容易了结。 弘历面上说着不怀疑,实则他心里还是有疑虑,依照他的性子,肯定还会去找傅清对质,那么傅清会如何回答?万一他犹豫,或者说了实话,那她的谎言便会被戳穿。 反正她和弘历已经闹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弘历不信任她便罢,要赶她走,她也无话可说,但她只希望傅清能够保持理智,清醒的看待整件事,千万不要一时冲动,不要因为一条手帕就毁了自己的前程,甚至连累整个富察家! 第一百六十回 玉珊,我们重新开始! 移情别恋?如今的她,只会为旁人的爱情所动容,却不会相信自己还会被爱情眷顾,更不会轻易心动。 只因她深知自己身在皇室,就连谈论爱都是一种奢侈。 她没应声,他不介意,只要她在听着就好,于是弘历又继续道:“其实昨晚我就想跟你说,很多事并非你所看到的那般。我留你在府中,不是因为孩子,即使你没有身孕,我也不可能让你离开。 那日你下马车,我没有拦阻,是因为外头有李玉,有侍卫,他们不可能让你走远。 后来额娘让我接金敏靖回来,我之所以拒绝,也是因为你,因为我不想再让你失望!可我却不愿承认,为了所谓的颜面,我没有说出真心话,只拿孩子做借口。 我之所以对你那般冷漠,是因为你不辞而别,伤透了我的心。我认为我不应该再爱你,不应该再对你好,我刻意冷落你,是想让你知道,倘若一直不添油,灯芯是会熄灭的。” 他的言辞深情而动人,却无法再打动她,只入耳,难入她心,唯有最后一句,苏玉珊感同身受, “你说得对,灯芯是会熄灭的。” 她的心,也曾摒弃原则,摒弃自有的观念,为他热烈跳动过,只是后来,失望的雪水兜头浇下,彻底熄灭了她最后一丝热情,灯芯已灭,再难点燃。 “我也以为是这样,可后来我才发现,感情的线一旦放得太长,它就生了翅膀,再难掌控。譬如相思,明明想隐藏,它却疯狂生长。哪怕你毫不留情的离我远去,我依旧惦念着你,哪怕我拔除了那片紫苑,也拔不掉你在我心里种下的情花。 如今我终于明白,我的灯芯是不会熄灭的,它如同我的心脏一样,永远为你跳动,为你燃烧,经久不息,直至我与世长辞!” 只可惜,他的誓言再怎么郑重其事,苏玉珊也无法再回应,“从我回来那日,我就与你说过,我是为了孩子才回来的,我已经没有心了!” 直到这一刻,弘历还是认为她只是在与他赌气,认为两人之间的裂缝还有修补的可能, “玉珊,我承认,我的确伤过你的心,但你不辞而别,离开我的那几个月,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我身为皇子,后院有那么多的女人,我明明可以放纵,可我一个都没碰,就因为你想要唯一。 哪怕你已经离我远去,我愤怒,我不解,我恨你无情,却还是忘不掉你。你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里,就连你说那句话时是怎样的语气,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对你的感情从未被光阴淡化,反而历久弥深!” 她一直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神情,仿佛在唱独角戏,可他还是抱有一丝奢望,轻声问出心底的渴念, “玉珊,你我皆在无意中伤害过彼此,却仍旧放不下,仍旧深爱着,那就别再计较谁对谁错,就当扯平了。我们能不能,放下过往的恩怨,不去计较谁对谁错,重新开始?” 扯平?伤痕只会越划越深,哪有扯平的可能? 她应该怎么回答,她已经不想费神去思索,直白问道:“四爷想听实话,还是场面话?” “当然是实话,我只想听你说实话!”他不怕实话戳心,就怕她对他隐瞒真实的心思。 既然他这般选择,那她也就不再顾忌,“实话就是,我们回不去了!我不可能像从前那般,毫无保留的爱着你。” 她明明已经不再在意这个男人,可当她亲口说出这番话时,她的鼻翼还是止不住的酸涩。 过往的甜蜜尽数涌来,夹杂着你一刀我一刀的伤口,显得格外讽刺。 人皆道:光阴是一剂良药,可以润泽伤口,可没人会提,留下的伤疤,即使掉痂抚平,却仍旧与其他的肌肤有差异。 不同的色泽始终提醒着她,不要重蹈覆辙! 尽管苏玉珊的这番话如利刃直刺脏腑,痛得他几近窒息,可他还是缓了过来,一再的告诫自己,她就在眼前,就在不远处,只要一伸手,就有触及的可能,千万不要就此止步,不要断了两人唯一的可能。 她只是被他伤怕了,没有勇气再付出全部真心,并不是真的对他毫无感情。 如此安慰着自己,弘历放能忍下酸涩,直面她手中的刀尖,勇敢的向她迈步, “我明白,明白你的顾虑,无妨,我不介意你有所保留,只要你肯跟我好好过日子即可,我不求你全心全意的爱我,哪怕只有一分,我便知足,绝无怨言。” 一分?可她连半分真心都不愿交付,他总是这般,对人好的时候蜜里流油,温言软语,既疼又宠,一旦哪句话不合他的心意,他便毫不留情的朝人放箭,不顾念任何情分,过后又说是一时冲动,并非本意。 如此反反复复,谁的真心经得起他这般糟蹋? 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一颗心早已被他磋磨得鲜血淋漓,仅剩的勇气亦消磨殆尽,不敢再去信他。 闭了闭眼,苏玉珊倦声道:“我很困,想歇息。” 尽管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但弘历还是很欣慰,至少,她没有直接拒绝,是不是代表着,他还是有希望的,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想到这种可能,他那颗悬着的心暂时安定,柔声哄道:“好,困了你先睡,不必着急给我答案,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等着便是。” 洗漱过后,弘历朝着帐中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走动的风都能惊扰到她。 轻手轻脚的入了帐,他缓缓掀开被角,贴在她身后侧躺着,抬首轻拥着她,她以为他又像从前那般,不老实的往雪团上覆握,然而并没有,他的手掌缓缓向下,覆于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柔的抚动,细细的感受着, “玉珊,这……便是我们的孩子,属于我们的骨血。” 他一直都想像此刻这样拥着她,感受她和孩子的存在,然而先前的他总是故作冷淡,从不愿对她说一句温柔话。 此刻再回想起来,他越发痛恨自个儿,为何没有从她回来那日就向她坦白心意,明明爱得那么深刻,为何偏要违心的说些狠言厉语去伤害她,以致于他现在剖心挖肺,她却不敢再信他。 所谓自作孽,大抵便是如此! 第一百六十一回 心中微甜 弘历一直都很喜欢孩子,为了圆他的心愿,曾经有段时日,她也很希望自己能够怀上一男半女,然而孩子却在那样尴尬的时刻到来,她也曾狠心想要将其打掉,到了还是没舍得。 究竟是舍不得这个孩子,还是舍不得彻底断掉她和弘历最后一丝的牵扯,连她自个儿都说不清。 这个孩子经历了太多挫折,现下能不能保住还两说,他的掌心温温热热,十分轻柔,如捧至宝般的抚着她的腹部,想要感受孩子的存在。 大夫说,四五个月的时候会有胎动的反应,现下她还没有感受到,他的动作虽轻柔,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你这样会不会压到孩子?” “啊?会吗?”他并未用力压住她的腹部,手臂一直刻意举抬着,但听她这么一说,他也有些后怕, “咱们的孩子的确是娇贵了些,让你受苦了,太医说,只要能熬过七日,那孩子便能保住。” 七日,现下才两日,她的腹部还会有痛感,苏玉珊难免忧心,“倘若……我是说,假如……孩子保不住的话……”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弘历单是想象就难以接受,鼻翼微酸的他小心翼翼的掠过她的腹部,自身后轻拥着她, “不会的,我们的孩子福大命大,肯定能保住,定会平安渡过这一劫。” 女人的心思大都很敏感,玉珊说这番话,估摸着是有旁的忧虑,为防她胡思乱想,弘历又补充道: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真的失了机缘,那你也无需惧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在我心里,孩子只能排第二,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好好的,但在她模糊的印象中,历史上乾隆的第一个孩子好像不是纯妃所生,那么她腹中的这个胎儿究竟会如何? 是改变历史,顺利降生?还是遵从历史的轨迹,无法出世? 这些问题她不敢细思,越想越惶恐。深吸一口气,苏玉珊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杞人忧天,想太多只会自寻烦恼。 她会按时喝药,努力保胎,至于能否保住,但看天意。 这个话题略沉重,弘历不愿惹她忧心,没再继续说下去。 侧躺了太久,腰有些酸疼,苏玉珊缓缓回身平躺,他还想似从前那般拥着她入眠,但一不小心就会压到她的腹部,无奈的弘历只得放弃这个念头,与她并肩平躺着。 即使她不说话,能静静的看着她安睡,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平淡的幸福。 她似乎是真的困了,没多会子,呼吸已然变得平稳,应是进入了梦乡。 抬指轻捋着她鬓边的碎发,弘历的心头莫名一甜,唇角不自觉的缓缓上扬。 他庆幸自己及时醒悟,没再犟下去,勇于把话说开。他很清楚,想让两人回到从前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是以他不会去强求回到过去,毕竟人是要往前走的,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和玉珊重新开始,并肩共走余生路。 神思飘飞间,弘历渐渐阖眼入梦,今晚的他睡得格外踏实,这大抵是这几个月以来,他睡得最熟的一次。 一夜无话,次日下朝之后,两兄弟不期而遇,若搁以往,弘昼肯定会主动上前与他打招呼,但是今日,他明明瞧见了他,却视而不见,继续向前走着,最后还是弘历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怎的?还在与我置气?你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气性那么大?” 弘昼那双桃花眼一向噙着一丝笑意,今日却是漫不经心的一瞥,拉长腔调,阴阳怪气, “皇兄言重了,我算哪颗葱?哪敢跟您置气?” 他不敢才怪,“你这浑身上下,就连眉毛都写着‘爷不开心,弘历勿近’四个大字!” 他有吗?好!既然被老四看出来,他也就不再伪装,直言不讳,“你扪心自问,哪回你吩咐之事我没有尽心尽力去办?我把你当兄弟,你当我是什么? 说不让查便不许查,是人都有好奇心的好?你好歹给我个理由,我也不至于胡猜乱想,睡不着觉。你是不晓得,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总觉得不对劲,我甚至以为……” 话说一半,他却住了嘴,神情晦暗不明,弘历奇道:“以为什么?” 弘昼趁势道:“你想知道啊!我偏不说,那日你就是这般卖关子的。” “……”忍住想打他的冲动,弘历低嗤道:“你这分明就是故意。” “是又如何?现在你知道卖关子的人有多可恨了?”弘昼将心比心,定要让他感同身受, “你若还当我是兄弟,就把真相告诉我,否则……” “否则怎样?兄弟都不做了?” “那倒不至于,”兄弟之间血浓于水,那样的狠话他可撂不出,“但你往后甭指望我再帮你。” 弘历摇头苦笑,暗叹老五还真是爱耍小脾气,依照他这性子,不给个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无奈之下,弘历只好给他一个交代, “我不让你查,是因为我对那方手帕有印象。” “哦?那是哪位姑娘的手帕?我可曾见过?” 摇了摇头,弘历只道他不认得。 弘昼越发好奇,“到底是哪家姑娘,竟能得傅清的青睐?”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弘历不能说实话,只能扯个善意的谎言, “是玉珊家的远房表妹。” “什么?”弘昼微挑眉,满目疑惑,只觉不可思议,“傅清怎会认识小嫂嫂家的远房表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是如何相识的?” 弘历不答反问,“玉珊本是苏州人,其父无官职,又怎会成为我的使女?” 这么一类比,弘昼忽然就不觉得惊讶了,“唔---我明白了,肯定是傅清失忆的那段时日在城外结识了那位姑娘,这大抵便是所谓的缘分!” 得了个答复后,弘昼也就不再为此事而纠结,想着得空见傅清时一问便知。 临出宫前,猛然想起一事,弘昼压低了声,偏头对他道:“对了,这几日熹妃娘娘似是在打探关于小嫂嫂的事,还旁敲侧击的问过我几句,却不知是为何。” 弘历自是晓得因由,暗叹母亲竟还在为这等小事计较,“前些日子额娘想让我接金敏靖回府,我拒绝了,额娘以为是玉珊吹的枕边风,对她很有意见。” 弘昼不由慨叹,“这家世低微的女子啊!过盛的宠爱,对她而言反而是种祸端,你太宠她,旁人便会嫉妒,或是看不惯,将其视为眼中钉。四哥你若真在乎她,就得想法子升一升她的位分。” 弘历不是没考虑过此事,“那也得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再说。” 毕竟规矩摆在那儿,上有父母钳制,他不能私自做主,必须等到玉珊生子,他才有底气与皇阿玛提条件。 第一百六十二回 妻妾 换言之,弘历在乎苏玉珊腹中的骨肉,归根究底,还是希望能通过孩子给她带来一些好处。 这些皆是他的私心,他从未与苏玉珊提过,尚未办到之事,他不想提前向她承诺,唯有真正做到,才算有诚意。 想提她的位份不是件容易之事,但他会竭尽全力,将这世上最好的都奉予她。 弘昼是个闲不住的,得空还真就去找傅清了,他就想知道,傅清与苏格格的远房表妹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傅清闻言,峰眉紧皱,默默思量着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四爷是这么跟您说的?” 倘若四阿哥这般认为,那是不是代表着,云芳那边没出乱子,手帕之事便算是揭过去了?那么玉珊她……应该不会再被四阿哥怀疑了? 他正暗自琢磨着,但听五阿哥道:“对啊!四哥都知道了,你就老实承认了!你藏着那位姑娘的手帕,是不是对人家有意?” 若想抹去四阿哥对玉珊的疑心,傅清不能否认,只能顺着弘昼的话音说下去,“我的确有那份心,只可惜云芳是汉人,满汉不能通婚。” 弘昼却认为那都不是事儿,“虽说你不能娶她为妻,但你可以纳她为妾啊!照样可以在一起。” 然而傅清只是想免去旁人对玉珊的猜疑,并未打算真的和云芳在一起,轻叹一声,傅清佯装无奈, “可是云芳她不愿做妾。” “凡事都是商量着来的,你既喜欢她,就想方设法的哄哄她,这方面我可是最在行了!” 一说起哄女人,弘昼兴致勃勃,主动向他传授招式,傅清听得直皱眉,心道五阿哥这研究女人心思的劲头若是用在朝政之上,皇上必定很欣慰。 难为五阿哥对他的事如此上心,傅清不好意思拒绝,面上还得表现出十分感激的模样, “多谢五爷为我支招,我尽量尝试,争取说服云芳。” 弘昼还是头一回做红娘,劝罢了傅清,他转头又去找他皇兄,想让苏格格劝一劝云芳,争取促成这一对儿。 弘历去画棠阁时,赶巧云芳也在,他顺势提了一嘴,问起她和傅清的纠葛, “我听说,你不愿给傅清做妾?” 突如其来的一问,把云芳给问懵了, 好在她机敏,略一思量已经明白,这八成又是傅清找的说辞,于是她顺水推舟,柳眉倒蹙,长吁短叹,故作伤怀状, “我只是一介民女,晓得自个儿身份低微,配不上二公子,不敢有什么奢念。” “老祖宗的规矩摆在那儿,傅清无法娶你为妻,并不代表他不在乎你。实则做妾也没什么不好,你该知道,傅清可是富察世家的公子哥儿,身份相貌皆是出类拔萃,你跟了他,将来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他心属于你,疼你护你,位份其实没那么重要。” 说这话时,弘历的目光状似无意的落在玉珊身上,这话不仅是对云芳说的,也是讲给玉珊听的。 苏玉珊已然接受这皇室规矩,毕竟她穿越过来时已经是这样了,她没得选择,但是云芳不一样,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啊! 只是这会子苏玉珊也不晓得云芳的想法,便对弘历道:“女儿家的心思你不了解,得空我会劝她的。” 那倒也是,他一个大男人,跟姑娘家讨论感情之事终归不太妥当,于是弘历没再追问,打算将此事交给玉珊来办。 用罢午膳后,弘历不得空陪她午歇,还得回书房去。 待他走后,苏玉珊特地支开常月,悄声问云芳,“现下无外人,妹妹与我说句实话,你可愿意跟傅清在一起?” 环顾四周,瞧着挺安全的,云芳这才放心大胆地道:“我明知他心属于你,又怎会跟他在一起呢?” 提及此事,苏玉珊心中一片澄明,“他那是一时冲动,不晓得我的身份,四爷可是他的妹夫啊!他已知情,不可能再对我有什么念头,你放心便是。” 低眉掰着自个儿的手指,云芳努唇轻声道:“即便如此,我跟他也是不可能的。” “为何?”苏玉珊打趣笑道:“依照那话本子里的桥段,如傅清这般文武双全,仪表堂堂的少年,失忆之后流落乡村,应该与照顾她的姑娘日久生情才对。你们认识几个月,你对他,就没有一丝好感吗?” “话本子都是胡编乱造的,”回想起傅清来她们村子之后的那段日子,云芳如实评价道: “自打他来了以后,就成了我们村里最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只要他一下地,村里的姑娘们都抢着下地干活,为的就是在地头一睹他的风采,有的甚至借着来找我的由头,就为见他一面。” 她讲得绘声绘色,苏玉珊听得忍俊不禁,打岔提醒道:“没问旁人,我问你呢!你对他是什么想法?” “至于我!”云芳低眉窘笑,“我也很欣赏他,但并非男女之情。因为他太冰冷,不爱说话,我喜欢能说会道,幽默风趣之人。” 她这般一解释,苏玉珊恍然大悟,暗叹自个儿竟是糊涂了。这世上优秀之人那么多,并非所有人都喜欢同一种类型。 有人喜欢沉稳寡言的,有人钟意开朗外放的,云芳未对傅清动心,倒也是人之常情,她不该觉得奇怪。 原本她还在想着,云芳若是真的跟了傅清,做个妾室,将来会不会受委屈,现下看来,是她多虑了,既然云芳对傅清无意,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你既不愿意,我便与四爷说一声,莫再乱点鸳鸯谱。” 云芳还想自个儿挑夫婿呢!她可不愿被人干涉,只是有一点,她不得不顾忌。 偏头凑近玉珊,她悄声耳语,“可在四爷看来,傅清藏了我的手帕,便是对我有意,我若拒绝,四爷会不会又生疑心?” 当初苏玉珊为了不让弘历生疑,把手帕之事推给了云芳,虽说云芳并不介意,但她私自做主,终归心里有愧。 倘若云芳愿意跟着傅清,苏玉珊自当撮合,但若不愿,那她就该想办法帮云芳躲过此劫, “婚姻大事自当慎重,我不能让你牺牲自己的幸福。你且放心,我会尽力去劝,争取不让他起疑。” 当天夜里,弘历过来时,又闲问起此事,“你们两姐妹聊得如何?云芳她可有改变主意?” 摇了摇头,苏玉珊轻叹道:“她还是那句话,不愿意做妾。” 弘历心道:这丫头瞧着挺机灵,怎的关键时刻犯糊涂, “皇阿玛如此器重傅清,侍卫只是起步而已,将来他定能步步高升,成为朝中重臣,如此条件优渥的男人,云芳不把握住,着实可惜。” “家世好的男人,的确能吸引众多女子青睐,然而云芳不是那种势利之人,她不在乎身份权势。” 眸眼微眯,弘历面露疑色,“他们二人不是两情相悦吗?既然喜欢,为何不愿在一起?这不合常理!” 果如云芳所料,弘历又生疑了,好在苏玉珊已然想好说辞,慢悠悠回道: “姑娘家的心思并非您想得那么简单,真心喜欢一个人,便渴望着明媒正娶,结为夫妻,与之长相厮守,成为彼此的唯一,又怎会愿意给他做妾呢?” 闻言,弘历心下微震,不由联想到他和苏玉珊的状况,偏头凝向她,沉声问道: “那你呢?可想做我的妻子,与我白头偕老?” 第一百六十三回 侍奉四爷 “做您的妻子,得温婉贤淑,心胸宽广,眼睁睁的看着您与其他女人恩爱缠绵,却不能吃醋,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还得管家管账,处理后院女人之间的纠纷,如此重担,我难以胜任。” 那样的情形,单是想象她都觉得窒息,妾有妾的卑微,妻也有妻的苦楚,这个时代对女人而言太不友好,苏玉珊身在此间,纵心比天高,到底无能为力。 弘历眼尾稍弯,揽住她的肩,附耳柔语,“你若是我的妻,我只要你一人便足矣,哪还有什么后院?” 如若她是妻,难道弘历就不会因为各种原因而纳妾吗?他的身份摆在那儿,也就注定了他这辈子不可能专情于一人, “人生没有假如,我有自知之明,不会觊觎正妻的位置。” “我倒希望你觊觎,你不是说,真心喜欢一个人,便想嫁他为妻吗?”正是因为这一句,他才生出了问她的念头。 然而苏玉珊说这番话指的是云芳,并未考虑自己,“可您是皇子,而我是普通民女,所有的假设皆不成立,不可能发生之事,又何必去思量,除非……” “除非什么?” 话说一半,她却不愿再说下去,“没什么。” 苏玉珊的欲言又止似小猫爪,挠得他心痒痒,“故意卖关子,是不想让我安眠吗?” 他不肯罢休,定要追根究底,她不说,他便吆她耳朵,用舌尖描摹她的耳廓,闹得她偏头轻颤,无奈之下,她只好继续说下去, “除非人有下辈子,不过是否有来世,谁也不晓得。” 起初他不过是想逗逗她,然而她身上的女儿香轻易就催化了那股被他刻意压制的意念,再这么下去,只怕他控制不住,会弄伤她。 无奈的弘历只得勉强自己松开她小巧的耳朵,尽量调整呼吸,贴着她的芙蓉面,哑声询问,“若有下辈子,你还愿跟我在一起吗?” 这辈子两个人互相伤害,已经伤痕累累,下辈子不应该放过彼此吗?但他的眼神那般期待,她若说不愿意,估摸着他又要置气。 念及后果,苏玉珊模棱两可地道:“你若不再是皇子,我才会考虑。” 此刻她就在怀中,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存在,于弘历而言,便是老天对他最大的眷顾, “下辈子太久远,万一我饮下忘川水,忘了对你的承诺,可如何是好?所以还是得把握住这辈子,我虽不能许你正妻之位,但会尽我所能,把最好的都给你。” 苏玉珊只当他是随口一说,并未将他的这番话放在心上,她不晓得的是,弘历将会用余生去兑现对她的承诺。 察觉到话头绕得太远,苏玉珊又给绕了回来,“我没得选择,但是云芳的人生,我希望她能自己做主,她不愿做妾,还请四爷不要逼她。” 她都发话了,他还能如何?轻抚着她顺滑的长发,弘历无奈一笑,声音难掩宠溺,“好,你说怎样便怎样,都听你的。” 说话间,弘历在她额间印下一吻,那一瞬间,他担心她会闪躲,然而她没动,没有羞涩,也没有推拒,容色淡淡,只道有些困了。 回回她不想说话时,便会以这句搪塞,弘历已然习惯,随即松开了她,扶她躺下。 原本她没这么娇弱,为着这个孩子,她时刻都得小心谨慎,弘历对她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浑似对待瓷娃娃一般,不敢有半点大意。 近几日画棠阁中又增派了几个丫鬟婆子,这远远超出了使女的份例,私下里已有其他使女到福晋跟前说道, “苏格格不过是位使女,居然有六名丫鬟婆子侍奉,这分明就是侧福晋才能享有的待遇嘛!” 依照规矩,福晋身边有八名家下女子伺候,使女只有两三人而已,弘历给苏玉珊增派几名下人,的确不合常规。 高格格与富察格格故意在福晋面前闲聊此事,富察氏又能如何? 上回高格格告状,说弘历给了苏嘉凤五百两,让富察氏出面询问,弘历十分不悦,还回怼了她,这回事关苏玉珊,富察氏才不愿再去碰钉子。 面对她们的挑拨,富察氏面色如常,温笑道:“苏格格身子骨柔弱,动了胎气,四爷关心她腹中的骨肉,才会增派下人侍奉,说到底还是为了子嗣血脉着想,你们合该体谅些,无需大惊小怪。” 高格格与富察格格对视一眼,颇觉惊诧。如此重大之事,分明就是挑战福晋的权威,她们还以为福晋会拿此事质问四爷,未料福晋居然不当回事。 眸光微转,富察格格酸声道:“四爷偏爱苏格格,大家都看在眼里,可他不能太过分?一再为她破例,又将福晋您的颜面置于何地?” 富察氏尚未说什么,她们动不动就拿她的颜面说事儿,惹得富察氏大为不快,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孕的使女自当格外被重视,待你们有了身孕,四爷肯定也会偏爱你们。” 说起此事,高格格便心绪低落,想当初她也是受过宠的,她已然感受过做女人的美妙滋味,如今弘历已有许久不来陪她,长夜漫漫,她自是觉着寂寥难耐, “四爷都不来看望我们,我们没那个机会啊!” 红唇微撇,富察格格悄声嘀咕道:“现下苏格格有了身孕,不便侍奉,我们本以为有了机会,可是四爷还是待在画棠阁,他就不觉得煎熬吗?” 实则不止她们疑惑,就连富察氏也想不通,她一直以为弘历喜欢苏玉珊是因为她姿容秀婉,贪恋她的美色。 苏玉珊来自苏州,水一样灵动的佳人,能得弘历欢心倒也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她怀着孩子,不能再与他亲近,按理来说,弘历应该另寻佳人才是,可他居然没有去找其他使女,实在匪夷所思。 尽管无法理解,但富察氏作为当家主母,还是得表个态,“四爷是咱们的主子,他想去哪儿那是他的事,咱们不得私下议论。” 眼瞧着福晋面色肃严,高格格与富察格格皆不敢再妄言,纷纷低眉,“是妾身逾越了。” 同为女人,富察氏自然懂得她们的心酸,遂又软了语气道:“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得空我会劝劝四爷。” 四爷会不会听劝还不一定,不过福晋这话终究给了她们一丝希望,她们只盼着福晋能够说服四爷,好让她们得一个侍奉四爷的机会。 说来弘历最近的日子的确不大好过,原本他就熬了两个多月,苏玉珊归来后又有了身孕,不便行房。虽说她用其他的方式帮过他几回,但那终究是望梅止渴,不顶用。 最近她在养胎,他更是不敢劳烦她,只能就这样忍着,强忍的后果就是,他的额前和下巴那儿冒了两颗痘。 富察氏看在眼里,却又不便明着去劝他,一旦说起,弘历肯定又要噎人,她可不想因为此事而被训责。 思来想去,富察氏决定去一趟画棠阁,探望苏玉珊。 得知福晋前来,苏玉珊赶忙起身,要常月为她更衣,此时的富察氏已然进门,笑劝道: “妹妹不必惊慌,咱们是自家人,无需客套,你身子不适,躺着即可,不必在意这些个虚礼。” 福晋说是不在乎,可苏玉珊仍旧觉得躺着不合适,现下穿衣也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她只能披着小袄,半倚在帐中回话, “多谢福晋关怀,将养了几日,有所好转,偶尔还会腹痛,不过没那么严重了。” “那就好,”富察氏温笑道:“现下你怀着子嗣,一举一动都得小心谨慎。四爷疼爱你,可你这特殊时期,当需避忌,四爷血气方刚,我就怕他情难自禁,伤到你和孩子。” 算来她与福晋见面次数不多,不是很熟,福晋骤然与她说起这个,苏玉珊登时红透了脸,很是难为情, “福晋您多虑了,四爷他……他晓得轻重,没……没有碰我,他只是在这儿歇息而已。” “没有就好,毕竟子嗣为重,其他的事先缓一缓,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福晋话里有话,一直在暗示,苏玉珊颇觉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点头应承着。 这话赶话的,富察氏顺势又道:“你也晓得四爷他年轻气盛,若是一直忍着,极易伤身。他最听你的话,你合该劝劝他,让他去其他使女那儿走动走动,千万别忍出什么病来。” 第一百六十四回 苏玉珊,你介意吗? 至此,苏玉珊才恍然大悟,原来福晋今日过来不是为了探病,而是认为她不该怀着身孕还霸占弘历。 苏玉珊面色顿僵,念及眼前人是福晋,纵使心下不愈,她依旧勉笑着, “福晋说得极是,得空我会劝他的。” 富察氏这般一提醒,料想苏玉珊心中有数,实则她也不愿刻意为难苏玉珊,以免惹弘历动怒,但她是福晋,得为四爷着想,不能让他亏着自个儿的身子,是以只能试试这个法子。 苏玉珊从来不喜欢在弘历面前提及别的女人,更不会说什么让他去别人那儿过夜的话。 她始终认为,他爱去哪儿都是他的自由,谁也管不着,是以不愿说废话。然而福晋发了话,她若不管不顾,兴许福晋还会来找她。 这一整日,苏玉珊都被福晋之言所困扰, 午后弘历过来看望她,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午歇才对,此刻她却倚在塌边,愁眉紧锁,就连他进门,她也没抬眼。 近前后,弘历抬指轻抚她的小山眉,目光异常温柔,“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与我听听。” 她还在愁着该怎么开口,赶巧他主动问了, 她便没再犹豫,顺势问道: “你……最近可觉煎熬?” 原本弘历还有些疑惑,但看她红着脸,说话声那么小,神情明显不自在,略一思量,他已然明了,却又明知故问, “你是指哪方面?政事,私事,还是……床·事?” “……”苏玉珊无言以对,默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就是……夜里那些事儿。” “可不止夜间,白日里也会有,”说话间,弘历笑望着她,眼神似是燃了一团火焰,想将她点着,一起焚烧, “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 这话轻易就勾起了她的记忆,那时的两人如胶似漆,白日里得空时,他也时常会胡闹,当时两情相悦,她倾心相待,没有烦扰,他的甜言蜜语总能令她心头一暖,情不自禁的与他恩爱绵缠。 而今两人生了隔阂,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安心的享受着他的宠爱,以致于他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时,她做不到羞赧回应,只剩尴尬和窘迫。 不听她吭声,却不知她那小脑瓜子又在瞎琢磨些什么,弘历奇道: “你问这些做甚?莫非……你想帮我?” 话音落,他拉起她指间巾帕的另一端,慢慢缠绕着,绕至她指尖,弘历顺势握住她的手, 轻捏着她的小拇指,揉来揉去,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苏玉珊佯装哀叹道:“我倒是有心想帮您,只可惜我身子不便,实在无法侍奉您,四爷若觉煎熬,大可去其他使女那儿坐坐。” 她居然会主动跟他说这些,着实令他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她的心很小,对这种事很在意,先前他与福晋大婚时,她便伤心难过了许久,他已然习惯了她的“小心眼儿”,未料今日她竟会说出这般大方的话来,弘历忽觉好笑, “这是在试探我?” 这种无聊之事,她可做不出来,“没有试探,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至少还有半年不能侍奉您,总不能让您一直煎熬着。” 看她神情郑重,不像是开玩笑,弘历面色瞬僵,再也笑不出来,“你……真的不介意?不介意我碰别的女人?” 这样的问题,她该怎么回答?明知眼前的男人是皇子,是将来的乾隆帝,有很多的女人要宠,有很多的孩子要生,他迟早会睡别的女人,此乃历史的必然,她又该如何阻止? 再者说,从她留在这儿的那天起,她就决心摆正自己的位置,摒弃爱情,只以使女的身份侍奉他,一个合格的使女,怎能干涉皇子的自由?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说介意。 抿唇默了许久,她才轻声道:“这不是我该管的,您舒心就好。” 他最无法容忍的,便是她这副无所谓的神态。紧握住她的手臂,弘历正色道:“别说那些场面话,我就问你一句,我要听真心话,苏玉珊,你介不介意我睡别人?” 苏玉珊的骨子里还是渴求忠贞,可理智却在嘲讽她,她怎么能要求乾隆对她忠贞呢? 福晋的话一遍遍的在她脑海回响,她若不照做,便会被人认定为霸占四爷,不懂规矩,一旦被福晋针对,往后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她若想在府中安稳的生存下去,就必须按规矩行事。 她一直在沉默,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弘历心下窝火,眼底的柔情已被寒冰封印,他紧凝着她的眸子,再次强调,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到底介不介意我睡别的女人?” 努力的平复罢混乱的思绪,苏玉珊这才平静抬眸,一字一顿, “不介意。”她的声音清晰且淡漠,像一片片冰冷的雪花,落在他心底,寒了他的心。 纵使两人观念不同,可他还是尽他所能,努力的向她靠拢,以博取她的欢心,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在意, “我是个正常男人,长期没有女人,的确很难捱。但我以为你介意,所以我才甘愿一直忍着。” 苦笑一声,弘历的心异常酸涩,“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既然你不介意,今晚我就去找别的女人消消火!” 愤然道罢,弘历再不多言,松开她的胳膊,蓦地站起身来,拂袖往外走去。 正在院外的云芳吓得赶紧躲在花丛后,直至弘历走远,她才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 一进门她便直接摊牌,“抱歉啊玉姐姐,我来找你玩儿呢!没想到四爷在这儿,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听到也无妨,苏玉珊勉笑道:“无碍,别往外传就好,四爷不喜欢旁人议论他的私事。” 云芳晓得轻重,她只会关起门跟玉珊讨论,“那位福晋有点过分了!她想说什么,直接去跟四爷说呗!干嘛还要拐弯抹角逼你跟四爷说,让你们闹得不愉快。” 福晋的心思,苏玉珊又岂会不懂?“谁愿意唱黑脸呢?得罪人的话,都不愿说。” “那你也别说,让她自个儿解决。” 苏玉珊也不想多管,可她没有跟福晋对抗的资格,“莫忘了,她是福晋,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不照她的意思去做,往后四爷不在家时,她有的是机会刁难我。” 那倒也是,云芳浑忘了这一点,惆怅哀叹,“唉!福晋真讨厌,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虽说福晋确实给她出了难题,但苏玉珊并未恨她, “我没觉得她讨厌,只是觉得她可悲。她也是四爷的女人,却要想方设法去劝他去别的使女那儿,眼看着其他使女有孕,得四爷宠爱,她却不能有任何怨言,还得关心使女,关心孩子,为四爷的身子着想,这样活着实在太累了!” 云芳听着便觉头疼,这便是她不愿给傅清做妾的原因,后院女人多,勾心斗角太复杂,她这直性子,肯定会吃亏,是以她干脆放弃,不做考虑。 不过每个人的想法不同,福晋出自名门世家,她自小受的礼教不同,云芳兀自猜测道: “也许她对四爷没有爱意,她的观念里根本没有吃醋二字,也许她不介意这些,只在乎福晋的地位呢?” 都说难得糊涂,可苏玉珊却觉得,真正的糊涂,其实是人间清醒,“倘若真是如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旦动了情,便是给自个儿添堵。” 话虽如此,但情之一字,难由人控制啊!“可是玉姐姐,你明明在乎四爷的,他若真去找别人,你不会难过吗?” 坐了许久有些腰疼,苏玉珊掀开狐毯,缓缓站起身来,行至窗畔,看着院中的枯枝,目光黯凉,轻声慨叹, “冬月飘雪,和腊月飘雪,有区别吗?终归是要下雪的,拦不住雪花,就随他!” 苏玉珊的无奈,云芳不能深刻体会,但她能看得出来,玉珊并不开心,她并不是真正的不在意,说到底,只是对命运的妥协而已。 云芳不禁在想,四爷是不是在说气话,他那么在乎玉姐姐,应该不会随便碰别的女人? 然而当天晚上,弘历并未似从前那般来陪苏玉珊,这一整夜,他都没有过来。 第一百六十五回 寻欢作乐 常月还以为四爷去了哪位使女那儿,实则弘历并不在府中,而是去了弘昼府上。 一到地儿,他便说要听曲儿观舞,让老五给安排。 弘昼倒是养了一批歌姬舞姬,但以往弘历来此,仅仅只是两兄弟饮酒,谈天说地而已,心知皇兄不喜那些个脂粉气,是以弘昼不会自讨没趣。 孰料今日老四竟指明要找乐子,弘昼瞠目结舌,再三确认,确定自个儿没听岔,这才给安排上了。 把酒看佳人,此乃人生一大幸事,弘昼悠然自得的端起酒盅,示意皇兄多看看场中的窈窕佳人,“四哥,这些姑娘的身段脸蛋儿都不错?我可一个没碰过,干干净净的,你看中哪个,随便挑!” 弘历洒了一眼,眼尾尽是不屑,“庸脂俗粉!” 这话弘昼可就不爱听了,“你尚未仔细看,怎就庸俗了?个个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好?” 弘历不答反问,“那你自个儿怎的不享用?莫非弟妹管得严?” 干咳一声,弘昼当即坐直了身子,一派无谓的挑眉冷笑,“就凭她?管得住我?怎么可能?” “既是管不住,有美人你合该品尝才是,这般规矩,可不符合你的性子。” 眸光一转,弘昼讪笑道:“这不皇阿玛嘱咐我修身养性,不可胡来嘛!” 蒙谁呢?“皇阿玛的话,你何曾听过?少拿皇阿玛说事儿,我看你是娶了个厉害福晋,从良了?” 圆不过去的弘昼只好打哈哈,“在说你呢!扯我作甚?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四哥你有合眼的直说便是,放宽心,我不会告诉小嫂嫂的。” 弘历微勾的唇角溢出一丝苦涩,“说了又如何?你以为她在乎?” “谁不晓得你独宠小嫂嫂一人,那肯定是她管得严啊!现下在外头,不必拘束,既是出来玩儿,合该放松些,你且仔细看看,可有钟意的?” 仔细一看,弘历还是没兴致,很快移开视线,“不及玉珊的十分之一。” “……”弘昼无言以对,“四哥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咱们聊不下去了,小嫂嫂那么好,那你回家找她去啊!何必来这儿寻欢作乐?” 他这酒喝得急,此刻已然有些头晕,歪在塌边的弘历眼神有些迷离,手拈酒盅的他偏过头去,长睫轻颤,声音低闷,“不想见她。” 说她好,又不想见她,得,八成是又闹矛盾了。此情此景,弘昼已然习惯,“你们俩真是冤家啊!动不动就闹矛盾,偏你还不腻歪,过后还是宠着她,啧啧!四哥你真是没救了!” 瞧瞧,旁人都晓得他的心思,偏偏苏玉珊她不懂,又或者说,她懂得,只是懒得回应而已。 明明说好的,他不求她像他这般,付出全部真心,哪怕只有一分也成,可当她面无表情的说不介意时,他的心还是会痛,说到底,他还是渴望她能多在乎他一些。 从前她很介意,那是因为喜欢他,如今她不介意,开始把他往外推,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对他已经死心,再无一丝爱意? 苦闷的弘历再次掂起酒盅,唯有温热的酒汁方能暂时抚慰他内心的冰冷。 这一整夜,四爷都没过来,苏玉珊倒是没说什么,云芳可是愁坏了,次日天才亮,她便早早起身,请常月去打探一番,四爷昨夜到底宿在何处,常月已被四爷给训怕了,她没胆子再问。 于是云芳自个儿跑出了画棠阁,这府里头,她只认得李玉,于是她向下人们打听,终于在假山附近找到了李玉。 云芳赶忙小跑过去,压低了声道:“李小哥,昨晚四爷去哪儿了啊?” “啊?这个嘛!”李玉顿感为难,“四爷的行程,我们做奴才的不能随便透露。” “你就悄悄的告诉我,我不会出卖你的,你放心!”云芳一再央求,李玉仍旧不肯道明,他的神色极其不自然,眉毛一直往上挑,似在暗示些什么。 云芳忽觉不妙,下一瞬就听到身后传来冷厉的呵斥声,“私自打听爷的去处,云芳,你好大的胆子!” 熟悉的声音吓得云芳心惊胆战,暗叹自个儿怎的这么倒霉,偏就碰见了四爷,才刚她过来时,附近明明没人的啊!却不知四爷是从哪儿出来的。 实则弘历只是去登东,李玉候在此地而已,他晓得主子很快就会出来,是以不敢乱说话,还一直挤眉弄眼的提醒她,怎奈云芳没明白,一直追问,这才被四爷撞个正着。 尴尬的她赶忙回身认错,“四爷息怒,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恶意。” 云芳是玉珊的好姐妹,一看到她,弘历自然而然的会想到苏玉珊,“可是她让你来打听这些?” “啊?这……”这话不好答啊!若说是,她在撒谎,若说不是,指不定四爷又会认为玉姐姐不在乎他,云芳为难至极,不知该怎么答话。 思前想后,她小心翼翼地道:“玉姐姐没吭声,但我觉得她心里肯定在意,便自作主张来打听,还请四爷见谅。” 一提起此事,弘历便觉心涩,负手冷哼,“她哪会在意我的去处?巴不得我留宿旁处。” “四爷您误会了,那不是玉姐姐的本意,其实她……”云芳很想道出真相,但念及玉珊的嘱咐,她终是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弘历却觉得这丫头话里有话,当即追问,“不是本意?你到底想说什么?从实招来,不得隐瞒!” 眼瞅着云芳一直不接话,一旁的李玉焦急提醒,“四爷问话,云芳姑娘,你得赶紧回答啊!” 撇了撇嘴,云芳怯生生地道:“我……我怕得罪人。” 弘历当即发话,“恕你无罪,说!” “这可是您说的啊!我若说出来,您可不能降罪于我。” 不就是问句话,至于降罪吗?她越是这般顾忌,弘历越发生疑,再次强调,“君子无戏言!” 得他保证,云芳这才放心大胆的直言不讳,“实则玉姐姐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她之所以会跟您说那番话,是因为……因为福晋来找过她……” 默默听着她的讲述,弘历的眉头越皱越深,昨儿个他就在纳罕,玉珊从不爱主动与他说话,更不会提其他女人,怎会突然转了性子? 当时他只顾生气,并未往深处去想,此刻从云芳口中得知真相,他才恍然大悟,原是福晋在背后说道! 第一百六十六回 吻 接下来的话,弘历没再细听,直奔画棠阁而去,李玉忍不住提醒道:“爷,您不是要出府吗?” 主子才从宫里出来,说好的要去六部一趟,正准备出府呢!又临时往画棠阁拐,万一耽误正事可如何是好? 李玉紧跟而上,弘历却不理会,此刻他只想找苏玉珊问个清楚! 彼时苏玉珊才起身,正等着云芳一起用朝食,却不知她跑哪儿去了。一问常月,方知她去找人打听弘历的去处。 苏玉珊顿感惆怅,“都说了莫问莫管,你们打听这些做什么?知道他宿在哪位格格那儿又能如何?往后还会有赵格格,李格格,咱们管得过来吗?” “单你们六个女人已经够令我头疼的了,你还打算给我添新人?” 一道夹杂着薄怒的声音骤然自门口响起,骇得苏玉珊惊回眸,一见来人,心下微滞, “四爷?您……怎的过来了?” 进门后的弘历负手而立,下巴微扬,“你不是在让人打听我的去处吗?我人就在这儿,你想问什么?” 苏玉珊的视线往后移去,果见云芳正躲在门口,怯怯的吐了吐小舌,没敢进来。 府中的规矩,苏玉珊是晓得的,虽说很多人都会在私下打探,但是被弘历撞见便不是小事。 担心云芳会被处罚,苏玉珊没否认,主动替她揽责,“的确是我让她去的,还请四爷不要怪罪于她,要罚罚我便是。” 缓步近前,弘历抬指挑起她的下巴,哼笑道:“你倒是个仗义的,居然为了云芳扯瞎话!” 门外的云芳朝里头的常月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快点儿出来,甭在里头碍事儿。 常月这才会意,借口说是要添碗筷,即刻溜了出去。 临走时,她还不忘将房门给带上。 冷然松开钳着她下巴的手,弘历在桌畔坐下,板着脸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苏玉珊不明所以,“什么实话?” 她居然还在装傻,如鹰般锐利的眸光紧盯着她,弘历直白询问,“昨儿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让我去别的使女那儿?” 她已经解释过,他也相信了的,怎的突然又追问?苏玉珊不晓内情,只能耐着性子复述一遍,“看您忍得挺辛苦的,我又不能为您缓解,只能让其他人侍奉您。” 又是这些冠冕堂皇之词,弘历都听倦了,冷笑揶揄,“是吗?没想到我的爱妾竟是如此善解人意,那你怎的不早些说这番话,偏赶在福晋来找你之后?” 骤闻他提及福晋,苏玉珊心下大惊,想起云芳方才的神情,她这才了悟,“云芳跟您说了什么?” “她说---这不是你的本意,只是因为福晋吩咐,所以你才被迫跟我说那些违心话,其实你很介意我去别的使女那儿,对吗?” 被戳穿的苏玉珊无言以对,弘历已然确定,但他并不欣慰,反倒觉得喉咙发堵, “为什么不说话?福晋来找过你,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按照她的意思说那番扎人心的话?你就没想过我听到那番话的时候,心里会有多难受?” 被质问的苏玉珊红着眼反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直接告诉你福晋来找我了,然后你再去跟福晋理论,那么福晋会怎么想,肯定认为是我在背后告状。” “我才是你的男人,是你可以倚仗之人,你管别人怎么想,你只牢牢的抓住我即可。” 说得轻巧,他可有想过她的处境,“可她是福晋,是后院之主,你不可能一直在家,日后我还得给福晋请安,跟她见面。我本就身份低微,惹人记恨,除了西岚之外,没有一个人看得惯我,我不想总是给自己树敌,你明不明白?” “你只管跟我说实话,该怎么解决是我的事。可你说都不说一声,若非云芳透露真相,你还打算继续瞒着,你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你可知昨日你的那番话有多伤人,我真的打算去找别的女人了你知不知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曾经她也很信任他,事无巨细,她的快乐和愤怒,皆会告诉他,然而结果呢?“说出来又怎样?金敏靖的事你解决了吗?” 只这一句,噎得弘历无言以对,半晌说不出话来。 轻叹一声,苏玉珊又道:“我很清楚,你的身份摆在那儿,你也有你的无奈,我不是怨恨你,只是不想总是给你添麻烦而已。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怎么那么多事儿,总在惹事端,与这个结仇,与那个生怨,让你不清净。” 他还以为,玉珊还在为那件事记恨他,却原来,她也有她的顾虑,那么卑微的努力的用自己的方式在府中生存下去。 心生怜惜的弘历再也不忍责怪她,轻拥住她,软了语气柔声对她道: “你的事,我从来不觉得麻烦,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惹是生非之人,那些祸端,皆因她们的妒火而点燃,你只是受害者,你没有错! 玉珊,我想要的是你的信任,你的依仗,你不需要多懂事,不需要委曲求全,我希望你能做你自己,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办,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他的怀抱如此熟悉,她却无法像从前那般安心的倚着,身子明显有些僵直,“那要是福晋再来找我,我该怎么说?” “这种情形不可能再发生,相信我,我能处理好一切。” 他不让她管,那她就暂时撒手,但看他如何处理。 怀着身孕的她被人抱着很不舒坦,腰背酸疼得厉害,看她似是不适应,弘历随即松开了她,迟疑半晌,他才鼓起勇气问了句, “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 突如其来的一问,苏玉珊有些懵然,“什么事?” 最近他和苏玉珊相处得尚算融洽,以致于他不敢再提那件事,生怕一提及,两人又闹得不愉快,但他总觉得这种融洽其实是一种假象,所以他一直还在惦念着,想问个清楚, “前几日我与你提的那件事,你……可愿与我重新开始?” 原是这事儿啊!他让她考虑,她的确有认真的考虑,没有赌气,是真的很认真的在思索这件事。 她一直在想,要不要抛下一切尝试着与他重新开始,可是心里头有个死结,她怎么也解不开。 倘若她再像从前那般全心全意的爱他,等金敏靖生下孩子之后,又会是什么情形?他还会不会迫于各种压力再把她们母子接回来? 又或者,他又不小心睡了旁人,她是该介意,还是佯装无所谓? 不动心,便不会痛苦,一旦用了心,享受甜蜜的同时,亦得承担真心再一次被碾碎的风险。 与其这般纠葛,倒不如平平淡淡的相处着,不作任何承诺,随时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不跟他吵架,也不对他报太大的希望,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至于太过失望, “你不想听假话,我也不想骗你,我现在还做不到毫无芥蒂的与你重新开始,毕竟我还有记忆,除非你能让我失忆。” 失忆?抹去一切?恕弘历无法接受,“过往的记忆虽有痛苦,却也有甜蜜,有着我们相识相知的经过,我怎么舍得让你忘掉那些美好?” 是啊!这本身就是悖论,“美好和伤疤会同时存在,不可能只割舍一方,那些旧事,现在想起来还会痛,所以我不想自欺欺人。” 她肯敞开心扉与他说这些,对弘历而言,已是最大的安慰, “你回来还不到一个月,我们之间还生出了一些误会,虽说已然开解,但让你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彻底抛下过往的不愉快,不是件容易的事。无妨,我可以等,三个月,甚至半年,我都能等。但有一条,诸如此类的事,不能再发生。 往后不管是谁来找你的麻烦,你都要及时的告诉我。除了金氏意外怀孕,我没能如你所愿赶她走之外,其他的事,我都可以帮你摆平。 你可以不那么爱我,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是你男人,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只管甩手交给我便是,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苦了自个儿,还伤了我。” 一个人承担,的确太累,还惹得他不悦,何苦来哉? 有了此次的教训,苏玉珊不再钻牛角尖,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我记住了。” 想起他之前的那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她没明白,下意识问了句,“那你昨晚到底是去了还是……没去?”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他耳中却是那么的清晰,弘历心如饮蜜,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你不是不介意吗?还关心我有没有睡旁人?” 察觉到这话似是不妥,苏玉珊面色微窘,当即澄清道:“我只是……想知道福晋交代我的任务有没有完成而已。” “你这张小嘴怎就那么硬?就不肯说出心里话?”弘历拿她无可奈何,干脆俯首凑近,噙住她的唇瓣,狠狠的惩戒! 第一百六十七回 玉珊,帮我 弘历只在她回来那天的马车中强吻过她,过后的两人一直在冷战,他始终没再对她这般亲密。久违的亲吻令苏玉珊有些眩晕,她甚至忘了自个儿应该如何,两只小手无助的搭在他肩侧,呜咽着以示抗拒。 怎奈他做不到浅尝辄止,唇瓣始终相黏,不舍分离,直至她粉拳轻砸,不断的推搡,他才勉强克制,松开了她。 美眸微嗔,苏玉珊慌声提醒道:“你就不怕伤到孩子?” 他自有分寸,哪敢胡来,“只是一个吻,我又没做什么更过分之事。” “可你方才抱我抱得太紧,挤到腹部了。” “是我疏忽了,抱歉,很久没有吻过你,我失态了。”尽管面上在道歉,但一看到她此刻樱唇微张,急促轻喘的模样,弘历不禁气息紊乱,再次俯首,却被她以指挡唇, “哎---莫乱来。” 他以为她还在介意昨晚之事,随即向她解释道:“我没有去找其他使女,昨晚宿在弘昼府上。” 听罢半晌,她才后知后觉,他是在回答先前的那个问题,然则她并非是为此事,只是不愿在白天胡闹而已。 此时的她心绪波动很大,不知该如何回应,而他也没打算听她回应什么,只要她心里明白便足够。 再次轻拥着她,弘历那高挺的鼻梁在她耳侧柔缓的摩挲着,刻意压制的声音异常暗哑,“我尽力了,可就是灭不了那簇火焰,玉珊,帮我。” 她看得出来,他已然动了情念,眼底尽是渴望,她也晓得他难捱,但这可是白天啊! “丫鬟们已然上了朝食,都在院外候着呢!那么多人离得那么近,不方便。要不你再忍一忍,等晚上再?” 按理来说,他是该等一等,然而他等不及了,“今晚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不能来陪你,所以,只能是现在。” 他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看他忍得那么辛苦的份儿上,苏玉珊终是没好意思再拒绝,只得任他抱着进得里屋。 白天的寝房太过亮堂,她很不习惯,尽管他贴心的将帐帘放下,她依旧觉得光线太刺目,又特地掀开锦被将他遮挡。 弘历知她羞涩,却故意道:“我不冷。” 苏玉珊支支吾吾地道:“我不想看。” 对此弘历可是十分自信,毕竟他时常锻炼,“我身形又不差,你看一眼不吃亏。” 她才不稀得占他的便宜,苏玉珊面颊酡红,羞声道:“可我不想看你的那个……” “哪个?你不说清楚,我可不明白。” 他一再引逗,惹得苏玉珊不满娇嗤,“你不是着急吗?我看你挺悠闲的。” “那是你没瞧见,它有多凶猛。”说话间,弘历拉住她的手,往里探去。 骤然碰到的那一刻,苏玉珊手指微颤,有种被烙红的铁烫伤的错觉,她下意识想收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牢, “你答应了要帮我,不许反悔。” 此时的她真的有些后悔了,轻声狡辩道:“我说的是晚上。” 为了让她安心,弘历扯掉她手中的巾帕,覆于她双眼,绕至她后脑勺绑了起来,低低一笑, “如此,便是深夜了。” 冬日里的帕子比夏季的厚实些,饶是如此,她依旧能隐约看到一丝朦朦胧胧的光线。 她尚未反应过来,唇瓣再次被他贴覆,模糊的视觉令人格外紧张,她下意识的抬手圈住他,不满的轻唔着,他却不管不顾,拉住她的手,往深渊的幽林间探险。 莺语娇啼,苍鹰低嚎,弘历渐渐闭上眸子,只觉流霞漫天,一阵眩晕。 室内盈暖,候在室外的李玉却是焦急不已,主子一向以政事为重,怎的一遇到苏格格就把规矩和底线抛诸脑后? 去一会子也就罢了,这都快半个时辰了,主子还不出来,那几位尚书可都在等着他呢!他一向准时,这回迟到那么久,又该如何跟那几位老臣交代?真真急煞人也! 李玉急得直跺脚,云芳笑道:“估摸着四爷和玉姐姐已然解开误会,正如胶似漆,甜蜜恩爱呢!皇子不急太监急。” 她只是随口说了句俗语,道罢又觉得不妥,尴尬一笑,“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李玉无谓笑笑,“没事儿,反正也没说错。” 虽说他的确是个太监,但这种话当面说终归有些难为情,云芳生怕他心里不高兴,十分自责,再次跟他道歉。 李玉还真顾不得计较这些,只因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主子的身影! 不同于以往的阴骘,再从画棠阁出来时,主子神清气朗,面色似乎很好,李玉悄声对云芳道: “看来你猜得没错。” 云芳笑嘻嘻道:“那是,我一出马,保管让他们冰释前嫌!” 实则弘历需要足够的定力才能勉强从暖帐中出来,难得两人有些进展,若非事先定好的今日要去六部,他真想一直腻在苏玉珊身边。 怎奈政务缠身,不得已的他只好暂别温柔乡,先去办正事。 虽然他很想多陪陪苏玉珊,然而有些事必须得尽快解决,是以当天晚上,弘历没去画棠阁,他所谓的正事,便是去岚昭院。 彼时富察氏才卸去首饰钗簪,丫鬟正在为她梳理青丝,下人来报,说是四爷来了。 他的突然到来令富察氏甚感诧异,她即刻站起身来,朝着来人福身, “四爷,您来此,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弘历撩袍坐下,丫鬟赶忙近前,准备为他斟茶,他却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丫鬟走后,弘历缓缓抬眸,望向富察氏,“无事便不能来看看你?” 他的面上虽有笑意,可眼神却没有一丝温度,富察氏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不敢多问,亲自近前给他斟茶, “当然可以,只不过还没到十五,四爷提前过来,我难免会觉得意外。” “福晋这意思,是在抱怨我来得次数太少?” “四爷误会了,我绝无抱怨之心,只是觉得惊喜而已。”富察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弘历待她一向宽容,今日鸡蛋里头挑骨头却是为何?难不成,苏玉珊跟弘历说了些什么? 她正诧异之际,弘历已然开门见山,“昨儿个你去了画棠阁?” 果然啊!苏玉珊还是说了出来,富察氏还以为此女应该晓得分寸,不会乱说话,孰料也是个爱吹枕边风的,仗着受宠便连她的状也告,当真不懂人情世故啊! 算错了的富察氏只得赔笑,“听闻苏格格身子不适,她怀着身孕如此辛苦,我理当替四爷多加关怀。” “你所谓的关怀,便是教她与你一样大度?她来自民间,不懂所谓的世家规矩,我也不需要她懂得,更不需要旁人来帮我教条!” 弘历缓缓望向富察氏,眼底透着寒芒,“福晋入府许久,应当看得出来,苏玉珊在这府中,的确是个特殊的存在,除我之外,任何人都没资格管制她,包括你! 还有,玉珊她胎象不稳,当需静养,往后请安就免了,福晋你也怀着身孕,无事莫去画棠阁走动,在家安胎才是正事!” 第一百六十八回 熹妃的质疑 在富察氏的印象中,弘历一向温润,说话得体,即便他不怎么宠爱她,对她也是极其尊重的。 自她入府以来,他从未对她说过如此严厉的话,今日却为了一个苏玉珊,与她撕破脸面,冷声厉语的警示她,浑忘了她才是他的福晋,而苏玉珊,只是一个小小的使女而已! 那一瞬间,她的心中并无记恨,有的只是羡慕。 富察氏出身高门大户,她的祖上是康熙朝的首辅,自小受过良好的教养,她一出生便站在极高的,是以她眼界开阔,从来不会轻易羡慕任何人。 然而这一刻,她居然无比羡慕苏玉珊。 弘历总是毫不避讳的唤苏玉珊的闺名,那么温柔缱绻,可他一直唤她福晋,从未唤过她的名字,或许他压根儿就不记得,她也是有名字的,她叫妤瑛啊! 出身再高贵又有什么用?所嫁的夫君心里没有她的位置,她也想嫁一个不顾规矩,永远坚定的站在她这边的男人,可惜她的夫君早已心有所属,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如此维护她之人。 思及此,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然而命运早已注定,她拥有了体面,那么宠爱便归苏玉珊所有。 看清局势后,妤瑛的心态逐渐放平,敛下波动的情绪,轻声解释道:“实则我只是担忧四爷的身子,并非有意为难苏格格。” 他若真想找旁人消火,又何须她来促成?“我的身子,我自有分寸,你只顾好你和腹中的孩子即可。” 弘历这般在乎苏玉珊,甘愿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我煎熬着,她再怎么为他着想也是多余,他不可能感激,只会厌憎。 既如此,她又何必多此一举?苦笑一声,妤瑛垂眸道:“四爷说得极是,是我僭越了,往后我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会再多管闲事。” 她以为,弘历警告之后便会离开,然而并没有,今夜他竟然选择歇在她这儿。 起初她尚未明白他的意图,直至半夜她才想通。 高格格与富察格格皆来诉苦,为的就是想见弘历,她答应过她们,会劝弘历去她们房中,他倒好,没再去画棠阁,却直接来了她这儿。 这事儿若是传出去,高格格和富察格格又该对她心生怨怼了。 妤瑛暗叹自个儿搬起石头砸了脚,她就不该多管闲事啊!一点儿忙没帮上,反倒给自己惹了麻烦,失策啊失策! 解决了此事,弘历这才安心,次日又照常去往画棠阁。 彼时苏玉珊正在给云芳画小像,弘历见状,心下微酸,“你给她们都画过,独独不肯为我画。” 云芳奇道:“哎?玉姐姐没给四爷画过像吗?” 苏玉珊不慌不忙地回道:“四爷天颜,我这拙笔难描您的龙章凤姿。” 她嘴上在夸人,眼中却并无一丝爱慕之意,弘历想信她都难,“少说恭维之词,我也要一副小像。” 云芳掩唇笑道:“我不着急的,玉姐姐你大可先把我的画像搁置,先给四爷画!” 苏玉珊却道:“我没画过男子,且我是画着玩儿的,难登大雅之堂。” 弘历无谓挑眉,“无妨,我愿当你的练笔之作。” “……”心念微转,苏玉珊搁下毛笔,只道今儿个有些累了,画不动。 云芳十分识趣的站起身来,锤着后腰,“姐姐为我画像辛苦了,若是累了就歇一歇,我也坐得腰疼,咱们改日再画!” 她走得倒是及时,弘历却是不乐意了,“想让你为我画副小像,怎就那么难?我就那么丑,不值得你动笔?” 苏玉珊之所以没敢应承,实则是有自个儿的顾虑,“当初你在院中种下紫苑,我悉心照料,亲自浇花,最后还是被你说拔就拔。为你绣的腰带,才绣一半,你也给剪了,若是给你画小像,指不定哪日你不高兴,又给撕了。” 她言辞温和,沉重冷静的叙述着那些残忍的事实,一字一句如漫漫秋雨,缓缓落在他心阶之上,明明那么轻柔,却震得他心弦大动, “我以为你不在乎,你从未与我提过那些事,却原来,你也会在意?” 她这算是在意吗?只是类比而已,“我没有怨怪你,毕竟是我先走的,你心下窝火,迁怒于那些花草腰带,也是人之常情,然而经此一事,我不想再付出那么多的心血。” 若论付出,弘历自认不比她少,“以往我那么爱你,你还不是离我而去?可你回来以后,我却好了伤疤忘了疼,依旧控制不住的继续爱着你。 真心喜欢一个人,不会计较对错得失,不怕重蹈覆辙,哪怕明知可能会再次被伤害,也照样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他就这般凝着她的眸子,柔声软语的陈述他的心路历程。 苏玉珊眼眶微涩,只觉喉间发堵,难道她不爱他吗? 早在他大婚之时,她就想过放弃这段感情,可最后还是被他的执着打动,决定放弃自己骨子里的观念,接受他有了她的同时还得去陪福晋的事实。 若非深爱,她早该将心锁死,不至于卸下堡垒,把心交付给他。 然而金敏靖的事发生之后,弘历优柔寡断,心慈手软的态度彻底伤透了她的心,自此以后,她才将心封锁,不敢再轻易交付, “为你画小像,看似是件小事,可在我看来却是件大事,我从未给任何男子画过,而这第一个,就显得格外郑重,若非因为爱,我不想动笔。 可我现在仍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敞开心扉,再一次勇敢的接受你,全心全意的爱你。在没有下定决心之前,我……不想轻易动笔,抱歉。” 只要她说的是实话,哪怕不中听,他也觉欣慰。抬指握住她的手,弘历柔柔轻抚着,似是想抚慰她内心的不安与歉疚, “我理解你的顾虑,无妨,我会慢慢等下去,等你结开心结。倘若有朝一日,你愿意接受我,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那就为我画副小像,我便能明白你的心意。” 他没有逼迫,也没有责怪,他不想给她任何压力,只默默的守候着,这让苏玉珊心生感念,感念他的体谅, “好,我记下了。” 最近的她,与他说话时越来越柔和,但她还是不怎么主动与他闲聊,回回都得他来挑话头, “你对我就这么放心,也不问问我昨夜去哪儿了。” 苏玉珊依稀记得他昨日上午好似提过一嘴,“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办吗?若是公事,我问怕是不合适。” “大晚上的办公事,你觉得合理吗?” “这年关将至,政务繁忙,倒也不是不可能,”想了想,她又道:“不过听你这语气,我似乎猜错了。” 摇了摇头,弘历微微一笑,让她再猜。 “嗯……又去五爷府上了?” “哪能啊!”如今弘昼可是有妻室的人,不比往常,“我若日日过去,老五福晋该瞧我不顺眼了。” 苏玉珊越发疑惑,“那是什么重要之事?你好歹给个提示啊!” 眼角微弯,弘历笑得意味深长,“与你有关之事。” 一听说是与她有关,苏玉珊立马想到某种可能,“你该不会是去找福晋了?” 眼瞧着他点了点头,苏玉珊那两弯小山眉瞬时被忧色浸染,“你跟福晋说什么了?” “直说,警告她以后不许再来找你,而你也不必再去给她请安。” 这便是他所有的法子?苏玉珊惶惶不安,声音难掩焦急,“你说你有解决的办法,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这般直白的去讲,岂不是让福晋更加厌恶我?” 弘历之所以这般直截了当的与福晋摊牌,是因为他了解富察氏的性子, “世家出身的闺秀不同于眼界狭隘的阴狠女人,她不屑于用什么卑劣手段,只要让她明白我的态度,她便会自觉放弃,不会给你穿小鞋,你放心便是。” 这般说来,似乎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算来福晋进门已有将近五个月,弘历去岚昭院的次数少之又少,大多时候都在她这儿,福晋若真是小心眼,想治她,其实有的是机会,除了这回来提醒她之外,福晋并未刻意挑她的刺儿,对她尚算宽容, “好!但愿是我想多了。” 揉了揉她的发,弘历笑慰道:“我办事你放心,往后不会再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你只管安心养胎。” 弘历的祈愿是美好的,他自认为府中的障碍已被他扫除,却不曾想,宫中还有人在盯着苏玉珊。 自上回他拒绝接金敏靖回府之后,熹妃娘娘便在暗中打探关于苏玉珊之事,她差人暗访了许久,还真被她查出了些许端倪。 腊月中旬的一日,又飘起了雪花,北风呼啸,天地彻寒,已近年关,朝中上下异常繁忙,内务府和六部等处,各种账目需要审查汇总,雍正给弘历委派了许多任务,最近他一直在忙着处理各种政事,白日里都不得空陪苏玉珊。 将近傍晚,他才忙完,正准备早早出宫,陪苏玉珊用顿晚膳,却又被他母亲给请了过去。 母亲邀请,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服从。 然而到得殿中,却见熹妃沉着一张脸,弘历顿生不祥预感,拱手请安,“额娘面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 熹妃本打算平静的解决此事,可一看到儿子,她便压不住火气,语气极冲,“还不是因为你做的那些个荒唐事!” 弘历眉心微皱,依旧恭敬低眉,“儿臣一向循规蹈矩,除却对金氏之外,并无不妥的举止,却不知额娘何故恼怒。” 熹妃一改往日的温良,拧眉肃声质问,“今日暂且不提金氏,单说苏氏。苏氏两个月不在府中,你对外宣称她是去琼苑养病,可琼苑那边她根本不曾入住过,你且老实交代,这几个月,她到底去了何处?” 第一百六十九回 孩子是谁的? 弘历闻言,略低的峰眉下眸光一凛,他晓得母亲在查此事,但没想到她竟能查得如此细致,琼苑那边的下人他一早就警示过,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敛下疑惑,弘历沉声道:“敢问额娘从哪儿听来的流言蜚语?” “少在这儿避重就轻!我只问你,九月至冬月间,苏氏人在何处?她是不是私自逃离京城?” 弘历镇定答道: “额娘,苏氏的确不在琼苑,那是因为她最初有喜之时,儿臣曾带她去寺庙烧香,有位高人说她今岁流年不利,孩子恐怕保不住,为保孩子,儿臣只能按照高人指点,将苏氏送至庵堂,直至孩子满四个月,避开此劫之后,才又将她接回来。额娘若是不信,大可差人去庵堂查问。” 前几日弘昼说熹妃正在询问有关苏玉珊之事,弘历就留了个心眼儿,着手开始安排,庵堂那边他已打点妥当,不会出错,是以他对答如流,并无慌乱。 然而熹妃已然看穿一切,“你既敢让我去,必是做好了安排。弘历,你是我的儿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苏氏并未逃离,她的行踪我了如指掌,还请额娘不要听信旁人的挑拨之词。” 熹妃冷笑连连,鬓边的点翠步摇微微晃动着,被尘霜沾染的眸子泛着凌厉的冷光, “你了如指掌,又怎会遣派侍卫四处查询她的下落?” 弘历只当是琼苑之人捅出此事,未料母亲居然撬开了他身边暗卫的嘴! 苏玉珊离京一事,知者甚少,那几个暗卫皆是他的心腹,一向对他忠诚,竟也会背叛! 眼下情况危急,弘历顾不得去追究暗卫之责,先解决玉珊的困境才是当务之急, “绝无此事,定是有心人记恨苏氏,才会血口喷人,诬陷于她!” “金氏已被你逐至别院,福晋是个仁善的,她出身名门,根本不屑与那些个使女争风吃醋,还有谁敢诬陷她?莫非你认为是为娘无中生有?” 弘历终究心虚,却还是佯装镇定,顾左右而言他,“话是谁传出去的,儿臣自会去查。总而言之,苏氏已然回府,她还怀着儿臣的孩子,之前的事,额娘没必要再去追究。” 如此大事,熹妃自当追究到底,“区区一介民女,能做皇子使女已是皇恩浩荡,她不心生感念,反倒逃跑,当真是胆大包天,传出去辱我皇室名誉!她失踪两个月,回来便有了身孕,这孩子来历不明,留不得!” “额娘!玉珊的身孕已有五个月,我送她出府之前,她已然怀上儿臣的骨肉。”弘历坚称是他送走了苏玉珊,熹妃抬指恼嗤, “我看你是被那个小狐狸精迷了心志!人失踪两个月,回来揣个孩子,你就没怀疑过吗?指不定那根本就不是你的血脉!” 那时他也曾犯糊涂,说出过类似质疑苏玉珊的话,如今亲耳听到母亲质疑玉珊,质疑孩子,他才切身体会到,这话究竟有多伤人! 弘历怒火瞬旺,郑重表态,“额娘,儿臣说过,她很早就有了身孕,只是没有对外公开而已,太医亦曾为她把过脉,他再清楚不过,玉珊怀的就是我的孩子,没有任何疑问!我的女人,我的孩子,我自有论断,无需额娘操心,请您不要再针对玉珊,更不要打孩子的主意,倘若您对玉珊下手……” 他这儿子一向孝顺恭敬,却因为一个使女三番两次的忤逆她的意思,如今还敢大逆不道的朝她撂狠话,熹妃当即坐直身子,眼风疾扫, “我便是对她下手你又待如何?我可是你的母亲,难不成你还想报复我不成?” 是啊!那是他的生身母亲,哪怕她无理取闹,偏向金氏,针对苏玉珊,他也拿她无可奈何。 眼看母亲态度强硬,弘历只好换一种方式,尽量平和的与她商议,“额娘您生我养我,对我恩重如山,儿臣只想着如何孝敬您,从不愿惹您生气,但这次的事,额娘您合该静下心来想一想。 您常与儿臣说,子嗣是最重要的,苏氏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必须得保住孩子,额娘您若实在不放心,大可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滴血验亲,一验便知真假。” “等孩子生下来,万一不是爱新觉罗的血脉,你岂不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这样的丑事,她决不允许发生在她儿子身上,必得趁早解决! “可您若强行让她打掉,就不怕打的是自己的亲孙子,那孩子夜半来找您喊冤吗?额娘,您是信佛之人,也不想造业障?”弘历刻意拿因果说事儿,熹妃果然冷静了下来。 她仔细一想,儿子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再有四个月,苏氏就该临盆了,为了孩子,她再等等也无妨。 犹豫许久,熹妃这才发话,“好,暂且依你之言,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等到孩子出生,无异样则罢,一旦有异常,那我绝不会心慈手软,苏氏与那孩子,我都不会再留!” 那样的情形,绝不可能发生,是以弘历并不担忧,敷衍回道:“是,谨遵额娘之意。” 待出得景仁宫时,日头已然落山,暮色渐合。 弘历那一直紧绷的脊背稍有和缓,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母亲犟下去,她毕竟是长辈,容不得自己的威严被质疑,是以他只能妥协,用滴血验亲这一招暂时将其安抚。 因为他很清楚,那是他的母亲,一旦她狠心对付苏玉珊,他即便再恨,也不能拿母亲如何,他不能拿苏玉珊的安危冒险,是以必须谨慎行事,讨好母亲。 然而此事不可能不了了之,他的身边已经出现叛徒,这是弘历绝不允许发生之事。 出宫后,弘历当即交代德敏,“两日之内,查清楚内鬼是谁,查不出来由你担责!” 德敏当即拱手,“是,卑职领命!” 他手下出了内鬼,连他自个儿都不知晓,还是四阿哥说起,他才晓得内情。对此德敏极其重视,只因他很清楚,他的主子从来都是四爷,而不是熹妃,这样的错误,决不允许发生第二回,那个内鬼必须尽快揪出来,否则他便要遭殃了! 到底谁才是那个内鬼呢?德敏缓缓转首望向李玉,李玉当即澄清,“甭看我,谁都可能出卖四爷,我是绝对不会出卖四爷的!” 德敏当即表态,“我也不可能出卖四爷。” 李玉哼笑道:“那你就去查啊!不然你就等着当替罪羊!” 主子只给了两日的期限,这事儿有点棘手,但德敏会尽力去办,争取不让四阿哥对他失望。 一路无话,回府之后,弘历照例去往画棠阁,屋内燃着淡淡的雅意香。 苏玉珊不喜改变,常年都用同一种香,弘历闻惯了,每回进她屋里,闻到这淡香便觉宁神静气。 今日的他不同于以往,进门后没怎么说话,苏玉珊能看得出来,他的神色明显疲惫,遂问了句, “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弘历讶然望向她,捏了捏她的手心,“看来你心情不错,居然会主动关心我。” 她就是随口一问,这算是关心吗?苏玉珊没想太多,继续道:“有烦心事可以说出来,或许我不能帮你解决,但倾诉也是一种解压的方式。” 旁的事,他愿意与她坦白,但这件事不同,与她有关,还是些恶意的猜忌之词,他不想让她知晓,以免她心底难受。 勉力勾唇,弘历终是没有明言,“户部的账目有些出入,牵扯到一些官员,皇阿玛发了脾气,我也跟着挨了几句训,倒不算是什么大事。” “皇上可能不是诚心训你,应是做做样子,显得他大公无私而已。” “这个我晓得,所以我不会心生怨怼,吃一堑长一智,下回争取避免出岔子。” 弘历三言两语就把此事给揭了过去,苏玉珊只当他真的是为朝政忧心,并未多想其他。 他回来得太晚,苏玉珊已然用过晚膳,丫鬟们又将饭菜给热了热,待他用罢,这才洗漱入帐。 因着她的腹部已然明显隆起,面对面抱着她不舒坦,是以他只能自身后拥着她。 这样的姿态,苏玉珊更容易感受到他的变化,窘声提醒道:“那条龙,好像……苏醒了,你能不能让它安分点儿?” 弘历哑然失笑,刻意压制的声音低沉惑人,“这得问你,只有你才能让它安分下来。” 第一百七十五回 圣旨 关于那个女人,苏玉珊一个字都不想多提,她不想干预弘历的决策,他爱怎样都随他,身心疲惫的苏玉珊没应声,假装自个儿已然熟睡。 她明明听到了,却不肯回应,弘历见状已然明了,她心中仍有芥蒂,再多说只会惹她厌烦,弘历干脆住口,命丫鬟备水洗漱。 这段时日,他能明显感觉到,苏玉珊对他的态度有所变化,开始慢慢的在乎他,偶尔也会与他说笑几句,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卸下防备,诚心以待,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金敏靖生了孩子! 两人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若是因为金敏靖,而让苏玉珊那扇即将打开的心门再次上锁,那他这辈子怕是再难拥有她的真心。 苏玉珊介意的是什么,弘历很清楚,他应该怎么做,却是个难题,可即便再棘手,他也得尽快解决,不能拖泥带水。 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之前,他不愿跟苏玉珊说空话,是以弘历没再扰她,枕着胳膊默默思量着应对之策…… 大夫给苏玉珊算的临盆期是五月上旬,再有半个月,苏玉珊的孩子也该降生了。 尽管此时她行动不便,但她还是坚持每日都出去走走,活动筋骨,以免临盆时难产。 这日天蓝无风,她与云芳、常月一道儿去花园闲逛。 园中百花盛放,香气四溢,挺着孕肚的苏玉珊慢悠悠的走着,欣赏着周遭的林木亭台在天地间绘构出的如画美景,烦闷的心绪稍有缓解。 孰料行至拐角处,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哎——你听说了吗?住在别院的那位已经生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富察格格,紧跟着便有人接口,“是吗?男婴还是女婴?” 苏玉珊听得出来,问话的是高格格,随即止了步子,没再往前,但听富察格格道: “听说是个男婴,昨儿个四爷还亲自过去了呢!” 闻言,高琇雯黛眉微蹙,不由想起自个儿那个小产的孩子,心里越发不平衡,酸声道了句, “福晋只生了个女儿,金格格居然生了个儿子,她的运气可真好啊!” “可不是嘛!虽说是庶出,到底是长子,也是可喜可贺之事,熹妃娘娘肯定乐得合不拢嘴。” 长子这个字眼,是高琇雯心底难以磨灭的伤疤,她的孩子也是个男婴啊!若能平安降生,那才是弘历的长子才对! 强压住心底的悲愤,高琇雯兀自琢磨道:“可是咱们四爷恨透了金格格,即使她生下儿子,四爷也不见得会抬举她?” 富察格格不以为然,细细与她摆明当前的局势,“要知道母凭子贵,四爷再怎么讨厌她,她也是四爷长子的生母啊!我猜熹妃娘娘肯定会让四爷把她们母子接回来的。” “金格格若是回府,那画棠阁那位能依?肯定又要与四爷闹腾。” “随她闹呗!”富察格格乐得看笑话,“子嗣大过天,我就不信四爷把她看得比儿子还重。咱们福晋性子太温善,不爱管事儿,眼下画棠阁那位一人得独宠,甭提有多威风,就该有人来治治她,杀杀她的锐气!” 实则高琇雯也希望金敏靖能回来,她的日子过得不痛快,凭什么苏玉珊就能这般顺畅?可她不想遭四爷厌弃,是以她从来不敢明着跟苏玉珊作对,金敏靖若是能回来,苏玉珊势必膈应,她才能坐观好戏,渔翁得利! 被议论的苏玉珊始终默不作声,云芳听不下去,想近前反驳,却被苏玉珊给拉住了手腕。 苏玉珊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吭声。 几人没再继续前行,绕道往旁处走去。待走远后,云芳忍不住抱怨道:“姐姐为何不许我出面?她们肆意诋毁你,你也无需跟她们客气,好让她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云芳心有不甘,苏玉珊却不愿再追究,只因她想起了一些往事,“初来府邸时,我也像你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犹记得那时我不愿忍气吞声,与金敏靖发生冲突,西岚为了帮我,一不小心撞到了高格格,当时高格格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却因此而小产。 我时常在想,若我那日忍一忍,不与金敏靖吵架,也许高格格的孩子就不会出意外。” 云芳却觉得玉姐姐没必要自责,“这不能怪你啊!谁也料不到会出事嘛!” 话虽如此,但苏玉珊总觉得自个儿也有一部分责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这心里终归有些愧疚,高格格看不惯我倒也正常,口舌之争无所谓,只要她不害我,我便不会与她计较。” “那么富察格格呢?我时常见她陪着岚格格一起来看望你,素日里她待你和善,表现得很是关怀,却在背后说你坏话,你们有什么矛盾?” 苏玉珊仔细回想了许久,她似乎并未招惹过富察格格,但她对富察格格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她还以为是自个儿的问题,如今看来,她的直觉果然很准,这位富察格格也是个两面三刀的。 苏玉珊很庆幸自个儿不曾与之交过心,否则听到对方这般议论她,心里该有多难受。 “我跟她没有过节,我也不晓得她为何记恨我。不论如何,能有机会看清此人的真面目,便是幸事一桩。日后还得见面,若非万不得已,我不想撕破脸,免得西岚夹在中间为难。” 她们在讨论着高格格和富察格格,常月在意的却是金格格,“金格格居然生了个男婴,如此丧尽天良之人,老天爷为何要让她生个男婴呢?熹妃娘娘本就偏向她,现下她为四爷诞下庶长子,想必熹妃娘娘又要让四爷接她回府了。” 昨晚弘历没再继续说下去,苏玉珊已然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是以今日听她们说起时,苏玉珊并无半分惊讶, “这个府邸本就不是只属于咱们,谁来谁往,那是四爷说了算的。” 金敏靖此人惯爱惹是生非,常月忧心忡忡,“奴婢担心她一回来又要暗害格格。” 她已经被金敏靖害过那么多次,弘历皆看在眼里,“倘若四爷愿意给她这个机会,那我无话可说。” 该做选择的人是弘历,而不是她,苏玉珊早已看清局势,也就不会为此而浪费心神。 如今的苏格格变得成熟且稳重,不似以往那般意气用事,看似是好事,可常月亲眼目睹她的变化,越发心疼,只因她很清楚,格格之所以会改变,无非是因为受了太多的伤害,她得保护自己,就必须懂得人情世故,磨去棱角,唯有学会无视,方能少受伤害。 弘历还以为母亲会为金敏靖生子一事而找他说道,他已然做出决定,不论母亲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但他万万没想到,母亲并未请他过去,提及此事的,是他的皇阿玛! 雍正帝对弘历寄予厚望,弘历的头一个儿子,雍正自然上心。 养心殿的西暖阁内,掐丝珐琅天象如意香炉内燃着的奇楠香静谧宁神,父子二人谈罢政事后,雍正与儿子闲聊起家事, “朕听你额娘说,金氏犯糊涂,做了错事,被你送至别院思过。如今她为你诞下子嗣,也算功劳一桩,大丈夫不该斤斤计较,你既往不咎,接她回府去!” 弘历闻言,心下大震,暗叹母亲竟是棋高一着,她肯定料得到,由她来说,他不会听从,是以她干脆不提,直接让皇帝出面。 熹妃的话,弘历还能反驳,但这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便是圣旨了啊! 第一百七十七回 孩子出事了! 金敏靖的孩子出事了?苏玉珊与云芳面面相觑。心道这孩子才出生两天,能有什么事?是病了,还是有其他的情况? 李玉不敢多言,点到为止,而后便匆匆离开,去追四爷。 别院之种,下人们噤若寒蝉,纷纷默立在一侧,不敢吭声。 里屋内,尚在坐月子的金敏靖听闻四爷前来,激动不已,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四爷,您来了!恕妾身身子不便,不能给您行礼。” 弘历洒她一眼,面色阴沉,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 金敏靖不禁猜测,应是熹妃让四爷来接他,他不大情愿,但还是遵从了熹妃之意? 无妨,她不怕弘历对她甩脸子,只要他肯接她回去就好,唯有回府,才有希望不是? 欣喜的金敏靖忍不住问了句,“四爷您是来接我回府的吗?我跟您保证,往后绝不再惹是生非,只一心养育咱们的孩子。” 她的眼中有光,满含期待,浑忘了当初他赶她走时说过什么,“你的梦还没醒吗?金敏靖,谁说我要接你回府?” “可我……我为您生了个儿子啊!”毕竟熹妃娘娘就想要个孙子,福晋生的是女儿,那她的这个儿子就显得格外重要。她以为有了儿子便有了保障,孰料弘历却是不屑一顾, “你自个儿瞧瞧,你生了个什么!” 弘历示意嬷嬷将孩子抱过去,嬷嬷忐忑近前,将孩子送至金格格身边,金敏靖诧异接过,顿生不祥预感,可仔细去看,那孩子睡得正熟,小小的嘴巴紧抿着,小手指蜷缩在一起,十分讨人喜欢,却不知四爷为何目露嫌弃, “的确是个男婴啊!手指脚趾皆健全,四爷,这可是您的长子啊!他生得那么可爱,您就算讨厌我,也不该讨厌自己的儿子?” 嬷嬷大着胆子提醒道:“格格,手指的确正常,可您看孩子的耳朵。” 说话间,嬷嬷将包裹孩子的小被子往一旁拉扯,一只奇形怪状的耳朵赫然映入她眼帘! 说那是耳朵,但又不完全是,那模样就像是一只正常的耳朵被卷在了一起,粘连起来,根本看不到耳廓! 金敏靖吓一大跳,手一松,险些扔掉孩子,幸得嬷嬷及时揽住,这才没出意外。 乍见这一幕,金敏靖一脸惶恐的摇着头,“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的孩子明明好好的,怎么可能长这样?” “这就要问你了,”弘历怒视于她,沉声厉斥,“金敏靖,坏事做多了,终会有报应,只可惜老天没报应在你身上,却报应在孩子身上。” “这不是我的孩子,肯定不是我的,”金敏靖花容失色,一双凤目满是惊恐,总觉得这不正常,“定是有人故意捣乱,换走了我的孩子!” “格格,这的确是您的孩子,你瞧他长得跟您多像啊!”撇开耳朵不提,嬷嬷认为这孩子的五官的确很秀气,小小的鹅蛋脸就似金格格那般,只可惜耳朵怪异,当真是可惜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金敏靖心神大乱,她一再否认,只想尽快撇清与这个孩子的关系, “不像我,他不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生个怪物?这孩子都出生两日了,你们没人跟我说过,今儿个突然抱个怪物来诬陷我,究竟是何居心?是谁派你们来的?” 嬷嬷吓破了胆,跪在一旁解释道:“格格息怒,这孩子才出生便被包了起来,小被子包得太紧,没人注意到他这只耳朵有问题啊!是昨儿个才有人发现,但那位嬷嬷胆小,没敢吭声,这才耽搁了……” 金敏靖紧张否认,摇头连连,“你们在撒谎!我的孩子那么可爱,他的耳朵不会有问题的!” “金敏靖,你闹够了没有!”弘历一声厉喝,吓得那正在熟睡的婴孩双手直发颤,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弘历顿感不耐,斜了嬷嬷一眼,嬷嬷立即将孩子抱走,不敢在此扰乱四爷。 满面泪痕的金敏靖不顾才生产的痛楚,艰难的自帐中爬了下来,紧拽住弘历的衣摆,“四爷,我们的孩子怎会是怪物呢?这当中肯定有蹊跷,孩子肯定被调包了,求您帮妾身查明真相,找到咱们真正的骨肉!” 弘历不为所动,并未俯身相扶,居高临下的睨了脚下满面泪痕的女人一眼,薄唇轻启,声凉神漠, “那是你的孩子,是你用卑劣手段得来的,不是我的!” 在弘历心中,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个孩子,唯一在意她腹中婴孩的,只有他的父母而已。 弘历一再与她撇清关系,金敏靖慌声提醒道:“可他的身上流着您的血啊!他是爱新觉罗家的孩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啊!” 泪眼婆娑中,她看到弘历缓缓俯身,金敏靖哭着抬手,想要借力,他却没将手递给她,虎口狠狠的钳住她的下颌,鹰眸似是覆了一层霜雪,冻得她直发颤, “你做一次坏事,当时没有物证,你侥幸逃脱,你便更加猖狂,变本加厉,殊不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如今你生了个这样的孩子出来,便是男婴又如何?额娘避嫌都来不及,更不会再偏帮于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回府!” “四爷,咱们的孩子绝不可能是怪物,定是有人偷梁换柱,做了手脚,会不会是苏玉珊?她记恨于我,便借机报复,换走了我的孩子?” 她怎么好意思把责任推给苏玉珊?她真的以为世间之人都如她这般卑鄙吗? “玉珊若真如你这般狠心,你早就下地狱了,哪还有机会活到现在?” “再不然就是福晋,福晋生的是女儿,她嫉妒我生了儿子,便暗中做了手脚……” 此时的金敏靖神智有些恍惚,她紧抓住弘历的手腕,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活像个疯子!弘历目露嫌恶,一把将其甩开,直直站起身来, “没有人要害你,因为没人把你当回事儿,醒醒金敏靖,一直活在梦里的人,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冷声道罢,弘历毅然转身离去。 他来时是光,他走时好似一阵风,熄灭了屋里的烛火,她以为生下孩子之后,好日子便要来了,哪料这个孩子竟然成了她的噩梦! 金敏靖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从未像此刻这般绝望过…… 画棠阁内,当苏玉珊得知此事后,她满目惊诧的望向弘历,“这便是你先前所说的卑劣手段吗?耳朵是怎么作假的?” 第一百七十八回 玉珊生孩子 这个问题还真把弘历给问住了,“耳朵作假?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可没那个本事。” “嗯?”苏玉珊越发好奇,“那不是你的安排吗?” 摇了摇头,弘历如实道:“我是打算做手脚,但只是在他的生辰八字上做文章,我准备请一位得道高人,让他指出金敏靖的孩子跟我八字相冲,以此为借口,不让她们母子进门。那位高人曾给我额娘批过命,只要他开口,额娘肯定深信不疑。 原本我已遣派德敏上山去请人,德敏正要出发,别院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孩子出事了。” “所以此事与你无关,她那个孩子的耳朵真的不正常?” 点了点头,弘历慨叹道:“这大概……便是她的报应,可惜了那孩子,好不容易投胎做人,竟得为她还孽债。” 闻听此讯,苏玉珊并无大仇得报的痛快之感,只因她马上就要做母亲了。 缓步行至窗前,看着院中盛放的绣球花,苏玉珊轻抚着自己的腹部,眉间布满忧色,“我这孩子很快就要降生,你说孩子不会也有缺陷?” 自身后拥住她,弘历的下巴轻蹭着她滑嫩的芙蓉面,柔声安慰道:“不会的,莫要自己吓自己,你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咱们的孩子定会平安康健的出生。” 自打听罢这个消息之后,苏玉珊便心神不宁,在她看来,孩子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平平安安的,她便知足了。 虽说是长子,但弘历对这个孩子一点儿都不上心,只因他的母亲是金敏靖,那便注定了,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得到父亲的眷顾。 单是八字相冲,兴许能阻止孩子回府,但也只是缓兵之计,熹妃肯定还会再请高人破解,那孩子终究还是得回去,可如今孩子的耳朵生得怪异,那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弘历只道那孩子生来带煞气,才会不正常,熹妃听着便觉后怕,她实在想不明白,她的孙子怎会生成那般?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金敏靖做了太多坏事,才会遭此报应? 这几位皇子中,雍正帝对弘历格外重视,如若让人知晓,弘历的第一个儿子耳朵异常,是个怪胎,乃不祥之兆,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议论耻笑? 这样的情况对弘历很不利,甚至会影响他将来的运势。金氏造的孽,绝不能让弘历来承担,是以雍正也不打算让这个孩子回府,但那毕竟是皇室血脉,雍正也不忍对孩子痛下杀手,遂暗示弘历将孩子养在外头即可,至于这孩子能否长成,但看天意。 得皇帝允准后,弘历即刻回府,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苏玉珊,“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苏玉珊怔了一瞬,觉得还是先听好消息比较好。 饮了两口茶,定了定神,弘历才道:“好消息便是,皇阿玛也认为那孩子是不祥之兆,不准孩子回府。坏消息则是,金氏因为孩子出事,神智有些疯癫,不太正常,一直在说胡话,皇阿玛担心她若离开,会胡说八道,影响皇室声誉,是以不许我赶她离开,让我将她软禁在别院之中。” 默默听罢,苏玉珊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既然皇上这么说,那就依照皇上的意思去办!” 虽然她没有出言怪罪,但弘历这心里头终归有些愧疚,“可我曾经答应过你,等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赶她离开,我却没能兑现对你的承诺,你……不会怪我吗?” 大约是因为同样怀着孩子,所以金敏靖的心情她能想象得到,“期盼了许久的孩子生出来却有异样,这对一个母亲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打击,金敏靖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戒。 你为了阻止她回府,想尽各种办法,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又怎会怪你呢?” 弘历还以为这事儿很棘手,肯定得不断的解释,方能平息苏玉珊的怒火,未料她竟会谅解他,并未怨怪,弘历难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 “你不是不喜欢听场面话吗?我说的当然是真心话。”她的眼神很真挚,并无刻意隐瞒之态,弘历这才稍稍放心, “你不怨我就好,我还生怕你因为此事而与我置气。” 如今她的气性没有先前那么大,且她晓得轻重,不会随意发火,“孩子马上就要临盆,我可不想生气,影响自己的身子,影响孩子。” 提及孩子,弘历温然一笑,“你说得对,咱们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人或事皆不值一提。” 金敏靖的闹剧总算是收了场,接下来,弘历最期待的便是他和苏玉珊的孩子的到来。 五月初八这日,丑时将过,苏玉珊便觉腹部有些阵痛,虽不剧烈,但恨规律。 她忍了会子,实在忍不住,只好唤醒弘历。 稳婆早已安排好,三个稳婆皆在附近的廊芜下住着,随时候命。 常月唤来一名稳婆,稳婆过来查看,说是苏格格已有见红的迹象,但羊水还未破,瞧这模样,应是临产了。 弘历一听这话,心情难免激动,明明时辰尚早,他却再也睡不着,一直陪着苏玉珊,眼睁睁的看着她阵痛,他却不能替她,弘历焦急不已, “她好像很痛苦,你们就这么看着吗?没有什么法子可缓解?” 候在外屋的嬷嬷应道:“回四爷的话,女人生孩子之前皆是这般,阵痛是必然的,没有缓解之法。” 苏玉珊勉笑道:“无妨,阵痛是好事,间隔越短越好,证明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 说话间,她的腹部又是一阵绞痛,她皱眉强忍着,只轻“嗯”一声,并未哭喊。 弘历见状越发疼惜,紧握着她的手,只要她用力回握,他便能感受到她的痛楚。 原本他很期待能和玉珊有个孩子,可此刻看她如此痛苦,他突然有些后悔, “玉珊,你是不是很难受?都怪我,定要让你生孩子,才害得你遭受这样的折磨。” “已经熬了大半年,孩子马上就要出生,倒也不在乎这一会儿。”现下苏玉珊顾不得思考太多,她只想快一些,快些生下孩子,方得解脱。 阵痛是个缓慢的过程,直至卯时,苏玉珊还在忍着,稳婆看了,说是没到时候,还得继续等。 眼下又到了上朝的时辰,雍正帝对此管得极其严苛,不论是皇子还是朝臣,都不得无故缺席,即便是家中有人临盆,也不例外。 苏玉珊晓得这规矩,劝他先去上朝,“我这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方才稳婆说了,大约要到晌午才能生,你先入宫去!” 无奈之下,弘历只得先行入宫,他想着听政结束后便尽快赶回去,应该还能赶上,孰料皇帝下朝后又将他和几位臣子唤至养心殿,继续商议关于云贵总督鄂尔泰所上报的,土目刀正彦打家劫舍,企图嫁祸土司刀金宝一事。 这一耽搁便是一个时辰,立在养心殿中的弘历面上镇定,实则内心焦躁不安,却不知玉珊现下情况如何,她初次生孩子,没有他陪在身边,她会不会很惶恐? 人皆道女人生孩子极其危险,随时都有意外发生,玉珊总不至于出什么事? 第一百七十九回 生了! 弘历急不可待,偏偏雍正帝一直在谈政事,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生怕会有预想不到之事发生,他实在等不及,干脆直白明言, “皇阿玛容禀,使女苏氏今日临盆,儿臣进宫之时,稳婆已然到场,她的身子一向虚弱,儿臣担心她出意外,特请回府相伴。” 弘昼一听这话,英眉顿皱,暗叹不妙,要知道皇阿玛最忌讳在讨论政事时提家事,四哥突然当众说起他的使女,就不怕皇阿玛发火吗? 果如弘昼所料,雍正面色顿沉,龙颜大怒,“弘历,朕在与众人讨论云南之变,你不关心家国大事,只惦记着儿女私情!究竟是国事重要,还是家事重要?” 弘历也晓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家事,但一想到苏玉珊一个人在家中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他便心如刀绞,静不下心来,与其在这儿犹豫煎熬,倒不如直白请辞。 “儿臣以为,家事与国事同样重要,但事分缓急轻重,现下人命关天,苏氏与孩子的安危尚未可知,儿臣无法安心论政,勉强待在此地并无意义,还请皇阿玛见谅!” 担心皇兄挨训,弘昼亦在旁劝道:“皇阿玛,您就破例一次,让四哥先回府?儿臣在这儿认真听着,回头定会将最终决策转达四哥。” 忆起当年皇贵妃年氏生子之时所遭的罪,一向刚直无私的雍正终是没再出言训责,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得皇阿玛允准,弘历叩谢隆恩,而后即刻转身离宫,匆匆回府。 下得马车,弘历神情凝重,未等李玉摆出马凳,便直接跳下马车,一路疾走直奔画棠阁,瞄见云芳立在门外来回的踱步,弘历敛眸询问, “玉珊她怎么样?” 云芳急得直跺脚,“孩子还没生下来,她们不许我进,我听着玉姐姐似乎很痛苦,一直在嘶喊。” 弘历即刻上前推门,却发现门竟被反锁着,不由心下起疑。 此时苏玉珊正在痛苦的哀呼着,屋内的稳婆满头大汗,慌声询问,“怎么办?孩子一直卡在那儿,格格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另一位短眉细目,长相富态的稳婆眸光一紧,低声道:“当然是保小!” 说着她自袖中掏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准备往苏玉珊被中塞,一旁的稳婆见状,心惊胆战,却又不敢吭声,生怕会惹祸端。 恰在此时,忽闻身后一声巨响,似是外屋的门被踹开了! 隔着屏风,胖稳婆看不清楚,隐约可见一道人影冲至她身前,她尚未看清来人,只觉肩膀骤痛,下一瞬就被踹到在地, “混账奴才!好大的胆子!爷再三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必须保大,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擅自做主?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听到声音,吃痛的胖稳婆这才反应过来,忍痛爬将起来,颤声回道:“四爷,老奴只是为了您的血脉着想啊!” “狗奴才!休得狡辩!”弘历咬牙怒斥,瞳间闪着狠厉的光,扬声令道:“来人!把她押出去,听候发落!” 帐中的苏玉珊痛呼出声,弘历闻声,再顾不得追究那稳婆的责任,赶忙行至苏玉珊身畔, “玉珊,我回来了!莫怕!” 目睹她那面如白纸的憔悴模样,弘历心如刀割,握住她的手,又怕力道太大弄疼了她。 此时的苏玉珊鬓发已被汗湿,浑身失力,唇瓣干裂,勉强开口,“她们说的话是何意?孩子要保不住了吗?这孩子一直好好的啊!” 她的声音异常沙哑,明显是疼痛难忍,哭喊了许久,弘历可以想象得到,他不在家的这几个时辰,她有多难捱。 此刻的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何要按规矩去上朝,他应该一开始就留在家里陪着她的,为防她胡思乱想,弘历温声安慰道:“孩子没事,能保住,你和孩子都能保住,我只是说以防万一,一定要先保住你。” “孩子也不能放弃,我怀得那么辛苦,一定要生下来……”紧抓住他的手,苏玉珊的眼神异常坚定,再次向他强调, “我还能忍,别放弃孩子,让我再试试。” 弘历被她的决心打动,不忍拒绝,“莫怕,我不会放弃孩子,也不会放弃你,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此刻弘历就在她身边,与她十指紧扣,苏玉珊莫名觉得安心,即使力气异常微弱,她仍旧咬牙坚持着,反握住他的手,仿佛能从他指间汲取力量。 现在只剩下两个稳婆,弘历已然发了话,她们不敢不尽心,一直在旁耐心的教苏格格使力, “格格莫慌神,镇定些,未觉疼痛时不要用力,先攒着力气,等到阵痛来临时再使力。” 再一次阵痛时,苏玉珊用尽全身力气,修长的脖颈不自觉的往后仰,拼命使力! 刹那间,她只觉底下一滑,紧跟着便听到了响亮的啼哭声! 终于听到期待已久的声音,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稳婆的额间淌着豆大的汗珠,她却顾不得去擦,“生了!格格的孩子生下来了!” 弘历见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顾不得看孩子,只轻捋着苏玉珊鬓边被汗湿的发丝,柔声安慰着, “痛楚结束了,不会再疼了,玉珊,没事了,你和孩子皆平安无虞,别怕。” 稳婆忙将孩子放进准备好的小喜被中,唇角止不住的笑意,“恭喜四爷,贺喜四爷,格格给您添了一位小阿哥呢!” 弘历闻言,喜上眉梢,“阿哥好,阿哥好啊!” 苏玉珊樱唇紧抿,佯装不悦,“女儿就不好了吗?” “女儿当然好,儿子更好。” 苏玉珊还以为弘历重男轻女,默默腹诽着,他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不过转念一想,他家似乎的确有皇位要继承,但也不可能是她的儿子做皇帝,是以男女都无所谓。 见她沉默不语,似是在思量着什么,担心她有所误解,弘历凑近她耳畔,低声道:“你辛苦为我孕育的,男女我都喜欢,但若是儿子,对你更有利。” 此时的苏玉珊太过疲惫,来不及细思弘历这话的含义,她让嬷嬷把孩子抱过来,亲自查看了一遍,确认孩子完整无缺,她才安心回趟着,任由常月为她擦汗,更换干净的中衣。 其他的事她顾不得,唯一的念头便是别被打搅,安静的睡一会儿。 弘历知她疲惫至极,也就没扰她,柔声安抚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接下来他该处置的,是那个举止异常的稳婆! 第一百八十回 她的儿子到底是哪个阿哥? 且说那胖稳婆已经被抓了起来,德敏在她身上搜出褐色药丸,质问她这是何物,稳婆坚称那是给苏格格催产用的,难产的妇人皆会用这个,并无不妥。 弘历当即命人把那药丸给她喂下去,稳婆吓得直摆手,拼命咬牙不肯张嘴,弘历冷嗤道: “又不是毒药,你怕什么?” 稳婆颤声回道:“回四爷的话,那是给临盆的妇人用的,若非难产不会去用,多少有些伤身,老奴年纪大了,吃不消啊!” 懒得再废话,弘历直接下令,“爷给了你坦白的机会,你不珍惜,既然你死鸭子嘴硬,那便不审了,直接拉出去,剁了脑袋喂狗!” 人皆怕死,眼看着四阿哥不按规矩办事,没审明白就要杀人,稳婆为保命,只得老实交代, “四爷饶命啊!那药丸是熹妃娘娘给的,她说是催产用的,其他的老奴一概不知啊!” 方才弘历一直在暗中琢磨,这稳婆到底听命于谁,福晋?他母亲?抑或府中其他使女? 问到最后,终于有了结果,却是他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若是旁人,他可以发落,但若是他的母亲,他又当如何? 弘历多么希望是他误解了,希望那药丸只是催产所用,但当他将药丸交给大夫查验后,大夫十分肯定的告诉他,那是颗毒药,但凡那药塞进去,孩子兴许能生下来,但苏格格便会毙命,旁人不知情,只会当她是难产而亡,不会深究。 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弘历终于明白,他在皇宫时心底的那一丝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幸得他当机立断,顶着被皇帝斥责的风险及时赶回府中,但凡他再晚一步,任那稳婆得逞,那玉珊岂不是要…… 那样的场景,他不敢去想,单是想象便难以承受,整颗心痛到抽搐。 此事在弘历看来异常严重,必须想法子解决,但对方是他的母亲,他不可能去报复,争吵只会让母亲对苏玉珊的敌意更深,该如何去解决,这是个难题,但他不会畏惧,定会迎难而上,找到破解之法。 苏玉珊生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府邸,岚昭院那边亦得到了消息。 崔嬷嬷惆怅不已,极不情愿地与自家主子复述着,“福晋,画棠阁那位……添了位小阿哥。” 彼时妤瑛正在逗弄躺在摇篮中的女儿,这孩子每日都能睡很久,难得睁眼玩一会儿,她便在旁陪着。 小小的人儿,越瞧越可爱,只可惜四爷很少过来,她月子里,他统共只来了五次而已。 骤闻此讯,妤瑛怔了一瞬,而后温然一笑,“能为四爷诞下一子,是苏格格的福气,四爷一定很开心。” “往后四爷肯定会更宠她,唉!她那家世不怎么样,命倒是不错。”崔嬷嬷心里不平衡,妤瑛早已看开, “即使她生个女儿,四爷照样会宠她,无甚差别。” “可那意义不同啊!四爷没把金格格的儿子接回来,甚至没有公开此事,现下苏格格又生了儿子,保不齐四爷想让苏格格的儿子做长子呢!” 崔嬷嬷兀自抱怨着,正在轻摇着拨浪鼓的妤瑛缓缓停止转动,笑容渐敛,闷声道:“长子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庶出,值得咱们放在心上吗?” 眼看着主子变了脸色,崔嬷嬷赶忙改口,“那倒是,庶出的孩子,即便四爷再喜欢,终归比不了嫡出的。再过几日,福晋您就可以出月子了,往后便能继续侍奉四爷,再为四爷添个嫡子,那便是儿女双全了呢!” 闻言,妤瑛面色稍缓,继续逗弄摇篮中的女儿,“这就对了,凡事要往好的一面去想,别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外头的议论声,苏玉珊一概不理,对她来说,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将养好自己的身子。 毕竟她还年轻,身子是唯一的本钱,原主的身子本就虚弱,可不能因为生个孩子就垮了,她得遵照医嘱,用心调养才是。 好在底下有嬷嬷丫鬟们照看孩子,无需她来费神,她只管安心休养即可。 昨日她太疲惫,没来得及细思,今日仔细一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玉珊对历史上乾隆所有的孩子了解的并不具体,但未来的皇后生下二阿哥,她是知道的,现下金敏靖生了第一个儿子,那她应该生个女儿才对,第二个儿子该是福晋所出,为何她会生男婴呢? 她的儿子到底是历史上的哪位阿哥?若是二阿哥永琏,那就糟了!那个孩子福薄,好像没能长大成人,但若是大阿哥的话,那金敏靖的儿子又怎么算呢? 苏玉珊百思不解,越想越头疼。 她本以为历史无法改变,可如今看来,某些事似乎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这到底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她尚不能确定,只因皇孙的名字得由雍正帝来定,在未命名之前,她无法确认自家孩子的排序。 睡了一整日,她睡得头昏脑涨,便想瞧一瞧孩子,遂让常月去找嬷嬷,把孩子抱过来。 这会子孩子睡得正熟,尚未醒来,嬷嬷遂将包着锦被的孩子放在苏格格的枕边。 此时的苏玉珊有了精神,这才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孩子。 孩子未睁眼,她瞧不出来到底像谁,原本她对小娃娃没有太多的好感,然而此刻这奶呼呼的婴孩近在她眼前,看着他的小鼻子,小嘴巴,还有蜷起来的小手指,苏玉珊心头一软,只觉有什么在慢慢的融化。 她不自觉的抬指触摸他的小手,柔柔滑滑,软软糯糯的,使得她爱不释手,唇角不自觉的弯起。 常月在旁笑道:“小阿哥长得真好看,可真是遗了格格和四爷所有的优点啊!” 云芳十分好奇,“我好想瞧瞧他睁开眼时到底是什么模样,眼睛到底长得像谁。” 然而孩子睡得很熟,她不能将其吵醒,只能等着他睡饱自然醒。 苏玉珊倒是不着急,但她私心里还是希望孩子的眼睛能像她,毕竟她的眼睛比弘历大啊! 胡思乱想之际,苏玉珊轻轻拉起孩子的小手指,惊讶的发现他的指甲居然又长又软,软到打起了卷,卷在一起。 “这么长的指甲不太好?万一抓伤自己怎么办?是不是得剪一剪?” 嬷嬷却道不可,说是月子里的孩子不能剪指甲,容易吓掉魂,“小阿哥的指甲很软的,不会伤到自己,老奴会仔细看着,格格您放心。” 古人迷信,她没法子,只能暂且搁置,等弘历回来再说。 软软的小手很好摸,苏玉珊摆弄孩子的小手之际,无意中发现他的指腹间似乎有伤痕,她心下一惊,当即忍痛坐起了身子,质问嬷嬷, “孩子的手指怎会有伤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嬷嬷赶忙跪下回话,“格格息怒,老奴伺候小阿哥尽心尽力,绝不敢伤害小阿哥啊!” 她只当是嬷嬷有问题,私下虐待她的孩子,再三逼问之下,那嬷嬷才说实话, “那伤痕,其实是滴血验亲留下的。” 乍闻此言,苏玉珊难以置信,“滴血验亲?这是谁的主意?” 苏格格一再追问,嬷嬷犹豫再三,最终才答话,“是……是四爷的意思。” 那一瞬间,苏玉珊心下大震,如置冰窟!弘历说他喜欢孩子,她拼了命的为他生下这个孩子,而他,居然还在怀疑这孩子的来历! 第一百八十一回 弘历的疑惑 说什么绝对信任,不再追究,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在哄她,等到她生下孩子,他再背着她悄悄的滴血认亲,看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这个她险些再一次将心交付的男人,居然一直在做戏,还演得那般深情,她差点儿都要信他了啊! 紧捂着心口,苏玉珊只觉异常绞痛,云芳赶忙近前相扶,常月则去把小阿哥抱了起来,跪在地上的嬷嬷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格格,老奴只是个带孩子的,四爷要这么做,老奴哪敢拦阻?好在孩子和四爷的血是相融的,四爷对这结果很满意,但他不许人透露,他若知晓老奴说了实话,定会严加惩戒,格格您菩萨心肠,这事儿您心里明白就好,千万不要追问四爷,否则老奴命不久矣啊!” 下人们皆是身不由己,苏玉珊再清楚不过,她并未为难这位嬷嬷,只摆了摆手让她出去, “我有些累了,你把孩子抱走!” 瞧苏格格这模样,似是伤透了心,没打算再追究,嬷嬷暗松一口气,自常月手中接过孩子,赶忙给抱了出去。 待人走后,苏玉珊心凉半截,回想起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她又觉得,这似乎的确是弘历能办出来的事。 皇室之人,怎么可能不多疑? 紧掐着自己的手指,苏玉珊苦笑一声,暗暗告诫自己,看清他的为人就好,没必要为他浪费不必要的情绪。 他不配让她为他伤心! 傍晚弘历归来时,听到孩子的啼哭声,遂拐了过去,嬷嬷说孩子才醒,正要喂他。 弘历不便近前,吩咐嬷嬷等喂好之后将孩子抱过来。 随后他才去往玉珊的寝房,彼时玉珊正斜倚在帐中看书,他近前后直接将她手中的书抽走, “大夫说了,坐月子不能看书,伤眼睛。” 手中瞬时一空,苏玉珊闷声道:“不看书,看什么?” 将书放在一侧,弘历顺势坐于帐畔,身子微微前倾,双臂撑在她两侧,就这么近距离的凝着她,声柔且哑,“看我。” 他的墨瞳闪着明亮的光,仿佛黑暗中的一抹星火,蕴藏着缱绻柔情。 如若没有那件事,也许她会因为他这句话而不自觉的红了脸颊,可她已经知晓,心里横亘着一根刺,这心态自然也就变了。 看书伤眼,看他……伤心。 她没有说话,看似十分平静的打量着他,实则眼神中不断的变幻着复杂的情绪,看得弘历心生诧异, “怎么这样看着我?看得人不自在。” “是吗?”苏玉珊顺势道:“难不成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否则怎会这般心虚?” 她在很明显的暗示,倘若他能主动讲出来,兴许她也不至于这么难受。然而弘历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十分肯定地道: “我没有做任何亏心事,对你,我始终坦诚。” 她给了他机会,想让他主动道出真相,她甚至还在想着,也许这不是他的本意,也许这当中有什么误会。 然而他不肯承认,始终不提那件事,苏玉珊垂下眸子,自嘲一笑,终是没再多言。 没多会子,嬷嬷抱着孩子过来,说是小阿哥吃饱了,这会子已经睁开眼了。 弘历顺手接过,将孩子竖了起来,嬷嬷赶忙提醒他,“四爷小心,襁褓中的婴孩不能这样抱,他的脖颈承受不住,得横斜着抱。” 嬷嬷手把手的教着,弘历认真的学着,每个动作都十分小心,还有点僵硬,生怕伤到孩子。 琢磨了半晌,终于调整好姿势后,弘历这才将孩子抱至她身边,“玉珊你瞧,儿子的眉毛鼻子都像我,眼睛很像你,又大又圆。” 苏玉珊瞄了一眼,这是她头一次看到孩子睁眼,本是一家人温馨甜蜜的时刻,可一想到孩子手上的伤痕,她心间一梗,再也笑不出来,默默的收回视线。 她很想敷衍的回应一句,可她说不出口,只因委屈上涌,鼻翼太过酸涩,一旦开口,声音就会出卖她,是以她干脆侧过脸去,只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一个字。 弘历见状,已然感觉得到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遂将孩子交给嬷嬷,摆了摆手。 会意的嬷嬷抱着孩子先行出去,弘历抬手触了触她的额头,并未发烫,随即屈指轻掠她脸颊,“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帮你做主。” 苏玉珊眸光黯淡,声音微凉,“没人惹我。” “那你对孩子怎的这般冷淡?莫不是你想要女孩,却生了个男孩?”此时的弘历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打趣笑道: “下回咱们再接再厉,争取如你所愿,生个女孩。” “再怀一个,再去鬼门关走一遭吗?”那一刻,苏玉珊实在不明白,她为何那么傻,要冒着生命危险给这个男人生孩子,生下来便被他抱去割指滴血,这个孩子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她的语气并非撒娇,也不是惧怕,分明就是在赌气,弘历只当她是心情不好,说话才会冲人,遂好言哄道: “你若是不愿意,那就不生了,我尊重你的意思。” 尊重?他看似很尊重她,待她极尽温柔,专宠于她,可他也会冷不防的在背后捅刀子,每次都在她心软之时狠狠的扎进去,刀刀致命,刺得她生疼。 若搁平时,也许她还能忍住,逼着自己咽下一切酸楚,可女人在刚刚生过孩子,经历过巨大痛楚的这段时日,心灵格外的脆弱,一点小事都能被放大,再遇见这样的大事,她根本承受不住,满心的愤慨无处发泄,呛得她眸眼酸涩,喉咙生疼。 尽管她一直侧着脸,他依旧能清楚的看到,此刻的她下巴微颤,眼眶闪着晶莹,似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弘历见状,不由慌了神,去握她的手,“玉珊,你到底怎么了?” 她却一把甩开,不愿让他触碰,明显是在置气。 弘历苦思半晌,也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她,焦虑的他耐着性子温声询问, “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有心事?嬷嬷跟我说,女人生完孩子之后心思格外敏感,若是我做错了什么,有什么不如你意的,你尽管告诉我,别藏掖着,折磨自己。” 她不想跟他说话,可若这般无缘无故的冷落他,他反倒觉得委屈,好似她成了无理取闹之人。 嬷嬷所说的那件事,她也想就此揭过去,可她的段位终究不够高,她无法独自咽下所有的闷气,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勉笑逢迎他。更不想将闷气一直憋在心里,再落下个月子病,害苦了自己。 犹豫许久,苏玉珊突然开口,扬声唤李玉。 李玉就候在屋外,闻声立马进屋,却没敢进里屋,只立在帘外,“奴才在,格格请吩咐。” “劳烦李公公倒杯清水过来,你亲自去,莫要假手于人,要凉水,不要热的。” 李玉毕竟是弘历的人,苏玉珊从来不会特地指挥他去做什么,但是今日这事儿,必须让李玉来做。 李玉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是,奴才这就去,格格请稍候。” 弘历眸闪诧色,却不知她意欲何为。 第一把八十三回 位分 怒火与怨愤皆已消弭,此刻苏玉珊心中只剩愧疚。 她以为弘历还在怀疑她,殊不知,他一直在为她考量,还在暗中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蔓延的愧意使得她没有躲闪,在他的唇移至她唇边,试图用柔舌撬开她的贝齿时,她终于没再抗拒,缓缓启唇,默许他侵占她的领地,甚至开始与他唇舌勾缠,呼吸交错。 到后来,她气息不畅,无助的轻咽着,那声音听在弘历耳中,却好勾魂曲,他本想浅尝辄止,却又情不自禁的加深这个吻。 他拥得太紧,浑忘了她才生罢孩子,尚在恢复期,直至痛呼声自她的唇缝间流散而出,弘历一个激灵,立时松开她, “可是扯到了伤口?” 苏玉珊黛眉紧蹙,微躬着身,艰难的点了点头,弘历暗嗤自个儿糊涂了,忙将她打横抱起,抱回帐中。 他要请大夫来瞧,却被她握住了手腕,“哎---不必兴师动众,我没什么大碍,躺下歇歇即可。” 那一瞬间,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而他的腕间则能感知到她掌心的温暖。 就在他低眉的瞬间,苏玉珊似是察觉到不妥,仓惶收回手。那娇羞的模样像极了女儿家情窦初开时的紧张和窘怯。 弘历冁然一笑,“那好,你先歇着,不舒服就告诉我,莫强忍。” 他就这般坐在她床畔,而她躺下的这个角度,能够清晰的看到他袍褂下方的异样,窘得她当即移开视线, “你怎的又生歪念?你还是忍忍!我还在坐月子呢!” 他当然晓得,否则又怎会舍得这么快的将她松开?默默细算着,弘历忍不住哀叹道: “我已经忍了八个月,想不到我年纪轻轻就这般清心寡欲,过上了和尚一般的日子。” 苏玉珊面颊绯红,小声嘀咕道:“我不是帮过你嘛!” 可真是辛苦她这双手了,弘历轻捏着她的手心,哑声低语,“不解馋,我想感知真实的你。” “那只能辛苦你再忍一忍,再等一个月,你要是实在忍不了的话……” 弘历还以为她有什么好法子,满怀期待的望向她,“怎样?” 她的耳根渐渐红透,声音细如蚊蝇,“我就再帮你一次咯!” 他倒是想,但看她气色这么差,他实在不舍得欺负她,“罢了!你还要休养,我就不劳烦你了,等你出月子,我再好好疼你。” 闻听此言,苏玉珊面颊更红,羞得缩进了被中,不敢接腔。 实则弘历能感觉得到,她的心锁已然开启,只是她可能还有所顾忌,那把锁还悬挂在上头,他不会擅闯,会继续等下去,等着她彻底放下防备,亲自取下那把锁。 把话说开后,两人皆释然,想起那件事,苏玉珊随口问道:“稳婆之事,查出结果了吗?” 弘历才刚放松些,一听这话,心弦再次紧绷,而后点了点头,“查出来了,是我额娘的意思,那药丸……是催产所用,极其伤身,若非万不得已,不会使用,额娘只在乎子嗣,忽略了你,才会指使稳婆使用那药丸。” 这便是他不敢保证永远跟她说实话的原因,只因那是他的母亲,他不敢跟苏玉珊说,那是毒药,不敢让她知道,母亲其实想借机要她的命。 他怕玉珊伤心,更怕她二人矛盾弥深,难以开解,万一将来两人碰面,又该如何相处? 苏玉珊听罢,垂目不语,尽管弘历没再继续说下去,她也明白,此事很棘手,他不可能像对待金敏靖那般对待熹妃娘娘。 这件事,似乎只能不了了之。 她没有控诉,没有指责,只是长叹了一声,而后便没再吭声,大约是不想让他为难? 弘历见状,越发自责,“额娘此举着实过分,此事非同小可,我定会找到解决之法,绝不会让额娘再伤害你。” 她一个使女,没有入宫的资格,根本见不到熹妃,这件事只能交给弘历处理。 如若他能劝得熹妃放下对她的成见,未尝不是好事一桩。即便不能,她也不会怪他,毕竟他已经尽力,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受制于人的皇子,宫规需遵守,父母需孝顺,天下人都在看着呢!她总不能让他为了她而跟母亲反目成仇? 结果如何,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他肯站在她这边,那么她和孩子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弘历对此极其重视,这回母亲敢下毒药,指不定下回还敢用其他手段,是以他得尽快解决,以免玉珊再受伤害。 两日后的一个上午,弘历听政过后,时辰尚早,他顺势拐往景仁宫给母亲请安,再将那药丸呈上。 嬷嬷接过,摊开手掌,熹妃洒了一眼,心头一紧,面上依旧镇定,她不询问,也不否认,一派无谓的斜倚在软塌边,摩挲着小拇指间的金镶玉护甲,懒声道: “你想说什么?” 他想说的太多,却碍于对方是他的母亲,不得不有所顾忌。 深吸一口气,弘历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说话得注意分寸,得考虑母亲的颜面。 调整好情绪后,他才道: “额娘,在儿臣心中,您一直都是通情达理,慧眼如炬的一个人,金敏靖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若非她多次暗害玉珊,儿臣又岂会将她送至别院?这是她应得的报应,与人无尤。 苏玉珊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民女,她没有娘家人可以依仗,也从无害人之心,您为何对她如此残忍,竟想要她的命!” 区区民女,却能牢牢锁住她儿子的心,在熹妃看来,这样的女人绝对不简单,“有些女人惯会装可怜,在你面前伪装成柔弱无助的模样,实则心机深沉,最爱吹枕边风。” 母亲想当然猜测的模样太过自以为是,弘历忍不住反嗤道: “额娘,您见过苏氏吗?您真的了解她的为人吗?就因为我没有听从您的安排,所以你便认定是苏氏在教唆我,难道在您眼中,儿臣就是一个是非不分,只会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糊涂虫吗? 谁有心机,谁是纯善,儿臣心如明镜。金敏靖害她那么多次,次次都致命,苏氏却从未想过要金氏的命,唯一的心愿就是金氏能离她远一些,别再害她,仅此而已。” “别跟我说你的女人有多好,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自己的孙儿,危急时刻当然要保小!”在熹妃看来,她的做法无可厚非,然而弘历却觉得母亲是在避重就轻,混淆视听, “您在乎子嗣,儿臣可以理解,但您让嬷嬷给苏氏下毒药,又是什么心态?借着生子给她下毒,伪装成难产而亡的迹象,您以为这样,儿臣就不会怨恨您了是吗? 额娘,苏氏是唯一与我心意相通之人,只有与她相伴,儿臣才能真正的感受到快乐。倘若她真的没了,那么咱们母子之间便会永远隔着一道嫌隙,那样的情形,真的是您所期盼的吗?” 熹妃闻言,当即变了脸色,拧眉怒斥,“怎么?难道你还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跟自己的母亲生分了不成?” 弘历算是看出来了,母亲就是仗着这份割舍不断的亲情,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心知讲道理无用,他干脆换一种方式,以母亲的立场出发, “儿臣永远都记得,皇祖母还在世时,有一回,我与弘时闹了矛盾,明明是他先动手,但因为他打不过我,受了伤,他便恶人先告状,说是我欺负他。 就因为此事,连带着您也被皇祖母训责,当时皇阿玛亦在场,可他却没有帮您说一句话,眼睁睁的看着您被皇祖母训斥。那时我很不理解,皇阿玛为何如此冷漠?将来我若有了心爱的女人,必不会让她受一分委屈。” 乍闻往事,熹妃眉心微动,波澜丛生,那件事她当然记得,但她一直都晓得,雍正并不爱她,哪怕她受了屈辱,他也不可能在德妃面前偏帮于她。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偏向自己呢? 那一瞬间,熹妃忽然觉得苏氏是幸运的,至少,弘历的心在她身上,为了她,他不惜一再忤逆自己的母亲,这份情意十分难得,她做儿媳时是羡慕的,而今她成了婆婆,怎就变成了那个蛮不讲理之人呢? 眼看着母亲若有所思,弘历趁热打铁,继续道: “我是您唯一的儿子,儿臣晓得您很疼爱我,那么能否请您爱屋及乌,对苏氏多一丝宽容。滴血认亲的结果您已知晓,孩子的确是我的,没有任何疑问,希望您别再针对苏氏。家和方能万事兴,倘若儿臣一直被后院琐事困扰,又如何能够专心政事,博得皇阿玛的认可?” 弘历刻意拿他皇阿玛说事儿,果不其然,熹妃终究有所顾忌,不希望因为这点事儿扰乱儿子的心境,最终熹妃没再反驳,但也没有认错,只是吩咐宫人备礼,赏赐苏格格,只当是对她生下小阿哥的奖赏。 指望母亲道错,那是不可能的,但母亲此举,明摆着算是妥协了。 见此状,弘历心下大慰,拱手道:“多谢额娘对苏氏的关怀,儿臣先替苏氏谢过额娘。” 解决罢母亲和苏玉珊的矛盾,接下来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关于玉珊的位分问题。 此事熹妃做不了主,他得去请示雍正帝。 第一百八十四回 心上人 雍正对于儿子后院里的那些个使女无甚印象,经弘历提醒,他才忆起自个儿好似曾给弘历指过一个江南女子,依稀记得是个江南美人,至于模样,他早已忘却。 在雍正看来,儿子的请求多少有些荒谬, “使女苏氏,乃民间汉女,她能做你的侍妾,已是天大的福分,你还想给她升什么位分?” 弘历正色拱手道:“苏氏为儿臣诞下男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以儿臣恳求皇阿玛晋封她为侧福晋。” 雍正闻言,长目微凛,“皇室的规矩,你不可能不懂,若要晋封侧福晋,除却生子之外,良好的家世必不可少,祖上还得追溯三代,苏氏一介民女,如何当得皇子侧福晋?” 怎么就当不得了?弘历之所以敢提这个请求,是因为有例在先,“三哥的生母齐妃娘娘亦是汉人,她不也是皇阿玛的潜邸侧福晋吗?” “齐妃之父乃从四品知府,她出身官宦之家,苏氏的父亲只是普通百姓,无官无职,焉能与齐妃相提并论?再者说,齐妃当年生了三个儿子才晋为侧福晋,苏氏就这一个孩子,不算多大的功劳。” 弘历据理力争,“她的兄长是读书人,即将参加科举,若无意外,日后定能考取功名。” “那就等他有了功名再论,现在不可能,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雍正拒绝得十分干脆,根本不给他商量的余地。 讲道理不成,弘历只好尝试说软话,“皇阿玛,儿臣已在苏氏面前夸下海口,说要给她奖赏,如若不能为她升位分,她肯定不计较,但儿臣面子上过不去啊!” “金银珠宝,只要在规制之内,你如何嘉奖皆可,但册封一事非同小可,不是你偏爱谁,便能给她高位,若人人皆如你这般任性妄为,不顾祖宗礼法,岂不是要乱套?” 弘历几番争取,雍正帝皆不退让,无奈之下,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即使不能封侧福晋,好歹给个庶福晋?” 眼看着儿子如此偏爱苏氏,一再请求,雍正不忍再拂他的颜面,勉强应承,“庶福晋无需通过礼部,你自个儿看着办。” 话已至此,弘历多说无用,只能叩谢圣恩。 欢喜而来,失望而归,纵使为她争取到了一丝名分,到底不是弘历所期望的那般,待见到苏玉珊时,他满面愁容,自责不已, “我本想越级给你侧福晋的位分,怎奈皇阿玛不同意,说是苏家没有当官之人,给不了高位分,只给了个庶福晋,似是有些委屈你了。” 苏玉珊对这些位分不是很了解,只偶尔听常月提过,说的比较复杂,她记不太清,大致意思就是,庶福晋只是一种荣誉称号,无需朝廷册封,而侧福晋是有实质福利的,需通过朝廷册封,还有机会入宫。 虽说两者有悬殊,但弘历肯为她争取,她已知足,不会挑剔,“我有自知之明,如我这般的民女,能做皇子使女已是老天眷顾,我没有娘家人撑腰,原本无法往上晋位,庶福晋便算是恩典了。” 他又何尝不懂,她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安慰他而已,“规矩是规矩,可我只想给你更好的,我不会就此放弃,还会为你努力争取。你大哥不是要参加科举吗?只要他能考取功名,我便有法子让他在官场立足,等到他有了官职,我再请求皇阿玛为你晋封侧福晋,那便有矩可循了。” 说起兄长,苏玉珊才想起此事,“是了,前年大哥错过科举,今年倒是可以参加,不过他是苏州人,得回乡参加考试,算算日子,他也该启程了。” 弘历沉吟道:“山高路远的,回去一趟岂不麻烦?倒不如直接在京参加秋闱。” “啊?这样不合规矩?只有监生和贡生才能离开本省来京城参加科举,大哥他似乎不可以。” 屈指轻刮她挺翘的鼻梁骨,弘历笑提醒,“规矩的确如此,可他妹夫不是皇子吗?你就不准他妹夫帮他走个捷径?” 苏玉珊从来不敢指望攀着这层关系,为家人谋什么好处,如今弘历主动开口,她心下感激,却也有所顾忌,“这样合适吗?皇上若是知晓会不会不高兴?我不想因为这些事连累你。” 弘历只道无妨,“我可以引荐他到国子监读书,如此一来,他便有资格在京参加秋闱,当然前提是他自个儿有真才实学,即便有我引荐,他也得参加国子监的考试,过了关方能入学。” 苏玉珊不禁在想,以兄长的才学,应该能过关的?倘若真能进入国子监,那兄长就不必再大老远的跑回苏州,如此一来,倒是省下时日,可以专心读书。 两人商定好之后,得空时,弘历派人将苏鸣凤兄妹二人给请了过来。 苏鸣凤在前厅陪四爷说话,商议进国子监一事,苏玉蝉则被李玉带至画棠阁,与姐姐相见。 得知姐姐诞下一子,玉蝉开心不已,“我这是做小姨了呀!来,让我抱抱小外甥。” 玉蝉尚未抱过孩子,她很喜欢,却是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抱才好,嬷嬷在旁耐心的教着,玉蝉虚心学习,看着怀中软糯的婴孩,她越瞧越喜欢,心都快化了,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变得柔软, “小鼻子,小嘴巴,小手手,就连小脚脚都这么可爱,呀!姐姐,他怎么这么好看,我好喜欢他啊!” 云芳打趣笑道:“喜欢你就赶紧成亲,也生一个可爱的小娃娃。” 玉蝉登时红了小脸儿,羞声道:“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提及玉蝉的婚事,苏玉珊顺口道:“前几日四爷还在问我你的年岁,说是打算给你指门亲事,朝中有不少汉臣之子与你年岁相当,我没有一口应承,只说先问问你的意见。” 闻听此讯,玉蝉并不觉得欣喜,反倒忧心忡忡,“官家之子,我可高攀不起。” 抿了口花茶,云芳立马纠正道:“妹妹这话就不对了,如今你姐姐可是四爷的庶福晋,多少官家之子盼着跟苏家结亲呢!是他们高攀你才对。” “那也是看在姐夫和姐姐的份儿上,并非真心待我。” 玉蝉出身民间,心思格外敏感,不想被人瞧不起,她的心情,苏玉珊能理解,遂好言问她, “那你可有钟意之人?若是有心上人,大可说出来,我帮你参谋一番,倘若合适,可以先定亲。” “我……” 眼瞧着她支支吾吾,云芳越发肯定,“妹妹肯定是有心上人了,甭把我当外人,我不会往外传的,你就跟玉姐姐直说了!” 家姐和云芳姑娘一再追问,犹豫半晌,玉蝉才小声道了句,“我若说了,姐姐你可别生气。” “姑娘家大了有心事再正常不过,我怎会生气呢?你尽管说便是。”此时的苏玉珊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至玉蝉开口,她骇了一跳,心下大震,星眸圆睁,只因玉蝉说的是, “我……我喜欢郑大哥。” 第一百八十五回 弘历吃醋…… 苏玉珊怎么也没想到,妹妹的心上人居然会是郑临! 虽说那是原主的未婚夫,她对郑临并无感情,但这些恩怨纠葛她是知道的,现下玉蝉说喜欢郑临,苏玉珊难免有些讶异。 关于郑临之事,苏玉珊并未跟云芳提过,是以云芳不晓得内情,但看玉珊面色不太好,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就没再起哄,借口说要去看孩子,就此离开,留她们姐妹二人单独说话。 云芳走后,苏玉珊一直没吭声,她有太多的话想问,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姐姐蹙眉不语,玉蝉越发心慌,捏着手指忐忑询问,“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摇了摇头,苏玉珊侧眸望向她,眼神一派诚挚,“咱们是一家人,你不需要怕我。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是从何时开始喜欢郑临的?是在苏州的时候,还是来京城之后?” 樱唇紧抿,玉蝉认真的回想着前尘,默了好半晌才道: “在苏州那时候,我知道他是我的姐夫,是你要嫁的良人,你们分开的时候,他会给你写信,他家虽是经商的,但他却会写诗作词,字里行间十分温柔,我对他的才情是有一丝崇拜的,但仅仅只是崇拜而已,没有其他不该有的念头。 直到后来,咱们一家人入了京,出了变故,阴差阳错,你进了四爷府,与他断了姻缘线,可他却始终不肯放弃。我看他那般执着,对你那样痴心,便不知不觉的开始心疼他……” 听到此处,苏玉珊已然明了,“所以你对郑临的感情其实是出自一份同情,这并不一定就是你以为的男女之情。” 然而玉蝉却道:“起初的确是同情,但后来慢慢演变成其他的情愫,我现在很确定,我是喜欢他的。” 那种细微的情感变化,大约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苏玉珊不便评判,只问了她一句, “那么郑临呢?他是什么态度?” “他……”玉蝉欲言又止,“他到现在还没有走出来,说是放下了,实则还是惦念着你,保留着你曾写给他的所有信笺。” 原主写给郑临的信,苏玉珊并不清楚,她只是惊讶于郑临的执念。 已经过去一年半了,他还没有放下吗?郑临的想法,苏玉珊管不着,但是妹妹的态度,她必须过问,“那你就不介意吗?” 微摇首,玉蝉轻声道:“他是深情,不是滥情,再者说,这件事我一早就知道,所以我不介意,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小姑娘只看眼前,不考虑将来,极易被感情冲昏头脑,有些话虽伤人,但苏玉珊还是觉得应该提前讲出来, “傻姑娘,你现在不介意,等到真的嫁给他之后,大约便会介意了。他若能忘掉前尘,好好待你,我也替你感到欣慰。但若不能,你又当如何自处?你真的能容忍他的心不纯粹吗? 若是旁人,我管不着,但你是我的妹妹,我希望你能嫁一个与你情投意合之人,不希望你一时冲动,过后再后悔,你明白吗?” “姐,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姑娘了,我考虑得很清楚,我愿意嫁给他,绝不后悔。” 妹妹坚持己见,若再拦阻,只怕玉蝉会误会,无奈之下,苏玉珊只好暂时打住, “那成!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跟四爷说一声,不让他张罗你的婚事。” 思量半晌,玉蝉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姐,你不会怪我?我也不是故意跟你抢,但感情这种事,实在身不由己……” 玉蝉越说越自责,生怕因此伤了姐妹情。 她的紧张和小心翼翼尽落在苏玉珊眼底,苏玉珊温然一笑,握住她的手,柔声细语, “早在前年,我入四爷府时,便已与他一刀两断,我跟郑临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牵连,这算不得抢,这是你的自由,即便我是你的姐姐,也不该干涉。你且记住,不论何时,我唯一的心愿都是希望你能幸福。” 姐姐没与她置气,玉蝉这才稍稍安心,但这只是她的心思,至于郑临是否愿意娶她,还两说呢!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前厅那边,弘历把他的打算告知苏鸣凤,苏鸣凤感激不尽,他很清楚,这条捷径得益于妹妹,四爷肯给他这个机会,他自当好好表现。 苏鸣凤道谢连连,只道回去便好好准备,等着十日之后参加国子监的考试。 商议罢老大之事,弘历又提及苏嘉凤,“我没记错的话,嘉凤不爱读书,但他会武功,如果他愿意,我可以找个门路让他入宫当侍卫。” 苏鸣凤奇道:“侍卫不都是满人才能担任吗?嘉凤是汉人,有做侍卫的资格吗?” “实则宫中有汉侍卫,大都是由武举出身,嘉凤未能参加武举倒也无妨,只要他肯去,我便有法子。” 四阿哥先后为他们兄弟二人做安排,苏鸣凤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再次拱手相谢,“那真是有劳四爷了,不过嘉凤他现在成了婚,凡事都要与妻子商议,待我回去问问他们夫妻二人的想法,再给四爷回话。” “也好,你们商议之后再说,他若愿意,你直接带他来见我。” 弘历此举,看似是在帮助苏氏两兄弟,实则也是在帮玉珊,他二人一文一武,唯有皆踏入官场,有个好前程,将来弘历才能借机给玉珊更高的封赏。 当天晌午,弘历在前厅宴请苏鸣凤,苏玉珊则在画棠阁中与妹妹用膳。 午宴过后,苏鸣凤饮了两盏茶,而后起身请辞,到画棠阁外等着玉蝉。 得知兄长要走,苏玉珊更衣起身,跟着妹妹一同出去。 临别前,苏玉珊将苏鸣凤叫至一旁,单独说了几句话,远处的弘历分明瞧见苏鸣凤脸色铁青,似是很震惊,却不知苏珊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儿,弘历不便多问,待送走客人后,回屋的路上,弘历好奇询问,“你跟你大哥说了什么?” 苏玉珊神秘一笑,只道是秘密。 “到底有什么秘密,还得瞒着我?不是说不能互相隐瞒吗?” 目睹他焦急的模样,苏玉珊故意卖起了关子,“可你也说了,小事可以瞒啊!” “我瞧着不像小事,我若不知情便罢,这都看见了,你却不告诉我,分明是故意吊我胃口,快说!”弘历作势要挠她,吓得她扭身闪躲,求饶连连, “好嘛!我说我说,但是你要保证,听罢之后不准生气。” 弘历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苏玉珊这才放心的道出实情,“其实是跟郑临有关。” 乍闻此名,弘历当即黑了脸,苏玉珊轻哼道:“你看你又生气了,罢了!我不说了。” 话说一半,真真急煞人也,弘历峰眉紧皱,一把搂住她腰身,不许她走,“不说清楚更生气,必须说!” 第一百八十六回 弘历的小心思 其实苏玉珊并未打算瞒着弘历,不过是逗他一逗罢了。 在院外说话多有不便,直至进屋后,关上门,她才如实交代,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先前你不是让我问问玉蝉的心思,打算为她做媒吗?今日我问了,她还真有心上人。” 前后一联想,弘历似是明白了什么,“你该不是要说,玉蝉喜欢的人是郑临?” 他猜得也太准了?直接打消了苏玉珊卖关子的念头,“正是他,玉蝉跟我说,她心属郑临,不会嫁给别人,让我不要再为她做媒。” “她居然会喜欢她的姐夫?”话一出口,弘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赶忙改口, “不对,她的姐夫只有我一个,她居然会喜欢那个差点儿成为她姐夫的男人!女儿家的心思真是奇怪,她明知郑临……” 话说一半,弘历担心苏玉珊尴尬,没再继续说下去,啧叹连连, “郑临真有那么好吗?”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状似无意的瞟向她,苏玉珊又岂会不懂,他分明就是在等她的评价,给她挖坑呢! 察觉到他的用意,苏玉珊灵眸一转,沉吟道:“过往的记忆已然缺失,我无法评判他的为人,不过……” 听到转折,弘历登时紧张起来,紧盯着她追问,“不过什么?” 是他先给她挖坑的,那就别怪她往里跳,顺带把他也扯下来。打定主意后,苏玉珊佯装十分认真地评价道: “不过单论相貌的话,他倒算得上玉树临风。” “……”等等!这和弘历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玉珊不应该略过郑临,直接夸他吗? 她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儿夸别的男人?那个男人还曾与她有过婚约!弘历越想越不平衡,心火顿旺,烧得他肝儿疼, “他玉树临风?那我呢?我算什么?” 一向从容自信的弘历居然会拿自己和别的男人作比较,这种无聊的事他怎会做得出来? 弘历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心底无比期待着苏玉珊对他的评价。 “至于四爷你嘛……”苏玉珊认真的打量着他,黛眉紧蹙,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那眼神看得弘历越发焦虑, “夸我就这么难?夸不出口是?难不成我堂堂皇子,还比不上一个郑临?” 目睹他那焦躁的模样,苏玉珊反倒十分平静,“你是比身份还是比相貌?” “比身份他自然比不过我,比相貌!” 再说下去,只怕他真会生气,苏玉珊适可而止,清了清嗓子,顺口赞道:“四爷您龙章凤姿,常人自是比不得。” 算来这好像是弘历头一回听到她夸赞他,莫名令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虚伪?” 得!怎么回答都是错,“不夸你,你生气,夸你你又觉得我虚伪,你可真是难伺候。” 实则弘历也觉得自个儿有些无理取闹,但一遇到与郑临有关之事,他就会不自觉的心虚,轻声嘀咕道: “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看。” 她已经夸赞了,他怎的还在追问呐!苏玉珊忽觉好笑,“你对自己就这么不自信吗?” “我足够自信,可你们不是曾经有婚约吗?有这层渊源在,我怕你心中那杆称偏向他。” 弘历的声音越来越低,明明心里不舒坦,却不敢像从前那般大声质问,只能小声的诉说着心底的担忧。 以往两人一提郑临便会争吵,而今弘历没与她吵架,说话小心翼翼的,谨慎中透着一丝卑微的模样看得苏玉珊心头一软,干脆明言, “才刚跟你说笑呢!谁让你先套我话来着。实则郑临如何,轮不到我来评价,他是个好人,但我与他缘分已尽,如今咱们的孩子都出生了,你对我还不放心吗?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他仍有旧情?” 闻言,弘历墨瞳瞬亮,抿唇笑道:“那不会,我相信你。我若怀疑你,也就不会平心静气的与你讨论与他有关之事。” “既是相信,又何须做比?” 干咳一声,弘历的神情明显不自在,“因为……你从来没有夸过我。” 原是为这个啊!苏玉珊低眉羞声道:“其实心里有过。” “是吗?”这句话于弘历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惊喜,“那你是如何称赞我的?” 被追问的苏玉珊面颊酡红,仓惶的转过身去,“说不出口,太羞人了。” 弘历岂会依她?“你又开始卖关子了,不成,今儿个我必须听到答案。” “就是夸你相貌英俊,身形高挺,办事细心,宽肩窄腰,既长且大……” 难得听到她的心声,弘历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尤其是最后那句,简直令他心潮澎湃, “最后一句是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苏玉珊面颊发烫,她也不晓得自个儿怎会顺口把那句给说了出来,窘得她无言以对,只能装傻,“什么?我不记得了。” 这话听起来可真受用,弘历笑哄道:“我想听,你再说一遍呗!” “不说!好话不说二回,听不清便罢。”两人嬉闹了一阵,苏玉珊站得久了有些不舒坦,便在旁坐下,弘历倒了杯茶给她,自个儿也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而后又问, “那你打算怎么办?” 轻捏着茶盖,苏玉珊无奈哀叹,“还能怎么办?玉蝉心意已决,我若一味拦着,只怕她误会。” 弘历却不同意这门亲事,“玉蝉与你三分像,若是嫁给郑临,郑临一瞧见她便会想起你,我可不希望有人一直惦记我的女人。” “瞎说什么呢!实则我们姐妹长得并不是很像,性格也不一样。郑临肯定能区分开来,不可能混淆。” “那是自然,”笑凝着眼前人,弘历不吝赞美,“你是独一无二的,最好的你,玉蝉无法替代。” 夸她可以,但不能贬低她妹妹啊!“在玉蝉的良人眼中,她也是最好的。” 仔细一琢磨,弘历突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你的良人?” 有吗?苏玉珊一脸懵然,“我哪有这个意思?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就当他多想了!被夸赞的弘历心情大好,并不介意,兀自琢磨道: “可郑临真是她的良人吗?她喜欢郑临,那么郑临又是什么态度?愿不愿娶她?” 摇了摇头,苏玉珊无奈轻叹,“不晓得,所以我才让大哥去问一问。” 第一百八十七回 弘历的过往 被她夸赞的感觉真好,但弘历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不管怎么说,郑临都曾与你有过婚约,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什么感受?” 迎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苏玉珊也不着急澄清,慢悠悠开口,“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感受?” 察觉到她下巴微收,眸含嗔怪之意,弘历哪敢乱说话,小心翼翼地道: “应该……没有吃醋或是生气?”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苏玉珊百感交集,震惊,担忧且无奈,毕竟那是原主的妹妹,她也该为玉蝉着想, “我已有了自己的生活,那么郑临也该拥有属于他的幸福,我怎么可能吃醋呢?他若和玉蝉情投意合,我自当祝福,我就怕玉蝉是一厢情愿,到时受委屈,又不敢说出来,岂不是蹉跎一生?” 事已至此,弘历不便多管,“还是等你大哥问清楚!倘若郑临愿意,那就让他们成亲,如若不愿,玉蝉也该死心了。” 妹妹之事,她只能提议,不能为其做主,现下苏玉珊只能祈祷着一切都能往好的一面发展。 且说苏鸣凤听闻此事之后满目惊讶,其实他能感觉得到,平日里玉蝉对郑临似乎很关心,但他以为那是他的错觉,可能玉蝉只是把郑临当成了兄长来对待,未料她竟会对郑临生出情意来。 回去的路上,他再三跟妹妹确认,玉蝉还是那句话,心中只有郑临。 无奈之下,苏鸣凤只好去找郑临,询问他的意思。 郑临亦觉惊诧,“我跟玉蝉?她是玉珊的妹妹啊!我怎么可能对她有想法?” 那些个顾虑都不是问题,苏鸣凤直切重点,“甭管她的身份是谁,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们相处这么久,你对她,是否有别样的情愫?” 平心而论,玉蝉的确待他很好,郑临对玉蝉也很有耐心,但这一切都源于玉珊,玉珊不在这儿,他当然得帮她照顾好她的家人, “我只当她是玉珊的妹妹,并无男女之情!” 得了句准话后,苏鸣凤也不纠缠,“好,我知道了,我会劝玉蝉放下。” 他和郑临的确是好兄弟,但事关妹妹的终身幸福,苏鸣凤必须保持理智。 当他把郑临的答案告诉玉蝉时,玉蝉的眸光异常平静,并无羞愤与失望。 但当他劝说她收敛心思时,她却不肯答应,“这是我自己的事,大哥你别管那么多。” “你是我妹妹,我能不管你吗?玉蝉,你还不明白吗?郑临的确是个好男人,但他的痴心仅限于对玉珊,对你,不过是兄长般的呵护而已。” “我知道,不消你提醒,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他,我不想放弃。”正因为清楚郑临的心思,所以在听到答案后,她才没有太过伤心。 “玉蝉……”苏鸣凤还想再劝,她却不愿再听,径直跑出屋子,亲自去找郑临。 郑临不愿多言,垂眸继续看着手中的账本,“该说的,我已经跟苏大哥说得很清楚。” “我知道,但我想告诉你,我不介意的。” 她才说了一句,便被郑临给打断,“你不介意我也不能跟你在一起,玉蝉,你是玉珊的妹妹,我不能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你懂不懂?” “你已经伤害了!你要是不娶我,我还能嫁给谁?” 这突如其来的控诉使得郑临顿生不祥预感,“你这话是何意?我何时伤害过你?” 那些事,她本不想提,可眼下郑临对她态度冰冷,似是要与她划清界限,她实在没有法子,只能将那件事讲出来, “前几日你喝醉了酒,当时我摘了几朵蔷薇花去看望你……” 经她提醒,郑临这才回想起来,那日他醉酒时似乎出现幻觉,梦见了玉珊,犹记得玉珊很喜欢蔷薇花,梦里的女子拿着几支蔷薇花,缓缓转身,星眸流光,朝他低眉浅笑。 他当时心念大动,以为回到了过去,以为玉珊就在他身边,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待醒来之后,他还在回味那个梦,想着若是没有那场变故,他跟玉珊大约已然成亲,过着平淡却温馨的日子,或许,也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梦,一个再也不可能实现的奢念,未料今日玉蝉竟然把他的梦给描述了出来,还告诉他,梦里的女子,其实是她! 也就是说,那人他意乱情迷之下亲吻的人,其实是玉蝉! 他居然吻了玉珊的妹妹!这让郑临难以接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你?” 他的面上难掩震惊,甚至还有一丝排斥,尽管玉蝉很清楚他的心思,到底还是被那样的神情给划了一刀! 强忍住心底的酸涩,玉蝉窘迫解释道:“我当时也很懵,完全愣住了,我还以为……以为你对我日久生情,才会吻我。后来你迷糊间唤出姐姐的名字,我才晓得,原来你把我当成了她,我当时很害怕,就把你推开了。” 那一瞬间,郑临想的竟是,还好,还好他没有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可即便只是一个吻,对于女儿家来说,也是有损名誉之举,郑临深感对不住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欺负你,我只是……” “你只是喝醉了而已,”为了免除尴尬,玉蝉替他说出接下来的话,而后又道: “郑大哥,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心里一直藏着姐姐,没关系,我可以接受你心里还有别人,我不会怪你的。” 事已至此,郑临还能如何?如若没有醉后的糊涂之举,他是断然不会娶玉蝉的,但他吻了她,女儿家的清誉大过天,她不愿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不愿嫁给别人,那他只能对她负责,娶她为妻。 苏鸣凤也不晓得郑临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但看妹妹这般欢喜,郑老爷和郑夫人也都赞同这桩婚事,并无异议,他这个当兄长的也不好拦阻,一切都交给郑家人来安排。 妹妹的婚事需要慢慢筹备,当务之急,是得劝说嘉凤。 苏鸣凤与弟弟提及四阿哥的打算,苏嘉凤自是心动,却又有所顾忌,“我若走了,宝珍楼那边怎么办?岳父和芸宁招呼酒楼肯定很辛苦。” 他的顾虑应该转换成前行的动力, “你既知晓他们辛苦,就没想着换条路,踏上仕途,等你有了前程,可以养活他们时,便将酒楼转让,让你岳父和妻子在家享清福?经商再赚钱也比不过做官好,对你和后世子孙的将来都有帮助。” 带刀侍卫,是苏嘉凤最向往的身份,儿时他自学武艺,正是因为听说书人讲起皇帝出入宫廷,身边跟着身着黄马褂的带刀侍卫,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未料有朝一日,这个梦居然会有实现的可能!苏嘉凤惊喜之余又生忐忑, “可我不识字,只会算账,我能担任侍卫一职吗?” “原本是不能的,但有四爷为你铺路,你可以直接走捷径,至于读书识字,闲暇时我可以慢慢教你。” 兄长之言使得苏嘉凤茅塞顿开,原本他是想着,一直跟芸宁在一起,帮着岳父打理酒楼生意,过着不愁温饱的日子就挺好,可如今他面前摆着一条康庄大道,那是旁人肖想不来的好机遇,入宫做侍卫,既能让他一展身手,又能改变苏家跟何家的命运,何乐而不为呢? 有了兄长的鼓舞,苏嘉凤决定尝试一番,但他担心酒楼那边没有他帮手,芸宁会很辛苦,然而何芸宁并非眼皮子浅薄之人,她自然晓得,酒楼生意事小,嘉凤的前程事大。 “放心!我会想办法再招人手,也可以让我爹先找亲戚来帮忙,总之肯定有解决的法子,难得四爷愿意帮衬你,给你这样的好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 兄长和妻子皆在鼓励他,苏嘉凤再无后顾之忧,次日便跟着兄长一起去往四爷府,看望小外甥,顺便表明态度。 入宫做侍卫并非简单之事,苏嘉凤虽会武功,却是自学成才,并没有经过正统的训练,此次他要入宫,需得参与两个月的严格强训,提高武艺,学习宫规。 弘历只道过程有些艰辛,苏嘉凤无惧无畏,“我大哥常说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 他本想在四阿哥面前卖弄一下临时补来的学问,怎奈一激动就给忘了,后面的一个词儿都想不起来,尴尬的打起了哈哈, “总之就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姐夫你放心,我不怕苦,只要别丢你的脸面就好。” 拍了拍他的肩膀,弘历朗笑道:“你有这股冲劲儿就好,路是我给你铺的,但能走多远,走多宽,还得看你的本事,我跟你姐都很看好你,既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轻言放弃,咬牙坚持走到底,老天肯定不会亏待于你。” 前路虽有崎岖,但苏嘉凤的眼中只有远处的那座高山,为了何芸宁,为了不辜负四爷和姐姐对他的期望,他定会不畏艰辛,踩着荆棘勇往直前! 两兄弟的前程有弘历做安排,玉蝉的婚事虽不尽如人意,但她愿意,旁人也不能多做干涉,现下郑临和玉蝉已然定亲,就等着择日成亲。 苏鸣凤并不着急,月底的那场考试他顺利通过,正式进入国子监读书,他一心忙着准备科举,暂时将儿女私情搁置一旁。 一家人过得越来越好,苏玉珊自当感念弘历对苏家的照拂。她还在坐月子,哪儿也不能去,难免有些焦躁,闲暇时刻,弘历便会陪着她和孩子,每每抱着儿子时,他都忍不住感慨, “月子里的孩子果然是一天一个样,起初他不是吃就是睡,现在睁眼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你瞧这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亮,将来肯定是多少深闺千金的梦中人。” 苏玉珊打趣笑道:“四爷您也是无数姑娘的深闺梦里人?” 弘历侧眸望向她,笑容朗逸,“旁人的梦,我管不着,我的梦里只有你。” 如弘历这般的天潢贵胄,大抵有很多姑娘都想嫁给他?以往苏玉珊没在意过,今日骤然说起,她忽然对弘历的过往有一丝好奇, “那在我之前呢?你可曾有心仪之人?” 实则苏玉珊就是随口一问,出乎她意料的是,弘历在听到这句话后,笑意渐敛,目光变得幽深,似是回想起了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回 强扭的瓜,很甜! 实则苏玉珊自个儿也有些糊涂,起初得知云芳对李玉有意时,她的确很担心云芳的将来,但如今得知李玉不喜欢云芳,她又担心云芳会难过。 她的立场太过矛盾,以致于她也不晓得自个儿想怎样,但她可以很肯定,云芳的态度, “你还不明白吗?云芳希望李玉喜欢她,自愿与她在一起,而不是强求。” 弘历最不喜听的便是强求二字,在他的认知里,能强求得来,亦是一种缘分, “想当初你我没有感情,你被迫跟我在一起之后不也爱上我了吗?事实证明,强扭的瓜,很甜!” 察觉到他话里有话,似是在试探,苏玉珊当即否认,“谁爱上你了?你不要自以为是。” 弘历还以为她会默认呢!哪料她还是把这句话给单独揪了出来,特地澄清。虽有失望,但他还是满怀期待, “应该是爱过,但又被伤过,死心了,也不晓得她现在有没有再一次爱上。” 说这话时,弘历一直盯着苏玉珊,等一个答复,只可惜她并没有正面回应,“我在说云芳的事,你不要扯远。” 若是迫得太紧,只怕适得其反,弘历适可而止,没再追问,又拐回来继续说李玉的事儿, “就按我说的办,我让李玉娶云芳,他敢不娶?” “我不想用权势压制,云芳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她不认可这个法子,弘历是彻底没招了,不由摇头哀叹,“你们女人的心思真是复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每日为此伤透脑筋。” 娇哼一声,苏玉珊美眸轻瞥,皓腕微微使力,脱离了他的怀抱,“怎的?嫌我烦?那我往后不跟你说便是。”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曲解。”她转过身去,弘历紧跟着又自她身后揽住她,身子微微前倾,下巴搁在她肩侧,在她柔嫩的面颊轻蹭着,柔声哄道: “你主动跟我说话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厌烦?” “可我说的你好似不感兴趣呢!” 为防她生气,弘历改口比翻书都快,“你说什么我都感兴趣,当然你若是能多关注我一些,我会更高兴。” 看在他求生欲那么强的份儿上,苏玉珊也就没再与他计较,唇角微弯,轻笑出声, “说了那么多的违心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沉吟片刻,弘历顺着她的话音道:“是有点儿痛,需要你揉揉才能好。” 苏玉珊暗叹他可真是无孔不入啊!“你又来了,我真是怕了你了。” 两人说笑逗趣,十分恩爱,云芳与李玉却是异常煎熬。 当天夜里,李玉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睡好觉的,脑海中不断的回响着云芳的话。平日里她很喜欢与他开玩笑,但今日她说那番话时似乎很认真,难道她真的对他有意? 可她明知他是个太监啊!明知他不是真正的男人,又怎会喜欢他呢? 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是以从未想过要成家,从未考虑过感情方面的问题,如今云芳突然跟他说这些,毫无经验的他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 次日当差时,李玉无精打采的,眼看着他愁眉苦脸,德敏顺口问了句,“那件事有结果了?” “有。” “她为何不让你认亲?” 缓缓侧眸,李玉诧异的盯着他,“你不是不爱管闲事吗?” 德敏也不瞧他,木然提刀而立,“因为我想不通,所以有些好奇。” 闷叹一声,李玉耷拉着脑袋,懒得多言,“不想说,心情不好。” “……”德敏眉心微皱,“下回别找我诉苦,烦!” 他这是……生气了?木头还会生气吗?李玉震惊的望向他,突然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儿不地道。 左右德敏不是嘴快之人,值得信任,犹豫半晌,李玉便将此事告知于他。 本以为他听罢之后会很震惊,问东问西,哪料他竟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再无下文,李玉奇道: “你怎的这么镇定?就不觉得惊讶吗?” “日久生情,没什么可惊讶的。” “是吗?”李玉哼笑道:“那她怎么不对你日久生情?” “是啊!为什么呢?” 实则李玉只是随口一说,察觉德敏很认真的在思索这个问题,李玉登时紧张起来,“你该不是喜欢云芳?” 德敏皱眉,摇了摇头,“我的心里只有四爷,四爷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好!木头怎么可能开窍呢?他还真是高估了德敏,李玉懒得再废话,继续守在外头,候着主子。 最近李玉有些心不在焉,不论办什么事都恍恍惚惚的,这会子他正陪着主子在书房的桌边杵着,弘历已然喊了他一声,他居然没应! 弘历不耐抬眉,“你小子愣什么神呢?” 李玉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近前两步,“爷,您有什么吩咐?” “茶凉了,喊你两声都不应,魂儿被谁勾走了?”以往他可机灵着呢!从来不会等弘历开口,茶早晚都是满口,这两日他心神恍惚,做什么事都不顺弘历的心意。 李玉歉声道:“奴才昨夜没睡好,脑袋有些发懵,还望爷您见谅。” 弘历明知故问,“为何没睡好?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玉心道,苏格格已然知情,那么四爷也应该知晓才对,可主子却在问他,难不成苏格格并未将此事告知四爷? 大约是因为事关云芳的清誉,苏格格才没有明言?既如此,李玉也没敢说实话, “多谢主子关怀,不算什么大事,就不惹爷您费神了。” 他既不愿说,弘历自不会多问,在弘历看来,主仆之间还是需要保持一丝距离感,不该走得太近,遂沉着脸警示道: “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当差,莫仗着爷信任你,就玩忽职守。事不过三,再有一次,这个月的月钱免了!” 李玉自知理亏,不敢辩驳,低眉顺目,“奴才谨记,绝不会再犯。”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弘历又吩咐道:“你去一趟画棠阁,就说我明日得空,带苏格格出府游玩,问她想去西郊还是南郊。” 李玉应承称是,即刻去办。 正在逗弄孩子的苏玉珊闻言,不由纳罕,这种事儿,弘历大可晚上过来时当面问她便是,何必让李玉走一遭? 难不成,弘历是故意的,想给李玉一个与云芳碰面的机会? 现下云芳就在屋里,这两人倒是碰见了,但云芳浑当他不存在,默默的纳着手中的鞋底。 李玉传罢话就该回去了,临走前他看了云芳一眼,云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没奈何,只能转身离开。 苏玉珊眸光微转,随即吩咐云芳,让她去浣洗院里拿洗好的衣裳。 云芳又岂会不懂玉姐姐的意思,不就是想让她跟李玉同路嘛!已然看透的她借口说是崴了脚,走路会痛,请常月代劳。 她不愿去,苏玉珊也不能逼着她,只能等着明日出去游玩时,看能否有机会撮合这两人。 实则弘历是看苏玉珊心情苦闷,这才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苏玉珊只当这是一次寻常的游玩,哪料竟会出现令人魂飞魄散的意外! 第二百回 弘历冒险进宫 若搁以往,苏玉珊听到这句话,或许还会暗自庆幸。先前她是为了孩子和家人才被迫留在这儿,其实她内心深处并不想待在京城。若能被休,于她而言倒是幸事一桩。 可今时今日,当熹妃提出要休了她时,苏玉珊竟无一丝放松,一想到弘历为救她而受箭伤,还被烙铁所烫,她便愧疚难当,甚至不愿意离开,只想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一向性子傲然的她并没有顺势应承,反倒低眉恭敬的向熹妃认错,“错在我,妾身甘愿受罚,但四爷还在发高烧,尚未脱离险境,妾身恳请娘娘允准妾身回府,照料四爷。” “弘历自有福晋照料,你算什么东西?来人!立即将这个扫把星逐出宫门,撵出京城!” 熹妃之令一下,便有侍卫进殿,欲带苏玉珊离宫,苏玉珊挣扎着不愿服从,“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府中,娘娘,我不能走!” 熹妃下巴微扬,冷然将其打断,“你的孩子自有福晋照看,无需你来操持!” 危急关头,殿外传来一声高呵,“且慢——” 闻听熟悉的声音,熹妃心下微慌,苏玉珊震惊回首,但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殿门口! 受了重伤的弘历不似平日里那般意气风发,英眉紧皱的他面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眸光也有一丝涣散,并不精神,但他神情冷厉,不容置疑,一字一句地表态, “额娘,苏氏是儿臣的女人,您要休她,可曾问过儿臣的意见?” 骤见他的那一幕,苏玉珊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难以置信的她浑忘了熹妃让她跪下一事,不自觉的站起身来,疾步朝他走去,紧扶着他。 她下意识想唤他的名,话到嘴边,想起这是景仁宫,她又改口道:“四爷,你怎会来宫里?你还在发高烧,当需在家休养才是。” 来的路上他就在忐忑,担心母亲会为难苏玉珊,如今看来,他的担忧并不多余,母亲果然又动了歪念, “我若不来,只怕你已被人遣送出城,此后再难相见。”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听从福晋的劝阻,坚持入宫,否则今日怕是会失去苏玉珊! 目睹儿子如此虚弱,却还固执进宫的场景,熹妃又心疼又气愤, “弘历!你当真是糊涂啊!为了一个女人,竟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你为她挡箭之时,可曾想过本宫?本宫含辛茹苦将你养武,为你皇阿玛分忧,而不是让你为一个女人送命!” “当时情况危急,儿臣顾不得那么许多,倘若额娘您遇到危险,儿臣也会奋不顾身的救您!” 弘历故意将话头引到母亲身上,熹妃却不吃他这一套,“我是你的母亲,你救我是出于孝道。她只是一个侍妾,不值得你拿命去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若有什么闪失,我这个母亲的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在您眼里,苏氏只是一个侍妾,但在儿臣眼中,她是我的家人,是我此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说话间,弘历望向苏玉珊,眼神异常坚定。 那一刻,苏玉珊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种始终被人坚定的选择着的幸福感,悬在心门上的那把锁就此碎裂,赫然掉落。 一直困惑着她的那道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熹妃虽恼他太过意气用事,但看他如此虚弱,终究还是不忍心,遂命人扶他坐下,再行理论, “苏氏与你八字不合,屡次害你出意外,本宫不能让她再待在你身边,你若不希望本宫追究她的责任,那就立即休了她!” “苏氏若真与儿臣八字不合,当初皇阿玛又怎会将她指给儿臣?”弘历直接拿皇上说事儿,熹妃气得心肝俱颤,火冒三丈, “她入府之后连累过你多少次,可见她就是个克人的命,你还不引以为戒?” “他们的目标是儿臣,不论儿臣带不带苏氏,都是一样的结果,苏氏才是被儿臣连累的那一个,难道在额娘眼中,受害者才是有罪的吗?” “若不是她缠着你带她出府,贼人又怎会有机可乘?”在熹妃的认知中,此事归根究底皆是苏氏惹出来的祸端,弘历明明很难捱,却还得忍着浑身不适的痛楚,继续驳斥母亲的荒谬言论, “苏氏从未说过要出府,此乃儿臣的决定,与她无关。再者说,那帮人提前埋伏在船下,想必一早就在筹谋,就等着儿臣出府。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额娘您应当追究的是贼子的责任,而不是质疑一个受害者!” 眼看着弘历强撑着意识,一再为她说话,苏玉珊心痛不已,哭劝道:“四爷,你赶紧回去歇着!别再硬撑了,再这么熬下去,我怕你受不住,你别再管我了!” 紧握住她的手,弘历不肯松开,“要走一起走,我不会留你一人在此。” 熹妃当即制止,“她不能走!你别再想带她回府!你为了她不惜以身犯险,身受重伤,还要勉强入宫,这是一个皇子该有的行径吗?能让人迷失心智的,不是狐狸精又是什么?这个女人留不得!” 他为何入宫,母亲应该最清楚?“若非额娘您不辨是非,为难苏氏,儿臣何至于不顾安危,跑到景仁宫来?” 他的眼中难掩怨忿,熹妃自知理亏,却又不愿承认,扬声反嗤,“你这是在怪本宫?” 说到底,她终究是他的母亲,一味硬碰硬,怕是难以解决此事,无奈之下,弘历只好软了语气,放低姿态, “儿臣不敢,恳请额娘别再为难苏氏,让她随我回去。” “休想!这一回,本宫绝不会再由着你胡来!”熹妃正待下令,忽闻殿外传来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听到苏公公的声音,弘历暗舒一口气。才刚他过来时,担心自个儿说服不了母亲,于是他特地派遣一名小太监,去把他入宫一事传至养心殿。 依照他的推测,皇阿玛知晓他入宫,定会过来一趟,他等了半晌,一直没等到皇帝的身影,弘历不禁猜测,难不成皇阿玛他在忙政务,小太监没能够把消息递过去? 就在他焦虑之际,终于听到了苏培盛的唱报声,弘历不确定皇阿玛会如何看待此事,现下没有旁的法子,他只能赌一把,赌父子同心! 第二零一回 雍正的态度 皇上来了?他怎会突然到此?是碰巧?还是听说了弘历带病入宫一事? 熹妃顿时紧张起来,生怕皇上会因为弘历的冲动之举而对这个儿子失望。 穿越至此两年,苏玉珊还是头一回见到传说中的雍正帝,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他不怒自威,他的眉目并不凶厉,气场却是震慑人心。她只看了一眼,便立即低眉,不敢直视龙颜。 熹妃起身下座朝皇帝福身请安,苏玉珊扶着弘历站起身来,而后才又跪下行礼。 忍住想咳的念头,弘历沉声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瞄了老四一眼,雍正负手而行,慢悠悠行至髹金长椅上,撩袍落座,目光落在下方的弘历身上, “朕着太医为你诊治,你却拖着病体入宫,朕如何得安?” 弘历忍痛拱手道:“儿臣知错,还望皇阿玛恕罪。” “哦?”宫人呈上茶盏,雍正帝手持天青釉茶盖,轻拨着沥沥茶汤,反问了句,“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儿? 实则弘历根本没觉得自己有错,但皇阿玛坚持追问,他只能按照规矩给个标准答案,“错在不该枉顾自己的病体,擅自入宫。” 他这神情,敷衍的意味太过明显,哪有半分悔过之意?“但你偏偏来了,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打量着跪于地面,面容秀丽,眼睫低垂的苏氏,雍正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奇道: “她到底哪儿点好,值得你如此珍视,竟连自个儿的性命也不顾?”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又十分深奥,“在旁人眼中,或许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江南女子,没有家世,只有美貌。但在儿臣眼中,皮相只能诱人一时,有趣的魂灵才能长久的吸引对方。 儿臣说不清她到底哪里好,大约就是两人的魂灵恰巧契合!偏偏是她,也只能是她。” 熹妃的心都跳至嗓喉处了,生怕皇帝发火,她正想开口提醒,却听皇上又问,“你在为她挡箭的那一刻,可有想过自己的父母?” 弘历据理力争,“士兵们浴血奋战之时,又何曾考虑过家人?他们只想着保家卫国,鞠躬尽瘁,舍小义而取大义。” 雍正面色渐沉,声调微扬,“你拿一个女人和家国大义做比,二者焉能相提并论?” 先是顶撞熹妃,紧跟着又顶撞皇帝,亲眼目睹弘历为了她而一再忤逆自己的父母,苏玉珊感动之余又恨自己惹了太多是非。 他得罪熹妃,熹妃念在母子之情,不会真的与他计较,但若他得罪皇帝,依照雍正的冷情性子,估摸着很可能会厌弃弘历。 不忍看他们父子反目,苏玉珊主动告罪, “错在妾身,妾身甘愿受罚,四爷只是一时冲动,他会诚心悔改,还望皇上不要怪罪他。” 她只希望自己别再连累他,即便真的被休弃,她也认了,然而弘历却不肯顺着台阶而下,依旧坚持辩解, “皇阿玛,倘若一个男人亲眼目睹自己的女人身处险境,却还要考量后果,担心自己受伤而冷眼旁观,如此理智到近乎绝情之人,还能指望他爱国爱民,为家国百姓而殚精竭虑吗?” 熹妃惶恐又愤怒,忍不住呵斥道:“弘历!现在是皇上在问话,你怎可以下犯上,出言反驳?” 雍正不悦抬眉,“朕问话怎么了?朕既问了,便是要听他说实话。难不成在你眼里,朕就是个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的昏君?” 被反嗤的熹妃即刻低眉,再无先前的嚣张,只余恭敬,“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不希望弘历顶撞皇上。” “此乃父子之间的探讨,并非君臣之间的命令。” 不论如何,只要皇上没动怒就好,熹妃暗自庆幸,轻声应道:“是,臣妾愚钝,还望皇上见谅。” 长叹一声,雍正没再问弘历,而是转向熹妃,“熹妃,你找人问话,可问出了什么结果?” 斜了苏玉珊一眼,熹妃如实道:“皇上,臣妾已然知晓前因后果,一切都是苏氏惹的祸端,倘若不是她要出府游玩,兴风作浪,弘历就不会出意外,她才是罪魁祸首,克夫之人,合该休弃,方得安宁。” 弘历正待开口解释,却听皇帝道:“老四若是不同意,她一个使女能出得了府邸?” 雍正一句反问噎得熹妃无言以对,殿内一片寂静,没人敢吭声,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表态。 雍正的眼神有些飘忽,似是又忆起了旧事,默然许久,他才启唇, “一个男人,若把所有的罪责皆归咎于女人,那该是何等的无用和可悲!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些刺杀之人,老四不是头一回遇刺,有人一直在背后谋划着如何害他性命,当务之急是得揪出幕后主使者。” 苏玉珊还以为雍正会怪罪于她,未料他竟然没有追究她的责任,还反嗤了熹妃娘娘的观点,如此说来,雍正应该也不会再责罚弘历了? 她才松一口气,忽闻雍正又道: “弘历,人生有得必有失,你按照自己的意愿,救了你认为重要之人,便该承受此事所酿成的后果!” 苏玉珊没明白皇帝这话是何意,但弘历似乎很清楚,他眉心一紧,看了苏玉珊一眼,眼神还是那么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儿臣无怨无悔!定会处理好此事,还请皇阿玛放心。” 有皇帝插手此事,熹妃再不敢胡来,只能暂时饶了苏玉珊。 天色已晚,宫门即将关闭,且弘历带病前来,身子异常虚弱,雍正帝不许他再出宫,留在他宫内养病。 弘历不放心让苏玉珊一个人回去,恳求让她也留下。 看在儿子病重的份儿上,雍正破例如他所愿,准他坐辇,去往西五所静养。 苏玉珊因祸得福,有幸陪着弘历一起,重游他以往在宫内的住所。 算起来雍正的子嗣有些单薄,除了弘时,弘历,弘昼平安长成之外,竟再无其他的阿哥。 弘历搬走后,西五所便不再热闹。偶尔进宫太晚,回不去时,他还会住在此处。 宫内的一切对苏玉珊而言皆是新奇的,但她此刻无心欣赏,只因她担忧弘历的伤势。 宫人们正在熬药,弘历得等着喝罢药才能歇息,此刻他正倚坐在床边,为苏玉珊擦着面上的泪痕, “别怕,皇阿玛已经发话,额娘她不敢再为难你,谁也不敢再说要休你的话。” “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担心你的病情加重。你不该冒险入宫的,万一出事,我……我可怎么办?” 思及后果,苏玉珊至今后怕,不敢去细想。 沉吟片刻,弘历故意道:“你还年轻,还能改嫁,反正你也不是很喜欢我,不怎么情愿留在京城,到时我也管不着你,你便真正自由了。” 第二零二回 玉珊的真心话 怎么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她便好似那负心女一般,苏玉珊忍不住反问道:“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以前好似喜欢过,可是后来……你不是对我死心了吗?”说这话时,弘历的目光紧锁于她,一眨不眨,眼神中满是探究。 苏玉珊低垂着眼睫,绕着自个儿的手指轻声道:“我若不喜欢你,又怎会留在这儿给你生孩子?” “那不是为了救你弟弟,你才回来的吗?” 好!当初她回来的确是为了苏嘉凤,可后来相处的时日久了,那些仇怨似乎慢慢淡化了,尤其在今日,亲眼目睹弘历对她的在乎和维护,苏玉珊触动良多,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她和弘历的这段关系。 “其实我……” 察觉到她想说什么,弘历既期待,又生惶恐,“罢了!还是别在这个时候说!” “怎么?你不想听我说话?你累了?还是伤口又痛了?”苏玉珊担心他的病情,面色异常焦急,但听弘历道: “的确有些困,不过听你说话的工夫还是有的。” 他之所以不敢听下去,实则另有顾虑, “当初你是被迫入府,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了我的女人。后来你又为了苏嘉凤而回来。每一次,都不是你自己的选择,虽然你在我身边,但我并没有真正的放心,总想着你的心是不是不在我这儿。 所以我希望,这一次,你是在认真考虑之后,遵从自己的心意,给我答复,而不是因为我救了你,你为了报答我,才说出违心的话来。我要的是感情,不是感动。” 他就这么凝视着她,明明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坚持道出心底的想法,密长的眼睫下,他的墨瞳流动着静默而深刻的情愫,苏玉珊心念大动,鼻翼微酸,她忽然不想再等下去了,只想把所有的心事皆倾倒而出, “不是一时冲动,有些感觉,早就在心底酝酿了许久,但我一直不敢确认,迟迟没有讲出来,今日之事,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勇气往往只在一瞬间,她怕自己一拖再拖,又会生出顾虑,是以苏玉珊不再迟疑,鼓起勇气抬眸与他对视, “弘历,我……我……”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弘历忽然就笑了,“还在犹豫?你再不说,我可就睡着了。” 这句话之所以那么难以出口,是因为她知道,一旦选择再一次接受他,拥抱幸福的同时,也要做好真心再一次被碾得稀碎的下场。 她怕这甜蜜繁华背后又是万丈深渊,所以迟迟不敢做决定。 但是今日,她不怕了,他为了她甘愿把命豁出去,她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即使将来,他真的负了她,那也只当是,还了他这个恩情。 下定决心后,苏玉珊再不犹豫,坚定地对他道:“我愿意跟你重新开始。” 才刚看她的神情,他已然猜到她想说什么,但他还是不敢确定,怕自己有所误解。 他明知她很难为情,明知自己不该让一个姑娘家主动,可他还是选择等待,等着她亲口说出来,只因这句话的意义很重大,必须由她来说,他才能真正确认她的心意。 等了大半载,终于听到梦寐以求的答案,弘历欣喜之余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玉珊,你没有哄我?会不会等我伤好之后,你又后悔了?” 下定决心之事,怎会轻易后悔呢?不过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满,以免他得意忘形,苏玉珊佯装犹豫,沉吟道: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咯!万一你对我不好,我很可能会将心收回来。” 难得玉珊与他表白,如此感人的气氛之下,他实该将人按在帐中,狠狠的疼爱才是,怎奈时机不对啊! “我倒是想表现,可惜最近受了伤,无法疼爱你,待我伤好之后,再加倍补偿你。” 一听到“补”字,苏玉珊便瑟瑟发抖,“还是别补了?你这前补后补的,越算越多,我哪里吃得消?” “反正受累的是我,你怕什么?” 弘历无所顾忌的开着玩笑,可怜苏玉珊窘得面红心跳,担忧的瞄了瞄窗外,小声提醒道: “这里可是皇宫,不许在这儿瞎说,省得叫人笑话。” 每每瞧见她那含羞带怯的娇模样,他便心头一软,笑哄道:“胆小鬼,那你入帐来,躺我身边,我悄悄与你说。” 那她更不敢了,“很快宫人们就会给你送药来,你且规矩些。” 她有所顾虑,弘历也就没再逗她。 因着他有伤在身,今晚送来的御膳以清淡为主,弘历的手臂有伤,行动不便,苏玉珊在旁亲自喂他用膳。 她亲自舀的粥,吃在他口中似乎格外的香,这样温馨的场景,令弘历如置梦中,“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些不习惯。” 这话仔细琢磨似乎有些别扭,“平日里我也没有虐待你啊!” “但像今日这般体贴,还是头一回,今儿个你对我格外温柔,”弘历不由心生感慨,“看来我这伤受得很值啊!” 这话听来很不吉利,苏玉珊嗔他一眼,“瞎说什么呢!我宁愿你好好的。” “若非出这意外,你还会跟我表明心意吗?” 这个问题还真把她给问住了,“我也不晓得,也许,大概,可能,会?早晚而已。” “晚到何时?明年?那还不如今儿个,让我早些心安,不必每日猜测你的心思。” “女人的心思本来就是多变的。”她不过随口这么一说,弘历登时紧张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并不能真正的放心,还得防着你突然的变心?” 是他先认真的,那她就顺着他的话音继续说下去,“对啊!你时刻要有危机感。” 两人说说笑笑,弘历心情大好,朗笑时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得他轻嘶出声。 苏玉珊吓一跳,忙提醒他别大意,他却不当回事,疼便疼!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疼也是值得。 一刻钟后,宫人送药来,苏玉珊喂他喝下,又端了杯清水让他漱口,而后为他更衣。 宫人特地提醒,“四爷,依照宫规,今晚庶福晋不能与您同住,她应该住在西暖阁。” 弘历重伤在身,得有小太监在此轮流守夜,苏玉珊在这儿的确有些不方便,为着他的病情着想,苏玉珊答应去往对面的西暖阁。 由宫人伺候着洗漱过后,换了张床,躺在帐中的她难免有些不习惯,翻来覆去,许久都没能入眠。 以往她睡前都会去看一眼孩子,今日没瞧见,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会不会想她?他才一个多月,大约还不懂得认人? 还有弘历的伤势,今日他进宫走了那么远的路,会不会加重伤情?他那么困乏,喝了药应已睡下了? 她很想去瞧瞧,又怕打搅到他。犹豫再三,她终是没去。 她本不是迷信之人,但是这一回,她由衷的希望世间有菩萨的存在,期盼着菩萨能听到她的祈愿,保佑弘历渡过难关。 弘历的确是睡着了,许是那药有安眠之效,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半夜却被一阵动静吵醒,他依稀听到对面传来呜咽声和脚步声,听那声音,似乎不止一个人。 迷糊的弘历彻底被惊醒,顿感不妙,玉珊就睡在对面,她的屋里还有旁人吗?糟了!她该不是出事了? 第二零三回 偷她 紧张的弘历即刻下帐,跑至西暖阁,惊见两名宫人正按住苏玉珊的双手,另有一名嬷嬷紧捏着她的下颌,强行将一瓶药往她口中灌去。 弘历厉呵制止,一脚踹开那嬷嬷,赶忙扶起苏玉珊,“玉珊,玉珊!快把药吐出来!” 怎奈他来晚一步,那药已被灌了下去,苏玉珊的唇角瞬时有血迹逼出,乍见此状,弘历惊慌失措,不断的为她擦拭着唇角的血迹, “莫怕,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带你去找太医!” 她似乎很痛苦,黛眉紧蹙着,唇瓣艰难的开合着,努力的抬起手,想要触碰到他,“弘历……我……我好冷……” 她的话尚未说完,手指还没触碰到他,手臂再无力气,瞬时跌落在地! 那一刹那,弘历的心一阵抽搐,难以承受那近乎绝望的痛楚,“玉珊!”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惊得小太监立马进来查看,“四爷,四爷您哪里不舒坦?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进来。” 此时的弘历才惊觉自己仍躺在帐中,却原来,那是一场梦! 梦里那种肝肠寸断的感觉,他这会子还能真切的体会到,察觉是虚惊一场,他暗自庆幸, “没什么,噩梦而已。” 眼瞧着四阿哥的额前尽是汗珠,小太监随即近前,拿出巾帕为他擦拭着,弘历顺手接过,摆了摆手,让他退后。 虽是梦,但那梦境太过真实,弘历至今后怕,于是起身下了帐,往外走去。 小太监赶忙相拦,“四爷您去哪儿啊?这大半夜的,您该安心休养才是,否则奴才会挨罚的。” 这小太监不是他的人,弘历要堵他的嘴,必须得用银子收买,可他昨日走得匆急,没带银子,于是弘历顺手将发尾系带的一颗珊瑚珠子拽下来撂给他, “嘴巴闭紧些!” 小太监紧捏着那珠子,犹豫不决,这么大一颗珊瑚珠子,必定值钱,可若被人发现四阿哥去了对面,那他也得被处罚啊!但若不配合,四阿哥肯定不会饶了他,左右都是罚,还不如冒险赌一把。 如此想着,小太监默默的将珠子收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守夜。 正在睡梦中的苏玉珊感觉床畔有动静,吓得一激灵,睁眸惊见帐边坐着一个人,不由瞪大了双眼, “弘历?你……你怎会在这儿?你不是在东暖阁那边吗?” 瞧见她安稳的躺在这儿,弘历这才暂时安心,“才刚做了噩梦,我担心你,担心他们在耍诡计,刻意将你支离我身边,我怕额娘又要害你。” 迎上他那焦虑的神情,苏玉珊心中微动,坐起身来,主动圈住他的腰,环抱着他,将脸埋在他肩侧,柔声安慰道: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担心我,应该担心自己的病情才对。” 切实拥住她的那一刻,弘历这才感到踏实,“皇宫不是我的地盘,我不能保障你的安全,无法安心。他们不会害我,但会不会害你就不一定了。” 苏玉珊兀自琢磨道:“皇上没打算追究我的责任,想来熹妃娘娘应该不会忤逆圣意?”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放心,得睡在你身边才成。” 苏玉珊不禁好奇,“你到底梦见了什么?为何如此忧虑?” 回想起梦中的情形,弘历的心仍会抽痛,“那个梦不吉利,还是不说为好。” 看他如此忌讳,苏玉珊已然猜出个大概,“梦见我死了?” 她话音才落,便被他捂住了唇,“不许说这种触霉头的话,总之我得睡你身边,以防出意外。” 弘历坚持如此,苏玉珊无奈,只得答应,不过她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先说好,你有伤在身,可不许胡来。” 他倒是有那个念头,怎奈体力不支,有心无力啊!不过男人皆好面子,他不愿露怯,遂顺着她的话音道:“好,都听你的。” 得他保证,苏玉珊这才往里挪了挪,让他钻进被窝来。唯有离她近一些,闻到她身上的茉莉香,弘历才能睡得安稳。 一夜无话,次日天还未亮,苏玉珊猛然惊醒,忙提醒他,“醒醒,该上朝了。” 弘历迷糊应道:“我都伤成这样了,还上什么朝?皇阿玛说了,免了我的早朝,让我养病。” 苏玉珊暗叹自个儿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一茬儿,“不上朝就好,你且好好歇着。” 想了想,她又道:“那个小太监还在帮你瞒着的?你是不是得回东暖阁,以免被人发现。” 右臂受伤的他翻身往左躺着,与她贴得更近些,闭眸轻哼,“好不容易不上早朝,我想抱着你多躺会儿。” “可他们不许我和你睡在一起,若是露馅儿,小太监也会遭殃的。”苏玉珊顾忌后果,一再的催他,弘历顿感不悦, “一个小太监,你关心他作甚?” 这飞醋吃得莫名其妙,苏玉珊只能耐着性子与他解释,“我不是关心他,只是不希望此事闹大。熹妃娘娘本来就不喜欢我,我可不想再被她抓到把柄,又要说我是狐狸精,整日的迷惑你。” 目睹她一脸担忧,小心翼翼的模样,弘历心疼不已,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宽慰道: “她不喜欢你便罢,我喜欢你就足够了。需知偏见是最难改变的,不论你做得有多好,对你有偏见之人还是会鸡蛋里挑骨头,所以你不必为了我额娘而刻意约束自己,你没有做错什么,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这番话,平淡却又温馨,令苏玉珊那颗纷乱的心暂时得以安慰,一如饮蜜般甘甜,羞声谦虚道:“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我也有很多缺点的。” “人无完人,我也有缺点,最重要的是两个人能互相包容,愿意为了对方去磨合,去改变。” 弘历此言她深有感触,细算来,最初她和弘历的确很难相处,两人皆有太多的棱角,有过无数次的争执,却又始终放不下彼此,在互相伤害中慢慢的改变自己。 他们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苏玉珊心中感慨良多,却又说不出口,只默默的倚在他怀中,感受这难得的宁静和温馨。 默了会子,苏玉珊突然笑出声来,弘历奇道:“你笑什么?” 长指轻轻的在他心口处划着圈圈,苏玉珊悄声对他道:“我怎么感觉咱们像是做贼似的。” 男人对这样的字眼格外敏感,原本他心无杂念,一听到她这么形容,他忽生歪念,低笑道:“偷的感觉是不是很奇妙?” 他这一脸享受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你喜欢啊?我才不喜欢呢!心惊胆战的,生怕被人撞破。” 明明她是他的女人,可碍于宫规,她还是得避讳,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好在那小太监是个机灵的,直接把门给反锁了,直至宫人过来准备给主子洗漱,他才赶紧来西暖阁这边,小声提醒四阿哥。 弘历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下帐,回到东暖阁去,洗漱过后,又让太医给他把脉。 太医说他的脉象不稳定,还需观察,雍正帝不放心让他回府,便让他继续住在宫里。 左右有苏玉珊陪伴,弘历也不觉得无趣,孰料当天午后,福晋居然进宫来看望他! 据福晋所说,这是熹妃娘娘的意思,熹妃认为皇子养病,必得有福晋来照料起居,庶福晋没那个资格,是以熹妃将福晋请进宫来,又下令要将苏玉珊送出宫去。 弘历闻讯,想起那个梦境,心下一凛,当即拒绝,“玉珊不能出宫!” 第二零四回 羞羞的事 昨夜弘历并未再发热,他还以为自个儿已经好了,孰料用罢朝食后,他又觉浑身滚烫不舒服。 此刻他正躺在帐中休息,明明头很痛,却怎么也睡不着,遂闭着眼睛让苏玉珊陪他说说话,打发寂寥的光阴。 原本这日子尚算安稳,熹妃非得拿所谓的规矩来搅乱他平静的日子,弘历不禁感慨,还好他一直住在宫外,没与母亲同住宫中,否则日日都被管制,这日子还怎么过? 倘若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弘历也不至于起疑,偏偏她总在找苏玉珊的麻烦,他不得不提防。 四阿哥不同意熹妃的安排,最为尴尬的当属妤瑛,“四爷,此乃熹妃娘娘的意思,并非我自作主张,娘娘下令,我又岂敢违背?” 目睹福晋无措的模样,苏玉珊不禁想起她被徐公公带走时,福晋还曾为她说过话,虽说没能成功阻止,到底还是帮过她的,念在那份恩德上,苏玉珊也不愿看她为难,遂主动对弘历道: “四爷,有福晋照顾您也好,孩子还在家中,我放心不下,要不我先回府?” 弘历不悦拧眉,“孩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个问题她可不敢随便回答,省得弘历又要与她算账,“自然都重要,孩子的醋你也吃啊?” 即使她拿孩子做借口,弘历依旧不许她离开,“你不能走,我不在你身边,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妤瑛又岂会瞧不出来,四爷这是嫌她来得多余,连正眼看她一眼都不愿。 平日在府中冷落她也就罢了,现下是在宫中,弘历还是这般,不顾她的感受,若教这些宫人传出去,她这个福晋岂不是成了笑柄? 此时的妤瑛只有一个念头,为着家族的颜面着想,她绝不能被弘历赶走! 略一思量,妤瑛主动提议道:“四爷若是舍不得苏妹妹,不如让她也留下,我与妹妹一同照料四爷。” 这下轮到苏玉珊不情愿了,她在府中与福晋几乎不打照面,现下若是两人皆在此,日日相见,岂不尴尬? 尽管妤瑛愿意委屈自己,弘历依旧不松口,只因他很清楚苏玉珊的想法。即使她没开口,他也能猜得到。 眼看着几人僵持不下,同行的棋嬷嬷笑劝道:“四爷,娘娘也是担心您的病情,这才请福晋来照料,您合该理解娘娘的良苦用心才是。” 弘历窝了满腹的火,懒听她啰嗦,“你去跟我额娘回话,问她到底是要留我在宫中养伤,还是故意给我添堵?她这般闹腾,我如何静心休养?还不如出宫回府休养,方得清净!” 弘历越想越不平气,直接命人去上报皇帝,请求离宫。 雍正询问太医,四阿哥的病况如何。 太医只道四阿哥今日再一次发热,病情反复,尚未稳定,不宜再来回颠簸。 闻言,雍正心下了然,着苏培盛过去一趟。 苏培盛到了乾西五所,说是皇上有口谕。 妤瑛和苏玉珊自觉到外头候着,待人走后,苏培盛才道:“四爷,皇上已然知晓此事,皇上说了,有些私事不该在宫里头表现出来,毕竟宫里人多嘴杂,福晋又是富察家族之人,您得顾忌富察家的颜面才是。 皇上还说了,他没有追究苏氏的责任便是看在父子之情的份儿上,您也不能太任性,一味的偏宠,对苏氏而言并非好事,适可而止,皇室规矩还是得遵从的。” 苏培盛复述过罢,弘历已然清楚他皇阿玛的意思,看来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轻叹一声,弘历面露忧色,“我只是担心,我不在苏氏身边,额娘她又生其他的心思。” 苏培盛接着道:“您的忧虑,皇上已然猜到,皇上特命奴才送庶福晋出宫,料想熹妃娘娘应该明白皇上的意思,四爷您尽管放心便是。” 为了让弘历放心,雍正给足了苏氏颜面,他皇阿玛已然做到了这个地步,弘历不便再犟,只能顺应雍正的意思,让福晋留下来,而苏玉珊,先行回府。 虽说有皇帝表态,熹妃应该不至于再去谋害苏玉珊,但为了以防万一,弘历又指派德敏随行,保护苏玉珊的安全。 这些年来,德敏一直都跟在四阿哥身边,如今四阿哥却让他去保护一个女人,德敏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是因为四爷在南郊受了伤,认为我保护不力,所以才不许我再做他的贴身侍卫?” 李玉闻言,直笑他榆木脑袋,“你的剑挺锋利的,脑瓜子怎的那么钝?你也不想想,主子都为苏格格挡箭了,那自然是将苏格格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他怎么不派旁人保护苏格格,偏偏派你呢?肯定是因为格外器重你,才会委以重任,这是对你的信任,你就偷着乐!” “真是这样的吗?” “那当然!”指了指候在远处的苏培盛,李玉提醒道:“那位苏公公,瞧见了没,副总管太监,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呐!皇上派他护送咱们格格出宫,那就等于给格格撑腰呢!四爷派你的意图,这就显而易见了?” 听李玉这么一说,德敏这心里总算好受了些,“那成!我先护送苏格格回府,你在宫里照顾好四爷。” “这还用得着你说?此乃我的份内之事。”眼瞧着旁人对苏培盛毕恭毕敬的模样,李玉不由感慨, “有朝一日,我若能能像苏公公这般体面,该有多好啊!” 德敏不以为意,“再体面不还是个太监吗?” “……”德敏之言狠狠的扎了李玉的心,“太监怎么了?挖你家祖坟了?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儿!” 德敏心直口快,并无诋毁他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换一个梦想,换个切合实际,对你有好处的。” 李玉沉着脸反问,“比如呢?” “比如娶个媳妇儿,给你暖被窝。” 他就不该指望德敏能说什么好话,果然又在扎他的心,不服气的李玉反噎道:“你倒是先娶个我瞧瞧,你娶了我立马就娶!” “我大娘已经在给我相看姑娘了,指不定我很快就能娶到媳妇儿,倒是你,除了云芳,也不晓得有没有人愿意嫁给你。” 不甘被打击,李玉逞强道:“谁说没人愿嫁?府里的小丫头们对我好的多着呢!” 德敏“唔”了一声,故作恍然状,“看来你是挑花了眼,怪不得瞧不上云芳。” 李玉无言以对,咬牙眯眼白了德敏一眼,“我发现你最近变了性子,怎的话这么多?我警告你,不许在云芳面前乱说话!” “因为无聊,看你恼羞成怒,解闷儿。” 屋外的两人斗起了嘴,屋内的气氛却是很压抑,最终苏玉珊还是得回府,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只要不让弘历为难就好,然而弘历不舍让她离开,忍着头痛拥着她不肯撒手, “实属无奈之举,昨儿个皇阿玛已经帮过我,今日我不能再驳他的颜面。我答应过要留你在身边,却没能兑现承诺,抱歉。” 他的处境苏玉珊能理解,“我明白,你有你的苦衷,宫规还是得遵守的,我不会怪你,你别自责。” “回去后首先要照顾好你自己,然后再照顾好儿子,我会尽快想法子回府陪你。” 他若能早日回府自然更好,但苏玉珊还是得嘱咐一句,“也别太着急,前提是得养好身子。” 薄唇微撇,弘历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就不想我,不想尽快见到我?” 这腻腻歪歪的,甜得齁人,苏玉珊娇哼道:“我还没走呢?哪有空想你?” 昨日她才与他表明心迹,是以弘历总觉得两人才算真正的开始,今日便要分离,他自是舍不得,一再叮嘱着, “那回府之后要记得想我,每晚都得梦见我。” 他的要求可真多,“梦这种事无法控制,万一梦不到呢?” 怎么可能?不满的弘历轻咬着她的耳朵,以示惩罚,“梦不到就说明不够想念,睡前如果一直想着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做梦时便可梦到。” “唔---是吗?”苏玉珊故意逗他,“那我要是梦见了羞羞的事,而你又不在我身边,那我岂不是很难受?” 只这一句,便令他气血瞬时上涌,深吸一口气,“你这么一说我又不舍得让你走了。” 弘历将她抱得更紧,苏玉珊生怕他又反悔,赶忙求饶,“别闹,苏公公还在外头等着呢!你我这话别未免有些太久了。” 道罢她直起了身子,依依不舍的自他掌心抽回了手,“我走了,你要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 目睹她缓缓转身离去的身影,弘历这心里异常难受,总觉得不踏实,却又没有旁的选择。 宫规在上,他不得不妥协。 苏玉珊走后,屋内就剩弘历和妤瑛,此时的弘历再无笑颜,始终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昨晚他们不许苏玉珊与他同住,今儿个福晋一来,他们又搬出所谓的规矩,说是福晋得住在东暖阁,照料四阿哥。 当宫人说出这句话时,妤瑛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弘历又出言拒绝,当着宫人的面儿驳她的颜面。 第二零五回 起争端 弘历默然之际,妤瑛的心已跳至嗓喉处,她甚至做好了会被弘历赶走的准备。出乎她意料的是,弘历居然没拒绝,但他也没应承,只是没有出声反驳而已。 所以这算是默认了让她留下吗? 在府中时,弘历一个月只会去岚昭院两回,而她无事不会去找他,偶尔有事,才会借着送汤的由头去一趟他的书房。 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却家事之外,没有什么话可说。 先前弘历对她还算尊重,可是这次出事后,她先是拦他入宫,而后又听从熹妃之命来看望他,使得弘历对她异常厌烦,以致于宫人不在时,他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她。 妤瑛越想越觉得委屈,“四爷,我知道你不愿瞧见我,我也是被迫过来的,若能选择,我也不愿待在这儿碍您的眼。” 然而在弘历看来,她若真不想进宫,有的是法子推诿,“你大可扯个幌子说你病了,无法侍奉我。” 妤瑛一直规行矩步,在她的认知中,皇室之令是不可违背的,“我是您的妻子,您重伤在身,即使我病着,也得来侍奉您,我若拒绝,熹妃娘娘肯定认为我不懂规矩。” 她有她的顾虑,弘历与她话不投机,懒得多说,“你既知道我的心思,那就少说话,最近我心情很不好,连做戏都懒得,面子我已给了你,你最好别烦我。” 隐忍并没有换来他的理解,他还是把气撒在了她身上,妤瑛心里难受,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低眉应承着,“是,我明白。” 白日里两人没怎么说话,尚算相安无事,当天夜里,两人被迫躺在了一起。 弘历有伤在身,不必违心的与她亲近,直接翻身背对着她。 念及熹妃的嘱托,妤瑛忍了又忍,终是决定主动找他说话,“今日我去拜见熹妃娘娘时,她跟我说了一些话。” 话说一半,就此停顿,他晓得她是想让他接茬儿,可他竟连问一句都懒得, “有话直说,无需拐弯抹角卖关子。” 他的语气仍不友善,妤瑛没敢计较,继续道:“我听额娘那意思,似乎是因为你时常维护苏妹妹,为她几次三番驳斥额娘的颜面,所以她才会迁怒苏妹妹。” 弘历暗嗤母亲可真会颠倒黑白,“若非额娘故意找玉珊的麻烦,谋害她,休弃她,想方设法拆散我们,我又怎会与她起冲突?” “额娘的举止的确有些偏激,但其实可以理解,四爷您试想一下,倘若您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而忤逆,您会是什么感受?” 妤瑛试图解开他们母子之间的心结,想让他设身处地的站在父母的立场去看待此事,弘历却冷哼道: “我的儿子将来有几个女人,喜欢妻子还是妾室,那是他的自由,我绝不会多管闲事!” “但若他为了那个女人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呢?” 妤瑛话里有话,明显是觉得他为苏玉珊挡箭寒了父母的心,这样的陈词滥调他实不愿费神去听, “苏玉珊是我的女人,我救她天经地义,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受伤而无动于衷?” “假如当时随行之人是我,四爷您会不顾一切救我吗?”问出这句时,妤瑛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弘历本就心烦,听她问这些有的没的,越发烦躁,“假设的问题毫无意义。” 的确没有意义,可他连说句谎话哄她都不愿。苦笑一声,妤瑛没再等他的答案,继续道: “四爷不愿答,我替您答,若是我,四爷大概会提醒一句,让我小心,但不会直接冲过去,唯有苏妹妹,才值得您冒着生命危险去保护。 正因为您偏爱她到了无视自己安危的地步,所以熹妃娘娘才会视她为眼中钉,认为她的存在威胁到了您的性命和前程。” 尚未退烧的他头部隐隐作痛,似戴了紧箍咒,一松一紧,难受得很,她却在那儿讲什么大道理,不断的点燃他的心火, 不耐的弘历扬声反嗤, “你到底想说什么?额娘派来的说客?倘若你是来说教的,大可不必,额娘她都管不住我,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 被揶揄的妤瑛面色涨红,强压下心底的委屈,佯装平静地道: “四爷您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跟您说,天下做母亲的人,对自己的孩子皆是无私奉献,可她们也容易吃醋,您对苏妹妹太过关注,熹妃娘娘难免会吃味,四爷您别硬碰硬,可以想办法哄哄她,兴许她一高兴,就不会为难苏妹妹了。” “你能想到的,你以为我想不到?额娘她到底做过多少过分之举,你根本就不清楚,单凭她的一面之词,你便以为她真的很委屈?” 弘历也曾向他母亲服过软,当初母亲给苏玉珊下毒,他强按下此事,没有公开,好言好语的与母亲推心置腹,他以为母亲会放下那些恩怨,不再仇视玉珊,哪料这回母亲还是不依不饶, “硬的软的我都试过,她心怀偏见,看什么都不顺眼,我再去讨好,她只会变本加厉!” 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妤瑛皆是听闻,的确没有深入了解,只因弘历从来不会把那些事说与她知晓,她本想做个和事佬,但看弘历这态度,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妤瑛顿感惆怅,“那四爷打算如何?就这么一直跟熹妃娘娘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世间的许多事皆在意料之外,弘历已然看清母亲的心思,不愿再去哄她,只能随机应变, “皇阿玛已然表态,她还敢跟皇阿玛对抗不成?” 妤瑛还想再劝,却被弘历给打断,“你是来照料我的,还是来打搅我的?能不能让病人安静的歇一会儿?” 他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冲人,妤瑛被噎得无言以对,暗恨自个儿为何要答应熹妃进宫,落得个讨人嫌的下场,何苦来哉? 她不禁在想,若是苏玉珊在这儿,弘历肯定不会嫌她话多,还会很温柔的与她讨论?一换成她,他便没了耐心。 两两相背,明明两人之间只隔了三寸而已,却像是隔了一片海,共枕不同心,何其可悲! 话分两头,且说苏玉珊回府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先去看望孩子。 据嬷嬷所说,昨夜傍晚那会子,孩子哭闹了一阵,明明吃饱了,睡好了,就是一直哭,后来嬷嬷将孩子抱至她的屋内,将其放在摇篮里,神奇的是,小阿哥一到这屋就不哭闹了,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乖得不得了。 嬷嬷只道孩子是想母亲了,苏玉珊当然明白,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懂思念大人,只能靠嗅觉去分辨,他大约是熟悉了她屋里的气息,一到这儿才会安静下来。 孩子一切安好,苏玉珊也就放心了,抱了孩子一会儿,她才将其给了嬷嬷。 常月为主子备水,准备伺候她沐浴,云芳左瞧右望的,似是很不安。 苏玉珊见状,掩唇笑道:“莫瞧了,李玉他没回来,在宫里伺候四爷呢!” 云芳眸光闪烁,当即反驳,“谁瞧他了?我只是奇怪德敏怎会跟回来,他不是四爷的侍卫吗?” “四爷怕出意外,就让他回府守在画棠阁。” 得知真相的云芳了悟一笑,“四爷对你可真是关怀备至啊!人不在这儿,也要把贴身侍卫拨给你。” 弘历待她的确很好,如今再想起他时,苏玉珊的心间淌着蜜,感到幸福的同时,她又忧心忡忡,担心弘历的病情,她只盼着他尽快退烧,千万别再复发,定要熬过这一劫。 现下她不在他身边,她很想为他做些什么,却又不知怎样做才能让他开心些,他似乎什么都不缺呢!唉!真是惆怅呐!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苏玉珊想起某个场景,灵机一动,已然有了主意。 第二零六回 生个嫡子 煎熬了一夜,次日晨起下起了雨,燥了几日的天终于有了一丝凉意,弘历的烧还没退,好在休息了一夜,终归有些精神。 这两日他几乎都在躺着,躺的头昏脑涨,他想去外头赏雨,小太监却说太医交代了,他尚在病中,不能吹风。 无奈之下,他只能待在屋里,立在半开的窗前听雨。 雨打芭蕉,声惬意,心归宁,如此安逸的场景中却少了一个人。 却不知这会子玉珊她是否醒来,这只小懒猫向来爱睡懒觉,有时他都进宫一趟又回了府,她还赖在帐中没起,睡得香甜。 昨晚没有他陪伴,却不知她睡得是否安稳,是一觉睡到日晒三竿,还是想他想得辗转难眠? 妤瑛自外头进来时,恰巧瞧见窗边长身玉立的男子唇角噙着一丝薄笑,这样的笑容她甚少见到,八成是想到了苏玉珊,他才会心一笑? 听到脚步声,弘历笑容渐敛,回过神来,又如常般冰冷。 宫人陆续进来上朝食,熹妃为了撮合他与福晋,特地交代宫人上罢饭菜就离开,不要在跟前碍事。 昨日苏玉珊还在这儿时,他用膳都让苏玉珊喂他,在苏玉珊面前,他表现得温柔且脆弱,仿佛就是为了博取苏玉珊的同情。 妤瑛也打算伺候他用膳的,可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根本不让她喂,直接用左手拿筷子和勺子,纵使不习惯,夹菜不易,他也坚决不让妤瑛喂他。 妤瑛无可奈何,只能随他。 用过朝食,喝过药之后,她请他入帐继续歇着,他却不愿再躺,命宫人准备笔墨。 妤瑛忙提醒道:“您手臂的伤尚未痊愈,太夫交代过不可执笔写字。” 弘历英眉紧皱,“我又不止一只手。” 宫人不敢违逆,立刻去准备纸笔,而后默默退下,屋内又剩他二人。 妤瑛不擅媚哄,况且她了解弘历的性子,不论她如何讨好,弘历也不可能爱上她,若是做得太过分,甚至还会惹他厌烦,是以她并未多言,只默立在一旁,戴着白玉镯的纤纤素手轻撩衣袖,右手持墨锭,在端砚之中细细研磨着。 弘历左手持笔,端正姿势,尝试着用左手写字。 以往在尚书房时,几个兄弟们在一处,他们倒是一起练过,当时为磨性子,弘历日日都会练习左手写一百个字,后来离开尚书房,没再练习,而今再用左手持笔,难免有些生疏。 好在他有功底,练了两刻钟左右,已然找回感觉。 字写顺之后,他才开始沉思,望着窗外的斜风细雨出神。 发了许久的呆,他灵光顿闪,提笔书意。 写了两张他都不甚满意,将其揉做团,搁置一旁,而后又觉不妥,遂起身将纸团放进香炉之中。 写到第三张时,他才满意搁笔,待墨迹干透后,弘历特地找了个木盒,将纸张存放其中。 此后的每一日,妤瑛都能看到他往盒中放一张纸。 她不晓得他究竟写了些什么,但能猜得到,大约是写给苏玉珊的信?见不着人,便用这种方式来倾诉思恋之情。 高高在上的皇子竟能对一名女子用情到这种地步,着实稀罕。 她在旁为他磨墨,而这墨汁却被他描摹成对另一个人的相思,这样的场景,着实讽刺。 那一刻,妤瑛不禁在想,却不知弘历对苏玉珊的这份专情能持续多久?几年?十几年?还是一辈子? 倘若有朝一日,弘历变了心,苏玉珊又会是什么感受呢? 完全拥有,再彻底失去,倒不如从未得到过,一如她这般,不报希望,便不会失望。 如此安慰着自己,妤瑛才稍稍好受些,忽略了弘历对她的冷漠,冷眼旁观他们的爱恨纠葛。 人在宫中,便不似府中那么自在。妤瑛不仅每日要侍奉弘历,还得去给熹妃请安。 对于这般聪慧温婉的儿媳,熹妃很是满意,担心儿媳为苏玉珊一事而吃醋,熹妃还特地劝她想开些, “少年人心性未定,苏氏有几分姿色,弘历才会被她吸引,等过段时日腻了之后,他自然能看到你的好。你们是夫妻,往后的路还很长,苏氏只是一个妾室,她再怎么得宠,也不可能越过你,你只管把心放宽些,好日子在后头呢!别因为这些小事而失落。” 熹妃温言软语的劝说着,妤瑛心下感激,恭顺应道:“多谢娘娘关怀,后院的使女皆是四爷的女人,他宠着她们实属人之常情,实则四爷对我也挺好的,时常过来坐坐,并未太过冷落。” 妤瑛并未向熹妃诉苦,反倒说了几句弘历的好。只因她很清楚,府中有熹妃娘娘的眼线,弘历待她如何,熹妃肯定一清二楚。 她若抱怨弘历,熹妃并不能帮什么忙,还会心里不舒坦,毕竟当母亲的都不希望听到旁人说自己儿子的不是,但若她违心的说弘历的好,熹妃定会觉得她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果不其然,熹妃一听这话,欣慰一笑, “还是你懂事啊!那个苏氏出身低微,不懂规矩,焉能与你相提并论?即使她生个儿子也只是庶出而已,现下我那小孙女已然两个多月,不需要你照顾,你合该好好将养身子,争取再为弘历添个嫡子。有嫡子做维系,想来他对你会更加用心。” 妤瑛面上笑应,心里却没底,她出月子到现在,弘历尚未碰过她,美其名曰她身子虚弱,当需调养,照这么下去,她何时才能生个儿子呢? 然而这些事她不便明言,熹妃帮不了她,她只能靠自己,努力争取机会。 不过她得等一等,等弘历的伤好之后再说。 宫内的弘历度日如年,宫外的苏玉珊亦觉煎熬,先前弘历日日都在她身边,她无甚感觉,这一回分别六七日,听不到他的声音,夜里没有他的陪伴,她难免有些不习惯,却不知他的伤势如何,是否还发热,何时才能回来呢? 惆怅的苏玉珊趴在木桶边,唉声叹气。她感觉肩膀有些酸疼,便唤常月来为她揉捏。 常月下手的力道似是有些重,苏玉珊想着力道重些解乏,便没吭声,闭眸倚坐在浮着花瓣的木桶中,任由她继续按捏。 按了会子,常月的手慢慢向下滑去,苏玉珊心下一惊,心道常月不似云芳那般活泼,一般不会与她疯闹,难不成按捏之人是云芳? 诧异的她回首一瞧,星眸圆睁,不由娇呼出声,“怎的是你?你又使坏!” 第二零七回 弘历回府 他的手尚未如愿,就被她给握住了,没得逞的弘历不悦啧叹,“听你这语气,好似不怎么欢迎我,嫌我坏?那我走?” 他作势收手,苏玉珊立马将他拉住,不舍松开,“哎——我只是好奇你怎会这个时辰回来,这天都黑了呢!我还以为应是在某个清晨看到你回来。” 他也就是装装样子,哪里舍得真的离开?回身立好,弘历点了点她的鼻尖,笑解释道: “原本是该等明日再回,但我实在不愿再煎熬一夜,就跟皇阿玛说我想孩子了,这才在傍晚赶了回来。” 不满的轻“喔”了一声,苏玉珊松开他的手,不悦转过去,娇哼道:“原来是想孩子了,不是想我呀!那你去看孩子呗!来此做甚?” 水中的花瓣很不识趣,飘浮在水面,遮挡了他的视线,弘历只能凭借记忆去想象水下的窈窕,“听闻有人在沐浴,便想窃玉偷香。” 说话间,弘历俯身凑近她,鼻梁轻柔的掠过她耳廓,苏玉珊偏头闪躲,樱唇微努, “孩子更香,你去抱一抱,别打搅我沐浴。” “生气了?”眼瞧着她那张小嘴儿都能挂油瓶了,弘历再不逗她,如实道: “我那是说给皇阿玛听的场面话,我若跟他说我想你了,皇阿玛又得说我几句,这不是权宜之计嘛!孩子固然是想,可我最想见到的,只有一个人,你猜是谁?” 水眸流光,苏玉珊沉吟猜测道:“嗯……德敏?” “他一个大男人,我想他做甚?”心知她故意瞎扯,弘历提前警示,“若再猜错可是要受罚的。” 紧抓住他使坏的手,苏玉珊面露忧色,紧张的打量着他,“哎——先莫闹,你的伤势如何了?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弘历勾唇,笑得意味深长,“一别数日,果然是馋了,想看我宽衣?待会儿入帐让你瞧个够。” 正在沐浴的她面颊本就红润,被他这么一说,恰似红透了的石榴,羞嗤道:“我才没有坏心思,你别瞎说,我只是担心你的病情而已。” 玩笑了几句,弘历这才道:“伤口已然结痂,烧也退了,太医说我已然脱离危险,无甚大碍。” 他说得好似很轻松,苏玉珊仍有疑虑,“真的好了吗?你可不许蒙我!” “我若没复原,皇阿玛怎会同意让我出宫?” 那倒也是,如此想着,苏玉珊这才有了笑颜,但一想到自个儿此刻还在木桶之中,她低眉羞声提醒道: “你先出去,唤常月进来,我要更衣。” “我也可以为你更衣,这一点我最擅长。”说话间,弘历随手在水面一推,推开花瓣,想要一探玲珑姿态,苏玉珊慌忙抬手将自个儿捂得严实,嗔怪道: “你擅长宽衣才对。” “这么了解我,合该奖赏才是。” 弘历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在芙蓉面上落下一个轻吻。 他的惩罚和奖赏皆是同一种,苏玉珊当真是怕了他,慌声求饶, “哎——别挨得那么近,我……很热。” “人热,还是心热?” 这话她没法儿答,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对劲,苏玉珊窘得说不出话来,弘历没等她想好答案,已然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 受到惊吓的苏玉珊落地时没站稳,下意识搂住他,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他瞧见一般。 此举正中弘历下怀,他得逞一笑,就在她惊呼之际,他顺手拿起橡木架上的浴巾,将她裹得严实,免了她的忧虑。 他打算将人抱回房,却被她严词制止,“你的伤才恢复些,哪能抱人?我可不想加重你的伤势。” “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的伤已经愈合。”不论他怎么保证,她都不信,怎奈他一直赖在这儿不肯出去,无奈之下,她只好一个人行至屏风后,自个儿更衣。 娟纱屏风透着微光,将佳人的绰约身姿悄然描绘,那若隐若现的春景比屏风上的山水景致更加令人赏心悦目。 弘历就这般立在这儿,仔细的欣赏着,并未近前,以免损了这幅绝世佳作。 待她更换好衣裳,这才随他一起回了房。 弘历又绕回才刚的话,不依不饶的问她,“最近可有想我?” 苏玉珊乖巧点头,“有的。” 单这一句,他可不满意,“想念可不是说说而已,得有实质表现。” 苏玉珊才不上当,不答反问,“那你想我了吗?可有什么证明?” 她只是随口一问,想反驳他而已,孰料他竟拿出了一方盒子,示意她打开瞧瞧。 苏玉珊奇道:“这是什么?首饰吗?我的首饰已经很多了,戴都戴不过来,你不必再送。” 弘历但笑不语,等着她亲自开启盒子。 打开的那一刹那,苏玉珊方知自个儿猜错了。盒中并非珠宝,而是一沓纸,每一张都绘着一幅画,画的是她的日常。 譬如第一张画的便是她在修剪绣球花的场景,旁边有诗一首: 雨落阶前诉幽念,风叩窗扉拟诗篇。 千词万句难写意,忽见烛火剪娇颜。 他走了七日,盒中共有七张画和七首诗,每一笔都镌刻着他对她的思念。 看着看着,苏玉珊不禁红了眼眶,忍不住主动拥住他,将小脸儿埋在他怀中,低泣声声, “你伤得那么重,怎的还要提笔呢?这若是手费了,我可怎么办?” “右手废了,我还有左手,还能继续疼爱你。” 她才不是说这个呢!苏玉珊哭笑不得,嗔怪道:“我在说正事,很严肃的,不许开玩笑!” “好,不逗你,我用左手执笔,不妨碍。” 得知真相的苏玉珊难以置信,“这些字画居然都是你用左手所作?你也太厉害了?” 弘历峰眉一挑,面上难掩得意,“我厉害这件事,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 怔了一瞬,苏玉珊这才会意,红着脸斥他没羞,“没救了,三句不离浑话。” 环住怀中人,弘历望向她的眉眼间尽是笑意,“那是因为太想你了,你呢?有没有想我的证明?” 迎上他那期待的眼神,苏玉珊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去拿。 她拿来的也是一方盒子,弘历见状,越发好奇,却不知玉珊准备送什么给他。 第二百一十三回 挑拨离间 小厮挠了挠脑袋,只道不晓得内情,他只瞧见两人扭打在一起,旁人要拉架,却被李玉呵斥。 李玉是四爷跟前的红人,他一发话,旁人皆不敢乱动,只得立得远远的瞧着。小厮也不敢拦,四爷这会子不在府中,他只能来此汇报。 苏玉珊忙将孩子交给嬷嬷,即刻赶了过去。云芳虽已决定放弃,但她担心是自个儿连累了德敏,便也跟了过去。 匆匆赶过去后,苏玉珊并未见到人影,“他们人呢?” 小厮询问周遭的下人,这才得知,原来他俩闹的动静太大,被人报到岚昭院去,福晋闻讯,将二人给叫过去问话了。 本是件小事,这一惊动福晋,便成了大事,苏玉珊顿生不祥预感,她不敢耽搁,立即又赶往岚昭院。 一进门,她才发现里头好生热闹,高格格与富察格格皆在场,李玉和德敏因为惹了是非,齐齐跪在地上,二人的面上都挂了彩。 云芳很想知道他二人究竟为何起冲突,却又碍于身份,不敢多问,只能默立在一侧。 瞄见苏玉珊的身影,富察格格故意惊呼出声,“吆!苏妹妹贵人事忙,只顾着哄小阿哥,一向少来岚昭院给福晋请安,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苏玉珊如实道:“我听说李玉和德敏起了冲突,这才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得有个揶揄她的好机会,富察格格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是四爷院儿里的人,又不是你画棠阁的人,出事也该由福晋来审问,与你何干?” 按理来说,苏玉珊的确管不着,但眼下这情形,十有八九与云芳有关,是以她必须得管,以免闹大了影响云芳的声誉。 情急之下,苏玉珊借口道:“先前我出宫时,四爷曾将德敏指给我做护卫,现下四爷尚未收回指令,那么德敏仍是我画棠阁之人,我有资格管教他。” “画棠阁的人又如何?”端坐一旁的高琇雯长眉一拧,厉声道:“公然打斗,便是犯了家规!这个家,到底是福晋做主,还是苏妹妹做主?” 心知她又想挑拨离间,苏玉珊不卑不亢,温声回道:“高姐姐言重了,此乃他们的私事,不该当众议论,是以我才不想公诸于众。” 高琇雯一直协助福晋管理家业,平日里苏玉珊不犯事便罢,如今她定要掺和其中,那高琇雯又怎会给她好脸色?秉着大公无私的原则,高琇雯扬声呵责, “放肆!福晋面前,谁敢隐瞒?必须老实交代!” 沉默许久的妤瑛终是开了口,“既是私事,就该私下解决,当众在府中斗殴,又视家规为何物?不管是哪个使女的下人,都该遵守家规,你们且老实交代,究竟为何打斗?” 福晋执意追究到底,苏玉珊心惶惶,生怕德敏当众扯出云芳,府中人必会议论纷纷,依照云芳那性子,估摸着往后都不愿待在这儿了? 她焦急不已,却又不能当众提点德敏,只盼着德敏机灵点儿,千万别说漏嘴。 然而德敏是个直性子,他不愿撒谎,正待开口道出实情,却被李玉给抢了话头, “回福晋的话,是因为德敏取笑奴才是个太监,娶不来媳妇儿,断子绝孙,无人送终,奴才恼羞成怒,这才动了手,与他厮打起来。” “我没有……”德敏正要辩解,却被李玉攥住了手腕,“我是什么情况我最了解,不需要你来提醒,你又何必揭人伤疤,往人伤口上撒盐?苏格格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你是想惹苏格格动怒吗?” 说这话时,李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意在提醒德敏,云芳是苏格格的好姐妹,千万不能乱说话,以免得罪苏格格。 高琇雯见状,总觉得李玉的眼神不对劲,转头质问苏玉珊,“苏妹妹到底说过些什么,我倒是十分好奇呢!” 被点名的苏玉珊心头一滞,心思百转间,她已然想到说辞,顺着李玉的话音说下去,“我说太监也是人,在主子面前是奴仆,可在常人面前,他也有自己的尊严,当众嘲笑有缺陷之人,是极其失礼的一种行径。” 眼看着李玉一直胡说八道,而苏格格也在配合,如若扯出云芳,只怕回头四爷会训责他,思前想后,德敏终是没有反驳, “我只是开玩笑,没有嘲讽他的意思,没想到他会当真。” 默默观察了许久,妤瑛又怎会瞧不出来,他俩打架绝不会是因为这点小事,但两人的口供对得上,妤瑛也就没再深究,顺势道: “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认为是玩笑,却戳中旁人的痛处,实非君子之举。” 无故被打,德敏心中忿忿,怎奈眼下这情形,他不得不低头,“卑职知错,谨记福晋教诲。” 单单警醒无用,妤瑛又道:“德敏虽出言不逊,但李玉你也不该打人,你和德敏皆是常年跟着四爷的人,更应该以身作则,而不是寻衅挑事,肆意动手。如若我不严惩,阖府上下百十名奴仆,岂不都要翻了天!” 随后妤瑛下令,命他二人到院中跪两个时辰。 苏玉珊心生不忍,开口求情,“福晋,他二人身上有伤,嘴角还有血,要不先请个大夫为他们处理一下伤口?” 富察格格掩帕哼笑道:“架是他们自个儿打的,受伤也是活该!一点儿小伤,死不了人!” 妤瑛亦不肯改变主意,只因弘历曾与她说过,对待下人不可心软,唯有严厉方能服众。 为防苏玉珊去报信儿,富察格格特地留她在此,说是要打牌九,三缺一。 苏玉珊只道自个儿不会打,富察格格却道:“不会我可以教你啊!福晋也是才学的呢!妹妹总不能驳了福晋的颜面?” 她拿福晋来压人,苏玉珊无奈,只能勉强留下应酬。 此时烈日当空,院中的石板被晒得滚烫,枝叶纹丝不动,热浪一阵又一阵,晒得人头皮发烫,如芒在背。李玉和德敏带伤罚跪,更是难捱。两人将头一别,谁也不理谁。 德敏常年习武,身板硬朗,虽是难受,却还能挺得住,李玉整日跟着四爷,说是个奴才,实则也跟着享了不少的福。 冬日炭火,夏日冰块,他都能跟着享受,算来他没怎么吃过苦,也不曾挨过什么重罚,骤然跪在这毒辣的日头下暴晒,他怎生受得? 云芳见状,心生不忍,想溜出去给四爷报信儿,却被眼尖的高琇雯给瞄见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 心虚的云芳颤声回道:“奴婢……想去茅房。” “这院里有,不必跑出去,大热天儿的,这么白净的丫头,再晒黑了可如何是好?”高琇雯遂命自个儿的丫鬟带她过去,云芳没得推脱,唯有跟上前去。 为留住苏玉珊,富察格格还真在旁教她打牌九的规则,苏玉珊无心去听,敷衍应承着,心里想的却是,常月方才没跟过来,却不知她是否探听到消息,会不会去做些什么。 诚如苏玉珊所料,常月还真的探知到李玉和德敏罚跪一事。眼看着主子一直没出来,常月猜测主子可能是被困在了那儿,她将心一横,直接回房拿了些银钱,拜托小厮出府去找四爷,务必请四爷赶紧回府! 明明只跪了半个时辰,李玉却觉得有半年之久。此时的他嘴唇干裂,唇角的血已然凝结,脸颊淤青,疼得厉害。那双腿早已麻木,似肿胀了一般,膝盖更是疼如针扎,只因旁边的树荫下有人看着,不许他们跪坐在自个儿的腿上,必须挺直脊背,跪得笔直。 长时间的暴晒使得他汗流浃背,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像是被架在了火炉上,浑身刺痛,热燥难忍。 就在他晒得快要脱层皮,几近晕厥之际,忽闻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福晋,四爷来了!” 第二百一十九回 偶遇傅二爷 他只默了一瞬,苏玉珊的樱唇已然缓缓嘟起,鼻溢娇哼,似乎很不悦。弘历见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环抱着她,在她唇边蜻蜓点水似的印下一个吻,低笑声随之传来, “我是轻易得到了你的人,可你的心,我可是经历了千难万阻才得到,我视你为珍宝,又怎会不珍惜?倒是你,我一早就把心付给了你,你会珍惜我吗?”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绝对的答案,苏玉珊仔细考虑之后,认真回道: “你心中只有我时,我自会珍惜你,但人生路太过漫长,轰轰烈烈的感情终究会归于平淡,如若有朝一日,我对你失去了吸引力,你厌倦了这份感情,或是你的心另有所属,那我便会放手,不再眷恋。”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一派淡然,没有赌气,也没有开玩笑,心态似乎放得很平。即便只是假设,弘历单是想象便觉得难以接受,长臂一揽,将她圈住,让她依偎在他肩侧,紧紧的拥着,像是拥着世间至宝, “不会有那么一日的,我的心只属于你,谁也夺不走,你也不准放手,要牢牢的抓住我。” 誓言之所以动人,正是因为太过美好,让人心生憧憬,明知前方不会是坦途,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跟随着他向前走,紧紧的回拥着他,轻“嗯”一声,以示回应。 然而弘历却对她这回应不甚满意,“就一个‘嗯’字?你这态度未免有些敷衍了?” “那要说什么才算有诚意?” 略一思量,弘历笑得意味深长,“不说也成,多做。” “又来?”苏玉珊面露惧色,起身欲逃,却被他按在怀里,讲起了条件,“你还想不想帮李玉了?” 苏玉珊摇头如拨浪鼓,“不想,他还是自求多福!” 居然威胁不了她?啧!失策!不甘心的他再次哄道:“那你不想帮云芳?” “这正好是个考验李玉的机会,云芳袖手旁观即可。” 她是铁了心不想被胁迫,弘历无可奈何,只得松手,“实则我也想瞧瞧,李玉为云芳,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两人商议好暂不插手,次日苏玉珊便对李玉说,四爷不肯松口,她也没法子。李玉只能继续想办法, “要不我给德敏介绍一个媳妇儿?” 但是德敏这人不好糊弄,一般的女子他肯定瞧不上,思来想去,李玉的目光不禁落在了常月身上, “常月姐,你还没定亲呢!你觉得德敏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正在倒茶的常月闻言,登时红了脸,恼嗤道:“瞎说什么呢!别在那儿乱点鸳鸯谱!” 李玉本是病急乱投医,随口一说,苏玉珊也只当他是开玩笑,可常月面上那一丝羞赧之态却让苏玉珊意识到,李玉怕是无意间戳中了什么。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李玉的事,其他的事容后再说。 商议不出个结果,李玉只好又去找德敏,“我说大哥啊!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弃云芳?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媳妇儿?你喜欢哪位姑娘尽管跟我说,我保管帮你办成。” 德敏不理会,他只好使出下下策,“再不然我给你银子,三十两,足够你娶媳妇儿用。” 德敏停步,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向前走,李玉觉得有谱儿,再次加价,“五十两,你看成不?够你再纳个小妾了。” 德敏轻哼一声,表示不屑,李玉一咬牙,“八十两!不能再多了,我还得留点儿银子娶媳妇儿呢!” 不听他应腔,李玉将心一横,“一百两!这是我的极限了,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李玉的话尚未说完,却听德敏道:“成交!” “……”敢情他的目标就是银子啊!这一点李玉万万没想到,看向他的眼神难掩震惊, “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正直的人不会被银钱所诱惑,是以我从未跟你提及银子,今日实在逼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未料你竟会应承,德敏,我真是看错你了!” 德敏停步,义正言辞地道:“再正直的人也是要吃饭的。” 李玉暗叹失策,才刚他以为德敏不会答应,才会说出一百两的数目,现下他突然觉得肉疼,“一百两是不是有点儿太狠了?要不咱再商议一下?” 德敏掀眉斜他一眼,“云芳还不值一百两?” 李玉当即澄清,“她是无价之宝,可你也不该趁机勒索我?” 德敏之所以会这般,是因为昨日他问过四爷,李玉最在乎的究竟是什么。四爷说,那小子只在乎银子,是以德敏才会让他忍痛割爱,看他舍不舍得拿银子来换。 没想到一向视财如命的李玉居然肯拿一百两来换这桩婚事! 四爷给他的赏赐,李玉从来不舍得挥霍,皆悄悄的攒着,不与人吃酒,也不乱买东西,这应该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 由此可见,他对云芳是真的很在乎。 至此,德敏没再为难他,答应用一百两放弃婚事。 李玉虽然不舍那一百两银票,但一想到云芳,他还是狠狠心将银票甩给了德敏,“银子没了还能再挣,媳妇儿若是没了就抢不回来了,拿去!我才不在乎!” 德敏顺手接过银票,哼笑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开,将银票交给四爷。 弘历瞄了一眼,哑然失笑,“从铁公鸡身上拔毛?当真是稀罕呐!”而后弘历摆了摆手,并未去接,“你收着!自行处置。” 德敏略一深思,倒也没拒绝,暂时先收了起来。 解决了这件事,接下来最令李玉头疼的便是如何让刘大娘接受他。 这事儿迟早要讲明,瞒不住的,于是李玉决定请休一日,带着八样大礼,和云芳一起去她家吃顿饭。 起先刘大娘瞧见李玉过来,还如此客套的给她带了这么多东西,自是笑得合不拢嘴,但一听说女儿居然看上了李玉,还打算嫁给他时,刘大娘登时气结,直接抄起扫帚赶人,云芳挡在李玉身前相拦,坚称自个儿非李玉不嫁,刘大娘气得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无奈之下,云芳只好留在家中照顾母亲。 得知此事后,苏玉珊担心云芳在家的日子不好过,便打算亲自去一趟。 但她毕竟曾逃走过一回,估摸着弘历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门,是以苏玉珊主动对弘历道:“近日你可得空,陪我去看望刘大娘?” 弘历只道明日有事处理,后日得空,可陪她同去。 于是苏玉珊便等着他,等他得空后,两人才乘坐马车去往云芳家。 自刘大娘搬进京城后,苏玉珊一直没机会过来探望,今日还是头一回过来,一进屋,苏玉珊这才发现里头居然有客人! 那人正守在刘大娘的帐前,听到动静,回首一看,当即起身拱手,“给四爷请安。” 弘历见状,唇角微勾,“原是大舅子啊!当真是巧了!” 瞄见傅清身影的那一刻,苏玉珊不禁在想,还好她带弘历一起来了,若是独自前来,偶遇傅清,难保弘历知情后不会胡思乱想。 第二百二十回 嫡子 现下弘历也在场,他应该不至于怀疑她? 苏玉珊依礼唤了声傅二爷,而后行至刘大娘帐边,询问她的病况。 许久未见,刘大娘再见玉珊,不禁红了眼眶,“玉儿啊!我终于见到你了,孩子呢?孩子快有两个月大了?一切可安好?” “孩子挺好的,爱吃也爱睡,嬷嬷们照顾得很周全,大娘您尽管放心。” 刘大娘很想看一看孩子,可她晓得,那是四阿哥的儿子,自然不会轻易抱出来,也罢,只要能见玉儿一面便是好的。 她们在里头说话,傅清则跟着四爷一起去了堂屋。 弘历一问才知,原是傅清婚期将至,他打算邀请刘大娘出席他的婚仪,这才提前过来说一声,未料刘大娘竟是病了。 得知事情原委,傅清留在这儿好言劝慰,才坐了两刻钟,四阿哥他们便过来了。 弘历对他虽有猜忌,面上还算和善,傅清问及他在南郊遇刺一事,弘历并未往深处讲,只道这是天地会的阴谋。 屋外的两人客套的寒暄着,屋内的刘大娘心酸不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着苦,苏玉珊温言劝道: “大娘,您的心事我都懂,您一直希望云芳能嫁个可靠的男人,将来能为您养老,李玉就很可靠,他家里没了父母,往后肯定专心孝顺您。” “我知道李玉是个好孩子,可他毕竟是个太监啊!邻里们若是晓得云芳嫁给一个太监,指不定会怎么笑话我,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 老人家活了半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脸面,苏玉珊明白刘大娘的顾虑,遂劝她往好处去想, “乡邻的看法终究不如云芳的幸福重要,您也晓得,李玉是四爷身边的人,四爷一向出手大方,李玉这些年攒了不少银钱,他不会亏待云芳的,云芳跟着他,绝不会吃苦。” “可是我还想抱孙子啊!他是个太监,云芳若是跟了他,以后都不可能有孩子,日子过得再舒坦又如何?没有孩子的家终归是不完整的。” “我不在乎孩子!”云芳才说了一句,就被母亲给训斥, “你闭嘴,年纪轻轻的你懂什么?现在你是无所谓,只顾着自己的心意,等将来上了年纪,没有个孩子在身边作伴,该是怎样的孤苦伶仃!” 刘大娘的话没错,但云芳已然选择了这条路,玉珊只能尽量帮她说服刘大娘,“恕我直言,云芳是个姑娘,即便她嫁个正常男人,生了孩子,那也是外孙,不是里孙,无法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就算不是里孙,外孙我也一样会疼,我可以帮她哄孩子,打发光阴啊!不然你让我这老婆子做什么呢?” 撇了撇嘴,云芳许诺道:“您想哄孩子,将来我给您抱养一个便是。” “那终究不是你生的,不是咱们家的,能一样吗?” 房门未关,堂屋和里屋只有一墙之隔,傅清听得一清二楚,玉珊苦口婆心的劝了许久,仍未能改变刘大娘的主意,未免玉珊再忧心,傅清起身进了屋,立在门边道: “干娘,我很快便要成亲,等往后我有了孩子,您可以帮我哄孩子,不就有事可做了吗?” “真的吗?”想了想,刘大娘又觉得不太可能,“富察家的孩子,必定是个宝,又怎会抱来让我养?” “我可以接您去我家,您住在那儿,便能每日见到孩子,得空时我也可以陪您,有女儿,有女婿,还有干儿子,您就不会再孤单。” 傅清对她一直很孝顺,他这般一说,刘大娘这心里总算有了些安慰,加之玉珊说四爷已经为云芳和李玉赐了婚,皇子赐婚,既是荣耀,亦是命令,无可更改。 今日四阿哥亲自到此,和玉珊一起为李玉说情,于情于威,刘大娘终是没好意思再闹,最终点了点头,勉强答应了这桩婚事。 晌午将至,刘大娘留众人在此用午饭,苏玉珊来的时候已然做好了晌午留下的打算,傅清原本也是这么计划的,但看四阿哥和玉珊在此,他又改了主意,借口说是有事得回去。 刘大娘不舍得让他走,一再相留。弘历见状,随即开了口,“老人家最喜热闹,你既来了,留下用顿便饭,再走不迟。” 四阿哥已然发话,傅清无可推拒,只得应下。 下人们在灶房备菜,刘大娘也更衣起了身,她只是被女儿气得脑瓜子疼,实则无甚大病,现下众人皆劝说,她已然看开,也就不再装病,出了里屋到外头陪客。 席间苏玉珊主动给刘大娘夹菜,弘历则一直给她夹菜,嘱咐她多吃一些, “旁人坐个月子胖一圈,你还跟原来一样,无甚变化,得多吃些才是。” 看中碗中那么多的肉,苏玉珊无奈摇头,“我又不喂孩子,还是一个人的饭量,吃不了那么多。” 四爷他俩倒是恩爱,这桌上就剩傅清没人夹菜,云芳怕他难受,便主动给他夹了块鸡肉, “二爷你快吃啊!甭客气。” 这个称呼傅清一直觉得别扭,笑提醒道:“无外人时还叫我清和便是。” 这两人相处得倒是十分和睦,并无一丝尴尬之态,弘历打量着傅清,闲问了句, “如今云芳要嫁人了,错过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觉得可惜?” 假话并非发自真心,以致于傅清险些要忘了,他扮演的是爱慕云芳的角色,偏他今日还帮着云芳说话,这表现着实有些不正常。 略一思量,傅清从容答道:“错过难免会有遗憾,但若她能遇到两情相悦之人,我自当祝福。毕竟我也将要成亲,我给不了她幸福,那她就该由旁人来守护。” 他没有点名字,看似是在说云芳,只有云芳清楚,傅清这话其实是说给玉珊听的。 玉珊是否能听懂,是否会在意,并不重要。她好,便好。 为了让四阿哥相信,傅清还特地嘱咐云芳,“往后李玉若是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作为你的娘家人,我定会帮你出气。” 今日他们是来劝说刘大娘的,李玉在场难免有些尴尬,是以弘历并未带他。 一想起李玉,云芳的面上难掩甜蜜,故意当着四爷的面儿道:“李玉可是四爷的人,谁敢动他?” 弘历当下表态,义正言辞,“你还是玉珊的姐妹呢!他若敢惹你,我定不饶他,绝不会袒护。” 眼瞧着四阿哥和玉珊都那么支持云芳嫁给李玉,刘大娘虽不怎么如意,到底没再多管。 诚如玉珊所言,云芳脾气太犟,如若强行阻拦,万一云芳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她后悔都来不及。 女大不由娘,罢了!随她去! 刘大娘无甚异议,接下来就该找媒人择选婚期。李玉没了父母,倒是还有一些亲戚,最亲的就是舅舅,是以他打算让舅舅来为他办这场婚仪。 但他舅舅不在京城,他便写信给舅舅,讲明此事。 媒人拿着二人的生辰八字,挑了三个日子,供他们选择。八月,十月和腊月。 为了等他舅舅进京,李玉和云芳以及刘大娘商议之下,将婚期定在了十月间。 陪着云芳经历了这一切的苏玉珊不由感慨,再艰难之事,只要有恒心,终有如愿的可能。 李玉和云芳守得云开见月明,八月初,苏嘉凤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历经两个月的艰苦训练,他终于被选拔为汉侍卫,可以正式进宫当差。 正所谓好事成双,九月初,秋闱放榜,破例在京城参加科考的苏鸣凤中了举人,这就意味着明年春他可以继续参加会试。 弘历为他们铺路,那也得他们两兄弟争气才成,如今他二人皆没有辜负弘历的期望,苏玉珊也替兄长和弟弟感到自豪。 苏嘉凤的性子不够沉稳,她希望弟弟入宫之后能够谨言慎行,万莫强行出头惹祸端。至于兄长,她很放心,只盼着来年春闱时,兄长能够如愿,金榜题名。 叶落草黄,夏去秋来,转眼便到了十月间,这是李玉最期待的日子,再过几日便是他的婚期了,然而弘历却有些头疼。 因着十月十五是苏玉珊的生辰,他打算在那日陪伴玉珊,但按照惯例,每月十五他都得去岚昭院。 为避免冲突,他决定提前一日,在十四这晚去一趟岚昭院。 自妤瑛生下女儿之后,弘历再未碰过她,美其名曰让她好好将养身子。妤瑛一直没说什么,但是今日,她必须得说了, “熹妃娘娘一直在催我,说是让我再给四爷添个嫡子。” “不着急,你先将身子养好。”弘历依旧拿此做借口搪塞,孰料妤瑛竟道:“我已休养了半年,昨日大夫来请平安脉,我问过大夫,他说现下可以备孕。” 半年之期这么快就到了吗?当初弘历以半年为期限而推脱,如今时日已至,福晋搬出他母亲,再次提及孩子一事,他身为皇子,必须得有一个嫡子,这是他肩负的责任,可是玉珊那边,他又不忍辜负。 该当如何抉择,弘历心乱如麻。 第二百二十一回 坦白还是隐瞒 原本弘历的神情尚算轻松,手持书册坐于桌畔的他一听到嫡子二字,峰眉渐拧,眸光顿黯,他不发一言,似在沉思着什么。 看那模样,他似乎很排斥与她同房。 被嫌弃的妤瑛心中一阵刺痛,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计较。很快她便恢复如常,试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 “我明白,四爷心中只有苏格格,不愿与别的女人太过亲近。我身为您的妻子,本不该多管,可妻子也有妻子的责任,我的责任便是为您添个嫡子。 如若熹妃娘娘不催,我倒也不着急,可娘娘她每月都会差人来询问,我能怎么办呢?我也不想逼您,可您也晓得,娘娘最在乎的便是嫡子,如若我迟迟不能怀上,指不定娘娘她又会把怨气撒在苏格格身上,又要想法子为难她。” 她的话说到一半时,弘历怒火升腾,以为福晋又在拿他母亲压制他,但默默听罢之后,他仔细一想,忽觉这话虽不中听,却不无道理。 母亲对玉珊本就有偏见,难保她不会把福晋怀不上孩子一事怪罪到玉珊头上。 弘历没应声,却也没反驳,估摸着是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去,妤瑛趁热打铁,继续道: “即便不为我的处境,为着苏格格着想,四爷您也该如娘娘所愿。只要我一有身孕,四爷您就不必再违心的与我同房,可以专宠苏格格。” 眼下的局势,弘历比任何人都清楚,怪只怪玉珊不是满人,他必须娶福晋,而这嫡子,只能由福晋所出。即便他再怎么偏宠苏玉珊,老祖宗的规矩也不能破。 上回为着玉珊,他带病入宫,已然惹怒了熹妃和皇上。当时皇上就警示过他,男人年少时将私情看得重一些,无可厚非,但若因私情而枉顾大局,甚至遗忘了自己肩负的使命和责任,那便不是专情,而是真糊涂! 当时皇上并未特指,他只当皇上是随口一说,如今再回想起来,弘历忽然意识到,兴许皇上指的便是子嗣一事。 沉思许久,最终弘历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站起身来,朝帐边走去,垂目淡声吩咐道: “宽衣。” 这……便算是答应了? 忐忑的妤瑛暗松一口气,应声称是,行至他身侧,伸手为他解盘扣…… 秋夜寒凉,纵室内盈春景,一片热燥,可他的眼底却始终凉漠,没有一丝温度。 次日一早,弘历照例去上朝。 今儿个是苏玉珊的生辰,她本想亲自下厨,可弘历说了,生辰这天不能让她辛苦,只让她好好歇着,命灶房备宴即可。 既如此说,苏玉珊也就没再张罗,睡罢懒觉醒来后,常月为她梳洗更衣。 今儿是个喜庆的日子,常月为她挑了身绯色的夹棉氅衣,锦缎上绣着粉色芍药和几只蝴蝶,色泽鲜亮,十分明艳。 如此艳丽的氅衣,佩戴的十八子不能太扎眼,玉珊挑了串砗磲十八子,洁白莹润,与这衣裳相得益彰。 云芳一边为她系在盘扣上,一边琢磨道:“昨儿个我悄悄的问过李玉,问他四爷到底给玉姐姐准备了什么,他竟然连我也瞒着,说是四爷不许透露,他不能告诉我,太过分了!” 常月打趣笑道:“怪道四爷信任李玉,他这嘴紧的,连自家媳妇儿都不松口呢!” 云芳红着脸小声反驳,“还没成亲,才不是媳妇儿。” “快了快了!再过几日便是你们的婚期,我这贺礼都备好了,就等着送出去呢!”常月又在拿她说笑,云芳窘得不敢应声,赶忙换了话头,继续说起四爷的生辰贺礼。 对于礼物,苏玉珊倒不是特别期待,“平日里逢年过节的,他送的已经够多了,我那两个箱子都快装不下了。” “正因为他平时送了很多珍宝,所以我才更想知道你生辰这日他会送什么特别的。”云芳那双乌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说是要打了个赌, “我猜四爷会送珠宝,常月你呢?” 常月猜测道:“也许是古玩摆件。” 她们都在猜,苏玉珊也忍不住想赌一把,“我猜是诗词画作。” 常月掩唇笑道:“那也是极有可能的,毕竟四爷爱作诗嘛!” 苏玉珊没太当回事,云芳一直好奇的等待着,一个时辰之后,弘历终于归来,身后跟着的李玉手持一方盒子,规矩的立在一侧。 弘历含笑近前,“这贺礼我准备了许久,今日终于能送给你了。” 说话间,弘历食指微抬,示意李玉将贺礼呈上。 苏玉珊接过打开一看,才发现檀木盒内放着的是一枚翡翠镯子。 这只镯子居然通体满绿,色泽十分浓郁,如这般满绿的戒面、项坠或是小物件居多,镯子却是很少见。 只因翡翠中的翠色越多越珍贵,但原石内的翠色往往分布得并不均匀,开出来的镯子若能有一半的绿便属上品。如这般通体满绿的,苏玉珊只是听说,今日才算是头一回见识到, “满绿的镯子,你打哪儿寻的?” 自然是他用心去寻的,“初夏时节,宝韵斋里得了块翡翠原石,开出来的绿色十分纯正,水头极好。当时我便给了定钱,让他打造一只满绿的镯子,老师傅足足打磨了五个月,终于在你生辰之前赶制出来,希望你能喜欢。” 听他说这过程好费事啊!摩挲着那晶莹透绿的镯子,苏玉珊琢磨道:“肯定很贵?花了多少银子?” 弘历却道不贵,只伸出了五根手指,苏玉珊瞎猜道:“五百两?” 弘历摇了摇头,“五千两。” “……”苏玉珊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星眸圆睁,简直难以置信,五千两?那不就是一百万?一个镯子就要一百万? 她每个月的月钱也才六两银子而已,升了庶福晋后添到了十两,虽说弘历时常会额外给她银票,但若按照月银来算,那得几十年才能攒够五千两啊! 这么一算,她突然觉得好心疼,“这也太贵了?五千两能买好多首饰了呢!我不喜欢,你赶紧退回去。” 这话他才不信,“方才你瞧见这镯子时,眼里分明有光彩,你应是喜欢的。” “我一想到它的价钱,就喜欢不起来了,真的太贵了,我不要。”苏玉珊忙将镯子放回盒中,合上盖子,收回视线,不再瞧它。 弘历行至桌边,在她身侧坐下,将她左手的镯子取下来,苏玉珊轻呼道: “莫取,我这镯子好好的,我戴惯了,挺喜欢的。” 然而他却道:“已然戴了两年,再好也该换一换。这果绿色的翡翠色泽倒是清新,但不够贵重。” 说着他又将盒子打开,将那祖母绿的翡翠拿出来,往她指尖套去。 “我说了不要,不是很喜欢,你退回去!”她挣扎着想抽回手,弘历提醒道: “莫乱动,若是摔碎,五千两可就没了。” 此言一出,吓得她再不敢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为她戴上。 欲滴的一抹翠色环在她腕间,越发衬得她肤白腕细纤指修长。 弘历打量着,满意一笑,“不大不小,刚刚好,这镯子是为你而生,没有任何人戴过,只专属于你一个人,喜欢吗?” 这一回,她没有再否认,点了点头,轻声道:“喜欢是喜欢,可就是太贵重,我戴着有压力。” 拇指轻抚她的唇瓣,弘历柔声道:“我的银子,当然要花在心爱的女人身上,难道要我把它送给旁人,你才开心?” 一听这话,苏玉珊忽觉不舍得,小声嘀咕道:“你不是说这是为我打造的吗?旁人可能戴不进去呢!” 朗笑一声,弘历点了点头,“我悄悄量了你的手腕,尺寸正好适合你,它只能是你的,谁也没资格肖想。” 弘历温言软语的劝了许久,这才哄得她收下了镯子。 将近晌午,下人们开始上菜,然而午宴期间,他时常走神,面上虽有笑意,但眉头一直未能真正舒展,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苏玉珊奇道: “你这是怎么了?有心事?跟我说说,兴许能好受一些。” 昨夜在岚昭院之事,弘历本想告诉她,可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心情很好,他若将那些事说出来,岂不扫了她的兴致? 但若不说,往后她再知晓,怕是会更难受。 第二百二十二回 露馅儿 弘历迟迟不开口,似是有所顾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儿应是与她有关,然而苏玉珊还没来得及再问,弘历已然开口, “我只是在想,午后应该带你去哪儿游玩。昨日让你考虑,你可有想去的地儿?” 最终弘历还是没说出口,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他希望这能成为她美好的回忆,而不是夹杂着一口刀子的糖。 当然了,隐瞒不是好法子,过了今日,他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但愿她能够理解他的难处,不会怨怪于他。 他不肯细说,苏玉珊也就没再追问,顺着他的话音继续说下去,“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出门了!万一你又遇刺就麻烦了。” 原来她是顾虑这些啊!弘历摇头轻笑,“上回我陪你去刘大娘家,并未出事。” “那是为了云芳,迫不得已才要出门,再说刘大娘家人少,相对安全。今日出门并非必要,街市上鱼龙混杂,很不安全,还是免了!” 从前她只想着何时才能出去游玩,对她而言,能出去一趟比收到珍宝还开心,可是如今,她却敛下自己的心意,开始为他的安危着想,为了不让他身陷险境,她甚至放弃了出门的机会。 如此隐忍懂事的她,反倒令弘历越发心疼,“没你想得那么危险,我可以多带些侍卫。” 饶是如此,她还是有所顾虑,不出事皆大欢喜,万一出什么事,熹妃若是知晓弘历是为了给她庆贺生辰才出府,定会迁怒于她。 她可不想再一次被带进宫审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以玉珊宁愿不出去,就在家待着。 看她顾虑深甚,弘历越发自责,“都怪我不好,凡事不能自己做主,还得看额娘和皇阿玛的脸色,害得你都不敢出去游玩。” “无妨,我已经习惯了。”鸟儿被关得太久,渐渐也就习惯了笼养,对天空的向往没那么强烈。 她坚持不肯出府,弘历也就没再强求,轻声对她许诺道:“你且等着,等将来我能掌权时,不必受制于人,我便带着你踏遍大好河山,带你下江南,回你的娘家苏州瞧一瞧。” 待他掌权,那便是他登基为帝之时,到时他将会被无数的朝政军情环绕,日理万机,哪有空陪她呢? 虽说很难实现,但他能有这份心,苏玉珊便已知足,“好,那我等着。” 她这般体谅,弘历才不至于那么自责,笑应道:“不过那是后话了,先说眼前,今日天暖,用罢午膳我带你去后园转转,权当对你的补偿。” 两人已然商议好,偏巧午膳过后,弘历正在品茶,李玉来报,说是苏鸣凤求见。 苏玉珊闻言,喜出望外,“大哥来了?那玉蝉呢?可有同行?” 李玉回道:“苏公子今日是来送喜帖的,他说玉蝉姑娘婚期将至,她留在家中做准备,暂时不便出门。” 早在五月间,郑临已然决定要娶玉蝉,但那时苏鸣凤正忙着要进国子监读书,后来又忙着准备乡试,郑家不希望这婚事影响苏鸣凤参加科考,便将婚期定在了十月,此时的苏鸣凤已然忙完,便可专心筹备妹妹的婚事。 家人来访,苏玉珊也很想见一见兄长,然而这于理不合,心知自己不能去往前厅,她也就没开口,只对弘历道: “那你去见我大哥!我先去后园游赏,你忙完再过来。” “好。”弘历应声而去,苏玉珊则漱了漱口,而后来到妆台前,让常月重新为她擦口脂。 猜中了的云芳欢喜不已,“还是我猜得最准,四爷送的正是珠宝,你们都输了,一人二十文钱!” 对于这样的结果,常月可是不服气的呢!“格格,云芳定是事先从李玉那儿打探到了消息,这才故意跟咱们打赌,坑咱们呢!” 苏玉珊也怀疑云芳一早就知道那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云芳大呼冤枉,“我真的不知情,他那人很有原则的,四爷不让他说的事儿,他绝不会透露一个字。愿赌服输,你们不能抵赖啊!” 云芳再三保证,还竖指立誓,苏玉珊无奈一笑,遂让常月帮她拿了二十文,加上常月给的,一共四十文。云芳喜滋滋的接过,笑得合不拢嘴,直夸自个儿机灵。 整理好仪容,苏玉珊带着她们去往后园。 园中的名品菊花依次盛放,将这深秋妆点出别样的韵味。 主仆几人闲逛着,行至亭子附近,发现亭内坐着两个人,正是富察格格与岚格格。 苏玉珊本不想理会富察格格,然而西岚也在那儿,正招手与她打招呼,她不能不理会。 稍顿片刻,苏玉珊没再犹豫,往亭中走去,顺道儿向西岚道谢,“你让人送的贺礼我收到了,我很喜欢,岚姐姐费心了。” 西岚拉她坐下,欢喜笑道:“你喜欢就好,我本想亲自给你送过去,又担心打扰了你和四爷的雅兴,这才差人送去的。” 富察格格惊呼出声,“呀!今儿个是你的生辰啊!我竟不晓得,早知道就该给你准备贺礼,是我疏忽了,妹妹可别见怪。” 苏玉珊并不稀罕富察格格所赠之物,即便她真送了,玉珊也不敢用,只会将其锁起来。是以她并不在乎,无谓淡笑, “无妨,贺礼不重要,姐姐有这份心意就好。” 西岚闻言,颇觉讶然。才刚苏玉珊没来之前,她还跟富察格格说起,说今日是玉珊的生辰,问她可有备礼,富察格格却道没准备,说是每个月的月钱并不多,她没有多余的银钱给苏玉珊备礼。 现下到了玉珊面前,竟又是另一种说辞,给高格格和福晋送礼时,她出手十分大方,一到苏玉珊这儿,她便哭穷,西岚越发觉得她这位小姐妹总是在处处针对苏玉珊。 玉珊得宠,西岚只会羡慕祝福,可富察格格却心生嫉妒,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数落玉珊的不是。 偏偏西岚和富察格格最早相识,且富察格格一直对她挺好的,时常来找她,她不忍轻易放弃这个朋友,才会与之来往。 眼下这种情形,她夹在中间甚是为难,与谁亲近似乎都对不住另一个,但若让她放弃某一人,她又很难抉择。 苏玉珊晓得西岚的难处,这世间之人,能否成为朋友,还是要看缘分的,她不愿强求什么,但看西岚自个儿如何决断! 在西岚没有完全与富察格格划清界限之前,玉珊还会与她和善相处,但会有所保留,不会全心全意。 当然这些个心思百转她们皆不会明言,依旧坐在一起品茗闲聊。 暖阳斜洒于亭边的花木间,秋风卷着花香吹拂美人面,玉珊抬手撩鬓发之际,西岚瞄见她的镯子,眼前一亮,不由惊呼出声, “哎?这是新镯子吗?我从未见你戴过呢!” 一旁的云芳笑应道:“这是四爷今日送给格格的贺礼。” 好奇的西岚抬起她的手腕,仔细的观赏着,啧啧称奇,“满绿翡翠,还是冰种的,这可当真是少见呐!我只在铺子里见过一回,太贵了,买不起。四爷果然还是最疼你,送你的皆是最珍贵之物。” 富察格格见状,妒火丛生,去年她生辰时,弘历送了她一串翡翠珠链,她无比珍视,时常戴着,可那毕竟只是正阳绿的珠子,跟苏玉珊这祖母绿的镯子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四爷这心偏得太过明显,富察格格越想越不是滋味,眸眼一转,她故意道: “我说呢!四爷怎会昨日去岚昭院,原来今日是妹妹的生辰,四爷打算陪苏妹妹,这才提前了一日去陪福晋。 说来四爷可真是辛苦,昨夜岚昭院那边叫了水,今日他还得陪妹妹,妹妹可得劝劝四爷,固本培元呐!” “叫水”二字似一阵劲风,不期然的刮至她耳畔,刮得她耳朵嗡鸣。 先前她和弘历亲密过后都会叫水清洗。近一年来,弘历去岚昭院,一直没有叫过水,一旦叫水,意味着什么,苏玉珊再清楚不过。 第二百二十三回 弘历坦白 说没有一丝波动是假的,但如今玉珊的心境已与往日大不相同,富察格格故意说起这些,目的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她若动怒,富察格格便会乐得看笑话。 略一思量,苏玉珊依旧端坐,眉不蹙,眼不怒,淡笑以应,“姐姐怕是对四爷不怎么了解,四爷常年习武,身强体健,在帐中十分英武,每晚不把人折腾个两三回不会罢休,我都怕了他呢!” 眼瞧着富察格格变了脸色,苏玉珊这才忙不迭的捂唇,“哎呀!瞧我糊涂,就不该跟姐姐说这些闺房之事,姐姐怕是没机会感知四爷的威猛,着实可惜。” 云芳还担心玉珊会因为那句话而伤心生气,正想替她揶揄富察格格,尚未来得及开口,玉珊已然出言反击,激得富察格格面色瞬变,一阵红一阵白,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下这局面已然闹得不愉快,苏玉珊也就没再继续坐下去,与西岚打了声招呼,起身离去。 在富察格格看来,她的神态十分傲慢,富察格格闷哼一声,怒拍大理石桌面,却被震得掌心生疼,越发窝火, “这个苏玉珊,到底在嘚瑟什么呀?” 西岚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道了句,“你就不该在她面前提及四爷与福晋之事。” “怎的?”富察格格翻了个白眼,面露不屑,“四爷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福晋才是正妻,她只是个妾室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你说那些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吗?咱们都是女人,何必为难彼此?” 富察格格忍不住反驳道:“你没见她说话多难听吗?她在讽刺我见不着四爷哎!你怎么不数落她?” “你若不提那些,玉珊不可能先嘲讽,她不是那种人。” 富察格格被苏玉珊奚落,本就不是滋味,西岚却不安慰她,反倒指责她的不是,她难免心寒, “你的意思是怪我多嘴咯?你总是偏向玉珊,我说事实是错,她在我面前炫耀却是对的,就因为她得四爷宠爱,所以连我的朋友也偏向她,你若是看我不顺眼,那就别再理我!” “我没有偏向玉珊,是你先招惹她,还不准她反击吗?”有些话,西岚本不想说,可富察格格总是那么偏激,她实在看不下去,今日必须把话说清楚, “雅棠,你和玉珊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友好相处,四爷的心只有一颗,他给了玉珊,就注定会忽视旁人。别说你见不着四爷,我也见不着啊!这是四爷的态度,咱们没必要怨恨玉珊。” 冷笑一声,雅棠直白戳穿,“你错了,男人的心不可能永远只属于一个人,他早晚会变心的,苏玉珊不可能永远得宠。” “她得宠我不会嫉妒,只会祝福。她失宠我不会嘲笑,只会怜悯。四爷的心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 你这样嫉恨她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就没发现,每回都是你冲在前头得罪玉珊,高格格却躲在后头吗?她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自个儿不出头,拿你当枪使呢!” 冒着会得罪雅棠的风险,西岚一鼓作气,道出心中所想。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至于雅棠会怎么看待她,那就不是她能管得着的。 深叹一声,西岚转身先行,不再多言,徒留雅棠一个人,愣怔的坐在原地,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的处境。 西岚和玉珊走得近,她看不惯苏玉珊,才去投靠福晋,顺带与高琇雯交好,高琇雯面上对她倒算和善,与她同仇敌忾,数落苏玉珊的不是,可当面对苏玉珊时,高琇雯却甚少开口,皆是她先开口,高琇雯才会不痛不痒的跟着附和几句而已。 她只当高琇雯性子淡漠,不爱说话,并未多想,今日听西岚这么一说,她才惊觉,真相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西岚虽耿直,到底是拿她当朋友的,可是高琇雯呢?又拿她当什么呢? 且说苏玉珊走远后,常月担心主子不高兴,小心翼翼地劝道:“格格,四爷对福晋没什么感情,与她同房,大约只是给她应有的尊重,想要个嫡子而已,您别放在心上。” 轻嗯一声,苏玉珊面色如常,继续向前走着,“我没事。” 常月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然而云芳却无法理解,四爷那么喜欢玉珊,又是如何做到与别的女人亲热呢?人的身和心,真的可以分离吗? 不过她猜测玉珊的心里可能很不好受,也就没敢说出来,只默默腹诽。 她们不敢提,苏玉珊也没提,就此回了画棠阁。 那边厢,弘历见罢苏鸣凤,感觉天有些热燥,便打算先回画棠阁更衣,而后再去后园找苏玉珊。 孰料刚进院子,便见云芳立在院中,正在给花浇水。弘历奇道:“你们怎的还在屋里?玉珊呢?没去后园?” 以往见到弘历时,云芳都会欢喜相迎,今日见面她却沉着一张脸,闷声道:“格格去了,但却被人扫了兴,就又回来了,现下格格正在屋里午歇。” “被谁扫兴?”弘历问及因由,云芳懒得隐瞒,便说了实话,“还能有谁?富察格格呗!” 听罢因由,弘历峰眉紧皱,暗恨富察格格居然敢多嘴,生生坏了他的计划! 眼下玉珊已然知情,却不知她是什么态度,弘历莫名紧张起来,打算从云芳这儿探探口风,“玉珊听后是什么反应,可有跟你说什么?” “格格什么也没说,反应平平,但她怎么想的,我就不晓得了。” 富察格格的帐,容后再算,现下最重要的是得先解决他和玉珊的矛盾。 迟疑片刻,弘历终是抬步朝屋里走去。 四爷进屋后,云芳心刺难拔,小声问李玉,“昨夜四爷是不是跟福晋行周公之礼了?” 李玉面色顿窘,“这种事我怎会知晓?我又没有听墙角的习惯。” “那岚昭院有没有叫水?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 这可真是难为李玉了,李玉哭丧着脸,低声道:“主子的私事,我不能多管,更不能多言,小祖宗你就饶了我!别问了成吗?” 屋外的李玉为难至极,屋内的弘历亦生忐忑,脚步微顿的他犹疑片刻,这才抬指掀开棉帘,缓步入内。 彼时苏玉珊正躺在帐中午歇,弘历近前,将一盒子放在旁边的凳子上,而后在帐边坐下,闲问道: “不是说要去后园游玩吗?” 苏玉珊已生困意,闭着眸子迷糊应道:“天太暖,晒得人犯困,就想睡会儿。” “果真是个小懒猫,”笑叹了一声,弘历一时语塞,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照云芳所言,玉珊已知情,可他进门之后,她却什么也不问,说是太困,可他总觉得她这是刻意逃避。 他明知自己应该坦白,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又顾虑重重,迟迟开不了口,因为他怕看到玉珊那失望的眼神。 可她已经知道了,他若再继续隐瞒,不主动交代,只怕玉珊会更加难受。 思及此,弘历将心一横,主动开了口,“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 第二百二十六回 弘历不留情面 “啊?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已经……”话到嘴边儿,云芳实在说不出口,料想他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不仅云芳惊讶,李玉自个儿也很纳闷儿,“我是十二岁那年净的身,入宫之前找人动的刀子,当时还不严格,只在两边开刀即可。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什么感应,我便以为自己没那个能力,可是刚才抱着你的时候,它……它居然动了!糟了!这可怎么办?” 云芳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白,但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这应该算是好事?你何故惆怅?” “虽然像我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但还是会有个别没阉干净的,以及托关系蒙混过关的,是以朝廷有规定,每五年还会再统一检查一回,如若有特例,就得再重新阉割,年底就是五年之期,我也得接受查验。” 正因为如此,李玉才笑不出来,从前他不在乎这些,但如今他娶了妻子,自然希望能让云芳更幸福一些,一旦被人检验出异常,那他就彻底完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云芳还没来得及替他高兴,就又陷入惆怅之中,“那该怎么办?要不找四爷说个情?” 李玉却是摇了摇头,只因他很了解主子的性格,“你别看四爷平日里对你我宽容,就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人。小事他不计较,一旦涉及到原则规矩,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需知他是当朝皇子,皇子身边的长随只能是太监,我若有异常,四爷岂能容我?即便他再怎么信任我,也不可能为我而坏了规矩。” 云芳劝他莫担忧,“大不了被赶出府嘛!就算离开四爷府,也不是不能生存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苦笑一声,李玉怅叹道:“你想得太简单了,那些个宫女们尚有出宫之日,可太监是奴仆,一日为奴,终身皆是,如若发现我不正常,他们只会重新动刀,不可能放我离开。” 对于宫规,云芳一知半解,听他这么一说,她不禁提心吊胆,“再动刀?那岂不是很疼,还得遭罪?要不我跟玉姐姐求个情?” 李玉却道不妥,“苏格格心善,估摸着愿意帮忙,可有些事她也做不了主,先别声张,容我好好想想,等我确认之后再说。”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方才一紧张,他又软了下去。此时的他满心焦虑,也不晓得自个儿还能不能再生感应。 知他心不净,云芳也就没再让他尝试,“其实我无所谓的,但看天意!你别有太大的压力,早些歇息,明儿个再做打算。” 李玉也担心适得其反,便没再与她亲近,帮她掖好被角,而后才躺下,暗自思量着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苏玉珊起身更衣时,不禁念起云芳,也不晓得云芳和李玉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两人皆无经验,会不会尴尬呢? 没有云芳陪伴,苏玉珊难免不习惯,如今云芳已嫁作人妇,她是会在家做个贤妻良母,还是继续留在她身边? 她的私心里希望云芳能够留在府中,但该怎么抉择,是云芳的自由,她不该干涉,还是等云芳回门之后再商议! 今日天暖,用罢朝食后,苏玉珊让嬷嬷把孩子抱到院中来晒晒暖,孩子越大越爱笑,一瞧见母亲便咯咯笑个不停,浅浅的眉毛下,黑亮的眼睛明亮又清澈。 弘历回府时正好瞧见这温馨的一幕,顺手自玉珊怀中接过孩子,抱在怀中, “彦彦,这是阿玛给你取的名字,你最好能喜欢,不喜欢也没用,已经决定了,无可更改。来,让阿玛抱抱,给阿玛笑一个。” 然而小彦彦只顾好奇的捏着他的盘扣,根本不得空给他笑脸。 弘历顿感挫败,“为何他看到你就笑,看到我却不肯笑?” 苏玉珊兀自猜测道:“大概是因为你凶他了?” 有吗?“我哪有凶他?只是在跟他讲道理而已。” “你别看他小,你的语气他听得懂,你得温柔一些,他才会喜欢你。”苏玉珊教他放低声调,柔声轻哄,弘历倒是照做了,可彦彦却挣扎着不让他抱,撇嘴开始哭,一张小脸写满了委屈。 无奈之下,弘历只好将儿子递给玉珊,令他惊诧的是,玉珊接手哄了两声,彦彦居然就不哭了。他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但唇角已然弯起,笑得很开心。 弘历见状不免有些气馁,“我这个当爹的就这么讨人厌吗?” “你与他相处得少,他还没能习惯你的气息,再不然就是你抱的姿势令他不舒服。” 苏玉珊也说不准,只能瞎猜,弘历不禁开始反思自己,他与孩子相处的时日的确不多,每回都是抱一下,一哭便又丢给了嬷嬷,等他想抱的时候,孩子却不要他了。 看来他得多多练习才是,以免孩子与他生分了。 苏玉珊拿巾帕为孩子拭去泪珠,赖在母亲怀中的彦彦笑得十分开怀,弘历随手拿起摇篮中的小老虎逗弄儿子,尝试着用温柔的语气与孩子说着话。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弘历回首望去,不觉纳罕,“我不是放你几日的假吗?怎的又来了?” 李玉讪笑道:“奴才寻思着没什么事可做,就过来侍奉主子。” “没事你可以陪你的新娘子。”弘历暗叹这小子怎就这般不解风情,这点小事还用教? 然而李玉欲言又止,面色似乎不太对劲儿,弘历猜测他可能是有什么事儿,遂将小老虎给了玉珊,而后一抬眉,示意李玉进屋说话。 瞧李玉那神情,似是有私事,苏玉珊也就没跟进去,继续待在院中陪孩子玩耍。 原本李玉还在犹豫,可今晨醒来时,云芳就在他怀中,他看着云芳的睡颜,感受着怀中人的娇软,竟然又有了感应! 由此可见,他是真的不正常! 他本想隐瞒来着,可他至多只能瞒两个月,到时再说出来,只怕四爷会治他个欺瞒之罪,他对主子一向忠诚,这么大一件事压在心底,他自个儿也很难受,如若每日心神恍惚,指不定还会影响办差。 思来想去,李玉决定向主子坦白,遂将昨晚的情形略略概述了一遍。 弘历闻言,眸闪诧色,“你小子到底是不是太监?动过刀子吗?” 李玉如实答道:“奴才挨过刀子,的确是个太监,这种事奴才万不敢欺瞒主子。” 略一思量,弘历又问,“昨晚你们可曾圆房?” 这本是私事,他不该多说,但事关他的身份,李玉只能明言,“这五年来,奴才从未有过任何感应,就跟其他的太监一样,唯有昨晚和云芳亲近时才出现了异常。 不过那特殊的感应只有一小会儿,后来我一紧张,就蔫儿了,奴才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就没敢再尝试。” 此等奇事,弘历倒是有所耳闻,但真正见识,只在李玉这儿,“照你所言,你这是没阉干净,年底大清查,还得再阉一次。” 李玉一听这话,登时慌了神,“爷,奴才这时好时坏的,其实跟真太监没什么区别。您是不晓得,当年奴才挨刀子时,那七八日是如何熬过来的。 切完之后我只能躺在那儿,疼得不敢乱动,为了减少排污的次数,每日只能吃一顿,馒头和稀米汤。我又饿又冷又疼,却也没人管,只能听天由命,熬过去就活下来,熬不过去就见阎王,”回想起那年的情形,李玉不禁头皮发麻,那样的噩梦,他实不愿再经历一回, “若非奴才命大,就没机会侍奉四爷了!四爷,奴才实在不想再挨一刀!” 察觉到他的目的,弘历拧眉怒斥,“太监必须阉干净,此乃朝廷的规矩,即便你是我的长随,也不能例外!若人人都像你这般,抱有侥幸心态,企图蒙混过关,那宫闱皇室岂不是要大乱?” 第二百二十七回 躲着玉珊 道理和规矩李玉都懂,“如若没有云芳的出现,死与活,原本是无所谓的,可如今,奴才娶了她,心底便有了牵绊,奴才想陪着她,想给她幸福,这才斗胆恳请四爷高抬贵手!” 说话间,李玉顺势跪下,祈求四爷能够放他一马,弘历眉心微动,毅然转身负手,冷声道: “不是我要动你,此乃历朝历代的宫规,宫规不可破,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你也曾在宫中待过那么多年,自当清楚,坏了宫规是什么后果。” 弘历没有任何犹豫,拒绝得十分干脆,看主子这态度,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李玉怀揣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他再不敢多言,黯然低眉, “爷您教训得极是,是奴才太过自私,异想天开,奴才知错。” 尽管他已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他还是不自觉的抱有一丝希望,如今亲耳听到四爷严词拒绝,李玉心如死灰,只能告退。 院中的苏玉珊目睹李玉离开的身影,颇为纳罕。 李玉这人一向重礼节,若搁以往,他从屋里出来,路过院中,瞧见她和小阿哥,肯定会停下请安,但今日他竟什么也没说,浑当周遭的人不存在,失魂落魄的离了画棠阁。 如这般情状的李玉,苏玉珊还是头一回瞧见,直觉告诉她,他应是出了什么事。可他才与云芳成亲,应该很高兴才对,为何会这般绝望? 苏玉珊越想越不安,遂将孩子交给嬷嬷。 当她进屋后,发现弘历正坐在桌前,沉着一张脸,面色不愈。瞧这情形,主仆二人应是闹了不愉快, “这是怎么了?李玉跟你说了什么?” 迟疑片刻,弘历勉笑道:“小事一桩,不重要。” “怎么可能是小事?你们两人的脸色都不对,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莫非是跟云芳有关?” 她担心是云芳出意外,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弘历之所以不愿说出来,是因为他太过了解玉珊的性子,假如她知情,肯定会帮李玉说情,是以他干脆不提, “跟云芳无关,此乃李玉的私事,不打紧,我会处理,你无需担忧。” 弘历坚称没事,可苏玉珊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不说实话是?那我现在就去找云芳问个清楚。” 他本以为玉珊不会再追究,哪料她竟打破砂锅问到底,弘历忙提醒道:“云芳已然嫁人,李玉家在府外,你不能出府找她。” “为何不能?难道还有人刺杀我不成?我把嘉凤送我的匕首带上。”说着她还真就去找匕首了,弘历见状,起身一把拉住了她, “玉珊,莫闹。” 弘历神情凝重,始终不肯明言,苏玉珊越发觉得蹊跷,“如若真是小事,你为何不许我去?你怕我知道什么?你不是说要互相坦诚,不会瞒我吗?为何不肯与我说实话?” “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不可能把所有人的事都告诉你,”不论玉珊如何激将,弘历皆是那句话, “我不会让你出府,你别再生这样的念头,我还有事,先去书房。” 道罢他便转身离开,不愿与她多言。 以往他从不会这样,不论大小事,皆会与她分享,如今日这样的情形,她还是头一次遇见。 苏玉珊越发好奇,李玉究竟是有什么事? 偏偏云芳才成亲,不便出门,只能等到三日回门之后,她才能自由走动,眼下见不到云芳,玉珊无法探知真相,愈加焦虑。 她本打算等弘历晚上过来时再跟他撒个娇,问清楚因由,孰料当天夜里,弘历居然没来画棠阁! 这可是她回府之后头一回遇见这样的状况,除了初一、十五他要去岚昭院,以及他在宫里养伤那几日之外,弘历几乎夜夜都歇在画棠阁,今晚他居然不过来! 他这是在故意躲着她?难道她的追问于弘历而言已经成了一种负担? 弘历讳莫如深,苏玉珊越发起疑,他还说这是小事,可他竟然为了避开追问而不来画棠阁,让她如何相信这是小事? 这一夜,苏玉珊辗转反侧,久不能寐,她想了许多法子,却又被她一一否定。 弘历不仅禁止她出府,就连她院里的其他人也出不去,她想找人探话都没机会。 整整一天,弘历都在外头,直至傍晚才回府。 回到书房后,未听下人禀报什么,弘历不免好奇,遂问王进宝,“画棠阁那边什么情况?” 王进宝如实道:“回四爷,那边没动静,苏格格一整日都没出门。” 他还以为玉珊会来这儿找他,是以他迟迟没回府,未料她竟没过来。 她这只小猫一向爱炸毛,这回怎的这么沉得住气?不应该啊!弘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苏玉珊之所以没去,是因为今日是云芳的回门之期,按照先前的约定,待回门宴过后,云芳就会过来一趟。 只要云芳一到,她就可以向云芳询问,无需再问弘历,然而玉珊在家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云芳的身影。 玉珊坐立不安,遂命常月去府门口瞧瞧。 常月一问才知,原来一个时辰之前云芳已然来过,但却被侍卫挡在了门外,不许她进,云芳无奈,这才离去。 弘历居然不许云芳进府?这事儿似乎比苏玉珊想象得还要严重,常月亦担忧云芳夫妻二人,低声禀道: “方才奴婢去打听了,四爷才回书房,格格您要去找四爷吗?” 深思许久,苏玉珊终是摇了摇头,“我不能去,他明摆着在躲我,足以证明他不愿说,我去了也不会有结果,只会惹他厌烦。” 常月劝慰道:“格格说笑了,四爷烦谁都不会烦您啊!兴许他是有别的苦衷呢?” 如今的苏玉珊不似从前那般天真,仗着弘历宠她便任性的表达自己的喜怒,最初他可能会纵容,时日一久,他可能就懒得再去哄她了?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永远,他的承诺再诚挚,她也得保持理智,唯有理智,方能维系长久的关系, “再亲密的两个人,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去探触对方的底线,否则相恋便会慢慢的变成相厌。我得等着,等他坐不住。” 第二百二十八回 弘历认怂 尽管苏玉珊很担心云芳和李玉,她也不能乱了方寸,着急追问只会适得其反,根本帮不了他们,是以玉珊没有去书房找弘历,而是继续在画棠阁等着,顺便吩咐常月, “你去请个大夫,就说我身子不适。” 会意的常月即刻去办,大夫把脉之后,发现苏格格脉象正常,无甚大碍,心如明镜的他照例开了些补药,对外却说苏格格是感染了风寒。 画棠阁外一直都有侍卫守着,这边的任何情形都会传到弘历耳中,是以苏玉珊并不着急,喝罢药之后便躺在帐中默默的等待着。 半个时辰后,门外果然传来脚步声,弘历一进门便嗅到了异常,尽管他事先已收到消息,但他不愿说是侍卫传的话,佯装不知情,顺势询问, “屋里怎的有药味?玉珊她不舒服?” 常月福身回道:“格格患了风寒,才喝过药。” “怎的没人去禀报?” 常月心道:若无人私下传话,您又怎会来此?好在四爷还是来了,那就证明他还是关心格格的。不过主子想伪装,那她只能配合,不能拆穿,随即回了句场面话, “格格说您公务繁忙,不许奴婢去打搅。” 说话间,弘历已然进得里屋,行至帐边,轻唤着帐中人,“玉珊,玉珊?睡着了吗?” 苏玉珊迷糊应声,勉强睁眸看了他一眼,复又阖上,哑声道:“大夫说我患了风寒,四爷还是别歇在这儿,以免我把病传染给你。” “你不舒服,我自当陪伴,我身强体健,不怕传染。”弘历遂命常月备热水,在此洗漱。 更衣之际,弘历特地交代常月,“下回格格不舒服,你直接去禀报,不许再隐瞒,再忙我也会抽空过来。” 常月应声称是,随后默默告退,关上了房门。 待人走后,弘历在她身侧躺下,询问她的病况。 苏玉珊恹恹地道:“鼻子不透气,头有些晕,其他没什么大碍,已然喝了药,估摸着睡一觉能轻生些。” 道罢她没再多言,就这么睁着眼躺在那儿,默不作声,兀自发呆。 翻了个身,弘历侧躺着面向她,抬指轻捋她鬓边的发,“怎的不睡?不困吗?” 拢了拢肩头的被角,苏玉珊拖着鼻音道:“午后睡了几个时辰,这会子不困。你乏了先睡便是,不必管我。” 她面色如常,没再提及昨日之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这样的情形有些出乎弘历的预料, “你也不问问我昨夜为何没来?” 闻听此言,苏玉珊的面上并无愠色,淡笑以应,“你不来,自有你的因由,我若事事都过问,岂不是压得你喘不过气?我可不想成为旁人的包袱。” 她这话,看似是在回答他,实则意有所指,敏感如弘历,又岂会感应不到,她是在暗指昨日那件事。 轻叹一声,弘历主动向她解释,“我没把你当包袱,还有,我不是旁人,是你的男人。” 苏玉珊轻“嗯”一声,眼神未与他对视,虚落在锦被的刺绣上,没应腔。 她追问之时,他不愿说,现下她不问了,弘历又莫名心虚,总觉得玉珊跟他生分了,又或者她误会了什么。 即便他再怎么拦阻,她终归会再见云芳的,这也就意味着,她早晚会知道这件事,等她知晓后,发现他瞒了她这么重要的事,难保不会与他闹别扭。 两人好不容易才互相信任彼此,若因为此事而闹得不愉快,岂不得不偿失? 思及后果,弘历改了主意,没再隐瞒,如实道出真相,“李玉那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在此之前,苏玉珊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奇特的情形!太监居然还有没阉干净的?苏玉珊默默听罢,震惊的同时又觉诧异, “就为这事儿?你至于瞒着我吗?” “他是云芳的丈夫,你若知情,肯定会念在云芳的面儿上为他求情。” 听到此处,苏玉珊已然明了,“你不愿听我啰嗦,这才瞒着?” 这词用得不精准,弘历及时纠正,“我不是嫌你啰嗦,只是怕你心软跟我撒娇,你一撒娇,我若不应,你肯定心里不舒服,到时我还得想法子哄你。” 若搁以往,苏玉珊肯定会质问,质问他为何不肯放李玉一马,但这样质问的语气会令人很不舒坦,仿佛有种指责弘历冷血无情的意味。 一味的埋怨不会令他心软,只会让他心生抵触。 是以苏玉珊没有直白质问,而是选择换一种方式,设身处地的站在弘历的立场去看待此事, “李玉是你的人,你们主仆之间相处那么多年,现下出了这样的事,估摸着你心里也很为难?其实你也有心软,想放过他,但若放任不管,年底清查之时又当如何?” 来画棠阁之时,弘历已然做好了被埋怨的准备,然而预想中的责备并没有如期而至,玉珊之言,温而轻,字字句句都戳中他心扉,弘历忽觉心间一轻,再不必悬着, “你猜得很对,我是拒绝了他,可我心里又何尝好受?他的命已经够苦的了,我又何尝想让他再挨一刀?但是规矩摆在那儿,尤其他还是我身边的人,年底清查,我若不让他去,旁人肯定会生疑。 多少人在暗中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就等着抓我的把柄,他们若知晓我的长随并非真正的太监,必会到皇阿玛面前参我一本,指责我知法犯法,身为皇子却不以身作则,包庇纵容身边人,无视宫规。 一旦皇阿玛知情,李玉可就不是挨刀子那么简单的了,命都得赔进去,而我也会被皇阿玛严厉申饬!这样的代价,他负得起吗?” “照你所说,他时好时坏,还不算正常男人,只在特殊的情况下才会有感应,即使他去接受清查,应该也不容易被发现?” 玉珊不懂审查的流程,弘历却是有所耳闻, “你以为清查只是解衣看一眼便完事儿吗?为了防止特殊情况发生,他们会动用各种方法,甚至还会找青楼女子过来试探,那种反应是控制不住的,一旦李玉有了感应,照样会挨刀子。” 星眸微转,苏玉珊试探着问了句,“倘若他能在清查之际蒙混过关呢?你还会追究他的责任吗?” “只要他能躲过去,我自然不会再迫他净身。”表态过后,弘历诧异的望向她, “此话何意?难道你有法子?” 第二百二十九回 苏玉珊的歪招 苏玉珊压低了声道:“我听说有一种药,服之即萎,能让男人三日之内无法行房,如同废了一般。” 弘历闻言,不由皱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居然有这种药?我从不曾耳闻,你打哪儿听说的?” 实则她是现代的时候从小说中看到的,当时她也觉得怪异,但小说大都胡编乱造,不足为奇,是以玉珊并未放在心上。 今日听闻李玉之事,她猛然想起书中所言,这才提了一嘴,瞎扯道:“自话本子里瞧见的,我也不确定是真是假。” “你看的都是些什么奇怪的话本子,居然描述此等隐秘之事?让我也瞧瞧。”弘历也想开开眼界,苏玉珊却道看得太多,记不清是哪本。 弘历不禁啧叹连连,“看来你没少背着我偷看歪风邪气的话本子。” 最没资格说她之人便是弘历,苏玉珊樱唇微抿,颇为不满,“说得好似你有多正派似的,每晚使坏招,花样层出不穷,你又是打哪儿学来的?” “自然是从不可描述的书里学来的,”弘历趁机诱哄,“你想不想看?我可以陪你一起赏析。” “我才不想看呢!”生怕他又扯远,苏玉珊赶忙提醒道:“我在与你说正事,你少打岔。” 敛去嬉笑之色,弘历枕着胳膊正色道:“你所说的法子,真伪尚不能确定,且等我打听一番,再做定夺。” “向谁打听?”苏玉珊提醒道:“你可得小心些,别让人猜出些什么来。” 这倒也是,大夫虽多,可弘历不能轻易询问他们,他本想让德敏去办,但事关李玉的安危,万一德敏说漏了嘴,将会有更多的麻烦。 权衡再三,弘历决定亲自去办,“旁人我信不过,只能向老五打探,他最懂这些旁门左道。” “那五爷肯定会问你打听这些作甚。” 略一思量,弘历已有主意,“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苏玉珊之言为他指引了方向,为着李玉的将来着想,弘历决定试一试。 次日瞧见弘昼时,弘历顺势向他打听,可有那种药物。 果如玉珊所料,弘昼颇为诧异,好奇的向他追问因由。 弘历压低了声道:“府中有个侍卫,他的父亲去世了,家中的那位姨娘颇有手段,想霸占家产。他得知姨娘与账房之人有私,便想揭发此事,然而那账房先生居然说自己不是真男人,不可能与人苟且,为证明自个儿的话,他居然敢当众验证。 那侍卫分明亲眼见过他二人干柴烈火的场景,是以他怀疑账房先生服用过某种药物,他心中不忿,想请我为他做主,我从未听说过这种药,这才想着问问你。” 这事儿八分为真,两分为虚,弘历真假掺半,言之凿凿,弘昼也就当了真,小声与他讨论起来, “四哥你还真是问对人了,这种药我有所耳闻,听说服用之后确实能让人像花儿一样枯萎。” 弘历佯装不信,“真有这么奇特的药?” “有,不过很少见,我只知道一家有售,一则太贵,二则太伤身,我听说啊!这药因人而异,有的人几日之后还能复原,但有的人一旦服用,便彻底萎了,再也做不成男人,所以一般不会有人去买。” 弘昼顺口说了个铺名,弘历默默的记在心里,故作诧异的慨叹道:“这世间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打听清楚后,弘历便将李玉夫妇给叫至画棠阁,当着玉珊的面儿将那药的事给讲了出来。 李玉一直以为四爷不可能帮他,未料四爷竟然会亲自为他的事而奔波,四爷一向严苛,怎会突然改变主意?难道是苏格格帮他说话了? 个中因由,李玉不便追问,但听四爷道: “老五说了,这药有弊端,寻常男人服用后,可能还会恢复,也有可能一辈子都废了。你本就情况特殊,一旦服用,很有可能连仅有的一丝感应都没了。这条路该怎么走,这药是否服用,你自个儿看着办。” 如若没了感应,那岂不是又空欢喜一场?李玉为难的望向云芳,云芳并无一丝犹豫,很快便做出了抉择, “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是不希望李玉再挨刀子,万一他撑不住,那便连命都得搭上,倒不如服用那种药,蒙混过关,还有一丝生机。” 从始至终,云芳在乎的都只是他的安危,李玉心下感念,愿意冒险一试,随即郑重跪下,拉着云芳向主子磕头道谢,“奴才叩谢四爷宽仁之恩! 看了身边人一眼,弘历笑提醒道:“你该谢的是玉珊,这法子是她想出来的。” 苏玉珊可不敢邀功,“我只是随口一说,那也得四爷你愿意配合才成啊!” 云芳就知道,玉姐姐肯定帮李玉说了不少好话,由衷感激的她亦俯身磕头,“四爷和格格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二人感激不尽!” 道罢他二人再次叩首,玉珊忙道使不得,亲自上前相扶,“自家人莫说见外话,你跟李玉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眼下主意是有了,但这药不能由弘历出面去买,李玉也不能去,好在李玉的舅舅还在京城,商议之后,他决定让舅舅出面帮他买药,反正舅舅住几日便要回老家,不会留在京城,不会有人认出来。 舅舅十分疼爱李玉,自然愿意帮忙。未免给外甥惹麻烦,他买了药之后,第二天就辞别了。 李玉收下这药,默默的等待着年底的清查。 云芳不禁有些担忧,暗自琢磨这药是否真的起效。怎奈这药太特殊,李玉不敢声张,不能找人尝试,且这药危害极大,药力只有三日,他自个儿也不能提前尝试,一旦现在试了,两个月后他便不能再用,用得太频繁,会有性命之忧。 是否有效,服用之后会是怎样的后果,谁也无法确定,只要有一丝希望,李玉都要试一试,最坏的结果便是失去感应,继续做太监,总好过再挨刀子,生死未卜! 眼下着急也没用,云芳只能陪他一起等着,但看天意。 这段时日,有云芳的安慰和鼓舞,李玉的情况越来越好,有一晚氛围极佳,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然过了一次正常的夫妻生活,但大多时候他都没感应,云芳并不催他,说是顺其自然就好,劝他别有太大的压力。 成亲之后,李玉想让云芳在家享福,打算给她请个丫鬟伺候她,但云芳不愿一个人待在家里,说是太无趣,她还是想过原来的日子。 李玉不会违逆她的意思,苏玉珊自是欢迎之至,于是云芳又回到了画棠阁,继续陪伴在玉珊身边。 解决了李玉的麻烦,弘历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得知彦彦每日午后都会在院中晒太阳,弘历忙完公务便赶了过来,正是想着与儿子多多相处,打好关系。 奇怪的是,玉珊若是在场,彦彦必定会伸着小胳膊要找她,她若不在跟前,彦彦还肯让他阿玛抱一会儿,但也只是一小会儿,便又开始东张西望,撇着小嘴儿想哭。 弘历就不信自个儿哄不住他,他绞尽脑汁想了各种法子给孩子打岔,彦彦似乎都不感兴趣,直至后来,弘历命一个小太监在院中挥着鞭子打陀螺时,瞧见地面上那快速旋转的陀螺,彦彦才终于有了笑颜,一双大眼睛直盯着陀螺转,浑忘了要找娘。 几番尝试终于成功的弘历颇为自豪,转头对着屋里扬声道: “玉珊你瞧,彦彦他肯让我抱,再也不哭了!” 特地在屋里回避的玉珊透过窗子瞧见这父子和平相处的一幕,颇觉欣慰。 就在此时,有个丫鬟急匆匆入院,苏玉珊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福晋身边的大丫鬟冬凌。 冬凌这丫头一向稳重,今日却是神色凝重,柳眉紧皱,入院后向弘历福身道: “启禀四爷,小格格她病得越来越严重,先前只是风寒,服了三日的药不见好转,昨儿后半夜到现在一直高烧不退,福晋忧心不已,还请四爷您过去瞧瞧。” 第二百三十二回 灌药 担心她们对彦彦不利,苏玉珊再顾不得梳理青丝,提裙直奔门外,疾步跑至儿子的房中。 一进门,她便瞧见岚昭院的小厮自嬷嬷手中夺走了彦彦,彦彦正在熟睡中,忽被人扯拽,受了惊吓,哇哇哭了起来。 崔嬷嬷无动于衷,命人打开食盒,倒出一碗褐色汤汁。 眼看着孩子被他们拉拽着,苏玉珊气得浑身发抖,扬声怒呵,“住手!” 说话间,她冲上前去,抬手欲夺回孩子,却被人拽住胳膊,一向斯文的苏玉珊星眸含恨,反手便是一耳光,直甩得那小厮嘴角生疼。 云芳亦冲上前去,她自小在乡村长大,惯干农活,力道极大,先是狠踩那小厮的脚,而后使劲儿拧他的胳膊,趁着小厮吃痛之际,她一把夺回小阿哥,紧紧的护在怀中,柔声安抚着, “彦彦不哭,没事了,没事了!” 孩子暂时脱离危险,苏玉珊这才稍稍安心,转头怒视崔嬷嬷,“崔嬷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擅闯画棠阁,谋害小阿哥!” 崔嬷嬷低眉顺眉,温言解释道:“格格息怒,老奴绝无谋害小阿哥之意,不过是遵照萨满巫师的意思,喂小阿哥喝下神水而已。” 果如她所料,这个崔嬷嬷又在打坏主意,苏玉珊下巴微扬,星眸一改温润,满布厉色,冷声警示, “四爷已然明确表态,不让小阿哥喝符水,你居然还敢拿巫师说事儿?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 “自然是四爷做主,可四爷他是担心神水伤身才不舍得让小阿哥喝下,巫师给的神符怎会有问题呢?这可是强身健体的,格格若是不信,老奴可以先喝一口。” 听着崔嬷嬷的诡辩,一旁的云芳没忍住回呛道:“真是笑话!你都几十岁的人了,你的命焉能与小阿哥相提并论?” “你认为强身健体,那你大可全部喝下去,总之彦彦不能喝!”事关孩子的安危,苏玉珊绝不会妥协,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或许我还会出于规矩委曲求全,但若要打我儿子的主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什么神符水,乱七八糟的东西,没病也得喝出毛病来,还送出去四十九日?一日我都不许!” 崔嬷嬷满目忧色,掩面哭道: “格格,平日里福晋待您十分宽容,许多事她都睁只眼闭只眼,不与您计较,您有孕之时不去请安,她何曾说过您一句?即便四爷再怎么宠您,她也没有故意为难过您,你合该感念福晋的宽仁才是,就当老奴求您了,您救救小格格!” 崔嬷嬷开始示弱,苏玉珊却十分清醒,没被她给绕进去,“不去请安是因为我胎象不稳,此乃四爷的意思,福晋不为难我是做人的本分,并非仁慈,你少在这儿道德绑架,此事没得商量!” 软的不行,崔嬷嬷敛去悲色,神情骤变,冷哼道:“福晋之女是嫡出,小阿哥只是庶出,如今小阿哥克了小格格,理该为小格格喝下神水!” 瞧瞧,老狐狸露出真面目了,苏玉珊丝毫不惧,懒声应道:“这话你去跟四爷说,四爷若是同意,我无话可说。” 崔嬷嬷板着脸道:“四爷是否同意并不重要,此乃熹妃娘娘的意思!” 苏玉珊心下一紧,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哦?是吗?昨夜巫师才来,夜里宫门未开,你又是如何请示的熹妃娘娘?” “自是有人守在宫门口,只等着宫门一开就进去禀报熹妃娘娘。”崔嬷嬷只道这是熹妃娘娘的口谕,苏玉珊却是不信。 崔嬷嬷若真有熹妃的口谕,应当一开始就说出来,直接拿熹妃压人,又何必说好话求她? 到了这个时候崔嬷嬷才搬出熹妃,分明就是欺诈!“你说口谕便口谕?有何凭证?” 眼看着崔嬷嬷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苏玉珊懒得再与她掰扯,命侍卫将她们带出去,侍卫领命近前,将岚昭院的人皆拽了出去。 将人撵出画棠阁后,苏玉珊质问侍卫,“你们是怎么守卫的?居然放崔嬷嬷进来残害小阿哥?” 侍卫当即抱拳,“崔嬷嬷说她是奉了福晋之令,有要事跟您说,卑职并不晓得她要谋害小阿哥,卑职知错,还请格格恕罪!” 虽说彦彦躲过了一劫,但苏玉珊仍旧心有余悸,肃声吩咐道:“往后除了四爷,谁也不能擅自进来,必须先行禀报!” 侍卫领命称是,而后继续到外头守着。 回房后的苏玉珊开始细思此事,府中上下百十口人,偏就小阿哥克了小格格,真有那么巧的吗?所谓的鬼神之说,大都是坑蒙拐骗的手段, “必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彦彦,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常月兀自猜测道:“会不会是福晋的意思?借着小格格之手谋害咱们小阿哥?” 不论是历史记载,还是在苏玉珊亲眼所见,在她的印象中,福晋都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之人, “小格格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应该不至于拿孩子的安危来做赌?” 云芳兀自琢磨道:“难道是熹妃娘娘?” 苏玉珊亦有此猜想,但又觉得可能性不大,“熹妃的确不喜欢我,可彦彦却是她的亲孙子,纵然不是嫡出,到底是个男孩,熹妃没理由坑害彦彦。” “那还能是谁呢?”常月掰着指头一个个的数着,“陈格格足不出户,与您无冤无仇,岚格格与您交好,她不会害您,剩下的便是高格格、金格格和富察格格。” 云芳奇道:“金格格就是别院那位?她不是已经疯了吗?” “谁晓得她是真疯还是假装,她的孩子生来怪异,不被四爷所喜,至今都没能进门,指不定她心中生恨,便装疯卖傻,再借机暗害小阿哥。” 常月之言似乎很有道理,云芳亦有自个儿的猜想,“那位富察格格总是挤兑玉姐姐,我觉得她最可疑。” “高格格也有可能,她俩是一伙儿的。” 她们主仆几人猜了半晌,仍旧没个定论,云芳不禁开始念叨着, “四爷怎的还不回来?等他回来,合该好好教训崔嬷嬷才是,一个下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谋害皇孙!活得不耐烦了!” 常月却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如若没有福晋撑腰,崔嬷嬷怎敢擅作主张?依奴婢看来,这应该是福晋的意思,只不过福晋不便出面,才指使崔嬷嬷强行灌药。” 福晋是否知情,苏玉珊尚不能断定,她的私心里希望这事儿与福晋无关,倘若真是福晋的意思,那往后她和孩子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且说那崔嬷嬷没成事,回去后哭着向福晋磕头,说是对不住主子和小格格,而后又加油添醋的数落着苏玉珊的罪状,说她如何对福晋不敬, “福晋您是没瞧见,那位苏格格有多嚣张,所谓的庶福晋只是个称谓,她哪算什么正经福晋啊!可她却惯爱摆谱儿,说什么四爷最宠她,最看重的便是她的儿子,儿子比女儿金贵,小格格是否生病与她无关,不是她的孩子,她才不在乎呢! 您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同为母亲,她怎就如此狠心,一点儿都不体谅您的心情呢?” 默默听罢,妤瑛眸眼微眯,藏在被中的指节紧紧的攥在一起,修长的指甲扎得皮肉生疼! 最终她又缓缓松开,哑着嗓子吩咐冬凌,“你去一趟画棠阁,请苏格格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第二百四十二回 没有孩子,你会回来吗? 清廷入关之后,规定满洲男子可纳汉女为妾,不可娶之为妻,但是满洲女子绝不能嫁于汉人为妻,这个规矩,苏鸣凤一直都晓得。 从前他不认为有什么,但如今,他结识了满洲女子之后,不禁开始质疑这条规矩, “皇上不是说满汉一家亲吗?为何不能通婚?” 以往弘历深以为然,认为满汉终究是有差别的,自从遇到苏玉珊,他的内心开始动摇,开始怀疑这无情的规矩是否合理。 倘若没有这规矩,那他便能将玉珊晋为福晋,无需再娶富察氏,然而现在的他只是个皇子,不可能去推翻老祖宗的规矩。 “朝廷立下的规矩,你去问个为什么,谁会给你答案?我一个皇子都不能违背,你又怎能违抗?我若没记错的话,额图浑是翰林侍读学士,从四品,他的女儿应当参加选秀,尚未参选之前,不得私自婚配。” 苏鸣凤眸光黯然,但还是不愿放弃,“下官晓得这个规矩,是以暂时不愿定亲。” 听这话音,他似乎还有念想,“怎的?你还想等着她?万一她入选,那你岂不是白等一年?” 每年参选的秀女那么多,且入选的条件极其严苛,并非每一个都能入选,是以苏鸣凤还在盼着另一种可能, “兴许她会落选呢?” 他想得可真简单,实话不中听,但弘历必须得让他明白现状, “即使她落选,她阿玛也只会将她许给满人,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鸣凤,我一直都很欣赏你的能力,从未歧视过你的汉人身份,我晓得你有真才实干,将来前途无量,其他的事我可以帮你,唯独此事,我帮不了,你还是趁早死心!莫为一段没有结果的姻缘而蹉跎。” 苏鸣凤面上应承着,心下终究还是不愿放弃。 晌午弘历宴请大舅子,两人坐在一起谈论政事,没再提及感情一事,聊得尚算愉快。 宴罢饮了两盏茶,苏鸣凤就此告辞,回往郑家。 苏嘉凤成亲之后便搬了出去,苏鸣凤还一直寄居在郑家,虽说也有给些银子,但他心里终究觉得叨扰太久不妥当,如今他已有了功名,暂时安定下来,便想着搬出去住。 可郑临却不舍得让他搬走,郑老爷和郑夫人也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在外头,说是没个照应,不方便,皆劝他继续住在这儿,等将来定下亲事,再在外头买座宅子。 玉蝉也劝兄长留下,苏鸣凤不忍拒绝郑家的好意,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至于他的婚事,怕是一时半会儿难定啊! 得空时,弘历与苏玉珊说起此事,苏玉珊不禁好奇,兄长和那位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弘历只道他没多问,并不晓得两人相识的细节, “问那些作甚?终究没结果,再怎么情深义重也是徒劳。” “晓得内情才好劝他啊!”玉珊想问个清楚,可她不便见兄长,便差人将玉蝉给请了过来。 问过妹妹,她才知晓,原来大哥喜欢的姑娘名唤颂莹,那姑娘聪明伶俐,且胆子极大,她的兄长与苏鸣凤是同窗,而她时常女扮男装,跟着她兄长,这一来二去的,她便结识了苏鸣凤。 起初苏鸣凤看不惯她,说她一个姑娘居然没规矩,着男装,两人互瞧不顺眼,时常起争执,哪料这嘴斗着斗着便成了冤家,最终两人互生情意。 在话本子里,这可是天赐良缘,苏鸣凤虽出身贫寒,好在他有才学,还中了进士做了官,两人还算登对,怎奈他生在清朝,满汉有别,颂莹是满洲女子,只这一条便生生阻了两人的姻缘。 颂莹不愿放弃,想让苏鸣凤等着她,等她明年开春选秀结束再谈论婚事。 苏鸣凤明知没什么希望,却还是愿意等着,仿佛只要等下去,便有一丝可能。 得知两人相识相知的经过,苏玉珊心下动容,再不忍劝他放弃,很想帮大哥达成心愿, “回头我再问问四爷,看能否有法子成全他二人。能不能成还说不准,但我会努力帮他争取。” “那就有劳姐姐了,我也希望大哥能娶心仪之人为妻,才不至于遗憾终身。” 难得见到妹妹,苏玉珊又问起她的状况,“你呢?成亲之后过得如何?郑临对你好吗?” 玉蝉没好意思说,两人成亲已有四个月,至今仍未圆房,若是说了,只怕姐姐会担忧她,认为郑临冷落她,是以玉蝉没提这茬儿,勉笑道: “他对我不是很热情,但最基本的关怀还是有的,我生病之时他也会照顾我,公婆都待我挺好的,姐姐你放心便是。” “那就好,若是受了委屈,千万要告诉我,可别一个人承受。” 姐妹二人一聊起来便有说不完的话,待彦彦睡醒后,玉蝉又陪彦彦玩了好一会儿。 晌午玉蝉在这儿用了午膳,而后又坐了一个时辰,这才起身告辞。 回头苏玉珊与弘历说起此事,弘历直叹息, “你大哥一向理智,怎的偏在此事上犯糊涂?以他的才学,加上他是我大舅子的身份,多少朝中汉官等着把闺女嫁给他,他大可随意挑选,怎就偏偏看中了满洲女子?” 对此苏玉珊深有感触,“感情不都是这样的吗?道理谁都懂,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便会不自觉的生出一丝奢望来,再多的规矩和原则,皆会因那个人而土崩瓦解。想当初,我也是很有原则的一个人,到头来,还不是妥协了?” 听到她的慨叹,弘历墨瞳微抬,望向她的眼神满是探究,“妥协之后呢?你会后悔吗?” 苏玉珊美眸洒星光,莞尔轻笑,“孩子都生了,论这些作甚?” 她回来的原因,他很清楚,但弘历突然想知道一件事,“假如……当初你没有身孕,嘉凤没有出事,你……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苏玉珊不知该如何回答,顾左右而言他,“说我大哥呢!提那些旧事作甚?其实我想问问你,我大哥和那位姑娘有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哪怕一分也好。” 弘历明知追究过去没有意义,但他此刻就是忍不住想知道答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 第二百四十九回 诞生 彼时下人才摆好饭菜,弘历只喝了一口粥,便听到了冬凌的禀报。 冬凌还以为四爷会立即动身,孰料他竟面色如常,连勺子都没放下,“知道了,用罢晚膳过去。” “……”冬凌难以置信的望向四爷,“可是福晋她现在很难受。” 已然见证过几个孩子的出生,弘历晓得这规律,这孩子是妤瑛要的,他并不期待,也就不会放在心上, “你不是说了,羊水还没破吗?一时半会儿生不了,我赶着去有何用?又不能替她疼。” 冬凌闻言,越发替主子感到心寒,主子冒险为他生孩子,孩子又不是主子一个人的,四爷怎可如此冷血? 她心里虽有怨气,却也不敢明言,为了主子,她再次请求,“可是福晋瞧见您,心里终归好受些。” 猛地将勺子撂进碗中,弘历睇她一眼,“你如今的话是越来越多了!” 眼看着气氛有些冷凝,苏玉珊开口道:“晌午四爷喝高了,没怎么吃东西,胃不舒坦,就等着晚上喝些粥,暖暖胃。你且先回去跟福晋说,四爷喝完粥就过去,让她放宽心。” 冬凌听罢,这才福身,“是奴婢多嘴了,奴婢告退。” 原本还在跟玉珊说笑的弘历被冬凌这么一闹,兴致顿失,面色不虞,“一个丫头,有什么资格让你解释?” 同为女人,苏玉珊晓得女人生孩子时的紧张心态,尽管她跟福晋的关系不是很好,她也希望福晋能平安度过这一关, “解释清楚终归是好事,省得冬凌胡思乱想,万一说了不中听的,福晋多想,心气儿不顺,再影响身子就麻烦了。” 弘历才懒得顾虑那些,“身为下人,就该听从主子的意思,不该质疑违抗,否则她还以为你脾气好,变本加厉!” 苏玉珊好言劝道:“今日不是特殊情况嘛!你就别生气了,赶紧喝粥,那边还等着你呢!” 这么一闹,他哪里还有心思用膳?只喝了一碗粥,没怎么吃菜,约摸两刻钟后,弘历这才起身前往岚昭院。 彼时妤瑛正半坐在里屋,只因她的阵痛间隔得有些久,还没到时候,直接躺下并不合适,稳婆建议她趁着这个间隙尽量站起来走动,走累了再坐下歇一歇。 这会子她难受得紧,坐立不安。小腹时而胀痛,时而绞痛,弘历进屋后脸色不太好,只是象征性的问了几句,问她可有进食。 妤瑛只道太难受,吃不下,弘历耐着性子劝道: “稳婆说了,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儿,不吃饱怎会有劲儿?看样子还得熬几个时辰,多少吃一些,打打岔,兴许不会那么难受。” 弘历命人呈上饭菜,妤瑛实在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半碗瘦肉粥,吃了半个糖饼,而后继续焦虑的等待着。 弘历也在岚昭院等着,直等到将近子时,仍未有动静,稳婆检查了一番,说是还没到时辰。 眼瞧着弘历坐在一旁的榻上,双目半阖,以手支额,似是有些困了,妤瑛忍着不适主动开口, “四爷,我这羊水一直没破,稳婆那意思,说是今晚不一定能生,您明日还要上早朝,不能陪我一起熬,要不您先回去歇着!” 捏了捏眉心,弘历抬起眼来,他确实困得厉害,稳婆算着应该得到明晨才能生,于是他站起身来, “那好!我先回去,有动静差人知会一声。” 她只说了一句,他便应承了,连一句客套话都懒得说,看来他心里是有这个想法,就等着她说出口呢!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妤瑛心下失望,却又无可奈何,只盼着这一胎是个男婴,如若是男孩,兴许弘历就会对这个孩子多一些关注。 画棠阁内,苏玉珊已然入眠,隐约听到动静,她眯了条眼缝,才发现是弘历回来了,揉了揉眼,她迷糊问道: “福晋生了?还挺快的。” 打了个哈欠,弘历摇了摇头,“还没,稳婆说得等到明天,我就先回来了。” 苏玉珊惊讶的轻“嗯”了一声,才睁开的惺忪睡眼闪过一丝讶异,默了片刻,她终是没说什么, “喔---好!子时了,你快睡!” 她方才的反应不禁令弘历开始猜测她的心思,“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她为我生孩子,我却无动于衷,居然不陪着她?” 黛眉轻蹙,苏玉珊侧眸望向他的眼中写满了好奇,却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我没有这么说啊!” “你是没说,可你面露诧色,八成是认为我的行为不合乎常理。”旁人的态度,弘历不在乎,但是苏玉珊的看法,他还是很在乎的。未免她生出误解,他得跟她解释清楚, “喜欢一个人,才会发自内心的关心,如若是你,我肯定第一时间放下碗筷去陪你,即便今晚生不出来,我也不会走,哪怕不能替你疼,我也想陪着你。但若换作福晋,恕我做不到真心关怀。你觉得我自私也好,薄情也罢,总之我不愿为不在乎的人浪费精力。” 原来他是在介意她方才的反应啊!得知真相的苏玉珊轻笑出声,弘历不明所以,“我在认真的跟你说心里话,你怎的还笑我?” “没笑你,我是觉得有时候你的心思比我还细腻。”翻了个身,苏玉珊侧躺着面对他,散落着星光的明眸凝视着他的墨瞳,如实道出心底的感受, “其实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么看待你。我喜欢你,当然希望你只对我好,虽然你不可能专属于我一个人,但我还是希望我在你心里是最特殊的一个。 所以我不会违心的去要求你对福晋好,当然也不会怂恿你冷落她,不论你对她是什么态度,我都尊重你的意思。” 得她谅解,弘历安了心,不再为此事而纠结,“如你所愿,你的确是我这一生当中所遇见的,最特殊,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人!” 回想起历史,苏玉珊美眸半垂,轻叹道:“一生还有很长呢!往后你还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 弘历不以为意,“旁人好坏,与我何干?我的心很小,已被你占据。人世间百媚千红,我却独爱你颜容。” 情话大都俗套,可听的人却极易动心,苏玉珊的唇角不自觉的弯起,蜷在他怀中笑嗔道: “大半夜的又在哄人呢!很晚了,快睡!否则明晨你起不来了。” 的确太晚,弘历也就没再欺负她,搂着她一起入了梦。 次日一早,弘历入宫上朝,待他归来,将近巳时,岚昭院那边早有人候在大门口,请他过去,说是稳婆已然开始接生。 弘历才到岚昭院,便听到里头传来凄厉的哭喊声。 门关得严实,丫鬟说嬷嬷交代过不让进,他也没打算进去,只立在窗畔说了句话。 弘历他终于回来了!听到他的声音,屋里的妤瑛总算有了一丝着落,满头大汗的她咬牙忍痛坚持着,听从稳婆的话,等着阵痛时使劲儿…… 两刻钟后,屋内终于传来了啼哭声! 第二百五十回 嫡出 没多会子,房门被打开,稳婆怀中抱着一个裹着小被子的婴孩,笑着福身,“恭喜四爷,福晋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小阿哥呢!” 方才孩子一出生,妤瑛就问了稳婆。得知是个男孩,她长舒一口气,暗谢老天保佑,终于让她生了个儿子! 冬凌亦欢喜福身,“恭贺四爷喜添嫡长子!” 喜吗?弘历怔了一瞬,略一深思,好似也算是桩喜事。毕竟嫡子是他皇阿玛和额娘最期待的,有了嫡子,他的任务便算完成,这回额娘应该不会再来多管他的家事了? 自稳婆手中接过孩子,弘历瞄了一眼,只觉这孩子的眉眼很像福晋,并不像他。 而后他便将孩子给了稳婆,又转身对福晋道:“你辛苦了,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搅你了,得空再过来。” 她何曾嫌他打搅过?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搪塞之词罢了! 她为他遭了这样的罪,他居然只有一句辛苦?即便没有爱情,难道连一丝亲情也没有吗? 弘历的冷漠反应令妤瑛越发失望,那一刻,她不禁在想,倘若今日她难产,没能平安生下孩子,也许弘历也不会有一丝难过,甚至还会觉得庆幸? 可即使她没了,皇上也会给弘历重新指一个福晋,苏玉珊一个汉女,永远不可能成为皇子福晋!她没机会的! 藏在被中的手指缓缓攥成拳,妤瑛暗暗告诫自己不要为这个薄情的男人而动怒,她还要坐月子,月子里最忌讳生气,他不怜惜她,她得心疼自个儿。 为了富察家族,她得好好的活下去,稳坐福晋的位置,等到弘历将来登基,方能为她的家族带来利益! 福晋生子的消息很快就在府中传开,高格格与富察格格皆来道贺,看望小阿哥。 苏玉珊并未露面,明知福晋并不待见她,她又何必去添堵?只差人送了补品过去。 云芳来送礼时,富察格格笑嗤道:“苏妹妹可真是贵人事忙,居然不得空亲自来看望福晋,差一个丫鬟过来。” 心知四爷并不喜欢富察格格,面对她的挑拨,云芳并不愿忍气吞声,从容笑应, “格格的确有些忙,四爷说嗓子不舒坦,格格正在小厨房给四爷炖梨呢!待她得闲再来探望福晋,还请福晋见谅。” 每一回,苏玉珊都爱拿弘历说事儿,她可真爱炫耀啊!就连她家的丫鬟也傲气得紧,妤瑛心下忿然,然而现下有外人在场,她不能失了礼数,只能佯装大度, “无妨,苏妹妹有这份心意即可,还是四爷的身体更重要,告诉你家格格,好生照顾四爷。” 云芳应声称是,而后福身告退。 待她走后,富察格格为福晋抱不平,“福晋,那苏玉珊是越来越嚣张,浑不把您放在眼里,你得找个机会警醒她才是。” 故意找茬儿?这种低劣的手段,妤瑛不屑去使,“四爷宠她,我若教训她,四爷又会心生怜惜,认为我在针对她,我又何必惹四爷不痛快?反正都是他的女人,他爱宠谁由他去!” 挑拨不成,富察格格转而哀叹道:“福晋您的脾气可真好,四爷早晚会厌烦那个小狐狸精,看到您的好。” 高格格在旁笑劝道:“如今福晋诞下嫡子,往后四爷肯定会对福晋和小阿哥上心的,福晋您的福气来了!” 妤瑛淡笑以应,她的身份已经足够尊贵,怎奈弘历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却不知这个嫡子能否争气些,博取弘历的关注,给她带来一些好运。 岚昭院内的几个人面和心不和,心思各异,画棠阁内却是一片祥和。 现下彦彦已经一岁零两个月,闲来无事的苏玉珊与云芳一起学着给彦彦做小衣裳。 画画她在行,可唯独刺绣,她学了许久也没开窍,对她而言,这针线可比画笔难掌握。 譬如这只小老虎,云芳绣得那么可爱,精细且对称,她绣的却是歪瓜裂枣,怎么瞧都不对称,以致于她浑没了耐心, “我绣得怎的那么丑呢?做衣服也太难了?” 云芳笑道:“给孩子做衣服看的是心意,美丑不重要。先前你没学过,如今才学自是不容易,慢慢练,不着急。每个人都有自个儿擅长之事,我倒是会做衣服,可你让我持笔作画,我是断然学不来的。” 虽说孩子的衣裳有专人负责,可玉珊也想看到彦彦能穿上她亲手所做的小衣衫,是以她才努力的想学,想来彦彦还小,不至于嫌弃她的手艺差? 将近晌午,弘历在户部忙完回府时,瞧见玉珊在做小衣裳,不由啧叹,“你的心里果然只有彦彦,我不配拥有你亲手做的衣裳。” 云芳咦了一声,“好酸呐!四爷莫不是吃小阿哥的醋了?”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嗔他一眼,苏玉珊将手中的衣裳摊开给他看,“你瞧瞧我这绣工,都拿不出手,彦彦不懂审美,不会嫌弃,你却是个挑剔的,我若给你做衣裳,你穿得出去?” 弘历低眉瞄了一眼,暗叹他家珊珊哪儿都好,就是这绣工不忍直视啊!不过她想学这个,他坚决不能打击,违心奉承道: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我知道你不会嫌弃,可你的身份摆在那儿,穿衣当需讲究,不能让人指点,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的绣工不好。” 苏玉珊坚持不肯给他做衣裳,无论他如何哄都无用,于是弘历退而求其次,“那你给我做条腰带,这个简单些,没人会盯着腰带瞧。” 是简单,可她想起以往她曾做过的那条腰带的下场,不由努起了唇,“再做一条让你剪?” 弘历尴尬一笑,“那都几年前的事了,你还记仇?这回我坚决不会再剪,定会时常佩戴。” 云芳笑劝道:“玉姐姐,腰带不难做,就当练练手!” 有云芳劝说,苏玉珊这才顺着台阶而下,“那好!我试试。” 得她应承,弘历笑得心满意足,不由开始期待着腰带的成品,却不知玉珊会给他绣什么图案。 一个月后,是弘历嫡子的满月宴,宴请宾客这日,苏玉珊不能缺席。 夏季炎热,旗装可以做成无领的款式,为了能凉快些,苏玉珊特地挑了身梅子色纳纱大襟菊蝶纹氅衣换上。 梳妆过后,她离了画棠阁,去往岚昭院。 路上瞧见府中一小太监带着一名小少年往这边走来,苏玉珊不觉好奇,谁家的孩子,居然能进皇子府的后院? 纳罕的苏玉珊近前询问,小太监哈腰答道:“回格格的话,此乃福晋的弟弟,富察家的九少爷。” 原是富察家的小公子,这小少年眉清目俊,连苏玉珊也忍不住多瞧了两眼,笑问道: “你叫什么名儿?” 但见那少年依礼拱手,“我叫傅恒,给格格请安。” 竹子说:小傅恒登场啦!上一本? 瑜真传? 讲的就是傅恒的故事,有兴趣的小可。 第二百五十三回 两位侧福晋 当他与苏玉珊说起侧福晋一事时,苏玉珊轻“喔”了一声,“知道了。” “你大约不知道,我最怕听到的就是你说‘哦’。”每当这个时候,弘历都心如针扎,浑身不自在,不自觉的开始猜测她的真实想法。 放下手中的书册,苏玉珊抬眸望向他,眸间噙着一丝笑意,“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你不要娶侧福晋,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明知不可能的事,我还那般要求你,岂不是给你压力?” 怅叹一声,弘历坐于帐边,面色沉郁,心梗难舒,“皇阿玛说,这是祖制,皇子必须有一位福晋,两位侧福晋。” “两位?”苏玉珊讶然失笑,“皇上要给你指两个侧福晋啊?也不怕累着你。” 弘历不悦拧眉,将手伸进被中,捏她的小脚,“瞎想什么?我只会为你受累,其他人还是免了!” 玉足微痒的苏玉珊赶忙将腿蜷起,收了脚,不许他胡闹,“来几个皆可,反正是你发放月银,又不是我养她们,我是无所谓的。” 尽管她不在乎,但弘历还是想跟她解释清楚,“皇阿玛的意思是,从秀女中选一个侧福晋,再从府中选一位,晋为侧福晋。” 拉起她的小手,弘历笑凝着她,他的心思再明显不过,“我想选的人是你。” 他的想法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那年你已经跟皇上说过,皇上不是拒绝了吗?我的身份……不允许。” 苏玉珊晓得这一点,是以不会去抱希望,然而弘历不愿就此放弃, “庶福晋只是个名头,只给你这个位分,我可不满意,我要让你做我的侧福晋,今时不同往日,我定会为你争取。” 他的心思,她懂,但苏玉珊总觉得,他的心愿不太可能实现。 府中使女们听闻皇帝打算从四阿哥后院之中选侧福晋,皆激动不已。 西岚晓得自家阿玛的官职低微,且她不得四爷宠爱,肯定是没戏的,眼下最有可能的便是玉珊,高格格以及富察格格。 放眼当下,西岚认为玉珊是最有希望晋位之人,“四爷那么宠你,他肯定会为你争取的。” 后园之中,迎春花盛放,林木绽新绿,鸟鸣声声,清脆悦耳,于暖阳之中散步,格外惬意。 轻捋着手中的巾帕,苏玉珊边走边笑叹道:“话虽如此,但做主的终究是皇上,你也晓得我是民家女出身,皇上并不看好我。” “可你生了儿子啊!高格格并无子嗣,你们各有优势,势均力敌。”总之西岚还是很看好玉珊的,苏玉珊不禁想到了另一个人, “指不定是富察格格呢?她可是满洲女子,优势更大。” “可她阿玛的官职不如高格格,再者说,我也不希望是她。” “哦?为何?”苏玉珊奇道:“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说起此事,西岚便觉可惜,再好的关系也是会变的啊!“以往是很好,但后来她总是针对你,与我想法不同,便渐行渐远了,现下只是遇见打声招呼而已,私下已不再来往,她只与福晋和高格格走得近。 我倒不是嫉妒她,只是担心她晋了侧福晋之后会针对你,所以不希望是她。” 那两位都不是省油的灯,行至一株白山茶花前,苏玉珊停步赏花,无谓轻笑,“这些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但看皇上的意思!” 二月上旬,秀女初选结束,颂莹过了初选,回家等待,十日之后是复选,她只盼着复选之时能被撂牌子。 待复选之际,皇帝会顺道儿为皇室宗亲们指婚,现下还没到时候,弘历并不关心谁会成为他的新任侧福晋,是谁都一样,他皆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另一位侧福晋,他很重视。 为此弘历特地入宫跟他皇阿玛商讨此事,“皇阿玛,儿臣欲将苏氏升为侧福晋。” 盘玩着桌边的锁甲纹镇纸,雍正未抬眉,面肃声沉,“先前朕曾说过,庶福晋已是能给她的最高位分,放眼你府中,配做侧福晋的,唯有高氏。” “高氏也是汉人,她有资格,苏氏亦有资格。那时您说苏家没有当官之人,如今苏氏的兄长在翰林院当差,弟弟在宫中做侍卫,两人皆年轻有为,苏家已踏入仕途,那么苏氏也该晋一晋位分。” 然而雍正却是不以为意,“论官职,高氏之父高斌官居二品,理该将高氏升为侧福晋。” “可苏氏为儿臣诞下长子,功劳甚大,高氏并无子嗣。诞育子嗣者才有晋升的资格,单从这点来说,高氏并不占优势。” 弘历据理力争,他不提还好,一提及此事,雍正倒是想跟他说道说道, “高氏为何没有子嗣,还不是因为你冷落她?你不愿给她宠爱,总该给她个位分。 高斌现任江苏布政使,一心为朝廷,尽心尽力,唯有升他女儿的位分,方能慰藉他的辛劳,使得他对朝廷更加忠诚。皇室的后宅与朝局密切相关,不能单凭你的好恶来决定!” “儿臣自当谨遵皇阿玛教诲,给予福晋应有的尊荣,但是其他人,恕儿臣做不到雨露均沾。儿臣一心想为皇阿玛分忧解难,没那么多精力放在后宅的那些女人身上。” 这借口冠冕堂皇,雍正竟是没理由训他了,闷叹一声,雍正还是那句话, “你宠不宠高氏,朕不管,但面上功夫必须做到位,侧福晋的位分,只能给高氏!” 弘历不愿就此屈服,再次拱手表态,“皇阿玛,您要给儿臣指侧福晋,儿臣愿意遵从,并无异议,但另一位侧福晋,儿臣只愿留给苏氏,还望皇阿玛成全!” 身为皇帝,只管下旨即可,从不屑与人解释,也没人敢质疑圣意。 正因为弘历是他的儿子,雍正才耐着性子与他讲道理,孰料他竟冥顽不灵,丝毫不顾忌雍正的一番苦心,气极的雍正拳头紧攥,墨眉倒竖,愤而将手中的镇尺砸于地面! 玉石碎裂的声音刺耳揪心,雍正的怒火一再升腾,难以压制, “身为皇室子弟,尤其是朕的儿子,理当为大局着想,后宅女眷的作用就是平衡朝局,安抚臣心。如你这般肆意妄为,只顾自己的喜好,不顾朝臣感受,不顾江山社稷,朕如何放心将江山交至你手中?” 尽管所有人都猜测乾清宫匾额后方的传位诏书上写的是弘历的名字,但雍正从未明确表态过,今日算是头一回,雍正明白的将话撂了出来。 不同于以往的宽容,这一回,雍正的态度异常坚决,大有他若不按规矩行事,那就更改传位诏书之意! 竹子说:这是今天的第三回,明天有事,只发一回。 第两百五十九回 弘历坦白旧事 到底该不该主动道出,弘历始终难以抉择。 就在他迟疑之际,门外传来李玉的声音,“爷,五爷来了。” “请他进来。” 弘历发了话,李玉这才将门推开,弘昼一进门便瞧见了苏玉珊,笑着打招呼,“吆!小嫂嫂也在啊!” 苏玉珊颔首以应,给他请了个安,而后又对弘历道:“你们聊,我先回去。” 老五一来,弘历不便多言,“好,你先回,晚上再说。” 听这话音,弘昼忽觉不对劲,“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苏玉珊只道无妨,“没什么要紧事,五爷不必介怀,您请坐,我先回了。” 道罢苏玉珊福身告辞,回往画棠阁。 回去的路上,云芳越想越觉得不合常理,“哎---你们觉不觉得,四爷对那位侧福晋好似很不一般。” 常月奇道:“没觉着啊!我感觉四爷没怎么搭理她。” 云芳摇了摇头,只因她今日观察的很仔细,“四爷不喜欢别的女人和他太亲密,若换成富察格格帮他整理玉佩穗子,他肯定会呵斥令其退下,今日他竟然没有拒绝! 还有宴席上,侧福晋说要跟玉姐姐学做菜,四爷一向不希望别的女人来画棠阁打搅玉姐姐,按理来说,他应该及时阻止,打消她的念头才对,为何没吭声呢?” 她这么一说,常月心里有些不安,但又想到了某种可能,“兴许因为她是侧福晋,所以四爷才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云芳也想过这种可能,但这种假设并不成立,“这可是四爷的地盘,不是皇宫,四爷连福晋都敢噎,还能怕她一个侧福晋不成?” 实则云芳所说的,正是玉珊心中所疑惑的,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弘历对那拉氏,似乎的确很特殊。 尽管弘历没怎么理会那拉氏,但那拉氏的表现却不像新进门的女人那般羞涩拘谨,反倒落落大方,与弘历很亲密,那种感觉,就好似相处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方才在书房里,弘历走神,欲言又止,八成就是为了那拉氏? 不过她只是瞎猜而已,到底是为何事,还得等今晚,但看他是否愿意说出来。 且说弘历走后,岚昭院里的那些个女人便觉没意思了。 她们今日精心梳妆打扮,皆是为了见四爷,可四爷坐了一小会儿便走了,留下她们几个,还有什么意义? 高琇雯心下憋屈,坐不住,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西岚跟她们处不来,亦告辞离去。 陈格格默默吃着菜,对她而来,那些争端都不重要,她本就是来充数的。 富察格格没动,她得留下陪着福晋,不能让福晋难堪。这桌就剩蓝容和福晋,蓝容倒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与福晋说着话,品鉴着桌上的美食。 直至宴散后,蓝容又在此喝了盏茶,这才请辞。 回屋后,她困乏得厉害,打算午歇,丫鬟秋茶为她卸去鬂边的首饰。 回想起今日的见闻,蓝容默默的在心里捋着。 放眼整个后院的女人们,福晋温婉端庄,但输在太过端庄,高氏的脸盘儿富态些,但五官很大气,颇有雍容华贵之感,却不知四爷待她如何。 岚格格的嬉嬉笑笑的,一看就没什么心机,那位陈格格毫无存在感,似乎就是个点缀。 富察格格清瘦,眼睛小了些,不太有神,一张樱桃嘴倒是薄巧可人,但她颧骨略高,这样的面相有些不好相与,蓝容还得再观察,不敢太早下定论,只嘱咐秋茶, “这女人一多啊!是非便多,进了皇子府,可不比在娘家,行事说话定得小心谨慎,万莫大意,以免惹上祸端。” 秋茶笑道:“您可是四爷的救命恩人,四爷待您的情分肯定不一般,有四爷的护佑,您的日子肯定顺遂无忧。” 这丫头想得未免太过简单了些。看着镜中的自己,蓝容慨叹丛生,原本她以为自己的容颜已算出类拔萃,可一看到苏氏,她才惊觉一山还比一山高。 在满洲女子之中,她的确很出众,但苏氏来自江南,江南女子天生柔美雅致,那种气质,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恩人又如何呢?你是不晓得,咱们四爷是重情之人,我救过他的命,他才会记我那么久,但我不在的这些年,他身边陆陆续续的出现过那么多的女人,尤其是苏格格,四爷为了她,甚至不惜训责高氏,内涵福晋,由此可见,她在四爷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呐!” 秋茶了悟的点了点头,“所以她便是您最大的敌人吗?” 摇了摇头,蓝容纠正道:“四爷喜欢的人,我怎么能把她当敌人呢?我得跟她成为好姐妹才是,你也得跟画棠阁的下人多走动,友好相处。” 秋茶点了点头,一一记下,“奴婢谨遵主子教诲,绝不给您惹是生非。” 且说苏玉珊回房之后便一直在陪着彦彦,当天傍晚,弘历没有过来,差李玉来回话,说是老五还在这儿,让她自个儿用膳,不必等他。 彦彦马上就要过两周岁了,如今的他已经可以喝粥,吃些容易消化的菜。 今晚弘历不在,苏玉珊便让嬷嬷将彦彦抱过来,在她屋里一起吃粥。 她不让嬷嬷喂他,特地给他准备了小碗和小勺子,锻炼他自个儿吃饭。 小彦彦手持小勺,认认真真的舀着碗中的粥,再缓缓送入口中,他只觉这粥好香,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香香!娘娘吃。” 苏玉珊教他唤额娘,他却只会喊娘娘,每回她都无奈一笑,帮他纠正,“是额娘……” 用罢晚膳,彦彦玩了一会儿便打起了哈欠,被嬷嬷抱了回去,苏玉珊开始洗漱宽衣,入了帐,看了会子书,她也有些疲乏,弘历尚未归来,她不再等他,躺下先睡。 半梦半醒时,依稀听到动静,应是弘历回来了,但她太困,也就没理会,继续睡着。 入了帐的弘历不确定她是否醒着,在她肩侧低唤了声,“玉珊,玉珊?睡着了吗?” 苏玉珊迷糊应了声,“嗯?” 她尚未睁眸,似乎没有仔细听,弘历抬指自她的芙蓉面上轻轻掠过,“很困?要不明日再说?” 苏玉珊轻哼一声,懒懒睁眸,“你都把我吵醒了,还让我等明日?” 如若不说清楚,只怕他今晚难以入眠,思来想去,弘历还是决定坦白, “那会子你问我,可是有心事,其实的确有事想跟你说。你可还记得,我曾经与你提过,南郊遇险,并非我第一次遇刺。五年前,我也曾遭遇过刺客……” 听着他讲述过去所发生之事,苏玉珊的心弦绷得越来越紧,怪不得她总觉得他二人像是旧相识,原来他们已经认识那么多年,而那拉氏竟然还救过他的命! 如若只是救命,那弘历应该很轻松的说出这件事才对,为何他愁容满面,心事重重? 他在顾虑些什么? 想到某种可能,苏玉珊心顿沉,“你想说什么?难道……她是你的白月光?”? 第二百六十回 你喜欢她? 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词,弘历面露诧异,“何为白月光?” 那一刻,苏玉珊忽然想起她曾问过他,可有喜欢之人,当是弘历的神情很不自然,似在思考着什么,大抵便是想到了蓝容?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苦笑了声,苏玉珊故作平静地解释道:“就是你心底最纯净美好的存在,你第一个喜欢,且令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他喜欢蓝容吗?弘历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当时她是我的宫女,每日在我身边侍奉,我看她身世可怜,逢年过节时,会多给她一些赏赐。 后来突然遇刺,她奋不顾身的挡在我跟前,一个鲜活的生命赫然在我眼前消逝,那是我第一次目睹人的死亡,偏偏这个人是因我而死,我内疚又自责,痛苦不堪。 当年若非她相救,我可能避不开那一劫,也活不到现在,是以在她去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我都会时不时的梦见她,时而梦见她在笑,时而梦见她满身鲜血……” 苏玉珊一直以为弘历寡情,也许他曾有过其他女人,但没有人能走进他心底,直至今日,她才知晓,原来在她之前,早就有人刻进了他心底,而她毫不知情,还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让他动心的人。 果然啊!有些事还是不知情的好,一旦知晓,便会翻江倒海,搅得魂灵不得安宁。 忍着心梗,苏玉珊移开了视线,望着帐里墙,眼睫微眨,轻声道: “她对你有救命之恩,的确是刻骨铭心,难以忘记,所谓白月光,大抵便是如此。” 察觉到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弘历当即澄清,“是这件事对我的震撼太大,才令我刻骨铭心,并非是她这个人!你不是说,第一个喜欢的人才算白月光吗?我只是觉得她身世可怜,并未喜欢过她。” 然而有些喜欢是不自知的,“男人一旦觉得一个女人楚楚可怜,那便是情动之始。”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玉珊……”弘历还想再说,她却心塞难舒,不愿再继续听下去, “也许真的是我想太多,罢了,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多管。”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弘历即刻解释道:“我在你面前从无私事可言,我对你一直都很坦白。” 苏玉珊之所以难释怀,是因为他方才说了,他会梦见她,他说那是因为自责和对死亡的恐惧,可谁晓得他的梦里究竟还有什么。 在话本子里头,年少相伴的宫女和皇子极易生出感情来,蓝容曾奋不顾身的救过他,这样飞蛾扑火的女子,格外令人感动? 偏偏老天爷还安排蓝容成为他的侧福晋,这样的巧合,大约就是所谓的缘分? 苏玉珊忽然觉得自个儿成了旁观者,那是属于他们的故事,深刻的印在他脑海里,而她,只是个过客,曾慰藉过他一段时日,如今蓝容回到他身边,她就该默默的退远些。 不论他再说什么,她都不肯应声,闭眸不语,似是睡着了一般,弘历无奈,只得放弃, “既是困了,那你先睡,改日再说。” 她睡不着,却什么也不想说。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弘历,然而此时此刻,她才惊觉自己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尽管这样的认知令人很痛苦,但经历过太多撕心裂肺的爱恨之后,苏玉珊已经变得坚强,不会再轻易的伤春悲秋。 该计较吗?似乎不该,可心里终究会有一丝揪扯的疼痛,她能清晰的感知到,但她不会去哭,不会放任自己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之中,因为路是自己选的,她不允许自己再为情字而伤感,只会强行将其压按在心底的角落,任光阴将其碾碎,逐渐散作尘埃。 弘历辗转难眠,玉珊没什么动静,但他能从她的呼吸中判断出来,她并未真正睡着。 不说怕她往后会误会,说了她还是误会了,弘历竟不知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深叹一声,他枕着心事入眠,只盼着玉珊能尽快想通,莫再胡思乱想。 次日清晨,弘历一早就醒了,但他并未起身,李玉在外头唤了两声,他没应承,正是想看看苏玉珊是何反应。 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醒来,顺道儿唤他,但今晨她却没吭声,依旧背对着他。 苏玉珊觉浅,他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她肯定是听到了的,但她不愿唤他,八成还在为昨夜之事恼他。 怎奈他这会子赶着入宫,只能等回来之后再哄她。 待他更衣梳洗,离开之后,苏玉珊这才转过身来,睁开了眸子。 桌上的烛火还在亮着,当初的她爱得轰轰烈烈,内心有着对爱情的向往,爱火燃得那么热烈,后来却受了重创,伤筋动骨。 如今她已被他的执着抚慰,选择重新相信爱情,但她心底只剩一簇火苗,需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一旦被意外的狂风吹灭,便彻底熄灭,再难点燃。 苏玉珊也不晓得,她能否抵御住这阵风,那簇火苗,是经久不息,还是就此湮灭? 她不愿为旁人之事而烦扰,是以干脆翻了个身,闭上眸子继续睡,睡着之后就不会再乱想。 又睡了一个时辰,她才悠悠醒转。 用罢早膳,她打算给自个儿找点儿事儿做,遂命下人去准备一只鸡和一块猪肚。 吩咐过罢,苏玉珊正待去看儿子,却闻云松来报,说是侧福晋来了。 无缘无故的,侧福晋来作甚? 苏玉珊不愿应酬,可也没理由拒绝,只因她已走出了门,而院门口的蓝容正好瞧见了她。 无路可退的苏玉珊只能请她进来。 常月奉上热茶,蓝容寒暄了几句,而后讲明来意,“昨儿个听四爷说他喜欢吃姐姐做的锅包肉,我想跟姐姐学这道菜,不知姐姐是否愿意传授?” 苏玉珊只当她说的是客套话,未料她竟说风就是雨,真的来学做菜。 回想起昨晚弘历所讲的那些事,苏玉珊心有芥蒂,实不愿与她强颜欢笑,婉拒道:“那道菜需要用到番茄,现下番茄尚未成熟,还得等一等。” 然而蓝容并未放弃,“那四爷还喜欢吃什么?姐姐教我做其他的菜也好啊!” 云芳看她不惯,直接替玉珊回绝,“四爷的口味时常变化,我家格格也不晓得四爷爱吃什么,要不你还是去问四爷!” “若是直白询问,就无法给四爷惊喜了。” 她想给四爷惊喜,就自个儿想法子,凭什么找玉珊帮忙啊?窝火的云芳毫不客气的反噎道:“那您大可去问福晋啊!” 明知云芳不待见她,蓝容也不恼,仍旧笑面以对,“昨日那情形,任谁都瞧得出来,姐姐才是四爷的心头宝,想来只有你最了解四爷的喜好,是以我才专程来向姐姐请教。” 昨儿个蓝容对福晋那般逢迎,今日又来她跟前奉承,看来也是颗墙头草,两边倒呢! 今日若应承了,教蓝容做一道菜,指不定往后她会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到时再想推辞可就难了。 苏玉珊正想说自个儿伤了手,不便做菜,偏巧外头有下人来报,说是鸡已拔毛,猪肚也清洗干净了。 苏玉珊暗叹还好自个儿没开口,否则就尴尬了!虽说她不想教蓝容,可也不能明着让人下不来台。 闻听下人之言,蓝容满面笑容,“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姐姐正准备做美食呢!” 苏玉珊勉笑应着,说是要做猪肚鸡。 “猪肚鸡我尝过,鸡汤很鲜美,听说那个很难做,姐姐居然会做,当真是厨艺了得啊!” 蓝容不吝赞美,苏玉珊对这种场面话向来是入耳不入心,不可能因为旁人几句吹捧就放下戒心,她有些不耐烦,却又不能赶人走,笑得十分勉强,敷衍应道: “也不是很难,主要是得有耐心。” 实则苏玉珊心里想的却是该找个什么借口将人请走呢? 就在她头疼之际,外头传来了脚步声,苏玉珊抬眸便瞧见了弘历的身影,她这个画棠阁的主人反应平平,反倒是蓝容欢喜起身相迎, “四爷,您回来了!” 第二百六十六回 看伤疤 岚昭院中,冬凌禀报福晋,说是那拉氏病了。 小阿哥这会子正睡着,由嬷嬷照看,妤瑛怀中抱着两岁的女儿,正在陪她玩耍,闻听此言,遂将女儿交给嬷嬷,让嬷嬷带孩子出去玩儿。 待人走后,妤瑛才问道:“四爷呢?可知晓此事?” “秋茶去书房禀于四爷,四爷已经去看望了,在倚云阁待了两刻钟才走。” “两刻钟?”妤瑛颇觉讶异,自嘲笑笑,“以往我病时,四爷连一刻钟都待不到,茶还没凉就走了。” 虽说这待遇有差别,但妤瑛并不生气,反倒很高兴,“若是换作其他女人,四爷可能根本不会去看望,他肯去见那拉氏,足见他已经将那拉氏放在了心上。画棠阁那位若是知晓,该吃醋了。” 冬凌暗赞福晋料事如神,“四爷已经跟侧福晋圆了房,苏格格也得了消息,听说昨晚还跟四爷闹了一场,还把侧福晋给请了过去。” 这正是妤瑛所期待的,“她就可劲儿闹!仗着四爷宠爱,胡作非为,起初四爷可能还觉得她真性情,时日一久,性子再好的男人也会厌烦。” 冬凌笑附和,“福晋说得极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回苏格格算是碰到对手了。” 弘历常年被苏玉珊霸占着,府中太过平静,许久没什么大事发生,一有个风吹草动,很快就会在府中传开。 富察格格听闻之后,立即去往揽月阁,将这个好消息告知高琇雯。 高琇雯已有耳闻,却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惊讶慨叹,“是吗?看来咱们四爷对她很上心呢!” “那苏玉珊嚣张跋扈惯了,如今总算有人能治她咯!”富察格格幸灾乐祸,等着看她们起争端,高琇雯心底想的却是,她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原本福晋待她尚算和善,自从弘历将管家之权交予她之后,福晋面上不说,心底对她开始生出芥蒂。 那日宴席之上,福晋公然将责任推给她,高琇雯心下恼火,已然对福晋彻底失望,如今又来了一位新侧福晋,且那拉氏还幸运的入了四爷的眼,是以高琇雯打算重新为自己谋路子…… 这些个女人们皆在看戏,殊不知苏玉珊的日子自在且逍遥,蓝容的把戏她已然看透,不会与弘历置气,弘历已对蓝容有所防备,她不必担心什么,眼下她最在乎的就是彦彦。 闲暇之时,苏玉珊与他商议道:“彦彦的生辰就快到了,如今他已两岁,是不是该种痘了?” 此事弘历一直放在心上,“的确到时候了,这个年纪种痘最合适,我已禀报皇阿玛,皇阿玛已命太医院安排此事,这个月底或是下个月初就会有太医过来,为彦彦和福晋的女儿一起种痘。” 这个日子,苏玉珊既期待又担忧,“希望彦彦能平安渡过此劫。” 轻拍着她的肩膀,弘历温声安慰道:“咱们的儿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化险为夷,成功种痘。” 但愿如此!这是皇室孩子必须经历的,虽危险,却也是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是以苏玉珊不会逃避,平日里彦彦的身子尚算结实,料想应该能够能顺利种痘。 这几日德敏一直在探查那拉氏的来历,尚未有进展,毕竟是五年前的事,要想查清楚,还不能大张旗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弘历没催他,只告诫他,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五六天之后,蓝容的病已然痊愈,前些天她在病中,无法沐浴,今日天暖,她便命人去备热水。 秋茶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另一名侍奉的丫鬟恬儿却是府里的,弘历特地交代恬儿,让她去侍奉蓝容沐浴更衣,想借此机会瞧一瞧,蓝容身上到底有没有伤痕。 然而事与愿违,蓝容只肯让秋茶近身侍奉,其他的丫鬟放好水之后便被打发了出去。 怡儿没能完成四爷交代的任务,弘历无可奈何,只能亲自去一趟。 但他曾说过,不会与蓝容圆房,若是突然过去提要求,似乎显得太突兀,于是弘历让人备了酒,说是心情不好,让蓝容陪着喝一杯。 蓝容欣然相陪,旁敲侧击的问他,是为政事烦扰,还是为私事,弘历随便扯了个理由,说是为政事心烦,不愿再提,让她讲一讲这几年所发生之事。 蓝容以为弘历对她的过往有兴趣,便讲了一些她在娘家所发生的事。 饮了几杯酒后,弘历捏了捏眉心,只道有些头晕,蓝容顺势起身,“四爷您醉了,妾身扶您入帐歇息!” 她体贴的扶他到帐中躺下,而后去解他的盘扣,刚解了一颗,却被他抬手挡住了手臂。 蓝容心下一窒,还以为弘历不愿与她亲近,孰料下一瞬,弘历眸眼迷醉的望向她,抬指挑起她的下巴,目光轻佻, “你自个儿不脱,却解我的扣子?这不公平。” 她还以为弘历十分正经,难以攻克呢!这几杯酒灌下去,还不是被她惑了心神? 心下欢喜的蓝容乖巧的依从他的意思,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颤着手主动解了自个儿的外裳。 氅衣缓缓落地,只着素白中衣的她桃花眸一瞥,媚笑道: “妾身已解,四爷您满意了吗?该您解扣子了?否则这样穿着袍褂睡觉不舒坦。” 以手支额,斜躺在帐中的弘历摇了摇头,不甚满意,让她继续。 原来四爷喜欢这样的把戏啊!会意的蓝容长指一挑,缓缓解开了中衣的带子,里头的绯色抹腹逐渐显露,衬得她肌肤白皙莹润,娇若盛放的花朵,紧张的她面颊发烫,低眉羞语, “这样很公平了?” 然而弘历还是摇了摇头,“不够,继续。” 这还怎么解啊?蓝容羞声嗔怪道:“再解就没了呢!这件合该由四爷您来解才是。” 他才懒得动手,更不想离她太近,哑声吩咐道:“爷想看你亲自解开。” 蓝容顿感为难,小声道:“可是……可是我心口有伤疤,很丑的。” 他今日正是为这伤疤而来,必须亲眼见证,她身上到底有没有疤痕。 敛下复杂的心绪,弘历柔声哄道:“无妨,这伤是为我而受,我不会介意。” 头一回在男人面前宽衣,蓝容难免羞窘,但他想看,那她自当如他所愿,让他见识一番与苏玉珊不同的美景,指不定见识过后,他便再也无法忘怀。 想通之后,蓝容再不犹豫,将手伸至颈后,轻轻一拉,亲自解开抹腹的系带。 弘历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身上,神情看似轻浮,眸光却并未被情浴沾染,依旧澄明,他就等着看那道伤疤是否真的存在! 第二百六十七回 弘历的把戏 随着带子开解,抹腹缓缓下落,一片莹白映入他眼帘,弘历未在意其他的风景,一眼就看见那道不同于其他细腻肌肤的疤痕,美玉微瑕,到底是一丝缺憾。 所以她身上真的有疤,她真的是小蓝! 这伤痕是为他而受,弘历本该愧疚,然而此刻的他心里想的却是——第一种推测验证失败,那就只剩第二种可能了。 思量间,弘历低眉咳了几声,似乎很难受,蓝容没敢再继续,赶忙用手捂住抹腹,关切询问,“四爷您怎么了?” “许是没用膳就喝了太多的酒,胃有些疼。”弘历装模作样,假装很痛苦,让她倒杯水来。 蓝容当了真,赶忙系上抹腹带子,转身去给他倒热茶。 待她端来时,他却失手给打翻了,吓得蓝容赶紧拿巾帕为他擦拭手背,“四爷您没事?手背可有烫伤?” 摇了摇头,弘历只道没事,蓝容还是不放心,去药箱内翻找烫伤膏,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李玉的声音, “爷,今日是十五,按规矩,您该去福晋那儿,岚昭院那边已经差人来问了,爷您看……?” 弘历闻言,故作恍然,“是了,今日是十五,我竟给忘了。” 蓝容闻言,心下微恼,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满脸写着委屈,却又佯装大度地道:“要不四爷您还是去陪福晋?省得福晋不高兴了呢!” 她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她笃定弘历已被她所吸引,再者说,弘历对福晋似乎并不上心,所以她认为弘历肯定会留下,毕竟方才那架势,一如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弘历不耐恼嗤,“当真是扫兴!”而后便起了身,无奈叹道:“可她毕竟是福晋,我若不去,她若晓得我在你这儿,势必会记恨于你。” 话已至此,蓝容不便相拦,只能由他,“多谢四爷为我着想,无妨,我不介意的,改日再圆房也是一样的,四爷您还是去岚昭院陪福晋!我理解您,不会怨怪。” 理了理衣衫,弘历转身离去。蓝容心中忿然,却又无可奈何,暗叹福晋可真会挑时候,扫了她和四爷的雅兴! 实则外头根本就没有岚昭院的人过来,这一切都是弘历和李玉事先谋划好的,李玉就守在外头,只要听到杯子碎裂的声音,他便会近前禀报,将四爷自温柔乡中解救出来。 弘历之所以选今日,正是因为今儿个是十五,自倚云阁出来后,他并未回画棠阁,而是去了岚昭院,如此一来,蓝容只会怨怪福晋,并不会怨玉珊。 主仆二人配合得极好,弘历才得以及时脱身,他虽去了岚昭院,却也没与福晋行房,只因福晋已有嫡子,她再没理由要求什么。 弘历不肯碰她,妤瑛不会去要求,更不会刻意用美色去勾引,在她看来,她是正妻,正妻是绝不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去魅惑男人的。 两人各盖一被,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忙完正事,弘历这才去往画棠阁,将他的发现告知玉珊,“她身上的确有伤疤,蓝容的确是小蓝本人。” 苏玉珊不由好奇,“你不是说怡儿没能近身侍奉吗?她没看到,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干咳一声,弘历没敢撒谎,如实道:“昨晚我去倚云阁,让她陪我喝杯酒,顺道儿看了一眼。” 苏玉珊闻言,不由瞪大了双眼,“你说她的伤口在心口处,不宽衣怎么看?除非……你解了她的衣衫。” 一想到那种可能,苏玉珊的心火立马上涌,恨瞪他一眼,扭脸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弘历当即澄清,“我可没动手,是她自个儿解的,只解了一半,并未全脱,我就喊胃疼了,我制止得很及时,绝对没有多看一眼,真的!” 只一眼就够了,他还想看几眼?苏玉珊轻哼一声,揶揄道:“抹腹已解,自然是什么都看到了,你还好意思狡辩?” 弘历顿感冤枉,“怡儿不被她信任,无法近她的身,我只能牺牲色相,自己去探查。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占她便宜才故意用这招?府中那么多的女人,我若真好色,找谁皆可,何必非得找她?玉珊,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可不能因为这事儿怀疑我!” 红唇微努,苏玉珊反嗤道:“我有说过我怀疑你吗?” 没说,但他瞧得出来,“可你脸色很不好,明显是在生气。” 美眸一瞥,苏玉珊娇哼道:“你去看别的别人解衣裳,我当然不会高兴了,但也不至于怀疑你。” “你信我就好,这点儿定力我还是有的。”解释清楚过后,弘历这才说起正事,“如今已然确定她就是小蓝,她的身份没有问题,那就肯定是额娘在背后推波助澜,帮她入选,但额娘又是如何知晓她的存在呢?” 眼下还有很多事没有查清楚,弘历得继续等着,看德敏那边会否有消息传来。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彦彦的声音,原是他睡醒了,吵着要找母亲,嬷嬷便带他过来了。 这会子弘历正好得空,遂带着玉珊母子二人去往后园闲逛。 园中花繁蝶舞,苏玉珊坐在秋千上,在风间晃荡着,惬意又自在,弘历在她身后轻推着,正在追蝴蝶的彦彦见状,颇觉有趣,迈着小腿欢欢喜喜的跑至阿玛跟前,跟着阿玛一起推母亲。 母亲好像飞起来呢!彦彦开心的直拍手,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心动的彦彦也想荡秋千,但苏玉珊担心他太小,抓不牢绳子,不敢让他坐。 彦彦不乐意的撇着小嘴儿,向阿玛告状,“娘娘坏,娘娘坏!” 弘历抱起儿子,纠正道:“额娘不坏,她是怕你摔跤,等你长大些再坐。” 彦彦直摇头,委屈的小下巴直发颤,一双眼睛瞬时蓄满了晶莹,可怜巴巴的望着秋千,“要飞飞,飞飞!” 见不得儿子哭,弘历心头一软,随即答应了他。 苏玉珊一把拉住弘历,“哎---他还小,不能任由他胡来,你得制止他,让他明白这是危险的行为,不能他一哭就心软。” 弘历劝她勿忧,“不让他一个人坐,我来抱着他。” 随后弘历抱着彦彦坐在了秋千上,一手握住绳子,一手紧揽住儿子,在秋千上荡悠着,李玉在后方帮忙推着。 如愿的彦彦咯咯笑着,笑成了一朵花,灿烂又有朝气,云芳则立在苏玉珊身边笑赞, “瞧咱们四爷多疼小阿哥呀!” 她们都觉得弘历宠爱彦彦,苏玉珊却觉得对孩子太过宠爱并非好事,但看弘历此刻兴致颇佳,她也就没扫他们父子的兴,抽空得跟他细细说一说才是。 弘历陪儿子在秋千上坐了好一会儿,直至德敏过来,他才停了下来。 看德敏那情态,似是有事回禀,弘历也没问,带着玉珊等人一起回画棠阁。 嬷嬷带小阿哥回屋吃些点心,弘历和玉珊回了房,没让其他人侍奉,只让德敏一人进来。 进屋后,德敏这才如实回禀,说是查到了消息,侧福晋入选,的确与熹妃娘娘有关。 第二百六十八回 种痘变故 原是有位叫雪莲的宫女,曾在熹妃娘娘身边侍奉过,到二十五岁时,她被放出了宫。 这出了宫的宫女也是香饽饽,她们熟知宫中礼仪,许多八旗世家会特地请这些宫女入宅,教自家女儿学规矩,以便将来入选秀女。 雪莲出宫后就被纳尔布请入家中,在他女儿蓝容身边侍奉。 好巧不巧,雪莲曾在圆明园见过小蓝,是以一见蓝容时她便有种熟悉之感,但她并未明言,而是找了个机会,让一个出宫办差的太监将此事转告给熹妃。 熹妃得知后便上了心,选秀之际,她给那些个嬷嬷们通了气儿,务必要让蓝容入选。 后来蓝容果然通过了初选,复选之际,雍正念在熹妃是弘历母亲的份儿上,询问她的意见,熹妃指了两名秀女,言辞之间明显偏向蓝容。 蓝容的阿玛虽然官职不高,但选秀不仅看官职,还要往上追溯三代,看家世,那拉氏毕竟是名门望族,家世并不逊色,最终雍正依照熹妃之意,指蓝容为弘历的侧福晋。 事实证明,苏玉珊的猜测还是很准的,果然是熹妃在背后谋划,目的显而易见! 尽管已然猜到,但亲耳听到真相时,弘历依旧愤怒,他打算去倚云阁质问蓝容,却被苏玉珊给拦住, “问她无用,她肯定会说她不知情,这一切都是熹妃的安排,她也是被人设计的。” 被人算计的感觉很不好!弘历越想越窝火,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母亲总喜欢给他添堵, “指个侧福晋而已,额娘至于这般耍手段吗?她以为蓝容对我有恩,我便会宠爱蓝容而厌弃于你吗?她当真是低估了我们的感情!” 真相已然查明,蓝容就是熹妃的棋子,此后弘历便会对她防备深甚,苏玉珊无需再顾忌,她可以理智的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此事, “既已晓得来龙去脉,便没必要再去追究,即使质问蓝容和熹妃也没用,她已入府,成为你的侧福晋,现下她并无过错,皇上不可能惩罚蓝容,大约还是不了了之。 一旦熹妃晓得此计失败,估摸着又会想其他法子,与其让她再生事端,倒不如顺着她的意,假装不知情,留蓝容在此,她的棋子安稳的落在这儿,她安心,你才能安生。” 弘历仔细一想,玉珊之言不无道理,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他对蓝容的感恩已然被她们的处心积虑消弭殆尽,他不追究蓝容的责任已是仁慈,再指望他对蓝容多么疼宠,那是不可能的! 弘历暗叹母亲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打错了,那就让她一直错下去!错而不自知,她才会消停一段时日。 蓝容还在期盼着弘历对她念念不忘,再次来找她,殊不知这一切只是一场计谋,他根本不曾动过心,又何来惦念一说? 此后他一直没去倚云阁,蓝容难免有些焦急,秋茶劝她勿忧, “听说小阿哥和小格格马上就要种痘,四爷正在为此事而跟太医商定日子,许是太过繁忙,才不得空陪您。” 那倒也是,弘历可是皇子,国事家事他都得管,自然比常人要忙,蓝容得做一朵解语花,体谅包容他,可不能像苏玉珊那样,总是与他置气。 如此想着,她不再焦虑,耐心的等待着时机。 弘历说过不让她再去画棠阁,蓝容也就没再去过,除却给福晋请安之外,她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自个儿屋里。 自她入府后,陆续有人送礼过来,富察格格与高侧福晋皆有送礼,一个比一个珍贵。 秋茶整理着这些东西,顺口提醒,“主子,她们都在讨好您呐!您看需不需要回礼?” 蓝容看也不看,摇了摇头, “回了礼便代表着要与之结交,不能回。” 秋茶不解其意,“恕奴婢愚钝,咱们初来府中,人生地不熟,合该多与人结交,这路才好走?” 眼珠轻转,蓝容的桃花眸中闪出狡黠的光芒,“那几个皆是不得宠的,入府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四爷并不喜欢她们,我与她们结交,非但不能带来好处,还会让苏格格对我更加防备。一旦她给四爷吹枕边风,那就麻烦了!” 正因为看清了局势,是以蓝容不愿与旁人结交,在她看来,只有跟苏玉珊走得近,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 但弘历说了,苏玉珊是个慢热的,寻常人很难打动她,蓝容不着急,她可以慢慢等,瞅准时机,再尝试着与苏玉珊亲近,为自个儿谋取福利。 蓝容还在打着如意算盘,殊不知,苏玉珊早将她看得透彻,根本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种痘的日期也越来越近。 苏玉珊还以为是有太医到府中统一给孩子种痘,孰料种痘必须到宫内进行,她这个母亲无法同行,不能陪伴孩子,连孩子是个什么情况都不能及时得知。 弘历安慰她勿忧,“我请了最有经验的太医,彦彦不会有事的,放心!” 苏玉珊懂得这个规矩,再担忧也不能逃避,这是孩子的必经之路! 五月底,福晋之女与苏玉珊之子被接入宫中喜花处种痘。 目睹孩子被接走的场景,苏玉珊的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生怕出什么意外,暗自祈祷着彦彦一定要渡过难关。 妤瑛也在为女儿祈福,为表诚意,她这几日都在吃斋,只盼着佛祖能够保佑她的女儿。 宫中喜花处内,太医已在此等候,每位皇孙派遣两名太医,分开种痘。 因着太监宫女们还要侍奉其他主子,若是由太监在旁伺候,过后再去别的宫殿,难免会有传染的可能,是以朝廷规定,种痘时不能用太监宫女侍奉,由内务府的低等杂役苏拉来侍奉。 每日两名苏拉轮班值守,只侍奉一日,次日便得换人,尽可能的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这几位太医皆是有经验之人,尤其是给皇室子嗣种痘,他们格外的小心谨慎,然而种痘这种事,医术是一方面,孩子的体质尤为关键。能不能扛过去,全看天意。 这两位皆是四阿哥的孩子,太医们当然希望两个都能成功种痘,怎奈天意难违,终究还是出了岔子! 第二百七十九回 坐月子 苏玉珊有动静的时候是半夜,两个时辰后,弘历就该入宫上朝了。 已然生过一次,有了经验的她不像头一回那般紧张,想着瓜熟蒂落,没什么可怕的,便让弘历先进宫。 怀头一胎时,她伤心欲绝,情绪波动太大,又来回奔波,以致于胎象不稳,生的时候难产遭罪,又被熹妃安排的人谋害,险些丧命。 弘历一直记在心里,生怕重蹈覆辙,是以他坚持不入宫。 苏玉珊当然希望弘历能够留在家里,可她又担心他会因此而挨训,“若不进宫上朝,只怕皇上会训责于你。” “训便训!你和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因着前车之鉴,弘历再不敢冒险,不敢离她半步,以免再出差池。 稳婆请他出去等候,他却不肯,坚持要留在屋内。 他不能替她受苦,唯有离她近一些,时刻知晓她的状况,他才能稍稍安心。 苏玉珊临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岚昭院,妤瑛闻讯颇为惊诧, “四爷居然没去上朝?他留在画棠阁有何用?他又不会接生,若无报备,无辜缺朝,皇上必会动怒。” “下人们劝了,但四爷不听,谁也没法子啊!要不福晋您去劝劝?”嬷嬷提议让福晋去劝说,妤瑛却没胆子蹚浑水, “我不能去,如若苏玉珊真的出什么岔子,到时四爷又要怪罪到我头上,认为是我在害她。” 妤瑛不愿担这罪责,是以没去掺和,左右四爷宠苏玉珊,那就由他宠着!她倒要看看,苏玉珊是不是还那么命好,再生一个儿子出来! 她们都在等着看画棠阁这位生的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苏玉珊却没工夫想那么多,只因阵痛之时太过难捱,她只希望孩子能快些降生,她才能少受些罪。 好在二胎比头胎相对容易些,这回生产还算顺利,将近午时,屋内便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 立在檀木屏风外来回踱步,焦急等待着的弘历即刻近前,“生了!终于生了!是女孩儿吗?” 稳婆赶忙抱起孩子,将孩子裹进小喜被中,福身笑道:“恭喜四爷如愿以偿,是个小格格,这回四爷可算是儿女双全咯!” 欣喜的弘历接过孩子,将孩子抱至玉珊跟前,“你瞧,还真是个女儿,咱们的愿望实现了!” 疲惫的苏玉珊瞄了一眼,看到襁褓中的小小婴孩正闭着眼张着小嘴儿啊啊哭着,她颇觉欣慰。 想起一事,她又让嬷嬷仔细检查,看孩子是否健全。 嬷嬷仔细瞧了瞧孩子的四肢和五官,只道小格格十分康健,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苏玉珊很想多陪陪孩子,只可惜她这会子实在没力气起身抱女儿。 孩子哇哇哭着,弘历哄不住,嬷嬷遂将孩子抱走,让人给孩子喂奶。 此时的苏玉珊满头大汗,内衫皆汗湿了,常月得给格格擦洗更衣,请四爷暂避,弘历这才暂离房间。 待她更衣过后,躺回帐中,弘历又进屋陪在她身边,给她倒了杯热水。 才生罢孩子的玉珊十分虚弱,她躺在帐中懒得动弹,弘历便拿来调羹,又用巾帕垫在她唇边,小心翼翼的给她喂着水。 苏玉珊困乏至极,没说几句话便撑不住,睡着了。弘历并未离开,就这般坐在帐边,静静的陪着她。 次日再入宫时,雍正质问他为何缺朝,弘历只道昨日苏玉珊临盆,情况危急,随时会有危险,是以他才会留在府中陪伴。 福晋的女儿已然病逝,眼下这个孩子便是弘历唯一的女儿。得知自个儿又喜添孙女,雍正这才没再计较,还给了苏氏母女许多赏赐。 弘历欣然相受,叩谢隆恩。 自打有了女儿之后,弘历每日得闲时都会来抱孩子。有了经验的他抱孩子的动作格外娴熟,然而孩子一多,难免顾此失彼,他时常抱女儿,一旁的永璜眼巴巴的望着阿玛,不满的撅起了小嘴儿, “阿玛抱,不要妹妹,抱哥哥。” 彼时苏玉珊正在坐月子,躺得太久有些头疼,常月抱来靠垫垫在她身后,扶她半坐起身,倚坐在帐中。 听到儿子在撒娇,苏玉珊笑道:“你儿子吃醋了呢!还不快哄哄?” 弘历遂将女儿放至玉珊的身边,又转身去抱老大,“身为哥哥要懂得疼爱妹妹,你怎能与妹妹争宠呢?” 眼瞅着阿玛板着脸跟他说话,永璜越发委屈,眼中瞬时涌出晶莹,“阿玛凶凶,不要阿玛!” 弘历正待哄儿子,苏玉珊却不惯着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弘历将永璜放下,永璜迈着小腿慢悠悠的行至母亲帐边,乌黑的眼睫已被泪珠打湿,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玉珊温声对他道: “阿玛是在跟你讲道理,怎就凶你了?身为男子汉,要说什么就直说,不要动不动就带着一丝哭腔,爱掉眼泪的男孩子不够勇敢,会被人笑话的。” 被冷落的永璜啜泣道:“阿玛爱妹妹,不爱哥哥。” 弘历顿感冤枉,“我怎么就不爱你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个个都疼爱。” 苏玉珊将小被子揭开,喊永璜来看,“你且来瞧瞧,妹妹的手大,还是你的手大?” 永璜好奇的瞄了一眼那小婴孩蜷在一起的小白手,又低眉看了看自个儿的,如实道:“我的手手大。” “你比妹妹手大,腿也比她长,你会走路,妹妹还不会,她是不是得由人抱着?” 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永璜点了点头,“是。” “那你觉得妹妹可爱吗?” 小鼻子,小嘴巴,还有小手手,永璜越瞧越顺眼,由衷夸赞着,“可爱。” “这么可爱的妹妹,将来等她会说话的时候,她还会叫你哥哥,你喜不喜欢妹妹?” 还会叫哥哥啊!这是永璜最期待的,这么乖的妹妹,他自然不会讨厌,随即吸了吸鼻子,轻嗯了一声,“喜欢。” “既然你喜欢,阿玛也喜欢她,额娘也喜欢她,我们都要多抱抱她,她才能快些长大,到时候你就教她说话,喊哥哥,好不好?” 抬起小手擦了擦眼泪,永璜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随后永璜主动拉来阿玛,指着妹妹对阿玛道:“阿玛抱妹妹,妹妹长高高。” 这小子一直都对妹妹有意见,今日玉珊这般一哄,他居然不与妹妹争风吃醋了! 弘历不由暗赞,还是玉珊懂得孩子的心啊!三两句就把永璜治得服服帖帖。 永璜不再闹腾,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坐月子不能出屋子,着实有些无趣,好在弘历忙完就会过来陪她,虽说月子里的膳食有很多忌口,但他十分细心的请大夫为她配制了食谱,保证几日不重样,让她有胃口。 在弘历的悉心照料和陪伴下,苏玉珊这月子终于熬了过去。 弘历一早就与她商议,说是等她出了月子就带她出去游玩。 算来她已有许久没出过门,犹记得上回出府还是在两三年前,为着李玉和云芳的婚事,她去了刘大娘家里,过后便再也没有出过府,总担心会给弘历招来祸端。 弘历只道无妨,他定会加强戒备,不会再让贼人有机可乘, “老五的别院里种了一片桃花林,现下正是盛放的季节,我带你去赏桃花。” 去五阿哥的别院,不去南郊,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苏玉珊答应出府,随他一道赏花。 这天上午,待弘历从宫中下朝归来,褪去官服,换上常服,两人正准备出发时,李玉匆匆进来,神色明显有异, “爷!别院那边出事了!” 以往不管有什么事,李玉都会大大方方的当着她的面儿说,只因弘历交代过,无需瞒着。 可今日李玉却是看了她一眼,似是有所顾忌,而后行至弘历身侧,附耳低声回禀。 弘历闻言,面色煞变,眉头顿皱,“怎么可能?” 苏玉珊暗自猜测着,如若是别院的那个孩子有事,李玉应该不至于刻意瞒着她,既是瞒了,八成是跟金敏靖有关! 金敏靖不是已经疯了吗?她还能有什么事儿? 第二百八十五回 下药 归来后的弘历听闻此事,眉头紧皱,却没有回应什么,他并未提及金敏靖的死因,苏玉珊想问,思来想去,终是没问出口。 人是怎么没的,自杀还是他杀,谁会在乎呢? 曾经维护过金敏靖的熹妃不会在乎,就连她的娘家也不会在乎,只会认为女儿丢尽了颜面,没人会去深思,金敏靖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 她活在梦里,疯疯癫癫的那几年,是那么的空虚寂寥,如今她醒了,却又得承受陈丰因她而死的打击,还得承受背叛四爷的指点,她的日子太难熬,死亡对她而言,不是恐惧,反倒是一种解脱。 既如此,苏玉珊也就没再深究,只希望若有来生,金敏靖能怀有一丝善念,陈丰能够如愿以偿。 这事儿弘历压得紧,知晓内情的没几人,对外只说金格格是疯癫病重,失足落水淹死的。 妤瑛只道金格格已去,恩怨已了,只留那孩子一个人在别院有些可怜,不如将孩子接回府中。 弘历却是不准,虽说苏玉珊看到陈丰与金敏靖的纠葛会难受到痛哭,但这不代表玉珊就能彻底的放下过往的恩怨。 若将金敏靖的孩子接入府中,往后只要一看到那孩子就会想到金敏靖,这对玉珊和弘历而言皆是折磨,他不希望玉珊再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旧事,是以坚决不让那孩子回府。 妤瑛再提及时,弘历便拿他皇阿玛说事儿,说是皇帝不许那孩子上玉牒。 弘历态度坚决,妤瑛说服不了他,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虽说弘历没让那孩子回府,但还是给孩子请了太医为他种痘。 原本年前就该办的事,弘历一直没放在心上,一拖再拖,直至这孩子将近三岁,他才跟太医敲定种痘的时日。 至于能否成功,十日之后,但看这孩子的造化。 女儿满月之后,苏玉珊便一直在家陪伴两个孩子。 原本永璜不太喜欢妹妹,自从母亲教育过他之后,他便觉得妹妹很可爱,期盼着妹妹快些长大,可以陪他一起玩儿。 这日午后,女儿睡着了,苏玉珊正在院中陪永璜画风筝,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她妹妹来了。 苏玉珊赶忙起身相迎,玉蝉进院后抱了小外甥一会儿,还帮他一起画金鱼,她看似很平静,但苏玉珊能瞧得出来,她的脸色不太好,眼睛明显红肿,似是大哭过一场。 于是苏玉珊唤来云松,让云松帮永璜一起做风筝,而她则带着玉蝉进屋说话。 在外人面前,玉蝉还表现得很自然,一到屋里,姐姐问起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受了什么委屈时,她便再也绷不住,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她也不想来打搅姐姐,可是这一回,她实在承受不住,又不知该找谁诉说,只能来四爷府找姐姐。 玉珊见状,赶忙将手中的巾帕递给她,温声哄道:“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你了?” 玉蝉哭了好一会儿,这才稍稍平复情绪,哽咽着道出藏了好几年的心事。 她和郑临成亲已有两年半,郑临始终没有碰过她,玉蝉担心婆婆训责他,没敢说出两人未曾圆房一事。 儿媳妇嫁进来两年都没身孕,婆婆便以为是玉蝉的身子有问题,请了大夫为她调理,整日的让她喝药,郑临不许她喝,说是没病喝药会伤身。 他打算去跟母亲说清楚,玉蝉却是不许,以免婆婆又要唠叨他。 两人商议之后,她背着丫鬟将汤药给倒掉,原本相安无事,可后来被丫鬟发现异常,丫鬟将此事禀报给老夫人。 郑夫人问她为何不肯喝药,郑临这才道出实情。 气极的郑夫人将儿子好一顿训斥,然而郑临不听劝,始终没打算跟玉蝉圆房。 为了能尽快抱上孙子,郑夫人病急乱投医,竟然生些歪门邪道,从大夫那儿求来一些助兴的药物,命人在儿子房间的香炉中点燃。 郑临闻着那香气,便会不自觉的生出一丝幻觉来,于是两夫妻就这般的圆了房。 醒后的郑临看到身边衣衫不整的玉蝉,再看看自个儿,一脸震惊! 联想到昨晚玉蝉给他端的参汤,他心生怀疑,“你在汤中做了手脚?你给我下了药?” 才醒来的玉蝉有些懵然,下意识摇头否认,“什么药?你在说什么?” 她尚未弄明白,郑临便冲她大发雷霆, “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对你没有感情,你明明知道,却还是要成亲,你若恪守本分也就罢了,这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可你却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迫我圆房,玉蝉,你身为姑娘家,怎可如此卑劣?” 郑临疾言厉色,句句剜心,字字伤人,丝毫没有顾忌她的感受,玉蝉不明所以,只觉他这番话太扎人心, “自打与你成亲之后,我为了维护你,不惜撒谎骗婆婆,每回家人问我过得好不好时,我都强颜欢笑,说你待我很好。我总在为你着想,可你呢?你不肯圆房也就罢了,却还要诬陷我给你下药,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汤是你给我送的,我喝了汤之后便开始觉得不舒坦,后来就稀里糊涂的与你圆了房,这当中必然有蹊跷!” 郑临认定是她下的药,且那碗汤还在房中,他打算找大夫来查验,郑夫人得知两夫妻在闹别扭,只得说了实话,说是她在房中点燃了特殊的香丸,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夫妻二人圆房。 至此,真相大白,郑临方知自己误会了玉蝉。 玉蝉羞愤交加,这多年的委屈她都忍了,可是这一回,郑临对她大发雷霆,不分青红皂白便训她,她实在忍不了,却又无处可去,一气之下,她才会来此,找姐姐诉苦。 “当初你们都不希望我嫁给他,怕我有朝一日会后悔。这两年,即使我受了再多的委屈,我也没有后悔过,虽然他给不了我爱情,至少会给我一些类似亲情的关怀。 可是这回的事发生之后,他问都不问便认定是我下药,还说出那么刺耳的话来,好似跟我圆房是奇耻大辱一般,真的令我很难堪。 或许在我眼里,这桩婚事是如愿以偿,但在他眼里,却是勉强将就,痛不欲生!” 说到此,玉蝉哭红了眼,终是承认自己后悔了,“若非我一意孤行要嫁给他,也不至于遭受这样的冷落。” 眼看着妹妹如此痛苦,苏玉珊心疼不已, “傻姑娘,你受了委屈就该告诉我,家人永远是家人,不会因为你一意孤行就不管你,更不可能笑话你。姻缘之事本就难遂人愿,你尝试过,努力过,便没有遗憾了,如若实在不合适,不如就此了断,再寻良人。” 玉蝉的确很难过,却没勇气重新来过,“可我已经嫁给了他,现在还能怎么办?总不可能和离?那样会被人指点,往后也没人会娶我的。” “没你想得那么难,这京城之中,和离的女人还是可以再嫁的,再者说,有四爷帮忙,你再嫁易如反掌。” “话虽如此,可和离者毕竟是少数,即使有人愿意娶我,那也是看在四爷的面上,并非真心待我。” 苏玉珊很想帮她走出困境,然而玉蝉终究是古代人,她认为女人一旦和离便无路可走,是以没有勇气尝试,然而郑临始终不愿接受她,她的日子越发煎熬,似乎陷入了死胡同,寻不到出口。 眼看着妹妹痛苦不堪,玉珊劝她别想太多,先在此住几日,权当散心,等过几日情绪平复之后再作打算。 玉蝉也很想跟姐姐多待些时日,可她始终有所顾忌,“我不能住这儿,若是四爷回来,晓得我住这儿,肯定会问及因由。 我已经嫁了人,没理由再住姐姐家,若让四爷知道我跟郑临闹矛盾,他肯定会猜测郑临还没放下过去,到时岂不是给姐姐你添麻烦?” 玉蝉不愿连累姐姐,可是大哥才成亲,她跟大嫂不熟,不好意思过去打搅,眼下她所熟悉的只有二嫂,于是玉蝉打算去宝珍楼找二嫂,去那儿暂避。 妹妹执意要走,玉珊拦不住她,只能让云松将她送至宝珍楼。 玉珊是想着,让妹妹先在嘉凤家里住几日,待她冷静下来之后,看她是何打算。孰料半个时辰后,又有人来报,说是郑家公子在府门外,来寻玉蝉。 郑临的身份毕竟有些特殊,是以他没进府,只在外头让人通传。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弘历从宫中归来,一下马车便见到了候在府门口的郑临。 李玉暗叹不妙,却不知这郑公子来府邸作甚,这不是存心给四爷添堵嘛! 眸光微紧,身着团龙圆补服的弘历下巴微扬,迈着挺阔的步伐向前走去。 第二百九十回 嫡女 忆起旧事,弘历至今忿然,“当初我想晋你为侧福晋,可皇阿玛却从秀女中挑选了一位,另一位他定的是高琇雯,皇子只能有两位侧福晋,我拗不过皇阿玛的意思,让你受了委屈。 如若我能封王爵,按照规矩,亲王可有三个侧福晋,我便能给你晋位。” 实则苏玉珊有自知之明,她明白自己身份低微,不被皇帝所喜,并未报希望,未料弘历还一直惦记着此事。 苏玉珊无谓一笑,劝他别想太多,“我不在乎那些虚位,庶福晋还是侧福晋,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你对我和孩子们好,这就足够了。” 轻捋着她鬓边的碎发,弘历凝望着她,温声道:“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想给你高位分,喜欢一个人,就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在苏玉珊的模糊印象中,弘历登基之前是封了王爵的,至于具体是哪一年封的,她记不大清楚,顺口应道: “应该快了!皇上那么看重你,你定会如愿以偿。” 此话的确不假,弘历慨然而叹,“他是看重我,却也给我上了不少的枷锁。我这日子终究难捱啊!” 如今的弘历既是皇子,亦是臣子,雍正对他的管束格外严格,苏玉珊只能劝他往好处去想,“等你将来登基,便不必再受制于人。” 一想到先帝在位六十年,弘历便觉他继位的日子遥遥无期,“皇阿玛正值壮年,继位一事尚早,我不期待登基,只希望皇阿玛尽早给我个王爵。” 不早了!苏玉珊心道:雍正这皇位坐不了几年了,不过这话她可不敢乱说,只装作不知情,打趣笑应,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弘历一手揽着她,一手刮着她高挺的鼻梁,笑哄道:“所以你也应该做一做侧福晋的梦,万一实现了呢?” 这个梦,她还真不想做。 人一旦对权势有了欲望,就会不自觉的生出贪念,想要更多。苏玉珊已然知晓周围人的大致命运,在她看来,身在高位又如何?命不长,一切皆是空,是以她不会贪图权势地位,更在乎身心的康健, “不就是每月多几十两月俸嘛!也没什么了不得。” “可不止这些好处,”弘历耐心的为她讲解着,“你若能成为侧福晋,朝廷便会为你分发冠服,我便可带着你一起入宫,向皇阿玛请安谢恩。” 先前苏玉珊被熹妃为难时,曾进过一次宫,马车到得宫门口就得停下,她穿着花盆鞋走了将近两刻钟才到景仁宫,来回两趟,脚板疼得厉害,回府后小腿肚疼了十日左右才缓过来。 那样的情形,单是想象她便觉恐慌,“那往后宫里若有宫宴之类的,我也得去吗?” “那倒不必,按照宫规,宫宴只需嫡福晋参加即可。” 苏玉珊听罢,暗舒一口气,“那还好,若是成为侧福晋,还得时不时的入宫,那我宁愿不当。” 弘历无奈笑叹,“这可是旁人肖想不来的荣誉,我一门心思想为你争取,你倒好,压根儿不稀罕。” 弘历的一番苦心她很感激,实则苏玉珊并非不识好歹,而是有所顾虑, “我在家被你宠惯了,没人管我,我想怎样便怎样,一旦入宫,宫规甚多,我担心说错话做错事,会惹来祸端,是以我害怕,有些抵触入宫。” 原来她也晓得他有多宠她啊!这番话令他心情大好,轻拍着她的后背,弘历笑慰道: “早晚要进宫的,不过到那个时候我会护着你,没人敢挑你的错处,放心!” 点了点头,苏玉珊安心的依偎在他肩头,透过窗子,她瞧见院中的海棠树旁,永璜正在跟小太监们一起玩耍,玩得不亦乐乎。 苏玉珊只觉自个儿很幸运,有儿有女,孩子和夫君皆在身边,无需分离,这对她而言便是满满的小幸福。 春去夏至,苏玉珊每日都能与孩子待在一起,妤瑛却得忍受思子之痛。却不知永琏在宫中过得如何,是否习惯宫中的日子。 七月初九这天,是永琏的两岁生辰,妤瑛想念孩子,便央着弘历带她入宫一趟,陪孩子过生辰。 弘历没理由拒绝,便带着她先去了寿康宫给太妃们请安,看望孩子。 一别三个月,妤瑛生怕永琏不认得她,好在永琏瞧见她之后笑得十分欢喜,张着手臂跑至她跟前让她抱。妤瑛一见到儿子便激动得喜极而泣,紧紧的抱着,舍不得松开。 现下分别的时日短,他还能记得,往后若是分别太久,只怕儿子就认不得她了,看来她得多找借口到宫中看望儿子才是。 给太妃们见过礼之后,妤瑛和弘历带着永琏一起去景仁宫给熹妃请安。 今日天阴有风,外头不热,永琏不愿待在屋里,想到殿外看那只狮子狗,妤瑛便陪着儿子到殿外玩耍。 先前弘历总是请罢安便走,根本不会多做停留,今日妤瑛和永琏在这儿,弘历这才陪着多待了会子。 难得儿子在这儿,熹妃顺势与弘历说起子嗣一事,“你成家这么久,才只有三个孩子,子嗣太少,合该多生几个才是。” 弘历只道此事不急,待玉珊养好了身子再说。 熹妃不悦恼嗤,“府中又不止她一个女人,别的女人也能生孩子。” 弘历忽然有些后悔,今日就不该来此,“额娘……”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母亲给打断,“我知道你又要说你只喜欢苏氏,你喜欢你的,额娘没说不准你喜欢她。 别的女人,你没感情便罢,但至少得给她们一个孩子?皇室最重视的便是子嗣,你身为皇子,更该承担起开枝散叶的责任。” 这番话,弘历听得烦不胜烦,耳朵都起茧子了,“嫡子已经有了,额娘您怎的还再提要求?” “单一个嫡子怎么成?”远的不提,熹妃就拿近的说事儿,“你瞧瞧你十三皇叔的孩子,那嫡子弘暾长到十九岁竟没了,不怕旁的,就怕出意外啊!所以你得跟福晋多生几个孩子才是,嫡子嫡女都得有!” 第二百九十六回 四爷可会想我? 什么温泉?侧福晋怎会在温泉?苏玉珊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望向弘历,但见弘历峰眉缓皱,“温泉水浅,有什么可怕的?” 弘历跟玉珊用膳时,身边并无下人侍奉,眼下只有李玉在跟前儿,秋茶无需顾忌,瞄了苏格格一眼,迟疑片刻,她才低声道: “当年主子受重伤落水,险些溺亡,是以她对大片的水域有种莫名的恐惧,还请四爷体谅。” 重伤落水,说的就是蓝容为救弘历而受伤的那件事? 苏玉珊心下明了,不动声色的坐在那儿,弘历薄唇微抿,面色似乎不太好,秋茶瞧不出来四爷这是在担忧还是生气。 默了半晌,弘历才道:“知道了,下去!” 秋茶不明所以,四爷这算是应承还是拒绝?“四爷……” 她还想再说,却被弘历给打断,“出去!” 眼瞧着四爷动了怒,秋茶再不敢啰嗦,福身先行告退,但她并未离开,而是一直候在外头,只因她看得出来,四爷没明言,八成是要跟苏格格商议。 他去陪伴自己的侧福晋,还需要苏格格准许吗? 秋茶气不过,却又不敢走,只盼着四爷能去别院,否则主子肯定会失望的。 待人走后,弘历才对玉珊说起昨晚发生之事,末了又解释道:“方才正准备跟你说此事,人就来了。” 秋茶来之前,弘历的确说起有事要跟她讲,话说一半却被打断。 至此,苏玉珊才算明白蓝容需要泡温泉的原因,“嗯,我知道了。” 道罢她又掂起筷子,继续夹着盘中的鸡蛋丝。 打量着她的反应,弘历闲问道:“你说我应该过去吗?” 心知弘历又在故意试探她,苏玉珊才不上当,兀自品着菜,压根儿不愿管他的闲事,“这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甭问我,我不掺和。” “那我去了?” 弘历作势起身,想看看玉珊会不会挽留他,然而她却一动不动,并无拦阻之意。 这就尴尬了,话已撂出口,弘历不便收回,只得继续向前走去。 行至门口,忽闻苏玉珊唤了声,“且慢。” 看来她还是舍不得让他走嘛!弘历心下暗喜,停步转身,等着她挽留,她却道: “四爷稍候片刻,让常月给你准备一件换洗衣裳。” 弘历愣怔当场,心道玉珊给他准备衣裳作甚?想到某种可能,弘历忽然笑了,“你是担心我会留宿别院?” 她可不是担心这个,玉珊给他准备衣裳是另有用处,但她没明言,只模棱两可地道:“等你一去便知。”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 苏玉珊才不想讨人嫌,“你到底是想救人,还是想气人?我若到场,只怕侧福晋的病情会加重。” 她懂得还挺多,弘历笑叹了声,而后温声对她道:“我去去就回,不必拿衣裳。” 弘历之所以答应过去,自有他的目的,有些事,他自己解决就好,没必要让玉珊忧虑。 他面色坦然,苏玉珊倒是没计较,但她还是觉得,他应该带身衣裳过去。 出得府邸,弘历乘坐马车出发,待他到得别院时,只见蓝容蜷缩在帐中,似是很惊恐,女医无奈叹息, “才刚我带侧福晋去温泉,她一到那儿便情绪波动很大,似是忆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蓝容一见弘历进来便下帐扑进他怀中,紧拥着他,颤声哭道: “四爷,我不想泡温泉,我看见那么多水就会想起那年跌入水中的情形,我不断的往下沉,离你越来越远,我好害怕,我怕一下去就再也上不来,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习惯了往他怀中钻,可弘历的双臂却不习惯抱除了玉珊之外的女人,他正色将她扶起,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 “温泉水浅,不会溺水,你该听从医嘱,到温泉之中施针,方能尽快康复。如若一味胆怯,讳疾忌医,一旦病情加重,便回天乏术,到时针灸也无用。” 被他这么一劝说,蓝容有所动摇,迟疑片刻,她抬眸望向他,怯声央求道:“那四爷您能不能陪着我,有你在身边,我才能安心。” 那一刻,弘历不禁在想,何时玉珊在他面前能这么矫情就好了。 为了能让蓝容顺利针灸,弘历答应陪她到温泉。 温泉之中水汽氤氲,蓝容宽衣解衫,柔柔的月光朦胧的映照在佳人姣好的身段上,越发衬得她莹白如玉。 她背对着弘历,玉足缓缓没入水中,紧张的她悄悄回眸望了一眼,却见屏风那边的弘历正倚在躺椅上,赏月品茗,并未瞧她。 旁人都说她生得貌美,身形傲人,她也觉得自个儿并不输给苏玉珊,怎的四爷对她就是没兴致呢? 大好的机会,他竟连一眼也不看,蓝容实在想不通,她究竟哪里不够好? 待她入水后,女医开始为她施针,而后嘱咐她在温泉之中泡两刻钟再起身。 蓝容遵从女医的意思,待在温泉之中,抱着臂膀瑟瑟发抖,秋茶劝慰道:“主子您别怕,四爷就在这儿,定会护佑您,您安心疗养便是。”? 弘历抿了口茶,淡应了一声,随口敷衍道:“温泉养身,不会有事,放心!”? 炎炎夏日,在月辉下乘凉倒是十分惬意,只可惜玉珊没在身边,否则他肯定会带她下温泉,鸳鸯戏水。 眼下被迫陪在蓝容身边,他毫无兴致,闭着眸子在这儿晒月光。 蓝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以前的事,“四爷,您可还记得,那年您在圆明园泡温泉,当时我在您跟前侍奉,如今我泡温泉,而您就在我身边,这样的场景好生熟悉。 她所说的那些事,弘历略有印象,但那些画面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具体的事他再也回忆不起来,也懒得与之讨论,便直接回了句, “不记得。” “……”这话她没法儿接啊!蓝容颇觉尴尬,又闲聊道:“我跟阿玛回家之后,时常还会想起四爷,会梦见您,却不知我离开之后,四爷是否想起过我?” 眉心微动,弘历睁开了双眼,望着夜幕之中清冷的月华,凉声道:“你救过我,我自然会想起你,感念你的恩情,不过时日一久,也就淡忘了。” 只因弘历并非念旧之人,除却苏玉珊失踪的那两个多月,他还真没有对哪个女人念念不忘。 她问一句,他才会答一句,饶是如此,蓝容也不会放弃,继续跟他说着话。 难得能与他相处,她才不会扭捏置气,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便是好的。 她说得倒是开心,弘历却有些不耐烦,“泡了那么久,渴了?秋茶,给你主子端杯水润润嗓。”? 秋茶依命倒了杯茶,蓝容笑应道:“多谢四爷关怀,您对我真好。” 她笑吟吟的接过茶盏喝了两口,弘历心道这算是关心吗?我是嫌你话太多! 不耐烦的弘历站起身来,借口说要去登东,打算去附近溜达一圈。 然而他才走没多会子,秋茶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四爷,主子她好像很难受,呼吸不畅,趴在岸边很痛苦,奴婢想扶她起来,可她浑身无力,奴婢扶不动啊!” 才刚还好好的,蓝容一直在说话,瞧着精神颇佳,他才走她就出问题,弘历很难不怀疑蓝容是故意伪装。 不耐的啧叹了一声,弘历不情愿的拐了回去,隔着屏风,但见蓝容正无力的歪在岸边,女医正在为她拔针。 拔完针之后,女医扶不动她,遂请四爷抱侧福晋出浴。 此时的蓝容未着衣衫,泡在温泉之中,他若是去抱她,衣衫尽湿不说,还得与她肌肤相亲。 那一瞬间,弘历忽然想起临走之前玉珊交代他带件衣裳,当时他没明白,现下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大约玉珊早就料到了蓝容会在温泉之中晕倒,而他很可能会下水营救,弄湿衣裳,所以她才会有此提醒。 竹子说: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感恩有大家的陪伴!我会继续努力码字哒!祝愿大家万事顺意! 第三二二 玉珊临盆 绝望的陈意珍懊悔不已,她泪如雨下,惶恐又无措,接连哀求众人, “王爷,我不想跟我弟弟分开!苏大哥!我真的知错了!我会改的,求你跟王爷说个情,让我留下来!” 苏嘉凤已然看透了她,他再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态度异常冷硬, “王爷之令,我必须服从,爱莫能助!” 眼看着苏嘉凤不肯帮忙,仓惶的她又跪着挪至苏玉珊跟前,梨花带雨的一再恳求, “庶福晋,民女无心冲撞您,请您发发慈悲,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民女!” 最初的苏玉珊只是想将她叫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她能放下执念,在京城中找一份好活计。 只要她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再打搅嘉凤夫妻二人,嘉凤念在陈纲的恩情,必会为她寻一个好夫婿,或者她自个儿在绣坊识得良人,都是很好的出路。 然而她执迷不悟,一再犯糊涂,终是惹恼了弘历,“你若不生贪念,懂得适可而止,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正是因为苏嘉凤对她太过宽容,她才以为所有人都很好说话,直至遇见宝亲王,陈意珍才真正意识到,那些个宗室子弟有着无尚权利,说一不二,宝亲王要赶她出京城,她便再无待下去的资格,就连苏嘉凤也保不住她! 悔不当初的陈意珍拽着庶福晋那绣着八宝花枝的裙摆哭求她开恩,苏玉珊小山眉微蹙,不愿再理会,弘历见状,不悦皱眉,一脚踹向她腰背, “玉珊怀着身孕,你竟敢拉扯纠缠?如若伤到玉珊和孩子,本王要你的狗命!” 这一踹猝不及防,陈意珍痛得直不起腰,整个人趴在地上,疼痛又狼狈。 这个女人,多看一眼都心烦,弘历当即下令让人将她赶走,苏嘉凤听着她的求救声,终是没有开口求情,只因他很清楚,一旦开口,他的余生怕是都不得安宁!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他无愧于心,然而陈意珍想要的太多,他给不了,只能摒弃仁慈,放手不再理会。 那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他并非她的亲人,没必要管她一辈子。 至于陈默,他长得很像他哥,这孩子年纪尚小,才七岁,苏嘉凤定会好好教育他,让他读书识字,希望他将来能成为国之栋梁。 陈意珍被送走之后,苏嘉凤终于松了口气,他迫不及待的去往宝珍楼找芸宁,将这个消息告知于她。 得知陈意珍已被送出京城,何芸宁并无一丝欢喜,态度依旧很冷淡。 苏嘉凤请她回家,她却不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她总觉得苏嘉凤和陈意珍朝夕相处一两个月,或许已经对她动了心,才会不自觉的维护她,而他不愿承认,所以才拿恩情来搪塞, “若非你姐姐和王爷强行将她送走,只怕你早就让她进门了。现在人走了你又来找我,苏嘉凤,你当我是什么?” 焦急的苏嘉凤生怕夫人误会,赶忙解释道: “并非如此,芸宁,你真的误会我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喜欢过陈意珍,对她仁慈只是因为她大哥的那份恩情。 此次的事是我和姐夫商量好的,我本打算将她送走,只不过最开始是打算将她送出咱们家,哪知后来她得罪了姐夫,姐夫直接将她赶出京城,我看她太偏执,也就没求情,任由姐夫处置。” 苏嘉凤解释的很认真,可何芸宁已然不知自己该不该信他,就在她犹豫之际,苏嘉凤一把拥住了她,轻叹道: “芸宁,别再怀疑我了,我们分别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团聚,合该珍惜彼此,别为了不相干的人而闹别扭,好吗?”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何芸宁只觉讽刺,“你现在终于明事理了?当日为了一个外人与我起争执的又是谁?” 苏嘉凤忽觉脸好疼,尴尬一笑,主动向她认错, “你也知道我认识的姑娘家很少,不懂她们的心思。吃一堑长一智,往后我肯定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心软,不会让她们有可乘之机,更不会再伤害你。” 他一直搂着她,何芸宁不愿与他这般亲密,抬手使劲儿推搡着,只想与他保持距离。苏嘉凤轻嘶一声,英眉紧皱着,不由松开了她,紧捂着肩膀,似乎很痛苦。 何芸宁见状吓一跳,忙问他这是怎么了。 实则疼痛只是一瞬间,但苏嘉凤察觉到她眼中的担忧之情,遂决定将计就计,伪装下去,假装很痛苦的哀呼着, “扯到旧伤了。” 何芸宁奇道:“你的身上怎会有伤口?你不是说没受伤吗?” 苏嘉凤无谓一笑,“怕你担心,所以才没说实话。” 何芸宁一听这话,心惊胆战,当即解开了他的盘扣,定要亲眼看看他的伤口才放心。 苏嘉凤不让看,只道没什么大碍,何芸宁却不肯罢休,只因她起了疑心。 一是怕他伤得太重,二则怕他只是在骗他,所以定要解开他的衣衫,一探究竟! 当内衫被开解,何芸宁这才发现他的左肩上的确有一道拇指长的疤痕! 苏嘉凤没骗她,他在准噶尔的时候的确受过刀伤,但伤口已然愈合,现下只留了一道疤,不怎么疼了。 所以伤是真的,但疼是假的。 女人终究心软,一看到这伤疤,她便心疼不已,再顾不得计较其他,坚持要请大夫再来为他瞧一瞧。 如此一来,两人也没再闹别扭,何芸宁就此跟他回了家。 至于陈意珍的事,何芸宁没再提及过,但那件事已经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往后他的官阶越来越高,面对的诱惑也会越来越多,指不定有朝一日,他真的会有纳妾的打算。 罢了,过一日算一日! 每个人都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的一回。若哪天苏嘉凤真的提出要纳妾,那她也可坦然接受,但却再也不可能留在他身边了…… 弟弟和弟妹终于和好,苏玉珊这个做姐姐的也放了心。 陈默还留在苏嘉凤家里,入了学堂读书,至于陈意珍是何状况,苏玉珊没再多管,她需要关心的是自己。 雍正十二年正月间,苏玉珊见了红,即将临盆! 她那颗悬了许久的心不由提至了嗓喉处,只因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她腹中的婴孩究竟是男是女,抑或被转胎丸影响,非男非女? 第三二三回 第三个孩子 今日的天灰蒙蒙的,没有日头,尚未到傍晚,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稳婆和嬷嬷已然准备妥当,皆守在屋里。 下人们都晓得王爷对苏格格格外看重,前两回生孩子,他都不按礼数,守在跟前,对此下人们习以为常,也就没再说什么拦阻的话。 然而这会子苏玉珊人在屋里头,弘历却并未守在她身边,而是立在院中,看着朝屋内送热水的下人们进进出出,他的心也悬于半空,焦急的等待着。 直至李玉回来,他黯沉的眸光微微一亮,压低了声道: “安置好了?” 李玉肃声应道:“爷您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妥当。若有意外,可及时调换。” 李玉办事,弘历自是放心。得了准话,他这才安心的进得里屋,陪伴苏玉珊。 此时的玉珊疼痛难忍,自顾不暇,也就没问他去了何处,在忙些什么。 眼下她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孩子能平安降生,是男是女无所谓,只要孩子各方面健全正常即可。 痛感间隔的越来越短,但她并不惧怕,只因她很清楚,这是孩子即将出生的征兆! 尽管疼痛,她依旧期待,唯有孩子降生,她才能真正解脱。 弘历就这般陪在她身边,她一抬眸就能瞧见他。他面上不说,可她能感觉得到,其实他也很担心,担心这个孩子生下来是否康健…… 可她顾不得想那么多了,阵痛再一次袭来,稳婆提醒她该用力了,疲惫不堪的苏玉珊听从稳婆之言,集中意念,专心使力。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屋内终于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 稳婆长舒一口气,接过孩子笑贺道:“恭喜王爷,恭喜格格,是位小阿哥呢!” 果然是男孩!这是弘历最为期盼的,他的愿望总算实现了!然而稳婆似乎只瞄了一眼,尚未细看,是以他还不确定,这孩子究竟是否康健。 筋疲力尽的苏玉珊满头皆是汗,弘历紧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玉珊,你辛苦了!我们的孩子出生了!” 苏玉珊心神不宁,她想看孩子一眼,可嬷嬷却没将孩子送过来,而是为难的看了王爷一眼,弘历笑劝道: “孩子的啼哭声很响亮,听着就是个康健的。你别担心,等会子我去瞧瞧,你这般辛劳,先休息会子,等睡醒再看也是一样的。” 生孩子太耗费体力,苏玉珊的确累得动弹不得,只想躺在那儿,既然弘历会去看,她也就没再勉强起身,任由下人为她清理污秽,更换衣衫。 紧跟着弘历便出去了,苏玉珊很困,却没睡着,她在等着,等着弘历来跟她讲明情况。 然而他好像出去了很久都没回来,只是看一眼孩子而已,不必耽搁那么久? 他肯定晓得她在担忧什么,应该会主动回来跟她说的?为何迟迟不见人影呢? 她的眼皮一开一合,快要黏在一起,却强忍着一直不肯睡,直等到一刻钟后,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紧跟着便见弘历进得屋内。 苏玉珊强撑着意识抬身询问,“怎的耽搁这么久?该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呃……”弘历眸光微闪,下一瞬便恢复正常,笑应道:“没什么问题,你放心!” 那一瞬的迟疑使得苏玉珊心神难安,不由起了疑心,“真的吗?你亲眼去瞧了吗?他是真正的男孩吗?可有什么异样?” “是真正的小伙子,我仔细查看了,五官四肢都正常,并无任何异样。”弘历再三保证孩子没问题,苏玉珊这才稍稍放心。 困顿的她就此睡去,直睡了两个时辰才醒来。 下人端来一碗萝卜排骨汤和瘦肉粥,苏玉珊很困乏,但并不饿,只勉强吃了两块排骨,喝了半碗粥。 而后她说要看孩子,弘历却道他刚去看过,孩子睡得正熟,待孩子睡醒再看。 她不过是想看一眼孩子,怎的弘历一再拦阻呢?这当中到底有什么蹊跷?玉珊的疑心再次升起,总觉得不对劲, “才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吃奶便是睡觉,等他醒来很难,让嬷嬷抱过来我瞧一眼便是。” 玉珊坚持要看,弘历无奈,只能答应,遂命人去将孩子抱过来。 亲眼瞧见嬷嬷将孩子抱过来时,明明嬷嬷的步伐很轻,苏玉珊却觉得那几步重重的踩在她心上,踩得她无比压抑,连呼吸都困难! 她期待看到自己的孩子,却又害怕看到的是自己不愿面对的场景。 嬷嬷倒是面色如常,笑着将孩子递与她。 苏玉珊颤着手臂接过,将孩子抱在怀中,她低眸细瞧,发现孩子正在酣睡中,眉眼端正,耳朵好好的,手指头也没缺。 不放心的她又小心翼翼的揭开小喜被,往底下瞄了一眼,仔细打量着。 亲眼看过之后,她才算真正放心,暗自庆幸孩子一切如常,并未受到转胎丸的影响,看来真的是她多虑了! 确定孩子无碍后,苏玉珊心石落地,终于不再担忧。 但是细心的她还是察觉到弘历有一丝不正常。 按理来说,她诞下男婴,正如他所愿,他应该很开心才对,可他面上的笑容却很浅,更多的时候,他的神色是凝重的,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有什么事比添个儿子更重要,居然能影响他的心情? 苏玉珊也不晓得是自己才生完孩子,太过疲倦才会疑神疑鬼,还是弘历真的不对劲。 一连两日他皆是如此,情况似乎没有好转,苏玉珊心如鼓锤,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乍闻此言,弘历面色稍僵,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勉笑道:“没什么事。” “那你为何愁眉紧锁?我总觉得你有心事,可是与孩子有关?” 苏玉珊也不晓得是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弘历肯定有事隐瞒。 但他不肯明言,一直推说没事,还劝她别多想,安心坐月子。 “你不说实话,我如何安心?如何休养?你再这样瞒下去,便是在折磨我!”苏玉珊越说越焦急,不由红了眼眶。 弘历见状,心头一软,柔声哄道:“你莫哭,坐月子不能落泪。” “那你倒是跟我说句实话啊!”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是以她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有些事,弘历藏在心里也不好受,他也在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原本他想先瞒着,但玉珊却轻易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心一横,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把心态放平稳些,戒忧戒躁。” 第三四四回 孩子的抚养权 苏玉珊兀自猜测着,“可是因为这个宫殿的名字好听?” 弘历摇了摇头,“每个宫殿的名字都有韵味。” “那是为什么?”她左思右想也想不通透,弘历神秘一笑,凑近她道: “明日我会搬到养心殿去,但养心殿对我而言也就是个书房,往后我肯定会时常宿在你的宫中,那自然是要选个离乾清宫近一些的,能陪你多睡一刻钟。” “……”苏玉珊万万没想到,羞嗔他一眼,“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我还以为是有多么重要的因由呢!” “这可不是一两日的事儿,我当然得做好打算。”每日能拥着她多睡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刻钟,也是极其难得的一件事,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点,弘历没明言, “其实还有一个因由。” “是什么?”苏玉珊再次追问,他却卖起了关子, “我不敢轻易对你许诺,我怕万一做不到,你会对我失望,等我能做到之后再告诉你。” 凝视着他的眸子,苏玉珊认认真真地道: “你多虑了,我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你的承诺都兑现了,譬如要晋我为侧福晋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一直都在努力争取,我不会心存怨怼。” “可我说要给你贵妃之位,却只给了个妃位。”这一点,始终是弘历心里的一道坎儿,然而苏玉珊能理解他的难处, “人人皆以为皇帝可以呼风唤雨,随心所欲,可皇帝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规矩和压力,所谓祖宗家法,所谓大局,皆压在你肩上,令你不得自由,做什么都有所顾忌。 你能与太后对抗,立我为妃,已是难得,正所谓知足常乐,我不会怪你的,你千万别自责。” 明明是他食言,她却反过来安慰他,弘历心下感念,拉住她的小拇指轻捏着,眸蕴柔情,他正准备说些悄悄话,却闻外头有动静,原是永璜下学归来了。 晌午永璜在上书房那边用膳,下午学完骑射才能归来,若是遇到雨天,无法练习骑射,便会继续回到上书房上课。 小小的孩童,连个休息的时日都没有,也是辛苦,然而永璜从不会与母亲抱怨什么,进得西暖阁,瞧见父亲在这儿,他恭敬行礼,唤了声皇阿玛。 苏玉珊让人带他去净手,又给他准备了糕点,永璜吃了块糕点,喝了几口水,弘历随口问他最近学了些什么,顺道儿考他古诗和《三字经》。 永璜一一答复,背得倒是顺畅,只是《三字经》里那些句子的含义,他还不是很懂,弘历耐心的为儿子讲解着。 目睹父子二人和睦相处的场景,苏玉珊心下稍慰,只盼着他们父子二人能一直这样平和的相处下去,千万别出什么变故。 没多会子,嬷嬷领着小阿哥和小公主进得屋来。 三阿哥已有一岁零八个月,开了春就可以种痘,现下还没有定名,糖豆儿今年四岁半,宫里人皆唤她二公主,弘历打算给女儿起个大名,询问玉珊的意思。 玉珊思来想去,最后定的是“容瑜”二字。 弘历得空时会来她这儿坐一坐,但还不能留宿,只能陪她用顿膳。 他忙政事的时候,玉珊便在景仁宫中晒暖,或是去西岚所居的永和宫串门。 陈氏与西岚两人位份低,不算是一宫主位,两人皆住在永和宫中。 从前苏玉珊与陈氏没什么交集,但她记得陈氏曾经帮她做过证,一直感念于心,怎奈陈氏不喜与人往来,玉珊才没去打搅她。 如今她和西岚住在一起,玉珊去见西岚时,偶尔也会遇见陈氏,几人坐在一起品茶闲聊,玉珊方知陈氏的闺名唤作兰絮。 陈兰絮说话慢悠悠的,给人一种恬静的气息,时常都是玉珊跟西岚在说话,而她在旁听着,玉珊担心她尴尬,会主动跟她说话,对她很是照顾。 起初陈兰絮的确有些不习惯,时日一久,她才觉得听她们说说笑笑也挺好的,不知不觉间,这一天就过去了,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宫中的日子,苏玉珊尚算习惯,唯一头疼的便是每日清晨都得去给太后请安。 在王府时她还能睡个懒觉,一进宫,她连懒觉都睡不成,每日都得早起,然而旁人皆是如此,她没法儿找借口不去,唯有坚持去请安,每日都得见到蓝容她们,她们主动打招呼,她不能不理,只得假笑应承,着实心累。 这日请安过后,众人告退之际,太后居然将她给留了下来,说是有要事与她商量。 苏玉珊心道,她一直规行矩步,应该没犯什么事儿,太后总不至于找她的麻烦? 就在她生疑时,太后已然开口,说是她有三个孩子,照顾孩子很辛苦,所以打算将三阿哥和小公主交予荣妃和娴妃抚养。 苏玉珊闻言,心弦立时紧绷,严词拒绝,“臣妾不怕辛苦,可以照顾好三个孩子。” “你霸占着皇帝,有三个孩子,可她们什么都没有,把孩子交给她们抚养,她们好歹有个念想,做人不能像你那么自私!” 她维护自己的孩子,居然成了自私?苏玉珊被太后的言论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自个儿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臣妾的孩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品,随意拿去送人,我若把自己的骨肉拱手相让,那不是大方,而是冷血!” 苏氏的反应如此剧烈,公然拒绝她的安排,太后顿感没面子,冷冷的瞥她一眼,眼中难掩高人一等的藐视, “果然是民间出身的女子,根本不懂皇家规矩!皇室子女皆有养母,与生母一起抚养孩子,此乃宫规,你何必大惊小怪!” 别的事,苏玉珊都可以妥协,唯独与孩子有关之事,她坚决不会妥协,心知自己的身份没资格拒绝太后,苏玉珊干脆将此事推给弘历, “这事儿臣妾做不了主,太后娘娘您还是跟皇上商议!” 太后最见不得的便是她拿弘历做挡箭牌,只这一句,便令太后恼羞成怒, “放肆!哀家与你商议是看得起你,你居然敢拿皇帝来压哀家!好大的胆子!” 苏玉珊心下窝火,但面上并未表现出不敬之意,佯装恭敬地道: “臣妾并无此意,孩子并非臣妾一人所生,皇上是孩子们的阿玛,所以这事儿必须经他同意。” 第三五七回 你别哭 这话说得太严重,妤瑛心肝儿直颤,即刻站起身来,欠身道: “臣妾可以对天起誓,绝对没有在太后面前嚼舌根儿,还请皇上明鉴。” 弘历斜她一眼,品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何必这般紧张?” 是啊!她怕什么呢?妤瑛暗嗤自个儿慌了神,就好似真的做了贼一般,直至弘历摆了摆手,她才缓缓坐了下来。 宫人们备好热水,为皇帝洗漱宽衣,就寝之际,妤瑛有些忐忑。 自从七年前她怀上永琏之后,弘历再未碰过她,起初每个月他还会过来两次,却也是分被而眠,后来两人有争执,他便再不肯去岚昭院。 漫漫长夜虽然寂寥,但她已然习惯,今晚弘历突然过来,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因她不确定太后究竟是怎么跟他说的,而今晚,他打算怎么睡? 这些话她问不出口,只能看他的态度。 帐中明明有一床锦被,他却又展开一床,看来他是打算像从前那般,继续分被。 妤瑛默默的入了帐,弘历在她身侧躺下,却不挨着她,直接背对着她,连句话也不说。 此情此景,妤瑛感慨丛生,明明人在咫尺,两人的心却隔着天涯,他的心里没有她的位置,就连眼里也容不下她。 寻常人见了还会闲聊几句,而他对她,连寻常人也不如,就好似仇人一般。 明明他们是结发夫妻啊!怎就闹到了这一步? 妤瑛很想跟他谈谈心,刚开口唤了声皇上,就被他给打断, “朕困了,明晨还要早起,有事改日再说。” 就这么冷冰冰的一句,直接将她堵死! 妤瑛深叹一声,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难得他肯过来,若是她再多嘴,惹他不悦,只怕太后又会怨怪于他。 既然他只是做做样子,那她就陪着他做戏! 此时的弘历身在长春宫,心却飘至了景仁宫,却不知此刻的苏玉珊是否就寝,她睡着了吗? 没有他的陪伴,她又是否睡得着?明知他来了长春宫,她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一定很难受? 事实上,此刻的苏玉珊内心尚算平静,没有一丝波动是假的,但若说生气吃醋或是嫉妒,那还不至于。 毕竟皇后是他的嫡妻,若细论起来,她还真没有吃醋的资格。 再者说,这种情形以前也有过,是以玉珊心底的波动只是一圈圈涟漪,很快就恢复平静。 次日一早,弘历起身去往乾清宫上朝,冬凌进得里屋,发现帐中有两床被,便能猜到昨夜的情形。 见此状,冬凌不免替主子抱不平,“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却又是这般,他分明就是在敷衍太后嘛!” 对此妤瑛已然习惯,苦笑道:“即使是敷衍,我也不能跟太后告他的状,否则他又有理由不过来了。” 主子的脾气总是这样好,从来不会跟皇上发火,冬凌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娘娘您受委屈了,皇上这般冷情,你却还在为他考量,他何时才能看到您的好呢?” 他心里只有苏玉珊,又怎么可能看到别的女人的好? “我受些委屈不要紧,只要往后他肯来,永琏能见到他皇阿玛,父子二人多些相处的机会,那就足够了。” 妤瑛已经不敢奢望其他,眼下她最在乎的就是永琏,弘历可以不喜欢她,但他必须重视永琏,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嫡子啊! 然而在乎嫡庶的只有太后,弘历本人从来不介意这些。 景仁宫中,常月正带着三阿哥在院中给花木浇水。 刚满两周岁的三阿哥很勤劳,总是喜欢帮忙干活,嬷嬷生怕三阿哥累着,苏玉珊却认为男孩子没必要这般娇宠,让他干些力所能及之事挺好的。 瞧着三阿哥的笑颜,云芳笑着笑着,不由轻叹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 立在长廊中的苏玉珊见状,拉她坐下,低声问了句,“可是想念方南了?” 方南是李玉抱的养子,原本准备跟三阿哥调包,后来一看三阿哥没什么大碍,李玉就将这孩子养在家中,起名李方南。 起初云芳对这孩子没什么感情,后来养的时日久了,她越来越喜欢方南,将他当成亲生骨肉一般对待。 可才养了一年,宝亲王登基为帝,玉珊要亦得入宫。 宫规森严,太监还有出宫的机会,宫女根本没什么机会出去。云芳若是跟着进宫,那就意味着她不能再时常与儿子相见。 苏玉珊理解云芳,也曾劝她留在家里,可是李玉也在宫里头,玉珊也在这儿,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又有些不习惯。 刘大娘的意思是,让女儿跟李玉一起进宫,夫妻俩也好有个照应,至于方南,由她来抚养即可。 左右李玉不可能有孩子,方南又是打小抱过来的,刘大娘便将这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抚养。 自去年九月入宫以来,云芳只在年前出了一次宫,那还是玉珊跟皇上求来的机会。 她只在家陪孩子待了三日,而后又进入宫中,至今没再回去过。 当娘的都放不下自己的孩子。苏玉珊理解她的心情,遂提议道: “要不我跟皇上求个情,将方南接进宫来,这样你们便可一家团聚,不必受分离之苦。” 玉珊一心为她着想,她是明白的,可是宫里没有这样的规矩啊!能接进宫抚养的,大都是宗室子,平民之子,怎可随意入宫呢? 玉珊若是跟皇上提了,皇上肯定为难,却又不忍拒绝玉珊。 云芳实不愿给人添麻烦,干脆找了个借口, “多谢玉姐姐的一片好意,只是我娘一直都想抱孙子,方南在家能给她老人家打打岔,若将孩子带走,她肯定舍不得,还是留在家!” 刘大娘最喜欢孩子,这事儿玉珊是知道的,既如此说,玉珊也就没再强求, “那且等一等,等方南长大些再做打算。” 两人正说着话,苏玉珊忽觉眼睛有些不适,好似有什么飞进了眼里,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有些红,一直在流眼泪,又酸又涩,很不舒坦。 恰在此时,弘历来了景仁宫,一进后殿,便见玉珊的眼睛红红的,羽睫上还挂着泪珠。 弘历疾步近前,拉她进屋,忙向她解释道:“昨晚是分被而眠,我并未碰她,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都在揪扯着。” 拿手绢擦了擦眼睛,苏玉珊解释道:“我没哭,是眼里进东西了。” 弘历才不信她,“眼里进沙子这种蒙人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第三六五回 苏玉珊后悔 面对他那如狼似虎的危险眼神,苏玉珊瞬时怂了,开始装懵,“我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呀!” 她那双大眼睛无辜的眨啊眨,若搁平时,他可能还会心软,但今晚不同,她话里话外明显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他必须证明自己! “你说……七回!” 此时的苏玉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讪笑以应,“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弘历微摇首,一派认真,“我家珊珊的心愿,我自当满足才是,否则你还以为我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你很厉害,我见识过的,”眼瞧着他倾身凑近,苏玉珊悔不当初,求饶连连, “我真的只是说着玩儿而已,绝对没有质疑你的心思。” 为表态度,她还竖指立誓,却被弘历一把抓住手腕,将她按在了帐中,那一瞬间,她只觉辽阔的苍穹覆盖而来,而她无处闪躲。 话是她自个儿说出口的,她再怎么后悔也无用,弘历不会饶了她,她只能默默接受他的“惩罚”。 话说回来,明明是她想罚他的,怎的到了最后反倒把自个儿给搭了进去?得不偿失啊! 然而弘历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定要让她明白,说错话的后果是什么…… 星月无眠,弘历亦不眠,今晚的他似乎格外悍勇,惹得苏玉珊一再娇呼,接连被他闹腾了几回之后,她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眸眼半阖,疲声提醒道: “这都丑时了,明儿个你还要上朝,你得睡会儿,不可再闹。万一误了上朝的时辰可如何是好?百官们都得等着呢!” “等便等呗!”此时的弘历一心念风月,哪会在意这些? 他无所畏惧,苏玉珊瑟瑟发抖,“可我真的很累啊!你让我歇会儿?” 弘历好整以暇,以手支额,笑点她的琼鼻,“我也没让你动啊!我寻思着你躺着挺舒坦的。” 起初的确是享受,可次数多了,她便开始觉得不适,可怜巴巴的望向他,娇声抱怨道: “可是那里会痛的,我承受不住了,花朵皆娇嫩,需要呵护,不可像你这般蛮横。” 弘历一向怜香惜玉,但他清楚的知道,有些时候,玉珊更喜欢他的霸道, “可我蛮横的时候,你的声音好像更大些。” 他附耳低语,手又不老实,为防他再次乱来,苏玉珊语出威胁, “你若再欺负我,往后七日都不许碰我。” 不让碰?弘历有的是法子哄她,“明日之事明日再说,顾好当下才是真。” 居然威胁不住他!苏玉珊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你若惹我不高兴,那我就不给你送贺礼了。” 她的贺礼,弘历还是很期待的,但他晓得她也就是说说而已,所以并不惧怕, “你便是上苍赐给我最好的礼物,我已经拥有了你,其他的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我送你的礼物不重要?”苏玉珊红唇微撇,明显不悦,恼哼道: “既然你不稀罕,明儿个我就把准备好的贺礼给扔掉。” 意识到说错了话,弘历立马改口,“没说不稀罕,只是说你最重要,贺礼有了更好,没有也无所谓。” 侧过脸,苏玉珊闷闷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无所谓。” 弘历很有理由怀疑她是在找茬儿,“你怎的只听后半句,不听前半句?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你就是这么说的呀!”她假装不高兴,正是想借口躲避,弘历已然看透她的小心思,根本不给她逃避的机会,顺势偏头,再一次堵住了她的唇。 她轻呜着抗议,然而抗议无效,夜还很漫长,他有的是工夫受她的惩罚……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苏玉珊暗暗发誓,往后再也不嘴欠乱说话,给自个儿挖坑这种事,绝对不能再犯! 次日一早,弘历比之以往睡得更沉一些,李玉在外头唤过一回,弘历迷糊应声,却又继续睡去。 苏玉珊被他闹了大半宿,困得厉害,压根儿没听到动静,也就没能唤他。 一刻钟后,不听动静,李玉焦急不已,又大着胆子唤了两声。 弘历这才睁眸,他只睡了一个半时辰,这会子眼睛酸涩,很想再睡会儿,根本不想去上朝。 可若不去,不就应了玉珊的那句话吗? 思及此,他勉强自己坐起身来,打起精神更衣上朝。 自他登基后,每日上朝都很准时,不会迟来。 如今日这般迟了将近两刻钟的情况还是头一回,朝臣们议论纷纷,皆在猜测皇上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龙体欠安? 弘昼也在好奇,皇兄一向自律,怎的今日会迟来呢? 待下了朝后,弘昼跟随军机大臣们去往养心殿,与皇帝商议政事。 论罢政事,众人陆续告退,弘昼却没走,好奇问了句, “皇兄昨夜在忙些什么?今儿个居然耽搁那么久?” 弘历的面色明显不自然,干咳了一声,回怼道:“朕的事还得跟你汇报?” 若是为政事,皇兄肯定会直言,既然他不肯说,那就是为私事咯! 会意的弘昼笑应道:“自然不必跟臣弟汇报,您只跟纯妃娘娘汇报即可。” 被戳中的弘历觑他一眼,“数你话多,朕还要批折子,没事儿回去!” 看来还真是他所猜测的那般,弘昼了悟一笑,拱手告退。 接下来的几日,苏玉珊不想再让他亲近,可若直接拒绝,他肯定不同意,思来想去,她干脆称病,说是患了风寒,让太医给她开了药。 以往她若是得风寒,说话声音会有所变化,可这回她的声音很正常,面色亦红润,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可她坚称自个儿病了,弘历也不能强求,只得饶了她,还亲自照看她,为她端茶倒水。 借着患病之由,她总算歇了几天。 这天傍晚,苏玉珊正在院中陪孩子们玩耍,慈宁宫的刘公公前来求见,说是传太后口谕,明日一早,各宫妃嫔齐聚慈宁宫,太后有要事宣布。 具体何事,刘公公并未明言。苏玉珊猜测,太后应是打算公布协理后宫的人选。 第三六八回 三阿哥的名 “不去便不去呗!”这是他的事,他爱去不去,她才不会被他威胁,但有些事,她必须提醒他, “朝臣们都在等着你,你若不去,他们定会猜测皇上这是怎么了,居然不去上朝。” “那他们肯定以为我沉溺于温柔乡,被美人所祸,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锅她不背,“我可没有诱惑你,是你自个儿找借口不愿去,怎能怪到我头上?” “那你告诉我,贺礼是什么,我这就起身。”他一心想提前知晓,她却不肯透露, “等你上罢早朝就会知晓,若是提前说了,哪还有惊喜呢?” “可是……”弘历还想再说,却被苏玉珊的柔唇给堵住,她就这般猝不及防的吻住了他,让他没机会再啰嗦。 正当她准备回身时,他却一把搂住她腰身,将她按在帐中,再次吻住她。 两人离得那么近,苏玉珊分明能感觉得到,他竟然又有了感应! 明明昨晚才放纵过,怎的大清早的他又有念想? 她轻呜着以示不满,却被他吻得更狠。 就在他快要迷失之际,李玉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再一次响起。 弘历不得不松开她,不满的低嗤了一声,“这小子真是没眼力见!” 躲过一劫的苏玉珊轻笑道:“他哪晓得你大清早的会做坏事?莫闹了,快起!否则又要迟了。” 她好言哄劝着,弘历又亲了她的脸蛋儿一下,这才不情不愿的起了身,去往乾清宫上朝,接受一众王公大臣的拜贺。 下朝之后,他又去往慈宁宫,参加家宴。 皇后仍在禁足中,太后想让皇后来参宴,弘历只道瞧见她便扫兴,不想见她,不愿解她的禁足。 高琇雯的腿伤无甚大碍,但她得装作很严重的样子,便也没来参宴,只让人送上贺礼。 其他妃嫔和皇子们皆送了贺礼,娴妃送的是一枚蓝田黄玉扳指,海常在送的是蜜蜡扇坠,陈常在送的是她亲手所制的珠绣挂屏。 太后也给儿子备了礼,是一座白玉观音像,通体无瑕,莹白温润。 永琏、永璜以及永珹几位皇子皆送上贺礼,恭祝皇阿玛万寿无疆。 至于苏玉珊的礼,她一早就交代过他,不要当众拆开,回去后单独看。 然而今日众人所送之礼皆公开,蓝容故意起哄,“我们都很好奇,纯妃姐姐送了什么礼给皇上?” 西岚忍不住提醒道:“那是送给皇上的,又不是送你的,娴妃娘娘您着急个什么劲儿?” 蓝容笑应道:“我这不是好奇嘛!大伙儿都没藏着掖着,怎的纯妃姐姐例外呢?” 太后心道纯妃例外的次数还少吗?蓝容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找茬儿?这样大喜的日子,实不该说这种话扫弘历的兴致。 虽说弘历也好奇,但他还是不愿与人分享,“纯妃之礼,朕自当回去之后再细细品赏。” 皇上不许众人观看,蓝容自觉没趣,没敢再啰嗦。 待用罢宴席之后,弘历摆驾景仁宫,到得苏玉珊的寝房,他才将玉珊所赠的贺礼打开。 但见锦方盒中放置着一枚印章。 玉珊怎会送她印章?上头到底刻的是什么?好奇的弘历濡了印泥,在纸上一盖,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玉珊刻的不是字,而是图像。 虽然刻得精简,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他和玉珊的半身小像,依旧是大头小身,两人挨在一起,温馨可爱又甜蜜。 半晌不听他应声,苏玉珊不禁猜测,“可是觉得这礼太简单了些?” 仔细端详着印章,弘历唇角微扬,“物件虽小,但我知道你一定花费了很多心思。以往你只会作画,如今却还得学着雕刻印章,这并非三两日之功,想来你学了很久?” 被戳中的苏玉珊点了点头,“学了三个月,刻章比作画还难,刻得我手生疼,连费了几枚章子,这才刻出一件满意的。” 弘历不觉好奇,“你学了三个月的印章?我怎的就没发现?”他时常来这儿,竟未发现蛛丝马迹! “想给你惊喜,当然得背着你学咯!我算准了你上午在批折子,一般是不会过来的,便每日上午学一个时辰,若是被你瞧见,细心如你,必然能猜到。” 送个礼还费那么多心思,弘历心下感念,拉她坐于他怀中, “你有心了!这印章我很喜欢,我会把它放在养心殿,想你的时候便将它拿出来盖一盖。” “整日的见面,你也不腻歪?还有工夫想我?” 她无意的一句话惹得弘历开始深思她的弦外之音,“每日见面就会腻吗?难不成你已经腻了我?” 意识到口误,苏玉珊当即澄清,“我可没这么说,你不要冤枉我。” 虽说两人日日能见,比之以往到底不同, “白日里我忙于政务,大都见不着你,不似从前在王府那般,可以时常陪着你。晚上没说几句话就又休息了,我怎就不能想你?” 听着他柔声温语的解释,苏玉珊心甜如蜜,“准你想还不成吗?我不过随口一说,瞧你多委屈似的。” “不准我也要想。”说话间,弘历顺势将她抱起,抱至帐中,惹得苏玉珊惊呼提醒, “哎——你不是说喝醉了,要午睡的吗?” 他这会子的确有些头晕,但还不至于醉了,“午睡是借口,其实是想睡你……” “你就不能想些别的正经事?” “正经事啊?我想想……”弘历苦思冥想,琢磨了半晌才对她道: “我想再要个女儿,算不算正事?” “……”苏玉珊无言以对,这跟方才那句话有什么区别吗? 罢了,罢了!念在今日是他生辰的份儿上,苏玉珊不跟他计较,羞赧一笑, “可以试试,至于能不能有女儿,我可不敢保证。” 反正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再有更好,没有也无妨,弘历有期许,但并不强求,他勾唇一笑,抬指去解她的盘扣,眼底燃着烈烈火光…… 八月底,三阿哥被带至喜花处,开始种痘。 前两个孩子种痘时,苏玉珊不在宫中,如今小儿子种痘,她人在宫里,却也不能去喜花处,只能在景仁宫默默的为孩子祈福。 太后亦在慈宁宫为三阿哥祈福,虽说她不喜纯妃,但那毕竟是皇室血脉,太后当然希望几位小阿哥都能茁壮成长。 九月初二,三阿哥种痘成功,被送至景仁宫休养。 种痘之后便该起名了,女儿的名字是苏玉珊自个儿定的,儿子的名字又该轮到弘历来定。 第399章 坏消息 再者说,达尔罕亲王乃蒙古人,他的儿子肯定也是常年居住在蒙古的,苏玉珊可不希望女儿远嫁蒙古。 她心中排斥,但又不能当着王爷的面儿说这样的话,只能等到晚上,就寝之际,她才跟弘历说起此事, “我听达尔罕亲王那意思,好似是想让容瑜当他的儿媳?” 此事本与朝政有关,但弘历从未瞒过她什么,也就如实说了, “他家那位小王子与容瑜年纪相仿,加之今日他见过容瑜,十分欣赏的她在草原上的飒爽之风,才动了那样的念头,向咱们提亲。” 这些个王亲贵族们对待姻亲向来只注重身份地位,苏玉珊一眼便能看穿,“他哪是欣赏容瑜?分明就是看中了容瑜的公主身份。” 这话虽不假,但弘历还是得纠正一点,容瑜的优点可不止是身份,“咱们的女儿身份的确尊贵,但她也确实是一颗耀眼的明珠,估摸着将来想娶她之人能排到城门外。” 苏玉珊当然希望女儿的未来夫婿能够欣赏她内在的美好,“那就等她长大后再说,今年她才七岁,还小着呢!婚事不必着急。” “七岁不小了,皇室子孙们大都是十三四岁才定下亲事,但公主郡主们不一样,她们满两岁便得张罗定亲事宜。” 苏玉珊愣怔当场,只觉这规矩太过可怕,“这也太早了?两岁还是个奶娃娃,什么都不懂呢!” 合上手中的书册,弘历慨叹道:“皇室子女无需懂什么,她们只需听从安排即可。” 人在皇宫,很多事都身不由己,“我知道,身为公主,容瑜不可能随心所欲的挑选夫婿,但咱们做父母的,起码得为她把把关,看看对方的品行相貌如何,而后再做打算。” 实则弘历也是这么想的,“那是自然,这位额驸必然得家世相貌皆优秀,才配得上咱们的宝贝女儿。 今年那位小王子并未同行,达尔罕王说小王子的外祖母病重,那孩子一心想陪他外祖母,不愿过来。人没见着,我肯定不能应承。” 那倒也算是有孝心的孩子,只是女儿年岁尚小,苏玉珊实不愿过早的给她安排婚事,还是等她长大些再考虑。 两人想法一致,这事儿也就暂时揭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弘历带着一众王公大臣在围场打猎,永璋年岁还小,被留了下来,永璜则被弘历带在了身边,容瑜也想同行,体验打猎的感觉,弘历遂命人给她准备了一身戎装,让她换上,而后带她去围猎。 苏玉珊马术不精,她不敢骑马,只能候在远处,欣赏周围的壮丽景象。 极盯远眺,只见天蓝云白,广亵的草原绿茵漫地,一望无际,野花与绿草在风中悠闲的摇曳着,骏马的嘶鸣和鸟雀声令人心旷神怡。 每一幕都是绝美的画卷,苏玉珊默默的将这些画面记在心里,想着回去之后得把它画下来才是。 一个半时辰之后,众人满载而归,麋鹿,虎狼,狍子,野雉,兔子,各种猎物,收获颇丰。 容瑜激动的跟母亲炫耀着,说她今日猎到了一只兔子。 看到那些猎物的一瞬间,苏玉珊不由想起了一句话,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不过这是在清代,行围狩猎,肄武绥藩,此举不仅能控制蒙古,震慑沙俄、还能巩固边防,利于民族团结,政治意义重大且长远,打猎无可避免。 苏玉珊懂得这个道理,也就没说什么。 旁人看到这些猎物皆自豪且兴奋,苏玉珊一看到那些动物身上插着的箭羽和斑斑血迹便觉浑身不自在,不敢直视,移开了视线。 看出她神色不对,弘历近前道:“可是觉得围猎太过残忍?” 忍住胃里的翻滚,苏玉珊勉笑道:“还好,我只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场面,多少有些不适。” 她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不适应也是人之常情,未免她误解,弘历特地解释道: “实则我们打猎也是有原则的,不是什么都打,若遇母鹿幼兽,一律放生,设围时还会留有缺口,给那些年轻力壮的猎物留一个逃生的机会。围场共划分有六十围,每年只打十余围,绝不滥猎,给它们留有繁衍生息的余地。” 他们自有规划,苏玉珊也就不多管,点头表示理解,“看你们骑马在草原上驰骋,我却只能在这儿看着,好无趣啊!我也得再学学骑马。” 从前未入宫时,弘历曾教过她一次,多年未曾练习,她浑给忘了,弘历朗笑应道: “明日还有围猎,后日无事,到时我来教你骑马。” “好啊!”苏玉珊欢喜应着,不禁开始期待着后天的到来。 到得约定的时日,弘历抽空来马场为她选了一匹白色的骏马,又亲自教她骑马的要领。 两人共乘一匹马,一同领略木兰围场的风光,逛了一大圈,她才发现此地不仅有草原、还有峡谷和丘陵,各种景象,美不胜收。 此地风景甚好,容瑜很是喜欢,她不止一次的跟母亲说,很想一直住在这儿,不想回宫了。但对苏玉珊而言,她还是更喜欢避暑山庄那种园林景致。 围猎之期约有半个月左右,期间还有马术和箭术和摔跤的比试,满蒙汉三族皆可参与,胜出者不仅能得到丰厚的奖赏,甚至还有升官的机会,是以众人竭尽全力,都想在赛场上一展英姿! 弘历原定于九月初六启程回宫,初二那日,宫里突然传来消息,说是二阿哥的病原本有所好转,过了几日又加重,如此反复三回,这次格外严重。 回禀这话时,侍卫的声音都在发抖,“太医说……说二阿哥可能撑不过去了,请皇上尽快回宫。” 弘历闻言,震心惊情,实难想象,“什么叫撑不过去,不是说风寒吗?怎会恶化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第420章 以牙还牙 太后心下生疑,冷眼紧盯着钦天监正,“此乃关乎家国社稷的大事,你该不会算错了?” 钦天监正当即跪了下来,拱手郑重回道: “微臣也怕有错,特地请了三个人来测算,皆是同样的结果,微臣绝不敢有任何欺瞒,还请太后明鉴!” 为防有假,太后特将钦天监的其他官员也叫来,甚至还将萨满巫师也请了过来,纷纷为皇后算命。 怎奈众人说辞一致,皆道皇后命中无子。 至此,太后终于信了这个说法。 虽说容瑜是庶出,但宫中只有这么一位公主,将来还得指望容瑜跟蒙古联姻,太后自然不敢拿容瑜的性命开玩笑。 最终太后改了主意,不再让皇后抚养容瑜。 妤瑛本不想抚养苏玉珊的女儿,毕竟容瑜已经八岁了,即使她对容瑜再好,容瑜也不可能把她当成亲娘,可若抚养容瑜能让苏玉珊不痛快,那妤瑛还是愿意的,至少此举能让苏玉珊感受到与至亲分离的痛楚! 妤瑛已经说服自己,接受容瑜,万未料到最后关头太后竟又变卦! 钦天监的话太过残忍,太后不忍告知皇后,只说她与容瑜八字不合,以此为借口给回绝了。 但妤瑛总觉得太后欲言又止,没说实话。 让她抚养容瑜的是太后,不让她抚养的也是太后,妤瑛暗叹太后这是在耍她!给了她希望,却又让她失望,早知如此,太后就不该许诺。 可这是她的婆婆啊!即使她再怎么愤慨,也不敢怨怪太后,只能默默的听从太后的安排。 但私下里妤瑛并不相信这种说法,她想一探究竟,又不能明着召见钦天监正,只能命宫人悄悄去打探。 弘历已然应承,太后也许诺了,此事未成,也怨不得弘历,无奈之下,太后唯有妥协,封容瑜为固伦公主,弘历则亲自为女儿定下“和敬”二字。 得知自个儿被封为固伦和敬公主,容瑜喜笑颜开,在弟弟面前炫耀。 永璋扬起小脑袋,不屑轻哼,“皇阿玛说了,我若读书读得好,等我长大后也给我封爵位!” “那你就慢慢长!反正我现在的身份比你高,往后你见了我可要记得行礼。” 女儿双手交叠抱臂,小下巴微扬,一副傲娇的小模样,苏玉珊颇觉好笑,但还是不忘提醒一句, “亲人之间是平等的,可不能在意什么位份封号,不能拿这个去炫耀,也不能以此欺压其他人,你可得谨记。” 容瑜当即放下了手臂,恭敬应道:“儿臣明白,儿臣只是在跟弟弟开玩笑呢!” 女儿只顾着高兴,她并不知晓,这个封号是她皇阿玛用尽手段为她争取来的,来之不易啊! 说来苏玉珊也是没想到,弘历此举居然能成功。 这便是用魔法打败魔法吗?太后迷信,弘历便使了这招回击。 此举虽好,但是这么说皇后,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弘历却不认为他有错, “当初皇后还不是拿八字不合,永璜命硬克人说事儿,我只是以牙还牙,你无需愧疚。” 也罢,只要容瑜不被送人就好,想要达成心愿,终归是得耍些手段的,她并未加害皇后,只是在争取自己的女儿而已。 如此想着,苏玉珊心里好受许多。 而皇后那边始终不甘心,她一直在等消息。 宫人接连打听了三日,拿银子贿赂,这才打听到太后改变主意的真正因由。 回到长春宫后,宫人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妤瑛顿生不祥预感, “你只管说实话,本宫不会怪罪于你。若有隐瞒,本宫严惩不贷!” 无奈之下,宫人只得道出实情,“钦天监正说……说娘娘命中无子,还说……” 她命中无子?怎么可能呢?她不是生了两个孩子吗?妤瑛怒气上涌,忿然质问, “还说什么?” 宫人脊背冒冷汗,怯声回道:“太后说……大公主和二阿哥是您克没的,所以她不敢让您抚养二公主。” 妤瑛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哪怕弘历不再跟她生孩子,她也不至于那么难过,但一听说那两个孩子皆是被她克死的,妤瑛心梗至极,痛得难以自已。 宝儿和永琏居然是被她克没的?怎么会呢?她可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啊!她怎会克自己的孩子呢? 与永琏相克的明明是永璜才对!不可能是她! 定是有人在从中捣鬼,恨她之人还能有谁?肯定是苏玉珊,她在觊觎皇后的宝座,所以才会让钦天监散播谣言诬陷于她。 一旦太后信了她命中无子的说辞,那么她的皇后之位便保不住了! 她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皇后这个位置了,苏玉珊已经拥有那么多,她为何不知满足,还要跟她争抢呢? 即使她不做皇后,也轮不到她苏玉珊啊! 妤瑛越想越恼,心中郁郁,怄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煎熬了一夜睡不着,次日她便病倒了,太医过来为皇后开药调理,弘历始终未去探望。 若非太后和皇后合起伙来打容瑜的主意,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如今皇后病倒,是真病还是假病,他都不在乎,随她折腾。 今年的春季似乎格外的短,一眨眼便入了夏,宫人们忙着粘知了,皇宫的夏季格外闷热,原定于六月去往避暑山庄,今年提早了半个月,五月中旬便出发了。 念及去年的意外,这一次,弘历将所有的孩子都给带上,永珹亦同行。 妤瑛心中有气,不愿同往,谎称自己身子不舒坦,太后只道她是皇后,皇帝出行,她必须随驾,以免众人猜忌议论。 太后拿大局说事儿,妤瑛推脱不得,只得伴驾。 去年达尔罕王便看中了容瑜,只可惜他的儿子没跟来,今年达尔罕王特地将他的小王子带在身边,为的就是让皇帝见一见这个孩子,也好给两个孩子定下亲事。 第434章 给苏玉珊挖坑 却不知云芳那丫头是如何在皇上面前诋毁她的,安嬷嬷心下忐忑,一路慢行,到得烟波致爽殿,安嬷嬷福身向皇帝请安。 若搁平日里,弘历不会计较,但念及安嬷嬷近几日的所作所为,他厉声呵斥, “跪下!” 皇帝神情肃严,声如雷鸣,震得安嬷嬷心弦直颤,腿一软,就此屈膝, “却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惹得皇上如此动怒?” “你身为宫中的老人,理该更懂宫规,可你竟敢打伤纯贵妃的宫女,简直无法无天!”弘历厉声呵责,愤数她的罪行,安嬷嬷自是不承认,狡辩道: “那是云芳自个儿不小心跌倒的,与奴婢无关,皇上,您不能听信云芳的一面之词啊!” 云芳镇定自若,只道当时周围还有几名宫女太监,他们皆可作证。 这些人都是纯贵妃的人,他们自然是向着纯贵妃和云芳的,纷纷指认安嬷嬷,说她拉扯撕打云芳。 有这么多人作证,安嬷嬷再怎么否认也无人信她,弘历当即下令掌掴,让云芳打她报仇。 云芳懒得动手,毕竟打人也是会手疼的,李玉猜得到媳妇儿的心思,主动开口,说是由他来代劳。 以往皇上让他掌掴旁人时,他大都会手下留情,但这次不一样,敢欺负他媳妇儿的人,李玉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卯足了劲儿,狠甩一巴掌,实打实的打在安嬷嬷的脸上! 吃痛的安嬷嬷闷哼一声,眉头紧皱在一起,那模样似是十分痛苦。 苏玉珊一般不愿为难宫人,毕竟她们也都是听从自家主子的吩咐,都不容易,但这个安嬷嬷不同,她明显是仗势欺人,倚老卖老,一再给她找不痛快,眼下安嬷嬷被掌掴,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安嬷嬷过惯了受人尊敬的日子,已有许多年没有这般被人惩罚过,临老了居然被皇帝惩戒,她只觉没脸,却又不敢反抗,默默咬牙强忍着疼痛和屈辱。 饶是只有十个耳光,但李玉下了狠手,打完之后,她的唇角已有鲜血流出。 弘历趁势下令,“安嬷嬷以下犯上,冒犯纯贵妃,即刻赶出避暑山庄,终身不得再入宫!” 此言对于安嬷嬷而言一如晴天霹雳!她不就是推了云芳一下嘛!就要被赶走吗?这是什么道理? 受到了惊吓的安嬷嬷哀嚎一声,哭求道: “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绝不敢再犯,往后必定谨言慎行,还请皇上不要赶奴婢离宫。奴婢这大半辈子都在宫中度过,外头已经没有家人了,若是离了宫,奴婢都不晓得该怎么活啊!” 单论她今日的罪行,的确不至于将人赶出宫,但安嬷嬷错在三番两次的给玉珊找不痛快。 得罪玉珊之人,弘历皆不会心慈手软,加之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弘历自当小题大做,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侍卫进门欲将她带走,安嬷嬷走投无路,竟开始撒泼,瘫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皇上面前,岂容你放肆?”李玉呵斥了一声,示意两名侍卫直接架住她的胳膊,将她给架出去。 安嬷嬷仍在求情,十分聒噪,弘历烦不胜烦,“不肯走?也可以,就地正法,便可如你所愿,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鬼。” 皇上已然发话,侍卫当即拔剑,安嬷嬷心惊肉跳,她怎么也没料到事情竟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难道她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吗? 就在她绝望之际,忽闻殿外一声高呵,“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苏玉珊心下生疑,天色已晚,太后突然来此做甚?难不成是为了安嬷嬷? 苏玉珊尚未想明白,太后已然入殿,面色肃凝, “皇帝这是做什么?大晚上的,竟在此大开杀戒?” 苏玉珊暗叹自个儿没猜错,太后果然是为了安嬷嬷,可她怎会知晓安嬷嬷出事了呢?究竟是谁通的信儿? 实则是安嬷嬷担心纯贵妃公报私仇对付她,所以临走之前特地交代厨娘到松鹤斋给太后报信,但这会子已然入夜,她不确定太后是否已经歇下,还会不会管她。 出乎她意料的是,危急关头,太后终是赶来了! 安嬷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挪跪至太后面前,哭求道: “太后娘娘,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想离宫啊!还请您跟皇上求个情!” 太后求情又如何?真当弘历会在乎? “谁求情都无用,你目中无人,冒犯主子,没资格再留在宫中,要么以死谢罪,要么离宫,没有第三条路!” 来的路上,太后已然了解过此事的来龙去脉, “皇帝,此次的事,安嬷嬷确有不妥之处,但云芳并未受太重的伤,再说安嬷嬷已经被掌掴,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没必要对她这般严苛,将她交给哀家来处置,哀家自当教训她。” 交给太后?只怕太后只是象征性的随便惩罚一番,根本不会动真格,是以弘历婉言谢绝, “她是皇额娘的人,她犯了事,皇额娘自当避嫌,不该插手。” “赏罚皆有规矩可依,她只是推了宫女而已,至于以死谢罪吗?皇帝此举,未免有些借题发挥。”冷然道罢,太后的视线转向苏玉珊,刻意询问她的意见, “纯贵妃,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安嬷嬷?” 苏玉珊本不想掺和这些事,是以一直没吭声,太后却突然问她,分明就是挖坑给她跳! 太后之意再明显不过,她若说轻罚,似乎便宜了安嬷嬷,若说重罚,那便是公然跟太后作对。 该怎么回答,这是个问题。 第453章 苏玉珊的异样 打从有了身孕后,苏玉珊便容易犯困,精神大不如前,目前来说,安胎才是最重要的,让她管理后宫,她真的有些力不从心。 弘历亦考虑到这一点,他不想让玉珊怀着身孕还受累,遂跟她商议,打算将协理后宫的职权暂交于荣贵妃,待她诞下孩子之后再将职权收回来。 然而弘历忽略了一点,有些东西,送出去容易,收回来却是难啊! 眼下他只想着让玉珊轻松一些,多些休息的时日,不被后宫的那些琐事烦扰,才会做此决定。 苏玉珊没什么意见,只因她怀的是第四胎,比之以往更辛苦些,再让她操持别的事,她的确有些应付不过来。 太后开出了条件,要么将职权归还皇后,要么转交给荣贵妃。 如若给皇后,皇后很可能会借机为难她,两相对比之下,倒不如给高琇雯。 高琇雯是个聪明人,料想不会刻意去为难她。 两日之后,太后当众宣布让高琇雯协理后宫,妤瑛满腹幽怨,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谎称自个儿身子不适,劳烦高琇雯帮忙打理后宫。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后哪里是身子不适,分明就是被皇帝排斥。 纯贵妃有孕,如此大好的机会,皇后都没能收回实权,往后只怕更不可能了! 妤瑛心中越发委屈,暗恨弘历太过绝情,好歹两人也是多年的夫妻,他竟是一点儿颜面都不给她。 蓝容很是羡慕高琇雯,明明她的家世比高琇雯好,偏偏皇上更加看重高琇雯。 蓝容几次向高琇雯示好,怎奈高琇雯对她始终淡淡的,似乎没打算与她深交。 被降为嫔位的蓝容心中忿然,总在想着自个儿何时才能升至妃位呢? 高琇雯面上淡然,实则内心很欣喜,只因这一日,她等得太久了! 既然注定得不到皇上的宠爱,那就手握权势,如此一来,她就不必再和其他人一样,定期去给苏玉珊请安,还能得到一众妃嫔的仰视,拥有决策权。 有事可做,她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有意义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尊贵,才能给永珹谋取更多的福音,她的父亲和弟弟才能获取弘历的信任和提拔! 协理后宫之权,对苏玉珊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她已经拥有的够多了,也就不怎么在乎这些权势地位。 眼下最重要的是安胎,这个孩子平安出生,她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前几个月一切正常,自从回宫之后,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苏玉珊格外的嗜睡。 夜里亥时就歇了,足足睡了四个时辰,用罢朝食,去御花园逛一圈回来,半晌间她又犯困,又睡一个时辰,用罢午膳后,她还能睡一个时辰。 白日睡得太多,照理来说,晚上应该很精神才对,可到了夜间,她又早早的睡下了。 原本她是想着,有孕者皆易犯困,可接连十日都是这般,明明睡了那么久,还是没精神,且她时常做梦,睡一觉能做两三个梦,每回醒来她都觉得很疲倦,这不正常啊! 苏玉珊不由起了疑心,先前她的胎象一直很稳,若是每日都请平安脉,会让人变得紧张兮兮,是以她让太医每半个月过来一次。 这回还没到期限,但她心中生疑,遂让人去将赵太医请来,一探究竟。 她还想着是不是自个儿多心了,直至太医为她诊罢脉,她才惊觉此事的严重性! 只因赵太医说了,她的身子眼下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损伤,但明显气血两虚,精神状态不佳,不似有孕初期那般强健,这种症状,似是某种药物所致。 赵太医问她平日里用的什么熏香,苏玉珊遂命人将平日里所用的那些熏衣裳,熏屋子的香料全都拿了出来。 赵太医一一查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随后赵太医又查看了纯贵妃的妆台,自从有了身孕后,她几乎不怎么施脂粉,除非有宫宴,她才会简单的装扮自己,然而赵太医仔仔细细的查验了一遍,仍未发现异常。 不放心的赵太医提议再请一位太医过来,一同诊断。 秦太医来后,为纯贵妃诊脉,亦是同样的结论。 她这种情形不正常,必须查明病因,方能对症下药。 然而屋里已经查了个遍,就连枕头被褥都查过了。 枕头被褥这些东西时常更换,若是想做手脚,似乎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屋里的东西大都经常清洗更换,什么东西换的不勤呢? 苏玉珊扫视着整个屋子,一一质疑,又一一排除,最后目光落在了两盏烛灯上。 那些灯罩皆是描金彩绘,繁复且精致,宫人们大都用鸡毛掸子打理,玉珊也不是爱折腾之人,她是一年才让人更换一次。 苏玉珊眸光微转,“秦太医,那灯罩会不会有问题?” 纯贵妃提出质疑,秦太医随即让人将灯罩取下来,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他惊觉那灯罩内部的色泽似乎不对劲,用手触摸,明显有腻滑之感。 秦太医一时间不敢判定,他打算将灯罩带回去仔细查验,可这灯罩太大,若是带走,会引人注目。 在没有查出结果之前,苏玉珊不想让外人知晓,遂命人准备一个大箱子,将灯罩放置其中,送进太医院。 秦太医跟赵太医一整日都在翻阅各种古籍,终于在傍晚时分查出了问题所在! 第469章 飞醋 容瑜撇嘴轻嗤,“哪有人按个头排序的,都是按年纪的好!你没有妹妹,只有姐姐和表姐哦!是言芝?” 郑言芝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呢!我是你的表姐,你得叫我姐姐哦!” “……”被拆台的永璋气呼呼的转过身去,行至母亲身边,委屈巴巴地抱怨道:“额娘,儿臣不要姐姐,想要妹妹嘛!” 永璋一直想要妹妹,总盼着母亲能生个小女孩,只可惜母亲添的是个男孩,他多了一个小弟弟。 好不容易瞧见一个个头小的小姑娘,他还以为自个儿有妹妹了,好巧不巧,她竟然比他大了三个月! 苏玉珊将儿子拉至身边,笑哄道:“这不是才有个弟弟嘛!你便不是最小的,可以做哥哥的。” “可是儿臣想要乖乖的妹妹呀!姐姐总是喜欢欺负我,我不喜欢姐姐。” 弟弟不就是用来欺负的嘛!容瑜小下巴微扬,权当没听到。郑言芝走近他身侧,柔柔一笑,“我不会欺负你的,你叫我一声姐姐!” 言芝是家中最小的姑娘,她前面都是姐姐,是以她也很想要个弟弟或是妹妹,怎奈弟弟才出生,还不会说话,难得永璋比她小,她便希望能听他唤一声姐姐。 偏偏永璋最不乐意唤人姐姐,尤其是眼前这个比他矮的小姑娘,虽然她很漂亮,但他还是不愿唤她姐姐, “不唤!等哪天你长得比我高时我再唤。” 可她是姑娘家啊!姑娘家的个头本就比男孩子低一些,眼下永璋已经比她高半头了,她若想超过他,几乎不太可能。 苏玉珊捏了捏儿子的手腕,正色提醒道:“永璋!不可对你表姐如此无礼。不论姐姐妹妹,咱们都是一家人,合该和睦相处才是。” “无妨,他们没怎么见过面,等熟悉些就好了。”玉蝉打岔掩唇笑道:“三阿哥莫着急,指不定哪天你额娘就又给你添个妹妹呢!” 生四个孩子对玉珊而言已经是极限,她可不想再要第五个啊!玉珊一脸惶恐,摆手连连,“不要了,这是最后一个。” 彼时弘历在后殿处理政务,她们则在偏殿品茶说话。 一省总督都不一定有机会在养心殿品茶用膳,苏嘉凤只是一个知府,便有这样的机会,实属难能可贵,全都是托了他姐姐的福。 苏嘉凤滔滔不绝的与家人们讲起他在苏州这两年所发生的事,“这次我回苏州,碰见了不少老熟人呢!那个乔大少,你们可还记得?” 苏玉珊自是什么都不知道,玉蝉则对此人有印象,“我记得,他们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小时候他经常欺负你,是他?” “就是他!那时候玉珊一从他们家门口过,他就爱吹口哨,总是拦玉珊的路,我就揍了他一顿,自此以后我俩就结了梁子,一见面就干架。 这次我回去,回老家时没穿官服,穿的常服,他瞧见我时还在揶揄我,直至后来有官员请我用宴,那些个盐商茶商皆在,他也到了场,得知我就是新任知府,他脸都绿了!” 玉珊不由感慨,弟弟做了那么多年的官,还是那么爱说话,真是没怎么变化呢!时隔多年,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这样温馨的场合着实难得。 她正感慨之际,忽闻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原来玉珊少时就那么受欢迎?” 苏嘉凤笑容顿僵,回首望去,门口一袭明黄龙袍映入他眼帘,吓得他愣怔当场,“皇……皇上!” 皇上不是在批奏折的吗?一般会忙很久的,怎会这个时候过来呢?且殿外无人唱报,他没能及时刹住车,全让皇上给听了去。 苏嘉凤心弦紧绷,生怕自个儿说错了话,惹皇上不高兴。 众人笑容渐敛,摒气凝神,皆不敢吭声,气氛一下子变得冷凝起来,苏玉珊担心弘历因这点小事而生气,迁怒于嘉凤,遂打岔道: “谁能有皇上您受欢迎啊!臣妾曾听太后说过,在你年少之时,可是有很多勋贵之女,蒙古公主跟你搭讪的。” 被奚落的弘历干咳了一声,立时澄清,“有倒是有,不过我一般不会搭理,且我也不会主动去搭讪那些姑娘。” 苏玉珊佯装不信,“真的吗?” 弘历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不信你可以去问太后。” 那是以往给太后请安之时,太后说与皇后听的,她顺道儿听了几句而已,她才不会刻意去问太后,省得太后又以为她小心眼。 这样一打岔,弘历只顾哄她,浑忘了追究苏嘉凤所说的那些事。 自皇上到场之后,苏嘉凤立马收敛,不敢再随意说什么,原本悠闲说笑的众人皆变得谨慎起来。 苏玉珊笑叹了一句,“你一来,大家都拘束了呢!” 弘历的身份摆在这儿,即使他有心想融入她的亲人之中,旁人始终有所顾忌,被嫌弃的弘历无奈轻叹,“那我走?” 苏玉珊抿唇轻笑,未免皇上起疑,苏鸣凤忙劝道:“皇上您无需回避,臣等所言皆是幼时趣事,家长里短,没什么不能听的。” 实则弘历还真想听一听关于玉珊少时的一些事,便就此留了下来,“今日只谈家事,不论政事,无需将朕当成皇帝,只当我是你们的姐夫即可。关于玉珊的趣事还有什么?再讲一些。” 玉珊不由汗颜,心道弘历该不是又想套话?嘉凤可别当了真,什么都说啊! 第470章 刻意疏远 皇上主动询问,苏嘉凤自是有问必答,不过这回他学聪明了,不敢再提哪个少年曾对玉珊有意,只说一些其他的趣事,以免皇上又吃醋。 嘉凤所说的那些事,苏鸣凤和玉蝉都知晓,唯独玉珊本人不知情,她没有原主的那些记忆,也就插不上话,只能听着,浅笑以应。 大人们说着家常,孩子们不乐意听,便结伴去往御花园玩耍。 苏鸣凤的儿子性子沉稳,说话慢条斯理,与永璜能处到一起,苏嘉凤的儿子外向些,跟永璋一样,两人聊得很投机,容瑜也是个爱说话的,她说着,郑言芝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接几句话,两姐妹相处得很和睦。 用罢宴后,苏鸣凤兄弟二人先行告辞,几位女眷和孩子们则留了下来,弘历的意思是,难得相聚,让她们在景仁宫住一夜,如此一来,孩子们便能多些相处的时光。 午后弘历还有事要忙,玉珊便带着家人们回往景仁宫。 这些孩子们皆是头一回进宫,对于皇宫很好奇,一路走来,入目皆是他们不曾见过的景致。 不过进宫之前父母就交代过他们,定要守宫规,不可一惊一乍,让人笑话,是以他们都默默观望着,并未多嘴。 不仅孩子们惊讶,玉蝉等人也是头一回进后宫,绕过影壁,映入眼帘的便是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的景仁宫。 从前她以为王府的规制已经算是华贵庄穆的了,今日一见养心殿和景仁宫,方知什么才叫真正的富丽堂皇! 景仁宫的正殿宫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龙凤和玺彩画色泽艳丽夺目,双交四椀菱花槅扇式的玻璃门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进得明间,但见室内悬挂的匾额上写的是---赞德宫闱。顶上天花图案为二龙戏珠,室内陈设着各式古董,奢华典雅,不由令人目不暇接,暗中赞叹! 宫人奉上茶点,妯娌们坐在一起品茶闲聊,这样惬意的氛围才让苏玉珊有种家的感觉。 她跟弟妹何芸宁熟悉些,至于大嫂张氏,一直没怎么接触过。 当年大哥是有心上人的,只可惜因为身份原因没能在一起,后来被弘历赐婚,才娶了张氏,却不知这些年相处下来,大哥是否改变心意。 前尘旧事,玉珊也不好意思多问,以免破坏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只谈论孩子,并不多问其他。 午后是骑射课程,永璜和容瑜等人还得去练习,遂带着几位表亲一起去校场玩耍。 容瑜拉着郑言芝说要带她去骑马,郑言芝心下生怯,说是不会骑马。 永璋笑嗤道:“连骑马都不会,还想当我姐姐呢!” 郑言芝面露窘色,黯然低眉,容瑜恨瞪了弟弟一眼,拧了他胳膊一下,“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永璋轻嘶出声,终是惧怕姐姐,不敢再吭声。 容瑜劝她别难过,“我来教你骑马,骑马很简单的,一学就会,你相信我!” 容瑜好心教她,郑言芝不好意思拒绝,遂决定尝试一下。 而后两人同乘一匹马,容瑜耐心的教她骑马的要诀,让她尝试着去拉缰绳。 郑言芝默默记着,有了容瑜的鼓励,她逐渐大胆起来,不再那么惧怕。 驰骋在校场上的容瑜无意中瞧见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那少年好似是明义,此刻他正一个人坐在大树下,容瑜想着这是个好时机,她有几句话想要问他,遂与言芝商议, “你累了?咱们休息一会儿?” 头一回骑马,言芝尚不会调整气息,的确有些累,她也想停下来歇一歇。 下马之后,容瑜带她到附近的亭中,“言芝妹妹,你先歇会儿,我去找个人,等会儿就回来。” 公主没明言,言芝也就没多问,“好,你去忙!我自个儿坐会子。” 言芝净了净手,喝了两口茶,闲坐了会子,她发现那边有人在射箭,便起身去往那边去观望。 乍见陌生姑娘,永瑛主动行至她身边,与她打招呼,“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宗女?我怎的没见过你?” 正在张弓的永璋闻听动静,随即放下了弓箭,走了过去,直接横站在两人跟前,将郑言芝挡在身后,正色提醒永瑛, “这是我表妹,不可无礼!” 郑言芝忍不住提醒道:“我是你表姐哎!” “表姐?”永瑛打量着小姑娘,又看了永璋一眼,忍笑道:“你怎么又多了一个表姐?” 被拆台的永璋不悦皱眉,回首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郑言芝悻悻住口,没再吭声。 有永璋相护,永瑛没再跟她搭讪,转头去了旁处,永璋则继续练习射箭,而郑言芝则在一旁默默看着。 余光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永璋颇为自得,傲然侧眸,“可是想学箭术?我可以教你。” 想起方才被他嘲讽的情景,郑言芝轻哼扭脸,“不学!学得不好你肯定又要嘲笑我。” 永璋自信一笑,“本皇子亲自教你,怎么可能学不好呢?你这是在怀疑我的箭术?” 实则她就是好奇看了一眼,并没有要学的意思,郑言芝随她母亲,温温柔柔的一个小姑娘,不大喜欢这些舞刀弄箭的东西,遂微微一笑,婉拒道: “那太麻烦三阿哥了,还是不学了,多谢!” 永璋顿感不悦,“我姐教你骑马,你愿意学,我教你箭术,你却不愿学,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郑言芝诧异蹙眉,心道怎的还有人强行要当师傅呢?然而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学呗! 郑言芝不情不愿的接过弓箭,跟着永璋学射箭,远处的容瑜则去找明义。 她才行至大树旁,明义便听到动静,回首一看是她,随即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参见公主。” 容瑜可能会在别人面前端架子,但在明义面前,她从来不会,两人认识了那么多年,以往明义也不会如此客套,最近的他却在悄然改变,这让容瑜很不舒坦, “明义哥哥,其实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明义垂眸道:“该有的礼节还是得遵守的。” 容瑜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种距离感,有些话她一直想说,却苦无机会,难得这会子没外人,容瑜鼓起勇气道了句, “最近你好像在刻意疏远我,到底是为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第489章 找到了! 是亲人就有打人的权利吗?苏玉珊不悦反问,“照你这么说,将来我若是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你是不是也要动手打我?” 弘历顿感冤枉,“这话可就严重了,我何曾对你动过手?即便是当初……”话说一半,弘历意识到不妥,及时改口, “当初我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对你撂狠话,发脾气,不曾动手打过你。” 当年之事,若换成其他男人,估摸着很难接受,平心而论,弘历对她的确足够包容, “你对我有耐心,就不能对咱们的女儿也多几分耐心吗?即便是父母,也不该随意打孩子,倘若她做了什么坏事,欺压旁人,不消你动手,我也会出手教训她,可她只是对这桩婚事有意见而已,你不该动手打她,好好讲道理才对。” 弘历挑眉反问,“你跟她讲过道理?她听得进去吗?” 玉珊却认为这是人之常情,“转变是需要过程的,不可能说一句她就立马改主意?” 弘历也知道需要过程,所以他才一拖再拖,拖了三年,“容瑜的婚事是关乎家国百姓的大事,不能有任何差池,你对她说软话,她只会认为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必须凶一些,才能彻底打消她的妄念!” “你可以凶她,但不能动手。她是个姑娘家,心细得很,不像男孩子那般皮实,你这一巴掌,她很可能记一辈子!万一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教育孩子的观念不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可以答应你,往后不再动手,但婚事没得商量,必须立马定亲!” 弘历有他的顾虑,女儿也有她的委屈,苏玉珊已然无法判定谁对谁错,怅叹了一声,她侧过身去不再说话,只盼着他们快些找到容瑜,别让她出什么意外。 公主失踪,山庄之内的侍卫皆紧张起来。 傅清乃领侍卫内大臣,这种事本不必他亲自出动,只派下属去即可,但此次失踪的可是公主,如若公主有什么闪失,只怕他们都得受罚,是以傅清亲自带人去搜寻公主的下落。 山庄不比皇宫,皇宫多房屋,少林木,挨个搜查很容易找到人。此处辽阔,又有湖河山林,倘若对方配合还好,如若不配合,故意躲起来,那还真是不好找。 人一刻找不到,傅清便无法安心,那不仅是当朝公主,还是玉珊的女儿,他自是更加上心,只想尽快找到公主,以免玉珊忧心。 恰在此时,明义和永璜他们放了课,回去的路上正好瞧见他阿玛在四处搜查,路过的明义打了声招呼,他并未唤阿玛,而是唤了声大人。 傅清应了声,他正准备继续搜寻,遂又停下步子,问了句,“大阿哥、三阿哥,你们可曾见到公主?” 众人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永璜意识到不对劲,“傅大人,我妹妹怎么了?你们是在找她?” 傅清本不想明言,怎奈大阿哥一再追问,他没法子,只能说了实话,“公主跟皇上闹脾气,一气之下就自个儿甩开小太监跑了,微臣正在找她。” “什么?皇姐她跑了?”永璋一听这话,急得团团转,生怕姐姐出什么意外,定要一起去找人。 永璜和明义亦忧心不已,皆跟着去寻找。 找了两刻钟,仍不见人,明义便在回想,以往来避暑山庄之时,容瑜喜欢去的地儿有哪些。 众人分头去找,连找了三处,明义终于在榛子峪北面的驯鹿坡找到了她! 实则方才侍卫也在此找过,但驯鹿坡这个斜坡一眼望去很平坦,只有一大片青草和林木,并无任何人影,是以侍卫们也就离开了。 殊不知,其实容瑜躲在了枝叶茂密的树上。 此处山容水意,皆出天然,树影泉色,都非尘境。容瑜第一次来到驯鹿坡时便很喜欢这里,当年还是明义带她爬的树,他们还在那棵树上做了记号,所以他能找到她的藏身之所。 看到她藏于枝叶间的身影的那一刻,明义长舒一口气。身手敏捷的他快速爬上树枝,在她对面的粗树杈上坐了下来。 容瑜瞄了他一眼,心中忿忿,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你来这儿做什么?” 明义定了定神,缓了口气才道:“找你啊!你突然失踪,皇上和皇贵妃他们都很着急,四处找寻你的下落。” 这样的言辞并不能打动她,容瑜苦笑道:“他们着急并非担心我,只是担心没有公主能跟蒙古联姻而已。” “别这样想,皇贵妃可是你的母亲,她那么疼爱你,定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你的安危。” 这一句,容瑜自是相信,“额娘的确待我好,可是她做不了主啊!她也得听皇阿玛的话,皇阿玛只在乎朝政,在乎大局,在乎满蒙之间的关系,他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感受。” 今年的明义已有十四岁,对于家国形势,他已有了解,“联姻的确地维系满蒙关系最好的纽带,倘若皇上不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蒙古又岂会老实的臣服? 准噶尔那边已经够头疼的了,万一蒙古生异心,再挑起战争,那便生灵涂炭,会有多少百姓跟着遭殃。” 亲耳听到明义说这番话,容瑜越发失望,“你是皇阿玛派来的说客?” 侧眸望向她,明义正色道:“没有谁派我过来,是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来找你。公主,我知道你难过,但也希望你明白,皇上的处境也很艰难,为了家国百姓,他必须牺牲你的幸福。” 又是老生常谈,旁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就连明义也这么说,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越发令她悲愤, “所以呢?你也觉得我应该去联姻?你们都喜欢跟我讲大道理,根本没人真正在乎我的感受!” 眼瞧着容瑜的眼泪自眼眶涌出,焦急的明义脱口而出,“我在乎!其实我也不希望你嫁到蒙古去!” 骤然听到这一句,容瑜心跳加快,被泪水打湿的扇睫轻颤,忍不住抬眸望向他,哑声问了句,“为什么呀?” 第501章 留不留? 当天晚上,弘历来陪玉珊用晚膳,她却躺在帐中没起身,弘历问常月这是怎么回事, “玉珊哪里不舒坦?” 常月也不晓得该怎么说,低声道了句,“娘娘心情不大好,皇上您去哄哄她!” 无端端的,怎会心情不好呢?弘历行至帐边,问她这是怎么了,“跟我说说,为何事烦扰。可是因为你大哥和离一事?他那么优秀的男人,肯定还能再遇到合适的姑娘,你无需担忧。” 她没接腔,他又继续猜测,“莫不是孩子们又惹你生气了?是哪个毛孩子?永璋还是永瑢?我来收拾他们,替你出气。” 苏玉珊依旧面朝里躺着,不悦恼哼,“那你不如收拾你自个儿。” “是我?”弘历一时间没能明白她的意思,“我做错了什么事?应该没有?” 昨晚她还依偎在他怀中说话 第504章 搭讪 云芳已经忍了她很久,今日实在是忍无可忍,不吐不快,才会一股脑儿说了那么多。 这孩子太偏执了,她费尽口舌都未能唤回容瑜的良知,气得云芳脑仁疼,她捏了捏眉心,不愿再啰嗦,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我看你就是小辣椒,只会呛人,呛的都是关心疼爱你的人,外人谁会在乎你?你爱怎样便怎样,我不管了!” 忿然道罢,云芳转身即离,徒留容瑜一个人,红唇紧抿,紧掐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无言。 言芝担心她生气,忙在旁劝道:“云姑姑只是担心姨母的身子,一时冲动才会说出那番话,我想她应该没有恶意的,容姐姐,你别生她的气啊!” 默了好半晌,容瑜才喃喃地问了句,“言芝,你说……我真的很自私吗?” 言芝面色微怔,颇有些为难,“我 第506章 取消行程 弘昼赔笑道:“皇贵妃还要操办大阿哥的婚事,她怕是也不得空。” 太后不以为然,“这才六月间,距离婚期还有三四个月,她能有多忙?再说内务府和礼部皆会处理,无需她操心!” 弘昼这嘴皮子都说破了,太后依旧不动摇,无奈的他只能出言威胁,“皇额娘,儿臣是真心请您回宫,您就可怜儿臣的一片孝心,顾念一下皇上的颜面,跟儿臣回去?” 弘昼耐着性子好言相劝,太后始终冷着一张脸, “当初弘历赶哀家出宫之时,可有想过会有今日?他不顾我们的母子之情,将哀家送至畅春园,一待便是三载,如今他儿子成婚,他才想起哀家,哀家受了那么多年的屈辱,为何要顾及他的脸面?” 此时此刻,弘昼算是明白了,怪不得皇兄不愿来此,太后这控诉,一般人还真受不了,就连弘昼都觉得耳根子不清净,真想一走了之,但念及皇兄对他的嘱托,他只能勉强自己留下, “您若是不回宫,那儿臣就不走了,陪您住在这儿。” 太后一脸无谓,“你想住便住,反正畅春园这么大,随你。” 道罢太后便进了西暖阁,弘昼实在没法子,只能向梅嬷嬷求助,想让她帮忙劝一劝太后。 梅嬷嬷也想劝和,怎奈太后就那一个条件,让皇贵妃过来。 弘昼实在没招,只能派人将这个消息带回宫中,而他则继续住在畅春园,每日陪着太后,给她老人家解闷儿。 几日过去了,未见太后归来,苏玉珊随口问了句,“和亲王呢?他跟太后还没回来?” 说起此事弘历便来气,“今日有人来禀报,说是太后不肯回,要求你亲自去接。” 要她去接?苏玉珊心道:太后这是想找个机会好好折辱她一番吗? 心下不情愿的她面上没有拒绝,试探着道了句,“那要不我去一趟?” 弘历却是摇了摇头,“谩说你怀着身孕,即便没有身孕,我也不会让你去,我都懒得听她啰嗦,又怎会让你去碰钉子?” 还好他没打算让她去,事实上她也不想去见太后,“那你打算怎么办?和亲王都请不动太后,这事儿可就棘手了。” 弘历倒不是很担忧,只因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请不动他就别回来了,住那儿得了。” 畅春园中正在听戏的弘昼连打两个喷嚏,“谁在说我呢!” 长随嘿嘿一笑,“八成是福晋想您了,在念叨您呢!” “她会想我?”弘昼才不信,“她只会觉得床变大了,她可以横着睡了!” 弘昼猜测皇兄肯定不会让皇贵妃过来,到时又得为难他跟太后解释说好话,真真倒霉! 果不其然,三日后,宫里来人回话,听罢回话后,弘昼反倒不担忧了,只因皇兄给的这个借口是极佳的, “皇额娘,皇贵妃也想来接您,怎奈她有了身孕,不宜长途跋涉,实在是来不了啊!” 太后闻言,颇觉讶异,“她有身孕了?几个月?” 弘昼回道:“听说是有三四个月了!这个月份得格外小心谨慎。” 三四个月了!居然没人跟她汇报消息,她在宫里安插的那些眼线都是死人吗? 弘昼趁热打铁,顺势劝道:“您很快又要抱孙子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您得赶紧回宫才是。” 苏玉珊所生的孩子,即便是皇子,也有汉人血统,太后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喜事,除非哪天其他满洲妃嫔有身孕,这才是大喜事! 不过太后算了算日子,眸光一转,她忽然就改了主意, “老五啊!你在这儿陪了哀家这么久,可比皇帝有孝心呐!罢了!哀家也不为难你,明儿个就跟你一起回宫去。” 太后骤然改变态度,弘昼心下暗喜,顾不得深究,想着自个儿终于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去跟皇兄交差了! 弘昼将太后带了回来,确实是功劳一桩,但他已经是亲王,封无可封,于是弘历决定给他儿子封赏,将永瑛封作镇国公。 弘昼心下颇慰,心道还是皇兄够意思!能为儿子挣个爵位,那这几日听太后唠叨也算是值得了! 这太后一回宫,弘历就得去给太后请安,早晚的事,他躲不掉,只能面对,于是弘历带着玉珊一起去往慈宁宫。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玉珊也得去一趟,若她单独过去,很可能会被太后奚落为难,是以弘历才会带她同去,太后有什么不满的,只管冲他发泄便是。 出乎弘历意料的是,到得慈宁宫,太后居然没数落他,没说他不孝,仿佛这件不愉快的事根本没发生,好似她就是出宫养病,并非母子闹矛盾,如常般跟他说话。 对待玉珊,她也没为难,而是关切的询问她的身孕。 玉珊从容应答,面上噙着笑意,心底却有些发毛,总觉得太后这状态不对劲。 若说太后已经想开,为何前几日还在要求她去畅春园? 眼下这情形,八成是在做戏! 好在这些年在宫里,她也学了不少奉承之词,不就是虚情假意嘛!谁还不会呀! 几人假意寒暄了两刻钟,弘历借口还要召见臣子,打算带着玉珊离开。 太后让他去忙,又让玉珊留下来陪她。 弘历正打算为她解围,玉珊灵机一动,赔笑道:“臣妾也想陪太后说说话,只是最近怀着身孕,胳膊有些肿胀,太医说需要针灸,每日一次,方能缓解,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她拿身孕做借口,太后恨得牙痒痒,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她离去。 太后回宫后,最为高兴的便是其他不得宠的妃嫔们,她们终于可以借着去给太后请安的机会多聚一聚了。 苏玉珊这边暂时还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反正她有身孕做挡,可以避免很多跟太后见面的机会。 入夏天渐热,弘历迟迟没有下达摆驾避暑山庄的指令,太后忍不住催了他一回,他却说今年不去了,留在宫中度夏。 自他登基,孝期结束以后,每年都会去避暑山庄,今年却是例外,略一思量,太后已然明了, “你该不是为了苏氏才不去热河?” 弘历也不回避,如实道:“玉珊有孕,不宜坐车颠簸,所以今年不去。” 太后只觉可笑,“她大可留在宫中安胎,岂能因为她一人而改变规矩?” 如若没有玉珊陪同,弘历独自一人去避暑山庄又有什么意义?加之她有了身孕,让她留在宫中,他不可能放心,是以他才决定取消行程, “规矩是朕定的,朕想改便改!宫中亦可度夏,没必要非得去热河。” 太后无言以对,只能退而求其次,“取消山庄行程还勉强说得过去,那木兰围场呢?这你总得去!那可是关乎满蒙两族的大事,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取消!” 第510章 第五个孩子 紧扯着手绢,苏棠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低声道了句,“棠儿无甚意见,但凭皇上做与姑母做主。” 苏棠居然答应了!这样的情形出乎玉珊的预料,侄女没拒绝,她也就没理由拦阻,只能任由弘历赐婚。 赐婚一事很顺利,永瑛终于如愿以偿,但他发现苏棠对他还是爱搭不理的,不愿再继续煎熬的永瑛直接去问她, “我们都定亲了,你对我怎的还是如此冷淡?” 一想到她们说永瑛喜欢和姑娘家搭话,苏棠便觉自己的后半辈子没指望了。这样的男人,成亲之后肯定也不会老实,苏棠对这桩婚事不报任何希望,自然也就高兴不起来,随口反问, “那我应该如何待你?” “至少应该笑一笑嘛!” 然而苏棠心绪不佳,连假笑都懒得,“笑不出来。” 看她神色哀伤 第514章 弘历冷血 苏玉珊无需思量,直接干脆的拒绝,“太后娘娘,瑾儿是臣妾的骨肉,臣妾可以自己抚养,无需皇后娘娘代劳。” 太后长眉微挑,冷笑申明,“后宫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是皇后的,皇后是他们的嫡母,自然有资格抚养,苏玉珊,你不要不识抬举!” “臣妾只在乎女儿,不需要任何人抬举!”苏玉珊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妤瑛行至她身边,目光温柔的望向小公主,好言哄道: “乖宝儿,是额娘啊!我才是你的母亲,来,让额娘抱一抱?” 妤瑛伸出手逗弄,试图让小公主主动到她这儿来,然而小公主盯了她许久,面上并无笑容,还吓得将小脸儿埋进了母亲肩侧,呜呜哭了起来, “额娘,怕怕!回家,回家!” 小公主哭闹着要回家,不愿继续待在这儿,玉珊 第516章 你喜欢我吗? 弘历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听见了吗?你额娘不同意。” 既然玉珊不同意,那弘历也就不想再多管,永璋却不死心,定要争取到底,“儿臣这就去找言芝,与她商议。” 眼看着儿子出了殿门,苏玉珊恼嗔了弘历一眼,“你就多余说那最后一句!” 理亏的弘历摸了摸鼻梁,“我说的是事实,也没说错啊!” “你不说,兴许他就死心了呢?” 怎么可能?“我儿子又不傻,他自己也会想办法,你不能怪到我头上。” 弘历颇觉委屈,苏玉珊也就没再怪他,但还是得提醒一句,“可我不想让他们在一起,你是知道的,你得站在我这边才是。” “莫担忧,兴许言芝不喜欢他呢?只要言芝不同意,这事儿就成不了。” 那倒也是,苏玉珊深知着急无用,眼下就看言芝是 第519章 裂痕 方才落泪只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她并未意识到,待到弘历问起,苏玉珊才惊觉这样的情形在弘历看来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她反手抹去面上的眼泪,可眼眶中还是有泪珠滑落,弘历看向她的目光震惊中夹杂着一丝愤怒, “你是我的女人,为何要为别的男人流泪?” 落泪有错吗?弘历的质问令玉珊觉得莫名其妙,“他为救你才受伤中毒,你说他命不久矣,我当然会心里难受,面对生命的逝去,悲伤是本能。” 本能吗?弘历不禁想到了先前的情形,“皇后逝去的时候,你可没有落过泪。” “皇后曾经要给永璜灌符水,她的丫鬟还曾谋害过我,而她知情不报,我与她有过诸多恩怨,看到她过世,我只会有一丝悲悯,但却哭不出来,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玉珊认为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可弘历却十分介意她为傅清流泪一事, “我不允许自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流泪,尤其是傅清!” 说到底,他还是在针对傅清,“你到底在介意什么,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在怀疑我吗?” “我从来都不想怀疑你,可你却为他而哭,你觉得我会怎么想?”弘历声调渐扬,玉珊今日本就受到了惊吓,加之傅清伤重,弘历又在这个时候追究旧事,以致于她心力交瘁,只觉呼吸艰涩,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要不是他及时相救,现在受伤的人就是你,你应该对他心怀感恩才对,怎能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 “是啊!感恩的应该是我,自责的也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你没理由为他哭,但你却情不自禁……” 接下来的话,弘历没有再说,他紧攥着拳头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可玉珊落泪的场景却是一遍遍的在他脑海浮现,他实在无法忽视那一幕! 弘历的质疑使得玉珊越发失望,“你说过不会再怀疑我,我信你了,可是时隔二十年,那颗怀疑的种子一直深藏在你心底,到现在仍在生根发芽,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闹到何时才罢休?” 弘历也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她那滚烫的泪水,为别的男人而流的泪猝不及防的灼伤了他, “究竟是我疑心重,还是另有内情?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撂下这句狠话,弘历赫然起身,眸光异常冷厉。 目睹弘历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苏玉珊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看他这情形,八成是要去质问傅清,但愿傅清矢口否认,千万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否则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此时的傅清伤口泛黑,毒性已经扩散,方才太医说了,他怕是撑不了多久。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后悔!于公,他是臣子,理该保护君王,唯有君王无恙,大清江山才能更加稳固。于私,弘历是玉珊的丈夫,倘若弘历出事,那玉珊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是以傅清必须相救,哪怕用命去换皇帝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竟会再次点燃弘历和玉珊之间的矛盾! 当皇帝来他房中时,他只当皇帝是心怀愧疚才会来探视,然而皇帝看向他的眼神异常冰冷,不像是看恩人的模样。 傅清不明其意,只见皇帝下令所有人都出去。这样的场景太过怪异,傅清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遂准备下榻行礼,然而背上的伤太过疼痛,他根本使不上力,想起身都困难, “皇上……” 弘历凉声道:“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你救过朕的命,朕感激你,但恩是恩,过是过,有笔旧账,是时候好好算一算了。” 皇帝的神情异常冷漠,傅清猜不出他的心思,“臣不明其意,还请皇上明示。” 那些旧事,弘历本不想提,可若不追根究底,他便无法消除自己的心魔,是以他才会选择继续探查, “玉珊的巾帕,你为何一直保存着?” 时隔那么多年,怎的皇上还在追问这个问题?傅清正待解释,却被皇帝打断, “别说是云芳给的,朕才刚审问过云芳,对她严刑拷问,她才说了实话。 那方手帕其实是玉珊给你的,当时你不晓得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个可怜女子,对她由怜生爱,十分珍视那方手帕,若非后来玉珊的弟弟出事,她为救弟而回到京城,你便打算跟她在一起了!” 这一切都是弘历的推测,但他的语气很笃定,就是为了诈傅清。唯有肯定的语气才能令人惶恐,令人信服。 偏巧他所推测的一切都恰好说中了傅清的心思,以致于傅清当了真,以为云芳真的受不住严刑而招了供! 傅清越是沉默,弘历的疑心便越重,“怎的不说话?在想着如何辩解?倘若云芳说的不是事实,只要你一句否认,朕便立刻杀了云芳,为爱卿证清白!” 傅清不想承认,一旦承认就会连累玉珊,但若否认,那云芳便成了撒谎,可云芳是无辜的啊!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云芳被他连累至死,他又如何忍心呢? 他迟迟不开口,弘历已无耐心,当即扬声下令,“来人!” 傅清心间一紧,生怕皇帝真的杀了云芳,急忙开口拦阻,“皇上!云芳没有撒谎,她所言皆是事实,这一切都是臣的错,还请皇上不要怪罪云芳,她是无辜的。” 亲耳听到他承认的那一刻,弘历的心底,仿佛有什么坍塌了,悲愤的他震惊的望向傅清,双目已然赤红, “所以……你真的对朕的女人动了心?” 事已至此,由不得傅清否认,除了说实话,他别无选择,“臣的确动过心,但那是在不知晓她身份的前提下,知道她是您的女人之后,臣便收了不该有的心思。” 弘历也想信他,然后事实却给人当头一棒, “既是收心,为何还要留着她的手帕,睹物思人?被朕发现之时,你还串通云芳撒谎,编故事欺瞒于朕,这便是你所谓的收心?朕看你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傅清无可辩解,唯有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那都是臣一厢情愿,臣有罪,但娘娘她是无辜的。当初臣受了伤,她只是拿手帕给我包扎止血,仅此而已,并非什么手帕定情,她一直对您念念不忘,从未对我动过心!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娘娘!” 弘历多么希望傅清说的事实,希望玉珊不曾对傅清动过情,可手帕的事她的确撒了谎,方才她还在为傅清流泪,种种迹象表明,她对傅清,并不纯粹。 明明是他要来探究真相,可当真相摆在眼前时,弘历却又难以接受! 默然许久,他攥拳咬牙,强压住心底的怒火,终是什么都没说,愤然甩袖离去! 傅清见状,焦急不已,皇上戛然而止,没再追究他的责任,难道是去找玉珊算账了? 他若再跟去解释,只怕会越描越黑,可若不管的话,皇上还会相信玉珊吗? 皇上到底为何突然起疑?就因为他挡了暗器吗?傅清想不通,心下焦虑的他只恨自己当初为何要藏着手帕,谁能想到,那一方手帕竟然会惹起轩然大波! 伤口的痛楚和内心的自责轮番折磨着他,他明明希望玉珊和皇上过得好,可到头来竟给她惹了祸端,倘若他二人真的因此事而离心,那傅清将死不瞑目啊! 回到房中的弘历面色阴沉,再看向苏玉珊时,他突然觉得好陌生。 他一直感觉她很遥远,不论他如何努力,似乎都走不进她心底,他以为那是患得患失的错觉,时至今日,他才明白,那不是错觉,而是因为她把心藏得很深,他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过去的伤疤,谁都不愿揭开,但弘历已经知晓了真相,若是掩藏不提,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不!他做不到!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有异心,这样的认知会令他发疯!所以他必须说出来,不管不顾的将所有的真相倾倒而出, “朕方才去审问傅清,他全都招认了。苏玉珊,你真的令朕很失望!” 弘历忽然改变了说话的方式,他说的是朕,且直呼她的姓名,玉珊心底的不祥预感越发强烈! 第521章 自尽 是啊!她凭什么威胁弘历?当他不再信任她,当他固执的认为她对傅清有情意时,这份努力维系了二十年的感情就已经破裂了! 皇帝就是皇帝,生性多疑,他的心意便是天,他愿意宠你,你说什么他都肯听,不愿宠的时候,就连求情他都厌烦。 可即使如此,苏玉珊还是得拼尽全力为云芳求情, “当初我离京独行,一个人孤苦无依,是云芳她们收留了我,那个时候我生了打胎的心思,是云芳苦劝我留下孩子,大阿哥才能顺利出生,就算皇上您不看我的情面,看在大阿哥的情面上,留云芳一命,不要杀她!” 说话间,苏玉珊屈膝朝他跪下,膝盖落地的那一刻,疼的不止是身,还有心。 从前她与弘历是平等的,可如今,他是君,她是妃,她必须匍匐在他的脚下,哀声祈 第522章 妥协 她居然觉得跟他在一起很累?难道他的日子就很轻松吗? “朕更累!朕拼尽全力维护了你二十年,遭受过多少质疑,为了你连自己的母亲都冷落,天下人都在背后骂朕不孝,可朕不在乎,依旧待你如初,朕说过,不求别的,只要你全心全意的真情,你为何要把心分给旁人?” 紧捂着耳朵,苏玉珊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的怀疑折磨得发疯了, “没有!我从未有过二心!一切都是你的猜忌,你的猜忌害死了多少人?云芳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从未见过如此绝情寡义之人!” 一想到云芳不得善终,苏玉珊便恨透了他,她不顾疼痛,拼命的甩手,才挣开了他的钳制。 她的眼睛还含着泪,眸中夹杂着的恨意快要将他淹没! 弘历喉间发堵,他唇瓣微动,很想解释,却终是什么都 第523章 逃生 眼看着皇贵妃面色不对,张进忠笑劝道:“娘娘勿忧,皇上应该只是去看望娴嫔,用罢晚膳也就回来了。要不娘娘您先回宫歇着,等皇上回来,奴才会禀报皇上。” 若是别的妃子,苏玉珊转身即离,不会多管,但若是蓝容的话,她必须留在这儿,她倒要看看,弘历几时归来,仅仅只是用膳,还是在那儿留宿。 “多谢张公公,反正本宫也没什么事儿,就在这儿等皇上!” 皇贵妃不肯走,张进忠也没法子,只能让她在殿外候着。 不放心的张进忠又差人去了一趟咸福宫,悄声将此事禀于皇帝,说是皇贵妃在养心殿外等着他,弘历闻言,却只是摆了摆手,并未打算回去。 他就是要让苏玉珊真切的感受一回,心爱之人与别人走得近时,那种滋味是多么的痛苦! 对于弘历 第524章 穿越 戒指接触她指节的那一刹那,欧泊突然发出彩色的辉光,斑斓夺目! 强烈的光晕耀得人睁不开眼,模糊的炫光下,玉珊看到弘历双目圆睁,朝她飞奔而来,而她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身子一软,瘫倒在地面。 看来这戒指真的是她穿越的秘密,她的身子开始出现刺痛的反应,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轻,似是在缓缓上升,脱离原有的身子。 从拿到欧泊戒指的那天起,她就猜到自己有了回到现代的可能,但为了弘历,她放弃了这种可能。 今日冒险一试,还真就成功了! 回想过往种种,她与弘历相识,相知,相爱,相恨,不断的误会,不断的折磨彼此,却又一次次被彼此吸引,再一次心心相印,她以为,这便是永恒了,她以为,遇见他是此生最大的幸运,深陷了二十年,她甘愿将自己囚禁在深宫之中,到了竟又落得个被他怀疑的下场。 她真的倦了,不想再继续纠缠,若两人都开始感到疲惫,不若就此放手,放过彼此。 两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怎么努力磨合,思想还是会有差异,也罢!那就不再委曲求全,她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弘历也不需要再去将就她,彼此都能回归正常的人生。 她越飘越高,灵魂即将穿过大殿的房梁,那一瞬间,她有那么一丝不舍,舍不得那五个孩子,那是她的心头肉啊! 他们那么可爱,那么乖巧,即使偶尔调皮惹事,甚至与她吵架,可他们还是很敬重她,很关心她的。 一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孩子们,玉珊便觉心如刀绞,但她不能为了孩子们继续留在这儿折磨自己。 她离开后,孩子们或许会难过,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家人们会安慰陪伴他们,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走出悲伤。 至于弘历,她也管不着了,爱是真的爱过,痛也是真的痛过,别离的确令人伤感,可长痛不如短痛,唯有离开,方得解脱。 最后一眼,她看到弘历将她抱在怀中,红着眼发了疯似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玉珊,玉珊!你醒醒!别走,你回来,我不跟你置气了,你回来好不好?别离开我!” 然而玉珊的灵魂已然离开,他怀中之人也就没了灵魂。 灵魂离开养心殿之后,她继续漂浮,眼前一阵刺白,像是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不断的旋转,完全失去了方向。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飘向哪里,回到现代,还是去往另一个未知的时代? 养心殿中,弘历一直守在苏玉珊身边,太医说皇贵妃已经没了气息,他却不相信,将太医统统赶了出去。 他固执的坐在帐边,不断的跟玉珊说着话,说起从前,笑着笑着又一次红了眼眶, “玉珊,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那种感觉我真的不想再继续感受。为何我就不长记性,为何我又说那些狠话伤你的心? 这些年,你我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好到我以为你认定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离开的念头。 我太过在乎你,便希望你我皆是彼此的唯一,看到你为他流泪,我心生嫉妒才会说出那番话,其实后来仔细想想,我也明白,你不是轻易会对别人动心之人。 明知事实如此,我却被所谓的自尊心冲昏了头脑,始终不愿主动来找你,却也不见你主动来找我。 为了逼你主动,我刻意冷落孩子们,甚至去咸福宫见蓝容,我以为用这样的手段,你就会为了孩子们来找我,或者吃醋来找我理论,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的糊涂之举竟将你逼上了绝路,你竟然生出了离开我的心思! 玉珊,你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么你到底属于哪里?你去哪儿了,你没有死,你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对不对? 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能不能回来,回到我身边?我再也不说胡话,不再惹你生气,惹你伤心。玉珊,我真的知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分开,如若没有你的陪伴,那这余生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不管他说什么,玉珊都始终紧闭着双目,没有醒转的迹象,难道她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 为何戴上戒指她就会变成这样?那戒指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若他戴上戒指,会不会就能见到玉珊? 紧盯着玉珊指间的戒指,弘历忽然有种想要尝试的念头,后果是什么,他已无暇顾及,他只想知道,玉珊到底去了何处! 当这个念头冒出之后,便再也无法打消,他鬼使神差的自玉珊手中取下那枚戒指,缓缓往自己的中指套去。 他满怀期待的等着变故发生,然而事与愿违,他没有感受到强烈的光线,那欧泊戒指并未发光,周遭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身体也没有异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玉珊戴上戒指就会有奇异的场景,而他却没有? 弘历百思不解,越发懊恼,到底要怎样才能见到玉珊?她来自何处,又去往何方?是否还在尘世之中? 守了一天一夜的他终是熬不住,倚在帐边小憩片刻。 恍惚间,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终于回家了!” 这……这不是玉珊的声音吗?他居然听到玉珊在说话?终于回家了?她是回哪儿了? 焦急的弘历想要探究真相,可他眼前一片刺白,他努力的睁大眼睛,周遭的模糊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位打扮怪异的姑娘。 那姑娘长发披散,穿着奇装异服,上身白色短衣,短到露着胳膊,连肚脐都盖不住,下身更是奇怪,好像是裤子,紧紧的包裹着双腿,可裤子外面为何不套裙子呢? 她一直背对着他,似乎在收拾什么东西,弘历焦急的等待着,直至她转过身来,他才惊讶的发现,这姑娘生了一张和玉珊一模一样的脸! 可太医说玉珊已经没气息了啊!那眼前的姑娘又是谁?是他的玉珊吗? 她这是在哪儿?这屋子的摆设很怪异,这墙居然是彩色的,椅子也是五颜六色,且椅子并非木头,看起来奇形怪状。 他尝试着跟她说话,可她好像听不到,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兀自做着自己的事,不断的洗洗擦擦,还把几支鲜花放在了花瓶里。 忙碌了大约半个时辰,她才停下来,躺在一张像是贵妃榻一样的椅子上,她环顾四周,眼里有光,唇角带笑,似是很开心,低声念叨着, “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倘若她就是玉珊,那么这里就是她所说的,属于她的世界吗?就在弘历暗自琢磨时,他又发现她的眸光突然黯淡下来,眼神逐渐变得空茫,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渐红,涌出泪花。 她这是怎么了?是想到了他?或是想到了孩子们?她是不是……内心也有一丝留恋? 弘历最见不得她落泪,他多想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将肩膀借给她依靠,但无论他如何尝试,始终触碰不到她,两人之间就好像隔了一道屏障一般! 就在疑惑之际,他突然惊醒,环顾四周,弘历发现自己仍在养心殿中,而眼前的榻上躺着的仍是玉珊。 所以方才的场景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究竟是他太过思念玉珊,才会做的荒诞的一个梦,还是另一世界的玉珊的现状? 弘历迫切的想要探知真相,便想再次进入梦乡,他闭上眼,酝酿睡意,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眼睛酸涩,愣是睡不着。 不知煎熬了多久,他才再一次入梦。 令他惊喜的是,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和玉珊容貌一致的姑娘。 但她好像换了衣裳,身上只穿了一件裙子,那裙子只有两根细细的带子,且裙子很短,连膝盖都盖不住。 然后她就关上了房门,往外走去。 等等,她这是要去哪儿?她不会就这样出门?露着雪白的胳膊和长腿,就这么出门了? 他的意识紧跟着她,惊讶的发现她真的是在往外走! 明明是夜间,可外头却是一片彩光,亮如白昼,眼前的陌生景象令弘历瞠目结舌,只因周遭的行人皆是奇装异服,而玉珊穿成这样,居然没人看她,没有一个人觉得她打扮奇特。 她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时不时的张望着四周,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弘历一直跟着她,他无暇去看周遭的奇形怪状的建筑,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生怕她走丢了。 没多会子,她就来到了一家小摊铺,看样子好像是做饭菜的,有个短发姑娘冲她招手,玉珊快步行至她面前坐下。 两人点了酒菜,边吃边聊,还喝了很多酒,弘历从来不知道,玉珊的酒量竟是这么好,喝了三瓶都没醉,还在继续跟她的朋友说着话。 朋友不由感慨,“你莫名其妙的昏迷了二十三天,居然又醒了过来,医生都说这是医学奇迹啊!” 又喝了一口酒,玉珊苦涩一笑,“我说我穿越了,你信吗?” 那姑娘讶然的“啊”了一声,不由摇头轻笑,“看来你真的是喝醉了,别再喝了。” 玉珊竖指立誓,“我没醉,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信誓旦旦,那姑娘只好配合她,“那行!你跟我说说,你穿越到哪儿了?” 看了看四周,玉珊压低了声,“我穿到了清朝!雍正乾隆年间!” 乍闻此言,弘历心间一紧,她说的不就是他的年号吗?难道她真的是他的玉珊!那她口中的穿越又是何意? 第527章 绝境逢生 比起恨意,最难令弘历承受的是欧泊碎裂的后果。 心如死灰的弘历缓缓丢了剑,瘫坐在地上的他手捧着碎裂的欧泊石,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此时此刻,他的心亦碎成了渣滓,滚烫的热泪汹涌而出,太后从未见过儿子这幅情态,一代帝王本该意气风发,却因为一颗宝石而落泪,传出去岂不是让世人笑掉大牙! 她正待呵斥,却见弘历的热泪滴落在欧泊石上,紧跟着令人咋舌的一幕发生了!那碎裂的欧泊石竟然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束! 与此同时,殿顶也有一束光穿越房梁,散射而来,与欧泊石的光芒汇合。 泪眼迷蒙的弘历目睹这奇异的一幕,瞠目结舌,此刻的场景不禁令他回想起玉珊出事那天的场面,这束光也许就是玉珊所说的“穿越”的秘密。 他下意识将那欧泊戒指再一次套在中指上,刹那间,他的身体一阵刺痛,他只觉自己越来越轻,开始缓缓上浮,可他的身子却还留在原地,他清楚的看到太后惊慌失措,俯身呼唤着地面上的他,痛哭失声, “弘历!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来人!来人!快请太医啊!” 那一瞬间,弘历如释重负,他不能杀太后,但他却杀死了她的儿子! 比起自身的死亡,失去儿子的痛苦才更剜她的心?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若非她一意孤行,抢走他的戒指,扔进火盆之中,弘历又怎会阴差阳错的脱离这具躯壳? 他越飘越高,内心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慰之感! 然而下一瞬,他又开始迷茫,他不晓得自己究竟会飘向何方,他这是驾崩了,魂归西天,还是像玉珊一样,飘至另外一个世界? 这些他都来不及思考了,只因他很快就被卷入无边的虚空之中,开始不停的旋转,失去方向,陷入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弘历的意识才逐渐苏醒,映入他眼帘的,不是常见的古董摆件,而是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这房间的摆设有些眼熟,很像是玉珊居住的那个世界的环境。 紧跟着便有人进来,翻开他的眼皮,仔细查看,又拿一个冰凉的东西放在他心口处。 这些人皆穿着白衣服,他跟随玉珊的那段时日也看到过类似的装扮,依稀记得,这些人好像是叫医生,类似于宫里的太医。 他的大脑开始快速的运转,回想前尘,好似是太后毁了他的欧泊石,而那欧泊石却又发出奇异的辉光,紧跟着他便飘至虚空之中。 那么眼下的情形又是怎么回事?从前只有他的意识能跟着玉珊,他一直触碰不到这个世界,可此刻,那些医生能触及到他,而他也能真切的感知到他们! 难道说:他……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可以真正的见到玉珊了! 想到这种可能,他异常振奋,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很僵硬,根本动不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会儿是在医院里,该不会是病了?弘历越想越疑惑,他的原身还在清朝,来到这个世界的应该是他的魂魄,那么此刻他所拥有的这具身躯又是谁的? 历经了三天三夜,弘历才终于弄明白,现下他所拥有的这具身躯的的确确是一个现代人,名叫金临。 金临是一个选秀出身的男团成员,清朝的选秀都是女人,这个时代的选秀却有男人,不过现在的选秀不是为了填充后宫,而是为了当艺人,取悦大众。 本是歌手的金临却想当演员,公司就给他安排到一部正剧里,演男主的少年时期。 哪料金临刚进组,在学习骑马时突发意外,摔伤昏迷,送至医院救治。 这一耽误就是一个月,金临的脑部受损严重,医生们都觉得他醒来的希望不大,即使醒来可能也会变成植物人,可金临突然醒来,不仅没有变成植物人,还在三天之内快速恢复,与正常人无异! 医生看了都咋舌,“最近是怎么回事?总在出现医学奇迹!” 接连观察了三天之后,医生确定他已经没什么大碍,就让他出院了。 弘历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玉珊,之前跟了她那么久,他清楚的记得她走过的那些路,知道她大概住在什么位置。 但当到她楼下,远远看到她的身影时,弘历竟然莫名的恐慌,明明朝思暮想之人就在面前,他却不敢近前相认,只因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假如直接说自己就是弘历,她会信吗?信了之后呢?会不会更恨他,甚至将他赶走? 弘历的那个身份带给她太多的痛苦回忆,是以他不敢用那个身份与她相认,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回到现代的玉珊重新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出版社里画插图,给一些即将出版的小说绘制封面人物,也算是把兴趣变成了工作。 其实她的这份工作不必每天都去坐班,在家也可以完成,但她总觉得自己和社会脱轨太久,应该多跟人接触,就坚持每天去上班。 最重要的是,一个人在家她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以前的旧事,然后痛哭一场,她害怕独处,所以才想到外面去,打发时间。 这天傍晚,她下班回家,进电梯的时候,里头有人正好站在按键边,那人问了句,“几楼?” 这声音太过耳熟,玉珊愣怔当场,抬眸一看,不由傻了眼! 眼前这个男人的侧脸好熟悉!他看起来好像弘历! 不听她吭声,那人侧眸望向她,再次礼貌询问,“你在几楼?” 这一回,玉珊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容,何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她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都是懵的,喃喃的回了句, “五楼,谢谢。” 那人颔首致意,随后收回视线,回身立好,不再说话,徒留玉珊一个人,心乱如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不是弘历,这也长得太像了?若说是弘历,可他好像并不认识她,难道只是单纯的容貌肖似? 就在她瞎琢磨时,电梯门开了,她茫然的走出电梯,而她的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那个男人居然也走了出来,她心下一窒,紧张侧脸,却见他转向对面,开的是对面的门。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坦然解释,“我是新搬来的,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多多包涵。” 邻居?她好不容易才从清朝穿越回来,躲过了弘历,居然又冒出个跟弘历长相一样的新邻居? 玉珊欲哭无泪:老天爷,想让我死你可以直说,不带这么耍人的!? 第528章 奇怪的新邻居 说完那句话,弘历率先进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唇角微勾,没人知道此刻的他有多么的紧张和激动! 他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和玉珊说上话了,而她也能真真切切的听到他的声音,他终于不必再自言自语。 想起门上有猫眼,他透过猫眼去观察,发现玉珊还愣在原地发呆,大约是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有些难以接受。 怔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身去开自己家的门。 回到家后,玉珊将包挂在玄关,直接倒在了沙发上,继续发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长相相似之人吗? 先是傅清,又是弘历。他们都不记得她,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现代人?又或者说,他们投胎转世了,没有前世的记忆? 如果世上真的有穿越,那么投胎转世似乎并不稀奇。 可为什么她会再一次遇见他们呢?天底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玉珊隐隐生忧,但也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对面那位邻居并不认得她,两人并没有任何恩怨,单纯就是邻居而已,她怕什么呢? 如此想着,玉珊也就不再恐慌,起身去厨房做晚饭。 忙碌了40分钟,刚把饭做好,门铃响了,玉珊擦了擦手,去开门,却见那位邻居就站在她的门口。 玉珊疑惑的问他,“有事?” 弘历趁机打量着她的屋子,一眼就看到她的餐桌上摆着饭菜,迟疑片刻,他才开口,“你的饭做好了?方不方便在你家用个便饭?” 这邻居也太不客气了?玉珊微微一笑,直接婉拒,“不方便,你怎么不自己做?” 弘历很耿直地道:“我不会做饭。” “那你可以点外卖。” “……”弘历默了一瞬,幸好他反应机敏,“手机被抢了,还没买。” 为了表示诚意,他还拿出一张红票子递给她,说是饭钱。 玉珊思考了几秒钟,说了句稍等,而后就把门给关上了。 门外的弘历不明其意,直等了两分钟,门才再次打开。 玉珊将一个饭盒递给他,里面装着饭菜,弘历愣怔接过,“为什么要盛出来?不能在餐桌上吃?” 玉珊摇了摇头,“不能!孤男寡女,不太方便。”说话间,她还顺手抽走了他手里的红票子,权当报酬。 看着再次被关上的门和手中的饭盒,弘历甚感惆怅,想跟她共进晚餐怎么就那么难? 不过她肯给他盛饭,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回到屋里的弘历打开饭盒,时隔许久,再次品尝到玉珊的手艺,那熟悉的味道便是家的味道,他鼻翼微酸,异常庆幸,庆幸老天爷对他那么眷顾,在他犯了大错之后还给了他再次见到玉珊的机会。 他很珍视这个机会,哪怕现在只是她的邻居,哪怕中间隔着两道墙,他依旧觉得很温暖,因为他知道,她就在他身边。 那边厢,吃完饭,刷了碗之后,玉珊正在犹豫,是在家葛优瘫,还是出去溜达一圈? 正在她犹豫之际,门铃再一次响了,是邻居来送饭盒,收下干净饭盒的玉珊正待关门,他又一次厚脸皮的提了请求, “刚才我路过超市,想买点东西,她们不收现金。” 他跟她说这些做什么?玉珊莫名其妙,“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一趟超市,我把现金给你,你用手机帮我付款。” “???”玉珊忍不住吐槽,“你就不能买个手机?” 这个问题他早就预判到了,弘历早已想好说辞,“身份证也丢了,得再办一张,才能买手机补卡。” 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玉珊无法反驳,加之她也想下楼去溜达一圈,顺便消消食,就答应跟他一起。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起下楼,逛超市去了。 从前弘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人逛超市,如今他终于能陪她一起,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弘历只觉这个世界简直比清朝还舒坦,百姓们的日子很便捷,他突然觉得,做一个普通老百姓挺好的,比做皇帝轻松多了。 他一直闲逛,也不挑东西,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玉珊忍不住问了句,“你准备买什么?” 弘历摇了摇头,“不确定,才搬来,要买的东西似乎很多,要不你帮我挑?” 这人还真是不挑剔啊!本着帮忙帮到底的原则,玉珊帮他挑了些生活用品,毛巾牙刷洗发水之类的,走到拖鞋区时,她又帮他挑了双白色拖鞋放在推车里,弘历看了一眼,又挑了一双放进来。 玉珊见状,忍不住提醒道:“这是给你女朋友挑的?可你拿的也太大了,女生哪有43的脚啊?女孩子应该选旁边的这种,小巧可爱的。” 意识到自己挑错了尺码,弘历又把拖鞋放回去,“那你穿多大的码?” “我?”玉珊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你管我穿多大的鞋,你不是给你女朋友挑的吗?” “给你挑的,万一你来串门儿呢?”他看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那一瞬间,玉珊再次生出一种眼前人是弘历的错觉。 心情莫名烦躁的玉珊抱臂冷笑,“你想多了,我不喜欢串门。”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弘历看了她的脚一眼,大概预估了一下,自作主张的帮她挑了一双39紫色的拖鞋。 两人一起逛了半个小时,才选完他需要的东西。 随后玉珊帮他付账528,他则给了她600现金。 饭钱他已经给多了,玉珊不能总是占他便宜,就想找零给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现金。 弘历无谓一笑,“就当提前支付明天的饭钱。” 玉珊不满地瞪他一眼,“我可不是开饭店的,你自己出去吃,别总是指望我,我们只是邻居,并不熟!” 她凶巴巴的模样不禁令弘历回想起两人初识时的场景,当年她失去记忆,与他相识,而今弘历抹去从前的记忆,装作与她初相识,命运就是一场轮回! 弘历很喜欢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哪怕她会与他斗嘴,他也十分欣慰。 接下来的一周,他总是以没有手机的名义找她帮各种忙,玉珊想拒绝的,可一看到他那张跟弘历相似的脸,和诚恳的眼神,她又不忍回绝,只得不情不愿的帮他。 接连半个月都是如此,他总来蹭饭,玉珊终于忍无可忍,“你新办的身份证应该出来了?赶紧去买新手机!不要再麻烦我了,你真的很麻烦哎!” 看她是真的生气了,弘历只好换个策略,“那你陪我去买手机。” 玉珊刚要发火,他立马补充了一句,“我保证,买好手机就不麻烦你。” 为了能让自己有清净日子过,玉珊决定最后再帮他一次! 吃罢晚饭后,两人一起去买手机,刚进商场,他们正打算买杯奶茶,突然有人拍了弘历的肩膀一下, “金临!我总算是找到你了!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医生说你已经出院了,打电话你也不接,到底怎么回事?” 弘历并不认识此人,看向他的眼神很冷漠,一旁的玉珊帮忙解释了一句,“他之前好像摔坏了脑子,有点儿迟钝,你还是自报家门!不然他可能不认识你。” 小胖哥眸闪诧色,“不是?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经纪人啊!你摔伤我知道,拍戏之前练习马术,不小心摔了下来的,就因为这事儿,还耽误了剧组的拍摄工作,不过医生说你已经恢复,那就赶紧跟我回去拍戏!” 经纪人预备拉走他,弘历甩手挣开,冷声拒绝,“还在休养,没空。” 经纪人一听这话,脸都绿了,“弟啊!我叫你一声亲哥成?你合约都签了,现在才说不拍,那是要赔违约金的!听我的,赶紧回去拍戏,你不是想当演员,你不是想火吗?拍完这部戏,你肯定会涨粉的!” 不论经纪人怎么劝说,弘历都还是那句话----不去! 气得经纪人直接撂狠话,“那你赔违约金!这部剧你演二十集,片酬三十万,你要是不想演,至少得赔剧组九万块,还有公司,你不服从公司安排,也得赔偿。” 如今的弘历不再是帝王,没了国库,他只是一个刚出道的十八线艺人,他得养活自己,还得赚更多的钱养玉珊,所以他不能再任性。 思及此,弘历改口道:“让我演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她得陪我一起。” 经纪人打量了他身边的女孩一眼,看着还挺顺眼的,“让她当你助理?好啊!正好你助理跑了,那就再给你配一个。” 他俩倒是一拍即合,玉珊却很有意见,“等等!你们是不是应该先问一下我的意见?我同意了吗?” 第529章 怀疑他的来历 经纪人双手合十,一再恳求她,“小姐姐,你就行行好,帮帮忙,迁就他把这部戏拍了?不然他得赔违约金呢!” 玉珊瞄了金临一眼,一脸无谓,“他赔不赔违约金关我什么事?我跟他可不熟!” 弘历再次强调,“她当助理我就拍。” 经纪人也不想得罪剧组,他只好再次央求这位小姐姐,“助理的工作很轻松,一个月我给你开四千,你就当帮帮忙!” 玉珊当即摇头,“我有工作的,我还要上班呢!” 得知她在出版社画插图,经纪人无谓一笑,“你画漫画的啊!那你不用坐班,白天来当他助理,晚上你再画稿呗!双份工资,多合适!” 玉珊默默的算着,插画一个月大概能挣八千,当助理四千,那她就能月入过万了。 内心已经为钱而屈服的她面上还是表现得很嫌弃,“助理那可是伺候人的活儿,一个月才四千,那我还不如去当保姆,比助理工资还高。” “保姆困在家里,助理可以出去见世面,吃住都报销,还能见到很多明星,这能一样吗?” 再三商讨之下,经纪人只好退一步,“五千,不能再多了,我也只是个经纪人而已,大家都是打工人,互相体谅一下嘛!” 为了那五千块,玉珊勉为其难的决定当金临的助理,反正经纪人说了,时间不会太久,顶多两个月,他的戏份就能拍完。 弘历不懂拍戏,但听经纪人的叙述,他觉得应该不难,只因这次的剧本讲的是乾隆朝的故事,男主乾隆由两个人饰演,弘历演少年时期,另一位老戏骨则演中老年时期。 原本剧组并不看好这个选秀出身的金临,认为他肯定没什么演技,但现在的观众都喜欢爱豆,公司又想捧他,他们没办法,这才勉强用了他。 可等他剃了头,换上假发和旗装,拍了两场戏之后,整个剧组都懵了!只因这个少年的气场太强悍,朝堂舌战群臣之戏,他年纪虽小,却极有震慑力,且他记忆力极高,大段台词,他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声音有磁性,抑扬顿挫把握得恰到好处,根本不需要再找配音演员。 对于他的表现,导演很是惊喜,直夸他演技好,弘历心道朕还需要演吗?朕就是乾隆本人! 最为惊讶的当属临时助理玉珊,之前他是现代的短发造型,她还能说服自己,那是一个现代人,不是弘历,可当他穿上戏服,身在影视城中,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和场景,她竟有种再一次穿越清朝的错觉! 眼前的男人举手投足间矜贵优雅,跟弘历一模一样!若说他不是弘历,她都不信! 拍戏休息的间隙,玉珊忍不住问了句,“你相信穿越吗?” 弘历怔了一瞬,随口笑应,“小说看多了?” 她没答,紧盯着他,再次询问,“你信吗?” 弘历回望着她,答得认真,“你说有,那就应该有。” 玉珊锲而不舍,再次追问,“人们大都认为穿越是从现代穿到古代,可会不会有人从古代穿越时空到现代来?” 她怎会突然问起这个?难道她对他起疑了?弘历不确定她问这话的意图,含糊其辞,“也许……会有?” 他的眼神明显有些闪烁,玉珊还想再问,那边有人喊他,说是要继续下一场拍摄。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玉珊越发觉得他太像弘历了!但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毕竟天下之大,容貌相似也是常有的事。 就这样,玉珊给他当了两个多月的助理,两人逐渐熟悉,但弘历始终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来历告诉她,生怕她得知真相之后会生气,不愿再见他。 眼下这种相处方式就挺好,结束拍摄之后,他可以暂时休息一个月。 一回到家,他继续去蹭饭,玉珊严正提醒,“助理期结束了,我没义务再给你做饭。” “第三个月的工资已经提前支付给你,按合约还有二十天,所以你还得管我二十天。”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玉珊分得很清楚,她可不想再继续侍奉这位大少爷,“那我把钱退给你。” 她正准备转账,却听金临说:“违约的话,是要支付违约金的。你得倒赔我一千五。” 工资不能拿,还得倒贴?那玉珊可就不乐意了。 没奈何的她只能咬牙强忍着,继续管他的饭! 弘历庆幸的是,这回玉珊总算肯让他进房门了,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在这儿蹭饭。 得逞的弘历唇角微勾,暗赞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 休假的这一个月,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蹭饭,不过他很有自知之明,会到厨房去给她帮忙,比如做米饭这样简单的事他已经学会了,但炒菜他还是不行,只能帮忙洗菜。 这天晚上,两人正在厨房忙碌,听到敲门声,玉珊擦了擦手去开门。 来人是傅清,看到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玉珊有一瞬的不自在,只因古代的两人水火不容,矛盾深重,以致于他俩站在一起时,她莫名的心神不宁。 不过人在门口,她也不能拒之门外,只能让他进来。 看到傅清身影的那一刻,弘历的心情异常的复杂,傅清也看到了他,随口问了句,“这位是……?” 弘历还没得及开口,玉珊就抢先解释道:“邻居,他家灶台坏了,就过来借我的灶台一用。” 听到这个解释,弘历心下不满,两人都认识这么久了,玉珊对他的定位居然只是邻居? 最起码也应该是朋友?她为何这么避讳?怕傅清吃醋还是怎的? 弘历心里很介意,但傅清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身份,他今天过来是有件公事, “是这样的,我们准备加大反诈宣传力度,这次想出一期漫画,年轻人都喜欢漫画,用这种方式宣传,大家才会更感兴趣。正好你擅长绘画,所以我跟所里提议,想找你合作,你放心,不会让你白白辛苦,有报酬的。” 宣传反诈可是正能量,玉珊当然愿意,“好啊!这个主意很好,那你跟我说一下你们的要求和大概的宣传方向,我好构思一下。” 他二人聊得很认真,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弘历正掂着汤勺,抱臂立在厨房门口,看向傅清的眼神满是敌意。 若搁从前,他早就发火了,但现在的他没这个资格啊!除了生闷气,他似乎别无选择! 他俩一聊就是二十分钟,弘历的眼睛都瞪酸了,他们才终于讲完这个话题。 傅清起身要走,出于礼貌,玉珊顺口说了句,“要不留下一起用顿便饭?” 迎上厨房门口那个男人不善的眼神,傅清隐约领悟到了什么,干笑道:“这不太方便?” 玉珊还没来得及开口,弘历已然发话,“我只做了两个人的米饭,的确不太方便。”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傅清就是傻子也该听懂了,他借口告辞,说是下次再约。 人走后,玉珊开始数落他,“一句客套话你都不会说吗?你那么赶客会让人很尴尬的。” 弘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对你图谋不轨,你不该留他用饭。” “人家是警察,哪有图谋不轨,别胡说八道!” “他都跟你表白过了,还不是图谋不轨?”这事儿弘历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玉珊本想解释,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等等!你怎么知道他跟我表白过?这件事我可没跟你说过,你怎会知道?”? 第530 终章 察觉到口误,弘历只能往回找补,“我猜的。” 相处的这几月,玉珊本就对他起过疑心,只因他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异常温柔,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最初她还能告诉自己那是错觉,时日一久,她不禁开始怀疑他的来历。 但也仅仅只是怀疑,她没有任何证据,直至方才他说出那句话,玉珊越发觉得他不对劲, “猜得那么准?哄谁呢?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么了解我的喜恶?” 弘历仍旧有顾虑,顾左右而言他,“我是金临,一个十八线,还没出名,但即将出名的小艺人。” 他避重就轻,玉珊直接黑脸,“不说是?请你马上离开!” 眼看着玉珊动了怒,把他往外推,还说要给他退钱,跟他两清,弘历再也不敢隐瞒, “我可以跟你说实话,但你要保证,不准生气,不准发火。” 这话她可不敢保证,“你先说,我再决定要不要发火。” 气氛已经到这儿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坦白,“其实你猜对了,我是从清朝穿越过来的。”? 尽管她有这个猜测,但亲耳听到他承认,玉珊还是难以置信,“所以……你真的是弘历?” 弘历郑重点头,“是我,玉珊,我来找你了!” 道出这句话后,弘历异常忐忑,只因他感觉得到,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暴风雨! 乍闻此言,玉珊的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呢?“你也穿越了?你怎么穿越的?是因为那枚戒指?” 既然都坦白了,那他索性把一切都告诉她,“最开始我戴上的时候,戒指没有反应,后来我发现,在我熟睡之际,这戒指能把我的意识带到你所在的这个世界,我可以在睡梦中看到你的生活。” “你能看到我的生活?”玉珊略一思量,只觉头皮发麻,“你都看到什么了?什么都能看到吗?” 看她一脸窘迫,弘历猜到她担心的是什么,当即澄清,“我没有偷看你洗澡!我发誓,只要你进卫生间,我的意识都不会再跟进去。而且我一醒来就看不到了,我还要处理朝政,所以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跟着你。” 玉珊万万没想到,她回家之后的生活居然全在他的监控之中,那枚戒指居然还有这种神奇的功效!一想到自己被他监视了那么久,玉珊既尴尬又羞愤,同时又觉怪异, “你不是说只能监视吗?为何你会穿越?” 此事说来话长,弘历长话短说,“那天我看到傅清跟你表白,还没听到你的回答,我的意识突然被抽离,等我醒后才发现,手上的戒指竟被太后拿走了……” 默默听着他的讲述,玉珊只觉不可思议,“也就是说,你的灵魂穿越到了现代,穿到了金临身上?” 点了点头,弘历深呼一口气,满怀歉意,“玉珊,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也痛恨自己,为何总是那么不理智,总是说些狠话伤害你。 其实我对傅清,既有感激,亦有嫉妒,更多的是懊悔,我后悔自己不该因为那件事质疑你,若非我疑心太重,你也就不会对我失望透顶,不会离开我,这会儿我们应该还在清朝,和孩子们一起,一家人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说到底,皆是因为我,才酿成了这场悲剧。 你离开之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我很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如今阴差阳错,我再次来到你身边,我想这是上天的安排,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玉珊,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只求我们能够放下过往,重新开始。” 每一回伤害过后,他的态度总是这般诚恳,玉珊已然看透了他的把戏,忍着心痛苦笑道: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重新开始,伤害已经造成,我已经原谅过你一次,但你没有珍惜,依旧存疑心,就算我们勉强在一起又如何?往后你还会因为某些事而起疑,到时免不了又是一番争执,弘历,我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不会的!”经此一事,弘历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我知道这是现代,跟古代不同,我也在尝试着改变自己,不再把自己当成皇帝,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男人,跟你相处。 跟你在一起这些年,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两个人在一起,唯有尊重、包容、信任彼此,方能长久的走下去。 从前因为身份缘故,我给不了你皇后的身份,可现在不同,这一世,我可以如你所愿,与你缔结专一的婚姻,只娶你一个,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其他女人的存在,不会再有那些糟心事,我也不会再随意怀疑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一定先与你沟通,绝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伤害你。” 他似乎有些扯远了,“你想多了,我可没打算跟你结婚,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我们之间不可能了,我不会再给你伤害我的机会!” 玉珊对他十分排斥,不愿再听他说话,直接将他推出门外! 那一夜,玉珊辗转难眠,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天爷居然跟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弘历居然也穿越过来了!他穿越到了金临身上,那么金临的灵魂呢?该不会穿越到了古代去? 这些事太过奇特,她已经理不清头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慢慢的忘记了弘历,可以开始新的人生,偏偏他也跟了过来。 过往种种刻骨铭心,她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的继续跟他相处呢?除非她真的失忆,否则她和弘历之间的那道坎儿,怕是永远也跨不过去。?? 古代的她没有选择,如今她已经回归现代,可以自由选择,那她就不该再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他如何花言巧语,她都不能再中他的计! 思量到后半夜,她才迷糊睡着,次日一早,她爬起来上班,刚开门就见弘历等在门口,朝她扬了扬手,“玉珊,早啊!我给你买了早餐。” 玉珊暗暗告诫自己,不要靠近弘历,会变得不幸!于是她装作不认识他,理都不理,直接进了电梯。 晚上下班的时候,玉珊刚出来,却见弘历又等在她们公司门口,手中还捧着一束玫瑰花,笑容俊朗,“玉珊,你终于下班了!” 一起出来的同事瞧见这情形,都在起哄,“珊珊,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好帅哦!” 玉珊不悦皱眉,否认得干脆,“他不是!” 另一个同事紧盯着他,总觉得这帅哥有些眼熟,“我怎么感觉他好像一个明星啊!” 弘历当即戴上了墨镜,颔首一笑,而后拉着玉珊往前走。 玉珊不悦甩手,加快步伐,与他保持距离,“你能不能别再来打搅我,我已经表过态,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弘历一脸无辜,“可伤害你的人是弘历,关我金临什么事?玉珊,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玉珊忿然提醒,“别跟我装傻,你就是弘历!” 弘历直接掏出身份证,“我现在是金临!你就当弘历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 人皆道应该放下过去往前看,可是过去哪有那么容易放下?那些伤痕累累的记忆一直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擦不掉,抹不去, “抱歉,我没有失忆,过去的一切我记得一清二楚!心口的裂痕无法修补,不管你耍什么花样,我都不可能再接受你!” 玉珊拒绝得很干脆,她转身先走,态度绝情,对他似乎没有一丝留恋。 伤口太深,短时间难以修复是正常的,但他可以等,他有耐心一直陪着她。 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不会平坦,可即使前路泥泞,他也不会畏惧,不会退缩,他可以重新开始追她,让她看到他的决心和诚心! 打定主意后,弘历手捧着红艳的玫瑰花,满怀期待的再次跟上她的步伐,护送她回家。 新奇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即使会有磨难,但只要她在身边,这生活便如同花开,灿烂了他的人生! ---------完结---------- 这个故事连载了将近一年,有太多的话想跟大家说,最后却又词穷,结局或许不够完美,但还有想象的空间,如有遗憾,请多包涵! 感谢一路陪伴的小可爱们!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休息几天之后我就会开新文,下本的男主是弘历的弟弟,五阿哥弘昼,预计开文时间在六月底或七月初,期待再次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