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凶猛:回到古代去虐渣》 第1章 楔子 回到过去 实验室的人都称她为景A—7号,景是实验室的简称,她是实验体里最尖端的A级试验品,排行第七,而前面六个据说不是在任务中死亡,就是试验中载体承受不了而死。 7号偶然间见过从前的5号,不过那只是一瞬间,那个小小的孩子眼眸睁大,本体自爆的情形仿佛计算机程式一般印刻在脑子里,她清晰的记得5号临死前呢喃的一声痛。对此,她只是有些迷茫,痛,是什么。 7号展开双臂,白皙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许多的新伤旧患,然而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仿佛从一出生就是个没有知觉的怪物。7号没有情感,心绪一有浮动就会被程式清洗归零,接着她再反复会手持利刃杀死一个个目标任务。 她住在透明的安息舱里,不需要食物不需要水,每天都由针剂进行营养供给,世界静谧得仿佛是个黑洞一样,除了来往的脚步声,几乎什么都没有。 “小七。” 7号睁开眼睛,果不其然,又是那个老头子。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冰冷的,毫无开口的欲望。 老头也习惯了她冷漠的神情,“小七啊,今天怎么样。” 7号表情无一丝松动,她都不屑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除了杀人,她每天都各种姿势的发呆睡觉而已。 “其实像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子,不该是这样子的生活。”老头深深望着她的容颜,情不自禁地抚上透明舱,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一般。 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眉梢微动,表情更是冷下了几度。 老头尴尬地放下手,“小七,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应该都还在上学吧?” 离开这里?她又能去哪里?凭什么她又要听这个陌生人漫天胡话,即便自己拥有强横的身体和卓绝的武力,在实验室的眼里她也不过是一件杀人机器,随时可以被消灭的物件,她拿什么逃离,拿什么抗衡?除非…… 毁了这里吗?7号环视一眼周遭,突然觉得这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她唇角微勾,笑容如冰雪初融,美得不可方物。 一直在絮叨的男人突然就不说话了,这样的笑容,只存在他的记忆里,仿佛记忆回退了四十年,那个人又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而在此刻,他坚定了一定要带七号离开的信念。 “你是谁?”她启齿冷言,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与他开口说话,“我是你的谁?” 男人狂喜片刻后,才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你的先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你的祖母也令人尊敬……只是她们都很年轻就过世了……我是你祖母的旧识。” 显然他与祖母关系匪浅,否则也不会一次次地劝诱她离开,“我是人?” 他错愕,“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当然是活生生的人了!” “为什么我在这里?我的亲人呢?”七号并没有过多情绪波动,但是疑问却一个接一个,“他们为什么丢下我?” “你的亲人怎么会丢下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祖上的一个诅咒,她们只要一生下孩子就会死去。这个实验室的人只是在利用你,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啊。” 她无法全然相信诅咒这类无稽之谈,“我不信。” 男人长叹一声,“不怪你不信,但这是真的,你的祖母生下你的母亲就过世了,你的母亲也是生下你就……”其实他曾经也有过困惑,什么样的人会布下这样恶毒的诅咒,又是什么样的恩怨存在在历史的长河里,只不过,这些都无法究其原因了。 毕竟,都过了千百年了。就在男人全然绝望的时候,透明舱表面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龟裂,接着,嘭嘭几声巨响,实验室所有舱体都跟着碎裂,刺耳的警报声刹那间充斥在周遭。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机密区的机器旁,七号纤手利落地在键盘上敲击,她没有丝毫停顿地站进了时光仪器中,对着男人平静道,“虽然不信,我会去亲眼见证,即使是诅咒,我也会打破它!” 玻璃碎屑尘嚣而上,她黑玉般的长发一泻而下,在空中荡出一抹弧度。 下一刻,已无芳踪。 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她…… 她回到了过去! 第2章 嗝屁一个 七号拧紧了眉头,感觉胸腔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就在她以为快要窒息的那一瞬,眼前的黑色像幕布一样被狠狠地撕裂开,大片的光明毫无征兆地刺入眼帘。尚未看清周围的环境,一股血腥气弥漫在鼻间,她向来谨慎小心,几个快步借力攀上高树,这才把一切尽收眼底。 这是一方密林,望过去并无边际,幸而已无打斗呼喝声,连呼吸都不曾入耳,想来附近已无活人,七号从来不爱管闲事,这次,竟鬼使神差地循着血腥味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一滴滴的血迹连成一道血线,一个身着鹅黄布裙的女子面朝下,血迹飞溅在周身,身形僵硬至极,那女子细瘦的指尖深深扎进泥里,那力度,显然生前曾遭受折磨。 七号一跃而下,稳当落地,素手翻过尸体,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刹那间如遭雷击…… 分明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即使死去那具身体极瘦,眼窝凹陷,头发枯黄散乱,可她绝不会辨错,她们竟然有着几乎没有一点偏差的容貌,五官仿佛复刻一般。如若是在现代,她定会以为组织又制造了一个克隆人,这一刻的震惊使得她先将时空回退的异常抛之脑后。 她蹲下身,轻喃,“难道……你就是我的先祖?” 七号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女子脸上,满腹的狐疑却无人应答,老头不是说她的先祖是个有些本事的女人吗,那死在这里的又是谁?如果没有了先祖,那么这些所谓的后人从何而来,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从这具尸体的生长发育状态来看,应该不过十四五岁,她细细检查下来,也未发现生养过的痕迹。 她鲜有怜悯之心,可是又不想“先祖”曝尸荒野,思索不过半刻,七号摸索尸体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一把普通匕首,一块质地不佳的玉佩,还有几颗散银。女子怀里揣着一个绣工了得的荷包,其中两簇黑发松松地结在一处,应是她生前心爱之物,所以系在内里,贴紧了衣衫。 七号左手匕首,右手粗树枝,花了些力气挖出个一人坑,随后将女子掩埋进去,除了留些必要之物,荷包她想都没想,随着尸体一同掩埋。 她想来嘲讽,自己没名没姓,古代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竟死后也碑都无法刻下,难不成她们的前世今生注定是天地间的残魂?指尖抚摸过那枚质地下乘的玉佩,上面赫然刻着“顾”字,她心念一动,“顾七。” 以后,她就叫顾七。 天无需赐予我名姓,地不必为我编织命运,这世,一切由她自己来创。 填平最后一把土后,她直起身毫不留恋地旋足而去。 电光火石间,她听得远处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脚步深深浅浅,似乎还有些踉跄,一道细细的声线嘤嘤地啜泣着,“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哪里……你应一声……” 顾七声色不动,身形掩藏在大树后,看着那粉裙小姑娘边哭边走着,时不时抹一把眼泪,判断着对方的危险性,看她虚浮错乱的脚步,再听她紊乱的呼吸,绝无会武的可能性,她松下防备。 眼看小姑娘被大石头绊倒在地,哭得声嘶力竭。 顾七走了出来,却无扶她之意。 眼前出现一双笔直的小腿,小姑娘惊得忘记哭,随即涕泪纵横的脸抬起来,看清对方的脸后,猛地大叫一声,“小姐!” 第3章 给我去查(改) 顾七眯起好看的眼,“你叫我什么?” 小姑娘激动得很,只差没抱住顾七嚎啕大哭了,“小……姐……” “我怎么会在这里?”其实她想问的是,“先祖”怎会死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不必深想也知道这姑娘是错认她是主子了,只不过这哭哭啼啼的鼻涕虫要哭到什么时候。 等不到她哭够,顾七的耐性已然告罄,尤其是当小姑娘差一点扑上来抱住她的双腿时,顾七不假思索地闪身,让丫头扑了个空。 小姑娘毫不掩饰委屈之色,嘟着小嘴抽噎道,“小姐,你怎么躲得这样快……好像不喜欢绿芽了。” 顾七抚额,又问,“绿芽,我怎么会来这里?” 绿芽打了个哭嗝,语意清晰道,“老爷派穆妈妈、林妈妈领小姐回府,她们让我先把庄子里小姐的衣物收拾好再跟上来,谁晓得不到几个时辰就看到两位管事妈妈匆忙跑回庄子,说是路上遇到抢匪,小姐不知所踪……我还哪顾得上那些衣服,就赶紧一路找过来。那些个老虔婆,竟然丢下小姐自己跑回来……小姐可是顾将军的嫡亲女儿,她们怎么敢!还不是看小姐被老爷放到庄子上,以为老爷真不管您了……哼!” 小姑娘圆润的小脸上表情丰富,时而愤怒,时而悲苦的,听绿芽说来,她的主子是将军府千金,家境应也殷实,可看主仆的衣衫虽说不上褴褛,但也旧得令人心酸。她记得葬下的女子内衫早已洗得发白,外衣也半新不旧,并不像有钱的主。 “他们敢这样对待我,必然是有人撑腰。”顾七神色平静,她看得出小姑娘单纯地在为自己抱不平,“先祖”原先过得竟是这样的日子,“绿芽,我们回去。” 绿芽眨巴大眼睛,迷惘道,“去哪?” “自然是回将军府。”顾七有些饿了,这样的感受令她有些诡异的愉悦,她从前只需要补给,根本不需要进食,饥饿让她有了人的本能,“他们不是来接我回府?我们不回去不是太辜负了大伙的诚意了。” 顾七红唇带笑,仿若嗜血般,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绿芽从未见过小姐这样的笑,从前的小姐即便活得艰苦,但仍是笑得温柔的,帕子轻掩下,将一切悲喜掩在后头,从来话不敢多说一句,饭不敢多吃一口。 堂堂的将军嫡女,过得如此落魄,她都为之不值,可小姐仍旧柔软如柿子,似乎谁都能来拿捏。而如今的小姐,如星子般耀眼,仿佛目空一切,睥睨一切的眼神,令得绿芽跟着心魂一震。 “小姐,你好像比之前还好看。”绿芽不自觉地说出心声,“小姐……你这穿的是什么?”恍若初醒,这才发现顾七穿着她从未见过的紧身衣,绿芽眼睛都瞪圆了,“这……太奇怪了。” 顾七手腕微动,衣上的暗纹如流光闪烁,她早意识到衣着的不妥,可不能扒了死人衣服,更何况对方还可能是自己的先祖,“你不是收拾了我的衣服吗,带上两套,我们启程。” 绿芽欢快地应了,“那我们一同回庄子取了衣服就走,穆妈妈她们估摸着还在庄子上,我们恰好可以搭上马车,脚程可是能快许多。” 她淡然接道,“你回庄上先别声张我无事,就当作寻不到我,你取了衣服就来此地汇合。” “可是这样会慢许多啊,小姐。” 顾七歪了歪脑袋,乌发与夜一色,散漫地耷在肩头,无一丝装饰却仍是衬得容颜美似朝阳,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说,“放心,马车会有的。” 她们一离开,夜色中缓步走出一白衣青年,月色的光华仿佛一瞬间聚集在他的俊颜上,一姿一容仿若上苍精心所制,纵是天地最美女子与他相比,也毫无抗衡之力。 他轻启唇,“那是谁。去查。” 黑暗中只听声音不见人,那人答,“是,主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人身上与主人有着一样的气息。” 青年眉目疏远,“所以才叫你去查。” “遵命。” 他远目顾七离开的方向,微微一笑,眼下绛红痣如血。 这天,也该变一变了。 第4章 脏了匕首 月上柳梢的时候,绿芽气喘如牛地如约而至。 而约定的地点并无人烟,可远远的她就瞧见一架马车扎眼地靠在粗树旁,两匹骏马喷吐出气息,她紧张地东张西望,静谧得只有风声的密林里,仿佛就剩下她一个。 一个人影似是鬼魅,毫无声息地立在她眼前。 绿芽吓得倒退数步,一个不稳摔个结实,看清来人时才长吁一口气,“小姐,你快吓死我啦。” 顾七不说废话,“上车。” 绿芽一旦放下心,就露出孩子心性的一面,她绕着马车连续走了两圈,才兴奋地借着大石头跳上马车,顾七长腿一迈,干净利落跃上车,看得她直呼爽利。 “小姐,这车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何止眼熟,这马车分明就是将军府来时的马车,来接顾七的马车也仅仅这一架。顾府好派头好规矩,即使两位嬷嬷再受器重也不过是下人,却让下人与嫡女同车而坐,先祖忒的窝囊。她之前倒也未曾细想,劫了马车纯粹想先行至将军府,给他们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绿芽东摸摸西碰碰,肯定道,“小姐,这真的就是府里的马车。” 顾七不以为意地点头,绿芽却蹦了起来,一急撞到马车顶,一个劲地直揉头,“妈妈们把车给了小姐让小姐先回?她们什么意思!不对呀,小姐不是让我别吱声吗?” 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她们没给。” “那……那怎么来的?” 抢的,她心中默答。 “啊呀,小姐,她们定然没安好心,让你一个千金小姐和我这个小丫头自个儿上路,要是再遇到什么土匪强盗,可怎么办!”绿芽的思路已经跑偏,一个人在那咬牙切齿的阴谋论。 顾七也懒于解释,她一路跟着绿芽回了庄子,一方面确认这丫头的忠诚度,一方面顺手惩治了两个刁奴。本不过是打算架了马车就走,谁知千差万错地恰好听到两个婆子在那叙话,说的正是如何把她丢在丛林里,如何奉命与匪徒交易。 “夫人这回可得好好赏咱们了,怪只怪这顾云墨自己不好,要是她投生在夫人的肚子里,哪能那么惨,这林子哟,听说不少牲畜,也不知道明早那尸首还有没有的。” 另一个老妇人更为阴毒,“喊她一声小姐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还妄想回府,做他的春秋大梦吧,合该跟她那贱妇娘亲一块死了。呸。” 这番话好比太岁头上动土,顾七从来不是良善之辈,口舌之争又嫌费事,她轻推开门。一看来人,两个婆子目瞪口呆,如活见鬼般,却还没意识到危险降临。 林妈妈端坐起来,抚平鬓角的碎发,阴阳怪气道,“大小姐,老奴盼着你平安回来呢。可是这一白日发生了什么,你一个千金小姐与一群匪贼一块还能全身而退,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言语中全无尊敬,脏水就肆无忌惮地往她身上泼。林妈妈心里窝火着,睨了一眼还傻着的穆妈妈。 穆妈妈紧接道,“我这可怎么与老爷夫人交代,大小姐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幅痛心疾首,仿佛她真的干了龌龊的勾当。 顾七,也就是她们嘴里的大小姐顾云墨(后文称为顾云墨)匕首灵巧地落在掌心,绝美的眼眸升起了杀意,她二话不说一记窝心脚踹得林妈妈四脚朝天,旋足脚劲一扭,喀拉一声,颈骨应声碎裂,那张可恶的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杀……” 穆妈妈转身要喊,顾云墨怎会给她机会,匕首如长了眼,直飞入老妇胸口,两个婆子接连死去。 她眼中不无可惜,“脏了匕首。” 第5章 阿谀小人 绿芽一通絮叨后,就在宽敞的马车里点起了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恰是可爱。她有些不好意思,分明自己是下人,顾云墨是主子,却是主子在前头驾车吃风,她在里头舒舒服服,心里过意不去就想着陪小姐解解闷。 谁晓得顾云墨这番惜字如金,抿着的红唇里极少蹦出几个字节来。一个时辰下来绿芽就睡得口水横流了。她好像与小姐说了顾府的一些旧事,老爷是当今一品大元,多年征战沙场,威名远播,当今天子奉之为镇国大将军。顾云墨生母是南方曾经的大氏族叶氏之女,也出过几个出息的子弟在朝为官,最出名的便是顾云墨的大舅叶英,可惜天灾人祸,大舅患了奇症,英年早逝…… 再之后,叶家男丁无论如何奋发,一个个堪堪不到二十一一故去,族中无香烟以继。南方这棵巨树在不足三年里,轰然倒塌。 他们说,她的生母是悲伤过度而死,顾云墨手执马鞭,眼前道路漆黑漫长,就如同如今她的境况,她是不信的,她从来不信一个人悲伤到足以拖垮了整个身体。 人,本身应该是坚强的动物,就像曾经她的“先祖”,她温柔,她顺从,她的一切退让,不过是想活下去,能够追求生的欲望而不是选择死亡的人,怎么会真正懦弱,顾云墨相信,有这样的女儿,她的母亲也不会是懦弱之辈,更何况,叶家氏族之女,又怎会无半点脊骨,就这样被压弯了腰。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庄子里,绿芽还没来得及说,顾云墨倒不在意前因,左不过是父不疼,继母不慈这些糟心的理由。回了府,至少她就能知道为什么将她这个从小弃养在庄子里的大小姐接回将军府。 那些牛鬼蛇神,她对于首次见面,有些期待。 顾云墨就着水吃了个馒头,满足地倚着车架,执鞭行进出了密林,问了过路人一路直到城门口。这时天色尚未全亮,空中弥漫着清晨氤氲,城外贩夫卒子早早穿梭在街头,守城将领见是将军府马车,也未多有刁难,虽奇怪怎是一女子驾车,但也顺利放行。 绿芽恰好醒了过来,颇害羞地凑上来,“大小姐,再往城西方向一直走便能见着将军府了。” 顾云墨依言而行,半柱香的功夫,她勒马停下,眼前赫然金光匾额,上书“顾府”二字,此乃当今圣上亲笔御赐。当初皇帝提笔欲写镇国将军府,顾青书跪言不敢,只称自己不过是蒙圣上恩德才得此战勋,旁人称他镇国将军他尚感皇恩浩荡,此刻圣上赏此殊荣他只觉羞赧。这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小传言,令得顾大将军更成了皇帝心中的红人,百官的标杆人物。 顾云墨听后不屑,不过是阿谀奉承得更漂亮罢了。可是,不得不承认顾青书定是摸清了皇帝的心性,十多年来几番人事更替,他仍是深受重用。即使已经富贵到令人仰望的地步,顾青书从未显露山水,这便是他高明的地方。 顾府两名门卫迎了上来,“敢问这位姑娘是……” 顾云墨翻身下马,鞭子执在手中,字字如珠玉落盘。 “告诉顾将军,她的女儿,顾云墨回来了。” 第6章 圣意难测 比起顾云墨的淡定,绿芽多了一份局促,素来带笑的小脸也紧紧地绷着,唯恐怕被人看轻了去,连带着小姐也被人瞧低。 总管模样的老头笑容可掬,几步迎了上来,“大小姐,老爷夫人正在待客,您看来需稍等片刻。”没说待的什么客,也识时务地没提及接她的两位妈妈,只一双精明世故的眼不着声色地在两人身后梭罗了一遍,“您在旁厅歇片刻,待客走后老奴领您去见老爷夫人。” 顾云墨颔首,旁厅两列挂着书画,古玩小物置放在古玩架上,看上去并不起眼,却都是名家之作,不大的将军府倒是品味精致。她不是鉴古师,可是在实验室时那些数据早已输入在脑海里,旁人印象里艰涩难懂的知识,她非但如数家珍还能倒背如流,即使她不明白灌输这些有何意义。 不过半盏茶的时候,老管家就来请顾云墨主仆前去正厅,刚松下心神的绿芽顿时又紧张了起来,一路也没心思瞧花红柳绿,一见到正坐的顾青书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顾云墨迈过门槛,步态轻盈,丝毫不见慌张之态。杏眸冷冷地扫了下端坐着的两位中年男女,男子面目英武,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仍在,若只看表面,她最是敬重这类人,好歹也可称为一条汉子。可惜,私德不修,亲生女儿遗弃庄上,发妻过世一载便又再娶。 那美妇自是后娶之妻苏婉柔,她骄矜地抿着唇,欲说还休般地拨弄着指甲,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比白瓷还亮上三分,桃腮上仿佛扫上一层红霞,笑不笑都自由一股媚意。 与此同时,身处高位的两尊大佛也在打量这个十多年未见的顾家大小姐,他们嫡亲的女儿。 顾云墨只是站在那里,娇艳青春的脸上吝于笑容,眼底有着说不出的纠葛风暴,亦或是说,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她不行礼,顾青书也不出言斥责。双方沉默地对视,气氛微妙了起来。 顾青书打破了僵局,轻咳道,“云墨你回来了。” 顾云墨几不可见的点头,一派冷漠,全无久别重逢的喜悦。若是“先祖”早已泪水挂在眼睫了,何况她的父亲接下来还说了那么些安抚的话,“女儿,别怪父亲狠心,你也知道祖母为了将我养大吃了不少的苦,当年相士与我说,你与你祖母命数相冲时,我也是左右为难,你是我头一个女儿,我怎会不心疼你?可实在是世事难两全,你原谅父亲则个吧。” 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眉间深深的沟壑无一不再诉说他的痛苦。 顾云墨有些发笑,眼角带出一抹嘲讽,“不敢。” 她敏感地注意到,继妻苏婉柔听后也是轻哼了一声,颇为不屑。 顾青书脸色不变,话里确实真真假假,但是他曾经也真心疼爱过顾云墨,他恍惚还记得襁褓中白嫩娃娃,还记得牙牙学语扎着小辫子的她。再后来,云墨生母故去,三岁的女儿也被送去了庄子,他的孩子们一个个的出生。顾云松,顾云雪,顾云蓝,顾云柏…… 他也就渐渐遗忘了大女儿的存在,直到圣上不经意地提及那枚玉佩。 顾青书才惊觉,圣意难测,怕是皇帝他又改变主意了! 第7章 付出代价 顾云墨不会读心术,自然不晓得顾青书内心的百转千结。她凝眸看着他,等得颇有些不耐烦,一双眼沉沉的,愈发的漆黑如夜。 顾青书终于回归正题,“云墨,三日后皇宫设宴,你与你母亲,姊妹一同进宫去好好玩玩,一切听你母亲的就是,不要乱跑,不要……”他想说不要淘气,可顾云墨沉稳得跟一座冰雕一样,全不似她这个年龄气度,这样一想,许多叮嘱都咽了回去。 甚至,从开始到现在,顾云墨一句父母亲都未敬称,往常顾青书是最重礼仪和面子功夫,今个儿倒好,一派糊涂慈父的模样。别说枕边人苏婉柔不信,连顾云墨也略略惊讶。 苏婉柔懒道,“是,老爷。” 她是打心眼里看不上顾云墨的,一个庄子里长大的女孩得养得多废,跟那些下地泥腿子岂有半点差别,别到时候进了宫里子外子掉得干干净净。偏她是姓顾的,拔了萝卜连着泥,连带自己女儿顾云雪也落身价。想到京城才貌双全出了名的女儿,苏婉柔柔媚的脸上笑意更盛,这天下间,配得上做她顾家乘龙快婿的屈指可数,首屈一指的便是当今太子殿下,只有那样俊秀的男儿才与顾家女儿相得益彰。 顾青书满意妻子的态度,更和煦地交代道,“不必紧张。” “恩。” 他挣扎了下,提醒道,“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好好保存,切莫弄丢。” “先祖”身上带的东西,不过是荷包、匕首,还有玉佩一枚。难道还有其他东西放在庄子上没带出来,她完全没把这个提点联想到那枚玉质不佳的玉佩。“恩,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歇着了。” 顾云墨内心并不尽兴,想象中雷霆大怒,针锋相对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枉费她握着鞭子半天,专治各种不服才是她的本意,拳头下的政治才是她的思路。顾云墨已然察觉顾青书似乎在她身上有秘密可挖掘,或者说,有利可图,显然不像是对待一个弃子。 古怪。 果然,她这样没规没据的话他听了还是笑了笑,“一路颠簸也累了,让老宋带你去你的院子。” 一直候着的宋管家提步进屋,低眉顺眼地道,“大小姐请随老奴来。” “等等。” 有人喊住了他们离开的步伐,顾云墨回头一看,出言的正是苏婉柔。 她以目光询问原因。 苏婉柔道,“云墨,来庄子里接你的穆妈妈与林妈妈呢,似乎没见到她们。” 顾云墨勾起唇角,淡道,“死了。” 苏婉柔险些握不住茶盏,“怎么死了?” “遇到匪贼被杀死了。” 她面色变幻,眼中的惊疑很快掩盖下去,“林妈妈和穆妈妈是我当年的陪房妈妈,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去就去了……为了忠心护住顾家的嫡亲血脉才落得这凄惨的地步……老爷,我们可不能薄待他们的子孙呐。”苏婉柔声色俱佳,情到深处还拿帕子抹了抹眼。 顾青书刚要称是,顺了苏婉柔的意思,在他眼里,两个下人小事一桩。 顾云墨及时打断,朗声道,“父亲误会了,那两个刁奴与匪贼勾结,想害女儿身首异处,这种刁奴就是死了,我也嫌便宜了她们!” 她挑衅地挑眉,双眸不避讳地直视苏婉柔那张错愕的脸,爱演,我便陪陪你们。敢出手害她,就要付得起代价。 苏婉柔张口结舌,雍容的艳容第一次出现裂痕。 第8章 哄妻良方 顾青书阅人无数,从妻子的神色中他就猜中事情的七八分。对于苏婉柔的擅自做主他有些不满,“云墨,你先去歇息,那两个刁奴的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顾青书不怒自威,言之凿凿的话已然给林妈妈、穆妈妈定了罪,顾云墨听弦音知雅意,她满意地一笑,聪明人见好就收,旋身就离开“战场”,留下他们狗咬狗。 想必一定很精彩,不好围观有些可惜。 直至顾云墨走远了,遣了身边的下人。一直情绪内敛的顾青书才拍案而起,“你这糊涂的女人,看看你这干的好事!你以为你想的什么我不知道?” 苏婉柔不怕他,也跟着站起来,气势上一点也不愿虚弱于他,“顾青书你吼什么,你以为我是你那短命的前妻叶鸢吗?对我这样大呼小叫的,我为你那么多年生儿育女,暗地里让我父亲大哥帮了你那么多许多事情你都忘了,就像前几年你那个出战集北的门生……” “够了!”顾青书恨不得一把捂住她的嘴,一发脾气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外蹦,也不怕有心人听了去。 苏婉柔是苏尚书的独女,当初给他续弦,明明白白的下嫁,他看在苏家权势,也念在她年轻貌美的份上,自然宠她如珠似宝,可她骄纵的毛病非但没有随着年纪改善,还更加变本加厉。 “不说便不说。”苏婉柔见他偃旗息鼓,得意地重新坐下来,“皇上会因为顾云墨那块玉佩做什么决定?补偿她?还是真许她个太子妃当当?” 顾青书面色缓和下来,哄道,“你不是不晓得,皇上几次三番提起当初那块玉佩,说不准还真的有心要补偿叶家和云墨。”当年剪除叶家,如今圣上年纪大了,人一老,难免就会回想过去,一并的想起了叶家留下的几个血脉。 “我可不管,那玉佩上刻的是顾字,又不是他们姓叶的。”苏婉柔不满道,“再说了,金玉珠宝也就罢了,太子妃位我决计不会让顾云墨占了便宜,你可别忘了你的女儿可不是只有她。” 顾青书被她闹得头疼,也不晓得怎么解释从前的秘辛,“这玉佩虽然是刻着顾字,可这人情其实是叶家的……更何况你娘家势大,要是云雪再去做了这太子妃,我们顾家岂不是烈火烹油?倒是云墨,叶家式微,最是适合不过。” 苏婉柔顿时怒了,“我娘家势大你娶我的时候不说,现在倒是嫌起来了,你借岳家势的时候怎么一点不嫌弃!” 胡搅蛮缠的女人不管说什么都听不进去,顾青书内心想着先安抚下来,不过一介妇人还能坏了自己的大事么,随即一把握住她的手,“我嫌谁也不能嫌你,你是我心尖尖的女人,云雪是我心尖尖的女儿,最好的永远给你们。” 苏婉柔扭了几下挣脱不开,听完才媚笑道,“太子妃也只能是我们云雪的是不是?” 顾青书糊弄着点头说是,借机亲上她半张的艳唇,顺势将苏婉柔搂在怀里,粗粝的掌心在柔软腰肢上下其手,不一会就听得苏婉柔溢出一声声娇滴滴的喘息声。 而此时的顾云墨这边,也不怎么太平。 第9章 私定终身 顾云墨望了眼渐暗的天色,仿佛眼前站着的人不存在般,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投注。反正只要对方对自己有一点不利,她就可以一个手指头捏死他,这样一想都有点小兴奋。 半刻钟前,宋总管将他们主仆俩安置在“泼墨院”,此处的陈设景色仅次于顾青书所住的“出云阁”。 谁知没过多久院子里出现个不速之客,那人还妄想捂住她的嘴。顾云墨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了对方一记肘击,那人毫无防备,当即痛得冷汗涔涔,却不敢哼出半句。 倒是绿芽认出了人,“张公子!” 被称为张公子的男人慌忙摆手,就怕惊动外头的下人,幸而这院子还没安排多少仆从,他才顺利潜入了泼墨院,若不是运气好,摸进其他院落早被打了出去。 而这男人如今一身狼狈倒也看得出应是有点身份的公子哥。 顾云墨一看是认识的,无趣地撇嘴坐下。他们两个跟鹌鹑一样杵着,倒显得她霸道凶残了。 绿芽泪眼汪汪的,“张公子,你总算来见小姐了。” 听上去似乎别有隐情的样子,顾云墨才把飞出天际的思路拉了回来。 张公子一脸歉然,“墨墨,是我来晚了。你这些天可好?可有受欺负?” 见顾云墨一脸懒得搭腔,绿芽接道,“张公子你不知道,小姐遇到贼匪,差点出事。” 张公子一下子激动了,张开双臂就想搂住她,被顾云墨一记眼刀制止,他尴尬地放下双手,“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先前没有说服爹娘,早些就该与他们说我要娶你进门,墨墨,你知道的,我……我……” 顾云墨灵光乍现,忽然就记起“先祖”身上的那个荷包,那个被她珍而重之的藏着头发的荷包,上头好像还绣了两人的名字——“张天赐?” 张天赐讶然,他的墨墨从不会这样冷淡地称呼他,也不会这样毫无温度的表情,更不会出手伤他,他的墨墨是他一生见过最为善良,最为美丽的女子,脸还是那张脸,芯却像是被人换了,他脱口而出道,“你是谁?” “顾云墨。” 绿芽也是一脸奇怪,张公子是傻了还是痴了,怎还会问出这样的话。他与小姐青梅竹马,郎有情妹有意自然而然就私定终身了。只是,一方面张天赐的爹娘是苏家的人,又兼张天赐此人学富五车,早就是出了名的才子,他爹娘都是盼着儿子被钦点状元的。自然是想待价而沽,并不愿早早定下小姐,即使顾云墨是顾府千金,可不愿作为助力的亲家,一个家族的弃女,也就跟废物一样,所以迟迟未来下聘。 张天赐捏了捏眉心,掩住脸上痛苦之色,“我的墨墨不会这样。” 顾云墨对绿芽道,“你出去替我守门,我与他有话说。” 绿芽一副我懂的,必誓死保卫小姐名声的模样,小心地带上房门守在外头。 顾云墨这才正眼看张天赐,他有双干净的眼睛,似是不参杂任何杂质,专注而真诚的目光,令人感觉仿佛自己就是对方的全世界,他的眼底似是蓄着一点点的泪,强忍着没有掉下来,“我的墨墨去哪里了?” 闻言,顾云墨周身原本平和的气场骤变。 第10章 你是废物 顾云墨脑子里快速盘算起每个答案所带来的危险系数,别说张天赐开口质问了,即便他敢动手,她也能让他秒秒钟跪下。可不知为什么,她被他悲伤的情绪所感染了,是的,她感觉到他很难过。 “为什么说,我不是她。”顾云墨习惯性地发号施令,“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坐下。” 张天赐听话地坐下,尔后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比如说,墨墨绝不会像你这样命令我。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怎么了……” 顾云墨从来不懂什么叫做婉转,“她死了。” 猝不及然得到噩耗,张天赐整个人都怔住了,坐在那像是一座雕塑,动也不动,要不是他眼角忽然而至的眼泪,顾云墨都以为时间静止了。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什么叫做人与人之间的感应,他没有问是失忆了,还是被人掉包了,张天赐听闻她的死讯,第一反应不敢信,却信了。他的心空了。 “你……她……她怎么死的……”张天赐先是混乱了,接着极力不让自己泣不成声,可言语里尽是梗咽,“她是被谁害死的吗……你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顾云墨想了想道,“被匪贼杀死的。害她的帮凶我已经处理了,主谋我自然不会让她们好过。” 张天赐双手抱头,手指痛苦地抓着头发,细碎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不信,我真的不信,我不该问你的……我问你做什么呢,我来这里做什么呢……我可以当做墨墨忘了我了……对我冷漠了……而不是死了……要是我没有来……墨墨她就一直会活着,我就会以为她活得很好……她终于回来了……回到她想要回来的地方……我来做什么呢……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来……或者……我为什么不早点找到她……要是我陪着她回来……或者在她回来前向顾老爷求亲……我就能和她在一起,她可以安安稳稳的……都是我的错,对不对……” “对。” 顾云墨近乎残忍地接道,“都是你的错,你明知道她那么喜欢你,她把你和她的荷包贴身带着,你明知道她是想你娶她的,你却懦弱了,你却怯步了。你是懦夫,你是废物。” 张天赐欲痛哭却硬生生地被她打断了,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眼里尽是血丝,面颊上泪痕斑驳,“是我对不起墨墨,一命偿一命,我定叫害了她的人不得善终。” “呵,我就这样简单的和你说了几句,你就全信了,就你这样的,还想给她报仇?凭什么?凭你长得好看?”顾云墨冷笑出声,面上毫无怜悯,“再说了,我若是跟你说,害她的人是将军府主母,是苏尚书的掌上明珠,间接害她的是当朝皇帝,你敢不敢?我就问你,你敢不敢。” 诘问下,张天赐面孔发白,全身冰冷得如堕深海,漫天的海水灌入鼻子里,眼里,耳朵里,他几乎无法呼吸。过了许久许久,坐在他对面的,长着和墨墨一样容颜的女人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不在意时间流逝,也不担心她的话会让他们结成死仇,张天赐突然意识到,她竟是信他的,信他会在一片严酷中找到曙光,找到出口。 “我信不信你不重要,真相我会证实。她的仇我会报,不管对方是任何人,即使下阿鼻地狱,我也不后悔。”张天赐没有擦干脸上的泪水,面上却一片坚毅之色。 顾云墨满意地笑了。 先祖的仇,她本就一力肩挑,可张天赐,也不再像是个废物了,不是么? 先祖你看到了吗。 这世间,还有一个人真的爱着你。 第11章 白莲花 “我能知道她葬在哪里吗?” 张天赐问的艰难,几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庄子出来的西边林子里,有棵大树,我留了记号,你自己找去吧。”有心人,自会找到。 说完这个,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下来。 张天赐多看这张熟悉的脸孔一眼,心就跟着揪痛一分,他迟缓地与她拱了拱手,随即转身提步。 他留了句,“我不回去了,就留在京里读书,考上功名,有了权力,我才有资格和那些人抗衡。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唤绿芽去柴里胡同找我。” 顾云墨不置可否,挥手送客。 迟暮的夕阳将张天赐细瘦的背影拉得更长,落叶荡在空中飘飘洒洒,这样的场景,显得极为萧瑟。 她长久地凝视那个背影,直至变成小点,直至消失不见。 待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绿芽从厨房取了饭菜回来,五菜一汤,有荤有素,下人们没有苛待顾云墨。 苏婉柔并不是大度之人,不过如今的顾云墨在她眼里不过蝼蚁,实在犯不着在小事上落人口实,她自以为高高在上,自然懒得动小动作。 乐得不与人小打小闹,顾云墨目标明确,惩治个虾兵蟹将毫无意义,她要的是一击即中,并且她们最重视的,最珍视的,她要一一摧毁,一刀杀死岂非太过便宜他们。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顾青书特意吩咐这几日免了请安,也替她向素未蒙面的顾家老太太——她的祖母告了假。她秉持往日作息,睡到日上三竿才勉强起身,夜间在院子里跑跑步权当健身,没了先进的针剂补给,她的力量没了以前的凶暴,幸好底子在那,她倒不十分担心。 苏婉柔派了婢女送来新制的裙衫首饰头面,绿芽看了啧啧称赞,“小姐,夫人大手笔呀。” 顾云墨抚了下衣料,上好的缎子,刺绣着繁复的图案,就凭着工艺,恐怕没个一年半载成不了。只不过,她刚从庄子上回来的事情,在那些个贵女圈子怕是也藏不住,偏偏她一身簇新裙衫赴宴,像是在提醒旁人,喏,这就是刚从乡下回来的顾云墨。 女人小心眼起来,细枝末节都给你布置好了。看来苏婉柔对于两位妈妈惨死的事情,无法释怀。 这种小手段罢了,为难不了她,顾云墨放下衣衫,预备去每日的短跑,随即换上简便的衣裤就往院子里走。 往外走了没几句忽听得娇软的一声,如黄莺出谷般的,“大姐……” 顾云墨觉得自己当初肯定被实验室植入了一种——白莲花雷达,没看到对方的脸,她已经浑身上下有点不舒服了。 可人来了,总不好假装没听到,何况顾府的人她没机会认全,倒是有人自己送上/门了。 “大姐,我是你的二妹,顾云雪。” 顾云雪身后围着一群的丫头婆子,光是丫头一字排开都不少于十个,排场自是不必说。再打量她一身打扮,顾云雪着一袭白裙委地,外罩浅色柔纱,腰间以条绣蝶软纱系住,细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仿若只可远观的莲花,令人不敢亵渎。她浅浅一笑,将贵女千金规范式的笑容表现得淋漓尽致,在顾云雪身上,常人挑不出一点差错。 顾云墨哪里是一般人,一看顾云雪身穿白莲花标配——白衣白裙,颇有些忍俊不禁。 顾云雪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仍好脾气地说,“大姐,我其实是为了明天进宫赴宴的事情而来。” 一旁竖起耳朵的绿芽一听,瞬间警觉起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防备。 第12章 作死的来吧 顾云雪瞧见绿芽的反应,微微一笑道,“大姐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顾云墨不为所动,也回以淡笑。 顾云雪状似无意地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小姑娘。 这时,一直没有声响的红衫姑娘凑了上来,俏声道,“大姐,我是你的四妹顾云彤。”虽说顾云彤是佟姨娘所出,气质上却比顾云雪更像苏婉柔,艳丽的裙衫耀人双眼,双颊红润,韶华如花,若顾云雪是一朵莲,她便如芙蓉般,令人错不开目光的艳丽。 “大姐,外边风好大,进去吧。” 顾云彤提议着,人早已不容拒绝地往里面走,只差没夺门而入了。看上去单纯的妹子可一个个都不简单,一个愿意当枪使,另一个将这把枪牢牢握在掌心。顾云彤与顾云雪的关系,非一般的微妙。 顾云墨今日跟尊佛似的,半点火气都未生。“我里头可还都没布置,妹妹们别嫌简陋就是。”要看,就看个够,她倒也想看看她们想做些什么。 顾云雪口中说着怎会,跟着顾云彤走入屋内,乌压压的婢女婆子也跟随在后。 顾云墨淡道,“绿芽随我进去,其余人嘛,外头等着吧。我与妹妹们说完话再唤你。毕竟姊妹间说话,也不好什么阿猫阿狗都听着。” 绿芽福身道是,顾云雪带来的下人们面面相觑,脸色并不好看。 一个庄子上刚回来,连脚跟都没站稳的顾云墨居然当场给他们难堪,但即使不甘心不服气,自己主子顾云雪没发话帮腔,他们也只好在外头干等。 阖上/门,顾云墨自顾自坐下,虚点了下,“不必客气,坐吧。” 她恩怨分明,不管眼前的姑娘们是白莲花还是绿茶,只要没动到她,动到她重视的人身上,顾云墨才不管她们心肝是什么颜色。 顾云彤见顾云雪坐下,才跟着落座。 两人都是仪态端方,别说云雪是嫡女身份,连顾云彤都半点不出差错,双手松松下垂在膝间,脚掌不落地。 “大姐,妹妹这次前来是为了明日的事情。”顾云雪笑得好不温柔,“我想着大姐这些年在庄子里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我当时年纪小,父亲母亲也从未和我说起大姐。” 要是顾青书的亲生女儿坐在这,顾云雪这话无异于戳心窝子,什么叫父亲母亲从未和我说起,无非就想说她是个弃女,是被家族,被父亲遗弃的女儿。看来非友是敌,不过年纪小,两三句就见了真章。 顾云墨倒了杯茶,握在双掌间,朝她笑笑,示意顾云雪继续说下去。 预期效果没达到,顾云雪没有气馁,反而更柔和了,“想来庄子里大姐应是不会疏于研读书籍的,毕竟我们父亲虽是武将,学识也是不逊于许多有识之士,我们顾家的女儿自是不能堕了父亲的名声。” “恩哼。”顾云墨喝了口茶,表示赞同地点头。 顾云彤快看不下去了,顾云墨得有多驽钝,说她弃女没反应,说她不学无术没反应。 顾云雪笑得如同白莲绽放,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大姐,明日宫宴想必会让各家千金赋诗几首,虽未必会点到大姐你,但防范于未然不是更好?” 顾云墨笑了起来,笑意沉沉的,漂亮的杏眸里缀满了璀璨。 “你说得对,防范,于未然。” 说罢,将纸片收了起来。 那一瞬间,顾云雪浅浅地垂下眼,掩过一闪而过的得意。 第13章 就是拔你的毛 顾云雪见目的达到,整个人更加松快下来,连笑容里都带了几分真,“明日入宫的衣服首饰想必母亲已经给你送来了,若是还缺些什么与我说也是一样的,我们姊妹之间不该生分了。” 这不过是客气话,在顾云雪的想象中,土生土长的庄里丫头应该识时务地连忙说,母亲已经想得足够周到,多谢妹妹美意之类…… 谁知道顾云墨斜睨了一眼她,似笑非笑地道,“好啊,我正瞅着这些首饰好像是有点老气呢,毕竟上了年纪的人与我们眼光肯定是不同的,想必妹妹那的首饰衣裳更为适合我这个年纪吧?” 顾云雪一噎,强压下心中的不满,笑着道,“大姐说的是。不过母亲的一番好意,大姐明日若是一样不穿戴,母亲怕是要伤心了的。” “自然是不会一样不戴的,妹妹且放心。”顾云墨高声道,“绿芽,过来。” 走到跟前,听得顾云墨吩咐道,“绿芽,你随二小姐去她的院子,取几套合适的首饰回来。” 顾云雪藏在袖下的手都气得握紧了,这种行径和打秋风的有什么区别,罢了,就当打发叫花子得了,一个下人她还糊弄不过去? 顾云墨猜到顾云雪的心思,佯装教育绿芽的模样道,“毕竟明日是宫宴,父亲又是能文能武的朝廷大元,我不好堕了他的名声,只能向妹妹多多取经了。我瞧着妹妹这珠翠不错……” 素手在顾云雪发间一晃,下一秒她的掌心便躺着一支雕琢得分外精致的珠钗挂步摇,点翠三尾凤口衔夜明珠,价值一看便不一般。 顾云雪饶是能装会演,十四年来也尚未见过这样强盗的人,一下子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白皙的脸憋得煞红。这哪里是在教育丫头,分明是将自己之前讽刺她的话全数回敬! 顾云墨还不放过她,继续道,“绿芽,就照着这样的来挑吧,我喜欢带珠子的。” 绿芽眨着星星眼,连连点头,小姐这一手可真是玩得出神入化。 顾云雪半晌才找回声音,讪讪笑道,“这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大姐在庄子这么些年,手脚居然这样灵活。” “粗活干得多了,比不得妹妹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顾云墨第一回知道子的嘴皮子功夫也不落下乘,到底是她本性如此,还是实验室给她脑子里植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那就不得而知了。“我平时可是又劈柴又洗衣,又耕田来又织布,妹妹不会嫌我粗鲁吧?” 绿芽瞪大了眼,小姐过得清苦是真,这耕田织布是什么鬼? “自然不会。妹妹只心疼大姐受的这些年苦头,不过还好柳暗花明,这好日子不就回来了吗?”顾云雪又端起了白莲花姿态,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只是好日子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多谢妹妹体谅。”她盈盈一笑,明眸皓齿耀眼得顾云雪眼睛生疼。 为了比对两人的悬殊,顾云雪今日特意打扮了下,虽非隆重,却也比往日高了几个规格,顾云墨不是想象中面黄肌瘦上不了台面的废物,自己也不似想象中那样高高在上可以将对方踩进泥里。 又肉痛地看了眼顾云墨手中把玩的珠钗,那可是她首饰中最贵之一,也是她的心爱之物,这与剜了自己一块肉无异。又想到顾云墨接过的纸片,愤愤不平之情才略微平复。 顾云墨,明日宫宴走着瞧! 第14章 俊美如仙的瑜王 之后,顶着顾云雪快要灼穿后脑勺的眼神,绿芽选了两支玉簪,三支步摇雄纠纠气昂昂地回了泼墨院,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她边挑拣战利品边说着,“我觉着吧,玉最适合小姐不过了,其他的金头面虽然值钱,不过我觉着小姐应该不喜欢……二小姐的衣裳我都没拿,一来嘛都是白的,素的不得了,不耐脏啊……二来嘛,我觉着小姐也不爱穿人家旧衣服。” 顾云墨撑着脸颊,静静地听绿芽说。 其实她从未隐藏自己的真性情,连张天赐都识破她非本尊,可绿芽却全然没有发觉的样子,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绿芽。”顾云墨放下手,“我和以前有不同的地方吗?” 绿芽先是疑惑,接着道,“是不一样了。以前小姐没有那么厉害,那个钗子前一刻还在二小姐身上呢,一眨眼就在小姐手上了,小姐的身手就像风一样,好快好快。” 这孩子是迟钝还是没心没肺,顾云墨继续道,“只是这样?” “性子也不一样了点吧。”绿芽小心翼翼地觑看一眼顾云墨,谨慎措辞道,“小姐以前什么事情都很小心,也不和人争执……有委屈自己咽了,脾气特别随和。” 顾云墨笑了起来,说绿芽粗心,偏又是个浑身机灵劲的丫鬟,她如今还知道怎么避重就轻了,“其实你的意思就是我从前温柔可亲,现在张扬跋扈与人不善了?” 闻言,她噗通跪下,“绿芽不敢。” 顾云墨直起身子,正色道,“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你不认为我这样的变化,有些奇怪?” “一开始是奇怪的。”绿芽认真道,“可我娘跟我讲过,有些人遇到狐仙一点化就会变厉害了,我这么一想就不怪了啊。” 顾云墨真心无语,她以为至少是什么尽忠职守不管变成什么样你依然是我的小姐的话,谁知道扯出个狐仙来,她看着绿芽眼底的诚然,也只好笑着摇摇头,“起来吧。” “哦。”绿芽又活泼起来,“小姐你是不是真的遇到狐仙啦?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特别特别好看,跟瑜王殿下一样好看吗?不不不,狐仙大人也没有瑜王大人好看!” 话题歪到了十万八千里,顾云墨笑而不答,她既没有见过狐仙,也没有见过瑜王。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旁人口中长得比仙还要美貌? 瑜王。顾云墨不经意间记住了这个名号。 “明日小姐说不定能见着瑜王殿下呢。”绿芽兴奋了起来,重燃了为她打扮的欲望。 顾云墨不以为意,“世上哪有仙人一样的人物。”不过是沽名钓誉,众人烁口堆积而去的名声罢了。 “小姐,仙人也会托身凡间的!”绿芽有些不满,“他们都说瑜王殿下方能配的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词。” 顾云墨敷衍地点点头,绿芽气结,“你真见着就知道了,就会后悔这样不相信的。” “你说得好像见过似的,十四的姑娘春心动呀。” 顾云墨调侃得绿芽小脸血红,绿芽羞恼,“那样的人物我是想都不敢想的,我不是就随便说说嘛,小姐我不和你讲了!” 说罢,扭头不理她了。 顾云墨跟着一笑,才想起方才顾云雪递给她的那张纸,里头写了一阕七言小诗,文笔清丽,字迹隽秀,像是闺阁女子所写。 她揉成了纸团,随手扔了。 进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顾云墨一早就被绿芽与临时派来的婢子妈妈们收拾妥当,日头未到晌午,顾府一行马车就向着都城最大的建筑——皇宫缓缓驶去。 第15章 炸毛的芙蓉 顾云彤与胡姨娘所出的顾云蓝一车,姨娘们自然是没份出席这种场合的。顾云彤一上车就闭眼假寐,她是不喜欢跟唯唯诺诺的顾云蓝多说话的。即使两人都是庶女,她也觉着自己比她高了一筹,毕竟自己的姨娘更受父亲喜爱,而自己也时常哄得母亲与二姐欢心。往后嫁人,比的不就是倚仗,她越看顾云蓝越嫌弃,索性别过了身子。 顾云蓝也知道顾云彤的脾气,看她似乎睡了,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 顾云墨、顾云雪皆是顾府嫡女,本可以一人一辆,奈何顾云雪借着亲近之意,凑到了她跟前,两人同乘一辆。顾云雪一手执卷,一手支在马车窗棂,一袭溯雪娟云千水裙逶迤拖地,微露的颈间肌肤细白如上好的瓷,映衬着她如闭月羞花的容颜,她一笑,仿佛带了一阵清冷。 顾云雪是出了名的京城一美,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顾云墨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拖在地上的裙摆,这、得、多、脏,幸好顾家家大业大,否则光是洗那些白裙子也得费多少事。 顾云雪心思全不在书上,她侧目打量着今日的顾云墨,只见她着淡色裙裳,外罩薄红轻纱,轻纱极长正好系在腰间,巧妙地折成了花朵样子,远远一看,仿似绽放。一双夺人心魄的杏眸,顾盼间,似有星光。 顾云雪突然就嫉妒了起来,第一次见她就知道顾云墨也长得好看,却不知道她一打扮会这样的令人惊艳,连带她也要被比下去了。 “大姐,你有没有听过大学士李成帆的诗?” 顾云墨摇头,“没有。” “最有名的那首‘丛桂’也没听过?” 顾云墨真心没有听过,她脑海里灌输的知识是唐宋元明清,可不带“隆”这个架空朝代的讯息。 顾云雪见她不似作伪,低落的情绪又恢复了,“大姐放心,宴上有什么事情我定会帮大姐的。” 顾云墨笑着看她一眼,“那就多谢了。” 过了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宫装内侍、宫女垂首立在两旁,迎接着今日前来赴宴的官家女眷们。 以苏婉柔为首的顾将军府一行人跟在内侍后面,除了苏婉柔偶尔小声与内侍说上几句,几乎全程都是安安静静的。 顾云墨调档出脑海里的故宫,便也不觉得眼前的皇宫有多么可敬可畏了,隆国的皇宫并不穷奢极侈,一路往北走直至钦安殿,随后便到了设宴的御花园,园中已有不少女眷,三五成群谈天看景,极为热闹的氛围。 苏婉柔嘱咐了几句,“你们自己玩去吧。” 贵妇有贵妇的圈子,嫡庶女也是界限分明,顾云墨自然是跟着顾云雪一起,几个穿着华丽的女孩子正嬉闹说话,一看到她们走过来,一下子沉默了下来,饱含深意的目光反复在顾云墨身上流连。 其中一个俏丽的姑娘出声了,“顾云雪,这就是你那个姐姐吧?瞧着不错呀。”末了,还哼了一声。 “这是我大姐,顾云墨,你们帮我多照顾照顾。”顾云雪热心地介绍,对刚才哼声的姑娘也是客客气气的,“马芙蓉,你可别欺负我大姐。” 这话不说还好,话音刚落马芙蓉顿时炸毛了。 第16章 全数回敬 “我欺负她?”马芙蓉气得笑了,“我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庄子里回来的人?她是哪里值得我欺负了?顾云雪你别太欺负人了,我们同是武将家族出身,你有什么比我强的地方,别一副特别了不起的样子。我还瞧不上呢。还有你,你这个没见识的乡巴佬!” 顾云墨无语凝噎,她印象里的贵女们都是心机颇深,话里九曲十八弯的,哪有马芙蓉这样一点就着,说话不过脑的蠢蛋。还口口声声问哪里比自己强,就凭着爆仗脾气,若是男儿上了战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顾云雪这一招借刀杀人干净漂亮,一方面又让马芙蓉自爆其短丢了人,一方面又扯落了她的身份。 旁边几个女子显然是懂了里边的弯弯绕绕,看了看马芙蓉,又看了看顾云墨,随即笑了起来,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马芙蓉也不是无药可救,渐渐明白过来,也是后悔不已,连带着对顾云墨也是起了愧疚,“顾云雪你……” 此时多说无益,顾云雪从一开始挑唆就是冲着马芙蓉的脾气,哪会在话里留下什么把柄。 最应该生气的顾云墨淡笑起来,“我确实是从庄子里回到京城,不过我觉得,乡里巴人有乡里巴人的野趣,阳春白雪有阳春白雪的高雅,这样很好,没什么不可说的。” 话里尽是豁达,本来轻视她的贵女们不免生了几分好感,马芙蓉更是不好意思起来,她本就心直口快,并无伤人之意,不过要骄傲的她低头是万万不能,她只说,“云墨妹子你说的对,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爽快的人交朋友,最烦那些一肚子坏水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一说在马芙蓉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瞧瞧,没一会就跟她亲昵起来,又把矛头戳向顾云雪。这是把好用,且不长眼的刀。 听了马芙蓉意有所指的话,围观贵女自然晓得是怎么回事,却对顾云雪起不了同情之意,毕竟人马芙蓉是二愣子,她们可门清着。说笑着就散了开来,没人理会顾云雪微变的脸色,即使她极力的维持着高洁的微笑。 白莲花在女人堆里永远都吃不开,并且会被早早识破。 马芙蓉大大咧咧地挽住顾云墨的手臂,“走,我带你去看看墨菊,就在湖旁的凉亭。” 半拖半拽下,顾云墨也就随她去了。 离了人群远了,马芙蓉才小小声地道歉,“方才是我冲动了。” 顾云墨见她把脸快低到衣领里的样子,好笑道,“是冲动。” “喂,你应该说,没关系了,你也是无心的这样!”马芙蓉立刻纠正她,俏脸又抬高了起来。 “你确实是冲动啊。” 马芙蓉气结,“没见过你这样直来直往的!笨蛋笨蛋笨死了。” 全然忘了方才的难堪,嘴巴上不饶人,却手拽着她更紧,就怕顾云墨掉头就走。 顾云墨直言不讳,“对啊,我也觉得直来直往的人笨死了。” “你……”马芙蓉气个仰倒,“我算是服了你了,不过你这样的人我喜欢。我和你做朋友吧。” 顾云墨腾出一只手按了按眉心,怎么有种多了个朋友多了个包袱的感受,“随便吧。” “什么叫随便,我马芙蓉哎,我爹是马伟雄!威武大将军,一品的!” “是是是。” “比你爹还厉害呢!” “对对对。” “没诚意,你重说。” “好好好。” “算了你是我朋友,我不跟你计较。” “嗯嗯嗯。” 顾云墨内心并不反感马芙蓉,难得的没有排斥旁人的亲近。 没笑闹多久,只听得内侍高声道,“长公主驾到——” 嬉闹的周遭顿时静了下来。 第17章 听壁角那谁 长公主乃是隆帝尉迟凯的嫡亲妹妹尉迟琳,如今已过不惑之年,膝下却无子女。当年隆国国弱,长公主被一封圣旨派去蛮夷之地,与集北皇子乌善和亲,以缓和两国胶着的事态。后隆国撕毁和平协议,两国重新交战,隆国大胜集北,当年的皇子也早成了集北的帝王,此役战败,隆国兵直逼集北皇宫—— 乌善器宇轩昂地立在殿上,长笑一声后自刎而亡,而他们的长子乌巡也随了父亲而去,那时的尉迟琳就站在台阶上,看着丈夫儿子两个最亲的人倒在血泊中,泪流满面。 最后,隆国接回了长公主,尉迟凯心中对亲妹愧疚,各种封赏络绎不绝,可尉迟琳的心已然冰封,整日待在佛堂清修,一派与世无争的淡然。 而今日,她却出了佛堂。 众人才恍惚记起,隆国还有一位长公主,她曾经也是那样的姿容不凡,也是那样的才华横溢,曾经她也是皇城里最美的女子,曾经她也因一手簪花小楷而闻名天下。而今,即便她五官依然美丽动人,气质依然超凡,可她的双鬓已染上霜白,尉迟琳落座,似有一股威压令得全场鸦雀无声。 尉迟琳仅仅一个眼风,伺候在旁的宫女便会了意。与内侍交代了几句,那内侍才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朗声道,“长公主让各位不必太过拘束。” 众人这才低声地私语起来,全然没有方才的肆意。 马芙蓉扯扯顾云墨的袖子,携手挤到了偏僻的角落,假山正好掩住两人身形,“长公主真可怜……那么年轻就孤零零一个人,要是我肯定伤心死了。” 长公主的事情不是秘辛,几乎每个官场家眷都清楚,可却不是人人敢谈的,马芙蓉倒好,嘴巴不带把门的。 “可不可怜由不得我们说。”顾云墨有些担心她那张招祸的嘴,“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命当公主,坐上皇后之位的,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办。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别人?” 马芙蓉觉得顾云墨一番话有些冷血,可回头一想也是这个理,又开心地笑起来,“你说得对,嫁个好人家才是正理!” 顾云墨被她逗笑,“又一个动春心的。” 马芙蓉不是矫情的人,理所当然地道,“再不动春心,好的都被人抢了。你妹妹不就盼得很嘛?作出一副哎哟我谁都看不上的样子,其实呢,太子、瑜王一出现她不是巴巴往前凑吗。对了,你和她关系好不好?” 说了半天别人坏话,这才问是不是晚了点。 顾云墨一挑眉,坏心道,“你猜。” “你别闹,告诉我呗。” “不。” 说了没一会话,赏秋宫宴如火如荼地铺展开来了,宫女内侍络绎不绝地从旁走过,瓜果小食各类冷盘置放在低案几上,众女按着品级落座下来,顾云墨与马芙蓉也跟着人流往设宴处走去。 待两人脚步声远了,假山后的人方翩然离去,衣袂飘起时,仿佛天空路过的云,带着一丝飘逸,尔后消失不见。 第18章 打脸第一式 “大公主让各位夫人、小姐放开些,就当是在自己家中,不必那样拘束,大公主鲜少出外,今日见了那么多年轻的孩子心里高兴。”尉迟琳一开始并不发话,而由内侍传达她的意思,众女闻言福身道是。 尉迟琳今日第一次开口,“都坐吧。” 众女排排坐,个个正襟危坐,哪里敢毫无顾忌,就算是马芙蓉这种直性子也是老老实实端坐。 尉迟琳浅笑道,“诸位小姐才华出众,不如趁着今日赋诗一首,或是弹奏上一曲,在这秋日盛景中,岂不美哉?” 自然是有蠢蠢欲动者,也有马芙蓉般龟缩不动的,顾云雪、慕容晓枫才女一流在前,若是莽撞献艺,恐怕相型见拙,故而互相看看,一时间没人自告奋勇。 一翠衣女子提议道,“不如就让顾家姊妹起个头吧,云雪可是京城才女,想来家中各位姐妹也是不同凡响。” 顾云墨并不意外这一出,马芙蓉却替她不平,咬牙道,“这女的叫刘素芳,跟你二妹顾云雪走得最近,一丘之貉!卑鄙!不就是想看你出丑吗?” 谋求出彩不可耻,可耻的是,抬高自己踩低旁人的行径。 顾云墨没在意马芙蓉话里的出格,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只淡道,“你以为让我出丑,这样容易?” 话毕,起身与顾云雪一行四人顾家姐妹走到前头,对着大公主福身行礼。 马芙蓉犟脾气一来八匹马都拉不住,她凭着一股勇气倏地站起道,“公主殿下,贵妃娘娘,臣女也愿意献上拙作。” 马夫人见女儿出头,就晓得又要整出幺蛾子,她瞪了女儿一眼,却在马芙蓉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嘟哝了声,“女儿你可得别给我们老马家太丢脸呀。” 马芙蓉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她就是给顾云墨垫底去了,反正谁人不知她马大小姐就是武功一流,文采不通。 有马芙蓉起了头,其余贵女也沉不住气了,毕竟今日这样的场合,各家官太太都坐着,说不准哪一日就成了自己的准婆婆,还不得好好露一手,又陆续四五位千金主动请求献艺。 公主与其他贵人一合计,“诸位小姐皆以御花园中的一景作为主题,赋诗一首。” 众女喏。 纷纷埋头苦思,绞尽脑汁只为拔得头筹。 顾云墨握着毛笔,面容冷冷的,铺陈的宣纸也是一片干净,一字未落。 顾云雪余光瞥了眼,笑容里掩盖不住眼底的鄙夷,随即将腹稿小心地誊抄在纸上,像她们这些官家千金平日里也是有夫子教习,虽比不得男儿学得广,可贵在精,几乎人人都有拿得出手的才艺。 顾云雪在琴棋书画皆有涉猎,以“书”尤为见长,哪一次宫宴不是她最受瞩目。 “云雪,你这首诗绝了。”刘素芳不竭余力的夸赞,使得顾云雪很是受用,并且更为踌躇满志。 而此时,顾云墨气定神闲地提起笔,似是不经思考就落了墨。 顾云雪忍不住又去偷看,可恰好顾云墨身子一侧,她尚未看全,只隐隐瞧见了首二句的头一个字。她像是看到猎物入了圈套,得意非凡。顾云墨,果真是个蠢的。 公主并几位出名的官夫人一同评鉴,偶尔点头,偶尔低声私语几句。看得出都是水平相当,并没有特别出挑之作。 直到取出顾云墨那张诗作时,长公主惊艳道, “好字!” 第19章 打脸进行中 女子手腕力量不如男子,以簪花小篆和蝇头小楷为主,习的字体偏柔美。 长公主尉迟琳看着手中的诗作,笔划龙飞凤舞,形似散漫自由,却力透纸背,映衬出其厚重踏实,每一笔勾勒似无意,却又恰到好处,大气的草书渲染纸上,令人不得不叹服其技艺之精妙。 小小年纪就有此等水平,想必也是费了苦功夫的,长公主自小苦练书法,自然晓得其中辛苦,而她对“书”一项是在座最有发言权的一位,尉迟琳都点头的作品,定是有着过人之处。 众人生了好奇,让长公主眼露赞许的是哪位千金。 尉迟琳并不急着揭晓答案,又垂首看纸上的诗,她反复斟酌了几遍,展颜一笑道,“果真我们都老了,比不得年轻人的才思,不得不服老啊。” 长公主自遭变故就很少笑,整日肃着一张脸,今日却…… 众女眷不由地面面相觑,都想从彼此眼中看出些什么。最后的焦点落在了顾云雪的身上,她仿似羞人地低下头,让所有人堪堪瞧见她矜贵而白皙的颈子。 定是顾云雪了,当代有位大儒曾夸过她的字温婉雅致,今日她又是投其所好,写的正是大公主最擅长也最喜欢的簪花小楷。 此刻的长公主看上去亲切了许多,她问道,“这顾家也算是人才辈出了,父亲会打仗,子女也是有出息。” 果然是她! 顾云雪按捺住激动,手早颤抖成拳,她十多年来最风光的怕就是今日了。马芙蓉撇撇嘴,最见不得她那矫情劲,想笑就笑好了,也不怕崩破了脸皮。 谁知尉迟琳下一句话,惊了四座。 她说,“自此以后,怕是再无得本宫心意的诗词了。顾云墨,这姑娘的名字本宫记住了。” 这样高的评价竟是给一个名不见经传,从庄子上回到京城不过数日的顾云墨,在场的人都是一副瞧见怪物的神情。 顾云雪嘴角的得意凝住了,在她以为最辉煌、最出众的那一瞬间,却重重从云端坠入深渊,就像是被人当众狠狠地扇了巴掌,她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顾云墨的字写的比自己还要优秀?诗词比自己写的还要华丽?不不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字,只当是侥幸之作,那诗是她亲眼见证顾云墨不过短短的功夫就写成了,对,她定是抄袭了自己给的那阙诗。证据就是那句首的两个字,定然无错!顾云雪头脑有点乱,连手脚都有些虚浮。 所有人几乎都望住不声不响的顾云墨,连长公主也含笑看了过去。 顾云雪顾不得许多,借着众人关注的时刻发难,她假意低声道,“大姐,要出名也不能用这样的法子呀,父亲若是知晓了也会不高兴的。” 顾云墨讶异地启唇,“你在说什么?” “大姐你……”迎着四周各异的眼光,顾云雪一副欲说还休十分为难的样子,双手握住顾云墨的手腕,坚定道,“不如与公主说实话吧,公主大人有大量,定会谅解你的。” 顾云墨拂开她的手,冷冷道,“我需要说什么实话?” 长公主与其他贵人也觉察到这一隅的诡秘气氛,尉迟琳发话道,“这是怎么了?” 顾云雪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跪地请罪道,“请公主殿下饶恕臣女的大姐!” 尉迟琳美目一冷,“哦?她何罪之有啊?” 顾云雪感到额前都微微发汗了,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慌的,“臣女的大姐的诗并不是她自己所作,大姐写的应是李大学士新作的诗‘望春’。”她越说越笃定,仿佛这一切就是事实。 命妇们一听也生了怀疑,看向顾云墨的目光里也参杂了几分不屑,唯有马芙蓉替新识的好友暗暗着急。 成了众矢之的顾云墨只静静地立着,唇角带出一抹轻蔑的笑,眼中闪烁着冰寒的光彩。 原来这就是顾云雪你设的计,可一切,都早在自己的谋算之中。 顾云墨方要开口为自己澄清,只听得内侍略慌张地道,“太子殿下驾到……” 这出戏,更有意思了。 第20章 自作死不可活 男女七岁不同席,在场的多是云英未嫁的女子。长公主即刻吩咐人立了屏风,众人隐约只能瞧见太子尉迟洌的轮廓,这样已叫人耳红心跳了。 世人只知瑜王人如其名般的玉质公子,可是,因他鲜少上朝,皇上也纵容他行踪自由,所以极少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 但太子尉迟洌几乎每日都出现在众朝臣面前,相貌自然不是秘密,天家的男儿似乎都有得天独厚的外貌资本,任何一个人立在那里,都可以自成一幅画。不过惊鸿一瞥罢了,太子尉迟洌的俊颜像是刀刻般印在了脑海里—— 那双眸子弯如明月,眼中似是流淌着柔和的波纹,他一笑,仿若春风拂过脸颊,承载着太多似在言说的温柔。若是被这样一个绝色男子呵护疼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更何况,他是尉迟洌,当朝的太子殿下,如无意外会是隆国的下一任帝王。 闺秀的心都燃烧了,瑜王固然美好,却遥不可及,而太子是可以憧憬,一不小心也有机会接近的,毕竟太子妃位、侧妃位一直空悬着。 尉迟洌首先告罪,“侄儿不知姑母在此设宴,多有叨扰了。” “阿洌来了也好,正有人说这诗是李大学士所著,李大学士的诗你应是最熟悉不过,你来瞧瞧。” 尉迟琳对待几个侄儿一向宽厚,她将顾云墨的诗作递了过去。 屏风内伸出一只手掌,指节修长,指甲干净圆润,金尊玉贵却看上去极有力道。不少胆大的千金凝视着这一幕,直至太子的手掌消失在视线里,才遗憾的收回目光。 被遗忘了半天的顾云雪,正跪得膝盖生疼,她咬牙期待着一把翻盘。 尉迟洌沉吟了须臾,“回姑母,并不是李大学士的诗。”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把方才一干质疑的想法都打落了下去,更遑论揭发自家姊妹的顾云雪了,她无异于被赤裸裸的打脸了。 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让顾云雪无地自容,仿佛她是个见不得姊妹好的小人。座下的苏婉柔也跟着着急,可她再跳出来说什么,怕是有更难听的传言。 顾云雪结结巴巴道,“是……或许是臣女……看错了……” 尉迟琳根本不给她机会解释,一拂袖,又对尉迟洌道,“阿洌觉得这诗如何?” 尉迟洌不吝赞扬道,“字好,诗也好。是哪位大儒所作?” 闻言,尉迟琳有种遇知音的喜悦,“阿洌瞧瞧落款。” “顾云墨……” 一干女眷的心沸腾开了,早知太子亲临,她们怎么不事先让家中请上更好的夫子大儒来作诗,从尉迟洌唇间念出自己的名字,该是多与荣耀的事情。 其实,自走进御花园,尉迟洌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顾云墨,貌美的女子他不知见过凡几,可她身上有一种令人挪不开眼的光芒,似是一株不畏风雪的冬梅,即使雪霜压在枝桠上,也傲得绝不折损半分。 他并不是真的误闯秋宴,而是见她受困,不由自主地便走了过来。 尉迟洌抚过落款,顾云墨,有些似曾相识的名姓。 一桩事情就此了结,大公主公然冷落顾云雪,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往后说起顾家二小姐就会令人想起心胸狭隘、含血喷人的这椿事。 有罚,自然有赏,大公主亲切道,“顾云墨,你如此得本宫心意,该给你什么赏赐呢。” “臣女不敢讨赏。” 顾云墨微微偏着头,有着一种难言的邪恶,看得尉迟洌心头一跳。 第21章 打脸混合式 “臣女,不缺衣饰。” 顾云墨微扬起手臂,展示自己崭新的裙裳,秋日阳光落在她姣好的脸上,似是镀了层薄金,分外耀眼。 大公主若有所悟,目光冷冷地瞥了眼苏婉柔。她曾经是集北皇后,踩着万千骨血才登上的凤座,宅内那些手段,她又何尝不清楚? “臣女,亦不缺父母疼爱。” 顾云墨一岁丧母,继母入府后,她就被送去了庄上,无人管顾的自生自灭了十多年,何谈疼爱。可她像是并不在意,脸上看不出半点伤感。 众人只以为顾云墨心胸豁达,哪里晓得她根本不在意。尉迟琳自然和大部分人想的一样,便更加同情顾云墨的身世。出嫁前大公主与当今皇上的生母就已过世,太上皇对他们这对兄妹一开始也并不关注,所以和亲的名单上才是她的名字。 “只是,臣女的生母嫁与父亲三载,为父亲衍育后代,不知是何缘故至今未入顾家族谱。这一切,都是臣女不孝,令得至亲亡灵不安,漂泊不定。”顾云墨缓缓地跪下了,虔诚而真挚地道,“臣女知这是臣女家中之事,本不该烦扰长公主殿下,可……” 她的迟疑,更显得欲盖弥彰。谁人能阻止一个并无过错的前妻入族谱,谁人又能几次三番拒绝合理的要求,又是谁逼得顾云墨把家事放到台面上来。 一旁苏婉柔又气又怕,差点坐不住。 年幼的顾云墨曾有几次哭着想回府,都被她私下打发了,后来安生了许多年,顾云墨又好几次向她请求让叶鸢入族谱的事情,当初是顾青书的疏忽,她乐得让这个错误继续延续下去。欺她无亲娘,欺她无依仗,可谁知还会被这不起眼的小东西啄了眼。 话至此,尉迟琳顿时震怒,亲娘早逝也是她心头一块心病,见得才华出众又不卑不亢的顾云墨难免同病相怜,“好个肱骨大臣,好个贤惠妻室,竟容不得一个小小的前头夫人!我们隆国朝臣竟如此寡情薄信,但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们不过是在欺负一个没了亲娘的孩子!” 苏婉柔心头一凉,再无侥幸逃避之理,她慌忙跪下谢罪,“臣妇冤枉。臣妇……早在月前与老爷商量过了,近日就会向族老说此事,将先夫人叶鸢写上顾家族谱。” 顾云墨佯装凄然,其实内心则不然,她怎会看重上族谱这类虚无的事情,只是听闻绿芽提及过,这是先祖的心愿,她自然顺手办了,更何况,这事情无异于给苏婉柔添堵。 大餐尚未开吃,开胃点心总得上下,免得一个个天天不消停地蹦跶,她们不嫌累,她还嫌打脸手疼。 折损了素日积累的面子,顾家母女痛彻心扉。同是跪着,可大公主只叫了顾云墨起来,“好孩子,你可听到你母亲的话了?她应了你的事定会去办。” 苏婉柔连连应是。 “多谢公主殿下仁厚慈悲。” 长公主慈爱地笑了,“好孩子,以后若是得空,本宫这可以常来走动。” 众人抽气,顾云墨是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了脑袋,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虽无实权,却是皇帝最疼爱的妹妹,除了星星月亮,什么都愿意为尉迟琳奉上的。 “多谢长公主抬爱。” 天色尚早,尉迟琳却已乏了,她起身道,“你们自己玩,本宫先行回宫了。” 她朝屏风内摊开手掌,对尉迟洌讨要顾云墨的诗作,“拿来。” 众人凝神屏气竖耳倾听,却久未听到里头的声音。 第22章 摔死小人 屏风内,尉迟洌将诗作轻轻叠好,收入袖内,随即轻道,“姑母,便放在侄儿这吧。” “阿洌。”难得早慧的侄子脸上露出些许撒娇之意,尉迟琳稍怔后,叹道,“好吧。” “恭送公主殿下……” “恭送太子殿下……” 外面的人并没有听得里面的动静,见长公主与太子一走,众女也意志阑珊起来,三三两两说了几句便也散了。 苏婉柔与顾云雪借着更衣,人影早就遁去。 马芙蓉又缠上了顾云墨,非要给她介绍自己的娘亲,“娘,这可是我拜把子姐妹。就是刚才特别出风头的,您瞧见没啊?我以后可是有个才女朋友了。” 马夫人一脸无奈,“顾小姐,让你见笑了,我这女儿就是这个性子,跟个皮猴似的。” “没事。”顾云墨对马芙蓉的自来熟全盘接受,“挺好的,我还羡慕她可以这样乐天。” 马夫人知晓顾云墨是真心称赞自家闺女,她也真心高兴道,“可不是嘛,烦人是烦人了点,不过心是纯善的。” 马芙蓉哈哈一笑,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我乃马将军之女,婆婆妈妈的东西我可不爱听,不过您夸得挺好,继续夸呗。” “不知羞。”马夫人刮了刮马芙蓉的鼻头,俩母女亲亲热热的。 这时候,顾家婢女急步道,“夫人与二小姐身子不适,同乘一车,您就与三小姐、四小姐同车而回,车子已在外头等着了。您跟奴婢来。” 苏婉柔一天不作就浑身不舒坦,明明还有一辆空车,偏要她与庶女同坐,顾云墨不是瞧不起庶女,只不过苏家夫人显然是为了方才的事情给她下脸子。宫里治不了她,回顾府还不是随意搓圆揉扁。 好啊,她顾云墨倒要看看,回头她们还有没有力气上蹦下蹿的。 她同马家母女道了别,随着婢女到了宫门口。顾家马车与来时一样,共是四辆,首辆里头如今坐着苏婉柔与顾云雪,顾云雪听得顾云墨来了,马上撩开帘子,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复又重重放下车帘。 顾云墨红唇微勾,目色一片淡然。她走过顾云雪马车时,忽然蹲了下身子,佯装扭到的模样,随后借着马车轱辘撑直了身子,脚步淡定地抬步入了第二辆马车。 旁人怎么会知道,顾云墨这是有意之举,她的手触碰到车轱辘的一刹那,已经动了手脚。车轱辘外表虽是完好无损,里头却是碎裂了,只怕走不了半程,这马车就得出事。 马夫一扬鞭,马车就动了起来,风景慢慢回退。 顾云墨笑容更盛,却是笑意不达眼底。同车而坐的顾云彤与顾云蓝并不交谈,见她突来的笑容,胆小的云蓝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人群散尽的御花园一隅,两位风华正茂的青年同桌下棋,着青衣的男子笑道,“这便是小时候掉下池子的女孩子?不像啊。那时候我记得那丫头哭哭啼啼,连话都快吓得说不清了。” 白衣男子执子落下,波澜不惊道,“本王儿时也不是如今模样,有何奇怪?” 对方咳了一声,面对俊美不似凡人的瑜王,他时常感觉压力倍增,生不逢时啊生不逢时,若他与瑜王不是一世出生,自己这身材这相貌这才华不说是当世第一,好歹也只排在太子之后。 而今,他仅仅一出神,棋子又被吃得七零八落,青年懊丧地一扔棋子,认输道,“尉迟天泽,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瑜王认真想了下,“不会输吧。” 第23章 被推的瑜王 青衣青年抚住额头,久久不语,瑜王这话说得傲慢。 但他偏知道,话说的没错。 这时,一黑衣男子急步而来,至亭外站定跪下,“爷,顾家马车已经启程了,中途出了点事情。” 瑜王捻着黑子的手,顿了一下,接着行云流水地手背一扫,棋子俱入棋盒,“什么事?” 他巨无细漏的回报道,“顾夫人与顾二小姐的马车突然翻了,两人滚出马车,顾夫人的牙都磕断了两颗。” 瑜王像是早猜到顾云墨无事,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恩。不错。你下去吧。” 什、么、鬼! 别人牙磕断了,哪里不错了。他定是误会了,出尘如谪仙的尉迟天泽说的不错应有别的含义,譬如别人没受伤,马车没损毁,花花草草未曾受到践踏。 令得所有闺阁少女神往的青年才俊,也是让年轻子弟仰视的标杆,文可定邦武可定国,谈笑间决胜千里的瑜王,一直以来,都是众人口中神祗一样的人物,他也以拥有这么一位挚友而感到无上荣幸。 “你在高兴什么?” 眼前傻乐的青年,是瑜王十岁那年认识的好友——解星,这朋友一做,就是近十年,解家是清流之家,朝堂上口碑极好,尤其在文臣中极有威望,九代单传就解星一颗独苗,虽是疼爱,也是棒棍下严打出来的子弟,别看他一副纨绔子弟的外在,其实写得一手锦绣文章。 不站队的清流之后解星,与没野心上位的瑜王莫名其妙就绑到了一起。 解星打了个哈欠,“天泽,你怎么那么关心顾家的事情啊。” 他蓦然想起偷听到顾云墨说的话,“你猜。” 解星若是知晓他心目中的天神还干偷听的勾当,必然是打死不信的。瑜王与他认识多年,也未有故意隐藏本性,只不过解星与世人都宁愿相信他是个毫无瑕疵的瑜王,而不是也有缺点的凡人尉迟天泽。 他在神坛上,待得腻了。 瑜王单手撑着下颚,凤眸流光回转,“你好不好奇顾云墨写的什么,让我姑姑这样维护她。” 解星眼睛一亮,胆大包天道,“不如我去长公主那里偷来。” 瑜王不置可否,只提醒道,“似乎,那阙诗落在了我兄长手里。” “你是说太子?”解星不解,“他要来做什么?” 尉迟天泽盖上棋盒,“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一说,更是将解星的好奇心勾引到了极点,他啧啧出奇,“我一会就去想法子。” 解星觑看瑜王的表情,“这样的事情你自然是不好沾手的,我也晓得你不愿意的,全都交给我吧。到时候我给你誊抄过来。” 这神坛,瑜王真心感觉坐得莫名其妙,明明他都那么直白地挑唆解星去偷诗作了,怎么对方还将他放到一个无辜的位置。 他有些无语,转身就走了。 徒留解星一脸的感慨,“瑜王这样的不染纤尘的人,我怎么能在面前提什么偷偷盗盗的龌龊事呢,真该死啊。” 而顾家马车,也终于在惊险交加下,回到了顾府。 第24章 弄死她 顾云雪与婢子一左一右搀扶着苏婉柔下了马车,苏婉柔以帕子遮住半张脸,走路颇不稳当,顾云雪也是灰头土脸,白裙沾染上了她不能忍受的泥垢,母女俩早没了出门时的志得意满。 顾云雪索性也不回自己院子了,随着苏婉柔去了主院,一进房她就伏案大哭了起来,“母亲……我往后可怎么办……丢了那么大的脸面……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苏婉柔闻言身心俱痛,一看房里还有那么多丫鬟婆子,恨恨地吼道,“滚出去,都给我滚。” 顺风顺水了几十年,她也是头一回受了重挫。 苏婉柔自是难过,更心疼的是尚未及笄的女儿,两个儿子从小带在顾青书身边,亲自请了大儒教习,后来儿子们送上了嵩山书院,与她也是聚少离多。唯有女儿顾云雪,是日日与她相处的,她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女儿的声名在刻意造势下,成了交口称赞的才貌双全,后头再给她挑选一门令人艳羡的亲事,她这辈子也就了了一桩心事了。 谁知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 “母亲,都是那个顾云墨不好,她如果不回来就好了!您为什么要让她回来!您不是答应我让我做您与父亲的嫡长女吗!为什么会这样!”顾云雪的眼里写满了怨毒,清丽的面孔分外狰狞,她气得砸了手边的茶盅,还嫌不够解气,一把扫落架上的瓷器,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她才稍解郁气。 苏婉柔任她砸,等她重新坐回来才安抚道,“女儿啊,她是命大,可次次能那样命大吗。” 顾云雪倚在母亲的怀抱里,“母亲,她现在还这样容易拿捏吗?” “她怎么样你不要管。”苏婉柔抚着女儿顺滑的长发,“你有我,有你父亲做依靠,还有你两个哥哥,你舅父,你的尚书外公,你还怕捏不死顾云墨那只臭虫吗,你就安安心心让母亲为你择个良婿吧。” 顾云雪有了苏婉柔的保证,心中总算没那么沉重,她娇羞道,“母亲说什么呢。” “我家云雪还害羞了。”苏婉柔笑得更为慈爱,“你也不小了,母亲自会为你谋划一桩好婚事。” 顾云雪忆起御花园匆匆而过的太子,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容,那样高高在上的气质,一深想,心跳不自觉地跳快了数拍,“母亲……我……” 母女连心,苏婉柔也同时想起了尉迟洌,附耳轻道,“你放心,母亲一定将你嫁给世上最好的男子。” 顾云雪坚定地点头,然后才想起苏婉柔身上还有伤,“母亲您疼不疼,女儿给你吹吹,让丫头去取我的药膏,涂了以后第二天就好许多。” 苏婉柔苦笑,记起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又抿紧了唇。皮肤受损固然痛惜,可往后牙齿漏风可如何是好?她也是爱美要强之人,今日之仇算是刻入骨血之中了。她宽慰女儿,实则心里也清楚,今日的事情已然将云雪的名声破坏殆尽,重塑名声是极难的事。唯今之计,只能在亲事上抱以希望了。从前她也未想放过顾云墨,但如今杀死她的心却是史无仅有的强烈,这颗又碍眼又碍事的绊脚石,已是心头大患。 她唤来身边的一等丫鬟碧玉,“顾云墨在做什么。” 直呼其名,连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没一会,碧玉探听回来,“回夫人,大小姐一回府就被老夫人叫去了阳归院。” 苏婉柔一听,手一紧。 那老婆子又按捺不住,出来搅风搅雨了吗? 第25章 憋屈的老夫人 顾云墨踏进阳归院的时候,丫头婆子正撤下晚膳,鱼贯而出。 老夫人刘廷芳倚在靠枕上,秋夜有点凉了,她埋在薄褥里,更显得精瘦萎靡,面容比起一般贵妇看起来苍老许多,顾家是从顾青书这辈开始富贵的,追朔上三代也不过是务农从商,苏廷芳丈夫早逝,她一个寡母将顾青书拉扯大,其中辛酸不说也知一二。日子终于过好了,可内宅权柄全落在媳妇的手里,她心中肯定也是不快活的,但是奈何媳妇娘家势大,她也只好屈从。 半辈子仰人鼻息,后半辈子也是可以预见的憋屈。 虽然她放手大权,可不代表她不清楚家里发生的事情,刘廷芳对顾云墨这个孙女自然也没什么感情,但她乐见一切给苏婉柔使绊子的人,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刘廷芳深以为然。 但是她也有不满的,苏婉柔名声臭了就罢了,顾云雪是顾家女儿,她若名声难听对顾家其他子嗣也会影响重大,不想想这几个丫头片子的未来,也得为她两个孙子前程着想。 “大丫头啊,你来我身边坐。” 顾云墨依言坐下,直切主题,“不知祖母唤我前来有什么事?” 刘廷芳抓起她的手,“大丫头,这些年苦了你了。” 老夫人的手有些粗糙,顾云墨不喜欢旁人触碰,忍了又忍,才没有抽脱出来,顾家人果真一根藤上的瓜,说出来的也是一样的陈腔滥调,“这些父亲与我说过了。” “哦,这样啊。”老夫人有些讪讪的,“其实我今天就想同你说,姐妹之间还是和善些好,外头名声也好听。” 顾云墨一挑眉,“祖母说的是。” “为了你父亲,为了你两个弟弟,你也要谨言慎行。” “是,云墨知道。” 她要是矢口否认或者强梗着脖子不认,老夫人还能一顿情深意切的谆谆教诲,偏偏顾云墨油盐不进。 “若是他日得了高位,也莫忘了提携家中子侄。”老夫人也终于不再跟她绕圈子,顾青书私下也与她说起过顾家与天子曾有过约定,顾家女儿可凭着玉佩嫁予太子。想当年其实是头一个媳妇叶鸢无意之中救了圣驾,可那时叶鸢已是人妇,这功劳自然落在顾家的头上,顾青书也凭此更是青云直上,后来叶家倒了,叶鸢死了,他们都以为那个旧约就此作罢了。可谁也没料到,皇上圣意一改,又旧事重提。 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老夫人也是乐见顾家女儿许给太子的,无论是正妃、侧妃,她的孙女成了太子府的人,她脸上有光,更能提携子侄族亲。女儿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男人的助力。她已然全然忘了,当初自己也曾凭着一己之力培养出了堂堂大将军,而今却又看不起同是女人的顾家女儿了。 顾云墨冷言,“祖母何意?” “这事本该你父亲与你说起。”老夫人避过顾云墨渗入人心的目光,继续道,“圣上有意将你许给太子殿下,我还以为这事不易成,可你今日在宫宴中得了贵人们的青眼,长公主殿下派人送了许多礼物来。” 她那么早知悉宫中一切,也是从送礼内侍那得来的消息。 更令老夫人讶异的是,太子也遣人来了顾府。 第26章 有过一腿 满满当当一车的礼品,以欣赏顾家女子才华为由,硬是给顾家每位姑娘都妥当安排了一份礼物,只不过顾云墨那份更为贵重,衣料首饰自不必说,还多了一盒子的奇珍古玩,看上去都是精致的小玩意。里头装的是这几年才时兴起来的舶来货,隆国开通海上商船航线不过数月,从前只有官船才在海上畅通。舶来货有钱未必能买到,只达官贵人手里才有这些稀奇货,太子一出手就是一整盒,可见他对顾云墨的重视。 老夫人一开始笑得合不拢嘴,后来就自己在那瞎琢磨了,看来太子对于顾云墨有些上心,难不成太子在皇帝那得了消息要迎娶顾家女儿?顾家岂不是要飞出个金凤凰了?苏婉柔有娘家后台,她若是栓紧了顾云墨这棵大树,是不是也可以直起腰杆了。她越想越觉着事情能成,一直引颈盼着香饽饽回了顾府。等了又等,心思更加活泛了起来,又回想起孙女归府三日/自己都没去问询过,好像显得薄情了,要是人心中有了芥蒂可不好办。 各种转辗反侧,饭都没吃下几口,顾云墨现在跟前一杵,她感觉略微闹心,孙女不是个好摆弄的,“大丫头,以后家里要是谁敢对你不好,你就对祖母讲。祖母替你教训她。” 顾云墨面色不动,“多谢祖母了。” 老夫人不开心了,“大丫头好像对我这个老婆子不亲近啊。” “并没有。” 老夫人憋屈得心疼,可她打定主意拉顾云墨和自己坐一条船,焉有轻易放弃之理,“大丫头,祖母与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祖母从前也苦过,知道你在庄上过的不好,可祖母年纪大了,能管的不多了,可你到底是我顾家的孩子,祖母哪里会真的不疼,你说是不是?” 顾云墨笑而不语,任老夫人一遍一遍地抚摸她的手。 老夫人无奈,撸下手上的碧玉镯子,直接套进她的手腕,“你回去好好想想祖母的话。” 顾云墨没有拒绝,颔首告退。 她对老夫人不咸不淡,缘由看穿了顾家一脉相承的薄情寡恩,二来彼此利用关系实不必太过亲热,能够客客气气的应付,已是她对老人最大的善意。她帮自己对付苏婉柔自然是好,可这种关系走不长久,因为她要的从来不是苏婉柔一人的失败,而是顾家的荣耀就此终究。 泼墨院里堆了不少礼物,她随意拨弄了下,那个装小玩意的盒子似乎有些奇怪,若是放满时根本不会注意到,她一敲底发现竟是有一层隔层。 徒手一掰,盒子应声碎裂。绿芽脸都绿了,怪力且不说了,太子的礼物,那样精致的盒子说毁就毁了,她心疼地捡地上的残骸。 顾云墨取出里头卷起的纸,“御花园后的洗墨池,你可记得——尉迟洌。” 洗墨池,鬼才记得。 今日御花园时,她不是没留意到太子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是旧识一场。 绿芽年纪比顾云墨还小,肯定是不知道十多年的事的。 那了解真相的只有太子了,然而,顾云墨并不想知道。 第27章 敢抢我的 当夜顾云雪自得了泼墨院的消息,又砸了许多物什,幸好她亲娘体己钱不少,她反复地砸,库房三天两头的送。恐怕顾云雪把前头十多年没砸的,一次性都砸了个够。直到顾青书大发雷霆,她才消停了下来,总算恢复几分知书达理的样子。 日子还是有条不紊的流逝着。 向来活泼的绿芽近日有些沉闷,顾云墨几次问她缘由,她都支吾着不吭气,整日捧着碎了的木盒唉声叹气的。一开始她也以为是心疼物件,这持续的时间太长,顾云墨不由拉她过来,“这是怎么了,女人一个月周期也没这样长的。” 绿芽脸蛋炸红,“小姐你越来越没正经了。奴婢……奴婢还没呢。” “那就说说到底在愁什么吧。” 绿芽知道隐瞒不下去了,“其实是奴婢想回家看看爹娘,以前在庄子上的时候还容易些,现在出不了门了。” 从前疏于规矩,与顾云墨也没泾渭分明的主仆之分,两人从小一块大的,情分不比普通奴仆。如今夫人连续塞了几个丫鬟进了泼墨院,非但要口口声声奴婢,规矩更是一点不许有错。面上是不敢如何磋磨她,顾云墨眼风过去,一个个噤若寒蝉,可私底下没给少给她吃苦头。 绿芽是个实心眼的,小磨难自己也就咽下肚子了。毕竟小姐如今性格霸道,谁若惹她,一脚直接从屋内踹到台阶上,那嘴巴不干净的丫鬟前些日子被小姐打包原路送回,夫人当场面色难看,到底也没有发作。最终还是将那个丫鬟发卖了,自此以后院里的丫鬟们就更老实了,欺负她的手段也愈发小心。 顾云墨了然,“这有何难,我带你出去就是。” “可夫人那里……” 她起身拍了拍绿芽的肩膀,“有我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绿芽眼睛一亮,“小姐你好棒。” “这才像你。收拾东西去。” 苏婉柔果然一口就答应了,只是,对于顾云墨也出门的要求非常迟疑,她如是说,“你一个闺阁千金,如何可以抛头露面。” 顾云墨懒得废话,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气得苏婉柔在后头直咬牙,却悲哀的发现连牙都咬不严实,心中就更恨了。 是夜,绿芽领了手牌出了顾府,刚走了没多远,就见一人远远地等着她。 那少年身量比一般男子稍矮些许,鸦青色长发高束在脑后,扣着碧玉环,他长得十分好看,一双漂亮的杏眸,干净而又澄澈。此人不是顾云墨又能是谁。她几乎惊叫出声,“小……姐。” 她小跑过去,“小姐,你怎么出来啦?” 顾云墨脸上抹了把灰,皮肤看上去没那么细致了,一身男装倒有点雌雄难辨的味道,“走,我送你回去。” 绿芽感动,“我家就住在府后头的小胡同里,不是很远,小姐不必陪我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街上怎么这样热闹?” 街上行人马车络绎不绝,市井小贩张罗着货物,费尽心机地招揽过路客人,即便星子早早高挂,也熄灭不了整条街道的热情。 “今日是元灯节呀,许多人都出来看灯。”绿芽并不奇怪顾云墨不知晓,庄子里许多节日都是被略过的,“小姐一起去看看罢。” 说着,两人往人群密集处走去,耳旁嘈杂声不断。 顾云墨余光瞥见一面具摊子,上头画的与寻常画谱不同,有可恶可怖的,也有狐仙妖媚的,尤其是一青面獠牙的怪物脸丑的特别,顾云墨伸手就要取下,忽地旁边也伸出一只手来—— 第28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人手指短暂碰触。 顾云墨看了过去—— 对方面上戴了张憨笑的福娃脸,反衬着他高挑身量,显得非常地不协调。他正垂首看着她,光是一双狭长的凤眸,就能摄走人的三魂七魂。 顾云墨不吃美人计这一套,要好看的脸她照镜子不就得了。她不松开手,对方也没有放手,两人就在那僵持着,“放手。” 对方刻意压低了声线,“为什么。” “因为我要。” 看不到男人的表情,顾云墨却知道他笑了,“那我也要呢。” 顾云墨的世界永远都是肯定句,“是我先瞧见的。” 对方也不弱,“是我先拿到的。” “幼稚!”顾云墨拳头捏得死紧,“你都戴着一张了,还与我抢什么。” 男子脾气也不是一般的执拗,气氛愈发针锋相对起来,“我乐意。” “好好好,好个你乐意。”顾云墨气笑了,“那不如我们比划比划。” 言下之意,这是要动起手了。 顾云墨不多说,一记硬拳直朝着他的胸口砸去,看上去没什么分量的粉拳,却是力道强横。 男子敛起眸中玩笑,回退几步,硬生生出掌接住了她的拳头,脚下稳稳的,半寸之地都未曾移动,尔后他云淡风轻地笑道,“看来,武力行不通啊。” 顾云墨有些怔住,她的拳头一向是无往不利的,虽这拳未使出十成力气,但撂倒一个壮汉不在话下,对方居然轻轻松松卸了她的力道。 她这才正眼观察对方,从他露在外的皮肤来看,不过二十来岁,可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底子,她由衷暗赞句天才。 男子忽地遥指上方高台,“既然武行不通,我们比比文,谁赢了谁拿走。” 顾云墨飒然一笑,“走。” 中华五千年文化还与比不过个隆国小儿,男子先一步越上高台,还回身向她友好地递出手,顾云墨不领情,一个箭步也跃了上去,姿态煞是潇洒。 长桌上近米长的宣纸铺展开来,颜料笔洗一应俱全,无论是书或者画都可上来一试。若是水平比得过摊主悬挂在台正中的书画,便将重礼相赠。这摊主也是个怪人,就挂着名画,却是没人坐镇的,也不怕别人顺手牵羊了。 “你先,免得说我欺负你。” 男子无所谓道,“一起。” 顾云墨顿悟,两人左右各站一边,她提笔运力,先在纸上落下第一笔,随即洋洋洒洒地挥墨顿腕,没有片刻停顿,笔下很快出现了京城的雏形——缠绵的小溪、高耸的楼阁、恢弘的皇宫一角。 且看男子,先是一手负在身后,腾出的另一只手勾勒起画卷,他更重细节人物,将街市人物绘得活灵活现,买卖的、赶集的、闲谈的、看热闹的俱是描绘得极是出彩,可见其功底扎实。 顾云墨与男子的画作已近尾声,倏地,男子一直负在身后的左手也同样提笔蘸墨,两手一同作画,双笔并用如生风,双腕生千钧,落笔丝毫不乱。 人群中哗然, “左右并书!” “市井之中竟有如此大才之人!” 顾云墨微抬头,与他目光相撞,对于这个才艺高超的人,她也有些刮目相看。 只是欣赏归欣赏,她骄傲地对空一指道,“赢的人,只会是我。” 第29章 怎么又是你 说罢,顾云墨扔下手中小楷,取了两管熊毫并口中衔住一支细管貂毫,浓浓两笔重墨恰好将画中两截空白连接到了一起,恰是城中白杨桥、清明桥,她又轻点数下绘上城外郊野的野花。三管齐下,一心三用,人群忽然变得安静,这样年轻的孩子绝顶画艺且不说,最重要是她绝妙的心思,仿佛从一开始她就算好了这最后的收尾。 男子放下了双毫,不吝向她投去激赏目光。 顾云墨也同时放下笔,心中却暗道糟了。 整个画卷多而不乱,长而不冗,如一气呵成般,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她下笔略重的地方,顾云墨却不是那种奸险耍赖之人,“画技上不分胜负,比心思,我赢你。论功底,我输你。” 男子颔首,认可她中肯的评价。 她在众人的目光追随下,从面具老板摊上拿走了那张丑得最具特色的青面獠牙,受宠若惊之下,摊主还顺手打包了其他几张颇丑的面具递给了顾云墨。 顾云墨站在台下,男子仍负手立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递出那张面具,他伸手拿住另一边。 撕拉一声,面具上的尖牙一半一颗,尖角一边一个,两人有默契地将青面獠牙扯成了两半。 “你没赢,我也没输。” 凤眸中的笑意如流水缱绻,分外缠绵,带了点邪气,“我要的东西,得不到也不喜欢别人得到。” 顾云墨哼了一声,握着这半面战利品,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绿芽小跑跟在后头,离了远了才小声地赞道,“小姐我以前不晓得你画画这样好呢。” 顾云墨心情颇复杂地露出笑容,“小丫头,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今日能和面具男打个平手,也是缘由脑子里存货多,其实对方才是真材实料,武力上应也不是个软柿子,顾云墨好斗的骨血燃起来了,这片土地上竟也有与她相抗衡的对手。 她有预感,他们还会相见。 正在此时,天空碰的一声炸响,无比绚烂的焰火骤然绽放,衬得夜幕愈加漆黑如幕,烟花燃烧殆尽后渐渐隐没下来,以为结束的人群发出阵阵惋惜,头顶上空又接二连三燃放起更加华美的图案。 “小姐,我还是第一回瞧见那么多的烟花。真好看。”绿芽边说边往前走,顾云墨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也跟在后头,奈何人们的激情因烟花升至最巅峰,两主仆渐渐被汹涌的人群所挤散。 顾云墨随波逐流,推推搡搡往前行进着,她眼力颇好地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具—— 那人正蹲下/身,一手握着细颈药瓶,一手抚着弱小的幼犬,整个人看上去极为温柔,夜晚的光华似乎一下子凝聚到了他的身上。 他防备心极强,几乎立刻就发现了站在巷口的她,面具男缓缓起身,掩不住眼底的惊喜,两人同声道,“是你……” “怎么又是你!” 顾云墨蹙了蹙眉,这张喜感无比的福娃脸,不就是方才那个面具男。她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又见面了,只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第30章 从小抱大腿 也没留意到幼犬是什么时候跑掉的,男子先行向顾云墨走了过去,在她身前一臂处停住,不着声色地打量一身男装的她,“又见面了。” 顾云墨眉头拧紧,“你换了衣服了?” 她记得先前面具男着一身淡青色暗纹服,转眼工夫就成了浅色长衫。还有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男子一怔,很快反应了过来,“是,出宫不方便就换了常服。没想到这样也能遇到你。” 顾云墨愈发迷惑,“出宫?你到底是谁?” 男子摘下面具,展露出那张好看的脸,长发尽数系在脑后,五官自是俊朗无俦,偏又是一身清风戴月般的柔和,他一笑,仿佛夹带着温暖的风,直叫人沉醉,他的神情太过温柔善意,着实是个令人忍不住放下心防的人。 “尉迟洌!” 顾云墨有些震惊,就算她想破了头,也未曾想到偶遇的人会是当今太子,她马上平静下来,“居然是你。” “很意外吗?”尉迟洌好脾气地笑了起来,“我今天可是偷偷跑出来的,你可别告诉旁人。”说罢,还朝她眨眨眼。 顾云墨呆呆地道,“哦。好。” 她呆萌的模样,显然取悦了尉迟洌,“元灯节好玩吗。” “还行吧。”差点被人赢了去,还能好玩到哪里去,顾云墨不由地腹诽。 上回见她是在御花园,顾云墨的才华出众,她的骄傲都深深刻画在他的心里,所以当夜自己就按捺不住给她送了礼物,以表达自己的好感。尉迟洌脾气好是出了名的,但这样刻意讨好谁却是没有的。天底下极其尊贵的人之一,乖嘴蜜舌到底是学不来,说的话题也是干巴巴的。 “那个……洗墨池你还记得吗?” 顾云墨干脆利落,“不记得。” “也是,那时候你也就两三岁……”尉迟洌笑容依旧,“顾将军夫妇与父皇交谈,我正在旁边听着,就听到有几个人喊着九皇子落水了。”尉迟洌眼中柔光一闪,继续道,“父皇最是疼九弟,几个人一同赶去洗墨池的时候,九弟已经被救了起来,然后大家也瞧见了你。你也浑身湿漉漉的……” 顾云墨见他戏谑的笑容,催促道,“然后呢。” “你抱着九弟的腿,任是谁来哄,怎么都不肯撒手。那时候,唔,九弟好像也只有四五岁的光景。他虽然不耐烦得很,几次喊着要剁了你,可看你可怜巴巴的也只好好几个内侍把你们两个一起抬回了九弟的宫里。” 这回,顾云墨是又呆了,先祖啊,您怎么光辉事迹就这样多,最后还是你的后代为你背了黑锅。 尉迟洌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开解道,“你那时候还小,又能懂的什么,落水恐怕也是惊了,才会这样子……可爱。” 顾云墨无语,太子一脸神往是几个意思。 尉迟洌确实有些感慨,对一个有好感的时候,巴不得所有的事情都与自己有关,他扬起柔和的笑容,“我去九弟宫里的时候,你还抱着他的腿酣睡,而他也累得睡了。现在想来,像是就发生在昨天,最后,还是我送你出宫的。” 顾云墨饶是心理素质过硬,也颇有些无语凝噎,“是这样啊……你九弟就是九皇子现如今在何地啊?”她定要绕路走,九皇子在街口,她掉头就去街尾。 “我的九弟你不知道?”太子有些惊讶,“他就是瑜王啊。” 很好。 先祖您从小就懂得抱大腿了。 第31章 怪我咯 “我送你的那个盒子你看了吗。” 父皇也不是没有为他婚事操过心,几次三番问他意愿,他也不是厌恶对方,可见过的贵女们十个是这样的,百个也是差不多,似乎是个个不同的,却又让他辨不清谁是谁,他几乎再见时对这些女子的姓氏都记不得了。 闺阁千金的规条教化,使得女子们都磨去了本来的棱角,虽是圆滑完美的外在,可总归是少了一分令人心动。 顾云墨若晓得尉迟洌心中所想,会直白的告诉他,他这叫脸盲症。 “看了。” 说不上喜欢顾云墨,只不过他是记忆中鲜少能牢记的人,“那……为什么不遣人来回信。”他说完,又觉得不妥,仿佛逼着姑娘和自己交往似的,他不愿以势压人,也不想她误会。 她实诚得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我往哪里递信啊。” 尉迟洌联想起她处境困难,体贴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顾云墨想,太子倒是个好相处的人,从始至终未曾自称本宫,与她也和和气气的,又是文武双全的面具男,她倒起了结交这个朋友的念头。 她骨子里没男女大防,还有股子江湖侠义之气,“要是以后有什么我答得上来的,想问你的,给你送信就是了。” 尉迟洌闻言笑了,笑意里带着几分真实的喜悦,眸中流淌过如沐春风的温柔,“好。” “你还不回宫吗?”顾云墨对于严谨的宫规并不太清楚,但小指头想想也知道一国太子私自摸出宫得有多少人的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她指指天色,“很晚了。” 尉迟洌含笑点头,内心无比满足,顾云墨与他之间也算是有了第一次的正面交流,这怎能让他不心生喜悦,“那我回去了。” 顾云墨不爱婆妈,冲他点了点头,旋足往巷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尉迟洌一度回眸找寻她的身影,有些希望她也能回头看过来,可注定只是一厢情愿,顾云墨早就成了人群中一个点。 巷子重归静谧,两人自黑暗中径直走出,皆是着深色衣裳,在夜色里并不突兀,其中一个淡青色暗纹服,福娃脸覆在面上,手中还拿着破碎的半边面具,“本王的样子,声音与太子相像?” 身后的男人一身暗卫打扮,蒙着脸看不清面目,他低着头降低自身存在感。虽主子未曾发怒,可周身散发的不悦,连数步之外的他也深深体会。他恨不得插翅飞走,可问到自己头上也只好答,“是有一些……” 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自然会有点,而且今日街市嘈杂,认错也是正常。 “怪我没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暗卫吓得毛都要竖起来,主子人人皆称谪仙,可行为分明佞邪至斯,“顾小姐眼拙。” 一个眼风飘过来,“许你说她坏话了?” “属下该死。” 他不理,扔了手中一直拿着的半面面具,半片青面獠牙就轻飘飘地就掉在了尘土里。 暗卫也不敢多说,跟着男人打道回府。 突然听得主子又说,“捡回来。” 他一头雾水,“爷,捡……捡什么回来?” 男子取下了面上的福娃,正是瑜王。他的目光撇向暗卫,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厌烦,“面具。” 即便那张脸俊美得天怒人怨,暗卫也没胆子欣赏。 第32章 还是得去提醒她 暗卫捡回了破面具,紧赶慢赶才追上瑜王,双手奉上道,“爷。” 尉迟天泽脸色不佳,“擦干净。” 把东西扔了的是您,故意扔在泥潭里的也是您,暗卫以袖擦干净面具上的污垢,原本丑陋诡异的面具更丑了,他再度奉上,“爷。” “真丑。”瑜王一脸嫌弃,可还是顺势接过,“你说顾云墨怎么那么蠢,连人都会认错。” 敢情您这大半个时辰还在琢磨这事,暗卫顺着话道,“主要是今儿人太多,不能怪顾小姐。” 他眯起了好看的眼,“那你的意思……还是本王没表明身份的错咯?” 之前说了顾云墨的错她挨了眼刀,现在说不是顾云墨的错也不成。暗卫暗暗叫苦,主子可从未像今日这样难伺候的,真是红颜祸水,偏殃及了他这个无辜的池鱼,早知道就不要与暗五换班了,“太子殿下突然出现也是始料未及的。” 瑜王沉吟,“你这是觉得是太子不好?” 暗卫要哭了,“爷,您就别故意为难我了。”他要敢说太子的不是,那是大不敬,说不准是要掉脑袋的,虽然暗卫誓死效忠瑜王,但是毕竟太子与瑜王是兄弟,又是当今储君,嘴巴乱说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算了,本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顾云墨不好。”瑜王凤眸中闪烁妖异的光芒,他不计前嫌道,“不过本王不介意,提点她一次。” 秋夜凉爽,暗卫偏是冷汗涔涔,丝毫不敢接话。 瑜王微微笑起来,面容如出尘的谪仙,不过眨眼的功夫,淡青色身影已消失在暗卫眼中。 而这厢,顾云墨也终于找到了被人流冲散的绿芽,她正焦急地四下张望,却不敢独自回家。 绿芽见着熟悉的人影,欢快地挥舞手臂。 街市的热闹也逐渐平息下来,万千盏灯笼次第熄灭,待他们走到绿芽家的时候,不少人家都已熄了烛睡下了。 绿芽娘是披着外衫出来开门的,见到年许不见的女儿也是惊喜,“孩子他爹,芽儿回来了。” 她又打量绿芽身边的俊俏少年,见穿着不一般,只以为是哪家少爷,忙也招呼进屋,“芽儿怎么回来也不说声,娘也好早早给你准备。这位少爷是……来来来,别嫌里头简陋,里头坐。” 顾云墨摆手道,“不必了,我就是送绿芽回家,这便要走了。” 绿芽娘也不强留,“多谢您了,这夜深的,路上小心。” “是,多谢。” 说罢就要走,这时绿芽爹也起了身,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劈头盖脸对着绿芽就是一顿数落,“你还晓得回来,顾夫人都说了,把你这个死丫头的卖身契还给咱,给你爹做个二掌柜,你偏还要待在你那个什么小姐身边!” 顾云墨闻言,离去的脚步一顿。 “爹……”绿芽抹着泪,“我……” 他爹茶碗就砸了过去,绿芽娘一拦,总算准头一偏,掉在了地上,咔擦一声脆响却是砸在绿芽心上,“别你啊我的,别叫我爹!你弟弟才多大,以后我们家要送他去私塾的,全给你这死丫头毁了!你个没脑子的赔钱货!要你做什么!不如打死你算了!” 绿芽抹着眼泪,可仍坚定道,“爹娘还有弟弟在身边,小姐身边却只有我了!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第33章 没兴趣知道你 绿芽娘见闹得不像话,慌忙把门阖上,对着顾云墨歉然一笑。 顾云墨却没有走,听着里边低吼怒骂,听着绿芽哽咽委屈,心底生了一丝丝的难过,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她从记事以来,还没学会生存,就已经学会杀人。 人,对她而言和砧板上的鱼肉差别不大,她不喜欢鲜血,也同样不喜欢人。包括绿芽,她只当是生活里一个过客,无关紧要的过客,即便她哪天离开了,她顾云墨也不会有一点牵肠挂肚。 绿芽对她是什么,忠心?友情? 为了这些虚无的东西,放弃了苏婉柔开出的条件。 那个狠毒而无趣的女人,不过就是想她孤立无援,想她腹背受困,轻蔑地扬起冷笑,顾云墨不懂情,对于仇恨她可是清楚得很。 顾云墨不再驻足,怕那些多余的情感会影响自己,手捏着那半面面具翻墙入院,泼墨院里静静的,两个大丫头抵着柱子坐在房门外,一见她回来忙迎上来,“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恩。” 她不关心她们中间有没有人告密,理也不理一干丫头,进屋就阖上/门。留下一群丫鬟面面相觑,她们预备了一肚子的忠心就被拒之门外。夫人派她们来做眼线,可上回顾云墨干净利落的收拾了带头闹事的丫鬟,夫人置之不理的态度令得她们心寒。 所以两个机灵的大丫鬟已然重新站队,她们都年纪不小了,与府里签的又不是死契,不管服侍谁,兢兢业业熬到出府就是了,犯不着卷入内宅斗争中。 其中弯弯绕绕,顾云墨并不关心。 只一进门,她就感觉不对劲,似乎黑暗里有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顾云墨自靴中抽出匕首,杏眸环视周遭,她绕过两窗大的屏风,放轻脚步走进内室,纱帐慢慢扬起—— 一个男人正倚在美人榻上,面具覆在脸上,凤眸微阖,长长的睫毛遮住瞳孔,看上去愈发神秘如夜,他发现她的靠近,轻扬起笑容,“回来了。” 仿佛他是这屋子的主人般,一点没有见外。 顾云墨有些不可思议,“有必要一晚上见三次吗?” 提及这事,男人眼睫微动,“三次?” 这种不请自来的行为并不受顾云墨的欢迎,她声音冷下了几度,“阁下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男子懒洋洋地支起手臂,“本王只是来提醒你下,你的眼睛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透气的。‘’ 顾云墨脸黑了一半,完全没了究其话中含义的兴趣,“你想死吗?” “要来试试吗?” 男人分毫不惧,平静地看着她。 目光触及他手边的另半面面具,及他一身淡青色锻衣,顾云墨顿悟,“你是跟我比划的那个人。” 男人赞许地颔首,“正是。” “不是太子。” “总算明白了。” 顾云墨并不因为他缓和的语气而高兴,也不为第二次相见而惊喜,即便对方是个对手,也把她的火气挑起来了。 “你来这就是来告诉我这个。” 云层隐隐雷动,一个霹雳短暂划破天际,几乎同时,她说,“但是我告诉你,我没有兴趣知道你是谁!” 她一个掌风劈过来,打断了他摘下面具的手。 第34章 瑜王表示委屈 瑜王错身一避,美人榻扶手就被直接劈了下来,他眼露疑惑,“顾云墨你与本王动手?” 顾云墨冷哼,“有何不可?” “那本王就陪你玩玩。” 说罢,瑜王抽出腰间软鞭,尔后高高扬起,啪的一声力震地面,美人榻彻底碎成了两半,他步态轻盈却是奋疾灵活,那软鞭似是长了眼的蛇,不断地落在顾云墨的腿边、手边,瑜王如猫戏老鼠般,看她灵活躲过鞭子的纠缠,却又没下狠手。 这就是短兵的弱势,顾云墨近不了他的身,只好疲于应付,要是一直耗下去,输的只会是体力不支的她。 顾云墨主意一定,脚下一错,瞬间就被鞭子卷了过去,两人站得极近,他的呼吸几乎落在她的面颊上。机不可失,电光火石间,她的匕首极快贴住他的颈子,瑜王唇角一勾,似是料到她的谋算,以半片面具挡在喉间。 顾云墨学的是怎么最快杀了对方,没有过度花哨的技巧,她匕首一抬,他面上的福娃面具应声分成两半,落在地上。 她终于看清对方的脸,一双细长幽远的凤眸,内里似是藏着三千浩淼,令人探不清其中真实,之前只识得这双夺人心魄的眼,而今整张脸却让人无法错开目光,以玉为魂,以竹为骨,正是不染浊世的绝代风华。 “不需要你告诉我,我不也看到你的脸了么。” 顾云墨嘲讽一笑,在瑜王胸口一抵,卷在腰间的鞭子一层一层散开,衣摆旋起弧度,她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顾云墨早知道两人武力值差不多,方才又是在兵器上落了弱势,她一开始的目标就只是他的面具。 “原来你喜欢这样。”他要摘下给她看,她不要,偏要自己动手,瑜王收了收软鞭,“下次可别这样了,刀剑无眼,我可不知道会不会伤到你。” 顾云墨反唇相讥,“那你不如多担心自己好了,这么漂亮的脸,我一滑,啊呀,破相了。” 瑜王扫她一眼,“你以为,若不是本王让你靠近,你能靠过来?” 她极为不爽他言语里的傲慢,“现在我都看到你是谁了,下次绝不会认错。”下回再遇就寻个宽敞的地方大打出手,免得这小子这般狂妄。 瑜王鞭子一抖,故技重施地将她卷至身前,他刚好比顾云墨高一个头,下巴恰好能抵住她的发顶,“你似乎还忘了问最重要的事。”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什么?” “你没有问我叫什么。” 瑜王又有些小情绪,顾云墨清楚太子的名字、模样,却似乎对自己一无所知,可明明他们从小就相识,还“同生共死”过,她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样子。 顾云墨眨巴眼睛,满足了他的要求,“你叫什么。” “尉迟天泽。” 顾云墨点了点头,一副“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的送客态度。 瑜王小情绪继续发酵,甚至有点委屈,“你知道尉迟天泽是谁吗。” “不知道啊。” 瑜王一噎,“我哥哥是太子。” “哦。我知道,你也姓尉迟。”她一点都不稀奇。 瑜王无奈继续道,“我是他九弟。” “哦……哦?” 就是那个先祖抱过大腿的瑜王! 顾云墨脸上有着恍然大悟,却看不出半点欣喜之意。 瑜王的心莫名失落。 第35章 瑜王有点气愤 这么一想,有些理亏的狂不起来,“原来是瑜王啊。” 瑜王见她神情变幻,似是忆起过去,“你和小时候不大像了。” 顾云墨讪笑,“是么……” 那个抱瑜王大腿的人不是她,就算矢口否认,任谁都是不信的。 “不过那时候哭得我太烦了,叽叽咕咕尽说些我不懂的话。”瑜王拧了眉头,大人不记小人过地道,“还好当初没被我真的叫人剁了。” 顾云墨狐疑道,“你小时候还真的喊着要剁了我?” 瑜王理所当然道,“你抱着我大腿多烦啊。” “嫌我烦就要剁了我?” 瑜王更是一脸义正言辞,“不剁碎了掰不开啊。” 人称谦谦君子、如玉公子的瑜王,除了外在皮相相符外,从行为举止上来看,她实在是没瞧出来,瑜王和高雅绝世的谪仙有一毛钱关系。世人是不是瞎了眼,这妖孽哪里是上仙了? “成吧,我看我差点就被你喂狗了。” 瑜王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顾云墨恰好舔了舔唇,他也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实话实说道,“番犬可不喜欢吃。” 成吧,她的肉还被狗嫌弃了。 外边暴雨入注,噼里啪啦砸了一地,也幸好绿芽这丫头今日归家,外头的丫鬟也不敢多置喙她屋内的动静。 烛光朦胧,为顾云墨姣好的面容镀了层光晕,瑜王内心忽而生了一股蠢蠢欲动,他低头凝视着她,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近得几乎她一抬头,他一垂首就能呼吸交接。 瑜王听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声,一声声让他有点莫名无措。这是他二十多年来没有过的感受。 顾云墨依旧木着一张脸,她感觉秋天夜晚还下雨,有点冷,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他一个大活人的情绪起伏。 “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瑜王如梦初醒,俊颜一淡,“走了。下次再认错,本王就要惩罚与你。” “走吧走吧。”顾云墨不耐烦地推开他,“我要睡了。” 身边温度骤失,瑜王俊美的容颜更是凉到了谷底,“恩。” 顾云墨已经不理,扯了床幔就预备就寝。不一会就听得耳边传来清浅的脚步声,她揣度着瑜王是从哪里来,又是什么方式走出了顾府。 累了一天,睡意极快袭来。模糊间,又听得方才的脚步声去而复返,他站在床幔外,颇有些杞人忧天地道,“你们这顾府的侍卫也太过疏忽了,这闺阁竟是谁人都可以来去自如。” 顾云墨腹诽,不就是你好这口。 “你好好肃整你院子。”瑜王提醒道,“别谁都能探进来。” 她以为瑜王是好心,应付的恩了声,又背过身去睡了。 瑜王突然觉得头疼,这女人是不是在某些方面缺根筋。 他一个大男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女子闺房,两人还独处一室许久,她似乎内心没有男女大防。 顾云墨蠢得可以拽着他掉进池子,长大了会不会蠢得随便嫁了人。 虽然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瑜王就是感觉有点气愤。 第36章 哪个来找死 翌日清晨,顾云墨尚在沉睡,老夫人身边的钱妈妈就在屋外候着了。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钱妈妈也没半句催促。 钱妈妈是老夫人面前最得脸的妈妈,几乎所有大小事都经她手,今日遣她亲自来请,可见如今老夫人对顾家大小姐的重视。顾云墨懒坐在圆凳上,任丫鬟秀梅替她梳妆,钱妈妈站在旁边奉承道,“大小姐不打扮也人比花娇。” 顾云墨眉目不动,“祖母唤我去又有什么事。” 钱妈妈堆着笑,“老夫人没与老奴说起,老奴也不清楚呢。” 顾云墨这才斜睨了一眼,钱妈妈没由来的心慌,她自然是知道老夫人派她的来意了,只不过她们下人不好多说。她下意识地不敢得罪顾云墨,补充道,“左不过是家里的事,大小姐去了就知道。” 顾云墨收拾好了,就起身去了归阳院。 里头燃了银丝炭,满室温暖。 内室里满满当当的坐着不少人,老夫人今日精神看上去不错,坐在炕上乐呵呵地搂着身侧的两个少年,左一口心头肉右一句心肝的,顾云墨看着眼生,可一猜也知那两名少年的身份。 苏婉柔坐在首座,后面依次是顾云雪、顾云彤、顾云蓝、佟姨娘与胡姨娘,每个人神态不同,顾云雪不复往日清高作态,颇有些怏怏不乐,连带着小尾巴顾云彤也是蔫着。 唯有两个上座的少年风华正茂,老夫人见顾云墨来了,忙笑着介绍,“这是你大弟弟顾云松,这是你二弟顾云柏。” 两个男孩子一同喊了句大姐,顾云松年纪大一些,可看上去有些清瘦腼腆,顾云柏唇红齿白,面相颇为阴柔。 顾云墨与顾云松目光相碰时,他略羞涩地垂下了眼,顾云柏喊完人就扭过脸去,与老太太又说起趣话来,逗得老人笑得前合后仰的。 “我们两个哥儿都是好的,听他们父亲说了,云松人踏实,文章写得朴实,不过很得夫子喜欢,云柏小小年纪更了不得,每个夫子都夸好的。”老夫人点了点苏婉柔,难得的褒奖道,“是你养得好。” 苏婉柔看着小案几上铺开的文章,满心满眼的高兴,却谦虚回道,“哪能啊,是老祖宗教得好。” “你啊你啊,哪都好,就是不居功这点不好……”话是这么说,两人倒是宾主尽欢,她们婆媳明争暗斗了几十年,最终以苏婉柔的胜利告终,老夫人心底的芥蒂比府里的墙头还高,可偏偏在两个孙子身上,两人的意见得到了和谐的统一。 顾云墨喝了口茶,任她们演戏,眼皮子不带撩一下。 “书院难得放了假,可得给他们好好补补,你瞧瞧我们云松是不是没吃睡好,怎么愈发瘦了。”老太太看着大孙子眼下的青灰,心疼起来。 顾云松极快地看了顾云柏一眼,像是在瞧他的反应,“没,吃得好,也睡得好。” 顾云柏窝在老夫人怀里,慢腾腾地收起威胁的神情,“祖母啊,我们寒窗苦读不敢晚起半点,大姐一个女儿家,怎么不读书也睡得日上三竿呀。” 他稚嫩的脸上满是挑衅,毫不示弱地朝着顾云墨瞪了过去。 顾云墨手边茶盏一放,咯噔一声后。 整个屋子落针可闻。 第37章 鸡飞狗跳个够 顾云柏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更往老太太怀里缩了缩,“祖母您瞧,大姐不高兴了。母亲曾说女子要贞静贤淑,大姐这样子在家还没事,要是出嫁了被婆家训斥,到时候丢脸的可是我们顾家。”他自然是为生母苏婉柔与亲姐顾云雪出气的,一回到家就听了自家姐姐哀哀切切的哭诉,顾云柏直听得火冒三丈,这才借势起火。 苏婉柔听了心头解气,为儿子暗暗叫好,可她是在顾云墨手底下吃亏过的,忙圆场道,“云柏,不可对你大姐无理。” 顾云柏正是年少气盛,见顾云墨不吭气,以为自己占理了,“大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屋内炭火烧得旺,众人暗暗关注两方,顾云墨起了身,缓步走向顾云柏,手忽地抬了起来—— 苏婉柔护犊子道,“顾云墨你做什么!” 老夫人也以为顾云墨要动粗,搂紧了孙子,嚷道,“大丫头你打他不如打我!” 这话说得诛心,她一个晚辈对长辈动粗是违逆不孝,老夫人为了护住顾云柏,连她的名声都置之度外了。 顾云墨冷冷笑了,“谁要打他了。” 说罢,提起案几上的貂毫,落笔写了一行字,随即扔给龟缩在老夫人怀里,却露出得意笑容的顾云柏。 她看也不看他的反应,提步就往屋外走。老夫人今日本想她与两个弟弟亲近的,谁知道双方都不买账,还闹得颇难堪。 顾云柏一看上头的字,字体好看与否且不说,他此时毫无心情欣赏。上头的内容,把一个半大的孩子气得浑身都有些打抖——“不吹毛而求小疵”。 顾云墨说他挑剔她身上的小毛病,便是他的大缺点了,这分明是说他顾云柏不懂宽容、刻薄挑剔。 顾云柏自小娇养,祖母母亲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在家中受过这番气,他一下子蹦了起来,直接戳着顾云墨的背影喊道,“你敢侮辱我!” 顾云墨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他向来心高气傲,容不得别人说自己半点不是,顿时双目赤红,上蹿下跳的又是踹桌子又是踢凳子的,老夫人第一回见孙子发疯,心都跟着揪痛了,“心肝啊,你可别吓祖母,这是怎么了!” 顾云松却是见过他这幅样子的,忙与顾云彤、顾云蓝缩到了壁角,并不上前劝,他可是知道这个弟弟的厉害。 苏婉柔呆了片刻,也上前拉着他,儿啊儿啊的一顿哭叫。 顾云雪原本也上前拽住疯踢乱踹的弟弟,谁知对方一把把她推倒,她疼得索性也不管了。 满屋子哭的哭,闹的闹,整个一鸡飞狗跳,而罪魁祸首早一步走了。 顾云雪看着眼前的画面,委屈地抹起了眼泪。 自打顾云墨回了顾府,她就没一天过得高兴,仿佛人生所有的光芒都被夺去了,向来恩爱的父母偶尔也因为顾云墨起口角,向来乖巧的小弟被一激之下人都有些发狂,而向来被人交口称颂的她,如今还要重塑名声。 顾云雪恨顾云墨恨得入骨,恨不得啖其肉,撕了那张越发耀目的面孔。 这种浓烈的恨意染上了双目,恰好与顾云柏赤红的眼睛撞上。 他们看到了同一个目标,同一份恨意,顾云柏偏阴柔的面容上,扬起一抹阴恻恻的笑意。 第38章 又起恶招 眼前混乱的场景,令得老夫人不堪重负地歪在椅子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顾云柏早恢复了理智,只不过一时半会不好下台,见着老夫人倒下,他顺势收起疯态,一下子扑上去抱住祖母双腿,“祖母您没事吧?” 望着孙儿神志清明的双眼,老夫人长吁一口气,哭道,“云柏啊,你可把祖母吓坏了,祖母只有你与云松两个孙子,要是有什么差错,我怎么对得起顾家的列祖列祖啊。” “祖母……是云柏不好,方才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子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顾云柏佯装茫然,“是我吓到祖母了吗?” 苏婉柔从后边一把抱住顾云柏,“你方才又闹又叫的,像是魔怔了。把你祖母和我都吓坏了。” 祖孙三人顿时又哭作一团,顾云雪一干姊妹也应景地落了几滴泪。 沉默寡言的顾云松默默看着,瘦削的脸上泛着郁色。 待大家都平静下来,顾云雪凑上前去,向老夫人道,“祖母,弟弟一直以来都身体康健,没病没痛的,今儿这么突然,是不是外头沾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回来。”在她心里,最不干不净的污垢,正是顾云墨。 老夫人年纪大了,对于鬼神之说,总是揣着敬畏之心,“别胡说。他们小哥俩是读的圣贤书,拜的是孔夫子,脏东西哪敢近身。” 顾云雪煞有其事地说,“祖母,您不晓得吧,他们这岁数呀,最容易被东西魇住,您知不知道我外祖父那边有个小表弟,从前读书也是极好的,后来有次也是书院放了学,回家以后呀,整个人都疯疯癫癫了。”她自然不会说出实情,那表弟是顽皮从山上摔坏了脑袋,才变得不正常了。 老夫人紧张起来,反反复复将两个孙子从头检查到脚,口中还低喃,如何是好。 看来是信了大半,顾云柏又添了把柴,“其实我刚才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感觉有人在打我的脑袋,想要取我性命,祖母孙儿好怕。” 老夫人忙搂住他一阵哄,“别慌。别慌,祖母替你想办法。” 顾云雪又编道,“祖母莫怕,后来我那小表弟可都好利索了。” “是吗,怎么好的?” “他们一家人去庙里诚诚心心地求了菩萨,寺里的主持还喂了小表弟一口福水呢,听说很快就好起来了。读书比从前还勤奋上进。”顾云雪煞有其事地笑了起来,温柔地摸了摸顾云柏的发顶。 自小他们俩姊弟感情就好,老夫人不疑有他,忙道,“那你可知道是哪所寺庙?我也同你们一块去上上香。” 顾云雪神秘地笑了笑,“那我晚些派人送信给外祖父,让他帮着打听打听。祖母也快六十大寿了,我们作为小辈的,原就该给您去祈福的。” 这话说得老夫人心里熨贴,“你这孩子就是贴心,不过还是你弟弟的事更要紧。” 顾云雪忙称是,与顾云柏互换一个得逞的目光。 他们也巴不得快,快点让顾云墨死无葬身之地。 第39章 被打破头的小可怜 不出三日,苏尚书便派人来递了消息,顾府人当机立断打点好了行装,预备去山顶的觉海寺多住上几日。只因顾云柏这几天闹得愈发厉害,与他同住外院的顾云松头都被他打破了,如今还包着脑袋,本就消瘦的身板看上去更加可怜了。 泼墨院的丫鬟们正收拾出外衣物,绿芽神情恹恹的,见了顾云墨才重振精神,“小姐,你看要带哪些衣饰?” “颜色清淡点就行了。”要不是那天无意听到绿芽家里的话,自己还不知道这小丫头内心藏着许多事,明明手腕上都被打出了青紫,在她面前却若无其事,“绿芽,我有事问你。” 绿芽一听,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她留下是自个愿意,没想过要以此表忠心,她平时活泼乐天,一遇到正事就会话都说不利索,“小姐请说。” “你知道顾云松和顾云柏怎么回事吗?他们是亲兄弟?” 绿芽性子好,大丫头们私底下打压她,可她与那些二三等的丫鬟却玩得开,小道消息信手捏来,她一听不是问起自己的事,立刻神采飞扬起来,“大少爷和二少爷在族谱上倒是亲兄弟。不过呀,我听人说夫人进门生下二小姐后,就一直肚子里没个消息了。谁知道寻芳斋的洪姨娘倒是怀上了,还一下子生下了大少爷顾云松。可那个洪姨娘是个福薄的,生了大少爷没多久就死了。夫人就抱到自己身边养了,后头两年夫人的肚皮还是没消息,老爷就把大少爷作为嫡子记在夫人名下,夫人也同意了。” 绿芽神神秘秘地道,“这事情也是奇了,这上族谱才几天,夫人的肚子也有了动静。十月怀胎,也是个哥儿,就是二少爷了。” 原来顾云松、顾云柏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怪不得顾云柏对云松下手毫不手软了,甚至可以说,是装疯卖傻有意为之。 行装收了七七八八,丫鬟们一一拿着包袱,带些常用物什去往外院停着的马车里。 顾云墨身边除了绿芽,还多了个一等丫鬟秀荷,此女做事滴水不露,话又是不多的,据说曾经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因家遭变故才卖身做了婢女。她在一众丫鬟中颇有威信,几乎所有丫鬟都服她。绿芽虽好,可年纪毕竟小点,让她管这些心思活泛的丫鬟,恐怕吓都要吓死她了。 秀荷忠心与否,并不是她所考虑的,重要的是,她已经下了令,若是泼墨院有什么让她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她非但罚当事人,连秀荷这个小管事的也不会放过。 秀荷通透,片刻错愕后,连声称是。 顾云墨知道,秀荷是明白自己真正意思了。 深秋的清晨,落叶翻飞,四下都带些荒凉之意。这次顾府女眷出行,老夫人、苏婉柔、顾云雪都各一辆,两哥儿同车,庶女们一车,连姨娘们也被恩准出了门。顾云墨一人一车,马车里备了薄褥,秀荷将早暖上的手炉递给顾云墨,自己转身烧水泡茶来,不多说一句,也不多看一眼。 顾云墨极是满意,绿芽靠在车架旁,小小声地与她叙话起来。 秀荷低头做事,心里还是有些羡慕的。 而另一厢,顾云雪上车前佯装关心弟弟状况,先行去了顾云柏的马车,顾云柏早已急不可耐,“怎么样了姐。” 顾云雪笃定地笑,“祖父都安排好了。” 顾云柏跟着诡异地笑起来,“顾云墨那个贱人,我要她生不如死。” “你放心。” 脑袋上包着厚布的顾云松紧紧的闭住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第40章 求你救我 上山的马车极是难走,又遇上秋雨绵绵的天气,两个时辰的路程愣是走了三个时辰,自寺庙后院进入的时候,天色已晚。僧人将顾家众人安置在早预备好的厢房,各人住了下来。 顾云墨与顾云雪毗邻而居,再后边就是顾云彤姊妹与姨娘们,老夫人颠簸了一天,吃了素斋就歇下了。苏婉柔就近住在两个儿子旁边的厢房,一晚上下来,众人倒也相安无事。 顾云墨随意吃了点,就准备睡下,可外头忽然有人敲门。 “秀荷去看看是谁。” 秀荷道是,不一会绕进内室道,“是四小姐。” 顾云墨颇意外,随手理了下鬓发,“让她进来吧。” 素喜艳色的顾云彤今日也是一身素衣,小脸看上去寡淡了许多,她福身道,“大姐。” “坐吧。” 顾云彤可谓稀客,哪一回不是作为小跟班出现在顾云雪的左右,今天倒好,孤身前往自己这,她应该清楚顾云墨与顾云雪如今势如水火,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如今竟然还敢上/门来,倒不怕被她打出去。 顾云彤略显局促,“多谢大姐。” 顾云墨伸手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过去,随即看了一眼服侍在旁的秀荷。 秀荷会意,退出门去。 顾云彤还是欲言又止,杯子拿起又落下,显得极为不安。 顾云墨并不着急,“你今天是来传顾云雪的话,还是你自己有话跟我讲。” “大姐,你怪不怪妹妹之前对你的无礼?” 顾云墨一笑,“你似乎没什么得罪我的地方。” “是么。”顾云彤舒了口气。 她直言不讳,“就是有时候有些碍眼。” 顾云彤白了一张脸,不复昔日艳丽,她自责道,“从前都是妹妹不懂事……还帮着二姐欺负大姐……真是太不该了……请大姐原谅我。” 顾云墨大度道,“没什么大关系,反正费尽心机也害不了我。” 事实上,顾云墨一路以来没受半点损伤,反倒是顾云雪母女着折夫人又折兵,顾云彤回想了下,杯子里的茶水已经见底,还没说清真正来意。 顾云墨耐心告罄,“若是没什么事情,妹妹也去歇息吧,都累了一天了。” 顾云彤闻言,面色更加白,握着茶杯的手指还不断地抖动。顾云墨都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隐疾,颤抖得她都想抬她出门了。 顾云彤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接着跪了下来,唬得顾云墨一愣,“大姐,我其实是来求你事情的。” “你说吧。” 倒是顾云彤接着愣了下,为了表现姐妹情谊,大姐不该当即扶她起来么。对方不叫起,她只好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秋夜的凉意一阵阵的钻进骨子里,“大姐我原帮着二姐,也是想着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再也不必当个抬不起头的庶女。” 人性本如此,顾云墨点点头,“挺好的志向。” “可是我那么听二姐的话,听夫人的话……”顾云彤颇凄凉地道,“他们还想把我许给户部侍郎的大儿子李子安。” 见顾云墨不接话,她继而道,“听着不错,我让人悄悄打听了,那李子安不是个好的,前头五任妻子都死于非命,妾室姨娘连个尸骨都没找着,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她。可夫人她……”顾云彤眼泪流了下来,像是惊恐至极,“大姐求你救救我!” 似是想到什么,顾云墨唇角微翘,仿似在笑,“哦?你要我怎么救你?” 第41章 你是不是有病 “大姐可以帮我跟父亲、祖母求求情。”顾云彤膝行靠近,“大姐现在在家里说得上话,说不定夫人会改变主意的,若是妹妹以后嫁得好,必然也会成为大姐的助力。我们在家里你斗我,我斗你,可到底一笔写不出个顾字,求大姐怜我命苦,救救我吧。” 顾云墨点头,“妹妹说的是。” 顾云彤打起了亲情牌,“大姐,其实你我是一样的,大姐从小没了亲娘,我从小也不能与亲娘亲近,只能仰人鼻息,以夫人的喜好作为喜好,也是活得不容易。” “恩。” 亲情什么的,顾云墨真心不懂,顾云彤是对牛弹琴了。 “其实,帮了我,也是帮了大姐。”顾云彤眼中异色一闪,又复踟蹰之色,“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哦,那就不要说了。” 堵得顾云彤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缓缓神色,再接再励道,“其实是这样的,我前几日听得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与大姐有关。” “哦。” 顾云彤已然没了脾气,接着道,“我不小心听到二姐与二弟正筹谋要害你。” “不稀奇。” 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顾云彤语气急促,“他们要坏了大姐你的名声,污蔑你未嫁的姑娘与旁的男人有不干不净的私情。” 顾云墨仿佛来了兴趣,慵懒神色稍敛,“哦?此事当真?” 顾云彤终于得到认可,振奋了起来,“自然是真的,我要大姐帮我,自然要拿出诚意来的,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有不帮你的道理。” “很好。” 顾云墨伸出纤指,挑起顾云彤额前的碎发,她垂下首,望进对方的眼睛里,顾云彤下意识地一避,尔后才迎上目光,而顾云墨的眼中已呈一片平静。 她没由来的心慌,“大姐,我说的句句属实,他们好像就定在明天,你……要小心。” “要来的,终归要来。”顾云墨口气十分温和,“多谢你提醒了,四妹。” 顾云彤指尖又一哆嗦,“大姐,你不如明日到我房里避避,就算是误会,你也没什么损失。” 顾云墨眼眸一亮,马上同意道,“好。” 顾云彤如释重负,忘了跪得发麻的双腿,颇为激动地道,“那我明晚就在房里备好茶水等姐姐你过来。” “恩。” 顾云彤撑起身,跪得久了走起来有点摇摇摆摆。 可奇异的是,从进门就一直发颤的手,踏出门槛的那一瞬平息了下来。 顾云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次日,众人上香祈福,解签算命,顾云墨在寺庙里四下游走,她背着手自侧殿而入,一尊尊佛像庄严肃穆,香火鼎盛直达天际,云间光隙像是一道光柱,仿佛漫天神佛正俯瞰人间百态。 正在这时,寺庙上山小径驰出一辆马车,它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马车里的男子大步掠进厢房内,颇为粗鲁急色地拽住身旁装扮暴露的女子,那女人被拉扯得更是衣不蔽体。两人快步入内后,片刻后便传出叫人脸红心跳的吟哦低喘声。 第42章 都给我吃下去 遥远晨钟悠然撞响,气派宏伟的寺庙笼罩在晨光下,仿佛人的心都跟着净涤干净。 顾云墨一人独行,忽见得偏寺一角有一和尚手持经书,兀自低声诵念,而他跪坐的蒲团旁有三五只猫犬正驻足不动,仿似听得懂僧人诵经,是虔诚的佛教徒。和尚的声音低沉沙哑,似有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她移步走近,那僧人合掌道,“施主莫不是来求签的,前行往左。” 顾云墨略有歉意,脚步像是不受控制被吸引进去,倒是扰了僧人晨课。 和尚放下双掌时,眉目不经意掠过来人的面容,他顿了顿,启声唤住她,“女施主,请留步。” 顾云墨依言停下,回身施以一礼,“不知大师有什么事?” “施主不如求个签。” 和尚身着的袈裟半新不旧,眉目间尽是平和之态,有种方圆之外的超世之感,此地离大雄宝殿远了些,偏殿匾额上的漆有些斑驳,显然非宾客随意进出之地。顾云墨更意识到自己唐突,可如今,大师居然主动要她求签,方才还不乐意被人打扰。更何况,她也没打算求签。 问卜算命她向来不信。 和尚仿佛猜出她心中所想,又道,“不过求个签,可信,也可不信,亦不可全不信。” 顾云墨摇起签筒,八十一支签前后调换位置,终于一支签掉在地上。她捡起,递给和尚。 和尚手持签文,又多打量了一眼她,继而解道,“第二十九签‘了却心头事,三生夙有缘,香开十里桂,移步入天边’,你与一人有三世情缘,会在秋天里再次与他遇上。这都是前世修来的,施主切记珍惜。” 顾云墨愕然,这解释也太字面了,何况……“大师,我不问姻缘。” “施主你实则也并不想问别的,贫僧就随意为你选了一条说与你听。”和尚慈眉善目,“你的面相颇有些奇特,恕贫僧知道的尚浅,未能勘破其中含义。” 顾云墨笑笑,“多谢大师提点了。” 说罢,起身告辞。僧人不再出言,重新执起案上经卷,复又诵读。 那位施主的面相,奇特的不在于命格,而像是,这面相,本不该是她的。世上无奇不有,僧人摇头,抛掉多余杂念。 顾云墨将这插曲放在心上,躺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书,终于等来了夜晚。 她摒退了秀荷绿芽,孤身一人去了顾云彤的厢房。 顾云彤有些高兴,拉着顾云墨落座下来,给两人各倒了杯茶水,随后道,“大姐,我们就在这吃吃茶水,吃吃点心,待今晚一过,一切就雨过天晴了。” 红唇沾了沾茶水,顾云墨抽回被她拉紧的手,“恩。” 顾云彤习惯了她的冷淡,“再吃点点心吧,听说大姐最爱吃芙蓉酥,这是特意从京城最好的八宝斋定来的。” 顾云墨接过,不疑有他地吃了一口接一口,直至整块进了肚子,她仿似刚留意到一直盯着她一瞬不瞬的顾云彤,“四妹你怎么不吃?” “我……我不饿。” 顾云彤的手又颤了起来。 “可我想你陪我吃呢。” “不了,这是为大姐准备的,本就不多了,大姐吃便是了。” 顾云墨若有所思道,“专门为我准备的,是吗?” 顾云彤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但一想顾云墨方才喝了茶又吃了芙蓉酥,心终于收回了肚子。 顾云墨递过点心,几乎塞在她的嘴边,“给我吃下去!” 顾云彤一惊,被强势的顾云墨吓得差点软倒,她收起惊色,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块,“大姐你在多想什么,我不会害你。” 顾云墨唇角一勾,将茶盏也推了过去,眸中闪着冷酷,“喝下去。” “不……我不渴,大姐,我不渴……” 她惊慌地站起来往后退,不料顾云墨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大了嘴,一手提起茶壶直接将茶水全数灌了下去。 顾云彤痛苦地吞咽,待顾云墨放开她时,她知道,自己完了。 顾云墨一开始就识破了。 第43章 有本事弄死我 如果只喝了茶水,或者只吃了芙蓉酥,都不会有事,两者都下肚才会引发药性,她们以为万无一失,竟还是着了顾云墨的道。她根本早有防范,却故意做出中计的样子,就想看她们失败后的丑态。 顾云彤瘫软在地,猛烈的药劲马上就上来了,她唇边不受控制地淌下口水,并且越来越多,透明的液体自下巴一直落到脖颈、衣襟上,她撕扯着外衫,尚留有一丝理智,“大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救我……救我……” 她欲喊出声,可药效的缘故,顾云彤发不出多大声音,一说话仿似在乞怜。再一想到自己现下的模样,也只能哀求眼前的顾云墨,她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痛悔了,“大姐……我不想害你的……可我如果不照着云雪说的做……她就会让夫人把我嫁给李子安……我不能嫁给那个人面兽心的人啊……我会死的……” “那我呢。”顾云墨轻轻踢开她,眼神冷酷,“难道,我就该死吗?” 顾云彤哀声哭道,“我知道自己错了……大姐,你就饶我最后一次,我保证不再害你,对,我帮你对付顾云雪和苏婉柔!” 顾云墨讽刺一笑,并不同情她,“顾云彤,这都是你自找的,要怪,就去怪让你这么做的人。当然了,你怪我我也不怕,只要你有本事弄死我。” 顾云彤闻言,十指紧紧攥住拳头,眼看着顾云墨离开厢房,眼里露出绝望之色。 她仰面倒在床上,从小到大的隐忍,与亲生娘亲的梳离,受辱后的强颜欢笑,爱慕虚荣的违心奉承,这一切的一切抹去了原本的她,自己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单纯开心,她好像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浑身愈来愈滚烫,她不由地呻/吟出声,一道黑影毫无阻碍地摸进了女宾的厢房,没有任何迟疑地步入屋子里。 只见榻上躺着一个女子,她年纪看上去年纪还小,一张白净的脸蛋上泛着异样的红晕,袖子撕裂了,露出一截藕臂,分外的撩人。男人咽了咽口水,急不可耐地快步扑上了床榻,几下就扯开顾云彤半褪的衣衫。 顾云彤轻轻地挣了挣,更像是欲拒还迎。男子熟练地褪下自己的衣服,搓着手道,“我还以为顾家小姐有多丑,还要以这样的形式委身与我,没想到是个娇娘子,放心,爷会好好疼你。” 说罢,撩起顾云彤艳色的肚兜,低头啮咬了上去。 顾云彤陷入了混沌,眼前仿佛有只五彩斑斓的蛾子一直在她身上东咬一口,西咬一下,她有点想挥开它,却忽然觉得下身一阵剧痛,眼前骤然短暂光明,她没由来地想起了佟姨娘将她搂紧在怀里被自己却黄蜂扎了一脸的情景。 眼泪倏然流了下来。 可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迎合另一具身体,不断索求热量,与热源紧紧贴合在一起。顾云彤微睁开眼,发现自己细嫩的双足正被架高在男人的肩膀上,那人似乎是发现她醒转,粗鲁地拧了一把她的,“小娘子,记住,你未来的爷叫李子安。” 李子安啊,她终究是逃不过。 顾云墨说的对,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砰地一声,厢房的门被重重地踹开了。 第44章 天衣无缝是个渣 天色已暗,众人手中提着灯笼,厢房里一站,刹那如同白昼。 顾云柏瞥见纱幔后隐约浮现的两具身体,恶狠狠地笑了起来,“娘亲,白日我还见着了李侍郎家的公子,还相约晚上一同品诗下棋,可是等了又等,还是没有来,我就喊书香去李公子屋里一问,他家书童说是我家姐姐约了李公子见面。” 事关顾家女子清白,早歇下的老夫人也拄着拐杖蹒跚而来,纵然老眼昏花,她也瞧出了床上似乎不止一个人,心下咯噔一下。要是今日约了李侍郎之子的是顾云墨,太子妃的梦不就当即碎了。要是云雪,顾家也平白失了一枚重要的棋子。至于庶女,她也并不想她们低嫁了,顾家女儿生下来就该为家族牺牲的,老夫人从来都是如是想。 她看了眼在场的女孩子,顾云雪、顾云蓝站在一旁,一脸的一无所知,顾云墨与顾云彤不知所踪。 苏婉柔也是不久前知道儿女们的计划,“你可知道是相邀的是你哪位姐姐?” 顾云柏轻蔑地道,“把床上不知廉耻的人扯下来不就知道了。” 老夫人疼孙子是真,可事关顾家名誉,她颇为不赞同,“瞎嚷嚷什么,指不定是那个贱皮子借着主子名义约了李侍郎的儿子,我们顾家岂有这样轻佻的女子!” 顾云柏撇嘴,快步上前,一把扯落床榻前的纱幔,撕拉一声,里头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呈在众人眼前。 李子安倒是颇怜香惜玉,拉起被褥将顾云彤裹在里面,并不露出一点肌肤来。他不着寸缕,轻佻地伸出腿,“怎么地,爷的身材不错?” 在场大多女眷,慌忙避过身去。 这无赖行径,把老夫人也气得烧红脸,“李公子,你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是要做你顾家的新婿的人。”李子安好歹给了老夫人点颜面,利落地套了条内衫,“老夫人啊,我也不与你多扯些有的没的了,该给多少聘礼我李家一点也不会少,这小娘子我挺喜欢的。” 老夫人老脸都要气哆嗦了,这自说自话的流氓是哪里来的,要不是兵部侍郎的儿子,她早喊人先捆起来了,“李公子,这与你递信的小娘子,到底是谁……不一定是我顾家的孩子。” 李子安冲着顾云柏瞥了一眼,大有你知道的你替我说的意思,顾云柏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不自觉地声音就大了许多,“祖母不要多说了,容孙儿去瞧瞧这不要脸的人是谁!” 说罢,大踏步上前,从被子露出的部分看过去—— 顾云雪着急道,“这里闹那样大的动静,大姐那不可能一点都没听得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 她意有所指,面色仿似难堪了起来,又喃喃低语,“她毕竟是我顾家的嫡长女,应当不会做出这种私会男子的事吧……” 老夫人脸色发黑,“二丫头不许胡说。这是你四妹的房,怎么会有你大姐什么事。” 顾云雪心中冷笑,神不知鬼不觉让顾云墨服了药也不是不可,不过她向来自视过高,害人也想着比别人更出色,反复琢磨设了局中局,让顾云彤假意投诚,随后骗顾云墨入局。连药效也是两者才能触发,普通大夫根本查探不出其中奥妙。她自以为天衣无缝。 谁知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在她记忆里已成了恶鬼般的存在—— 顾云墨笑意款款,“怎么都在这呢。” 第45章 颤抖吧渣渣们 顾云雪内心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顾云柏也走回了人群,冲着顾云雪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 他们又失败了。 顾云雪张了张嘴,最终郁闷的闷声不吭。 顾云墨却没打算这样轻轻揭过,“刚才我好像听见云雪似乎说起了我,我听得不怎么仔细,好像是说我出事了,还是什么与男子私会?” 她都说得这样明白了,哪里是似乎听见,完完全全就是从头听到了尾。顾云雪这回子是真觉得脸子挂不住了,“大姐误会了,我也是关心大姐。” 顾云墨讥讽一笑,“关心一个人便可以随意冠上有男子私会的名声咯?那我日日来关心二妹,因为我担心二妹你是否日日与男子私会。” 顾云雪脸色青白交错,顿时说不出话来,一次次都被顾云墨侥幸逃过,她到底是运气好,还是天生就是来克自己的。 顾云柏内心忿忿不平,像只狼崽子一样站在人群里,恶狠狠地盯住顾云墨。 老夫人悬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还好不是顾云墨,一枚棋子保住了。她怒声道,“到底是谁这样寡廉鲜耻!” 顾云柏是唯一一个上前去的人,老夫人自然是看向了他,他有些烦躁地答了,“就是四姐了。” 老夫人不是不难受的,喃喃道,“……是四丫头。” 这份难过里,有多少是真心为孙女的,就不得而知了。 她内心盘算了起来,对方是李侍郎的独子,虽然外头风评不好,可到底是李家唯一适龄的男子,配个庶女倒也绰绰有余,是个不赔的买卖。老夫人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顾家的女儿是绝不会约见外男的,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李子安耸耸肩,“您怎么说都行。”反正便宜他都占了,也不是不愿意娶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回去。他名声够臭了,也不差这一出。 顾云彤缩在被褥里,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她本以为生为庶女是她的悲哀,最差不过是低嫁,却没想到如今这样难堪。她越想越悲恸,裹着被子就往着床柱撞去。 佟姨娘从看戏的人群中冲了出来,死死抱住欲寻死的顾云彤,冲撞的力道太大,以至于她往后一倒,额头磕在硬角上,汩汩的血就流淌了下来。 顾云彤眼神空洞无神,像是被抽了魂一样,瘫软在佟姨娘的怀里。 “四小姐,你可别吓奴婢。”佟姨娘顾不得抹一脸的血,直想把女儿的魂喊回来,顾云彤先是不动,见了姨娘满脸的血,伸出手替她擦了擦,擦着擦着,自己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娘,是我不好,是我错了。”她呜咽着,长那么大了,第二回心甘情愿地喊她娘,护着她不被黄蜂蜇的那次是第一回。 偌大的顾府,也唯有亲娘还疼惜着她。 顾云彤知道错了,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老夫人心肠冷硬,目的达到也就满意了,她发话道,“既然李公子这样说了,这几日就派媒人来顾府商议亲事。” 李子安笑嘻嘻地应了。 老夫人被苏婉柔搀着先行回去,一干子人群也跟着散去。 顾云雪、顾云柏还留在原地,顾云墨用看死人的眼神扫过这两人,然后以三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你们准备好承受我的报复了吗?” 第46章 姊弟离心 顾云雪沉浸在顾云墨威胁中,整个人有点神不守舍。 “二姐,你倒是回我句话。”顾云柏停下脚步,双臂一张拦在前头。 顾云雪一个没注意直直地撞了上去,方才如梦初醒,“云柏你做什么啊。” 顾云柏比她还不满,“你魂没啦?就那个小贱人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出息不出息啊。” 她扯着弟弟的袖子,低声嘱咐道,“我觉得顾云墨这人有点邪门,上回宫宴她好像就知道我想干什么,这次更是古怪了,我们明明设计的这么好,外祖父那也给了不少助力,最后竟还是没入局,这也太奇怪了。” 顾云柏不是孤勇之辈,想了想说,“我不认为顾云墨有那么大的本事……会不会是有人把风声走漏了出去?” 顾云雪蛾眉轻蹙,“外祖父那里定然是妥妥当当的,顾云彤那个小废物都被顾云墨整治了,还能有什么人能泄露我们的事?” 他蓦地嗤鼻道,“姐姐,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个人,他或许早知道我们的计划。” “是谁。” “还能是谁,那个瘦里吧唧的病秧子,顾云松。”顾云柏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习惯性地摩挲自己的食指,他的拳头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顾云雪眼神闪烁不定,“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这个可能,你记得吗,上回我们还在马车上说过这事情,我以为顾云松被你牢牢钳制,所以才敢在他面前说起。” 这是怪他没管住顾云松的嘴巴了?顾云柏脸色倏地阴沉下来,对自己姐姐说话也不客气起来,“这本是你自己的事情,连一个庄子回来的贱女人都弄不死,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的。如果真是顾云松走漏的风声,我一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顾云雪嗫嚅,“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示弱没换来顾云柏的退步,他恶毒地说,“就你还想当顾家的嫡长女呢,越发小家子气了,我顾云柏可没有这样没用的姐姐。” 顾云雪看着弟弟面上的狠厉之色,心跟着凉了半截,母亲一直教育她,未来弟弟才是她们母女的倚仗,最好的都给他,无条件的顺着他对他好,可换来的是什么,毫无尊重、目无嫡长。 她是嫉妒过这个受千宠万爱的弟弟的,他是母亲心里的头一份,如果有一天,非要在姊弟里选择放弃一个,苏婉柔定然毫不犹豫地扔下她。 刚到嘴边的善意提醒,顾云雪重新咽了回去,任由顾云柏杀气腾腾地冲到顾云松的厢房。 一夜的闹剧终于落幕,顾云墨回房上锁。 秀荷打来洗脸水,给顾云墨净面净手,临跨出门前,暗地递了卷纸给她。 顾云墨先是疑惑,旋即展开一看,里头写了“今夜小心,莫轻信于人。” 她复召进秀荷,“这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秀荷思忖了片刻,“奴婢是在院里闹起来的半个时辰前拿到的。不过那时候小姐不在房里。” 她的神色犹豫,似乎别有隐情,顾云墨脱了鞋子上塌,似是不经意问道,“你是第一个拿到这纸条的人吗?” “不,奴婢是从绿芽那得到的。” 第47章 知道哪里错了吗 绿芽服侍她起身的时候,顺嘴提了句,“小姐,昨天有人给我递了纸条,奴婢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正好小厨房让我帮着打下手,我怕弄丢了,就让秀荷转交给小姐。” 顾云墨放下手中把玩的珠钗,“跪下。” 绿芽懵懵的,仍是依言跪地,“小姐,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颇无奈地叹气,“你好好想想你哪里错了,想不到就不要起来。” 绿芽心思单纯是好,可环境不允许人一直单纯下去,今天她可以轻易交出一张纸,明天说不定就会不小心交了小命。她能护着她一天,护不了一世,有些东西必须要自己领悟。 顾云墨看都不看她的走了出去,绿芽顿觉心里酸胀得不行,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即便小姐如今厉害了不少,可她依然感觉得到自己与旁人是不同的。可现在…… 她的冷声,她的漠然,让自己的心颇有些受伤。绿芽眼泪都没有抹,任由地上的水渍越来越大,越想越委屈。 不知道跪了多久,一双绣鞋在她眼前停了下来,绿芽还在抽抽搭搭的,竟仍旧是没想明白。 “绿芽。你真好命。” 绿芽闻言抬头,“秀荷……” 来人正是秀荷,给她擦净面上涕泪,她继续道,“你真的不懂吗,绿芽。大小姐是在救你。” 绿芽肩膀耸动不停,抽噎道,“是不是我不该把纸条给你,应该自己交给小姐。” 秀荷也长长叹了口气,“要是这纸条上写的是重要的事情,或者我是个有坏心的人告诉了旁人,又或者我也随便给别的丫鬟让别人转送,里头关节那么多,会不会哪里一出错小姐就会惹了麻烦?”而且,顾云墨竟未曾有半分疑她,只让绿芽自己想明白。 绿芽似懂非懂地点头,“可……秀荷是好人啊,不是把纸条给小姐了吗?” “要是我把纸条给了夫人,给了二小姐呢?”秀荷语气严厉了起来,“我们做丫鬟的,没资格来判断送来的东西重不重要,也没有资格随意转递给旁人,因为在这个宅子里,一步走错都是要没命的。你没命也就罢了,连主子也不能独善其身。你想大小姐没有好下场吗?” 绿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以后一定将东西都亲手交给大小姐,再也不没脑子乱来了。” 绿芽的单纯,其实也可以理解,在庄子里服侍顾云墨的那十几年,纵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可到底没耍心眼要性命的陷阱。顾云墨顾念两人主仆之情,才只让她静思其过。秀荷是打心眼里羡慕绿芽,那么大个纰漏,若是出现在别的主子身上,卖出府算是轻的了。 绿芽解了心头大石,便起身收拾案头,早没了之前的愁云惨雾。 秀荷眼看着懵懂无知的绿芽,不由暗忖,若自己对顾云墨忠心一片,是否也会被纳入羽翼。自己在府里看似颇为风光,实则根基尚浅,老夫人、夫人都有自己心腹,她也想择良木而栖。 她望着窗外天际,心下下了决心。 顾云墨离开自己厢房,假意无心的四处溜达,其实是来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和顾云松说上话。 给她警示的那张纸字迹似曾相识,那日两小子从书院回来,老夫人案几上放了不少的诗作,其中一人的字就与那纸上的相同。 自然不会是顾云柏,那只能顾云松了。 只是,顾云墨没料到顾云松还敢与她“偶遇”,更没料到他能伤得那么重。 第48章 与虎谋皮 顾云松一见到她,没有想象中的避忌或者掉头就走,反倒瘸着一条腿慢慢走近,“大姐,你还好吧。” 顾云墨瞅着他头包布带,眉骨上裂了个口子,左脸肿得高高的,显然都是新伤,“我挺好,我看你不大好。” 顾云松苦笑,牵痛伤口,脸色更苦,“没办法,被云柏发现了,挨了一顿揍。” “他呢。” “早上约了人出去参佛了。” 那神态里的揶揄,使得顾云墨眯眼笑了起来,“你倒是会苦中作乐。” 顾云松手抓着树枝,人撑得有点辛苦,“大姐啊,坐会行么,我疼得不行。” “我之前不知道你是那么有意思的人。”顾云墨言笑晏晏,“你且坐下吧,要不要姐姐给你倒杯水。” 顾云松一扫沉郁之态,也畅快笑道,“自然是要的,这顿揍不能白挨了不是。” “怎么想着帮我。”顾云墨也跟着坐下来,“这是很容易被发现的,连纸条都是自己下笔的,你胆子挺大。” “大姐,我觉得只能和你合作。”顾云松脸上疼得木然,“你也知道我的状况,祖母护不了我一辈子,我又不是真的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父亲……一直以来冷眼我们明争暗斗,没有插手的意思。” 顾云墨表示了然,“所以你就打算装出一副不争不抢,懦弱废物的样子降低顾云柏的戒心。” “一开始我只想就这么过下去,以后考取个不好不坏的功名,最好是能在宫里当值的,离了这家,我也能安安生生过下去。”顾云松眼露憧憬。 “你倒是想得深远。”顾云墨促狭道,“宫中内侍倒是最快的一条路。” “你能正经点吗大姐。”顾云松斜了她一眼,动作过大又痛得唉唉直叫,接着正色道,“顾云柏年纪越长,脾气越来越坏,动辄都要打上我一顿,那回在祖母那你以为他是第一回吗,书院里那疯样我见得多了,只不过他掩饰的好,夫人私下给他不少银子,他打坏了旁人,赔了钱就是了,再就是打我了。我真怕哪天真把我打死了,我真的不能等了。” “所以你向我投诚?” 顾云松面容清淡消瘦,他的五官不像英武的顾青书,更与妩媚的苏婉柔没一丝干系,怕是多数随了早逝的洪姨娘,“对,我在这府里也有眼线,他将一些事情也会断断续续的告诉我。之前大姐跟二姐、夫人起冲突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自然知道你我的立场是一致的。” 顾云墨出口否认,“我与你可不一样。我对他们,没有一点感情。” 顾云松一愣,“其他人没什么,祖母对我那样好,我不忍心她老来受罪。” “我不大喜欢瞻前顾后,犹豫不定的人,这样的人不配与我结盟。”顾云墨唇角带笑,眼中却一片冰冷,顾云松知道她的无情都是真的,哪怕对他这个弟弟,她也是没有半点不忍的。 她更像是把冰冷的刀子,屠戮一切敌对之人。即便是与虎谋皮,他也只能进不能退了。 从伪装开始,从对顾云柏心怀杀心后,老夫人伤心与否早置之度外,他再装什么仁厚实在虚伪。顾云松咬了咬牙,坦白道,“大姐在这里遇到我不是巧合,是我早故意安排下的!事到如今,我已经决定了,只要能毁了顾云柏,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除了,我的命。” 顾云墨悠悠笑着,轻垂的眼眸这才微微抬起,殷红的唇瓣间吐出两个字—— “很好。” 第49章 一掌劈死你 顾云松心头微松,“大姐我是不是有点自己送上/门,着了你的道了?” 顾云墨神色淡淡,“怎么会呢,我又没有你那么有心思,还在这守株待兔,要不是我今日罚了丫鬟,还真没打算那么早来见你,恐怕要你多等上三五日的。”她是不喜欢被人算计的,即便没什么坏心。 顾云松的心又被揪了起来,顾云雪、苏婉柔受挫他只是听人说起,可顾云彤一事,他是亲眼见证的,他深知大姐的不好惹,更何况如今都表明同一立场,再端着也就没必要了,“大姐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顾云墨淡扫一眼,“既然你安排相见的,想必是不会透露风声吧。” “是。”顾云松扯扯嘴角,力求最真诚的表情,“绝无其他人知晓。顾云柏以为给了我教训,按我在他面前装出来的无能,他是决计不会想到我扭头又来找你。大姐本来想我做什么,我必当遵从。” “对于你这样善于伪装的人,我也是不能轻信的。” 顾云墨素手在石桌边缘似是不经意一拂,三寸厚的石桌陡然出现一条裂缝,随后这缝隙自左至右越来越大,完整的桌子被劈成了两个半圆,轰地倒塌下来。顾云松若慢半拍自己的另一条尚完好的腿,恐怕也会被压残了。大姐非但怪力逆天,还心狠手辣哇。 他当场瞠目结舌,单腿撑坐在石凳旁,连身上的尘土都不敢拂落。顾云墨俯下/身,手在他脖颈处轻轻一划,“不过我也是不担心的,我喜欢折磨他们,可是不代表我不会一掌劈死旁人。你说是吗,云松?” 顾云松抹了把虚无的汗,心悦诚服道,“大姐彪悍,大姐威武,云松愿效犬马之劳。” “顾云柏的文章也是你帮着做的吧?” 顾云松内心受到的冲击是一波接一波,“大姐慧眼,怎么连这个也知道?”他为顾云柏代笔了那么多年,每次都是他写了以后,顾云柏亲笔誊抄。父亲都未发现其中蹊跷,反倒是顾云墨一眼识破,顾云松不由地多生了一分敬佩,肿胀的眼里净是崇拜之情。 “猜的。”顾云墨没什么表情,“顾云柏看着就像个废物。” 感情您只是随口一猜,顾云松暗翻个白眼,“不过顾云柏这人最好面子,在书院里让我代笔外,还给了几个人银子找人从外头买文章。” “好面子好啊,掉脸子的时候才更疼。” 顾云松一想,也明白了其中意思,“云柏和所有学子们一样,最想得到‘鹤归先生’的帖子,这无疑是我们读书人最想得到的东西,鹤归先生是天下间学识最为广褒的大儒,他不轻易收弟子,太子殿下先生也不过教了三日就辞活不干了,想必鹤归先生再愿收的弟子定是纵世奇才了……”说着说着,平淡的面容上露出神往,“不过听说每年九月初九学子在岳阳楼做文章,头三名的文章会被送去鹤归先生那,若是得了青眼,先生自会请去。” 顾云松摇摇头,“不过我想着应该不过是个传说吧,每年的头三名,从未被邀见。” “顾云柏会去?” 顾云松点头,“自然是去的。” 顾云墨一抚掌—— “那就太好了。” 第50章 送你们一程 “主子,今日所有密报。” 暗卫呈上部下收集的密报,厚厚一叠足有一卷宗,几乎所有朝臣的言行都在里头,事无巨细记载得详实清楚。 夜色浅浅,瑜王着精绣白衫,卷宗放在案几上,他一手翻页,另一手轻轻击节,穿堂的风一吹,带起衣摆上的暗纹,恰似一副谪仙执卷图。 忽然,他翻页的手停顿了下来。 瑜王手指在一行字上一划,“户部严郎中(司长),杀了吧。” 暗卫得令,如黑夜中的风毫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跟随暗卫老大出任务的新丁一脸不满,出了瑜王府抱不平道,“瑜王殿下如何能随意诛杀朝中重臣,那严郎中在民间口碑极好,经常开粥铺救济灾民,这样的好官为何要杀了他!而且,严郎中听说才得了麟孙,正是欢喜的时候,瑜王怎么这样……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上仙一样的人物……” 待他全数说完,刀疤脸的老大重重地给了新丁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打你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密报都是一式两份同呈给皇上的,假如明日皇上看到了,由他来决断,严家就不止死的是严郎中一个,而是诛九族,你口中所说的孩子也会被杀。” 新丁整张脸火辣辣的,以如今皇上的专横独断,一句犯上的话确实足以严郎中抄家诛九族。瑜王不是在杀人,而是救人。他还不明就里的浑说,冲着谪仙泼脏水,简直就是不可饶恕! 又一巴掌迎面而来,鼻尖热流涌下,“这一巴掌是打你的不忠!作为部下敢这样妄议殿下!我们暗卫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滚吧!” 新丁不敢擦鼻血,告饶道,“是我犯浑,老大你留下我,我以后不敢了。” 他们非但是瑜王的部下,更是家中受过瑜王多多少少的恩惠,自己要是被退货了,还不得被父亲打死,新丁又是抱大腿又是哀求的,其实他没坏心,只是性子过于刚直,经事又少。主要是,这新丁是武功上乘的好苗子。 刀疤男想了半晌,“罢了,你的事我会明明白白禀告殿下。你自己好自为之。” 新丁欣喜道歉,过了会又忍不住担心道,“瑜王殿下如今手中权柄这样大,这都是皇上授予的,那若有一天陛下没了呢,储君可会忌惮殿下?” 刀疤男真心不耐烦,横了一眼过去,“这就不是你需要想的了,我们暗卫的职责就是杀了一切与瑜王为敌的人,无论是谁。” 闻言,在场所有暗卫的小内心都燃了起来,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刀。 要是哪天谁敢对谪仙瑜王刀剑相向,他们定要用手中武器把对方撕成片片。 而无意间被人再度推上神坛的瑜王,仍在翻阅手中的册子,反复在一页里纠结了半天,“顾家的就这么些?” “是。顾将军……就说了这些,做了这些。” 瑜王不认同道,“我让人单独记下顾家其他人言行的事,没有派人去做?” “爷手里的卷宗只记录了朝臣的,顾家人的事属下让人另行装订了。” “取来。” 蓝皮册子在瑜王手中翻动,“顾家胆子倒大,竟敢算计到了顾云墨头上,既然不怕死,本王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第51章 杀上门了 翌日午后,瑜王只身前往一所宅邸,隐于街市窄胡同内一破宅子,连门匾看上去都摇摇欲坠,大门更是红漆斑驳,远远一看,可不就一破落户。 瑜王身量瘦高,需低头进门,他不耐烦繁琐,提气就直接跃过高墙,轻轻松松进了院子。 里头别有洞天,内院比外头宽敞了数倍,别具匠心的假山小景,有价无市的应季花草一应俱全,潺潺小溪直通后庭,隐约可见后院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仆从们见是瑜王,便又各自忙起了手中活计,一书童模样的小男孩闻声迎接,“瑜王殿下,先生知道您来了,高兴得很。” “先生起了吗?” 书童脸一僵,“鹤归先生昨日品鉴文章忘了时辰,所以刚……刚起。” 瑜王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让先生赶紧起来,我有事情找他。” “爱徒哇,你可算来见为师了。” 一矮瘦老头冲着瑜王扑来,脚上还趿着鞋子,身上宽宽大大的袍子灰扑扑的。下巴上的花白胡子极是扎眼,梳理非但整齐,还系上了一圈绳子,他踮高了脚,拍了拍瑜王的肩膀,“你们瞧瞧,这就是我徒弟,瑜王,尉迟天泽,晓得不。” 瑜王忍住转身就走的欲望,拱手道,“先生。” “叫什么先生那么生分,叫鹤归老师。” 瑜王无奈,倒是小童机智,忙招呼道,“瑜王殿下难得来此,先生何不请他去内室坐坐。”说罢,还冲着鹤归眨了眨眼。 鹤归先生拍掌一笑,伸长了手臂才勾住瑜王的手臂,“我说爱徒啊,你怎么这两年年的都不来看看你师傅我,我没个人陪我说话好闷。” “先生宅子里那么多人,怎么叫没人了。” “啊哟,他们算什么人,统统鸡同鸭讲,没法说,没法说啊。” 已在先生不是人范畴的小童,早习惯了鹤归的说话方式,仍旧甜笑着为两人斟茶。 “我正巧有事同你说,元灯节那天我让人在街上摆了摊子,却收到了一份至宝啊,那水平……”顽童般的鹤归先生茶也不喝了,拉着瑜王行至书案前,小心翼翼地展开大大的画纸,一笔一墨骤然现在眼前。 瑜王并无惊异,“不错。” 鹤归先生不高兴了,“何止是不错,我后悔那天贪玩去旁边摊子看跳火圈去了,要不那两个旷世奇才就是你师弟了!哎,悔煞我了!听旁人说一个左右并书,另一个三笔同下!”说完,又是一阵捶胸顿足,“爱徒,我看要是你随我多学两年也就和这画上的水平差不多了,可惜啊可惜。” “不必了。” 鹤归鼓起腮帮子,“瑜王殿下,需知学无止境啊,你两年没来我这,想必画艺应没有进步吧,若是多随我两年,你也能如此技艺高超……” 瑜王按了按眉心,“先生,这画的一半,是我画的,您没有瞧出来吗?” 鹤归啊了一声,观赏画的每一个细节,他又啊呀叫道,“真是你画的!你没退步,竟还精进了!” 瑜王只是端坐在那,就有种风华浊世之感,鹤归先生不由地长叹,“有你这样不必教的徒弟,我好痛苦哇!” 有你这样无厘头的先生,瑜王同样也痛苦。 话未说尽,就听得外头大叫—— “先生快跑,有女煞星杀上/门了!” 第52章 求你办事 鹤归先生一听,瘦小的身子往书桌底下一钻,直看得瑜王哭笑不得。所谓的为人师表,所谓的天下大儒,在鹤归面前,全是个屁。 鹤归窝在桌下,还努力朝他挥手,“徒儿快来。” 瑜王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屏风后,鹤归先生一拍大腿顿悟,想跟着钻出去已经赶不及了,来人杀进内屋了。 一双黑靴首先踏了进来,靴头隐隐露出些绒毛,看上去极为暖和。 接着两名小童也跟了进来,“这位姑娘……鹤归先生今日并不在家。” 那靴子主人混不理,一步一步朝着书案走来,鹤归忙捂住鼻子嘴巴,生怕漏泄。这十几多年来,他都隐姓埋名,做天下隐士楷模,旁人只以为他游历山水去了,哪晓得他生性贪睡,几乎日日都蜗居在这破宅子里。 更没想到,他不打眼的旧屋,竟被人寻到了。 “您瞧,真不在,这儿先生已许久没有回来了。” 那人摸了下茶盏,“还是温的。” 小童正思忖怎么打发,又听得她说,“两杯。” “这……是我与他两人贪嘴,就偷了先生的茶水来品一品。” 鹤归在书案底下点赞,平时对他们的鄙视多么需要,派得上用处的时候就发挥的那么好。 那人讽笑一声,“那这画作也是你们背着鹤归在欣赏咯?” “是……是的。”小童接话,“我们学上一些名家笔法,有何不可的?” “名家?”她轻触摊展的画作,“这是名家之作?” 小童不假思索,“先生淘来的古画文玩自然都是名家之作了。” 那人笑得更嘲讽了,“我倒不知道了,我笔下的画,在鹤归先生眼里是名家之作呀。” 小童不信,“怎么可能是你作的!” “我元灯节与另一人比试时的随意之作,倒成了你们先生眼里的大作,看来你们先生……也不过如此嘛。” 小童们勃然大怒,“你一女子红口白牙休要胡说!这大作也是你敢往身上胡乱揽的?” 来人目光一晒,对着桌案底下努努嘴,“让鹤归先生亲自同我说。” “我来了!我来了!鹤归在此!”鹤归先生自听得来人自称画作作者,内心早澎湃不已,他自桌案前探出头来嘿嘿一笑,笑得童子们脸上一黑,均是别过眼睛,不忍再视。 “哟,小姑娘好俊的一张脸。”鹤归钻了出来,拍拍身上的灰,“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还能画那么张好画,同我瑜王徒儿倒是有的一拼。姑娘你叫……” “顾云墨。” 鹤归先生连连点头,脏兮兮的手捋了捋胡子,“好名字,你就是在元灯节画了这幅画的人?” “正是。” 顾云墨身材颀长秀美,自有一派风流之态,鹤归一见真人就信了一半,“你给我表演表演三管一起画画。” 说着,忙递出三支毫,顾云墨不接,冷道,“先生这是不信我了?” 鹤归委屈道,“不是不是,我就想见识下嘛。” 这时,瑜王缓步走了出来,凤眸潋滟,唇角带笑,“先生,她正是画了那一半的人。” 鹤归激动,一副立马收徒的急切,“不必在旁人面前画,偷偷给我画就好。” 顾云墨并不讶异屏风内有人,她一挑眉,“又是你啊。” “那不如今日我鹤归多个徒弟,瑜王多个师妹如何。” 鹤归的自说自话,引来双方的厉目。 顾云墨声色冷淡,“我来此,为的是求先生一件事。” 话是这么说,全没有请求的姿态。 第53章 废物的下场 “啊哟,什么请求不请求的,多见外,多生分。”鹤归先生自来熟地左手拽住顾云墨,右手拉住瑜王,心里无比满足、无比惬意,他一生好为人师,却又不愿教习庸才。 连太子在他眼里,也不过中庸之辈,并不愿亲自教导。 他这一生,收的最为满意的弟子莫过于瑜王了,奈何瑜王是亲封的亲王,又素来与他平淡,他只好把主意转到别人身上,寻寻觅觅十多年,总算又出了个顾云墨。 “从今往后,我愿亲自教你你想学的,什么都可以!” 顾云墨说,“我没什么想要鹤归先生您教的。” 鹤归笑容龟裂,有点想要抓狂,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他一肚子才华要倾囊相授居然无人领情,“等等,其实真的可以商量,可以考虑的。” “我是有事相求。”顾云墨又重申了一遍。 瑜王好笑,“先生不如先听听她的‘请求’,说不准一感激就拜师了。” 鹤归先生灵光一闪,“好好好,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 “听说九月初九岳阳楼三甲的文章,先生会看?”三人几乎凑在一起,鹤归最矮,其次顾云墨,她一抬头,正好看到瑜王抿着唇,仍隐有一丝笑意。 他不说话的模样,与谪仙无异。 鹤归先生想了半晌,叫来童子,“那些个文章我看吗?” 童子无奈,也不替鹤归遮掩了,“已有三届的文章,先生都拿来擦屁股了。” 鹤归饶是性子跳脱,也面色爆红,“滚出去滚出去,让你一嘴屎尿屁,污了圣贤书!”他觑看一脸木然的顾云墨,及习/以/为/常的瑜王,力挽狂澜道,“并非为师不认真看那些文章,多是狗屁倒灶,看上去锦绣漂亮,实则绵软无力,不走一走万里路,不去瞧一瞧明间疾苦,为赋新词强说愁有什么意思。” 顾云墨认同地点点头,显然是信了鹤归的说辞。 瑜王憋笑,只差内伤。 “先生说的是。”顾云墨应和道,“我弟弟要参加九月初九的比试。” 鹤归先生眉开眼笑,“是要我给他行个方便吗?小事一桩,不过是个孩子,让他名扬天下又何妨了。主要是……云墨是我徒儿。” 顾云墨点头又摇头,“先生,我那弟弟的文章并非自己所作。” 鹤归先生稀疏的眉毛皱了起来,故作为难道,“啊呀,这可不好了,毕竟读书人最重要是诚实,我一知情人若是故意捧之,也有违读书人的节操啊。” 顾云墨笑了笑,“节操,是吗。” “不过嘛。也不是什么大事,节操什么的,偶尔也可以不要的嘛,毕竟节操又不能换个好徒弟。”鹤归一改为难,极其谄媚道,“你说是不是,云墨。” “先生还是收起你的节操好了。”顾云墨淡道,“我要的是,先生当场拆穿我弟弟文章并非自己所作,品行有失。” 鹤归先生怔忪半晌,瑜王忍俊不禁,眉眼中净是笑意。 “别说是从我口中判定此人品行缺失,就算是旁的一个大儒也能让这学子的仕途毁于一旦。”鹤归先生真的有些担心了,他虽烦庸才,也不愿随意毁人。 顾云墨不以为意,极漂亮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这样不是很好吗,废物没资格踩着别人前进,不对吗?” 第54章 谪仙画卷 鹤归先生难得露出正经的神色,他放开两人,手重新落到画作上,像是在看,又像是神飞天外,顾云墨与瑜王也各自坐下,除了短暂目光相接,并没有交谈。 “云墨,你心中有恨。”鹤归转过身来,人矮矮小小的,却有种笃定的气场。 顾云墨慢悠悠的抬起头,“没有。” 她对顾府无情,因为顾青书的绝情,因为苏婉柔的恶毒,因为顾云雪、顾云柏之流的设局陷害,恨,她从未有爱这种心情,又何来的恨。 鹤归走近几步,久经世故的眼睛紧紧盯着顾云墨一双静如古井的杏眸,“你敌视作对的人,怨愤世道不公,可你毕竟不是这个天下的主宰,不能以自己的规则来决定别人的结果。” 顾云墨毫不避讳的回视他,“我自然没有裁决的能力,但我让身边作祟的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不应该吗,所谓天道轮回,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原本以为先生与那些酸儒不同,没想到也不过是一口仁义道德,我怕是不爱听了。” 鹤归先生捋着胡子,神色未有变化,“给我个帮你的理由。” “官场有心思不正但才华横溢的佞臣也罢,毫无才华但两袖清风的清官也好,但是我那弟弟往后靠着我父亲,总会走上仕途,他既无才,又包藏害人之心,天下学子就能服气败在这种人身上?他们寒窗苦读、征战沙场,可不是给这种人垫底的。官场上少了他一个废物,说不定会多个有真材实料的人,这事,于人于天下都是好事。不是吗?” 鹤归先生哈哈一笑,“你这张嘴啊,我要是不帮你做了这回戏,是不是就是打压苦读的学生,帮扶了废物了?” 顾云墨板着脸孔,“先生高义!” “方才还说老夫是个酸儒,现在就高义了。”鹤归先生是服气了,小小年纪就在他面前一顿歪辩也就罢了,偏自己听了还觉得甚有道理,“成成成,九月初九,老夫就走趟岳阳楼吧。” 瑜王摸了摸鼻子,忍住笑意,顾云墨此人不按套路出牌的性子,煞是有趣。 顾云墨起身一弯腰,“多谢先生。” “哎,老气横秋的,好像比我还老似的,瑜王是这样,你也这样。”鹤归先生哀怨地瞅了眼一直旁观不做声的瑜王,瘪了瘪嘴,“你们两个能不能给我再像那天一样合作副画,不,画小一点也行。” 两人异口同声道,“不能。” 鹤归先生气个仰倒,“你们两个给我走走走,立刻就走。” 说着,推搡两人直接砰的关在门外。 顾云墨与瑜王面面相觑,随即并肩而行,“你怎么来了?” “我也是来请先生赴岳阳楼的。” 她没问缘由,“那你方才怎么不帮腔?” 瑜王眨了两下眼睛,带笑的凤眸中隐有狡黠,“我看你能言善辩,也就不搀和了。” “你这个人性子真不像谪仙。”顾云墨判定道。 “我原本就不是。” 瑜王忽然停下步子,顾云墨不明就里也跟着等在原地,今日午后阳光甚好,温暖得令人熏熏然,瑜王探出手,指节轻擦过她的脸颊,自她发间捻下一片紫色花瓣,背后上盛放的秋日繁花,细细碎碎有花瓣凋落。 他微微侧着头,如瀑长发歪在一边,他微笑着说,“你看。” 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静默了下来。 唯有身着精绣白衫的瑜王像是一幅画,落在旁人的眼里、心间。 顾云墨也有一瞬间的惊艳。 正在这时,鹤归先生煞风景的推开门,大声嚷嚷道,“不画就不画,你们不要走!来陪陪我说说话!” 话音未落,瑜王已拉着她越墙而出,鹤归还在墙的另一头气得跳脚。 “你们给我回来!” 第55章 要玩就玩大的 时间如白马过隙,九月初九很快就到了。 一清早,顾云松、顾云柏两兄弟就与老夫人、苏婉柔说了去处,自然得到了家人的热烈响应,诸如,“我们家的哥儿自然是顶顶好的!”“切莫紧张,等你们回来,母亲给你们备上最爱吃的菜。”“二弟,姐姐对你有信心。” 仿佛此次比试他们胜券在握一般,可大多的冀望自然落在文采更为出众的顾云柏身上,顾云松也不知作何感想,面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但眉骨上的裂口还未痊愈,泛着紫红。 老夫人心疼归心疼,也不好怪责“被逼疯”的顾云柏。 在众人期盼的目送下,两兄弟坐上马车奔赴岳阳楼。 顾云柏一上车就翘起二郎腿,颇有些富家公子的痞态,“顾云松,我的文章做完了没?” 顾云松没回答,倒是旁边的小厮迭声道,“回二少爷的话,自然是写好了,小子昨夜一夜没睡,盯着大少爷写了一宿。”说罢,往怀里一掏,三四张纸整整齐齐地放在顾云柏的手里。 顾云柏咂咂嘴,“就两份文章,还写了一夜,真是废物。”他极是不满旁人称他二少爷,顾云松反倒是占了个大少爷,他腿一抬,蹬得小厮一个趔趄,差点滚下车厢。 “谁许你喊这废物大少爷了,自己掌嘴吧。” 小厮心下不平,还是啪啪地自扇巴掌。 顾云松像是隐形人一样,欺他辱他都没反应,顾云柏反觉无趣,双腿往顾云松肚上一搁,就打起盹来。 顾云松一宿未眠,整个人却精神烁烁,顾云墨给他递了消息,九月初九见机行事即可,也没有多提谋划,可他心里并不忐忑,苦都挨了那么多年了,有一线曙光也是好的。 他望着外边的景色,不久以后,岳阳楼就出现在了眼前。 岳阳楼坐落在巴丘山下,整座楼未用一钉一铆,仅以楠木制成,四根通天柱直衔三楼,飞翘盔顶封顶,据闻是旧时名匠亲手所制,心思精巧,美观且坚固。两兄弟上到二楼时,已有十七、八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正斗诗谈文章,个个都是神采飞扬,不少还是嵩山学院的旧识。 两兄弟与人点头行礼,气氛一片融洽。 一翠色衣衫的少年昂高着头,腰间缀着成色上好的墨玉,手持玉骨扇,面如傅粉,自有一股骄矜傲然。此人与顾云柏年纪差不了多少,面相同属于偏柔的,文章也常被先生拿来比较,两人一碰头,就跟斗鸡似的,恨不得扯了对方的面子。 果不其然,他们一见得对方,皆大哼一声,互不理睬。 “是刘佳。刘翰林的公子。” “哦,就是他呀,我听说过,一看就知道是肚子里头有文章的。” 顾云柏眼都急红了,他小心眼病又犯了,对方身上穿的戴的,无一不是上好的,恐怕那身绸缎还是宫中所赐,刘佳的姑母是宫里头的妃子,又疼唯一的小侄子。所以刘佳时不时也能得些好处。 他扬高了声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祖荫庇佑,未必真材实料。” 豁然静了下来,刘佳也不是好惹的主,“不如等会比一比,谁输了给对方磕三个响头!” 旁边有人一阵阵起哄,“不够不够,要是谁输了,脱光衣服在岳阳楼下跑三个圈!” “好好好,跑圈好!” 顾云柏妒恨地瞪着那身贡缎所制的衣衫,叫道,“比就比!谁若输了就楼外跑三圈,谁赖了谁是孙子!” 少年们所处的大厅旁设了若干个小间,其中一间对坐两人,“你一女孩子玩得可真大,连你弟弟面子里子都算计进去了。” 顾云墨一举杯,与对坐的谪仙微微一碰,“承让承让。” 第56章 谁先脱衣服 顾云墨与瑜王上次一别后,约了今日在岳阳楼再见,小间自然是瑜王所定,墙上还贴心的钻了两个孔,正好看清外厅的动静。 顾云墨对此十分满意,免了她不少功夫,毕竟趴在屋顶围观和坐着喝茶看热闹,那是两种体验。 瑜王并不居功,半月没有见到她,今日再见,心里不免有点欣喜。他低头抿茶,将小心思掩藏得严严实实。 而外厅的气氛没有缓解,刘佳接下挑战,“成啊,我刘公子怕过谁,我要天下读书人都知道,我刘佳凭的是自小苦读,而不是靠的祖荫!” 众人一顿叫好。 顾云柏气势不愿输人,“走着瞧。” 他的话被淹没在人声中。这时,三名头戴方巾,衣着简朴的中年男子步上二楼,他们便是今日的评定夫子,其中一名是嵩山学院的书画夫子韩成,另外两名也是城中有名的教习先生。 众学生不免心生失落,传说中的鹤归先生到底还是没有出现。 众人躬身行礼,夫子们一见各个精神爽利的孩子,心中也高兴起来,“都坐下,这九月初九比试文章也不是第一回了,虽不是科举,但吾辈也望你们能认真作答,这规矩你们可知否?” “学生知道。” 韩城仍说,“一不得交头接耳,二不得舞弊抄袭……此次比试,无需拘泥题目,但文章内容却需与秋、与天下相关……” “是,学生必当遵从。” 话毕,纷纷取出文房四宝,白纸逐一分发,不一会众学子便奋笔疾书起来。三位先生高坐上案,所有人的情态尽收眼底。 别看在场的少年年纪最大不过十六,但个个都是苦读之辈,他们心中自有文章,更有千般美好憧憬。尤其是刘佳,最恨旁人拿身世做文章,今日正是向所有人证明自身能力的机会,更是聚精会神,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 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已有学子交卷,顾云柏才学不行,记忆却是不错,也幸好此次题广,正好将顾云松所写文章几乎全数誊上。长吁一口气时,也见得刘佳交了卷子,自然又是一顿目光相杀。 顾云松不最先也不最后的交了卷,极其不显眼的坐了回去。 夫子们低头审阅,连连点头,时不时将赞许的目光投向在座学子,刘佳是受瞩目最多的一个,背脊挺直,鹤立鸡群的样子。 顾云柏稍有不安,又忆起顾云松所作文章,虽文风稍有不同,行文比过去大气尚多,他之前未有太多顾虑,现在一想好像有点不对,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尤其是当夫子们阅他的卷子,露出惊叹时,他满脑子的我赢了,刘佳输了,他要裸奔了。 乐得只差没蹦起来了,哪里还再去思虑那些有的没的。 一炷香后,夫子们有了决断,韩城宣布道,“此次文章比试我看首甲就是顾云柏了。刘佳也是不错,只是珠玉在前,也只好屈居第二了……” 顾云柏忍住欢呼雀跃的狂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刘佳,转过脸时又是一脸谦逊,“多谢夫子。” 刘佳眼神一黯,认命地扯掉了腰间玉坠。 正在这时,一个矮瘦的老头急冲冲地跑上楼来,手一抬,“老夫来晚了,让我看看这第一的文章!” 学子们目露惊奇,连刘佳也忘了脱衣服,那古怪的老头不耐烦地捋胡子道,“韩城你耳背吗,叫你拿来。” 韩城一见来人,惊得胡子都要掉了。 “鹤……鹤归先生!是鹤归先生啊!” 第57章 大儒发威 “看那样子,又是起晚了。” 顾云墨了然,瑜王一举茶盏,两人默默一碰。 鹤归先生不靠谱惯了,能赶上末班车也已是不易。韩城让出主位,谦恭地将鹤归奉若上宾。这十多年只闻其大作,不见真人的鹤归先生,竟出现在岳阳楼内,韩城与夫子们也只差没眼含热泪了。他们对鹤归是满满的崇敬之情。 众学子先是一脸惊讶,接着狂喜起来,尤其是顾云柏,直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踩着云般站都站不稳了,祖上今个儿肯定冒青烟了,鹤归先生若一声好,他顾云柏想不闻名天下也是难事了。 刘佳更是郁卒,即便是第二,那也是排在第一后边,尤其是顾云柏之后,他更低落了,跟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着脑袋。 鹤归先生先是看了第三名的卷子,“这顾云松也是不错的嘛,眼界虽是浅了点,可是心怀仁厚,多游历见闻,日后未必没有作为。”他的眼神飘忽到墙壁处,冲着那挤眉弄眼,仿佛看得到里头似的。心中默想,云墨小徒,为师也只能说到这了,再多夸可显得假了。 他又一咳声,继续看刘佳的卷子,“小子不错,措辞华丽,立意又正,是个好苗子。” 刘佳一抬眼,复又叹气低头。 终于到了顾云柏,鹤归先生看得最久,久到旁人以为多惊采绝艳,获了先生的青睐。众人屏息期待,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 只有小间中的顾云墨悄然道,“是不是又睡着了。” 瑜王揭穿道,“故意假寐呢,给顾云柏一个‘大惊喜’。” “之前还喊着不要不行的,一肚子坏水。” “说的是。” 瑜王像是没留意到凑上眼孔、与自己极其贴近的顾云墨,负在背后的手蠢蠢欲动起来。 云墨脸颊边的碎发垂了下来,他能不能替她捋到耳后? 里外都纠结的时候,鹤归先生终于开口了,案上一拍,“荒唐!” 韩城汗涔涔,“学生不懂,如何荒唐。” 他们这些夫子,在大儒鹤归面前,也得称一声学生。 鹤归先生一脸看朽木的神情,“你们眼瞎了吗。这是老夫的旧作《一叶秋而知天下》老夫的文章轮得到你们这些后辈指手画脚,品评次第了?” 韩城张口结舌,咽口水道,“学生不知,学生才疏学浅,学生不知是先生大作,学生有错!” 这一叠的“学生”,听得鹤归烦不胜烦,“知道自己学的少了,还不滚回家继续学!这么些年年年都是出的一样的题,去年是天下与秋景,前年是天下与落叶,你敢不敢有点新的?我用屁股都能押中考题……”鹤归骂的爽快,差一点就漏了馅,忙不迭捂住嘴。 韩城是个呆的,只觉得一肚子才学的人都注意着天下学子,而自己一点长进都没有,从而更加惭愧道,“是是是,学生今日回就滚回家继续苦读。” 鹤归内心暗叹一句无用,“这抄老夫文章的人,在何处啊……” 顾云柏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阴柔的脸孔上写满了惊慌,“是学生……不,不是学生……” “就这么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鹤归手指一戳,“就是你?” 顾云柏脸色青白交错,大场面见得毕竟不多,四方射来的眼光让他快要羞愤欲死,“鹤归……鹤归先生明鉴……这……不是学生故意想抄您的……旧作……”要是对方是个破落秀才,或者是书院里头那些家世不硬的,他还能反口诬赖,偏巧抄的是天下最出名的大儒之作……他脑子里轰隆隆乱响,眼前跟炸开了一样,五彩斑斓快看不清左右。 明明是顾云松那个废物代笔的,怎么一转眼变成鹤归先生的大作。 他双腿一软,哆嗦着苍白的嘴唇,愤恨地点住顾云松,“是他写的,是他给我的,学生……学生全不知情……” 第58章 扒了他的衣服 顾云松忙也上前躬身,行了一礼,却半句辩驳的话都没有。 鹤归先生抄起砚台就朝着顾云柏砸了过去,地上刹那间墨迹斑斑,“好个毫不知情!我鹤归虽不及孔孟大才,却也没有你这种卑劣的学生,我当不起这句先生!天下所有读书人,奇才也好,庸碌也罢,倾尽全力向学的都值得夸赞,可你这样偷人文章,找人代笔,毫无读书人应有的……”他把“节操”咽了下去,继续道,“应有的诚实!” 顾云柏哭得涕泪纵横,他悔恨的并不是鹤归痛斥的那些,而是恨没早早打死包藏祸心的顾云松,恨鹤归当场给他难堪,他甚至恨这些鄙视自己的同窗。 鹤归自以为神气的训斥完毕,朝着墙壁方向,又眨了眨眼。 韩城怀疑先生是不是有眼疾,怎么总往没人的地方瞎眨眼,不过他是怕了鹤归的怪脾气,哪里敢多嘴一句。 “先生,您看,这该怎么处置?” 鹤归先生冷哼一声,“你说该怎么办,这都问我,处理完了还是滚回去好好念书吧,你,你,还有你。” 韩城连带另外两个夫子均吃了挂落,舔着脸笑说是是是。 说罢,鹤归一拂袖,“老夫乘兴来此岳阳楼,最后竟是败兴而归,从今往后,这九月初九的大会不来也罢!” 众学子俯身哀求,“先生,学生知错。” 心底对坏事的顾云柏又恨毒了三分,他们这辈子能见着鹤归先生恐怕也无几次,这可好了,人说了,再也不来了。 他们再抬头的时候,鹤归早脚底抹油跑得没影了。 韩城并两个夫子也是挥手说散了,没了品鉴的兴趣,今日何尝是学生们失了机会,他们也同样被鹤归揭了短,个个自负文章不错,可连大儒大作都未精读,惭愧。他们哪里晓得,这大作还是鹤归前几日才写的。 顾云柏已经全无人色,手撑在案几上才没有倒下。 顾云松默然不语,伸手馋了他一把,意料之中的被重重挥开。 曾经跋扈的少年,面皮涨得青紫,眼里尽是凶光,顾云柏像是一只快要吃人的兽,嵩山学院他知道是回不去了,其他的地方,他也不屑去! 他踉跄往外走,忽然听得身后有人一字一句道,“败者为寇,顾云柏,你给我站住。” 顾云柏扶着门,扭身恨道,“刘佳,你不要欺人太甚。” 刘佳慢腾腾地佩上玉佩,“你输了就要服输,人要脸树要皮,你不是连这个也要赖吧。” 他身后一干学生也是气势汹汹,其中有几个是被他抄过文章,还反被诬赖的穷学生,甚至一个还被他用石头砸断了小指,如今四个手指习字的少年。他们同仇敌忾,一个个有仇报仇来了。 顾云柏哪里容易就范,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些穷鬼有什么资格这样看我,我即使再落魄,我也是人上人!愿赌服输?我呸!就凭你们这些废物!” 刘佳玉扇一展,比向顾云柏—— “不要与他废话!兄弟们,给我扒!了!他!” 第59章 昨日债今日还 顾云柏强横得很,左踹桌子右踢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刘佳也顾不得君子风度了,折扇扔给小厮,亲自上场捉顾云柏。 两人一照面分外眼红,刘佳上手就抓住顾云柏的衣襟,顾云柏低头一口咬住刘佳的手,缠斗着便滚做一团,一旁还有不嫌事大的摇旗呐喊,直把过路的都引来了驻足。 “啊哟,这不是刘翰林家的大公子吗?” “可不,那个更凶的是顾将军的小儿子……” 顾云柏揍人经验丰富,挠抓扯拉拽一应俱全,刘佳渐渐不敌,一张小脸都快被抓花了。顾云松上前拉起了偏架,一边说一边把他从地上抓起来,他双臂正好牢牢扣住顾云柏双手,“别再打了!” 要不怎么说这小子蔫坏,力道用的正好,顾云柏力气也用了差不多,挣也挣不过,刘佳一个翻身起来,狠狠一撕,顾云柏的内衫就露了出来,众人也趁势上来撕扯,七手八脚下顾云柏被扯得只剩下一条亵裤。 刘佳得意一笑,“就这样吧,若再脱下去,真是有辱斯文!顾云柏,你走吧。” 也不知是天气凉了他,还是心中难堪,顾云柏人打着抖,跟凋落的树叶似的。他这时想起顾云松,欲扒了对方衣衫救急,谁晓得对方早撒手躲在刘佳身后,又看小厮也不知去了哪里。 “我给你们银子,你们谁愿意把衣服借我披一披。” 环顾在场所有学子,居然无人伸手。 他强忍着恨意,双手挡在胸前,往岳阳楼外走去。连马车也没了踪影,自不必说,又是顾云墨暗地里的手笔。 路人的眼神各色,奚落的、好笑的、疑惑的,顾云柏气都快踹不上来了,一辈子的痛苦似乎都累积在了今日承受。 他哪里会实现裸跑三圈的羞辱赌约,一手掩着脸,一手捂住胸口,疯跑着离开众人视线。顾云柏不会傻的选择人流密集的地方,反倒是往京城中最为贫困的巷子里穿梭,那里住的都是穷人,虽不至于衣不蔽体,但嘲笑奚落到底少些。 他正为自己的聪慧得意时,眼前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姑娘,瘦得跟个竹竿一样,黄得发灰的脸上涂抹着乱七八糟的胭脂水粉,她一把拽着顾云柏,嘴里囔囔,“你是顾家二公子对不对……” “你撒手,脏死了。” 不料,对方看上去弱不禁风,可有着股狠劲,“你还我弟弟,你害死了他……他是我们家的根……是我们家的希望……你毁了他……” 顾云柏好不容易到了偏僻的地方,如今又周遭引来了一圈子的人,手里拿锅铲锄头活计的都有,他甩了几下甩不开,“你个疯女人在说什么。” “我弟弟是郭子瑞,你害死他,我要你偿命!” 郭子瑞,嵩山学院最穷的学生,每天两个半馒头,这些口粮听说还是家人紧巴巴凑出来的,学费学院免了大半,可另一半据说是他们举债凑来的。原本只是瞧不起穷人也就罢了,可郭子睿成绩好,夫子从来夸的都是他。 心高气傲的顾云柏哪里受得了,每天三顿的找茬,打得郭子瑞时常遍体鳞伤,有次失手重了也就打死了,对院里只说是郭家小子自己不小心的。他有将军老爹中间阚旋,最后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 苦了郭家老小,唯一男丁被弄死了,寡母病倒,唯一女儿被抓去抵债,没半年也疯癫了。 郭子仪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清醒过,当她看到顾云柏时,满心的恨意就焚烧了起来,她的弟弟啊,才十二岁光景,他还有很长的人生路,却戛然而止。早知道书院里也有衣冠禽兽,又何苦非要读什么嵩山学院! 她张口就咬住顾云柏的颈子,“你赔我弟弟!” 第60章 奴儿救你 顾云柏慌了神,他晓得疯女人嘴里的郭子瑞是谁,也晓得是怎么个来龙去脉,这种情形下,他自然不会认,“我……我没有,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郭子瑞……” 郭子仪抹了把涕泪,满脸的泪混着劣质的脂粉,样子更吓人了,“你不认识是吧,你随我去我家,我家有我弟的画像。”说着,生硬地拽住他的臂膀,任顾云柏踢踹打骂都不撒手,那姑娘的半条手臂都快被他咬废了,上头咬痕斑驳,血肉淋漓的,偏郭子仪跟感觉不到痛一样,一路拖拽他到了一处破房子。 这住处连个破房子也算不上,四面八方的风灌进去,一张床就是木板和茅草堆的,里头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一个老妇低头不知在做什么,一听得响动,问道,“子怡?” 顾云柏这才发现,这老妇双目无神,全无焦点,竟是个瞎子。 郭子仪依旧没有放手,“娘,是我回来了。我还带了顾家的那个禽兽回来!” 那老妇平静的面容一变,抄起柴火棍子就往顾云柏身上招呼,浑不似看不见一样,每一下都极尽用力,顾云柏痛得唉唉直叫,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不成吗,郭家妈妈,郭家姐姐,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你们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 “我们原谅你年纪小,你有没有想过我家子瑞也还那么小!”郭子仪嚎哭了起来,哑着嗓子煞是吓人,“你为什么没有发发善心放过他呢!” “是是是,我不该嫉妒他才学,不该错手打了他,可是真是他不小心摔在石头上啊。”事实与否,只有他这个当事人与顾云松清楚,他才不会傻得说出真相,尤其在这两个疯婆子面前。 老妇人哀哀哭道,“子瑞有什么错,他三岁就帮着家中活计,读书最是刻苦,哪怕是寒冬腊月也站在私塾外听人念书。他又是个懂事孝顺的,大冬天的把我的脚丫子塞进怀里给我取暖,我的子瑞啊……我的子瑞啊,早知道就不让他念什么书了……早知道就跟着我下地干活……他也不会落得这样……都是我,我也有错。” 郭子仪的泪如卸了闸,“娘亲……那是子瑞的愿望,他想读书,他想好好孝顺您……您别多想……” 顾云柏一点体会到母女俩的心酸,只觉得此处阴森破烂,就想赶紧跑掉,正巧郭子仪松了手上桎梏,他扭身就跑。 郭子仪跟着就追上去,“你还骗我!我家子瑞是五脏六腑都被人打错位了!哪里是头撞石头,我要你偿命。” 她的长发被吹散了,张牙舞爪就朝着顾云柏冲过去,形如厉鬼,可怖不已。 顾云柏惨叫一声,被郭子仪扑倒在地,大腿上的肉被生撕下来一块,生存的紧迫感迫使他挣扎爬起,又往前跑,可身上唯一蔽体的亵裤也被郭子仪扯落了。 他顾不得再穿,浑身赤条条的狂奔起来。 “救命啊!” 慌不择路的不知跑了多久,人烟又再有的时候,他才找回了神志,全身上下又痛又累,心里更是惊怕了一天,街市上的人对他指指点点,顾云柏像个坏了的木偶一样,整个人都傻呆呆的,嘴里说着救我救我。 直到一个陌生怀抱的出现,那人将他搂进怀抱说—— “莫慌,奴儿救你。” 第61章 带个小倌回家 顾云柏哭得凄切,反身抱住陌生人的腰,也不管对方是谁,只觉滔天的委屈痛苦。 来人的怀抱温暖,对无助凄凉的他而言,无疑是天神下凡,顾云柏整个人有点晕陶陶的,下意识地就更搂紧对方了。 那人也任由他哭个不停,过了许久才温柔地给他披上外衫,“小少爷别难过了。多大了的事还哭鼻子。” 顾云柏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男子,对方年纪十七八岁,唇红齿白,说话细声细气的,偏他觉着无以伦比的好听,抚慰了他受伤的身心。那人浑身香风阵阵,腰肢细软,眼底尤有媚光,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男子。 “你叫什么……”顾云柏稍平静了点,一手还紧紧抱住男子的手,一副害怕被丢了的样子。其实他内心真的害怕,如今看到过路的女人都会联想起恐怖的郭子仪,一想就有点想尿裤子。 男子为他梳好鬓发,“奴家来自寻芳阁,名叫挽风。” “你是小倌?” “是的。” 顾云柏点了点头,反手牵住他的手,“你跟我回顾家去。晚些我让人拿赎身银子给寻芳阁。” 挽风不拒绝,小指还在他手心勾了勾。 顾云柏未觉不妥,挽风喊了轿子,两人便同坐在一轿里颠回了顾府。 顾家早乱作一团,顾云柏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一家上下可都盼着两兄弟挣脸回来,顾云松倒是不辱使命,顾云柏可将将军府八辈子的老脸都丢了干净。他们虽然面色不好看,可到底是至亲骨肉,哪里能轻易放手。 顾青书下朝就被同僚笑了个大红脸,急冲冲就回了家,一问顾云松来龙去脉,顿时暴跳如雷,桌子拍得碰碰响,“混账东西,不许他回来,回来我非要打死他,你们都不许去找,找什么找,我造了什么孽才得了这样的逆子!他就是来讨债的!” “不好了,老爷,夫人,他们说少爷在帽儿胡同被一小娘子追着打,好像……好像是自称郭子瑞的姐姐!” 顾青书跌坐在椅子上,嘴里叫嚣,可心里尚存不舍,“人……人现在在哪里?” “老爷,这不知道……” 苏婉柔哭湿了一张又一张帕子,“老爷,云柏是我的命,你不能不管他,郭子瑞死了就死了,可不能害了我柏儿!” “这两年我替这个孽子收拾烂摊子还少吗,你以为他才害死一个孩子?你真是小看你儿子了!”顾青书颓然,撑着快要爆炸的脑袋,“这孽子……是被你宠坏了啊!” “我不管,我不管,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宠他宠谁,宠那个姨娘生出来的贱种吗!”最伤人的不过气话,苏婉柔哭叫着,“你把我儿子找回来,否则我不管什么姓郭的还是什么的,通通让他们陪葬!” 顾云松踏入门厅的脚一缩,悄悄转身走了。 恰好这时,下人前来回报,却不敢看两位盛怒的主,“二少爷回府了。” 苏婉柔以为儿子伤重,哭得更凄婉了。 顾青书被闹得头疼,“还有什么一起说完了!” 下人结巴道,“二少爷还带了个男的回来,据说……据说是寻芳阁的小倌。” 顾青书青筋暴起,一脚就踹翻了桌椅。 茶水飞溅中,顾云柏与挽风相携而入。 顾家夫妻看到儿子脸上不正常的情态,顿时一口浊气堵在胸臆,一下子委顿在了椅子上。 第62章 真假疯尿裤子 “父亲,母亲,今日得亏挽风救了我,他是儿子的恩人,你们忍心让我的恩人再待在寻芳阁那种乌糟糟的地方吗?我已经是这样的名声了,若再得个不义臭名,不是更加难听了?”他一路上想了千百个理由,总算口中这个还立得住脚,母亲再帮个腔,他留下挽风的可能是十成十。 顾青书作势就要抽他,“取家法来。” 话还没落,苏婉柔就起身抱着顾云柏一阵大哭,见儿子颈子、腿边的血渍,什么丢人现眼,什么名声统统扔到九霄云外了,“你要打就打我,打死我们母子俩,这顾府就干净了,都剩下你要瞧的人,打,往我这打!” 顾青书握着藤条,恨得不行,“慈母多败儿!我早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儿子不能宠,现在怎么办,嵩山学院去不成了,仕途也完了!” “母亲,我也不想的。”顾云柏也是哭,“儿子只是一时求胜心切才窃了旁人的文章……我只是想给母亲长脸面啊……顾云松他故意的啊,故意给我鹤归先生那样‘人尽皆知’的文章。” 顾青书一听更气,“你也知道人尽皆知,你是不是人了还?你拿人文章是第一回?拿你母亲做了多少次幌子了?” 苏婉柔搂紧了顾云柏,就怕藤条落在儿子身上,“嵩山学院不学就不学了,文的不行,以后让你父亲那些部下带你去打战,他们在前头拼杀,你到时候领个功勋就好了嘛。” “你这妇人,这话也敢说得!冒领军功是大罪,是欺君死罪!”顾青书若是头顶能冒烟,早就气出三丈高了,“你再这么宠下去,不怕儿子被你害死!” “怎么了,那些将领门生你本来就提携过他们,让他们报报恩有什么不对?”苏婉柔五指一抬,顾云柏见得指尖蔻丹,浑身上下就不舒服起来,那郭子仪……好像也是染了这般的指甲。 思及此,顾云柏“啊”的大叫一声,陡然口吐白沫,还有淅淅沥沥的秽物自裤裆淌到地上,一股子尿骚味充斥在了大厅。 他本就个易怒暴躁的性子,又遭此大难,如今更是添了一分癫狂,“不要抓我,走开!走开!挽风救我!” 他连亲娘都不要了,凄切地寻找挽风。 顾家夫妻被吓慌了,顾云柏这模样不像是装的。 苏婉柔捂着嘴哭,她一走近,顾云柏就惨叫得更厉害,跟魔怔了似的。 他们顾不得顾云柏缩在同为男儿怀抱里的行为是多不妥了,顾青书喊来宋管家,“快拿我的名帖去请大夫!” 待顾云柏稍平静下来,顾青书也不敢再出言斥责,只命挽风并两个小厮带顾云柏回房安置,他朝着苏婉柔安抚地点点头,也跟着他们去了顾云柏所住的外院。 苏婉柔近又近不得,退了又不放心,只好远远地看着儿子被人像死狗似的半拖半拉地走着,心跟绞碎了般。 正准备去老夫人那避风头的顾云松瞧见了这一幕,顾云墨“正好”回府,两人错身而过,“大姐,顾云柏他那个样子……” “喜欢装疯的人,就让他真疯好了。” 第63章 配得上我的 “他是你设计弄疯的?” “也不全是。” 顾云墨一努嘴,“换个地方说话。” 顾云松了然,“归阳院。” 见如今形势,顾云柏要是一得了好,势必要来报复的,小命这回怕是也要赔上了。顾云松回了府就收拾了包袱,连撒娇带哄的就在老夫人这住下避避风头。顾云柏一身惨状的回来后,整个家的人不管真心假意都往着他的院子里头看望,老夫人的归阳院就空了下来。 两人不一会就碰了头,顾云松心中着急,“大姐,顾云柏虽然受了重创,可还活着啊,他要是好起来,肯定要我死的。” 顾云墨慢悠悠道,“然后呢?” “不是说好了我要他的命吗?” 她拨了拨颊边碎发,冷言道,“他设计害我,我就回敬他,所以我才和你合作。我可没有答应过你什么,要他死?你自己去想办法。” 顾云松一愣,回想当日约定一切,顾云墨从未直言致顾云柏死地。 她的世界边界分明,害她的,全数回敬,要她命的,自然先要了对方的命。顾云松虽身负几条性命,可毕竟危及的不是她,所以顾云墨尚未下死手。顾云松知道自己大姐武力彪悍,心性也比寻常人坚定,可这种坚定似乎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极其的冷酷无情。 她根本没有想过,若是事败,他会承受怎样的恶果。 “我该怎么办呐……”顾云松抱着脑袋苦思,“我其实没什么可以大姐看得上的地方是吗?所以我没什么可以和大姐交换的对吗?我只是大姐利用完就扔的棋子是吗?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弟弟。” 顾云墨点点头,“顾云柏也是我名义上的弟弟啊。” 顾云松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感情您坑了一个,不介意坑另一个是吧。 “不过呢,你这么信任我,让你被打死,好像是有点残忍。” 顾云松只有苦笑的份,“大姐,您能不能说话不要大喘气。” 顾云墨才不管他,“况且你现在没那么容易死,鹤归先生夸你那两句,至少会让父亲保你性命无虞,至于夫人那,你再装人家也不信了。” 顾云松认同,自走了这步棋,他就是明面上和夫人一派撕破了脸皮,本来他们再大一些,顾云柏也不会放过他这个“嫡长子”。“大姐,鹤归先生那也是事先安排的?” 顾云墨直言,“你那文章能被鹤归先生夸奖,你说是不是。” 他面色涨红,从这事来看,大姐又不像全然无情的人,只是这直来直往的性子,气死人不偿命。顾云松心中松快了许多,又看云淡风轻却容貌娇美的顾云墨,不禁道,“大姐,若我不是你弟弟,肯定娶你。” 顾云墨斜睨着他,“你这样子,可娶不了我。” “为……为什么?”他憋红了脸,鼓起勇气来接受答案。 她理所当然道,“你又没我好看,怎么可能让你娶我?” 顾云松一噎,又想想两人无法相比的外貌,认命道,“没想到大姐也是爱好美色的人。”这么肤浅! 颜控是对美好事物的追求,顾云墨不觉有什么问题。 顾云松又道,“那恐怕世间配得上大姐容貌的男子,也只有瑜王殿下……还有太子殿下了。” 顾云墨“嗯”了一声,并未多表态。 顾府才安静下来片刻,又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糟了糟了,刘翰林带人上门论理来了!” 第64章 彪悍的刘翰林 顾云墨自然不会错过热闹,悄悄到了前厅,将身形掩在偌大的屏风后。 顾云松颇有些不敢置信,看上去无欲无求又冷酷无心的大姐,怎么看上去那么爱凑热闹?这反差也太大了。 顾青书刚安顿下了顾云柏,听闻刘翰林上/门,来不及收拾就匆忙赶来。一见气势汹汹的刘翰林就赔笑道,“不知刘兄到访所为何事?” 刘翰林是出了名的刚直不屈,要不是他这牛脾气,官位可不止是如今这般。他可不管对方是几品官,也不论是上峰还是下属,说撂脸子就撂,说骂就开骂的,简直是文官中一朵奇葩,许多官员都不敢惹他,皇上几次恨不得拿折子砸死他,最后也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不得不说,皇帝有时候也会有那么点怪癖,这种脑子一根筋的言官有时候能得到莫名的青睐。 刘翰林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上,刚泡上来的茶水盖都被震翻了,“好你个顾将军纵子行凶!如今还好意思红口白牙的问我什么事!”他带了一群刘家子弟,个个手持棍棒,大有大干一架的气势,“把我儿刘佳打成那个样子,是不是故意坏他仕途?” 顾青书今日焦头烂额,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素来难缠的刘翰林,“刘兄,我哪里会这样做,你家公子与犬子有同窗之谊,互亲互爱还来不及,哪里会坏他仕途?” “同窗之谊个屁,互亲互爱个屁!”刘翰林蹦了起来,“你儿子厚着脸皮盗用人家文章也就算了,还跟我儿子打赌输了不认,把我儿子打得全身都是伤,我看你们顾家不但是厚颜无耻,还用心险恶,见不得别人好!我儿子要是面上留了疤,殿试时污了圣上的眼,仕途岂不毁于一旦?” 顾青书也想跳起来,指着这个死老头喊,你儿子连个举人都不是,还殿试个屁,你是脑子有坑还是异想天开,可到底理亏,他息事宁人道,“令公子的伤定会痊愈的,专治外伤的朱大夫正好在我这呢,一会让他随您回府可好?” 刘翰林可不吃这一套,“不好!我要上奏折,我要直告圣上,你顾青书态度张狂,教子无方!” 如今到底是谁态度张狂,顾青书咬牙再咬牙,憋屈得不行,就没见过刘翰林这般烦人的文官,“那刘兄意下如何?我自当配合,呵呵,配合。” “你这呵呵是什么意思?很开心咯?”刘翰林不休不饶的。 躲在屏风后的顾云墨快要笑出声了,顾青书吃瘪的样子实在太惨了,顾云松瞥了一眼顾云墨,大姐是不是太恶趣味了。 顾青书真心想哭,“刘兄啊,我哪里会开心,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还一身伤躺在那起都起不来,前路未卜……” 刘翰林喝了口茶,“这意思还怪我儿子咯?” 他要敢说一声是,刘翰林就敢一头撞死给他看的架势。 顾青书头大如斗,对方偏还不提要求,只好说,“不敢不敢。” 气氛僵持在那,苏婉柔抹着帕子就迈进了大厅,顾青书就感觉要坏事。 第65章 老娘上头有人 苏婉柔一上来没有发难,盈盈福了福身子,“刘翰林,老爷。” “你回去照顾云柏,来前厅作甚。” 顾青书打发她,苏婉柔长那么大,出嫁前父兄宠着,出嫁后夫子双全,顺风顺水惯了,骄纵之气并不加掩饰。他怕她平时同自己顶嘴也就罢了,刘翰林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苏婉柔不睬他,忆起儿子惨况她就心如刀剜,偏始作俑者还送上/门来了,她会轻易肯走才见了鬼了,“我们儿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大腿上一块肉都没了,朱大夫说怕是要留下许多疤。” “知道了,男子留疤就留疤吧,你赶紧回去照顾他。” 刘翰林冷哼一声,还嘟囔了句,“活该。” 这一句无异于是点了炮仗,苏婉柔对着刘翰林道,“刘翰林,您也是读书识字之人,怎么没有一点怜悯心,我儿即便天大的错,如今已经伤成这样,病成这样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难道你家公子就没有一点错吗,一个读书之人与人打赌像什么话?” 刘翰林不怒反笑了,“哟,顾夫人的意思是,打赌是我儿子的不是,被打是我儿子的不是?” 顾青书恨不得捂上她的嘴,苏婉柔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什么,火上浇油道,“双方小儿都有错,也都有损伤,不如就此作罢。我们双方都不要将此事往外说,毕竟孩子们都还小,未来的路还长。汤药费什么的,刘翰林自然不必多虑,我会遣人送到府上。哦,我记得刘翰林的族兄正好是我父亲的下属吧,听闻极是能干之人。”威逼利诱一同上了,待她说完,四下死静。 刘翰林站起身来,霍地挥开茶盏,“好,好你个顾青书,好个顾夫人,你们欺人太甚!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为的这蝇头小利,为的权势官位!” 说罢,跟个火箭筒似得就一头朝着房柱子撞去,嘴里还嚷着,“我刘博然撞死在顾家,权为我儿讨回公道了!苍天你睁眼看看!” “使不得!” 要是刘翰林今日撞死在他家,参他的唾沫星子能把他淹了,顾青书以身去挡。直接被撞得一个趔趄,双手拉扯着挣扎作势的刘翰林,“刘兄,千万使不得啊。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还同一个无知妇孺计较,她是个脑子糊涂的。” 顾青书将刘翰林制住了,刘家人也是一个劲的在旁劝,刘翰林才顺势下了坡,不再寻死觅活的。 苏婉柔一听还要闹,“我哪里说错了?要什么,我们顾家都给得起,你给不起的,我父亲给得起!” 顾青书平日对她千般疼爱,如今恨不得生撕了她,这样不分轻重,他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他大步上前,盛怒之下一巴掌扇了下去,啪的一声苏婉柔捂住脸,一脸不敢置信。 “老爷你打我?” 顾青书瞪大了虎目,“你给我滚下去,有什么事,我们晚些说。” 苏婉柔感觉丢了人,再也待不下去,羞愤哭走。 刘翰林这才发话,“顾将军,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你哪里讲理了?顾青书很想问一句。 “我们刘家虽没你们顾家,苏尚书富贵,汤药费我刘博然还是出的起的。官位么,我自然是没顾家苏家那样有本事能摇摆圣心的喽。你儿子我不管他是病了还是残了,三日之内必须到我刘家道歉。否则……” 这番话说的也够让顾青书胆颤,什么摇摆圣心,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他们多少权势滔天,这也是他最怕人议论的一点。 “是是是,自当亲自上/门道歉。” 刘翰林冲着带来的人挥挥手,“走了。” 一群人大摇大摆地从顾府正门出,过往的人不免打听内幕,一时间又是沸沸扬扬。 刘翰林摸着下巴,他今儿这样一闹,不知瑜王殿下可还满意。 第66章 尝尝炼狱滋味 近日,瑜王对顾家册子特别上心,就今日来说,他就对着一页纸整整发呆了一炷香的时间,指尖还摩挲着其中一句话。 暗卫十九是个胆大的,以余光偷偷瞥了眼,上面写着——“顾云墨回说,‘嗯’。”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嗯”字其中有什么玄妙?自己怎么一点都参悟不出来。 又见瑜王垂首,正涂黑了一行字,随即满意地点点头,接着淡淡一个眼风向他扫了过来。 暗卫慌张地收回目光,瑜王武功深不可测,一有风吹草动极是警觉,又怎会没发现他的偷看,暗卫顿觉汗颜,再也不敢抬起头。 瑜王一心放在手中的册子上,重重划掉了“还有太子殿下了”,顾云墨那日与顾云松的对话就只剩下,“那恐怕世间配得上大姐容貌的男子,也只有瑜王殿下”,顾云墨回说‘嗯’。”果然这样一改,整段话看上就顺眼了许多。 顾云松此人资质虽不上乘,却胜在隐忍圆滑,如果一直老老实实忠于顾云墨,倒也是颗好棋子。瑜王心中暗忖。改日让鹤归先生多夸赞他两句,权当他识时务的奖励了。 其他人乌七八糟的记录,他草草看了一眼,就扔到一旁,自有暗卫拿去焚毁。 只顾云墨的话,他都折了角留存,瑜王也不晓得他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就留意起,那个叫顾云墨的一言一行,也愿意暗地里出手替她摆平杂碎。顾云柏的事情里自然有他的手笔,乃至于挽风都是他安排的,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过多的巧合不过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罢了。 对于不相干的人瑜王向来不会心慈手软。挽风是步暗棋,顾云柏就此罢手最好,若是一有异动,他会让顾云柏尝尝炼狱的滋味。 世人只识他谪仙外貌,却不知他有颗佞邪的心。 而他对顾云墨到底是怎么了。 瑜王阖上册子,眼底的迷茫逐渐散去。 “挽风那有什么消息。” 暗卫应声,“挽风回报,一切如常。” 顾云柏安生了几日,疯病也撒了几回,必须好多个人一同架着他才制得住,又怕伤着他,每次都是闹得顾府人仰马翻的。顾云墨与顾云松自然不去触这个霉头。顾云雪与他一母同胞,面上不好太过寡情,几次端了补药过去。可奇怪的是,顾云柏一见女人就激动发狂,怕是郭子仪的打骂疯态给他留下了阴影。苏婉柔母女只能远远心疼,任由那些粗壮的汉子摆弄顾云柏。 对于顾府而言的滔天祸事,放眼隆国,也不过是人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更勿论是朝堂之上了。 顾青书携子上/门请罪,刘翰林作出一副大度模样生受了,一并补药珍贵砚台也收入库中。道歉后第二日,朝中便有几个文官参了顾青书一本,那几个大臣都是刘翰林的知己好友,此手笔是从何而来不言而喻。 皇帝当着众臣的面数落了顾青书一番,又顺便推广了下自己的育儿经,才心满意足地退了朝。 刘翰林对此的回应是,又不是我参你的。我的好友们参你,管我什么事。 气得顾青书差点没砸了书房。 也是顾家运数未尽,没过几日,顾家丢人的事被隆国另一桩消息盖过了。 第67章 极品的味道 隆国二十三年,国家上下一派海晏河清的盛况,番邦使节来朝面圣并不稀奇,疆土最北的“安达”终于千山万水来到了隆国京都朝贡。 可皇帝不是很高兴,这安达部落向来民风彪悍,又骁勇善战,当年攻打下来令得他们俯首称臣,也是死伤了不少强将精兵。一小小的番邦听话也便罢了,近两年也不安分起来。他们地处隆国最北,燕国最南,恰好在两国之间,若是投靠燕国,对日益鼎盛的燕国来说是如虎添翼。更何况安达位置险要,等于隆国的咽喉,如果与别国联手,边疆危矣。 皇帝又窝火又烦恼,打还是不打成了个大难题。 这两年,隆国国内平定,他日渐衰老,磋磨没了当年的杀伐果决,总想着好歹混个明君头衔当当,好过屠戮沙场,民不聊生的好。可安达人愈发狂妄,隐有蓄势待发之势。 城门大开,前来的民众将街道两边挤得满满的,城内守兵手持长矛有序横立,阻挡热情的观看群众。 不知谁喊了声,“使节们来了。” 队伍最前头是十多名着装各异的番邦汉子,他们威风凛凛地坐在马匹上,皆是袒露出精壮的双臂以及胸口上方的风光。他们显得极为自信,个个昂高了头,仿佛是这片土地的主宰。后头小卒若干小跑在后,最后面是华盖锦绣的双驾马车,里头定是坐着尊贵的人物。 为首的安达男人年纪不过二十三四,英武挺拔的面孔上流露出了不耐之意,“怎么就这些人来,看不起我们安达吗?” 旁边略为俊秀,但也一看是异族人的青年劝道,“五哥,稍安勿躁,皇帝哪有在城门外迎接使臣的。”他一双碧色的眼,分外特别,似是珍贵的祖母绿嵌在眸中。 被称为五哥的男子哼了声,勒马走到最后,对马车内的人道,“八妹,已到了隆国了,你今晚上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里面传出女子的娇嗔,“这一个月都没好好沐浴,真是讨厌死了!” 队伍直奔皇宫,众臣以官位列成两排,直达宫城大殿,早已静待半个多时辰了。日头早斜在西边,秋风一吹冷得不得了,看着安达人露胸口露手臂的,朝臣们觉得更冷了。 皇帝肃着一张脸,极是威严地坐在龙椅上。 “安达五王子、九王子、八公主觐见。并向隆国献上南海珍珠一斛……”均是些小玩意,皇帝随便听听,转身回赠的只会更丰厚。 安达王室微躬身,算是行礼了。 皇帝内心不爽,一个战败番邦还给我摆起谱来,这么草草行礼,是不给面子?他不好就势发作,“多日奔波想必几位也是辛苦,晚宴已经备下,安达来使请尽情玩乐。” 五王子无聊地撇嘴,九王子学着隆国规矩,一拱手道,“多谢陛下。”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一旁一直带着红色面纱的八公主突然扬起头,改良的红色裙装看上去极是耀眼,似是火种一般跳跃在所有人的眼眸中,她突然出声道,“皇帝陛下,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我们旅途太累了,晚上只需要好好休憩!其他的都不需要!” 朝臣都是人精,即便很想讶异的倒抽口冷气,但端看皇帝几变的脸,瞬间安静的都跟木头人一样。 八公主极是满意在场反应,随即她眼眸一转,一眼见得了立在皇帝身旁的俊美男子,这一看就挪不开眼了。她从未见过这样一肌一容不似凡人的男人,直把她心魂都勾走了。安达人民风开放,八公主更是翘楚,小小年纪已有不少男伴。 八公主目光如火般热情,被注视的瑜王眉头微动,有种遇到极品的直觉。 第68章 打脸狂魔 浩荡天威被藐视了干净,偏安达公主还一瞬不瞬地盯住瑜王。 瑜王的美,不止是俊逸的一张脸,而是一身孤高出尘的气质,仿佛世间任何都撼动不了他的心,即便千军万马在前也同样淡定风流。 八公主此次前来,未必没有择夫的意图,如今她的意中人已经定下,眼中有着势在必得。 九王子圆场道,“尊敬的皇帝陛下,多谢您的盛情款待,能否让我们先歇息一夜,明日再与陛下您一同痛饮。” 皇帝火气稍缓,“如此也好。“ 五王子并不领情道,“皇帝陛下,我们此番前来还有一页天书要呈上。” 天书? “呈上来吧。” 薄薄的一页纸拿到皇帝手上的时候,他粗直的眉毛几乎拧巴到了一块,上边画得什么鬼画符,统统跟蚯蚓字似的。“这是哪国的文字,朕未曾见过。” 五王子没安好心地笑了笑,“哦,这是从安达南边得到的,我们族里未有人认识,我本想泱泱隆国必有能人异士可解了我们的疑惑,没想到……”如此不济,他只差没说出这句话来了。 安达南边岂不就是燕国,五王子言语中无不暗示隆国的意味。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皇帝刚要雷霆发作,就见朝臣中一人站了出来。 此人正是“耿直”的刘翰林,“吾皇每日勤政,自然不会知晓这些犄角旮旯的文字!不必天下搜罗,臣敢拿所有肱骨大臣的脑袋保证,就在场各位同僚就能解了这上头写的什么!” 众朝臣心中大骂,你不怕掉脑袋,他们还家有老小呢。 皇帝万幸几次都没砍了他,往日看着愣头青,今天顺眼得很。 五王子蔑视道,“那就让本王子见识下隆国人的渊博学识。” 皇帝将“天书”传给了内侍,纸片在朝臣中一一交接,可并没有预想中的反转出现。五王子笑得愈发张狂,连八公主也是傲然冷笑,唯有九王子颇为无奈地叹气。整个宫殿的气氛颇为凝重,皇帝的老脸阴沉下来。 直到那张纸重新交还到内侍手中,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瑜王请命道,“父皇,不如让儿臣一看。” 瑜王一看上头文字,不由了然一笑,“父王,上头根本不是什么‘天书’,不过是一小番邦的文字所作的打油诗罢了。” 皇帝一听,乐了,“哦?不如译给诸位一看。安达的王子看上去很想知道的样子嘛。” 五王子一听,就知道瑜王不是蒙的,他不是当真不知上头写的内容,只是借此机会给隆国个下马威罢了。反正眼下形式,谅隆国不会轻易开战。 台阶末端已设长案,瑜王左右手各持一支细头貂毫,砚台中浸透墨汁,提笔顿腕同时在纸上落字,左手书写的是汉文,右手落下的是藏文。朝臣们不禁赞叹这手绝技,没个十年苦功,根本练不出这样好的字,更罔论左右并书。 瑜王气定神闲地收笔,尔后交由内侍转呈皇上。他擦了擦干干净净的手,孑然儒雅,端的是一身风流,“父皇,安达尚有人只识藏文,儿臣唯恐五王子并不识得汉字,便多译了份藏文。”他只是淡淡笑着,却令安达众人有种被狠狠打脸的痛觉。 想来也是,一个小小番邦来朝贡,隆国伸手摸摸头说乖,然后再打包金银珠宝送走不就完事了,偏偏安达人喜欢作死。那好,就让他们看看瑜王如何打得他们颜面尽失。 五王子拿着两张纸,像是捧了块烫手山芋,难受得直伸脖子,仿佛如鲠在喉,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的。 八公主凑上去一看,内心对瑜王更喜欢了一分,心中有了想法,“皇帝陛下,隆国男子果然人接辈出呢,只是不知道女儿们又如何?” 皇上高兴了,一副放马过来的自豪,“你道如何?” 八公主急于向心上人展露长处,“不如比一比马术,皇帝陛下,您看如何?” “准。” 第69章 作死的搅屎棍 比起异常耀眼的瑜王,太子尉迟洌就显得沉默了许多。 皇帝宣布退朝,随即揽住高出自己半个头的瑜王,内心无比自豪,“天泽,今日多亏有你,要是都跟那些废物似的,朕的脸可被丢到安达去了。” 太子在十步不远处,把字字都听得清楚,他不是不难过的,只不过技不如人,他又是心性纯善之人,更多的反倒是愧疚。 瑜王不居功,“术业有专攻。朝臣们忙于民生民计,替父皇分忧的时候,儿子正四处游玩,习得杂,才恰好解了今日困局。哪里称得上什么多亏这种字眼。” 瑜王自小最得皇帝喜爱,也是最早受封的亲王,封地在最为富庶的江南。可以说,除了没有储君的地位,太子的一切他都拥有,甚至拥有的更好、更多。他与太子之间不亲近,也不算疏远。太子时常倍感失落,瑜王只能权当不知,毕竟占了上风的人出言安慰,总显得虚伪。 瑜王的地位,在朝臣心中水涨船高,不是没有人内心异动的,比起温柔良善的东宫太子,似乎才华卓然的瑜王,更适合做隆国主宰。何况瑜王的母妃是当今皇贵妃,太子生母早亡,他是养在皇后跟前的,最后鹿死谁手,为未可知。 且不说旁人想法,当务之急是三日后的女子马术比试,隆国虽重文轻武,可也有不少武将千金马术极佳,首当其冲的就是马芙蓉,马家曾在西北驻守多年,她的骑术自然不在话下,另有刘翰林的女儿据闻也是性格肖其父,甚是彪悍。 几乎所有会武或是武将女儿都得了帖子,顾家也不例外。 那个三拳打不出一句话的顾云蓝的生母——胡姨娘曾经也是个马术精进的,可她女儿却半点没学着,如今临时抱佛脚已经来不及。 顾云雪全心全意就把心思放在制骑马装上了,下定决心要做全场最闪亮的千金。泥里打滚,还真以为贵人看得上,她兀自盘算着。顾云彤待嫁李子安,自然不会再出席这种场合。 少了跟班的顾云雪,自我感觉更为高冷了。 而顾云墨在做什么? 秋风起秋蟹肥的,她一日三顿的吃螃蟹,早饭蟹黄粥,中午蒸螃蟹,晚上蟹黄豆腐,几乎顿顿不落,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到了马术会的前一夜,秀荷三催四促下,才将骑马服改了合身。 几乎是天不亮,众家千金就被拽起来梳妆打扮了,顾云墨朦胧着睡眼,任由秀荷给自己束发,再往马车一塞,她眼一眯,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不知其他人是什么时候走出马车,她几乎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马术场设在木兰围场内,原本密布的树丛砍伐掉一大片,为保周全还拦了重重栅栏,比试场地约莫现代的球场两倍大,四周临时搭建了看客高台,看台外同样有重兵把守,以防野兽冲撞。 四周风景怡人,绿意盎然,即便是深秋,也依旧生机勃勃。 马术尚未比起来,有戏已经开锣了。 只见一女子身着艳红骑马装,细腕上佩戴着铃铛,发辫编成了许多股,一看就是异族人,她手里拿着马鞭,用力甩在一蓝衣女孩身上,对方立刻就皮开肉绽的。 顾云墨定睛一看,被打的是顾云蓝,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不正是顾云雪。 顾家姊妹又整什么幺蛾子? 顾云墨完全不想管,谁知道那个搅事精喊了一声—— “大姐!” 第70章 找死拦不住 站着中枪的感受,顾云墨体会到了。 异族女子瞪了过来,鞭子一指,“你是她们的姐姐?你,过来。” 论使鞭子的美感,没人能和瑜王比,顾云墨看都懒得看。然而听得下一句令得她顿下脚步,回身走了过去。 那气焰嚣张的女子说,“隆国人就这点胆气?笑煞人也。” 走近跟前,马芙蓉在一群少女中先冲她挥起手。 顾云墨朝她淡淡一笑,目光锁定在异族少女身上。 她说,“我是安达的八公主,你见了我怎么不下跪?” 顾云墨弯下了腰,权作行礼,中规中矩却……十分敷衍,“见过安达八公主。” 八公主纳塔打量眼前的隆国少女,着合身的赤墨双色骑马装,主要以墨黑为主,仅衣襟袖口镶边为赤红,更映衬出顾云墨如雪肌肤,一双杏眸冷冷地注视着她,似是内藏千年冰雪难以融化。 纳塔的美貌如火,十四岁就被安达人所悉知,眼前的隆国少女却似乎比自己更适合红色,仿佛仅那不多的红,就能顺势燎原。 “我是问你为什么不下跪!” “当日,安达王子与公主见了吾皇,也未曾行跪礼,我以为安达的礼数就是如此,我今日见了公主,为了尊重安达习俗,自然只弯个腰就好了。” 马芙蓉鼓掌叫好,刘翰林之女刘芷也跟她爹一般胆子颇大,差点把双手都拍红了。 纳塔暴怒,一鞭子往顾云墨身上招呼,马芙蓉上前想要拦…… 只眨眼间,顾云墨就牢牢地抓住了那根鞭子,纳塔打不下去也抽不出来,窘得发狂,她狠命接力往后拉扯,“你个刁民,放开手。” 顾云墨见差不多了,手一松,“好啊。” 纳塔用力过猛,整个人重心往后倒,摔倒在地,好不狼狈。 马芙蓉趁乱靠近过来,与顾云墨一番耳语,“顾云雪真是个皮厚铁打的,刚才踩了纳塔的汗巾,硬说是顾云蓝踩的,你也知道你们家顾云蓝就是个软柿子,不敢吭气就被按着打啊。” 得了缘由,顾云墨扫了一眼原先还哭得惨兮兮的顾云雪,早躲到人群中,佯装和此事没关系的模样。顾云蓝傻呆呆地还一身伤的跪着,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纳塔本还想闹,忽然毫无预兆地收起了火,换上一张翘首以盼的少女怀春脸。 众人纵目一望,一行车辇浩浩荡荡地往赛马场而来,皇帝从圣驾上下来,与王孙贵族,并朝臣们一一落座。皇帝左手边依次坐着瑜王、太子,右边坐着安达的五王子与九王子。 皇上兴致颇高的穿了骑马装束,做工精致考究,自由一番威仪,“看来孩子们都到齐了。纳塔公主要怎么比?” 纳塔公主傲道,“我们安达儿女从小马背上长大,我不好太欺负她们。我看这样吧皇帝陛下,我与我带来的人三人成一组,隆国这边也三人。” 这样颇为公平,“朕准了。” “对手应该可以让纳塔自己选吧?毕竟隆国女子应个个不弱于安达。” 扣个高帽子让皇帝无法反驳,一想也是小事,“准。” 纳塔特别得意地手指一点,她清楚方才谁在那拍掌鼓劲,“就你,你,还有你。” 被点到名的马芙蓉与刘芷磨拳擦掌,顾云墨并不意外会被选中。 皇帝有点担心,这马家和刘家两朵出了名的霸王花自是强悍,可顾云墨看上去娇滴滴的…… 瑜王凤眸中划过一丝好笑,纳塔恐怕今天要踢了铁板了。 顾云墨也微微一笑,纳塔,你要找死我也拦不住。 第71章 不发威当病猫 纳塔宣布规则,“很简单,我们两队将球击入球门内,一个时辰内哪队进的球多,就算赢。” 场内是单球门,且球门极小,不过一尺大小,跟偌大的赛马场上一比,射入球门的难度就跟百步穿杨几近无差。 纳塔胸有成竹,她知道隆国人每年春季也会举办类似赛马会,但是他们安达人几乎日日骑在马背上,跟他们比马术,就好比大人欺负孩子。 六人皆选好了马匹,穿戴好护具,手执击杆,个个利落上马。隆国头系黄色布条,而安达则是红色。 顾云墨轻抚马脖,并倾身在马耳旁轻声安抚,纳塔不屑冷哼,“上场见真章,做这些多余的做什么。” 顾云墨冷冷暼她,拍了拍马鬃,直起身来。 内侍喊了声开始,击球赛就如火如荼的展开了,顿时赛马场上号角阵阵催人急,彩旗飘飘非常张扬。 女子骑马不如男子英武,却多了一分翩然的美丽。安达这边自不必说,御马之术高超,说走就走,说跑就跑,一个动作一个指令极为简洁。 马芙蓉性格激进,一上场就带球往球门冲,跨下的马也跑得急喘,左突右闪一个返身就把球击给了接力的刘芷,刘芷会意,狠夹马肚干脆利落挥杆进球。 首个进球是隆国的,现场顿时沸腾了,皇帝得意地拂须大笑,再度觉得没砍了刘翰林真是太好了。 前半个时辰双方都很拼搏,安达这边见隆国势如破竹,再不敢轻慢,连纳塔也不再轻敌。场上比分已是十二比十,隆国竟还领先两个球。顾云墨表现并不抢眼,大多是辅助传球,马跑得从容不迫,直叫紧盯着她的纳塔咬牙切齿,她们前半场其实是输在顾云墨身上。 纳塔以为刘芷、马芙蓉可以轻松对付,就故意伙同两人夹击顾云墨,想要她难堪。不料,隆国女子真的一点不弱,一个接着一个球的进。 中场休息的时候,纳塔改变了策略,一对一紧迫盯人,尤其是进球最多的马芙蓉,必要时候其他两个安达人一同给她使绊子。 刘翰林一个劲的给刘芷鼓劲,“女儿啊,不要手软,赢得他们哭爹叫娘。” 哭爹叫娘? 马芙蓉传说中的将军爹也不是一般人,“芙蓉,你做得不错,有你爹的风采!不过啊你爹我不喜欢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直接砍了敌人的头才爽!” 砍头才爽? 相比下来,顾青书含蓄了许多,“你这样很好,不争先也不落后。要继续努力。” 旁边听的众人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 下半场一开始,气氛就不一样了,一对一谁都占不了先机,看台上同样感受到异样的紧张,议论声也变小了。 球在顾云墨这里,她一夹马肚,胯下坐骑速度骤增。 纳塔以为她要突破,勒马横在她面前,旁边一直盯着马芙蓉的安达人也来接应。 谁知顾云墨闪也不闪,一个侧传将球传给了没人防守的马芙蓉,马芙蓉反应迅疾,小小的马球如同弹丸,精准地直入球门。 隆国再得一分,看台上爆出巨大的喝彩声。 纳塔向安达部下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随后比赛继续。 眼见马芙蓉再度首当其冲,纳塔与其他两个安达人一同掉头围了上去,马芙蓉被团团围在里边,进退两难。 然后围堵的三人快速散开,莫名的令人措手不及。 然而,马芙蓉的马忽然像是忽然疯了一样,没头没脑地到处乱冲,抬高了橛子,狠命要把她摔下马背。 这速度堕马,不死也是半条命。更何况当下马疯性大发,把人踏死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 马将军已从看台上窜了下来,一副急红眼要杀人的凶神恶煞。 这时,一道黑影极速向着马芙蓉冲了过去,待旁人看清时,那人只以一腿为重心,大半个身子都侧骑在马一侧,那姿势看上去极其惊险,一不小心就会堕下! 众人的心都被狠狠揪住,千钧一发下,她伸长双臂接住了快要落地的马芙蓉。 危机一除,骑士慢下骑速,捞起马芙蓉重新坐回马鞍上,众人定睛一看,救人的正是顾云墨! 第72章 见识她的厉害 方才岌岌可危之际,顾云墨先将马芙蓉拦腰托起,虽缓冲了大部分力道,可她双脚仍是着了地,在巨大的冲击下,被抬出去的时候,马裤上已是大片血污。 马将军看了心疼不已,“什么玩意,老子的女儿不比了!”他是急昏了头,在皇帝面前也敢自称老子。皇帝知他爱女心切,假装没听到。 马芙蓉脸色惨白如纸,强硬道,“我要比!她们使诈!” “我们安达怎么会使诈,可别胡说!”五王子澄清,“你说我们安达使诈,拿出证据来!” 马芙蓉没力气再争,痛觉蔓延全身,“圣上,臣女的马原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惊了?肯定里面有人搞鬼,圣上定要为臣女做主。” 皇帝安抚道,“朕自然会派人调查。这马球赛不如就此结束罢。” 纳塔趁混乱进了一球,如今是十一比十三,她上前道,“皇帝陛下,马球比赛伤了这是多正常的事,我们安达人都因此受过伤,就为了一个人就不比了,这样不好吧?” 皇帝窝火,“各位卿家,谁家女儿能来补上这个缺?” 马芙蓉伤成那样,即便是想出风头,也得有命享,众朝臣带着自家女儿踟蹰不前。 一直不吭声的顾云墨仍高坐在马上,朗声道,“陛下,臣女以为不必再补上缺了,我与刘芷两人就能应付!” 二对三? 方才顾云墨露的一手,足见她骑术精湛,可少一人竞技,未免太过狂妄。皇帝的面上也露出不认同。 刘翰林得了瑜王眼色,及时走了出来,“皇上,隆国自当有这个实力!请皇上放心!臣敢拿项上人头担保,隆国女儿是最好的!” 你还要不要脸,动不动就是拿人头保证,都保证多少回了。众朝臣吐槽。 这脑袋都押上了,皇帝一闭眼,“准了。” 顾云墨从开始就懒懒散散的,如今杏眸里却凝起认真之色,她系紧头上黄色丝带,随即球杆对住纳塔一指,盛气凌人道,“让你见识下,我们隆国人的骑术!” 纳塔一愣,她堂堂公主竟轻易地就被一隆国女人吓住了。她自然不甘,向着顾云墨处前进几步,悄声道,“那个摔伤的是叫马芙蓉吧?是不是你的好朋友?想不想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只是给她的马闻了一种异香,马一闻到啊,就会发狂……这根本就查不出来。就算查出来了,本公主也能说,不、是、故、意、的。” “废、话、少、说!”顾云墨低下头,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号角一响,顾云墨纵马带球,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人与马几乎节奏相同,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扫方才的懒散。 这才叫在场的人明白,顾云墨之前都当玩似得,把出风头的机会都给了旁人,如今,她拿出真本事来了! 安达三人根本来不及拦截,顾云墨百米开外直接抡棍射门。看客们抽起凉气,大好机会莫要胡来,稳稳当当进球不是更好,为什么非要逞强在那么远的距离射门,要知道那球门不过才一尺大小! 顾云墨你是有多鲁莽,看客们顿足喊着可惜!连皇上与太子也为顾云墨这一举动,正惋惜扼腕。 唯有瑜王仍是一脸淡定,薄唇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云墨,就让他们见识下你的厉害! 球飞速冲着球门灌入,下一秒,球门旁的内侍扬起黄色的旗帜,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隆国……隆国进一球!顾云墨进一球!” 众人沸腾了,顾云墨并不是盲目狂妄,而是自信至厮。 安达人震惊了,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眼力,以及精准的射门! 顾云墨微抬下巴,挑衅地扫了一眼安达三人,语气里尽是冷傲—— “让我们再来一球!” 第73章 就比你了不起 皇上一高兴,还命人擂起了战鼓,咚咚咚分外振奋人心。 马球赛仍在继续,剑拔弩张的气氛半点没有缓解。纳塔几乎听到了胸腔内如雷的心跳声,她向来自信骑术,却未曾想在隆国吃了瘪,又是马芙蓉,又是顾云墨,她既然可以弄下场一个马芙蓉,当然也可以有办法弄残另一个顾云墨。 既然不能故技重施,那就受着她的后招。 刘芷显然有些疲累,高强度又紧张的比赛,令得她不复上半场那样活络,她得了球,几乎都是转传给了顾云墨。 顾云墨并不让她失望,纵马驰骋,英姿勃发令人不由眼前一亮。顾云墨在前,纳塔追逐在后,她扬起球杆像是要击打顾云墨手中的马球,实则却是冲着她的头用力砸去。 刘芷眼见一幕,大喊云墨小心。 顾云墨向后弯腰,后脑勺几乎贴住马背,姿势优美地躲过了这一击,利落直起身。就在纳塔眼皮子底下,照样画葫芦的又一记百步射门,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极是气势如虹。 又是一阵震天的叫好声、擂鼓声、马嘶声。 连看台上的五王子也有点坐不住了,脸色阴沉如墨。 九王子老神在在,碧绿的瞳孔划过一丝兴趣。 纳塔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隆国人的眼睛,皇帝更是对安达人讨厌了三分。 比分差距愈大,纳塔不淡定了,离结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扳回比分谈何容易。除非,把顾云墨弄下场。 纳塔求胜心切,毫不避讳地动起手来,球杆不再是冲着球,而是直击顾云墨,另外个安达人也不客气地冲顾云墨使阴招。 球赛变得更好看了,顾云墨往来如风,在马上翻上翻下,忽左忽右,仰头俯身击球一气而成,所有花招在她眼前仿佛不值一提。 她时而如激流涌进,时而如细风纤巧,每一个动作都扣动所有人的心弦。 眼见时间快到了,纳塔直催马前行,最后一击直打向顾云墨坐下马匹,顾云墨这回没有闪避,也同样扬起球杆,咔的一声,纳塔手中球杆应声裂成了两段,从她手中掉落。 而内侍也宣布赛时结束。 纳塔不敢置信地看着顾云墨手中完好无损的球杆,在安达,马球赛上可以伤,马可以死,球杆是万不能损毁的,这是真正的失败。 她颓然地下了马。 顾云墨居高临下地坐在马上,踱步走到纳塔身边,一如既往的傲慢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打断你的球杆的,手、滑。” 纳塔抖如筛糠,全是气的,“顾云墨,你有什么了不起。” 这句话被一片叫好声淹了过去,但是顾云墨还是听到了,“我赢了你,就是比你了不起。” 皇帝龙心大悦,琢磨着该怎么赏这三家闺女了。 刘芷与顾云墨先行跟着内侍去换衣衫,走到一半的时候,顾云墨被瑜王拉到了一旁,“做什么?” 内侍见是瑜王,行礼后会眼色地领着刘芷先走了。 瑜王才一脸不高兴地拉住她的手,随即捋起袖子,即刻看到里面早已血迹斑斑,不由地皱起眉头。 手是捞起马芙蓉时候伤的,因救人时候重心放得太低,几乎触了地,她的手难免擦破皮,伤口足有半个手掌宽。 顾云墨强行压住伤口,才勉强止住血,整整半场她都带伤上阵,到后来伤口一再拉扯,内袖里便一片血渍。 她以为没有别人知道。 场上几百个人,偏只有瑜王察觉了。 第74章 都是闷骚的错 她就这么硬扛着伤,整整半个时辰,手还因击球发力,时不时的继续流血。他几乎可以想象掩在袖中那只素手,血是如何顺着腕子滴落。 瑜王说不出心中异样,嘴里却不饶人,“你这是没脑子吗?伤成这样为什么不出声?” 听他说话怎么就那么气呢,顾云墨抽回手,“又不是多大的伤,非要人尽皆知吗?” “没本事救什么旁人,管好你自己不就好了!”一边教训,一边自怀里取出细颈药瓶,“坐下。” 顾云墨还嘴,“什么叫没本事救人了,我不是救了吗?” “把自己弄伤了叫有本事?”他说着,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以药水冲干净了手掌的污垢。 顾云墨一脸怀疑,“你确定这是冲洗的,不是涂抹的?” “是涂抹的。” “……那为什么这么用?” 瑜王没好气,“本王乐意。” 药水是太医院特制药水,涂抹后生肌去疤,宫里也不过三瓶,其中一瓶就赐给了瑜王,瑜王倒好,暴殄天物用来冲洗伤口。 “别动。” 顾云墨老老实实坐端正了,任由瑜王又掏出个黑盒子,手指在盒里转个圈,接着轻柔地涂抹在她的伤处。 她不由好奇,“你都是随身带伤药吗?” 瑜王头也不抬,又不放心了抹了一层,顾云墨的手腕握在自己的大掌里,极其细腻的触感。“是啊,随身带的。” 瑜王怎么可能告诉她,是发现她受伤后,自己让内侍从长公主那里佘来了伤药,上过药的伤口没那么狰狞了,他没有立刻放开手,继续教训道,“下次不要这样逞强了,没听过一句话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顾云墨没察觉两人双手握在一起有什么不妥,“真不敢相信,谪仙会说奶不奶那么粗俗的话。” 瑜王想撬开她脑子里看看,里头到底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话哪里粗俗了! 顾云墨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不会哭。” 瑜王一想她的身世,心又软了泰半,“以后危险的事情不要做,有什么办不了的,交由本王就是了。” “你干嘛对我那么好?” 向来淡定的瑜王顿住了,别扭道,“本王只是扶助弱小。” 顾云墨当真了,“以前觉得你除了脸好看以外,没有哪里像别人说的谪仙,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又有点像了。” 瑜王后悔不迭,他哪里有这种高尚的心思,可心里真实的想法,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直觉顾云墨对他而言是道难解的谜题,总是忍不住关心她,忍不住想知道她在做什么,目光总是追随她,看到她受伤又百般不忍,似乎以她的喜乐为喜乐……今日她在马球赛上大放异彩,他既感觉与有荣焉,又觉光芒太甚,不少男人眼里都露出惊艳之色。令得他非常不舒服。 “你这几日别再吃什么螃蟹了,对伤口不好。” 她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吃螃蟹?” 他别过眼睛,自然不会说出实情,“这几日正是蟹肥的时候,我猜你肯定也吃了不少。” “知道了。” 垂眼瞧见两人的手,顾云墨的小手正落在他的大掌中,瑜王几不可见的红了耳尖。 “那我走啦?”顾云墨毫无所觉地抽回手,又看一眼仿似雕塑般的瑜王,想想一走了之好像有点无情,毕竟顾云柏的事瑜王出了不少力,非亲非故的这么帮忙,她真心道,“这么多事情,多谢你啦。” 瑜王待她走远,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王不要你的感谢! 可他……到底要什么? 第75章 一家爱打脸 夜宴如期举行,皇帝龙心大悦,端起酒杯一通举杯畅饮,可谓上下一心,欢天喜地。 刘翰林顺势提议不如摆宴三天,以迎接安达使臣的名义。 皇帝极为赞许地准了,还大大褒奖了刘翰林及其女刘芷。 刘翰林道,“皇上夸得对。” 众人大乐。 而安达王族感觉受到了屈辱,整整三天要在隆国人嘲弄的眼神下度过,刁钻难题难不倒瑜王,引以为傲的马术又比不过顾云墨,早不复初来时的张狂。一个个沉着一张脸,装作听不懂旁人说什么的样子。 九王子纳罕是唯一一个面色如常的,甚至在皇帝宣布痛饮三天时,还举杯谢了恩。 纳塔情绪最为低落,没在心上人面前大大展现一番,还被人抢尽风头。 男女宾客虽在同一大殿,却隔了屏风,她觉着多此一举,因为这样一来,自己就见不到瑜王了。 五王子纳鲁知道妹妹的心思,“皇帝陛下,我们安达并没有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请让我妹妹来此地饮酒。” 皇帝不管这种小事,就吩咐人安排多设了个位子。 纳塔如愿以偿,对瑜王炙热的眼神连老皇帝都感觉被烧到了。 皇帝心里呸了一记,她要是看上旁人也就罢了,偏是要对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下手,在他眼里,瑜王是天上的云,纳塔就是地下的泥。 对于狂蜂浪蝶的纠缠,瑜王早已司空见惯,他全然无视纳塔的目光,心事重重地喝着杯中佳酿。 皇帝瞬间想岔了,以为他是在烦恼纳塔的纠缠,立刻打定了主意,就算是看出窟窿来,也坚决不让纳塔沾指瑜王,他的天泽要与天下间最好的女子相配。 哪里猜得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儿子正在琢磨自己心底那点小情事。 纳塔不死心,首度行跪礼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与兄长几人长途跋涉到了此地,有心与隆国交好,我父王的意思是,最好结两姓通好……”她脸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倒是纳鲁颇为讶然,父亲想让他们两个王子带回个隆国贵女是真,却没有将公主留在这里的意思。纳塔主动开口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皇帝饮了酒,面上通红,“朕觉得甚好。” “纳塔愿意留在隆国,以示安达的诚意。” “不错。” 纳塔有点着急,都这样主动请求了,皇帝就是迟迟不发话。她对瑜王的爱慕之心,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为了隆国与安达的和平,皇帝不该为两人即刻下旨吗。 不怕死的斗士刘翰林正要发声,内侍宣道,“长公主到……” 尉迟琳迈入正殿,向着皇帝方向行礼,随后美目一扫,落到了顾云墨身上。她扬声道,“下午的马球赛,本宫错过甚是可惜。” 纳塔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不服气地低嚷,“不过是小技罢了,并不足奇。” 长公主厉声道,“本宫说话的时候,谁敢插嘴!” 正殿顿时鸦雀无声,曾为一国之后的尉迟琳,女王气场全开,把多数人都震慑住了。 纳塔听说过这位传奇的长公主,也当即被惊得不轻,“是我……安达八公主……”越说到后边,越是底气不足,与尉迟琳这位威势滔天的公主一比,她简直像个小丑。 尉迟琳冷笑,“安达好教养。” 这话说的,皇帝乐呵不已,皇家除了天泽,还有他亲妹子也是打脸狂魔。 纳塔咬着牙,“是纳塔僭越了。” 长公主混不理这声歉意,“方才你说不过是小技?那什么才是你眼中的大技?” 纳塔纠结半天,下定决心道,“武艺,武艺才是博大精深。” “这次你要怎么比,又要选谁?” 纳塔毫不犹豫指向正吃着果子的顾云墨,“还是她。” 顾云墨抬眼,微微一笑—— “好啊。” 打脸这种事情,一开始就好像停不下来了。 第76章 不喜欢废话 酒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众人兴致勃勃地随着帝辇行至皇家练武场,若不是宫闱之中,恐怕众人都要下起注来,一天过得实在精彩,白天马球赛,夜晚还切磋上了。 内室武场比城外兵将的专用练武场小了许多,但对女子而言,也够施展开了。中间悬了张巨大的武字,两旁整齐摆放刀枪棍棒各种兵器,地面如镜平坦,皇家武场平日没什么人来,却打扫得极是干净。 皇帝自然坐在上首,长公主列女眷首座,其余人也一一落座。 九王子纳罕再三相劝,可纳塔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比一比,想要出了白天那口恶气。 作为一个急于在瑜王面前表现的她而言, 安达输给隆国输也就输了,他们一个小部落输给大国也不稀奇。可她不甘心的是,输给顾云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隆国女。 纳塔手中的兵器令人惊骇,三尺长的鞭子上倒钩密集,可想而知,要是打在人身上,就不是疼痛那么简单了。 她耀武扬威道,“现在给我跪下认错还来得及。” 顾云墨不喜欢打嘴仗,更看不惯装的人,“废话怎么那么多。” 随后在武器架上选了把长剑,目光不着痕迹地从瑜王身上划过。大有一副“上回输了你只是差称手武器,今天你好好瞧着”的意味。 瑜王本来跟个神仙似得静立在那,得了她那小眼神,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一瞬间如冰雪初融,教人的心化作了一滩水。 纳塔差点气得跳脚,哪个混蛋说隆国姑娘温柔如水的,她看这顾云墨就牛逼彪悍得逆天。更何况她分明看到瑜王带笑的眼神都落在顾云墨身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亲昵来。 她嫉妒得快要发狂了,眼里淬毒般地死盯着顾云墨。 顾云墨举剑一指,“看在公主远道而来,我让你三招。赶紧的,我都困了,收拾了你我好回去睡觉。” 纳塔狠吸一口气,她怕自己忍不住还没开打就上前撕了顾云墨的嘴,怎么那么气死人不偿命! 皇帝的手倒扣在嘴巴鼻子上,怕忍不住大笑出声,毕竟在座安达人脸都成锅底了。向来威严的长公主挺直的唇线隐有笑意。 “你这么说待会别后悔!” 顾云墨不耐烦,长剑杵地,一脸你再不打我要走了的样子。 纳塔娇喝一声,鞭似毒舌吐信而来,顾云墨身形不动,长剑未曾出鞘,看似极其轻松地劈开了攻势,满堂的叮叮当当武器相撞声。 “顾云墨你别太狂!我让你见识见识下什么叫安达蛇鞭!” 那鞭子舞得飞快,仿似十多条小蛇在眼前乱窜,令人看不清到底指向何方。 围观的不由为顾云墨捏把汗,尤其是顾青书,他对女儿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更不知道顾云墨到底有几斤几两。 强劲的鞭子,带着几股风,将顾云墨的乌发打散。如云长发飞舞,她尚有闲散之心,“三招了。轮到我了。” 长剑一出,顺势卷上倒钩长鞭,纳塔眼睛一亮,更用力绞紧手中的鞭子,看上去就好像是鞭子制住了长剑,“兵器都在我这了,看你还怎么嚣张!” “你们安达人打架都那么多废话吗?” 顾云墨素手一动,铮亮长剑自剑鞘中拔出,而那恐怖的长鞭还卷着剑鞘抽脱不出。 纳塔赫然惊觉不妙,想要甩掉鞭子已经来不及了,顾云墨实在是太快了! 电光火石间长剑带着凌厉之势自纳塔颈子轻轻划过。 纳塔大骇,感觉快要被杀了。 谁知剑锋一转,数缕发丝自脸颊边滑落,顾云墨不杀她,可话却让她更觉得难堪—— “我们隆国人不喜欢废话,只喜欢赢。” 第77章 就问你服不服 纳塔内心的羞辱被恐惧掩盖了过去,她差点就死在顾云墨剑下!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马术武艺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并不是那种花拳绣腿,而是正正经经夏暑冬凉每日练武,是最高武师亲口称赞的奇才,撂倒几个高手对她而言不难。 可是她……败了。 不是她太弱,而是顾云墨太强。 周遭静了片刻,瑜王第一个站了起来,不疾不徐地抚掌道,“顾云墨,胜。” 纳塔听得这话,浑身都在颤抖。 刘翰林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方式就狂野了点,双臂大举,只差没跳到椅子上了,“好!好厉害!隆国文武第一!” 一群武官鄙视,还是个编修文史的翰林呢,怎么比他们这群打仗的还粗野。 皇帝不好表现得太过张扬,这时候就需要刘翰林这样的出头鸟,见安达使臣差不多气炸的时候,他见好就收道,“爱卿,仪态仪态。” 刘翰林整整官袍,“皇上说的是。微臣太高兴了失了仪态。”总算有了几分文绉绉的文官体面。 五王子纳鲁深感丢人已经不去看了,九王子纳罕伸手去扶纳塔,却被纳塔一巴掌拂开。 她扔了鞭子,死瞪着顾云墨的背影,心中挫败感、羞辱感、嫉妒愤怒统统回笼。 纳塔疯狂地冲了上去,不管不顾的像个疯子,她摸到一把匕首,高高举起就向顾云墨刺去。 离顾云墨一步之遥时,她的膝盖没由来的一阵巨痛,好像被什么利器突然打中,止不住的就要跪倒。 这时,顾云墨警觉一回头,毫不犹豫地侧身一记侧踢,纳塔直觉整个人腾空飞起。 所有人都在下处张大了嘴巴,她重重地摔到了比武台外,撞翻了一侧兵器,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却偏偏还没有晕过去。 匕首还遗留在顾云墨脚边,纳塔的小人行径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安达人更是理亏,总不能狡辩说我们偷袭你你不许躲,毕竟是隆国地盘,他们只能试探,正面交锋只有死的份。 纳塔此时恨不得自己已经昏过去了,就不用看众人看着顾云墨欣赏的目光,尤其是瑜王,她的瑜王,怎么可以用那种让人误会的眼神看着顾云墨呢。他是那样好看,又是地位超然,他匹配的应该是像她这样的公主,她能成为他的助力啊。 顾云墨慢腾腾地走过来,长剑重新插进了剑鞘里,上头还挑着鞭子,纳塔算是明白了,这女人生来就是羞辱她的。 顾云墨一字一慢地问,“你眼中的大技也输给了隆国了,现在,我就问你,你服不服?” 纳塔死死咬紧牙关。 她作为安达的公主,要是说了服,他们安达的脸面连渣都不剩了,父亲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她。想起她凶暴的父亲……她一阵战栗。 纳塔只好强道,“不过……不过是侥幸……下次再比过!” “哦?” 顾云墨粲然一笑,“我以为,败者,没有资格提要求;我以为,败者,就该老老实实说一个服字;我以为,败者,就该俯首称臣,再无别心。纳塔,你的心,可真大!” 字字铿锵有力,一语双关,在场都不是糊涂人,一听便知真正含义。 安达部落不过是一战败的番邦,隆国优待他们,赏赐给他们金银珠宝无数,赏赐给他们牲畜工具无数,可种种的扶持忍让,没有让安达心悦诚服,反倒是日益张狂。 隆国如今虽不是大陆上最强的国家,却远远强于安达,区区小番邦,是谁给了他们勇气多次试探隆国,又是谁让他们的心这么大。 是他们自己。 皇帝松弛的眼皮下那双懒洋洋的眼里,终于迸发了新的光彩。 第78章 虽远必诛 “好孩子,到本宫这里来,免得刀刀剑剑伤了你。” 长公主尉迟琳对顾云墨多了三分喜欢,就招呼她过来坐,话里竟还带了三分温柔。 众人无语,一个武力值爆表的女子谁能伤了她,也只有皇家的人最善于睁眼说瞎话。 顾云墨对于女王范的长公主,颇有点心心相惜的味道,更是没多少尊卑意识,她很自然地坐到了公主身旁。 与瑜王错身而过的时候,顾云墨轻道,“又多谢你了。” 方才纳塔偷袭,要不是瑜王暗地动手,恐怕她没那么快反应过来。 瑜王眉目不动,喝了口茶,几不可闻地道,“想想怎么谢我好了。” 挟恩图报? 顾云墨以为他只是开玩笑,轻笑一声翩然落座。 皇帝命人将纳塔扶了起来,才说道,“不过是武艺切磋罢了,隆国与安达族仍是最好的兄弟。” 安达众人称皇帝圣明,五王子纳鲁僵着一张脸,生硬得要命。 皇帝继续道,“安达王既然有意与我隆国结两姓之好,又盛意拳拳地将八公主送到隆国,那纳塔公主便安心待在隆国,朕为你选了良婿,择日完婚就是。” 纳塔表面上完好,可内里伤得不轻,顾云墨那一脚踹的她五脏六腑都在叫痛。她捂着胸口,跪不下去更站不直,只好任两个族人搀扶着,“多谢皇帝陛下……只是……纳塔……”她直勾勾地看着瑜王,“纳塔有意中人……” 皇帝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道,“我们隆国女子都是贞淑娴静的,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安达王即然将公主交予朕,朕也定不负重托,为纳塔你择一合适的人选。” 众人默不作声地觑看了眼顾云墨,贞淑娴静,只是一部分吧。 纳塔不死心,她松开扶住自己的双臂,虔诚地五体投地道,“皇帝陛下,纳塔倾慕瑜王的玉树临风,倾慕瑜王的风华绝代,纳塔只想嫁与瑜王,旁人的话,纳塔并无兴趣。” 表白不可谓不感人,男尊女卑的古代,这样坦诚吐露爱意的女子值得钦佩,可从纳塔踏入隆国的土地时,她注定就是安达王用来试探隆国底线的一颗棋子,更是从她主动说愿意留在隆国时,她已经被安达放弃了。 一个可悲的弃子,双方都不会看重。 皇帝灰黑的眼珠往纳塔身上一扫,“纳塔公主,恐怕你没有搞清楚,既然你当众说了是你父亲的意思,那你便要遵从父意。而且,从今往后,你更要知道一句话叫做君无戏言,朕既然亲口说了要为你指婚,岂有收回的道理?你所站的地方是隆国,朕的旨意就是天!” 纳塔求救地看向纳鲁,纳鲁却没有半点相帮之意。纳罕就更显得人微言轻了,碧色的眼睛低垂着,不知在沉思什么。 皇帝站起来,将安达人的所有神态收入眼底,他仿似不经意道,“朕想,纳塔嫁入隆国,安达与我国关系应是更牢固了吧。马伟雄,朕听闻南边的溪云部落前阵子在闹?” 马将军最是了解这些,“回陛下,已派军镇压,如今跟死了的蚂蚱一样,闹腾不动了。” 皇帝冷笑一声,“好啊,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问云溪部落是假,警告安达王族才是皇帝的真意。 闻言,九王子纳罕碧色瞳孔中闪过异色。 第79章 比谁都活得好 隆国沉寂了多年,终于高调表态,不是打不过你们这些个蛮子,不过是懒得动罢了,休要以为道一声兄弟,真把自己当个腕儿了。 今日能镇压个云溪部落,明日也能压制住一个安达。 众武将心情大好,近年来隆国不再扩张疆土,他们一身本领也用不上,更是对上蹿下跳的番邦们看不上眼,要知道,从前打败他们的时候,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 他们不懂什么叫忍气吞声,不服,不服来打啊,谁死谁跪下,多简单一理。 今天皇帝终于开口了,只因一个小丫头的正义直言,就算她亲爹顾青书也未必有这个胆识。这么一想,对顾云墨不免多了分另眼相看。 纳塔知道没有转圜余地,哭着被人带了下去,至于她到底会嫁给谁,是怎么样的人,没人关心。 这几日极是精彩痛快,隆国众人颇有种组团打脸的快感,瑜王出彩自不必说,连顾云墨也不弱半分,又是男俊女俏的,往那一站,真有种一对璧人的感觉。 只不过皇帝皇贵妃对瑜王极是看重,以顾云墨的身世才貌,嫁给太子他们也不稀奇,可瑜王…… 真是有难度。 皇帝又忆起了玉佩,对身边的长公主道,“她就是叶鸢的女儿了。” 长公主点头,“本宫知道。有乃母之风,当初……”她看了眼顾云墨,将剩下的话隐了去。 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目色深远,不知看向何方,“叶家的人从来都是好的……” 尉迟琳语气里带着点愤然,“可是好人不长命。” 侧耳倾听的顾云墨有些讶异,似乎长公主与叶家人有些渊源,还有点抱不平的意思。而皇帝的态度也非常诡异。 “此事……晚些再说。”皇帝转过头,宣布道,“太晚了,众爱卿散了吧。” 确实没有好戏看了,众人毕恭毕敬的告退出宫。 刘芷走前还和顾云墨打了声招呼,改日一同去探望马芙蓉。 顾云墨还在琢磨叶家的事,也知道从皇帝与长公主那里是听不到下文了,也与顾青书,并顾家姊妹出了宫。 刚行至宫门外,一内侍急匆匆拦了顾家马车,将一盒黑药盒交给了顾云墨,顾云雪一路不住地问这是谁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全数被顾云墨屏蔽在外。顾云蓝换了干净的衣服,一如既往的安静。 连顾青书也看到了那盒子药膏,不由地喊住头也不回的顾云墨,“云墨,这是谁给的?” 他自然知道定是宫里哪位贵人所赐,最冀望的人选便是太子尉迟凯了,即使他没有瑜王那样卓然,但未来储君又岂可小觑。也是对顾家而言,最稳当的选择。 “不知道。” 顾云墨的冷淡没能让顾青书熄了慈父的心,反而生出了一点歉意,“为父从来不知道,云墨既会文,又会武,且都是做的这样好。没有我与你母亲,你也做得很好。” 顾云墨没有回头,“那作为一个父亲,应该知道什么呢,我的成长,我的一切你都不曾参与,没有父母亲人,我过得并不好。” 她的声色凄清—— “可是,我要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比任何一个人都好。” 第80章 窃玉偷香采花贼 顾云墨累得不行,在宫里几度要坐下用膳,都被一个个接连不断的意外打断,回到府已是饿得叫苦。 秀荷绿芽为她摆膳,五菜一汤,又有一道蟹黄豆腐,她一股脑倒了小半拌在饭里,黄澄澄的看上去特别有食欲。 刚要大快朵颐就想起瑜王的叮嘱,顿了几秒,重新放下碗,“替我重新盛一碗。” 绿芽不解,“小姐不是最爱吃蟹黄豆腐?” “牙疼。” 牙疼吃不了豆腐? 顾云墨又重新吃起来,净挑拣了些清淡的。绿芽看得一头雾水,小姐平时口味那么重,今天改吃素了。 还是秀荷机敏,替她换衣服的时候道,“小姐是不是哪里伤了?” “人太聪明不好哦。” 秀荷一愣,“奴婢多言了。” 顾云墨梳着长发,“不过我身边缺聪明的人。” 秀荷按捺住喜悦,福身道是。 临睡前,又细细地抹了层药膏,绿芽吹熄灯烛,抱被去了外间。 顾云墨本也睡下了,忽听得极轻的脚步声。她警觉地睁开眼,呼吸依旧如常平静。 人,越走越近。 来人手一探,床幔就被掀开。 那人似是在观察她,确定她睡沉了,才极小心地靠近,甚至放心大胆地坐在了床沿。 顾云墨毫无征兆地睁开眼,枕下迅速抽出匕首,“你是谁?” 房内漆黑一片,那人蒙着面,一脚踩在脚踏处,另一腿则架在床沿,一身合身的紫衫,煞是慵懒潇洒,更是如入无人之境般自在,“……你这么没有晕?” 那得多亏了多事的瑜王,送来了不少香料,其中一种就是防迷香的,“是我问你。” 来人声音低低的,带着磁性,“大半夜探香闺,自然是窃玉偷香的采花贼了。” “怕你没命回了。安达九王子纳罕。” 纳罕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是不是傻?”顾云墨不大喜欢在床上和人交流,“你那双绿眼睛,猪才不知道你是谁。” 纳罕阴测测道,“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你有这个本事再说。”顾云墨冷冷地瞥他一眼,“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有点恶心难受?” 纳罕仔细那么一咂摸,好像是有点这种感受。 顾云墨一脚把他踹下床,“我撒了把夹竹桃,你中毒不稀奇。” 如绿湖般的眼眸一闪,“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谁知道你会来了,我是防别人的。”顾云墨懒得和他废话,“你要来杀我?为了什么?” 要是她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不就是他们安达人,今日皇帝态度坚决,虽不至于为了她一个朝臣之女大肆进攻安达,可也能让他们没好果子吃。“是要让安达受创?” 纳罕不再惊奇眼前这个聪明的女人,“对。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说话有种勾魂的魔力,配着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碧色眼眸,“我有点舍不得杀你了,你知道吗?” “可我未必舍不得杀你。” 言落,匕首就飞掷了过去,纳罕一闪身避过。浑身无力却仍有余力逃脱,翻身跃出窗,他说,“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你的。” 狂妄至极。 顾云墨懒得追,瑜王说得对,泼墨院真该加强防范了。 瑜王次日接到密报,冷着脸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有人摸进去你们不秒了他?” “可是……” “没有可是,暗卫十一到十八,若有谁再摸进泼墨院,格杀勿论。你们看我做什么?”凤眸中隐有厉色,“难道你们没脑子连本王也要杀?” 众暗卫默,您就不能不要摸进人家闺阁吗! 暗卫回禀了一件奇怪的事,“主子,那个纳罕很邪乎,那双眼睛……像是会摄魂术。” 第81章 给我做场好戏 “摄魂术?是那种控制人的邪术?” “是的主子,所以我们才……” 瑜王风仪堂堂,眼神却是凝霜凌雪,“本王吩咐你们保护顾云墨,你们就是这么保护的。嗯?” “是属下的疏忽!” 瑜王手持茶杯,“疏忽?还是……本王母妃与你们说了什么?” 暗卫被瑜王的料事如神吓了一跳,却不敢说出实情,“属下……” “说!”茶杯应声碎成了齑粉,瑜王显然动了真怒。 ”皇贵妃确有问询主子的事……“ 暗卫誓死效忠瑜王,自然就卖了其生母一个薄面。皇贵妃安梧桐不止瑜王一个儿子,膝下还有十四皇子尉迟清,十四年纪尚幼,今年不过五岁,正是最为可爱的时候,又是皇帝幺儿,极受宠爱。 可再受宠,也远远比不上瑜王。 瑜王的一切衣食,几乎经了皇贵妃的手,才允许往王府里头送,可见皇贵妃对这个儿子的重视程度。 连带瑜王的行踪,皇贵妃也以关心儿子为由,时常详细询问。 他们自然不想得罪皇贵妃,瑜王平时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他们意料之外的是,顾云墨在瑜王心中的地位,已经能把瑜王触怒到这等地步。 “胡老三,你该给我个说法吧?” 胡老三是暗卫的首领,脸上的长疤还是十多年前保护瑜王时候弄的,可他不敢倚老卖老,除了世代效忠的誓言,他对瑜王更是心悦诚服。 更何况,他是暗卫中资历最老了,从小看着瑜王长大,情分更不一般。 可主子却破天荒地喊了他的全名。这意味着什么,瑜王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到底担心顾云墨,还是不想皇贵妃了解行踪? 他一时吃不准,仍是直挺挺地跪下,“皇贵妃问了好几回,属下不敢不说。” 瑜王站了起来,“告诉本王,你的主子是谁?” “自然是殿下。” “恐怕是时间太久了吧。”瑜王的眼神极是冰冷,“久到暗卫已经忘了职责是保护本王一人。” “属下不敢。” “不敢?本王觉着你没们什么不敢的。”瑜王俯下身,挑起了胡老三的下颔,让他看清仙人瞳孔中的暴戾,“不管你们过去怎么想的,从今往后记住了,暗卫只有本王能驱使,旁人、即便是本王的母妃,父皇,你们也同样不许将本王的事泄露出一个字。你们,听清楚了吗?” 胡老三不由战栗,大声道,“属下清楚!” 瑜王强大,强的不止是权势滔天,更强在他深不可测的武力上。 “很好。”瑜王松开手,动作无一不优雅,“安达人住在哪个宫?” “陛下将他们安置在惜风宫。” 凤眸中蒙上了淡淡的冷厉,“他们让本王不高兴,本王自然也不能让他们太松快,胡老三带他们下去领罚,接着……给本王做场好戏吧。” 胡老三一喜,殿下还肯派活给他们做,就是气消了大半了。“是,主子。” 他出了大厅,大掌一挥,二十多名暗卫毫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胡老三说,“给安达人点教训,敢在瑜王的人头上撒野,找死呢不是。” “是。” 黑衣暗卫迅速消失,他们个个本领强大,即便是深宫内院也进出自如,寻常高手根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恐怕安达人这回有苦头吃了。 第82章 憋死的醋坛子 瑜王总感觉心里有把火在烧,烧得他坐立不安,烧得他有股冲动,即刻就冲到顾府,质问为什么他一再提醒,她仍是不放心上,使得阿猫阿狗都能往她泼墨院去。 甚至还让那个龌龊的安达人,坐在……坐在她的床沿。 连他都只坐过那张美人榻,还差点被她剁成两半。 平日里对他下手那么狠辣,怎么没把那个狂妄无知的纳罕剁碎喂狗呢? 越想越不甘,瑜王来回踱了几个圈子,欲抬手喝茶消火,发现杯子被自己捏成了碎粉。 稍平静下来,又仔细翻阅起暗卫所记载的册子,方才静下来的心绪又开始翻涌,最后连昨夜的那页都直接撕了揉成团扔到了一旁。 安达人一个德行,都是花痴吗,纳塔看上自己,纳罕看上顾云墨。 夜宴第二日,瑜王破天荒地再度出现在了大殿,皇帝见了他分外高兴,“天泽,近来你来宫里的次数能赶上一年份的了。” 世上总有瑜王的传说,却鲜少有人见过真容,只因他行踪飘忽,别说是市井小民了,连他老子都一年见不着几回,每回都是三催四请才回了宫,没几天又渺无音信。 人与人之间应该也是看缘分的,皇帝哪怕儿子十多个,女儿也不少,却把瑜王当眼珠子似的疼。 要不是瑜王确实出色得过分,旁人都觉得这宠爱来得奇怪。 瑜王嗯了一声,心思全不在跟皇帝的对话上。隔着屏风,隐约能见到顾云墨的身影,她正与长公主说话,看上去颇高兴的样子,脸上带着笑容。 高兴,你高兴什么!本王还正不高兴呢。 瑜王赌气地转过身不再看了。 顾云墨哪里知道屏风另一头有人带着一股怨气,与长公主言笑晏晏说起初见时的那首诗。 “本宫极喜欢那首诗,只是不小心遗落了,真是万分惋惜。”她后来向太子要诗稿誊抄一份,谁知尉迟洌却来告罪,说是诗稿不翼而飞了。长公主真心感觉可惜,若是没珍藏的心思,又何苦问她要走? 太子也是有口难言,自己夹在书册中,日日看一眼的诗稿,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他哪里知道是混世小魔王解星顺手牵了羊,当然留不了几天,又落到了瑜王手里。 “长公主殿下要是不介意,我再写一份给你?” 长公主高兴道,“那就太好了。现在可好?” 说罢,宫人又是摆开文房四宝,顾云墨提笔就写,毫无凝滞,仍是一手狂傲的草书。 宫人吹干墨迹,呈给长公主。 尉迟琳红唇低喃,“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曾经本宫也想有如此畅快的人生,可是……怕是不能了啊。”养尊处优的手紧紧的攥紧裙摆,似在强压下内心的痛苦。 再美再劝慰的诗也只能抚慰一时之痛,可丈夫儿子惨死在自己眼前的梦魇,终是挥散不去。 她这一生,难道就这样过了吗。长公主的眼底隐隐见泪,转瞬隐没了回去。 顾云墨只作不见。 宫人继续传菜,一道道色香俱全的芙蓉蟹斗呈上了桌案上。 顾云墨最爱螃蟹,不假思索就拿起了筷子。 不料,瑜王突然出声道,“父皇,儿臣不喜食这个,撤下吧。” “撤下撤下。” 原来他不爱吃螃蟹,顾云墨顿悟。 过了会,瑜王不知怎么抽风了,继续任性道,“闻到也觉得恶心。” 宠爱他的皇帝立马说,“全部撤了撤了。” 顾云墨举着筷子,眼睁睁看着芙蓉蟹斗被撤了下去。 尉迟天泽,你在搞什么鬼。 第83章 世间最好的女子 顾云墨兀自纳闷,又听得身旁长公主说话,“纳塔公主昨夜就烧了起来,一直在说胡话,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站在国家的角度上,尉迟琳是极其讨厌安达人的,但在同是和亲公主的经历来看,她又对纳塔心生同情。看顾云墨一脸不感兴趣,她继续道,“不过一人一命,多想无益。” 顾云墨点点头,又低头吃了起来。 长公主这才发现,小姑娘文武全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旁人不过是浅尝辄止,她是放开了肚皮吃。不过没什么不好,皇家养得起几千几万个顾云墨,她与皇帝说起过玉佩的事情,也觉察出太子尉迟洌的心意,既然郎有心,又有旧日约定,在他们眼里,促成好事不过旦夕之间。 长公主询问,“云墨,你觉着本宫的侄子如何?” “长公主殿下是问哪一位皇子?”顾云墨放下筷子,帕子擦擦嘴,她吃饱了,也有了闲谈的兴致。 长公主怕女儿家害羞,话在嘴里转了个弯,“自然是……瑜王。” 顾云墨虽气他抽风不给自己吃螃蟹,还是老实道,“瑜王殿下……俊美无双,才华绝世,臣女不知道世间还有谁能与他相比。” 在人家亲姑姑面前说人侄子坏话不是找打吗,她自然没那么傻,把内心吐槽的“爱管闲事、偷进香闺、争强好斗、脾气不好”这些藏回肚子,更何况,她说了旁人会信么,一个被人供在神坛上的瑜王,是怎么变成了她嘴里这种……精分? 长公主一愣,随即释然一笑,瑜王当然世间无人可匹敌,可也不是哪个高贵千金可以匹配的。顾云墨有这样高的评价也不稀奇。“那太子又如何?” 顾云墨想了想,“温和仁厚,是位极好的人。” 中规中矩,也无点睛之笔,看来顾云墨对太子仍是不够熟悉,需要加深了解。这哪里是对未来夫君的评价,更像是民众对未来储君的感想。 长公主心里有了决定,“待使臣返了安达,届时本宫将在宫里设个小宴,请你与马家、刘家的姑娘,一同来赏梅如何,钦天监说是近几个怕是要下雪,到时候景色定是更好看。” 顾云墨心中呵呵,大冷天的不窝被褥,却要挨着冻赏梅。可长公主盛意款款,又趁此机会与马芙蓉、刘芷聚聚,她欣然道,“好。多谢长公主邀请。” “那本宫过些日子给你们下帖子。” 长公主高高兴兴地回了宫,后来还遣了内侍喊来太子,将邀约一事一说,再将顾云墨的评价稍微润色,“她说太子是温和仁厚之人,世间再无这样好脾气的人了。” 细长双眸中流淌出再也遮掩不住的喜悦,“她……她真这样说?” “是呢。看来阿洌真是看中了顾家的姑娘。”长公主还是疼侄子的,太子从来不易做,从小便要谨言慎行,别的皇子玩耍的时候,他在太傅的眼皮子底下做文章,别的皇子在生母膝下撒娇时,他在皇帝的跟前背论语…… 尉迟洌面貌堂堂,脾气又好,一举一动有种矜贵的气息。 “在阿洌眼里,顾云墨也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长公主不由避开目光,她是你心中最好,但愿有朝一日阿洌也能成她心中的最好。 第84章 鬼畜的九王子 隆国歌舞升平之际,纳塔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心更是死了泰半。 纳罕与纳鲁早早离席,回了暂居的宫殿探望纳塔。一进内殿,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冲鼻而来,两兄弟走近床前,待确认侍奉的宫人全数出去后,九王子纳罕往榻上一倚,全无之前的谨小慎微,对于病床上的妹妹更是极度冷漠。 纳鲁对纳塔尚存兄妹之情,“纳塔,瑜王你就别想了,真的是不可能的……而且你们才见了几面,这样的感情很快就会忘了的……” 纳塔激动地起身,“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忘记呢!就算是忘了这个人,也忘不了这样的感觉啊!瑜王那么美好,我忘不了他的啊哥哥!” 纳鲁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劝好,一直不做声的纳罕说话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纳塔瞪大了双眼,泪水扑扑地掉,在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面前,她连一点怜悯都要不到。 “这幅样子做给谁看呐?废物。” 纳罕弓起单腿,伸长的手臂正好能碰到纳塔,他不急不缓地拍打着纳塔梨花带泪的脸蛋,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重,直到纳塔的脸红肿了起来,直到脑袋被打偏到了一侧,直到纳塔惨白的唇边都带出了血丝。纳罕都没有住手。 纳鲁不忍地别开眼,可终究不敢帮腔半句。 一直在人前装弱势的九王子纳罕,是个恶魔。 纳罕拥有奇特的能力,能使纸鱼游泳,能使枯树重燃生机,甚至还能操纵人的意识。 这么多年,他一直伪装得很好,连安达王也并不知情。可怕的纳罕已经把所有的兄弟姐妹玩弄在鼓掌之间,他可以随意操控他们,让他们日日活在恐惧之中。 九王子纳罕似乎特别享受这种凌虐他们的快感,他曾经当着所有兄弟姊妹的面,用意念控制着三王子一步步跳进了万蛇窟,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巨蟒绞紧了全身,随即被淹没,被吞噬,那时候的三王子就像是个失了灵魂的木偶,全然只会听从纳罕的指令。 所以,他们怕他,怕得要死。 包括这次隆国之行,他们兄妹所有言行都是依照纳罕的吩咐。 然而,他们的表现,让纳罕似乎有些不高兴。 “纳塔,我给过你机会了。”纳罕仿佛嫌弃手脏了一样,拿出布巾用力地在上面蹭,“不过,我也不会要你死的,毕竟你还有点用,对吗?” 纳塔脸上痛得火烧,她跪趴下一个大礼,“纳罕,您所说的话我都会遵照,请您原谅我。” “别以为不在安达了,就能脱离我的控制。”纳罕冷笑,像条阴冷的蛇,“张开嘴,把药丸吃下去。如果你有一天背叛了我,你身上的肉就会一寸寸腐烂发臭,就算只剩下一个骨架子,你也还会活着……你,听明白了吗?” 纳塔颤抖着吞下,“纳塔明白。” “留在这里,你不但要将隆国探听的消息传回给我,还要注意一个人……顾云墨。当然了,原本还想你看好瑜王尉迟天泽,毕竟,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上是我的对手。可惜,你是个废物。” 纳塔屏住呼吸,“瑜王……他不会与您作对的……” 纳罕陡然粗暴地掐住她的脖子,纳塔脸色从红到白然后青紫,她以为快要窒息的时刻,纳罕才甩开手,“我说话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插嘴,知道吗,贱人。” 纳塔捂住喉咙,猛烈咳了起来。 高大的纳鲁站在一旁,只有吓得发抖的份。 纳罕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个死人一样。 第85章 该死的暧昧 “你放心,纳鲁,我还不会让你死的。” 纳罕碧色双眸寒如蛇目,似是下一刻就会将猎物吞噬入腹,“因为,还不到你死的时候,每个人,都要死的有自己的价值,对不对?” 纳鲁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了,死亡的阴影仿佛随时落下,“……对,对,纳罕我会忠于你,请原谅我这几日对您的无礼。” “我原谅你了,贱民,因为你是遵照我的命令。不过,要是哪一天,我需要你去死,你是不是也义不容辞……” 纳鲁腿软,“求您宽恕!” 纳罕下了床榻,鞋子用力地踩在纳鲁放在地上的双手上,一寸一寸碾着,“不要怕,因为……还不到时候……” 而不是免了死。 说完,就要往外走,预备换了这身沾染污秽的衣服,洗净这双摸了不洁事物的手,却忽然听到外头大喊,“惜风殿走水了……” “走水了……快把里头的贵人救出来……” 纳罕体内夹竹桃的毒未排净,好不容易才狼狈地逃出火场,出来时衣衫烧坏不算,连头发都烧了干净,他秃了个铮亮的脑袋,眉下双眸闪过恶狠狠的幽光。 是瑜王…… 还是顾云墨…… 看来不管是谁,都没想直接要了他的命,不过没关系,这断发之仇,自然会加倍奉还,奉还给……整个隆国。 第三天的夜宴就比前两日清淡了许多,安达人以准备返回之由,并没有出席。皇帝失了折腾的兴致,早早回了宫。 累了几天,顾云墨总算清闲下来,不料来了不速之客,她遣离了绿芽秀荷。 这才瞥了眼来人,继续抹手,“你是来我这来成习惯了吧?” 漆黑的夜色里,瑜王倚靠在屏风旁,长发全数系在一侧,勾勒出他完美无暇的脸庞,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那,就令人有一种岁月静好,而他永远风采依旧的错觉。 比起对待旁人,顾云墨对他算是和颜悦色,“怎么不说话?” “为什么本王说的话,你从来没放在心上?” 他向来淡定的脸上,竟有着极淡的懊恼。 顾云墨有点莫名其妙,想了想后恍然大悟,“不能吃螃蟹?” “这……也算吧。还有别的,你还记得吗?” 她扬了扬手中的要黑药膏盒子,“是这个吗,我这几天天天有涂哦,真的效果很好。” 顾云墨毫无心眼地笑起来,有种纯净的味道,瑜王的心莫名一紧,声音不由放柔了下来,“你真的是……笨蛋吗?” 她有点不乐意了,“你怎么每次说话都让我那么不高兴呢?” 瑜王拖了个凳子,与她平视道,“我让你不高兴你还不听我的话,要是让你高兴了你还不得走狗撵鸡啊?” “你今天怎么那么阴阳怪气的,有什么话直说好了。”顾云墨拿起药盒子往他手里一塞,“不用你的东西了,好像多了个爹似的,这也管,那也管。” 瑜王只差没气得背过去,“本王哪里像你爹了?关心你就是你爹了?你爹会夜里进你闺阁,会因为你的事情着急,会因为你的事情莫名其妙难受……”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往前一用力,鼻尖与鼻尖相触—— “你爹……会这样吗?” 第86章 本王着了魔 凤眸下绛红痣明艳如火,瑜王眼角轻挑,顾盼间俊美到了极致。 温热的呼吸交接在彼此唇间,他几乎能感受她如豆乳般柔滑的肌肤,几乎能感受到冰冷的空气中自己灼热的体温,几乎能听到胸腔内一声声颤动的心跳声。 在这个初冬的夜晚,他们第一次那么亲近,他的内心如潮涨拍岸,向来引以为傲的自持在这一刻,全数崩溃。 他情不自禁地又往前了一点点…… 顾云墨睁着双眸,微微歪了歪头,红唇无意间擦过他的唇角,“是是是,你可太不像我爹顾青书,他比你管我管得还少呢。” 瑜王当即懵在当场,压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她柔软的唇就轻轻擦过,撩拨他的心湖。 这种异样的甜蜜滋味,仿佛从心里疯狂涌上四肢百骸,明明不是故意的,为何他却是一阵耳热。 “你怎么了?” 迟钝的顾云墨伸出小手,在他额际轻碰,又反手摸了下自己额头,“好像是有点发热,怪不得有点奇怪,是不是病了?” 瑜王无奈点头,心跳得更快了。 “瑜王应该不用我帮你找御医吧?” 顾云墨自梳妆台抽屉里取了个圆嘟嘟的罐子,“不过呢,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好歹表表心意。伸手!” 瑜王接过冰冷的瓷瓶,才感觉燥热褪了些,然而目光一触及顾云墨的唇瓣,他的心又跟着跳快了数拍。 “本王……本王只是昨夜着凉了……” 他终于找回了今夜来此的目的,“顾云墨,你记不记得上回我提醒你要肃整你的院子?” 顾云墨点了点头,特别乖巧的样子。 瑜王瞬间内心满足。 顾云墨在别人面前都是嚣张逆天,唯有面对他的时候,偶尔还会流露出呆萌的情态,这种反差让他感觉自己是特别的存在。 他展开她的手掌,又把伤药罐子放回她的掌心,大手一推指尖,顾云墨重新收了回去,“天天涂,不够我再给你送来,女孩子留疤多丑。” “还有,这也给你。”他自怀里掏出数个瓶子,“这些是化骨水,谁再敢乱来,你就直接化了他。” 顾云墨郑重地点点头,一点不觉得这种骇人的化骨水有什么不妥。 除了感情反应方面的尚不合拍,在心狠手辣这一点上他们从来都能达成和谐的共识。 顾云墨刚沐浴完,长发湿润润的,看起来尤为清新,瑜王刚要触碰到发丝,又一转念,改为拍了拍她的肩膀,“出什么事都有……本王担着。” “嗯。” 她努努嘴,“瑜王,这里头装的是糖。” 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落回唇上,瑜王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到了解家府邸的时候,他的耳根还带点薄红。 他甚至忘了跟她说,从今往后,泼墨院除了他,他决不允许再有别的男人踏足。那些狂蜂浪蝶,他会为她全数斩绝! 可他……竟忘了说。 瑜王的二十年,从未曾那么烦恼过,即使是生死间他也不会皱半分眉头,但是在顾云墨面前,他偏偏是控制不住的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瑜王坐在解家的书房内,面对着一排排书柜,眼神极是迷茫。 解星被家长逼着念书,正蜷在书房大椅上无所事事,看了来人有点激动,“天泽,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凤眸露出鲜见的迷惘,“我好像着魔了……” 第87章 抓到只猪队友 解星啪地揭开脸上盖着的书,怪叫起来,“着魔了?” 又嫌动静不够大,一个鲤鱼打挺蹦跶起来,左一圈右一圈地端详起了瑜王,“天泽,我看着你满面红润,不像是着魔,不过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你请个道士,还是你要高僧开个光?” 瑜王感觉所托非人,冷冷道,“给你脑袋开个光。” 解星讪笑,“别别别,难道神仙也能撞鬼?魑魅魍魉都绕着走罢,你就别同我开玩笑了。” “我像开玩笑?” 人还是那个人,解星总觉得今晚的瑜王似乎多了点人味。以往的瑜王都是尘世万千不染身,自斟自酌也风流的仙人,如今……看上去似乎有些烦恼。 是他眼花了吗? “你同我说说?我替你分析分析?” “你有没有经常想着谁?” “我爹啊。” “你有没有经常记挂什么事?” “有啊,我爹让我做的文章我还没做……” “你有没有特别关心谁,牵肠挂肚的那种?” “我妹妹啊,你知道她才三岁,我怕她到处乱跑磕着碰着。” 瑜王面上热度已褪,交友不慎令他更凉了点,“那你有没有……想特别靠近谁……” “我家小犬啊,冬天抱着暖和。” 瑜王转身,干脆道,“我走了。” 他真是疯了,找了个最不靠谱的人。 解星忙张开双臂去拦,“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真是的。”他讨好地奉上热茶,“坐坐坐,其实我和你说,这种想法都是正常的,什么挂念谁啊,想着别人啊,特别想靠近啊。对方……是不是个女孩子?” 瑜王重新落座,“嗯。” “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吧。”瑜王回想了下,在他眼里美丑其实不算泾渭分明,他的世界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入的了眼的,和入不了他眼的两类,显然顾云墨是前者。 解星一拍大腿,“那就对了。我同你说啊天泽,我从前也对好几个漂亮姑娘有过挂念啊,关心,甚至想要天天见她们的念头,不过呢……” 瑜王追问,“不过?” “不过嘛,每个都是一阵子。”解星故意带偏他,“看到下个漂亮姑娘时,就会忘了前一个。” “这不是人渣吗?” 解星差点喷出茶来,“对漂亮事物的喜爱,是人的天性,对漂亮女人的关注,是男人的天性!” “可我只对一个人会有这些古怪的想法……” “没事没事,你回去睡一觉,不见那姑娘几日,啊不,几十日,你就会忘了这些的。”解星再接再厉,“相信我,我是过来人。” 瑜王沉默不言转身离开。 他一人走在夜色中,任由初冬的凉风拂过脸庞,蓦地摸到袖中的圆罐,捻了颗糖放在嘴里,甜丝丝的。 真如解星所讲,不见数日就会忘却吗。 可是为什么,只不过两个时辰不见,他又想起她了。 薄唇中轻喃出一个名姓,“顾云墨。” 解星再没了做文章的兴致,拿着笔在纸上打圈。 瑜王怕是对谁动了心了,可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喜欢上谁,对他,对对方也未必全是好事…… 若是能及早悬崖勒马未必……不是幸事…… 他从未见过至交好友迷惘至此,从未动过情的人一旦动起真情,足够天崩地裂。 他担忧,那个久不出现,久到快要被岁月遗忘的人。 会不会再出现。 那到时候,又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第88章 靠人靠己靠拳头 京城降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已沉睡。 瑜王独自走回了王府,似是没留意到漫天扑朔的雪花,两肩都落了冰霜。 管家尽责地备下热水,姜汤,又将宽敞的内屋熏得暖如初春。 热水没过胸膛,瑜王精壮的双臂扶在浴桶边沿,袅袅腾腾的雾气中,朦胧可见他凤眸微阖,薄唇轻抿,沉静的模样应是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短暂的梦,梦到了一个连自己也以为记不起的一段回忆…… 小小的男孩子正无聊地四处晃荡,他一身尊贵得体的皇子服,脚踩软履,看上去极是神气,那五官、那姿态不就是儿时的自己吗。 瑜王小时候也曾淘气过,尤其是五岁左右,更是皮得上天下地,几乎身边所有的宫人都被他戏耍了一遍,甚至连太傅被整得没脾气。 那时候的他,几乎狗见了都要嫌弃。 除了他那个宠他没道理的皇帝爹。 同龄孩子打又打不过他,后台更是比都没得比,各路皇子对他更是又妒又羡,再后来就没人同他玩了。 升华成世人嘴里的谪仙前,他曾是个不折不扣的顽童。 而那天,他偏偏瞧见了坐在银河桥畔的小姑娘,一看就是个脸生的——好欺负! “小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 谁知那姑娘比他还横,“你管我呢!烦!” 哟,爆脾气。瑜王硬挤过去坐下,“你是哪来的?” “我怎么知道我哪来的,我要知道我哪来的,我用坐这发呆吗?你呢,哪来的。” “本……王……厄,我是说我从那边来。” 小姑娘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废话。我是问这是哪,你是谁,我怎么会来这?” 她气势汹汹的,他老实道,“我是住在宫里的人,这里是隆国皇宫,你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应该是谁带进宫的吧,不是小宫女就是谁家孩子吧。” “我看你在附近转了十多个圈子了。”姑娘指了指周围,“你好像对皇宫很熟的样子。” “我住在这,当然熟了。” 至于为什么转了十多个圈,闲的呗。 她板着小小的扑克脸,“那为什么你一直一个人?” 他撅嘴,“因为他们都怕了我。” 小姑娘不以为然,拍了拍屁股的灰尘,站了起来,“怕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强,有着比旁人没有的能力,你一个小屁孩,为什么他们要怕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小瑜王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露出不可置信,“我是瑜王,我父皇是当今天子!你不过是个愚民,凭什么教训我!” “瑜王是你爹封的,你爹是天子,那你呢,你有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她说话间,使坏的往他脚下一绊。 瑜王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就摔个倒插葱。 瑜王也不过是个孩子,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个个都捧着他,就怕这个祖宗有一丁点不高兴就会脑袋搬家。这一摔,把他的委屈全摔出来了,瘪嘴就要掉泪。 女孩子更凶了,“不、许、哭!” “为……什……么。”瑜王年纪虽小,可有着作为皇族的尊严,小胸脯起伏不定,到底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小姑娘露了一手,几下窜上旁边的粗树,跟猴一样灵活,动作却是分外利落,瑜王一看忘了之前“被欺负”,配合地鼓起掌来。 “一个人要别人看得起,不是靠自己的爹,自己的家人。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来挣!”自树桠间探出一张圆润光泽的脸蛋,小姑娘举起自己的拳头,随即老气横秋地摇摇头,“你,太弱了。” 这是瑜王一辈子听过最为直接的评价。 第89章 我们还会再见 小姑娘踩着枝桠,一下子从高树上跳了下来。 看得瑜王既钦佩又惊吓,“你这样是要摔断腿的,我小时候爬树的时候就差点摔下来,后来我父皇很生气,身边的宫人都被撵走了……” 她骄傲道,“这有什么,我会的多得很。我还会玩枪,玩匕首,就你这样的我一百个都能打跑。” “你比我年纪还小吧?”瑜王打量小姑娘小小的身板,“什么是……枪?就是那种长缨枪吗? 她鄙视,嘟嘟囔囔着,“才不是那么老土的东西,算了,你们古人不懂。” “什么?”瑜王对眼前的小姑娘感了兴趣,伸手抓着她的小手,两双肉肉的小手就握到了一起,“不管是什么,以后你同我一起玩吧?” “我才不跟小屁孩玩。” 可你看上去比我更小啊!到底谁是小屁孩! 瑜王嘟嘴,央求道,“我以后就没有那么弱了,我会读书,我会写字,我会好好学武,以后就会变得很厉害,能和你一起上树一同玩了,你等等我好吗?” 小姑娘想了想,“你爹是皇帝,你怎么天天找我玩?” “你爹叫什么?我让我父皇封他做个大官,你就能天天来了。”瑜王为自己的机智点了赞,“我这就去同父皇讲。” “我……我没有爹娘,我从出生就是一个人。”小姑娘抽回了小手,转身在前面走着,瑜王在后面跟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瑜王瞬间同情起这个又凶又厉害的小姑娘,缩小版的仙人脸上写满了悲天悯人,凤眸仿若徜徉在水中的星子,既温润,又清澈,“没有关系的,你听我说,我的父皇母妃都可以分给你,我也会是你最好的朋友,我现在还没有长大,等长大了一定会变得很厉害,我会保护你。” 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心要如自己所言,变得强大,强大到赢过眼前的女孩子,让她看得起他,只看到他,而不仅仅是倚仗权势。 他会站在最顶端,令所有人膜拜的强大,将所有自己想保护的人纳入羽翼,不让他们受一点委屈。 小个子的姑娘摸了摸鼻子,“不过,谢谢你啦。我刚才还打你,对不起咯。” “没事的。”瑜王羞涩,“男孩子就是要捶打的,我夫子讲的。” 说着说着,两个小身影走到了洗墨池旁,池水照印出两张小小的脸蛋。 身旁的小姑娘面容忽然一紧,五官近乎扭曲,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抽搐,她痛苦地捂着胸口,张大小嘴用力地呼吸着,像是一条缺氧的鱼。 瑜王紧张,“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她脚步错乱,像是陡然失去所有意识,小小的身子往着池子里栽了进去。 瑜王反应过来,冲上去捉住她的双脚,到底力气不够,被带着拽进了池底,他看到池底的淤泥,看到芙蕖浮浮沉沉,看到小姑娘双眸紧闭,瑜王捉着她的手,“你怎么样。” 一开口,噗噜噜的一大串的气泡。 他感觉喘不过气来,进入黑暗前,仿佛听到她凑到他耳边说,“我从哪里来就要回到哪里去……不过……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的……” 是吗。 他安心的晕了。 她说过,他们还会见的。 是她!原来是她! 梦中的瑜王唇边无意识地喃出一个名姓,“顾云墨……” 第90章 非常喜欢你 浴桶里的水凉透了,瑜王按着脑袋醒了过来。 一头长发淌着水珠,他不断回想儿时的片段,曾经模糊的回忆,竟鲜活了过来。 他们被一同救起来后,他自然十分高兴,又兴奋地跟她叙话,谁知道小姑娘一副认不出他的样子,还大声哭着嚷着,看起来跟寻常三岁女孩无异。 他以为是受惊过度,就耐着心哄了半天,她却还是抽抽搭搭的。 他几乎以为之前不过是一场梦,那个有趣大胆的女孩子莫名出现,然后莫名消失。 他当时不由看向抱着他大腿,泪痕未干的小女孩。 他后来从宫人口中得知,小姑娘就是顾将军的嫡长女顾云墨,可是她,又不是她。 就真的好像……像是发了一场梦。 她说,她还会回来的。 如今的顾云墨,不就是当年的她吗。 她真的回来了。 瑜王支着额头,忽地笑了出来,笑得极是畅快,什么谪仙,什么优雅,他统统抛到了天外。 小时候他就明白的事,怎么长大了反而懵了,他从前就喜欢那个直率凶暴的小姑娘,而如今的她,又回来了,他差一点又要错过她。 对,他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她。 瑜王茅塞顿开,恨不得马上飞奔去告诉顾云墨。 解星竟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恶意误导他,看来是当了十多年的朋友,忘了他的那些手段了,真把他当成了心中无垢的上仙了。 瑜王披上外衣的时候,瞥见了水中的自己,几乎毫无瑕疵的外表,令人血脉喷张的体魄,偏偏顾云墨就跟个木头一样反应全无,哪怕他们唇角擦过,她却只是……更淡定了。 一回想顾云墨的反应,瑜王又颓然地坐了下来,他苦恼地抱着脑袋。她是不喜欢自己,还是迟钝得逆天,亦或是……有喜欢的人了? 瑜王倏然站起,椅子因用力往后一倒,他脸色略白,脑海里更是混乱了。 不对,顾云墨平时就忙着虐一家老小,虐完隆国人虐安达人的,哪里有功夫正眼看男人。 除了自己。 瑜王扬起一抹出尘的笑容,终于将不安的心又揣回了胸口。 一想通自己的感情,整个人身心舒畅,他召来暗卫,“云墨睡下了吗?” “回禀主子,您一走顾小姐就歇下了。” 瑜王嗯了一声,“保护归保护,沐浴更衣歇下后必须避开。” 暗卫汗,他们受的是最严苛的训练,怎会对任务目标动歪心思,“属下明白!” 瑜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清楚自己要什么,便也不再犹豫。至于猪队友解星,自有暗卫收拾。 暗卫还没来得及动手,出坏点子的解星已经吃了一顿排头,他苦恼瑜王的事情,苦恼了整整一夜,一早醒来非但文章没做,还不小心把解老爷钟爱的孤本画成了鬼画符。 直被亲爹揍得哭爹喊娘,禁足整整一月。 解星递来求救书信,瑜王只看了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活该。” 早朝时,安达王族向隆国表达了感激,随即皇帝派了马将军护送他们出城。 在出发前,还有一段小插曲,安达五王子竟向皇帝求娶顾家女儿——顾云墨。 第91章 争前恐后来撞死 金銮殿上,五王子纳鲁向皇帝求道,“尊敬的皇帝陛下,隆国强盛,连隆国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为当日马球赛场上的女子而深深折服,不知皇帝陛下可否将那名女子赐予我?我愿以陛下所赐所有金银珠宝相换。” “哦,是哪家千金啊?” 五王子纳鲁有所求,一直傲慢的脑袋低了下来,“自然是最为出色的顾家姑娘,顾云墨。” 话一落,朝臣面面相觑。 太子一动不动,可袖中的手却是握紧了。 瑜王低垂的凤眸轻轻掀起,里头掩藏着浓重的杀意,凛冽如同千年冰封。 “顾家姑娘啊……” 皇帝注意力都在太子尉迟洌身上,他与长公主还预备撮合这一对,自然不能遗漏了孩子的反应。 刘翰林多识时务的人精,正要走出朝臣队列陈情。 顾青书先一步踏了出来,他跪道,“陛下请恕微臣无礼,微臣女儿不过蒲柳资质,配不上安达王子,还望安达王子重新考虑。” 刘翰林也跟着站出来,“陛下,微臣以为旁人更合适,顾家孩子才刚赢了安达使臣,这就带回安达……恐是不妥。” 就差没说出借机虐待了。 五王子闻言气焰暴增,“我们安达公主都留在隆国了,小小一个朝臣之女还舍不得了?这就是隆国的诚意?” 顾青书是个武官,长相却是白面书生,他丝毫不让,“陛下,云墨乃我顾家嫡长女,她从小又是长在庄上,微臣自觉欠她良多,若是陛下允了安达王子所请,微臣也全无怨言。” “但是微臣,愿以血为女儿送行。” 说罢,脱了官服,取了头上梁冠,就要往殿内大柱撞去。 刘翰林真是傻了眼了,这撞柱的专利都被人抢在前头了。 他不服,赶紧在后边拖后腿,忙不迭地脱了朝服取下官帽,也要一同去撞。 其他朝臣不好不拉不劝,金銮殿顿时闹成一团。 皇帝佯装气愤,“你们这些人真是没了规矩了,跟泼妇似的,一不高兴就要寻死!什么玩意!” 刘翰林悬崖勒马,还作势抹了抹眼角,“微臣只是想着顾家女儿要远赴安达,心头不忍,更何况,又是那么优秀的女子……” 顾青书被一阵抢白,这是他作为爹的台词好不好,“微臣惶恐。” “惶恐个屁,朕还什么都没说,你们捣什么乱。” 隆国江山是太上皇与皇帝两父子打下来的,高高在上的皇权是刀光剑影里拼出来的,他并非一出生就是皇族,爆粗没什么稀奇。 “纳鲁王子,朕当日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是,陛下,我记得。” 皇帝两道粗眉似是重墨画下,一瞪眼的时候,更有威慑力,“朕的话就是圣旨,朕的诚意就是这些金银珠宝,若是安达王有什么不满,让他亲自来同朕说,朕不会让任何一个隆国女儿随你们回去的,听明白了吗?” “是的,陛下。” 果然如纳罕所言,顾云墨是不会那么轻易到手。 纳鲁没再强求,躬身谢恩。 使臣们如来时,浩浩荡荡的队伍退出大殿,朝臣们仍低头听训,像是被留堂的孩子。 “刘翰林这幅鸟样也就罢了,连你顾青书也是吃了王八肉了是吧,还敢跟朕叫起板来,信不信朕喊人把柱子给加粗了,你们一扭头就能撞死!” 刘翰林果真皮厚,“不好吧陛下,花的可都是民脂民膏。微臣看还是算了吧。”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滚蛋。把衣服穿起来,成何体统!” 顾青书平静地穿戴好,与众朝臣一同退下。 方才那番像是真情流露,似乎沉寂多年的父爱有了蠢蠢欲动的苗头。 而顾云墨并不知情。 第92章 无情的皇贵妃 瑜王下朝后,与刘翰林使了个眼色。 刘翰林会意,屁颠颠地跟了上去,两人走在僻静小道,“瑜王陛下,微臣全都按照您所说的做了。” “做得不错。” 刘翰林官位虽不算高,可多年来与皇帝似君臣又似密友,其中自然少不了瑜王手笔。 故而刘翰林深觉瑜王对自己有提携之恩,事事都听从瑜王意思,哪怕瑜王要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他定是坚定不移的站队到瑜王这边。 可人家似乎没这个意愿,他表示很无聊。 “不过没有想到,顾青书那老匹夫也突然良心发现了。”刘翰林还在遗憾没头一个撞柱子。 “不是很好吗。” 不管真心假意,多个人疼顾云墨,他只有高兴的份,“安达人那边似乎有点奇怪,你多留意。” 刘翰林道是。 前路开阔,小径分成两条大道,瑜王先行走了,刘翰林在后一行礼,也走向另一条道。 到宫外时,天色尚早,顾云墨怕是还在大睡,瑜王按捺住想见她的心,勒马决定回府。 这时,贵妃跟前的梁内侍追了过来,“殿下,瑜王殿下,贵妃娘娘有请。” 瑜王心中大约知道事情,下马与梁内侍去了玉容宫。 入内一阵馨香,十四弟尉迟清正趴在皇贵妃的膝上,任由母亲轻轻拍着背脊,一脸昏昏欲睡。 瑜王眸中极快地划过一丝羡慕,尔后轻声落座,“母妃。” “天泽,那么些天怎么都不来本宫这走动走动?” 瑜王不冷不淡地道,“近日事情太多。”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与本宫说说。”皇贵妃温柔地搂了搂怀里沉睡的尉迟清,“大了就不好意思说了?” 瑜王摇摇头,“还请母妃原谅儿子,不能让暗卫以后再向你提供情报。” 皇贵妃手一顿,很快又重新抚动,“本宫自然知道你大了,许多事情不想母妃知道了。” 瑜王心下有些悲哀,从小生母就与他不亲近。无论他是顽劣胡闹或是万民敬仰,除了在父皇面前,母妃不会与他多说一句体己话,不会多哪怕一点点的温情。 以往他只以为母妃身份尊贵,表达感情的方式比较寡淡,可是自从十四弟出生后,他发现自己错了。 原来,母妃也会像旁的母亲一样,那样真心疼爱着孩子,将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然而,那个被疼爱的孩子,永远不是他。 他一直都不懂。 瑜王不曾怪她,甚至放弃了探究其中缘故,一如既往的敬重贵妃。 后来,皇贵妃借着爱他为名,管束他的一切,利用他的一切,只为了自己,为尉迟清铺展更好的未来。 她甚至还让暗卫冷眼旁观,想要毁了顾云墨,只因为她认为顾云墨配不上他,做不到与瑜王一同帮扶自己,起到助力的作用。 他再也忍受不了。 皇贵妃摸着尉迟清柔软的头发,“你父皇近日受了些风寒,清儿去送了几回补汤都没见着他,你哪天进宫带着清儿一同去探望你父皇。” “儿子知道了。改日吧。” “嗯。” 两人相顾无言,瑜王转身告辞。 昨晚开始下的雪,又逐渐大了起来。 瑜王清淡地走在出宫的路上,雪花飘洒在他的发间、眉间,他却丝毫不觉寒冷。 如火焰般的绛红痣,却如同一颗血泪,轻轻地缀在眼下。 这时,一把油纸伞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93章 炸了醋缸了 “不冷吗?” 顾云墨单手撑伞,一手缩在袖中,鼻尖冻得发红,看着她出现在眼前,瑜王的心没由来的温热了起来。 “不冷。” 他接过伞。 顾云墨就两手都往袖里一缩,恨不得整个人都躲进披风里,毛茸茸的绒毛在她脖颈处绕了一个圈,她安静得像只白兔。 瑜王替她挡着风,“你怎么那么早在宫里?” 顾云墨一说话,热气在眼前白雾缭绕,“长公主给我下了帖子,三日后我还要来宫里呢。今天不是听说安达人要回去了吗,我不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瑜王不由低笑,“我替你教训过他们了。” “怪不得我看他们一个个包着头。”顾云墨了悟,扬了扬手中的帖子,“早知我就不起这么早了。” 地上有薄薄的积雪,宫人们正在清扫,两人就并行在雪地上,身后留下一串脚印,一大一小,看得瑜王极为妥帖,寒风哪里还吹得进心。 “你……昨晚睡得好吗?” 顾云墨一想,“不好。” 他有一点激动,难道她也像他一样为了那个意外吻,辗转反侧。“怎么不好?” “我怕起晚了,安达人跑了。” 瑜王懊丧,他是蠢了才会以为她会因为自己睡不着,果真是一如既往的迟钝。“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在洗墨池对我说的话?” 顾云墨诚实摇头,冷得缩了缩脖子。 “哎……算了。” 顾云墨感觉瑜王又郁闷了一分,浑身散发着“我好可怜你快来关心我”的气息。 “不过我不介意你说给我听。” 瑜王几不可闻地说,“你说你会回来找我……” 还以为多了不得的话,不过是儿时约定,顾云墨朝他粲然一笑,“我们不还是遇到了吗。” 她这一笑,再度融化了瑜王的心,手成拳扣在唇边轻咳一声,压抑着满心的火热。“你不记得了,我还是有点遗憾。” “这有什么,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瑜王瞥了眼请帖,“我姑姑给你下帖子是做什么?” “你没收到帖子吗?我听长公主说,太子还有个别的皇子可能会来,还有刘芷的哥哥刘佳也受邀了。” 他一听,就知道里头有文章。 太子的心思,多多少少他也知道些,可没想到的是,一向不闻世事的长公主竟有撮合之意。这不是给他刚刚燃起的小爱苗添堵么。 瑜王不至于脸色如墨,却也不大愉快了。 “你就高高兴兴的准备来了?” 顾云墨点头,乖道,“自然的,长公主这样的女人,我还是喜欢的。” 谁问你这个了,她到底知不知道长公主和太子存了什么心思,“那太子呐?” 最近怎么总有人问她太子观感,她木木地复述原话,“脾气好,是个好男人。” 闻言,瑜王整个醋坛子都炸了,“脾气好就是好男人了?脾气好能干什么?被人欺辱的命!你小时候还知道要选个强的,现在是怎么了?你个呆鹅,本王真是被你气死了!” 顾云墨被他教训得傻眼,也气道,“虽然你帮了我很多的忙,但是你这脾气真是太坏了!长了那么好看的脸,却动不动就冲我发脾气!” 说罢,拔腿就走,也不管错愕的瑜王。 瑜王发完醋劲,人也清醒了,看着佳人气哼哼地走掉。 忽地,顾云墨扭转身子,冲他走了回来,踮起脚一把夺过伞—— “哼!我的!” 第94章 小人来分一杯羹 顾云墨托着腮远眺窗外雪景,想起瑜王一人独行在雪地里,高大清瘦的身躯在广褒的天地间显得那样寂寥,漫天飘洒的雪花落在肩上,他似浑然不觉,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着,仿似这一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也永远只有他孤身一人。 她不由自主地给他打了伞。 绿芽与秀荷正坐在门外看雪,时不时发出细细的笑声。她们关系好了许多,秀荷比她长几岁,行事成稳,言传身教了绿芽不少东西。顾云墨是乐见自己院子的丫头关系和睦的,但也不想绿芽全被掌控在秀荷手里,这会让她感觉不安全。 忽然听得两个丫头不再说话,而是冲屋里道,“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自顾云柏出事以后,苏婉柔母女几人就淡出了她的世界里,顾云墨抱着汤婆子,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里,见了顾云雪进门,也没有招呼的意思。 顾云雪没有尴尬,“大姐,外头冷得很。” “那不在自己屋里待着。”顾云墨没好气,“把门关上,我冷。” 顾云雪笑脸一僵。 这算什么,拿她当丫鬟使唤?可有求于人,她还是听话的把门阖上,“大姐是不是身子有点虚,我那倒是有株千年老参。” 顾云墨其实有些不明白,他们之间早撕破了脸皮,又何须虚以委蛇,“不必了,虚不受补,给顾云柏吃吧,他可是缺补得很。” 说起顾云柏,顾云雪的笑容更是差点挂不住,她那个弟弟自裸奔于人前以后,就天天待在屋子里,同挽风那个小倌不清不楚地待在一起。母亲苦求无用,也只好遂了云柏的意思。 父亲下了回狠手,即便顾云柏被抽得奄奄一息,仍是不愿送挽风出府。 一个好好的将军之子,却整天依赖个来路不明的小倌。 老夫人又是个宠孙子的,并不会强行反对云柏这些有悖伦常的做法。只说孩子爱玩就玩吧,隆国的武官官职大多是世袭的,大不了到时让顾云松让出来就是了。 他们都说,顾云柏年纪小,云松你要让让他。 顾云松各种心酸心痛不提也罢,连一直敬爱的老夫人,也让他心冷三分。 不过庆幸的是,鹤归先生后来又送来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顾青书大为高兴,认为儿子得了大儒青眼,自然愈加重视。本来想给顾云松教训的顾云柏不好下手了。 顾家相安无事了数月,不知刮得什么邪风,把顾云雪给吹来了。 “云柏还小,不吃也罢。”顾云雪抚着如花般的娇颜,“大姐,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顾云墨毫不意外,“你说没事光来看看我我才害怕呢。” “大姐,我们好歹同是顾家的女儿,从前是我不懂事,吃你的醋,怕你夺去父亲的重视,我现在一想,真的好后悔。”她说着,恰如其分地落下几滴眼泪来,“我往后定是与大姐一条心。” 顾云雪这小半年看来没白活,白莲花技能似乎得到了提升,顾云墨笑了笑,她说的,自己是半个字都不信,“说说吧,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顾云雪白演了一场,眼睛一转,转到了梳妆台上的帖子上—— “我听说……大姐得了长公主的帖子……不知可不可以带上妹妹我?” 第95章 不放在眼里 顾云墨喝的茶差点喷出来,忙拿帕子掩住嘴,吞下后噗哈哈的笑了出来,“顾云雪你是不是没吃药。” 你这个样子才像是没吃药,顾云雪内心吐槽。 “大姐,不瞒你说,我并没有很多的心思,就想同你去见识下。”顾云雪见她不信,又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我承认自己确实有些虚荣,所以那天忍不住嫉妒了大姐,可是其他的事情我全不知情,还望姐姐明察。” 顾云墨将桌上的帖子递了过去,顾云雪一脸惊喜,满心憧憬地接了,“大姐,你我到底是姐妹,即便是嫁了人也是最亲的。” “你打开帖子看看。” 顾云雪不明其意,“里面写了邀请姐姐参加小宴?” “嗯。并没有提起顾家所有女眷吧?” 顾云雪愕然,“大姐的意思是……不愿带我去?” 顾云墨颔首,“这已经是我最婉转的说法了。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手软,没事别来惹我,行吗?不然,保不准下一次又是谁倒霉,二妹,你说是吗?” 白莲花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捂脸呜咽着小跑了出去。跑得快了,还摔了一跤,小手轻锤着地面,一派怨世道不公的可怜样子。 云雪身边最得力的丫头搀起她,“二小姐你莫哭了,大小姐不领情也就算了。您别伤心了。” 她哭着,“不是的,是我痴心妄想与大姐交好关系……” 丫头打抱不平,“二小姐怎么会是你不好,是大小姐太不近人情了!” “胡说什么!大姐是连长公主都夸过的人!是我不好……” “可那诗明明是……二小姐您……” 顾云雪斥了一声,故意混淆视听,“闭嘴,不许说了!” 过路的下人们听得更疑惑了,他们只知道顾云墨摇身一变连宫里的贵人都看上了,原来还是借着二小姐的才华上位的。 自以为得到真相的众人,愈发可怜起顾云雪的处境,是啊,一个庄子里未曾娇养的大小姐怎么比得上二小姐。 顾云雪得意不已,顾云墨把她拒之门外非但给了她造谣机会,更重要的是过一会自己被顾云墨欺负的传言就会传到祖母、父亲的耳朵里。 你顾云墨再了不起,也有一个孝字压着。 晚膳用毕,父亲果然喊了她去,听完顾云雪事先准备好的感人肺腑的大段说辞。只叹了口气说,“你姐姐不愿带你去,你就在家安心待着吧,莫要强求了。” 顾云雪走出书房的时候,还是觉得不敢置信,最疼她的顾青书抽哪门子风,竟然不打算为她帮腔。 还好的是,向来贪恋权势,一心想着顾家更上一层楼的老夫人传唤了她们两姊妹去,打算当个和事老。 顾云雪闻讯就前来了,还一口一个老祖宗,把老太太哄得挺高兴。而顾云墨却迟迟不见踪影。 待天色都黑了大半了,老夫人又遣了钱妈妈去问问情况,钱妈妈一身雨雪进了屋,来不及掸了身上湿意,老夫人就喊了她,“怎么样了,大丫头怎么来了吗?” 钱妈妈咽下口中的冷风,为难道,“老奴去泼墨院的时候,大小姐底下的丫头说……” “说什么?” “说……大小姐已经歇下了。” 老夫人气得捂着胸口—— “好……好个顾云墨,我容你,你却不把我放在眼里!” 第96章 你只是只蝼蚁 对于老夫人所想,顾云墨清楚得很,无非是带着顾云雪去长公主面上露个脸,最好是被哪个贵人瞧上,可借此机会洗刷名声。她的想法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不趁他们谷底直接捏死,她都感觉自己分外仁慈了。 老夫人丢不起这人,不再派人喊她去归阳院。 转眼三日过,又是一阵梳妆打扮后,顾云墨坐上了顾家马车。可她没想到的是,顾老夫人并顾云雪、顾云蓝正等候在马车旁,到底是对顾家人的厚脸皮没有正确估量。 他们是早守着的了。 老夫人笑得亲热,“大丫头啊,祖母听说你前几日身子不爽利睡得早,想同你说说话都没机会呢。”顾云墨的不顺从,令她非常恼火,该说的都说了,偏她仍是油盐不进,那她就亲自出马。老夫人就不信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顾云墨还能忤逆了长辈之意。 顾云墨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低眉顺眼,甚至,她高傲地扬起下巴,“待风雪停几日,我必定前来请安。” “那……倒不怎么着急。”稀疏的眉毛皱起,“大丫头,风雪这样大,你与你两个妹妹一同进宫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顾府到皇宫的距离,只需半盏茶的时间,谈何照应,不过是换着法子绑着顾云雪同坐一条船。 顾云墨了然一笑,看了一眼妆容精致的顾云雪,“我当然会好好的照应二妹了。” 顾云雪艰难地扯扯嘴角,心里发虚,“多谢大姐。” 然后不敢再看她,纡尊降贵地扯了顾云蓝一同上马车。 老夫人高兴地笑,“就该这样,我们家的孩子就该一条心。我本想让云柏也跟你一同去,但是长公主不知有没有请了男宾,我没敢自作主张。” 你不敢自作长公主的主张,却敢在她顾云墨身上算计。 顾云墨冷冷笑了声,权作回应。 三姊妹顺利地进了宫,顾云雪才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她生怕顾云墨半路把她们丢下马车,以为她是个硬茬子,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们一一下车,宫人引路至小宴地点。 饶是见过不少美人,顾家三姊妹的相貌也是出挑的。顾云墨精致,顾云雪清丽,顾云蓝柔美,可谓各有千秋。 顾云雪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到底年纪小城府不够,“大姐,虽然你不怎么乐意,可我还是来了,真是……对不住了。也要……谢谢你。” 顾云墨无视她的小人得志,脸上的表情非常嚣张,非常高傲,“我不是没办法不让你进宫,只不过我懒得动手罢了。你在我眼里连跳梁小丑都算不上,你顾云雪,蝼蚁罢了。” 顾云雪恨不得抓花她的脸,顾云墨,你一个没有娘的野孩子有什么资格嚣张? 宫人将两姐妹对话听了七七八八,却权当未曾听到。他们的势力眼功夫修炼到家,顾云墨受长公主青眼,顾云雪又算得个什么东西。 路经御花园时,顾云雪眼睛一亮,巧的很,她们竟遇到了太子尉迟洌。 他正蹲下身,双手轻捧着一只白茸茸的小奶狗,那狗呜呜叫着,他以鼻尖与其轻轻相触,清俊的眉眼看上去温柔宁静,周遭浮躁顿时都被抚平了。 听得旁人一走近,他紧张地放下小狗,急匆匆地走了。 顾云墨眼力极好,那小狗的后腿受了伤,走起来摇摇摆摆的。 可是,太子在慌张什么? 第97章 一场撮合宴 小宴设在交泰殿后的高阁上,此楼并无命名,却是京城最高的建筑,极目远眺,宫墙外的景色尽收眼底。 据闻此楼皇帝与静姝皇后定情的地方,静姝皇后逝世后,皇帝就再没踏足这里,既舍不得尘封,又不愿提及,这座楼就孤零零的伫立在殿后多年。 顾云墨上楼的时候,马芙蓉与刘芷正交头接耳,一见熟人来了,即使是重伤未愈,马芙蓉也拄着拐连蹦带跳地招呼,“云墨,云墨。” 顾云墨一抬头,就看到那张永远充满活力的小脸,不由地笑了起来。 马芙蓉本来得瑟的很,一看到跟在顾云墨身后的顾云雪,瞬间寒下了脸,大声地嚷了句,“讨厌,有些人最爱不请自来。” 刘芷扯扯马芙蓉的袖子,照顾她重新坐下,“行啦行啦,腿还没好利索呢,怎么还跟个蚂蚱似的。” “哼。” 马芙蓉气咻咻的,看刘芷不站在自己这边,又跟另外一个面生的女孩子打起了招呼,“梦星,你看你表姐是不是特别不可爱。” 云梦星是刘芷的小表妹,浅粉披风罩在身上,露出一张又萌又嫩的脸蛋,“《东荒经》曾说‘东方有人焉,男皆朱衣缟带玄冠。女皆采衣,男女便转可爱’。此文中的‘可爱’意为令人敬爱。这词又在许多文中是形容乖巧有爱之意,我表姐刘芷已经十七,既当不得人敬爱,又算不上乖巧有爱,说她可爱确是不妥。” 马芙蓉立刻傻眼了,云梦星竟在她跟前滔滔不绝地吊书袋子,明明长得那么娇小可爱,却是个书呆子! 最重要的是,她完全听不懂! 马芙蓉一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窘样。 顾云墨忍俊不禁,刘芷拍桌大笑。 梦星若是生在现代,活脱脱就是个学霸。 刘家两姊妹并顾云墨、马芙蓉围坐一桌。顾云雪仿似看不懂眼色,拉着顾云蓝也跟着坐下来。 女孩子们圈坐一起,从旁人看来,也算其乐融融。 长公主与太子是最后到的,令人意外的是,后边还跟了纳塔公主这个小尾巴。 她一脸病容,走路更是有气无力,与初见时如火般的女子天差地别。 刘芷的亲哥哥刘佳也在受邀之列,他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圈子里早就不自在了,一看太子尉迟洌就跟见了救星似的,忙迎了上去。 长公主见了顾云雪姊妹也没多说,吩咐宫人送来瓜果点心。 整个场景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顾云雪见了太子心头悸动不已,却也不好主动搭讪,秉持着贵女的矜持,可到底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总含羞带怯地瞄一眼。 尉迟洌被刘佳抓着侃大山,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安静吃点心,偶尔被逗笑的顾云墨身上。 顾云墨似无所觉,与马芙蓉、刘家姊妹说说笑笑。 长公主看两人毫无进展,提议道,“云墨,你替本宫去梨瑾宫取李学士的新作,一同品鉴。” 顾云墨还没惊讶完,长公主又补充了句,“阿洌一同去吧,本宫担心云墨不清楚李学士的笔墨。” 两人应是,一同下了楼。 梦星若有所思,尔后很认真地说,“长公主是要撮合太子与云墨姐姐呢。” 恰好被顾云雪听了进去,她又恨又急—— “我……我要去更衣……” 第98章 你这样很好 太子清楚长公主设宴目的,更明白让他们独处的意思,即使清楚明白,他也不知道如何表达。 尉迟洌比顾云墨高了大半个头,一低头正好瞧见她的发旋,两人默默走着,沉默得有点尴尬。 他找话题道,“马球赛上,你很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他的。 顾云墨扬起头,“嗯。” 尉迟洌温柔地笑笑,复又目光直视前方,心中却像揣了只兔子。 顾云墨的侧脸在阳光下仿佛是环着一圈光泽,令他不由多看了几眼。就是这几眼,也怕她会发现。 太子就是这样,永远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好像永远不会动怒,也不会对人发脾气,跟瑜王是完全不同的人。 顾云墨不由一愣,她怎么突然想起那个讨厌鬼了。那天发完脾气,她还以为他定是要来找茬的,谁知道连续三天没有音讯,全然不像瑜王傲娇爱炸毛的风格。 路经御花园时,她又想起之前匆匆瞥见的那一幕。 太子显然也想起来了,目光静静地搜罗,可并没了小狗的踪影,他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地长叹了口气。 忽然间,两人同时听到前头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由地循声源而去。 两只狗被一群宫人围在里头,一只形似藏獒的大狗正对着小奶狗发出凶狠的吠叫声,小奶狗一直嗷嗷地往后躲。 一个身着华服的小男孩正指挥着宫人,“让铁将军咬它!” “十四皇子,这只小狗还小着呢,不好玩。” 小男孩身高不过及腰,却无一点悲悯,“本皇子让玩就玩,你不让铁将军咬死这破狗,本皇子就让人把你剁了喂铁将军!” 宫人哪敢再说,就要吹响狗笛,太子尉迟洌毫无征兆地走了出去,“你们在做什么,十四弟。” 十四皇子尉迟清,瑜王同胞的弟弟,从小被宠坏了,性子残忍骄纵,他一看来人是太子,虽恃宠而骄,却也不敢对这个哥哥太过放肆,“哦,是太子哥哥啊,我就是玩畜生呢。” “带走你的狗。”太子素来温柔宽厚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怒气。 尉迟清不甘不愿地哦了一声,“牵好了铁将军,上别处玩去喽!” 末了,终究是不服气地瞪了尉迟洌一眼,有什么了不起,你有我亲哥哥瑜王了不起吗,眼里的挑衅不言而喻。 尉迟洌声音更冷,强硬道,“把那只小狗留下。” 宫人一听,收回了抱奶狗的手,悻悻然跟在尉迟清身后离开了。 待众人一走,尉迟洌才抱起那只惊慌失措的小奶狗,小奶狗圆滚滚的小身材扭来扭去,肉呼呼的爪子按在太子洁白的袍子上,印上一个个湿润的小脚印,似乎感觉到抱着它的人没有恶意,才安静地趴在他的手臂间。 尉迟洌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再无方才那一瞬的严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定不信刚才那个强势的男人是太子。 他温和地笑道,“被我刚才的样子吓到了吗?” 顾云墨摇摇头,“我没有那么胆小。” “抱歉,让你见了我那么凶的样子。” 她眼中真挚,“我觉得有点脾气的你,就很好。” 初冬的阳光拂照下来,落在顾云墨清澈无垢的杏眸里。 尉迟洌的心,跟着慢慢沦陷。 第99章 恶计上心头 从小他就知道他与别的皇子是不同的,因为,他的母妃早早的香消玉殒。他必须比别的皇子更努力、更刻苦。即使抛弃了所有的喜好,每日只能捧着诗书,每日只能日出读书日落休息,从没有,也不敢有半分怨言。 皇后膝下无子,将他视为亲儿。 可毕竟,是视作,而不是真的从皇后肚子里托生的。他尊敬她,爱戴她,听从她的每一句教诲,却从没有一次在皇后怀里撒过娇。 渐渐的,他只会笑着应对所有人,做个称职的太子殿下,一个毫无污点的太子尉迟洌。 他甚至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反正脸上的表情永远是微笑,毫无差错的措辞,千篇一律的表情。 尉迟洌轻轻地抚摸小狗的脑袋,它舒服地呜呜撒娇。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也曾经喜欢柔妃养的小狗,也是这般娇小可爱,可是母后三番四次叮嘱他不要再去,他仍是忍不住。 最后被诊断出,竟是中了慢性毒,几经查探得知,柔妃在茶点里每日投了一点点的毒,如果不是早早发现,他恐怕就一命呜呼了。 母后或许早就察觉,不过是在一切无法收拾之前冷眼旁观,借着柔妃之手告诉他,宫廷是多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说,作为储君不该有太多的情感,否则一旦深陷会万劫不复。当坐上高位的时候,你喜欢的,你爱的,自然唾手可得。 东宫太子之位,为何愈加寂寞。 父皇说就该如此,君子不动声色;朝臣说太子是储君上佳之选;民众说太子殿下脾气好,以后我们有好日子过。 可是顾云墨说,我觉得有脾气的你,也很好。 他的心微微动了,是不是以后他也能在一个人面前,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可以哭可以难过,也可以软弱。他不再是太子,而只是尉迟洌。 “怎么了?”顾云墨看他出神,“好冷呀,我们快些走。” 她眼里好像尊卑并不存在,跟他说话就像和身边一个朋友,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什么顾忌,顾云墨又跺跺脚,“你不走,我可走了,大冬天的,冻死我了。” 说罢,她果然先走了,尉迟洌一笑,将小狗递给过路的宫人,命他送回宫中,也跟了上去。 顾云雪后头追了半天,总算见得两人身影。她绕到前面,理好鬓角,从假山侧面袅袅娜娜地走出来,“太子殿下,大姐。” “你来这干嘛?” 顾云雪力求最美的姿态,水润的眸子忽闪两下,“回太子殿下,臣女出来更衣……迷了路。” 明明是顾云墨问的,她却含羞带怯地向着尉迟洌。 尉迟洌对这种贴上来的女人见得多了,“那本宫让人送你回小楼。”疏远撇清之意,不言而喻。 顾云雪小嘴张合,不明白自己绝美的脸,为何得不到太子一丁点的青睐。 顾云墨可不管她内心百转千回,又继续往前走,实则冷得不行。她体质偏寒,经常四肢冰冷,平生最受不了两件事早起、冬天出外。 尉迟洌急急跟上,对待顾家两姊妹的态度天遥地远,语气中有着亲近,“这么怕冷怎么不带个暖炉出门?” “起晚了,忘了。” “那我让人给你取个来。” “那好啊,要两个。” “好。” 顾云雪听着两人熟稔的对话,恨得眼里都要出血。 她回转身去,却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 顾云雪又妒又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随即急步跟了上去—— 第100章 拖你下水 那红衣女子正是被强留在隆国的纳塔公主,她慢吞吞走着,时不时踢一脚路边的小石子,看上去失魂落魄。 在顾云雪看来,纳塔这样的女人是有多傻,不喜欢未来储君的尉迟洌,却痴心与皇位无缘的瑜王,瑜王即便风华绝代,可也不是隆国主宰。她喜欢尉迟洌没有假,更多的是对正妃之位,乃至于未来后位的觊觎。 天上又飘起雪来,大片大片地落向凡间。 目之所及是人工湖,湖面仍未结冰,可里面像是没了活物,毫无声息,整个湖面泛着冰蓝的光芒。 纳塔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手掌摊开接住雪片,任由雪在掌心化成了冰凉的水。她仰起的脸上有泪水落下,一直落到衣襟上,神思飞往了心上人那里。瑜王与她,今生已无可能,他对她无心,自己对于安达来说,也只是无用的弃子。 她蹲下身来,呜呜地掩面哭,只觉前路一片黑暗,嫁给瑜王之外的人,都令她感觉生不如死。 顾云雪蹑手蹑脚地接近,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力在纳塔背后一推,红色的身影就往前一扑,栽进了湖里。 之前顾云墨与纳塔之比,顾云墨的大胜令她信心大增,顾云雪以为纳塔也不过如此,才动了歪心思。 纳塔陷在悲伤中,不防背后有人耍阴,直觉冰冷的湖水浸没全身,寒冷扎得每个毛孔都疼,她甚至有一瞬间想就这么死了好了,得不到瑜王活着谈何意义。可是……可是……她还没胜过顾云墨……还想再看一眼瑜王……还想回到安达……看一眼漫无边际的草原…… 求生的意志最终占了上风,她挣扎着动起了手脚,原本水性就不差,她几下就游上了岸,她一抹脸上的湖水,清晰得看清了那个惊慌跑走的女子。 “顾云雪……” 她们素来无冤无仇,顾云雪为什么要对她痛下杀手? 纳塔衣裳都不换,一身狼狈地往回走,全不顾宫人的诧异眼光。 她一路直奔到了小楼,顾云墨与太子,顾云雪也都已经回来了。 众人见了纳塔跟水里捞上来的样子,全都震惊了。 长公主关切道,“纳塔,你这是怎么了?” 纳塔大病初愈,又受了凉,人都在发抖,“回长公主,我方才出去看雪,却被人推下了湖!” 长公主眉头一皱,“什么人敢这样大胆。” 说穿了,纳塔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骄纵任性,却也罪不至死。更何况,纳塔公主要是死在了隆国,就算安达不出战,也会借机剐下隆国一层皮。长公主极是生气,又有点可怜与她际遇相近的纳塔,总觉得纳塔与儿时的自己交叠了。 纳塔没有哭,凡事与瑜王无关的,她就坚强了许多,“回长公主,我刚才看到了,是她。” 她手一指,指向一脸无辜错愕的顾云雪。 顾云雪佯装害怕极了,半真半假地跪了下来请罪,“长公主明察,臣女与纳塔公主又无冤仇,为何要推她下湖?” 纳塔气愤地拿出珠钗,扔在顾云雪脚边,“你看清楚了,是不是你的东西!” 顾云雪颤抖着捡起珠钗,小白花式的小声抽噎起来,随即拼命磕头,“是臣女错了,是臣女一个人的主意,与旁人无关!” 顾云雪根本就不慌,反正不管事成不成,她都要扯落顾云墨下水。 第101章 瑜王来了 长公主眼中厉芒一闪,“似乎别有隐情的样子……” 顾云雪委屈地哭着,极有技巧地磕红了额头,却没有蹭破皮,“没有什么隐情,长公主殿下别再问下去了……牺牲臣女一个……也好过让长公主殿下不高兴……臣女罪该万死推了纳塔公主下湖。” 纳罕哼笑,“之前还咬死不认呢!真真无耻可恨!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你说!” 顾云雪假装怕得不知所措,眼睛好几次瞥向顾云墨,不是瞎子都瞧见了她的目光。“臣女……不敢……不敢说……” 马芙蓉先沉不住气了,“顾云雪收起你这双招子!瞎瞟什么劲!” 刘芷忙扯她,“长公主在这自有公道,你别发昏。” 马芙蓉收敛了点,一把握住顾云墨的手,表示支持。 顾云墨被强行拉住手,只好一手抱着暖炉,仿佛一切与她无关,淡定非常。 纳塔暗暗观察顾云墨的反应,原本的猜测又有些不确定了,顾云墨此人确有才华,若非两国立场,自己不会那么讨厌她。 长公主发话了,“顾云雪,你说出实情就是,遮遮掩掩反倒像是本宫有所偏颇,但是,若有半句虚言,本宫也会让你得到教训。” 顾云雪瑟缩了下,再度看向顾云墨,仿佛极是艰难道,“是臣女的大姐……顾云墨指使臣女推纳塔下湖。大姐对不起,我不能再帮你隐瞒了。” 到了这个地步,顾云墨不能在置身事外了,“哦,我倒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让你替我做事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有那么好?我让你去推,那我不如让芙蓉去推,让刘芷去推,也比把事情交给你办,我更为放心啊。”她笑得从容不迫,“毕竟,你不是第一回攀咬我了,顾云雪,你说是吗?” 与从前御花园的事情一联系,顾云雪有点慌,“就是把事情交给最不可能交给的人,所以大姐才更不容易被人怀疑。” “顾云雪,你是觉得我傻,还是在场所有人都是傻瓜?”顾云墨站了起来,安抚地拍拍芙蓉的手,双臂搂着暖炉,眼里尽是轻蔑,“别说是纳塔公主,我顾云墨要弄死谁,还需要算计?” 纳塔被一点名,气得差点吐血,即使是事实,也不要说得这么高调行吗? 顾云雪跪坐着,却不敢去看顾云墨如刀的目光。 顾云墨毫不避讳的展示着自己的强大,那双冷酷的眼似乎在说,我不屑与人玩手段。 “可是……” 顾云墨打断,“没有可是。我的世界只有事实。你说我让你去办,可有什么证据?什么时候让你去办的,哪里交代你的?” 顾云雪在众人的质疑下,也慌乱了起来,“是……是昨晚……在我房里,对,我房里,没有任何人听到,你故意让我把丫头们都遣走了。” “我真为你的愚蠢感到羞耻。”顾云墨发觉暖炉有点凉了,顺势换了一个,姿态闲适地不得了,仿佛在处理家中一个不听话的丫鬟而已,“昨晚我又如何知道纳塔会来小楼?” 顾云雪一联想前后,确实,别说是顾云墨了,在场的人除了长公主,恐怕没有人知道纳塔受邀在列的事。 她张口结舌,发不出一个字节来。 “本王看不必再费口舌了。”一沙哑带着浓重鼻音的男声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听得清楚。 那人拾级而上,众人方看清了来人,竟是瑜王。 一瞬间,周遭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光华仿佛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第102章 假传圣旨 看到瑜王来了,纳塔几乎绷直了全身,意识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不由地有些难堪。 早知瑜王驾临,她就该去换身打眼的衣服,如今这样……她后悔不迭,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 马芙蓉与刘芷是见过瑜王的,惊艳惊艳也就算了,这样谪仙般的男人她们全不敢肖想,毕竟,太过俊美。 梦星一见,也是大眼一亮,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刘芷一把捂住小表妹的嘴巴,“瑜王见谅,臣女表妹就是个书呆子。” 梦星撅着嘴,“表姐,我只是有感而发!” “这赋是形容女子美丽的,你个小书呆!”刘芷好气又好笑,她知道表妹并非起了心思,而是对完美事物的纯然欣赏罢了。 “我觉得很合适啊,那么好看的人……” 云梦星一固执起来,跟马芙蓉不遑多让。 瑜王并不打算久坐,他咳嗽了声,“姑姑,侄儿我就不喝茶了,父皇命我领顾家长女顾云墨上御书房。” 长公主有些莫名,但是皇帝的口谕,她也不好问太多,就说,“那去吧。” 全然忘了还跪了个顾云雪,事情还没了了。 顾云雪一见人要散了,膝行过去,“长公主殿下,臣女不晓得大姐如何知道今日纳塔公主为何会来小楼,可是确实是她吩咐臣女的啊,不然臣女有这样大的胆子吗?” 长公主还没开口,瑜王压抑着喉咙的痒意,然后道,“本王说了此事不必再费口舌,顾云雪污蔑长姐已不是第一次了,还敢在皇宫中动了歹毒心思,本王看你是活腻了!” 情势一边倒是她没想到的。 顾云雪这回是真的慌了,“不敢,臣女不敢,求瑜王、长公主殿下明察,若是说臣女有罪,也该拿出证据来啊!” 瑜王扫视众人,如睥睨众神的上仙,“本王不需要任何证据,本王想相信谁就相信谁,谁敢置喙?” 瑜王竟然以势压人? 太子有些羡慕瑜王,他能够肆无忌惮,能够这样任性,能够完完全全、不管对错的保护着顾云墨。 说罢,瑜王看了一眼顾云墨,“可以走了?” 顾云墨搂着暖炉,向众人道了别,跟在瑜王身后,下了小楼。 走得远了,瑜王才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俊脸散发出不正常的红晕。 “你病了?” “只是受了点风寒。” 难道是那日没打伞淋了雪,所以受了凉?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屁孩吹冷风的。 顾云墨瞬间就对他气不起来了,“你赶快回去歇着吧,我随便喊个人带我去御书房就好了。” 瑜王没好气,“去什么御书房?” “你不是说皇上喊我去吗?” 他头疼得不得了,“我胡说的。” “你还敢假传圣旨了?” 瑜王按了按欲裂的额头,“我一不是内侍,二没有拿黄绫宣旨,算不得假传圣旨。” 顾云墨对瑜王又刷新了认知,“你这叫强词夺理。” 他斜睨一眼,“再说了,父皇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纨绔!” 他无奈接话,凤眸已有些迷蒙,“本王这是为了谁?” 瑜王陡然一个不稳,脚下踉跄了一步。 两人身体有短暂接触,顾云墨这才察觉他全身滚烫,是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的热度,显而易见是发高热了。 在她面前卸下种种防备的瑜王,令人颇有点病弱易推倒之感。 顾云墨忍不住伸手扶住了他,“病了还硬撑着出来干什么?” 他气结,“你说呢?” 再晚,呆头鹅说不准就被牵回东宫了! 第103章 你们真相配 “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来教训我。” “本王懒得和你置气。” “你是没力气和我生气吧?” 小楼是回不去了,随意摆弄堂堂瑜王又不妥。顾云墨让他将大部分重量落在她身上,“宫里哪里可以歇歇脚?你……是不是很难受?” 来不及品味与心上人那么接近的甜蜜滋味,瑜王病得昏昏沉沉的,“碧霄宫,小时候我就住那。现在虽然不住了,可仍空置着,我偶尔进宫也会在那小住。” 顾云墨嘟囔了句,“碧霄宫,听着就跟个仙府似的,不过你那脾气……” 瑜王没听清后半句,“什么?” “你带路,我扶着你。”顾云墨瞥了他一眼,严肃道,“要不我背你?” 他大窘,长那么大自己还没让人背过,更何况是女人,“不必了,我能走。” 以即将耗竭的体力强撑着,只是他走路都有点不稳当了,哪里有之前在小楼的神气活现。 顾云墨伸出手,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肩头一按,随即搀扶住他,“别逞强了,那天我收回伞害你病了,我也有责任。” 瑜王一愣,其实他受寒也不全是因为那天,而是为了让长公主邀请他一同参加小宴,他才在宫里转悠了好几天,三番两次上演“偶遇”长公主。 不料姑母每次都是热情邀请喝茶聊天,却只字不提小宴一事。老天更是不作美,下了整整三日的大雪,他风里来雪里去,实在很难不病。 长公主想的是,瑜王光芒远甚于太子,女儿家难免会有比较,若是顾云墨看上了瑜王,此事岂不不美? 故而,即便见到瑜王几次,她都绝口不提邀约,只是她压根没想到瑜王对顾云墨也有心思。 瑜王白白熬了三天,终于作死的病倒了,可今日在王府里仍是坐立不安,才干了平生头一回的不请自来。 两人靠得近,闻着她的发香,受了风寒的瑜王仍是庆幸自己及时赶到了。 不一会,碧霄宫就在眼前。 “我坐回就行。” 她给他垫好软垫,瑜王乐得做个病人,俊脸红红地倚靠在椅子上。顾云墨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薄锦被,替他细细盖上。“身上带了药吗?” 瑜王摇头,“从来不带那些。” “那我上次受伤你说……” 穿帮了,瑜王忙遮掩,“偶尔也会带,今天没带。” “那让你的人给你取药吧。” 她知道瑜王身边不乏手下,瑜王也不避忌这些,打了个响指,暗卫如鬼魅般出现,“爷,有何吩咐?” “照着前两日梁御医开的药方,给本王煎药来。” “是。” 室内又一片静谧,除了彼此的呼吸声,顾云墨坐在他旁边,显然没有马上走的意思,瑜王不由一阵安心。 他先是压抑地低咳了几声,然后慢慢安静下来,凤眸紧闭着,双手交握搭在锦被上,几不可见呼吸起伏,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瑜王仿佛毫无知觉地侧下头,轻轻靠上了顾云墨的肩膀,睡相极为恬淡。 她一怔,依旧是保持坐姿没有动。 他就在她耳畔极清浅的一呼一吸,一点没有防备的模样。 暗卫端着药碗进来时,差点没把眼珠子突出来。 他们爷睡着的时候,可真是像一尊没脾气的神仙。 顾云墨却轻轻出声,“你,往左点。” 暗卫依言照做。 “再左点……对,再过去点,好了,就站在那。” 这是要干什么?暗卫一头雾水。 顾云墨一脸理所当然,“风太大了,你挡挡正好。” 敢情折腾他,就为了挡风啊? 暗卫突然感觉,顾云墨与他们爷,真相配。 第104章 不叫停就继续打 其实一点动静,就足够让瑜王醒来。 他佯装沉睡,贪恋两人难得的时光。 不料,顾云墨毫不怜惜地拍拍他的脸,“起来喝药了,你这样会病得更重。” 瑜王只好作刚醒的模样,还卖萌地揉了下眼睛,“嗯,喝药?” 顾云墨接过药碗,挡风的暗卫识趣地消失了。 瑜王伸手要从顾云墨手里接过药碗,谁知她一避,一手拿着勺子,一手端着碗,“张嘴。” 他的心都颤抖了,病了一场,难不成他们之间要跨越阶段,直接互诉衷肠了么。 幸福感还没体会够,一勺子直剌剌地挤进了瑜王的嘴里。 “唔。”他吞了口药,又烫又苦,“我自己喝……吧?” 话还没说完,顾云墨又舀了一勺子,“喝!” 哪里是服侍病人,简直是虐待。可她脸上认真得很,一点也没故意使坏。 真是……呆鹅。 瑜王一喉咙的苦味,脑门子都开始发汗了,一勺一勺喝,还不如他一口气灌下去。 药碗见底,顾云墨极有成就感,“苦吗?” 瑜王咬了牙,“不苦,一点也不苦。” 她笑了起来,毫无心眼的纯真笑容,令得瑜王莫名又心软下来,一点没舍得苛责她。 还违心的说了句,“你喂的很好,谢谢。” “谢我做什么?要不再来一碗?” 瑜王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大坑,顾云墨正拿着铲子准备把他给埋了。看她转身真要再去来一碗,他连忙讨饶,“这是喝药,你当喝水?” 她颇为遗憾的哦了一声。“我还得谢你帮我打发了顾云雪,真是烦人。” 蛤蟆不咬人,可是膈应人。 瑜王一听,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帮你了,你若要谢我可真是谢不过来。” “那我该怎么报答?” “不如……”大概是热度又上来了,瑜王感觉耳朵有点烧,“不如你叫我名字吧。” 顾云墨不假思索,“瑜王!” “不是,我的名字……” “你叫尉迟……?” 瑜王忍住抚额的冲动,“尉迟天泽。” 她一脸正直,“尉迟天泽。” 虽然顾云墨喊得没什么起伏,可是瑜王心头有种被暖流充斥的感觉。 即使是这个时候,瑜王还是留意到门外一晃而过的身影,太子尉迟洌竟也来了碧霄宫。 尉迟洌落寞地回望一眼,仿佛还能看到两人亲密的身影。是不是有瑜王在的一天,他永远只能屈居第二。 太子瑜王先后走了,长公主就看向了跪在脚边的顾云雪,眼神里说不出的嫌恶。上次是这样,这回又一样,她的冷落看来起不了任何作用,唯有雷霆手段才能让人信服。 她念佛吃斋了那么多年,未必就成了菩萨心肠。 顾云雪还在狡辩,“长公主殿下,没有证据的事您不能惩罚臣女啊,臣女冤枉。” 在瑜王面前出了丑的纳塔,迁怒于顾云雪,走之前她放话,“长公主殿下,无论如何,推我的人是顾云雪。” 长公主手一翻,“你听到了?” “臣女冤枉……” “来人呐,掌嘴!” 宫人得令,两人将顾云雪双手反剪在后,第三人高高扬起手掌,力道极重地掴耳光。 顾云雪啊一声惨叫,半边脸蛋马上肿高了,看上去就跟阴阳脸一样,一边高一边低。 连续掴了十个耳光后,她都疼得喊不出来了,感觉耳朵轰鸣,嘴里都是血腥味,顾云雪涕泪横流。 宫人请示,“长公主,还要继续吗?” 长公主冷眼一瞥,“本宫没说停……就继续!” 宫人会意,明白顾云雪是得罪了长公主了,下手更是狠辣,也不知打了多久,长公主才不重不轻地说了句,“行了吧,这是给你的教训,本宫信佛,不好杀生罢了,嗯?记住了吗?” 从前的顾云雪也是美人一个,如今脸孔肿胀如猪,血泪难分,牙还掉了六七颗,哪里还余半分美貌。 第105章 毁容白莲花 长公主宣布散了宴会,先行离开了。 纵然马芙蓉厌恶顾云雪到了极点,再看她如今惨状,也下不了嘴落井下石,她拖着刘芷与云梦星的手,匆匆就下了楼。 刘佳对顾家姊妹均无好印象,同样不发一言地走了。 一直如隐形人的顾云蓝走了过去,拿帕子浸了点茶水,“二姐,擦一擦吧。” 即使落得这厮田地,顾云雪还是很看不起顾云蓝,她啪地打掉顾云蓝的手,含糊道,“脏……死……了……快俯……窝……灰……去,” 脸上又辣又痛,执掌刑的宫人没留一点情面,每一下都是又狠又重,顾云雪唯恐迟了会落下疤痕,急不可耐地催顾云蓝去找人带她们出宫。 顾云蓝唯唯诺诺应了,却在小楼出口停了下来。脸上的怯懦惊恐散了干净,她静静地站在那耗时间,眼神阴鸷。 看着时候拖延得差不多了,她才走出去求助,以至于整整一刻钟后,宫人才领了两姊妹出宫。 一回到府里,顾云雪的惨样就把所有人吓到了。老夫人得了消息急冲冲赶来探望,只见曾经最疼爱的孙女脸皮青紫,肿胀如胖了五六圈,嘴唇更是翘得老高,更别提满脸的皮破肉损了,整张脸跟毁容也无二致了。 顾云雪一直央求苏婉柔给自己镜子。 苏婉柔怕女儿受不了刺激,命人收了所有铜镜,只说,“大夫说了你好好养着,过些日子会好的。” 老夫人大口大口喘着气,捶着桌案大叫,“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云柏才出了事没多久……怎么云雪也出事了……” 她灵光一现,“是不是大丫头,是不是她故意给你使绊子?她是不是气我这个老婆子自作主张让你一块去赴宴?” 顾青书下朝,尚来不及换下朝服,就被一家老小拽了过来,看着女儿毁容的脸,他全不心疼是假,毕竟是从小看大的孩子。 听了老夫人毫无凭据的话,仍是忍不住劝道,“娘,这话不能乱说的。” 他一开口,一屋子女眷都瞪着他,顾青书讪讪住嘴。 老夫人又大喊大叫,“儿子啊儿子,你不知道啊,是我非要大丫头带上二丫头进宫……可她也不能那么狠心,这是要毁了云雪……毁了我们顾家啊……” “娘,不如先听听云蓝这丫头怎么说,您别急。” 顾云蓝得了父亲的话,细声细气地道,“是……是二姐推……纳塔公主下湖……还说是大姐让她做的……大姐不承认……瑜王……和长公主都帮着大姐……不信二姐……长公主就叫人打了二姐……” 老夫人捶胸又顿足,“儿子你听到没有,我们云雪最是单纯了,怎么会想着推人下湖,对方还是个公主……而且了,你看云蓝话都说不利索那样!里头肯定有猫腻!” 顾云墨进门时,正好听得这段,“那祖母的意思就是……我不单纯咯?” 老夫人对顾云墨因玉佩一事仍存了三分指望,说出去的话收又收不回,想来顾云墨总是小辈,对她总有个孝字压着,就想暂且安抚苏婉柔母女。 她手里暖炉往地上一砸,“你还敢回来,你看看你妹妹都变成什么模样了!你是不是不满老婆子让你带着妹妹进宫?有什么气你同我撒!冲我来!我这条老命给你!” 顾云墨见她装腔作势,恶心得不行,手炉在脚边打了个圈,她轻轻一踩,厚重的暖炉在她的脚底瞬间扁平一片,几乎与地贴合。 这一下把老夫人震慑住了,她不停嘚吧的嘴半天都合不上。 第106章 前妻的惩罚 “云墨,你也累了一天了,你妹妹这有些乱,待你妹妹好些,你再来吧。”顾青书第一个发了话,却是劝顾云墨离开“战场”,苏婉柔爱女心切,说不定会借此机会伤害顾云墨,到底是名义上的母亲,太过针对往后传出去对名声有碍。 顾云墨讶异顾青书的态度,顾青书如今这个样子,倒真像个慈父,他是良心发现了么,安达人要求把她远嫁过去时他撞柱表决心,现在又站在了她这边。 她毫无温度的目光,将顾青书上下端详了一遍,最终没有反驳他的好意,“嗯。那我先回去了。” 顾青书如释重负地笑笑,苏婉柔不依了,“顾云墨,你好狠的心。” 顾云墨转身就走,懒得跟她纠缠,最烦打嘴仗,不服来打就是了。 “你再敢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谁打断谁的腿都是未知数! 盛怒的苏婉柔叫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将顾云墨团团围住,“给我拦着她,翻了天了!” “可不能打了脸了。”老夫人又起了精神,言下之意是身上招呼几下也就得了,伤了脸面家里又折损了枚棋子就不好了。 顾青书撂下脸,“苏婉柔,让你的人退下!” “她把我们云雪云柏害成这样,你还帮他,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我们母女哪里对不起你们顾家了,你们要这么待我!”苏婉柔撕扯着顾青书的衣襟,一拳一拳地砸着他的胸口。 顾云墨无视身后闹剧,眼一厉,一个侧踢直接把一个婆子踹到了墙根,动作干净利落。接着,她毫不留情地出手又抓起拦在身前的婆子,往后狠狠一摔,这个更惨,重重撞在装炭火的香炉上,直接掀翻了炭炉,烧得人嗷嗷叫。 其他几个婆子被顾云墨的武力震慑住了,一下子互相看看,竟没人敢再上。 顾云墨将在场的人一一看过,轻蔑一笑道,“还有谁要来拦我试试?” 苏婉柔唯恐下一个自己遭殃,只好冲着顾青书发火,“你看看你生的什么怪物!把我孩子害成这样,我不管,我要回娘家!你们顾府都不是好人!” 顾青书沉默不语,顾云墨走了出去。外面不再下雪,天空疏朗,里头却依旧乱糟糟。 苏婉柔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就冲一旁唉声叹气的老夫人发难,“我喊你一声母亲,云雪喊你一声祖母,你居然狠心害她!” 老夫人抬起因忧愁而看上去愈加皱巴的脸孔,“我……我怎么会害二丫头?我疼她还来不及。” “呵呵,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想的什么?不就是觉着顾云墨那个死丫头要做太子妃了,你巴巴就去攀高枝了,这么些年对我这个媳妇不满是不是?”苏婉柔逼近,早已经没了理智。 说的都是实情,可在场的人太多,就像在所有人面前撕了遮羞布一样,老夫人面上挂不住,气得人都在打颤,“混账东西,你浑说什么!” “我混账?我有你个老东西混账?你干嘛非让云雪跟着那个贱丫头进宫?是不是早跟贱丫头合谋要害云雪?”苏婉柔口不择言,顾青书要拉都拉不住,“我父亲能帮你们顾家,也能让你们一蹶不振!” 老夫人捂着胸口,感觉心肝脾肺肾都在疼,她被媳妇逼到墙角,又一想不帮腔的儿子,不听话的孙子孙女们,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苏婉柔吓一跳,顾青书一看闹大了,赶紧命人抬了老夫人回归阳院。 他一回眸,整个家闹的闹,哭的哭。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不由望向无垠的天际,忆起曾有人与他一同远眺星空。 叶鸢,这是辜负你的惩罚吗。 第107章 把畜牲带走 顾家不平静,东宫也同样被低气压弥漫着。 尉迟洌看着手中的玉佩仍在遗憾,竟没有和她多说上几句话,也没来得及拿出当初父皇与顾家许下婚约一对玉佩中的另一块。 他看着宫人们为小奶狗安置了窝,里面填了软软的褥子,尉迟洌逗弄了一小会小狗,就听得内侍宣皇后娘娘驾到。 他收回小狗嘴边的手,恭迎突然前来的皇后司徒芸,她看着尉迟洌极为优雅的一举一动,不由满意颔首。 司徒芸年过五旬,不施半分脂粉,面容在三千佳丽中,只算得上清秀,她长得高且瘦,是那种气度高于美貌的女子,“阿洌,本宫听闻你今日受邀去了长公主的小宴?” “是的,母后。” 她的目光瞥过狗窝,以及里面的小奶狗,心中颇为不悦,可她没直说,“阿洌,你知我扶持你坐上东宫太子,费了多少心血吗?”尉迟洌是她悉心教导二十余载的儿子,即便不是亲生,也投注了数不清的心力。 尉迟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儿臣知道母后为了儿子付出许多。” “那为何不听本宫的话?” 尉迟洌从皇后进门,就猜想到了大概,“儿臣如今已经大了,再也不会出当初柔妃那般事。” 司徒芸摇了摇头,“你过来,坐在本宫身旁。” 尉迟洌依言而行,又听皇后继续说,“本宫说的不只这个事情,一只小狗或者一个人你要留在身边都无碍,但是你要明白你是当今太子,是未来储君,你不能有多余的感情。” 尉迟洌不由有些心惊胆战,皇后执掌凤印多年,又怎会不清楚他的所作所为,一点蛛丝马迹恐怕皇后也猜出了尉迟洌的心思。 他不接话,司徒芸不得不点破,“你要牢记,要站在最高处,就要摒弃一切情情爱爱,那些东西会让你丧失理性,会让你一败涂地。而你若是败了,不单单是你败了,而是连同我,连同你背后的支持的那些人,他们都会因为你而沦亡。儿子,你很明白的,对吗。” “是的,母后。”尉迟洌心中慌张,皇后今日来,不仅仅是为了一条狗。 司徒芸目中了然,“但是本宫知道,顾云墨让你上了心,本宫以为,当初的婚约,作罢吧。” 尉迟洌如遭雷击,愣愣的看着皇后,“母后……儿子喜欢她。” “正是因为喜欢,本宫才不同意,刚才那番话你好好想想。” “是,母后。” 司徒芸看了眼呜呜叫的小奶狗,吩咐宫人,“带走它。” “母后……” 司徒芸带着一干宫人摆驾回宫,并不理会太子请求的目光。 尉迟洌眼看皇后离去,久久才坐了下来。 他望着刚刚搭好,如今却空无一物的小狗窝,心中说不出的烦闷。 司徒芸回望巍峨的东宫,心里也不好受,“嬷嬷,本宫是不是对阿洌太严苛了?” 宫嬷嬷安抚,“不,娘娘,您这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好,这宫里头,哪里容得下情情爱爱。” 静姝皇后拥有皇帝的爱,可是她死了。司徒芸得了凤位,却换来一碗绝子汤。 一个帝皇,本该无爱无恨,心中只剩权利与君臣之道,人间种种情/爱,只会换来疯狂,与失败。 皇帝没了情/爱,才能做得长久。 阿洌,你可否明白母后的心。 第108章 白莲花的镜子 又是几日过,外头风雪刮个不停,这是隆国建国以来,最漫长的一场雪,古人大多信天命,以为是天神震怒,故而给人间降下灾害。 绿芽替她取来了点心,“小姐,外头都快冻坏了。我听其他人讲,地里的牲畜都没东西吃了,幼崽在那么冷的天都活不下来。还是咱做人好呀。” 秀荷倒上热茶,“你倒是成了咱们院里的包打听了,什么都知道。” 绿芽得意,“可不是嘛,太子殿下被派去赈灾了。” 顾云墨躺在榻里,一听到熟悉的名字才微微睁开眼,“大冷天的,也是不容易啊……” “小姐,您该说,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她不以为然,“危险是其次,冷才是重点。” “是是是,您啊,就天天懒着吧。”绿芽笑着将点心递进顾云墨嘴里。 顾府一家相安无事,顾云松一人回了嵩山学院,顾云柏肯定是去不了,天天和挽风关在自己院里。 顾云蓝向来是个没动静的,几乎被所有人遗忘。顾云彤的嫁期定在三月二十六,等开春了就嫁给李子安。据说她每日秀秀嫁衣,并无异动。当初让顾云彤害怕得要命的那那个男人,如今婚期都定下了,好像也就顺其自然的接受了这种结果。 一切看起来极其平静,可坚冰之下,仍有暗流涌动。 顾云雪那张脸,成了苏婉柔的心头痛,上/门许多大夫来,连御医也请来了,都只说能好七七八八,意思就是要完全痊愈是不可能了。 别说爱美的顾云雪了,即便是普通姑娘也不愿脸上落个疤。 而顾云雪在苏婉柔的严防死守下,到底是没照到镜子,连洗脸净手的水都是端在外屋,丫鬟们把面巾绞干了水才拿进去。 此时的顾云雪正坐在梳妆台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蛋,摸上去已是平坦了许多,显然是消肿了。 顾云雪为了让容貌快点恢复,遵医嘱连脂膏都不敢涂,毕竟,她自打五官长开了,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可容不了有半点损伤。 她每天都忍不住要摸上一摸,想象中自己的脸应该是好了大半了。 只是母亲的反应太奇怪了,为什么还不让她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见天的就守在她身边。 今日还是苏婉柔回了尚书府,她才难得的独自一个人。 如果全好了,母亲就不会藏了镜子,可如果很糟糕的话,为什么她摸上去已经不会难么酸胀了?她的脸,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 顾云雪越想越不安,知道身边的人都被下了命令,不许他们拿镜子来。那么,她可以自己去找镜子。 她穿戴暖和后,支开身边的丫鬟采莲,偷偷地溜进最近的下人房。 一眼就看到床头放着一面小小的铜镜,她兴奋地抓到了手里,可不知为什么,心头咚咚狂跳,一时间没敢去看。 顾云雪深吸一口气,倏然转头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小小的脸蛋果然消肿了,仍是一双内含秋水的眼睛,可眼角裂开了,依稀可见皮肤内青紫伤痕遍布,像是一条条发红发黑的蚯蚓,断断续续地爬在脸上,上嘴唇人中断了大半,翘得老高。 哪里还看得出一丁点当初的美貌,顾云雪砸了铜镜,像是疯了一样的大声尖叫,用尽全力地踩着印出她丑陋模样的碎片。 苏婉柔回府时,顾云雪正呆呆坐在床头,像是没了生气,“母亲!我被毁了……我再也好不了是不是!我当不了太子妃了对不对!” 苏婉柔抱着她哭,安慰了整整一夜。 三更的时候,府里又闹开了—— “不好了,二小姐上吊了!” 第109章 不死的小白莲 苏婉柔第一个赶到,幸而走之前吩咐顾云雪的贴身丫鬟,多留心女儿这厢动静。 采莲是个忠心,一整夜几乎不敢闭眼,顾云雪前半夜还一直在哀声哭泣,到了下半月反倒没了声息。一开始以为是哭累了睡了,采莲就想着给内屋加点银丝炭,就听得咚的一下怪声,大半夜的分外清晰。 她探头一看,只见顾云雪踢翻了椅子,人直挺挺地吊在房梁上,显而易见是要寻短见。 采莲吓坏了,她人小力微,赶紧喊人来救。也是顾云雪命大,众人来的时候人都闭了气了,差点以为救不活。幸好之前开凝神静气药方的大夫因风雪太大,而被滞留在了府里。施了几针,才把顾云雪从鬼门关拉回来。 再让人回想当时情景,众人也是心有余悸。 顾云雪一身红衣红裙,拖长个舌头吊在横梁上,脸上又是伤口狰狞,看上去恍如索命厉鬼。 她是心有恨意,要死了拖人一块去死,顾云雪恨的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顾云墨被外头吵嚷闹醒,一听来龙去脉,又翻个身继续睡。 你活着都斗不过我,更谈何死后。 笑话! 这厢,顾云雪虚弱无力地睁开眼,“为什么……我没死……” 苏婉柔抱着顾云雪的手,抑制不住内心悲痛,“女儿,为什么这样傻,母亲会为你想法子的……” 顾云雪侧过头,“母亲……你能有什么法子……如果你有法子……我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早说过……你早点处理掉她就好了……”她回转头,盯着床顶,眼泪乱流。 苏婉柔有苦难言,她不是没想过法子,从顾云墨回庄第一天就痛下杀手了,可是一一失算,她也不晓得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母亲……她在庄子上……不是什么都不敢争……不敢闹……她难道是一直装的吗……” 苏婉柔盘算其中可能性,安慰道,“云雪,我们且不说她,我从你外祖父那要来了好东西,据说是宫里头御赐的药膏,有生肌祛疤的奇效。你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起来。” 一听是宫廷秘制,顾云雪总算露出一点喜色,可最近一系列事情把她吓怕了,“这可是太好了,不过最好让人先试一试。” “也好。” 顾云雪叫来采莲,从发髻上取下簪子,往她面上狠狠一刺,采莲一挣扎,差点扎进眼睛里,长长一条疤从眼角到下颔,采莲痛得捂着脸,人都吓傻了。 “把脸弄干净之后,我给你涂药。” 苏婉柔不觉女儿手段残忍,还有点为顾云雪的成长而感到高兴,看到还傻着不动的采莲,不耐烦地道,“快滚下去。” 顾云雪三番四次吃了亏,不免疑神疑鬼起来,“母亲,我觉着顾云墨是不是被什么上了身了,整个人透着股邪气。怎么会变得那么厉害。一个庄子里的野丫头……又能作诗,又会武功的,太不可思议了……” 见女儿情绪平静下来,没再要寻死觅活,苏婉柔总算放下心来。 她抚摸着顾云雪如缎柔顺的头发,听女儿低声问,“我们之后该怎么办?母亲。” 顾云雪与顾云墨已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苏婉柔眼中迸出怨毒—— “管她是什么妖孽,你外祖父想了个法子,一定能对付她。” 第110章 小白莲的坏心眼 “母亲,外祖父想了什么招,快告诉我!” 比起顾青书,顾云雪更加崇拜外祖父苏毅,隆国本就重文轻武,边疆又安稳,武将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反倒是言辞滔滔的文官更受人器重,苏家不比顾家全无根基,虽不是京城世族,却也是竖得起来的大家族。 苏婉柔不卖关子,“是这样的,你记不记得你有个远房表哥苏一恪,曾经来拜访过你父亲,还想结个娃娃亲……” “记得。就是苏一恪表哥吧?人长得挺好,又读书不错,今年好像比我也就大三岁,如今已经是举子了吧,名次还不错。” 苏婉柔点点头,“就是他了。你父亲当初也应承下了,只是没说与家里哪个姑娘结这个娃娃亲,你外祖父的意思是,让苏一恪娶了顾云墨。” 顾云雪不大高兴了,“恪表哥那么好,凭什么让顾云墨嫁给他?” 顾云雪的眼光高的很,苏一恪自然不在自己选夫的范畴内,可是她以为全世界优秀的男儿都该喜欢她,为她的才情美貌所折服,即便是娶了旁人,心里也该留个极重要的位置,默默怀念她。 顾云雪没同苏婉柔说起过,其实前几年她与苏一恪还有书信来往,后来唯恐旁人发现,就不再联络了,她怕被人知道了,降低自己的身价。苏一恪再好,也还只是个举子,能和高高在上的太子比吗? 可是,到底不甘心年少初恋被顾云墨占了便宜。 苏婉柔提醒道,“你恪表哥确实还不错,可你想想他那个娘……” 当年苏一恪这一房结亲的对象,心意所属自然是顾云雪,而非顾云墨。 任凭苏家的人怎么游说,苏婉柔就是不松口。 因为,苏一恪的娘是个市井泼妇,行事极为小家子气,既抠门又极品,明明家境不差,却喜欢一到别人屋,就一双眼梭罗值钱货,这个说好那个顺手带走。连带自己的女儿苏一酥也是个奇葩的,小小年纪就懂的怎么从人身上捞好处。年纪渐长,嘴巴又是个不饶人的,方圆十里的人都怕她。 苏一恪为人不错,摊上了这样的娘和妹妹,谁嫁过去,还不得被婆母小姑磋磨死。 顾云雪压下心里最后一点不高兴,“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顾云墨这样的,能配个瘸子瞎子算是娘心好了,没想到还给她寻了恪表哥这么好的亲事。” “这婆媳之间的博弈,也是一门学问,前几日老虔婆带着你等着顾云墨,顾云墨再不愿意,不还是带着你进宫了吗?说明什么,孝义当头,她顾云墨也是有几分顾忌的。我要是跟你恪表哥的娘生辰帖子一换,你父亲能说什么?” 顾云雪一想,“反正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恪表哥了。” 说完,抱着被子佯装困了,苏婉柔给她捻好被角,“以后可不许做傻事,你忘了你还有娘,还有你外祖父吗。” 顾云雪嗯了一声,等苏婉柔走了,才睁开了眼。她重新命人掌灯,执笔写起来,末了才满意地吹干墨迹,塞进信封以腊封印。 她要让顾云墨得不到“丈夫”的心,最后伤心欲绝! 第111章 拳打凤凰男(一) 第二日,苏一恪的亲娘金香香从苏府出来后,就带着女儿苏一酥直奔顾府,苏婉柔热情接待了她们。 顾青书以为是苏家娘家来往,又是妯娌间的,他下了朝便去了书房,并不晓得这边发生了什么。 金香香三十多岁,套着惯常穿的衣服,半新不旧的,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寻常妇人,只是一双精明贪婪的眼睛一直四下搜罗,满心满眼就是顾家的富贵。 苏婉柔静坐着喝茶,看金香香左摸摸右碰碰,心里有点瞧不上,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亲戚,行事颇有点上不了台面。 苏一酥也快十六岁了,她娘却推她一把,一酥立刻领悟,惯常地讨要道,“顾夫人,我跟您拜个早年。” 离除夕还有月把,哪门子早年,就是来要红包的,再没几个月就到成亲岁数的女娃,也不嫌寒碜。 苏婉柔命人递了个荷包过去。 苏一酥当场就打开了,掏出里头的金锞子,熟练地咬了一口,“娘,能买好些东西呢。” 金香香笑了起来,赞许地说,“乖,顾夫人那么大方,以后多来走动。” “知道了,娘。顾夫人,过年我还来。” 苏婉柔少见这种人,面上笑容也是有点僵。 金香香扯了扯衣服,坐了下来,“咳,顾夫人,婚约的事苏大人与我说了。” 苏婉柔矜持地笑了笑,“那就好。” 金香香最看不惯这幅贵妇人德行,苏婉柔顺顺利利当上将军夫人,不也就是投胎好,有个能干的爹嘛,在她面前装个什么劲。 再说了,她亲自教养的顾云雪不也一塌糊涂,京城里可都传开了,两次得罪了长公主,脸都被打肿了,哪个有点身份的还敢娶顾云雪。 你苏婉柔还以为自己女儿奇货可居,就算是求着她,她也要看看给多少嫁妆。毕竟,她儿子苏一恪可是个好的,你顾云雪指不定也靠着恪儿才能做个官夫人呢。 金香香喝着茶,不由多喝了几口,咕咚咕咚的声音听得苏婉柔直觉刺耳。 “哈哈,顾夫人可别笑我,这样好的茶叶我可没有喝过,不知道哪里能买到呀?” 苏婉柔心下鄙夷,“你觉着好喝就好,我让人给你包二两回去。” 金香香觉得有点少了,笑道,“我是个粗人,就开门见山吧,不知道夫人预备什么时候把云雪嫁过来呀?” “什么?并不是云雪,而是我大女儿顾云墨。”苏婉柔惊讶,“我父亲没与你说清?” 金香香心里咯噔一下,“苏大人只说我家恪儿与顾家的娃娃亲,原来你们不是要把云雪嫁给我们恪儿?” 苏婉柔心底暗暗唾弃,就你们这破落户还想娶我心头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穷酸的德行。“并不是呢,当年娃娃亲也没有说清是我哪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云墨是嫡长女,不差什么。” 金香香开始盘算,云雪云墨都是嫡女,按理说给的嫁妆应是一样的,可毕竟顾云雪才是苏婉柔的亲生女儿,私下贴补些,也够嚼用许久。说穿了顾云墨是个没娘的,又哪里比得上苏尚书亲外孙这个助力好。 儿子是要走仕途的,以前顾云雪他们是高攀不起的,如今的顾云雪嘛,他们并不觉得匹配不上。顾府嫌他们穷,他们还嫌顾云雪小姐脾气,名声又坏。苏一恪一青年才俊,怎么就配不得一个坏了名声的顾云雪了。 金香香一扭身,先将包好的茶叶塞给女儿,随即阴阳怪气道,“可我们家可只看得上你家云雪,再说了,你家云雪也寄了好多情信给我们家恪儿,我看啊,就别装什么了,赶紧把婚事办一办吧。” 气得苏婉柔差点绝倒。 第112章 拳打凤凰男(二) 苏婉柔反复深呼吸,“苏夫人,这话不能胡说,我家云雪与一恪虽然打小认识,可素来没有往来,这情书不情书的,没有的事。 ” 金香香有备而来,从怀里就掏出一摞信,啪嗒甩在桌上,“我还以为大户人家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也就是干了不敢认。” 苏婉柔拆开其中一封,确是顾云雪笔迹,幸好的是,内容不算露骨,没有糊涂的真和苏一恪情情爱爱。她松了口气,“不过是小孩子们互通消息罢了,怎好说是情书,这也太有损闺誉了,苏夫人也是有女儿的人,也知道名声对一个未嫁的女子有多重要。” 苏一酥抱着果盘吃得满嘴碎屑,“娘,我可不会随便给男人写信的。” 金香香大力亲了口女儿,“瞧见没有,顾夫人,我们家一酥可跟你们家云雪不同,不过嘛,做父母的,也想儿女过得好,要是一酥以后看上哪家小哥,我自会张罗,绝不会两人好上了不认账啊。” 话是越说越糙,苏婉柔气得肝疼,“苏夫人休要胡说了。” 金香香真的不高兴了,她愿意让儿子娶顾云雪,愿意给顾云雪有个当官夫人的机会,偏偏苏婉柔还不领情,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得了,看顾夫人的意思是不愿意咯?那就婚约作罢好了,至于这些个书信我自然要给外头的人瞧一瞧的,别人说是情书可不关我的事。” 态度表明了,反正顾云雪嫁也是嫁,不嫁就毁了顾云雪所剩无几的名声,连带顾家也脸上无光。 请神容易送神难,苏婉柔急了,“万万不可,我们未来就是亲家,何必闹得那么难看。至于是云墨还是云雪,不如苏夫人亲眼瞧了云墨那个孩子再说吧,如果到时候还是喜欢云雪,我们再商量。”先将金香香安抚下来,免得出去乱说,回头也只有苏尚书能镇住她了,这么一想,心弦才稍稍松了些。 顾将军的女儿竟像萝卜青菜一样任金香香挑选,刹那让金香香自我感觉高了几个档次,产生了不久之后将跻身于贵妇圈的幻想,她笑得合不拢嘴,顺手牵羊了个古玩,这才满意地起身,“成吧,那改日我带上恪儿一块过来,云雪也是想他了吧?” 未出阁的姑娘,什么想不想的。 苏婉柔喉咙一甜,差点吐出血来。 而此时,顾云雪正对着铜镜涂抹药膏,就是那盒宫廷秘制生肌膏,一涂上去清凉舒适,满脸的青紫立刻就没那么骇人了。 她左右端详,又瞥见等在身旁的采莲,“给你涂过一次,确实好了许多。可这东西多矜贵啊,宫里贵人用的,你嘛,不过是个丫鬟,以后我让母亲给你配个好人家。” 采莲握紧了手,“是。” “出去吧。” 顾云雪捧着镜子,容貌能够恢复的喜悦胜过一切。 以至于没有留意到,采莲走出门时,眼中的失望与阴冷。 次日,苏一恪上门的时候,他的母亲金香香与妹妹倒是没有同行,这让苏婉柔松了一大口气。 苏一恪先去拜访了顾青书,之后才与苏婉柔两人同去了泼墨院。顾云墨从来都是十召九不应的,苏婉柔一行准备杀她个措手不及。 一进门,苏婉柔特别亲热地招呼,“云墨,你快出来瞧瞧谁来了。” 秀荷撩起帘子,一板一眼道,“夫人且坐,小姐尚未起身。” 苏一恪皱起眉头,刻板道—— “日上三竿尚未起身,这是哪国的女子才有的规矩!” 绿芽正在往外泼水,一听这话手上的活都停下来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姐哇,又有人来自找死路了。 第113章 拳打凤凰男(三) 绿芽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端着盆子就往内屋钻,秀荷一看她那个的样子,不由轻咳一声。 绿芽这才有了正行,可眼里尽是八卦的神采。 顾云墨以手肘撑起脑袋,青丝铺展了一枕,自苏婉柔一行人踏进屋子,她就醒转过来。 她向来就是睚眦必报,什么都吃就是亏不吃的性格。 外头的人就听得顾云墨回道,“不请自来,又是哪国的规矩?” 苏一恪本就觉得自己是个外男,虽然隔着一扇门,但站在人家闺房外也是不妥,要不是苏婉柔盛情邀请,他绝不会做这样没规矩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直至退到门槛外。 又听里边继续道,“对素不相识的人指手画脚,又是哪国的规矩?” 苏一恪张嘴欲辩,顾云墨却如连珠炮般一点没有给他机会,“一个个自诩读书人,却时常薄责自身、苛责他人。真真烦人。我不管你是谁,滚出我的院子!” “我……” 从顾云雪写给自己的书信来看,他就知晓此女子不好惹,性情暴躁狠毒,三番四次陷害善良无辜的云雪,着实狡诈多端。可未料到,竟如此口齿伶俐,竟如此对他不客气! “我不说第二遍。” 明晃晃的逐客令! 苏一恪向来认为自己才学出众,苦读多年是有真材实料的,即便对方是高官贵人,他从不会折腰,自以为清高,实则是迂腐刻板,不通人情。 看着苏婉柔为难抱歉的神情,他更是深觉自己是与恶势力搏斗的战士,“顾夫人莫担心,子恭自不会退却半步,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子,口出狂言,真真可恶!” 顾云墨在里面哈哈大笑起来,笑点莫名,“子恭是什么鬼……” 气得苏一恪脸都白了,“子恭”是族里长老见他学识出众,在年前为他取的字,待二十岁冠礼时才做正式。这是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却被顾云墨毫不留情的嘲笑了。 “你一小小女子懂得什么?我从小饱读诗书,不与你这小女子见识。” 顾云墨起了身,随意净了面,这才走了出来。 苏一恪没料想到顾云雪口中的恶女,竟是这般好看,仿似天地光华都凝聚到了她一人身上,是那般灼人目光的美好,令得他呼吸一滞。 她檀口轻启,“我给过你机会了,让你滚,你不滚。” 他找回神,“身为女子,可知三从四德?你没读过书,我不怪你。” 这份独有的自信,令得顾云墨笑出声来。 “我读过的书,恐怕你一辈子也读不完。” “红口白牙,信口胡说。” 酸儒不可理喻,顾云墨懒得与他废话,走近门前,也看清了苏一恪容貌,剑眉星目非但称不上丑陋,还一身读书人的书卷气。 苏一恪头一回被女人这么直直地盯着,无措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顾云雪从来都是含羞带臊的,偷偷看他一眼,他发现了,她马上低头,随后又会悄悄看他。在他心目中这才是闺秀应有的姿态,美好矜贵,让人心痒难安。偏顾云墨的目光这样直白,看得他心头乱跳,他感觉心都要鼓到嗓子眼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顾云墨陡然撩起过长的裙摆,对着苏一恪就是用力一踹,一个大男人就飞了老远。 跌在泥潭里的苏一恪有点回不了神,这种一言不合继而动武的,别说是没遇到过这种女人,连男人都没有这样残暴的。 他觉着丢了面子,拂袖而去,还恨恨地道,“我……我是不会娶你的!” 可终究是不敢再抬头去看那张漂亮的脸蛋。 苏婉柔见苏一恪吃瘪,哪敢多待,忙不迭地逃了。 苏一恪转身去了顾云雪的小院,他们之前信上就约好了。 他那纯洁美好的表妹,一想,就觉得喜不自禁。 第114章 拳打凤凰男(四) 顾云雪袅娜着身姿,脸上覆了层面纱,身形较之前瘦了些,更显得弱风扶柳。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 她一见苏一恪,不堪羸弱地喊了声,“恪表哥……”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苏一恪一听,保护之情汹涌而上,“云雪表妹,你怎么瘦了那么许多?” “有许多心事,不知能与谁说。”顾云雪眼里迅速蓄积起了眼泪,恰到好处的要落不落,再加上惆怅万千的文艺腔,让苏一恪更是揪心。 “云雪表妹,你的信我都收到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一说起信,顾云雪心里是不高兴的,明示暗示苏一恪那么多遍,不许告诉了旁人,他娘还敢拿信来要挟苏婉柔,害得她跟母亲解释了半天。 她虽不满苏一恪,却还要利用他,又嘤嘤哭了两声,“恪表哥,大姐在庄子上受了那么多苦,有点怨愤也是正常的,若我一人牺牲,能换得大姐高兴,我……也愿意。” 苏一恪愤愤不平,“欺人太甚。我方才也遇到她了,她……太可怕了,你受了不少欺负吧?” 顾云雪闻言,再一看苏一恪身上的污泥,不禁小小的惊呼一声,“恪表哥,你的衣裳怎么这样脏。” 苏一恪觉得被一女人踢进泥滩子实在没面子,含糊道,“与她说话对牛弹琴,我一时生气就走了,不小心滑了一跤。” “恪表哥,以后……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云雪不能再给你写信了。”顾云雪扭过脸,轻轻地哭了两声。 “此话怎讲?”苏一恪有些激动地绕到顾云雪跟前,“云雪表妹是厌烦我了?” 顾云雪抬起脸,只露出那双盈盈的水眸,“我即便是厌烦天下所有人,也不可能厌烦恪表哥!只因为……” “只因为什么?” 她垂下眼帘,仿似掩下伤痛,“我听母亲讲了,你要来娶我的大姐了,不是吗,你都要成亲了,怎么再和我互通书信?我顾云雪再倾慕一个人,也不愿意破坏旁人……更何况……是我最亲的大姐和……最倾慕的男子……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往后过得好好的。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苏一恪被她一番告白而弄得心软了,“表妹你怎么能这么善良……可是,我们从小认识,你还不懂我的心吗,顾云墨算什么,我怎么看得上她,要不是苏尚书与我谈及这事……我根本都不会见她!”更何况,从小我就把你当成是未来的妻子。”他最是遵守礼教,母亲从小就灌输他会和顾云雪结亲,他多年苦读,从不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笃定了表妹会成为自己的妻。 顾云雪睁大了双眸,极尽煽情道,“恪表哥,我也心悦于你,但是……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有缘无分了……”说罢,大滴眼泪掉了下来,仿佛情到浓处,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苏一恪听顾云雪也喜欢自己,哪里还有顾忌,顺势把她搂住,“表妹你别担心,你知道我的,我会靠着自己的努力给你过上好日子,就算是苏尚书,我也会据理力争,让他明白我的心。” 苏云雪唯恐他闹大,破坏了自己的计划,立刻提议道,“不,表哥才华出众,又得我外祖父赏识,我外祖父又是一番好意,你这样拂逆了他的意思,我觉得不大好。不如这样……” 苏一恪一安慰着顾云雪,眼前却闪过顾云墨那双冰冷如刀的眼,“不如怎样?” 顾云雪小声地说,“让大姐做个……妾室?” 顾将军嫡女做妾室,真是天方夜谭,苏一恪却几乎没有思索的回答道—— “好,我要让云雪做我正室。” 第115章 拳打凤凰男(五) 顾云雪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可苏一恪一口就应承下来。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 顾云墨是顾青书正儿八经的嫡长女,照着苏婉柔的意思,将她暗地许给苏一恪,生辰帖子一交换,事儿也就成了大半。 但顾云雪认为,嫁给苏一恪这个穷酸举子还不够惨,她要顾云墨为人妾室,一辈子抬不起头,最好丈夫不喜欢,婆母小姑折磨,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最后,为顾府抛弃,为上流圈子所不齿,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简直不能再棒。 可苏一恪这没由来的自信,倒把顾云雪惊到了,“但是……如果直接与父母亲说要纳她妾室,恐怕会被父亲打出去……” 苏一恪手抚着顾云雪的头发,自负道,“我如今好歹也是个举子,不久之后我就会走上仕途,能让你和我娘、妹妹过上好日子,至于顾云墨,她无才无德又如何配得上我?你父亲同意最好,不愿也就算了。” 顾云雪愈加惊讶,苏一恪是不是脑子读傻了,不过区区一个举子罢了,要当官还得等有了空缺,最快的途径还是等朝廷挑选,从众多别省精英中脱颖而出后,进行殿试。而他仿佛官位信手拈来,美好生活尽在掌握。你以为朝廷是你家后花园,皇帝是你亲爹啊。 可她仍是违心道,“恪表哥,你才学出众,人品高洁,可到底我大姐是父亲的女儿,你这么去提,只会让我父亲觉着你是看不起我们顾家,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苏一恪不认同道,“表妹你就不要思虑那么多了,我从未觉得自己出身有什么不好,且我一直都是靠着自己苦读在努力上进,顾将军不该瞧不上我,更应该赞许我这样有情操的青年。你瞧瞧现在朝廷上,有多少是受恩荫才坐上官的,像我这样有真材实料的已经不多了。” 以往只觉得苏一恪他娘亲是个极品的,如今才知道苏一恪本身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他把旁人都看成了废柴,只有自己是草窝窝飞出的金凤凰。这样看来,顾云墨嫁给了苏一恪即使是个正室,日后也够呛。 她有点后悔自己费心来撺掇苏一恪了,安安生生等母亲成事就是了,何苦来沾了这个傻子,还主动贴上去被他吃了豆腐。 越想越不高兴,顾云雪推开他,“表哥,你我总归还未有名分,这样不好。” 苏一恪向来恪守礼教,哦了声松开手,也没察觉顾云雪突来的冷淡,“你我既然有情,不如留下些信物,我也好让我娘跟你父母提亲。苏尚书也希望我们苏家与顾家亲上加亲,这样正好,我能与表妹你长相厮守,你放心,我以后定会待你极好的。” 顾云雪根本没想过要嫁给穷举子,现下看清了这个人,更是打死不肯了,可面上还是羞羞怯怯道,“哪有这样的,人家不依。你切莫与我父亲先谈大姐的事,我以为表哥人才出众,多与大姐相处几日,她定会发现你的好,委身于你。” 苏一恪没多想的应了,顾云雪见事成,抛了个欲说还休的眼神,消失在苏一恪狂热的视线中。 待佳人走后,苏一恪理了理衣衫也准备离开顾府,回头跟母亲商量婚事。 谁知一个丫鬟迎了上来,他一眼就认出,这丫头就是顾云雪的贴身丫鬟采莲,还递给他一个精致帕子包着的物什。 他一摸,硬硬的,一打开,竟是一块通透的玉佩,是顾云雪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 苏一恪甜蜜一笑,女人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这不,眼巴巴地送上了定情信物。 第116章 拳打凤凰男(六) 苏一恪如获至宝地回了自家,亲娘金香香正在灶前煮晚饭。 家里的活儿其实犯不着她亲自动手,只不过她担心煮妇会贪他们家的便宜,必须在旁边牢牢盯着,哪怕是一颗烂菜根也能煮锅菜粥,岂能被人顺了去。 苏一酥嚼着从顾家顺来的点心,一看兄长回来了,一下子扑了上去,还把吃了一口的点心往苏一恪嘴里送,一点没有避讳男女大防。 苏一恪安抚地搂了下妹妹,没来由的又想起了顾云墨,脸上竟有点烧。 苏一酥一见哥哥面色潮红,顿是不满道,“哥哥,你可是个读书人,就这么被女人迷了眼睛。” 把点心重新塞回一酥的嘴里,“胡说什么呢,女人再美,也美不过书中颜如玉,也比不得我亲妹妹亲啊。” 苏一酥怒意稍平,“哥你去见了那个顾家大小姐了?” “见了。” “怎么样?好不好看?”一酥咽下点心,有点急切。 苏一恪一回想顾云墨的美貌,心跳愈发加速,“好看是好看……不过脾气不好。” “以后嫁进来看她怎么张狂。”苏一酥与金香香一样,既向往上流贵圈的生活,又对生活优渥的人充满了鄙夷,仿佛除了自己,旁人都不配过那样的日子。 他们认为,只有像他们这样吃过苦头的,才真正有资格活得好,其余都是不劳而获。 苏一恪是在这种奇葩价值观里长大的,跟着一点头,又说,“不过你的嫂子恐怕还是你云雪表姐。” 事实上苏一酥并不喜欢顾云雪,其一是顾云雪也是家境优越的大户人家小姐,是她最为厌恶又羡慕的一类人,其二是苏一恪应该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嫂子什么的是天然的对手,往后哥哥光疼嫂子了,把自己排第二了怎么办。 她要让哥哥知道,嫂子再好,也没有血脉亲情的妹妹亲,“云雪表姐啊,也好,可是她愿意嫁过来吗?” “怎么不愿意。她还让丫环给我送来了信物,就等我上/门提亲了。” 苏一酥心下鄙夷,别看多娇贵的女人,暗地里尽做些传信送信物这种自降身价的事情,不要脸! “那顾云墨怎么办?” 苏一恪牵着妹子手,去了厨房,“纳了做妾。” 金香香一看儿子进来,忙推他出去,“男的哪有进厨房了,这都是女人干的活。赶紧出去,你可是要做大官的。死丫头,别老缠着你哥哥,来帮忙做饭,每天就知道吃吃吃,也不怕把家里吃穷了……” “娘怕什么,顾家小姐的嫁妆够我们嚼用一辈子了吧?” “金山银山不会吃光啊,啊呀,也不知道陪嫁多少店铺庄子,我瞧着城西那古董铺子好像生意蛮好的,不知道陪嫁过来吗。” “不给的话,我们去跟顾夫人闹啊,看她好像挺好说话的。” “也是。” 仆妇习惯这家人自说自话,各做各的没什么反应。 苏一恪立在厨房外,听着苏家母女叙话,说起要娶妻纳妾顾家两姊妹,金香香更觉儿子前途无量,否则顾家为什么巴巴送上一个又一个,“做妾怕是嫁妆不丰厚,要不把顾云墨抬个平妻吧?” 苏一酥扔了把手里的菜叶子,“他们顾家什么意思啊,一会顾云墨一会顾云雪的,就这么上赶着怕嫁不出去吗?” 金香香赶紧捡起来吹吹干净,“反正嫁妆足,十个顾家姑娘咱也抬进来。” “娘就知道钱钱钱!” “给你个死丫头凑了嫁妆好嫁个好人家啊!” 苏一酥恨声道,“我不嫁,我要一辈子陪着哥哥!” 苏一恪一笑,“傻丫头。” 苏一酥望着一身书卷气的哥哥,仿佛痴了去。 第117章 拳打凤凰男(七) “娘,我看暂时别去跟顾家提亲,顾云墨那女人不好惹,我先得多去和她见见面。 等她离不开我了,一切就水到渠成了。”苏一恪自信的很,“至于云雪表妹那里,您可别对她太严厉了,她那么好的女子,本该得到最好的对待。” 金香香咧嘴笑,“啊哟哟,还没进门就那么护着了,以后我同你妹妹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苏一酥被酸得不行,苏一恪怎么能喜欢旁人,她知道他们俩曾经书信往来,可之前门不当户不对的,根本就没想到真能成了自己嫂子。 就那么一个面上矜持,暗地里使尽全力勾搭她大哥的女人,哥还把她当个宝。指不定她今日怎么勾搭哥哥,明日就怎么勾搭别的男人。 她唾弃道,“有什么好的,嫁过来就得听哥哥的话,咱家可得把门栓紧了,谁知道会不会再给别的男人递信?” 苏一恪脸色就不好看了,可一想也是那么回事,顾云雪的举止确实有些轻佻,哪里比得上顾云墨傲然冷漠,难以攻克。 苏一恪不禁敲了下自己的头,一天到晚想起那个恶女,简直匪夷所思。他向来满心的只有学问,女色在他眼里不过是美人画皮,远不如书本吸引他的注意力。 即使他对美色确有动摇,但以他迂腐清高的性格,是决计不会承认的。 “不多说这些了,明日起,我会多去几趟顾府,至于……聘礼,娘你看着办。云雪她喜欢的是我这个人,其他的东西她不会介意。” 一直以来,顾云雪都作出一副完全不嫌弃他的出身的样子,更是几次谈到富贵如浮云,他更笃定云雪只是个重情而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尚女子。 “我去读书了。”说完,留下神色各异的两母女,独自进了书房用功,毕竟他往后的日子更有奔头了,想象中未来娇妻美妾人生快哉。 与此同时,泼墨院里也来了个不速之客,她并未见到顾云墨本尊,而是与秀荷轻声说了几句,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秀荷撩帘走入,“小姐,采莲说事成了。” 顾云墨换手持卷,头都没抬,“这水,总要搅得越混越好。” 采莲本来对顾云雪是有一分忠心的,可那一道伤口深深的留在她的脸上,同样也寒了她的心。即便是再普通的女子,毁了容也是难嫁,可想而知,她未来的路有多少崎岖。明明可以救治的,偏见死不救。 顾云雪母女的心太狠,以至于采莲绝望了,这样薄情寡恩的母女以后能给她活路吗。 采莲还偷听到苏婉柔像打发垃圾般的施舍说,把她配给王妈妈的儿子,那个男人出了名的恶人,人又丑又老快四十了没个正经活计,还在啃老拿了王妈妈的钱去狎妓。 顾云墨就掐准了时候,向她抛来了橄榄枝,而且只需做几件她能够办到的事,还承诺了事成后就送她出府。 到了这般地步了,采莲把死马当活马医,倒戈相向站到了顾云墨阵营中,作为安插在顾云雪身边的棋子。 至于苏一恪,那个典型的凤凰男,就送给顾家母女好好享受吧! 第118章 拳打凤凰男(八) 苏一恪吃了早点,再度往顾家去了。 顾云墨自然不会见他,苏一恪只好假意路经,还手捧着书卷,一副不问窗外事,只看圣贤书的高尚模样。 绿芽几次去偷偷看了,回来把他的样子一学,直笑坏了一屋子的丫鬟。 苏一恪以为自己风度翩翩,在旁人眼里不折不扣是个装叉范。 连续三天日日不落,连顾青书都起疑了,不由问起苏婉柔,“你远房侄子怎么天天往我们府跑?” 苏婉柔对镜理云鬓,“大约是与云柏谈谈诗书心得罢。” “府里都是些未嫁女儿,他一个大男人不在外院,怎么见天的往内院跑,怕是不好吧,他是你娘家侄子,你同他去说,明日就不要再来了,学问上的事情云柏怕是也帮不了他。” 顾青书没猜到苏婉柔计划什么,可总觉得这样让外男来去自如分外不妥当。 苏婉柔敷衍应声,唤人把苏一恪找来,而此时的苏一恪正逗留在泼墨院走廊,为显风度,他穿得偏少,为的是风一起,衣袂飘飘看上去更加气质超凡。 不说远的,顾云墨见过温润如玉的太子,见过俊美出尘的瑜王,就苏一恪这清秀书生的长相,她还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 顾云墨懒了几日,被秀荷绿芽拉出来舒舒筋骨,一出门就瞧见苏一恪定定地盯着她,仿佛蜜蜂见着了蜜,眼里充满了期待。 苏一恪这几日心情转换极大,本来他对顾云墨并不上心,甚至还觉得顾云墨对于优秀的自己是在欲擒故纵,只要自己多表现一点诚意,美人自然投怀送抱。不然,顾云墨为什么要踢他呢?定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可这么多天下来了,顾云墨非但没有见他,连一点希望都让他看不到。越是难得手的女人,男人越是起了征服欲。 那么多天了,终于见着她了。苏一恪不可谓不激动,见到顾云墨就要错身而过,他忙拱手打招呼,“顾小姐。” 顾云墨仿似未闻,继续往前走。 苏一恪身形一拦,颇为失礼,可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对,“顾小姐,为何不理会我?” 绿芽抢答,“你这个人好无理,我小姐为什么要理你。” 苏一恪仍不让开,“你我好歹是亲戚,我都喊了你了,你应以礼相待。” 顾云墨终于开口,“我只对人以礼相待,你在我眼里,不算。” “你!” 秀荷福身,“公子且让让,男女授受不亲。” “你最好不要动手,否则,你写字的手,我可不知道还存不存在。”顾云墨轻瞥一眼,语气里尽是轻蔑。 苏一恪觉得浑身气血往脑门子冲,“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从何而来?”顾云墨看到他手中的书卷,大约是诗经一类的,她冷笑道,“不如这样,我给你出个对子,你若对得上,我给你道歉,你若对不上,立刻给我滚得远远的。” “好。” “一人是大,二人是天,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苏一恪满面自信,就兀自琢磨起来,顾云墨也不理他,转身往别处走。 半个时辰后,她都散完步了,苏一恪还在苦思冥想,一见她不甘嚷道,“这根本就无对可对,你框我的吧?” “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顾云墨红唇轻启,“你可以滚了,再出现在我面前,你的手就休想要了。” 他手中的书本一眨眼就被顾云墨抽走了,她转手递给绿芽。 绿芽巧笑嫣然的撕起书来,说的话更是气人,足以把苏一恪脸上的优越感打落干净—— “你读书也对不上小姐的对子,还读什么!” 第119章 拳打凤凰男(完) 苏一恪身子冷,心也冷,他一直不舍得一点折损的书本,就在一个卑贱的丫鬟手里变成了碎片。 绿芽一扬手,几人之间洋洋洒洒飘起纸屑,顾云墨就站在苏一恪对面,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纵然丫鬟的放肆让他痛恨,但顾云墨红唇畔那抹微笑,更是对他最大的挑衅。 苏一恪眼睛都发红了,他引以为傲的才华被踩在脚下,最重视的东西被当场毁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羞辱他的人竟是那个被自己看不起的、他以为只是长得漂亮的女子。 他眼中染上又恨又羞的情绪,“顾云墨,你一个大家闺秀竟纵仆行凶,把圣人言生生毁了!”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非常非常讨厌你这种酸儒的说话方式,好像不说点成语就显得没读过书。一个真正有才学的人,是不会把自己读了多少书挂在嘴上的。我并非不尊重读书人,但是我看不起的是,学了这么一点,就非要半瓶子的晃荡,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听了膈应。” 顾云墨一番话极为犀利,眼神也是丝毫不让,分明是尚存稚嫩的少女脸,却有种不容侵犯的高贵。 苏一恪直觉多年苦读的信心受到重创,一下子就接受不了了,“我没有对上对子只是意外,只是时间太少了……更何况……我们学的是仁义道德,诗书礼仪,不是这些取巧的东西!”他终于没底气的说服了自己,看着顾云墨愈发蔑视的眼神,就微微张着嘴,再也说不下去了。 摧毁一个人最快的方式,就是告诉他,自诩长处的地方实则一文不值。 苏一恪日渐积累的信心,就在一瞬间崩塌了。 苏一恪心中愤怒且羞愧,他不由将这种情绪迁怒到了绿芽身上。动不了顾云墨,还治不了一个丫鬟吗? 他狠狠踏出一步,大手向着往绿芽脖子处虚抓了一把。 绿芽被唬得一愣,没想到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居然会跟小女子动手。 顾云墨身一动,格挡住苏一恪伸向绿芽的手。 苏一恪还没感受到顾云墨小手的滑腻,就听得“卡拉”一声,他觉得手上剧痛,惨然得惊叫了起来。 他的右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被折断了,只要一动手指就钻心的疼。 苏一恪顿时吓坏了,“我的手,我的手……你竟敢……弄伤了我的手。” “我没什么不敢的。”顾云墨接过秀荷递过来的帕子,反复擦拭干净,随后扔到一旁,仿佛极是嫌弃与他的短暂接触,“说过许多次了,不要招惹我,但是有人就是那么犯贱。” 苏一恪痛得发狂,“好你个顾云墨,我原本还想给你留点颜面,抬你个平妻做做,既然你那么不识相,你就做我苏家的妾好了!” “你以为你是谁,还敢在我面前叫嚣,我是做妻做妾轮得着你管?你是不是失心疯了?”顾云墨故作惊讶,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你苏家人,还管到我们顾家的家事来了?” 苏一恪疼痛之下,失去理智的暴怒起来,“顾家与苏家早有婚约!” “又不是与我。” “你母亲已经将你许给我了!只要生辰八字一换,你就是我苏家人!” “哦?”顾云墨笑了笑,笑里有着得逞。 苏一恪痛得蹲下身,没有看到从走廊另一头直直走来的顾青书,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脸上一片怒意的顾青书。 可是,他并没有发现这一切,仍然在说,“以后云雪是我的妻,顾云墨你性情残暴,往后也只能当个妾!” 在旁听了半晌的顾青书早已怒不可遏——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顾家的女儿挑挑拣拣!” 第120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一) 苏一恪一看到突然出现的顾青书,顿时吓得腿肚子打抖。 他小时候家境不好,可是母亲彪悍,几乎没人敢欺负他,长大了又有个名声在外的妹妹,他自己又一心读书,也不懂多的人情世故,完全是在家人保护下长大的。 一见顾青书目露凶光,苏一恪不由自主就孬了下来,“顾……顾大人。” 顾青书真心生气,要不是听闻身边小厮说起,他尚且不知道苏一恪非但来了泼墨院,还与顾云墨似乎起了冲突。更加没想到苏家的举子有这样的心思,什么娶云雪纳云墨的,简直是得了失心疯,“你个混账东西,我还以为你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没想到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在这里口出狂言,来人啊,把他给我打出去!” 苏一恪半是求饶半是慌,如果今天被打出顾府,他的清白名声就有了污点,旁人就会奇怪一个举子怎么就会顾家人赶出门了,“顾大人,这都是误会!” 身后几名小厮正要动手,顾云墨阻止,“等等,父亲。” 顾青书疑惑,听得顾云墨继续说,“父亲,就把他这么放出去,谁知道他又会怎么编排我和顾云雪,更何况,父亲就不想问清楚,他是怎么有的这种想法?” 顾青书一推敲,也觉得颇有道理,其中必有猫腻,若是扯到外边更不好听,还不如关起门来说清楚。再说苏一恪好歹是苏婉柔的娘家侄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一扬手,“那你们带着苏公子,去大厅。” 大冬天的,苏一恪却疼得冷汗涔涔,“顾大人,我的手……” 顾青书瞥了眼被坳得怪异的手,再拖久些也不知还能不能提笔,女儿下手真狠。 顾云墨先出声,“秀荷,去替苏公子请个大夫来,记住,要把苏公子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 秀荷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请个大夫何须特意说清楚病情,来了自然知道详情,除非……除非小姐是让她给“那人”递信…… 秀荷顿悟,领了出府对牌就直奔南二胡同。 苏一恪倒是没想到顾云墨会“大发慈悲”,可他压根一点都不领情。除非她诚心诚意认错,否则他绝不原谅。 顾云墨完全就没搭理他,任凭他各种眼神扫射过来。 不一会,苏一恪近乎是被人架到了大厅,顾青书没有请他坐下的想法。 苏一恪也只好直挺挺地站着,疼痛得汗已湿透了衣襟,全身上下一直乱打颤,他即解释,“顾大人,我方才都是信口胡说的。是因为被顾大小姐伤了,一时口不择言罢了,并没有任何人许过我什么。” 苏尚书之前特意关照过他,在事成之前,万不可在顾青书面前透露半点。 苏一恪也不全然是个笨人,懂得识时务,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即便他自恃刚直不屈于权贵,但也是个吃五谷的凡人,终归是逃不过那些食色性也。对于苏尚书承诺的提携,苏一恪不是不动心的。 顾青书不信,“伤了你就能胡说,你怎么不说旁的姑娘,你知道名节对一个姑娘有多重要?” 苏一恪极其真诚地躬身,“顾大人见谅,是我不好,请您原谅我吧。” 顾青书差点被他一脸真诚给糊弄了,刚想让苏一恪坐下。 秀荷走进内屋,对着顾云墨点点头,表示事成。 而苏一恪还在做最后努力,“顾大人,我真不敢对令嫒有非分之想。” 话音未落,外头吵吵嚷嚷闹了起来,一对母女向一阵旋风一样卷了进来—— 金香香手里还抄着两把菜刀,“你们顾家好不要脸,把我儿子伤成这个样子!” 第121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二) 苏一酥一眼看到哥哥受伤的右手,上前一扑就嗷地哭开了。 这一声哭闹就跟水掉了油锅似的,噼噼啪啪就炸开了,“这顾家也太不是东西,求着哥来娶她们两个女儿,现在故意想坏了哥的前程!” 金香香护犊子得抡着两把菜刀,把一干下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谁敢再碰我儿子一下子看看?我把他剁成碎渣,我们孤儿寡母活得那么不容易,你们还来欺负我们,还有没有天理啦,苍天呀,你倒是睁开眼瞧一瞧啊,顾家不是人啊,昨天还说要让我们在两个丫头片子里选个做老婆呀,今天就不认账啊,还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啊!” 顾青书太阳穴突突地跳,“苏夫人,你冷静一点。” “冷静个王八蛋,我儿子要是手坏掉了,我要你们顾家所有人都没得好下场。”说着,还挥舞起手里的双刀,旁人都不敢轻易接近了,更别提夺刀了。 苏一恪拿不定主意了,是把事情闹大了娶了双姝好,还是息事宁人走人先。可看这样子,娘是下不来台了,他向来认为自己至孝,自然不能为了苏尚书这种权贵而忤逆了娘,瞬间就下了决定,要站在了金香香这边。 三母子抱团,势必要顾家给个说法。 苏婉柔一进大厅,就见了这阵势,瞬间就有点懵,也不知眼前进度如何,是否穿帮,转身就想先避避风头。 金香香眼多厉,一眼看到了要跑的苏婉柔,“顾夫人,啊哟我说是谁呢,你跑什么你心虚什么!你昨天怎么跟我说的,好呀,不认账就算了,打伤我儿子什么意思,是,我们没钱你们顾家看不上眼,婚约什么作废也就作废好喽,你们有钱人不仁义,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啊,也不怕祖宗牌位掉下来,砸死你们一个个不要脸的,把八辈子脸都不要喽。” 苏婉柔被她捉着就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脸色霎那间红白交错,“苏夫人,有话好说,别动气,有事我们慢慢坐下来谈。来人啊,上茶啊。” “喝茶的是王八蛋!”金香香手里的刀子差点抡到苏婉柔鼻尖,“你今天必须把这话给我说清楚了!别以为我们穷就是好欺负的。” “不会不会。”苏婉柔意图安抚,“我们可是亲戚,怎么会欺负你们。” 金香香并不解气,“那咱来说说这婚约是什么意思,你前几天怎么跟我讲的,你全忘了?” 顾青书听出头绪来了,狠狠瞪了妻子一眼,“是啊,苏夫人不如与我讲讲,我是这顾家的一家之主,定会给你个公道。” 苏婉柔一听不好,心突突狂跳,老爷是要发火的前兆。别看顾青书平时宠她,发起脾气来是谁都不买账的。 “顾老爷,你家夫人前几日和我说了,让我儿子娶了顾云雪,然后纳了顾云墨做妾室。” 别说顾青书不敢置信,下人们更是瞠目结舌,苏家脑子是进水了,别说是顾家这种武官之家,哪怕普通家姑娘也是少有愿意给人做妾的,苏婉柔敢说,他们苏家也真敢信了。没有那么大的肚子,胃口倒是不小,也不怕撑死! “老爷,我没说过让云墨做妾,我只说……可以把云墨许给苏家,之前……我们两家不也有婚约吗?” 顾青书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样子更让苏婉柔心慌。 金香香看戏不嫌事儿大,从怀里掏出一沓信,一下子甩在众人眼前,故技重施道—— “别的我就不说了,你们来看看你们顾云雪顾二小姐给我儿子写的这些情信!” 第122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三) 小厮一见金香香一手放下刀,赶紧上前一脚踢开了凶器。 金香香恶狠狠瞪过去,手中单刀再度乱挥了几下,顾青书拾起地上的书信,随意看了几封,眉头不由越拢越紧。 顾青书眼神复杂地看着苏一恪,这样软趴趴的书呆子哪里好,更何况他家里还是这样的情况。他刚要说话,就被苏婉柔抢了话头,“苏夫人,我之前就说过了这些不过是孩子们小时候随便聊聊,能用来证明什么?” 金香香也捡了几封,一一塞进围观的人手里,“你们都来瞧瞧,这种羞羞臊臊的话还不算什么,那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我们穷人真是不懂了。” 其实信里也没露骨的字句,就是情态比较亲密罢了,但在金香香嘴里却成了暧昧不清。旁人自然不敢接,更不敢看了,顾青书正瞪着虎目发怒呢,谁搀和了不就是触霉头么。 顾云墨可不管,一封接一封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好像没看到一摊混乱。 苏婉柔一看盛怒下的顾青书,打死不认道,“两个孩子当年还小,互通信件也没什么不可。苏夫人,原本儿女的婚事我们可以慢慢谈,你若这样闹,我们可就说不下去了,送客。” 金香香一听,一屁股坐下来,一副我今儿就不走了的无赖样,“你们说信算不得什么,难道女孩家的贴身玉佩也能随便送人?也算不得什么?” 顾青书向来温文尔雅的脸上像是罩了层黑纱,浑身散发着怒气,他一个眼神扫过去,苏婉柔不敢再抢话,“让我看看这玉佩。” 金香香也看出在场谁是老大了,“你就这么看看,可不许抢了赖账。” 这都什么人呐,顾青书憋着一口怒气,“我绝不抢,否则按我的身手,夫人这手也该断了。” 金香香嘟哝,“顾家人怎么那么恶毒,女儿打了我儿子,老子还想打我。” “废话少说,我看看!”顾青书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金香香才不情愿地递给他看了一眼。 一看那块不能再熟悉的玉佩,顾青书心都掉进了冰窟。他对女儿比儿子多一分宠溺,这块玉佩还是在顾云雪三岁时,他从古玩铺子淘来的,还亲手给爱女戴上。可如今……却落在旁的男子手里。 他痛心地闭了闭眼,“把云雪叫来。” 众人等顾云雪前来的空隙,苏一恪还分外体贴地叮嘱他娘,“娘,云雪是个好的,你可别对她太凶了。” 苏婉柔心急如焚,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的女儿被牵扯进这摊烂事。这计划本来运行的好并无破绽,可老爷怎么那么巧去了泼墨院?金香香母女怎么那么及时冲来了顾家?最重要的是,玉佩是怎么回事?一切好像都在脱离轨迹,走向了她不可预计的方向。 顾青书沉默地坐着,望向坐在地上撒泼的金香香,再看一脸苍白的妻子,一眼瞥过抿茶看戏的云墨,心里说不上的滋味。 顾云雪一进来,就被金香香母子三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 “云雪,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回去。” “媳妇,你同你爹娘说清楚!” “嫂子,你这发簪真好看,给我罢。” 什么情况? 顾云雪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第123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四) “你们在胡说什么东西,不要沾亲带故的!” 顾云雪饶是能装,也被弄得烦不胜烦,几个下等人竟喊她媳妇嫂子,这种不要脸面的话他们怎么敢说出口,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他们又是什么,也不怕闪了舌头。 苏一恪先不高兴了,“云雪表妹,你怎么能对我母亲,我妹妹这样说话,她们以后也是你的母亲,你的妹妹,你这样就是不孝!” 顾云雪尖叫一声,“你是疯了吗苏一恪,她们这种低等人有什么资格做我顾云雪的母亲妹妹!” 苏一恪心忧手伤,又心痛爱人诛心之言,但仍是存了一份冀望,“云雪,你明明说过倾慕我人才,为何如今却在父母众人面前不认了?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顾云墨?我喜欢的是你,我要娶的人是你,我不娶她做平妻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不要同我置气好不好,伤人的话说出口伤感情!” 顾云雪才不会承认,要是和这样的穷鬼有一点攀扯,她的太子妃梦就碎了,“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的德行,我怎么瞧得上你!你们这些人就该看清楚现实,不要做不切实际的大梦!” 即便面纱遮脸,也不难想象其下是多么讥嘲的面孔。 苏一恪脸红筋涨,他心里的女神,居然用那么恶毒的话嫌弃他们,说好的真爱呢,说好的不离不弃呢,说好的富贵如浮云呢,他真是看错她了。既然她不仁,他就不义。 “你不记得你给我的玉佩了吗?” 顾云雪茫然,“什么玉佩?” 金香香更厌恶顾云雪,“就是你贴身带的玉佩,你不是亲手给了我儿子吗,还主动投怀送抱,亲都亲了,该做的都做了,现在还不承认,就是你们顾家的体面喽。” 顾云雪恨不得撕了这张胡说八道的大嘴,说得好像她与苏一恪有着苟且之情。她呼哧呼哧大口呼吸,“你个下等人,再胡说我拉你去衙门掌嘴!” “好啊,我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顾云雪是个怎么样的小娘子呢。”金香香扭身起来,“走,我们去衙门评评理。” 苏一恪兄妹左右拽着顾云雪,就要往外冲。 顾云雪厉声哭叫,“放开你们的脏手!” 顾青书一拍案,声震如雷,“把他们给我拦住了!” 闹到外头去,他们顾家往后还在不在京城做人了! 苏婉柔都要给跪下了,这种事情不管内里多么乌糟,面上大家都是干干净净的,这是上层圈子的规则,偏偏金香香他们全然不懂,更不守则。 “你们要如何,我们好好谈。”今天那么多人在场,若是没个妥善处置,旁人不知如何评说,更何况,女儿家的贴身物在他们手里,总是理亏。 金香香得意地返身,“我们苏家和你们顾家可是有婚约的,你们总该嫁个女儿过来吧,嫁妆可不能少。” 顾青书凝重地点头。 苏一恪看着顾云雪,眼光复杂,似是含情。 苏一酥看不下去了,顾云雪是有多美,多吸引人才能即使母亲和她被辱骂,他哥还放不下。 她从小干粗活,一般姑娘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苏一酥上前,一把扯了顾云雪遮在脸上的面纱—— “啊……” 尖叫声同时在这两个女人嘴里发出。 第124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五)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到苏一酥与顾云雪身上。 顾云雪双手遮脸,可哪里遮得住满脸青紫伤痕,本来娇滴滴的美人,变得怪物一样,众人惊讶得倒抽冷气。 苏婉柔忙上前搂住女儿,掩耳盗铃又有何用,之前名声毁了泰半,好歹还有美貌撑着,如今倒好,什么都没了。 苏一酥性格使然,对兄长又有莫名的情愫,当场给顾云雪难堪并不令人意外。 她冲动一举,倒有点无心插柳,顾云雪可怖的模样令所有人震惊当场。 唯有顾云墨,趁着“中场休息时间”,她掀开茶盖,“茶凉了,给我换杯热的。” 即使绿芽秀荷两个小丫鬟都习惯了顾云墨不着调的性子,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会有点无语凝噎。小姐你看戏能不能低调点,非要表现出那么兴致盎然的模样,这是要气死别人啊。 顾青书一心都在眼前闹剧,顾云雪的脸伤他是知道的,可苏婉柔一直说会痊愈的,他就没多上心。 可现在……他心底对妻子的愤怒又累积了一分。 苏一酥像是得了大发现,大呼小叫起来,“哥,你看看顾云雪那个丑样子!原来是变成那样才要死要活的要嫁给哥哥你!不然我想呢,顾将军的女儿要这么不要脸不要皮的非要嫁给你!” 顾云雪有苦难言,她即使丑成了癞蛤蟆,也是瞧不上破落户苏家的。她一心就想顾云墨过的凄惨,偏对方从来不入套,反倒是自己被人扯了遮羞布! 她完了,彻底完了。 太子会不会知道,整个京城会不会传遍,曾经美满京城的顾云雪,成了看一眼就恶心的丑八怪。 顾云雪在苏婉柔的怀里不停抽搐,一抽一抽的快把苏婉柔给吓坏了。 苏一恪踟蹰不前,柔美的顾云雪不复存在,倒是高坐着喝茶的顾云墨仍美得更旭日东升般,不可逼视。 他就扯了扯母亲的衣裳,悄声附耳道,“顾云雪变成这个样子,我们趁人之危不好,要不……还是顾云墨?” 金香香一脸不认同,低声商量道,“不好看怎么了,你以后纳几房好看的妾室就成了,你想想顾云雪的嫁妆,想想苏尚书,顾云墨不能比,而且看顾大人的样子,顾云墨嫁到咱家怕是不能。咱就见好就收,顾云雪么,你嫌烦就交给母亲,以后保管妥妥当当。” 苏一恪还是不甘心,“娘亲不如和顾大人提一提?” 苏一酥听得心塞,苏一恪从前一/门/心/思就知道读书也就算了,现在心思都在女人身上。 “哥你别忘了自己是个读书人,我和娘吃糠咽菜的可不是为了给你娶那么多女人回家供着的!” 苏一恪白着脸,不再要求了。 金香香又是得意又是嫌弃,“亲家老爷,你家顾云雪现在变得那么恐怖,总得再多加点嫁妆吧,不然谁家敢娶啊!” 谁要出嫁顾云雪了! 顾青书内心咆哮,面上敷衍地应承说是。 “第二个要求嘛,你看看我儿子的手,被打成这个样子。他可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年纪轻轻的举子,往后要是留下什么伤了,可都全完了,起码要赔点银子吧?是这个理吧?” “好。要多少。” 金香香晃晃手指,比了个“一”。 “一百两?” 金香香摇摇头。 顾青书咬牙,“一千两?” 金香香又地上一坐,“亲家老爷以为是打发叫花子呢,一个堂堂举子的手弄伤了,你们就赔这么点。我要的是这个数,一、万、两!” 这无异于狮子大张口,当前的一万两都够买一条街了。 顾老太太在外头挨着冻,躲着偷听了半天,一听到这无理要求,再没有不跳出来的理—— “不给,不许给!” 第125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六) 顾青书从未觉得人生那么混乱,女儿、妻子、母亲这些重要的女人一一给他添堵。 一万两虽是不少,但不至于伤了顾府的元气,燃眉之急更是打发了苏家三母子,云雪的婚事也要从长计议。 可老夫人从年轻苦到老,对银子、权势都是巴得牢牢的,即便是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她依旧是很节约,把每一分银子都看得极重。 一下子掏出一万两,就像在她身上剜肉下来,她是抓心挠肺的痛。不同意,坚决不同意,打死都不能同意! “娘,你回去歇息吧,前几日不是头晕症又犯了吗?”顾青书好言相劝。 老夫人一杵拐杖,“我的头晕症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小辈让我不省心吗!二丫头的婚事我不管,这钱不能掏。就一个手嘛,多金贵啊,治好了一样能写字,汤药费百八十两的足够了,你父亲在的那会,隔壁老王断了脚腕子,一个脚还能耕地呢。” 金香香忍不住了,“啊哟喂,我还想这位金尊玉贵的老太太是哪来的贵妇人呢,怎么一开口就一股子村味啊。我们家恪儿是举子,能和你那村里的老王比?您懂什么是举子吗,那可是一大群童生中考上了秀才,再从一大堆人里考上了举子,您懂吗?” 老夫人最看不得旁人看不起自己,“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有什么不懂的,你也莫要狂,我儿子可是当今二品武将,你儿子还没成官呢,横什么横,我儿子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们。” 话题突然就转换成了拼儿子,顾青书直觉青筋狂跳,“娘,你回去!” 这回好了,老夫人也拐杖一扔,跟金香香两个人面对面坐下了。 “成何体统!”顾青书胸肺快炸了,“苏夫人,你们先回家去,一万两我派人一会送到。” 金香香有点担心,“说话算话?” 老夫人扯着嗓子嚎,“使不得啊儿子!” 顾青书疲惫地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玉佩往怀里一塞,“好叻,我就亲家老爷一回,一酥,扶好你哥,我们走。” 三母子终于得了便宜,高高兴兴回家去,可苏一恪手受伤了,又被顾云雪一顿劈头盖脸的辱骂,心下愤愤难平。 他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顾云墨身上,仍存痴心妄想。 顾云墨手上茶盅一掷,精准地砸在苏一恪脸上,“你让我恶心,滚。” 金香香恶狠狠地瞪着顾云墨,看在一万两的份上到底没再闹。 顾青书一挥手,令所有下人退下,偌大的正厅只剩下顾云墨、苏婉柔母女,老夫人。 老夫人骨碌爬起,坐下又是一番痛心疾首,“这钱数目太大,又是他们苏家人惹出来的,苏家也该负责。” 苏婉柔不服,“什么叫他们苏家,我嫁进了顾家你们却把我当个外人!” “丧门星!”自从上次与苏婉柔撕破脸皮,老夫人就不装和蔼了,“这苏一恪不是你们苏家招来的?拿你自己的嫁妆来补这一万两的窟窿吧!还有大丫头,是你折了苏家那货的手,也得出点。” 这是就地分责了,说半天,就是不愿公中拿出银子来。 顾云墨一摊手,“我没钱。” 顾青书一锤定音,“一万两从公中出,再给云墨拨一千两。母亲别再说了。” 所有事在心中一推敲,顾青书对此次事件来龙去脉再清楚不过了,更对其中不知作何角色的顾云墨多了一分审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眼中燃烧一切的怒火足够让苏婉柔闭嘴,他说—— “以后,我们顾家的事,苏家别再插手。” 第126章 苏家渣渣(一) 顾青书一指顾云雪,“你与我说,你跟那个苏一恪到底怎么回事,说不清楚我今天打死你,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寡廉鲜耻的女儿!” 顾云雪从苏婉柔怀里探出头来,面纱重新戴了回去,那张脸总算没那么让人慌了,“父亲,我怎么会看得上苏一恪,那些信也是小时候乱写的,玉佩大概……大概是我哪天没留意弄丢了,被这个不要脸面的拿来要挟我们。 ” “也可能是院里哪个丫头出卖了云雪……”苏婉柔磨着牙,心里筛选着可疑人选。 对于顾云雪看不上苏家小子,顾青书是信的,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女儿心高气傲,一心还想夺了云墨的玉佩,顶替成为太子妃。可一细想发生的种种事情,似乎多少都有些顾云墨的手笔,“罢了,你若不想嫁去苏家,就让你母亲去找你外祖父吧,毕竟这事,也是他们起的头。” 苏婉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青书显然洞悉了一切,她理屈地低着头,不敢说一个字。 “父亲。”顾云墨突然发话,“女儿有事情要说。” “你说。” “我院中丫鬟的卖身契,按理说母亲将人送来时就该一同给我,可是迟迟没有下文,我只好来讨要了。” 顾青书点头,“你把泼墨院丫鬟的卖身契都理一理,明天,不,待会就让人给云墨送去。” 顾云墨继续要求,“我还想多要几个丫鬟。” “这都是小事,你与你母亲商量。” “我要的是云雪院里的丫鬟。” 苏婉柔眼中闪过狠毒,“哦,云墨你要哪个丫鬟?” 顾云墨嘴里吐露的那个名字,必定就是偷了云雪玉佩的丫鬟,凭着她宅斗多年的经验,不难猜出这次的事情有着蹊跷。否则安排妥当的事情,怎么会出了那么多纰漏。 她完全没想到的是,除了有内奸外,顾云雪也是个不省心的搅屎棍。 顾云墨到底是年纪轻沉不住气,就光想着怎么保住自己人,反而太快的暴露出来了。 顾云墨似无所觉,“云雪院里的丫鬟,母亲都愿意给我?” “自然的。” “不反悔?” 苏婉柔笃定,颇有点急不可耐,“当然!” 顾云墨云淡风轻地一笑,“采玉、采莲、采荷、采风,哦,还有那个采书也不错,我都要了。” 苏婉柔越听越眼晕,再一想恨得牙都痒了,顾云墨哪里是沉不住气,简直是老奸巨猾,故意报出那么多人选混肴视听!就算她掌握内宅权利,但也不好一下子发落那么多个丫鬟,更何况现在顾青书对她生了不满,在这个节骨眼,哪里好动作太大。 她故作迟疑道,“这么……多?” “看母亲似乎不大乐意的样子,刚才……还一口应了呢,难道这会又要反悔了?” 苏婉柔有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她涨着脸皮,“没说反悔……只是……” 顾青书瞪了苏婉柔一眼,“既然云墨开口,就拨给她,况且你一个做母亲的之前也答应了。” 顾云墨不冷不热的道了谢,那眼中毫不掩饰的嘲弄,让苏婉柔心塞不已。 傍晚的时候,卖身契并五名丫鬟送到了泼墨院。 顾云墨看也不看,只让秀荷分派了差事,一切显得风平浪静。 瑜王的风寒早就痊愈,可近日却诸事加身,不能及时来泼墨院报道。 太子前些日子去了江南赈灾,他难得待在京城,就被隆帝抓去当“壮丁”,奉旨前去瞿州迎接圣女回京。 路程来回足足需要十五日,他多数是在外头游历,但这短短的半个月却令瑜王不耐烦透了。 “爷,大概还有两日能到瞿州。” 瑜王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神情颇为百无聊赖,纷飞大雪飘飘停停,冬天越发寒酷。 他不由想起那个最怕冷的顾云墨,她这个时候,肯定又是手里捧着汤婆子,像是猫一样的蜷在美人榻里。 这么一想,瑜王眼前仿佛呈现出她现下的模样,凤眸中刹那间溢满了温柔。 他心忖,来回的时间短些短些再短些,那么就能很快见到她了。 一个地方有了自己思念的人,才多了一分牵挂。 暗卫送来密报,他细细看完,吩咐下去—— “苏家那小子断一手就够了?云墨可真是仁慈。” 第127章 苏家渣渣(二) 金香香母女志得意满地回了家,总感觉大闹了一通,走路都带风。 第二日果然收到了顾家送来的一万两银票,红彤彤的印章,白花花的银票,看得他们心里一阵火热。 苏一恪右手受了伤,没法提笔写字,左手拿着书。虽然还是有点不自在,到底财帛动人心,他也跟着开心起来。 可他自认是清贵的读书人,是绝不会承认看着银子才心情愉悦的,而是看到家人高兴才会欢欣。 金香香在儿子身上,从来不吝啬花钱,昨日到家就请了大夫来治手伤,不但掰正了骨头,还涂了外伤膏药,开了内服方子。言辞笃定地说没什么大碍,多休养一阵子就会好,并不妨碍将来写字。 苏一恪母子就放下心来,这一万两赚的真值得,要是可以,金香香恨不得自己去碰个瓷,再讹人银子回来,可到底没那么大个胆子。京城里贵人多,不小心得罪不该得罪的,小命休矣。 再一想,顾家还有一大笔嫁妆,心里更是乐开了花。顾家老爷一万两拿出来,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说明其家底是有多丰厚。 金香香光琢磨着怎么从顾家再多捞点了,苏一酥痴痴地看着窗棂上印出哥哥读书的样子,心底存着各种少女幻想。 苏尚书第二日遣人来送了补品,也说了与顾家婚约不是顾云雪,阐明了其中误会,也答应会给与补偿。 金香香想着最大头的嫁妆不能进自己口袋,本来是不大乐意的,可是看着尚书府送来的一箱子的物什,许诺苏一恪的未来,她就勉强应了。 苏一恪倒是真的高兴了,顾云雪那番丑样子,实在叫他倒胃口,若是能娶了顾云墨人生才更为完满,他都开始幻想怎么磨掉她的骄傲,让她只属于自己。 可他的高兴没维持多久,苏一恪发现自己的手越来越疼,经常半夜撕心裂肺疼得睡不着,甚至骨骼有点变形,像是再也恢复不了的样子。 金香香安慰儿子,“伤筋动骨一百天,哪能那么快好的,你疼说明在长好呢。” 说得似乎还挺有道理,苏一恪听进去了,也就没再折腾,照着药方吃药擦药,可一日坏过一日,他的手在三天后没了知觉,整个人突然就垮了下去,吃不下饭,痛得闭不上眼。 金香香这一看急了,又去之前那个医馆找大夫,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她只好换了一家,那大夫被拽得快要飞起来,急慌慌地跑进苏家,一看病恹恹躺床上的苏一恪,知道的是手伤,不知道的以为得了绝症。 一搭脉,一瞧人,大夫判定,“没什么大事,就是手好不了了。” “怎么好不了了呢?之前大夫说没大碍?” 金香香噼里啪啦连珠炮,苏一恪一听手废了,绝望得倒了下去。 “就是之前正骨正得不对,接不好啦,这方子是吃风寒的,这药膏是提神醒脑的,能有什么用啊。” 金香香啊哟一声拼命拍大腿,“这是哪个黑心眼的要害咱家呢!” 苏一酥扶着苏一恪,殷切地喊着,“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还当什么大官,手都残废了,他苏一恪,是没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