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耀九歌》 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 喉头轻动,李沐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这么紧张。 花梨木打造的雕花椅上,铺了细腻娟织的坐垫,照理来说,坐上去应该十分舒服才对。但是李沐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让他不自在的目光,来自上首。那个坐在主位上的魁梧身影。那人捧着青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这茶在李沐手边也有一杯。只是闻着茶香,李沐就知道这绝非自家店中的那些劣等青茶可比。 “喝茶。”那人看李沐有些拘谨,示意李沐可以放松一些。“今日请你来,只是闲聊一番。切莫紧张。” 李沐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拘谨。 大厅之上那高挂的横匾映入眼帘。 “东胜魁首。” 这四个字,是压力的来源之一。 东胜是地名,指大贠治下,东南胜州。也就是李沐所居的州府。 魁首两个字,很好理解。那便是第一的意思。这四字连在一起,便是胜州第一。 什么第一?武道第一。 坐在李沐上首的,赫然就是胜州武道第一人——烈火掌宁席白。据说,宁席白的武功已入化境,若是江湖之中有排名,足以排入前十。 毕竟天下一十三州,能心安理得地受下一州第一之名,若没有名副其实的真材实料。恐怕早就被人夺了去。 大贠王朝共封天下武道魁首一十三人,人称十三魁首。能评上这魁首之名的人,要么武功足够出神入化,要么势力足够强大。总之,便是要在江湖之中,有足够的实力,才会被朝廷所承认。 宁席白穿着一身玄色衣衫,就端坐在雕花椅上。只是不紧不慢的喝茶,但是只是这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度,足以让涉世未深的李沐额头见汗。 “听知桐说,你家里是开茶馆的?”宁席白开口问道。 李沐连忙点了点头。 宁席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仿佛在李沐到来之前,就准备好了问题。于是,便按着顺序问李沐第二个问题。 “家中父母可健在?” 李沐清了清嗓子,说道:“家父尚在,家母自我出生起便不曾见过。” “哦。”宁席白淡淡一个哦字。 李沐不知他具体是何用意,只能用袖口微微擦了擦手心的汗水。 “可有房产?可会武功?”宁席白的问题接二连三。他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对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的压力太大了。于是想笑一笑,缓和一下气氛。 李沐偷偷瞥了一眼宁席白,后者不笑还好,一笑,反倒是让李沐更加紧张了。因为他家中,只余一间茶馆谋生,除此之外,他哪里还会有房产。至于武功,他爹李列从小就让他专心读书,不让他瞎混,所以根本从未接触过。 李沐当然也不是傻子,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他心里清楚。那肯定是无法让宁席白满意的。可他无法欺瞒宁席白。且不说宁家在胜州的势力,就凭宁知桐是他女儿,李沐也不敢欺骗于他。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摇头。 宁席白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是心中已经对李沐的情况掌握了一二。知道了这些情况,他心中倒是有些为难,“知桐这个丫头,这可让我难办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再言语。 大堂之中便没有了声息。 “宁……”李沐开口,只称了一个姓,但后面的称呼,却是让他有些犯难。叫伯父?今天他也是第一次到宁家来,如此称呼未免太过亲近一些。叫家主?那未免也太生分了。 “宁爷。”犹豫再三,李沐叫出了这个称呼。 宁席白一口茶水含在口中,差点喷了出来。这个称呼,若是江湖人来称呼一声,宁席白并觉不妥。可这个只比女儿大了一岁的毛头小子这么称呼,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还是叫伯父。”宁席白放下茶杯,“毕竟我可是听知桐提起过你好几次了。” “呵呵,知桐她……”提起宁知桐,李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宁知桐是宁席白唯一的女儿,也是李沐所爱慕的少女。宁席白这个位列江湖十三魁首之一的大人物,能够如此和颜悦色地召见李沐这个小人物,还不是为了女儿的终生大事? 若不是他的宝贝女儿宁知桐几次三番提起这个李沐,宁席白又怎么会去注意这个小子? “知桐都跟我说过啦。老实说,我这个女儿,被我和她母亲给宠坏了。脾气差得很,也倔得很。所以,她对自己的事情,倒是很有主见。”宁席白说完这话,分明听到自己身后屏风后头,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哼。” 显然,宁知桐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听自己父亲和李沐的对话。“哼。爹也真是,拿这气势,还不把人给吓死。烂木头也是,真是一根烂木头。平日里那贫嘴劲到哪里去了啊?”宁知桐撅起小嘴,对李沐的表现有些腹诽。 可她毕竟不过一十五岁的年纪,哪里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管多成熟多老练,在第一次面对老丈人的时候,终究是会显得有些畏首畏尾的。 不然你以为,老泰山的称呼是怎么来的?当真是有泰山压顶的压力啊。 李沐讪讪地笑了,平日里与宁知桐相处,倒真没有宁席白所说的坏脾气和倔强。宁知桐她,也多是有些少女心性罢了。 “不过,李沐啊。知桐若是认定了你。我倒也不强迫她改变主意。”宁席白收起缓和的笑脸,变得严肃起来。“可我宁家从父辈起,白手起家。创下偌大基业。如今更是宁陆王李四大家族之首。我宁席白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这家业,终究会要传到她的手中……” 说到这里,宁席白顿了顿,然后仔细盯着李沐说道:“我怎知,你就不是为了这份家业而来呢?” 李沐听闻,身子一僵。“不不,宁伯父……我……” 宁席白大手一挥,打断了李沐的辩解。“我宁某人身为十三魁首之一,名气够大,仇敌也够多。如今知桐在家中,我也能就近照料,护她无忧。如果她跟你在一起,你能保护她么?” 李沐背上的冷汗彻底打湿了衣衫。他满脸涨红,站起来说道:“宁伯父,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若有人想要伤害知桐,我定然誓死护她周全。” 这一番话,李沐说得激动。屏风之后,宁知桐的眼眸也闪过一丝别样的光彩。 可是,宁席白还是那模样。 成年人看的东西,远远要比这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要长远得多。 “年轻人,光有决心是不够的。你没有与之相称的实力。到最后,决心终究是个笑话。”宁席白淡淡的话语,仿佛巨锤,砸中了李沐。 李沐坐倒在椅子上,双手紧握,双目出神。 屏风之后偷看的宁知桐,秀眉一皱,就想走出来。但是看到自己父亲有意无意之中瞥过来的眼神,她的脚步又顿住了。 宁席白自幼对她,抛开宠爱之外,也另有威严。而今次李沐上门,也是宁知桐自己推动,才让宁席白有了看一看李沐这个小子的心思。 自己父亲,是在试探李沐么? “可爹这些话,未免太重了一些。”宁知桐着实有些担心李沐。 李沐略略惨笑一声,“宁伯父,我如今学武,还来得及么?” 宁席白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练武之人,都是从小调理筋骨。年幼者三四岁便开始琢磨,年长者不过十岁。都是挑在幼童长大之前,打熬基础。如今你已一十有六,早已过了学武之龄。纵然习武,成就也十分有限了。” 李沐脸色变得煞白。这个结果,意味着宁席白分明是不同意这门亲的。妄他兴高采烈而来,没想到,却是受到了现实赤裸裸的打击。 宁席白看到李沐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有些重了。他也看到了自家女儿白嫩小脸上担忧的表情,终究不忍让女儿太过担忧。 于是,他说道:“当然,我宁某人不是那种一眼定人的傻子。今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况且我们江湖人,与那些王公大户不一样。门当户对是锦上添花,真心诚意才是其中根本。” “硬生生拆散知桐和你,这件事,我不会做。” “但是,你是男人,我想有些责任,你也必须扛起来。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宁家家大业大,你要如何担起这份家业?保知桐衣食无忧?还有,宁某人仇敌遍天下,若是不讲道义及人子女,你又如何能护知桐周全?” “……”李沐默然,这两样东西,他一样都没有信心。 宁席白看到李沐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眼前这个少年,在他眼中,毕竟还太过稚嫩。 “罢了,我就给你两点要求,你若答应,我们便再来谈这门亲事如何?” 李沐听闻,猛然抬起头。他的眼中又泛出光彩来。 “第一、入赘宁家。”宁席白伸出一根手指。 李沐眼神一顿。 宁席白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开始习武,打下基础。若是你同意入赘,和知桐成亲之后,我会教你武功。不求你天下无敌,但求你在我身故之后,可以护得知桐周全。” 李沐木然地点了点头,将宁席白所说记在心中。 宁席白看他的模样,知道今天所说得也够多了。于是微微招了招手。等在门外的婢女便把早已准备好的茶汤端了上来。 点汤送客。李沐是明白这个意思的。于是,他也知趣地起身,向着宁席白作揖行礼。“宁伯父,您的话我记在心里,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宁席白微微颔首。 李沐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第三章 小二,上茶 沐转头望去,发现正是独坐在自家茶馆里的那人。那人是个年轻貌美的男子。 那男子脸上貌似沾了灰,头发散乱,衣衫也是破旧,看上去颇为狼狈。纵使这般,李沐看到这个男子的第一眼,脑子里就不知何故蹦出貌美这个两个字来。 李沐看向那男子的时候,那男子也看向了李沐。 他对着李沐招了招手。 李沐一指自己,一脸困惑。那男子笑着点头,示意他上前来。 李沐走了过去,那男子还是笑着,他说:“小兄弟,我看你似乎有点犯难啊。” 李沐略带狐疑地点了点头,他的确是挺犯难的。 “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指点下迷津?”那男子的笑容变得热切起来。说着,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竹竿来。竹竿上穿了面招牌。 他用力拍招牌,因为这上面全是灰。 灰尘激得李沐只好眯起眼睛,只有这样才看清这上面写的几个字。 “铁口直断卜算子,一言九鼎真言君。” 李沐轻声读出这上面写的字。 “没错,我就是走遍大江南北,断卦算命无数的大师。江湖上的朋友给个面子,称一声卜神算!我行走江湖……”那人一开口,便是滔滔不绝。 “哦。”李沐挥挥手,果断转身。 自家茶馆开门迎客,形形色色的人物来来往往。这招摇撞骗的卦师,李沐还真见过不少。眼前这一位,熟悉的装扮,熟悉的开头,被他很自然地归入了其中。 “喂喂喂,小兄弟,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去哪呀?” 李沐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去泡茶。” “不急不急,我这壶还没喝完呢。不用麻烦你。”自称卜神算的男子呵呵笑着。 “呃……不是给你泡的,我是说那锅里的。”李沐耿直地说道。 卜神算脸上一僵,不过很快恢复到了那副自来熟地模样,“没事没事。一会再给我倒。” “好。”李沐客套地应了一声,往前走去。 “我看你面色潮红,本是桃花灿烂的模样。可惜,却有太白星阻拦在前。莫不是姻缘遇到了问题?”卜神算忽然说道。 李沐一愣。 “看来我是说对了。”卜神算一本正经的语气,竟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这情形,让李沐都怀疑是否另外一个人在和他说话。 “那我该怎么做?”李沐下意识地问道。 卜神算呵呵一笑,“这个很简单嘛!首先,你可以帮我把茶钱给免了。其次……诶……诶……小兄弟,我还没说完呢,别急着走啊……” 李沐转身,却一头撞在另一个人胸口。 李沐连忙道歉,一抬头,发现这个人身量很高。他穿着一件皂袍,挎着一把弯刀,脚下蹬着一双马靴,看上去一幅公差的打扮。 但是他脸上胡子拉碴,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看上去又像是个连夜流连于欢场的公子哥。样貌和衣衫搭配在一起,给人一种有些奇怪的感觉。 他也没有理会李沐,眼神一扫,发现了坐在桌边的那个自称神算的家伙。他一步步走到他桌位前,然后大喇喇地在他对面坐下。 李沐见他直接找上了那个江湖骗子,心中便留了个心眼。若是公差抓捕江湖骗子,动起手来,少不得要惊动其他客人。 “久闻言君大名。”那公差抱拳行礼。 卜神算抬眼打量了他一眼,故作惊讶地说道:“哟,这不是睡梦神捕毛五郎么?久仰久仰。” 毛五郎对于卜言君那矫揉做作的态度不置可否。他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一旁有几人正用余光打量着自己,窃窃私语。那些人手边的长条包裹,似乎已经出卖了他们的身份。 毛五郎略过他们,冷哼一声。而卜言君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很高兴地说道:“小二,再给这位大爷也上一壶茶。” 李记茶馆的小二可没有别人,李沐提起一把茶壶,走了过来。 “卜神算来了胜州,不去雀飞楼品品上等飞禾,反而来这种茶馆喝茶?”毛五郎看着李沐沏茶。 “呵呵,囊中羞涩嘛。”卜言君举着茶杯,倒像是举着酒杯。“来来来,喝茶喝茶。这市井之中,方才有市井滋味。” “囊中羞涩,卜先生若是这样说,未免也太看不起我等食禄之人。卜先生一卦值千金,何来囊中羞涩之说?再者,市井味道,天下各处都有,为何卜先生在此刻,来到胜州?” 李沐刚刚走开两步,他将毛五郎的话听在耳中。毛五郎把此刻这两个字咬得极重。 “哦?莫不是此时此刻,毛神捕有些不方便?”卜言君笑盈盈地反问道。只不过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丝不一样的光彩。 “啪!”毛五郎拍案而起。他一只手掌拍在木桌之上,将脸凑向卜言君。 卜言君依旧稳稳端着茶杯,没有一丝慌张。 “卜言君,卜神算。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想我也不用说得太明白。你在这个时间来到胜州,是有何目的?” 毛五郎睁开睡眼,双目如电,哪还有一丝懒散? 卜言君耸了耸肩,“我好歹也是接受了朝廷册封,南洋贡品这么要紧的事情,我自然也要来看看。毕竟,这世上总是不缺胆大包天的无耻之徒,万一有人想要铤而走险,我还能帮衬一二。” “呵呵,看来卜神算已经算到了南洋使者这件事。”毛五郎坐回座位,双手抱臂。他似乎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但是不管怎么看,两人之间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卜言君收起了笑脸,几分不屑爬上他的脸,“这消息,还用算?” “南海鲛珠。传闻乃是东海海眼之中鲛人头领所生。千年才产一颗。服之,容颜不老,青春永驻。”卜言君慢慢悠悠地说道。 毛五郎眯起了眼睛。“卜神算消息倒是灵通。” “一般一般,只不过有个姓薄风媒头子的欠了我一个人情,所以这个消息送我了。”卜言君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说到消息灵通。毛神捕知道我在此地,消息倒也是灵通得很。” “只因你口中的风媒头子,正是我们护卫一行的一员。” “哦吼吼,那个家伙,竟然也会听从朝廷调令?”卜言君的脸上带着几分古怪。 毛五郎亦是带着几分戏谑,“正如你也会听从朝廷调令。” “呵呵。”卜言君只是笑笑。他一抬眼,发现李沐正在边上偷听他们两人的对话。 毛五郎也瞥了一眼李沐。以他天字号宗师的眼光,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个少年不会武功,所以,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卜言君,闲话说得够多了。我只是来警告你一声,南海使者觐见,鲛珠是贡品,哪怕你贵为十三魁首之一,你也不要妄图染指!”毛五郎压低了声音,却将自己的肃杀之气展示得淋漓尽致。 李沐闻言,瞪大了双眼,十三魁首之一!这个看似招摇撞骗的江湖卦师,竟然与宁席白一样,也是十三魁首之一? 李沐看向卜言君的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了。在他眼中,卜言君的身影似乎褪去了江湖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渺渺然的仙气。 若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如果,我是得到了陛下恩准呢?”卜言君问道。 毛五郎不动神色地握住了他的刀,“陛下有令,此事以我武学院宗师堂为主。哪怕十三魁首想要插手,也必须经过我同意。” “这话可真霸道。财神那个家伙,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卜言君低头喝了一口茶。其言中森然之意,呼之欲出。 “凡事总有第一次。”毛五郎轻笑一声。 话音未落,李沐惊觉卜言君的身影一下子被拉得很远。明明端坐在此,却似是而非。 毛五郎也不说话,直接拔刀。 “你们……”李沐见他们一言不合就要动刀,想要上去劝阻。刚走出两步,却被那拔刀的罡风逼得步步后退,无法靠近。 一刀展露,煞是凶恶。茶馆里面正在喝茶的人纷纷被惊动,远离是非之地。 李沐此时也顾不得那些茶客还没有付茶钱,只得缩到柜台之后,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局势发展。 毛五郎拔刀出鞘,罡气随之扩散开来,吹得卜言君的长发飘飞在后。面对长刀所指,他面无惧色。 毛五郎的刀不长,只有二尺,但是其锋刃之上锻钢的花纹,以及锋刃之上的寒芒都在说明,这把刀的不凡。 这把刀名为南柯,位列名刀谱第十七位。 睡梦神捕,南柯一梦。 一刀便是一场梦。 恶风拂面,便是噩梦。 毛五郎的刀如同萦绕的梦境,笼罩住了卜言君的头顶。 卜言君微微一笑,并起双指,直点南柯刀。 “拿手指迎向刀,他是疯了嘛!”李沐心中一紧。他可不想见到血肉横飞的场面。 卜言君的手指很稳,甚至比毛五郎的刀还要稳。 毛五郎不动声色,表情却十分凝重。 他面对的是谁?钦定十三魁首之一――神算子卜言君!这个家伙可是和另外一个一样,没有势力背景,独自一人成为武道魁首的人物。此人的实力,可见一斑。 纵然他已经踏入出神境界,纵然他是武学院的天字号宗师。 可他并没有丝毫把握。 武学院的人,可以看做是朝廷的人。朝廷钦定的十三魁首,似乎也可以看做是朝廷的人。 但是毛五郎十分明白,朝廷钦定十三魁首的初衷,是因为这十三人,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势力已经太过庞大。朝廷不足以消灭他们,只能采取招安的做法来进行拉拢。 所以,这十三人说得好听点是朝廷的人,说得难听点就是朝廷也拿你没办法的人。 面对这样的人,他没有把握能胜。 但是,他在这里必须出刀,因为他所出的不仅仅是刀,更是自己的态度。 身为此次南洋使者进献之行的护卫总负责,他必须要把一切不安分因素排除在外。 哪怕你是十三魁首之一,也是一样。 毛五郎左手一推自己臂膊,竟然是在一式之中,添上一分变化。原本下劈的这一刀,变为斜削。这临时变招的机变,也是毛五郎刀法的精巧之处。 若是寻常人,这般变化恐怕是应对不及。可卜言君不会。 因为他是卜言君。 神算子卜言君。 他甚至不用算,他只需睁眼一望,便可看穿。 “望之分阴阳,结五彩,虚实皆罔。”卜言君口中喃喃,双指追上南柯刀,点在了刀面之上。 李沐发誓,他真的只看到了轻轻一点。 但是,下一刻,一股猛烈的风暴似乎在茶馆之内爆裂开来。桌椅躁动,杯盘倾覆。李沐的耳边听到了呼呼风声,仿佛是寒冬腊月,如刀一般凛冽。 “指点江山?好指法。”毛五郎闷哼一声,缓缓收刀。 卜言君干笑两声,“入梦刀法,好刀法。” “卜神算,我言尽于此。还望阁下有些许自知之明。”毛五郎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吃了亏,还这么理直气壮,不好?”卜言君望着他,举起了茶杯。 毛五郎脚下略微踉跄了一下,回头说道:“卜神算,我提醒你一句,我虽然名为总统领,但是真正领头的那位,可是天字第一号的那位!” “我省的,见到她替我向她问好。”卜言君低头想喝一口茶,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茶杯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那缝的纹路,像是刀刻斧凿的痕迹,分外扎眼。 毛五郎略带得意地冷哼一声,走出门去。 李沐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出门。他刚一踏出茶馆门口,便有三四人一同围了上来。显然,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不过,面对十三魁首,依旧是不分伯仲,当真也是一个高手。 “喂,小二。”卜言君的声音从后传来。 李沐愣了愣。 卜言君坐在那里,冲呆若木鸡的李沐招了招手。 “上茶。” 第四章 根基 李沐为卜言君换了个杯子,倒上了一杯茶。经过刚才的一幕,李沐看向卜言君的目光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那是一种带着些许惊奇与憧憬的眼神。 他一边倒茶,有些走神。连茶水倒了出来,也没有察觉。 “喂喂喂,太多了啊。”卜言君在那边说道。 李沐闻言,这才停下手。可他还是望着卜言君怔怔出神。 卜言君颇有些不自在,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怎么了,少年郎,你为何要用这样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呀?我对男色可没有任何兴趣。” “前辈,您真的是十三魁首之一么?”李沐的声音带着恭敬与崇敬。 卜言君一脸得意,:“如假包换,本人便是漓州魁首――卜算子卜言君!” 李沐在茶余饭后,听过些江湖故事。江湖传言之中,十三魁首之中的确是有个了不得的算命先生。算无遗策不说,武功也是十分高强。更兼面目俊朗天下闻名。 眼前这位,除了没有十三魁首该有的宗师气度,其他多多少少都与传言对得上。再加上刚才那一场打斗,卜言君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李沐几乎可以认定眼前的卜言君,就是那个传闻之中的卜言君。 宁席白是十三魁首,卜言君也是十三魁首。李沐不可能求着宁席白让他收徒。可卜言君不一样啊!他与宁家毫无瓜葛,地位却与宁席白相仿,武功又高。自己若是能够拜他为师,得他传授,那不是刚好么?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李沐回想起自己听过的那些江湖故事。遇到高人,拜师的机会往往都是自己求来的。于是,他暗自下定了决心。 李沐将茶壶往桌上一放,很是郑重地说道:“请前辈收我为徒!”说完,他就要下跪拜师。 卜言君脸色一变,连忙起身,一个箭步将李沐抄起来。“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想着要拜师啊。” “师父,我是真的想要学武功。”李沐很是真诚地说道。 “行行行,有话好好说。大不了这茶钱我照付。”卜言君打着哈哈。 “我是认真的,师父。”李沐强调着,他的眼中透着无尽的渴望。 卜言君伸手将李沐按在凳子上,指着自己说道:“我今天和你是第一次见面,又不熟。你就哭着喊着要做我徒弟。我卜言君什么时候连男子也能迷住了?” “我……”李沐准备开口再求。 卜言君却伸出了一根手指,在李沐眼前摇了摇。“小兄弟,你听我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抓着我就要拜师。如果是见识了刚才我和毛五郎动手的话,我劝你打消拜我为师的念头。打斗这回事情,一点都不好玩,会没命的。” “我不会收徒,至少我暂时没有收徒的打算。因为我卜言君此生泄露天机,注定命不久矣。我不想祸及他人。” “另外,你年龄太大了。我看得出来,你没有任何根基。恕我直言,就算你现在开始习武,也已经晚了。” “所以,你明白了么?”卜言君十分讲理,他一点一点给李沐分析,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卜言君关于评价自己的话语,和宁席白如出一辙。十六岁再来习武,的确是晚了一些。李沐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他能够放弃么? 要娶宁知桐,必定要习武。因为宁家,就是武学世家。他们是江湖人,只会用江湖人的做派来行事。李沐需要让他们服气,就必须也成为江湖人。 所以,他必须习武。 这已经是他下定决心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为此,他必须争取一切的机会。 “真的没有人,在我这个年纪习武,也有所成就的么?”李沐略带沮丧地问道。 卜言君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有。我知道有个变态,三十岁之前几乎不会武功,三十岁之后,打遍天下无敌手。” 李沐悚然一惊,“有这等人物?” “天下之大,总归会出几个惊才绝艳之辈。”卜言君似乎看到了李沐眼中燃烧着的希望,转头就泼了一盆冷水。“那种人终究是极少数,你把自己当成他们,最后你会感到绝望的。” “我不会把自己当成他们,但是,你方才也说了,我只是晚了,并不是完全不行。既然有人三十岁也有所成就,为什么我就不能试试呢?”李沐说得决绝,但是在决绝之中,也带了一份悲切。 卜言君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要习武呢?” “因为,我想娶一个人。”李沐说道。 卜言君忽地脸色一黯,随即又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问道:“谁?” “宁知桐。”李沐说出了宁知桐的名字,然后顺势将面对宁家的困难和纠结,都说了出来。 “诶,等等等等。”卜言君打断了李沐的叙述。 “你是说,宁知桐是宁席白的女儿?你想娶的就是她?”卜言君似乎很在意这件事情。 李沐不知他为何突然会这样,只是茫然地点头。 卜言君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早说啊。” 李沐见他口风松动,高兴道:“前辈是答应了?” “不。我不会收弟子。”卜言君依旧坚持自己的主张。 “那前辈的意思是?”李沐这反倒有些不解了。 卜言君很是自然地勾住了李沐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我只是对你表示支持而已。那可是宁席白啊!佩服,佩服!”说完,他自己就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李沐闻言,拉耸着脸。眼前这位卜言君,他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人和之前听到的传闻之中的神秘伟岸形象搭不上边。 李沐深深叹了口气,走到一旁,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杯盘来。 卜言君回到座位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喂,少年郎,我说了不收徒,但是我没说不教人武功啊!”卜言君透过袅袅升起的茗烟,看着李沐。 李沐听闻,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激流。他的身子都有些颤抖,“您愿意教我武功?” “是啊,最简单粗浅的功夫。你要不要学?”卜言君笑道。 “要要要要要!”李沐此时心花怒放,整个人都仿佛飞了起来。他一直寻求习武,却不得其门。他从没想过,他能遇见卜言君,而且还能得到卜言君的传授! 大概是卜言君嫌他吵闹,于是出言道:“安静些,我且说与你听。” 李沐闻言,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按捺下心头狂喜。他坐在了卜言君对面,屏息静听。 “江湖没那么简单,习武也绝非易事。你要想清楚。”卜言君十分严肃地告诫李沐。李沐现在哪里听得进这些,连连点头:“嗯嗯嗯。” “武道一途,千变万化。却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便是真气与神意的结合。” “啊?”李沐对于真气或许还听闻过,至于神意这个词,他从来都没听过。 “外在的身体为根,内在真气为基,内外结合,便是武功最为重要的根本。天底下的心法,多如牛毛。但其目的都是一样的。一是为了强健体魄,二是为了锻炼出真气。我今天要教授给你的,便是锻炼体魄和引导真气的基础。” “其名为……” 卜言君故意拖长了音调。 李沐竖起了耳朵。 “其实我也没想好名字啦。”卜言君挠挠耳朵说道。 李沐一愣。 卜言君笑道:“不玩你了。这个心法名为引气。这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心法之一。如果你去武学堂的话,你就会知道这到底有多基础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李沐连忙摆手。 “这引气呢,顾名思义,就是引动体内真气。真气怎么来?是锻炼身体而来。所以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等到经脉之中有了真气,引导真气运行周天,汇入丹田。这便算是练气有所小成了。” 李沐听着十分简单,他也以为这个过程会很简单。但是,在卜言君的指导之下,李沐练习了一次之后。发现这最最基本的心法,比他想象得要难得多。 “怎么会,我分明感觉不到一丝气息。”李沐有些懊恼地说道。 卜言君在一旁笑出了声,“哪有那么急的?你的身子骨没有经过锻炼打磨,就像直接练气而成,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咦?这么一会功夫,人怎么都走完了?”就在这个时候,李列走了出来。他看着空荡的茶馆,颇为奇怪。 “刚才有点事,所以他们都走了。”李沐站起身来说道。 “什么事?打起来了?”李列看到了倾倒的桌椅。 卜言君听到此处,站起身来笑道:“没事没事,刚才卜某遇见一位朋友,谈得投机,大声喧哗了几句。扰了别人的兴致,还望店家莫要责怪。” 说罢,他掏出了一锭银两。放在了桌面上。 “少年郎,我也该走了。这银两就算我的赔礼。你要记着,想要迎娶你的意中人,就要勤练不辍。”卜言君回头看着李沐。李沐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五章 夜与晨 去岁腊月初四,从西北席卷而至的寒气带来了鹅毛大雪。人道燕山雪花大如席,李沐是没有见过真的大如席的雪花,但是在他的印象之中,去年的雪,是他见过最大的一场雪。 那日寅时,他便早早的起床。破冰提井水、生炉煮茶汤,这是李沐在冬季天亮之前最常做的事。 等到茶汤翻滚起来,李沐便走到门前,打开了店门。 洋洋洒洒的雪花拂面,让李沐顿时感觉到了冬日的气息。不过,在那雪花之中,有一团东西,却让人无比在意。 一个雪球堆在了自家门槛旁。 寒冷冬夜,寅时天还是完全黑的。没有哪家顽童,这么早就出来推雪球的。于是李沐上前摸了摸。 他愕然发现,那并不是雪球,那是一个人。披着一件雪白的貂裘,缩成一团的少女。 李沐就这样,遇见了宁知桐。 当时宁知桐因为抗拒王家上门而来的提亲,一气之下趁夜跑了出来。原本是只想威胁一下她爹宁席白。并没有想着要离家出走。 谁料黑夜加大雪,原本也很少出门的宁知桐在城中迷了路。 宁府在城西,李记在城东。 因为夜深雪大,宁府派出寻找她的人并没有在一片雪白之中,发现身穿雪白貂裘的小小少女。 宁知桐在深夜之中走走停停,跌跌撞撞。这样走了大半夜,是又饥又渴。这个时候,因为李沐早起准备茶汤,而让李记点亮的灯光,成了宁知桐心中的希望。 宁知桐来到门边。 李沐刚好打开了门。 于是李沐也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李沐。 李沐看着宁知桐有些青紫的嘴唇,没来由地产生一股怜爱的冲动。“进来喝一杯。”李沐说。 在大雪纷飞之中看到的,有一盏温暖的灯火,还有一个脸上带着温暖笑意的少年。 那个少年说要请自己喝一杯。 虽然宁席白常年告诫宁知桐,对于任何人或事,都要有防备之心。但是宁知桐看着李沐的笑容,却一点都没有想起父亲的话。她迈开了步子,走进了李记茶馆。 李沐给她泡了一杯刚开的茶。茶叶算不得上品,但是胜在热气腾腾。轻呷一口,整个身子便也暖了起来。宁知桐纤手捧着茶杯,心中满是暖意。于是连带着笑容,也暖了起来。 正是那一个笑容,在那个最冷的雪夜,让一切都变得美好。 明亮的一双眼睛笑成弯弯一道月。红润的嘴唇,因为要淑女,要笑不露齿,所以抿得紧紧的。两点梨涡,点缀白嫩的脸颊上。给宁知桐平添了几分可爱俏皮的味道来。不得不说,宁知桐长得十分漂亮。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如同一汪纯酿,让李沐沉醉其中 正是这样的笑容,在李沐看到宁知桐的第一眼,就俘获了李沐的心。 “知桐……”睡梦中的李沐又回想起了初见宁知桐时的那段时光,他呢喃一声,翻了个身,没有醒来。 夜空之中只存了一轮月牙,月光依稀照向了大地,也照亮了梦中人的梦。 这本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夜晚。 如果,那火光没有起,那喊杀声没有传来,或许李沐还能安睡到天亮。但是,他还是被从窗口飘进来的声音吵醒了。 “哈欠,怎么回事?”李沐揉着惺忪地睡眼,走到窗边。 他的房间在李记茶馆二楼,靠北的一间杂物间内。杂物间一半堆满了各色杂物,而另一半,便是李沐的床,与唯一的一扇窗。 被夜风这么一吹,李沐稍稍清醒了些。他望着窗外,发现西北火光四起,映红了半边天。人声铜锣声,在这宁静的夜空之中分外清晰。 “走水了?”李沐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城中某处失了火。时值夏日,天气炎热,城中走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看位置,那起火的位置乃是位于东交巷,那里有驿站和使馆,民房倒是很少。 青莲水龙会就在东交巷附近,想来应该也无大碍。 李沐重修回到床上,倒头便睡。 第二天寅时,天空才堪堪泛出一点白光,李沐便早早起床。按照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煮茶汤。 按照往日,寅时三刻之后,人才会多起来。没想到,茶水还没有滚烫,李记茶馆里便来了客人。 东城坊的坊正姚令叔带着六个坊丁,一同走进了李记茶馆。 “木头,泡壶茶,拿点茶糕给我们吃吃。”姚令叔一脸疲惫,精神也有些困顿。 李沐应了一声,便先把茶汤端了上来。“令大叔,昨夜可是哪里走水?忙坏了?” 姚令叔接过一杯茶,缓缓叹了口气,“要是走水,自有水龙会的人去处理,也不会让我们整宿整宿值夜。” “哦?不是走水啊?” “不是!是有贼人攻打使馆!”姚令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 李沐一听,也愣住了。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了昨天毛五郎与卜言君的对话。南洋使者,东海鲛珠。长生不老的贡品!使馆乃是使者的住所,那么那些贼人想要的,一定是那贡品啊! “什么贼人,如此胆大?”李沐有些好奇那些袭击使馆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姚令叔吹着茶汤,提溜了一口,然后才说道:“鬼知道哪来那么多人,个个都会武功。那是黑压压地一群人啊,我看没有百八十,也有这个数。要不然,也不会连夜让我们城中这几个坊的坊丁前去支援。” “啊?” “要不然,怎么说是攻打呢?“ “那后来呢?有没有击退他们?”李沐对于所谓的贼人,也是十分好奇。因为他想到了最近两天,街面上的陌生人。那些人看面相和体格就知道不是本州的人,而且他们大多都带着长条状的包裹和匣子。那里面一定是兵器。 “那是当然的啊。”姚令叔提起这事,眉飞色舞。“木头,你知道嘛。那些贼人趁夜来袭,光靠使馆的兵力,是难以抵挡的。但是谁曾想,这竟然是一个局!武学院宗师,宁席白,卜言君。武学院加十三魁首之二联手布置,真是好大一个局!差点就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什么!”李沐听到这里,不由全身一震,悠然神往。 “嘿嘿,被吓到了。我本来也吓死了。没想到啊,后来援兵一到,杀得贼人丢盔卸甲,抱头鼠窜!”姚令叔终于等到茶汤变凉,美美地喝了一口。 这个时候,李列也已经起床,他从厨房拿来了热过的茶糕。“好像说得事情是你们做的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茶糕放在了桌上。 姚令叔可不爱听这话,“我说老李啊,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吃府粮的,武艺虽然不比那些武学院的宗师,更不能比十三魁首,但是总归是吃这口饭的,该做的事,我们可不会逃。“ “呵,我还不知道你老姚啊,喏,这一晚上辛苦你们,这顿早饭算我请。”李列不是不会做生意的人,顺水推舟送了老姚一个人情。 两人聊起了闲话家常,李沐看了看天色。出门往苏先生的学堂而去。 苏先生名为苏本昌,字升平,号绘闲居士。出身诗书之家,可惜年幼之时,家中长辈牵扯到了宇王谋反一案,被查处抄家。于是不得不离开贠都涯城,迁居隐莲郡。 因为此事,苏本昌也受了牵连,纵使文坛有才名,也不得入仕。所以年轻时的苏本昌也算是郁郁不得志。 人到中年,他才算看开了些。他借用家中场地,开办了一家私塾。除了能够收些束脩贴补家用之外,他也算是造福邻里。城东坊中的小孩子,大多都在苏先生的学堂开过蒙,学过字。 苏先生的学堂,乃是他原本家宅改造而成。位于城中最东边,靠近城外瞿黎河。这个位置较为偏僻,交通有几分不便,但是胜在环境清雅。为此苏先生也是取了个雅名,叫做绘闲雅叙。 李沐一溜小跑,从家中跑到了学堂。因为他起得早,所以往往都是第一个到的。不过,昨天得卜言君传授引气之法后,李沐想试试将锻炼与练气结合起来。在跑步的过程之中,以引气之法内记载的吐纳方法,来操控气息。 以前李沐奔跑时,从未试过调整自身呼吸节奏。今日甫一试,反倒是自乱阵脚。原本熟悉的路程,今天跑下来,反倒是花费了许多时间,更是面红耳赤,差点喘不过气来。 “嘿,木头,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晚?”曾小狗在学堂门口一见李沐,立马大声上来打招呼。 李沐有些嫌弃地推开了他,“你这小狗,我昨日还没找你算账呢!” “找我算账干什么?我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曾小狗辩解道。 “切,走走走,我烦着呢。”李沐假装不耐烦地挥着手。 曾小狗把脸贴了过来,笑道:“别嘛,我本来还想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呢。你这样我可走了啊。” “你家宁知桐来了。” “啊?知桐她来了?” “是啊,还带了一个仙女来啊。那模样……啧啧……真是太标致了!”曾小狗一脸迷醉。“我说木头啊,一定要给我介绍介绍啊!” 第六章 我想试试 李沐此时哪里有心思听曾小狗的话,宁知桐一大早来书院找自己,定然是有着不同寻常的事的。他连忙撇下曾小狗,径直往书院后院的竹林小筑走去。 竹林小筑乃是一间竹屋,周围又遍植墨竹,居于其中,别有一番滋味。这地方,往往被苏先生当做会客之所。李沐猜宁知桐也在那边。因为凭宁府在胜州的地位,哪怕是小辈上门,苏先生也一定不会怠慢。 穿过苏先生的墨竹园,李沐来到了竹林小筑门口。 小筑之中,有一位老者与苏先生正在对坐饮茶。穿着鹅黄衣衫的宁知桐与另一个明眸皓齿地少女坐在一起。在他们身后,还站了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李沐惊奇地发现,那老者与曾小狗口中的绝色仙女,竟然是自己在宁府遇上的那辆马车里下来的人。而宁知桐与他们一同前来,显然是没把他们当外人。 至于那个跟着宁知桐的妇人,李沐知道其身份。那是宁知桐的贴身嬷嬷――梅姨。 别看她是个女子,却也是个会武功的。据宁知桐说,寻常男子,十个人一起上也未必能近她身。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李沐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里面的人便一齐望了出来。 宁知桐看到李沐,蹦跳着跑了过来,一把就蹿进了李沐怀中。李沐伸手抱住她。“烂木头,我终于可以跑出来见你啦。”宁知桐呼出的热气,喷在李沐耳边。有些温热,有些酥麻。李沐不由抱紧了她。 “咳咳。”一声不合时宜地轻咳响起。苏先生似乎被桌上的茶水呛着了。 宁知桐有些讪讪地放开李沐,与李沐并肩在一起。 “知桐,你怎么来啦?”李沐小声地问他。 宁知桐秀眉一皱,“咋啦?我不可以来嘛?” “没有没有。只不过这个时间,你平常不是还在睡觉的么?” “那不是趁我爹还没回府么?”宁知桐小心地说道,她的手指勾起了李沐的手掌。 苏先生的咳嗽似乎更加剧烈了。他对面前的老者说道:“陆老先生,还请原谅则个。” 陆姓老者呵呵一笑,算是会意。 “陆老先生,宁小姐,李沐也来了。那在下,就先去看看前面学堂的学生们。”说,苏先生站起来见了礼,便往屋外走去。 李沐见苏先生回避,大概能够猜到是宁知桐要与自己说什么事。 宁知桐拉着他的手,来到老者与少女身前,给李沐介绍道:“这位是陆爷爷,他可是上代陆家之主,十三魁首之一,狂狮陆狂发!” 又是十三魁首!李沐心中猛然一跳。昨日到今日,他竟然连见了三位武道魁首。说出去,恐怕不见得有人相信。 李沐甚至都产生了错觉,这十三魁首,怎么就变成了随处可以遇见的人了? “而这位呢……”宁知桐如同青葱一般的手指,指向了那绝美少女。“这位便是我最好的朋友,陆家的大小姐――陆榆。” 李沐望着那少女,那白皙的肌肤与姣好的容貌,的确给人很大的震撼。 宁知桐见李沐盯着自己的好闺蜜打量,偷偷掐了一把李沐腰间的软肉。李沐倒吸一口凉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他弯下腰,分别向陆狂发和陆榆行礼。 “小子李沐,见过陆前辈。见过陆小姐。” 陆狂发微微点头站着受了一礼,凭他的年纪和身份,绝对受得起。而陆榆则是站起身来,微微欠身,算是还了一礼。 “我们算是见过的?”陆榆出声道。她的嗓音带着一种糯糯的感觉。 李沐微微点头。 ”你们见过?“宁知桐狐疑道。 李沐知她性子,连忙说道:“是昨日,我前脚刚出门,差点就撞上他们的马车。哦对了,那日没有机会,今日我还要给二位和车夫陪个不是。” 陆榆笑了笑。这一笑,恰似水仙迎风开,明媚之中带着几分娇俏的味道来。“原来你就是知桐的情郎,若是早知道,我定要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宁知桐在一旁挑眉道:“小榆,你想说什么?” “当然是说说某些人的闺房趣事之类的事情啦。”陆榆说完,自己掩嘴笑了起来。 宁知桐作势就要打她,陆榆连忙将身子往后仰了仰。两人嬉笑在一起,倒也是赏心悦目的一处景象。 作为长辈的陆狂发,坐在上首,一言不发。这让李沐感到了压力。若是不知道他身份还好,还能将他当做一个普通老者。但是知道了他身份,李沐知道他肯定不简单。 宁知桐与陆榆打闹了一阵,陆榆推了推她。“知了,你不是有话要交代你的情郎么?” “对哦。”宁知桐连忙起身,站在李沐面前。“烂木头,关于我爹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宁知桐的眼中满是希冀。若是李沐答应入赘,那么自己所做的努力,就算是起了作用。 若不是自己那时拿出强硬姿态,回绝了王家婚事。并且以死相逼,让父亲知道自己的态度。恐怕父亲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同意让步。 老实说,若是放在平日,李沐这样的家世背景,不要说做宁家的上门女婿,就是踏进宁家的门就已经是很难实现的事情了。 天下宁陆王李四大家,宁家居首。宁家主脉在胜州,分支遍布天下十三州。依靠宁家的附庸奴姓,也有三家之多。宁席白能够成为当今十三魁首之一,宁家经营多年的势力,也是朝廷不可忽视的存在。 拥有这样煊赫势力的一家之长,与李沐这个小小的茶馆老板儿子根本不可能产生任何交集。 然而世上之事,谁有能说定? 宁知桐一出“闹事”,让宁席白知道了自家女儿真实的性格。对于女儿的婚姻大事,宁席白也开始考虑女儿的意见。这才有了宁席白召见李沐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李沐其实早就考虑好了。他看着宁知桐带着希冀的目光,郑重地说道:“我想要自己试试。” 宁知桐一听,脸色一变。 坐在一旁的陆狂发则是粗眉一挑。 “你……”宁知桐气急。天知道她在父亲面前说了多少的好话,这才让父亲的态度有所改变。父亲答应让李沐入赘,更让他习武。这已经是一个父亲能为女儿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宁家的钱财势力,自然传给宁知桐。李沐只要安心当一个赘婿,哪怕三辈子都能衣食无忧。而习武一事,更是天大的福分。宁家绝学烈火掌,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掌法。其配套内功――焚寂功,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纯阳内功。 宁席白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十三魁首之一,就是因为他将家传武功练到了极致。 这门功夫在宁家之中的传承,也是经过了严格筛选。因为是纯阳内功,所以传男不传女。在小辈之中选出最具天赋的人选,才有资格传承这一门家传武功。 李沐若是赘婿,一个外人,哪怕入了宁家的门,也绝对没有资格去染指这门武功。 宁席白主动提出教李沐习武,已经是对李沐莫大的恩惠了。 可李沐如今的回答,是他想自己试试。 在宁知桐看来,他能试什么?她实在不能理解李沐的决定。 可李沐态度,却是很坚决的。因为他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思索,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宁席白的话很有道理,自己父亲的话也没错。他们两个都是对的,只是所站的立场不同而已。 一个男人活在这世上,终究是要做些能够立身的事情出来。 李沐看着宁知桐的双眼,很认真地说道:“我想,试试能不能靠我自己来娶你。” 宁知桐面对李沐的目光,他从李沐眼中所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李沐婉拒入赘这个条件,让宁知桐着实有些不悦。在宁知桐心中,她是希望李沐答应入赘的。因为自己父亲这次松口,全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李沐如果答应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只要顺水推舟即可。 入赘宁家,从宁知桐的角度来看,已经是十分优渥的条件了。李沐不答应,未免有些太不识抬举,甚至有些太把他自己当回事了。 可陆榆昨日登门,听自己说起这事。好友陆榆的建议,宁知桐还是听进去了。 陆榆说:“当世男儿皆以入赘为耻,一个男人若有心气,大抵是不会同意入赘的。” 陆榆在说这话的时候,宁知桐正刚刚畅想完李沐入赘之后的幸福生活。然后,陆榆给她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 “这不可能啊,他……”宁知桐从自己的床榻上坐起身来。 陆榆不紧不慢地坐在宁知桐床边的红木靠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清澈泉水冲泡的花茶。纤细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敲打着靠手。 “你真的知道他心中怎么想的么?”陆榆歪着脑袋问道。 “那当然!”宁知桐想也不想地说道。 陆榆睁大眼睛,就这样微笑着看着宁知桐。 “好好。”宁知桐耸拉下了肩膀。“我……其实没有真的问过他。” “那不就好啦。”陆榆笑笑,“像我们这样大户人家出生的,如果不是门当户对,男方会很有压力的。” “会么?他平日可没有……” “平日相处当然没有。可婚姻大事,可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陆榆放下茶杯。 宁知桐一手托腮,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宁家比起我陆家,实力还要胜出一筹。可到了我们这一辈,情况却不太相同。宁伯伯乃是宁家家主,却只有你一个女儿。日后主脉这一份庞大的家产,还有遍布天下的宁家势力,如何继承便是一个问题了。” “主脉只余女子,按理是过继支脉的嫡子来继承。但是这样的话,你和李沐,便会成为宁家的众矢之的。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宁伯伯在还好,若是他……之后,宁家可能会竭尽所能来排挤你们两个。” “不过,按照宁伯伯的强势,我估计他会力主将主脉传给你。然后李沐这个入赘的赘婿,压力便更大了。你是宁家主人,你和他是夫妻,但是名义上他却是外人。那么,若是李沐与宁家人起了冲突,你是帮谁?” “还有……” 当时听完陆榆这一番分析,宁知桐顿时觉得头大了起来。她察觉到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点。正因为如此,宁知桐才做了两手准备。她今天故意趁宁席白去处理昨晚之事,邀请陆榆一同前来,就是想着让李沐做一个决定。 很显然,李沐已经选择了最艰难的那条路。她心中既有几分自豪,又有几分恼怒。当真是不知道什么滋味。 第七章 天大的人情 陆榆在一旁看看宁知桐,又看看李沐。她心中大抵是有着一份疑惑在心里的。 身为宁知桐最好的朋友,宁陆两家又是世代交好,陆榆不是很理解,宁知桐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一个人。 王家嫡孙王大力,名字土气了些。但奉州的风土人情,讲究一个姓名粗犷好养活。这风俗延续至今,哪怕王家家大业大,却也一点都没改变。可是如果真要是以为这王大力三个字背后,真的是个虎背熊腰,力能扛鼎的健硕汉子,那也就太过武断了些。 这王大力,相貌是清秀俊美不说,诗书才气也是丝毫不缺。更难得的是,他练武也有所成,年纪轻轻就将王家的家传武学溪风腿练到了藏意境界。 这对于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来说,已经是一个了不得的成就了。 就是这样一个出众的年轻人,再加上王家身为宁陆王李四大家之一的背景。王大力在江湖上虽然不及“三公子,一先生”这四位常年霸占少女心生爱慕榜的万人迷,但是也的确是万千少女选择委身的不二之选。 从理性的判断来看,宁知桐的相貌,世家与王大力乃是天作之合。 作为王家嫡孙,只要他活着,那么他日定会继承不输宁家的这一份王家家业。宁陆王李,四家并称。除去李家早年有过一桩争斗旧闻,导致李家实力弱于三家之外,另外三家其实是在伯仲之间。 有宁家撑腰,宁知桐嫁过去绝对能够确保其正室地位,甚至王家家主王二狗,也要给宁知桐这个当家媳妇几分面子。而同理,宁知桐有了王家这个强大的外戚撑腰,哪怕宁家主位最后没有传到他人手中,也能确保宁知桐出嫁之后,在自家人面前能够挺直腰杆说话。 你看,只要这两人相互不那么讨厌,一旦宁知桐答应了王家的求亲,那么就会在江湖之中创造出一对身世惊人的怪物夫妻来。 所以,陆榆真的不太清楚,为什么宁知桐不去考虑一下呢? 宁知桐不知道陆榆心中现在在想什么,事实上她现在内心也有些挣扎。她素手探入怀中,捏住了一份薄薄的文书。这一份文书正是她内心挣扎的原因。 宁知桐望着李沐,这是她来时就有的决断。她一狠心,把怀中那一份薄薄的文书抽了出来。“喏,木头,拿着。”她把这份东西给了李沐。 李沐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不禁愕然,“武学院夏试?” 宁知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皎洁的微笑。“知道什么是武学院么?” “知道知道。”李沐连连点头。身为大贠臣民,他又怎么会没有听说过武学院的名头。 那是朝廷专门开办的学堂,不同于普通学堂的之乎者也。武学院只招收有天赋之人,演习武学,战阵,调度,兵法等科。通俗点来讲,便是拥有朝廷背景的大门派,军伍人才的储备院。 因为有大贠朝廷作为靠山根基,兼顾枢密院军事所需。能够被武学院录取的人,只要不是自甘堕落,往往都能被朝廷所用。更有佼佼者,可入宗师堂。成为朝廷手中特殊的一把钢刀。 相较于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能够进入武学院进而加入宗师堂,得一个朝廷承认的身份,比起江湖之中的刀光剑影要好太多。 毕竟不管是哪个皇帝,一旦武力失控,那便是乱局的开始。 武学院,外加十三魁首,这是朝廷治理江湖的两大并举,以武学院培养人才,同时拉拢江湖大势力,反过来去打压势力渐盛的江湖其他势力。 这是朝廷百年来,能够四海升平的原因之一。 李沐望着武学院的夏试资格书,怔怔出神。 “知桐,这……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李沐双眼之中,满是柔情。虽然他双手之中只是不过两页纸的文书,但是拿在手里,真的是重若千钧。 他知道武学院,当然也知道武学院的邀请资格是何等珍贵。武学院之中,汇聚了天下人才。在武学院中,最重要的并不是学尽武功,成为天下第一。真正重要的,无法用价值去估量的,是人脉! 只要你不是孤僻的性子,在武学院之中广交朋友。你获得的收获将是巨大的。武学院之中,有低微出身的,更多的则是家中有权势为自己子女铺一条后路的。这一类人,本身就有不小的能量,等到十年之后,军中也好,江湖也好。这些地方都有你的同窗。想想,这是怎样一份贵重的人脉? 李沐完全可以猜到这是宁知桐在动用宁家势力背景,为自己去谋取一个似锦未来。她甚至知道自己将会作出何种选择,并且提前准备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知道你的心志,也绝非贪图享乐之人。我也知道你的考虑,也是为我分忧。”宁知桐很是认真地说道,“所以,我怎么都得帮你一下啊。” “知桐。”李沐大为感动,伸手就将宁知桐拥入怀中。 宁知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这份文书你千万收好,今年胜州轮到春试,所以错过了。五月之前,你一定要去往夙州启天郡。武学院的师范会在那边取试。” “好。”李沐一口答应下来。 这种时候,可不是推辞的时候。宁知桐也在为两人的将来努力,李沐根本无法拒绝他的好意。至于自家父亲那边,只能道一声对不起了。 “夙州乃是陆爷爷的地盘,你若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陆榆。到时候,她绝对会帮衬一二的。”宁知桐还在叮嘱着。 听到这话,一直和梅姨保持缄默的陆狂发微微哼了一声,似乎对宁知桐的安排有所不满。不过坐在他下首的孙女一眼望来,陆狂发便收起了自己的性子。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李沐身前。“你这小子,也不知道给宁丫头下了多少迷魂药,把她迷得死去活来的。”说话间,他又感受到了自己孙女的目光。 “咳咳。”他佯装轻咳几声,接着正经地说道,“我希望你这小子知道你手中东西的分量,更要知道你身边人的分量。你还年轻,有些叫做知恩图报,至情不渝的道理,我希望你能够记在心里。” 李沐对于长辈的叮嘱,自然不敢怠慢,连连称是。 “喏,拿去。” 陆狂发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也是递到了李沐手中。“这本《迎风御气决》,收好。它不算什么高深心法,但是应该会适合你这个不懂武功的二愣子。” 李沐捧着心法,已经说不出话来。 “宁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待他如同榆儿一般。若不是她这次求我,我才懒得理你。”陆狂发退后了两步,站定了身子。“他日,你若学成归来,迎娶宁丫头,我也会附上一份你无法拒绝的嫁妆。但是……” “但是你若是个无耻小人,出尔反尔,移情别恋。那么,就别怪我,无情!” 话音未落,陆狂发一顿脚。李沐顿觉一股强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一拉宁知桐,将她护在身后。迎面踏步,撞上这股强风。 陆狂发仿佛成了传说之中的风眼,散发出一股森然的气息。这股气息,李沐那日在毛五郎身上也见过。 “这便是真气了?” 李沐双手交叉,护在身前,脚下拉开了步子,稳住身形。他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静立在那边的陆狂发。光影一闪,似乎是李沐的错觉。 有一只雄壮无比的青狮,现身于陆狂发身后,仰天咆哮,高声怒吼。 “小子,我只指点你一次。你给我好好记住这股感觉。御气,便是调动真气,你若是按照心法修炼。五年之内,定然会感气有成。”随着陆狂发话音一落,李沐顿觉周遭压力大增。那股狂风,比起数九寒天的罡风还要凌冽。它好似阴曹地府的阴风,吹进了人的血肉,一直冷到骨子里。 李沐迎面硬撑,可以感受到自己血肉仿佛分解了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仿佛无影人一般的梅姨,突然出手,拉开了李沐身后的宁知桐。只留下李沐一人面对陆狂发。 陆狂发心中精芒一闪,脚下一踏,地砖为之龟裂。 陆狂发身子急突向前,一掌击在李沐胸腹间。 “噗。”李沐仰头吐出一口鲜血,几欲倒下。体内传来凉飕飕的感觉,似乎有真气在自己体内游动。 李沐下意识地想起了卜言君所传引气之法,尝试着引导真气,运行周天。 陆狂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挑,一掌击飞了李沐。李沐倒在地上,身体却说不出地轻松。仿佛他之前受到了重重压迫,此时才压力尽去。 不过,他还是无法站立起身。他颓然跪倒,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额上的汗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呼……”陆狂发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 “你这小子,希望你能识相些。武学院资格,《迎风御气决》,外加由我这个老头子亲自给你疏通经脉。这等天大的福气,我陆家弟子都不一定有这个福分。” 李沐此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自己的眼神表示。 宁知桐站在陆榆身旁,一双妙目之中满是希冀。 而一旁的陆榆,则是偷偷皱了眉。 第八章 江湖路 不过,陆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她看着宁知桐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总觉得无法用太过理智的思维,去触碰她的美梦。 宁知桐拉着李沐在一旁,伸手为他擦着脸上留下的汗水。她口中也不停,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李沐。 李沐只是抓着宁知桐的手,默默恢复着。 “记着,时间紧迫,你可千万别错过了。”宁知桐还在担心李沐能否按时前往夙州。 “放心,知桐,我今天就和先生告一声假。”李沐的眼神中带着不一样的光彩。宁知桐给予他的助力,帮助他下定了决心。 人生在世,苟且而活。可是有些时候,真的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拼一把。 “家里的事,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李沐轻轻拍着宁知桐的手掌。 宁知桐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你趁早出发,我到时候也不送你啦。” 李沐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个动作,换来了宁知桐一个白眼。 两人又私语了一阵,奈何长辈在场,没有机会耳膜斯鬓一番。最后李沐恋恋不舍地走出学堂大门,送宁知桐上了宁府的马车。 驾车的是梅姨,陆狂发带着陆榆和宁知桐坐在车厢之内。 车厢晃动,返回宁府。 “宁丫头,你老实交代,你在这之前,有没有偷偷给你那小情郎塞过武功秘笈?”陆狂发捋着自己的胡须问道。 宁知桐摇了摇头,“没有,他根本不会武功。” “不可能。方才我帮他疏通经脉的时候,他分明是想操控真气运行周天的。”陆狂发带着一丝严肃的意味,“我希望他不是在骗你。” “不会的。他从来不骗我。”宁知桐摇头道。她对李沐很有信心。 “知了啊。你这次回家,恐怕要被宁伯伯禁足啦。”陆榆在一旁叹道。 宁知桐交给李沐的文书,是朝廷给宁家的特权。她不经宁席白同意,就擅自给了李沐。多多少少有些胳膊肘向外拐的意思。再加上让陆狂发给李沐武功心法,更是帮李沐梳理经脉。这两件事,可以说是欠了陆家的人情。 这个世上,欠债还钱不是最难,最难的是欠下人情债。 可想而知,若是宁席白知道了这些事情,肯定会勃然大怒。 “禁足便禁足,我可不怕。”宁知桐哼了一声。 在宁知桐的算盘里,自己可能会因为这一份武学院的资格而被禁足。但是陆家的这份人情,却是之前陆家欠宁家的。 这事的关键,还在于陆榆。因为陆榆先天不足,乃是先天阴脉。 先天阴脉,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天生隐疾。先天阴脉者,经脉之中阴气太盛,缺少阳气。正所谓孤阴不长。拥有这样脉象的人,大多活不过二十岁。 因为阴气郁结,每逢朔夜之时,便会发作。阴气堵塞经脉,遍布全身。会让整个身体变得如同寒冰一般。这个时候若是没有他人真气救急,那么便会在阴气爆发之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面对这样的恶疾,陆狂发却毫无办法。他虽然有着雄厚的真气,但是却无法对症下药。对付阴脉,自然是以阳气为最佳。而宁家的寂焚功,算是天下上等内功。其产生的真气属阳性,刚好可以在阴脉发作时,以真气抵挡。 所以每隔三月,陆狂发都会带着陆榆来到宁家,让宁席白出手压制阴脉。 换句话来说,宁席白其实是在救陆榆的性命。这天底下还有比救命之恩更大的人情么? 应该是没有了。 “我现在只希望李沐一切都能顺利。”宁知桐握紧了自己的手掌。 陆榆摇了摇头,“恐怕一切没那么简单啊。” 宁知桐笑了笑,说道:“你又在想了是不是?快给我停下。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啦。” 陆榆无言,深深地看了宁知桐一眼,没有再说话。 马车拐过一个巷口,往宁府继续前行。 而李沐送走宁知桐一行之后,便立刻来到了苏本昌的休憩之所。苏先生正在准备今日的课程,见到李沐,他却没有丝毫奇怪。 “来啦,李沐。”苏本昌打了声招呼。 “是的,先生。”李沐按照学生之礼行礼。 “你的事,早上那位老先生也和我提起过。我虽然不是你父亲,但是有些话,还是想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来提醒你。”苏本昌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有时候,门当户对这四个字,还是有道理的。” ”先生……“ “不过呢,你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说明你对未来,已经做好了打算。”苏本昌很是欣慰地看着李沐。 李沐鼓足了勇气,对苏本昌说道:“先生,我可能要从您这里休学了。” “是为了走另外一条路?”苏本昌问道。 李沐点点头,“是的。我想弃文从武。” 苏本昌的手微微一顿,然后伸手搭在了李沐的肩膀上。“李沐,我已经知道你的选择。先生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只是想让你不要放弃读书这件事。” “是,学生谨记。” “去,他日有成,要记得回来看看。”苏本昌对李沐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李沐恭恭敬敬地对着苏本昌行了一个大礼,然后退了出来。 走出学堂的李沐送了一口气,当他真的做出一个决定之后,他发现他是这么的轻松。之前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忧虑,担忧,仿佛全都烟消云散。 现在,唯一要让他还感到有些棘手的,便是怎么样去说服自家父亲。 “真是有些头疼啊。”李沐敲了敲脑袋。 他走在大街上,往自家茶馆走去。 这段路不算太远,很快,他就回到了家里。 李列正在招呼客人,见到李沐回来,有些奇怪。“怎地?落了东西在家了?” 李沐摇了摇头,“爹,能过来一下么?我有话对你说。” 李列叹了口气,“看来你终究是准备一意孤行了。” “嗯?”李沐发现自己还未开口,李列便已经知道了什么。 “人道女大不中留,男大了,也是留不住的。”李沐平静地说道,“说,准备怎么做。” “知桐给了我进入武学院的机会,还让人教我武功。我不想辜负她,所以决定去武学院。”李沐见李列没有之前那么强烈拒绝的态度,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 面对从小千辛万苦将自己拉扯大的父亲,李沐不想和他闹得不可开交。 “过来,坐下。”李列将李沐拉到了柜台之后,父子两人坐了下来。 “你的性子,我知道。如我一般固执。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要离家出走了?”李列说道。知子莫若父,李沐外柔内刚的性子,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若是真认了什么死理,你想拉也拉不回来了。 “爹。”李沐有些讪讪,因为他本来想着,若是李列不答应。他最后的确是想着要出走的。 “有些话,我这个做爹的,还是要和你说道说道的。”李列低声道。 “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多管闲事。” “要小心女子,越漂亮的女子,越要多长个心眼。” “要走正道,不要被鬼迷了心窍。” “还有,江湖路,你一旦踏足,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听到最后一句,李沐猛然抬起头。因为他发现自己父亲的语气,充满了唏嘘和无奈。他直视父亲的脸颊,发现自己父亲的脸上,多了许多道石刻风霜。 李沐头一次,觉得这个身为自己父亲的男人,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去收拾收拾。”李列挥了挥手,让李沐自己上楼。 李沐心中还对刚才那一股异样的感觉耿耿于怀,但是他没有刨根问底,他用略带狐疑的眼光,看了一眼李列,最后还是走上了楼梯。 李列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略微叹了口气。 “怎么了?舍不得?”有一个轻纱遮面的女子,斜着身段,靠在了柜台之上。 “我儿子,当然舍不得。”说话间,李列的口气仿佛完全变了个人。哪里还是曾经那个厚道的茶馆老板。 女子轻笑一声,“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是他的命。” “我不信命。” “所以,你才是这种下场。” “呵呵,跟我在这斗嘴,可没有一点好处。”李沐似乎对眼前的女子有几分厌恶。 那女子狡黠一笑,“跟你费了大半天的口舌,才让你改变了注意。你敢说一声没用?” “行了,我既然答应了你。那么你的表示呢?”李列问道。 “什么表示?”女子显然是在装傻。 李列看着她,一副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 “得了,你儿子有他的小情人相助。武学院啊,我可想不到比那儿更好地地方了。”女子带着鄙夷说道。 “看起来,你和你身后的人,似乎并没有那么厉害啊。”李列嘲讽了一句。 女子佯装恼怒,“谁说的?” “我。”李沐有时候能气死人的耿直,便是来源于李列。 “呵呵” 第九章 少侠救我 大雨如注,李沐有些时候真的不太懂天气。 胜州的四月有着和煦的日光相伴,而仅仅是一岭之隔的夙州,竟然是阴雨连绵。一座盘桓岭,成了胜州与夙州的界限,也成为了晴与雨的界限。 李沐打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艰难前行。经过连日行进,他早已经进入了夙州地界。 离开家已经整整半月有余,一个人的旅途也颇为艰辛。 可李沐却感觉颇为自得。那是一种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感觉。不必有太过顾虑,也不会有太多牵挂。他仿佛就是天地之间的一只蜉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独自一人的感觉,有时候也真的很不错。 李沐走得很慢,却走得很轻松。仿佛这漫天的雨帘,对他的心情没有任何影响。前方影影绰绰,露出黑黝黝的阴影。 启天郡府,到了。 启天郡府为松阳县城,城外有着高大的城墙,作为守护。这是从前朝遗留下来的古迹,如今天下大定,城墙也多年没有修缮了。 可那有些粗糙甚至粗粝不堪的城墙,反倒没有倒塌的迹象。在大雨的冲刷之下,默默地凸显出一份坚实来。 李沐就在一片风雨之中,走进了松阳城。 瓢泼的大雨还在下,李沐走在有些空荡地街上。因为大雨的缘故,并没有多少行人。他抬起了伞,在雨中打量着两旁的招牌。这雨势,让李沐决定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就在李沐走过一个巷口的时候,一道人影从巷子中飞奔而来,直直地撞向李沐。等到李沐察觉脚步声的时候,他已经做了出了应对。他侧步想要让开。 可是还是没来得及闪开,李沐就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身子撞进了自己怀里。 他下意识地一搂,脚下略微一个踉跄,就将来人拦了下来。可雨伞终究是拿捏不住,掉到了地上。 雨水一股脑地冲刷到了自己身上,李沐好不容易保持干燥的衣衫在一瞬间被全部打湿。他有些恼怒,推开自己怀中的人,定睛一看,却愣住了。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双手抱臂,瑟瑟发抖的少女。 这个少女穿着的轻薄衣衫,被雨水浸透,紧贴在美妙胴体之上。勾勒出几分成熟之间,又带着几分青涩的曲线。 她的眉眼,哪怕有些许紧张的神色,也完全无法抹去那一股明媚的娇娆之意。只是一眼,李沐便被那一双仿佛带着秋波的眼睛吸引住了。 “在那,快来!” “抓住她!” 在大雨之中,依稀有声响从巷子里面传来。 李沐伸手拿起了伞,撑在了头顶。大雨被油纸伞阻隔,厘清了李沐的视线。 有三个人影,从巷子口出现。那三个人的块头都还不小,手中似乎还拿着绳索和兵器。 看到这样的情形,李沐的第一判断是这三个人在追杀这位少女。有了这样的判断,他有些犹豫。他初来胜州,人生地不熟。骤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其中内情。贸然插手,终究是不太合适。 可是,李沐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少女。 少女发髻早就已经松散,头上秀发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有些发白的脸上。脸上的水珠顺着光滑的脸颊淌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惊恐的汗水。 少女似乎看出了李沐的犹豫,也发现了自己身处的处境。她想抓住眼前这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事实上,她的确抓住了李沐。 右臂上被一只细嫩小手抓住的感觉,还有少女因为恐惧而贴上李沐手臂的双峰。少女凄凄开口,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道:“求求你了,救救我!” 一个姿色上佳的柔弱少女,即将被三个凶恶大汉抓住,而你又是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面对此情此景,身为一个男人,你会怎么抉择? 李沐很快就做出了他的选择。他伸手拍了拍少女的手背,然后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三个大汉此时已经来到李沐面前。他们看到了李沐和那少女,领头的那个大汉使了个眼色,剩下的二人便往李沐侧面靠去。 李沐伸手往后,护住少女。 “小子,我劝你最好识相点!给老子让开,老子不想多费力气!”为首的大汉伸出手指,指了指李沐,又指了指手中的尖刀。 李沐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他左右打量着。以一敌三,他必须小心谨慎。在他的左侧,另一个魁梧的胖子手中捏着一条绳索,前端打了一个绳圈,正在不停晃动。而右侧,则是一个高个子,一手抓着一个麻袋,一手握着一把菜刀。 “你们是什么人!”李沐大声说道。 “小子,我们是什么人你不用管,我们是来抓这个小婢回去的!她偷了我们府上的珠宝,我们正要拿她回去。”为首大汉对着李沐说道。 “我没有!我根本没头偷小姐的东西!明明是你们诬陷我!”少女冲着大汉大声说道。说完,她用耳语的口气在李沐耳边小声说道,“少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有偷。” 李沐微微点了点头,他将伞递给了少女。 “上,把那贱婢和她姘头一起带回去!”为首大汉懒得废话,一声令下,直接动手。三位大汉一同围了过来。 “是时候,看看自己这半月来,是不是有所懈怠了!”李沐笑了笑,却没有多少害怕的意思。 自从正式开始练武之后,李沐一心钻研其中。 虽然陆狂发用自己的真气为李沐梳理经脉,这让李沐可以在武学之路上事半功倍。但是他一路走来,自己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迎风御气决》的修炼。 《迎风御气决》之中记载的内功心法,远比卜言君传授的引气之法要复杂得多,李沐两相结合,再对照包裹之中不离身的医书,修习也算是顺利。每天休憩或晚上休息之前,调息打坐,宁神感悟。总算是在经脉之中,感受到了真气的存在。虽然他的真气气若游丝,若有若无,但是总算是感受到了。 除了内功,对于身体的锻炼,李沐也是遵从了卜言君的告诫。他这一路行来,不乘车马,只靠自己一双腿翻山越岭。除了行路,李沐还在准备了一个小个石锁在包裹之中。 平时赶路可以当做负重,取出之后,又可以锻炼其他地方,一举数得。 这样半月下来,李沐自己都可以感觉到,自己与以前的那个自己不一样了。这是一种感觉自己拥有力量之后,自信上涨的感觉。 李沐觉得凭他自己,可以战胜这三人。 于是在他面对为首大汉的攻击时,李沐丝毫没有退缩。为首大汉手中有刀,便直接一刀刺来。李沐第一次与人动手,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他判断出了尖刀的位置,随即侧身让过这一刀。他伸手要去折住大汉手腕,却没有找准角度,反被大汉挣脱,反手一刀差点就刺中了李沐前襟。 李沐心中也是一慌。这可是真刀真枪啊,不是赤手空拳,更不是小孩子打架。如果一个不慎,可是有性命之虞的! 大汉连着两刀没有刺中,也是看出眼前这小子似乎学过武功,有些棘手。只不过,李沐脸上的慌乱也被他捕捉到了。大汉狞笑一声,直接冲撞而来。 李沐的身板哪里经得起他这一撞?李沐下意识地闪身避开。身后却传来一声尖叫。 那是少女的声音! 李沐一个激灵,猛然回头。发现自己被手持尖刀的大汉拖住的时候,另外两人已经摸到了少女身边,伸手擒住了少女。李沐一看,连忙回防。他脚尖一点,拧腰提气,对准抓住少女双手的胖子就是一拳。 这一拳打在胖子厚实的后背之上。 这一拳李沐用上了所有的力量。 胖子背后的肥肉出现了一阵涟漪,彰显着李沐一拳的力量。胖子受了这一拳,往前倒去。 李沐挺身,回头一拳就打向了那个高个子。方才胖子抓住少女的双手,这个高个子就在一旁用绳索捆绑。眼看胖子倒地,那高个子连忙放下绳子去拿刀。 李沐哪里肯给他机会,欺近身前,对着他的胸腹就是狠狠一拳。高个子被李沐打得弓起了身子,李沐还嫌不够,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将他踹得向后倒去。 这两下出手,让李沐有了一种拳拳到肉的爽感。“原来,与人打斗,竟然是如此令人兴奋的事!”李沐心中雀跃,一股兴奋之情蔓延到了李沐的脸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沐听到了一声略带焦急的喊声:“小心啊!” 李沐连忙回身,却只看到一道寒光。下一刻,自己手臂一疼,一把尖刀擦过了自己的手臂,带出一条血痕。 “啊!”李沐痛叫一声,回头一拳便打向尖刀大汉。 大汉对自己的力量也颇具信心,伸出手掌抵挡。 李沐一拳仿佛打在了石板之上,震得自己虎口发麻。而那大汉仿佛是没有察觉到痛楚一般,又是挥手一刀。李沐连忙急退,闪开这一击。 “不是他的对手。至少赤手空拳便不是他的对手。”李沐心中对敌我实力有了认知,“缠斗无益,走是上策!” 李沐一身大吼,提起拳头,声势惊人。 那大汉倒也知道先前小瞧了这个年轻人,准备小心应对。 不曾想,李沐这一拳声势是有了,但是实际连拳头都没有出。他佯装出拳,转身便直接向后跑去。他一把抄起站在雨中的少女,将她抱在了怀中。 大雨滂沱,李沐也顾不上认准方向了。他现在只想着一个念头。 “跑!” 第十章 雨中男女 李沐不管三七二十一,横抱着少女在大雨之中狂奔起来。 那三个大汉之中,为首的那个肯定是练过武功的。另外两个手脚功夫可能没有练过,但是凭借他们身体的优势,对付一般人也不落下风。 其实李沐凭现在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菜鸟。除了运用真气,手脚力量比同龄人大了一些之外,其他根本没有出众的地方。 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和二三十岁的壮年汉子争斗起来,还是容易吃亏。 所以当李沐发现自己并不能打败那三个汉子的时候,他果断选择了溜之大吉。我打不过你,还不能跑么? 那少女被李沐抱在怀中奔行,双手很自然地搂着了李沐的脖子。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李沐怀里,李沐心中着急,也没有在意什么。他对松阳城内的道路也不熟悉,只顾着甩脱身后的人。所以专挑曲折的道路走。 有弯就拐,有巷就钻。 等到李沐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时候,李沐不得已停了下来。他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了那三个大汉的踪迹。顿时心神一松。 不过,他自己也失了方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找了一个屋檐,放下了少女。自己也弯下腰来,双手撑着膝盖,狠狠喘息。“呼……他们……呼……应……呼……该……不会……呼……追上来……了。” 少女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李沐顺了一口气,挺直身子,问道:“你偷了主人家的东西?”李沐刚才听那三个大汉提起,于是便出声问道。他行事是有原则的,方才见那三个大汉欺负一个弱质少女,他心中不忍,决定相帮。若是这个女子真的如那三个汉子所说,是偷了主人家东西的婢子,那么李沐也不介意送她去见官。 这都是苏先生教得好,君子有节。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李沐心中都有一杆秤。 少女听得李沐问起这话,涨红了脸辩解道:“没有没有,奴家没有偷东西!奴家是被人冤枉的。”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李沐问道。 少女听得李沐关切,露出一个略带凄惨的笑容来,“奴家名叫阿媛,乃是松阳县中大户周府的丫鬟。奴家爹爹也是周府的长工。奴家小时候,便进了周府。承蒙老爷夫人恩宠,让奴家当小姐的贴身丫鬟。他们待奴家是极好的,小姐也是。奴家愿意这样一直伺候老爷夫人和小姐。但是……” 李沐听到但是这两个字,便知道这后面还有故事。所以他没有接话,静听阿媛下面要说什么。 “但是,但是后来奴家长大了。出落得……恩,是长得……长得也还算过得去。”阿媛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扭捏。大概是她觉得在李沐这个外人前面自夸是一件令人害羞的事情。 李沐笑了笑,说道:“你这话可是谦虚了。”李沐说的也是实话。眼前这个名为阿媛的少女,样貌身段,都算是出挑的了。特别是她眉眼之间,顾盼天成的一股娇媚,外加上时隐时现的哀婉之意,让人见了,就不由得生出怜爱之心。 李沐决定出手相救,阿媛那楚楚可怜的样貌,也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这倒不是李沐一定对阿媛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说,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总能引起男子心中的恻隐之心。 “大侠说笑了。”阿媛继续说道,“奴家长大之后,府上少爷总是爱出言调戏一二。奴家想着他是少爷,便一直忍让。可是就在前几天,少爷喝多了回来。晚上摸到奴家房里,就要轻薄奴家。奴家不依,踢伤了他逃了出来。” “少爷不肯放过奴家,便诬陷奴家偷了小姐的首饰,畏罪潜逃了。” “可是,他却不肯报官,只是让他手下的阿大阿二阿三来抓奴家回去。爹爹为了和他们讲理,被他们打伤,至今还修养在床。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奴家,还要追到奴家家里,要绑奴家回去。” “奴家只好逃跑,那三个恶奴却紧追不舍,要不是大侠出手相救,奴家恐怕就要被少爷抓回去啦。”说到这里,阿媛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沐听了,心中一叹。这不是明摆着那周家少爷欺负人么?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李沐问道。 阿媛摇了摇头,“奴家也不知道。” “按你所说,周家的势力似乎也不小。刚才那三个人敢在光天化日动刀动枪,没点势力似乎是不太可能的。“李沐回想着方才的场景。 阿媛低头叹了口气,她瞥见了李沐手臂上的伤口。“啊呀,你受伤啦!” 李沐低头一看,自己的袖口被割开了,里面一道血口子,正在往外流血。看上去好像很严重,但是好在伤口不深。李沐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不行,爹爹说了。要知恩图报,你为奴家受伤,奴家总归要报答你的。”阿媛说到这里,红了一整张脸。“对啦,还没有请教大侠的名字?” “什么大侠啊,我叫李沐,李子的李,沐浴的沐。”李沐指着自己说道。 “李沐。”阿媛重复了一句,似要把这名字记在脑中。 “你也不必报答我,若真的要报答,就为我找个可以安顿的地方。”李沐心想阿媛是本县人,应该知道哪里可以让自己先安顿下来。 阿媛想了想,说道:“李少侠,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一个地方。不远的。” “什么地方?”李沐有些好奇。 阿媛笑了一下,说道:“请随奴家来。” 李沐点了点头。 阿媛似乎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个位置,径直在前方引路。李沐望着阿媛的背影,略微顿了顿脚步,然后便跟了上去。 阿媛全身湿透,所以也不管天上还下着雨,快步在雨水之中奔跑。 李沐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如同一个精灵在雨中雀跃。衣衫贴服着玲珑身段,奔跑之中,上下的震颤丝毫必现。李沐略略吞了一口口水,不敢再看。他撇过视线,望着周围的景物。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不是繁华之地。四周楼房都是比较低矮且破烂的。李沐跟着阿媛,不知道她要将他引向何处。 在雨中奔波了半刻,阿媛在一间有些破旧的院子前停下了。 “就是这里了。”阿媛径直推门而入。 李沐透过门扉看了看,这个小院落中堆了不少杂物。他心中略微存了一份疑惑。不过,为了躲雨,他还是走进了院子,来到了屋子里面。 屋子里面被分割成了两间,阿媛伸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衫,看到李沐进来,她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红晕。她解释道:“这是奴家居住的小院,还望李少侠不要嫌弃。” “哦,原来是你住的地方啊。”李沐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屋内装饰倒也费了一番功夫。若说外面看来是破旧,在里面倒是打理得仅仅有条。 “李少侠,请随奴家来。”阿媛轻轻扯了扯李沐的衣袖,李沐不知何意。阿媛指了指左边的屋子,“爹爹在那间屋子休息,我们不要打扰他。”说,她拉着李沐进了右边的屋子。 屋子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张床铺和一个柜子。 “这边是一间平日里空闲的屋子,李少侠若是想要在城中安顿,奴家愿意让你入住。并且,奴家也可以服侍你。”阿媛让李沐站在床前,很是自然地伸手从李沐背上摘下包裹。“湿衣寒气重,让奴家帮李少侠脱下烤烤干。”阿媛说话的时候,都是背对着李沐的。 “不用不用不用!”李沐连忙拒绝道。这样一个美少女提出这样一个略带暧昧的提议,一般男子答应还来不及。可是李沐不行,他答应了宁知桐,要娶她为妻。他又怎么能安心享受眼前香艳?君子有节,既然做出了承诺,就一定要遵守。 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又怎能三心二意? 阿媛听了这话,从柜子中掏出一个铜炉,走出了屋子。 李沐见她走了出去,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身上衣衫浸湿,自然是一件很难受的事。阿媛离开之后,李沐开始脱起身上的衣服来。 外袍内衬,这些浸透了水,倒是重了许多。李沐脱下了它们,露出了(赤)裸的上身。这半月锻炼下来,李沐身上肌肉的轮廓,也比之前明显了很多。这让他看上去更加健壮了。 他今日在雨中淋了许久,身上也有些湿答答黏乎乎的。李沐将包裹放在了地上,弯腰想从包裹里翻翻还有没有略微干一些的衣物可以擦拭一下身上的水渍。 就在这个,门口传来吱嘎一声。 李沐一回头,发现阿媛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双手捧着一只铜炉,上面盖了一条毛巾。 李沐惊叫一声,连忙抓起自己的衣服,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你……阿媛不用你,我自己来。你出去。” 阿媛温柔地笑了笑,“伺候人是我应该做的呢。” 第一十一章 暧昧的算计 说,阿媛缓缓走了过来。 李沐看着她,后退了一步。他的鼻尖似乎闻到了阿媛身上的馨香,让人有些迷醉。 “少侠,我还没有报答你呢。”阿媛靠近了些,那香味更浓了。她伸出手掌,抓住了自己襦裙的系带。 “不要过来,不要!”李沐惊叫道。 阿媛笑了,“怎么觉得,我们的反应得对调一下呢?”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她的动作可不慢。腰间的系带被解开,裙子却因为湿濡而黏在丰腴的大腿上。阿媛褪下了一点点,露出一截白嫩得有些耀眼地大腿。 “李少侠。”阿媛的声音像是从鼻腔里面哼出来的。带着一点点的颤音,分外撩人。 李沐仿佛呆在了那里,一动都不动。 阿媛眼中带了一丝得意的颜色,另一只手摸到肩头,扯下湿透的外衣。清秀的锁骨上,还带着水珠,香肩微露,分外撩人。 “来啊,李少侠。”阿媛轻轻呼唤着,似呢喃,似低语。 李沐仿佛丢了魂一般,一步步走上前来。他伸出双手,像是想要攀登上阿媛丰隆的山峰。“对啊,来啊,我为了少侠,做什么都可以。”阿媛似乎很满意李沐的表现。她甚至挺起了胸膛,迎向了李沐。 两人的距离一点点靠近,一种名叫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产生。 大雨陋室,孤男寡女。 这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阿媛看着李沐失魂落魄一般,从他眼里看到了已经燃烧而起的浴火。 “乖,蹂躏我。”阿媛脱掉了外衣,胸前露出一道深深地沟壑。她一双妙目仿佛带着迷离。 李沐的双手探到了距离阿媛三寸之处。阿媛回头看了一眼那香炉,眼中似乎有些焦急和疑惑。她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异变陡生! 李沐一双手,变爪为掌。双掌向前,用力印在了阿媛胸前。 阿媛只来得惊叫一声,便被李沐双掌打飞了出去。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墙壁。 “这样的蹂躏,你可喜欢?”李沐退到门边,一脚把香炉踢到了门外。 “混蛋!”阿媛捂着胸口站起来,哪里还有原本的温柔?有的只是充满怨恨的眼神。 “老实说,我差点就忍耐不住了。”李沐笑了笑,大口大口地吸气。“差点就憋坏了。” “你这小子,耐性倒好。”阿媛索性撕开了碍事的裙子,露出一条及膝的皮质短裤。 李沐笑了笑,“主要是我从来不信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你也一样。” 阿媛拿出一条准备好的丝带,将自己的头发束在了脑后。“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刚刚靠过来,准备试试你的手感的时候,你退缩了。虽然动作微不可查,但是你的确是退缩了。这就说明,你根本就没想让我接触你,你之前的一切都在演戏。”李沐慢条斯理地说着。他在来到这间屋子之前,还以为遇到阿媛真的只是萍水相逢一场。但是当他来到这里之后,见到阿媛如此主动的时候,李沐忽然就回过味来了。 他说给阿媛听的,只是一小部分。他在脑海之中将自己遇见阿媛的情况全部梳理了一遍,觉得她身上疑点重重。 首先,按照她自己所说,她是周府小姐的丫鬟,周家少爷想要轻薄她,她奋力反击,伤了少爷,所以逃了出来。可那时候,她说的是前几日。前几日)便逃了,那么今日遇到自己的时候,至少是逃了那几日? 一个弱质婢女,被三个大汉连追了几日?正好等到自己,被自己撞见? 其次,那周府少爷派出的奴仆,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拿着尖刀麻绳,公然绑人。是周家的势力真的大到了如此地步?可以在一郡首府横着走了? 如果真有那么大的势力,一个女婢只凭自己一人竟然可以周旋这么多天? 第三,阿媛口中的爹爹,因为这事被牵连。受伤在床。那么周家少爷既然是直接敢动用私法的人,难道他想不到凭她爹去要挟她么?哪怕没有想到,阿媛这个做女儿的。带着男人回到屋里,竟然不去看一眼受伤的父亲。只想着主动和一个男人求欢,哪怕这人是救命恩人,这也太有违常理了? 终上所述,李沐进屋之后,便留了一个心眼。 阿媛捧着火炉进来,李沐闻到那股香味,他立刻便屏气戒备。虽然表面上装着入套的模样,但是实际上却十分小心谨慎。他一直等着,等着阿媛露出马脚。 结果,他等到了机会。 “说,你到底有何企图?我跟你初次相见,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设计害我?”李沐一边披上自己的衣物,一边说道。 阿媛此时如同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正因为无冤无仇,所以我才要害你啊。我只是想要你身上的钱财而已,谁会管你你是谁呢?” “原来如此。”李沐点了点头,“那么现在,你该怎么办呢?”在他看来,阿媛一个女子,看上去又十分瘦弱。他一个男子,又习得了武功。若是想要拿下阿媛,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说着,他张开双手,一点一点靠了过去。 熟料,阿媛忽然笑了笑。这笑容之中,又恢复了之前的妩媚。“时间差不多了哦。” “嗯?”李沐有些不解。 “老实说,你这家伙竟然不像其他人一样直接扑向我,但是,你也终究是男人。”阿媛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看了一眼李沐的裤裆。李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经过阿媛方才一番挑逗,他嘴上虽然说得轻巧,但是身体还是老实地起了反应。 “有一种迷药呢,叫做乱花。无色无味。它发作起来呢,也很慢。需要血流加速,才能激发药效。血流越快,药效越快。”阿媛看着李沐,李沐忽然觉得一股无力的感觉,涌了上来。 “香味,并不是药哦。那只是分散你注意力而已。”阿媛说着,走到李沐身边。 李沐刚才那大局在握的意气奋发,顿时变成了挣扎地愤恨。阿媛口中的药效,在李沐身体内潜伏了许久之后,终于爆发了出来。 一股无力的感觉从四肢蔓延到全身。李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撞击的痛觉似乎也变成了虚弱的沉重。李沐只觉得眼皮重若千斤,几欲合拢。 阿媛好整以暇地走到李沐身边,对着躺倒在地的李沐就是狠狠一脚。这一脚踹在李沐胸口,差点让李沐闭过气去。李沐咬牙切齿,舌头却不听使唤。意识似乎渐渐远去,眼前全部都变成了黑色。 “这一脚,是还你刚才那两掌的!”阿媛脸上满是冷意。她越过李沐,来到桌前。李沐的包裹放置其上。阿媛看着鼓鼓囊囊的包裹,笑了起来。 “一看你就是那种学艺不精,出门闯荡的家伙。一般这样的家伙呢,身上总是带着不少银两的。”阿媛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包裹。 这一打开,她便愣住了。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闭起双眼的李沐,又狠狠踢了一脚。 “这什么人啊!哪有人在行囊里放石锁的?“阿媛踢了一脚似乎还不解气,气呼呼地鼓着脸颊。她继续掏摸着,摸到了李沐的钱袋。 她用手掂了掂,顿时喜上眉梢。 李沐从胜州出发之前,宁知桐怕他出门盘缠不够,特异给李沐送去了三十两银子。一两为一贯,一贯为千文。寻常人家每日花费不过二三十文。宁知桐怕李沐在外辛苦,出手阔绰。直接给了李沐寻常人家五六年的花费。 “乖乖,原来这小子这么有钱。真是捡到宝贝了呢。”阿媛将钱袋捧在身前,用脸颊蹭了蹭。她做着一行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阿媛欣喜过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将李沐的钱袋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收好。然后继续翻找着李沐的行囊。 “嗯?这是什么?”阿媛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油布包。从外面包裹的来看,这东西应该是被仔细地收好的。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发现里面是一本文书。 阿媛看清上面的字,顿时一股欣喜漫上心头。“武学院夏试特邀?这可是好东西啊!” 就在她惊喜的时候,屋子的门突然打开。 阿媛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将手背到了身后。 为首走进来的,正是那日追捕他的那个大汉。而大汉的身后,却是一个长相略显阴柔的年轻男子。阿媛一见到那男子,心中咯噔一下。 那男子走进屋来,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李沐,对着阿媛说道:“媛媛,你拿到了什么好东西啊?在屋外就听见你的声音了呢。”那男子笑眯眯的,语气之中透着亲密。 可阿媛却是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地不敢动弹。 “媛媛,能让我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么?”那男子径直走上前来。 阿媛不情不愿,可她已经无路可退。她强装微笑,说道:“乐老大,这小子穷得很,也没啥东西。白费了我淋了那么大的雨。” “是嘛?”男子呵呵笑着。 第一十三章 仙人指路 “呃啊。”李沐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脑袋之中仿佛乱成了一锅粥。除了那挥之不去的沉重感,更有一种醉酒之后断片的感觉。 “我这是在哪里啊?”李沐看了看周围。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堆满了袋子的地方。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装了什么,就那样堆在了一起。李沐自己正以他们为靠背,靠坐在上面。而在他面前,是一片有些空荡荡的街道。 李沐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降下大雨的阴云已经散去,虽然看不到月光,但是这分明是晚上了。 李沐愣住了,这是过了多久?他仔细回想着,忽然如同火烧屁股一样蹦了起来。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目光急切地搜寻起来。 李沐还记得晕过去以前的事情,他中了少女阿媛的算计。自以为破局,却反而中了阿媛的圈套。这样的仙人跳的套路,李沐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自以为已经这么小心了,到头来还是大意了。 “行囊,行囊。”李沐嘴里喃喃,在麻袋之中翻找着自己的包裹。“钱财没了就没了,武学院文书可还在包裹里啊!” 李沐也是发了狠,把堆叠好的麻袋一个一个扔飞。为的只是在自己醒来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包裹。 可是,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李沐几乎把自己周围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包裹。 李沐直直地站在那里,他的双手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没有了……”李沐仿佛被一柄大锤击中,无法呼吸。包裹不见了,包裹之中的武学院夏试文书,还有《迎风御气决》心法都没有了。 李沐视为珍宝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那可是李沐踏上武学之路的资本啊!宁知桐冒着大风险,为李沐创造的条件。就这样,被李沐弄丢了。 一股巨大的自责涌上心头。李沐捏起拳头,向着街道旁的白墙狠狠打了一拳。拳头打在墙上,疼痛顺着经络清晰地传到李沐心头,可这股疼痛却比不上李沐心中的难过。 他又伸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知桐给你的机会,是让你当成儿戏的么?”李沐又抽了自己一巴掌。 想到此处,他鼻尖一酸,眼眶差点就红了起来。 他颓然跪倒在地,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如果当初看出不对,自己趁早离开,阿媛也没有机会下药。不对,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多管闲事!管她什么人!让她去死,又与自己何干? “啊!”李沐双手狠狠锤在了地面上。他心中恨急了阿媛,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阿媛此时不见踪影,哪怕自己能找到她,一切都已经晚了啊。武学院夏试在五月初三,今天已经是四月廿八,不过四五天的时间,李沐对松阳城一点都不了解,他能在松阳城茫茫人海中找到阿媛? 可是,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自责,愧疚,这股情绪弥漫上心头,李沐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喂,你没事?” 忽然,李沐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李沐循声看去,看到一个年轻道人站在不远处。他头戴混元巾,身穿青道袍,脚下白袜配云鞋,背上还背了一个行匣,一副云游道人的装扮。 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关切,让李沐微微定了定神,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那就好。”年轻道人微微颔首,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李沐也没有放在心上,他还跪倒在长街上。他想了想,站起身来。事到如今,跪在这里再怎么自责都没有用了。自己得想想办法去弥补。 一是将包裹找回来,二是……没有二了。如果找不回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李沐狠狠捏了捏拳头,下定了决心。四天,还有四天时间,自己不能这样放弃!一定要有办法! 他四下看了看,自己现在孑然一身,只有身上这一身衣衫。除此之外,身无分文。他刚刚燃起的斗志又消散了一些。“现在自己真的是身无一物啊。”李沐想着,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无量寿福。” 李沐又听到了那个年轻道人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那道人在自己背后不远。看到满地麻袋,他弯下腰,把它们一个一个拾起来,堆在了原位。 李沐见他如此热心,又想起这些都是自己弄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暂时将自己心中的难过放到一边,也弯下腰帮年轻道人收拾起来。 年轻道人看到李沐,欣然一笑,说道:“谢谢。”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李沐回了一句。这本来就是他弄的。 两人一起合力收拾,倒是很快把麻袋全部都收拾在了一起。收拾好了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刚才我看见施主似乎有些难解心事?”年轻道人倒是观察入微。 李沐苦笑一声,“是啊。” “施主可否说说,小道倒是可以帮忙开解一二。”年轻道人很热心地说道。 李沐心中的苦,实在难以言说。 年轻道人也不以为意,他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些麻袋。“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年轻道人笑了笑,摘下身上的行匣,从其中掏出一件有些破旧的道袍,铺在了麻袋之上。 “道长。你这是?”李沐看他模样,倒是一副想要露宿在这里的感觉。所以出言问询。 “小道准备在这里歇息一晚。”年轻道人如此说着,脸上露出几分腼腆的意思。“还请施主不要见怪。” 李沐心道他哪里有什么见怪,他自己身无分文,也只能是露宿街头的结局。于是他笑了笑,“道长请便。我和道长倒是一路人。” “哦?施主莫不是在家修行的居士?也是信奉我道门的人?”年轻道长来了兴致,略带着兴奋说道,“小道乃是太一道第三十三代弟子,道号一桑。” “一桑道长误会了,我说的一路人。是指我身无分文,恐怕今夜要和道长做个伴了。”李沐说道。 一桑道人闻言,哈哈大笑。“哈哈哈,竟是如此机缘?” 李沐苦笑无言。 一桑道人将自己的身子往旁边让了让,给李沐让出了一个空位。李沐此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先在这里对付一晚。既然有人相陪,李沐倒也算是苦中作乐。 李沐此时也不怕什么好人坏人,他现在只有自己这一身衣服一条命。哪怕眼前这个年轻道人是心怀歹意,李沐也完全不怕。自己已经是光脚的,还会怕穿鞋的人么? 这样一想,李沐倒也放松了下来。“敢问道长也是……也是囊中羞涩?” 一桑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小道奉了师命,外出云游。既然是云游,自然是要操戒行,磨炼身心。” “哦,原来如此。” “施主可是此地人氏?身无钱财为何不归家?” 李沐听闻,又勾起了自己的回忆。“在下李沐,本是胜州人氏,来到此地,是为了……”李沐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还有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有些关键的地方,也被他含糊带过了。 “原来如此,施主是被人骗了啊。”一桑道人叹了一声。 “是啊。现在我想找回失物,可是却不知道那骗人的女子现在在哪里。”李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这一点好办!”一桑道人将手探入了他的行匣中。李沐略微凑眼一看,他从行匣之中拿出了一张黄纸,一支朱笔。他看到李沐好奇的目光,笑着解释道,“我太一道善符箓之道。我与施主相识有缘,便以符箓助你一把。” 说着,也问李沐的意见,径直提起笔,在黄纸上笔走龙蛇。 此时夜色昏暗,无星也无月。这点亮光勉强可以视物,若说要提笔写字,未免有些看不清。但是一桑道人写的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 “好啦。”他将那黄纸递给了李沐。李沐伸手接过,也看不清这纸上歪歪扭扭的笔迹。 一桑道人靠了过来,对他说道:“你心中且默想你想要找的人。” 李沐将信将疑,闭目想着阿媛的样貌。 忽然,他只觉得手中一烫。他连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手中的符箓已经自己燃烧了起来。李沐下意识地将自己手中符箓一扔。 一桑道人岿然不惧,伸手将燃烧着的符箓捏了起来。符箓散发着绿色的火光,一股青烟袅袅而上。这股青烟被风一吹,吹向了一个方向。 “等天亮之后,施主可以向着这个方向追寻看看。说不定能够失而复得。”一桑道人笑着吹灭了手中残存的火焰,然后自顾自地收拾起来。 李沐对此将信将疑,不过此时他对搜寻阿媛毫无头绪,也就宁可信其有了。他默默记下了刚才青烟所指的方向。若是以街道民居朝向来看,那似乎是正南方。 李沐心想着,等到天亮,便去探寻一遍。 死马当活马医,总比一头雾水瞎转悠强。 第一十七章 恶客上门 李沐见过银杏,但是没有见过如此壮丽的银杏。 他一边打量着那颗银杏树,一边跟着白潦的脚步。很快,招呼的伙计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会客厅等候。 商号驻点之中,往往会准备许多间房间,充作会客之用。这一点,咸亨商号也不例外。 招呼伙计给他们上了茶水,让三人在此等候片刻,然后自己便退了出去。因为白潦的关系,咸亨商号的伙计倒也客气。 “早些年的时候,我还在大鹏帮,曾经帮过咸亨商号的钱掌柜,所以在咸亨商号这边,我还有一分薄面。”白潦对着陈渊解释道。“陈渊,你年纪小。我早就说过,你偷偷瞒着你姐姐出来做工,肯定是无法长久的。今天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不出面,你恐怕又要被欺负了。” 陈渊挺起了胸膛,说道:“白叔,我不怕的。大不了便是拼命!” 白潦伸出手,给了陈渊一个爆栗子。“拼命,拼什么命?你姐姐辛苦把你拉扯大,你就这样去浪费你的性命?” 陈渊捂着脑袋,低头不语。 “我今日找钱掌柜,就是给你找个好活计,一会见到钱掌柜,记得要乖巧一些”白潦对着陈渊叮嘱道。随后,他又转头,对着李沐说道,“你我相逢有缘,钱掌柜乃是大商号的掌柜,他这边要的人多,你也可在这边试试。” 李沐感激地说道:“多谢白老大。”他这感激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白潦能够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到如此,足以看出此人的心性。绝对是那种重情重义的人。 三人边喝茶边等候,钱掌柜也没有让他们久等。很快,一个四十来岁,蓄着长须,衣着富贵的人走了进来。钱掌柜身材有些发福,不过精神倒是很好。 “白老大,稀客稀客啊。”他一进门,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他咧嘴大笑着,招呼白潦。 白潦也是足了礼数,然后才说道:“有些事情,还要叨唠下钱掌柜。还望钱掌柜不要介怀。” “哪能啊?白老大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钱掌柜的话说得也客气。花花轿子众人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寒暄了起来。这种场面,李沐和陈渊插不上什么话。于是两人便安安静静地坐着。 钱掌柜和白潦聊了一会,这才转到了正题。 “钱掌柜,不瞒您说,我今个还在真是有事求您来着。” “嗨,白老大,鄙人刚才不是说了么?白老大有事,尽管吩咐便是。”钱掌柜呵呵笑道。以他的眼力劲,当然猜出白潦为什么而来。 白潦站起身,一指陈渊和李沐。“钱掌柜,这两位是我远房侄子,听说我在夙州,于是投奔我而来。” “钱展柜,您也应该知道,我白某人也不过是在码头上混口饭吃。这两个孩子跟着我,可没啥出息啊。我想着,能不能让钱掌柜好好锉锉他们。” 钱掌柜看了一眼陈渊,又看了一眼李沐,笑着答应道:“好说好说。咱们商号最近急缺人手。这两位贤侄虽然看上去青涩了一些,但是仔细看看,似乎都是聪慧之人。鄙人这就给安排。” “那就有劳钱掌柜了,您可不必顾着我的面子。有什么脏活累活的,都让他们来好了。我这两个侄子也是从小吃苦的人,没什么娇生惯养的脾气。”白潦继续说着客套话。 “白老大放心。我这儿还缺两个伙计。鄙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年轻人,有冲劲不是?哈哈,只要两位小兄弟肯做,咸亨商号绝对不会亏待人的。”钱掌柜很是大方地说道。 “那就多谢钱掌柜了。”白漻拉着李沐和陈渊跟着向钱掌柜道谢。 “这样,我叫人带两位先走走,熟悉熟悉我们咸亨商号的地方。明天,明天开始先试试。正式等到下个月开始算月钱如何?”钱掌柜虽然一口答应,但是算到钱方面,还是计较了一下。 月底没几天,从下个月初一开始算工钱,也不算什么大事。倒是他这么一说,显得他对两人一视同仁,没有因为白漻的关系而多出那么几天。 白漻的为人钱掌柜大概也是知道的,他是吃这套的。 “钱掌柜敞亮!”白漻笑道。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而李沐和陈渊,则是跟着最开始带三人进来的那个招呼的伙计在商号之内逛了一圈。这伙计名叫郑黔。因为名字吉利,再加上干活得力,被钱掌柜指派成商号迎客人,凡是不重要的声音,他都可以接或者推。 咸亨商号这处驻点,除了园中那一棵通天银杏,其他倒也没有特异之处。四厢院,一楼多为仓库,二楼为接待的客厅。人员算不上特别多,但是也绝对不少。 两人逛了一圈。陈渊倒是对这里颇为满意,而李沐则是内心毫无波动。他现在盘算着,怎么跟着陈渊,找到阿媛。 两人再次回到之前的会客厅,白漻和钱掌柜正聊着。见陈渊李沐回来,便起身告辞。 三人又向钱掌柜表示了感谢,然后才出了咸亨商号。 走出咸亨商号大门,白漻一面叮嘱着陈渊要注意的东西,一面开始往家走。这个时候,李沐跟不下去了。因为两人都是有家的人,而李沐在夙州,根本没有家。 “对了,李兄弟,你可有住的地方?”白漻似乎也记得这个问题。 李沐摇了摇头。 “如果不介意的话,暂住我家。”白漻对李沐发出了邀请。这下李沐有些犯难,白漻这个人,经过这将近一天的接触,他已经知道他是个厚道人。自己现在无处可栖,按理是应该接受的。但是他心中还想着跟随陈渊去往他家,来个守株待兔。 “这个……不太好?实在太唐突了。”李沐略带为难地说道。 陈渊倒是笑了,“白叔,白嫂还在家里,是不太方便。还是让他到我家。我家就我和姐姐,还有一间多余的空房呢。”陈渊此言听在李沐耳中,是如此动听。 李沐立马打蛇随棍上,“那就打扰了。一旦我拿到工钱,定然付你房租。”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啊。”陈渊笑道。 李沐眯起了眼睛,一起笑了。 在陈渊看来,两人年纪差不多,同样是有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只不过一个姐姐在身边,一个却在寻找姐姐。这样同样的境遇,让陈渊与李沐多了一份契合。于是陈渊邀请李沐到他家暂住,料想姐姐陈媛应该也不会拒绝的。 于是两人与白漻分别,向着陈渊家走去。 陈渊家在四桥码头以南的载茄坊,距离码头有很远一段路。李沐与陈渊并肩而行,边走边聊。 “我姐姐呢,你放心。她是个好人。他应该不会拒绝你借宿的。”陈渊聊起他的姐姐,眼中满是柔软。 李沐走在他身旁,笑道:“那是极好的。我还真怕给你们添麻烦。”话是这么说,但是李沐心中,却是冷笑了一声。好人?如果阿媛是好人,那么他也就不会被骗了。 李沐压抑下找到仇人的激动,表面上让自己平静下来。与陈渊有说有笑地来到了载茄坊。陈渊家位于载茄坊西,出乎李沐预料的是,姐弟俩住的房子,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狭小破旧。 事实上,这是一间不小的宅子。两间门面,进门是仿佛大户人家一般的前庭中厅的格局。这让李沐有些意外。不过,若是李沐知道陈渊的父亲曾是载茄坊药店掌柜,其母亲家境殷实,恐怕他也就不会奇怪了。 陈渊带着李沐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原本家里还要大些。只不过早年为了生计,把后面那一半卖了。改了格局之后,中厅多了三四间房,我们就住在里面。” 李沐四处看着,前庭多植株,不过不是装点景致的花草,而是开辟了成了菜圃。上面种着常见的蔬菜。走过前庭,才算来到了由中厅改造成的姐弟俩的小家。 推门而入,陈渊叫了一声:“姐,我回来了。” “回来了?”从里面传来了一声应答。听到这声音,李沐的心顿时跳得厉害,他找到了!他此时在心里一个劲的感谢着一桑道人,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我还带了客人回来呢。”陈渊示意李沐就坐,但是李沐没有动弹。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分隔餐厅后厨的门帘。有一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正要出门而来。 素手撩起门帘,露出了李沐深刻在脑海之中的脸。 陈媛先是看了一眼陈渊,然后,才看向屋子里面多出来的那一位客人。 只是一眼,她花容失色。 第一十九章 巧遇 两人算是暂时达成了合作协议。所以李沐也放开了陈媛。 陈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的脖子上面一片通红。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拿?”李沐问道。 陈媛看着他,问道:“你想什么时候。” “现在,立刻。”李沐很是急切。 陈媛摇头道:“没有那么容易。乐老大有一个铁房间,他把东西都放在里面。这房间虽小,四面却是镔铁所铸,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而钥匙,则是他随身携带。” “嗯?这么说,只有拿到他身上钥匙,才能打开?” “是的。难就难在这里。”陈媛皱眉道。 “我看也不难。他是个活人,总要吃饭睡觉。而你只要等到他睡着了,就可以直接拿出来了。你不是他的……”李沐刚想说出姘头这两个字,但是想到自己眼前的人终究是个女子,便没有吐出这带着几分侮辱的词语。 可以陈媛的领悟力,李沐的欲言又止,让陈媛一下子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她面色一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和他睡一起。什么叫直接拿出来?” “那你用药。你不是有迷倒我的迷药么?”李沐思索道。 “迷药倒是也可以,但是也没那么容易。”陈媛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李沐看着她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迷药这种东西,挺麻烦。释放的地方必须狭小,至少不能通风。而且大部分是有着气味的。饶是那飞花无色无味,也有着依靠对方激动之下血流增快方能起效的弱点。”陈媛将迷药的药效向李沐说明。 “乐老大的房间在宅子三楼,有两扇窗户,通风良好。” “那么,下在茶水中呢?”李沐问道。 陈媛白了李沐一眼,“都说了,大部分都有气味。哪怕是加在水中,一下子就尝出来了。除非是在酒水里面,不过,乐老大不喝酒。” “这么说,还不能用迷药?”李沐说道。 陈媛摆摆手,“也不尽然。可以试试。” “那就动手。如今天色也差不多。”李沐站起身。 “等等,我去准备一下。”陈媛说着,就进了里屋。李沐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陈媛踏进自己房间,听到背后脚步声,转过头来,发现李沐跟了进来。“出去,我要换身衣服。” 李沐站在门口,说道:“我得看着你。” “看我换衣服?”陈媛眉头一挑,“你未免也太无耻了些。” “我只是不再相信你而已。”李沐淡淡说道。 “切,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么我和你之间的事,也到此为止。”陈媛有些恼怒道。 李沐转过身,背对着她。“快些。” 陈媛赌气地对着李沐的背影啐了一口。她仔细盯着李沐,一边从旁边的柜子里面摸出一套紧身的衣裤来。若说要办什么事情,裙装太过碍事。还是干练些好。这套衣衫乃是皮质,陈媛穿在里面,也算是保护自己。 陈媛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沐,深怕他偷看。手忙脚乱地套着衣服。 李沐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声响,索性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李沐听到脚步声,这才回过头。 陈媛已经换好衣衫,她也不理李沐,走到外面,打开门。 陈渊守在门口不远处,一看到陈媛,连忙跑了过来。“姐姐,你没事?”他上下打量着陈媛,刚才屋子里面发出的声响,让他为姐姐着实担心了一把。 看到姐姐身上没有什么外伤,陈渊脸色好看了一些。不过,他转过身,面对李沐,恢复了厉色。“李沐,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对我姐姐做什么!” 陈渊将陈媛护在身后,如临大敌。 李沐走出门来,没有说话。 陈媛拍了拍弟弟的头,笑道:“没事的。姐姐现在要去办点事,你好好看家。” “啊?”陈渊十分不解。“去哪啊?” “问那么多干嘛。你自己吃晚饭,好了之后收拾好。姐姐就不回来吃了。”陈媛细心地交代着陈渊。 可陈渊还是觉得奇怪,刚刚听到的声音,明明是有争吵的。一个想法忽然冒了上来,陈渊走到陈媛面前,小声问道:“姐姐,是不是这个人要挟你?” “瞎说什么呢。”陈媛看了一眼李沐,后者不动声色,耐心等待着。 “别瞎想那么多,给我好好待着。我晚上还要回来睡觉的。”陈媛捏了一把陈渊的脸颊。 “好好好,那你一定要回来啊。”陈渊吃痛,捂着腮帮子说道。 “行,都多大的人了。还怕黑呢?”陈媛笑着说道。 李沐在一旁看着姐弟俩打闹,心中倒也多了一份温柔。之前由焦急,怨恨带来的戾气,除了几分。 “走。”陈媛招呼李沐。李沐点点头,跟了上去。 两人自陈家出门,拐过林荫道,在载茄坊中行进。 陈媛与李沐并肩而行。陈媛姣好的样貌倒是频频引人注目。陈媛也不露怯,遇到熟人还笑着打声招呼。不得不说,陈媛寻常打扮,笑脸嫣然的样子,真的有几分清新醉人的意思。李沐很难把眼前这个少女和之前那个露着眉眼,主动勾人的女骗子联系起来。 李沐不由想起了父亲李列对他的告诫,越是漂亮的女人,越要小心。这一点,果然是没错。 “为什么你一直盯着我看?”陈媛发现了李沐的目光。对于自己的容貌,她有相当大的自信。不然她也不会以自己为资本,设下仙人跳的局。 昨天勾引李沐的时候,陈媛以为眼前这个人完全被自己迷住了。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这个人在自己有意勾引面前,依旧能够保持头脑清明。刚才胁迫自己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陈媛还以为李沐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可如今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倒是让她有些奇怪了。 被陈媛说破自己在看她,李沐也没有什么好窘迫的。因为他的确是在看她。只不过,这个看,是因为他脑中有所思想。“人不可貌相。”李沐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苏先生曾经在学堂也说过,以貌取人是很大的一个错误。李沐之前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经历过这次,他学到了。 李沐从走出家门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他一个人,就要学习一个人生活。也要从生活之中,领会待人接物,人情世故。身而为人,也是在一点一滴之中成长起来的。 “人不可貌相?什么意思?”陈媛不知道李沐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李沐笑笑,没有说话。 陈媛讨了个没趣,嘟了嘟嘴,别过头去。 两人在大街上走,倒也不避讳什么。因为乐云愆的宅子在载茄坊之北。距离陈媛家隔了半个坊的距离。等到他们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乐云愆的宅子,是一户坐北朝南的通透院子。三进门,高大敞亮。这家原本是一户大户人家的祖宅,后来主人家家道中落,被乐云愆收入囊中。 乐云愆和手下的人,并不像郭守孝和林武那样,喜欢给自己这帮子人起个响亮的名字。他们称呼自己为城南乐老大手下。他们这帮人平日里,只是任由乐云愆分配。比如最早跟着乐云愆的老乞丐钱五四,因为资格最老,所以乐云愆有事外出时,这一大帮人都是钱五四来管理。等于钱五四就是乐云愆之下的二当家。 而张大,莫大牛,毛青稞这三人,分为一组,名义上是由陈媛领头。当然,另外还有不少人,只不过比起动辄帮众上百的大鹏帮和血手帮来说,他们的人数着实少了些。 “乐老大见过你,所以你最好待在外面,让我进去就可以了。”望着前方的宅邸,陈媛叮嘱着李沐。 李沐看着她,问道:“那我在这里等你?” “随意,只要别引起他们注意好了。”陈媛说着,将要动身。忽然她又回过头,问道:“只要我拿回那份文书,你就可以帮我摆脱乐云愆,对?” 李沐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他用一种很笃定的语气说道:“是。” “希望你不要食言。”陈媛撂下这么一句话,径直往宅邸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在脑中构想着计划。要对付乐云愆,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然的话,自己早就逃脱他的压榨与掌控了。 陈媛定了定神,李沐的出现,代表着非同一般的背景。陈媛希望借此机会,驱虎吞狼,让自己脱身而出。 若是能够不再受要挟,带着弟弟逃离此地,开启新的生活,那便再好不过了。 为此,她不想放过机会。 陈媛一步步走到大门口。她还没敲门,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乐云愆领着十几个人,正站在大门里。 他看到陈媛,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来。“媛媛,你在这里啊。正好,也省得我去找你了。” “找我?”陈媛努力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来。毕竟自己要对付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慌张的。 乐云愆倒是没有在意陈媛的小心思,他对着陈媛招了招手。“来,媛媛,有件事情,还要麻烦你。” 第二十章 漕帮夙州分舵 “什么事?”陈媛看到乐云愆,对于他所说的事情,陈媛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事实上,他眼前这人,明显不是什么好人。 乐云愆也不理会陈媛,只是上下打量着陈媛。那目光似乎是在欣赏一件精致的瓷器。“走,跟我去了就知道了。苏书,带着你媛姐姐一道走。” “好。”乐云愆身后有个少年应了一声。这少年虽然年幼,但是已经被乐云愆所看重。陈媛知道苏书被乐云愆看中的原因。因为苏书比乐云愆更狠。 乐云愆的狠,更多的阴狠。然而苏书,单纯是凶狠。这个凶字,是凶戾的凶。 这个少年,不是本州人。他原本是羌州人氏。羌州在大贠东北,属于边陲之地。羌州往东是夜白国,再往北,则是一片大草原。草原之上,有成群的狼群。他们以草原上的朔夜人,还有他们的牛羊为食,呼啸来去。 而苏书年幼时,家里遭了狼祸。尚在襁褓的他,被狼群叼了去。但是狼群却并没有吃掉他,他被狼群抚养长大。是人们口中所谓的狼孩。 至七八岁,苏书不会讲话,吃生食,甚至只会爬行。他被一队前往夜白国的商队带回来的。商队老板觉得甚为神异,于是便把他卖给了杂耍班子。 杂耍班子里面,需要些特异的人物,来吸引眼球。苏书就被卖到了杂耍班子,与狮虎同笼,常常表演一番与狮虎搏杀的戏码。这出戏,算是当年那个杂耍班子里面的压轴大戏。 苏书本就是狼群抚养,习惯了血腥。后与狮虎同笼,血性不减。不懂人伦,不知常理。纯粹就是一只野兽模样。 当年杂耍班子也只把他当成会厮杀的野兽,一直关在笼子里。直到有一天,笼子没有关好。苏书逃到了笼子之外,其他人想把他再关入笼子,结果他凶性大发,见人便撕咬。那一夜,他如同一只嗜血野兽,杀了近十人,逃离了那地方。 再后来,他一直生活在山林之中,被夙州一个善人收养。那人给他起名苏书,是希望他学习礼仪,知书达理。在那善人的教导下,苏书渐渐有了几分人性。但是善人死后,苏书便又失去了居所。 乐云愆知道他的事后,觉得他的能力十分出众。特别是能与狮虎搏杀这一点,所以特意把他招到了麾下。 苏书在他的培养下,成为了一个可以动辄杀人,并且能够将此事习以为常的狠人。 陈媛一见是他来扶自己,不由地浑身一凛。 面对乐云愆,还有他手下一帮人,陈媛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于是她回首看了一眼李沐所在的方向,默默加入了乐云愆的队伍中。 李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陈媛被乐云愆带走,这一点是他和陈媛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的。陈媛最后看过来的眼神,分明是写满了无奈。 李沐想了想,迈开脚步,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乐云愆要去哪里。 乐云愆这一帮人,在载茄坊招摇过市。时值傍晚,晚餐十分。街上行人也稀少起来。李沐跟在他们身后,伪装成一个普通的路人,远远缀着。 李沐跟着他们穿过了整个载茄坊,来到了松阳城中,郡府之旁。这里有一幢三层的小楼,小楼临街而建,也是十分气派。门楣之上,有挂一个招牌,“漕帮夙州分舵。”李沐望着这上面的字样,轻声读了出来。 关于漕帮的事情,一桑道人曾经在李沐面前提起。今天早些时候,他还看到了漕帮舵主在河道之上不讲道理的模样。对于漕帮这个可谓天下第一帮派的势力,李沐起先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现在,他倒是知道漕帮是通过插手漕运,所以才发展出了这么大的势力。可是,对于漕帮真正的实力如何,他从来没有见识过。 他看着乐云愆带人进入了小楼,他有些犯难。 漕帮夙州分舵的门口,有许多位汉子正在值守。显然不是可以轻易出入的地方。陈媛有乐云愆带着,李沐可没有人带。他是无法从门口进入的。 李沐想了想,到了分舵正对面的巷子后面,趁着没人,偷偷爬上了对过房子的屋顶。他没有办法进入,便只能在这里偷偷等着。 他等着陈媛的消息。 而陈媛被乐云愆领着,进了分舵一楼。这个地方,她也是第一次来。乐云愆带着人刚进分舵,漕帮负责招待的人就跟了上来。 “来人可是载茄坊乐云愆?”漕帮的招待,年纪不大,似乎口气不小。直呼乐云愆的名字。 乐云愆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他上前应声道:“是我。” 漕帮负责招待的人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道:“你可以上楼了,可以准许你带一个人,其他人必须呆在这里。” 对于这话,乐云愆也只是点了点头。毕竟对方是漕帮,势力遍布十三州。在夙州启天郡松阳城内的势力,人家不放在眼里也是正常的。这些东西,在他收到漕帮邀请函,并且决定赴约之后,便细细嘱咐过自己手底下的人了。 放在其他地方,或许当面耍狠,别人还会怕。但是在漕帮,自己这点人耍狠,真还不够看。 势不如人,甘拜下风。 “媛媛,你跟我上去。其他人,都给我待在这里。不许生事!”乐云愆向来说一不二,所以他带着以防万一的人,也都是最听他话的人。 被点到名字的陈媛,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但是她再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乐云愆待自己来的目的。 “走。”乐云愆催促道。 陈媛不情不愿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走上楼梯。 楼梯是红木打造,上面铺了毛毡,轻轻踩上去,一点声响也无。陈媛咋舌于漕帮的财力,左看右瞧一副好奇的模样。而乐云愆则微微皱着眉,跟在引路人的后面,转过二楼,上了三楼。 不同于一楼的广阔,三楼只设置了一处宴会厅,于是便显得有些狭小。但是三楼之上的装饰,却是奢华了无数倍。雕梁画栋,耸立期间,金银瓷器,点缀其中。 正面朝南,一张主桌案。其下两边各设四桌。标准的会客布置。 当乐云愆踏进三楼的时候,里面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坐在上首的男人,面白无须,看上去四十多岁。眉眼之间,棱角分明,显得十分干练。除此之外,他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的名字,整个夙州都知道。 漕帮夙州舵主——卢敬 而在主桌旁,还设了一桌。这一桌上的那个人,乐云愆从未见过。他不由多打量了几眼,虽然不曾见过,但是不代表乐云愆不熟。他来之前,有得到他的消息。甚至今天带陈媛来,都是为了他。 那人能够坐在主人位旁边,来头应该也是不小。漕帮舵主郎青云,自然是不算小了。 坐在下首左手边的,是大鹏帮帮主郭守孝。至于他身后侍立的人,乐云愆也叫得出名。大鹏帮勾魂二使者之中的牛头,牛北碑。 而坐在右手边的,则是血手帮帮主林武,还有他的得力手下——血手人屠宁立桓。 一屋客,四五人,却是囊括了松城所有江湖势力。 乐云愆走上前,先是向着卢敬行礼。虽然他不是漕帮的代理人,但是他在松阳城,他在夙州,就必须给卢敬这个面子。卢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着座位,说道:“请落座。” 乐云愆也不说什么话,他直接走到座位边上,坐了下来。而陈媛,则是站在乐云愆的身后。 坐在卢敬身旁的郎青云,见了陈媛,一双带着惊艳的眼神就落在了陈媛身上。那目光之中包含的,能够让人融化的急迫。乐云愆笑了笑,这目光倒是正合他意。 “啪啪。”卢敬拍了拍手掌,“人都来齐了。今天这晚宴呢,也算可以开始了。”他话说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股从容不怕之感。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他,等着他的下闻。 “今天叫你们来这里呢,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郎舵主带来了消息。三天之后,会有武学院的人,带着南洋使团途径松阳城。我希望,你们全力配合武学院。” “武学院?”郭守孝听到这个词,第一时间皱了眉头。武学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自己也惹不起的力量! 林武则是说道:“卢舵主,敢问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只要您一句话,我们血手帮上下随您调遣。”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第一,约束好你们自己的人。这次使团一事,事关重大。我听闻在胜州,使团险些出事之后,皇上震怒。特批武学院宗师堂天字第一号宗师带人前来护卫。除此之外,更是要我们十三魁首全力相帮,不容有失。我们帮主也下了帮主令,你们必须遵守。” “第二,帮助留意城中事情。武学院夏试也没几天了。两件事情撞在一起,你们必须注意。凡是有什么异常的,你们收集之后,回报于我。” 卢敬说完,眼神扫视了一眼。他低声道:“我希望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弄出什么事情来。”说完,他看向了郎青云。正是他快马加鞭,从凌州总舵,带来了帮主令。 可是后者的眼神,却落在陈媛的身上,久久没有收回。 第二十二章 明月照长街 楼内灯火通明,楼外天色渐暗。 李沐捂着肚子,望着漕帮分舵。腹内饥饿。让他有了一种夜风之中,满是佳肴香味的错觉。 “咕咕咕。”李沐趴在民房屋顶,心中满是后悔。 他跟着陈渊找上门的时候,陈媛正在做饭。可他那时心急,逼着陈媛即刻行动,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后来陈媛倒是在路上买了些吃食,填饱了肚子。可是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来说,少女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还不足以让李沐吃饱。 李沐踌躇了一会,心中想着陈媛。他在想,陈媛到底被叫走干嘛去了? 可这个问题,不是他随便一想,就能想明白的。 李沐望了望月色,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他往屋顶边缘爬了爬,从屋脊微微探出头,看向漕帮分舵门前的街道。这条街道两边还有一些商家,不过夜色渐浓,街上行人也稀少起来。 可稀少归稀少,总归是有几个人的。刚才李沐在屋顶,也有听到脚步声。 而这次李沐探头看去的时候,却是一个人也没有。整条街道空空荡荡,除了站在漕帮分舵门口的那几个大汉外,空无一人。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只是酉时二三刻,按理来说,应该还不至于看到子时的光景。 “嗯?那是?”李沐眼尖,瞥到了三个人影。那些影子极淡,若不是今夜明月正盛,恐怕李沐还发现不了。那些人出现在四周屋顶,似乎是就是冲着漕帮分舵而去。 李沐所在的位置,是漕帮分舵对面民居的观音兜下,被屋脊遮掩,可以完美看到对面而不被发现。他看到那三个人呈东北西三个方向,他又缩了回来。 那三人在屋顶辗转腾挪,如履平地,显然也是练武功的江湖人。而且就这个身法来看,恐怕这几人的武功也不低啊。 李沐缩在屋顶,觉得自己之前的设想,似乎太过幼稚了。 “咔擦。”一声瓦片碎裂的声响在李沐背后响起。 李沐浑身一凛,僵在那里。他慢慢转过头,发现一个全身被黑色夜行衣包裹的女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女子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狭长的眼睛,她现在眯着眼睛,显得更加细小。 李沐的目光,落在了女子手中的短剑之上。夜晚,黑衣,兵器。这三者结合在一起,似乎联想得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女子与李沐双目相交之后,忽然伸手拔剑。 李沐眼前只觉剑光一闪,身体却下意识地往后一倒。正是这一倒,救了李沐性命。那女子手中的短剑,堪堪擦过李沐胸腹间。 “咦?”那女子轻咦一声,对于李沐能过躲过自己一剑,她似乎十分惊讶。不过,当她不自觉地轻咦一声之后,她捂住了嘴。显然是对于自己发出声音有些懊悔。她目中寒芒一闪,又是一剑袭来。 这一剑,她以刺剑起手,手腕一抖,长驱直入。 如果说刚才那一横剑是她随意而为,那么这一剑,便是她特意为之。 短剑不长,但是李沐与她的距离本身就不远。李沐还未从刚才的惊魂一剑之中缓过神来。一看对方竟然执意出剑,势要杀死自己,李沐心中惊惧到了极点。 毕竟他涉世未深,虽然下定决心习武。可设想之中的场面,和遇上真刀真枪的场面,完全不一样啊。 人在惊恐之中,往往会有两个极端,第一个是无助,第二个是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来。 李沐的心一颤过后,忽然心中就涌出一股莫大的勇气来。“好歹我也是习过武的!”李沐心中这么想着,之前在《迎风御气决》之中所记下来的东西,从脑海之中翻涌而出。 宁知桐为了李沐,也算是下了苦心。《迎风御气决》乃是宁知桐从家中武藏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秘笈。说起来,并不是十分高明的功夫,但是它作为适合初学者研习的内功,循序渐进,可以让人打下扎实的基础。另外,其配套的功法,乃是一门应对法门。 其名为迎风御气,指的是若有人来攻,必定带着疾风。而察觉敌人动手,因势利导,反制于人,才算是这们心法的核心。 李沐得此书半月有余,不说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至少也是熟读了许多遍。其中真义,李沐已经领会。 李沐望着那剑尖,左腿一曲,像是颓然跪倒的模样。可就是因为这样跪倒,女子此剑的目标,就从李沐的胸口变成了李牧的肩膀。 短剑刺入肌肉,那传来的疼痛也是让李沐痛吼一声。 这一声吼,让女子双眉皱起。因为四下极静,李沐这一声吼,足以惊动这条街上所有人。 漕帮分舵门口值守的汉子猛然抬头,望向了李沐所在的屋顶。虽然有所遮掩,但是一声惨叫,足以让他们警觉。其中两个汉子对视一眼,一齐离开了分舵大门。他们提气轻身,就要往李沐所在查探。 就在这个时候,两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两支漆黑箭矢射向了两人。 两个大汉之中,其中一人较为机敏,听得风声,直接抬刀格挡。箭矢击中刀面,而他幸免于难。至于另外一人,则没那么好运了。他反应慢了一拍,或者说那支箭更加刁钻。漆黑的箭矢命中了他的腹部,深深刺入期间。 他那一口气,顿时就堵在了胸腹间。他跌落在地,仰头望着箭矢飞来的方向。那里,正有三个黑影汇合在一起。他们手中都拿着弓弩。显然伤了自己的元凶,就是这几个人了。 “有人来袭!”门口另外两个值守大汉大喊一声。 声音还未散去,另一支箭却已经袭来。 “你去。”三个黑影之中,有人发号施令,其中一个黑衣人立马从屋顶一跃而下。他所行进的方向,正是漕帮分舵的门口。 而另一个留存的黑衣人则是对着发号施令的黑衣人说道:“师兄,这样强冲似乎不妥啊。” 被称作师兄的人瞥了李沐所在的那个屋顶,略带愤恨道:“不知道师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动静?否则隐秘而来,根本不会这样。” “师兄,走。现在想要动手,已经是不可能了。” 那发号施令的师兄点了点头,说道:“萧摇身法最好,让他佯攻一次。我们撤。”说完,他吹了个呼哨,转身就走。 而他的师弟则是看了一眼已经冲向漕帮分舵门口的萧摇,这个家伙,也是不怕死。不过,似乎也没有比他更换的人选了。他摇了摇头,也跟上了师兄的步伐。 再说那萧摇,冲向门口。那里仅剩两个守门大汉。“只是两个人而已啊。”萧摇轻声一叹。夜行服将的身形都包裹了起来,但是其灵动之意,却是怎么都潜藏不住的。 急行,停顿,转折。萧摇借着夜色掩护,大摇大摆地冲向大门。另外两个值守的汉子哪里能忍得了这样的轻视,他们是漕帮的一份子,武功早已跨过练气这道坎。 面对单枪匹马一个人,他们两人何曾怕了? 两人一齐出手,直奔萧摇。 萧摇也是岿然不惧,径直前冲。 三人交错而过,仿佛已经出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摇在大门前挺直了腰杆,他慢慢地转身,看着两个大汉。后者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萧摇耸了耸肩,这两个只有蛮力的家伙,那力量在他面前是反而是劣势。他拍拍手掌,准备离开。若不是师兄发出了命令,他还真想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可惜啊。”萧摇听着楼内杂乱的脚步声,飞身在屋檐之上一点,折身飞出,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场突如其来的突袭,似乎也要以这些刺客突然消失而告终。 除了一个伤者之外,其他似乎是一个无稽之谈。 可这只是对于家大业大的漕帮来说。而对于李沐来说,他现在有个很大的麻烦。 第二十四章 单砗 “黄师伯,那金石可镂,是什么?”苏堇疑惑道。 黄旭冬转过身来,指着李沐说道:“无怪你这小辈不知。宁陆王李这四家,多少年没人敢动了。你苏堇倒成了第一个敢动的人。” “黄师伯,你是说,这个人是李家的人?那个李家?”苏堇一听,也是变了脸色。宁陆王李,李家虽然排名最末,但是绝对不是意味着李家就好欺负了。相反,作为四大家族之一,李家家大业大,哪怕是自己所在的四象毒门,恐怕都不敢与之正面相争。 黄旭冬冷哼一声,“李家的金石可镂,是李家人立足的根本。也可以算是上天赐予的优待。李家血脉之中,往往带着金石可镂之体。拥有这种体质,他们的肌体有如玉石,抗毒性能大大增强。从某些方面来说,李家可谓是我们四象毒门的克星。” 苏堇走上前来,看着李沐的胸口。原本应该是黄色的肌肤,但是现在却泛出一丝润白的光泽,仿若玉石辉映。“原来如此。可是,黄师伯,我不懂。如果他是李家人,那么他又怎会隐匿在漕帮分舵周围,坏我们好事呢?” “哦?我虽然听闻单砗那老家伙说起,但是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要去漕帮到底要干什么?”黄旭冬走到苏堇面前,笑咪咪地问道。 “这个……这个……”苏堇明显慌了神,她心中暗自懊恼自己为何要提起这件事。这可是他的师父,单砗亲口让他们保密的事情。 黄旭冬看苏堇这样,越是觉得他们在密谋什么事情。“罢了,我也不来欺压你们这些小辈,我还是直接去找单砗问。正巧,我也有事情要问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师父去了哪里?” “他……他带着师兄们出去了。”苏堇回答道。 黄旭冬干笑了几声,“自从十天前,你们来到了夙州之后,频频动作。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你们到底瞒着我想干什么?” 苏堇摇头道:“真的没什么的。黄师伯。” “哦,呵呵呵,我老了是不是单砗说过,在这四象门里,也不同听我话了?”黄旭冬笑着说完这句话,向前踏出了一步。一道黑气从他袖中打出,直接袭向苏堇。 苏堇大惊,她在怎么都想不到黄旭冬竟然会对自己这个晚辈动手。不过,她也不想坐以待毙。她脚尖一点,向后退去。后退之间,苏堇也是有样学样,扬手撒出一片淡粉气息。 黄旭冬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把镶金嵌玉的折扇。他对着苏堇遥遥一扇,所有的毒气便都转化了方向,一齐向苏堇袭来。 “萧瑟扇?”苏堇折身闪避,直直往这个密室的门口冲去。 可黄旭冬早就堵住了门口,他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撑着门框笑道:“苏堇师侄哪里去?” 苏堇用手捂住口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吸了一口。不过,她脸色还是一顿。“陷身毒?” “师侄眼力可不算差,正是老夫的陷身毒。”黄旭冬笑了笑,“想来毒性你也知道。识相的就快点告诉我,单砗到底来干什么?为什么要找上漕帮?” “唔。”苏堇只感觉全身发软,这是陷身毒药性发作的情况。她软软地扶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来。牙齿紧要,额头之上冷汗淋淋。 “我是不会说的。”苏堇坚持着。可她的坚持,让黄旭冬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看来,你对你师父很是忠心嘛。”他一下伸出手,掐着苏堇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苏堇双腿胡乱踢蹬着,可是她中了毒,根本无力挣脱。 李沐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十分奇怪。他之前听苏堇叫黄旭冬一口一个师伯叫着,还以为他们是同门师叔侄,应该是一伙人才对。没想到转眼之间,两人就已经大打出手。 不过,那女子动辄杀人,那老者阴骛凶狠,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两人相争,搞不好让自己有一丝逃生之机。李沐用力转动起手腕,铁链于手腕之间,还有那么一丝空隙。李沐双手修长,他在努力尝试让自己的手从中挣脱。 可是铁索摩擦肌肤的感觉,可不太好受。 李沐一边屏息,一边用力。可是他内功修为只有那么一丝丝,他无法通过内功来延长自己屏息的时间。所以过得片刻,他便再也忍耐不住。他大口呼吸了一口,将黄旭冬挥洒出的陷身毒以及苏堇的粉色雾气一齐吸入了体内。 李沐只感觉一阵无力袭了上来,让他有些目眩。 他现在身中四种毒,其中三种是从苏堇口中听到名字的,剩下一种他不清楚。他感觉到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还有那一阵阵的无力。 李沐不知道是那减轻自己感觉的冰冻三尺起了作用,还是那黄旭冬口中的,什么金石可镂。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不过,说起金石可镂,让李沐在意的是,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口,真的出现了一片如同玉石一般的颜色。 他们说这是李家人的体质,而自己也姓李。难道,自己是四大家族李家的人?李沐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这不太可能。应该只是恰巧都姓李而已。 如果自己是李家的人,那么自己的父亲没有理由不告诉自己。同时,他们爷俩也不会将日子过得如此清贫。 李沐将这些杂念全部甩出脑海,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密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健硕的身影走了进来。那人颔下留着微须,若只是从外表看,颇有几分斯文味道。可惜他接下来的动作并不斯文。 他直接飞起一脚,直踢黄旭冬。黄旭冬若有所觉,捏着苏堇的脖子往后一退。 “身为前辈,还这样去欺辱一个晚辈,未免也太不知身价了?”来人盯着黄旭冬恶狠狠地说道。 黄旭冬看了一眼来人,随手将苏堇一扔。“哈哈,正主总算来了。单砗,既然你来了,我就不用再去逼问小辈了。” “告诉我,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黄旭冬大步走向前。单砗寒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得不说,他这样的男子,哪怕是躲藏了起来,还是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璀璨出众。 单砗走到苏堇身边,为苏堇搭脉。“看来旭冬老仙,也真的不在乎单某人的脸面啊。”单砗冷笑道。 黄旭冬笑道:“哪能啊。毒阎罗单砗的面子,我黄旭冬岂敢不给?”不过他话锋一转,“只是单长老似乎从来不离开蹇州,此次提前打了声招呼就往夙州赶,我黄某人着实好奇啊。” 单砗走到苏堇面前,拿出一个小小鼻烟壶,放在苏堇鼻尖,让苏堇嗅了嗅。苏堇这才觉得有了几分力气。单砗查看了一下徒弟,然后说道:“我相信毒上仙黄旭冬,身居夙州,会连我单某人的消息都不清楚。” “呵呵,老夫只是不知道,单长老为何要对付漕帮。要知道漕帮的势力,似乎不是我们四象毒门招惹得起的。”黄旭冬带着肃穆的表情说道,“虽然你我并不相熟,但是终究是继承了四象毒门这一派之名。我身为四象毒门掌门,必然要为我派发展尽心尽力。” “哈哈哈,旭冬老仙,你莫不是人老了,脑子也浑了。四象毒门从祖师爷那一辈起,似乎就从来没有掌门这一说法。”单砗狂笑一阵,带着几分戏谑说道。 黄旭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单砗如此狂傲不知尊老,让他老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呵呵,随便你怎么说,可你这是有求于我的态度么?” “旭冬老仙,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我们这是合作。我想着,我们毕竟是聚在同一名号之下,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单长老自己灌着肥水灌得饱饱的,我却毫不知情。这似乎也说不过去?”黄旭冬抬眼。 “旭冬老仙,你想知道什么?”单砗乜眼问道。 “漕帮,还有最近那个传闻。”黄旭冬并非如他所说的毫不知情。他久居夙州,在夙州境内还是有着几分渠道的,最近江湖人的蠢蠢欲动,还有各路人马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前来夙州,让他觉得有问题。 单砗笑了笑,说道:“这是我私人恩怨,和那个传闻无关。” 黄旭冬扯起一丝笑意,“可我还没说是哪个传闻呢。” 单砗面色一僵,却很快反应过来。他仿若未觉,反问道:“还能是哪个传闻?那种级别,我们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漕帮,我本身也对付不起。不过,料理漕帮之中一两个人,我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谁?” “郎青云。” “这人是什么身份?为何我从未听说漕帮里面有这么一号人物?”黄旭冬奇怪道。“你为何要对付他?” “因为他拐带了我的徒弟。”单砗狠狠地说道。 “你徒弟?”黄旭冬瞥了一眼他怀中的苏堇。 “我的另外一个徒弟,我最好的炉鼎。”单砗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二十五章 逐月 黄旭冬看着单砗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倒是偷笑了一声。有道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由一而始,大道无所不包。可是天下毒物万,四象门可没有把所有毒物都琢磨透的本事。 黄旭冬在四象门中资格最老,人称毒上仙黄旭冬,他所擅长的,乃是凌空放毒的本事。这门功夫,配合毒功心法,也算是四象门中最为传统,也是最难修炼的功法。 而单砗这个毒阎罗,却是擅长(媚)毒。(媚)毒是何物?换个名字,唤作(春)药,你可能就会明白了。单砗专研此道,还是和他本人有关。他早年可不是四象门的人,他甚至不是大贠朝的人。 单砗这个名字,也是音译得来。他来自大贠西南边际,姝州还要往南的蛮夷之地。早年在边陲战乱之中,来到了大贠。后拜师了一个曾经恶名昭彰的采花大盗为师,习得了传自邪教的双修采补之法。而他也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房中双休术,道家也有涉猎。不过终究不算是大道,登不了大雅之堂。而道家之术,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讲求一个你情我愿,互为互助,共享大道。而类似单砗那邪术,却是损人利己的勾当。 他强迫女子与其(媾)和,然后借内力取其女子阴气补阳气,成就其一身本事。这样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真正的邪术。 别说黄旭冬看不起他,在四毒门中,就连年纪比两人小的毒修罗少昊,毒散人孙淼煜,也是不大看得起单砗。 单砗后来入了四象门,学了用毒之法。于是便不再用武力强迫,改用(媚)毒。这法子,比起强迫,更加阴损。 不过单砗全然没有这样的觉悟,他连连得手了好几次。直到后来,他自己作死,看上了一位逐月派的女弟子,给人在茶水中下了药,破了那女弟子的身子。那女弟子根骨奇佳,本是逐月派的关门弟子,单砗得手之后,光内力就涨了近两成。事后那女子却不堪受辱,自刎而死。 单砗当时还大为可惜,然后…… 然后他就被得知消息的逐月派掌门付水琴带人追杀了两千里。 逐月派是什么门派?那可是当世八大派之一,是唯一只收女弟子的名门正派。虽说大贠分封十三魁首,抢走了原本八大派的名头。可是,一个开派近五百年的门派,其底蕴可是深不可测。 掌门付水琴,年近五旬,却是出神境界的高手。 武道自练气始,经纳精,藏意,方至出神。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若是再进一步,那便是道家所称,力证混元,成仙成圣了。 这样的实力,再加上她身后逐月派上下近百人,单砗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好在单砗也是舍得一身剐,他东躲xc改装易容,在逐月派千里追杀之下,用尽了各种心机手段。最凶险一次,单砗是不惜深藏茅厕之下,才堪堪逃过追杀。 之后,单砗受伤颇重,避居蹇州,再也不踏足中原一隅。黄旭冬也许久没有单砗的消息,权当他死在了逐月派手上。 可才过去短短三年,单砗竟然又来到了夙州,并且堂而皇之的让自己腾出一块地方,供他徒弟安顿。他突然现身的目的,黄旭冬很想知道。 “你那徒弟真的有那么宝贝?”黄旭冬带着一丝怀疑。 单砗冷哼一声,说道:“等你的萧瑟扇被抢走,你就知道了。” 黄旭冬一皱眉,萧瑟扇可是他的宝贝,若是它被抢走,黄旭冬定然会发狂不可。“你那徒弟是什么来路?” “我那宝贝徒弟,出身并不好,可是她却是阴年阴日阴时生人。比起天生阴脉,只差那么一丝。而且我药石培育多年,堪称极品。这么多年心血,我只需要采了她的花心,足够我减少我十年苦功。更是能一举弥补三年前所受的内伤。”单砗解释道。 “可她又怎么会在漕帮手中?” “这便是我那徒弟受人哄骗,被那郎青云拐了去。我追踪而来,四处打探。才知道这人从凌州一路往夙州而来。我带着其他徒儿,马不停蹄地赶到,却并不见我那徒儿踪影。于是,我便要绑了那郎青云,仔细问上一问。”单砗说到此处,瞥了黄旭冬一眼,又加了一句。“现在你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黄旭冬连连点头。看来昨夜针对漕帮的行动,只不过是打草惊蛇之后的幌子。装出冲撞漕帮分舵,一副不要命的模样,其实不过是想要等里面的郎青云出来,再将其绑走。 黄旭冬指了指被绑在墙上的李沐,说道:“这就是打搅你徒弟们好事的元凶。我进来的时候,正被你这徒弟折腾呢。” “原来是他么?”单砗目泛煞气,一脸不祥。 此时李沐脑中昏沉,但是也察觉了单车有些阴冷的目光。单砗慢慢走近,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尖刀,作势就要往李沐身上捅。 可黄旭冬却是拦住了他,“这人可是李家的人。” 单砗不耐烦地说道:“什么李家不李家?” “宁陆王李的李。”黄旭冬松开了手,他相信单砗听到这来头,绝对不敢动手。 单砗果然顿了顿,说道:“你有什么证据?” 黄旭冬上前,一把拉开了李沐的衣衫。胸口那片玉石般的肌肤白得耀眼。“金石可镂体,我可不曾骗你。除去逐月派不说,你难道还想多一个四大家族之一的仇敌?” 单砗的眼神明显恍惚了一下,他恨恨地收起尖刀,但是嘴上却不肯讨饶。他带着几分愤恨说道:“他死于此处,李家的人也查不到我们身上来。” “呵呵,你太过自信的。四大家族不是缺钱之人。天下风媒无数,哪里都有眼线。难道他们就不会找上风媒头子?”黄旭冬笑道。 单砗面色不善,却不再言语。 “人是你徒弟抓的,你先想想要怎么处置这个人。”黄旭冬淡淡说道,“我只要求一点,别引到我身上来。” “我当然会杀了他,至于怎么杀,不用你管。最后也肯定追查不到你头上。”单砗信誓旦旦说道。 “那便随你。另外,那一行人,你真不打算去试试?”黄旭冬话锋一转。 “哼。你黄旭冬老了,惦记着想要长生不老。可我单砗还年轻。我可不想为那什么长生去死。你没听说么?武学院在胜州搞了一次大手笔。这可是敲山震虎。”单砗唾弃道。 黄旭冬冷笑几声,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单砗那徒弟萧摇面露紧张之色,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他一进来,也不顾黄旭冬在场,径直走到单砗身边,在单砗耳边耳语道:“师父,逐月派的人找上门来了!” 单砗一听,也是变了脸色。 逐月派的那些娘们,可是记仇得很。自己被他们逼得潜行蹇州,不得露面。近日刚刚踏足夙州,就直接得了消息找上门来,委实讨厌得紧。 单砗自认已经足够小心,昨天晚上想要绑架郎青云,也是差遣自己徒弟去动手。自己隐于幕后,就是为了防止逐月派的人闻腥而来。 谁能料到,哪怕是这样,还是被逐月派得知了消息? “有多少人?人在哪?”单砗也不顾黄旭冬在,略带焦急地问道。被逐月派撵了两千里,那段经历实在是太过刻骨铭心。 萧摇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只有三人,就在门口。” “三人?”单砗瞪大了眼睛,狐疑道:“可否有一老妇?” 萧摇摇了摇头。 单砗的笑容爬上脸颊,没有那妇人,只是三个弟子,他单砗又怎么会怕了?说不好,还可以阴她们一手,让自己再添几个尤物。 “不用怕,萧摇,你先带着苏堇回房休息,待我出去会会他们。”单砗恢复了胸有成竹的模样。 黄旭冬在一旁看着,这是单砗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旭冬老仙,这人麻烦你先看着,待我出去会会他们。”单砗招呼一声,就往门外走去。 黄旭冬不置可否,回头望了一眼依旧被铁链锁得严严实实的李沐,轻叹一声,也跟了上去。 四象门这处地址,倒不如说是黄旭冬自己的宅子。这宅子在明面上的面积不大,看上去也就小小一间屋。屋子门口略微开阔,向南接着大街。 而此时,在门口,站着三位清丽佳人。三位少女无一例外都是背了一把长剑,显得英气逼人。 中间一人,长得一脸稚嫩,反倒有一种比身旁两位双八少女更加年幼的感觉。不过,从站位来看,显然这人才是三人之中的带头之人。除去脸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胸前颤颤巍巍地一对丰隆。 容颜幼龄如稚女,身材丰腴胜妇人。 这大抵便是对这位女子最好的形容了。 那位少女见到单砗这位正主出现,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淫贼,昨夜侥幸让你跑了,今日我可要取你狗命!” 说罢,她也不顾单砗的回应,脚尖一点,拔剑杀来。 第二十六章 血坤幡 那幼容少女挥剑杀来,看似凶狠,但是细细观察,却发现其行也,翩跹然。脚下莲步轻点,好似蜻蜓点水,分外轻盈。 可单砗丝毫不敢小觑,他可是被那名为水波涟漪的步法追了两千里,这步法在他看来,轻灵之中,满是杀伐。 少女一点而至,单砗瞥了一眼身旁。一个面色蜡黄的汉子与另一个颔下微须的汉子一同皱了眉,他们便是单砗在姝州收的徒弟。也是昨晚准备埋伏在漕帮分舵处的两人之一。 颔下微须的汉子名为曾黎,是单砗收的第一个徒弟。而面色蜡黄的汉子,名为龚战戈,在单砗门下排行第二。 两人皆是单砗徒弟,单砗未现身之前,他们二人联合身法其佳的萧摇,一同对抗对方三名艳丽少女。可惜,那几个少女的武功,远超他们。三个汉子对上三个女子,反倒是落于下风。所以,才让萧摇进屋去报了信,让师父单砗前来压阵。 单砗的眼神所蕴含的意思,两人心中十分明白。这是师父要让自己去试试水。 这水,可不好试深浅。谁知道八大门派之一的逐月派,培养出来的弟子的实力,到底是深是浅? 可单砗的话,他们二人又不得不听。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便一同再冲向前。 曾黎手掌一合,再出手时,手掌之上已经沾染上了一丝墨色。这便是四象毒门的毒功,以真气吸附毒物在手,然后再与人对地。哪怕对方实力略高出一线,只要稍有不慎,被手掌拍中。那么十有八九便要阴沟里翻船。 曾黎面对少女,抢先出掌。双掌推出,真气喷薄之下,竟然也是将手上的毒物,吹成了一道黑烟。黑烟笼罩向少女,如同一张大网,兜了个满头满面。 曾黎不敢大意,喝道:“战戈,动手!” 龚战戈其实早已动手,但是他却是先发后置。为何?因为他要准备一根棍。龚战戈的兵器,是两根短棍。之前与逐月派的三个少女对敌,也不算吃太多亏。如今第二次动手,他将两根短棍连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根齐眉长棍。 这长棍也有来头,是曾经天玑宫之中一位弟子的弃作。这根叫两爿棍的棍子,原先只是能够两根短棍合一根。辗转到了单砗手中之后,在棍子两头打了如筛子一般的孔洞。里面用纱布裹了毒粉,一旦棍子挥动,便会撒起一片毒雾。 这两位弟子的手段,倒也契合四象门之中用毒的手段。拳脚功夫是其次,背地阴人才是大道。 就在曾黎遮挡少女视线的时候,龚战戈迂回之侧面,狠狠一棍砸下。 两爿棍是铁棍,再加上龚战戈的力气,当头挥下,这力道可想而知。 可是,就当龚战戈以为要得手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脆响。 “铛。”如同铁棍打在一面钢墙之上。 从铁棍之上传来的震颤,震得龚战戈虎口一麻,差点拿捏不住自家兵器。龚战戈心下大骇,自己用长棍比刚才用短棍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双手长棍肯定比双手双短棍更好发力。自己全力一棍,折剑断刀不好说,可断人一臂,还是能够做到的。 一个弱女子,竟然能够硬抗下自己一棍? 下一刻,龚战戈的疑问有了答案。那少女于黑色毒雾之中现身,全身仿佛被一层水流包裹。那水流已经变成黑色,却不断地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少女保持着持剑的姿势,不过从她的表情来看,对于抗下龚战戈那一击,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她随手一挥,那环绕着她的水流仿佛失去力气,落在地上,成了一潭死水。不,那水比真正的死水还要粘稠,腥臭。 看到这里,一旁观战的黄旭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小小年纪,竟然能纳精于气?逐月属坎,以气化水,卸去力道。这分明是纳精境界了啊。” 单砗在一旁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我早就说过,只要我们逐月弟子小心谨慎,怎会中毒?”少女出言嘲讽,手脚却不停顿。 她提剑上撩,挥剑横斩,跟龚战戈斗在了一起。曾黎见状,也急忙上来帮衬,但是另外两个少女之中的黄裳少女踏步而来,直接拦在了他身前。“赵师姐,这里交给我和小敏,擒贼先擒王!” 另一个被唤作小敏的青裳少女应道:“吴师姐,便交给我。” 赵依妍听闻,挥手一剑逼退龚战戈,然后扯开身形。以水波涟漪步急速向着单砗而来。“那俩人且交给吴青芬与李小敏两位师妹,我来杀那单砗。”赵依妍心中带着这样的想法,直袭单砗。 单砗那张可恨的脸,让赵依妍心中压抑了多年的仇恨再次浮现。 三年前,赵依妍刚刚进入逐月派不久。那时她和其他师姐师妹,都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衣食起居方面,都受到了一位师姐的照顾。 这位师姐名叫樊绮,是掌门付水琴早年收的三个弟子之一。温婉秀色不说,为人最是温柔可亲,新入门的小师妹们,大多都喜欢亲近她。 在赵依妍的记忆里,樊绮师姐做得一手好菜,经常会给自己一般大的师妹们露一手。樊绮师姐的女红也是极好的。自己过年过节的新衣裳,都是樊绮师姐去山下采买了布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可就是这样一位好师姐,在三年前下山采买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师父付水琴心急如焚,作为师妹的赵依妍也是忧心忡忡。最后,噩耗传来。樊绮师姐遭恶人侮辱,自刎而死。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炸懵了整个逐月派。 赵依妍依然记得那天,师父在看到樊绮师姐失去血色的尸体之后,那阴沉无比的脸。 而后,逐月掌门令通传江湖。 “逐月派上下,倾巢而出。追查至不死不休!” 师父的话犹在耳边,三年前师父追杀单砗那淫贼的景象也时有回现。可惜,最后还是让单砗那淫贼逃了。这三年来,赵依妍刻苦习武,昼夜发奋。终于习得了映月剑法,内功也迈入了纳精境界。 她这三年的奋斗,就是为了能够在遇见单砗之时,能够手刃仇人。 今天,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赵依妍弃了龚战戈,直奔单砗而来。黄旭冬作壁上观,拉开了距离。单砗心底大骂他没义气,可他又能如何?四象门本身就是一个松散的门派。说是门派,在这一代,其实不过是毒上仙黄旭冬,毒阎罗单砗,毒修罗少昊,毒散人孙淼煜这四个人汇聚在一起而已。 真正继承了上一代四象门毒功的人,也就是黄旭冬。所以,他才以四象门掌门自居。 可是这个掌门,也没有为自己同门挡刀的意思。 单砗没有办法,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直接迎风抖开。只见那东西,是一面血红色的幡。远处黄旭冬眉头一挑,这可是单砗压箱底的宝贝。自己也不曾见他用过几次。 “血坤幡。” 单砗迎风将血幡抖开,这幡有半人多长,其上血色偏暗,带着一丝已经被污染的墨色。“战戈,把棍子给我。”他对龚战戈说道。正与吴青芬对战的龚战戈一听,神色之间有些诧异。他可不是曾黎,曾黎练得是掌法,可他龚战戈练的是棍法啊! 与人比斗之中,抛弃自己最大的仰仗? 龚战戈可不是傻瓜。他握紧了手中的两爿棍,只当自己没听到。 单砗似乎已经预料到龚战戈的反应,他冷笑一声,却已来不及收拾自己不听话的徒弟。赵依妍的剑瞬息而至。 这把剑通体透亮,如同水晶。遇上赵依妍水蓝色的真气,霎时万顷碧波荡漾起,宛如大泽之上,粼粼波光。 剑如其景,名为水漾,逐月派束剑阁之中排名第三的剑。 水漾剑在赵依妍手中,直袭单砗面门,此式名为白犀望月,乃是映月剑法之中,起手第一式。大凡天下剑法起手,大多以刺为先。因为刺剑最快。 可单砗的抵挡也不慢。他双手扯着血坤幡,一卷一折。将赵依妍刺来的那一剑,裹挟其中。 水漾剑刺入血坤幡,赵依妍只觉得剑尖上传来的感觉,好似刺入了一团棉花之中,浑不着力。而且,从那看着就觉着有些血腥的血幡上面,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 那是一股陈年的血腥味,再加上一股难以言述的腥臊味。萦绕鼻尖,让赵依妍提着的一口真气一下就泄了出来。这一变故,让赵依妍的剑慢了一拍。正是这一拍的空档,从血色大幡手中突兀地冒出一只手掌,直袭赵依妍丰满的胸口。 赵依妍眉头一皱,沉心提气,故技重施。一道真气环绕周身,化为水流。 凝水之护! 单砗这一掌印在了水流之上。一道涟漪,从手掌接触的地方向外扩张。与此同时,一道粉色随着涟漪扩散开来。单砗的脸从血坤幡的露出来。他带着一丝暧昧的笑容,五指成抓。 那蔓延在水流之中的粉色瞬间凝聚在了一起,如同一条小蛇,昂起了头。 纳精境界是?这么年轻,的确让人有些惊讶。 可是,那又如何?单砗遥遥一推,那粉色小蛇直接钻破了水流,往赵依妍丰腴的身子上扑去。 第三十章 解毒之法 “这个人,情况可不太妙。”尧纨说道。 唐昭问道:“怎么说?” “一人至少中了三四种毒,这样一来,就变得很麻烦了。”尧纨皱着眉头说道。“一种毒好说,两种毒勉强,三种毒混合,下毒的人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四种五种,能不能解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就说你能不能解。”唐昭直接了当地说道。 “能啊,只不过太麻烦了。”尧纨吃了一个枣子,然后拍了拍手。 “那你救不就行了,还说甚能解不能解。”唐昭嫌弃道。 “如果说不能解,多丢人啊。我可是救死扶伤秦必救的弟子,不能坠了我师父得名号啊。”尧纨对着唐昭说道:“给他换个地方,我暂时先给他灌一点我们扶风阁特产――扶风散。” 说着,他直接转进了房间里,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包裹。这是他来时的行囊。他从行囊之中扒拉出一包药来,打开纸包,折成漏斗状,塞进了李沐的嘴巴里。 而里面的药粉就这样灌进了李沐的嘴巴里,李沐顿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尧纨见状,立马从一旁抄起茶壶,往李沐嘴里灌了一些。哪些药粉遇水则化,让李沐稍稍好过了一些。 一旁的李小敏看着尧纨为李沐灌药的手段,出言道:“秦师叔平日里,难道也是这样给病人看病的?” 尧纨老脸一红,打个哈哈道:“这不是救急嘛。对,权宜之计啦。” 一番折腾之后,李沐被李小敏带到了一间空房里。此时李沐遭受几番苦楚,精神萎靡不已。尧纨灌药的手段虽然粗暴了一些,但是那扶风散,却是扶风阁出品良药。 药性发作之后,李沐的疼痛似乎减缓了一些。一旦放松下来,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李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醒来的时候,发现门外夜已深沉。 他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门外。 才来到夙州短短几天,李沐所经历的事情,却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醒过来,便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未知的地方了。 头脑有些昏沉,仿佛是做了最深沉的梦,才刚刚醒来。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这里干什么?”李沐有那么一瞬,迷茫之至。不过,他用力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什么八大门派。那么自己应该是被八大门派的人救了。 说起来,李沐倒是有听说过这个名号,那是江湖之中的八个门派,分别是天玑宫,逐月派,君子居,扶风阁,奔雷宗,少阳派,浮山派,陷空山。 这八个门派在各色江湖逸闻,传说故事之中,充当正面或反面的角色。身在茶馆李沐,自然也道听途说了不少。 李沐回想了一下救下自己那人的模样,大概那就是真正的江湖少侠。 李沐正想着,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尧纨,他手里捏着一支点燃的细香,在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小女孩。 尧绕看到李沐已经坐了起来,颇有得意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女孩。“初透,你看我就说只需要一天外加一炷香的时间?相信你师兄,是肯定不会错的。” 名为初透的女孩,有着一张圆脸,看上去有些肉嘟嘟的。不过,她的眼神之中对自己的师兄有着赤果果的鄙夷。“是啊,如果不是你擅自加大的药量,他只需要一炷香时间就能醒了呢。” 尧纨笑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毒骗过了人的感觉。不下点猛药,恐怕会没有疗效。” “不见得。《五子草农经》注,于丧失感官的疾症,宜用轻药,如抽丝剥茧一般,才能将药效发挥到极致。” “好了好了,不和你争。先把这人给瞧好了再说。”尧纨走到李沐床前,径直伸出手,翻了翻李沐的眼皮。 李沐知他是医者,所以没有抗拒。 “高姓大名?”尧纨没头没脑地问道。 李沐想了想说道,“我叫李沐。” “李家的人?”尧纨已经从唐昭处知道了唐昭将他带回来的原因。 李沐愣了愣,他先前在黄旭冬那里听到他说自己是李家的人。此时眼前这位医生也这么问,显然也是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李家的人。 “我是姓李。”李沐含糊了一句。因为他自己也有些迷糊。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肤色与往常一无二般,仿佛当日看到的那一片如玉石一般的肌肤,是他的错觉。 可他清楚的知道,那不是错觉。 尧纨听了李沐的回答,只当他是想要保密自己的身份。他笑了笑,说道:“天下姓李的人很多,但是有金石可镂体的,只有一家。” “那金石可镂体,到底是什么?”这话李沐脱口而出。 尧纨皱了皱眉头,说道:“这问题该问你自己啊。我哪里知道。又没有哪个李家人愿意让我剖开来参详参详。不过,如果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话,那么我想我可以给你答案。”说到最后,尧纨眼中冒出一丝奇异的色彩来,仿佛那金石可镂体引起了他的兴趣。 李沐看着他的眼神,生怕他现在就掏出一把刀来,说要剖开自己看看。 这个时候,站在床边的小女孩初透用力拍了尧纨一下。尧纨正说得起劲,冷不丁这一下,让他转过头来望着她。 “金石可镂体,名字倒是起得好。实际不过是皮藓硬褶之类的病灶罢了。”初透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你给我起开。” 起开二字,说得自然就是尧纨。 “嘿,我说,有这么跟师兄说话的么?”尧纨当时就不乐意了。 “如果不想听这样的话,那么就把百草灰线给我,我保证对你客客气气的。”初透说道。 尧纨一听,立马蹦了起来,给初透让开的位置。 李沐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姑娘,看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眉目不算俊秀,但是也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稚气残留。这样一个小女孩,难道也是个医生? “你叫李沐是?”初透姑娘发话了。 “是。” “我叫梁初透,他叫尧纨。我们是扶风阁的弟子。也是行医问诊的大夫。”初透姑娘指着自己说道。 李沐一听,连忙感激道:“麻烦梁大夫,尧大夫。” “不麻烦,到时候给钱就行。”尧纨在一旁插嘴。然后,他就被梁初透一眼瞪了回去。 “你现在的身体中了几种不同的毒。我们要尝试着给你解毒。”梁初透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然后才说道,“那几种毒物混合在一起。我只能尝试着去解。所以,你可能会吃一点苦头。” 李沐留意到,梁初透一句话之中,用了两个尝试。也就是说,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么? 想到这里,李沐回忆道:“我记得那苏堇说,一种是冰冻三尺,另一种是九日焚天。”这两种毒的名字,是苏堇告诉他的。 “还有一种,应该是和赵师妹一样的春宵毒,再加上另一种比较奇特的麻药。”尧纨接着话头说道。 “当毒药混合在一起,就会产生不同的药性。这远比救人开方要难得多。”梁初透说道。“你现在的情况是,冰冻三尺大幅度减缓了你的感知。而九日焚天则是极大程度地催生了春宵毒的毒性。春宵毒引起情动,会加速血气,这样一来,最后一种麻药的效力也大大增加,跟随血气扩散到了全身。全身麻痹再配上感知减缓。这样下去,你就会变成一个活死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体内血气奔涌,但是身体毫无知觉的活死人。”尧纨在一旁补充道。 李沐一听,心中顿时一颤。他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情况竟然已经危险到了这种程度! “冰冻三尺,发作为三日。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积累的伤痛与苦难在同一时间爆发,伤害得不止是身体,更是心灵与意志。现在我那无能师兄用扶风散帮你淡化了一下毒性,变相延长了毒发时间。但是只是治标不治本。”梁初透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如果真要治好,最好是用你的内力配合药材,再配合外界之力,将毒逼出来。” “我的武功……很差……”李沐在大夫面前,也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实力。他的实力,实在是不够看。 尧纨从腰间布袋之中掏出一颗枣子,扔进嘴中,嚼了起来。这样的声音,显得有些含糊。“那就只能靠外力牵引,外加放血了。” “准确地说,是我们要把你煮一煮。”尧纨这话,让李沐大吃一惊。 煮?煮自己?怎么煮? “其实就是让你洗次热水澡而已。”梁初透戳破了师兄吓唬李沐的话语。这倒是让李沐长出一口气。 不过,这样真的行么? 李沐很快就把这样的怀疑抛诸脑后了。自己现在这样,与死马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死马当活马医。 第三十一章 水煮李沐 梁初透见李沐没有异议,便让李沐好生休息。准备明日的治疗。尧纨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梁初透给拉走了。 房间内又只剩了李沐一人。 李沐坐在床上,背靠着床边,仰头闭目。 他静静地体会着身体的感觉。血流的奔涌,血气正如梁初透所说,在经脉之中如同沸腾一般前行。李沐自然而然地坐照自观,宁心进入内视状态。 丹田若幽府,乃是习武之人的根本之穴。 此时李沐丹田之内,空空荡荡,依稀有那么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真气存在。原本就稀薄的真气,仿佛变得更加稀少。这让李沐有些失落。 武道一途,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当初卜言君告诫他的话。 李沐自从来到夙州以来,三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也是一时清醒,一时昏迷,所以武功一事,还是落下了。“如果还有两天就死去的话,那么,三天也不要紧?”李沐这样想着。 于是李沐放松下来,继续躺下睡觉。 这一连串的事情过后,他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遇到事情的时候,光着急是没有什么用的。反正他的境地不会更糟了,那么李沐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到这里,李沐的呼吸平静下来。他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李沐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一些。 他一早就起了床,可他只穿了一件干净的贴身衣衫,所以他纵然是起了床,也只是呆在房间之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尧纨走了进来。 “你还起得挺早,看起来精神不错的样子。走。”尧纨说着,示意李沐跟上自己。 李沐有些尴尬,说道:“我没有衣服。” 尧纨摆摆手,说道:“不用,就这一件,一会都还要脱呢。” “啊?”李沐惊讶出声。 “走走走,跟我走,水都烧好了呢。”尧纨脸上露出一副十分愉悦地神情。 看到他的笑容,李沐不知怎么就觉得隐隐有些害怕。不过,昨天尧纨说了他是大夫,也给自己医治过。对于医者,李沐觉得还是能够信任他的。 所以李沐跟着尧纨走了出去。 走出原本所呆的屋子,是一间比较开阔的院子。 院子中央架起了一个大大的瓦罐,四周的火正烧得猛烈。一股浓郁的药味正从那瓦罐之中飘出来,弥漫在鼻尖,久久不散。 在瓦罐边上,还架起了一架梯子。梁初透小小的人儿,站在那梯子之上,手里拿着一包药材,正在一点一点往瓦罐里面扔。 尧纨绕着瓦罐走了一圈,问道:“初透,准备好了没有?” 梁初透皱着眉头,回答道:“你来试试?” “要试的是他。”尧纨一指李沐,“走,这也算是请君入瓮了。” “我?”李沐指着自己的鼻子,然后又指了指那大瓦罐。“要我进去?” “是啊,你以为昨天说要煮了你,是说说而已么?”尧纨挑了挑眉头,“放心,我会控制好火候,不会把你煮熟的。” 李沐吞了口口水,他望着那瓦罐,心里盘算着到底这事靠不靠谱。 梁初透扶着梯子下来,将手中的纸包一扔。“可以了。”她说,她见李沐有些踌躇,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想解毒,那么就给我进去。要知道,准备这些东西,我们也不容易。” 李沐听她这么说,一咬牙,拿出自己的光棍态度,一言不发爬上了那梯子。站在梯子上头,李沐可以望见瓦罐内翻滚的绿色液体。 水已经开了。 李沐回头看了一脸期待的尧纨和梁初透,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老饕看到珍馐美食的那种渴望目光。 可是,这是他们想到治疗自己的方法啊。自己还想要活着,还想去参加武学院夏试,还要活着回去娶知桐。自己又怎么能在此停下脚步? 李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脚跨入了瓦罐之中。 瓦罐的开口很大,李沐一下子沉入了其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甫一入水,李沐还以为那药液一定是滚烫的。结果真的沉浸其中的时候,李沐发现这药液的温度根本不烫。在他的感觉中,就好像是数九寒天之中泡澡,有些温暖,有些酥麻。 “感觉怎么样?”尧纨急切地问道。 李沐闭着眼睛,说道:“挺舒服的。” “舒服就对了。”尧纨笑了笑,吃了一个枣。 梁初透在一旁仔细看着瓦罐的火候,不时添些柴火。 李沐闭目呆在瓦罐里,只感觉那温暖的感觉浸润了自己,甚至都延伸到了自己的经脉之中,发散到四肢百骸。这种感觉蔓延到了全身,甚至引得丹田之中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李沐心神一动,按照《迎风御气决》之中记载的心法,开始研习内功。 与以往不同的是,李沐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真气在体内的一举一动。这是以往内视都没有达到的程度。这让李沐十分意外。 李沐不想浪费这次机会,他沉下心来,心无旁骛,开始打坐调息。 尧纨和梁初透站在一旁,观察着李沐的反应。见李沐闭眼,还以为他有些乏了。“初透啊,药方没弄错?”尧纨有些担心低说道。 梁初透白他一眼,说道:“我又不是你,又怎么会弄错?”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按照《石谷医书》上的方法治疗,我还是有些怕的。”尧纨小声说道。 “这本书,师父也曾十分推崇。里面记载的医术,也是与当世针灸之道大有不同。我们试试,又不打紧。”别看梁初透年龄小,胆子却是很大。 “可里面那些药方,特别是这个解毒法,以煮沸的温度去引起血气加速,再以此来让血脉之中的毒素与血液分离,这个方法如同掌控不好,很容易让人爆体而亡啊。”尧纨不无担心道。 “不让他爆不就行了,本来就说,到关键时刻,给他放血就好。”梁初透神情冷静,只是看着李沐。 好在此时的李沐已经入定,否则,若是听到两人对话,恐怕李沐便要急急忙忙从瓦罐之中跳出来了。 不过。两人的对话,倒是让唐昭听见了。 也不知唐昭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间院子里的,不过他出现的刚好是时候。“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放血?”唐昭望着那个大瓦罐,还有瓦罐里面的李沐问道。 “没啥没啥。”尧纨打着哈哈。 “你们这是干什么?要吃人么?”一个声音从唐昭背后响起,尧纨探头一看,原来是赵依妍也跟了来。 赵依妍两天前中了(春)宵毒,差点就失了清白之身,所幸让唐昭救了回来。尧纨及时救治,唐昭又十万火急地将药材找来,才解了赵依妍所中之毒。 经过两天解毒外加恢复,赵依妍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当她不许别人提起当晚她的那幅模样。特别是唐昭和尧纨这两个人。 逐月派和君子居,扶风阁向来交好。所以三派弟子相互之间也是十分熟稔,在熟悉自己的人面前,露出那样娇羞的姿态,虽然不是自己主动,但是怎么说也是十分羞人的事情。 赵依妍隔了两天,才愿意出门。她看到李沐还有那个大瓦罐,不由得出言调笑。 尧纨一见是她,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来。“吃人,我可不敢。” “那你们这是干嘛?”唐昭问道。 梁初透瞥了一眼正盯着赵依妍看个不停的尧纨,回答道:“只不过是在救治病患而已。” “就是这样子煮?”唐昭还是不敢相信。 “是,煮熟了,就好了。”梁初透别过头去。 唐昭和赵依妍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不过梁初透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却是扶风阁掌门秦必救的关门弟子,医术比起尧纨这个大弟子还要精湛一些。 所以,她说能好,十有八九就是真的能治好。 只不过,这个关门弟子的性格带着一丝冷冽,不比尧纨那个惫懒性子。所以平日里相处,倒是没有那么无矩。反倒是尧纨这个家伙,生冷不忌,好相处得多。 “对了,你们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这么早就出去了?”尧纨忽然问起,晨间他在给李沐准备瓦罐和柴禾的时候,看到唐昭和赵依妍一同出门去了。 唐昭看他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家伙,从来没有隐藏过对赵依妍的倾慕之情。 君子阁里都是君子,这句话一点都不假。换成别的家伙,大概是推脱一句一同出游,让尧纨膈应膈应也好。但是唐昭却说道:“我们接人了。是奉逐月派秦师叔的命令。” “接人?什么人?”尧纨问道。 “是武学院的人。他们也要和我们一同观战。”唐昭略略皱眉。 “啊?太一道和金刚寺的比试,竟然连武学院的人也要来观战了?”尧纨挠着头说道。 赵依妍在一旁插嘴道:“大概是因为今次的南洋使节进贡一事。还有,毕竟太一道也已经很有没有人出来行走江湖了。” 第三十三章 重缘 “去丰起郡?”尧纨上下打量着李沐。夙州丰起郡是谁人地盘,他心里很清楚。李沐说要去丰起郡,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在丰起郡的陆家。 一个人若是和李家陆家都有关系,那么一点诊金的费用,应该完全没有问题?尧纨这样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梁初透忽然拍了拍尧纨的后背。“走。” 尧纨一愣,“去哪?” “刚才章师叔不是叫我们过去么?”梁初透不解道。 尧纨拍了拍脑袋,说道:“我忘记了。” 李沐见两人准备离开,他不由上前说道:“那个……尧大夫,我能赊一套衣衫么?”他指着自己身上已经被药液浸润成草绿色的贴身衣物。 尧纨又是一拍脑袋,他转头对梁初透说道:“初透,你先过去,我给他拿一套衣服。” 梁初透应了一声,便直接走了。 尧纨带着李沐往他所居住的院子走去。“我的身量比你高一些,所以我穿的衣服你可能会嫌长。但是我也没带其他的衣服,所以你凑合穿穿。” 听他这么说,李沐自然连连称谢。毕竟自己身无分文,尧纨却还是解了自己的毒,还顺带照顾自己。李沐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尧纨在他的房间里拿了衣衫,交给李沐。李沐换上之后,尧纨问道:“你接下来就会走?” “是的。”李沐点了点头。他如今身无分文,武学院夏试的邀请也丢失了。他打算接下来先去找陈媛,看看她是否得手。如果是,那么李沐就可以按照原来计划,用邀请函进入武学院的夏试。 如果能一切顺利,李沐会找机会去一趟陆府,借一些银两周转。 这是最好的打算。 而最坏的结果,夏试邀请没有失而复得,那么他也要去一趟陆府。让陆榆转告宁知桐,自己有负于她的期望。 不管如何,陆家是一定会去的。 “对了。诊金费用是多少?我先写张欠条。”李沐说着,便在尧纨房内找起了纸笔。 “不妨,费用是小事。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件事,那么,我不收你诊金也无妨。”尧纨说道。 “什么事?”李沐问道。 尧纨极其认真地打量了李沐一眼,正色道:“你是否从年幼起,便以药石调理身体?否则,刚才你就应该死了。” “嗯?”李沐有些不解地抬起头。“为什么会这么问?” “刚才,我师妹告诉我,你的经脉似乎出了问题。” “啊?”李沐惊讶出声,他变得紧张起来。刚才从瓦罐之中出来,他就感觉到自己有些不一样。当时梁初透还恭喜他来着。可一转眼,到了尧纨这里,怎么成了问题了? 尧纨瞥了一眼李沐的脸色,说道:“或许我该换种说法,这个问题对你是有益的。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尧纨摩梭着下巴继续说道,“你的任督二脉,竟然能够强行打开。或者说,你竟然能够承受强行冲开经脉所带来的伤害。” 李沐听闻,挠了挠头,“难道不能这样么?” “废话!奇经八脉可不比十二正经。十二正经是气血运行之所在,咱们习武之人,可以轻易通过真气去运行周天。所以只要是外界助力,十二正经便可以贯通真气。” 李沐回想起陆狂发那一掌,微微点了点头。正是陆狂发帮李沐疏通了十二正经,李沐才有机会一探真气运行的路线。之后对照《迎风御气决》的运转心法,修习起来可谓是事半功倍。 “但是奇经八脉,比起十二正经,更适合真气运行。不用与气血抢道,真气自然更加顺畅。内功修为也能因此而大涨。不过,打通奇经八脉,谈何容易?阴阳跷脉,阴阳维脉,这些还好说。冲脉,带脉,还是其次。任督二脉,却是难中之难。” “据我所知,修行到藏意境界的人,大多都是在奇经八脉修炼上有所成就的人。他们大多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大意。而你今天这情形,分明与走火入魔差不多。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尧纨说了一大堆,可是李沐真的不知道。他虽然恶补了经脉知识,但是他也仅限于顺脉认穴这种程度,他一时半会无法体会尧纨震惊的原因。 奇经八脉存于人体,比起十二正经更难打通。但是一旦通畅,内功更上一层楼不说,原本心法的运行路线便要多出好几种变化。每一个招式,往往需要真气配合在特定的经脉之中流转。 原本只在十二正经之中运转,忽然之间又多了八条经脉。内功运转可以多出多少种?又有多少招式可以应运而生?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是真的要打通,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这是一个经年累月的事情,还要小心翼翼,十分谨慎。一旦稍有差池,恐怕就会毁了习武之人的根本。所以像李沐这样自己毫无知觉,无视对经脉的破坏直接开启任督二脉的人,尧纨想破头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能成功。他只能归咎于李沐经脉的强韧程度,要远超普通人。 只有这样去解释,才能说得通为何强行打通任督二脉之后,李沐一点事情都没有。 而要做到这点,就必须以内功涵养经脉,或者是用药石滋补来达到。李沐的内功很弱,所以尧纨倾向于后者。 李沐在年幼之时,肯定是受过了药石的洗礼。而且应该是伴随他成长,一刻不息地坚持。 尧纨想要一个答案。 可是,李沐无法给出。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一会,尧纨才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倒是我鲁莽了。这是你个人的秘密。想来你不说,也是应该的。” “不不不,我是真不知道啊。”李沐见他以为自己是故意隐瞒什么,出言澄清。 他是真的不知道。刚才打通任督二脉,是因为李沐原本运行真气时失去了对真气的控制,导致从血中析出的毒雾直接钻入了任督二脉之中。虽然因祸得福,但是李沐对于其中的道理,一点也不懂。 再说从小用药石润养经脉,在李沐的印象中,自己从来没有用过什么药石。他家里是开茶馆的,他从小到大,喝的最多的是茶,不是药。 所以哪有什么药石润养? 尧纨见李沐不似作伪,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径直起身,往门外走去。 李沐跟着他出门。 两人穿过供人居住的后院,来到了前院。这里有一间大堂,乃是会客之用。费季礼和章婉容,还有一众八大派的弟子都在这里。 尧纨带着李沐从门口走过,他自己走了进去。而李沐原本是打算走的,所以要从前院出去。尧纨走进门,李沐也下意识低朝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是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沐之前遇到的那个一桑道人,竟然坐在会客堂内。李沐从门口走过,一桑道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原本正在和费季礼说话的一桑道人叫了一声:“李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他这一声,让屋内的费季礼,章婉容,还有一众弟子都把目光投向了李沐。 李沐被他们盯得有些发怵。 一桑道人倒是笑了,他对李沐招了招手,说道:“来。” 李沐一指自己,又看了看里面八大门派的人。他不清楚一桑道人为什么要让自己进门。 费季礼在一旁问道:“一桑道长,请问这位是?”他知道李沐的名字,也知道李沐是唐昭救回来的。他多此一问,是想要探探这个李沐和一桑道人有什么关系。 毕竟太一道这么多年,终于出了一个行走江湖的弟子。八大门派对于太一道,有着无比的看重。 一桑道人指了指李沐说道:“小道与他萍水相逢,共宿天地间,也算有缘。没想到今日在此又遇上了。看来,我与他的缘分还未尽啊。” 费季礼得到了他的答案,只是萍水相逢么?那么倒是没有多大问题。 天玑宫花费了人力物力,让金刚寺弟子出面,在照晚别院与太一道弟子一战。此中深意,便是为了引太一道弟子来此。他可不想出什么乱子。 “我还要谢谢道长的指点。道长的符录,真的很灵验。”李沐对着一桑道人表示感谢。他的那道符录,指向四桥码头。让自己顺利寻找到陈媛的踪迹。这一点,让李沐对一桑道人十分佩服。 “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倒是李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桑道人好奇道。 “这个,说来话长了……”李沐正想告诉一桑道人自己的经历。忽然,他听到了一声钟声。听到那声音,费季礼章婉容两人带着弟子连忙迎了出去。 留下李沐在原地怔怔发愣,他抬头问仍然是端坐在座位上的一桑道人。 一桑道人笑了笑,“大概是金刚寺的道友来了。” 第三十四章 叶枫居士 “走,总是客人上门。我们也得去迎接一下。”一桑道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对着李沐说道。 李沐微微点了点头,跟着一桑道人一起到了门口。 照晚院处松阳城外,位置幽静。别院门外视野开阔,中门洞开,大有风雨皆入怀的韵味。 在门外,一行队伍浩浩荡荡,正向照晚院而来。 前有小沙弥捧着金佛开路,后有行脚僧敲着金钟木鱼随行。林林总总,大概有二三十人。他们口诵佛经,缓缓行来。 费季礼和章婉容对视一眼,他们虽没有说什么,但是眼中却有着一股诧异。 “这金刚寺的排场,也太大了一些?”尧纨心直口快,把费季礼和章婉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相比于金刚寺弟子,太一道的一桑道人,独身一人,风尘仆仆而来。简直算得上是寒酸。 唐昭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这样背后腹诽的话,他不想去接。 倒是站在尧纨身前另一个青年接过了话头,“金刚寺远在橦州,虽然信者数众,可也不见得带着这么多人一起来。我看那些僧人,倒像是夙州天鹰寺的。” “天鹰寺的话,倒是不算远,过来帮忙摆下谱,倒也说得过去。”梁初透眯着眼睛说道。 “梁师妹,且噤声。这话可不能让师叔们听了去。”那青年笑盈盈的,看上去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是天玑宫弟子晏东阁。与当今天玑宫宫主陈祀乃是同一辈。只不过天玑宫还未有下一代弟子入门,所以他还没能升上一辈。 此次天玑宫所邀请弟子观摩金刚寺和太一道一战,四派派出的,都是最具潜力的弟子。 一桑道人和李沐踏出门,看着眼前这幕,一桑道人倒也没说什么。 那一行人到了距离照晚院大门十丈左右的距离才停下。众多僧人们簇拥着的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了三个人。 其中两个也是和尚。不过却还有一个人,留着长发。 一众光头之中,忽然多出一个蓄发中年人。这就让这个人好像漆黑夜晚之中的萤火虫一样,一下子变得鲜明而又出众。 李沐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了过去。 那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头有些大。不过,如果连着他的身材一起看的话,似乎也变得协调了很多。这个人是个胖子,李沐略略估算了一下,那个体型,大概得有两百多斤。 那人下车之后,和身边的那两个和尚说着什么,然后便向着照晚院门口迎接的众人看来。 他身旁的两个和尚,一个年纪大些,一个年纪小些。年纪大的和尚披了一身袈裟,看上去宝相庄严。而那个小和尚,虽然只穿着一件普通僧衣,却是生的唇红齿白,眉目之间,给人一种灵动的感觉。 见他们三人下车,费季礼和章婉容便率八大派众弟子迎了上去。一桑道人看了一眼,没有动作。而李沐见一桑道人没动,他也不好有什么动作。 费季礼走近那三人,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问道:“来者可是金刚寺略懂大师和不懂师侄?” 身穿袈裟的略懂大师双手合十,说道:“小僧略懂,见过天玑宫费前辈。” 略懂和尚见一旁不懂小和尚一动不动,伸手推了推他。不懂小和尚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学着略懂的样子,双手合十行礼。“见过各位前辈师叔师兄。” 略懂和尚在旁打了个哈哈,说道:“我这个师弟,真的是人如其名,除了念佛吃斋,啥也不懂。” 费季礼笑了笑,说道:“大师说笑了。”他看着略懂和尚边上的那位胖子,说道:“这位是……” 略懂和尚看了那胖子一眼,说道:“这位是随我们前来的叶枫居士。” “叶枫居士?”费季礼在脑海之中思索着这个名号,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看起来,这个人笑得也是人畜无害,难道真的只是个在家居士?“还请恕在下孤陋寡闻。” 略懂和尚仿佛看出了费季礼眼底的困惑,他看似无意地补了一句:“叶枫居士姓岳,原名岳叶枫,自从二十多年前,便在敝寺专心佛法,费前辈不认得也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还望岳居士不要责怪。”费季礼说着,又一一介绍自己身后的弟子。最后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来,诸位里面请。” 略懂和尚点了点头,带着不懂小和尚和岳叶枫进了照晚院的门。 在门口,一桑道人这一身标准的道士打扮,让略懂和尚停下了脚步。他一震衣袍,向一桑道人行礼。“阿弥陀佛,敢问道长可是太一道传人?” “无量寿福,小道见过金刚寺略懂大师。”一桑道人作揖行礼。 这一佛一道,两人互相见礼。 略懂和尚见一桑道人身后还有一人,而这个人是刚才费季礼没有介绍的。于是,他向一桑道人发问,“这位是?” “这位小兄弟名叫李沐,与我有旧,也算是机缘巧合才出现在此。”一桑道人介绍着李沐。李沐在一旁很识时务地躬身行礼。 略懂和尚与方才跟八大门派弟子见礼一样回礼。 就在这个时候,岳叶枫忽然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沐上下打量。略懂和尚注意到了岳叶枫的目光,给了他一个询问的表情。岳叶枫一声轻笑:“不曾想,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天赋之人。这位小兄弟,气机畅通,不似一般。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啊。” “哦?”略懂和尚挑了挑眉毛,满是诧异的神色。他可是知道这岳叶枫的真实身份的,在他的印象中,能够让岳叶枫这个人当面夸奖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除去已经圆寂的上代主持,金刚寺之中被岳叶枫当面夸奖过的人,就只有自己不懂师弟了。 自己师弟名为不懂,看似懵懂,实际上却是天生的赤子之心,不曾沾染尘世半分。这样的人,若是能够精研佛法,恪守本心。前途可期。 可这个李沐却也能得到岳叶枫的夸奖,难道李沐的天资真的那么好?毕竟岳叶枫的眼光,从来没有看走眼过。于是,在那一瞬间,略懂和尚心中有了决断。 “李施主,敢问师从何处?”略懂和尚问道。 李沐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还未拜师。” “那可有兴趣,来我金刚寺做个修佛檀越,参禅居士?”略懂和尚此言一出,让费季礼和章婉容这些人目瞪口呆。金刚寺中都是僧人,只有少数人能够以在家居士的身份在寺中静修。能够获此殊荣者,皆是醉心佛法,且大有感悟之人。 李沐这少年,略懂和尚只是见了第一面,便邀请他去金刚寺静修,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费季礼表面不说什么,心中却是暗自留了个心眼。一会,他定要好好看看这个李沐的资质。若是他真的值得让略懂和尚出言相邀,那么自己也不介意给天玑宫带一个弟子。 李沐此时不知道自己因为略懂和尚的一句话,让费季礼有了收他入天玑宫的心思。他还在考虑略懂和尚的邀请。 金刚寺,李沐也有所耳闻。东城坊里有不少街坊也是信佛之人。他们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附近渡济寺上香拜佛。不过,若是说起佛寺,渡济寺虽然也是古刹,但是远远比不上有天下第一寺之称的金刚寺。 去金刚寺修佛?这可是李沐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不过,李沐也没有想多久,他直接摇了摇头。 略懂和尚见李沐摇头,脸上笑了笑,他看了一眼一桑道人。他是以为李沐被一桑道人抢先一步,所以才拒绝了自己。不过,他也没表露什么。这本来也只是一件小事。 再看始作俑者岳叶枫,他只是说了这句话之后,便直接进了照晚院的院门。略懂和尚有些无奈。 一行人全都进了会客的大堂。宾主入座,自有奴仆送上了茶水。 费季礼算是主导之人,所以坐在了主座。李沐借了一桑道人的光,也得到了一个座位。 “诸位,我仅代表我天玑宫,欢迎太一道的一桑道长和金刚寺的略懂大师。”费季礼话未说完,“还有不懂小师父,叶枫居士。” “费前辈客气了。”略懂和尚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其实,应该把我师弟放在我之前。” “哦?此话怎讲?”费季礼有些奇怪道。 略懂和尚微微一笑,说道:“因为这次要和太一道传人切磋的,便是我这位不懂师弟了。” 此言一出,倒是让费季礼有些震惊。他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就以为是略懂和尚来和一桑道人切磋。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和尚来出战。 “啊?略懂大师,这样是否有些不妥?”章婉容在一旁提醒道。 “不不不,没有什么不妥的。师弟满腹经纶,轮机辨禅意,小僧甘拜下风。”略懂和尚呵呵笑道。 第三十七章 胜和不胜 “若真的是那样,那师弟也太恐怖了。”略懂笑道。随后,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很小声地说道:“毕竟像师叔那样的天纵奇才,百年也不见得能出一个。” 岳叶枫一听,脸上泛起了笑意。他算不得年轻,这一笑,眼角已经满是皱纹。不过,他真的挺开心。“出家人,可不能打诳语啊。” “自然,自然。贫僧可是很怕临湖师叔的戒棍的。”略懂大笑道。 岳叶枫给了他一个我很满意的眼神,然后收回心思,继续看着不懂。这场面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一桑道人在那边对着不懂猛攻,但是不懂就是纹丝不动。这样一边倒的战斗,让人看着很没劲。 “唐师兄,晏师兄,你们有从中学到什么东西么?”一旁的尧纨不停吃着枣子。只有这样,他才感到不那么无聊。 唐昭听到他的话,目光却还是看着一桑道人。他回答道:“气机流转,一气呵成的道理。” “有么?”尧纨瞪大了眼睛。 “这套掌法也是非同一般。声势无比,可以充分发挥真气的作用。而且这招式看上去,更像是散手。如此说来,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桑道长的拿手功夫。”晏东阁看得比唐昭还认真。 “散手?”尧纨回想了一下。一桑道人的确是一招一式,招式之间,完全没有连缀的感觉。这样的招式,一般被称为散手。每一招的威力都可以很大,但是无法连接起来,压制对手,这就是散手的缺点。 一般江湖人都会几式散手散招,但是真正能以散手出名的,江湖上也没几个。真正的江湖人都会有自己的一套招式,作为自己行走江湖的根本。 “那那个小和尚呢?你们看出什么了?”尧纨咬着半个枣子。 唐昭与晏东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金刚不坏。” “看上去像是横练功夫。”唐昭说道。 晏东阁补充道:“但是又不完全是横练。这是真气布于体外的表现。其本质还是内功。” “不容小觑啊。”赵依妍也是感叹道。 “的确是厉害。”梁初透这毒舌的小妮子也是对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和尚充满了敬佩。 尧纨笑道:“哟哟哟,咱们家初透也会夸人了。可惜啊,人家是出家人。不能嫁娶的。” 梁初透白了尧纨一眼,对于这个师兄,她是真的很讨厌。 不同于年轻弟子的轻松氛围,费季礼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一桑道人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那一套掌法。内功虽然深厚,但是只是道门中人大多都会的混元功。到目前为止,他所展现出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内功深厚的道人所能够展现出来的东西。 而太一道之所以能够超越大多数道门流派,成为国教般存在,就是因为它门下弟子修行的功法特殊。 那一部号称《九歌诀》的功法。 天衍九歌,御神之章。 这一部心法集,同时也是剑法。这九歌剑法,不是九招,而是有十一招。 就天玑宫所保存下来的记载。这部剑法最为奇特的地方,便是这每一招,都有一套心法。若是寻常剑法,一套剑法往往是一套内功心法来主导配合。 因为不同心法的运功路线不同,真气在经脉之中行动,能够给习武之人带来非同一般的力量。但是也有一个风险。那就是一旦走火入魔,那么很容易造成经脉的损失,以至于威胁到生命。 走火入魔的原因有很多,但是其中最容易导致这一结果的,就是真气失控乱窜。 在一套心法之下,真气运行都是熟门熟路。一旦改练,一个掌控不好,就容易让真气失去控制。所以江湖之中,半路改练其他武功,往往要先废去原本内功,重头开始。为的就是避免走火入魔成为废人的风险。 那如果是同时练十一种不同的心法呢? 呵呵,一般人听到这种说法,往往要骂上一句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这世上根本没有这种事情。 但是费季礼坚信有。因为他是天玑宫的长老,所以他知道一些年代久远的江湖内幕。 就比如,当世八大门派,都是曾经太一道的附庸。 天玑宫,逐月派,扶风阁,君子居,少阳派,浮山派,奔雷宗,陷空山。 分别对应八卦之中的,乾,坎,巽,坤,离,艮,震,兑。 这八门,算是曾经太一道的外门。他们知道《九歌诀》的存在,甚至于他们的武功,也都出自《九歌诀》。 在很久之前,太一道走向衰弱的时候,他们离开了太一道。自立门户。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九歌诀》这门算是总纲的功法。 他们没有放弃寻找瀛洲仙山,太一道宫。 他们也没有放弃寻找传说中的不死仙丹。 因为他们曾经是太一道的一部分,所以他们坚信这些传说的存在。 可是太一道在没落之后,弟子稀少,几代都是单传。三十年前,太一道出了一个行走江湖的弟子,当时八大门派有所行动,差一点就从他口中得到了太一道宫和《九歌诀》的秘密。 可惜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如今再次遇到太一道的弟子,他们真的是无比看重。但是,这次的弟子,出现的时间和上次相距久远。八大门派无法确认这次的弟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太一道弟子。 而当年八大门派对太一道弟子的所作所为,算不上光彩。他们怕由他们直接出面,会让太一道弟子心有顾虑。所以,特意让天玑宫去请金刚寺出面,去验证这次的弟子,到底是不是太一道弟子。 这本来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可是,金刚寺派了不懂这个小和尚出面,似乎完全出乎了天玑宫的预料。这也算是脱离了费季礼的掌控。 现在不懂的表现,的确出乎费季礼的预料。但是他只是被动挨打,根本不可能将一桑道人的底细逼出来。而费季礼,却似乎摸到了金刚寺派他出战的深意。 不懂小和尚是临光方丈的关门弟子。就身份来说,可以体现金刚寺对天玑宫请求的重视。不懂来到这里,临光方丈是履行了他的诺言。对天玑宫也算是有所交代。 不懂小和尚是小孩子,只修炼防守的功夫。这要是输了,也完全是常理之中。人们只会从年龄层面上去考虑,根本不会堕了金刚寺的威名。反过来说,不懂小和尚能和一个成年人抗衡,反倒是突出了他的天赋异禀。 金刚寺与太一道同为出家人,在太一道鼎盛时期,金刚寺也有分庭抗礼之意。如果一桑道人真的是太一道弟子,那么派不懂小和尚打不还手,多多少少也算是念了些以前的情。也算是示好太一道的弟子。 这一人选,已经是一箭三雕。 再加上略懂和岳叶枫随行,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照应。怎么看,都是万无一失。 天玑宫等派,完全找不到可以指摘的地方。 “高,实在是高。”费季礼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似乎越来越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临光老儿,若不想配合就直说。如此机关算尽,真当我天玑宫是可以随意糊弄的么? 费季礼冷笑一声,看着一桑道人缓缓收功。 一桑道人算是在他们面前演示了一整套散手掌法,除此之外,他一点都没有暴露出来。“小师父,我认输啦。”他笑着说道。 不懂这才睁开眼睛,他仿佛犹如睡醒一般,疑惑道:“啊?道长你说什么?” “我认输啦。我可不是你的对手。”说着,一桑道人作揖行礼。 “啊?可我什么都没做啊。”不懂吐了吐舌头。 换做其他人听到不懂这么说,恐怕要被气出一口老血。你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我就无可奈何。这不是气人这是什么? 可一桑道人完全没有生气,他再次重复道:“你胜啦。” “真的嘛?师兄,我胜了!我胜了!”不懂这才站起身,雀跃地向着略懂跑去。 他一起身,原本他座下青砖,碎成了齑粉。随风一飘,了无影踪。 一桑道人转身,向着李沐走来。 “道长很厉害呢。”站在李沐身旁的博宁说道。 一桑道人谦虚道:“哪里哪里。” “混元功,补天散手。光这两门武功,就已经足够强大了。”虞鱼在一旁道破一桑道人的武功。一桑道人惊讶于一个女子的眼光,他敬佩道:“施主懂得真多。” “无他,熟能生巧罢了。”虞鱼对于一桑道人略略施礼。“道长这番不胜,才是真的厉害。” 一桑道人的身子一顿。 “呵呵呵呵,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博宁呵呵笑道,他走到费季礼身边,向着费季礼行礼。“多谢费前辈让我能够目睹佛道两家精彩一战。” 费季礼脸上不阴不晴,他开口说道:“不必多礼。回去替我向斋主问好。” “自然自然。”博宁依旧笑着。他对着虞鱼招了招手,招呼道:“走,我们回去。” 虞鱼乖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桑道人这才从李沐身边接过他的行囊,他望着博宁的背影,问李沐:“李兄弟,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他们不是武学院的人么?”李沐有些奇怪,之前费季礼介绍过这两人啊。 一桑道人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不见得。” 第三十九章 天鹰寺 “下策?”一桑道人对于岳叶枫口中词有些敏感。 岳叶枫笑而不语,对着略懂努了努嘴。 略懂接过话头,解释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天玑宫咄咄逼人。他们是十三魁首之一,又以八大门派第一自居,我寺本与天玑宫交好。但是三十多年那一场祸事之后,本寺与八大门派便有些隔阂。” 略懂脸上露出一丝痛惜的神情来。“那件事,的确是他们做得不地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一桑道人深深叹息。 “道长能够放下,足以令人钦佩。”略懂赞叹道。 一桑道人摇头道:“三十年前,世上还没有我这一人。我又何来恨意?”他顿了顿,说道:“只是有些不耻罢了。” “哈哈哈,好一个何来和不耻。”岳叶枫大笑道。一桑道人真的是很合他胃口。 一桑道人略略颔首,算是接受了岳叶枫的善意。 “这个小子到底和你什么关系?”岳叶枫的目光,转到了李沐身上。 “萍水相逢,真的只是一面之缘。”一桑道人解释道。 “我不信。”岳叶枫大为摇头。 一桑道人笑道:“居士,出家人可不打诳语。” 此言一出,略懂看着一桑道人失声大笑。他也是常常用这句话去应付岳叶枫,所以他不由莞尔。 岳叶枫恶狠狠地瞪了略懂一眼,“这小子天资不错,一桑道人大可渡他做个入道弟子。” 李沐在一旁听闻,觉得有些奇怪。才几个月前,宁席白也好,卜言君也好,都说自己天资不足,而且已经过了打熬基础的时候,纵容开始习武,也已然落后于人。可到了今日,怎地又说自己天资不错?这天资到底怎么看出来的啊? 李沐之前在瓦罐之内,误打误撞,将毒气逼入督脉。结果反而以毒攻毒,将奇经八脉之中最重要的两条经脉打通。他现在感觉自己身体有一种重来没有感觉过的舒畅。但是他的真气严重不足,还不足以去探查气脉畅通的成果。所以他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渡人之事,还是贵教之功。我道唯有随人,却无渡人。”一桑道人正色道。 “佛道皆为出家人,渡人便是渡己。渡己便是修行。”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不懂。 “天地皆有命,悲亦命,苦亦命。世发大愿者,皆证自在天。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渡人这样的事。我太一道三十年前做得,三十年后可做不得。”一桑道人叹息道。 “这约莫是俗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不管河东与河西,这河便是河。与东与西,都要过河。”不懂目光灼灼地说道。 一桑道人郑重起身,向着不懂小和尚行一礼。“受教。” 不懂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刚才出言的淡定,他瞄了一眼师兄。略懂正用赞扬的目光看着他。“善。” 李沐看着眼前,有些喃喃道:“发生了什么?” “没啥,就是些虚头虚脑的东西。大概都是些忽悠人多交点香油钱的本事。”岳叶枫满不在乎地说道。 马车前行,时有钟鼓声从外面传来。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熙攘人声,也飘了进来。 “天鹰寺很快就要到了。一桑道人和李小兄弟,可以和我们一同入寺。要知道,武学院的夏试,就是安排在天鹰寺的。”略懂的声音响起。“到时候,天鹰寺附近住宿紧缺,我看啊,还是跟我们在寺里住下。” “啊?夏试竟然是在天鹰寺里面?”李沐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吃惊。虽然宁知桐把邀请文书给了他,告诉他来到夙州启天郡府,但是并没有告诉他更详细的地址是哪里。 按照李沐的设想,可能会是一间书院的模样。 略懂看他惊异的模样,解释道:“真正的武学院在涯城。其他在大贠一十三州境内选拔弟子的时候,大多都是租用的场地。当然,租金自然是不用付的。哦,或许,我该说征用才对。” “在夙州,作为十三魁首之一的陆家,原本是最好的地点。但是因为有人质疑陆家比选的公正性,所以将地点改在了天鹰寺。毕竟方外之人,在世人看来,终究有个淡泊名利的影子。” “原来如此,那到时候还要比试?”李沐问道。他还真没仔仔细细了解过夏试的流程。 “比试是肯定要的。”岳叶枫接过话头。“除了那种拿特权直接过的垃圾,其他的都要靠真本事过关。” “虽然武学院在江湖上声名不太好,但是里面的确不养草包。酒囊饭袋到了里面,多多少少也能调教出个人样。”岳叶枫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开心地笑了。 不过李沐却觉得垃圾和酒囊饭袋这两个词有些刺耳。因为如果邀请文书没有丢失的话,他也是其中的一员。现在明天就要开始夏试,他只能一会再出来找陈媛去问问文书的情况。如果没有拿到手的话,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去试试了。 “岳居士,请问,天资这种到底是怎么看的?”李沐好奇地问道。 岳叶枫耸耸肩,说道:“这很简单。用气息去看。” “气息?” “是的,第一是看你自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到出神境界的人,是很难收敛自身气息的。当然,你的气息本身就很难察觉。因为太弱了。”岳叶枫说到最后还不忘给李沐补上一刀。 李沐苦笑一声。 “第二,是用我的真气,去探查你的真气。因为你弱,可以说没有什么真气。所以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真气侵入你的经脉。将你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李沐完全想象不到这是怎样做到的,但是听上去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一旁的一桑道人皱起了眉头。能够做到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用真气将对方经脉内的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能够将真气修炼到如此顺心如意,同时还有这样细腻的使用方式。眼前这个佛家居士岳叶枫,至少也是出神境界! 出神境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甚至可以凝聚神意,显化于形。这对于一般的江湖人来说,已经不亚于神仙手段了。这样的人物,岂会是无名之辈? 可一桑道人仔仔细细想了想,发觉自己真的没有听过岳叶枫这一号人物。唯一能够想到带枫字,还可能有这样实力的,就是当年十殿阎罗之一的转轮王骆枫池了。 可骆枫池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 若是自己能够回到海外岛上,得真得向师父好还请教请教金刚寺里的这一号人物。 等等! 一桑道人忽然如中霹雳,怔了一怔。有一个名字忽然闯入了他的脑海。“金刚寺,对啊,一直在金刚寺的的确没这号人,但是出身金刚寺的却是确有其人。” 想起那个人,一桑道人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神色。那个人,的确值得钦佩。 一桑道人看向岳叶枫的目光,也多了一丝玩味的味道。刚刚想起来的那个转轮王骆枫池,似乎与那个身份关系匪浅。 岳叶枫被一桑道人突如其来的目光弄得有些浑身不自在。幸好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天鹰寺,到了。 李沐跟着略懂一行人下车,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派古刹庄严。他们是直接驾车入门,所以面对的是天鹰寺的大雄宝殿。 入眼处,高门阔宇,金碧辉煌。从正门望去,还可以看到端坐莲花的金身大佛。 “好一处瑞气祥和的宝刹。”一桑道人不由感叹道。 “这分明是骂人的话。”岳叶枫在一旁说道。 一桑道人有些讪讪。出家之人,钱财算是彻彻底底的身外之物。这里庙宇建造华美,贵不可言,金刚寺都没有这么气派。在岳叶枫眼里,宝刹贵气,多少有些俗气。 “师……岳居士,噤声。”略懂咳嗽了一声。因为天鹰寺的弟子正朝他们走来。 领头的是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和尚,须眉皆白,带着一股世外高僧的气度。在他身后,是一众年轻和尚,从十几岁到二三十岁不等。 略懂定了定神,一股别样的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李沐仿佛回到了初见略懂和尚时的感觉,全身上下处处带着庄严。 “柱源方丈。”略懂先开口行礼。 原来这老和尚,便是天鹰寺住持柱源方丈。 柱源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欢迎诸位回来。” “阿弥陀佛,柱源方丈,此行小僧还带着两位朋友前来,还望方丈不要怪罪。”略懂指着一桑道人和李沐说道。 柱源方丈笑了笑,说道:“哪里能怪罪。大师能够答应在天鹰寺讲经说法,已经让老衲十分感激了。” “方丈哪里话,能得天鹰寺的邀请,实在是小僧的荣幸。”略懂和柱源方丈相互寒暄着。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 李沐与其他人一同跟在两人身后,绕过大雄宝殿。往天鹰寺更深处走去。 第四十章 王李 “明日武学院夏试开启,本寺近日繁忙,还望诸位恕老衲怠慢了贵客。”柱源方丈说道。 略懂说道:“方丈哪里话,武学夏试,本就是朝廷大事。方丈为此事尽心尽力,小僧哪里敢怪罪。”“小僧也知道方丈大师最近劳累,所以还是让小僧带着这几位客人去厢房。” “这如何省得?”柱源方丈说道。金刚寺在释门地位尊崇,颇有禅林祖庭的意味。所以金刚寺弟子在外,不管是挂单还是行脚,其他寺庙的人见了,多多少少都会尊敬一些。 柱源方丈在百忙之中,还带着弟子来迎接略懂他们回寺,已经算是最高的礼遇了。 略懂也知晓柱源方丈的忙碌,所以毛遂自荐,自己带路。毕竟他来到夙州的时候,就是住在天鹰寺的。所以他对寺内布局还是十分了解的。 柱源方丈以及天鹰寺的弟子是真忙,所以他顺水推舟,就此离去。 “别看他们好像挺闲,寺外有一大堆事情够他们忙的。”略懂给一桑道人和李沐解释道。说着,他主动在前,给两人引路。 李沐自然是没有来过天鹰寺。迄今为止,他还从未出过隐莲郡,这次因为武学院夏试而来,还真的是头一遭出这么远的门。 天鹰寺是典型的寺院格局,因为松阳城地处平原,城里城外又热闹,所以天鹰寺少了深山古刹听钟声的禅意,反倒是多了几分身处红尘喧嚣起的地气。 寺庙之内,殿阁之旁。遍植植株,苍翠掩映。又将那开门迎来的红尘意,洗去几分。行走其间,似乎连心灵也变得宁静。 “天鹰寺始建于前朝,古二尊师从云滇而来。当时松阳城还是一个小城,城内有落魄残庙一座。古二尊师云游此处,在残庙发现了一枚法戒。此宝得知,可让人在禅定之时,凝神静气,不受外邪侵扰。因为此戒戒面刻一只雄鹰,所以古二尊师称其为天鹰戒。” “而后古二尊者师在此修炼,得证无上果位。至此开宗立派,宣扬佛法。天鹰寺就此落成。” 略懂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导游,他将天鹰寺的来历娓娓道来。 “无量寿福。”一桑道人口诵福报。对于能够开宗立派的大师,他是打心底的敬重。 “此去往前,便是迎客厢房。”略懂带着众人拐过一道弯,来到长廊之上。不过,与寺中肃静的氛围相比,厢房这里显然是要热闹一些。 厢房外的走廊上,有不少仆役打扮的人,正在忙碌着。他们在打扫寺庙,整理花木。另外有两人站在院中,正抬头看着院内唯一一棵靑松。 这两人的衣着,凡识货之人,都可以看出一个贵不可言。 其中那个个头稍高一些的,穿着一身浅色丝质外衣,腰间系了一条镶金玉带。在玉带之上,更是挂了一把长剑。这人眉眼生的粗俗,但是浓密的胡子却让他看上去十分威武,使其颇有几分雄壮的感觉。 另一个则是秀气得多。面白而无须,看上去干干净净。他的衣着也不算出挑,只是套了一件轻质外袍,内衬是棉纱织造,并无太多贵气可言。 两人站在庭中,很自然地就吸引了李沐的目光。而略懂带着他们出现在庭院之内,也让那两位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其中那个威武男子似乎对略懂和不懂的打扮十分好奇。因为他们的装束与天鹰寺的和尚有些不同,而这里是属于天鹰寺的客房,他们作为本寺和尚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岳叶风对此情此景并没有感到奇怪,他自顾自地走到一间房间面前,推开门走了进去。那是他的房间。 而略懂则是对着一桑道人和李沐说道:“之前小僧并不知道原来天鹰寺这里也会招待其他客人,不过看着模样,好在还有两间空房。两位请便。”他之前说了要给李沐和一桑道人引路,所以也很自然地拿出了半个主人的态度。 一桑道人和李沐连连道谢,两人顺着略懂指的方向,往庭院深处走去。 那两人又看着一桑道人和李沐,当李沐走过两人的时候,面色粗狂那个主动走上前来。“两位有礼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听上去倒是和他的外表十分相配。 他话中说着两位,但是却是面向李沐在说话。 李沐略带疑惑,不过,礼数是不能少的。他还礼于人,然后说道:“有礼了。” “请问兄弟是哪家公子?可是来参加武学院夏试的?”那人问道。 “我?我姓李,并不是哪家的公子。不过,我倒的确是来参加武学院夏试的。”李沐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那粗狂年轻人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另一位公子哥,他朗声笑道:“可巧了,李渡他竟然是你本家。” 被称为李渡的年轻人礼貌地笑了笑,并未答话。 “不过,他这李家,是那一家可以称自己为李家别人就会知道那一家的李家。所以,我倒是要问问兄弟,你这李家,是哪一家?”这年轻人似乎被自己饶舌的话给逗笑了。 李沐倒是一惊,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够在天鹰寺碰到李家的人。能够这么介绍自己的,的确也只有一个李家。宁陆王李,四大家族。李家虽然敬陪末座,但是也是四家之一。 李沐忽然想起之前黄旭冬提起的金石可镂之体。他就是凭借自己身体的异样,断定自己是李家的人。所以才有些忌惮。而前来救自己的唐昭,也是因为金石可镂这个标志性的体质,才决定出手相救。 自己能够保全下性命,似乎全是靠了李家人的身份。 但是自己真的不是李家的人啊。 如今真正的李家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李沐多少有些异样。 那李渡对于粗狂年轻人道破自己来历而有些微词,他指着身旁的同伴说道:“别看我是李家的,不过可比不过身旁这位大少。” 他看着李沐一脸疑惑的表情,笑道:“他可是王家大少——王铁柱。” “王铁柱?”李沐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因为铁柱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有乡土气。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三大五粗的庄稼汉子。 不过,王家大少这王家二字在前,王铁柱的名字似乎一扫俗气,变得高端大气起来。 隐隐的,李沐的脑海里面浮现出另外一个名字来。 王大力。 这个名字,他从宁知桐的口中听说过。 他能够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人给了他无比的威胁。他是宁府选择的最佳夫婿,甚至还主动上门提亲过。只不过因为宁知桐的坚持,所以这事才没有成功。 可论相貌,才识,武功,家势,李沐没有一样比得上他。 王大力,王铁柱,奉州的名字,就是这样接地气。可眼前这个王铁柱,也是名不副实。虽然粗狂了一些,但是李沐相信,他绝非是一个粗人。 李沐的表现,让王铁柱撇了撇嘴。这副模样,眼前这个家伙显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他也有些兴意阑珊,看似有理的却无礼地问道:“敢问李公子大名。” 李沐也浑不在意,脱口而出。“在下全名李沐,沐浴的沐。” “嘿,这沐字也是一衣带水,李渡啊,说不得他就是你们李家这辈的哪房子孙?”王铁柱调笑道。 李渡没有笑意,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口中低声琢磨着李沐的名字。忽然,他一拍手掌,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靠近王铁柱身旁,想要跟他耳语几句。 王铁柱下意识地一躲,不过李渡还是凑到了他身侧。“还记得前几日宁知言宴上提起过的事么?” “什么事?他这倒霉鬼,不是没从家里拿到特邀资格么?这一晚上尽是抱怨了。” “是啊,可他原本是与你我一般,拿到这次特邀资格的人选啊。”李渡提醒道。 “对啊,说是原本宁家决定是他来进入武学院,结果被他那个妹妹给阴了一手。说是偷了给宁知言的邀请文书,送与外头的相好了。”王铁柱也回忆了起来。 “为了这件事,宁少也是大动肝火,他也说过要干掉这个人?那时他咬牙切齿地提起,此人姓李名沐,是胜州隐莲郡人士。”李渡点出了关键。 听到此处,王铁柱也是一愣,心道:“莫不是这么巧?” 他带着几分怀疑的神色,问道:“李沐,李兄弟,你可是来自胜州隐莲郡?” 李沐看他们两人神神道道颇为亲密地耳语半天,心中还满是恶意的揣测这两人是否有几分龙阳之好。听到王铁柱的问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来自胜州? “是的。小弟正是隐莲郡人士。”李沐带着疑惑,姑且认下,看看他们两人会说什么。 结果,王铁柱和李渡二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笑意。只不过,王铁柱的笑带三分唏嘘,而李渡的笑带三分阴柔。 “李兄弟,自求多福。”他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四十一章 夜风里,有一把刀 “自求多福?”李沐怎么想都不明白,眼前王铁柱和李渡说的自求多福是什么意思。事实上,两人前后的态度转变,让李沐心中满是狐疑。 王铁柱和李渡确认了李沐的身份之后,又寒暄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留下李沐一脸茫然。 一桑道人这时才说话:“李兄弟,你认识他们么?” 李沐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啊。” “可他们刚才那反应,似乎是听说过你的大名。”一桑道人莞尔。 “我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让王李两家大少听过我的名字?”李沐自嘲道。“算了,不去理会他们。” 两人走到庭院最深处,找了两间空的房间安顿下。 客房布置得简单了些,李沐却已经十分满意了。他在床上小憩了一会,直到窗外夕阳微斜,李沐才走出房门。 穿过多了些阴影的庭院,李沐往天鹰寺正门行去。 他要去找陈媛,最后再确认一下消息。他若是不去,心神难安。 一路上,李沐见到了不少僧人,晚课已过,他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去僧舍。他们在与李沐擦身而过的时候,往往合十行礼。李沐一一回礼。 天鹰寺山门大开,李沐走出天鹰寺,才发现略懂说天鹰寺事物繁忙的原因。 天鹰寺门外,是一处宽阔的广场。 广场中央,搭起了四个擂台。每个擂台大概有三丈高。擂台四周,放置了一圈坐席。这圈坐席有高有低,把四座擂台团团围在中央。 哪怕时近黄昏,李沐依旧可以看到有工匠在上门敲敲打打,做最后的检验。 这大概就是明日武学院夏试的主场了。 李沐从擂台中央穿过,直向前走。发现有不少商贩模样的人,开始抢占位置,摆上货品。这应该是为了明天的一场盛事,提前抢占好位置来了。 李沐找人问清了载茄坊的方向,往载茄坊而去。 天色渐渐深沉,四周的行人也逐渐稀少。 李沐走在一条小巷之中,夜风从巷中穿过。于是,风便拂过了李沐的肩头,仿佛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错觉,让李沐下意识地回了回头。 便是这一回头,让李沐在今后的人生之中,无数次地感到庆幸。 因为,他回过头,看到了一点亮光。 很淡很淡,夹杂在夜风之中的一点点亮。 那是一把刀。准确地说,那是一把三寸长的飞刀。 飞刀无声无息,直袭李沐而来。 李沐看到了那把飞刀,可他已经无法完全避开。可好在他是看到了,他竭尽全力,让身子往右侧偏去。 “哧。”飞刀正中李沐后背,却是钉入了他的肩胛。 李沐痛哼一声,就地一滚。他背靠着墙壁,警惕地看着四周。 “嗯?”一个人影慢慢从巷口显现。 那人穿着一身麻布,看上去就像是个寻常的货郎。但是李沐把目光聚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他手上有刀,双手之上,八把亮晃晃的飞刀。 “你是什么人!”李沐大声喝道。李沐怎么都想不到,在松阳城内,竟然会有人想杀自己!他初来乍到,与人无冤无仇,会是谁要想杀他? “来杀你的人。”那人冷冷地说道。对于目标能够躲开自己的飞刀,他感到十分诧异。 雇主给出的信息上说,此人根本不会武功。照理来说,那经过自己精确计算的那一刀,应该能完美地刺中目标的心脏。一击毙命。 身为黯灭组织的杀手,一击毙命是一个杀手的准则。除了吉食梅那个变态喜欢将人虐待致死之外,其他人莫不是遵循着这个准则。 特别是对于用飞刀的自己来说,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才是应该做的。可景逸却反其道而行之,大摇大摆地现身了。 因为目标似乎真的不会武功,所以,景逸相信自己的第一刀,是因为目标走了狗(屎)运才闪开的。 于是,他出第二刀。 李沐只看到远处的那个人手腕一转。然后,便是一点寒芒来袭。 恐惧再一次摄住了他的心神,因为凭他现在的本事,根本无法捕捉到飞刀的轨迹!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哧。”又一把飞刀入肉,却是刺中李沐小腹。 李沐于千钧一发之际,双掌一拍地面,猛然腾身而起。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可终究还是起了效果。 瞄准心脏的飞刀,再一次没有命中他的目标。 眼见如此,景逸的眉头挑起。他双手一合,手腕连掷。 七刀。 七把飞刀排列成北斗七星,再次袭向李沐。 一而再,再而三。景逸相信事不过三,他更相信自己的飞刀。 李沐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现在身上还插着两把飞刀,从伤口传来的痛楚提醒着李沐,别看那只是小小的飞刀。但是,蚁多咬死象,更别说身中许多刀了。 李沐不敢,也不想去尝试。他站起身形,双腿运劲,翻身过墙。 他要跑。 这一条巷子,两边都是墙壁。如果往巷口跑,估计那人能把自己射成刺猬。所幸李沐头脑清晰,没有忘记这一点。 景逸发现了李沐的意图,他立刻追击而来。他如同大鹏展翅,足尖在地面轻点一二,便能掠出三四丈远。显然是有轻功作为底子的。 李沐翻过墙头,他也翻过墙头。只不过,他因为距离较远,所以比李沐慢了一拍。 墙的那边,是一户人家的内院。房间内燃起了昏黄的灯火,一家老少正坐在桌边吃着晚饭。听到院内动静,里面的人都在向外张望。 景逸落地之后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这户男主人满怀戒意打量他的眼神。 “人呢?”景逸有些奇怪。明明看到李沐翻身来到了这边,怎么可能不见人?难不成李沐的轻功比他还好?不可能的,凭他这么多天以来的追查,这个目标虽然和八大门派,金刚寺的人混在一起,但是他应该全然不会武功。 如果他身边有那个道士跟着,那倒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一个杀手的直觉告诉景逸,那个道士绝对是个不能招惹的存在。所以,他特意耐心等到了李沐独自出门的机会。 这次雇主下达的命令是在明日武学院夏试之前,杀死目标。就时间而言,足够了。 “你们是什么人?”男主人大声质问。 你们?景逸心中咯噔一下,他连忙转身,却看到了一个正在变大的拳头。 “砰。”拳头砸在脸颊之上。 “干你奶奶的紫菜鱼皮!”景逸怒骂出声,揉身而上。他右手一扬,飞刀再出。 李沐藏身阴影之中,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他吃过飞刀的亏,哪里还敢站在那里让他射?先前成功躲闪飞刀的经验让李沐有了信心。 这个人的飞刀绝对不是传说之中,那个与李沐同姓之人的飞刀。 那飞刀,可是冠绝天下,例无虚发。 李沐听惯了茶馆中古老先生的故事,对于传说之中的飞刀,怀有一丝向往。如果是那飞刀,李沐最好还是闭目等死。可眼前这个人,李沐觉着自己可以冒险试上一试。 于是,他隐匿,于是,他出拳。 不得不承认,当他的拳头轰击在景逸脸上的时候,真的很爽快。 然后,他便再中了一刀。这一刀刺在李沐右臂,没有入肉,只是在他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景逸暴怒而起,含怒出手,自然不同凡响。如果说之前的飞刀还是无声无息,那现在的飞刀便是如同飞空落羽。带着沓飒声响,直袭李沐。 李沐再闪,又是连中两刀。而另外的飞刀,则是全部钉入了墙壁之内,直没入柄。 “还是得走。”李沐打定主意。他现在手无寸铁,对上飞刀实在是吃亏。于是他借着墙上的飞刀踏步而上,再一次翻过了墙头。 “奶奶的。”景逸怒骂一声,他哪里肯舍了李沐? 既然接下杀人令,那就必须杀死这个人。这是黯灭的规矩。 李沐心知刚才那种小聪明式的偷袭只能用一次,所以这次他落地之后,没有丝毫停留,拔腿就跑。 此间处于松阳城北,李沐往东而去。虽然天黑,但是街上也不是空无一人。李沐身上中刀,浑身带血,模样十分凄惨。他跑过的地方,惊得行人纷纷躲避。 而景逸则是黑着一张脸,追在李沐身后。 这一追一逃,搅得长街上鸡飞狗跳。 李沐跑着跑着,忽然发现身前多了一人。那人拦在李沐身前,看着李沐身上的血迹。 景逸愣了愣神,选择了退避。他是杀手,但是杀个人都要如此惊天动地,不是他的风格。他已经后悔没有即刻杀死李沐。 李沐仍是脚步不停。先前拦住李沐的那人叫住了他:“追你的人,已经走了。” 李沐一看,是一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年轻人。那人唇红齿白,身形比李沐轻巧了不少。他背上背着包裹,腰间配着一把长剑。看上去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多谢多谢。”李沐赶忙道谢。他精神一放松,身上中刀的地方倒是疼得厉害。 第四十三章 人去楼空还有人 听到这里,李沐不知道自个心中是个什么滋味。若那美女真是陈媛,恐怕她已是凶多吉少。 赵临三吃了些饭,然后找来纸笔,将李沐所说的细节全都记了下来。末了,他对李沐说道:“我想,小兄弟你最近也应该明白。武学夏试在即,来自各地的习武之人汇聚于此,松阳城内可谓鱼龙混杂。我们这些捕快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追杀你的人,线索太少。我们只能先帮你留意着。你最好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一阵子。只要坚持到明天,夏试召开。定然是万无一失的。” 李沐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一定要记得按我说的做。最近两日晚上都是宵禁,切不可在街上闲逛。”赵临三叮嘱道。 “多谢大人。”李沐又是道了谢。他虽然很想问问清楚关于漕帮舵主遇袭这件事,但是,他还是忍住了。自己在这里问得越多,恐怕越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决定自己去一探究竟。 李沐与赵临三等人告别,然后出了他们所在的屋子。赵临三警告了李沐,今晚松阳城还是宵禁。可此时天色并不算晚,李沐想了想,自己来回一趟,应该是来得及的。 于是,他往载茄坊而去。 李沐一路向南。载茄坊在南方,他认准了方向,总归是没错的。 他这一路,算是小心翼翼。刚才那个突然冒出的杀手,让李沐有些杯弓蛇影。他怕周围的角落中,路边的阴影里,随时都会跑出一个人来杀向自己。 于是他处处小心,尽量挑着人多的地方走。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李沐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物。 那一幢大宅改成的小屋,出现在眼前。那是陈媛陈渊姐弟住的地方。李沐远远地望着,发现里面并没有掌灯。这样看来,里面似乎并没有人。 “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李沐自言自语道。他走向门口,发现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一个人站在这里。 那人挺瘦,穿着一身墨绿袍,看上去颇为怪异。看年纪,仿佛跟岳叶枫差不多。 李沐用眼角打量了一眼他,想要转身走。 结果那人已经转过身,一双狭小的目光向着李沐望来。 “小哥儿是来找人的?”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上去不太好听。 李沐愣了愣,心思急转。 陈媛家里人去楼空,而且家中有奇怪的人蹲守。这几乎可以验证大半李沐听到的事情。 这个时候,他如果说来找人,势必会让这个绿袍人联想到自己和陈媛有关系。若是这样,恐怕要引火烧身啊。 他如此想着,决定以沉默应对。 可惜绿袍人把他的迟疑看在了眼中,李沐的想法是对的,但是他的反应却慢了。十六岁的少年,人生经验还是欠缺了一些。在多疑的人眼中,这一点迟疑,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绿袍人咧嘴笑了起来,说道:“恐怕你找不到了。因为我们也找不到她。如果你知道她在哪,那么就再好不过了。”说着,他向李沐走了过来。 “啊?我只是路过啊。”李沐努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但是微微后退的脚步,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绿袍人看在眼里,说道:“小兄弟,还请你帮帮忙。”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踏,身形一晃,就向李沐扑来。他伸出同样干枯的手掌,指尖之上,也是闪耀着绿色的光芒。李沐一惊,连忙转身就跑。 可他才刚跑出两步,就被一只绿色手掌抓在肩头,一把抓了回去。 这绿袍人的实力,远远高出李沐。李沐这点速度,绿袍人还真没放在眼里。他一手掐住李沐的脖子,另一手并指如刀,中指的指尖就刺在李沐的血脉之上。 只消轻轻一刺,李沐便会死去。 李沐受他性命要挟,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绿袍人开始质问李沐。 李沐嘴硬道:“什么女人,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嘿嘿,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么?” “会……”李沐还是那副无辜的模样。 绿袍人忽地沉下脸,阴恻恻地说道:“我倒是很喜欢你现在这模样。嘴硬的鸭子死后,肉好像会更加好吃。” “不管怎样,宁杀错,不放过。小子,跟我走。”绿袍人一推李沐,让李沐往前走。 “放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李沐挣扎着。 绿袍人冷冷一笑,伸手点了李沐的穴道。李沐血脉受阻,行动被制住。绿袍人将他抗在肩头,往前走去。 李沐心中叫苦,自己接二连三卷入各种意外之中,被人挟持绑架,任人揉捏。可自己偏偏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忍气吞声,实在是窝囊。若是自己武功高强,哪有任人为所欲为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深感自己无力,心中却是更加坚定了想要变强的决心。 李沐挂在绿袍人肩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随着绿袍人的走动一摇一摆。但是走了一段路之后,绿袍人却忽然站住了。 因为他转过拐角的时候,与一个从另一边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被撞那人叫了一声。 李沐听着那声音有些耳熟,略微回忆,发现那声音的主人,竟是岳叶枫!李沐心中涌起一股狂喜。岳叶枫竟然会在这里!这下自己可有救了!可惜他无法发出声音,否则定然要大声呼救。 “你这人,半夜扛着人乱逛不说,撞人一脸,也没个声响。怎么?扮鬼呢?”岳叶枫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戏谑,但是此时在李沐耳中,却是无比的亲切。 “抱歉。”绿袍人冷冷地说了一声。算是道歉。 由于绿袍人抱着李沐的腿,将李沐抗在身上。岳叶枫从正面来,只能看到李沐的屁股。岳叶枫对李沐,可没有熟悉到看一眼屁股,就能认出这屁股属于李沐。 所以他还没有认出,绿袍人身上扛着的就是李沐。 绿袍人既然已经道歉,岳叶枫也不是不依不挠的主。他与绿袍人擦身而过,口中还哼着小调,看起来这件小事并没有坏了他的心情。 “拜托,不是这样!不要走啊!救我!救我!”岳叶枫哼着小调走远,李沐心中急切地大喊。可惜他无法喊出声,岳叶枫根本听不到。 绿袍人转头仔细盯着岳叶枫的背影,他蹙起了眉头。这人,他有着一股莫名的熟悉。不过,他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了。他回过头,索性不再去想。眼下要紧的是,要把这个小子送回分舵。 猪皇已经动身,正在前往夙州的路上。自己必须在猪皇到来之前,找出眉目,否则,便是自己的无能了。 绿袍人这么想着,想要继续往前走。 “等等!”岳叶枫忽然叫住了他。 绿袍人转过身,略带戒备地看着岳叶枫。“何事?” “那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肩膀上扛着的那个倒霉鬼,似乎很像我认识的人。”岳叶枫说道。 “哦?那是你看错了。”绿袍人冷冷地说道。 岳叶枫似乎很困惑,他说道:“能让我看看么?” “恕难从命。”绿袍人回了他一句。 “哦?当上漕帮供奉之后,某些人的口气也大了不小么?”岳叶枫瞥了绿袍人一眼,眼中是那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冷意。 绿袍人听岳叶枫叫破自己身份,心中也是悚然一惊。 “鹦哥儿,你这样便是过分了。”岳叶枫笑眯眯地笑着。而被岳叶枫成为鹦哥儿的绿袍人,则是浑身一震。他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只是个出家人而已。”岳叶枫如此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要你放下那个人,你就给我放下。” “我凭什么听你的!”绿袍人第二次大声质问。 岳叶枫呵呵一笑,说道:“就凭,你打不过我。” “不试试又知道呢?”不这个字还在耳边,知道这两个字却已经近在眼前。因为绿袍鹦哥的身影已经动了。他左肩扛着李沐,却没有丝毫影响速度。 一爪向前,鹦哥儿信奉的信条,是先下手为强。 这一爪向前,带着凌厉的意味。 可鹦哥儿的指尖,将要触及岳叶枫衣衫的时候。李沐脑海之中仿佛听到了古刹禅钟。李沐他看不到,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鹦哥儿现在脸上复杂的表情。 他伸手成爪,的确爪向了岳叶枫。可就是这样一件寻常的事情,按照常理,他密布真气的利爪会撕破岳叶枫的衣衫,将这个没眼力劲的路人撕碎。 可惜,他遇到的岳叶枫。 这一爪,于岳叶枫衣衫三寸处,再也无法寸进。 一个斗大的卐字,凭空现于岳叶枫身前。 第四十四章 阿弥陀了个佛 岳叶枫一抬眼,鹦哥儿便是浑身一凛。他正视着岳叶枫的双眼,从那一双眼眸之中,鹦哥儿看到了一丝狂热的气息,正在酝酿成风暴。 只见岳叶枫双手一合,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姿势。 双手食指互相压于中指之下,无名指弯曲,小拇指伸直。双手相合,结成佛家密宗手印。 此乃外狮子印,应金刚法身咒。 此印一出,岳叶枫气势陡然一变。原本普普通通的一个中年胖子,竟然散发出一股让人感觉到心悸的气息。 鹦哥儿见势不妙,连忙将李沐一扔,双爪齐出。 李沐像个破麻袋一样,在地上弹了一弹,才落在一旁。他侧着身子倒在地上,刚好能够瞧见动手的岳叶枫和鹦哥儿。 只见绿袍鹦哥儿跃在空中,双手成爪。尖锐的指甲之上,闪耀着绿色的幽光。 而岳叶枫,则是以不变来应对。他双手结外狮子印,却是不动如山。 鹦哥儿一爪,被岳叶枫的真气所阻,竟然是挠出了一声尖锐而又刺耳的声响。就好似钢爪抓过铁板一般的嘶哑。这声音,让鹦哥儿的声音也变得嘶哑了起来。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干涩。“金刚不坏。你是金刚寺的人!” “阿弥陀佛”岳叶枫十分爽快地大笑一声,他毫不忌惮自己泄露武功路数,“在下金刚寺门下。请多指教。”请多指教这四个字,他是随着掌印而出。岳叶枫解了外狮子印,化真气于一掌。 狂风霎时起,随着岳叶枫这一掌,狂飙而来。 李沐倒在地上,在岳叶枫出掌溢出的真气吹得翻滚了好几圈。在那一刻,他仿佛看到岳叶枫身后,有一道庞大的身影一闪而逝。 “轰!” 鹦哥儿只来得及双手交叉在身前,下一刻,他直接被刚猛的掌力掀飞。 岳叶枫缓缓收掌,走到李沐身边。他蹲了下来,看着李沐的脸。“果然是你啊。我就说嘛,这衣服怎么这么眼熟。”说着,他伸出手指,帮李沐解了穴道。 李沐气血一畅,庆幸道:“多亏遇到岳居士,否则,我只有被抓走的份。” “你是怎么惹上漕帮的人的?”岳叶枫指着远处跪倒在地的鹦哥儿。 李沐惨然一笑,将武宗邀请函,还有陈媛的事尽数告诉了岳叶枫。岳叶枫听完,才叹道:“女人啊女人。你口中的陈媛,蒙骗你是因,因你而遭逢大难是果。虽然老家伙罗嗦了些,但是他说得对。世间之事,难逃因果。” “咦,那人要跑!”李沐忽然瞥见鹦哥儿起身想跑,连忙提醒岳叶枫。 熟料岳叶枫摆摆手,说道:“随他去。我可不想和漕帮扯上关系。” “啊?”李沐一愣,随后一想,也是对的。毕竟,那是漕帮,天下第一大帮。岳叶枫武功是高,但是架不住人家势力大啊。 “不过,漕帮舵主被人阉了,这样的戏码,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过了。”岳叶枫笑着说道。 李沐疑惑道:“难道这样的事情以前有过?” 岳叶枫笑而不语。“走,回天鹰寺睡觉去。你说起的那什么乐老大,已经作鸟兽散。你那邀请资格,估计是拿不回来了。我看你还是早点休息得好。明天再报名参加夏试。” “啊?”李沐一惊,乐云愆一伙人,竟然已经被打散了? 岳叶枫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略带鄙夷地说道:“你不会认为那什么乐什么云的家伙,能够和漕帮抗衡?” “抓你那个人,名叫绿袍鹦哥儿。他是草原人,善使一双寒铁钢爪,武功路数阴险诡谲,二十年前曾经杀死十殿阎罗之中的楚江王。不过,那一战大概就是他的巅峰了。后来他也受了不治内伤,被漕帮招揽了去。算是门徒客卿的路数。” 李沐静静听着。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还不是漕帮顶尖的战力。漕帮有吃喝嫖赌四天王,名字真他奶奶的恶心,但是实力还是可以的。随便拎出一个来,就可以把现在的鹦哥儿随意打发掉。”岳叶枫打开了话匣子。 “那……他们比起岳居士如何?”李沐好奇道。在他看来,岳叶枫的武功分明是极高的。 岳叶枫指了指自己,“咦,我和他们比?不值一提。” “岳居士你谦虚了。”李沐说道。 岳叶枫摇了摇头,“我是说他们不值一提。” 李沐一愣,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个是这么个不值一提。 “或许,猪皇那个贱人,能勉强看看。其他三个,还是算了。”岳叶枫耸了耸肩。 两人往天鹰寺走,边走边聊。 “岳居士,你认为我能通过夏试么?”想起明天,李沐有些踌躇。 岳叶枫点了点头,很确定地说道:“能啊。” 李沐脸上一喜。 “但前提是夏试主考能够发现你的天赋。”岳叶枫接着说道。“这一点就比较难了。” “额。”李沐的热情又被浇灭了。因为他之前听岳叶枫讲起过,探查别人经脉状况,需要极强的内功修为。这样的人,武功自然也是极高的。 夏试考官的实力,还是个未知数。他会不会挨个探查经脉也是个未知数。 没有实力作为根基,李沐还是觉得有些虚得很。 由于有岳叶枫这个高手同行,李沐已经把之前遭遇杀手的事情抛诸脑后。有岳叶枫在,怎么看都是高枕无忧。 只是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对了,岳居士,你为什么会到载茄坊来啊?”李沐忽然想起了这个事情。 岳叶枫走在前面,说道:“睡不着,瞎逛逛。” “哦。”虽然他是这么说,但是李沐还是将信将疑。天鹰寺在城北,载茄坊在城南,相差那么远的距离。只是闲逛的话,难道会走出这么远的距离? 李沐将信将疑,不过他也没有深究这个。 月色深沉,夜也已经深了。 街上行人除了两人之外,看不到其他人。 “看来,的确是宵禁了。我们得快些。那些公差,最麻烦。”岳叶枫说道。他的话音刚落,从他们前方远远跑来一个人。李沐一看,竟然是之前自己遇上过的沈砾。 只不过,看沈砾的模样,似乎并不好。 他的头发已经全乱了,脸色苍白无比。左胸上有一大滩血迹,分外刺眼。他一手握着剑,一边摇摇晃晃地向着李沐和岳叶枫而来。 “沈砾。”李沐叫了一声。沈砾抬头看了一眼李沐。 “你认识?”岳叶枫在旁说道。 李沐说道:“之前有人想要杀我,算是他救了我。” “这样啊?嗯?你说有人要杀你?”岳叶枫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带了几分严肃。 “是啊。我都不知道谁要杀我。”李沐说完,径直走向沈砾。 沈砾见他走来,皱了皱眉头。然后,他很干净利落地闭目倒下了。李沐在他旁边,连忙伸手去接。沈砾倒在了他怀里,李沐手臂撑着他的肩膀,袖子却已经沾上了他的鲜血。 “喂,你怎么了?喂,醒醒啊!”李沐急切道。 可沈砾就像死了一般,毫无反应。 李沐有些慌张,连忙向岳叶枫求救。“岳居士,这……这……” “别慌。”岳叶枫先伸出手指,点穴止血。而后又将手掌贴在了沈砾背后。他从沈砾背后大穴之中渡入真气,去帮沈砾护住心脉。 不过,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他自言自语道:“好强大的剑意。这小子…到底是被谁所伤?” “什么?”李沐没有听清。 “我可以护他一线生机,但是还是要快去找个地方给他用药止血,不然晚了,还是得死。”岳叶枫说得直接。 李沐听闻,直接背起了沈砾。沈砾的体重,远比李沐想象之中轻。李沐背着他,快步前行。 岳叶枫的手没有离开沈砾后背。他一直渡着真气。佛门内功,本就有固本培元之效。用岳叶枫的真气来吊命,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医馆医馆。”李沐嘴里念叨着,可现在这个时间,哪里还有医馆开门的? “去照临苑!”岳叶枫给了李沐方向。 李沐心念一想,也的确是那里最为合适了。八大门派的人应该还在那里,之前尧纨和梁初透有办法救自己性命。那么这外伤应该也不在话下。 李沐背着沈砾,奔走松阳城的街道上。 岳叶枫默默跟在他身后,不管李沐跑得快,跑得慢,他都是如影随形。 不过,当岳叶枫忽然瞥见沈砾手中仍旧死死不肯放开的长剑时,他仿佛是被一柄巨锤敲击,心神巨震。 “竟然……竟然是九仞剑!” 第四十九章 为何救我? 李沐救下沈砾,不敢耽搁片刻。他记得之前岳叶枫所说的,让他带着沈砾去临照苑找扶风阁的人救治。所以他径直往南方去。 本身载茄坊就在松阳城南,李沐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因为明日就是武学院夏试的关系,松阳城内实施宵禁。李沐来到南门边,正好瞧见两个守城士兵正要关闭城门。 临照苑在城外,他自然是要出城的。可现在沈砾身上满是鲜血,自己背上也被鲜血浸染。这时间,这模样出城,肯定会遭到盘问。李沐皱起了眉头,他得想个办法。 “发病?受伤?寻仇?”一个个理由在李沐脑海之中掠过。他倒是头一次发现,自己若是想要撒谎,还是挺能想理由的。 “吱嘎。”木质城门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现在再不出去,关上了可就更加麻烦了。 李沐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向门口走去。“等等等等。”他边跑边喊。 那守城的两个士兵闻身看来,看着李沐背着沈砾,急急忙忙的模样。于是便问道:“城门就要关了,小兄弟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李沐也不答话,直接冲向城门。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士兵感觉有些奇怪,等到他看到沈砾和李沐身上的血迹时,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站住!这血,发生什么事了?” 听他这么一问,李沐灵光一闪, “军爷,救命啊,有人在追杀我们。我兄弟为了救我,受伤了。”李沐说得急切,再加上李沐身上景逸留下的伤,让人不得不信。 “追杀?”另一个士兵听闻也是皱起了眉头。 正当他们两人都有些疑惑的时候。李沐看准机会,脚下发力,全力朝尚未关闭的城门而去。 守卫的士兵瞬间反应过来,大喝一声:“站住!” 李沐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哪里敢停?他充耳不闻,狂奔而去。 又过得半刻,李沐回头,发现松阳城已经被甩在身后的阴影之中。天色渐暗,李沐一口气跑出这么远,气喘吁吁不说,双腿也是有些酸软。他一手扶着树,一手还不忘托着沈砾。 他喘气喘了一会,将沈砾放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了他边上。李沐仰着头,大口大口呼吸。 “这真是,叫什么事啊。”李沐暗骂一声。他本来只想出来打探一下陈媛的消息,结果莫名其妙遇到一个杀手,想要杀死自己。幸好是跑到了大街上,又遇到了沈砾,杀手退走。以为能够松口气了,结果又在陈媛屋外遇到了绿袍鹦哥儿,被他擒下。若是没有遇到岳叶枫,可能就被他带走了。 岳叶枫救下了自己,回头就遇上了满身是血的沈砾,救了沈砾之后,却又莫名其妙地被武学院的人给缠上了。 这一晚上,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真可谓是一波三折,险象环生。 李沐定了定神,转头去看沈砾。沈砾的胸口还有淡淡地起伏,看上去鹦哥还活着。只不过他胸口上那一大片血渍,看着让人心惊。 李沐伸出手,翻着沈砾的衣襟,他想看看沈砾的伤口是否还在飙血。如果是那样,恐怕他是耽搁不起。结果,就在他伸手触及沈砾内衬的时候,沈砾睁开了眼。 “你干什么!”他尖声厉喝。 李沐被他吓了一跳,沈砾的声音又尖又细,与刚才完全不同。他连忙缩手,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看看你的伤口。” 沈砾撑起身子,一只手护在胸口。“我不需要你看。”他冷冷说道。 “你受伤很重。”李沐小声说道。 沈砾自己也感受到了,他之前硬生生受了朱逸之倾力一剑,没有当场死去,已经算是万幸。本以为自己能撑着走出松阳城,结果却在半途因为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感觉得到身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真气,聚集在心脉处。正是因为这股真气的存在,让他暂时没有内伤之虞。 沈砾看着眼前的少年,模样亦是十分狼狈。只不过,那少年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他依稀记起了他的名字。“李沐。” 李沐问道:“啊?” “你为何救我?”沈砾很是认真地问道。 “因为早些时候,算是你救了我。”李沐回答得也很认真。 沈砾摇了摇头,“你根本不该救我。” “不该救?让你去死么?”李沐听到他这么说,不知怎么,有些生气。 熟料沈砾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是的。让我死就可以了。” 李沐一愣。 “或者,死在城里,我是不敢的。但是到了城外,我就可以死了。”沈砾笑着说道。 “你这算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什么城里城外?” “我和人约定了,只要死在城外,我就完成了任务。”沈砾自顾自地说道。 李沐一听,便问道:“你有什么任务?为什么武学院的人要追你?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李沐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是他想知道的。 可他想知道,沈砾却不想回答。 沈砾就坐在那里,看着李沐,一言不发。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僵局之中。 “走!”李沐站起身,去拉沈砾。他已经歇够了。 沈砾推开了他的手,说道:“不走。” 李沐眉头一皱,“真不走?” “真不走。”沈砾一副欠扁的模样。 李沐的脾气也上来了。“行行行,就当我白废了一晚上的力气。”他气呼呼地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沈砾忽然抬高了声音。 “干嘛?” “把我的剑还给我。”沈砾伸出了手掌。 李沐也是很干脆地接下背上的九仞剑,正准备扔给沈砾。 恰恰在这个时候,有一把飞刀再次现身,直刺李沐背后。“哧。”飞刀命中李沐后背,直入肌理。 李沐痛呼一声,顺势拔剑。 “呛啷。”一声轻鸣,九仞剑出鞘。 李沐站在沈砾面前,盯着阴影之中的那个人影。“该死,又是他!”李沐将手伸到背后,拔下了那把飞刀,扔在了地上。然后,他警惕地望着前方。 “咻咻咻。”又是三把飞刀。 这三把飞刀分上中下三路,向李沐而来。与此同时,李沐发现那人影动了,消失在了原地。 李沐不敢大意,凝神出剑。他决定先打落这三把飞刀。 握剑,出剑。这是很简单的姿势。 李沐虽然没有学过剑,但是他在握剑的时候,他好像突然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李沐手腕微沉,剑尖上挑,挑开了攻向李沐头颈的飞刀,然后再向下一抖,扫开中路的飞刀。 至于最后一把,李沐来不及用剑去挑,只得就地一滚,避开这一把飞刀。 沈砾将李沐的动作看在眼里,他的动作虽然不够老练,但是足够有效。沈砾自问如果自己来应对,大概也是这么个做法。只不过,李沐这一滚,是避开了飞刀。可这把飞刀还是能击中自己。 沈砾盯着那把飞刀,虽然不知道这把飞刀来自哪里,但是能够让自己死去,这便足够了。沈砾如此想着,并没有去闪避。他对于求死,有着别样的执念。 可有时候,事情往往是不能如愿的。沈砾十分淡定地等死,从旁却是伸过一只手掌,拉过沈砾的头发,硬生生将他的身子拉低了一尺。 “啊。”沈砾痛呼出声,怒目李沐。 李沐自己避开之后,马上反应过来,这把飞刀肯定会命中沈砾。于是也顾不上粗暴不粗暴,扯着沈砾的头发让他避开了这一刀。 “小心!”沈砾心中愤怒无比,可当他看到李沐背后显露出的那个人影时,依然下意识地出言提醒。 李沐反应也是不慢,他右手转过剑刃,直刺自己左腹。不要误会,他并不是想要自戕。九仞剑贴着李沐的腰,直刺李沐身后。 这一招,可谓是颇具想象力的招式。 “哼。” 李沐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显然那个杀手也没有想到李沐竟然会用这样的招式。 景逸原本想的是,用飞刀引开李沐的注意力,然后自己伺机借夜色掩护,拉近距离,一刀毙命。但是,李沐这一剑,让他的偷袭化成了泡影。 不仅如此,李沐的剑还刺中了他的左腿。 一击不中,景逸一掌打在李沐肩头,借力飞快地后退。又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阴影之中。 李沐屏气凝神,持剑而立。他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戒备。 “过来。”他伸出去,去抓沈砾。沈砾抗拒地推开,但是李沐不容他再拒绝。 这个地方,显然不适合自己与那杀手交手。他神出鬼没,李沐可没有办法每次都捕捉到杀手的身影。于是李沐想到了转移阵地,他要离开这片林子。 李沐不管沈砾如何拒绝,直接一把将他扛在了肩头。 沈砾似乎十分抗拒,他拳打脚踢,口中嚷嚷着:“放我下来!” 李沐一拳打在他的软肋上,疼得沈砾倒吸一口凉气。 “闭嘴。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你!”李沐用冰冷地语气,警告着沈砾。 第五十四章 白昼姓姜,暗夜猪皇 李沐此时全然不知道武学院宗师堂的天字第一号已经找上门来。他现在就站在距离松阳城南门大概一二里的路边。他原本是想赶着回去参加武学院夏试的。 只要通过南门,经过载茄坊,如果自己脚程够快的话,应该是能够赶在夏试结束之前,赶到天鹰寺的。 之前撒腿狂奔的时候,李沐只恨自己没有学会一门上好的轻功。而现在,李沐依然恨自己没有学会一门上好的轻功。只不过,这前后两种轻功的目的,大概是不同的。 前者用来赶路,后者,则是用来逃命。 李沐望着眼前那一群人,心里堵得慌。 “是武学院的人么?看着不像啊。”沈砾服了药,又经过了一夜休息,元气好了许多。至少,他现在能够扒着李沐的肩头,数着对面的人头。“不过,人数好像不少。” 李沐此时心中也差不多认命了。被误认为是沈砾的同伙,他是很无奈,但是真的因为这事招惹来麻烦的时候,他想躲也躲不了。也只能去面对。 他没好气地说道:“不好意思,不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 沈砾乜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这家伙惹的麻烦也不少?” “我他娘的惹得最大的麻烦就是你!”李沐忍不住骂娘。因为他现在心情有些烦躁。因为站在那一群人面前的绿袍人,也因为站在鹦哥儿之前的那个人。 绿袍鹦哥儿,李沐认得他。昨日岳叶枫救下自己之后,曾经向自己讲述过此人的来历。李沐将那一切记在脑中。他现在是漕帮的人,他的到来,便已经说明了这一群人的身份。 只不过,李沐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身形十分纤瘦的中年男人。看着男人的站位,似乎他才是这一群人的主导。 那人身量很高,所以更加显得瘦了。 两撇八字胡,让他看上去有些古板。不过,看眉眼之间残存的气度,似乎年轻时也是一个人物。 李沐现在的实力,还没有办法看出这个人实力到底如何。但是就他带来的那二十多号人来看,收拾李沐已经绰绰有余。 “该怎么办?”李沐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就是这个人么?”那男子也打量着李沐,他的问题,是给鹦哥儿的。 绿袍鹦哥儿还是那副阴郁模样,不过他在回话的时候,多出了一分恭敬。 不管在哪个势力,终究是以实力为尊。眼前这位,可是漕帮吃喝嫖赌四大天王之首的猪皇朱冬雍!虽然他和自己一样是半路才加入漕帮,但是他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漕帮上下,无人不尊重。 “此人在昨夜还前来打探那女子下落,被我识破之后,犹自遮掩。所以我认定此人必有牵连。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出那女子的下落。”鹦哥儿说完,略带小心地瞥了朱冬雍一眼。 朱冬雍摸着自己的胡子,脸上看不出阴晴。“这就是你找来的线索?” “是。”鹦哥儿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帮主和夫人连夜给我的消息,这次青云出事,你这个贴身保镖难逃罪责啊。”朱冬雍说得轻描淡写。“本来我去漓州路上,出了这档子事,只能改舵来了。这真的是很麻烦啊。” “猪皇,猪皇。是在下疏忽。郎舵主行事之时,让我回避。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啊。”鹦哥儿有些战战兢兢,因为朱冬雍话语中透出的语气,十分不善。 “放心,帮中刑罚之事,我已卸任,交给酒鬼去管。到时候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朱冬雍面无表情地说这,一转话头,“昨晚你真的遇到那个家伙了?” “是。”鹦哥儿连忙点头道。 “凭什么认定?”朱冬雍看着他。 鹦哥儿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连忙说道:“小的本来已经将这小子抓住,可那人忽然冒出来,救走了这小子。那人的武功,分明是金刚寺武学路子。” “哼,就凭这个?金刚寺弟子可不少。”朱冬雍冷哼一声。 “可能够凝聚明王法相的人,应该只有一个。”鹦哥儿如此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朱冬雍的神色。只见朱冬雍眼眸一亮,他似乎来了兴致,“你继续说。” “是,那人击伤小的,就走那小子之后,小的并没有就此逃命,而是远远缀着,尾随二人。结果刚好被我撞见他们与宗师堂的人动手。那人一开始……” “等等。”朱冬雍打断了鹦哥儿的叙述。“你是说和宗师堂的人动手?” 鹦哥儿想了想,点了点头,“应该是没错。我看到了黑石榕婆杨五娘。这老太婆,可是宗师堂地字第一号。那人便是与她交锋。身外化身,凝聚明王法相。” “呵呵,有意思。这个家伙竟然不再当那缩头乌龟?”朱冬雍笑着。“这样就很有意思了。” 鹦哥儿心想,自己差点命都没了,哪来的有意思? “猪皇,您看。”不知不觉,鹦哥儿的言语变得十分恭敬。“要不要先拿下那小子。” “嗯。你亲自动手。记得抓活的。帮主夫人还想找到线索,将那女子碎尸万段。”朱冬雍用下巴指了指李沐。鹦哥儿答应一声,他一边走上前,一边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副钢爪戴上。他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朱冬雍没有管他,而是转头对另外一人说道:“卢敬,血手帮那条路子,查得怎么样了?” 漕帮夙州分舵舵主,卢敬恭恭敬敬低站在一旁,极其低调。听到猪皇发问,于是便回答道:“血手帮上上下下都已经被控制,林武本人也已经关在分舵。唯有那血手人屠宁立桓,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先跑了,否则应当是一网打尽。” “我问你的是查得如何。”朱冬雍丝毫没有给卢敬面子。 一州分舵的舵主?不好意思,漕帮除了帮主刘季扬之外,就数吃喝嫖赌四大天王是最大。至于分舵舵主,还要排在四天王之下。 而猪皇作为吃喝嫖赌四天王之首,自然不用照顾卢敬面子。 卢敬好歹也是见过不少风浪的人,所以他定了定神,说道:“林武只说给郎舵主推荐美人这个主意是他出的,但是真正去挑选人手的,是载茄坊的乐云愆。” “那乐云愆人呢?”朱冬雍问道。 “他手下的人全都杀了,但是就他一人逃脱了。”卢敬小心翼翼的说着。鹦哥儿这个客卿的教训还在耳边,他恭敬一些,总归是没事的。 “逃脱了?你不是说出事之后,整个松阳城都在我们掌控之内么?怎么走了一个宁立桓,还能走一个乐云愆?”朱冬雍说起话来,一针见血。 “在下已经派人在松阳城中搜查了。城外四门守将我也打点了关系。那两个人似乎还在松阳城,并没有外出。昨夜也就只有这小子闯关,被值守士兵记下了,所以让我们能够轻易追查而来。” “既然还在城里,那就给我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两个人来!”朱冬雍冷笑道。“他们逃不了干系!” “呯。”远处鹦哥儿已经和李沐交上手。 朱冬雍瞥了一眼,便知此事应无悬念,所以又说道:“现在松阳城里,只有大鹏帮继承生意了么?” 卢敬点了点头。 朱冬雍叹了口气说道:“化而为鸟,其名为鹏。这个帮派和曾经的鲲鹏帮如此密切。既然那个人出现,那么照例也会去照顾下当初的属下。” “现在帮里的生意不能断,所以都让他们去经手了。不过,猪皇你放心。帮主所教导的平衡之道,我卢某还是清楚的。” “不过,在下斗胆有一问,还请猪皇解惑。不知猪皇和鹦供奉口中的那人,可是指……”卢敬欲言又止。 朱冬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有些怀念的语气说道:“没错,就是那人。二十年前的鲲鹏帮帮主,出声金刚寺的不朽石佛,姜涔!”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卢敬听到朱冬雍确认,一下子激动起来。 这倒是让朱冬雍有些不高兴了。“你激动什么?” “当年他可是风云人物啊!”卢敬丝毫不掩饰他的崇敬之心。 朱冬雍冷哼一声,“当年的事,谁不是呢?” 卢敬听闻,立马打蛇随棍上。他接口道:“毕竟当时,还有猪皇和他齐肩。” “白昼姓姜,暗夜猪皇。”卢敬轻声念到,“这可是当初涯城之中流传着的民谣。” “呵呵,白昼姓姜,暗夜猪皇。”身为猪皇的朱冬雍笑了起来。“你们这些人,都以为这两句是在称赞我们么?” 卢敬很想反问一句难道不是?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白昼姓姜,暗夜猪皇!”朱冬雍看着鹦哥儿拿下李沐和李沐背上的人,最终停下了缅怀过去。当初整个江湖,都将是由他们来组成。 “不朽石佛,姜涔,再次重逢,应该会变得很有意思啊。”朱冬雍舔了舔嘴唇,他真的很期待。 第五十六章 岳叶枫之下的姜涔 “敢问定安伯前来,所为何事?”朱冬雍知道今天是武学夏试。但是武学春夏秋冬四试,主持之人都是地字号宗师。从来都没有动用天字号宗师的说法。 排在天字第二号的董汶来到这里明显是有事而来。 董汶指了指朱冬雍身后,说道:“猪皇。我是为了这两个小子而来。”董汶说话,简单明了,没有以势压人的架子,却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味道。 “嗯?”朱冬雍转头看着李沐和沈砾,面露疑惑之色。“不知这两个小子,怎的惊动了定安伯大驾?” 董汶的老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似乎对朱冬雍言辞里的态度十分满意。“这两人一伙,倒是干了件大事。至于多大的事。恕老夫无法向你细说。你只需知道,这两个家伙,已经上了我宗师堂的通缉令便可。” “啊?”朱冬雍压不住自己的讶色。 宗师堂的通缉令,可是和刑部的缉捕令差不多。皆是通传天下的檄文。只不过,刑部缉捕令引来的是刑部捕快。而宗师堂通缉令,引来的可是宗师堂高手。 就武力来说,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曾几何时,武学院宗师堂未立,江湖之中有人犯事,亦是劳动官府捕快拘捕。因为江湖之中多高手,所以拘捕起来很是困难。只有涯城刑部衙门总府内的几位名捕,才算是真正能够将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绳之以法的差役。 后来有了宗师堂,玄字号和黄字号的宗师如雨后春笋一般显现,缉拿了许多出名的江湖恶人,这才让混乱的江湖为之一清。 在邪魔外道的口中,宗师堂的通缉令更是对实力的一种肯定。能够让宗师堂通缉的人,定是犯了了不得的案子。 这两个小子,都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怎么可能让宗师堂为他们发布通缉? 朱冬雍怎么都想不通。不过,他没有忘记自己想要做什么。他对董汶说道:“定安伯,这两个人,我们漕帮也在找他们。” “哦?这是什么意思?”董汶问道。 “他们也得罪了我们漕帮,我得从他们嘴里撬出消息来。”朱冬雍如此说道。郎青云被人废了第三支,这事情已经是漕帮的耻辱。说出去,都是丢漕帮的脸面。所以,朱冬雍用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不知猪皇你想从他们嘴里得到什么消息?”董汶原本半垂的眼脸稍稍抬了抬。漕帮的消息是消息,南海鲛珠的消息也是消息。就是不知道朱冬雍说的到底是什么消息。 这事就难在朱冬雍还真没办法细说,于是他只得说道:“定安伯,此时事关漕帮声誉,恕在下无法详细说明。”他这话,跟董汶刚才所说的话如出一辙。 董汶笑了笑,“那就先交给我。”还是刚才那番,不容反驳的语气。 朱冬雍眉头一皱。自己算是给足了董汶面子,可是董汶似乎并不买账啊。李沐是自己抓到的,董汶上来就说要带走,这未免有些太过倚老卖老了。 你是天字第二号不假,司天太史和定安伯这等身份傍身的确也是大有来头。可是身为江湖人,总得按照江湖规矩来。 朱冬雍扫了一眼李沐和沈砾,心中盘算着。 至于董汶,则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一言不发,却是给朱冬雍压力最好的方式。 南海鲛珠被盗一事,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之余,他从政多年的经历告诉他,此事背后,非同一般。 南海鲛珠是南洋第一次派使者觐见呈上的贡品。它一丢失,将损害大贠与南洋的关系。可这还是轻的,南海鲛珠据传有让人长生不老之效,皇帝陛下分外看重。如今丢失,必定有雷霆之怒。 宗师堂负责此事,必是首当其冲。 现在消息还仅限于宗师堂之内天地两品级的宗师知晓,但已引起宗师堂内阵阵骚动。若是这个消息传到了江湖之上,恐怕会掀起一场了不得的风暴啊。 长生不老,唾手可得。江湖人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哪怕你原本是当朝帝王的囊中之物,他们也有胆来伸手一探。这一点,在胜州,宁席白稍稍放出消息,便能引得暗中觊觎之人蜂拥而至,由此可见一斑。 这还是有宗师堂护卫的情况下,如果让那些人知道现在南海鲛珠流落江湖,他们怕是要急红了眼?到时候风波一起,别说宗师堂,就是加上十三魁首齐出,都不见得能压下去。 董汶心中叹了口气,这背后搅动朝堂,海外,江湖三处,可谓是一箭三雕。若是有人计划,那这人所图,可是不小。 所以,能否尽快抓回沈砾,李沐,岳叶枫,就成了重中之重。 一曲天歌曲烟霞,司天太史董汶。宗师堂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也是亲自出马。就是为了此事不容有失! 朱冬雍不知道此事来龙去脉,所以他不会知道宗师堂抱着怎样的决心。 两人明面上静默无言,暗地里却是僵持着。 就在这个时候,从城里走出来了两人。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路上。 李沐远远望见两人,眼睛一亮。因为走来的两个人,一个敦实,一个高瘦。这两个人的身影,他都熟悉。 岳叶枫和一桑道人。 岳叶枫和一桑道人似乎在探讨什么,边走边说。很快,两人就发现了董汶和朱冬雍。因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又有董汶那扎眼的袍子,想不注意到也难。 等到岳叶枫看清楚是什么人在这里,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精彩。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猪皇么?”岳叶枫阴阳怪气地说道。他嘴里是这么说着,眉头却是挑得老高。 朱冬雍和董汶正在对峙,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刺耳。 朱冬雍一偏头,发现了岳叶枫的身影。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岳叶枫,然后,他才略带鄙夷地说道:“诶?你这死胖子,莫非就是姜涔?” 姜涔。 这名字一出,连董汶也转过身去,睁大的双眼。更别说鹦哥儿等着一众漕帮帮众了。 李沐也听在耳中,他觉得有些耳熟。姜涔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只不过现在他没有想起来。看到岳叶枫和一桑道人,李沐心中尽是些惊喜了。 “非也非也。老衲现在名叫岳叶枫,什么姜不姜,涔不涔的。那都是过眼云烟了。”岳叶枫双手合十,若是他把头发剃了,活脱脱就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朱冬雍看了一眼岳叶枫,冷笑一声,“如此假模假样,看来错不了了。” “是啊,如此蠢钝,人如其名,看来也错不了了。”岳叶枫嘴上也不饶人。 “不朽石佛。” “剔骨猪皇。” 看似两人互道名号,好似老友重逢。 “姜涔,看起来你这二十年的缩头乌龟当得不错嘛。以前那么瘦弱一根竹竿,如今也胖成球了啊。”朱冬雍说道。 “哪里哪里,托您老的福。我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发福是应该的。倒是你这滚圆如猪的猪皇,到如今反倒是变成了竹竿。莫不是刘季扬那小子不给你饭吃?”岳叶枫也不会示弱。 结果两人相互嘲讽,更像仇人掐架。 “岳叶枫,曲烟霞竟然没留下你?”董汶在一旁轻声说道。 岳叶枫猛然转过头,像是刚发现董汶一般,用一副一听就知道是装出来的夸张语气说道:“哟!哟哟!这不是太史大人么?失敬失敬。” 董汶脸色一暗,开口道:“难为石佛还记得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当年您给我留下的疤,可还在我身上呢。”岳叶枫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李沐看着岳叶枫手舞足蹈,又听着岳叶枫的话,对岳叶枫的实力终于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姜涔,姜涔。”李沐努力回忆着。想要记起这个名字。 “呵。曲烟霞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董汶继续说道。 “年轻才漂亮。”岳叶枫插嘴道。 “年轻所以任性,她是难得喜欢讲道理的女人。”董汶慢慢地说道,“可惜,女人再讲道理,也讲不过男人。” “我已经告诉他,岳叶枫这层皮不难对付,难的是下面藏着的那个姜涔。那可是个人精。” “过奖过奖过奖。”对于董汶话里明显的贬义,岳叶枫仿佛十分受用。 “哼。”董汶毕竟是朝官出身,论无赖,哪里岳叶枫的对手?他伸手指着李沐和沈砾,问道:“你是来试图救他们的话,我劝你还是免了。这两个人,我宗师堂要定了。” “哦,这样啊。可是他们似乎并不在你手里啊。天字号大宗师。”岳叶枫笑着说道。最后那六个字,他是拖长了音调说的。 “你。”饶是董汶涵养再好,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等我和老猪交流交流之后,再来跟你说话。”岳叶枫撇开董汶,走到了朱冬雍身前。“来,放人。” “姜涔,你不是还以为你是那个鲲鹏帮帮主?”朱冬雍双手抱臂,问着岳叶枫。 “在下金刚寺里一居士。姓岳名叶枫而已。”岳叶枫双手合十,十分恭敬。“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让姜涔出来透透气,也是可以的。” 第六十章 无法完成的诺言 “我们这样,应该是没有办法再进城了?”李沐坐在泥地上,望着松阳城的方向。 一桑道人靠在一棵树上,像是在休息。沈砾扶着树干站直身子,远眺前方。 一桑道人救下两人之后,一路奔逃,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松阳城就只能远远眺望了。 李沐语气之中的无奈,也写在他的脸上。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便是愁眉苦脸。 一桑道人知道他在想关于夏试的事,于是出言劝道。“今天恐怕是不行了,你若是要入城,恐怕宗师堂不会放过你。” 李沐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如果是南海鲛珠被盗。换做我是宗师堂的人,我也绝对会宁杀错,不放过。”一桑道人叹了一口气,“毕竟牵扯太大了。” 李沐沉默不言,他望向沈砾。后者却是带着三分淡然和七分坦然,悠悠哉哉。一切起因,都在他。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南海鲛珠,真的是被你拿的么?”一桑道人看着沈砾的眼睛问道。李沐在路上已经把他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一桑道人。 沈砾听闻,瞥了一桑道人一眼,说道:“千真万确,还能有假?” “沈施主,虽然这句话说出来有点伤人,但是我还是得说。凭你一人,绝对不会有半分可能,从宗师堂天字号宗师的看管之下,盗走南海鲛珠。别说是你,就连最出名的大盗汪卢也不行。”一桑道人侃侃而谈,他似乎终于缓过尽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可我就是做到了。”沈砾冷笑一声。 “那么,就拿出来。”一桑道人忽然改口。“李沐是无辜的,他出于好心才救你,反倒是被你牵连其中。就连岳居士,也是陷入了麻烦之中。” “呵呵。”沈砾指着一桑道人说道,“我当道长是个明事理,讲道理的人。没想到是我看错了。” “第一,我本来就没想着活,是他非要救我。第二,我没有求他们救,是他们非要救我。”沈砾伸出两根手指,在一桑道人眼前晃了晃。 一桑道人也不恼他,他说的话本也没错。 只是这样,便谈不拢了。 “是我多管闲事了。”李沐双手捂着脸颊说道。 沈砾展颜一笑,“你知道就好。” 这时,一桑道人忽然向前走了两步。沈砾立马紧张起来,一桑道人的实力,刚才足以震慑沈砾,所以他连忙说道:“想要用强么?用强也没用。他都已经搜过了。南海鲛珠,可不在我身上。”沈砾指着李沐说道。 李沐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自己何曾搜过沈砾的身?不过,当夜在松阳城中,宗师堂的人倒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搜了个遍。可是他们似乎也没有发现啊。 那南海鲛珠会在哪里?被沈砾藏了起来么? “我很好奇,你,或者说你们,盗取南海鲛珠有何目的?”一桑道人问道。 沈砾回了他一个笑脸,说道:“你猜?” 一桑道人眉头一皱,这沈砾如此软硬不吃,还真是有些难办。“无量寿福。施主你这样,可就麻烦了。” “那是我的事,和你们无关。”沈砾还是那幅态度。 “道长,我该怎么办?”李沐忽然说道。 沈砾闭上了嘴,转头看着李沐。一桑道人看着他的模样,让人感觉到无助。 “我来到松阳城,本就是为了武学夏试而来。弄丢了邀请函不说,现在连夏试都参加不了。”李沐用一种悲哀的语气说道,“这叫我如何向知桐交代!” 一桑道人听李沐说起过,他参加武学夏试,就是为了一个女孩。他答应了她,要参加武学夏试,要进武学院。 可现在,他参加不了了。 那就意味,他无法完成诺言,他将失信于她。 “那是她努力换来的机会,可以让我进入武学院学习武功,还为了以后打下基础。我想着要学成之后,去娶她的。”李沐长叹一口气,“现在,可不成啦。” 一桑道人闻言,沉默了下来。他知道现在李沐有些伤心,但是这已经是没有转机的局面了。李沐他注定要错过武学院这一场夏试。 “喂喂喂,你进武学院,不就是为了习武么?这道长本事如此高强,你跟着他学不就完了?”沈砾忽然在一旁插嘴道。 李沐依旧无精打采,没有理会他。 一桑道人听闻,倒是心中一动。他开口说道:“李兄弟,你若是要习武,我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二。夏试过去,还有秋试,不过是三个月的光景,你又不是没有机会。” 听到一桑道人这么说,李沐忽然抬起了头。 一桑道人说得没错啊,夏试没有赶上,还有秋试呢!本来如果一切顺利,自己通过夏试,直接去往涯城武学院习武。现在夏试去不了,那么等三个月,到秋试还有机会啊!只是延迟了三个月而已。 这么一想,李沐好受了一些。虽然心底面对宁知桐还有一些歉意和愧疚,但是至少有了补救了办法不是? “一桑道长,你真能教我武功么?”李沐忽然来了动力。 一桑道人点了点头。 “这个……我听闻,江湖门派都有禁止未经允许,私传本门武功之类的规矩么?”李沐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桑道人笑了笑,说道:“这个你放心。我道式微,而你品性善良,如果能多一人掌握我派武功,我师父他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只不过,我只是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来指导你,万万不能算收你作徒弟的。” “是这样么?”一桑道人的回答,打消了李沐的疑虑。李沐思索片刻,站起身,向一桑道人弯腰行礼。“还请道长授我武功。” “说,你想学什么?”一桑道人看李沐重新打起了精神,脸上不由带起了笑容。他想起了不懂说过的,那关于度人的话。 在离开临照苑去天鹰寺的马车上,一桑道人曾说,太一道度人,三十年前可做得,三十年后做不得。但是不懂小和尚却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河东与河西,这河就是河。与东与西,都要过河。 “既然缘起于渡边,那就当让我一桑,在三十年后,为太一道首开纪录。”一桑道人微微一笑。李沐与他已结缘,如今李沐陷入困境之中,一桑道人决定度他一度。 “李兄弟,你想学什么?”一桑道人问李沐。不过他话一出口,顿觉这话有些大,仿佛自己对天下武功,全部了然于胸。“当然,是我会的那种。”他连忙补充说道。 “那是自然。”李沐笑道,他仔细思索着自己这一段短暂的练武时间。内功拳脚,点点滴滴。但是最能令自己感到自在的,还是握剑的时候。 李沐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只知道,那种感觉真的很好。他不禁回想起一桑道人方才那一剑。只是目视,眼睛就能感受到痛楚。这样高深的剑法,对于李沐来说,更多的是震撼。 自小听过的那些白衣胜雪,傲视独立的剑客,又从记忆之中活泛了过来。 于是,李沐对着一桑道人说道:“道长,我想学剑。” “剑?”一桑道人明显一愣。 “是的。我想学剑法。”李沐很确定自己想要什么。 “这样啊。”一桑道人眼珠转了一圈,然后忽然从包裹之中拿出了符纸朱砂。 李沐有些奇怪,一桑道人曾经用符录为他指路,那场景他记忆犹新。现在,他说他要学剑,一桑道人为何又掏出了符录? 一桑道人握着笔,在符纸上细细勾勒起来。 一旁的沈砾忍不住凑过来,她也想看看一桑道人在弄什么玄虚。 片刻之后,一桑道人并起剑指。在他指间,一张符录赫然呈现。一桑道人捏着符录,脚下连踏禹步。他口中念念有词,“诵太乙救苦天尊,告太一前诸位辈师尊。九歌一诀,为太一总纲。弟子领悟尚浅。今有李沐求剑法于我,弟子不敢妄自传授九歌诀,只择选一二相传。望诸位师尊通晓。” 一桑道人念完,拿着符录向着东方拜了三拜。然后,符录忽然燃烧了起来。 一桑道人仔细辨别着方向,发现青烟皆是飘向东方。于是对着李沐招了招手,说道:“可以了,李兄弟。” 李沐此时心中也是激动得很,他一把抄起一旁的九仞剑,拔剑在手。兴致高涨地说道:“一桑道长,咱们从哪里开始?” “喂,那是我的剑!”沈砾在一旁跳脚。 李沐将剑一挥,耍了个剑花。“暂且借我用用。大不了还你就是。” “既然要练剑,那就从基本的开始。”一桑道人看着李沐,对他说道,“不管何种武功,内力是关键。之前我看你内力平平,真气虚无,可知你内功修为,尚需进步。” 听到一桑道人提起内功,李沐高涨的热情微微冷静了一下。他自己的内功,尚需进步实在是客气的说法,准确地说是一塌糊涂。 “之前你练得什么内功?”一桑道人问道。 李沐回答道:“基本的练气法门,还有迎风御气诀。” “迎风御气诀么?这也是一门很适合初学的内功。但是,我听岳居士说,你已经打通任督二脉。”一桑道人笑了笑,“那么,可以试试混元一气功了。” 第六十一章 欲擒故纵 “喂喂喂。这就放人家走?”岳叶枫指着朱冬雍带人走远的背影说道。 董文双手拢在袖子里,“我本来是向他来要人的,结果他没让。但是呢,人是你带来的人抢走的。他们去追了,我为什么不让他们去追呢?” “那刚才他打你了喂。”岳叶枫说道。 董汶呵呵一笑,说道:“我觉得你打得比较疼。” 岳叶枫一抬眼,“这么说,定安伯是不想放过我了?” “沈砾是你的人,李沐也是你的人,就连刚刚那个太一道的道士,也是你的人。”董汶耸了耸肩。“我不找你找谁?” “胡说!”岳叶枫斥责道,“二十年前我特么就是孤家寡人了,二十年后又哪来我的人?” “姜涔,你这话倒是妄自菲薄了。”董汶笑呵呵地说道。“别的不说,只说你这姜涔两个字,只要你还敢放到外面去,老夫敢打包票,绝对是一呼百应。” 岳叶枫冷笑一声,“您的包票,在下还真的不敢相信。朝廷这是又缺送死的人了?” “呵呵,当年若是你答应了。那么就不会有当今的十三魁首了。”董汶戏说着当年。 “别别别,捧杀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岳叶枫摇着双手。“姜涔经得起,我岳叶枫遭不住。现在您留着我也没用,大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完,岳叶枫转身就走。 董汶就这么看着他,也没有什么动作,任由岳叶枫大步离去。 岳叶枫走了两步,回头一看,董汶依旧站在原地。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董汶他竟然会这么轻易就放自己走。不过,这样反倒是好了,省的自己再大打出手了。 等到岳叶枫的身影消失,董汶身旁忽然刮过一阵香风。曲烟霞轻敛裙裾,现身于董汶身旁。 跟随曲烟霞现身的,还有十几个人影同时显现。 “定安伯,小女子有一事不明白。既然您都准备不讲道理,那为何还要让我们藏起身形,不让我们动手呢?”曲烟霞向董汶请教。 董汶笑了笑,说道:“你是老夫见过最讲道理的女人。但是这是,岳叶枫或者说姜涔,最不讲道理。” “不过,这件事里,姜涔只是意料之外。在南洋使者来之前,朝廷里就有不同的声音。”董汶似乎想起了什么,冷笑了一声。“什么南洋使者俯首称臣,那都是假的。那些老家伙,除了庞恭这位国家肱骨是一心为国之外,个个都有自己的打算。南海鲛珠,长生不老。呵呵呵呵,朝廷里面有些人,真的是耐不住寂寞。” “从来只听闻太一道的瀛洲仙岛,太一道宫藏有仙丹。从未听说过什么鲛珠还能得长生的。” “话又说回来,陛下年纪也不小了。帝王心术想要长生,无可厚非。这鲛珠若是真的能长生不老,那倒还好。但是,若那是假的呢?” 董汶说完,大有深意地看了曲烟霞一眼。曲烟霞娇躯一震,“假的?” “我只是说假如。”董汶露出仿佛老狐狸一般的笑容,“假如,南海鲛珠,是个面粉团。” “不可能的……”曲烟霞如此说着,但是声音却是越来越轻。 董汶继续说着,“假如,南海鲛珠不是一个面粉团,而是一颗毒药呢?” 曲烟霞倒吸一口凉气。对于这等考量,她还是欠缺了一些。毕竟她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一个江湖人,所以,她惯用江湖人的思维去思考。而董汶不同,能够在大贠朝堂浸淫三十多年,他的思考方式,角度,万不可以常人度之。 “长生不老的机会只有一次,自然也就没有了试药的机会。于是,只要陛下忍不住长生的诱惑,那么,进献这颗药的人,就获得了一个杀死当朝皇帝的机会。”董汶说道。 “所以……”曲烟霞有些迟疑,“所以定安伯放他们走,是故意的?” “是。”董汶很直接地承认。“得到鲛珠被盗的消息,我其实很是庆幸。” “若是陛下拿到鲛珠,我等想要劝,大抵是劝不住的。哪怕庞大人去劝,也是一样。”说到这里,董汶自嘲一笑,“陛下的性子,老夫二十年前就已经领教了。” “现在,鲛珠没了,这事情反倒是简单了。陛下的暴怒,是肯定的。但是我们就不用担心陛下的安全了。暴怒只是一时的,顶过去之后,陛下就会让我们将功补过。那样,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了。” “不管这背后操作的是谁,给他这段时间去折腾。越是折腾,就越能找到蛛丝马迹。”董汶最后点出了结论。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曲烟霞由衷地说道。 “不过,我很好奇,这到底背后是谁,才能把岳叶枫这样的人物请出来。”董汶自言自语道。忽然,他瞥见了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姿色上佳的丫鬟走了过来。他笑了笑,迎上去问道:“博宁,你知道什么?” 来者正是博宁和虞鱼。 博宁还是拿着折扇,看上去逍遥若王孙。对着董汶,他倒是十分谦逊的模样。“定安伯,小生真的不知道啊。” “你还没听我说是什么问题,你就说不知道?”董汶打趣道。 曲烟霞默然,她一直不清楚,这个年轻人值得让董汶如此对待么? 博宁笑道:“定安伯,若是问起那盗珠之人,我还真不知道。听风轩没有听说过沈砾的消息。应该是个假名。” “除了名字之外的线索呢?”董汶继续问道。 博宁看了一眼虞鱼,示意她来说。虞鱼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说道:“根据宗师堂众人画下的画像,并没有查到线索。不过根据许翟的说法,那人可能是个女子。” 听到女子二字,曲烟霞微微皱了皱眉。 虞鱼继续说道:“她所持的剑,经过画像辨认之后,应该是九仞剑无误。” “九仞剑?”董汶瞪大了眼睛。他一直淡然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你确定是九仞剑?” 虞鱼不卑不亢地说道:“是。剑长两尺六,重三斤四两。剑脊有乱山纹。确认是九仞剑无误。” “这不可能。”董汶皱眉道。 虞鱼没有说话。她在等董汶消化这个消息。 董汶现在很震惊。因为九仞剑是九仞派的掌门之剑。而九仞派掌门,应该是凌九昊才对。 说起凌九昊,就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个名字,徐八斤。 十三魁首之一,八大门派中浮山派的掌门人——徐八斤。 而凌九昊,便是徐八斤的师弟。 那为什么徐八斤是浮山派掌门,而凌九昊是九仞派掌门呢?这还得由他们青年时期说起。当年凌九昊也是浮山派弟子,他是天赋过人的入室弟子,而徐八斤的资质却驽钝一些。他们一同在浮山派习武,学成之后,下山历练。在历练过程中,他们在蹇州发现了一座由盗墓贼打开的古墓。 古墓所葬之人已经不可考,但是其墓室格局,却恢宏无比。 两人入室一探。竟然在墓室陪葬之中,找到了心法一卷,与长剑一柄。此卷心法到底为何,外界并不清楚。但是得到此卷的徐八斤,成为了浮山派掌门,更是将之前蹇州十三魁首挤下位置,成为了新一代魁首。此卷心法的神妙,可见一斑。 凌九昊当日与徐八斤应当是有过一番争执的。不过争执过后,徐八斤还是得到了那卷心法,而凌九昊则是无奈之下,选择了那把剑。后来,浮山派新的掌门继位时,江湖上便多了一个门派。 九仞派。 门派掌门是凌九昊。 凌九昊开宗立派。 不过,有消息传说,凌九昊与徐八斤决裂,并不是古墓里那卷心法的原因。而是徐八斤后来者居上,在实力修为上超过了凌九昊,所以才让凌九昊难以接受。而凌九昊也是看过那卷心法的。 否则,凌九昊的九仞剑法,也不会一改浮山派剑法的稳重,走得是无比灵动的剑路。 这是江湖传说,不一定是真,也不一定是假。 不过,凌九昊的实力,比起徐八斤也不弱下风。江湖传闻,其也有十三魁首的实力,只不过徐八斤当着十三魁首,所以他不屑一顾罢了。 凌九昊有如此实力,挑选的弟子也是出色之人。毕竟他看重的,是天赋。 九仞派第一代弟子有五人,在江湖上俱有名声,被称为九仞五徒。 据董汶所知,那五个人里面,的确是有一个女弟子。不过那女弟子的年龄,应该是超过二十五岁才对。这沈砾若是女子,看其模样,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毕竟那稚气未脱的模样,不像是能够装出来的。 那可就奇怪了。 不是九仞五徒,却拿着凌九昊的九仞剑。这是个什么道理? 难道这九仞剑也是她偷的?那这个人的实力,就必须重新评价了。 “墨迹。周墨迹。”董汶转头叫道。 片刻无声。 隔了片刻,才有个人扭扭捏捏地挤开身旁的同伴走了过来。 “你追上去,跟着他们。最好,能够加入他们。”董汶如此吩咐道。 “好勒。”名为周墨迹的人原地一晃,便以失去了踪影。 第六十三章 消息 闺阁内,窗外的光彩透过轩窗,照射到梳妆台上。 陆榆用手支起下巴,坐在铜镜前。 铜镜里,是一张少了些元气,却拥有一种虚弱之美的脸。不过,陆榆的眉是紧蹙的。梳妆台上,除了铜镜、妆奁,还放了一张字条。正是这张字条,让陆榆皱起了眉头。 “你确定这消息没有错?”陆榆开口问道。 闺阁房门口,有人倚靠在门边。那人的模样与陆榆别无二般,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陆榆样貌,放在女子身上,已经足以当得起颠倒众生这四字。一个男人得了此等样貌,自然是英俊无比。 那男子笑笑:“姐姐这是不相信我?” “你哪里能够让我相信了来着?”陆榆没好气地说道。 “别啊别啊,要是别人交代给我陆枍事情,我还能吊儿郎当一回。要是姐姐大人的交代,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要给姐姐大人办到。”陆枍笑着说道。他的笑容和胞姐陆榆一模一样。 陆榆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是能让我省点心,我这做姐姐的,就轻松多了。” “噫,姐姐青春貌美,怎么净说些和爹一样口气的话。真是扫兴。”陆枍摊手道。 “别贫嘴了。我问你,你这榜单,真没抄错?”陆榆指了指桌上的字条。 陆枍拍着胸脯说道:“这是我捎信让启天郡的廖掌柜托店里伙计去天鹰寺外抄来的。武学院夏试的结果一贴出来,就快马加鞭给我送来了。新鲜出炉啊。” “这就是你说的上刀山,下火海?”陆榆揉了揉眉心。“你托廖掌柜再去托人,这其中就已经有两环了。环节越多,越容易出错。这张字条一定是写错了。” “不会的,姐姐,我相信廖掌柜。”陆枍带着一脸坚定。他眼珠一转,带着一丝疑惑问道:“姐姐为何认定这名单一定是错的?” “因为少了一个人。”陆榆说道。 “谁?” “李沐。” “李沐?”陆枍挠了挠脑袋,他搜索着脑海之中,却发现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陆榆拿起字条,把上面的名字读了出来。“费候,王铁柱,李渡,乐云愆……这一共二十一人之中,并没有李沐的名字。所以,你一定是弄错了。” “我知道。王铁柱和李渡分别是王家和李家的人。其他人我没有听说过。这李沐到底是谁?”陆枍还是不明白。 陆榆叹了口气,说道:“宁知桐的相好。” “啊?不可能的,知桐妹妹怎么会看上除了我以外的男人!”陆枍义愤填膺地说道。 “人家不止看上了,还下了血本想要以身相许呢。”陆榆也不怕刺激自己弟弟,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对宁知桐的小心思。 自从幼时随她去过一趟宁府之后,他便惦记上了那个可人的小妹妹。只要提到宁知桐,他张口闭口都是我的知桐妹妹,一副宁知桐就应该属于他的感觉。而陆家不管是陆狂发,还是家主陆峣,都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况。甚至就连宁席白,也是有暗中鼓励的心思。 毕竟宁陆王李四家,宁陆两家实力最强,同时也是关系最好。因为宁席白出手救治陆榆的关系,宁陆两家的关系远超过一般的家族关系,可以说是盟友一般的存在。 如果再是亲上加亲,自然是再好不过。 宁知桐是独女,陆枍是嫡子。长姐陆榆又是宁知桐从小到大最好的闺中密友。怎么看都是很合适的一桩喜事。 两家原本是心照不宣,就等下一代长大了。 可是一年前,半路杀出来一个王家。王家竟然直接上门,向宁席白提亲。这可是陆狂发都没有料想到的事情。 也不知王家带来了什么筹码,竟然让宁席白都松口同意了。若不是宁知桐本人拼死抗拒,恐怕这事就算成了。 陆榆在这件事中,站在了宁知桐的立场上。毕竟宁知桐是陆榆最好的朋友。大家族中,婚姻大事往往无法由女子个人意愿所左右。陆榆年纪不大,但是因为先天阴脉的死亡威胁,她的心智远超同龄之人。她听到看到了太多关于姻亲的悲剧。所以,她支持自己最好的闺蜜,让她去追求幸福。 正因为她的支持,宁知桐抗婚离家,才结识了李沐,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不得不说,有时候,天道真的是个轮回。 “宁知桐偷拿了原本要给宁知言的武学夏试邀请资格,送给了李沐。顺带还送了一本心法秘笈。还求我们爷爷出手,梳理李沐的经脉。”陆榆笑着看向陆枍,“你说,这是不是血本?” “啥?武学院夏试资格?要咱们爷爷出手?”陆枍瞪大了眼。这两者的分量他很清楚,后者的分量甚至比前者的分量更重。 要知道陆狂发虽然是十三魁首之一,但是却是许久不曾动用武功了。在家族之中,更是从来没有出手,帮小辈梳理过经脉。哪怕陆枍自己,也没那个待遇。 这一瞬间,陆枍觉得自己有些嫉妒了。“那个李沐的家伙,凭什么嘛。” “就凭他赢得了宁知桐那丫头的心。那丫头现在被宁席白禁足呢。说是宁知桐的大伯宁枝玄怒不可遏,让宁席白都觉得有些头疼。为了给他一个交代,所以要关她两个月呢。”陆榆回想起与宁知桐分别时的情景,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宁伯伯也是生气的,要是看到我女儿胳膊肘往外拐,我大概也会生气。” “姐姐是女儿身,迟早有一天也要胳膊肘往外拐的呀。”陆枍插科打诨道。 陆榆白了他一眼,说道:“别打岔。我刚才说到哪了?” “胳膊肘往外,往外。”陆枍自顾自地伸着手肘,做着往外拐的动作。 “懒得理你,真是……”陆榆这下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李沐应该是拿着夏试邀请资格来参加武学院夏试了。他有邀请函,那么一定会被武学院录取。现在榜上无名,这一定是有错的。” “不可能,只是抄几个名字,武学院夏试录取了二十一人,这二十一人都不算多,怎么可能会抄错?”陆枍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我看啊,是他没赶上?”陆枍说道。 “嗯?胜州隐莲郡到夙州启天郡,一个月的时间,走都走到了。宁丫头再三叮嘱,李沐也不像是不当回事的人。”陆榆越说声音越小。 陆枍耸了耸肩,说道:“这谁知道呢?武学院夏试如今都已经过了三天了。他既然没有上榜,肯定是错过了。”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给我拿纸笔来,我要给知桐写一封信。夙州好歹是我们陆家的地方,宁丫头再三叮嘱我帮衬着点,现在人家都没有赶上武学院夏试,我得给她一个回信。”陆榆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桌旁边。 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顺便,你去外面探探消息,看看有没有发现过李沐这个人。如果有,帮我找到他。这个家伙若是不出事还好,要是出事了,我都不知道怎么给知桐交代。”陆榆拿起笔,一边写一边说。 “好嘞。”陆枍一口答应,转身就走向房门。 不过刚要跨出房门的时候,陆枍忽然停顿了一下。他顿了顿,然后说道:“老姐。说起消息,我倒是掌握了一个消息。” 陆榆正在写信,头也没抬,直接说道:“什么消息?” “南海鲛珠,被姜涔抢走了。现在正在夙州。”陆枍转过身,他很想看到陆榆吃惊的表情。 “什么?”陆榆猛然抬起头。 陆枍很满意姐姐的表情,他眉飞色舞地说道:“曾经鲲鹏帮的帮主姜涔,沉寂多年之后,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干了票大的。不愧是我的偶像!” “你哪里得来的消息?南海鲛珠,我记得这是贡品?”陆榆皱起了眉头。陆狂发当日带她去胜州,自然也是知道关于南洋使者以及贡品的事情。事实上,若不是宁席白好说歹说,陆狂发还真想试一试把南海鲛珠截下来,给自己的宝贝孙治先天阴脉。 “是啊,是贡品。据说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陆枍说着,忽然认真起来。“我想为姐姐去把南海鲛珠要来。” “一个没证实的消息,何必那么冒失地做决定?”陆榆数落道。 陆枍摇了摇头,“听风轩的消息,只是传出来不到两天,现在外面就已经大乱了。” “那你就不要去掺和了。”陆榆说道。 可陆枍的回答,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只要能让姐姐安然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陆榆望着他,陆枍笑了笑,转身出门。 陆榆提着笔,愣在了那里。若是自己弟弟所说的消息属实,那么整个夙州,不,整个江湖,都要乱成一锅粥啊。 第六十四章 以鸟为名 “祝由山,地处夙州西北。山阳有水环绕,名为圻水。”一桑道人望着眼前的大江,侃侃而谈。 李沐坐在江边的一处岩石上,盘腿而坐,静静地望着江中流水。 “真气其实和流水差不多,堵不如疏。最开始,最好是顺势而为。”一桑道人转过身,在李沐身边盘腿坐下。“顺应真气,顺水而行。只有投身水中,你才能最真切地感受水流。” “可是,我感觉不到啊。”李沐皱着眉头说道。 从松阳城出发已经三天了,李沐与岳叶枫和一桑道人一道前行。在路上,一桑道人开始教授李沐混元一气功。一桑道人将混元一气功的精要,心法,经脉路线全部都交给了李沐。可谓是倾囊相授。 李沐也十分珍惜这个机会,他将一切都牢牢记在脑中,日夜思索。 在第三天,三人来到祝由山下暂歇。李沐抓住一丝一毫的机会,想要感气有成。毕竟,之前迎风御气诀所修炼的真气太过弱小,近乎于无。改练混元一气功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但是他还是没有感受到真气的存在。这让李沐有些心急。 “有道是欲速则不达。此事急不得。”一桑道人还是这么劝解李沐。“我当初感气,可是用了近一年的功夫。” “是,道长。”李沐其实也知道这是一件必须稳扎稳打的事。但是他心中还是着急。 错过夏试这件事,给了他十足的紧迫感。他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和机会。 “走,去看看岳居士有什么收获。”一桑道人笑道。 李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往岩石下走去。 两人一同来到滩涂边,岳叶枫正站在江边,他手中提着一根细长竹竿做成的鱼竿。鱼竿一头绑了细线,正垂在江中。他一手提着鱼竿,一手遮阴,嘴里还吹着口哨。 “岳居士。”李沐叫了一声。 岳叶枫回头,有些气急败坏地叫道:“噤声,你吓到我的鱼了。要是吓跑了,午饭我们吃啥?” “额,居士,如果刚才那货郎没有骗我们的话,前面十里路左右就会有个小村落。”李沐说道。 “我造啊,但是如果你说要我饿着肚子跑这么远才能到人家村里去吃饭的话,我宁愿在这里钓条鱼吃吃。”岳叶枫说道。 一桑道人在旁边笑道:“居士这二十年,便是如此这般?”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这才是人生呐。”岳叶枫感慨道,“你们这两个小子懂个屁啊。” 李沐和一桑道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这三天同行下来,岳叶枫算是彻底把他们两人心中对姜涔的英雄形象给浇灭了。 曾经李沐想着,当年靠着人格魅力,就笼络了一大帮江湖人士追随其后的姜涔,怎么说都应该是一个豪情万丈,令人钦佩的豪杰人物。 可这三天下来,李沐认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如果除去那一身依旧强力的武功,眼前的岳叶枫,只不过是一个贪吃贪睡,还怕麻烦的中年胖子而已。 破灭啊破灭。 一桑道人摇了摇头,说道:“岳居士,现在天色尚早,我们早点找到地方,就可以早点休息了。” “说到休息,今晚我是不想再露宿了。这时节已经开始有蚊子了。”岳叶枫收起鱼竿,拍了拍手,“那就走。” 三人收拾心情,重新上路。 “道长,你说有没有办法能够加速感气这个过程的?”李沐还在想着这个事情。 岳叶枫想也不想地说道:“有啊。” 一桑道人看了岳居士一眼,“据小道所知,没有。岳居士难道有办法?” “道长你还是太过年轻啊。感气而已嘛。只要经脉里面有真气就好了啊。”岳叶枫理所当然地说道。 “嗯?”一桑道人一脸不解。 “星隐宫知道?”岳叶枫问道。 一桑道人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江湖之中最出名的邪派。” “据我所知,星隐宫有一门秘术,能够让人越过感气,直接成为练气境界。”岳叶枫嘴角噙笑。 李沐好奇地望着他,等待他的答案。而一桑道人则是若有所思。 “你们竟然都不知道?”岳叶枫故作夸张地说道。他笑笑,说道,“斗转星移。” “这种秘术,也可称之为邪术。是将一人的全身真气,灌注入他人体内的邪术。据说接受之人,只要懂得斗转星移心法,就可以将真气接纳过来。懂得越多,接纳得越多。所以,星隐宫能坐稳江湖邪派之首的地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岳叶枫用一种略带沧桑的语气说道。 “那灌注那人呢?”一桑道人问道。 “自然是死了。不然怎么能叫邪术呢?那可是星隐宫宫主代代相传,得以维系的秘密啊。上一代宫主死前,将所有真气灌注于下一代宫主体内,通过这样的方式,传承武功。”岳叶枫转过头,对着李沐说道,“你要是能找到一个懂斗转星移的人,还愿意为你去死的。那么,你就可以跳过感气这一阶段,直接步入练气,乃至纳精。” “那我还是一步步来。”李沐听完,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怎么可能找到那样的人。 三人又走出了两三里,岳叶枫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手里扯着一张画卷,正是那画卷,挡住了那人的面孔。 李沐有些奇怪,俗话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本就是江边一条人烟稀少的路。打个照面的距离总还是有的。但是那人却是杵在路中央,一副拦路强盗的模样。 一桑道人看了一眼岳叶枫,走上前去。 那人从画卷后面探出头,却是一张满脸络腮胡的脸。 那人看看画卷,又看看岳叶枫,他摸了摸胡子,皱眉自言自语道:“不像啊。” 一桑道人走近了他,问道:“施主,什么不像啊?” “我说人不像啊。你来看看。”那人也不尴尬,径直把手中画卷递给了一桑道人。一桑道人接过看了看,只见画卷上是一个男子回头轻笑的模样。原来是幅画像。 那画像的画师,也是有几分描摹的功力,将原本男子的眉眼画得很传神。于是一桑道人很容易就认出了画像上的男人。 岳叶枫,或者说姜涔。 “你看,跟那个人是不是一点都不像?”那人指着岳叶枫说道。 一桑道人皱起了眉头,这是冲着岳叶枫来的? “找我啊?”岳叶枫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那人笑笑,张嘴露出一口白牙。“请问阁下是否是不朽石佛,姜涔?” “不,你认错人了。”岳叶枫摇了摇头。“在下岳叶枫。” “哦,原来是岳叶枫啊。这画像上说了,也是姜涔。那就没错了。虽然这画像把你画得太瘦了,但是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应该不会有错了。”说着,他从一桑道人手中拿走画卷,将他卷了起来。 岳叶枫吸了吸鼻子,他感觉不太好。 那大胡子走近了几步,躬身,行礼。“在下鸸鹋,鸸鹋的鸸,鸸鹋的鹋。这也是一种鸟的名字。” “南洋外大岛上的三趾鸟。不善飞,却善奔逃。”一桑道人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有个鸟名字的鸸鹋惊喜道:“你这道人,倒是博学!竟然连我名字来历都晓得!” “三千道藏,也少不了风土人情。《山海神异》这一卷,小道也是拜读过。”一桑道人的性子,还是那样谦虚。 岳叶枫却是满不在乎地说道:“以鸟为名,也就是说,你是个鸟人?” 鸸鹋呵呵笑着,听着岳叶枫的嘲讽。 而一桑道人则是留意到了鸸鹋的鞋子。那是一双鹿皮靴,但是似乎鞋底异常厚实。 “所以,你这个鸟人来找我,所为何事?”岳叶枫心中大致已经明白,这拦路鸟人,恐怕不是什么好鸟。 鸸鹋还是呵呵笑道:“我来找你,是为了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南海鲛珠。”鸸鹋露出一个将嘴咧到极致的笑容来,看上去古怪至极。 岳叶枫哑然笑道:“什么男孩浇猪,女孩脚注的,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在说,能够长生不老的南海鲛珠。”鸸鹋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可没有那玩意,我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岳叶枫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心中却满是疑窦。南海鲛珠是沈砾偷的。宗师堂搜寻不得,所以才怀疑到他和李沐的头上。但是他们是真的没有。现在,他们抛下了沈砾,按理来说,没有理由将矛头指向自己。而且,这个古怪鸟人明显不是武学院的人,他是从哪里知道南海鲛珠在自己手上这样的说法的? 鸸鹋叹了口气,说道:“人道姜涔乃豪杰,我以为,石佛隐居二十年,刚刚重现江湖就抢了当朝贡品――南海鲛珠,乃是打了皇家颜面的大手笔。此番足以当得起豪杰二字。可今日一见,也不过是缩头小人。” “瞎扯蛋,谁告诉你南海鲛珠是我抢的?” 第七十七章 夜围 “应该是出事了。”李沐手搭凉棚,眺望远方。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张狄的脸色明显冷了下来。他快步走进了里屋,拿出了自己的刀。然后,他又匆匆出门而去。 周墨迹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咱们怎么说?” 沈砾望着李沐,在他们这三人的小团体之中,已然是李沐占据主导。沈砾等着李沐的决定。 李沐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们也去。”他说完,看向了沈砾和周墨迹,想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沈砾点了点头,周墨迹并没有反对。 于是,三人一同跟着张狄而去。 张狄忧心忡忡,于是脚步也是匆匆。他一人在前,李沐等人只能大致看到他的背影,所以跟得十分辛苦。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李沐只能紧紧盯着张狄的身影,才不至于被他甩掉。 四人一同来到了村子的范围之内。在这个时间,房屋之内都掌了灯,有几户人家的餐桌上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但是这几户人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人在。 而前方传来的喧哗之声似乎更大了。张狄眉头早已蹙起,因为他有着不好的预感。李沐跟着他,但是并不清楚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南木村的祠堂处于整个村落中心。门前有一片比较空旷的广场。现在这个祠堂前的广场上挤满了人。这些人里面,分为两拨人,一拨人举着火把,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兵器。而另一拨人,则是手无寸铁的村民。 张狄的表现出乎李沐的预料。李沐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还以为他直接会跳出去,但是张狄却是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隐藏了起来。他看了李沐一眼,李沐三人也躲在一条弄堂里面,远远观望着事态发展。 其实到现在,李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看到一群人把村民驱赶到一起,然后中央站着一个健硕的人。火光映不清他的面貌,但是单看其背影,也足以说明这个人看上去不太好对付。 “这个人是?”李沐小声问道。 张狄盯着他,蓝色双眸之中不知是映着火光,还是真的燃起了火光。他用一种压低了的声音说道:“乔习文。” 李沐听闻他提起过这个名字,所以也想起了他的身份,漕帮夙州分舵祝由堂六祖香香主――乔习文。 “虽然他名字是习文,恐怕其实是习武之人?”李沐腹诽道。 张狄面无表情地说道:“比我厉害。” “那你还……”沈砾刚想劝他,但是那边却传来了乔习文的声音。 声音很洪亮,和他的体型很搭。“诸位,打扰了哈。” “今个来,有两个事情要麻烦各位父老乡亲。”乔习文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鸦雀无声。他接着说道:“当然,我是要麻烦你们,但是我不希望你们来找我麻烦。”他伸手一指。 李沐这才看到他脚下还倒着一人。 “漕帮接管六祖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乔某人平日里也对大家不错?哈哈哈,所以只要你们配合我,我也不会找你们麻烦。” “闲话少说,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接漕帮天王杜碧滢之令,今日漕帮追缉的四位恶人,很有可能逃窜到了这里。我身为香主,掌管一方平安,自然不能懈怠。我连夜前来,就是为了在村里搜查这四人。若是你们能够提举线索,那么我自然会很高兴。” “而另外一件事情呢,则是关于之前,拿子女抵债的事情。” 乔习文提起这事,村民里面突然大声喧哗起来。 “什么抵债!哪有人光天化日,强虏民女的!”一个有些苍老,但是底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哟,张老村长。您一把年纪,还是不要强出头了?”乔习文笑笑,走到那颤颤巍巍站着的老人面前。“我乔某人一向遵纪守法,关于六祖渠联通之后,村里多了多少便利,我想你心里也明白。” “渠是我们漕帮修的,收点利息钱,不过分?” 张老村长听闻,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利息,三百两一年的利息,乔老大太看得起我们南木村了。我们村里打渔为生,平日里见得银子都少,哪来的三百两巨款?” “所以嘛,我也不是不明事理。你们付不出钱,拿人来抵我也认可了啊。”乔习文撇着嘴说道。“也不多,三位少女,这个价格相当于一百两一个人嘛。现在松阳城里调教过的女婢,也不过十两。十倍的价格,难道你还不满意?老人家的胃口未灭也太大了些?” “十……十两?女婢?”张老村子怒气勃发,指着乔习文的鼻子骂道,“村里家事清白的少女,能和那些入了贱籍的人比么?” “怎么不能比?都是爹妈生养,只不过命不同而已。你自己也看不起为奴为仆,那我给你十倍价格,难道还不能配上你的十分清高?”乔习文不愧是以习文二字为名的人,说起话语来,夹棍含棒。 张老村长被他一气二气,已然是怒气攻心。他面色涨成紫色,足以见其怒火之盛。 这个时候,有个少女也走了出来。火光下,那少女的脸庞带着几分清秀,但是她秀目含煞,也是出离愤怒。“闭嘴!”她用娇俏的声音,训斥着乔习文。 乔习文转过头来,一见是她,笑道:“看来,你还是识时务的。另外那两个人呢?” 那少女走到张老村长身前,大声说道:“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难为我爷爷。” “呵呵,你爷爷嫌价低,不肯卖你。要不你来跟我讲讲价?”乔习文继续笑道,“长夜漫漫,我们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谈。” “灵儿。别……”张老村长拉着少女的手,想要阻止她。 “灵儿。她就是灵儿?”李沐望向了张狄,后者在这个少女出现之后,明显地紧张了起来。甚至连呼吸都有些重了。 乔习文的话让张灵灵有些紧张,因为她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对于男女之事,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乔习文的调戏太过露骨,其中的意思,她怎能不知? 四周漕帮的人听到乔习文调戏张灵灵的话,都坏笑起来。也有不乏起哄的,让乔习文直接将人带走。 “等等!”这个时候,又一个比李沐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站了出来。他快步来到张灵灵身边,将她挡在了身后。“你不能带走灵儿。” “耀哥哥。”灵儿望着眼前的背影,眼中满是感动之情。而张老村长则是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光耀,你……” 张光耀回头看了一眼张老村长和张灵灵,仿佛心里下了什么决心。“我知道你们说的什么恶人的消息,这个消息,能不能换灵儿?” 乔习文一听,心中一动。他抬起手,说道:“你说。” “你先说能不能换。”张光耀咬着牙,与乔习文讨价还价。乔习文看着他,但是脑海之中却是在快速思索。赌王杜碧滢下的天王令,要寻找四个人。其中一个道士,另外是三个小子。这四个人是漕帮大敌。如果有消息上报的,直接官升一级。能用这么大的条件,趋势人去寻找,那么这四个人一定事关重大。 官升一级啊,自己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当上了一香香主。若是想要当上堂主,可能还要许久,若是这个机会能够让他直接跳过香主,当上祝由堂堂主,那可就不一样了。 至于那少女嘛,郎舵主急急忙忙回凌州了,恐怕他是享用不到了。那么自己替他尝尝鲜,似乎也不过分。但是你真要比起来,一个少女和一个堂主。乔习文当然是选择后者,而且是毫不犹豫,绝不后悔的那种。 想到这里,他对着张光耀说道:“只要你说得是真的,那么我就答应你,放过这小美人如何?” “好!”张光耀一口答应,他遥指东方,说道,“今天下午,我看到张狄带着三个外人进了村。张狄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带进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们要追拿的恶人。” “哦?”不等乔习文辨别消息真伪,一旁的张老村长已经要拿起拐杖打张光耀了。“混账!哪能这样说张狄?” 张光耀下意识地躲了躲,嘴上却不依不挠道:“那是事实啊,那个靛眼妖怪,跟他在一起的也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人。” “跟他在一起的几个人?你说说。”乔习文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张光耀掰着指头说道:“三个,一个年纪稍大,但是也不过二十来岁,另外两个都是十几岁的样子。只不过一个稍稍壮些,一个则瘦得不行。” “三个少年,没有道士。若不说样貌,倒也符合传来的消息。”乔习文自言自语道。然后,他对张光耀说道,“那个张狄呢?他在哪里?” 张光耀一指东方,“他就住在村子最东边,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是你们要放了灵儿。不能再打她的注意。” 乔习文点了点头,和煦地说道:“那是自然。” 第一百零一章 凌九昊之谋 “来人!凌九昊交给我,其他人给我拿下他们!”杜江一声令下,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董汶对南洋进贡的目的带着怀疑,所以愿意看到鲛珠落到其他人手中,不让皇帝陈骁拿到。但是杜江不同啊,他最大的目的是为皇帝陈骁拿回鲛珠,以此来换取功绩!如果鲛珠已经被人抢走吞下,那么他的行动就毫无意义。 “喏。”一声声应答声,地字号宗师打头,玄字号宗师紧随其后。而黄字号宗师因为实力太有差距,所以继续警戒的任务。因为此时若是有百姓闯入,恐怕会造成误伤。 至于展央,则是没有动。因为他还要继续看着周墨迹。在杜江与凌九昊对拼的时候,他拉着周墨迹避开了两人真气的余波。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九个地字号宗师加上十五位玄字号宗师与杜江一道对付凌九昊与李沈二人的乱战! 李沐浑身被鳞片包裹,并未苏醒。沈璃全身心都投注在李沐身上。两人在这场对战之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真正要面对一个天字号宗师,九个地字号宗师,十五个玄字号宗师的人,是凌九昊。 可凌九昊并没有多少慌张,恰恰相反,他很镇定。他经历过更加让人绝望的局面。当他年轻时,从那座暗无天日的古墓中逃脱而出,重见天日的之后,他就很少会因为被动的局面而慌张。 凌九昊叹了一口气,倒悬山峰重新出现在他的背后。只不过,那座山峰的山顶,也就是原本的山底,居然多了一片黑色的建筑。 那些建筑倒着向上,也是颠倒了过来。若是此时有精通堪舆术数,寻龙点穴的人来看,便可看出这哪里是什么建筑,分明是一座大墓。 出神异相,本就是心意相合之后产生的。可以说是一个人武功、心志、经历的浓缩体现。 由此可见,当年那段探墓经历,对凌九昊影响之大。 那座大墓出现,仿佛是给万钧山峦再次加上了砝码。 凌九昊心中已有决断,他根本不顾及自身真气,全力施为。 九仞之山,倒悬而下。 之前远远旁观的地字号宗师终于明白自己与天字号宗师的差距。那是武功境界的差距,亦是心志胆识的差距。 面对这等压力,已经凝聚出神异相,踏入出神境界的地字号宗师的异相,全都被逼了出来。 而没有出神境界,凭借综合实力获得地字号宗师身份的人,都生出了一种不可力敌的感觉。 境界之间,还是有着玄妙的差距。 倒悬山峰又一次落下。 这一次,山峰之下,除了杜江的一双巨目,还有刀剑游鱼等等杂乱异相,可谓是群魔乱舞。但是这山峰,偏偏镇压了下来。 这处倒霉的小巷再一次受到了摧残,方才墙上瓦片已被掀飞,这一次,连墙上的墙灰都被撕开。距离中心最近的地方,两边墙体更是直接被真气冲塌,砖石乱飞。 一片混乱之中,杜江睁大眼睛搜寻,却只看到玄字号宗师倒在地上,只有零星几人站立的场景。 至于凌九昊,已然消失不见! 杜江恨恨地闭上了眼,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凌!九!昊!” 半个时辰之后,小城西北一处客栈之内,凌九昊坐在房内的椅子上,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而沈璃,则是低头坐在床边,照看着李沐。 房内一度十分安静,不过凌九昊的发话,还是打破的寂静。 “沈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九昊的声音很平淡,但其中质问之意,呼之欲出。 此时李沐呼吸转淡,已经沉沉睡去,沈璃也放松了下来。她转头回答道:“掌门,你问的是什么?” 若是此时李沐醒着,或者有第四个人在此,就会发觉,沈璃一口一个掌门叫着,但是其中却没有师徒之间,徒儿对师父的尊敬。 “我问你,鲛珠是怎么一回事?岳叶枫拿了鲛珠的消息天下传闻,为什么最好会在你手里?”凌九昊对于今日之事,还是有些不明白。他的现身,全是因为青蝶异动。而那青蝶,也是他早年从古墓里带出来的异种。 青蝶最大的能力,便是能在几里之外,也能感受到冥火花的香味。所以在沈璃离开九仞派之前,凌九昊给了沈璃一个装满冥火花花粉的瓶子。 瓶子不破,青蝶只能大致感应,所以凌九昊也只能远远缀着,大致判断出沈璃的位置。但一旦那青瓷瓶被砸破,其中花粉落处,便会引得青蝶躁动。于是凌九昊便知道沈璃需要自己现身了。 至于他为什么跟着沈璃,就关系到他所交代的那件事了。 沈璃听了凌九昊的问题,回答道:“是岳叶枫给我的。”她隐瞒了其实是她去拿的事实,因为凌九昊不知道事情真相。她拿到纸条并且去盗取鲛珠,这一切凌九昊都不知道。 而沈璃自己却知道,凌九昊交代自己的那件事,做完之后十有八九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她其实也没有对凌九昊交心。 “你竟然能和姜涔扯上关系,再加上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小子,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凌九昊笑道。 他的笑容,让沈璃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心中一紧。 “没有什么隐瞒的,我本身是天煞孤星的命,若不是掌门收留,恐怕早已死去。这些人也是一样,他们也是被我命格拖累的人。”沈璃面上淡然,但是心中对李沐却满是愧疚。李沐没有说错,如果不是她,那么便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这种事情,在她遇到李沐之前,就发生过很多次了。从小到大,她也不止一次被人称作扫把星。 “什么命格?我是不信的。我且问你,你见到那人了么?”凌九昊眼神之中,露出了几分期待。鲛珠这种事情,只是意外发现,凌九昊的目的本来就不是鲛珠。 关于这一点,杜江错了。在凌九昊心里,那件事,或者那个人,比什么鲛珠要重要得多。 沈璃点了点头,说道:“见到了。” “那人怎么说?”凌九昊猛然站起身,他已经保持不住原本的泰然。 沈璃将凌九昊的神色看在眼中,她回答道:“那人说,关于那座巫族大墓,他们星隐宫的确有着记载。那墓似墓非墓,似庙非庙,所以入口也不止一个。当年掌门进入的入口被机关隔断,但是还是有其他的入口。” 沈璃说完,凌九昊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那个入口在哪?” “那人说他也不知道。”沈璃无奈道。 凌九昊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说谎!” “不,这是那人原话,他说了,他接掌星隐宫不久,没有上一代星隐宫宫主的传承,很多细节上的东西都不知道。”沈璃似乎感觉到了凌九昊的凌厉气息,连忙解释道。 凌九昊听闻却是一愣,“等等,你说的那人是谁?” “那人自称星隐宫新一代宫主――上官隐。” “嗯?竟然不是燕卧起?”凌九昊疑惑道。 沈璃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惨然的笑意。“的确不是燕卧起燕长老,不然,我可能到不了夙州。” 凌九昊双目一凝,说道:“你这是何意?若你遇险,砸碎青瓷瓶,我便会现身救你一命,你看我今日便是如此,你又怎么可能会死。” 沈璃见此,反而是笑了。“上官隐告诉我,燕长老修行一门叫做浴血大法的神功,需要命格坎坷之人的鲜血淬炼真气。” 沈璃话没有说完,意思也没有点透。但是凌九昊完全明白沈璃话里的意思。 事实上,沈璃的确是被他当作弃子来用。 凌九昊想用沈璃的命,去换一个关于当年大墓的消息,他想再进大墓。那个诡异的巫族墓,让徐八斤成了浮山派掌门,让凌九昊开宗立派。那墓的奥秘,凌九昊从未参透。 九仞派武功源于浮山派,但又完全不同。其中缘由,皆缘于当年两人入墓一探。 现在凌九昊修行至百尺竿头,却无法再进一步。他想回本溯源。 凌九昊于当年星隐宫长老燕卧起处得知,星隐宫中有那巫族墓的记载,所以他想从星隐宫中知道更多。 但是燕卧起提出要寻一个命格坎坷之人来增长境界作为交换条件。而这个人年岁越小越好,然而武功境界却不能低于纳精境界。 要知道年纪轻轻就能踏入纳精境界的人,基本都是大家大派重点培养的对象,他们有长辈照看,燕卧起自然无法得手。 这样的人,凌九昊也没有办法从别的地方掳来,所以他干脆自己培养一个。他收留沈璃就是为了这件事。至于沈璃能在短时间内踏入纳精境界,那纯粹是凌九昊偃苗助长,为了给燕卧起准备的。 等到沈璃进入纳精境界,凌九昊便派她带上九仞剑作为信物,去找燕卧起。而为了防止燕卧食言,他特意给了沈璃装有冥火花粉的青瓷瓶。不管燕卧起有没有告诉沈璃,他最后都会现身。 到时,由不得燕卧起赖账。 至于他为什么不亲自去找燕卧起,那么就要扯到八大派与星隐宫的恩怨上来了。 这两方的斗争由来已久,积怨极深。两者之间的恩恩怨怨,是非曲直,完全可以开另外一本书。 最近一次,八大门派掌门携手曾与上一代宫主尚甾带领的星隐宫决战于镜湖。之后星隐宫便销声匿迹。 但销声匿迹绝不等于已经消散在历史之中。星隐宫这个和八大门派一样历史悠久的邪派,自然也有他的底蕴。 凌九昊身为九仞派掌门,行事虽然随性,但是也是八大门派承认的正派人物。若是他大摇大摆地和星隐宫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八大门派又如何能忍? 所以,凌九昊必须要做得隐蔽。事实上,他做得很成功,甚至连沈璃也不知道自己是个棋子。 直到那个名叫上官隐的男人,把他所猜到的东西,告诉了沈璃。 第一百零二章 缘由 “掌门,如果没有上官隐点破,我可能还蒙在鼓里。但是,哪怕是他告诉了我真相,您在我心中,还是我最尊敬的人。当年,您在我危难之时救了我,还收留我,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沈璃看着凌九昊,认真地说道。 凌九昊淡淡地说道:“你竟然相信他所说的就是真相,而不相信我?” 沈璃笑了笑,“只是感觉而已。” “也罢,你不信我。现在我也不说什么。”凌九昊喝了一口桌上的茶,然后放下茶杯。“时间会证明谁对谁错。现在,你告诉我,那巫族大墓的另一个入口,在哪?” “上官隐没有说。”沈璃老实回答道。 凌九昊眉头一皱,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你应该去找燕卧起的。”他如此说道。 沈璃被他眼神所慑,喃喃道:“可是当时燕卧起也在场,他也说不知道。” “嗯?”凌九昊的眉头越皱越紧。因为他发现本来他以为简单的事情,变得越发不简单。原本是他与燕卧起的交易,硬生生插进来一个以星隐宫宫主自居的上官隐。 关键饶是以凌九昊的见多识广,对于此人,也是一无所知。一无所知这四个字后面隐含的意思是,凌九昊摸不清楚此人的用意。 这个上官隐,与燕卧起的关系如何?既然他自称星隐宫宫主,那么燕卧起这个星隐宫长老对他是听命,还是阳奉阴违?如果是前者,那么凌九昊不免就要怀疑,燕卧起是不是骗了自己。虽然燕卧起能够准确说出大墓的确切位置来取信自己,但是这不等同于他知道进入大墓的路。而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极有可能是燕卧起不想让上官隐知道他知道这个秘密的关键。 想来想去,凌九昊也失了头绪。沈璃的话,他觉得应该是真的。因为如果是编造,那么一查有没有上官隐这个人就能分辨真伪。 “果然还是要自己去找燕卧起么?”凌九昊脑中闪过这么一丝念头。“最近卓不凡似乎发现了什么啊。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冒着风险再走一趟。 凌九昊做出了决定,他看向沈璃的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复杂。 沈璃的确是他用来交易的棋子,但是沈璃的身上也倾注了他的心血。若说他对当年那个小女孩没有感情,那定然是假的。但是那巫族大墓对于凌九昊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沈璃注定是要为此牺牲掉的。所以,他才会对沈璃说出救你一命,之后便再无瓜葛这样的话。 可现在的话,沈璃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多大价值,他必须确认燕卧起是否真的知道另一条进墓的通道。 如果燕卧起知道,那么沈璃还是要派上用场,如果燕卧起真的是在骗自己,那么凌九昊也不介意做一回正道卫士,杀一通星隐宫。 这样一来,是否需要沈璃,就变成了待定的事情。这种情况下,像曾经一样把沈璃带在身边,才是能够保证万无一失的正确决定。 可沈璃还能像以前一样听话么?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凌九昊毕竟年长了沈璃那么多,所以,他已经从刚才小女孩的表现之中,看出了她对自己的不信任。而且沈璃知道了这件事,他如果想要用强,那么很有可能让她采取极端的行为来反抗。再加上她现在牵扯到了鲛珠的事,凌九昊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他却很清楚这件事的麻烦。 凌九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暂时放一放,就随自己说出的那句话,没有瓜葛为好。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道:“也罢,这件事还是我亲自走一趟。”他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沈璃十分熟悉的青瓷瓶,放到了她手里。 沈璃有些不解。 凌九昊微微一笑,说道:“你现在卷入了鲛珠这件事,宗师堂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放弃,所以,我也收回再无瓜葛这样的话。一旦遇险,砸碎瓷瓶,我依然会现身救你一命。”说罢,他也没有等沈璃回答,他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沈璃望着凌九昊离去的背影,眼里也满是复杂。 在她来到夙州之前,她一直将凌九昊当成最亲的师父来看待。毕竟当年,是他将她从那个地方带走。他不仅救了她的命,更是教她武功,给了她家一般的关怀。 当沈璃发现这个亦师亦父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她的时候,她一直以来的信念便崩塌了。 所以,沈璃才会听从那张纸条上的话:到某时某地,挖出鲛珠,然后带上它,死在松阳城外。因为那时的沈璃,已经失去了生的欲望。 这也是李沐好心救她的时候,反而被她埋怨的原因。 不过,也正是因为李沐的介入,非但没有让她死成,反而是抛却了死志。李沐的出现,在后来的经历中,逐步替代了凌九昊在沈璃心中的位置。换句话说,李沐成了沈璃活下去的信念。 为了救李沐,她果断唤来了凌九昊。凌九昊的及时出现从侧面反映出,凌九昊果然还是不放心自己,所以一直跟着自己。然而这一点,进而也确认了上官隐所说的那些事。 沈璃本来在心中,已经将凌九昊打上阴险狠毒,无情无义的标签。但是,凌九昊领走之前的行动和话语,却让沈璃再一次困惑了。 凌九昊,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璃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 这也不怪她。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想要看透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实在太过困难。 想要看透一个人,那是何其艰难? 沈璃望着那扇门,看了一会,然后,她走过去,将门关上了。 这家客栈是凌九昊直接带他们闯进来之后,霸占了的房间。沈璃可没有忘记眼下的局面。若不是凌九昊来得及时,她可能已经被宗师堂抓住,而李沐,也可能已经丧命。 小城还是封城的状态,而杜江恐怕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回想今日,沈璃也是感概万千。在得到鲛珠之后,她就把鲛珠放在了九仞剑的剑柄中。这也是宗师堂搜身时,没有发现鲛珠的原因。毕竟九仞剑在凌九昊手中成名已久,他们也没有想到,沈璃竟然胆大包天地在剑柄的地方挖了个洞。 当九仞剑落入漕帮杜碧滢手中时,沈璃沮丧无比。她不止是在惋惜剑,更是担心鲛珠落在漕帮手中。所以杜江在逼问她鲛珠在何处的时候,她告诉杜江,鲛珠在漕帮。 谁曾想,凌九昊暗中跟随,却是将九仞剑拿了回来。他带着九仞剑现身小城,不止是救了沈璃的性命,更是救了李沐的命。 有时候,人生便是如此奇妙。 沈璃关上门,回到床边,看着还是被鳞甲包裹着的李沐。李沐现在的气血和呼吸都已经恢复正常,沈璃趴下身,伏在李沐身上,侧耳听到了李沐的心跳。 “咚、咚、咚……”虽然缓慢,但很有力。 李沐现在的状态,沈璃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鲛珠号称长生不老,但并没有明确说有起死回生的效果。给李沐服下鲛珠,不过是沈璃绝望之下,孤注一掷而已。 幸好,沈璃赌赢了。 沈璃觉得自己的好运还没有用完,但是能够救到李沐,便已足够。她伏在李沐身上,抬起头,望着李沐的脸。想起方才情急之下,用嘴渡气,让李沐吞下鲛珠那一幕,沈璃有些脸红。 不过,当时情急之下,沈璃只记得李沐鲜血的腥咸。 现在沈璃望着李沐的嘴唇,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再次尝尝味道的冲动。这冲动一旦在脑中萌发,便再也压制不住。沈璃做贼心虚一般地抬起头,看了看门窗外,并无人影。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慢慢地低下头,吻上了李沐的嘴唇。 四辨唇儿相触,李沐当然毫无知觉。但是沈璃却浑身一个激灵,一股难以描述的酥麻感觉从心头涌了上来。 “是甜的!”沈璃心中暖暖地想着。 吻完李沐之后,沈璃直起身,用袖口小心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然后傻傻地看着李沐。 虽然这个家伙时常抱怨自己带来麻烦,但是他没有抛下自己。虽然这个家伙笨头笨脑,还笨手笨脚,但是他对于自己的关怀,却是没有变过。 有什么危险,他会挡在前面,有什么好事,他也会和自己分享。 可惜啊,自己的命不好,老是给他惹麻烦。这次还连累着他差点死去,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了。 “那么,怎样回报他能弥补呢?”沈璃一手托腮,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 一个十五岁少女憧憬地遐想,一个大胆却又合理的想法冒了出来。 “不如就以身相许?” 第一百零三章 被禁足的宁知桐 马车在宁府门前停下,宁府司阍很是热络地迎了上来。 陆狂发将缰绳交给迎上来的人,自己在一旁候着,等着车上的人下来。天底下能让十三魁首之一——狂狮陆狂发心甘情愿候着的人不多。可马车上的人足够有这个资格,因为马车上是陆狂发最宝贝的孙女——陆榆。 陆榆被陆狂发从马车上搀下来,而跟在陆榆身后的陆枍却没这个待遇。陆枍撇了撇嘴,对于自己爷爷的偏心,他早已经习惯。 陆枍跳下马车,他的右手上了夹板,裹缠着纱布,固定在了脖子上,看上去应该是受了伤。不过,他的双腿还是挺灵便的。“哎呀,好久没来宁伯伯这里了。”陆枍望着宁府的匾额。 “得了,你跟我来,可不是为了见宁伯伯来的?”陆榆在一旁揶揄道。 陆枍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走。小兔崽子。”陆狂发拍了一下陆枍的脑袋。还没等陆枍迈开脚步,陆狂发就带着陆榆进门去了。 陆狂发每过三月就要带着陆榆来一次宁府,所以对于宁府十分熟悉。不用宁府奴仆引路,径直就去了会客厅。门房早已将消息传了进来,陆狂发这等贵客,自然是宁席白亲自迎了出来。 “宁老弟,有礼了。”陆狂发见宁席白现身,打了个招呼。 “陆老哥。”宁席白连忙还礼。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若是说起来。宁席白与陆狂发的儿子陆峣是同一辈的。严格地算,陆狂发应是宁席白的伯叔这一辈。但是陆狂发觉得自己称宁席白为侄儿,多少有些占人便宜之嫌,再加上他行事大方,不太计较这些,所以约定了老哥老弟这么叫着。至于陆峣遇到宁席白,那就再按他们的辈分去算。他也懒得去管。 宁席白一看陆狂发身边还有陆榆陆枍,有些奇怪。于是他说道:“还请问今日前来,所谓何事?难道是榆儿身上的阴脉又发作了嘛?”说着,他把目光落在了陆榆身上。可此时的陆榆面色虽然算不上红润,但是也绝非阴脉发作时的青紫。 陆榆见宁席白打量着她,上前说道:“宁伯伯,我想知桐啦,所以来看看她。” 宁席白听到她提起宁知桐,面露愧色道:“陆老哥,之前我不知道小女竟然向你提了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太无礼了。在此,我仅替顽劣小女向陆老哥赔罪啦。” 宁席白口中的赔罪,是指宁知桐不经过他的同意,请求陆狂发给了李沐《迎风御气诀》,还有帮李沐疏通经脉这两件事。 陆狂发笑了笑,连忙摆手道:“知桐丫头我也宝贝得紧,别说只是这两件事了。就是再多一些又何妨?”陆狂发说得倒也是实话。宁知桐虽然调皮了些,但是比起自家孙女陆榆多了那股子活泼劲。而两人自小就是闺中好友,陆狂发也挺喜欢这个小丫头。所以宁知桐软磨硬泡黏过来的时候,陆狂发又怎么会拒绝? “陆老哥可千万别这么说,都是孩子她娘给惯的,要是换了我来管教,唉,定然要向榆儿那样乖巧才喜人啊。”宁席白摇着头叹气。 陆榆却在一旁笑道:“宁伯伯可别这么说知桐,要是被她知道啦,指不定又要发多大脾气呢。” 宁席白以手抚额,大感头痛。 “对了,宁伯伯,我可以去看知桐嘛?还有我小弟陆枍也一道想见见知桐。”陆榆继续说道。 宁席白看了看陆狂发,又看了看陆榆和陆枍,摇头道:“也罢,反正也关了她一个多月,应该也知道教训了。” “啊?宁伯伯你当真关了她一个多月啊?”陆榆惊讶道。 宁席白佯怒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叫她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偷了武学院邀请给那李沐,这原本是给我那知言侄儿的。幸好我那侄儿武功本就扎实,虽然没有邀请函,但还是如愿进了武学院。否则啊,可不仅仅是禁足那么简单了。”他说完这话,话锋一转,“我想她也应该知道教训了,今天趁着你们来,不如就让她出来。” “那敢情好。”陆榆捂嘴笑道。 于是宁席白亲自带路,来到了宁知桐居住的院子。院子门前挂了一个铜锁,而钥匙正是在宁席白手里。 宁席白一边用钥匙开锁,一边继续说道:“关了她也不消停,一会绝食,一会装病,一会翻墙,一会自尽什么的。要不是我配备了足够的人手,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地看着她,恐怕她早就逃了出去。” 四人进了院子,陆榆和陆枍可能不知道,但是陆狂发却感觉到有不少人藏在暗处。看来宁席白为了让宁知桐禁足,也是下足了功夫啊。 宁知桐的小院名叫梧桐院,里面种了一棵大大的梧桐。梧桐树下,则是一小片花圃,这花圃里面是宁知桐自己种得稀稀拉拉的花花草草。陆榆记得原本宁知桐对这些花花草草很是上心,但是现在来看,大概是她被禁足心情不爽,连花草也没心思去打理了。 想到这里,陆榆推开了宁大小姐的房门。 “出去,梅姨,我还不想起床。”宁知桐懒洋洋地声音从内传来。 陆榆走进屋,看到宁知桐侧着身子躺在她的抬步雕花床上。日上三竿,宁大小姐竟然还没有起床。于是陆榆轻咳一声,说道:“不起就不起。” 床上的宁知桐原本是背对着门口,听到陆榆的声音,宁知桐一下就爬了起来。“咦?怎么是小榆!”她惊喜地说道。 陆榆笑着说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啊?” “太好啦!”宁知桐开心地叫着,从床上下来,也不管自己只穿着亵衣,冲过来一把抱住了陆榆。 “小榆啊,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嘛?我都快疯掉了啊!”宁知桐向陆榆抱怨道。 一旁的宁席白脸色一板,说道:“哼,看来,还没有反省够啊。” 宁知桐腮帮子一鼓,气呼呼地想说些什么。陆榆连忙暗自拉住了她,她在宁知桐耳边说道:“知了,我带着爷爷来才让你爹答应放你出来,你可千万别再惹他生气了。” 宁知桐向来听陆榆的,她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之前禁足的郁闷生活,她权衡了一下,还是把要发的火气收了下去。 陆榆见状,站起来向着门口站着的三人说道:“爷爷,宁伯伯,还有老弟。女儿家要换身衣衫,麻烦你们男人回避一下。” 宁席白瞪了宁知桐一眼,走了出去。陆狂发看着他的模样,摇了摇头,也跟乐出去。倒是陆枍还站在原地。“姐,我比你小,童贞尚在,不算是男人,所以我能留下咩?” 陆榆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就不怕你知桐妹妹生气,让你这辈子都当不了男人?” “别介啊。”陆枍还想死缠烂打,却是被陆榆推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宁知桐和陆榆两人。宁知桐在穿衣,而陆榆在一旁帮她。 “知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陆榆帮宁知桐挑着裙子,口中却是说道,“是关于李沐的。” 一听到李沐二字,宁知桐顿时来了精神。不过,她嘴上却是说道:“这个没良心的,去了武学院之后,竟然连封信也不寄来,一点音讯也没有。真是过分。” 陆榆听得宁知桐抱怨,手中一顿。“知桐,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寄信来,但是我知道哪怕他寄来了,你也不会收到。因为……”陆榆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什么?”宁知桐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陆榆心道,你不知道李沐的消息,那肯定是没有看过我写来的信。我的信没有交到你手里,定然是有人不想然你知道李沐的消息。可宁府除了你爹之外,又有谁阻拦你得到消息? 陆榆心中无比通透,但是话道嘴边却是转了话锋。“因为他这么短的时间,能找谁捎信回来啊?” “哈哈,也是。”宁知桐开心地笑了。 而陆榆却是叹了口气,她组织着语言,思考着怎样才能将李沐的消息委婉地告诉她。想了良久,陆榆终于开口,“知桐,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就如我刚才所说,是关于李沐的。” “你有李沐的消息对不对?快快,快告诉我。他在岚州过得怎么样?”宁知桐满是期待。因为是她亲手将武学院邀请函给了李沐,所以她笃定李沐进得了武学院,她以为李沐已经去了岚州。 “他没有参加武学院夏试。”陆榆轻声说道。 “他……嗯?你说什么?”宁知桐脸上的喜色消失了。 “武学院夏试的录取榜单上没有他的名字。”陆榆说道。 宁知桐秀眉蹙起,喃喃道:“怎么会呢?难道是他没有赶上?” 陆榆看着她的模样,觉得有几分愧疚,但是她还是决定把消息告诉他。“不止是没有赶上,反而是成了府衙通缉的对象。” “什么?!” 屋外,宁席白和陆狂发站在一起,也是在谈论着这件事。 “榆儿定然会将这个消息告诉知桐。”陆狂发指了指屋内。 “我知道,我之前已经尽力隐瞒她了。不过,谁能想到,这个小子竟然变成的通缉的罪犯。”宁席白背着手,但是言语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先不说这通缉的原因改了两次,而究其发布通缉的命令,竟然是从政事堂来的,这可就奇怪了。”陆狂发说道。 “与他一起的,不是还有一人么?” “但是两个半大小子,我可不认为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惊动到政事堂。” 第二百零八章 悄然离开 李沐伸手擦去眼泪,他默默跪下身,对着一桑道人的遗蜕,三度叩首。 “师兄好走。”李沐哑着嗓子说道。 回想松阳城中,与一桑道人初遇。两人席地而眠,搭伙一宿。那时李沐被陈媛所骗,行囊丢失,正是丧气之时。幸得一桑道人开解,又以符箓之法助李沐找到陈媛。而后,两人又在临照苑意外相遇。 李沐被沈璃牵扯入鲛珠的风波之中,还是一桑道人带着岳叶枫一同插手,才保全了李沐的性命。救了李沐之后,一桑道人又传给李沐玄门正宗的混元一气功。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李沐悲从中来。 一桑道人临了之前,告诉李沐他想代师收徒,渡李沐做个方外道士。但是最后又说李沐牵绊太多,还是做个在家居士。可这句话不管怎么说,都透漏出了想要李沐拜入太一道的心思。于是李沐想了想,还是决定改口称一桑道人一句师兄。 就算不管这所谓的名分,一桑道人先前不求回报地帮助李沐的那些事情,这就足够当得起李沐的尊敬。李沐唤其一声师兄,真的是不为过。 李沐看着一桑道人的遗蜕,虽然不知道道门中人,驾鹤西去之后,如何殡葬。但是入土为安这四个字,应该不会错。苏先生教他人有叶落归根之说,不过李沐不知一桑道人是何方人氏,也不知一桑道人要归于何方。 一桑道人死前提及海外仙岛,太一道宫,还说海图就在那《九歌诀》玉册之后,他师父静慧道长还在岛上。李沐倒是有心将一桑道人遗蜕送至海外,可现在暂时无法实现。 “不过,总不能让师兄再呆在岛上。”李沐如此对自己说道。雷行云将一桑道人囚禁于此,一桑道人更是在这里殒命。李沐脱下自己已经破烂的外袍,凝成一束,再次将一桑道长绑在了自己身体之上。他不能让一桑道人再留在龟岛。 就在这个时候,李沐忽然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声响。那声音像是数条铁索碰撞在一起,锒铛作响。可被风一催,竟然是带着一丝丝毛骨悚然的意味。 有道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李沐又回头看了一眼浮桥,若这石洞只是偶然发现,那为何要有浮桥通到这石洞之中? 只不过现在李沐还处于悲戚之中,无心深入一探。李沐背起一桑道人,转身出了石洞,又一次跳入湖水之中。 就在此时,石洞之中竟然响起一阵脚步之声。 李沐在水中悄然变换了身形,躲在一旁。 石洞之中走出了两老一少。那少的走在最前方,李沐观其人,发现他容貌俊秀,皮肤白净,是一个英俊的公子哥儿。不过李沐的注意力随后就放在了其中一个老者身上。这老者李沐认得,乃是天玑宫长老费季礼。 那公子哥走在最前方,费季礼与另外一个老者一齐抬着一个以锁链缠卷的东西,走在他身后。公子哥一走出山洞,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雷云,又侧耳倾听片刻,转头说道:“看来还是有人来了。” 费季礼在一旁说道:“陷空山出了叛徒,将这件事抖了出去。此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另一老者说道:“难道能算准他会醒?我的确不懂当初大师兄他们为何不杀他。” “因为他是星隐宫宫主,这就足够了。按当初大师兄所说,尚甾最后自闭气机,陷入龟眠,不知何时醒转。但是他的确是没有死的。”费季礼说道,“太一道弟子死后,当时也就只有星隐宫宫主会知道太一道的事情了。” 李沐在水中听得七七八八,听到他们提起太一道弟子这五个字,不由扶了一下身后一桑道人的尸身。“太一道弟子死后?难道他们发现一桑道人死了?” 这一轻微的动作,又是水下进行,只是激起一丝丝水声,夹在波浪之中,应该没有人会留意。但是费季礼身旁另一个老者突然向着李沐这里瞥来。 幸好李沐有所防备,在他转头的片刻就沉入了水中。那老者在水上只看到了一个虚影,无法确认是不是有人。 费季礼忽然伸手拉住了公子哥,公子哥一愣,转头疑惑道:“费长老?” “这声音,应该有不少人到了岛上。这已经出乎我们预料。我们此时若是带着尚甾出去,恐怕瞬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费季礼担忧道,“原先我是打算先带尚甾离开,但是现在,那些人来得太快了。” 另一老者道:“的确,我们拖延了这么多日,故意不解为情阵,就是为了以时间压迫其他几派,迫使他们同意我们带走尚甾。原本就要成功了,没想到他们却来了。” 公子哥问道:“两位长老,那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掌门莫急,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们还是有利。”另一个长老说道,“尚甾是一定要带走的。此人关系重大,如果其不死的消息传出去,对于我们天玑宫的声誉可是一个打击。所以,现在将尚甾带走是最好的选择。剩下的问题,不过是如何带走他而已。” 费季礼接口道:“我们的船藏在东侧,我先出面,去前面,以避战为由,带走几名弟子。你和掌门带着尚甾先去船上隐藏。待我带人前来,开船先行离开这里。” “此法甚好。”公子哥点头说道。 “如此,那边抓紧时间。”另一个老者催促一声。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运去,李沐冒出头,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游了过去。 他来到龟岛只是为了找到龟岛,以此来换取上官隐手里,关于沈璃的消息。这个任务,早在他释放烟火之后,就已经完成。至于在这里遇到一桑道人,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惜,他虽然救出了一桑道人,但是一桑道人还是死于雷行云手下。想到这里,李沐回头瞥了一眼雷云。雷云之中还不是闪过一丝电蛇的影子。 最开始,是雷行云挟持一桑道人,逼迫一桑道人说出五雷正法的奥秘。其后李沐为救一桑道人,杀死了雷行云的弟子张萃英。雷行云知晓后,为弟子报仇,又出手打杀一桑道人和李沐。 若不是李沐有鲛珠护体,又有一桑道人帮他抵挡,恐怕他也会死在那道雷电之下。 既然李沐没死,那么这一段仇,已是结下。 李沐转过身,循着天玑宫三人离开的方向而去。雷行云这个人的实力太过强大,李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说要为一桑道人报仇,他亦是有心无力。 木屋那边,乱战不仅尚未停止,反而是有愈演愈烈之相。李沐不想再被卷入其中,他现在只想带着一桑道人离开。 李沐爬上湖岸,一头闯进了树林。 来时他是顺着水流而来,能找到龟岛也可以说是他的运气。可李沐知道,自己若想离开离开,靠自己要游出去,恐怕不行。且不说龟岛外水流湍急,他能否抗拒那暗涌湍流。就算他离开了水流范围,八百里镜湖水,他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游回岸边? 时值秋日,但夏暑未退。 这个天气,一块肉泡在水中几天,肯定也就烂了。李沐若是背着一桑道人的尸身在水中游回去,恐怕没过几天,一桑道人的尸身就完全腐烂了。 所以,他还是要找船,他要乘船。 天玑宫似乎有意带着尚甾先行离开,李沐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他快步在树林之中穿行,虽然不见那老者和公子哥的人影,但是李沐认准了方向,只管前行。 不多时,李沐背着一桑道人爬到了龟背岛的边缘。李沐站在山脊之上,可以望见岛外均匀铺就的矿石,还有在小岛那边,停泊的四艘大船。 李沐居高临下,望见公子哥和另一个老者抬着被铁索缠卷的僵硬人形,站在了岛的边缘,而他们对面,就是有吃人怪鱼的水域。 想起那些怪鱼,李沐头疼起来。他来时只是运气好,先被一条袭击,让他有时间察觉水中动静。可现在他不仅是一人,还有一桑道人的尸身。现在过河,他不仅保不住一桑道人,自己也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不过,他看着天玑宫那两人,虽然看不清铁索缠绕的人形到底什么样,但是李沐听着他们先前的对话,可以猜到那便是尚甾。他不懂尚甾为何是一副非人的模样,但他们两人要过这片水域,前往小岛,就不得不考虑李沐现在在考虑的事情。 正当李沐好奇他们有何方法时,之间那老者伸手掏出一个药瓶,将它打开之后,抛入了水中。水流一阵激烈的跃动,一股鲜血泛了上来。 两人抬起尚甾,绕过血迹所在,安然抵达对岸。 眼看他们二人消失在小岛树林之后,李沐也连忙冲了下去。那药应该是能够引开怪鱼,所以他们二人才能渡过。李沐猜想着这一点,想要趁那药效未过时,也去往小岛。 他狂奔到水边,血水还在翻涌,李沐一个鱼跃,跳入水中,也是到达了小岛。一踏上小岛,李沐并没有顺着那二人的踪迹行走,而是继续钻入水中。 小岛树木之间成了困人阵法,李沐不得其法,所以直接转入水中,向着岛外的船游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蝉蜕 就在宁席白震慑住所有人的时候,梅邬带着其他四人走向了船舱。 李沐见他们走来,连忙退回底舱。但是这并没有任何用处,底舱只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宁席白的命令是搜素整艘船,所以那五人一定会搜寻到这里来。 李沐现在想的是,自己该怎么办? 若说杀,他有那实力么?那些人可是与费季礼和骆璞两人不相上下的。虽然费季礼在宁席白逼迫之下,展露了他真正的实力。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梅邬等人就不厉害了。自己有几斤几两,李沐还是明白的。 退一步说,就算李沐有这个实力杀死他们,李沐能杀么?那可是宁家的人。除非他真的是要放弃宁知桐,否则他怎么可能与宁家结怨? 李沐听着脚步声在头顶来来回回,心中却想不到什么办法。这底舱十分结实,纵然手中这把短剑还不错,但若说要凿出一个出口,让自己离开,恐怕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李沐索性放弃了这个想法,反倒是将一桑道人的尸首和那尚甾都搬了出来,放在入口不远处。而自己站在原地,等候着他们搜到底舱。 很快,梅邬带人走了下来。他一见李沐,下意识就要出掌。但是李沐直接举起了双手。 “竟然还有漏网之鱼?”梅邬有些疑惑,他已经看见了李沐身边那两具“尸体”。 李沐高举双手,说道:“不,我并不是天玑宫的人。我叫李沐,和知桐是朋友。” 就算听到李沐话中知桐二字,梅邬眼中的警惕之心丝毫未去。李沐见状,指了指右手边的尚甾,说道:“这就是尚甾,天玑宫的人趁岛上混乱的时候,故意带出来的。” “嗯?”梅邬的脸色终于有些缓和,他看向了李沐的左手边。李沐面露悲切,说道:“这是我师兄,在岛上不幸罹难。” 梅邬看了一眼一桑道人的尸首,然后对着身边人说道:“戚风,将他剑缴下。罗成罗败,你们将尚甾抬出去。” 一个黑脸汉子走了过来,伸手就来拿李沐腰间的短剑。李沐并没有抗拒,任由他将短剑拿走。看到李沐如此配合,梅邬才算是真的打消戒心。他指了指尸首,说道:“既然是你师兄,你如果不想把他丢在这里,那么,就带上他,跟我们一起出去。” “好。”李沐点了点头,背起了一桑道人。 李沐跟着梅邬返回了甲板。 在看到罗成罗败两兄弟抬着尚甾出现时,天玑宫的人面色铁青,而宁席白则是面露喜色。不过,当李沐出现在视线当中时,天玑宫弟子和宁席白都愣住了。 天玑宫弟子自然是在想,这人是何事混到船上来的,为何都没有发觉?唯独费季礼,他只是觉得这小子有些眼熟。至于宁席白,他则是认出了自己女儿钟意的小子。作为一个父亲,自家女儿第一次费尽唇舌让自己见的人,他自然是印象深刻。 “李沐?为何你会在此?你背上又是何人?”罗成罗败两兄弟将尚甾放在了宁席白面前,宁席白的目光却还是落在李沐身上。 面对宁席白的询问,李沐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他还没有说话,费季礼则是通过李沐二字,想起了他为什么会这么眼熟。他终于想起,在临照苑的时候,陪在一桑道人身边的那个小子了。 想起一桑道人,他又看到李沐背着的那个人。“太一道弟子,一桑道人?” 李沐听得费季礼的话,冷着脸点了点头。“他被雷行云所杀。” 听到这话,费季礼悚然一惊。“什么?雷行云竟然敢杀他?他怎么能杀他?” 李沐默不作声,走到宁席白身边,背着一桑道人站在那里。这个位置接近船舷,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一旦有变,李沐大不了豁出去跳下水中。 宁席白看着他,李沐抱着一桑道人,躬身行礼。小心地叫了一声,“宁伯父。” 宁席白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他挥了挥手说道:“既然你在这里,那么一会就和我回去。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李沐听他说得大声,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天玑宫的人知晓。他心中有些感激,一口答应。 费季礼站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这李沐出现在这里,或者说是死是活,他完全不会关心。他关心的是一桑道人。这个太一道弟子,身上有着太一道的秘密。当初,太一道与金刚寺弟子对决,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有三十年前太一道弟子那件事,他不敢逼迫一桑道人。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借金刚寺的名头,以此来安太一道人的心。可惜,费季礼这一番谋划,被临光方丈轻易化解。派出一桑道人,反而是一箭三雕,不仅随了费季礼的谋略,也没有堕了金刚寺名声,更是示好了太一道弟子。 正是因为金刚寺弟子在前,特别是有叶枫居士这个费季礼也看不透的人在,费季礼也不敢用强,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桑道人离去。 可他没有想到,再次见到一桑道人,竟然是和雷行云一道。奔雷宗可不像天玑宫一样讲道理。雷行云出手制住了一桑道人,并且严加看守,不让八大门派之中任何人接近一桑道人。哪怕一同在龟岛之上的其他五派一同施压,雷行云也是本色尽显,毫无畏惧。 毕竟他来到岛上之前,他就已经从太一道弟子之中,得到了五雷正法的奥秘。费季礼记得三十年前那一招声名显赫的百丈雷池,那已经是雷行云的巅峰。可就算是巅峰,他也是以掌放电,真气催化雷电也不出身前一丈距离。 然而在他得知五雷正法的奥妙之后,竟然是可以招来雷云,以体内五行雷法,借天地之威,引雷而下。 五派联合之威,没有效果。他们也就不敢逼迫太过。太一道弟子,三十年前只得一人,三十年后,也只得一人。他们可无法确定还有没有太一道弟子,而他们这个岁数,也无法再等三十年。 最后费季礼出面牵头,与雷行云达成了共识。他可以先从一桑道人那里得到五雷正法的秘密,但是他必须确保一桑道人的生命安全。在那之后,他也必须将一桑道人交给其他门派。至于其他五派,给出让步的条件,则是要用天玑宫的为情阵,锁住一桑道人的气机。那不仅是防止一桑道人逃跑,更是锁住了原本雷行云的禁制,防止雷行云食言。 如此行事,再加上六派一同在龟岛之上,这么多眼睛看着。费季礼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可不曾想,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一桑道人的尸体! 费季礼犹自震惊,宁席白却没有理会他们。“这就是尚甾么?”宁席白蹲下了身子,敲了敲包裹着尚甾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句,他问的是费季礼。 费季礼从一桑道人死去的消息之中拉回思绪,他之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宁席白看着他,眼中有深意。一个人连自己的武功境界也要隐藏,可见此人心中必定有着算计。这三个字,若是他旁边的陈祀来说,宁席白也就信了。但是由这个天玑宫实际上的掌权者,首席费长老说出来,宁席白还要打上一个问号。 不过,这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宁席白还蹲在地上,这个姿势看上去没有什么风度,但是谁又敢出言嘲笑了?宁席白的手中忽然腾起了一股火焰,火焰由橙转青,由青转蓝,由蓝转紫,然后忽然消失。这消失,只是肉眼看不到火焰的颜色。 宁席白的手掌上方,空气都扭曲了起来。而在他所处的位置,甲板之上,无端冒起了青烟。李沐在一旁看着,只觉自己脸庞之上,传来阵阵热浪。这热度,比刚起刚才更上一层楼。 掌中无火,却更胜有火。 这就是焚寂功的极致,真气化为烈火,再由烈火,转为寂灭之火。 这就是烈火掌宁席白的实力。 宁席白的手掌贴在了铁索之上,不消片刻,那铁索竟然逐渐发红变软。李沐与天玑宫弟子一样,都瞪大了眼睛。他们还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位胜州魁首出手。 结果这一出手,竟然是将铁索化铁水。这是何等惊人?这一掌若是打在人身上,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应对? 这个问题,在费季礼脑中盘旋,他看着宁席白的手消融了铁索,按在了那晶石之上。他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秦必救研制出来的封尸膏。把尸体浸入封尸膏中,待封尸膏凝固,那么就会呈现眼前尚甾的状态。这样尸体就像琥珀之中的蚊虫,可以长时间的保存下来。 不过,尚甾可不是尸首。他还活着,只不过从他自知落败那一刻,他就陷入了这种奇怪的状态。他可以不吃不喝,宛如死去。可他的心跳还在,只不过极慢。 考虑到星隐宫与太一道的牵连,当时在那一战之中幸存下来的掌门,决定不杀尚甾,而是想要从尚甾口中掏出他们想要的信息。可尚甾就是这样陷入了沉眠,无论怎么对他,他都不会醒转。 这可让八派掌门有些难堪,除去当场战死的少阳派掌门,浮山派掌门。其他六派掌门约定,将尚甾留在龟岛,让陷空山用上迎风布阵,掩盖龟岛的踪迹。然后每年派一个最信得过的弟子来岛上看守尚甾。同时在每年的十月,掌门一齐上岛,看看能否唤醒尚甾。 前面几年还好,十年过后,尚甾的肌体开始萎缩。所以扶风阁掌门秦必救用封尸膏,封住了尚甾的躯体,防止他真的死去。 由于六派掌门将此事视为机密,又加上陷空山阵法的威能,江湖人都以为尚甾已死。直到陷空山这代弟子刘洋悍然叛变师门,这才让这件事,昭告天下。 费季礼看着包裹着尚甾的封尸膏一点点还原成原本的液体,甚至那些液体都变得沸腾。他有些焦急道:“宁席白,你在做什么?” 宁席白头也没抬,他说道:“也没做什么,烧了他而已。” 第二百一十三章 黄雀以胜者之姿登场 “长老,那船还在跟着我们,他们加速了。他们目标是我们!”桅杆上负责瞭望的弟子大声喊道。 费季礼喝道:“再减重,将副帆也升起来,加速!” “来人,升起帆。”天玑宫的弟子都忙碌起来。可就算是加速了,那楼船还是在一点点拉近距离,轮廓在视野之中越变越大。 “加速,加速!” “不行,他们速度比我们快!” “不行了,要撞上了!” 一阵喧闹之声传来,楼船急速追上了天玑宫的船,然后一头撞上了船尾。 木屑四散,船上一阵颠簸,让人站立不稳。 宁席白还被尚甾所困,无法动弹。事情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戚风照料着梅邬,而罗成罗败两兄弟,再加上剩下陶乘龙,全都拦在了宁席白身前,以防万一。 李沐站在他们身后,他还背着一桑道人。 楼船比这艘船要高出两层的高度,现在楼船抵在船尾,仿佛真的就是一幢高楼。而从二楼船舱上,忽然有数十钩爪抛出,直接勾在了天玑宫的船上,将两条船连接在了一起。 楼船船舷处,冒出众多人影。而其中那个怀里抱着黑猫,一脸笑意的家伙,李沐再熟悉不过了。 星隐宫,上官隐! 眼看楼船已经将天玑宫的船牢牢抓住,上官隐从楼船之上一跃而下。而在他身后,李沐再一次看到了闻媚儿与阎崇。 上官隐带人来到船尾,船上天玑宫弟子如临大敌。费季礼走到最前方,他望着上官隐,满是戒备。“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来冲撞我们的船?” 上官隐摸着小酒,没有回答。 他身后的阎崇上前一步,问道:“敢问阁下是否是天玑宫长老费季礼?” 费季礼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何人?” “星隐宫麾下太微垣——阎崇。”阎崇一拂拂尘,微微一笑。 费季礼没有听到阎崇的名号,因为开头那三个字,已经占据了费季礼全部的注意力。“星隐宫?”他暗自思忖,想起不久之前,听说过的传闻:有星隐宫的人再现江湖,杀死了九渊镖局称号镖师,还抢走了九渊镖局的镖。 在陷空山爆出刘洋叛变的消息之后,费季礼也猜想过刘洋反叛一事,会不会与新出现的星隐宫有关?但这件事最后牵扯到了十三魁首,所以暂时压下了这个想法。 这个时候,上官隐上前一步,放下黑猫小酒,然后负手道:“没错,星隐宫。” 小酒四脚一落地,扬起头闻了闻,然后撒开了腿,向前跑去。它越过天玑宫弟子们,来到了宁席白身前。 七个人的眼睛落在小酒身上,小酒抬头望了一眼,然后直接跑到了李沐腿边,抱住了李沐的腿。 望着周围疑惑的目光,李沐说道:“这是星隐宫宫主上官隐的猫。” “星隐宫宫主?”宁席白看了一眼眼前的尚甾,又望了一眼那个出现在船尾的年轻人。 “那是现在的星隐宫宫主——上官隐。为人阴险,心思深沉。”李沐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宁席白叹了一口气,“李沐,你现在不止被朝廷通缉,还与星隐宫扯上了关系?” 李沐一愣,不知他是何意。 “这样的你,让我怎么放心?”宁席白低声说道。 听到这话,李沐愣住了。 不等李沐细问,上官隐已经带人走了过来。阎崇站在费季礼身前,毫不在意地释放着出神境界的气息。而闻媚儿握着镰刀状的奇兵与他站在一起。他们身后,就是星隐宫的人。 阎崇既然是出神境界的高手,费季礼必须慎重考虑。哪怕自己做兑子,将他缠住,可天玑宫其他人,会是星隐宫的对手么?费季礼觉得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所以甲板之上出现了费季礼与天玑宫弟子,上官隐带来的星隐宫人手,以及宁席白和李沐等人,三伙人呈三角之势,相互对峙的情况。 上官隐毫不在意地一步步走到尚甾身前,蹲下身来看了看。“这就是上一代宫主啊。”他有些诧异地盯着尚甾已经睁开的眸子,“竟然动用了陨星之术?还能苏醒?”他自言自语,又抬头看了一眼宁席白。他端详片刻,一拍手掌,“原来是烈火掌宁席白,难怪了。” 李沐上前一步,问道:“上官隐,这是怎么回事?” “啊哈,李沐。我还要多谢你,帮我确定了龟岛的位置。”上官隐看着小酒,说道:“小酒还是这么喜欢你。” 宁席白的目光看着上官隐,又落到李沐身上。 李沐恍若未觉,他将手一摆,“上官隐,告诉我,要怎么从尚甾身上收手?” “这个问题嘛。”上官隐挠了挠下巴,有些无奈地说道:“对不起,没有办法。陨星之术是我们星隐宫的一门秘法,是将全身真气尽数化为星屑,融入血脉肌体,以此来锁住全身生机。一般是重伤垂死之际,死中求活,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施展此等秘法之后,经脉空空荡荡,此时若是有相符的真气输入,就能让星屑重新从血脉肌体之中渗出,回归气脉。在这个过程之中,所有的内伤自然就能治愈了。为了让自己尽快恢复,要吸取另一个人的真气。星屑在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对于真气的吸纳是不会停止的。哦,当然,斩下自己的手这种狠辣的法子还是可行的。”上官隐说到最后,看到了宁席白手臂上的断掌。 听到这话,李沐心中一沉,这么说宁席白不想断腕的话,难道就只能被吸干真气? 另一边费季礼听闻这话,出言驳斥道:“这怎么可能,三十年里,我们早就试过了各种办法。输真气这种最普通的法子,我们早就用过了。” 上官隐笑了笑,带着几分戏谑,“熠熠星辉,凡火如何比拟?也只有烈火掌宁席白这等修为,才能与上一代宫主相配。” 费季礼皱眉道:“星隐宫武功,难道不是出自《东君》一篇?” 上官隐笑得更加欢快了,“看来,你看过龟岛石窟之中的记载了。” 费季礼没有做声。一旁的陈祀和身边的天玑宫弟子一样,都是一头雾水。 “也难怪,毕竟龟岛本来就是星隐宫的总坛啊。”上官隐如此说道。“你们应该看过石窟里面的记载,因为看不懂,所以才留着上一代宫主,想要从他口中得知太一道最终极的奥秘?所以,尚甾还活着这件事被爆出来之后,你们宁愿死守海龟岛,也不愿放弃。直到最后,有人上岛,无奈之下,才转移尚甾。” “不过,现在的话,恐怕岛上的人是凶多吉少咯。”上官隐拖长了语调。 他话音刚落,瞭望的弟子叫喊道,“长老,龟岛那边冒起浓烟!” “嗯?”费季礼惊疑之下,回头一望。只见龟岛之上有烟柱冲天而起,那烟柱底部,隐隐有火光显现。“这是怎么回事?”他面色冷峻,用冰冷的语气地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叫人放了一把火。”上官隐舔了舔嘴唇,“我们星隐宫的总坛,怎么能容得你们玷污呢?” “你!”费季礼怒从心起,要知道龟岛之上还有人数众多的天玑宫弟子,若是岛上起了火,危机之下,天玑宫门下弟子可是十分危险。 “行了,行了。”上官隐冲他招招手,“你也别太着急,岛上起火,跳进水里就行了。放心,死不了多少人的。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现在这船上,阎崇应该稳压你们,宁先生正在为上代宫主灌输真气,暂时无法脱身,所以,你没看出来,这局面已经是在我的掌控之中了么?” 上官隐不在理会费季礼,而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尚甾身前,等待尚甾醒来。 李沐阴沉着脸,跨到上官隐身前,说道:“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宁席白脱身?” 上官隐无奈道:“我不是已经说了么?” “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既然知晓内情,就一定会有办法!”李沐说道。上官隐这个人心思深沉,对于他的话,李沐还存了一份怀疑。 上官隐无奈道:“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哦,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沈璃的消息?” 听他提起沈璃,李沐一把抓起了他的领子,“告诉我沈璃的消息!也告诉我破解那劳什子陨星之术的办法!” “我说了没有啊。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上官隐摇了摇头,暗芒一闪,一道利刃斩向李沐抓着上官隐的手臂。李沐连忙缩手,放开了上官隐。 闻媚儿提着她那把黑色镰刀,站在了上官隐身前。 李沐倒退三四步,伸手拔起了甲板上的短剑。“诸位,这上官隐一定知道现在能救宁家主的办法。”李沐对戚风等人说道。 上官隐摆摆手,“这么低级的煽风点火,就不要用了。他们怎么可能听你的呢?”他刚一说完,戚风和罗成罗败两兄弟站在了李沐身后。 “好好。”上官隐无奈道,“其实还有一个能够完美解决的方法。” 李沐连忙问道:“什么方法?” “就是赌一赌我们宁魁首的真气是否足够浑厚,能否支撑到尚甾醒来而不被吸干。” 第二百一十六章 胡一条 李沐看着费季礼与阎崇斗在一起,站在船舷另一边袖手旁观。 宁席白现在陷入昏迷之中。他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可以想见必定是元气大伤。宁席白带来的家将照顾着他,戚风站起身,高声呼唤着他们来时的那条船。只不过那船是他们从漕帮租借来的,操船的也都是漕帮的人。 漕帮是当今天下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帮,除了漕帮本身之外,旗下还有许多类似松阳城血手帮,大鹏帮的代理帮派。这艘船,就是来自漕帮漓州分舵漓江堂口的代理帮派。 宁席白以他的名号,还有丰厚的金钱,双管齐下,让他们驾船载宁席白这一行人来到此处。先前宁席白让他们驾船冲撞,他们就已经很不愿意了。毕竟船是自己吃饭的家伙,水上讨生活的人,对船比对自己儿子还亲。漕运的船又不是战船,船头也没有安装撞角,撞船对这艘船来说,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再加上宁席白上了天玑宫的船之后,漕帮的人也遭受到了天玑宫的反击,有了死伤。所以在天玑宫驾船离开之后,他们只是远远缀着,不再上前。当他们看到上官隐所乘坐的楼船撞上天玑宫的船时,他们更是心生退意。 戚风现在就是想唤他们上前,然后乘船离开。 宁席白交代过他们此行的任务,可现在宁席白陷入昏迷,梅邬断了一只手。他们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戚风很自然的接过领导之权,他现在只想离开。等他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等宁席白醒来再做定夺。 可惜漕帮的船距离拉得很远,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靠近过来。反倒是从他们背后,又来了一艘船。那艘船是艘小型的航船,它除了风帆还设置有两排船桨,所以在顺风的情况下,速度飞快。 李沐看着那船原先的轨迹,似乎并不是向这边来的。但是看到楼船和天玑宫的船相撞,还有船上鼓动激荡的真气。他们调转了船头,向天玑宫的船冲了过来。 “又来了一艘船。”李沐指着那艘航船说道。 戚风皱着眉头,脸色有些严峻。若是宁席白无恙,管他是什么人来,他都不会在乎。但是现在宁席白倒下了,以他们的实力,不足以做到有底气面对任何局面。 费季礼与阎崇两人还在船上大打出手,这两人的出手是一个导火索,天玑宫和星隐宫两个门派交织在了一起。但是天玑宫的弟子就人数来说处于下风,而且实力比起星隐宫的人来说,还要弱上一成。就算骆璞和陈祀实力高一些,但是天玑宫还是处于下风。 不过星隐宫那边,也并不是全力出手。上官隐和闻媚儿二人,一左一右护着尚甾登船,他们并不想与天玑宫在此缠斗。上官隐的目的已经初步达到,此时只要护着尚甾登上楼船,然后启程离开,他此行的计划就算是完美实现。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所以甲板上是阎崇为锋矢,带着星隐宫弟子屠戮天玑宫弟子。 李沐握着短剑,戒备地看着星隐宫与天玑宫两边交战。那航船渐渐拉近了距离,李沐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喜出望外,抓住一旁的缆绳,一下跳到船舷之上。 “岳居士!岳居士!”李沐高声喊着。那航船之上让人熟悉的人影,竟然是岳叶枫! 岳叶枫听到了声音,循声看到了李沐。他对身后招了招手,然后航船到近处停下。他站在船头,对李沐吼道:“李沐,你怎么在这里?” “李沐?”在他身后有个魁梧的汉子,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岳叶枫自知失言,伸手挥了挥。 李沐丝毫没有在意,他现在心中只有欣喜。岳叶枫和一桑道人,这两个人可是他内心之中的依靠。只要有他们在,李沐就会觉得安心。只不过,现在岳叶枫来了,一桑道人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李沐心中又泛起了悲切之意。 一旁戚风见李沐与来船打着招呼,他连忙问道:“小兄弟,你认识么?可否让我们上船?” 李沐点了点头,他背起一桑道人的尸首,一跃跳入了水中。他在水中露出头,游向航船。 岳叶枫见一桑道人在李沐背上,脸上露出喜色,他站在船头,伸手将水里的李沐提了上来。“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还把一桑道长给救……”话说到一半,岳叶枫愣住了。 因为李沐把一桑道人平放在了船头。一桑道人脸色焦黑,道袍破烂,更为关键的是,因为尸身在水中泡过,有些肿大。眼前这尸身,已经不是那个平易近人,让人如沐春风的一桑道人了。 “一桑道长死了?”岳叶枫眼睛瞪得老大。 李沐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的,我没能救他。” 岳叶枫脸色冷峻,仿若严寒。“不,是我没能救他。”他双手合十,对一桑道人的尸身鞠躬行礼。“阿弥陀佛。”岳叶枫口诵佛号。他颤动着嘴唇,嘴里念起往生咒。 等到念完,岳叶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一桑道人怎么会死?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于是李沐把自己从逃出武学院开始,直到在这里遇到岳叶枫经过,全都告诉了岳叶枫。岳叶枫皱着眉头听完,当他听到一桑道人被雷行云一道雷电劈中,他握紧了拳头。“雷行云是?很好很好。”他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听上去语气也没有什么波动。但是李沐却觉得浑身一凛。 而他身后那个魁梧汉子则是走上前来,说道:“雷行云?在哪?” 李沐不知他是何人,但是能跟岳叶枫在一条船上,想必应该也是自己人。于是他说道:“在龟岛。” “哦?乌龟岛啊。”那人摸着下巴道。“那个明明存在却无法被人找到的岛?” 李沐点了点头。 “姜涔,你跟我说是让我帮你对付他啊。我们走。”那人说道。 岳叶枫摇了摇头,“不了,现在我想杀死他。” “那可难办,毕竟百丈雷池的名头,哪怕在宗师堂,也还是很响亮的。”那人摇了摇头。 李沐在一旁露出好奇之色,他想起岳叶枫在武学院时与他说过,雷行云是个高手,他没有把握战胜他,所以必须要找帮手。眼前这个魁梧汉子,看来就是岳叶枫找来的帮手了。只不过李沐并不认得此人。 “那你去不去?”岳叶枫问道。 “去,张狄,把我的刀拿出来。”魁梧汉子如此说道。 从船舱内走出一个蓝眼的少年,他腰里别了一把刀,双手中还捧着一把刀。李沐望着他那蓝色的眼眸,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张狄?” 蓝眼少年也注意到了李沐,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欣喜道:“李沐?” 魁梧汉子有些奇怪,问道:“咦,你们两认识么?” 李沐和张狄两人都点了点头。 张狄说道:“之前救了我的,就是他们。李沐也是我救命恩人之一。” 李沐听他这么说,忙道:“没有没有,大家相识一场,路见不平,总归是要帮忙的。” 那魁梧汉子奇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前缘。不错不错。不过,李沐这名字,似乎和我宗师堂正在通缉的一人重名啊。”说着,他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李沐身上。 李沐心中一紧,宗师堂?他竟然也是宗师堂的人么? 岳叶枫看李沐神色紧张,伸手拍了拍李沐肩膀,说道:“他是宗师堂天字号宗师,排行第五。人称妖刀胡一条。你可以叫他也可以叫他幺鸡。” “啊?”李沐有些惊讶。竟然是天字第五号宗师! 胡一条却说道:“姜涔,这话就没意思了。幺鸡这外号,是他这样的小辈能叫的?” 岳叶枫摇摇头,“谁叫你先吓唬他来着?来,李沐,我们想把一桑道人请到船舱里面去。”岳叶枫唤过李沐,与李沐一道,将一桑道人的尸首搬进船舱。 李沐此时忽然想起,戚风等人还在船上,于是他对岳叶枫说道:“岳居士,还请靠近些。那船上还有人在。” “是什么人?”胡一条抢先问道。 李沐说道:“是宁席白还有他手下的人。” “宁席白?”听到这个名字,胡一条神色有些复杂。李沐在一旁察言观色,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与宁席白有旧怨。 岳叶枫则是说道:“靠上去。” 航船直接靠在了大船边,戚风等人见状,连忙放下绳梯,来到航船之上。“多谢多谢。”戚风一个劲地道谢。 胡一条看着昏迷的宁席白,他挠了挠下巴,“以宁席白的功力,都能不省人事。那船上到底是什么情况?星隐宫的人那么强?还是说,这是那个死了又活的尚甾搞的鬼?” “尚甾的事,我没有兴趣。”岳叶枫在一旁说道。 “好好,你不用再强调了。我是来帮你对付雷行云的,当然,以个人名义。”胡一条扬了扬手中的刀。李沐注意到,他的刀上,也有着青铜铭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噬嗑卦 航船绕着岸边航行,但是因为水流的原因,无法加快速度。航船只绕过了小岛,眼前就出现了一艘船帆上写着黄字的大船。 李沐看着那黄字,想起这艘船似乎是卜言君现身时搭乘的船。于是他指着那黄字船说道:“岳居士,那是卜言君的船。卜言君当时也在岛上的。不过雷行云也对他出手了,不知道他情况如何。” “卜言君?是那位先生?”岳叶枫自然是听说过江湖三公子一先生之中的那位先生。事实上,提起卜言君这个人,人们第一反应想起来的,不是他的武功,反而是他的算术。神算子,卜算子,卜言君的名号里,永远都有那么一个算子的名号。 李沐看着岳叶枫点了点头,岳叶枫地说道:“那刚好,我们靠上去。他既然是在岛上,那么肯定也知道雷行云的事情。就算不知道,他也能算出雷行云的踪迹。而且,我还有另外的事情要找他。” “另外的事?”李沐有些疑惑。 岳叶枫没有理会他,他转身说道:“兄弟们,加把劲,我们靠过去!” 航船再次调转船头,向着那艘黄字帆的大船追了过去。这艘船正在竭力脱离江口湍流,想要回到平静的水域里面去。航船跟着他,追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勉强与之并驾齐驱。 岳叶枫冲对方喊道:“卜神算,卜先生是否在船上?” 对面船上很快就有人探出头来查看,不一会,李沐就站在航船之上,看到了卜言君。卜言君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让李沐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卜言君时的样子。 卜言君的发髻散了,头发乱糟糟地突起,脸上带着一丝丝乌黑的痕迹。他看到岳叶枫,有些疑惑,然后看到岳叶枫身边的李沐,他更疑惑了。 “你们是何人?”卜言君在船上扯着嗓子问道。 岳叶枫拍了拍李沐,李沐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说道:“卜先生,是我!” “倒是眼熟,不过,你谁啊?”卜言君皱着眉头。 “在下金刚寺居士岳叶枫,有事相求。”岳叶枫在船上说道。 卜言君暗自掐指,然后说道:“行,上船来说。”他说完,船上有一条绳梯放了下来。 岳叶枫对船舱内的胡一条说了一声,然后他带着李沐上了卜言君的船。 卜言君站在甲板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现在正打了一盆水在洗脸。他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拍打着脸。他见到李沐,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这小子我是真眼熟。” 李沐笑笑说道:“胜州隐莲郡,李记茶馆。”说完他双手抱拳,笑道:“请前辈收我为徒!” “噢噢噢噢,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打宁席白女儿歪主意的那个小子!”卜言君一拍脑袋。他已经净了脸,伸手束起了头发。 听到卜言君对自己的印象,李沐颇有些哭笑不得。 卜言君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李沐。“头发剃了,倒是精神了不少。怎么才大半年不见,你就变高了,还变壮了。” 李沐闻言,说道:“还要多谢卜先生当时对我的帮助。” “我那连推波助澜都算不上,能算啥啊。不过你现在的真气,嗯,还不错。”卜言君点着头,将目光转到了岳叶枫身上。“这位前辈,是金刚寺的居士?我可没有听说过金刚寺内还有居士的。” 岳叶枫看着他,卜言君比他年轻许多,但是岳叶枫还是十分尊敬他。因为有求于人,这是理所应当的。 卜言君忽然抬眼望着岳叶枫的头顶,又低头掐算起来。片刻之后,他说道:“气如波涛,唯忿怒相,前辈可是佛家高人。嗯,有女牧羊于细峰,有水环绕于四周。羊女为姜,细峰为岑。有水环绕,所以,前辈的名字,应为姜涔。” “石佛姜涔当面,小辈不胜荣幸。”卜言君躬身行礼。 岳叶枫合十还礼,“不愧是当世神算。” “虚名而已,让前辈见笑了。”卜言君执晚辈之礼,没有丝毫不敬。 岳叶枫笑道:“卜先生,我有事想要请教。” 卜言君微微皱眉,“不知前辈所求何事?” “两个人的下落。”岳叶枫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是奔雷宗宗主雷行云,第二,是一个与我有血缘关系之人。” “雷行云?”卜言君听到之后瞪大了眼睛,“雷行云还用找么?刚才岛上忽然起了大火,他与其他门派的人一道撤离了。现在应该是往岸边去了。” 李沐听他这么说,忍不住说道:“岛上后来发生了什么?” 卜言君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怎么在雷行云那一道雷柱攻击之中活下来?” “因为有人替我抵挡了那一击的威力。”李沐说起,不由再次想起了一桑道人。 卜言君掐着手指,说道:“你们找雷行云,似乎牵扯到了恩怨。嗯,这些恩怨纠缠在一起,似乎也很麻烦。” 说者算不上无意,但是李沐这个听者却是有心。 的确,这件事情本就是恩怨纠缠。 一开始一桑道人被掳走是起因,而后李沐在龟岛发现一桑道人时,一桑道人的样子可算不上被优待。李沐为了救他,杀了雷行云的弟子张萃英,雷行云看到自己唯一的弟子被杀死,狂怒出手,导致李沐重伤,一桑道人身死。而现在,岳叶枫因为一桑道人死于雷行云之手,于是要出手追仇。 这里面的恩怨,一环扣这一环。 其实最开始,李沐还觉自己理亏,毕竟是他杀人弟子在先。但是后来,他看着一桑道人的尸体,惊觉账不是这么算的。 一桑道人本是自由之身,被雷行云所胁迫,还要被他锁住气机,被他威胁。难道雷行云这么做就是对的?而李沐要救人,如果拿手下留情,难道那张萃英就能让自己安然带走一桑道人?那个时候,张萃英难道就手下留情了? 这么一想之后,李沐并没有什么负罪感。而岳叶枫说出要帮一桑道人报仇的时候,李沐也是一口答应。 岳叶枫听完这句话,说道:“这么说,他们都没死?” “是,没死,不过逃离的时候有些狼狈。这一场大火,估计能将岛上的一切烧得一干二净。要是没有及时离开,现在应该是化为灰烬了。”卜言君望着烟柱,如此说道。 岳叶枫点头,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另一件事,是那个与我血缘有关的人。” 卜言君看着他,有些犹豫地说道:“前辈,有些事,我也不得不对前辈讲明。寻人测问,窥视天机,都是损耗寿元的事。别看我年纪轻轻,但是我已经知道自己不会长命了。” 岳叶枫听到这话,再次行礼道:“卜先生,虽然我再求,定然是不近人情,但是这件事真的对我很重要。卜先生如能指点一二,不管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这样啊。当真什么都愿意?”卜言君有些迟疑。 岳叶枫斩钉截铁地说道:“自然。” 卜言君看着他,走上前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岳叶枫先是皱眉,而后再三思量之后,他点了点头。卜言君脸上一喜。不过岳叶枫接着说道:“不过此事要去往金刚寺,也还要临光老儿同意才行。” 卜言君笑道:“能得姜前辈首肯,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半。前辈稍待,此处没有蓍草,我得找点东西来替代。” “多谢。”岳叶枫道谢。 卜言君走进了船舱,不一会,捏着一把筷子走了出来。李沐看着他一屁股坐在甲板之上,然后从筷子中取出一根,放在甲板上,剩下的分成两堆,放在一边。他从右边部分取出一根,拿在手中。然后,他开始以右手分左边的筷子,以左手分右边的筷子。 李沐在一旁看得不明所以,而岳叶枫不精通此道,也是一头雾水。 “第一变”卜言君口中喃喃自语,他不断动作,眉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终于抬起头,皱着眉头说道:“本卦上离下震,乃是噬嗑卦。变卦乃是上离下坎,为未济卦。如是爻应上九。” “客强于主,主受制于客,且应于上九,有道是何校灭耳,凶。” “就算是未迹卦中有所变化,也就是有孚于饮酒,无咎;濡其首,有孚失是。” 卜言君的话,听得岳叶枫和李沐两人一愣一愣的。不过从他的表情上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卜言君抬起头,说道:“姜前辈,与你有血缘的,应是你的女儿。不过,她现在在一罪罚之所,而且,你追寻她,并不是一件好事。可能会威胁到你自身的安危。” 卜言君看着岳叶枫,很是郑重地说道:“我劝你不要在找,这对你们双方都好。” 不过岳叶枫似乎没有把这话听进去,他说道:“我只想知道她在哪里。这么多年,我亏欠太多了。卜先生,还请告诉我。” 卜言君一叹,想着岳叶枫答应他的事,最后还是说道:“罪罚之所,可不止人间刑律。还有阴司之殿,断人生死过错。令爱,就在那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埋葬 “阴司?”李沐在旁听到这个两个字,有些茫然。卜言君话语之中提及了阴司之殿,让李沐有些无法理解。他先前只知道岳叶枫去往岚州的目的,是为了找一个人,拜一座坟。 在武学院的时候,李沐从他与顾霜华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了那座坟,就在武学院的枫池之上。而他在逃离武学院的时候,也曾潜入枫池,去到池中小岛,见过那墓碑。上面写着:爱妻骆枫池之墓。 李沐虽然没有问起过岳叶枫,但是他可以猜到,这坟冢所埋葬的,应该就是岳叶枫之妻。而听岳叶枫提起寻找有血缘之人,李沐当时就明白过来,岳叶枫去往岚州想要寻找的,应该就是卜言君口中提到的,岳叶枫他的女儿。 “可是,阴司之殿。难道说他女儿已经死了?”李沐心中有些惊讶。他看向岳叶枫。 岳叶枫的表情十分难看,他沉默片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阴司之殿么?我知道了。那些人真是阴魂不散……” 卜言君笑了一下,这笑容十分复杂,李沐分不清他笑容之中到底蕴含着什么意味。 “本就是阴暗之人,自然是阴魂不散。”卜言君的话语,他似乎知道岳叶枫说的是什么人。 三个人之中,只有李沐完全不明白。这让李沐有些尴尬。 不过岳叶枫和卜言君二人也没有管他,岳叶枫说道:“多谢卜先生了。”卜言君摇了摇头,“姜前辈已经付了卦金,不存在谢不谢这一说。倒是你……”卜言君转过身,指着李沐说道,“你这小子的命格变得更加奇怪了。” “奇怪?”李沐这下真的是很奇怪。“奇怪什么?” 卜言君笑笑,“不可说,不可说。” 之后,岳叶枫面有忧色,无心多言。与卜言君客套的寒暄几句之后,他带着李沐回到了航船之上。既然雷行云已经离开龟岛,那么岳叶枫也就不必再上岛了。于是航船返航,返回漓江郡。 李沐坐在船舱之中,闭目养神。他在龟岛上所受的伤势不轻,好在有鲛珠让他快速恢复。但这种恢复是上的治愈,李沐精神上的痛楚,或者说紧绷的精神,他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时间渐渐过去,太阳偏西,船也靠岸。因为是从江口湍急处出来,所以航船干脆顺着漓江而下,到了渊龙渡。 李沐背着一桑道人,跟着岳叶枫从船上下来,戚风等人向岳叶枫告别。“大恩不言谢。几位恩情,我等铭记在心。”宁席白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而梅邬则是醒来又痛昏了过去。戚风也没有敢多耽搁,带着人匆匆离去。 胡一条看着他们的背影,说道:“宁席白都能搞成这样。” 岳叶枫在一旁说道:“这是被吸干了真气,伤及根本。换你你也一样。” “嘿,这叫什么话?”胡一条驳斥道。 岳叶枫指了指李沐背上的一桑道人,说道:“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 “行,张狄,我们先回去。”胡一条一口答应下来,自己走在了前方。张狄冲岳叶枫和李沐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岳叶枫没有说话,自从见过卜言君之后,李沐就觉得他整个人变得紧绷了许多。他心里似乎担心着什么。虽然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的语气,再也没有往日的轻松惫懒。 “走,我们去安顿下一桑道长。”说着,岳叶枫带头向前走去。李沐背着一桑道人跟在他身后,两人一时无言。 两人一路向西而行,走出了大概一刻钟。因为一桑道人的关系,两人都保持肃穆,没有说话。 “李沐,你在临湖县,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岳叶枫忽然开口问道。 “有,在一家客栈。对了,说起这个,易凡也来了。是他带我来岚州的。”李沐忽然想起易凡来,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岳叶枫微微点头:“他倒是个可靠的人。虽然交代了他这件事,但是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带你来。不,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以为你没有那么快从武学院出来。” “这件事,其实是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李沐如此说道,当时的情况下,江城雪查看之后匆匆离去,忘记栓门,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现在已经是纳精境界了。”岳叶枫对于气机的感应,早就察觉到了李沐的内功境界。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与李沐说这件事。 “嗯。”李沐点了点头。 “一桑道长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岳叶枫问道。 李沐想了想,还是说道:“他说要代师收徒,认我做师弟。” “果然如此。”岳叶枫对于这件事,没有什么意外。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也是你的福气。一桑道长的师父乃是静慧道长,我年少时在金刚寺有幸得见一面,得他指点武功,才有今天的成就。” “师兄的确说起静慧道长还在瀛洲仙岛。”李沐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但是岳叶枫阻止了他。“噤声。” 两人又走出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了临湖县城外一处僻静地。 岳叶枫绕着这处树林左看右看,颇有些懊恼道:“应该再让卜言君看一块宝地的。”不过随后他又说道,“道法自然,想来太一道原本是不讲究这个的。” 岳叶枫让李沐放下一桑道人,然后他用掌击断了旁边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拿李沐的短剑削尖了一头,在地上挖掘起来。过得片刻,一个一人大小的土坑显现出来。李沐将一桑道人抱进土坑,放置妥当。 岳叶枫让李沐往回填土,自己在一旁念起了往生咒。 两人各自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土堆一点点垒起,将一桑道人掩埋其中。李沐望着这座新坟,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他将用来挖土的木棍削去一面,插入土中,做了个简陋的墓碑。 做完这一切,李沐跪在一桑道人墓前,磕了三个响头。而岳叶枫伫立一旁,沉默不语。 黄昏落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也让两人显得格外落寞。 “李沐。”岳叶枫叫了李沐一声,他说道:“瀛洲仙岛这四字,你记在心里,但是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特别是八大门派,还有星隐宫。” 李沐点点头,一桑道人临死之前告知李沐八大门派与太一道的关系,也将星隐宫的由来道出。这两者与太一道关系菲比寻常。三十年前太一道弟子被八大门派逼死,而一桑道人如今也死在八大门派手中。一桑道人特意叮嘱李沐千万小心。 “瀛洲仙岛,上面有太一道宫,乃是太一道的根基所在。传闻上面有无数秘籍宝物,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是说其中有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岳叶枫边干活边说道。“你想想,一颗无法确认是否有用的鲛珠,就能引起腥风血雨,更别说消息确凿的的仙丹了。” “八大门派本就是出自太一道,不过当时他们属于太一道的外门,他们的武功也是经过删减的。所以八大门派自从太一道脱离之后,就一直在逼问本门武功精要。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后也是如此。” “不知道一桑道人有没有提及《九歌诀》?”岳叶枫问道。 李沐想了想,岳叶枫是他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于是他说道:“有。他提到了一卷玉册,让我去取。然后,自行参悟。” “嗯,你可千万记得。”岳叶枫没有追问在哪里,而是说道,“《九歌诀》共十一篇,乃是太一道武学总纲,据说可以看作剑法,也可以看作拳法,意可看作刀法。合起来可以看作是十一招,拆开也可以看作是十一套不同的技法。总之,一万人看有一万种领悟之法。” 李沐在一旁认真听,对于太一道,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而金刚寺与太一道一向交好,所以岳叶枫知道的东西,应该远比自己多。 李沐想着一桑道人临终前对自己的告诫,“师兄说,要让我择其一法,切勿贪多。” 听到这里,岳叶枫顿了顿,然后说道:“对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嗯?”李沐有些诧异。 “还记得顾霜华么?” “嗯。”李沐不知岳叶枫为何要提起顾霜华。 岳叶枫拍了拍手掌,很是严肃地说道:“他那个所谓的分神藏意的办法,其实就是尝试意图追寻太一道的道路。静慧道长当年指点我时,曾告诉我。太一道的武功,本就是可以修炼出多个出神异相的。” “什么?可那样不会走火入魔么?”李沐有些疑惑。 “那你看我呢?”岳叶枫盯着李沐。李沐这才猛然想起,岳叶枫最强的功夫,并不是显露明王法相,而是于身外再化四方明王。 法相四明王! “原来,岳居士就是用了分神之法?”李沐不禁愕然。 岳叶枫摇了摇头,“静慧道长说了,当年太一道的确有这个办法,可以让人身负多项绝学,修炼多个出神异相。而且每用一种武功,就可以动用一个出神异相加持。只不过,这方法却失传了。这也是导致太一道没落的原因之一。” “那……” “我当年记得静慧道长所说,正好在岚州遇到顾霜华试验其法,于是自告奋勇,想去验证静慧道长所说。”岳叶枫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可惜我错了,顾霜华的法子,只能说似是而非。杂念这种东西,本就是取巧。若不是我自幼修持佛经,本心还算稳固,恐怕我早就走火入魔,暴毙而死。”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修成了这半像半不像。”岳叶枫继续说道,“如果按照太一道的正法,应该有五个出神异相,换句话说,乃是五方明王并列才对。可是我的出神异相,其实就是不动明王。至于分化而出的法相四明王,只是用了那个分神的法子,将不动明王转化而来。换句话说,我出神异相还是只有一个,只不过一分为四而已。”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易凡的凶戾 易凡扑到岳叶枫怀里,满脸都是委屈,就差没有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岳叶枫闻着他身上的酸臭味,闭着呼吸,将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易凡当时就不动了,因为岳叶枫的金刚神力已经侵入易凡经脉之中。 易凡全身一凛,岳叶枫真气乃是修炼明王大威咒而来,可谓是一等一的霸道。金刚神力在岳叶枫枫操纵之下,游走于易凡全身经脉之中。易凡之所以无法使用武功,是因为有人以他周身大穴为根基,封闭了易凡的经脉。 易凡自身的真气受制,无法冲撞开。而岳叶枫则是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你怎么混成这副模样?”岳叶枫不解地问道。 易凡苦着一张脸,嘴唇颤动着,摆了摆手。下一刻,他望着与李沐斗在一起的那群女眷,眼中冒出血红的光芒。“啊!!!”他大吼一声,赤手空拳就加入了战团。 “这是怎么了这是?这么大的仇?”岳叶枫在旁看着,有些不解。那群女眷虽然带着鞭子,但是可以看出她们只是稍有训练,并不是真正的江湖人。李沐一人足以对付,现在又加上一个易凡,岳叶枫更是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 李沐也发现了女眷看似凶狠,但是实际身手却很弱,所以他也是手下留情,只是用剑将人抽晕过去,或者是接上拳脚,打得对方无法起身。 可易凡冲进人群,出手却分外狠辣。他从旁袭来,一把揪住一个女子的衣领,然后将她的脖子牢牢夹住,用力一翻,将她狠狠摔倒在地。哪怕那女子已经倒地,易凡似乎也没有收手的意思。他骑在女子身上,用力拳击着女子的脸面。他一边打,一边喊道:“抽老子很爽是不是?娘的,老子打不死你!” “来啊来啦来啊!找个死阉人限制我武功了不起?” “他妈的!让老子端茶递水!让老子端尿倒屎!” “来啊,你他娘不是很威风么?来啊!来啊!来啊!” 易凡的拳头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李沐还从未见过他这副疯狂的模样,不由有些错愕。那倒在地上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恢复武功之后的易凡的对手?她的脸颊高高肿起,已呈青紫之色。她从最初的挣扎,到现在的半死不活的模样,也不过片刻。可易凡似乎还不解气,他一拳又一拳地打在那女子脸上,手上都已经沾满了鲜血。 周围的女子见易凡装如疯魔,活生生将人打死,都是心生惧意。特别是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用剑之人,实力远强于他们。当易凡充血的瞳仁移到她们身上的时候,有人终于忍不住,扔下鞭子就跑了。 易凡回过头,倒在地上的女子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她还有一口气。易凡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拳头。但是他的手被李沐拉住了。“易凡,她已经快死了,如果你真的恨她,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毁了容貌,应该比杀了她还难受。” 易凡回头看了一眼李沐,终于放下了拳头。不过,易凡伸出了手。李沐不知他是何意,问道“什么?” “给我剑。”易凡抖了抖手掌。李沐已经猜到他要剑做什么。正在犹豫间,岳叶枫走了过来,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先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再动手也不迟。” 易凡站起身来,对着地上那女子狠狠踢了一脚,然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压下自己心中的怨恨。他恶狠狠地说道:“娘的,我这两天算是被这群娘们欺负到家了。” “娘们?”李沐和岳叶枫都对那群女子十分好奇。 易凡冷哼一声,“一群做着百日梦,想要骑在男人身上的女人。”他这么一说,李沐和岳叶枫反倒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易凡再次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才说起他这两天的悲惨命运。 前天,李沐在湖上让易凡先回来之后,易凡很听话地先摇着小船回到了岸上。结果一靠岸,他就遇到了一个排场很大的车队。那车队足有四五辆车,前有专人开道,后有专人护卫。 易凡因为走在前方,躲闪不及,被开道的那些人推搡在地。 易凡这个脾气,哪里忍得了这种事?他想上前理论一二,结果还没靠近车队,就被人抓了起来。这下易凡就更不乐意了,他伸手想要拔剑,车队里直接冒出一个人,把他抓了起来。 易凡被抓之后,发现与他们一同前来漓江郡的娉婷郡主也在车队之中。那个抓他的人面白无须,却也是一个高手,他的点穴手法更是非同寻常。易凡被他连点几下,就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调动真气。 易凡被那人抓到了其中一辆马车之中,在那里,他看到娉婷郡主和另一个大小姐坐在一起车厢之内。娉婷郡主看到易凡,有着几分厌恶。因为易凡和李沐两人来到漓江郡的时候,两人并没有把她这个郡主身份放在眼里。而且,自己看上他们手里的剑,但易凡却敢于动手讨要。 虽然最后有凌枫出面,摆平了事情,但是娉婷郡主更加讨厌易凡了。于是,她与同车的大小姐商量,让易凡跟着她们,做下人的下人。 车队在夜色降临之前,来到了临湖寺。车里面都是女子,看穿着都是非富即贵。她们汇聚于临湖寺,是租下了一座偏殿,用于集会。她们来到这里,手底下自然不会少了侍女。 那个与娉婷郡主同车而行的大小姐,带的人最多,而且,那人虽是侍女,但是全都会舞刀弄棒。因为那两人的决定,易凡成了这群大小姐的侍女的下人。而这群侍女,接到主子命令,可没有对易凡客气。有什么事情,全都是差使易凡去做,什么端茶送水反倒是美差,倒洗脚水,涮马桶,这些事,是怎么腌臜怎么来。易凡又不是贱籍,一个大男人被一群侍女趋势,可谓是受尽了屈辱。 更让易凡心中憋气的是,他武功被封,无法反抗。对方那群侍女仗着人多,还习过几天武,易凡一有反抗,便是一顿鞭打。若是易凡敢动手,就会有其中实力更强的那个女子跳出来鞭打易凡。 这两天里,易凡只吃了一顿饭,睡觉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可以说受尽了非人的折磨。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反抗。当他看到李沐和岳叶枫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当岳叶枫帮他解开了经脉之中的禁制,易凡心中那股怨念就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对准了欺辱自己的人,用拳头一拳一拳将她打了个半死。 李沐和岳叶枫听到易凡的话,也终于明白易凡为何一下子会这么凶狠。这种事情,换做是他们,他们也忍不了。李沐伸手将短剑交给了易凡,易凡二话不说,伸手拔出了短剑。 就在这个时候,三人听到一旁传来一声大喝:“住手!”李沐闻言,回头一看,发现正是那娉婷郡主带着一大群女子现身于此。他们身边围着一群带着兵器的侍女,如此莺莺燕燕,出现在临湖寺这一座佛寺之内,多少有些奇怪。 不过,易凡却没有那么认为。他握着短剑的手没有丝毫迟疑,一剑刺向了地上的女子。短剑入肉,易凡用短剑在女子脸上,写了一个贱字。 娉婷郡主身边一个女子跳出来,大声说道:“贼子安敢!” “敢你娘!”易凡破口大骂。“把老子的剑还给我!” “住嘴!敢冲撞郡主车驾,让你活着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你竟敢杀我的人?老乌龙,杀了他!”那女子伸手一指,一道微不可查的人影忽然现身,他急速飞掠,向着易凡而来。 看到他的速度,岳叶枫微微上前一步,将易凡和李沐都拦在了身后。那道人影来到眼前,直接伸出二指攻向岳叶枫。岳叶枫不闪不避,任由他伸手攻击。 一个卍字出现在岳叶枫身前,那人的攻击落在了卍字上,无法再前进分毫。“禅宗?金刚寺?”那人语气之中有些忌惮。而他停了下来,李沐也终于能够看清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与岳叶枫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他面白无须,看着有些怪异。而且,他脸上有一道十分显眼的疤痕。那是一个从眼角到嘴角,贯穿了他整张脸的伤疤。 易凡指着那人,对岳叶枫说道:“就是他,就是这个死阉人,就是他出手制住了我的穴道。” 那中年人看了他一眼,却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岳叶枫身上。因为就从刚才那一下交手,他就已经发现了眼前这个胖子的不凡之处。 岳叶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听着刚才那个女子的称呼,皱眉道:“老乌龙?公孙乌龙?” 疤脸中年人一挑眉,“你是何人?竟然能知道我的名号?” 岳叶枫微微一笑,“这不重要。”说着,他扭头对着易凡说道,“这个公孙乌龙,是以点穴功夫出名的。你在他手上吃瘪,也是应该。” 第二百二十五章 拈花君子刘思城 地元郡与漓州郡不远,算算路程,如果租用马车,大概也就两日的路程。 不过,李沐他们只走了半日,就停了下来。因为有三个人拦住了他们车马的去路。 站在马车最前方的人,是一个穿着时髦的公子哥,他一手拿着一把折扇,微微摇摆着。他面容俊朗,眼角含笑,端得是丰神俊秀。而站在他身边的,则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身穿粉裙,用一条鹅黄丝巾蒙面。另一个则是一个紫衣少女,令人瞩目的是,她的头发。她留着一个古怪的发型。不管是前额刘海,还是眉角鬓发,都仿佛被狗啃过一样。只有身后一小股束在脑后,看上去那叫一个不伦不类。 驾车的原本是张狄,见到有人拦路,停了下来。 敢于当街拦路,特别是拦大道的人不多。事实上中原这一片,连一个劫道的都没有。因为但凡有土匪山贼,都被当地官府给平了去。在年终述职的时候,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功绩。 而张狄看着眼前那三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公子哥带着女眷出来秋游,而不是想要劫道的样子。但是这三人偏偏就拦住了他们这辆马车的去路。 “怎么了这是?”胡一条从马车内探头出来,看到那公子哥,他愣住了。“诶?这家伙?” 一旁的岳叶枫也撩起了帘子,问道:“这人谁啊?” 胡一条皱着眉头,说道:“一个臭屁爱美,喜欢女人,又怂得不行的人。” “嗯?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可不容易。”岳叶枫嘲讽道。 胡一条撇了撇嘴:“谁叫他骑在我脑袋上拉屎?” “哟吼,这是个什么说法?”岳叶枫奇怪道。 “那家伙是天字第四号,拈花君子刘思城。”胡一条指着那人说道。 “哈?那不是排名比你还高一位?”岳叶枫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那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我听说你能够排入天字号,我还为你高兴呢。” 胡一条不满道:“屁。宗师堂刚刚设立的时候,你他妈早就躲金刚寺避祸去了。而且一躲就是二十年,你高兴个鬼啊。” 岳叶枫被胡一条无情戳穿,老脸红都没红。 两个人在马车里露着头,互相交谈着,全然没有把对面三人放在眼里。对面那个公子哥,也就是胡一条口中的天字第四号宗师,拈花公子刘思城,他伸手一捏,双指将风中路过的一片树叶接在手中。然后,他随手一指。那枚树叶从他指尖飙射而出,直向马车袭来。 胡一条抢先蹿出,单手握刀,却没有拔刀出鞘。他用带鞘的刀,一刀削了过去。 那一片飞叶,仿佛与金铁相似,击打在刀鞘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胡一条一刀将飞叶扫开,然后指着刘思城喝骂道:“刘思城,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边的刘思城摇了摇头,“你果然在这里啊。胡一条。” “我在这里怎么了?现在轮到我休沐,我自己就不能出来转转?”胡一条反问道。 “但是你和岳叶枫,以及那个李沐混在一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毕竟你是天字号的宗师。”刘思城说道。 胡一条听到这话,反倒是笑乐出来,“喂喂喂,刘思城,你别以为你排名比我高一位,就能对我指手画脚。” 这个时候,岳叶枫也下了马车。马车里面的李沐和易凡也走了出来。易凡经过休息,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他仗着有岳叶枫和胡一条在,他显得十分有底气。当他的目光瞥过那蒙面女子的时候,他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虽然那女子只露了半边脸,但是只凭她的眼眸,凭她的身段,就足以吸引易凡。 一边的李沐跳下马车,也望见那以面纱遮面女子,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就是在武学院时,一直跟着自己的江城雪。他一现身,江城雪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她款款上前,说道:“李沐,我终于找到你了。” 易凡回过神,用手肘捅了捅李沐,问道:“这女子是谁?怎么还认得你?” 李沐回答道:“她叫江城雪。” “什么?天下第一美女?我未来老婆江城雪?”易凡大声说道。 李沐嘴角一抽,捂住了脸。 江城雪听到这话,面纱轻动。不过她的眼神之中有着不屑,从小到大,特别是当她一过豆蔻之年,就不断有登徒子垂涎她的美貌。诸如此类的轻薄之语,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不过她一直都是嗤之以鼻,她知道自己的美貌,但是她从不觉得自己只有美貌。 “哼。哪里来的浪荡子?竟敢如此轻薄于人?”刘思城皱眉说道。他伸手一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叶子,夹在指尖。易凡的话似乎惹得他很不爽。 易凡不知其意,岳叶枫也是一脸茫然。倒是胡一条面带揶揄,“嘿嘿,你还有脸说别人?江妹子难道不是你口中禁脔?” 禁脔这两个字,带着一丝丝淫邪的意味,所以不管是刘思城还是江城雪,都是露出了不悦的脸色。不过后者被面纱遮面,看不太出来。 胡一条见这情形,不依不挠地说道:“刘承,你当年见到王司徒的这位年幼徒弟,一见倾心。说是要等人家长到嫁娶之龄,连自己的名字都改成了思城。这还说是一段佳话呢,不过在我看来,你和漕帮那个号称情圣的无知之徒,并无两样。” 他这话说得,就是啪啪打脸了。刘思城二话不说,手中一展,飞叶袭来。 这一次,还是被胡一条一刀拦下。 刘思城见状,还是保持着自己的风度。江湖之中有三公子,一先生的说法。这四人不仅面目英俊,更是风度翩翩。卜言君便是那位先生,而刘思城,号为拈花公子,正是名列那三公子之一!自小养成的气度,让他轻易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摇着折扇说道:“胡一条,你知不知道,凭你这话,我就能参你一本。” 胡一条耸了耸间,“别整官场那一套,我又不吃这一条。江湖人,就该有江湖的样子。行了,废话少说,你今天找到我们,说是什么事。” 刘思城看着胡一条,说道:“把李沐交给我。” “嗯?”作为当事人,李沐心中已经猜到些许。江城雪是奉顾霜华的命令看守自己,自己能成功从武学院逃离,正是把握住了江城雪的失误,现在她出现在这里,恐怕就是要将自己带回武学院。 刘思城对胡一条强调道:“我这是公事。不是私事。” “这大概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岳叶枫在一旁说道,“李沐现在是我的人,交不交给你们,我说了算。” 刘思城打量了一眼这个赫赫有名的前辈,说道:“陛下对阁下的特赦,宗师堂已经知晓。但是,对于其他人,陛下可没有说什么。” 岳叶枫听着这话,笑问道:“这是不给我面子?” 刘思城还没有回答,一旁的江城雪说道:“姜前辈,你既然说让他呆在武学院,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岳叶枫笑道:“小姑娘,还是你这话中听。不过,我想王司徒应该由告诉你,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江城雪皱起了眉头,因为在去涯城外的路上,他师父就提起过姜涔。这一点,似乎所有的老家伙们都达成了一种共识。 姜涔是一个完全不讲理的人。 “哈哈哈。”岳叶枫大笑起来。“小姑娘,我劝你不要来找我麻烦。王司徒和诸葛琴魔都没有杀死我,现在就凭你们三个人,恐怕也不行啊。” “不止有我们,还有你,胡一条。”刘思城接口道。“李沐乃是宗师堂通缉的犯人,你身为天字号宗师,也该将他捉拿归案。” “都说了我在休沐啊,现在我是以私人身份和你在说话。”胡一条抱着刀,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我连天字号宗师的牌子都没带。” 刘思城有些无语,因为胡一条惫懒作态。 局面僵持在这里,胡一条虽然在天字号宗师里,排名比刘思城之后,但是如果真的要打起来,两人短时间里可能无法分出胜负。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一个岳叶枫了。刘思城可是知道岳叶枫的身份,更是知道岳叶枫的实力。 这个时候,江城雪身边那个古怪发型的紫衣少女走了出来,她指着李沐腰间的短剑说道:“将剑还我。另外,我还要跟你算算我头发的账。” “短剑?头发?”李沐脑中一转,忽然想起这位少女是谁了。李沐在逃出武学院的时候,因为光头这一显眼的特征,所以很难躲避搜查。所以当武学院的人开始搜索水中的时候,他就有些走投无路了。 于是,李沐找了个机会,潜入了一间屋子。然后李沐伺机割下屋子女主人的头发,罩在自己头上。另外,他还顺手牵羊,拿走了那女子的短剑。 想到这里,李沐又看向了紫衣少女的头发。原来,这就是自己的杰作? 第二百二十八章 潜入需要注意的二三事 李沐接着月色,靠近了炎焱山庄,山庄的围墙就在眼前。不过李沐并没有轻举妄动。他躲在墙边的树枝上,居高临下,打探着山庄的内部。 虽然天色黑了下来,但是李沐可以隐约看见墙的那边是一处庭院模样,一些花草的影子。 李沐在树上系紧了风逆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沈璃在炎焱山庄的消息,是上官隐透露给李沐的。凡是和上官隐沾边的,李沐都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上官隐给自己的那件衣服,上面带着血迹,这表明沈璃的处境很不好。这让李沐有些心急。 再加上来到地元郡之后,李沐听到关于炎焱山庄曾经的往事,这让李沐抛去了直接上门这种天真的想法,而是趁夜色前来查探。 李沐做好准备之后,他在树枝上用力一蹬,轻巧地落到了围墙之上。他左右扫视一眼,庭院之中没有任何动静。他一个翻身,落入了庭院之中。李沐贴着墙壁蹲下,望见远处有一道拱门,透着一丝丝的光亮。 李沐提起十二分精神,向那光亮处走去。 忽然,只听得“汪”地一声,一只细腰猎犬扑了出来,一口咬向李沐。李沐大吃一惊,他先前没看到有人,但是却没想到这里有一只狗在。黑暗之中,李沐听声辩位,拔剑一刺。 那猎犬爆出一声惨叫,便再也发不出声响。但是已经足够了,猎犬死前那一声嚎叫,恐怕整个山庄都能听见。 李沐没有想到自己才刚刚潜入,就遇到这样的事。他十分谨慎地往旁边假山后面一躲,然后他又想起来,狗的尸体还在庭院中,所以他又走了出来,将那狗的尸体也拖到了假山后面。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沐缩在假山之后,大气也不敢出。 来人的脚步声在庭院之中停下,李沐探出头去一瞧,发现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提着灯笼,正打量着地上那一滩血迹。李沐看他只有一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伸手将手中猎犬的尸体抛了出去。不过这抛出的方向,却是假山的另一边。 “啪嗒”一声,猎犬落在地上,这声音却让黑衣人一惊。他瞬息之间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对准猎犬的尸体走来。他显得有些谨慎,因为刚才那一声叫声显然是有些不对劲的。 就在他快走到猎犬尸体前的时候,李沐从假山蹿出,一个箭步向前,手中长剑一展,便已经刺入那人臂膀。那人张口痛呼一声,转身便是一剑。 熟料李沐早有防备,他矮身一躲,然后又是上前一纵,左手牢牢地掐住了这人的脖子。右手风逆剑一转,已经架在了那人脖子上。李沐这一套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那人的短刀握在手中,动作却僵在那里。因为李沐手中的风逆剑,已经微微切入肌肤。 “想要活命,放下刀。别出声。”李沐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满是杀意的语气说道。 那人只是迟疑了片刻,就放下了刀。听到刀落地的声音,李沐继续说道:“我问,你答。” “唔。”那人喉咙被掐着,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李沐问道。他微微松开了抓着对方脖子的手,但是风逆剑却是贴得更加紧密了。 “有。”那人回答,脖子上传来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说真话。 李沐心中一喜,但是却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在哪?” 那人的回答也很简短,说道:“地窖。” “你们有多少人?”李沐继续问道。 “三十人。”那人回答。 “地窖在哪边?”李沐又问道。那人伸手一指,指了一个方向。李沐略一沉吟,说道:“带我去。” 那人不敢点头,只能说道:“好。”李沐刚刚将凤逆剑从那人脖子上拿开,那人神色一变,一把将手中短刀对准李沐捅了过来。不过风逆剑比他更快,短刀刚刚触及李沐的衣袍,李沐就一剑通入了那人的身体。 “幸好,我有准备。不过,你说的是真是假呢?”李沐抽回逆风剑,推开那人。那人喉咙里发出咯咯咯咯的声响,李沐看着他,一剑刺了下去。 剑刃入肉,这是一招致命。那人如同最开始的那条猎犬一样,变成了一具死尸。 李沐拔出了风逆剑,用自己的袍子擦拭着剑上沾染的血迹。对于杀人这件事,他发现自己不会有什么心理波动了。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江湖。又或许是对方想要杀自己。反正李沐就这样杀了人。 李沐收起风逆剑,脱下了那人身上的黑衣,自己穿在了身上。然后又将他和猎犬的尸体拖到了假山后面。李沐提起灯笼,定了定神,走向有光亮传来的拱门。 穿过拱门,那是一道回廊。李沐回忆着之前那人所指的方向,向着左手边走去。回廊之中,弥漫着些许水汽,想必回廊围成的院落之中,还开挖了湖泊。 李沐一人走在回廊之中,并没有看到其他人的声音。“难道这里只有刚才那人一个人在?如果这样,那再好不过了。”李沐自言自语道。他顺着回廊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了另一个院落,那边有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 见到这情形,李沐忍不住回想起在岚州时,天字第八号宗师西门弑带着他去见徐之雷时的情形。那时也是夜深人静,在黑暗之中被人引到唯一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之中。 李沐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透过纱窗,李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沐瞪大了眼睛,里面坐着的人,竟然是星隐宫的紫微垣——燕卧起。 “怎么会是他?”李沐震惊万分。但是细细一想,李沐却回过神来。上官隐在告诉李沐沈璃的消息时,还出示了沈璃身上的衣物。当时李沐被上官隐的言语牵扯了心神,没有多留一个心眼。但现在仔细一想,上官隐怎么会有这件衣服?说不定沈璃就在上官隐手上呢。 而且,如果李沐没有记错的话,上官隐还说过,如果能将龟岛上的人送到他手中,就帮助自己救回沈璃。这句话,似乎也是大有深意。 房间内的燕卧起捧着一封信,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封信上,所以暂时没有发现窗外的李沐。 “上官是什么意思?”燕卧起正对着他桌前的人说道。 李沐这才发现他桌前还跪着一人。因为角度的关系,李沐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宫主让我们守在炎焱山庄。”那人回答道。 “我知道,但是他可以拿到了尚甾啊。”燕卧起敲着桌子,“尚甾这个人,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是他这一身武功……上官隐啊,真的是好算计。” 跪倒在地的人没有说话,因为这种话,他无法接话。 燕卧起皱着眉头,然后伸手将手中的信撕成粉碎。“这么防备我,恐怕早就准备着对付我了。这个人,年轻,但是比起当年的尚甾,要更加难对付。” “他让我们这一垣的人都留在这里,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他现在应该是在利用尚甾的意义。”燕卧起皱着眉头,斗转星移,如果让他成功,那么,他肯定会成为踏足出神境界,或许更有甚者,可能会达到混元境界。” “他没有实力,需要利用我。一旦他拥有了足够的实力,那么就不需要不听话的人了。” 燕卧起说完这些话,发现眼前的人有些惶恐,他又笑了笑,“蒋西,你不用担心。至少,我可不是他,我可做不出,反过来对付手下这样的事。” “垣主,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蒋西问道。 “等。我得到那女孩的血后,终于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现在我离出神境界,不过分毫。只要我将精气神聚于一处,化于身外,那么,我便成了。” “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有自己的实力才是真的。只要我到了出神境界,凭我的浴血大法,阎崇也不是我的对手。这样的实力,才真的有了自保之力。”燕卧起轻描淡写地说道,“上官隐毕竟是一个年轻人,他以为星隐宫的对头只有八大门派,那可是大错特错啊……” 窗外的李沐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他伏下身,悄然隐入黑暗之中。 星隐宫的事,他没有心情去了解。哪怕上官隐与燕卧起不合,对他也没有丝毫影响。他只听到燕卧起说,取那女孩的血。那女孩是谁?会是沈璃么?沈璃那件衣服上面为什么会有血?这几个问题联系在一起,让李沐的心猛然抽紧。 李沐提着灯,退后了一段距离,然后向着地窖的方向匆匆行去。 没想到他才踏出院子,转头就撞上了另一个穿黑衣的人。 那人手中也提着一盏灯笼,被李沐一撞,一个拿捏不稳,手中灯笼掉落在地。灯笼里面的蜡烛倾倒,灯笼变成了一团火。那人怒道:“你这么形色匆匆的,干什么呢?”他抬头一看李沐,眉头一皱,“嗯?不对,我没见过你。” “你是谁?” 天才本站地址:倍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吻 李沐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僵在那里。 在这一瞬间里,李沐脑海中转过无数念想。然后,他哑着嗓音说道:“嗯?你问我?” “对!你是什么人?”那人以前拔出了剑。 李沐指着刚才那件房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乃太微垣下,前来庄里送信的。现在我已经交到燕垣主手中,自然是要回去歇息了。”李沐面上说得轻松,他的左手却已经握住了剑柄。这是他的急智,如果不能蒙混过关,他就只能动手。 那人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着李沐片刻。 李沐见他这个态度,于是便正义凛然地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人一怔。 “你还在怀疑我不成?”李沐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愤慨。 那人思索片刻,问道:“还请报上我星隐宫的切口来。” 李沐一挑眉毛,心中暗道糟糕。他哪里会知道星隐宫的切口?随便蒙一个,必然会露陷。于是李沐打定主意,死磕到底。他继续说道:“你果然是在怀疑我。我乃阎垣主特命而来,所送书信就在燕垣主桌头,而且我刚从燕垣主房间出来,你还能怀疑我?” “不,我不是怀疑,而是燕垣主交代了凡事小心。” “那就更不用了。燕垣主都没有怀疑我,难道还需要你来辨明真伪?啊?”李沐十分强横地将他一推,然后丢下一句,“紫微垣的人,怎么能这样?”说完,他气冲冲地走了。 那人愣在原地,看着李沐离去的背影。李沐那强硬的态度,让他也有些质疑自己的怀疑。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了想,向着还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而李沐根本没有停留,他看似气冲冲,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有多怕。他转过墙头之后,深呼吸了几次,才稳下心神。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番表演是否奏效,但是他觉得这种处理方式有些色厉内荏。总之,自己的动作得加快了。他回忆着之前所得知的地窖的方向,匆匆行去。 炎焱山庄不小,李沐现在所在的位置只是在中心偏西的地方。他绕过水榭,穿过环廊,来到了一处面积比较大庭院之中。他路上也遇到了一个星隐宫的人,不过他没有靠近,而是换了一个方向,躲进了一院落,等到那人离开之后,他才出来。 看到这个人,李沐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们这群穿黑衣人,怕是在晚上守卫的人。不过,守卫的人可能没有很多。李沐杀死的那人说出的三十这个数字,恐怕只是指今夜晚上在山庄之中值守的人。 “这么说,这炎焱山庄里,人数应该不少。”李沐回想着刚才在燕卧起那里听到的消息。“上官隐是要对付燕卧起么?”李沐暗自思索着,他不清楚上官隐与燕卧起之中的恩怨。但是燕卧起抓了沈璃这一点,就让李沐对燕卧起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李沐想到这里,忽然一拍脑袋。 上官隐将沈璃的消息透露给自己,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啊。现在李沐可以断定,上官隐是知道沈璃在燕卧起手里,但是他只是告诉李沐沈璃有危险。他用这样的手段去胁迫李沐帮他做事,而事情完成之后,又说了沈璃在炎焱山庄。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提过一句,沈璃在星隐宫手中。 这里的原因,李沐细细咀嚼,终于回过几分味来。但是这里李沐就又产生了一连串的问题。为什么上官隐要将消息透露给他?就算是上官隐知道李沐与沈璃的关系,李沐必定会来救,那么,难道上官隐是想让李沐来对付燕卧起么?他怎么可能会觉得李沐能对付燕卧起? 李沐带着这样的疑问,快步来到了庭院之中。地窖应该就在这里。 什么?你说李沐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有两个守卫站在庭院里,而在他们身旁,就是一个向下的台阶,通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既然到了此地,那么肯定是一不做二不休了。李沐握了握拳头,向着那两个守卫走了过去。 “奉垣主之命,取那女孩的血。”李沐露出一副高傲的表情,冷冷地说道。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垣主为何不是亲自来此?而且,我怎么没见过你?” 李沐轻声一笑,“你们啊……垣主要做什么,难道还需要向你们说明?呵,可笑!”他故意规避了后面那个问题,然后轻巧地走了过去。 守卫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其中一人上前拦住李沐的脚步。“站住!” “嗯?你们还敢阻拦我?很好很好。”李沐伸出左手,拍着守卫的肩膀,“你们啊……”这个啊字的尾音还未落下,李沐的右手已经闪电般的拔出了风逆剑。 这是拔剑的弧线,乃是那十招九仞剑法之中的一招,名为玉龙为君死。乃是十招九仞剑法之中唯一的拔剑式。 那个守卫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李沐一剑开膛破肚。 另一个守卫震惊无比,然而李沐已经转身向他扑来。变起肘腋,他只来得及伸手拔出短剑相迎,可李沐却是谋定后动,早有准备。 守卫的短剑深深地插入了李沐的腹部,而李沐手中的风逆剑也刺入了他的腹部。李沐用力搅动着风逆剑,将他的的腑脏搅成了一团乱麻。 “咳咳。”李沐一把推开守卫的尸首,自己捂着腹部的伤口。虽然有鲛珠在,这个伤口很快就能痊愈,但是那种疼痛,是李沐必须承受的。 李沐收起风逆剑,警惕地看着周围。幸好他们守卫都足够分散,所以这里并没有其他守卫在。李沐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地窖里还有人在。不过,哪怕有人,李沐也只能全力一搏了。 李沐将那两句尸体都拖入了地窖的台阶,然后李沐提着灯笼,往下去。站在台阶上,李沐只觉得有阵阵阴风从地窖吹来。 李沐终于来到地窖里。李沐不曾入过大狱,但是李沐觉得眼前的景象,符合他对大狱的所有所有想象。摇曳的烛光映照着一排排的铁栏杆,整齐地排列在地窖两边。不过栏杆隔出来的牢房,里面却是空的。李沐在地窖之中没有看到守卫的人影,稍稍松了口气。 李沐握着风逆剑,警惕地走在地窖之中。虽然是地窖,但是内外通透,不时有微风拂面。可风里却有一种浓厚的血腥味,这让李沐皱眉。 李沐往前走去,拐过一个拐角,然后他看到了一座池子。这座池子里的东西,不是水,而是血。这是一座血池。而李沐闻到的血腥味,就是来自这个血池。血池的中央,竖起了一个木架。上面,用绳索绑着一个人。那人被绑在木架之上,手脚处有着许多刀口,还在滴着鲜血。 “滴答滴答。”血滴落在血池之中的声音,夹在烛火微微的“哔剥”声中,显得有些刺耳。 李沐看着那个身影,只是一眼,他就已经认了出来。那便是沈璃。 他连忙飞身而上,来到木架前。沈璃的头垂在胸口,头发散乱,没有一丝声息。望着沈璃变成了这副模样,李沐心中猛然抽紧,他低声唤道:“沈璃,沈璃。” 可沈璃没有任何回应。 李沐连忙拔剑,将束缚住沈璃的绳索全部斩断。沈璃失去了绳索的支撑,软软地倒了下来。李沐一把将她揉在了怀里。与以往的温软不同,沈璃似乎消瘦了许多。 李沐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将她的头微微抬起。只见沈璃的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上全是被咬破的痕迹。 “沈璃,是我,我是李沐。我来救你了。”李沐在沈璃耳边轻声唤道。 沈璃的眼睑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无神的眼神先是落在李沐的脸上,然后她惨然一笑,虚弱道:“我……我终于……死……了……么?” 李沐一听这话,心中更是酸楚难当。沈璃是把他的存在,当成了死后的景象。而终于这两个字,已经足以透露出她是受了什么样非人的折磨。 “不不不,不是的。是我……是我,我来救你了。”李沐抱着沈璃,将她用力拥入怀中。 或许是感受到了李沐的心跳,沈璃的目光一动,恢复了几分神采。“李沐?” “是我,是我。”此刻的李沐,只能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字。 “果然……是……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你……”沈璃想要伸出手,抚摸一下李沐的脸颊。李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沈璃望着他,脸上从最开始的不确信,变成惊喜。“竟然……真的是……”只说了这几个字,她的话语就已经哽咽,眼角更是不断落下泪来。 “我来了,没事了。走,跟我回家。”李沐紧握着沈璃的手,现在的沈璃,是真的让他心疼了。 李沐低下头,吻上了沈璃的嘴唇。“对不起,我不会再抛弃你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东皇太一篇 李沐、沈璃、易凡三人作为姚少言这一家的保镖,坐上了姚少言的车。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姚少言租了一辆大马车。姚少言和女眷们呆在车内,而李沐和易凡客串起了车夫。 两人都是会驾车的人,李沐的驾车技术也很不错。易凡对此有些愤愤不平,他说:“这得加价。”姚少言对此没有拒绝。 一行人往东走,走了两天来到了一座名叫干阳镇的镇子。这镇子距离柳溪城不算远,也算是一座比较热闹的小镇了。五人外加一个小孩在镇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他们一共要了四间上房。这对于平日没有太多生意的客栈老板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大生意。所以老板对于他们都十分热情。 简单安顿好之后,五人聚在一起吃饭。饭菜很是丰盛,这是姚少言特地交代的。李沐现在也知道了姚少言不差钱,所以也就安心享用了。 饭桌上,小莲抱着小满,正在给她喂饭。小满这两天里,也和李沐三人混熟了,一点都不怕生。李沐三人坐在一起,聊一些有的没的。他们答应下了保镖的任务,也承担起了保镖的职责。但是两天下来,他们并没有发现有人想要对姚少言不利。另外,李沐也没有发现可能来追捕自己的人。那些武学院的人,似乎被自己完全甩开了。 这让李沐的心愈加放松起来。 人就是这样的,若是每天都是高压之下,就会一直紧绷着。但是若是压力骤然消失,那么那根弦就会放松下来。 吃完饭,几人各自回屋。 李沐点燃了屋里的蜡烛,然后在小桌子旁坐了下来。他郑重地从怀中掏出《九歌诀》,摆在了桌子上。 玉册还卷在一起,上面的泥土已经被李沐完全清理干净。天知道李沐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住自己一探究竟的欲望。毕竟马车在路上,人多眼杂。沈璃和易凡可以算是自己人,李沐倒没有想着避讳他们。可姚少言夫妇就是彻彻底底的外人了。李沐对他们并没有太多信任,自然不会把《九歌诀》展现在他们面前。 《九歌诀》的重要性,自然不用多说。太一道的武学传承,八大门派一直都在追寻的东西。宗师堂和武学院,都可以说是李沐的敌人,若是再加上八大门派,李沐已经算得上是与整个江湖为敌。哪怕是邪派星隐宫,与太一道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李沐不敢保证,他们对《九歌诀》没有兴趣。 所以,李沐只有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会取出《九歌诀》。 《九歌诀》安静地躺在桌面上。玉册卷在一起,像是一根棍子。长不过一尺,粗不过碗口。李沐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了那束着的金线。 玉册在烛光之中缓缓展开,碧绿的玉石映着光芒,似乎隐隐有光影在其中流转。 李沐看向玉册上的字迹,庆幸他能够看懂。大贠立国至今,语言文字一脉相承,没有太大变化。本朝的庞恭庞大人,在改革之初,曾提出过简易文字,移风易俗。但是这一条很快被士林打压了下去。李沐在拿到《九歌诀》之前,也曾有些担心,他怕《九歌诀》是用晦涩难懂的字体写成,他会不认识。不过现在来看,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天衍九歌,御神之章!”开头处,这八个字映入眼帘。字体雕琢精细,镶以金丝,所以分外清晰。李沐口中又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然后又继续往下看,这八个字之后,便直接是第一篇。 “篇一《东皇太一》。”李沐看着那些字体,磕磕绊绊地将全篇读了出来。“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呃。”李沐有些懵,因为他发现其中大部分字,他都认识,但是所有的字全部拼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完全不明白这些字的意思了。 苏先生曾经讲过诗律,所以李沐觉得这个兮字在这之中应该没有深意。那如果全篇去掉兮字,李沐又看向了玉册。“吉日辰良,穆将愉上皇。抚长剑玉珥,璆锵鸣琳琅。瑶席玉瑱,盍将把琼芳;蕙肴蒸兰藉,奠桂酒椒浆。扬枹拊鼓,疏缓节安歌,陈竽瑟浩倡。灵偃蹇姣服,芳菲菲满堂;五音纷繁会,君欣欣乐康。” 李沐想了想,开始按照自己的理解,理会这些文字的意思。“良辰吉日,什么什么让皇上开心。轻抚长剑和玉环,什么什么在发出琳琅声响。坐在瑶席上喝酒,蒸好什么,祭奠桂花酒和红椒汁。扬起锤头抱起鼓,开始慢慢歌唱。其他的乐器一起演奏。什么穿着美丽的衣裳,满堂都是芬芳。五音俱全,你要安乐安康。” “这个,是说宴会时的情形么?怎么感觉不太对劲?”李沐疑惑地自言自语。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个理解,明显是一知半解。不过,他并没有任何气馁。 《九歌诀》作为太一道武学总纲,自己若是看一眼就能明白其中意味,那是不可能的。若是其他门派的武功秘笈还罢了,太一道可不单是一个门派,它更是一个教派。作为曾经拥有国教地位的太一道,其武学之中,自然夹杂了许多相关道家信仰。 李沐现在所欠缺的,就是对道门相关的了解。这部分知识,他在武学院被顾霜华留下看书的时候,稍稍有些涉及。但是李沐从那里得到的知识,并不足以支持他来理解《九歌诀》。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可是,对于某些专业的东西,若是不知其中三昧,可能读上千遍,也不会让其义自现。 李沐想了想,决定先浏览一遍再说。于是他接着往下看去。《东皇太一》篇之后,还有十篇。分别是:《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 按照一桑道人和岳叶枫的说法,九歌共十一篇,既可以看成一门武功的十一招,也可以看成十一门不同的功夫。可李沐看着看着,没有丝毫头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玉册翻了过来。因为一桑道人临终前提及,在《九歌诀》背后,有瀛洲仙岛,太一道宫的海图。李沐玉册翻到背面,但是他只看到一片与正面迥然不同的字迹。正面《九歌》十一篇,所有字迹都是极为工整,而背面的字,却带着几分潦草和随意。而且其中更为重要的是,背面的字迹,仿佛带着某个人的个人风格。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带着几分凌厉。 “长生之道,未必逍遥。分神之法,定须历劫。今大道将隐,太一专法不可失。特刻于玉册,传于后人。”李沐读到这里,全身一震。 分神之法! 武学院顾霜华一生都在追求的法门。太一道真正的分神之法! 李沐还记得岳叶枫在一桑道人墓前所说的话。 顾霜华的分神之法,乃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法子。岳叶枫靠着那个方法,修炼出了法相四明王,威力巨大。但是他说,那并不是真正的方法。太一道真正的分神之法,可以让人身负多项绝学,修炼多个出神异相。每用一种武功,就可以动用一个出神异相加持。 这是何等可怖的力量! “不过,岳居士不是说,这方法太一道也已经失传了么?”李沐忽然有些疑惑。“如果是刻在《九歌诀》背后的话,应该不会失传才对啊。” 第二百四十章 奇正之别 除去《礼魂》篇之外,其他十篇便需要分神之法来修炼。 “收神于外,存神于内。道心稳固,存真去伪。不惧外邪。方能放手一搏。此法乃死中求活也。稍有差池,灰飞烟灭。”李沐继续看下去,这段占了两片玉简,就是为了说明分神之法的危险性。 不过,当李沐看到道心稳固,存真去伪这八个字。他眉头一皱,想起了顾霜华的分神之法。 因为有岳叶枫成为试作在前,在他的解释下,李沐也很快弄明白了顾霜华的意思。他的分神之法,是意图在纳精境界开始,纳入杂念,然后通过藏意境界,将杂念全部藏入真气之中。以此来达到出神时,能够拥有多个出神异相的效果。 但这个方法的危险性,岳叶枫已经强调过了,完全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寻常武道,纳精境界就开始注重修心。纳精境界的本质就是要明心见性,明白自己最大的特点,以此来提高自己操纵真气的能力,也是进一步提高实力。 故武道之路最惧心存杂念,因为随着实力提高,杂念也会变得更加强大。到了藏意境界,杂念很有可能会变成心魔。走火入魔这四个字,很有可能让人真气失控,经脉俱废。若是侥幸未死,那也会成为一个废人。 顾霜华的分神之法,完全反正道而行之。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而太一道的分神之法,前提便是要求道心稳固。这符合武道正常的规律,可以说是遵大道而行。与顾霜华那个分神之法,完全是奇正之别。 李沐继续往下看去。接下来,那手写的字迹开始讲解真正的,太一道的分神之法。“初始为太一,一为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魂七魄者亦循天道。魂魄本从形气而有;形气既殊,魂魄各异。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附形之灵者,谓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啼呼为声,此则魄之灵也;附所气之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此则附气之神也。” “三魂一名胎光,太清阳和之气,属于天;二名爽灵,阴气之变,属于五行;三名幽精,阴气之杂,属于地。胎光主命,爽灵主人,幽精主欲。七魄名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意指喜、怒、哀、惧、爱、恶、欲,分魂分魄即为分情分欲。以魄转魂,以魂转魄。” “诵诫修持,遵循法戒。根基稳固,则可以非常之法,行非常之事。分神之始,在于破念。破灭一切念头。坚守本心,宛若礁石固立潮头,不动分毫。分神之二,则是神受,受利剑之伤,分情分欲,分魂分魄。分神之三,在于交互。魂即魄,魄即魂。魂魄交互,如能魂魄交融为一,又能一一分别,分神之法由此大成也。” 李沐看看上面的字迹,又陷入了沉思。这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字迹,在有限的篇幅里,竟然还是把三魂七魄简要介绍了一遍。而对于真正的分神之法,相比之下,可谓寥寥数语。 李沐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九歌诀》作为太一道武学总纲,本来就是为太一道弟子准备的。然而,太一道当年可是国教地位,说句道门巨擘,恐怕还小看了太一道。所以这样的情况下,太一道弟子,难道会不知道三魂七魄么?这人在这里还要重新介绍一遍,难道这不是多此一举? “难不成,从前也有非道门弟子,修行《九歌诀》的例子?”李沐猜想着,一边将这分神之法在脑中记下。这法子的内容他只是粗略了理解了一下,因为缺少相关的知识,李沐暂时也没有办法深究。李沐打算将《九歌诀》再看一遍。因为他还没有发现一桑道人所说的,《九歌诀》背后的海图。 “如果没有海图,就没有办法找到瀛洲仙岛,太一道宫了?”李沐即是没有出过海,但是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然,太一道的秘密也不会隐藏至今了。 可李沐又翻来覆去将《九歌诀》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有海图。别说是海图了,连点图案都没有。玉册的背面,只有那手写的字迹。 难道说,是写字的这个人抹去了海图?李沐脑海之中冒出了这个想法,但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排除。《九歌诀》在一桑道人手中的时候,应该就是这般模样,否则,一桑道人也不会说关于海图的消息。而且他也见过一桑道人的字迹,跟玉册上面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字如其人,一桑道人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温文尔雅,锋锐内敛。和这张扬无比的字体,显然应该是个风姿卓越,并且相当骄傲的人。 李沐站起身挑了挑灯芯,然后继续坐在座位上参悟《九歌诀》。 时间一寸寸过去,李沐也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他收起了《九歌诀》,然后吹灭了灯,上了床。坐在床上,李沐脑海之中也都是《九歌诀》的影子。 太一道的武功如何,自不必多说。就说一桑道人展露过一次的那一招剑法。仅仅是用剑意,就切开了天字第二号宗师董汶的周天星斗。当时的李沐,是完完全全被震惊了。然后他才产生了想要学剑的想法。 李沐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盘腿在床上调息起来。武道之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李沐很明白这一点。对于招式,他现在可以算得上是得心应手。他现在更注重内功的修为。 因为当世武道,修行即修心。从纳精境界开始,就要逐渐引入本心的概念。纳精境界应该体悟的特点,自身的特点,武功的特点,将两者结合之后的特点……这些都是李沐还没有头绪的点。 先说自身的特点,这其实应该算是对自己的认知。然而人想要真正认清自己,却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李沐可以说出易凡是怎么样的人,岳叶枫是什么样的人,沈璃是什么样的人,可他没有认清自己应该算什么样的人。 自己足够冷静,也足够有应变。自己从不是一个张扬的人,但是如果真的怒气上涌,自己也会失去理智。李沐在脑海中向想着自己的优缺点。可是,他越想越有些茫然。因为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别人,很容易就可以归纳出那人的特点,但是当自己审视自己时,角度却是多重的。这样就更难让自己认清自己了。 我是谁?这三个字,不知道难道了史上多少先贤。那是对人终极的自我认知。武学一道并没有要求一定要弄清这件事,但是它也要知道自身的特点。 再说到武功。李沐现在所掌握的武功,内功是道门的混元一气功,夹杂着些许迎风御气诀。剑法则是十招九仞剑法,外加三招风雪剑法。一共一十三招剑法,但是都没有成体系,换句话来说,都是散招。不过,他这散招和一桑道人那补天散手还不同。 补天散手原本就是道门武功,一桑道人在原本招式的基础上,从道藏典籍之中,又悟出了一些招式,添加了进去。形成了自己的补天散手。他的补天散手虽然没有招式上的连缀,但是根本意气相同,属于同一门。 李沐的九仞剑法和那三招风雪剑法,完全就是不同的风格,自然谈不上什么意气相同。要归纳自己现在所有武功的特点,李沐也没有办法说出来。 如果算战斗的特点的话,李沐倒是想到了一点。那就是以伤换伤。因为鲛珠的存在,李沐只要不受致命的伤势,那么就可以以超越超人几倍的速度痊愈。这给了他以伤换伤的底气。 可,这算自己的特点么?李沐脑海中想着这个问题,思索过后,他暗自点头。“算。”如果说暂时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本性,但是知道自己拿手的战斗方式。这的确也是一个特点。 然后,这个特点和招式相结合…… 李沐皱起了眉头,难道自己今后都要走不要命的路子么?可是,自己能受伤并不代表自己喜欢受伤。在李沐的想象之中,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于人对敌,总要游刃有余才对。 于是,李沐又犯了难。 真气在李沐经脉之中穿行,先通十二正经,再过奇经八脉。每转行一周,便又增强几分。纳精境界的真气,比起练气境界的真气要凝实很多。更何况李沐这真气还吸纳了最初鲛珠之中的真气,只凭内功的话,李沐已经打下了一个扎实的基础。 “可惜现在有了《九歌诀》,却还是不得其门。”李沐略微叹了一口气。他对《九歌诀》其实是抱了相当大的期望的。他期望自己能够从中有所悟,然而事实是残酷的。那种得到绝世武功秘笈,一眼看透精髓,练习之后就会的事情,大概也只存在于话本之中。 李沐运转完九个大周天,安心在床上躺下,闭目睡觉。 第二百四十二章 百三与不入流 【文学网】,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什么时候,我们有先来后到的规矩了?”那女子嘲讽道。“你做不成的事,就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了。况且,我记得你之前那单,连杀一个普通人都做不到?” “呵呵呵,你想要接这种任务,还早了好几百年呢。”女子的嘲笑很是犀利,被她嘲笑的男子握紧了双拳,却没有出声。 李沐看着他们二人,出言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人一同看来。那女子到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是那男子看到李沐,眼神也闪动了一下。“这个人……”男子小声嘀咕着。但这话被女子听在耳中,她毫不留情地嘲弄道:“怎么?认识?所以你刚才才会抢着出手,就是为了救他一命?” 李沐的话被理所当然地无视了,但是李沐观察那男子的表情,再看了看他手中的飞刀。他猛然想起了在夙州松阳城时,袭击过自己的那个人。 那是李沐跟着岳叶枫和一桑道人回到了天鹰寺之后,李沐担心武学院邀请的事,于是出去找陈媛。在路上,李沐就遇到了一个用飞刀的人偷袭他。他侥幸逃过追杀,最后在街上人多,又有沈璃拔剑出手的情况下,那人才消失无踪。之后,李沐被当时的捕快带到值守处,但是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李沐当时以为这杀手只是昙花一现,没想到后面在松阳成外,他又再次出手。好在当时李沐足够警觉,又有神来之笔的招式,最终也没有让他得手。最后,这件事也是不了了之。 现在,李沐看到这个男子,那股熟悉的感觉,加上同样的飞刀。这让眼前的男子和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个人重叠了起来。 “是你!”李沐带着几分试探问道。 那女子微微一笑,“哟,还真是被我说中了。” “闭嘴!”景逸怒道。他看着李沐,他也想起了这个曾经的目标。 没错,此人正是在夙州,袭击李沐的那个杀手——景逸。 景逸作为新加入黯灭的杀手,接下了组织的低难度任务,任务的目标,是要杀死一个少年。那时景逸初出茅庐,远算不上高手,也就只能接接这种低难度,低回报的任务。而杀死少年的人物,也是景逸的第一个任务。结果,就是这样的任务,还是让别人给跑了。 两次出手,两次失败。最后任务时限过去,景逸的第一个任务就这么失败了。这个任务,让景逸印象深刻,毕竟那是他的第一个任务。在那之后,景逸接取第二个任务开始,他就为自己正名。后面的半年,景逸疯狂接取任务,杀人的技巧也在逐步提升。虽然在黯灭之中,他的实力仍属底层,但是他凭借接取任务的数量,也足够资格接取到这次这样的乙级任务。 黯灭的任务按照天干排列,不过也只有甲乙丙丁四级。当初宁知言想要杀李沐,因为李沐实力低微,这个任务也不过丁级。而黯灭之中千六级别的高手——吉食梅,前去伏击岳叶枫,那便是最顶级的甲级任务。 而现在这个乙级任务,难度也不低。 因为这个乙级任务,要求活捉姚少言,注明必须是活口。并且捉住之后,还要负责送到指定地点。 听上去是有些可笑,毕竟黯灭是一个杀手组织,他们最擅长的事情是杀人。所以一个保证活口的任务,变成了乙级的难度。 景逸来挑战这个高难度任务的原因,是看准了这个任务背后的酬劳。这个酬劳,是一次在财神季陌冷处一个随意支取用度的资格。 这个资格,在江湖上,被称为财神令。 财神令分为两种,一种是财神亲自发出的,一种是财神季陌冷手下大掌柜有资格发出的。江湖上也有戏称为第一种是大财神令,第二种是小财神令的。 大财神令与小财神令都是随意支取用度的资格。不过区别在于,大财神令的资格,是一生。也就是说,这辈子你的开销,财神季陌冷全包了。不管用多用少,都是财神来付钱。这就是一个能够拥有财神之名的人的气度。想必之下,小财神令就显得有些小气。毕竟只是管那么一次,这一次用完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可,这一次机会,也是财神手下大掌柜给出的钱财。说了随意支取用度,你花不完,也能兜着走。那肯定也不会一笔小数目,至少,比起每次接取任务之后赚得的酬劳,要多得多得多。 景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而他身边的这个名为冷红鸢的女子,也是带着同样的目的。不过,这个冷红鸢,比起景逸来说,实力要强上许多。景逸在黯灭还没有品级,也就是冷红鸢口中的不入流。而冷红鸢,则早已是黯灭之中百三级别的杀手。 冷红鸢看着有些恼怒的景逸,抬手就是一指弩箭指向景逸。幸好景逸对她早有防备,一个翻滚闪了开去。不过冷红鸢这抬手也不过是是吓吓景逸,她的手并没有扣动扳机。看着景逸狼狈的样子,冷红鸢笑出了声,“滚开,不入流的傻子,现在看老娘是怎么做的。”说完,她直接调转弓弩,对准了李沐。 李沐一凛,他还没有回过神来,身上就中了三支弩箭。好在李沐为了防她冷箭,早就护住了要害处,这三支弩箭里,两支都射在了李沐的手臂上,而另一支则是射中了李沐的大腿。 虽然三支弩箭都不足以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弩箭箭头锋利,另外再加上射出的冲击力。李沐被射中也绝对不好受。 冷红鸢单手握弩,一步一步走进。她看着李沐说道:“你应该庆幸,为了这个任务,我箭上没有淬毒。否则,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李沐用手握住弩箭,不顾皮肉,直接扯了下来。他将带血的弩箭随手扔在了冷红鸢面前。“不好意思,就算上面有毒,也杀不死我。” 冷红鸢眼神一冷,“小鬼,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在黯灭面前,就没有杀不死的人!” “黯灭?”李沐听到她报上来头,心中也是一惊。黯灭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原本李沐不熟悉江湖,所以没有太多了解。但是现在的李沐,对于黯灭的大名,也早有耳闻。 想要进入黯灭是很容易的事,但是真正能接触到黯灭核心的,只有寥寥数人。谁也不知道黯灭之中的杀手有多少人。但是其中有实力的,分成了三个档次。名之为百三,千六,千三十二。 “不,他们不可能是黯灭的!”就在李沐还在思索的时候,易凡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李沐听他这话,以为他知道什么秘辛,于是很认真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易凡从马车另一边冒出头,说道:“因为黯灭的人,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一击必杀。若是不中,立刻远遁千里的杀手。怎么可是是这种絮絮叨叨的老女人?” 冷红鸢一顿,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话音未落,她踏步飞身而来,人在空中,以极为潇洒的姿势,直接连射九箭。 “笃笃笃……”一连串的弩箭射在马车之上,扎入木板之中。好在姚少言因为人多,租了一辆比较大的马车。马车大,用的材质也要坚固得多。至少这车厢木板,比起寻常马车要厚上不少。 可有几支箭,还是扎穿了木板。车厢之内的小满受到惊吓,顿时哭了起来。 李沐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对易凡说了一声,“万事小心。”然后他直接向着冷红鸢冲了过去。冷红鸢原本就是向着马车而来,只不过她的主要目标锁定在易凡身上。两个人的位置本就在同一侧,所以李沐直接拉近了距离。 短剑一展,李沐已经对上了冷红鸢。不过冷红鸢一个轻巧地转身,躲过了李沐这一剑。随后出手,又射出三支箭来。李沐侧身一躲,躲开其中一支,可他不敢放她走远。所以他硬是吃了剩下的两支弩箭,继续跟了上去。 这两个人号称黯灭的杀手,但是也只有两人而已。李沐和易凡也是两人。李沐自己仗着鲛珠之利,不怕受伤,所以他来对付这个女子。而至于另一个用飞刀的杀手,李沐在夙州见识过他的实力,所以将他放心地交给了易凡。事实上,易凡也没有辜负李沐的期望。他对上景逸,完全是占据上风的。 虽然李沐没有对车厢里的人发号施令,但是李沐相信,车厢内的沈璃,应该是能够凭借现在的局势做出判断的人。 “你是不是在想,你们二人缠住我们,就可以让马车里面的人先走?”冷红鸢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李沐眉头一皱,没有答话。 冷红鸢冷笑一声,“那么,你就太小看我的实力了。别把我和那边那个不入流的傻子混于一谈啊,混蛋!” “老娘可是百三啊!这就让你看看,身为百三杀手的真正实力!”。 第二百四十五章 黄竹柴 “我记得我师父提起过,九仞剑是巫族大墓带出来的,因为认不出是什么材质,他曾经带去给莫名掌眼。”沈璃说道,“那时莫名就顺便细数了在他看来打造兵刃的极品材料。后来这事,我师父也和我们说起过。” “原来如此。”李沐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恐怕姚家要面对的局面,比我想象得要险恶得多。毕竟,红泥剑炉的剑,是天下闻名的。”李沐背着沈璃,在举起了一根木柴做照明。他们要去找一个地方继续休息。易凡背着大包小包,跟在他身后。 三人举着火,在夜里走着。 李沐望着前路,问道:“那么,九仞剑是什么材料所铸?” “不知道。”沈璃回答道。 “不知道?”李沐有些困惑。 沈璃靠在李沐背上,说道:“红泥剑炉的主人,补天手莫名也不知道九仞剑是什么材质所铸的。” “还有这种事情?”李沐低声说道。 身后易凡接口道:“也没什么奇怪的。莫名是红泥剑炉造起来之后,才开始名传天下的。在那之前,天底下铸剑铸刀的也不少。像之前我们在涯城遇到的那个姓许的,他家里——拔剑山庄就是一个比较出名的地方。还有一些零散匠人大师,神踪渺渺,可遇不可求。不过,后来红泥剑炉一起,就再也没人能比得过红泥剑炉了。” 李沐想到了易凡家传的风逆剑,于是问道:“那风逆剑……” 易凡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爹死得早,所以我也不知道。” “抱歉。”李沐都说了一句。 “没啥。今天晚上怎么办?”易凡说着打了个哈欠。 李沐看了一下周围,“换个地方休息,等天亮再走。” “行,你说啥是啥。我好困。” “……” 三人又挑了一个避风的地方,燃起火堆,将就着过了一夜。接下来,他们继续往黄竹郡行去。 李沐虽然是胜州人,但是他对黄竹郡也不甚了解。其实细说起来,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隐莲郡。他和父亲李列一直就在隐莲郡,守着那小茶馆。他们没有外地亲戚,也没有外地故交。李沐也没有想过离开胜州去闯荡。 今年去夙州参加武学院夏试,还是李沐第一次离开胜州。 第一次踏足黄竹郡的李沐,也是觉得有些陌生。不同于隐莲郡的平坦,黄竹郡都是山峦。他们抵达的延祥县就是坐落在一座山的缓坡之上。而这缓坡背面还能看到另一座高山。高山上面是一片淡淡的黄色。 李沐眺目远望,发现山上全都是黄色的竹子,层层叠叠汇聚在一处。被风一吹,仿佛水面一般,荡起层层波浪。 易凡望着那黄色的竹子,说道:“我听帮中有人说起过,竹子叶子变黄就是要枯死的征兆啊。不对,应该说,枯死的竹子才是黄的,难道这漫山遍野的,都是枯死的竹子?” “可这山上那些不像是枯死的样子。”沈璃指着山上说道。 “先找个地方吃饭,问问这些竹子,顺便问问柴家怎么走。”李沐没有纠结于他们争论的问题,他带着两人向前走去。经过七天时间,易凡和沈璃身上的伤都已经痊愈。所以他们都各自背着自己行礼行走。 三人找了一家客栈吃饭,对于吃食方面,易凡比李沐讲究得多。 易凡在客栈里点了一道颇具当地特色的黄竹笋。说来也怪,李沐之前只听说过春笋冬笋,还从未听过秋天的秋笋。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是本地黄竹与别处的不同之处。这黄竹枝叶全是嫩黄,若是开花时节,才会变成嫩绿。而变成嫩绿之后,就离枯死不远了。而且黄竹出笋时间也与别处不同,往往在八九月份出笋。 黄竹笋不是黄的,剥开包衣,里面的笋是黑色的。于是这盘黄竹笋炒肉,也是黑乎乎的一盘。 沈璃有点嫌弃地用筷子夹起一块黄竹笋,问道:“这能吃嘛?” 易凡早已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含糊道:“很不错啊!” 李沐笑着看了沈璃一眼,也夹起一块尝了尝。发现易凡说得没错,这黄竹笋尝在嘴里微微有些泛苦,但是若是慢慢咀嚼,就有一股鲜味开始弥漫在口中,然后愈嚼愈甘。 三人吃着饭,李沐趁着小二上菜的机会,挑起话头问起了柴家的事。柴家在这延祥县也算是大户,就算放眼黄竹郡也是排得上号的。所以小二也是张口即来。 问过小二之后,李沐才知道自己也赶上了一个好时候。柴家大少要在这月十六娶亲,而今日已是十五,整个延祥城早已陷入了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 说起柴家大少,小二是赞不绝口。柴家大少名为柴牧荣,虽然柴家家大业大,但是柴家大少全然没有纨绔之气。相反,柴家大少平日里待人和睦,力主为富一方,造福一方。延祥城中周围男女老少都是交口称赞。 延祥城中原本有位出名的老学究——杨先生开私塾教书,不过杨先生年迈多病,精力也有所不济。柴家大少知道之后,派人修缮了杨先生的私塾,把它扩建成了书院。由他出钱,让杨先生当书院山主,然后又请了外地来的教书先生教习。 不仅柴家子弟可以在此读书,城中适龄儿童,只要有想学的,交一些束脩就可以来读。家中贫穷的,可以先向柴家借些学费,等到今后成才,或者是赚钱了,再来偿还。柴家收取的利息很低,所以这成了造福乡里的一大善事。 这件事,当时胜州府也有过奖赏。 除去书院这件事,还有延祥县城中的取水问题,也是柴家所解决的。 延祥县坐落于山中,取水全靠山上大溪,但是有一年大旱,山中溪水枯竭。城中人用水成了难题。为了解决这事,县衙决定发动民夫,在山上挖掘水井。柴家第一个响应,捐出了一大笔钱,用于水井勘探和挖掘。 还有开设赈济院,收养孤寡;灾年开仓压米价,布施救济,等等等等。一桩桩一件件,小二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虽然李沐知道这种事情,宁家在整个胜州明里暗地里做得更多,但是对于柴家的义举也是抑制不住赞赏。 易凡也在一旁叹道:“那可真是大家大少里面的奇葩了。”他这话一说,发现小二竟然是有些不悦。易凡倒是惊奇,没想到一个小二也会这么维护那柴家大少柴牧荣。由此可见,柴家在延祥城的确是十分得人心。 易凡也是会做人的人,他笑着排出十枚铜板,然后伸手一撸,将所有铜板收在手心,最后放在了小二手中。“奇葩二字,在我们那里,可是最高的赞扬了。” 小二听他这么说,才笑着将铜钱揣在兜里。他说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啊?不知是哪的人?” 易凡避实就虚,继续胡诌,“我们就是为了参加柴家大少的婚礼才来的啊。” “这样啊?原来是远来的客人?哟,那真是有些怠慢了。”小二连忙说道。 李沐看他略带歉意的模样,似乎真的是为怠慢而有些过意不去。小二继续说道:“二位要不要房间?因为宾客众多的关系,城里的客房,不管大小,都被柴家给租了。只要去柴家登个名字,就能在小店住下。” “好的好的,我们先去柴家拜访,然后再来。我们先吃。”易凡随口说道。 “好好好。三位客栈慢用。”小二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知道眼前的客官话中的言外之意,于是便先退了。 “柴家,出乎意料呢。”沈璃小声说道。 李沐吃着菜说道:“应该会挺好说话的。” 易凡耸了耸肩,“也难说,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人可不少。特别是这些有钱的大家,背地里的事情,水深着呢。” 对于易凡的话,李沐不置可否。 三人在客栈饱餐一顿,吃完之后,李沐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刚才小二说,城里的客栈都被柴家包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可不是真的宾客啊。” 易凡用木刺牙签剔着牙,他拍了拍肚子,说道:“怕什么,柴家大婚这日子,恐怕是要开流水席。到时候人多眼杂,正是我们混吃混喝的大好机会。” “诶?” “诶啥?编个身份,进去道声恭喜,坐下就吃。他这种日子,他们难道还会赶人不成?”易凡得意洋洋地说道。 沈璃用疑惑地表情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感觉你很熟练的样子?你经常做这样的事么?” “瞎说,我这是就事论事。听闻来的,懂吗?都是听来的。”易凡连忙否认,他一指桌上的饭菜,“吃完了嘛?吃完了就要去付钱了。我身上已经没钱了。得找个钱庄把那张银票给兑了。” “行。”李沐点点头,“兑完银票,我们去城里转转,客栈被包了,应该会有其他人趁这个机会赚一笔。我们去找户人家。” 第二百四十六章 贺礼 整个柴府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柴府各处都装点上了红色绸缎。灯笼挂起,映照着院中的桌椅。即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婢女下人们都还在不停地忙碌着。 管家四处走动查看,做着最后的检查。毕竟明日就是自家少爷大婚的日子,届时,四方宾客云集,可容不得半点差错。迎客收礼,酒水茶点,每一项都早就被大管家指派好了分工,这是他们必须要上心的事情。 至于明日婚礼的正主,在延祥城拥有极好声名的柴家大少——柴牧荣,正在他爹的书房中。柴家家主柴阁是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他的书房布置的十分有条理。所有的东西都被摆在各自的位置上。 柴阁坐在书桌后,而柴牧荣则站在书桌之前。 “明日,就是你大喜之日了。虽说你早已行了冠礼,但是男人,有了家室才能真正算是成了男人。”柴阁告诫着柴牧荣。 柴牧荣的打扮显得他十分干练。他身量不太高,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气度。事实上,柴牧荣很好地继承了他母亲的容貌。对于明天的婚礼,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正因为你现在是男人了,所以有些事情就必须要让你知晓了。”柴阁看着自己的儿子,对于自己的儿子,他一直都感到骄傲。柴阁笑了一下,说道:“不用拘谨,就是父子之间的闲聊。” “嗯,父亲请讲。”柴牧荣说道。 “和倪家的这件婚事,是为父和你母亲拿主意定下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你将来是要主掌柴家的。你的婚事,会关系到柴家的兴衰。”柴阁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他抬眼看了自己的儿子,“之前有过关系的女子,你婚后可以和她们来往,但是你要明白谁是你的正妻。轻重缓急,你要分清楚。” 听到这句话,柴牧荣有些吃惊。是的,身为柴家大少,他也并不是真的如外界传闻一般那么洁身自好。富贵人家的少爷,到了二十岁还没有尝过女子滋味,在这世间大概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为了维护他的形象,这些事情,他都很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没想到这些事情,并没有逃过他父亲的眼睛。 然而柴牧荣很快就释然了。自己家虽然不及宁家在胜州的势力,但是在黄竹郡,特别是延祥城,柴家的掌控力可以说是无人能比。甚至连宁家都无法比拟。 柴牧荣没有说话,因为这些事情,他的确并不需要在意。 柴阁也只是提了一句,并没有深究。他接着说道:“其实,为父在前年也曾经计划过,能让柴家真正腾飞的正妻,应该是宁家的大小姐宁知桐。” “宁家啊……”柴牧荣微微皱眉,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来。可谓是天下第一大家的宁家。宁陆王李,只需要一个姓,就能让人想起那个家族的存在。作为同胜州的家族,柴牧荣完全明白宁家的强大之处。而比起宁家,柴家的实力还差得远。如果真的能娶到宁知桐为妻,那么有宁家这个强大的亲家,柴家何愁不能兴旺? 看到自己儿子的苦笑,柴阁也笑了一下,“可惜,那十三魁首之一的宁家主以年幼这个借口拒绝了。不过,后来我听说,连奉州王家上门提亲,也被拒绝了。这个宁席白,难道还想以后把宁家留给自己的女儿掌管?” “女子掌权?这似乎有些违背礼法。”柴牧荣说道。 柴阁摆了摆手,“宁家与我们柴家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是商人,更是江湖人。你看看家中的那几位门客便知道了。礼法这种事,江湖人向来是不看重的。” “的确。”柴牧荣应声道。 “宁知桐的想法,我不得而知。但是你与那宁知言交好,总归不会错到哪里去。他是宁席白兄长的儿子,我倒是觉得,宁家以后落到他手里的可能性更大。”柴阁继续说道,“最近有消息说,宁席白在漓州受了重伤,等你和星儿成婚之后,你们就代表我们柴家去探望一下。我们在胜州,宁家就是绕不去的坎。这点你要记住。只要宁家没有垮,那么我们柴家就不可以表露其他的心思。” “是,孩儿谨记。”柴牧荣一脸郑重地说道。 柴阁叹了一口气,打开另一个话头,“至于你姚伯伯一家的事……” 柴牧荣知道自家父亲是想起了他的至交好友,姚儒林。他们二人自年少起就是朋友,情谊深厚。不过那时柴家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富庶之家,而姚家还甚是贫寒。他们二人能够成为朋友,也算是一个意外。后来,自家父亲继承了柴家家业,而姚儒林则是去往霖州闯荡。多年之后,他倒是闯出了不少的名堂。姚家在霖州算不上大家,但是也算是一个有名的商号。 这些往事,父亲经常提起,所以柴牧荣完全了解。 自他记事起,每年年底,姚儒林都会带着妻儿来拜访。每当那个时候,父亲也会很高兴地与旧友相聚。而柴牧荣自己与姚儒林的儿子姚少言也算是自幼就结识的。姚少言成婚的时候,柴牧荣还跟着自己的父亲一同前去祝贺了。不过自己的婚礼,他们却没有办法来参加了。 三个月前,柴阁亲自写了一封信,告知姚儒林自己的儿子也将要成婚,并邀请姚儒林一家都来参加婚礼。姚儒林很快也回了一封书信,提前祝贺,并言明会准备一份大礼作为贺礼。 而后,两个月前,柴阁无意间听闻了从北方来的消息,说霖州姚家的商队得到了星泪。听到这个消息,柴阁写信提醒姚儒林要小心,并且让姚儒林提早来胜州,即是参加婚礼,亦是避难。 这封信,就是李沐他们在姚少言包裹之中发现的那封信。 可惜,这封信并没有得到回信,因为姚家已经遭到大难。根据北方传来的消息,姚家被人灭门。柴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砸烂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柴牧荣记得,那是自己父亲第一次发这么大的怒火。 哪怕是到了今天,提起姚儒林,柴阁还是有些悲伤。“我会一直追查下去,赤鲨帮也好,北地财神也好,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还是不能放弃。你姚伯伯对你的婚事也是十分上心。他虽然不在了,但是他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贺礼。这礼在一个月之前就到了,我没有心思去打开它,就放在库房里。那也算是你姚伯伯的遗物,不管是什么,你都要收藏好。” “是。”柴牧荣答应道。 柴阁站起身,他走到柴牧荣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终将会老去的,以后,这担子,你要好好担起来。” “好。”柴牧荣如此说道。 柴阁说道:“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日有你忙的。”说完,他挥了挥手。柴牧荣起身离开。 望着被映照成一片红色光芒的院落,柴牧荣有些恍惚的感觉,仿佛眼前的不是吉庆地红,反倒带着几分肃杀之意。他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打消。他打了个哈欠,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明日还要去迎亲,虽然新娘早已到了延祥城,但是迎亲这个步骤,还是要去做的。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李沐谢过主人家的好意,关上了门。这是一件不算大的旧屋,屋子的主人是延祥县城里土生土长的人,这间屋子是祖宅,空着一间。最近城里柴家包下了所有的客房,以至于外来的客人都只能找民居来租住。 不过,就算是这样,城里房间也十分紧张。 “也就是说,我们三个人得挤一个房间。”易凡大喇喇地躺在床上,用一种无奈地语气说道。 李沐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样可没有一点点挤的意思啊。起开。床给沈璃。” “嘿,我说,有你这么偏袒着你老婆的么?”易凡佯怒道。 沈璃回骂道:“偏袒老婆怎么了?这不是应该的么?” 李沐在一旁以手扶额,“别争了别争了。养足精神,明天我们还要去柴家呢。易凡,就像你说的,明天可是能蹭吃蹭喝的。” “好好好,看在你的面子上。”说着,易凡从床上跳了下来。“你们啊,也就现在能刺激刺激我了。等到我娶了江城雪。到时候看谁羡慕谁!” 第五百零二章 风骨 “当年的事情,是我李家压错了宝,看错了人。”李檀开始说道。 一旁的陈浮生脸上微微带着笑意,这件事,的确应该昭告天下了。自庞恭改革变法以来,他们皇亲国戚的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难过。新政就是在吸他们的血,扒他们的皮。以前玉盘珍馐,绫罗绸缎,只要内府承受得起,没人会说上一个不字。王公贵胄们购置下的土地,开办的商业,官营下扣出来的,总归是能让日子过得舒服的。 自从庞恭入了政事堂,内府支取额度锐减就不多说了。最要命的是削了田地,加重富人税,更是把盐铁专营行当牢牢把控,不给人一丝空子可钻。 陈浮生自从回到涯城之后,过惯了好日子。陈骁要用庞恭,要改革,那也没有话说。然而庞恭似乎还嫌贵胄太过骄奢淫逸,还要再限包括皇室在内的所有人的用度。此等变本加厉的行径,是陈浮生无法忍受的。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陈浮生活动了一下手指。如今连买块上好的宝石,还要掂量一下。这种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奈何现在庞恭在政事堂一家独大,能够分庭抗礼的姬揆也是改革派。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扳倒庞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哪怕是寻常的死罪,陈骁都不一定舍得办庞恭。唯有谋反大罪,这一处陈骁的死穴,方有可能。以此来借刀杀人,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陈浮生眼角的余光,落到了苟或身上。后者站在姬揆之策,微微颔首。 陈浮生满意地笑了。 李檀开始讲述,“当年宇王兵败之后,十殿阎罗拼死护卫他,藏到了庞大人的家中。当时庞大人是涯城郡郡守,也是宇王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庞大人为宇王谋划了炎中假死脱身之计,然后由大鲲帮相助,在勤王大军包围之下,成功将宇王及心腹等人秘密送出涯城。之后,我李家安排的人在城外接头,一路护送,往蹇州而去。”李檀说得很是简略,而且语气也是相当平淡。但是在场人听在耳中,大抵可以想象得出来,当时的情况是如何凶险。 一个谋反的皇子,纠结叛军悍然攻打皇宫。这便是孤注一掷最好的注解,胜则黄袍加身,败则死无葬身之地。当年的宇王,还是败了,败在了当年大鲲帮身为一个江湖帮派,竟然敢为天子守门。待到各路勤王之军进城之时,他就注定要面临一个必死之局。 在死局之中,有胆,有心,更有能力寻找出一丝生机的人,绝对非同一般。 涯城风波未过的乱局,岳叶枫的恻隐之心,李家意图翻盘的希望,在庞恭的居中调度之下,竟然成功将宇王这个罪魁祸首,送出涯城。 蹇州多山,难行路,也是大贠境内最容易藏身的地方。宇王在那里隐姓埋名,结婚生子,直至六年之后,才被抓捕归案。这件事,陈骁一直当做隐秘,不容许天下人知晓。不过话又说回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天下有听风轩这等势力在,又怎么可能真的有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宇王不是即死,而是六年之后再死,并且留下了血脉。这个秘密,能站上云顶大殿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但是今天,东山郡王陈浮生把这件事摆上了台面,陈骁很不悦。或者说,他很生气。 “宇王到了蹇州之后,也是由我们李家安排了身份,隐藏在一户人家。十殿阎罗的残余,留下来暗中守护。这一切,我是从家父口中知晓的。后来李家主脉被灭,也是家父学着故技重施,想要送我过去。只不过被我拒绝了。”李檀说着说着,不由有些絮叨起来。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年,如今他也是人到中年。 李沐早已能独当一面,话说回来,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哦,遗憾还是有,只不过与李沐无关了。 李沐现在在涯城的消息,东山郡王都有特异让他知晓。这都是为了让李檀安心去死。为了防止意外,东山郡王还让宋笛对李檀施展了勾魂大法,保证他不会临阵反悔。 “皇上,王爷,我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李檀伏倒在地。 陈浮生咧嘴一笑,“皇兄,这人证,应该做不得假。” 陈骁也笑了起来,“人证什么的,做不做数。这是刑部来断,英杰,你来说说。”他对着刑部尚书郭英杰招了招手。郭英杰从队列之中走出来,来到台阶之前。陈骁点了他的名,但是这个难题,他可不敢接。 “陛下,俗语有言,人证物证具在。《大贠律》中刑律有言,人证与物证俱有效用,但是依具体事例裁定。以物证为主,人证为辅。二者相合,才能下定言。”郭英杰行礼道,“王爷所言知识,事关重大。如只有人证,一时之间,怕是难作裁定。”他这番回话,讲明了自己的慎重,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 陈骁听了这话,也是借着台阶就下。“朕也是这个意思。浮生,纵然你能证明他的身份,可空口无凭的道理,应该不用朕教你?” 陈浮生没有一丝诧异,他继续说道:“身份如果不是真的,我也不会带他来。物证,也有。当年李家与庞大人来往的信件,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物证?” 陈骁眉头皱起,“哦?看起来,你是有备而来?” “皇兄。”陈浮生恭敬万分,“为了大贠基业,臣弟自然是要做完全准备的。其实除了这个李家人,我还准备了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人证。如果不出意外,有人会将她带来,届时,还请皇兄放他们进来。” 陈骁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陈浮生很是耐心地等在原地。同出一母的兄弟二人,静静地对视着。他们不说话,在场做臣子的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最后,还是庞恭自己,打破了沉默。他从原先的位置走了出来,来到了陈骁面前,与陈浮生并肩而立。 “陛下。”庞恭一丝不苟的行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此事,确实是我所为!” 在场大小官员俱是一愣,心下议论纷纷。奈何此时不能开口出声,只能将所有想法按倒在心底。姬揆在庞恭走动的时候,心底就已经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皇上视庞恭为左膀右臂,为大贠中兴的肱骨之臣。但是不管什么事情,与谋反二字沾上边,那便是洗不掉的屎,撇不清的骚。寻常人避讳不及,庞恭这一头撞上去,实在是不智。 更何况皇上刚才让郭英杰来找台阶,摆明了是想要保庞恭。面对陈浮生的指控,庞恭若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做过,只要不是亲口承认,再大的罪,恐怕也就是一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姬揆自己心中都替陈骁拟好了处置方案,按照《大贠律》中的避退之则,赶庞恭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启用就行了。但是现在,庞恭自己当众亲口承认了,用不客气的话来说,那就是相当于嫌犯亲口认罪。这可是一件麻烦事。 “倔老头就是倔老头,自己倔不打紧,这让陛下如何下的来台啊!”姬揆叹道。 陈骁将目光,落到了为自己,为大贠辛苦多年的老臣身上。他最初是陈天宇那个逆臣贼子举荐的不假,但是他是真的有大才。哪怕当初因为这件事被御史台攻讦,陈骁也是一手压了下来,铁了心要启用庞恭。之后拜庞恭为相,让庞恭力主改革,可谓是将庞恭推到了最前面。 在一众非议,怀疑,反对声里,庞恭能够如同礁石一般一动不动,那全是因为有大贠天子站在身后! 庞恭那有话直说,有事便做的执拗性子,是他主导变革,不畏风雨所动的最有力的内心支撑。然而在今天,这性子却给了陈骁一个难题。 自己痛恨宇王谋反一事,哪怕时至今日,依旧还在追究当年所有涉事之人。大贠大小官员,只要能够发现当年宇王谋反牵扯到的人物,俱可得到嘉奖。这是给全天下一个杀鸡儆猴的态度。 现在宇王六年之后才被抓获行刑之事已然通过陈浮生之口昭告天下,而庞恭竟然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人物。自己一如既往厌恶谋反案的态度,遇上了自己在政事上最好的搭档。 “庞恭啊,庞恭,你还真是给朕出了一个难题啊!”陈骁看着庞恭,眉头紧皱。 第五百零三章 阎罗拦路 涯城乱了。 作为大贠之都,天下中心的涯城,在有心人的策划之下,出现了难以收拾了乱局。 刑部起火,刑部大狱之中的犯人全部出逃。其中更是包含了江湖司大狱之中穷凶恶极,极具威胁的凶犯。刑部的公差捕快,戍卫司的军士,全都被这一事件打乱了阵脚。救火要紧,抓捕罪犯更是不能耽搁。而那些罪犯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教唆,并不只是一味逃离涯城,而是在涯城各处,烧杀抢掠。这让骚乱的规模和范围扩大到了八坊各处。 面对这样的情形,涯城郡郡守即可向城西大营寻求支援。 然而城西人元河之上的桥梁全部被烧断,人元河中,又有数十艘船扯起了铁索,来了一出铁索横江,将整条人元河西段封锁了起来。城西大营之中的戊己军若是想要赶到涯城控制局面,只能从南北两个方向绕路行军。 “如此,大概能拖延一会时间了。戊己军就只能从南北迂回。北边算上该来的草原人,南边那些愚民,两处骚乱,再牵扯戊己军的注意力,如此,”黑袍人的算盘,是早就打好的。只不过如今是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在实施而已。 人元河畔,南北帮的徐北枳已经带人离开。虽然沈南橘百般阻拦,但是徐北枳还是坚持己见,帮助黑袍人完成了阻断人元河上交通的任务。 徐北枳亲眼见识过黑袍人的武功,以及财力,所以对他能够实现作出的承诺这件事深信不疑。当然他也不傻,他也留了一手。这些船是从漓州买进的一批新船,还有漕帮的船混杂其中,以此掩人耳目。只可惜,他比起他姐姐沈南橘来说,还是少了一分谨慎。 在徐北枳匆匆离开之后,佛面黑袍人也离开了河岸。他现在乘上了一辆马车,往南郊急匆匆赶去。 今天是计划之中的关键一步,也是决定成败的一环,他可不能缺席。 相较于佛面黑袍人不缓不急,如同赴宴的态度。李沐那边,可是要紧张得多。李沐一马当先,在大街疾驰。在他身后,壶中仙,贝淼以及江城雪,各自骑马跟在身后。 在奔驰之中,带着些许硝烟味道的风扑面而来,让李沐稍稍平静了一些。沈璃被十殿阎罗的人带走,这一点李沐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十殿阎罗,与岳叶枫的恩怨情仇李沐是了解的。但是沈璃又怎么会和十殿阎罗扯上关系?她在牢里呆了这么久,可以说是受尽了苦楚。自己还未救她出狱,她却被十殿阎罗的人带走。李沐心中很是担心。 除此之外,他还担心一个人去追击的易凡。现身的十殿阎罗那三人,实力不再自己之下,易凡一人怕是有些麻烦。 战马奋蹄,他们从东北来到了东南。因为天子驾临南郊的原因,从皇宫到南郊本来是最近的路,铺设了锦织成就了一条天路。早上天子率文武百官出行时,还有大批百姓围观。现在,因为涯城的骚乱已经波及到了正南离坊,原本担当护卫之职的卫军集合,协助戍卫司平乱。 李沐来到了人元河边,在桥上,他看到了易凡的身影。在易凡前面,还有两个人阻拦了他的去路。 涯城是一座不设城墙的雄城,但是这只是表面上展现出来的东西。人元河环绕涯城,河上主要桥梁附近都有哨所。然而在李沐他们面前,出现了两个人影,这两个人影拦在桥上,看他们的样子,可不像是哨兵。 那两个人影都穿着一身黑袍,而这身黑袍,李沐十分熟悉。因为那和他在姝州见过的,那个佛面黑袍人是同一款式。那个佛门黑袍人是十殿阎罗的人,那么这两个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易凡!”李沐叫了一声。易凡回过头,李沐竟然看到他嘴角带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李沐一顿,飞身而起,在脚尖在马背上一点,落在了易凡身边。 “这两个人和带走沈璃的人是一伙的,其中一个武功很高。沈璃已经被带过河去,我被他们拦住了。”易凡很是简短地为李沐解释情况。 李沐拔剑,拦在了易凡身前,“你怎么样?” “死不了。”易凡抹了一把嘴角。 “咦?竟然是你。”其中一个黑袍人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让李沐觉得陌生的脸,然而听黑袍人的口气像是认识李沐一般。 “你是何人?”李沐下意识地问道。 “嘿嘿。”黑袍人微微一笑,“我现在叫卞城,之前,我叫做李李弎。” “李李弎……”李沐一怔。李李这个姓,乃是当年李家的奴姓。而李李弎这个名字,正是李李氏之中的一员。李沐在姝州观音禅院,本来是被李李氏救了出来,因为李李弎的背叛,李李氏死伤惨重,而在那之后,父亲李列随着李李拾一离开,不知所踪。 李李偲对于李李弎背叛一事深恶痛绝,李沐从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在观音禅院,李李弎将自己包裹得很好,之后李沐又处在在昏迷之中,根本没有见过李李弎的真面目。 “你是李李氏的人?那个叛徒!”李沐眉头紧皱,“你竟然是十殿阎罗的人?” “没错。”李李弎微微一笑,他对身旁的同伴说道,“太山,我现在杀了他没问题了?” 身旁的黑袍人摊了摊手,“无所谓。我们只是在这里等菩萨,顺便帮秦光他们挡住追兵而已。你想不想杀,是你的事情。” “那敢情好。”李李弎拔出了自己那把白色的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过,我提点你一句。”太山说话的方式慢吞吞的,似乎要喘个大气。 “说。”李李弎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思。 “十殿阎罗之中,我们都得按照代号来。用本名是不被允许的,会暴露的。”太山一副教导的口吻。 李李弎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只能在心里表现出现。因为太山的实力在他之上。所以对于这种好为人师,令人生厌语气,他也只能忍着自己的脾气。“行,不过,得等我杀完这个人再说。”李李弎说着,身形一动,抢攻而来。他周身真气磅礴,似乎比起他在姝州时,更甚一筹。他的速度也不慢,当速度和力量兼具的时候,威力就开始展现了。 李沐刚要动作,却感觉自己肩头被易凡一拍,然后易凡从他身后跃出,一剑迎上了李李弎。 白剑与风逆剑撞在一起,火星四溅。二人一触即分,各自倒退三步。易凡先前受了伤,如今再受激荡,显然不好受。 李沐上前扶住他,为他渡入真气,调整内息。易凡抓住了李沐的手臂,说道:“李沐,你听我说。你要去救沈璃,就不能被这两个人拖在这里。这个李三我和他势均力敌,麻烦的是他边上那个,是出神境界。我现在为你吸引他们注意力,你试着从水中暗度陈仓。”易凡知道鲛珠的神异,所以为李沐想好了计划。 然而李沐看了那太山一眼,回头冲着壶中仙问道:“前辈,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壶中仙摸了摸下巴,“你不用说了,他们身上的袍子挺和我心意的。” “多谢。”李沐弯腰行礼,壶中仙堂而皇之地受下了。然后李沐又看了一眼江城雪,眼神有些复杂。江城雪倒是没想那么多,她一扬手中的玉凤箫,说道:“别因为我是女子就小看我。” 李沐略一点头,回头对贝淼说道:“贝淼,你留在此地,跟随易副帮主。” “是!”贝淼回答得干净利落。 李沐翻身上马,壶中仙和江城雪二人纵马越过李沐,直上桥头。 壶中仙人在空中,双掌翻飞,真气如波涛,直击太山。而江城雪则是配合易凡,迎上了李李弎。 李沐一夹马腹,战马吃痛,撒足狂奔。 第五百零四章 郡主陈璃 在庞恭主动出列之后,圜丘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氛围之中。 东山郡王陈浮生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是要借当年那一桩旧事,拖右相庞恭下水。就算没有成功,现在他当众将其中秘闻昭告天下,也就是在往庞恭身上泼脏水。 这样的局,这样的套,在场的这些人扪心自问,那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陛下这些年有多痛恨谋反一事,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早些年,谋反可是一个吃人的漩涡,只要沾上一点边,立马就会被陛下的滔天之怒淹没。 当年刑部杀了多少人?其中有多少冤假错案,怕是只有当时的刑部尚书和陛下心中知道了。有谋朝篡位这个大罪在前,政事堂管不住,御史台更劝不住。直到宇王真正伏法,也就是大概过了六年之后,陈骁才稍稍缓和了一些。直到十年之后,他才走出梦魇,不至于在睡梦中惊醒。 是,谋逆这把刀放到如今,的确是有些旧了。但是谁说锈刀就不能杀人? 陈骁看了看陈浮生,又看了看庞恭。他有些生气。陈浮生的意思,他很清楚。庞恭最近搞出来的富人重税,的确是有些宰得狠了。自己这些皇亲国戚受不了也是正常,本来自己也没想同意这一法。可是,你反对是一回事,跟你攻讦大臣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庞恭,让陈天宇逃了这么多年,让他能苟活下来的始作俑者,也是很让人生气。就算于国于家有益,但是这件事终究是一根刺。陈骁可以保下他,但是自己心里也会不舒服。 日头一点点移动,姬揆脸上的汗是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这个时候,一个护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来到圜丘之内。他带来的消息很快通过内侍,传达到了陈骁耳中,“陛下,殿外有三人带着一个女子来了。” 陈浮生和庞恭站得近,听到了内侍的回报。陈浮生一脸惊喜地说道:“皇兄,这就是我说的另外一个人证。他们来了。” 陈骁没有说话。 陈浮生抬起了头,催促道:“陛下,放他们进来。” 陈骁略微颔首,台下立刻有人去了。 很快,秦光,楚将,宋笛三人带着沈璃走了进来。不同于三人在十殿阎罗的排名,宋笛竟然是走在第一,秦光和楚将走在他身后,看上去更像是他的下人。沈璃被秦光抱着,似乎还没有恢复意识。 面对这大贠的满朝文武,宋笛丝毫没有怯场,他来到陈浮生面前,跪下,“回禀郡王,宋笛幸不辱命,在火场救下了关键人物。” “火场?”陈浮生很是诧异。这两个字,他的确有些陌生。 宋笛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不出王爷所料,果然有人想要杀人灭口。我和我的弟兄们赶到刑部时,刑部已经燃起大火,城北已经大乱。” 此言一出,真是全场皆惊。 刑部是什么地方?刑罚之地,关押罪犯,向来守卫森严。更别说那里六部相近,乃是大贠公埠。这里起火,本就是有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陈浮生也是十分惊讶,这并不是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原本的计划,假借陈骁的命令,释放在大狱的宋笛和沈璃,让宋笛将沈璃带出来作证。这已经是他最大胆的事情了,哪怕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让人放火烧了刑部啊! 宋笛此时仿佛还嫌这个消息不够震撼,他还要加一把火。“王爷,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不少的阻拦,他们全是来自相府的家臣。” “什么?”陈浮生一脸难以置信,他望着庞恭,“庞大人,这是你做的事?” 庞恭皱着眉头,斥责道:“陈浮生,我可没有这样的胆子。你想对付我,我心里清楚得很。有些事情是我做的,我不会否认,更不会欺骗陛下。但是你今天这脏水,可别泼得太尽兴了!” 倔相公就是倔相公,庞恭不是泥人,他的火气更不止三分。当他火气上来的时候,陈骁都怕,更别说一个陈浮生。庞恭指着陈浮生,直呼其名又如何?这位富贵王爷在他的眼里,还真算不上什么。 陈浮生听闻,大为火光,“庞恭,你也太目无尊长,目无法纪了!当着陛下的面,还敢咆哮于我?刑部起火是怎么回事?你说!” 陈骁一挥手,大喝道:“够了!朕的兄弟,朕的大臣,在朕面前势如水火?这种场面,朕可不想看。白帆!” 大将军白帆越众而出,行礼道:“末将在。” “刑部的事情,你去过问一下。如果事情严重,让戊己军好好把涯城清理一下。朕的生辰,见点血也没什么的。朕不讲究这个。”陈骁语气平淡,但是言语之中,已经蕴了杀机。 今日这一轮血日,已经有些征兆。他原本就在担心着会发生什么。看来,他的预感的确是对的。陈骁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来,既然今天,二位要在朕面前摆明了刀枪,那么就给朕表演看看。浮生,你说着位是人证?又是什么人?” 陈浮生一指沈璃,说道:“皇兄,此人正是当年陈天宇留下的血脉。那个本不该活着的孩子!” “什么?”陈骁一脸难以置信。当年陈天宇跑了第一次,所以第二次抓住他的时候,没有一丝留情,直接赶尽杀绝。陈天宇所在的村落,凡是和他有关的事情,全都派人杀死。陈天宇,以及陈天宇之后的妻儿,全都被杀死了,无一幸存。怎么如今又冒出一个宇王的血脉来? “当年宇王可以假死,宇王的血脉,怎么就不能假死了?”陈浮生一指庞恭,“这里可是有位出谋划策的专家在这里啊。这孩子满月的时候,庞大人还抱过她,这件事可做不得假?” “是,我是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但是我可没有那个能力保她第二次。当时陛下也清楚,改革之初,我可没有那么多闲情雅致,再去关心别人。”庞恭一口认下,当他看到陈骁的眼神时,他心中也不由一颤。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啊?充满了陌生、威严、还有杀意。这可不是君臣亲密无间的眼神。庞恭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自己当初是靠着宇王举荐,才能以入朝为官。宇王谋反之后,不仅没有被牵连,反而是平步青云。这其中,有陈骁想要大贠国力强盛的心,但最重要的,便是陛下对自己的信任。 宇王假死逃生这件事,庞恭自认为是为了还当初引荐的恩情。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自己认定的事情,便一定会去做。他不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但是正因为有陛下的信任在,他可以在右相的位置上做下去。为这个国家,为百姓做点事情。 然而刚才陛下的眼神,告诉庞恭一件事情。他和陈骁之间,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 “哦?原来庞大人知晓她的存在。原来天宇的孩子,不是一位王子,而是一位郡主啊。”陈骁笑了起来,这个时候的笑,可比愤怒更令人害怕。 陈浮生恍若未觉,他对着陈骁行礼道:“陛下,庞大人这样的用心,你了解了嘛?” “呵呵,浮生,你真是朕的好兄弟啊。庞大人别有用心,你也是一番好心啊!”陈骁深深吸了一口气,“朕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啊!” “来人,传太医,把这位郡主弄醒,朕有些事情,要问问她。”陈骁慢慢恢复了平静,“至少,也让她死个明白。” 第五百零五章 贸然行刺 太医当然也是早就候着了。陈骁如今也是知天命之年,在场的大臣更不用说,年纪大些的都过耳顺,甚至临近不逾矩之年。今天祭礼按照礼制,得在圜丘呆上一整天,而且大部分时间要在外面立上许久,太医院当然要派太医随时候着。 黑石没有来,但是当值的太医可是在场。听到陛下召唤,太医黄倘背着『药』箱赶了过来。 秦光很是适宜地将沈璃放在了台阶之上,然后退到了宋笛身后。他这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家奴。 陈浮生看着庞恭,看着宋笛,他的心情很好。原先定下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进行。只要一切顺利,那么庞恭右相这个位置怕是保不住的。一旦他失去了这个位置,那么改革派也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主心骨。 其实有些东西,庞恭想怎么改就怎么改,陈浮生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庞恭想要陈浮生的日子不好过,那么陈浮生也不想让庞恭的日子好过。理就是这么个理,陈浮生其实也在讲道理。 黄倘来到沈璃面前,仔细端详了起来。 望闻问切,望是第一步。眼前这个少女双目紧闭,好似没有一点知觉。听声息,其呼吸之声甚弱,这问,怕是进行不了,所以黄倘直接进入了切脉这一步。 然而他刚刚搭上沈璃的手腕,眼前便闪过一道乌光。这一道乌光来自沈璃的腰间,然后,有更多的乌光出现,尽数向陈骁飞去。 事发突然,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琴音袅袅想起。陈骁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正是诸葛琴魔。 只见他伸掌在前,一道一道如水涟漪泛起,几只黑『色』而又丑陋的虫子,正在他面前来回扭动。它们有着锋利的口器,正在来回摆动着,想要噬咬。 “咳咳……毒……”黄倘胸前,有一只虫子咬破了皮肤。他只来得及喘息了一下,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得完整,便直接倒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来人!护驾!”内侍们尖利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一连串脚步声,在外守卫的卫兵立刻闯了进来,将圜丘团团围住。 接着,一阵风吹来,董汶出现在了陈浮生面前。紧接着,曲烟霞,伍孝行,天字号宗师悉数到场,八人呈犄角之势,将秦光等人围在中间。 陈浮生一脸惊愕,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他冲着秦光吼道,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陈骁却已经回过神来。他很是镇定地挥了挥手,笑道“看起来,是冲着朕来的。” 诸葛琴魔伸手握拳,将被他真气擒住的虫子全部捏爆,黑『色』的汁『液』撒接触到他的真气,散发出一股腐烂的味道,落在地面上,一点便是一个坑。 “陛下。”诸葛琴魔轻声唤了一声。 “浮生,这群人,是你府上门客?那个叫宋笛的,是十殿阎罗的人?”陈骁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 陈浮生脸上瞬间冒出了无数汗珠,它们在额头上凝结,最后化作汗水,淋漓而下。他很明白刚才的事情是一场刺杀,而是是当着他面发生的,针对天子的,胆大包天的刺杀计划。 这个时候,宋笛忽然站了起来,“王爷,相爷,戏演的差不多了,是时候亮出我们的底牌了。” 东山郡王和大贠右相听到这话,一同看向宋笛。相比于宋笛脸上的虔诚与狂热,陈浮生惊恐,庞恭皱眉。 宋笛振臂高呼,“紫微帝星,文昌相随。血脉存续,天佑正统!” 周围的护卫之中,忽然有人倒戈相向,『乱』作一团。有人扯下衣袖,那里有一条白布,系在手臂之上。然后呼应道“紫微帝星,文昌相随。血脉存续,天佑正统!” 神龙捧日两军,乃是天子亲卫,换句话说,是最忠于天子之人。在这其中出现了叛『乱』之人,着实让陈骁震惊。刚才还能风轻云淡的他,此时的手已经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 “众将听令,对叛『乱』之人杀无赦!杀敌有功,赏千金,封万户!”陈骁伸手一指,“宗师堂所属,将这些人等尽数格杀!一个不留!”此等命令,看得出来,陈骁是真的震怒了。 圜丘顿时陷入了『乱』局,神龙军领军校尉郎伝一边指挥军士分辨叛『乱』之人,一边安排护送在场的大臣退往伺园。至于武将,那自不必多说,立刻投入平叛之中。 要知道平常想要获取军功,那得是从战线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如今有一场莫名其妙的叛『乱』发生在眼前,这可是天降的机会。或许到了白帆和郭云敛这个位置,军功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但是这个时候,可是在陛下面前表忠心的好机会。在大将军白帆,以及副枢密使郭云敛身先士卒之下,一群武夫赤手空拳,便迎上了叛『乱』的军士。 潜藏在神龙捧日两军之中的叛军并不多,大概也是百十人,只是他们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混『乱』。 这些人出现的一瞬间,秦光等人也动了。秦光双掌一推,手中再现十道乌光,这些乌光分散着,冲向周围的人群。楚将手中没有枪,他的千秋月在进入这里时被缴下了,所以他很直接地投入了叛军之中。至于宋笛,也立刻追上了楚将的脚步。 这群叛军,是宋笛用勾魂大法安『插』下的棋子。换句话说,刚才他的那声吼,其实便是让勾魂大法发作的引子。 现在这个时刻,秦光刺杀皇帝的主力,宋笛是作为『操』纵叛军的棋子,楚将则是棋子们的锋刃大将。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接着,他们只需要撑到后援到来便可。 可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么?在八位天字号宗师环伺的情况之下,等待后援这四个字有多难?更别说,还有诸葛琴魔这个同一级别的高手在场了。 董汶站在陈骁身前,他的头顶已经有一片星空徐徐转动。角、亢、氐、房、心、尾、箕,青龙七宿笼罩了整个圜丘。董汶闭上了眼睛,这片星空之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掌控之中。 曲烟霞张开了双手,虽然没有琴,也没有剑,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实力。作为名义上的天字第一号,她身先士卒,负担起了这个名号应该有的责任人。她瞄准了秦光,直扑秦光而去。 天字号宗师一现身,秦光也知道再想杀陈骁已经是不可能,所以他很是果断地将身上所有毒虫全部抛洒出去,企图制造更大的混『乱』。 这些毒虫,名叫乌『毛』蛔。出产自云滇,是蛊虫的一种变种。体内毒『液』剧毒无比,就算是抛洒在了地上,也可以生成毒烟。当所有的毒虫都扔出去之后,秦光一扬双手,迎上了曲烟霞。 曲烟霞没有动用出神异相,然而秦光可是直接展『露』出了最强的实力。他的出神异相,乃是一面明镜。在出神异相的品阶之中,兵器武备,寻常物品。此乃无灵死物之相,为下品。但是曲烟霞也没有大意,她双手一托,真气喷薄而出,乃是用上了她的全力。 作为早早领悟诸葛琴魔剑胆琴心奥妙的武道天才,如果因为她是一个女子而小看她的话,绝对会吃大亏。擘、托、抹、挑、勾、剔、打、摘,古琴的指法,亦可以化作武学的指法。要知道她这一手,可是接下了当初岳叶枫的一招金刚胎藏。 “轰!”秦光不闪不避,硬是捱了她这一掌,然而下一刻,秦光身后的明镜上有一道灰暗之光闪过,曲烟霞竟然是倒飞而出,直接砸向了地面。 胡一刀连忙飞身接下了她,他定睛一看,曲烟霞双手虎口是鲜血直流。他有些诧异,再扭头一看秦光,后者虽然口吐鲜血,但是眼角有一抹笑意,很是玩味。 “这是怎么回事?”胡一刀问道。 “我的掌力被弹回来了!”曲烟霞眉间闪过一丝痛楚,不过她并没有多少羞愧懊悔的意思。剑胆琴心,心境澄澈,这些情绪,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胡一刀将她放下,然后直接拔刀而上。“我来会会他。” 。 第五百零六章 快刀乱麻 “胡一条,别用真气,直接用刀。烟霞是被自己掌力所伤,那个人的功夫,是会反弹真气。”闭目的董汶忽然开口,指点胡一条。 胡一条闻言,也是一凛。曲烟霞年纪比他但是功力在他之上。正是因为如此,他以为曲烟霞是太过大意,所以着了人家的道。经董汶这么一提醒,他才明白,如果不了解这一点,恐怕他也会和曲烟霞一样,被自己的真气所伤。 知道了这一点的胡一条显然有了更多的自信,他握紧刀柄,飞身上前,直接劈下一刀。这一刀不含真气,只是他千锤百炼而来的招式。 秦光的脸『色』很不好看,自己用来对付天字号宗师手段被董汶一语道破。这样一来,他便失去了先机。他所修炼的武功,名叫孽缘大神功,是草原上萨满教的传承之一。其功法名称出自萨满教中的深渊之神,草原人称之为维洛格罗斯。深渊之神人面牛身,居地下,以黑曜石筑城。其以天下污秽浊气为食,但是吞下之后,还能再吐出,反噬一切。 秦光为了学这门功夫,在草原上呆了十年之久。每日凝视深渊,亦受深渊凝视。最后才到了如今这境界。孽缘大神功大成,凝结孽境台,可反震天下真气。以彼之手,还施彼身,对方实力越强,受到的反击之力便越大,曲烟霞这个天字第一号正是吃了这个亏。你让董汶来试,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这门功夫对内功有极大的克制,但是相应的,弱点也很明显。就像董汶此时指出的那样,直接用兵器,别用内力,那么这门功夫就成了摆设。 秦光当然也有别的功夫,但是孽缘大神功是他对付超出自身实力对手的最大仰仗。若不是有这门神功护体,他也没有资格来到这里,对付汇聚一堂的天字号宗师! 既然在计划里,他要面对天字号宗师。那么知己知彼这个道理,他可不会忘记。天字号宗师的情报,秦光早就弄得明明白白。 天字号宗师里面,以兵刃出名的,有刘思城,胡一条,西门弑三人。除此之外,皆是以拳脚为尊。凡是拳脚,定然是都要用上内力,只要有内力,他就可以用孽缘大神功来克制。在用兵刃的三人之中,刘思城擅长暗器,西门弑用的是一条鞭子,相比较之下,唯有胡一刀最能威胁到秦光。 胡一条的刀,到了秦光面前。胡一条的诨号叫做妖刀,那是因为他的刀法很妖。妖这个形容词,换一种说法叫做难以捉『摸』。就好比他这当头一刀,砍到一半,仿佛刀在一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了秦光的左肩。 胡一条的刀很细,很直,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铜锈,看上去一副脏兮兮的模样。但是秦光可不想被这刀砍中。 胡一条的刀叫作杠开,名气很是古怪,但是他的刀更古怪。他的刀是锈的,刃上虽然没有涂毒,但是只要被砍中,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很有可能四肢抽搐痉挛,最后痛苦而死。 秦光可不想落得如此下场,至少在这里可不行!他双掌向前一推,孽缘大神功的本质还是在于内功修为,他这么一推,其实不仅仅是为了攻击胡一条,更是为了让自己与胡一条拉开距离。 然而他只推出了半步,身后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伸手一『摸』,一片金灿灿的叶子扎在了自己的后背之上。秦光扫了一眼掌中的金叶子,知道这是刘思城出手了。 “该死,两个天字号宗师啊!”秦光暗骂一声,虽然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但是面对天字号宗师,他们的难缠程度完全超出的预计。这让秦光想要骂娘。 同样想要骂娘的,还有楚将。楚将的境界,比起秦光要若上一筹,因为他还没有踏入出神境界。可他现在要对付的对手,可是天字第三号,镇狱神将伍孝行。 这个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男人,对于反叛和刺杀一事,拒不留情。他就像是陷入了无法自制的杀伐之中,每次出手必定见血。 为了保证宋笛『操』控的叛军数量,也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楚将只能硬着头皮对上了伍孝行。结果也很清楚,楚将腿被打折了一条,口中更是鲜血淋漓,只有逃跑的份。可是,有杜江在旁,又怎么可能让楚将逃跑呢? 而宋笛藏身叛军之中,情况却比楚将更加危险。方休和西门弑追着宋笛杀,宋笛的勾魂可以『操』控人的思想,掌握人的行动。但是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之下,他的武功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该死,菩萨不是把我们当成弃子了?”宋笛一边逃一边思索着对策。他们三人在内,还需有人在外配合才行。菩萨当时说了,他会带其他人黄雀在后。可宋笛偏偏觉得等到这只黄雀到,自己这只蝉,早就被吃得练一条腿都不剩下了。“该死,这么还没来!” 圜丘的局势逐渐明朗了下来,叛军虽然是经过训练的军士,但是就武力来说,绝非天字号宗师的对手。反叛的一个接着一个被杀。只剩秦光等三人,负隅顽抗。 陈骁至始至终站在高台之上,有诸葛琴魔和董汶护卫在旁,他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台阶之下,文官缩到了一旁,被神龙军保护了起来。武将和捧日军一同将叛军尽数格杀,有人挂了彩,但是没有一人送命。 陈浮生站在一旁,他的眼中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死寂。至于庞恭,则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陈骁一步步走下来,来到二人面前。“很好啊。很好。今天朕的生辰,你们真是给了朕一份大礼啊!” “皇兄!”陈浮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兄明鉴,此等逆行,绝非我的授意。是他们诬陷于我!” “皇兄?你若还真的当我是兄弟,今天怕是没有这一出了。”陈骁抬起了脚,一脚把陈浮生踹倒在地。“来人,把郡王带回宫里,朕要慢慢审!” “至于庞大人。”陈骁看着庞恭,眼神之中有些陌生。“一并带走!”听到这话,庞恭一直挺直的脊背,忽然弯曲了几分。 “陛下,那这二人如何处置?”诸葛琴魔指着李檀和沈璃问道。 陈骁此时正在气头上,他只是挥了挥手,吐出两个字,“杀了!” “是!”诸葛琴魔略一点头,对着台阶之下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个神龙军的军士走上前来,拔出随身佩刀,砍向了二人。 李檀早就明白自己的结局,所以一点都没有反抗。沈璃处在昏『迷』之中,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眼看手起刀落,二人便要身首异处。一道狂风忽然飚过,持刀的二人只觉自己腾云驾雾一般,飞上了天。等到他们重重落到地上,李檀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影。 眼中茫然逐渐褪去,李沐站直了身体,望着李檀和沈璃,他轻声说道:“赶上了!” 第五百零七章 流水 “喝!”一声轻喝响起,初时如同细语,等到传入李沐耳中,已经变成了一声惊雷。 李沐浑身汗『毛』根根立起,弯腰扯住父亲李檀的衣领沈璃的腰带,然后双脚倒踢,直接拖着二人离开了原处。 诸葛琴魔的身影出现在李沐原先的位置,他伸掌为爪,五指张于虚空。他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五个小洞,一道道龟裂的纹路各自延展,宣泄着威力。 诸葛琴魔略微一顿,然后抬头,看向李沐。“好快的身法。” 李沐亦然抬起了头,双眼之中的清明渐渐隐去。右手在腰间一抹,响雷剑已经落入手中。李沐很明白自己面对的是谁,所以,他很是果决。 “保护他们,不能让他们受伤!”李沐心中对自己说道。 这是心神对体魄的叮嘱,魂魄分离状态下,李沐全凭本能行事。但是若是心底有强烈的愿望的话,体魄会遵从刻在心底的那一道精神。 诸葛琴魔看到李沐眼神的变化,回头看了董汶一眼。董汶『操』纵着周天星斗,很是平静底还了诸葛琴魔一眼。诸葛琴魔微微一笑,迈步向前。一道彩光在他身后一闪而逝,董汶不禁眉头一皱。因为那是诸葛琴魔动用出神异相的标志。为了对付突然出现的李沐,诸葛琴魔竟然是动用了出神异相? 诸葛琴魔可不会在乎董汶吃不吃惊,他生『性』谨慎,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李沐刚才已经展现出了他的速度。别看诸葛琴魔一直坐镇宫中,但是因为听风轩的关系,对于江湖之中的消息他可不陌生。至于李沐,他更是了解。 岳叶枫与他有关系,太一道弟子和他有关系,服下了鲛珠,更是盛传的江湖最年轻的出神境界。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诸葛琴魔早就想要试试他的本事了。今日本没想到他会现身,既然来了,那么就正好借这个机会。更别说还有陛下刚才下令,要杀李檀和沈璃二人。 诸葛琴魔虽然没有带着自己的兵器小重山,但是谁说这样的他就不强? 两人拉近距离,李沐运起了云中步,直接转到了诸葛琴魔身后。响雷剑带着剑气,直袭诸葛琴魔。这招背袭算是他最熟稔的一招了。以云中步近乎瞬息的速度,屡试不爽。 剑刃向着诸葛琴魔的脊背斩下,剑气以及快要触及诸葛琴魔的护体真气。然而诸葛琴魔双手在空中一扯,仿佛是按动了某条琴弦。 事实上,若是小重山在手,他这一手是按在木弦之上。木弦对角音,其声呼以长。李沐的动作顿时定在了半空,仿佛被无数只手抓住,响雷剑眼看可以斩在诸葛琴魔身上,却无法再进一丝一毫。 “嗷!”李沐张嘴嘶吼一声,体内真气飞速旋转。气轮直接显现,真气更是弥漫自身。 一阴一阳,一柔一刚。气轮发出尖利的声响,绕着李沐周身旋转一周。几道断裂的噼啪之声响起,李沐突破了诸葛琴魔的束缚,冲天而起。 人在半空,气轮瞬间融入响雷剑。响雷剑之上的剑气吐出六尺,李沐直接一招流澌将来下,气旋的加持,让他这一式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剑还未落,威势却释放得淋漓尽致。李沐身遭的人全都被李沐强大的真气吹飞开去,不得近身。 诸葛琴魔双脚内扣,立地生根,他双手虚抬,然后,一把散发着光芒的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厢董汶通过周天星斗掌控圜丘内的一切,诸葛琴魔亮出这把琴,让他无比惊讶,“天音瑶琴?”不止是董汶,刚才在秦光手中吃了亏的曲烟霞也是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师父,“这……师父竟然亮了出神异相?” 诸葛琴魔和琴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他的出神异相自然也不会是其他东西。天音瑶琴,便是他一身武功臻入出神之后的异相。 若是按照出神异相的品级来排,兵器武备,寻常物品。此乃无灵死物之相,为下品。但是谁敢说诸葛琴魔这出神异相不厉害?出神异相,终究还是要看什么人,怎么使用,才能算数的。 诸葛琴魔有一把小重山,所以他很少动用自己的出神异相。最多是以出神异相加持自身,增强小重山琴音的威力。只有当他全力以赴的时候,才会直接弹奏自己的出神异相。 曲烟霞回想过去,哪怕是跟了师父这么多年,师父直接弹奏出神异相的次数屈指可数。曲烟霞不由将目光聚焦在李沐身上,这个李沐当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事实上,李沐当然还不足以将诸葛琴魔压箱底的本事『逼』出来。想要做到这点,除非李沐也是出神境界。然而他并不是,哪怕动用魂魄分离和《九歌诀》,他也依然不是诸葛琴魔的对手。 诸葛琴魔临空而坐,双手弹拨起来。天音瑶琴亮起或轻或重的琴音,那音『色』比起小重山,更显灵动、神秘、遥远。在诸葛琴魔的『操』演之下,不负其天音之名。 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李沐那一剑落了下来,然而却好像落入了水中。那潺潺的流水包裹住了李沐的剑气,更是将李沐整个人吞没。 李沐这一剑,乃是从《河伯》之中寻来。冲风起横波是上游出峡的奔腾,流澌将来下便是下游满野的浩『荡』。这一剑,不管剑势剑气,俱是宏大。 可诸葛琴魔硬是以水化水,用一曲《流水》,将李沐这一招流澌将来下尽数收纳。不仅如此,诸葛琴魔的真气化作的流水,还将李沐也整个吞没了。 因势利导,李沐被自己和诸葛琴魔的真气夹击,顿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流水潺潺,天下至柔,亦是至刚。李沐被压其中,只能随波逐流。 诸葛琴魔陡然加快了琴音,猛滚慢拂,流水顿时激『荡』起来。息心静听,宛然坐危舟过巫峡,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令人目眩神移,惊心动魄。 李沐被这流水裹挟,直冲而起,然后被狠狠拍打在地面之上。圜丘的地面乃是用上好青石铺就,流水这一下拍击,直接将石板尽数拍碎,除此之外,更是将李沐送到了地下一丈深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诸葛琴魔并没有停手。他依旧在弹奏着,琴音袅袅,不绝于耳。 圜丘的局势已经逐渐向天字号宗师倾斜,楚将,宋笛被擒获,唯有秦光还在依靠孽缘大神功抵抗,但是在四位天字号宗师的围攻之下,被擒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叛军已经被全部杀死,神龙军正在收拾残局。陈骁有董汶守护,站在圜丘之上,一步未动。 这样的局面下,诸葛琴魔似乎没有了弹奏的必要。但是他的琴音由低向上引发,更富激情。虚音与实音相间,旋律时隐时现。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 事实上,的确出现了一座高山高悬于顶。 诸葛琴魔抬起了头,在圜丘的围墙上,出现了一个带着佛陀面具的黑袍人。他的天音瑶琴,本就不是为了李沐而动,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人。 。 第五百零八章 高山 “高山流水,好意境。”佛面黑袍人拍了拍手。 诸葛琴魔屈指一弹,半空之中的高山淡去,须臾之间便出现在了佛面黑袍人头顶。原本还有些写意的高山逐渐变小,但是其形象是愈发真实。 佛面黑袍人抬头望了一眼,说道:“似乎慢了那么一点。” 诸葛琴魔微微一笑,伸手向下一压,“快不得,慢不得!”话音刚落,这悬顶高山当头砸下。 “轰。”这实打实的攻势,让大地都震了一震,那围墙瞬间化作废墟。 可是那里并没有佛面黑袍人的身影,诸葛琴魔眉头一皱,豁然转身。佛面黑袍人已经出现在了陈浮生身旁。陈浮生原本被两名卫兵押解,但是如同刚才李沐所做的一样,现在这两名卫兵也已经腾云驾雾而起。唯一不同的是,李沐刚才没下死手,而现在这两位,飞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陛下,我来晚了。”佛面黑袍人叫着陛下,但是他是对着陈浮生说的。换句话说,在他口中,陈浮生才是当今的皇帝。陈浮生一脸惊愕,但是当他靠在陈浮生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之后,陈浮生脸上的惊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幻的表情。“啊,是啊,我才是真正的天子。” 一旁被方休牢牢制住的宋笛微微一笑,他在东山郡王府上潜藏了这么多年,全都是为了在布这个局。他的勾魂大法可以『操』纵人的思想,靠着东山郡王的关系,他才找到机会和神龙捧日两军之中的人搭上关系,然后趁机控制了这么多亲卫的人。 当然,在当门客的这段日子,他不会放过东山郡王。事实上,东山郡王,才是他的目标。东山郡王和他相处了很久,自己在无形之中,早就深种勾魂大法。只要说出那一个关键的字,勾魂大法的作用便会显现出来。 “嘿嘿。”宋笛低声笑了一声,制住他的方休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佛面黑袍人。诸葛琴魔有琴音十篇,俱是大威能。那黑袍人能够躲开诸葛琴魔的攻击,又能在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达到陈浮生身旁,这个人的实力已经很明显了。 方休喝了一口酒,严阵以待。 陈浮生似乎还嫌刚才的声音不够大,他又重复了一遍,“朕,才应当是天子。” 佛面黑袍人在旁应和道:“是的,陛下,可惜功败垂成。不过不要紧,奴才特来接陛下出城。” 陈浮生点着头。 陈骁说道:“自欺欺人?不过,看来你们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 董汶微微欠身,看着佛面黑衣人问道:“你是何人?” “啊,周天星斗,看起来是董大人当面。当真是荣幸之至。”佛面黑衣人微微一笑,“承蒙董大人牵挂,大人叫我菩萨便可。” “嚯,菩萨?什么菩萨?”董汶讽刺道,“你是要多大的脸面?” “如果一定要明说的话,大概可以叫我地藏王菩萨。”菩萨的语气之中,带着些许自得。 董汶头顶的星空缓缓旋转,变成了奎,娄,胃,昴,毕,参,觜。西方七宿——白虎。周天星斗化四象,董汶的四种星象具有不同的功效。青龙最为玄妙,可以掌控全局,亦可将人困在其中。玄武七宿主防,能够抵御攻击。白虎主杀,白虎七宿便是董汶的攻击手段。至于朱雀七宿,则是最为激烈,最后孤注一掷的手段。 奎,娄,胃,昴,毕,参,觜七宿从星斗之上一个又一个剥离,董汶和菩萨一同包围了起来。菩萨一看左右,说道:“董大人太看得起我了。” 董汶微微一笑,“地藏王菩萨有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还是送你亲自去十殿阎罗超度。”说着,奎宿直接化作了一头饿狼,开口咬向了菩萨。 面具后的菩萨发出一阵哂笑,只见一个巨大的手掌出现在菩萨面前,一手将奎木狼瞬间捏成了漫天星光。然而这些星光从指缝之中溜走,在手掌之外,又一次化作了狼形。接着剩下的娄,胃,昴,毕,参,觜尽数化作了星宿。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 狗狼一左一右扑咬过来,雉鸡乌分作上中下三路,至于猴和猿,则是抄了菩萨的后路。 菩萨不慌不忙,手掌变作两只,双掌一合,将他护在手心。 白虎七宿撞在手掌上,尽数化作了星光。董汶也是胸口一滞,这七宿俱是他真气所化,借周天星斗的神异,显化各形。他们凝聚消散,和董汶息息相关。 “董大人,其实我们不用这么费力。”菩萨的声音从手掌之中传来。有些瓮声瓮气,也更带着几分宏大。双掌张开,菩萨安然无恙。 董汶此刻也是发了狠,他双掌一合,消散的七宿重新汇合一体,那模糊的形象体量暴涨,不消片刻,一只吊睛白虎出现在了菩萨身前。 白虎张口便呼,虎啸震慑周天。白虎浑身一抖,肋下生出双翅。云从龙,风从虎,恶风席卷星斗之间,白虎裹挟着恶风往菩萨扑来。 菩萨展开双手,身侧的巨大手掌也是金光闪闪,双掌想去抓白虎,可白虎直接从手掌之间的缝隙穿了过去。菩萨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他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卍字出现在了菩萨身前。 白虎一头撞了上去,卍字抖了一下。菩萨再往后退了一步。 白虎人立而起,双爪搭在了卍字之上。然后它双爪向两边分开,竟然是将卍字撕成了两截。菩萨勃然变『色』。不过他的神情都藏在了面具之下,董汶可看不到他的脸『色』。 “厉害厉害。不愧是一朝入出神的董大人。”面对白虎突破防线,菩萨竟然还有工夫说话。反倒是董汶『操』控着白虎追击,没有说话。 菩萨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然后双掌一合。“抱歉,董大人,如果有空,我会和你好好过过招,不过现在嘛,貌似我们只能到这里了。”话锋一转,他霸气全开。一尊蒙着黑布的佛像在他身后显现,将他包裹其中。 董汶见状,眉头直皱。“这景象眼熟得很啊。”董汶心中很自然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一样的卍字,一样的神佛异相。 那佛像看不清面目,但是那两只巨大的手掌化作外缚印,在菩萨身后轰开一道门扉。 董汶对此并不奇怪,菩萨若是没有这样的实力,他才会奇怪。菩萨躬身行礼,然后顺着他的出神异相,从那门扉之中直接脱出了董汶的周天星斗。 董汶见状,也是直接收起了周天星斗,化作白虎七宿攻击的时候,自然没有青龙七宿困人的功效。此时若是要转换星象,菩萨肯定也不会给董汶这个机会。他收起周天星斗,重新回归圜丘众人的视线之中。 在董汶将菩萨拖入周天星斗,并且交手的这段时间并不长,但是外界显然也起了变化。 圜丘又多了一些人,太山和卞城到场,在他们身后,则是壶中仙带着江城雪、易凡、贝淼从倒塌的围墙处现身。 菩萨看了一眼太山和卞城,然后抬头看着陈骁,“陈骁,你占着本不是你的位置,这么多年来,你能安睡么?” 陈骁笑道:“笑话,朕登基上承天意,下继正统,心安理得。”他换了一副口吻,说道,“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当年助那孽障起事,如今又来闹事。还真是阴魂不散。” “十殿阎罗,可不就是阴魂么?”伍孝行越众而出。刚才诸葛琴魔和董汶先后出手,因为二人动手威势巨大,容不得其他人『插』手。现在二人停手,伍孝行便来接管场面。 第五百零九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伍孝行刚刚走出一步,又有一人飘然而至。 肖栖澈从另一个方向现身,他脸上神色严峻,脚下更是步履匆匆。“将军,不好了,将军。”肖栖澈一边说着,一边往伍孝行身边走去。 伍孝行抬头看了他一眼,肖栖澈眉眼处满是鲜血,衣衫上更是有焦黑的痕迹。“身为天字号宗师,在陛下面前,如此失礼?大狱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伍孝行训斥着。 肖栖澈连忙来到陈骁面前跪下,“陛下,原来庞大人派府上的人放火之事,您已经知道了?” “嗯?”陈骁一愣,“还真是你庞恭做的?” 如果说刚才宋笛第一次说是庞恭府上的人在刑部放火,陈骁心中是不相信的。可接着通过李檀之口,爆出当年庞恭助陈天宇假死脱身,这件事庞恭供认不讳。陈骁心中没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在大狱之中驻守的肖栖澈再来禀报,说是庞恭府上的人放火。这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哪怕陈骁再信任庞恭,心底也要打上一个问号。 “这就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的道理。”菩萨面具下带起一丝欣慰的笑意。随即他挥了挥手,“太山,那边那个人是谁?让你拦路,你怎么来了这里?” 太山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紧不慢,“没有等到你,但是等到了一个煞星。”太山努了努嘴,壶中仙正在往这边观望。 菩萨瞥过头,一字一句地对太山说道:“凭你的本事,不应该啊。” 太山满是鄙夷地看了一眼李李弎,“若不是有他拖后腿,这三个人我全都能拿下。”李李弎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菩萨指了指壶中仙,“我希望今天有变数,你明白么?” 太山一抱拳,说道:“是。” 壶中仙望着圜丘之内的场景,拦着身后的易凡三人。“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易凡有些着急地说道:“李沐怎么不在这里?他不是比我们早走一步?” 江城雪在一旁说道:“应该是早就在这里了。”她一双目光扫视四周,然后看着地上那个大坑。“他不可能不来的。” “喂,那个就是肖栖澈啊。我认得他,狄西说过,这个家伙偷袭了他啊。”壶中仙指着跪在陈骁身前的肖栖澈。 “嗯?那岂不是说,他和他们才是一伙的?”江城雪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一握玉凤箫,不顾壶中仙的劝阻,直接飞身往里走去。 然而她撞上了一座大山。 太山挡在了她的面前,一掌推出,将她硬生生逼退。江城雪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落地。她先前已经领教过了太山的实力,那是匹敌壶中仙的存在,自己绝非他的对手。 壶中仙走上前来,提气高呼,“小心……”他原本是想说,小心肖栖澈这五个字,然而太山并不想让他把这五个字说完,太山翻掌而下,真气直袭壶中仙。壶中仙提气应对。二者都以真气见长,拼斗起来,难分伯仲。 壶中仙喊出的小心二字,还是传了开去。可是,这小心代表着什么?换句话说,小心什么?诸葛琴魔和董汶都微微一愣,他们都提防着菩萨,壶中仙这一句小心,来得没头没尾,他们不知道其中有何缘由,所以也不知道这二字何解。 倒是方休听到壶中仙的声音,满脸诧异地低声叫了一声“师父?” 肖栖澈跪在陈骁面前,他等着陈骁消化完了刚才的消息,然后接着说道:“陛下,囚神狱之中的死囚也逃了出来,譬如唐天豪,譬如邓泷之流,正在涯城之内作乱。我正是来寻求其他宗师支援。” 陈骁听着肖栖澈的话,心神却飘飞了开去。 原本低头的肖栖澈抬起头来,这本是不敬的事情。可他接下来的动作,会更加不敬。他双腿发力,直接从地面弹射而起,一把抓住了陈骁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这一下变起肘腋,哪怕是陈骁的两大护卫,诸葛琴魔和董汶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肖栖澈掐住了陈骁的脖子,二人这才转过身来。 诸葛琴魔显现天音邀请,董汶的周天星斗尽数张开。 然而陈骁在肖栖澈手中,所以,肖栖澈丝毫畏惧。他仿佛一个隐忍多年的复仇者,如今终于找到机会,扬眉吐气。“别动。”他对这两位实力和资历都在他之上的老者,终于露出了一个趾高气扬的表情,“你们的实力很强,但是你们也可以赌一赌,是你们先杀死我,还是我先掐死这位大贠之主?” 陈骁被肖栖澈抓着脖子,又被肖栖澈的真气操控全身,想挣扎都挣扎不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旁诸位大臣以及亲卫俱是大惊失色。伍孝行一伸手,将想要冲上去的神龙捧日二军统帅拦下,他身后血海已经抑制不住地翻腾起来。“肖栖澈,放肆!快放开陛下,我还可以饶你一条生路!” “伍将军,伍孝行,你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都是天字号宗师,凭什么你们就高人一等?”肖栖澈脸上有着宣泄的快意,“把老子放在大狱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老子可不是狄西那个傻子,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伍孝行又将手背到身后,做了一个手势。杜江见状,开始移动脚步。伍孝行自己,继续强忍着要动手的冲动,吸引着肖栖澈的注意力。 “哦,你这是对我有怨言?那可以冲我来啊!”伍孝行伸出双手,对着肖栖澈招了招手。“我就在这里。” “你就在那里?别傻了,我打不过你。所以,想要救这个狗皇帝,那么,自废武功,伍大将军!”肖栖澈张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来啊,废给我看看。” 伍孝行双手猛然握紧,他是那么用力,以至于爆出了一阵炒豆般的爆响。“你只要放开陛下,我当场自废武功。”伍孝行也不傻。肖栖澈这是在陈骁面前拿他,伍孝行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他。 肖栖澈笑而不语,“这就没意思了。诸葛先生,董爵爷,二位也不要拦着路了,让开。”可诸葛琴魔和董汶并没有动作。肖栖澈右手提着陈骁,左手伸出了一根手指。上面有一股真气旋绕,成为旋风。 “二位应该很清楚,我风神这个虚名,可不是白来的。”肖栖澈现在挟持着天字,当真是底气十足。“我们陛下体内,。现在也是这副模样。只要我失去对真气的掌控,那么这些真气就会化作锋刃,让陛下筋脉尽断。” 诸葛琴魔与董汶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侧身让开了道路。 肖栖澈带着陈骁,一步一步从台阶之上走下,天字号宗师、文武百官、在场卫军。俱是无可奈何。 菩萨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等到肖栖澈走到台阶之下,他出言赞扬道:“干得漂亮,阎罗王。” 第五百一十章 奇兵 “阎罗王?我还是喜欢风神这个外号。”肖栖澈现在将大贠上下最大的命门拢在自己手中,所以他无比的得意。 “风吹过,可就没了。”菩萨的声音大了起来。“阎罗坐镇阴司,可是千百年的事。一瞬和不朽,你可以选择。” “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一阵风。”肖栖澈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往菩萨身前走。 菩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望着诸葛琴魔,以及一众天字号宗师。“诸位,抱歉,用了一招反间计。” 诸葛琴魔冷笑一声,“他今天能为了你背叛我们,明天也能背叛你们。” “这些话从大名鼎鼎的诸葛琴魔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令人失望。”菩萨举起了手,“武官,看着点杜江。别让他用目剑将我们的陛下误伤了。” 已经悄悄绕过肖栖澈视线,来到肖栖澈身后,准备偷袭的杜江,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浑身一凌。他目光四下一扫,顿时发现远处一株大树的树冠之上,有一个人凌空而立,他手中拿着一把奇怪的强弩。弩臂张开,如同一只凌厉扑食的猎鹰。哪怕只是目光触及,便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凶戾的杀机。 那人用布蒙住了自己的脸,而且这个人的目力,似乎与杜江不相上下,他在树冠之上,甚至还与杜江目光交汇。 “原来早就派了人,难怪有恃无恐。”伍孝行强压着自己的怒意。 “彼此,彼此。”菩萨单手按在胸口,用草原人的礼仪行了一礼。 “你们所作所为,所求何事?”庞恭忽然越众而出,身为右相的他,他还是站了出来。 “庞大人,这不是你和东山郡王一同安排下的局么?”菩萨抢先说道。 东山郡王此时被菩萨和李李弎围在中间,只不过他受宋笛的勾魂大法影响,浑浑噩噩,如同失了魂一般。 “放肆!”庞恭冷声斥责。 菩萨一扬手,“庞大人还是想想接下去怎么办,这里不是你们这些文人说话的地方。”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太子陈志豪早就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然而大将军白帆愣是将他拦了下来。“太子殿下,现在在陛下陷于险境,你可千万不能再落入他人之手。” 陈志豪显然是不服气,“大将军,父皇遇险,身为人子又岂能袖手旁观?” “太子殿下,大将军说的不错。”徐之森走到陈志豪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陈志豪横了他一眼,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把剑『插』入了剑鞘之中。 “你们,把他们放了。”肖栖澈没有去管这些达官显贵们的言语,而是直接命令其他的天字号宗师,释放秦光三人。现在肖栖澈挟持着陈骁,拿捏着他的『性』命,所以在场他最大。天字号宗师都以救下陈骁为第一要务,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万一他失去理智,杀了陈骁。哪怕是后面将肖栖澈千刀万剐,也无法弥补。所以,秦光三人被扔了出来,掉在了菩萨面前。三人中,最惨的是楚将,秦光其次,倒是宋笛相对来说,是受伤最轻的。 “干的不错,卞城,带伤员往城北去。平等会在那边接应你们。”菩萨早已安排好了后路。 李李弎知道此时非同小可,所以也不会找这个时机使『性』子。他和宋笛分别背起楚将和宋笛,往太山那边走去。太山和壶中仙还在过招。从实力上看,壶中仙似乎是占据着上风,但是壶中仙年纪大了,又是常年呆在大狱之中,长时间的动手,他显得有些后继无力。 太山显然也听到了菩萨的安排,与壶中仙对了一掌之后,拉开了距离。待到壶中仙站定之后,太山才开口道:“年轻力壮与年老体衰,差别还是挺大的。他们想走,我想你们应该不会阻拦。” 易凡冷冷一笑,“我就问问你,你们的转轮王在哪里?” 太山没有理会,只是盯着壶中仙,让李李弎和宋笛带着楚将秦光从身后离开。易凡见他根本不理自己,想要上前,还是被壶中仙拦下。“他们走不了的。”壶中仙按住了易凡的肩膀。 “这件事,是一件大事。”壶中仙看着抓着陈骁的肖栖澈,“现在的局面,我们于事无补。” 江城雪说道:“还是有机会的,如果有谁可以救下皇上,那么天字号宗师便可以不必投鼠忌器了。” 壶中仙一直远处,“不是那么容易的,刚才哪怕我和那个人在动手,也可以感觉到那里传来强烈的杀机。那恐怕是能够杀死我的东西。更别说,那个黑衣人,实力恐怕还在我之上。” “嘿嘿,这么多年没出江湖,竟然出现了这么多高手?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壶中仙还在感慨,可易凡却是越来越没耐心了。“李沐这家伙,到底到哪里去了?” 李沐在哪里?其实,李沐就在这坑里。他被诸葛琴魔一招流水,直接打入了地面之下,足足一丈深。这一击,将他硬生生从魂魄分离的状态打退,然后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如果说,李沐的流澌将来下,乃是大江大河漫延而去,那么诸葛琴魔的流水,便是湍急奔流,化作洪流扑来。 “这就是内功修为的差距。”李沐运转气旋,运用鲛珠之力,将诸葛琴魔的真气尽数磨灭。他将自己的右手从泥土之中拔起,然后挣扎着在坑中坐了起来。 响雷剑『插』在自己身侧,李沐将它拔起,横放在了膝盖之上。 待到调息完毕,李沐这才站起身。他抬头看了看洞口,从这里只能看到那一隅天空。 李沐自认在武道一途,从来都是不骄不馁。他遇到过太多的高手,就眼界来说,可算不得是坐井观天。 李沐脚下一蹬,接连在土壁之上借力,双手扒上了洞口的青石板。 他抬头一瞧然后愣住了。 肖栖澈挟持了皇帝陈骁。佛面黑袍人率众与天字号宗师对峙。周围乃是亲卫团团包围。 “这是发生了什么?”李沐『露』出半个脑袋,急速思索起来。 码于产房之外。 第五百一十一章 救驾 李沐现在的位置相当好。因为他处在一个侧面的位置,可以清晰地将周围的景象尽收眼底。不论天字号宗师,还是十殿阎罗,都在李沐的视线之中。 天字号宗师环伺四周,纵然菩萨谋划良久,胸有成竹,但是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至于天字号宗师,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肖栖澈身上。准确的说,是肖栖澈手中陈骁的身上。这就意味着,没有人会关注像土拨鼠一样,从土里露出半个脑袋的李沐。 面对此时局面,李沐没有贸然现身,而是将头往后缩了一缩。他攀附在土坑中,开始盘算起来。 现在的情况来看,东山郡王似乎是和十殿阎罗是一伙的。那个佛面黑袍人便是十殿阎罗的领袖。 狄西所言不虚,肖栖澈果真是叛徒。 对于十殿阎罗,李沐可是有岳叶枫的仇在。不过朝廷这边,李沐也是十分忌惮。 沈璃牵扯到鲛珠一案,被投入大狱,至今未曾出狱。至于自己的父亲李列,乃是李家大房血脉,曾经参与谋反之人。李沐自己吞了鲛珠,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体内流着和李列一样的血。细细一品,三人都是乱臣贼子。 老实说,抛开帝皇之威,李沐对于陈骁的感观并不算差。在鲛珠功效终于被太医黑石揭开之后,陈骁任由李沐自生自灭,也算是一种仁慈。后来东山郡王从大狱之中将李沐捞出来,陈骁也答应了。否则,自己还在大狱之中,和沈璃做一对苦命鸳鸯,如何能在外行事? 自己父亲和沈璃现在被卫兵押着,自己从这里脱出,救走他们应该很简单。但是只是救走他们的话,那么他们的身份还是没有丝毫改变。朝廷追究起来,他们依旧只能东躲西藏,隐藏身份。 这可不是李沐想要的,如果有机会,李沐想给沈璃一份安心。至于自己的父亲,更是想让他有一份安全。 想到这里,李沐心中有了计较,现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要打破僵局,盘活这盘棋,所有的一切都系在陈骁身上。十殿阎罗需要挟持陈骁,天字号宗师需要保证陈骁的安全。两边的关注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肖栖澈带着陈骁向外走,自己所在的位置离他并不遥远。若是拼上全力拼一拼,倒是有着四成把握将陈骁从肖栖澈手中抢下来。李沐相信,只要自己能够让陈骁离开肖栖澈的手,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天字号宗师就足够了。 救下陈骁,那可是一桩天大的功绩。这桩功绩,难道不能换来对沈璃,李列的赦免?如果可以,李沐还想算上远避橦州的冷梓舟。 “呼……呼……呼……”李沐调整起了呼吸。他全神贯注,盯着肖栖澈的脚步。“能做到么?”他问自己。接着他双手握紧成拳,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蔑的笑意。 接着,他的眼神陷入了茫然,意识也渐渐淡去。 土坑之中的李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全凭本能行事,却能施展《九歌诀》之上高深武功的李沐。 “唰!”李沐直接从土坑之中来到了地面之上。云中步一转一折,李沐化作一道黑影,直袭肖栖澈而去。 在李沐动手的那一刹那,在场的高手都有所感应。菩萨侧目,伸掌。诸葛琴魔抢先化出天音瑶琴,拉住了琴弦。李沐的速度很快,二人只做出了这两个微小的动作,他就已经来到了肖栖澈背后。 运气出剑,魂魄分离状态下的李沐动作一气呵成,连贯自如。气轮和真气全都在这一瞬间爆炸开来,一齐涌入这一剑。这一剑李沐直接用了广开天门。刚才在地底的时间,足够李沐调息之后,再用上这一招。 真气磅礴而出,肖栖澈只当自己掌控了全场,未曾料到竟然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如此一来,反应慢了一拍。李沐的真气打在他的背上,他才反应过来。 肖栖澈诨号叫做风神。这个名号可不是空穴来风。他瞬间转身,左手在虚空一抓,仿佛是抓住了李沐的剑。事实上,他是抓住了李沐剑上的剑气。 李沐在使用广开天门这一招时,真气是何等的强大?然而肖栖澈一抓之下,响雷剑上的剑气顿时变得不稳,有些溃散的迹象。 哪怕是藏起了神魂的李沐,脸上也不由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肖栖澈手上加力,响雷剑外围的真气顿时承受不住,散成了屡屡清风。 这就是他身为风神的实力,肖栖澈修行的乃是从正元教流传出来的四九功。这门功法当年也是正元教之中绝密。因为某人从正元教之中偷师有成,后在江湖之上传播开来。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其中之一,遁去无踪。 这门功法需要极高的悟性以及对真气极其敏锐的感觉方能修行有成。所以哪怕是流落在外,也没有几个人能修成此法。 肖栖澈便是那其中之一。 这门功法最大的特点,便是在于洞悉,感受真气的运转,也就是所谓的大道四九,再去追寻那遁去的一。换做通俗的说法,肖栖澈能够洞悉真气,然后加以改变。这也是他能够被称作风神的原因。 李沐这一剑,肖栖澈在瞬间就解构了李沐的真气,然后加以瓦解。至少肖栖澈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李沐的剑穿过了肖栖澈的手掌,直接刺穿了他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肖栖澈一阵惨叫,是惊慌失措,亦是恼羞成怒。“这怎么可能?”他自信满满,将李沐剑上的剑气消弭于无形。可未曾想到,李沐这一剑之中,竟然蕴含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一种是氤氲散漫,另一种则是顽固至刚。他所消弭的,不过是外围的真气,李沐剑招之中真正的核心,乃是气轮! 肖栖澈没有了解到这一点,顿时吃了大亏。以响雷剑的锋利,刺穿皮肉骨头,不过是小事一桩。 现在的局面,任何小事都会变成大事。 菩萨面具后面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一直从容不迫的他,终于按捺不住杀机,暴起动手。一片星空挡在了他的面前,斗、牛、女、虚、危、室、壁,董汶操纵玄武七宿,为李沐拦下菩萨的招数。 而李沐本人恍若未绝,他抽剑而出,与肖栖澈一个交错。肖栖澈的手掌按在了李沐胸前,但是李沐提剑,砍伤了肖栖澈的右手,将陈骁拉了出来。 疼痛唤醒了李沐,李沐口吐鲜血,但是没有一丝停顿,拉着陈骁几个起落,倒在了诸葛琴魔身前。 “没想到是我?”李沐感叹一声,颓然坐倒。 (断更几天,先跟大家道个歉。老婆生了,母子平安。我也升级当爹了。最近几天忙里忙外,全围着娘俩转了。之后,会逐步恢复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五百一十二章 成也?败也? “是啊,没想到!”陈晓一脱出肖栖澈的掌控,诸葛琴魔这样平日里斯文的人物,亦是大吼一声,全力向菩萨攻去。 外人看不到菩萨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见,他的心情肯定不会太好。诸葛琴魔的琴音呼啸而来,菩萨双臂一振,终究只能显『露』自己的出神异相。 那一尊掩盖在黑幕背后的菩萨,出现在了半空之中。想来那菩萨本是金光万丈,但那黑幕像是最深沉的夜,将那些光芒尽数遮掩。 按照菩萨自己的说法,那便是地藏王菩萨。地藏王菩萨应和着菩萨的动作,生出了双掌。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此为地藏王菩萨的真意。 菩萨被地藏王菩萨的法相包裹,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诸葛琴魔的琴音汹涌而来,狠狠撞击在了地藏王菩萨之上。诸葛琴魔有十曲,《高山流水》为一曲,《沧海文学网水云》亦是一曲。前者轻而易举地打败了李沐,后者则是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当初岳叶枫的一掌,转而将其困住。可诸葛琴魔这一曲,不是上述两曲,其调在宫、徽、羽,其声凄厉无比,饱含杀机。此曲乃是《胡笳十八拍》。拍之一字,意为首,换句话说,此曲便是有十八章,更是意味着诸葛琴魔的攻势,足有十八重。 这一曲,也是诸葛琴魔最强杀招。 地藏王菩萨被琴声所激,顿时震了一震。菩萨也是喷出一口鲜血来。他双掌一合,强行压下伤势。然后遥遥一拜,“一实境界!”一股刚猛真气以他本人为中心,掀起了一场刚猛的风暴。诸葛琴魔的琴音顿时被呼啸之声缭『乱』,诸葛琴魔脸『色』一变,双掌一推天音瑶琴,强行将《胡笳十八拍》转作《沧海文学网水云》,化解这一股狂风。 可菩萨这一招并不是将诸葛琴魔作为目标,他这一招,本也是在姝州用过的,是席卷全场的无差别攻击。用来制造混『乱』,浑水『摸』鱼,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喝!”董汶被吹得须发飘飞,他竭力张开了玄武七宿,将陈骁以及就近的几人护住。至于剩下的,他实在是力有不逮。“天字号宗师,以护卫优先!” 曲烟霞此时已经缓过一口气来,急忙和胡一条,方休,西门弑一道联手以真气护住在场的大臣们。刘思城,杜江二人一看,此时也不是讲分歧的时候,立刻加入了防卫的行列。 七位出神境界的高手联手布下防御,顿时将菩萨引起的旋风抵御在前。 至于剩下的伍孝行,面对这席卷而来的旋风,伍孝行挟着滔天血气,逆风而行,直奔风眼处的菩萨。菩萨伸着手掌,做了一个手势。这是他和十殿阎罗的死士们约定好的手势,意思是撤退。 太山见状,想也不想,直接向外冲去。 壶中仙出手阻拦,但是刚一动手,便有一直黝黑的铁箭刺在了壶中仙的面前,距离壶中仙的脚尖,紧紧一寸远。这是武官出手了,太山回头,冲壶中仙笑了笑,又对壶中仙勾了勾手。 壶中仙权衡片刻,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待到太山远去,他才伸手将铁箭拔了起来。“好家伙,这个材质,怕是非同一般。搞不好,是红泥剑炉才能弄出来的材质。” 壶中仙望着手中铁箭,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太山武官一撤,便只剩下了菩萨一人。孤军奋战,还要面对九位出神境界的高手,换做他人,怕是早就显『露』怯意。然而菩萨没有,哪怕是面对伍孝行的尸山血海,菩萨依旧坦然。 如果能够让他选择,诸葛琴魔,董汶,伍孝行这三人里面,他最愿意对上的,便是伍孝行。因为,伍孝行是镇狱神将。他的尸山血海,状若地狱可怖之境。 这对于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威胁。 出神异相相互克制的说法,在江湖上早就有。但是其流传却没有品阶之分来得广。因为出神境界的高手终究是少数,加之出神异相千奇百怪,很少能够凑上一对克制的出神异相。再者,退一步讲,出神异相的威力,还是在于本人如何运用。就算品阶入了上品,不会运用,说不定还比不上不入流。 不过现在,对天字号宗师了如指掌的菩萨有百分百的信心,克制伍孝行的出神异相。 尸山血海,其本质是以杀意侵蚀人的意识。若是被杀意所侵,顷刻之间,化作行尸走肉,任人宰割。而主宰这片尸山血海的伍孝行,却是可以借杀意,增强自己内功的威力。更有甚者,若是全力催动,可以营造出走火入魔的假象。,即清醒的狂暴状态。 那会让伍孝行的实力在短时间之内暴增。此时伍孝行双目通红,如同血灌瞳仁,显然是已经动用了出神异相来加持自身。 菩萨双手一合,手中佛印转换,结禅定印。“一心二相!” 原本笼罩在地藏王菩萨身上的黑幕散去,地藏王菩萨的真身显『露』出来。现出家相,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坐于莲华上。 地藏王菩萨显『露』法相,左手宝珠一举,顿时发出道道毫光,笼罩住了伍孝行。被这佛光一照,伍孝行眼中的血『色』顿时消退了少许。更严重的是,他所身后的尸山血海仿佛晴日白雪,顿时消融无影。 伍孝行顿了一顿,但是他的攻击却没有停止。既然显『露』于外,被菩萨尽数消融,那么他便将出神异相加持自身。伍孝行身上抹上了一层深深的血『色』。 地藏王菩萨手中禅杖消失,握掌成拳,一拳打来。伍孝行丝毫不惧,以一拳相拼。 “轰”地一声响,地藏王菩萨的变作了一道虚影,与出神异相心神相连的菩萨则是涌出了一道鲜血,化作流光,倒飞而出。 伍孝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脚牢牢抓住地面,在地上犁出了两道深痕。可就是如此,也无法定住自己的身形,最后直接装在高台之上,将其撞开了一个缺口。 “噗,该死。”菩萨抢先从废墟之中站起身,一实境界引起的旋风早已消散,其余的天字号宗师都可以腾出手来。面对这样的情形,菩萨转身便走。 “事情也算是成了。不过实在是太过狼狈了一些。李沐啊,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菩萨回头,遥遥看了一眼李沐,而徐之雷正站在他的身边。 “后会有期。” 第五百一十三章 寒心 菩萨想要退走,天字号宗师可不想善罢甘休。方休和胡一条越众而出,直追菩萨而去。菩萨返身,双掌齐出。与方休和胡一条各自对了一丈。 三人一触而分,方休落在地上,连着几个翻滚才借力站稳。胡一条更是将刀『插』入了地面,以此来稳住身形。 菩萨的内功实力卓绝,以一敌二,虽然吃了点亏,但是此时他一心只想借力而退。这一点点亏,在他眼里,也是大赚。 方休和胡一条对视一眼,继续追了上去。西门弑顿了一顿,也追着去了。 诸葛琴魔来到陈骁身旁,为陈骁化解肖栖澈的真气。肖栖澈刚才也说了,他用真气禁锢住了陈骁。一旦陈骁脱离他的手掌,体内的真气便会爆发出来,让陈骁丧命。天字号宗师对此俱是投鼠忌器,不敢冒险。也就是李沐这种愣头青,会不管不顾,直接刺穿肖栖澈的手臂,救下陈骁。 诸葛琴魔一按陈骁的脉门,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他对董汶说道“此人断不可留,还请爵爷带天字号宗师前去将他缉拿。” 董汶摆了摆手,“这是自然。陛下怎么样?”他十分关切。诸葛琴魔摇了摇头,“并不是很好。不过有我在,请放心。”董汶点了点头,又对陈骁行了一礼,这才带着曲烟霞一同离开。 看着菩萨远去,肖栖澈心中只剩下了绝望。在他放开陈骁的那一刹那,目剑和金叶子一同刺穿了他的手脚。杜江和刘思城对这个旧时的同僚没有丝毫留手。肖栖澈劫持了陈骁,他已经是宗师堂的叛徒。既然是叛徒,那就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肖栖澈的手脚已经被尽数折断,连手脚筋脉都被挑断。丹田更是被刘思城和杜江重创,又被曲烟霞布下禁止,废了他的内功。换句话说,他已经是废人一个,动弹不得。 前一刻的张狂还在眼前,奈何此时的肖栖澈,只剩下凄惨二字。“菩萨!你对我说的!你那些保证!你为何不救我!”肖栖澈凄厉长呼。但是菩萨早已远去,怕是连一丝余音都听不到。 “嘿嘿,菩萨?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杜江笑了笑,一睁眼,又是一脚踩在肖栖澈的胸口。肖栖澈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他向杜江吐了一口血沫,“呸。” 杜江的白衣上沾上了血污,杜江怒意上涌,正要再追一道目剑。结果他听到了伍孝行的声音,“杜江。”杜江一顿,停在那里没有动手。 伍孝行从残垣之中站起,将身上的泥灰抖落。胸甲之上一道鲜血的痕迹未干,但是他没有显『露』一丝狼狈之『色』。仿佛刚才与菩萨拼得两半俱伤,并不是什么大事。 “此人还有用,留下活口。另外,把那个小子抓起来。刚才他也意图救走叛逆了。”伍孝行努了努嘴,“另外,思城,你去帮帮爵爷,涯城内我们还有地字号,玄字号,黄字号许多人。对方有备而来,我们一盘散沙可不行。” “是。”刘思城和杜江俱是领命。伍孝行出身行伍,令行禁止那一套,二人早已熟悉。安排好二人,伍孝行来到陈骁身边,半跪在侧。 “陛下情况如何?”伍孝行问道。诸葛琴魔微微摇头,“不容乐观。陛下虽然早年修习过一些内功,但是登基以后疏于练习。此番被肖栖澈所趁,经脉受损严重。” 伍孝行握紧了拳头,“是我等失职了。” “孝行。”伍孝行听到白帆在叫他,连忙走了过来。“将军。有何吩咐。” 白帆的脸『色』也不好看,“刚刚收到线报,城西人元河上的桥被烧断了,河上又是铁索封路。戊己军只能迂回。郭将军已下令兵分两路,一路往这里,一路绕行入城。现在你脚程快,你去传我军令,不必分兵,即刻入城,全力平『乱』!” “是!”伍孝行领命而去。 其他文武百官想要围上来关切陈骁的状况,全都被卫兵隔开。太医院的太医来到陈骁身边,但是武功一道,他们帮不上太大的忙,只能看着诸葛琴魔先行为陈骁疗伤。 李沐一直瘫坐在地,菩萨和诸葛琴魔动手的时候,他被吹了开去,撞在了台阶之上。对于拥有鲛珠的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严重的伤。 杜江走了过来,对于李沐,他可没有什么好脸『色』。他还记得在小城的时候,他布下天罗地网,甚至亲自出手,结果还是被李沐逃出生天。要知道当时的李沐还不到纳精境界,对于出神境界的杜江来说,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这样的实力还让李沐跑了,他的脸都丢尽了。“又是你这个小子。” “是我又如何?”李沐的语气也算不上好。杜江让冯暴斩了他一手一脚,若不是有鲛珠接续,李沐恐怕这辈子都是个残废了。此等大仇,李沐可从来没有忘记过。 杜江双目一睁,“别以为你救了陛下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我不止能救圣上,还能为圣上治疗内伤。而且是顷刻治愈的那种。”李沐故意抬高了声音,拖长了音调。“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我在你面前放肆?” 李沐的声音传到了诸葛琴魔耳中,诸葛琴魔是知道李沐吞服鲛珠一事的,同时他也从黑石那边了解了鲛珠的功效。思索片刻,他对李沐招了招手,说道“李沐,你过来。” 李沐对着杜江笑了笑,起身朝诸葛琴魔那边走去。杜江伸手拦下他,“要靠近陛下,就要除下武器。”李沐一扬他手中的响雷剑,说道“抱歉,我的方法必须要用到这把剑。”说完,他推开了杜江,直接来到了陈骁身边。 “我需要陛下喝下我的血。”李沐直接对诸葛琴魔和在场的太医说道。诸葛琴魔仔细思量片刻,说道“你且一试。” 旁边太医有所微词,正要劝解,话却被被诸葛琴魔的目光瞪了回去。 李沐很是熟练地割开手臂放血,将血滴入陈骁口中。诸葛琴魔则是帮助陈骁吞咽。他看着李沐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然后李沐又补上了一剑,继续豁开伤口。 此情此景,饶是诸葛琴魔见多识广,也不由惊叹。“这就是鲛珠的力量?压榨寿命得到的不『药』而愈?” 李沐坦然笑道“正是。” 李沐的血一点一滴滴入陈骁口中,陈骁吞下大半,然后睁开了双眼。诸葛琴魔以真气探查陈骁的经脉,发现肖栖澈真气留下的伤势正在一点一点复原,他喜道“陛下,你醒来了?” “唔。”陈骁捂住了额头,慢慢坐起身。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只剩喘息的肖栖澈,然后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陈浮生,以及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的庞恭。 陈骁闭上了眼睛,“今天是朕的生辰。可你们真是给朕送上了一份大礼。朕真的是无比欣慰。” 陈骁睁开眼,抬手一指。“反叛的天字号宗师,陈天宇那个孽畜的血脉,苟活的李家大房,嗯,这些其实都不是事。”陈骁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朕最倚重的大臣,当年选择了帮助反王。朕的亲兄弟要取朕而代之。哈哈哈,这可真是令朕心喜。” 陈骁顿了一顿,心中似乎有那么一口气泄了。他很是疲惫的说道“将他们都带到伺园,还有,诸位爱卿,也随朕前去。”说完,他转过身,似乎不想再看任何人。 。 五百一十四章 一换三 李沐被引到了一处院子,诸葛琴魔让他等在这里。留下一句“在这里等着。”之后,他就离开了。李沐提着响雷剑,在院子里坐了下来。直到现在,李沐才终于可以放心下来。 今天这件事,暂时结束了。可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所有的事情,全是计划好的。火烧刑部大狱,放出其中囚犯。其目的很明显,这是为了让原本清澈的涯城,变成一汪浑水。之后,圜丘的这一场刺杀,或者说谋反。也是极为精彩。 李沐他们从狄西口中得知肖栖澈反叛一事,除此之外,其他人可不知道。谁能料到身为朝廷鹰犬的天字号宗师,竟然甘心为十殿阎罗所用?所以肖栖澈暴起发难,可谓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正因为肖栖澈与狄西共掌大狱,狄西出台面,肖栖澈为副管。大狱出了这么大的事,肖栖澈这个刑部江湖司副管急急来报,是不是合情合理? 但是如果一开始让肖栖澈来说刑部的事,所有人就要先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而且,还会有不少人提出质疑,是不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提前安排秦光三人将刑部的事情散播开来,让人提前知晓。然后再由肖栖澈再次说出,一是如上所说,增强了接受程度。二是通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消息传来,让人不得不信。 肖栖澈的成功,让陈骁落入十殿阎罗手中,差一点点就万劫不复。只要陈骁在手,朝廷反而是落入了下风,被十殿阎罗牵着鼻子走。 所以,李沐的所作所为,于公于私,都是大功一件。可真要论功行赏,还是建立在陈骁知恩图报的前提下。帝王心『性』,最是高深莫测。李沐也说不准陈骁领不领这个情。 李沐只能等,等到陈骁出现,或者不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院子的大门终于打开。一个内侍走了进来,说道:“奉陛下口谕,传李沐觐见。”李沐当即起身,随着内侍去了。 内侍领着李沐来到了伺园最大的院子,里面俱是皇家威仪。走进屋内,陈骁坐在榻上,眉头尚未舒展。诸葛琴魔侍立在旁,与他一道的,还有李沐在宫中见过的那位曹公公。 “罪民李沐,参见圣上。”李沐下跪行礼,毕恭毕敬。陈骁一时没有回应,屋子里一片静谧。 然而与当初被召进宫中不同,或许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让李沐少了几分拘束,多了许多坦然。陈骁没有出声,他便一直候着便是。 过得片刻,李沐终于听到了陈骁的声音。“起来。”李沐依言起身,等着陈骁的下文。 “朕没想到,救朕于危难的,竟然是你这小子。”陈骁直气身子,依旧是如同往常一般的居高临下。“朕放你自身自灭,没想到竟然是为今时今日,埋了一个伏笔。” “承蒙圣上恩典。”这话李沐说得口不应心。 陈骁微微哼了一声,“让你自生自灭,可不是什么恩典。不过今日你倒是可以得朕一份真正的恩典。说,你今日救了朕,你想要什么赏赐?” 听到这里,李沐心中一动,这肉戏,终于来了。“咳咳。”李沐清了清嗓子,说道,“圣上,李沐也不敢有所他求,只想求圣上赦免三人『性』命。” “三人?你这小子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三个人?”陈骁盯着李沐。李沐抬起头,微笑道:“圣上一命,关乎天下万亿人之命。以无上至尊,换取平民三人。怎么算都不算亏。” “哪三人?各自与你有什么关系?”陈骁的话,让李沐甚是欣喜,因为皇上既然是这么问了,也就是说,他已经默认了可以换取三人『性』命这件事。 “回禀圣上,乃是我的父亲,兄弟,妻子。”李沐躬身再一礼。 陈骁听闻,冷笑了一声,“还真是一家人都是罪人?” 李沐听其口气不善,不敢擅言。 “你别以为朕不知晓,你父亲是李家大房余孽李檀。至于妻子,怕是反王之女,陈璃?呵呵,谋逆之子娶反王之女,倒是般配。” “陈璃?”李沐一愣。先前东山郡王陈浮生揭晓沈璃身份时,李沐并不在场。所以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圣上,什么反王之女?圣上说的陈璃沈璃,是同一人?” 陈骁看着李沐,说道:“没错,你口中的沈璃,便是当初反王陈天宇之女。” 李沐一时无言,呆立在那里。过得片刻,他才小声地说道:“这不可能。” “为何不能?”陈骁反问道。 “这……”李沐一时语塞。因为沈璃是反王之女这个消息,太过惊人。在李沐的印象里,沈璃一直是个悲观的女孩。她一直是普普通通,也算不上好看。她怎么可能一下子和反王陈天宇联系起来? “圣上,这一定是弄错了什么。沈璃只差我一岁,可反王在二十一年前便死了啊。”李沐不知宇王谋反之后未曾即死,而是逃出升天,六年之后再被处死。所以,他觉得沈璃的年纪和陈天宇的死亡时间对不上号。 陈骁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你不用懂。你只需明白一件事,这件事情,不会有错。” “所以,圣上的意思是?”李沐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陈骁抬了抬手,“先说说你的那一位兄弟。据我所知,当初李家大房,也不过就李檀这一条漏网之鱼。如果今日能够再爆出一条,朕会十分开心。” “抱歉,圣上,让您失望了。这位兄弟不是我亲兄弟,而是结义兄弟。”李沐回答道,“只不过此人肩负父母之仇。向羌州刺史卢止戈出手。” 陈骁眉头一条,“北方刺史可比南方州牧精贵得多,刺杀一州刺史,可是重罪!” “天地君亲师,双亲只在圣上之下。身为人子,父母之仇,岂有不报之理?”李沐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陈骁思量半晌,终于松口道:“你拿你的恩典,尽数为了他人。这值得吗?” “圣上明鉴,为人即是为己。为他们,我愿意。”李沐回答道。 “这样,朕既然开了口,一件都不答应,未免太不要脸面。”陈晓说道,“你那兄弟,只要不在寻仇,朕赦免了他也无妨。另外,朕再赏你一处涯成的皇家宅院,再赐美女八人,银两千钱。保你有生之年,衣食无忧。如何?” 陈骁这一番连消带打,起手乃是避重就轻。冷梓舟刺杀卢止戈,功败垂成。卢止戈活得好好的,冷梓舟赦了也就赦了。可李檀和沈璃不同。二者的身份就注定了陈骁不想放过他们。 陈骁早年也混迹过江湖,兄弟义气还是有的。在宅院,美女,金银,算是陈骁心里对李沐的补偿。 可李沐不想要那些赏赐的东西,他只是想要父亲李列和沈璃二人活下来,一起生活下去罢了。这样的要求,真的不算高。 第五百一十五章 驷马亦可追 “不,圣上。”李沐抬起了头,“这不是我所想要的东西。” 陈骁用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朕不是在和你商量,你明白么?”天子威仪又一次排山倒海地扑了过来。 此时的李沐,丝毫未惧。因为他所提出的条件,就是他底线。或者说,那才是他所要求的东西。宅院、金钱、美女这些的确也很好,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李沐想了一想,说道:“圣上,父亲和妻子的『性』命,比这些更重。” “李沐,朕向来恩怨分明,赏罚亦然。”陈骁说道,“二人身份你也知晓,今日这一桩蹩脚的刺杀,你也在场。按照江湖规矩,有人要杀你,还试着杀了两次。你当如何?” 李沐知道这问句之中有问题,但是他还是要说出陈骁他想要听的回答。因为他不说,怕是连继续下去的机会都没有。“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人若杀我,我便杀人。” “没错,这是最简单的道理。那么,这些谋逆余孽要杀朕,朕要赶尽杀绝,这道理有没有道理?”陈骁『逼』问道。 李沐说不出那个有字,如果说了,那么就别再想从陈骁手中,保下父亲和沈璃。他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是太过低估了陈骁对谋逆的厌恶和痛恨。二十一年前的谋反案,早已尘埃落定,当年的人和事,也已经渐渐远去。可陈骁的心思,一直都没变过。如今这场刺杀,就像是给陈骁原本快要熄灭的薪烬,再燃起一团火。 此时此刻,哪怕李沐救驾于危难之中,大功一件,有目共睹。但是想要换两个与谋反案有牵连的人,陈骁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口气。 有些事情,发生过就无法抹去。它的痕迹会一直留在心中,展现出不同的『色』彩。当年陈骁刚刚继位,外面烽火四起,耳边刀兵不断。兵临城下,惶惶不安的恐惧,他有过一次之后,从来都不想有第二次。这件事的影响是巨大的。 “可二十一年前,家父也不过是个少年。至于沈璃,更是不曾来到人世。”李沐察言观『色』,意图据理力争。 “你年方几何?”陈骁显得十分咄咄『逼』人。但是皇帝陛下再咄咄『逼』人,也是他所应该的态度。“你今时今日,也不过一介少年。可你刚才救了朕。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李沐点头道。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不然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出手搅局,将陈骁救下。 陈骁一转话头,“那么,当年是少年的李檀,谁说他不能参与谋反之中?” “这……”这明显是强词夺理,李檀的『性』质和李沐的『性』质完全不同。可李沐吞下了后半句话。谁叫陈骁是皇帝?让他心平气和地讨价还价已经是极限。若是想和他争个面红耳赤,怕是失了智。 “至于陈璃,她是宇王血脉,你觉得,我会如何处置?”陈骁笑了起来。 李沐眼中利光一闪而过。站在陈骁身边的诸葛琴魔忽然动了一下,一眼看了过来。李沐的拳头握紧,然后又放开。他吸了一口气,克制自己的怒意。他对陈骁说道:“还请圣上绕她不死,哪怕监禁一生,我也认了。”李沐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不死,一切好说。“我愿意将陛下所有赏赐,换她安稳。” “呵呵,你倒是一往情深。”陈骁说道,“监禁是肯定的,等到查清鲛珠之事,谋反案件,以及十殿阎罗的事情之后,我自会发落。”陈骁挥了挥手,“朕给你的赏赐,你就安稳接着。吞了鲛珠,你还有多少年可活?退下。” “圣上。”李沐跪倒在地,还想着争取一下。 “够了,不要再聒噪了。朕可以告诉你,他们二人,我暂时会让他们活着,而且会好好活着。天子一言,你大可放心。”陈骁说完这话,已经完全没了兴致。 诸葛琴魔向陈骁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李沐身边,“走。我送你出门。”诸葛琴魔伸出了手,李沐知道此事多说无言。所以行礼之后,顺从地跟着诸葛琴魔走了出来。 来到门外,诸葛琴魔仔细打量了李沐一眼,说道:“你和岳叶枫是一类人。所以,陛下才会网开一面。这一点,希望你能记住。”李沐望着这个能够轻易打败自己的出神境界高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的心情,还是牵挂着李列和沈璃。 诸葛琴魔看着李沐的脸,回想起了当年自己年轻的模样。他出言道:“还有一句忠告,算是我个人送你的。”李沐有些惊讶,他还是尊敬地说道:“愿洗耳恭听。” “活好自己的命,比事事牵挂他人重要的多。不是说牵绊不重要,但是有些时候,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诸葛琴魔抬头,望着天空。“这个道理,你自己想想。”说罢,他转身回了屋。 李沐咀嚼了一下这句话,身边已经出现了引他来的内侍。在内侍的引导之下,李沐出了伺园。待到走出一段距离,李沐遇上了壶中仙,江城雪,易凡和贝淼。他们四人正等候着他。 至于诸葛琴魔回到屋内,陈骁双目微瞌,看上去颇为疲惫。诸葛琴魔看了一眼陈骁,示意曹公公先照顾陈骁歇息。然而陈骁却开口了,“诸葛先生觉得这小子如何?” 诸葛琴魔微微一愣,“陛下何出此言?” “只是想起一些故人罢了。”陈骁闭上了眼睛。 “是么?”诸葛琴魔想了片刻,然后说道,“如果那李沐没吞鲛珠,怕是一个江湖后起之秀。不过如今,岁数难定,算是到头了。” “呵呵,长生果然是镜花水月。”陈骁说道。 诸葛琴魔想了一想,说道:“那李沐所用的功夫,颇为古怪。陛下说他曾和太一道弟子一道,臣觉得,怕是有些门道。” 陈骁睁开了双眼,“你的意思是说?” “太一道有仙丹。那是有所记载,最有迹可循的长生之法。”诸葛琴魔说道。 “朕先前拿捏过他,但是他否认了。”陈骁『摸』了『摸』下巴,“他是个聪明人。但是也不是很聪明。” 诸葛琴魔道:“若是以此为要挟,的确可以从陛下身上掏到不少好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这才是真正聪明的地方。” “有点意思。朕留他一命,倒是无心『插』柳。他若真知晓太一道奥秘,拿那长生丹『药』来换,朕可以考虑考虑,放那李檀一命。至于陈璃……”陈骁冷哼了一声,“她必须得死。” 第五百一十六章 趁热打铁 “嗯,皇上也算是大气了。”易凡听完李沐的讲述,对陈骁的赏赐做出了评价。曾经拥有六千两黄金的他,对于银两似乎不是很瞧得上眼。但是对于那美女八人,以及皇家宅院。他可是眼热得很。 别的不说,在涯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称得上宅院二字,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更何况,陈骁还在前面加上了皇家二字。这是六千两黄金也不一定买得到的。 至于美女嘛,易凡想了一想,说道:“别的不多说,到时候累了,你得让他们给我捏个肩,锤个腿什么的。”说完,他还冲李沐挑了挑眉头。 李沐按着额头,觉得一阵头大。“这都还没影的事,我倒是宁可不要这些,换我爹和沈璃无恙。” 易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怕是有些难办。你的来头我倒是早知道,谁能想到沈璃的来头竟然这么大。说句不好听的,要是那宇王安安心心当个郡王,那沈璃也算是郡主了?” “呵,有那一争的资格,谁心里会一直风平浪静?你看今日那东山郡王,不就是还想掀浪来么?”李沐颇有些感慨。“我倒是有些不明白,那张位置,当真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年轻人,你说话的口气,怎么和我这糟老头子一般老气横秋?”壶中仙打了个哈欠,“权力,财富,再加上女人。这三样,不就是天下男子毕生所求?皇帝久居其位,给你的赏赐,也是深得个中三昧。” 江城雪在一旁听着,想要出言反驳几句。但是看在壶中仙是前辈的份上,没有出言。 李沐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什么超脱之人。我也俗。事到如今,我也想有权有钱。只是我不想坐那天地至尊之位罢了。” “小子,你这是还没看清路啊。这条路走到底,那最后摆着的,就是这张座位。古往今来,从来不曾变过。”壶中仙伸手摸了摸腰间,可惜那里空荡荡的,没有酒壶。他干干地砸两下嘴,说道:“这条路,哪有江湖路逍遥?” 李沐笑道,刚才壶中仙那一下,李沐可是看在眼里。“前辈,今日还要多谢你。一会我请你喝酒。” “得是好酒才行。”壶中仙呵呵笑着。此时的他,除了形象有些邋遢之外,更像是一个寻常老者。 “江小姐,我们要回去了。”李沐看江城雪一直没有说话,所以特意和她说了一声。江城雪微微点了点头,答应道:“好。只是不知道涯城现在如何了。” 壶中仙笑道:“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这女娃儿好生古怪,为何要遮遮掩掩?”他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易凡抢着答道:“前辈有所不知。她若是不遮遮掩掩,那可是一桩罪过了。” “嗯?”壶中仙没领悟易凡话中所指。 李沐怕易凡口花花,嘴上没遮没拦,插话道:“江小姐姿容绝艳,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如此。” 江城雪听李沐所说,轻笑道:“这倒是我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夸奖我的话。” 李沐挠了挠头,“有么?”他瞥见江城雪一双妙目眼波流转,急忙清咳一声,说道:“我也是有些累了,我们走。” 五人穿过城郊,来到了人元河南岸。不同于来时,此时能够通向城内的桥上都是重兵把守。这些士兵与戍卫司的士兵不同,铁甲森森不说,身上还多了一股锐意。 “这应该是城西大营驻扎的戊己军,大军进城了。”江城雪说道。 李沐望着人元河对岸的涯城,心想,若是戊己军进城,那么局势自然是定下了。自己刚刚经历的那一场刺杀,比起二十一年前的谋反案,怕是小巫见大巫。可那一份惊心动魄,却是不相伯仲。当年鲲鹏帮以一帮之力,对抗大军,又是何等气魄? 李沐身上还揣着狄西的牌子,所以过河时,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一路上,涯城明显多了一股肃杀之意。路边还能见到一地狼藉,以及燃烧的火迹。从城南到城东,李沐遇上了不止一列队士兵。涯城的骚乱,明显已经得到了控制。 江城雪要回武学院,所以在青羊路别过。其他人则是一起回到了小院。 小院出乎意料的平静,从城北波及来的骚乱,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里。不过,当李沐推门而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错了。 小院里,女萝依旧是在安心地照料着自己的药圃。在药圃旁边,则是整整齐齐地排着四个人。那四人中,有一人穿着囚服,另外三人则是一副泼皮似的浪荡打扮。 “女萝!”李沐叫她了一声,“怎么样,你没事?” 女萝抬起头来,一脸天真地说道:“没事啊。” “那这几个人呢?”易凡指着地上的四人,他蹲下身来,检查了一番,发现四个人都已经死去多时。 对于易凡的问话,女萝头也没抬,“都死了。” “你杀的?”易凡明知故问。 女萝站直了身体,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是啊,怎么了?” 这个反问,让贝淼寒了一下。杀人杀得如此轻描淡写,不漏痕迹,关键还完全不当一回事。女萝这个小女孩,有时候真的会让人感到恐惧。 “这个,想要抢我的药。这三人,是跟着这个人进来的,想要抢我的衣服裤子。”女萝伸手指指点点。 “抢你衣服裤子?”李沐反应过来,这三人怕是见到女萝这小姑娘家家一人在,起了歹意。不过他们三人显然不知道这小姑娘可不好惹。 “原来如此,那杀就杀了。贝淼你先回下赌坊,报个信,然后带人来处理一下这些尸体。”李沐作为帮主,发号施令也是理所当然。 经过这半天的峰回路转,贝淼对李沐的印象完全转变,他听话地出门去了。 “易凡,你也先休息一下。我带前辈去置办些衣物,当然,最重要的是买些酒。”李沐笑道。熟料壶中仙一屁股在院中石凳上坐了下来,“衣物不及,你先让人买些酒来。看得出来,你手下还有些人手。不必为了我这个老头子,亲力亲为。” “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在前辈面前,哪还敢摆谱。”李沐坐了下来,给壶中仙倒了一杯茶。“至于手下人,不过十几号人,混口饭吃。仅此而已。” “谦虚,这是谦虚了。”壶中仙接过了茶,一饮而尽。 “不知前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回大狱之中,还是别有安排?”李沐给壶中仙倒了第二杯茶。 壶中仙这次没有立刻接过茶杯,他脸上的表情,很是玩味。“我收回刚才的话。听你小子的口气,是想让我为你所用?” 李沐讪讪道:“小子我哪有这份本事,能够驱策前辈。我只是想着,承蒙前辈之恩,想多招待前辈几日而已。”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壶中仙也笑了,他伸手接过茶杯,再次饮尽。“大狱我是不想回了。这么多年,我剩下的时日也不多了。我暂时也没想好去何处,便借你这小地方暂住几日。” “那感情好。”李沐笑着,倒了第三杯。 “别了,茶喝这么多就行了。接下来,得喝酒才行了。”壶中仙摆了摆手。 李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壶中仙是出神境界的高手,虽然人老体衰,但是境界还在。如果能够将他招揽,那将会成为九歌帮的一大助力。可有这样实力的人,很难会屈居人下。壶中仙的意思也已经展示得很明白了。他暂时没想好去哪,所以跟着李沐在这里住几日。这段时间之内,有些事情,他也会出手照料一下。至于想让他入伙,暂时就不要想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余波 涯城这场骚乱,持续到了晚上。在戊己军和戍卫司为主的武力介入之下逐渐平息。刑部的大火烧了一个下午,终于熄灭。这一场骚乱过后,涯城街道各处,都能看见士兵的身影。街上巡逻的人是平日里的数倍之多。 一场乱过去,朝廷各部忙得是焦头烂额。刑部忙着抓人,兵部忙着戒严。在这个时候,枢密院也没有一点打擂台的意思,指挥戊己军尽力配合。户部,工部忙着统计人员伤亡,财物损失。那群关在大狱里该被千刀万剐的祸害们,在涯城打砸抢烧所造成的损失是巨大的。那群被抓回来的家伙,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厉的制裁。 刑部大狱烧了,没有关系。城西大营有的是地方。那里大军包围之下,就算是只苍蝇想飞出去,也得掂量几下。 九歌帮的猛男赌坊,也在骚乱之中遭受了袭击。从大狱里趁乱越狱的逃犯,先自然是要想着弄几个钱,然后逃离涯城,逃得越远越好。钱庄,青楼,赌坊,这三处平日里存有大量现钱流水往来,所以成为了犯人们的第一目标。 好在我们损失并不是很严重,就是被砸了几张桌子,赌坊里的人也受了点伤。徐重汇报着。 李沐点了点头,说道:人没事就好。此次受伤的弟兄们,过来领银子。这钱是你们应得的。李沐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他还故意让易凡兑了一些银两,堆在一处。这实打实的银子堆成了小山,那可比一叠银票有冲击力得多。 接下来几天,涯城应该会戒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生意。弟兄们好生养伤便是。李沐挥了挥手,让手下人将银子分了。贝淼在一旁看着,李沐冲他努了努嘴,贝淼,这里也有你的一份。 我也有么?贝淼有些疑惑,他自认是没帮上什么忙。所以站在一旁。 徐重拿起一锭银两,塞在了贝淼手里。小子,帮主说你有,那就拿着便是。 赌坊众人分了银两,气氛显得十分轻松愉快。 倒是只有一人,与赌坊之内的众人格格不入。那便是在李沐的安排下,成了猛男赌坊一支花的媚媚。媚媚平日里可是极近魅惑之能事,引得来猛男赌坊的赌客神魂颠倒。媚媚似乎也很享受那些男人爱而不得的样子,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 然而今日的媚媚,却是魂不守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旁人喊她,一点反应也没。 她这般模样,也在李沐的预料之中。东山郡王谋反,在圜丘行刺皇上这个消息早就已经疯传涯城。刺杀没有成功,可皇上震怒是一定的。 可以想见,与东山郡王有联系的人,都会受到彻查。至于会不会被牵连其中,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媚媚明面上身为郡王府门客,暗地里则是陈浮生控制江湖高手的工具。有这样的关系在,她怕难以从中脱身。所以,她怕了。 媚媚的失魂落魄,李沐也看在眼里。他叫上易凡徐重,以及媚媚,上了阁楼。 现在非常时期,我们这里还有个麻烦。李沐开门见山。媚媚,你是东山郡王派来监视我的人,现在东山郡王出了这么大的事,圣上震怒,怕是府上有牵连的人都得丧命。你现在,有何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媚媚听到李沐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不知道。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逃出涯城,逃得越远越好。不过现在这局面,涯城只进不出,怕是有些麻烦。第二,赌一把,赌圣上的迁怒不会波及到你。说白了,就是等死。 媚媚想了一想,意思是我都会死?那又有什么区别?对了,你不也是府上门客? 李沐摇了摇头,我不一样。我已经洗干净上岸了。对于媚媚这样的人,李沐当然也不会交心。所以媚媚暂时还不知道李沐救了陈骁这件事。 话尽于此,李沐也没有多说什么。媚媚这个人,至始至终李沐都没有信任她。至于如何选择,那就得看她自己了。 李沐易凡徐重三人坐在阁楼里,他今天急着来钱,稳定军心是一回事,另外,他也想着从徐重那里了解一些涯城的消息。徐重毕竟是老江湖,当年主宰帮的十大堂主之一,如今还是有他的人脉在的。 今天这一天下来,涯城消息满天飞。涯城内的风媒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李沐让徐重派人去收集有用的消息,现在都汇总了过来。 南北帮,完了。徐重开口便扔下了一个重磅消息。 李沐和易凡对视一眼,俱是从有些愕然。虽然他们还未曾和南北帮打过交道,但是南北帮在涯城好歹也是个大帮,怎么可能说完就完? 他们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你们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徐重自己也是大为摇头,他们竟然派人烧了西边人元河上的桥梁,另外还在人元河上拉起铁索封河。在涯城骚乱的情况下,这是摆明了要阻止戊己军来到涯城。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李沐听闻,不由道:他们竟然也是和东山郡王一伙的? 怕是如此。这就是寻死之道了。我记得南北帮的沈南橘不是那么傻的人,这样的赌局,她不会参与的。徐重感叹道。 易凡说道:女人心,海底针,最是难琢磨。有什么变故也不奇怪。 另外,天字号宗师和神秘人在涯城各处交手,神秘人且战且退,横穿了涯城,从北方逃走了。而被正北坎坊,正是南北帮的地盘。徐重接着说道。 那便是地藏王菩萨,以及十殿阎罗。就是他们实施了这次行动。李沐解释道。他们就没有一人被擒? 至少从我那边联系的风媒来看,应该是没有。想要得到更确切的消息的话,怕是要去找风媒头子。徐重的回答也保留了余地。 这么说来,十殿阎罗显然是安排好了后路。只可惜,那转轮王没有现身。易凡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李沐接过话头,只要他们不死,总有机会的。我现在想的是,现在南北帮完了,正北坎坊是不是空出来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受宠若惊 “北方?”徐重微微挑了一下眉头,然后笑道,“正北坎坊的确是空出来了。那可是一块大大的肥肉。许许多多的人都盯着呢。” 易凡干笑了两声,“别的不多说,就凭城北靠近干流的便利,油水也不是一般的丰厚。只不过以我们现在的人手,怕是啃不下来。”易凡其实还是很理智的,他伸出手比了一比,“如果是这么大块肉,我们最多只咬那么一小口。” 李沐道“先试试。这事也不急。不管怎么说,我们肯定也不能一直都窝在这里。” “还是得扩张,只是要等风头过去。”徐重说道。李沐表示同意,“对了。”他忽然一拍脑袋,“我们还得找个人,替我们走一趟橦州。” “那个油盐不进的小子,可以回来了。”易凡忍不住笑了起来。李沐也笑了,“我们大展拳脚,可少不了他。” 去过赌坊之后,李沐和易凡回了小院。等到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全,小院的门就被拍得震天响。“咚咚咚。”门外的人似乎有的是力气,丝毫没有留力。 “诶,来了来了,敲什么敲啊。这可不是什么好木头,敲坏了你赔啊?”易凡嘴里嘟嘟囔囔地跑去开门,门一开,他就愣住了。门外一群戍卫司的士兵列两旁,正东震坊戍卫校林宫图陪着一位手捧圣旨的内侍走来。 内侍也是上了年纪,身子有些佝偻。他抬眼一瞧易凡,问道“这就是李沐?”这声音又尖又细,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林宫图回答道“全公公,此人并不是李沐。” “哦,那速速叫李沐出来,接旨。”全公公对着易凡说道。 易凡一听接旨二字,也是心中一喜。他急忙进门,将李沐叫了出来。待到李沐来到门外,全公公又一次确认道“你就是李沐?” 李沐看了一眼林宫图,然后回答道“在下正是。” “咳。李沐,下跪听宣。”全公公清了清嗓子,抖落开了圣旨。“奉天承运,陛下诏曰。李沐护驾有功,赏赐皇家林园,银两千钱,美人八名,侍奉左右。另有赦令一张,赐予羌州冷梓舟,可赦其罪。钦此。” 李沐跪在地上,心道圣上倒是没有食言。伺园之内承诺的那些,都给了李沐,没有一点折扣。他吸了口气,高声道“谢陛下隆恩。” 全公公将圣旨给了李沐,然后说道“李沐,你小小年纪能得陛下恩宠,可别忘了要做一个对大贠有用之人,以此来回报陛下。” “多谢公公教诲。”李沐接过圣旨,给易凡使了个眼色。易凡拿出刚刚封好的红包,不动声色地交到了全公公的手里。全公公微微掂量一下,将红包收进了袖口。而林宫图对此也是视而不见。 “李沐呐,走,让奴家给你带路。”全公公一指路旁的马,“陛下赏你的东西,全在那呐。” 李沐将圣旨交道易凡手中,嘱咐道“我去去就来。”说罢,上了马,跟着全公公去了。 在全公公的带领下,李沐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而看到此处,饶是李沐心神坚定,也不由有些吃惊。因为他来到的地方,正是东山郡王府! 此刻的东山郡王府门前,是相当热闹。戊己军团团包围了郡王府,正从郡王府中一箱一箱地往外搬东西。另外还有一群人被一队士兵看管起来。看样子,正是郡王府之中的人。其中有几人戴上了手铐脚镣,李沐定睛一瞧,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娉婷郡主,竟然也在其中。 此时的娉婷郡主,眼里全然没有了嚣张跋扈,剩下的只是深深的绝望。她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衣衫之上沾满了尘土。 “公公,这是……”眼前的情形,让李沐不得不发问。 全公公面无表情,说道“陛下昨日在寿宴上下旨,查抄东山郡王府。东山郡王以谋逆之罪入刑,按律当诛九族。不过陛下仁慈,念及血脉亲情,法外开恩。王府家眷得已幸免,贬为庶民,发配羌州。” “嘶。”李沐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知道东山郡王怕是没有好下场,但是没想到陈骁是如此干净利落。眼看着一位郡王殒命,李沐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世事无常的概况来。 一饮一啄,皆有因果。东山郡王选择了因,得到了果。可李沐有些不明白,圣上怎么就放过了家眷。当年宇王谋反,陈骁将涉及谋反案的人,全部株连九族。也就只是当年天下第一的李家壮士断腕,付出了整个大房的代价,才让自己活了下来。至于其他人,根本无人幸免。哪怕到了二十一年后的今天,陈骁依旧不依不挠。李沐不相信他会因为东山郡王而改了性子。 “是诱饵?故意放走家眷,血肉,引十殿阎罗的人上钩?”李沐脑海之中闪过一丝猜想。结合当年十殿阎罗为宇王所做的事情,他觉得圣上就是在设局。 “李沐,这就是陛下赏赐给你的宅院了。”全公公指着郡王府说道。 李沐正想着刚才的事情,所以反应慢了一拍。“什么?”全公公只当他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重复道“这东山郡王府,原本是皇家的林园,罪王从羌州回来,陛下才赏赐给他作府邸的。如今,陛下将这座园子赏赐给你了。换句话说,今后,得叫李府了。” “噌”的一下,李沐背上额上的冷汗全都冒了出来。这是开什么玩笑啊!李沐以为陈骁的赏赐最多是个小院子,或者大一点的宅子。谁能想到,陈骁竟然是将东山郡王府赏给了李沐!他就不怕折煞了李沐? “公公,这……圣上如此厚爱,我可承受不起啊。”李沐感觉自己有些无力,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夸张了。真的太难以置信了。 全公公看着李沐手足无措的模样,知道他是有些惶恐。老实说,他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模样。陈骁不是没有赏赐过宅院。但是先前赏赐的规模,远非东山郡王府的规模可比。而且受赏赐的人,不是政绩卓绝,就是劳苦功高。从来没有像李沐这样,身无一官半职,却受赏这么大的奖赏。 “呵呵。李沐,陛下赏你的,那便是你的。你难道还想拒而不受不成?”全公公的意思很明确,给你的东西,你就拿着。就算烫手,那也得拿。 李沐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消化。 全公公也不管他,接着说道“至于银两嘛,就是原先府里查抄出来的。变法之后,皇亲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这千两银钱,郡王府上还是有的。我已经命人留在库房了,到时你自取便可。” “哦,对了,还有那美人八名。府上的女眷你可以挑一挑,只要不是和罪王有血缘,或者关系亲密的,你可以直接挑八人。剩下的,发配的发配,遣返的遣返。说不得也要入贱籍。你挑了人,其实还是救了她们。” 全公公絮叨完,发现李沐还呆在原地,忍不住催促道“别愣着了,赶紧挑人,赶紧交接。” “呃……好。”李沐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他踱步来到被看管的那群人身边。只是一眼,他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陈媛。回想着之前自己答应她的话语,李沐二话没说,直接指着陈媛说道“全公公,我先要这个。” 陈媛早就看到了李沐,只是她不知道李沐为何在此。刚刚遭逢变故的她,只恐自己也被发配,有些害怕。见到李沐点着自己,更是不明所以。 全公公挥了挥手,“你不必和我商量,挑八人便可。” 李沐点点头,继续在人群之中挑了七个看上去顺眼的姑娘。在这个过程之中,李沐感觉得到,一直有一道带着恨意的阴冷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这道目光的主人,李沐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如果有可能,其实李沐很想把娉婷郡主也挑过来,然后让她也尝尝被颐指气使的滋味。不过这终究是自己的想法罢了,娉婷郡主乃是东山郡王的血脉,没理由让李沐挑走的。 “好了,全公公。”李沐向全公公复命。全公公扫了一眼李沐挑的八人,这八人之中,陈媛的姿色最为出众,剩下的虽然不及,也各有千秋。“好了,奴家的事情,办完了。李老弟,好好享受陛下的赏赐。”全公公笑着对李沐说道。 李沐陪着笑脸,但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滋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 第五百一十九章 鸠占鹊巢 “呃。”李沐看着眼前东山郡王府的门匾被人摘下带走。这大概是戊己军从东山郡王府中查抄走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全公公走后,李沐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将府中金银珠宝,玉器古玩尽数装箱搬走。那群被看管的家眷奴仆,也尽数了被带走。 朝阳才刚刚升起,可李沐望着这高门,只觉得有几分黄昏才有的萧索。 “走,都跟我进来。”李沐走进了大门。那包含陈媛在内的八名女眷十分听话地跟着李沐进了府衙。只是这一进一出,早已物是人非。偌大的庄园,在一日之内,人去楼空。 李沐走进园内,有些地方他还是非常熟悉的。不过原本属于内院的地方,他也就听从娉婷郡主的召唤才去过一次,之后便再未来过。 李沐到了会客的大堂,这里的必要家具和日常用具倒是没有被搬空。毕竟陈骁说要给李沐赏赐,也不能真的只是一座空落落的宅院而已。 李沐望着原本东山郡王的位置,只是站着,没有坐下。陈媛和另外七人一字排开,站在李沐身后。李沐挠了挠头,转过身来。“你们好哇。”他不尴不尬地打了一声招呼。陈媛是认得他的,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至于另外七人,全都是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李沐。 “嗯,怎么说呢,现在你们是被圣上赏赐给我了。也就是说,你们暂时可以安心了。这意思你们明白么?”李沐对着她们说道。他目光一一扫过去,看着所有人的反应。她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简单的了解了一下之后,李沐才知道这七人都是丫鬟,其中竟然还有娉婷郡主的暖房丫鬟,身上带有兰芝香气的白芷。 “也就是说?我们不用入贱籍了?”白芷大着胆子问道。 “是啊。”李沐点点头。却是换来一阵欢呼。 贱籍这东西,不同于一般民户,说得简单的,就是最底层的贱民。一旦入了贱籍,就失去了作为人的基本。户部都不会承认你是大贠子民。这就等同于没有户籍,低人一等的奴隶。 一般罪民才会入贱籍,让他们一世只能为奴为婢。好一点的,被人买去当家奴,做些伺候人的事。运气差些的,只能做些阴暗的腌臜活计,苟活于世。 正因为如此,所以刚才在府外,她们各个如丧考妣。她们之中,大部分都是卖身为奴而已,但是若是赎回了卖身契,那还是一样的户籍。可要是入了贱籍,还被遣返原籍。被人瞧不瞧得起还另说,家中父母也是脸上无光,更重要的事,这群小姑娘的命,算是毁了。想要翻身更是难上加难。如果想活得好一些,怕是只能去做青楼里的那些勾当了。 “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李沐让她们高兴了一会,然后稍稍抬高了声音,压下她们的雀跃。“现在,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原来怎么样,就这么样。帮我打理一下院子,清扫一下卫生什么的。等到过些日子,东山郡王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你们若是想要回家侍奉父母,或者是另谋出路,我也绝不阻拦。” “呜呜呜呜。”有人听到这话,竟然哭了起来。陈媛脸上也是有些异样,眸子里面星光点点,比外面的阳光更亮。 李沐拿女孩子哭是最没有办法,他急忙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自己干自己的事。陈媛,你留一下。” 陈媛听到李沐叫自己的本名,而不是叫自己身为丫鬟的假名,一时恍惚了一下。至于白芷她们,沉浸在逃得大难的兴奋,以及李沐的仁慈之中,欢喜地离开了大堂。 待到大堂里面只剩下李沐和陈媛二人,李沐才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随意坐下。“呼,世事难料。陈媛,你现在自由了。” “自由……”陈媛口中喃喃,竟是流下两行清泪来。自从她惹了漕帮郎青云,被漕帮追杀,潜入漓州黄家之后,她就再也不是自由之身。被娉婷郡主看上,带到东山郡王府之后,更是日日提心,夜夜吊胆,连以前那股狡黠的灵气,也被尽数磨灭。面对娉婷郡主对她施加在身与心的折磨,双重重压下的她,活得异常的艰辛。所以也难怪她听到李沐口中自由二字,会如此动容。 “我与你,也算是有缘。先前我答应你的,如今还你自由,真的是命运使然。”李沐看着陈媛,心中有些感慨。他用了有缘二字,可他们之间,何止是有缘。这一切,都是因果的循环。“正如我刚才所说的,现在风头未过,你不好离开涯城。还请你暂时当我的管家,打理这座庄园。这里有些钱,先拿去用。之后,我还会招些人来的。”说罢,李沐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陈媛叫住了他,然后很是郑重地行礼道。“多谢了。” 李沐挥了挥手,说道“你我前事两清了。” 李沐走出郡王府,哦,现在或许得叫李府。只不过他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之感。这么一座皇家庄园,东山郡王的府邸,现在变成了自己的东西。不管换了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有些吃惊的。 李沐下了台阶,回首而望。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咳咳咳,少年郎,你好像很苦恼啊。”这个声音,这个语气,老实说,自从李沐听过一次之后,便是印象深刻。他转身一瞧,漓州魁首卜言君一手拿着他那铁口直断的招牌,一手提着一个布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李沐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是如假包换的卜言君之后,李沐急忙过来见礼。“见过前辈。”李沐对于卜言君乃是十分尊敬的。当初在自家茶馆,卜言君插科打诨,教了李沐一些基本运气法门。虽然真的是粗浅得叫不上名字的功夫,但是对于李沐来说,那也是一份恩情。更不用说,后来又在镜湖相遇,连岳叶枫都对他尊重又加,李沐身为晚辈,更是不敢造次。 “有礼有礼。我打远处一瞧,这里气息变幻莫测。然后又到近处一瞧,看你这小子气息有些熟悉,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正是熟人。”卜言君似乎也挺高兴,脸色乐呵呵的。他脸上一如既往的风尘仆仆,盖过了原本的英俊相貌。 “没想到前辈还记得晚辈。”李沐笑着说道。 卜言君指了指脑袋,“但凡是我见过的人,多少都塞在这里。更何况,你和姜涔还有些关系。” “可是,岳居士他死了。”李沐听他提及岳叶枫,笑容顿敛。 卜言君则是坦然得多,“一饮一啄,皆是定数。当初那一卦本就是凶多吉少。”他看李沐心情有些变化,于是岔开了话题,“这里我记得是东山郡王府,你怎么在这里?” “呃……说来前辈可能不信……”李沐将陈骁赏赐之事说了。对于救驾一事,他也没有隐瞒。因为这也是一种因果。 卜言君听着听着,眼睛望着郡王府。然后他说道“你我有缘,我劝你一句。你无王命,鸠占鹊巢,反而不美。” 李沐笑道“我最多也就是个亡命之徒。” 看着看着,卜言君眼神忽然犀利起来。他伸出手指,掐算一统。“奇哉怪哉。你的寿数,怎么变化如此之大?这里,你能住也不能住。因为鸠占鹊巢,更是因为鸠强鹊弱。你无王命……好自为之。”卜言君仿佛反应过来,连忙自己掐了话头。他这说到一半的话里,明显意有所指。 现在的李沐,也早已不是那愣头青。卜言君有神算之名,他口中的言语,可是事关天机。他一边说着鸠占鹊巢,一边说着自己并无王命。如果鸠是自己,雀巢指的是东山郡王府,那换句话说,自己这条命,竟然是在王命之上? 可那就只有…… 李沐忽浑身一僵,他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 第五百二十章 算命 李沐愣了片刻,连忙拉住了卜言君。“前辈,我想请你为我算上一卦。” 卜言君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的手,这么一个简单动作,李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抗。“我大概是一路匆匆,还未睡醒,所以胡言乱语。刚才那些,你就当我说的是梦话。”卜言君用力地打了一个哈欠。 李沐双目一睁,说道:“前辈,我是认真的。” “认真什么?我就不认真了?”卜言君打起了哈哈。这也是他摆脱纠缠最常用的手段了。他笑着转身,准备离去。然而李沐却抢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卜言君目光一凝,“怎么?你想要拦我?不是我说,虽然你境界提升极大,但是还不够。”他盯着李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还不够拦下我。” “前辈,你误会了。”李沐郑重行礼。“晚辈真的只想让前辈帮我算上一卦而已。因为晚辈有些看不清前路。” “人生在世,谁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卜言君忽然笑了,“时间若长河,我们都不过是其中的过江之鲫。水波袭来,浩浩汤汤,我们只能顺流而下。无一能例外。” 卜言君一指自己,“像我这样的人,不过是极其幸运的那一条。我能够暂时跃出水面,望一眼前方。可不管看到前方是弯是直,有无礁石,最后,终究还是要落入水中,与常人并无不同。” “这样的我,又怎么有能耐去为你看清前路呢?”卜言君说得声情并茂,让人不由自主想赞同他的说法。 然而李沐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在卜言君身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然后盯着前方,说道:“前辈,你知道嘛?我原本是不信命的。” “年轻气盛,大抵如此。我在你家茶馆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卜言君也坐了下来。他真的是李沐见过的高手之中,最没有架子的那一个。 两个人坐在郡王府门前的台阶上。李沐伸手挠了挠头,“可经过了那么多事,我倒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那得看你怎么看了。不过依我看,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觉得有酒什么的。”卜言君灿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前辈,我是认真的。”李沐有些无奈地说道。 “咳咳。”卜言君清了清嗓子,说道,“要请我算命,代价可不小。” “多少钱我给。”李沐听卜言君换了语气,急忙说道。 卜言君挥了挥手,“江湖人道我卜言君一卦千金,这的确不假。不过,我收卦钱全凭我心意。我要的,或许并不是钱财,而是其他的东西。” “只要我能给的。都没问题。”李沐话说得有些满。卜言君瞟了他一眼,笑道:“那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李沐一下子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呵呵,少年郎,到底还是年轻啊。”卜言君嘲弄了一句,忽然一变脸色。“卦就不给你起了,给你指个方向。” 李沐不明白他为什么转变这么快,不过神算子能为自己算命,已经是格外的恩情,他哪有拒绝的道理。他一挺腰板,说道:“晚辈洗耳恭听。” “江湖人江湖路。是什么人,就得走什么路。”卜言君变得认真起来。“就算你认命,可这命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先前的你,与现在的你,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命。” “呃……”李沐听得有些玄乎。 “如果你想出人头地,那么,放下涯城的一切,去北方。去大贠之外,那里很适合你。”卜言君说完这话,脸上忽然冒出一股青气。他手中掐了一个李沐有些眼熟的指诀,那青气才慢慢淡去。这个指诀,好像是金刚寺一脉的手印。 李沐看他静心调息,没了下文,他心中也思考了起来。“北方?还是大贠之外?那可就是草原了。我去草原?”李沐有些想不明白,现在在涯城,李沐有了自己的势力,虽然小,但是是以他为主的。九歌帮现在正准备移居正北坎坊,趁着南北帮被朝廷剿灭之时,占据正北坎坊,发展壮大。自己好不容易在涯城站住脚跟,扩展了关系。若是放下一切离开,那么之前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再者,他父亲李列以及沈璃二人被朝廷扣押,他又怎么可能放下他们不管? “前辈,我……”李沐想问问清楚。然而卜言君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你要记得刚才我说的话。这次的卦金,是你的命。” 李沐悚然一惊,他只当卜言君说的是玩笑话,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卜言君身为十三魁首之一,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他若是铁了心要杀自己,怕是难逃一死。 “你怕了?”卜言君抬起了手。李沐知道他的武功乃是指法,名为指点江山。他下意识地起身要躲。结果卜言君的手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李沐肩膀上。卜言君拍了拍李沐的肩膀,说道:“好好活着,这就是我想要的。” “啊?”李沐又一次惊讶了。他不懂卜言君是什么意思。但是卜言君明显是不想再和他多说下去了,他迈开步子,转身离去。刚走出两步,他又回头说道:“我最开始教你的东西,你没忘记?” 李沐回想起他教过自己的,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吐纳法门。他点头道:“晚辈没有忘记。” “那就好。”卜言君点了点头,“好自为之。”说罢,他飘然远去,独留李沐一人。 “北方……命……”李沐原本是心血来潮,想看看自己前路如何。毕竟他吞服了鲛珠,注定是个短命鬼了。在最初的恐惧和担忧之后,李沐早已接受这一点。他现在只想在有限的时间之内,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然后,再坦然接受自己最后的结局。 今天听到卜言君所言,好像事情变得并不是那么简单。王命之上,出人头地,这几个字加在一起。怎么看都是要伴随着大风大浪,狂风暴雨。 “会发生什么呢?”李沐看着卜言君远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第五百二十一章 隔日 “什么玩意?你再说一遍?”易凡揪着自己的耳朵,一脸的难以置信。 李沐此时正坐在小院里,他刚帮女萝挑着两桶水,“再说一遍也还是一样啊。圣上赏赐给我的,是原东山郡王府。换过来说,我现在有一座王府。” “我没听错?” “没听错。” “你不是在诓我?” “我诓你做甚?” 面对李沐略带一丝无奈的表情,易凡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那可是王府,难道他要封你为王?” “那你就真的是疯了。我一个谋逆之后,圣上不杀我就已经很看得起我了。哪里还有封王的道理。”李沐瞪了易凡一眼,因为易凡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 易凡讪讪一笑,“嘿嘿,我不就是图个说法么……” “我去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我是真没想到圣上说的赏赐竟然会是东山郡王府。而且那钱财和美女,俱是府上查抄时顺手让我去挑的。” “啊?”易凡张大了嘴,“我收回我原先说的话。” “你说啥了?”李沐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我原先还说皇上大气,没想到他是十足的小气。”易凡腹诽了一句。 李沐笑道“这话在这里说说还罢了,外面可别说出去。” “哪能呢。”易凡耸了耸肩。 小院里女萝百无聊赖的盯着药圃,而壶中仙横躺在一张摇椅上,怀中抱着一个酒壶,已经沉沉睡去。自从壶中仙在小院住下之后,他的生活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醉生梦死。 每天早上起来,先喝上一壶。到中午吃饭,将将醒来,又是酒菜伺候。等到吃饱喝足,秋乏也就涌了上来,回屋美美睡上一觉,天色已晚,这晚饭也就来了。 李沐安排了九歌帮的人手,照顾着这位老仙的酒菜,顺带着连其他人的伙食也跟着壶中仙上了一个档次。 这不,又到了午饭时间,九歌帮的帮众给李沐送来了酒菜。九歌帮逐步逐步开始扩充人手,送饭送菜这种小事,也算是李沐以权谋私了。 幸好也是涯城酒楼多,天天换家吃,也能吃个半旬不重样。今天的酒菜是阳泉酒家来的,那也是徐重的熟人赵友所在的酒楼。 酒菜的在院子里摆开,这香味刚散开,壶中仙闻着味就醒了过来。“咦?吃饭了?”他伸了个懒腰,又摸了摸肚子,“刚好,我也饿了。”小院中的人对壶中仙这吃了睡,睡了吃的习性早已见惯不惯。众人拿了筷子围过来。 “可你明明刚吃完没多久啊。”一旁的女萝说话很是直接,来涯城许久,她还是没有学会中原人的委婉。不过李沐几人俱是宠着她,壶中仙纵然睡梦时间远远多于清醒的时间,清醒的时候也不会对女萝这个小姑娘置气。 一群人围在一起准备吃饭。 然而这个时候,小院的门开了。陆榆在那位被称作是穆先生的供奉的陪同之下,来到了小院之中。 “诶?陆大小姐,你怎么来了?”易凡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吃饭了没有?要是这饭菜还能入眼,一起吃点?” “不必了。”陆榆拒绝的很是直接。“我是来找李沐的。” 易凡挑了一下眉头,“哟哟哟,我哪里比不上李沐了呐?” 陆榆就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也不接他的话。李沐看着陆榆没有玩笑的心思,便出言道“陆小姐找我何事?来,里面请。”李沐将陆榆领进了门。 穆先生侍立在院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壶中仙,壶中仙也看到了他。壶中仙上上下下打量一眼,似是有些恍然,“穆元清?” 穆先生微微皱眉,他的本名,除了陆家之外,很少有人知道。知道的人,大概也不会当面在他面前直呼其名。他已经很少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 不过,当他仔细看了看壶中仙的样貌之后,他脸上的淡然在瞬间消失。“嗯?竟然是胡仲轩?你不是死了么?” 壶中仙呵呵一笑,“托您老的福,我还能苟活几年。倒是你这一把年纪,怎么想到去伺候人了?” “是啊,讨口饭吃。总比教出徒弟,饿死师父来得强?”穆先生的话语之中夹杂着一丝嘲弄的意味。 易凡在旁边听着,从这两人的对话来看,二人之间,似乎还有些纠葛。不过看样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也就放心下来。 且说陆榆跟着李沐进了房屋,李沐这茶水都还没泡呢,陆榆就已经开口。“李沐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涯城可算是出名了。”这话来得没头没尾,李沐不解其意,只得老实说道“陆小姐言重了,我最多在这帮派之中,谋得一个还算光鲜的名声。可涯城却是藏龙卧虎之地。与他们一比,怕只是荧荧之光而已。” 陆榆接过李沐的茶水,轻启红唇抿了一小口。“昨日,陛下寿宴如期举行。今日,怕是当时所有人都在打听李沐是何人。” “啊?”李沐心中虽然有几分猜得,但是依旧向着陆榆请教。“这是为何?” “因为皇上昨日在寿宴上宣布,将东山郡王打入死狱,择日处斩。东山郡王的家眷俱是发配羌州。而东山郡王的王府,皇上竟然是赏赐给了你。”陆榆的脸上有些玩味,“具体原因,皇上也没说。这可忙坏了听风轩。我想着与其花钱等他们的消息,还不如直接来问你。” 李沐听着陆榆的疑问,有些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圣上竟然有如此魄力。当时啊……”对于陆榆,最早有宁知桐这一层关系在,李沐对她不算陌生。之后有所接触,也算是知根知底。另外,李沐心里也有借陆家的东风的想法,所以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榆。当然其中增减,李沐自然是拿捏好了尺度。 “原来如此。”陆榆似乎并不意外,想来她已经听到过消息,刚好找李沐验证而已。 “我现在也觉得有些头痛呢。要是真的搬去王府,我反倒是觉得有些怪怪的。”李沐笑着对陆榆说道。 。 第五百二十二章 后续 每个帮派的总堂,都是一处可以容纳多人的地方。可以皇家园林为总堂,是不是略微有些过分? 李沐得了赏赐,却没有把郡王府当成自己的府邸来对待。诚如卜言君所言,这不合适,也不合理。李沐想的是,要把郡王府当做九歌帮的总堂来运作。 这个想法来自两个方面。第一,因为南北帮被剿灭的关系,李沐决定九歌帮下一步便是往正北坎坊前进。而东山郡王府就坐落在城北,与正北坎坊只隔着一条地元河,完全可以当作他们觊觎正北坎坊的桥头堡。 第二,郡王府的终究是朝廷的产业。李沐只得了使用的权限,那房产地契可都还捏在朝廷手里。这坏处便是,李沐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会把郡王府收走。可好处便是,涯城所有人都知道这处是有朝廷的背景。若是把九歌帮总堂设在此,谁想要进攻九歌帮总堂,都得自己掂量掂量。 不过话又说回来,想归想,真要实施起来,还是如同李沐自己所说,有些怪怪的。 “大概是因为做过东山郡王的门客,所以,总觉得反客为主。”李沐为自己找到了解释。 陆榆抬头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李沐,接下来的话,全当我是作为朋友的身份和你说。” “陆小姐本来就是我的朋友啊。”李沐笑道。 陆榆摆了摆手,“不,这不一样。昨天的寿宴之上,一切都很不一样。” “哦?昨日圣上寿宴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沐从陆榆的话语之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陆榆吸了一口气,说道:“大事有三件,第一,你应该知道了。东山郡王被投入死狱,择日问斩。第二,右相庞恭告老还乡,皇上准了。第三,皇上召集十三魁首入京。” “嘶。”李沐倒吸一口凉气。令他吃惊的是后两件事。 虽然他与当朝右相并无交集,也未曾说过只言片语。但是其主持变法,革故鼎新,惠及民生,故民间多有传颂其恩德。李沐小时便听过庞宰相的声名。据说有些地方,甚至还有给庞恭立生祠的说法。 在圜丘爆出庞恭乃是当年放走宇王一事的主事人之后,庞恭显然是受到了影响。不过,李沐原本以为以庞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圣上并不会大『操』大办,对他的责罚最多便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想到庞恭本人,竟然会提出告老还乡。这实在是大大出乎李沐的预料。更令李沐吃惊的则是,陈骁竟然恩准了这件事。 “是真的君臣生隙,还是做给外人看的落而复起。我难以判断。不过,若是前者,那就说明皇上对于谋反之事的痛恨,已经到了超越一切的地步。另外可以肯定的是,庞大人一走,被改革派打压的旧党势必会抓住机会反扑。东山郡王这个出头鸟被打了下来,可下面的人,反倒是蠢蠢欲动。”陆榆说话声音很轻,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背后的意义道破。 李沐的重点还是落在前半句话上,自己父亲和沈璃都与谋反案关系紧密。若是圣上受到这次谋反的刺激,态度变得更加强硬的话,那么他们二人可谓是岌岌可危。昨日圣上亲自应允,暂时不会杀他们。李沐因此暂时定了定心。听完陆榆的话,李沐的心又提了起来。 “至于十三魁首入京,这不是一件小事。自从分封天下一十三州魁首以来,十三魁首齐聚涯城这等事,屈指可数。”陆榆接着说道。 李沐回想早些时候遇到卜言君,原来,他不是因为他周游天下,刚好到了涯城,而是因为圣上召集,他才来到涯城的。 “皇上召集十三魁首,是为了对付十殿阎罗。他要调集天下之力,将十殿阎罗赶尽杀绝。”陆榆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杀伐果断。这与李沐之前所见过的陆榆不太一样,在得知女萝能够调理好自己的不治之症以后,陆榆的气场当真是越来越强大了。 生与死的希望,当真是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模样。 那么自己呢?李沐头痛起来。 “这三件事情,足够震惊朝野内外,不过,当陛下说明将东山郡王府赏赐给你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你的名字。”陆榆笑了起来,“李沐,你绝非无名小卒。不过这一次,你名声更响了而已。” 李沐讪讪一笑,他在涯城,做过东山郡王门客,与娉婷郡主大起冲突。不过这件事可没出东山郡王府去。至于因为和江城雪走得近,与涯城贵公子们争风吃醋。这件事当初陶然一人压了下来,无人敢提及。所以声名也不显。 至于与青螭帮的一番斗争,助蛇帮剿灭了青螭帮,这件事让李沐在涯城帮派之中出了名,只是这名仅在帮派斗争这一范畴之中,算不上响亮。 “还是无名小卒更适合我。”李沐说道,“闷声才能发大财。”说完,他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不知陆大小姐想不想一起发财?” 陆榆对李沐的提议没有一点意外,李沐早就提过想与陆家合作,当然这是其一。这其二嘛,自然是陆榆也有了类似的想法。这一次寿宴之上,陆榆见到了王家的王大力,他与漕帮的人走得很近。而陆榆也得到了王家与漕帮达成某些协议的消息。 如果放在之前,陆榆一定会把这个问题抛给弟弟陆枍。因为他才是未来王家的家主。陆榆只能引导他,让他尽快成长。可现在原本紧追着陆榆『性』命的阴脉之患已经被女萝拦下,她有了更多的精力,为弟弟,为家族,分担更多的事情。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会省下不少事情。李沐看着陆榆的表情,便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嘿嘿一笑,“九歌帮想要吃下正北坎坊那么大一块地盘,着实力有未逮。而陆家如果想要加大在涯城的生意,或者借正北坎坊的水路,进一步踏足漕运之事,九歌帮会是一个很好的代言人。” “陆家的生意决定了陆家在合作之中,必须有自己的声音。”陆榆的目光扫了过来,这是一个试探。 李沐轻松接下,“钱财四六,三七,二八。陆家拿大头,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话语权,江湖事,我们说了算。生意事,你们说了算。如何?” 陆榆灿烂一笑,“李帮主太过大方了。我们陆家能够做大,全靠共赢二字,钱财五五分账,有事一同相商。如果李帮主同意,那么我们可以立个字据。” “好。”李沐一口答应下来。“陆大小姐真是爽快,我李沐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不过,字据之上,得加两条。” 陆榆秀眉一皱,心中升起几分不悦来。李沐先前说得大方,什么三七,二八都开出来了。自己五五一提,对于这一个刚刚起势的帮派,绝对是照顾的价格了。若不是李沐因宁知桐和自己扯上了关系,陆榆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小帮派而给出如此优惠。 李沐一口答应,却又提出要加两个条件,这未免让陆榆想到了欲擒故纵这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是把李沐当朋友的陆榆讨厌的。 “说说看。”陆榆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眉头也很快舒展开。可李沐此时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陆榆刚才那表情的微微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笑了起来,说道:“陆大小姐放心,我这两条,无关利益。” “愿闻其详。”陆榆洗耳恭听。 李沐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有朝一日,我若狼狈北逃,还请陆大小姐行个方便。第二,在那之后,还请陆家好好善待我这些弟兄。” 第五百二十五章 旧恨 福寿楼最顶层,今个全被包了下来。一直以来,以岚州菜系为主的福寿楼,因为其菜『色』精致,味道独特,在涯城餐饮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李沐跟在陆榆身后,低眉垂首,一副跟班模样。他这是给足了陆榆面子。二人登上顶楼,出现在李沐面前的,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大厅之内,有四根金漆圆柱,更有一整扇碧玉雕花翡翠屏风,头顶华灯一照,只让人想起金碧辉煌这四个字。 这大厅规模,若是满打满算,放上三四十桌不成问题。可偏偏大厅里面,只在四根金柱之间,放了一桌。以大衬小,以小映大,这整个大厅的格局就变得很大了。 在这样一个地方吃饭的费用,自然也是不菲。不过好在对于今日来赴宴的人来说,不管是主是客,这么点费用,他们是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 陆榆大概是来得晚了一些,大厅之内早已有人落座。李沐略略一扫,倒是发现好几个熟人。第一个,自然不必多说,王大力的模样,李沐可不会忘记。第二个,便是宁知言了。这个家伙在擂台上惨败于自己,不过现在他和另一个公子哥谈笑风生的模样,和那时候可完全不同。 那公子哥其实也完全没有什么贵公子的模样,因为他眉眼生得十分粗俗,再加上黝黑的皮肤和满脸浓密的胡子,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乡野汉子。之所以让李沐认为他是公子哥,全然是靠的衣装。 在宁知言身旁,还有一个人,约『摸』有四十来岁。年纪是到了中年,可他眉眼之间那股轻佻之意却比宁知言更加年少。李沐看到他的第一眼,得出的印象是,这是一个考究的人。从他腰间缠着金丝的腰带,以及那琳琅作响的佩玉,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在这个人的另一边,一个神情十分阴鹜的青年正独自斟着酒,看到陆榆进来,他是第一个把目光转过来的人。另外还有两个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年轻人。李沐依稀也有些印象,只不过实在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大概陆榆是唯一一个赴宴的女子,她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 王大力站起身来,做出一副主人迎客的模样。“陆榆,你来了。” “是啊,抱歉,让你们久等了。”陆榆与众人见礼,大家闺秀的仪态显『露』无疑。而这个时候,陆榆身后的李沐就分外扎眼了。 大概是许久未曾谋面,再加上李沐身上气质大为改变,王大力第一时间倒是没有认出李沐来。“这位是你的朋友?不过我们今天……似乎不太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陆榆俏笑一声,“他也是李家人,四家小辈聚聚,他来再合适不过了。” “哦?”王大力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李沐。 另一边坐在角落里的两人则是站起身来,“陆小姐,李家的人,只有我们兄弟二人到此。并没有其他人前来赴宴。” 陆榆接着说道:“李汐、李泫,你们兄弟二人,自然是李家新生代。不过我这儿有个你们的便宜堂哥,的的确确是李家的人。” 陆榆一侧身,给李沐让开了路。李沐直起身子,直面王大力。“在下李沐,王公子,许久不见了。” 终于反应过来李沐是谁的王大力立刻皱起了眉头,“是你!” “是我!”李沐咧开了嘴,然后身形一动,直接来到了王大力身前。李沐曾经也想过好几次,如果王大力在自己面前,自己会怎么做。最开始,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杀了他。到后来,李沐明白他与宁知桐之间已然木已成舟,形同陌路,于是也存了一份冷静的心思。 等到今日再次见到王大力,李沐忽然觉得,自己的忍耐,宽容,耐心之类的种种美德,并不能让自己平心静气。只因为当初,王大力让李沐很痛。无论是胸口那一脚,还是那一份所谓的高高在上。 “我是来讨债的。”李沐轻声在王大力耳边说道。 “噗!”下一刻,王大力口吐鲜血,倒飞而出,直接撞向了圆柱。幸好那中年人反应飞快,飞身而起,一把将他接住。这才没有让王大力撞上柱子。 “你找死!”王大力嘴角流着鲜血,厉声爆喝。 李沐一摊双手,“抱歉,我只是打断了你一根骨头而已。”他拖长了语调,森森然也,“就像……你当初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一样。”说着,他再一次暴起,以全速冲向了王大力。 “让开!”王大力挣开旁边那人的搀扶,运起十二成功力,飞身而来。王家绝学溪风腿,轻巧灵便,但又威力惊人。王大力这一招含怒而发,顿时有恶风旁生,以助威势。 然而,王大力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一件很要命的事。 当初在赖云君的小院,王大力可以将李沐随意蹂躏。那是因为李沐的实力,远远比不上王大力。 一边是王家溪风腿,外加天玑宫绝学天罗缠丝手。另一边这是半吊子的内功和十招九仞剑法。再加上两人之间,内功境界上的巨大差距。 说句好听的,那时的王大力可以打十个李沐。 可是现在呢?有句话叫今非昔比,这句话放在李沐身上,那可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王大力还没有察觉这件事。他还停留在当初的印象里。于是,他吃了大亏。 面对王大力的溪风腿,当初的李沐被他踩在脚下。而现在的李沐,这是气灌双腿,以雄浑真气,硬撼一招。 “砰。”一声沉闷之中,带着一声脆响。王大力的右脚反折到了身后。他倒在地上,面无人『色』。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李沐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在陆榆的面子上,我才留你一条命。别误会了。杀你,会脏了我的手。” 王大力当初踏着李沐胸口说的话语,李沐记得分毫不差,如今,可是真真正正地物归原主了。 “那个,虽然你们四家小辈的事情,我不该管。但是,我可不想王大少爷死在我朴徊眼前。”那个中年人慢吞吞地说道,“所以,你再动一下,我就会杀了你哦~” 第五百二十六章 新仇 “哦?还未请教?”李沐双手一抱拳。 “在下漕帮四天王之一,情圣朴徊。”朴徊摊开了双手。如果在凌州,只凭朴徊这两个字,就足以震慑宵小。如今在岚州,面对李沐这样年轻的后生,那么加上漕帮四大天王的名号,应该足够有分量了。 事实上,这不是李沐早就听到过朴徊这个名字,只不过,他一直没有见到过朴徊,所以没有什么印象而已。第一次听到朴徊的名字,还是在遇到朱冬雍以及杜碧莹之后,那时候他才知道了漕帮吃喝嫖赌四大天王的存在。至于第二次嘛,就是在东山郡王府上。同为门客的风朝雪,与朴徊出身同门,俱是忘情宗的弟子。 在江湖上,朴徊往往被称作嫖圣,一来是因为他姓朴,二来,看看他师弟风朝雪就知道了。忘情宗的武功和李沐的《九歌诀》有些相像,都是需要心境来配合的。要练武,先忘情。为了达到真正的忘情境界,那就只能先多情了。 江湖贵公子,风流自多情。在江湖戏说之中,这样的人往往身上都带着传奇。然而真正这样做的人物,更多的是臭名昭着。 “原来是朴前辈当面,失敬失敬。”李沐的态度,仿佛刚才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转身后退,走到了陆榆身边。他今天已经做了他想做的事情。将打出王大力给自己的侮辱,全都还了回去。 问题是自己对王大力有杀心么?李沐扪心自问,答案是有。因为他和王大力之间,还有宁知桐。这件事,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心生芥蒂。 可现在绝对不是杀王大力的时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陆榆。更别说,想杀王大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漕帮的四大天王,显然是按照实力来排名的,第一的猪皇朱冬雍当年能和姜涔分庭抗礼,朴徊排在第三,想来也不是浪得虚名。 再者,王家派来保护王大力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因为宴会而不在场罢了。在李沐打断王大力的腿后,两个供奉从楼下赶到了楼上。其中一个,正是当初陪王大力去找李沐的那位潘供奉。 王大力倒在地上,捧着断腿脸色狰狞,冷汗更是淋漓而下,他能咬着不晕过去,已经算是一条汉子了。两名供奉大惊失色,略一商量,其中一人带着王大力就走。开玩笑,王家溪风腿,若是救治不及,腿落下了残疾,那可是万事休矣。 留下的潘供奉目露凶光,“是你干的?” 李沐回首道“是我。” “有种报上名来。”潘供奉双手捏得吱吱作响。 李沐看了一眼陆榆,然后才回答道“李沐。” “李沐?”潘供奉似乎没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毕竟当初他只是随着他家少爷去踩一踩某个不开眼的小子。那小子武功不值一提,他又如何会有印象?不过,不管任何人,只要伤害了王大力,拿着王家供奉的潘供奉显然没有理由忍耐。 李沐看着潘供奉的动作,暗自也拉开了架势。可这个时候,从旁伸出了一只手。这只手的主人,是原先那个和宁知言谈笑风声的人,没想到他竟然出手阻拦。 “李沐,我知道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人看着李沐,伸手在腰间虚按了一下。 李沐抬眼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你。王大少。”此时有王大力这个王家的嫡长子在前,再称呼王铁柱为王大少,多多少少有些讥讽的意味。然而王铁柱却毫不在意。 “我想知道,今天这件事是什么意思?”王铁柱没有笑,相反,他脸色铁青。哪怕他不是王家主脉的人,但身上依旧流着王家的血。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李沐回答道“报仇而已。你也是江湖人,有仇必报的道理,不用我多说?” 王铁柱不为所动,甚至他根本没有在听。因为他本来的问题,不是在问李沐,而是在陆榆。他是在问陆榆,这是什么意思。 李沐是陆榆带来的,现在也站在陆榆身边。这原本是四家中年轻一辈才能参加的宴会,他既然站在这里,说他和陆榆没有关系,王铁柱是不会相信的。 面对王铁柱的诘问,陆榆淡淡地哼了一声。“告诉王大力,本姑娘的婚事,还容不得他操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和宁知言在搞什么花头。我就是快死了,也不用王宁两家来操心!” 她略微顿了顿,接着冷着面孔说道“至于宁大少,宁少爷。我也奉劝你一句。既然和王家姑娘有婚约,就好好守约。哪怕宁伯伯现在身体欠安,我也不会因为你会寂焚功而嫁给你。你们还是多看看自己,少算计算计陆家。” 听到陆榆这两句话,李沐算是明白过来她先前说的,既要教训王大力,又要教训宁知言了。在女萝调理她的先天阴脉之前,她也曾被宁知言以命为要挟。因为只有宁家的寂焚功,可以克制先天阴脉的寒气。宁席白死里逃生,还未痊愈。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办法为陆榆续命。宁知言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前来要挟。陆家上下都很宠爱陆榆,保不齐为了让陆榆生命延续下去,家里反而会逼迫她嫁给宁知言。 若是放在之前,陆榆还会有所顾虑。可如今,她身体最大的隐患,已经在女萝的调理下渐渐好转。先天阴脉的阴气逐渐沉寂下来。话句话说,只要李沐不死,一直提供鲜血做药引,陆榆的先天阴脉是可以治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陆榆不愿,又有谁能逼迫她? 饶是李沐也不得不承认陆榆这一招反客为主用得相当漂亮。女人本来就是可以不讲道理的,而讲道理的女人,往往都是难缠的。 被陆榆点到名的宁知言站了起来,“陆榆,你这叫什么话?我和王大少何时算计过你了?我现在只看到你带着外人前来闹事,更是将王大少打成重伤!现在你还想反咬一口,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么?”宁知言同样不是白痴,事实上,生在这样规模的家族之中,很少有人会是傻子。 宁知言和王铁柱一同入了武学院军战科,更是被分到了同一什,关系自然相近。王铁柱脸上阴晴不定,终究还是说道“今天的事,王家记住了。他日,定当百倍奉还。” 陆榆对此没有什么表示,倒是李沐站出身来,说道“这是我和王大力的恩怨。”他这句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陆榆闻言只是笑,王铁柱听完则是置若罔闻。 “哟哟哟,真是一场好戏啊。我本以为四大家族的小辈都是恩恩爱爱的,没想到也是这番勾心斗角。”一直坐在桌子旁边的阴鹜男子站了起来。 陆榆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人与人就是这样,无关年龄大小。你说是么,郎舵主?” “郎舵主?”李沐心中一动。他向陆榆求证道,“这便是漕帮郎青云?” 陆榆微微颔首,道“接下来,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朗青云嗤笑一声,“王公子都被你们打断了腿,还能有什么正事可以商量的呢?” 。 第五百二十六章 新仇1 “哦?还未请教?”李沐双手一抱拳。 “在下漕帮四天王之一,情圣朴徊。”朴徊摊开了双手。如果在凌州,只凭朴徊这两个字,就足以震慑宵小。如今在岚州,面对李沐这样年轻的后生,那么加上漕帮四大天王的名号,应该足够有分量了。 事实上,这不是李沐早就听到过朴徊这个名字,只不过,他一直没有见到过朴徊,所以没有什么印象而已。第一次听到朴徊的名字,还是在遇到朱冬雍以及杜碧莹之后,那时候他才知道了漕帮吃喝嫖赌四大天王的存在。至于第二次嘛,就是在东山郡王府上。同为门客的风朝雪,与朴徊出身同门,俱是忘情宗的弟子。 在江湖上,朴徊往往被称作嫖圣,一来是因为他姓朴,二来,看看他师弟风朝雪就知道了。忘情宗的武功和李沐的《九歌诀》有些相像,都是需要心境来配合的。要练武,先忘情。为了达到真正的忘情境界,那就只能先多情了。 江湖贵公子,风流自多情。在江湖戏说之中,这样的人往往身上都带着传奇。然而真正这样做的人物,更多的是臭名昭着。 “原来是朴前辈当面,失敬失敬。”李沐的态度,仿佛刚才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生。他转身后退,走到了6榆身边。他今天已经做了他想做的事情。将打出王大力给自己的侮辱,全都还了回去。 问题是自己对王大力有杀心么?李沐扪心自问,答案是有。因为他和王大力之间,还有宁知桐。这件事,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心生芥蒂。 可现在绝对不是杀王大力的时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6榆。更别说,想杀王大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漕帮的四大天王,显然是按照实力来排名的,第一的猪皇朱冬雍当年能和姜涔分庭抗礼,朴徊排在第三,想来也不是浪得虚名。 再者,王家派来保护王大力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因为宴会而不在场罢了。在李沐打断王大力的腿后,两个供奉从楼下赶到了楼上。其中一个,正是当初陪王大力去找李沐的那位潘供奉。 王大力倒在地上,捧着断腿脸色狰狞,冷汗更是淋漓而下,他能咬着不晕过去,已经算是一条汉子了。两名供奉大惊失色,略一商量,其中一人带着王大力就走。开玩笑,王家溪风腿,若是救治不及,腿落下了残疾,那可是万事休矣。 留下的潘供奉目露凶光,“是你干的?” 李沐回道:“是我。” “有种报上名来。”潘供奉双手捏得吱吱作响。 李沐看了一眼6榆,然后才回答道:“李沐。” “李沐?”潘供奉似乎没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毕竟当初他只是随着他家少爷去踩一踩某个不开眼的小子。那小子武功不值一提,他又如何会有印象?不过,不管任何人,只要伤害了王大力,拿着王家供奉的潘供奉显然没有理由忍耐。 李沐看着潘供奉的动作,暗自也拉开了架势。可这个时候,从旁伸出了一只手。这只手的主人,是原先那个和宁知言谈笑风声的人,没想到他竟然出手阻拦。 “李沐,我知道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人看着李沐,伸手在腰间虚按了一下。 李沐抬眼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你。王大少。”此时有王大力这个王家的嫡长子在前,再称呼王铁柱为王大少,多多少少有些讥讽的意味。然而王铁柱却毫不在意。 “我想知道,今天这件事是什么意思?”王铁柱没有笑,相反,他脸色铁青。哪怕他不是王家主脉的人,但身上依旧流着王家的血。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李沐回答道:“报仇而已。你也是江湖人,有仇必报的道理,不用我多说?” 王铁柱不为所动,甚至他根本没有在听。因为他本来的问题,不是在问李沐,而是在6榆。他是在问6榆,这是什么意思。 李沐是6榆带来的,现在也站在6榆身边。这原本是四家中年轻一辈才能参加的宴会,他既然站在这里,说他和6榆没有关系,王铁柱是不会相信的。 面对王铁柱的诘问,6榆淡淡地哼了一声。“告诉王大力,本姑娘的婚事,还容不得他操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和宁知言在搞什么花头。我就是快死了,也不用王宁两家来操心!” 她略微顿了顿,接着冷着面孔说道:“至于宁大少,宁少爷。我也奉劝你一句。既然和王家姑娘有婚约,就好好守约。哪怕宁伯伯现在身体欠安,我也不会因为你会寂焚功而嫁给你。你们还是多看看自己,少算计算计6家。” 听到6榆这两句话,李沐算是明白过来她先前说的,既要教训王大力,又要教训宁知言了。在女萝调理她的先天阴脉之前,她也曾被宁知言以命为要挟。因为只有宁家的寂焚功,可以克制先天阴脉的寒气。宁席白死里逃生,还未痊愈。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办法为6榆续命。宁知言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前来要挟。6家上下都很宠爱6榆,保不齐为了让6榆生命延续下去,家里反而会逼迫她嫁给宁知言。 若是放在之前,6榆还会有所顾虑。可如今,她身体最大的隐患,已经在女萝的调理下渐渐好转。先天阴脉的阴气逐渐沉寂下来。话句话说,只要李沐不死,一直提供鲜血做药引,6榆的先天阴脉是可以治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6榆不愿,又有谁能逼迫她? 饶是李沐也不得不承认6榆这一招反客为主用得相当漂亮。女人本来就是可以不讲道理的,而讲道理的女人,往往都是难缠的。 被6榆点到名的宁知言站了起来,“6榆,你这叫什么话?我和王大少何时算计过你了?我现在只看到你带着外人前来闹事,更是将王大少打成重伤!现在你还想反咬一口,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么?”宁知言同样不是白痴,事实上,生在这样规模的家族之中,很少有人会是傻子。 宁知言和王铁柱一同入了武学院军战科,更是被分到了同一什,关系自然相近。王铁柱脸上阴晴不定,终究还是说道:“今天的事,王家记住了。他日,定当百倍奉还。” 6榆对此没有什么表示,倒是李沐站出身来,说道:“这是我和王大力的恩怨。”他这句话,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6榆闻言只是笑,王铁柱听完则是置若罔闻。 “哟哟哟,真是一场好戏啊。我本以为四大家族的小辈都是恩恩爱爱的,没想到也是这番勾心斗角。”一直坐在桌子旁边的阴鹜男子站了起来。 6榆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人与人就是这样,无关年龄大小。你说是么,郎舵主?” “郎舵主?”李沐心中一动。他向6榆求证道,“这便是漕帮郎青云?” 6榆微微颔,道:“接下来,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朗青云嗤笑一声,“王公子都被你们打断了腿,还能有什么正事可以商量的呢?” 第五百二十八章 搬家 “我以为我自己过分了些,没想到陆小姐比我做得更绝。”在回去的马车上,李沐感叹道。 陆榆靠在马车的靠枕上,看上去她的心情很是不错。“你没有听说过最毒妇人心嘛?” “你还不是妇人?”李沐小声腹诽了一句。陆榆看着他,问道“你嘟囔什么呢?” 李沐连忙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接下去的事情。” “漕帮,王家,李家,哦,或许还要算上一部分宁家的实力。我们这一下子得罪的人可不少。”陆榆对李沐挤了一下眼。“你怕不怕?” 李沐笑了笑,“首先,王家对我的痛恨,只会多不会少。对于李家来说,我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我现在能够走在阳光下,而不是做一个只能生存在阴影里面的大房余孽。宁家,你也说了是一部分。以陆家和宁家的关系,应该也好处理。只是漕帮嘛,倒是的确有些棘手。” “漕帮四大天王,猪皇朱冬雍是出神境界的高手。酒徒牧不归据说也已经是出神境界。刚才嫖圣西门克你看到了,风媒的消息,就算不是出神,大概也是藏意顶尖。四大天王只有赌王杜碧滢实力差些。”陆榆掰着手指,将漕帮吃喝嫖赌四大天王数了个遍。 “最要命的是,本来一直在凌州数钱的刘季扬,也会领命前来涯城。”陆榆伸出第五根手指,“再加上刘大帮主,那可是相当棘手了。” “我有穆先生保护,再加上我是陆家的人,不管怎么说,最后都会是安然无恙。”陆榆说着,脸上写满了自信。李沐明白,这的确是她应该有的自信。现在在外驾车的穆元清实力可不低,再加上有陆家深厚的背景支持,漕帮还真不敢把这位陆家的大小姐怎么样。 “至于你……”陆榆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 李沐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漕帮想要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倒也不是李沐说大话,现在的李沐,只要不是被一击毙命,他就能依靠鲛珠那近似变态的恢复能力,逃出升天。 不过相较于出神境界,他到了藏意境界之后,实力增长明显慢了下来。当然也是最近这一段时间他拉扯起九歌帮,以及还有他做的其他事情,让他在武道一途上有些分心。 李沐能够进步这么快,在许多关键的地方其实都是有些取巧。鲛珠真气,以及在夙州时窦燕山和地藏王菩萨的真气,这些让他能够安然跨过境界提升的门槛,但是最终境界还是自己的。 在藏意境界,最重要的还是入微体察,领悟自己自身的本心真意,为出神做好准备。所以,这是最讲究厚积薄发的境界。除开江湖之中少有的几个异类,大部分出神境界高手,都是在藏意境界徘徊累积许久,最后才得以成功的。当然,更多的,没有成功的江湖人,绝大多数就是被困在了藏意境界。 所以,到了藏意境界,李沐的心态反倒是与以前不同了。以前的李沐,在内外交困之下,只想着飞速提升自己的实力。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有鲛珠护体,再加上《九歌诀》分神之法的影响,李沐这种心态怕是早就走火入魔许多次了。 “呵呵,这话我倒是喜欢听。”陆榆对李沐的回答不置可否,“不过,你还是变得更强一些,于你于我都有好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让陆家给你帮助。”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李沐躬身感谢,虽然陆榆这番行为大概是为了感谢李沐以血为药引帮助自己,但是她有这份心,李沐就已经很感激了。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李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十三魁首齐聚涯城,那胜州魁首呢?” 陆榆饶有深意地看着李沐,“天命难违,宁伯伯怕是也要来的。” “嗯。”李沐淡淡嗯了一声。 陆榆很随意地问道“你不问问知桐来不来?” “不了。”李沐缩在了座位上。 马车前行,陆榆将李沐送回了他现在居住的小院。 李沐下了马车,陆榆探出身子来说道“明日开始,把人都带去城北。正好东山郡王府还空着不是么?” “好。”李沐一口答应下来。 陆榆坐回了车厢,穆元清看着小院的门扉,忽然说道“年轻人,老朽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李沐拱手道“穆先生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漕帮之事,你若想无虑,就去多买点好酒,让胡仲轩留在你这儿醉生梦死。”穆元清脸上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他在,别的不好说,那酒徒,怕是不敢来找你。” “多谢前辈,晚辈记下了。”李沐回答道。 穆元清点了点头,策马驾车而去。 望着马车融入巷子口的黑暗,李沐耳边回荡着穆元清的话。虽然他也是打定主意,要将壶中仙留下来。但是穆元清的话明显意有所指。李沐暂时也分辨不清这是何意味,只能暂时压下心思。 第二天一早,李沐让易凡带人先去猛男赌坊,除开照看赌坊的人手之外,将剩下的帮众转移到东山郡王府上。 东山郡王府本是皇家园林,占地广,房间多,只有百来十个人的九歌帮,自然是装得下的。 九歌帮的帮众大多也已经听说了自家帮主得了皇帝赏赐这件事,但是得到消息和亲眼看到,实在是有些不同。 当易凡带着他们站在东山郡王府的门外,他们才感受到了震撼。这里,原本是郡王府邸,往日里有卫兵把守。普通人连靠近都不行,更别说住在里面了。 望着四周窃窃私语的帮众,易凡也是趁热打铁。“各位弟兄,能拥有皇家园林作为帮派驻地的,怕是天底下也是独一份。巧的是,这独一份,也就是我们九歌帮。” “今天,我们先搬过来,明天,跟着我去把正北坎坊给占下来!”易凡举臂高呼,赢得帮众一片欢欣鼓舞。 易凡带着人进了门,开始将人安顿。李沐特意交代,让他去后院找陈媛对接,安排每个人的住宿。 陆榆那边也派人带着家具用品等上门。按照昨日李沐与陆榆的谋划,陆家也会派人跟进,所以李沐也有了安排。 原本东山郡王府房间就多,还要算上仆役的住所。李沐暂时不改格局,只是分了几块区域。 陆榆派来的人叫法崴,据他自己介绍,他是陆家安置在岚州的一个掌柜,年纪轻轻,但也走过草原的商路,现在负责九歌帮事宜。 法崴随行还带了几个人,李沐也没有多问。 女萝和胡仲轩也一起搬了过来。这一老一少对于王府也很是好奇。 王府和小院那可是天差地别。李沐也很有心地将娉婷郡主的闺房以及那七名丫鬟留给了女萝。女萝可还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 然而女萝舍不得她在小院种的药材,一心想要搬过来。李沐也只得安排人手帮忙。 总之,在忙乱而又有序的氛围里,曾经的东山郡王府,已经改头换面,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九歌帮驻地。 。 第五百二十九章 抢占先机的扫荡 当九歌帮的人在东山郡王府安顿下来之后,李沐并没有让他们去休息,而是传令下去,让人在王府之前,哦,现在应该说在总堂之前,所有人集结待命。 徐重和贝淼,各自领着云中堂和湘水堂人马。司命堂和山鬼堂则是在他们之后。司命堂是九歌帮中精英,而山鬼堂便是原来女萝的医堂,现在李沐改了个名字,号作山鬼。这些名字,都是从《九歌诀》之中转换而来。李沐取名九歌帮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腹稿。 不过河伯之名,用得有些特殊了。河伯堂原先设立,主要侧重于后勤,当然也包含了防守等一系列工作。但是九歌帮成立之初,也就猛男赌坊这么一个地方。换而言之,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干,财务大权捏在易凡手里,河伯堂大多是买买柴米油盐之类的事情。所以易凡也就把机巧有余,能力不足的吴当心放在了河伯堂。 然而现在那可是完不同了。东山郡王府成为了九歌帮的总堂,其面积规模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地方是朝廷的,多少有几分震慑宵小的意味。但是总不能靠震慑来作为防守?李沐可是还想睡个安稳觉呢。所以河伯堂的地位一下子变得重要了起来,且用吴当心已经有些不太合适。 只可惜冲锋陷阵喊打喊杀的人要抓一大把,能够将帮派后勤保障之类的工作管得井井有条的,那还真是少见。 少见不是没有,比如徐重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然而李沐最先搭建九歌帮的构架时,徐重便是训练帮众,处理帮中事物,不可或缺的一环。现在徐重更是云中堂堂主,调动过来也不合适。陆家派来的法崴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是他毕竟不是九歌帮的人。思来想去,李沐也只能让易凡暂代,后面再挑一挑,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望着台阶下的一百多号人,饶是李沐再沉稳,也不由生出几分踌躇满志来。他偏头看了一眼易凡,易凡脸上也是笑容满满。李沐回过头,一挥手,“出发!” 九歌帮今日目标,便是正北坎坊的码头。沱江从凌州而来,在涯城东北与大湳江汇合,然后一同往东南而去。这一条水系乃是大贠中部沟通了南北的交通要道。再加上途径涯城这座都城,其水运的价值,自然是不言而喻。 正北坎坊里有五个码头,分别位于不同的位置。其中毗邻沱江的有三个,分别是仓廪码头,北嫱码头,以及舟歇码头。 环绕涯城最外围的人元河上,有两处码头作为入城的周转,分别是冲高码头与瀚海码头。这五处码头唯有舟歇码头是客运码头,其他都是货运。 码头上的营生很多,船,仓库,住宿,吃食等等,但是其中最为主要的,还是仓储。 货到了码头,总得有地方有人手卸货。对于那些不能马上交易的货物,当然是要找个仓库放起来。 水上做航运的船,漕帮多得是。船到了之后,如何装卸,如何补给,那都是十分考量漕帮的调度能力的。 之前南北帮在时,这五处码头的仓储俱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之下。不过,漕帮势大,他们的船来,带着各家商号的货。他们想到哪停船,就到哪停船。岸上仓库的收入,得看漕帮的眼色。 现在九歌帮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以岸上仓储,反击漕帮。 这第一步,自然是要抢占先机,让这些码头上的生意姓李。 九歌帮是威,陆家是利。威逼利诱这四个字,得放在一起才合用。 九歌帮兵分三路,先行往大沱江上的码头行去。南北帮被剿灭还不过几天,此时趁虚而入,当真是天时地利。 李沐也更加明白了陆榆为什么要抓紧时间来做这件事情。因为漕帮采取代理的方式,依靠当地势力管理岸上生意,而自己只会留下少量人手,负责抽成以及漕帮自家补给。在南北帮让出位置之后,岸上产业便形成了短暂的真空期。虽然宁陆王李四家都有心涉足,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未必来得及从家里调集人手。 这个时候,涯城本地的势力可谓是占尽先机。 当然,涯城不止一个九歌帮,九歌帮能乘虚而入,其他帮派难道会想不到么? 除去只想守成的大鲲帮,蛇帮和主宰帮,以及其他一些边边角角的势力也将手伸到了正北坎坊。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一块肉放到嘴边,你能忍住不去咬上一口? 蛇帮在距离东北乾坊最近的北嫱码头抢占了一部分仓库。 主宰帮想要插手人元河上的两处码头。 九歌帮想要接手所有码头的生意,就必须为自己扫清障碍。 说到底,还是威逼利诱四个字。以九歌帮的势力做起来可能不太够,但是加上陆家之后,那就很有份量了。 “主宰帮想要将手伸进来,那是不行的。人元河联通外河,那两处码头是绝不能相让。若有反抗,直接先抓起来再说。”李沐这个命令是给徐重的,毕竟他原先是主宰帮十大堂主之一。虽然早已退帮,但是总归有熟人在。 李沐相信徐重不会有什么念旧的心思。不过念在主宰帮当初对自己释放过善意,本想着先礼后兵的原则,徐重的确是一个最好的人选。至于蛇帮那边,李沐和易凡两人还有一份关系在,只能让易凡派人先去聊聊,探探情况再说。 在九歌帮和陆家的计划里,这五处码头是一处都不能让的。因为这是他们面对漕帮反击时,必须捏在手里的砝码。 先前也说了,漕帮势大,在于水运。这给了漕帮一个很强大的能力,那就是漕帮能够借着水运调整,来针对岸上的生意。 打个比方说,漕帮觉得南北帮有异心,直接通告商家不在南北帮势力范围内的码头停靠,这么一来,码头生意必然受损。对于小码头来说,甚至有直接被荒废的可能。 涯城是天下都城,往来商家极多。九歌帮占据了正北坎坊的码头,漕帮会不会用这种不怎么利己的的损招,也说不好。 然而退一万步讲,能把五处码头牢牢抓在自己手里,那么就有了和漕帮讨价还价的资本。 就算最后鱼死网破,漕帮不做这些码头的生意。九歌帮也不像南北帮那样只能受制于人。 原因无他,只因为有陆家在。陆家为四大家族之一,生意种类冗杂,更是与数量众多的商号保持着联系。 漕帮不做九歌帮码头的生意,那陆家不是正中下怀?涯城北面沱江等同于成了自家码头,以他们的财力组建一只船队,那肯定是轻轻松松。有了码头,有了船,再加上各大商号的人情往来。 陆家轻易可以在漕帮赚钱的饭碗里舀上一大勺吃。 第五百三十章 扎根 九歌帮在陆家的帮助下,最终还是占据了五处码头的大半生意。这个过程说不上顺利,但是结果终究还是在预料之内。 主宰帮的人被李沐抓了,然后又放走。主宰帮的帮主邵阳似乎也没有说什么话。看起来他也是听到了风声。李沐现在在涯城帮派之中,可谓是风头正盛。 谁都知道天子将东山郡王府赏赐给了他,这件事情背后的意味那可是多了去了。别的不多说,单是一个沐浴圣恩,那就意味着凡是想要动李沐的,就必须想清楚会不会惹得陛下不悦。 任何一个江湖势力,都没有办法与朝廷相抗衡。只要是心里有数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在举国之力面前,纵然你江湖势力再大,手下人再多,能比得上天子的势力?能比的上数十万军士? 涯城能有这么多帮派存在,还不是因为天子以及朝廷的默许?一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朝廷的确是有那个能力让涯城一个帮派都没有,但是从耗费的成本与获得的收益来说,不成正比。与其大小帮派一刀切,反倒不如让大帮派去压制小帮派。相比于小帮派的光棍行经,大帮派家大业大,顾虑也多,换句话来说,就是更容易听话。所以干脆堵不如疏。 二来,有些事情朝廷不好出面,要靠江湖人去做事。有帮派在,便有了做事的人。 三来,天子青年时期的加入鲲鹏帮的事情,也的确对他有很大的影响。这导致了他对帮派的些许纵然。不过这个纵然也是有限度的。你江湖帮派之间打生打死无所谓,但凡是波及一个无辜百姓,那么就等着戍卫司找上门来。 纵观大贠上下,唯有掌握了惊人财富的财神季陌冷,才有那么一丝底气,可以违抗朝廷。然而这次陈骁召十三魁首进京,这位在北地过着神仙般日子的土皇帝,还不是得劳动大驾,从沙州赶赴岚州? 所以说,邵阳抓住了李沐释放出的善意。主宰帮主要势力范围,还是在正南离坊。青螭帮在时,他们与青螭帮争夺着东南巽坊,现在换成了与蛇帮争。此次插足正北坎坊,单纯是看到有肉吃,所以来吃一口。为了这口肉,把自己的饭碗打了,那就不值当了。 所以,他这不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不是么? 与主宰帮的偃旗息鼓相反,易凡从蛇帮带回来的消息,让李沐有些无言。蛇帮不想放弃北嫱码头上的生意,不仅如此,还反过来要求九歌帮将整个北嫱码头都交给蛇帮来打理。 以为难搞的主宰帮,结果很干脆地放弃了想要插足的心思;以为好说话的蛇帮,结果反过来咄咄逼人。这让李沐不由地心生概况。“我本来的打算是,如果蛇帮不想放弃北嫱码头,我可以给他们除仓储和水运之外的生意。毕竟当初我们也承了谢帮主的情,投桃报李,无可厚非。只不过我们也有我们要做的事情,所以我给出我能给出的最大优待。”李沐挠了挠头,苦笑道“可他们提出来要整个北嫱码头,甚至更多的时候,我反倒有些不想给了。易凡,你明白我的心情么?” 易凡此时的表情也不大好看,“我的东西,能给你。但是,得看我高兴给多少,你不能要。这个心情我也明白。老实说,我也有些郁闷。按理来说,谢叔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是宪宗的意思?毕竟你见的是宪宗,而不是谢帮主。”李沐给了易凡一个台阶。“当初我们接受赌坊的时候,他也是不太乐意的。” 易凡心道“没有谢叔的意思,怕是宪宗也不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但是这句实话,他不想对李沐说。谢兵对于易凡,那是叔父一般的存在,易凡对他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可感情深归深,事情还是得一码归一码,自己如今和李沐共筑九歌帮基业,眼见得有了起色,这个时候蛇帮挟恩要挟,这做派,总归是让人心中不太舒服的。 就像李沐不想让易凡难做,易凡同样也不想李沐难做。二人如今乃是一体,远比自家兄弟要亲近,相互都在为对方考虑。 “大不了先把猛男赌坊还回去,我们也好将所有人手都抽调回来。”易凡说道。 李沐知道这是易凡的表态,他也不便评价,转过话题道“对了,说起人手,接下来,我们也要广招人手了。不然,我们也无法完全掌控这五处码头以及正北坎坊的其他基业。” “这个时候,就怕有别家的人被安插进来。”易凡耸了耸肩,“毕竟树大招风,也会招来不知道是什么好鸟坏鸟的鸟。” “这时候得靠我们副帮主来分辨了啊。”李沐拍着易凡的肩膀说道。 易凡挥了挥手,说道“这事怕是难,能派来当钉子的,都不是什么傻子。” “反正,先约束好。帮规什么的,可以制定起来了。时间一久,总有露陷的时候。”李沐说道。 二人商量完,易凡先一步出了门。李沐坐在他的房间之内,低头思索了起来。现在九歌帮可以说是站稳了脚跟,主宰帮在南,大鲲帮和蛇帮暂时还都算是友好状态。不管怎么说,九歌帮崛起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除非用雷霆手段,将九歌帮高层以及陆家派来的人屠杀一空,就像李沐对青螭帮做的那样,否则,九歌帮就像是根扎进泥土里的幼苗,在陆家的浇灌之下,生根然后发芽。 “这样的感觉。”李沐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天,“当真是不错呢。” 接下去几天,李沐的精力集中在巩固九歌帮占据的生意上,至于招收人手的事情,他交给了易凡和徐重去做。一个好的上位者,必定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否则不但事情办不好,还会拖累自己。李沐也逐渐进入了状态。 ps有哪位大佬知道怎么让作息颠倒的婴儿恢复正常作息啊!!! 。 第五百三十一章 酒神咒 九歌帮在正北坎坊堪堪稳定下来,李沐也终于得空,可以稍稍喘一口气。这件事,因为陆家的关系,比他想象得简单一些。不过接下来,漕帮怕是会有所报复。陆家自然不怵漕帮,而李沐则是不得不乘早谋划。 “胡前辈。”李沐提着一壶酒,找到了正醉卧在观鳞池边的壶中仙。穆元清的话犹在耳边,漕帮四大天王之中排名第二的酒徒牧不归,若要对付他,还得找壶中仙。 李沐不是很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不过他本来就想把壶中仙留在这里。壶中仙的实力,可能不在顶峰。但是他毕竟是出神境界,再弱的出神境界,也是出神境界。有他在九歌帮总堂,宛如一根定海神针,饶不得他人翻起风浪。 壶中仙横卧在池边的一块怪石上,看上去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闲趣。然而,他天天如此,哪里用得着偷闲? 李沐走到壶中仙身边,拎着酒壶在他鼻尖晃荡了起来。酒香飘飘洒洒荡出来,钻进了壶中仙的鼻子里。壶中仙双目紧闭,但是鼻子抽动了几下。他闻着酒味,坐直了身子。“好香。”他喉头微动,眼睛却没有睁开。 李沐笑道“前辈,该起身了。日上三竿,醒醒酒好喝醉。” 壶中仙一把抢过酒壶,仰躺在怪石上灌了几口,然后才一抹嘴角残渍,睁开眼睛道“我本来就醉着,哪来喝醉的道理?” 李沐也不接话,在壶中仙身旁坐下来,“前辈在这里可住的习惯?” “习惯,太习惯了。这地方还真不错。”壶中仙挠了挠自己的后背,将指甲盖里面的污垢弹进了池里。“毕竟有人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这日子啊,比我在牢里,还要好得多。” “前辈说笑了,要是比不上大狱,那我也不用留前辈在此了。”李沐说道。 壶中仙斜过头来看了李沐一眼,“哟,你这意思,是要赶我走?” “哪能啊!”李沐连忙否认道。 “那就是找我有事?”壶中仙精得跟猴一样。 李沐讪讪一笑,不过现在的他脸皮早就厚了起来,“当初跟前辈喝了两杯茶。现在想跟前辈喝一杯酒。” 李沐所说的事是指当初他留下壶中仙的时候,请壶中仙喝茶。壶中仙喝了两杯,说让他入伙办事,就不能喝茶了,得喝酒才行。 壶中仙明白他话中所指,顿时皱着眉头道“我已经喝了。你这小子怎么不早说?” “嘿嘿。”李沐干笑两声,“没事,早喝晚喝都是喝。” “屁,你小子别想框我。我老了,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可办不成什么事咯。”壶中仙叹了口气,“罢了,总归是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住你的。我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绝,说罢,什么事情?” 李沐知道这是肉戏来了,“前辈,你知道我们九歌帮最近占据了正北坎坊的码头?” “知道啊。”壶中仙说道,“我听女萝那小姑娘说起过。” “码头牵扯到水运,而南北帮本来是漕帮的代理,我不买漕帮的面子,还破坏了他们与王家的合作,所以,我担心漕帮回来报复。而且最关键的是,圣上召集十三魁首,漕帮帮主刘季扬也会来到涯城。”李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自己倒是有信心不死,但是现在有了家业,不能只想着自己一人。” “你让我帮你对付漕帮?”壶中仙的脸色明显变了。李沐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李沐连忙说道“不,不是对付漕帮,而是想请前辈帮忙撑一下场子,让他们不敢轻易动手便可。” 壶中仙看了李沐一眼,沉默了下来。 李沐以为壶中仙是怕了漕帮的势力,于是解释道“也不用前辈出力,就是借用下前辈的名号而已。” “你以为我是怕了?”壶中仙勾着酒壶,喝了一口酒。“十五年前,漕帮是个什么玩意?” 李沐看着壶中仙昂扬的模样,只当壶中仙醉糊涂了。就算十五年前,漕帮也算不上小打小闹。更何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十五年,也够改天换地了。 “前辈,现在的漕帮……”李沐刚想和他说说漕帮的详情。毕竟在战略上藐视对方,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不过,总是要做到知己知彼,在战术上绝对重视。否则,那不就成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了么? “酒徒牧不归在漕帮当四大天王?”壶中仙忽然问了一句。 李沐点了点头,“漕帮四大天王,猪皇朱冬雍,酒徒牧不归,嫖圣西门克,赌王杜碧滢。” “算他还有点良知,知道号酒徒,而不是酒神。”壶中仙把酒壶放在了一遍,盯着眼前的池水。凉风来袭,风乍起,吹皱一池绿。 李沐听他这几句话,疑惑道“前辈认识牧不归?”虽然穆元清已经点明了牧不归肯定与壶中仙有关系,毕竟一个号壶中仙,一个叫酒徒,都离不开一个酒字。但是李沐不知道二者到底是什么关系。 壶中仙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道“不好意思,牧不归,正是老朽劣徒。” “诶?”在李沐的构想之中,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 说出了那句话的壶中仙像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他又恢复了坦然之色。“嗯,说得仔细点,就是老朽的大弟子。老夫教了他毕生所学,其中便有酒神咒。” “酒神咒?”李沐一挑眉头。 壶中仙像是打开了心扉,他喝了一口酒,然后对着李沐挑了一下眉毛。“能够将全身真气,集合于一点爆发出来的强大招式。酒喝得越多,威力越大。” 李沐赞叹道“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武学?” “天下之大,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岂能轻易揣度?”壶中仙自嘲了一句。 李沐暗中溜须道“前辈能创出此等招式,凡夫俗子四字可是沾不上了。” 壶中仙冷哼一声,“我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习得了而已。真正创造酒神咒的人,乃是天上散仙,号为酒剑。其后又有一贫道人发扬光大。” “原来如此。”马屁拍在马腿上的李沐也是面不改色。 “不过正是因为酒神咒威力巨大,一生也不过只能使用九次。巧得很,习得酒神咒之后,我用了八次。那个逆徒悍然弑师的时候,我用了第九次。不过竟然不是他对手,差点死在他手上。”壶中仙说到这里,脸上通红。不知道是醉意上涌,还是怒气冲冲。 “难怪听到牧不归的名字,前辈才会如此。”李沐不由感叹一句。 “现在你想让我对付漕帮的人,别的不多说。我现在无法动用酒神咒,已经不是牧不归对手。至于那朱冬雍,我也没有什么把握。”壶中仙说得坦荡。“所以,还是另请高明。” “原来如此。”李沐笑了起来,“那就够了。我先前说过的,我只想让前辈帮我压阵,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壶中仙顿了半晌,然后才点头,“罢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呆在这里,冒个头。不过,出手,我肯定不会出手了。人贵有自知之明。” 李沐郑重行礼道“多谢前辈了。对了,不知前辈能否讲解一下怎么对付酒神咒?我也好有所准备。” “你想不想学?”壶中仙饶有兴趣地问道。 李沐笑道“对于前辈绝学,当然想学。” “你不合适,真的。倒是易凡那小子的心性,还算适合。”壶中仙直接拒绝了李沐。李沐也不恼,毕竟他自己有《九歌诀》,至今未能全部参悟。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更何况,自己这性子,是注定洒脱不来。自己酒都很少喝,更别说天天醉生梦死了。 李沐一挠头,说道“那我去叫易凡过来?” “不必了。我已经将酒神咒的秘笈给女萝了。”壶中仙大大咧咧的说道。 “啊?难道女萝也能修炼酒神咒?”李沐疑惑道。 壶中仙猛地摇了摇头,“她上次配了一些药酒,香得很。我想尝尝,她死活不给我。所以,我就和她换了。” “……”李沐有些无言。 壶中仙挥了挥手,“去,你想看就看。但是也仅限你和易凡那小子,其他人可不行。” “是是是。谨遵前辈之命。”李沐转身而去。 。 第五百三十二章 奥秘 得到壶中仙首肯的李沐,还是去找了女萝。 现在女萝的山鬼堂也是有声有色,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加入九歌帮的那几位的医术都是十分不错的。其中有一位名叫褚逢春的,更是在石谷修习过医术。 女萝的医术,乃是巫族传承多年的巫医。与中原的医药系统大不相同。特别是在用药这方面上,对于草药药性的理解,巫医与中原医术大相径庭。更别说女萝还对中原已经失传已久的祝由术有所涉猎。 褚逢春是个好学之人,他就是听说了女萝医术迥异,所以才前来讨教学习的。而女萝从父亲口中得知中原医术之后,也一直心有憧憬。两人相互验证学习,对彼此医术都有裨益。 李沐对于褚逢春这样的人才自然是十分欢迎,帮派之间,总会有摩擦。一旦斗争起,少不了有人受伤。再加上平日里,帮众总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所以各个帮派大多都请了大夫坐镇。 九歌帮规模在壮大,帮众人数也开始逐渐增加。只靠女萝一人,不免有些力有不逮。九歌帮也是在不遗余力地招收懂医术的人才。 李沐去找女萝的时候,女萝正和褚逢春探讨着什么。女萝性子直,褚逢春在医术上也是少有的认真,所以二人之间的探讨,充满了针锋相对的味道。 “这样君臣之谊就全变了,药性也乱了。这个方子绝对不能这么开。” “主次之分也要看病症的,如果是慢性,当然可以选一味主要为大将,让他在其他药效辅助之下,慢慢扫荡。可急病,当用猛药。” “那也不能十几味全是猛药,是药三分毒,用药要审慎。” 李沐刚来到后院,就听到二人争辩的声音。不过这种时候,凭他只看过医书,熟悉经脉穴位的程度是插不上话的。二人在医术用药上的讨论,李沐倒是很乐意见到的。医术之争,无非是流派之争,相互交流相互印证,总能学到些什么东西。而且在这个层面,女萝显然也不会吃亏。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二位。”李沐出言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女萝看着李沐,一副你来了啊的样子。至于褚逢春,则是要恭敬地多。面对李沐这位年纪轻轻的九歌帮帮主,他没有一丝不敬的意思。褚逢春见礼道:“参见帮主。” “不必多礼。”李沐挥着手,“女萝,壶中仙前辈给你的那本小册子,能给我看看么?” 女萝看了一眼李沐,说道:“在呢,这里面的东西我也就看了个七七八八,不算太懂。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李沐点了点头,又看着一旁的褚逢春。“女萝堂主说话直接了些,有些话,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褚逢春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哪能啊,帮主。堂主所掌握的巫医,乃是鄙人难以想象的宝库。能与堂主交流医术,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李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那么你好好干。山鬼堂后面,只靠女萝一人可不行。还得靠你帮忙撑着。如果你有认识的大夫,你也可以帮忙邀请一二。我九歌帮虽然名气不算大,但是来这里衣食无忧,还是可以做到的。” “是。在下知道了。” 很快,转到屋子里面去的女萝拿着一本有些年头的羊皮册子走了出来。“喏,就是这本咯。当时醉鬼爷爷说这是他的无价之宝,偏要和我换药酒。我勉为其难,只能答应了。”女萝仿佛在说一件令她头疼的事情。“其实那是外用的,不能喝的。” 李沐伸手接过,笑道:“这的确也算得上是个宝贝。至于酒嘛,女萝,你放心好了。” 女萝手里捏了一根晒干的药材,她一把将它折断,然后看着褚逢春问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李沐没有去打搅他们,而是拿着《酒神咒》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酒神咒》写在羊皮纸上,摩挲上去有一种独特的手感,而打开之后,微黄的纸页以及字里行间的星星点点,足以说明这本秘笈有些年头了。 “酒意浓,醉意涌,呼神共饮醉千秋!”《酒神咒》开篇便是这么一句。虽然壶中仙说了这门武功不适合李沐,可李沐总有好奇心不是。再说了,李沐是以漕帮为假想敌,既然漕帮四大天王之中的酒徒牧不归是壶中仙的徒弟,也会酒神咒,那么知己知彼,是必须的。 李沐现在的眼界,绝非一年前那个刚出茅庐的小子可比。《酒神咒》不算长,李沐通读一遍,便了解了大概。壶中仙所谓的酒神咒威力巨大,一声只能使用九次。全是因为这门武功乃是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酒神咒的精髓就在于搜刮经脉之中的全部真气,集中一点爆发出来。这种强横无比的真气运用方式,自然可以将真气压缩到一个极高的浓度。此时真气产生的力量,绝非平常运用可比。这便是酒神咒强大的关键。 但是任何一种强大,都会有所缺憾。 酒神咒这种运气方式,会对经脉造成极大的损害,更关键的是,这种损害是不可逆的。每一次使用,都会累积这样的损害。等到用了九次,便是一个人经脉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所以一生只能使用九次,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而且在运气时,施展的人会感觉经脉之中如同被钢刀刮过一般,疼痛异常。所以为了施展酒神咒,便必须要喝酒。喝酒才可以麻痹自己的神经,降低自己的痛觉,同时也可以刺激经脉,挤出更多的真气。 总得来说,这的确是一门强大的武功,但是缺点和优点一样突出。 李沐将《酒神咒》上面的文字记在了脑子里。他有鲛珠,几乎可以无视经脉的损伤。换句话说,酒神咒那九次的限制,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可惜他的性格,终究无法发挥出酒神咒的力量,所以,李沐顶多也只是了解了一种运用真气的方法而已。 李沐将《酒神咒》收好,准备等易凡回来给易凡看看。反正壶中仙也已经应允,若是易凡能学,让他学了《酒神咒》。自己有鲛珠和《九歌诀》作为最大仰仗,易凡只有家传的风逆剑法。也不是说风逆剑法不厉害,只是关键时刻,多一手保命的功夫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在了解了酒神咒的奥秘之后,李沐找到了那么一丝对付酒神咒的方法。最简单的,酒神咒一生只能用九次,想办法让牧不归耗尽这九次就完了。 可天知道牧不归用了几次,除开当初袭击壶中仙用了一次之外,李沐可不知道他还剩几次。万一之后他再未施展过酒神咒,那么等待李沐的将会是整整八次。 “或许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李沐自言自语了一句,酒神咒需要在施展前搜刮凝聚真气,这个过程肯定不会是瞬间完成的。而李沐要做的,便是在聚气的时候,出手打断。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至于做起来,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第五百三十三章 故旧稀客 九歌帮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轨,李沐这个帮主时忙时闲。河伯堂的堂主还没有着落,但是必须有人和陆家的法崴对接。易凡最近两天忙着招揽人手,安排人员,李沐只能自己先硬着头皮上了。 看着眼前一笔又一笔的账本,李沐有些头大。当初苏先生教授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其中李沐最擅长的还是御。至于数,算不上一塌糊涂,但是也并未精通。 等到看完所有条目,夜已渐深。秋夜凉如水,饶是李沐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感受到了一丝丝凉意从门窗的缝隙里面吹进来。他起身,从衣柜里掏出了一件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夜色很凉,外面的月色也很凉。李沐看着火烛摇曳,渐渐闭上了眼。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会让人想起一些东西。譬如至今不知身在何处的父亲和沈璃。自从那场骚乱过后,李沐再也没有得到过他们的消息。 听风轩对此讳莫如深,说是陛下亲自下旨,不敢有违。哪怕李沐出再大的价钱,也买不到消息。李沐也想过直接找徐之雷。但是陆榆说最近一段时间,并肩王府上相当忙碌。老并肩王徐辽,以及徐之森、徐之雷两兄弟都在为公事而忙碌。为此,徐之雷甚至连听风轩也没有时间打理。 其中一件事便是寻找军中奸细,肃整军纪,以正军心。 在圜丘,亲卫之中有人帮助谋逆,让陈骁大为恼怒。神龙捧日两军乃是守卫皇帝的力量,若是他们被人策反,陈骁可是防不胜防。这一次,虽然查清了那些参与谋反的士兵乃是被宋笛的武功所影响,但是陈骁可放不下那个心。 他一道圣旨,下令枢密院彻查戊己军。徐之森有公职在身,另外又是并肩王世子,自然也是参与其中。 至于另一件事,那便是十三魁首齐聚涯城。这件事,陈骁交给了江湖背景更浓郁的徐之雷来办。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十三武道魁首,说白了,那就是被招安的江湖人和势。他们与宗师堂完全不同,用江湖上轻蔑的说法,那便是宗师堂是家犬,十三魁首是野狗。十三魁首这名,就是栓住野狗的链子。万一出现什么变故,有宗师堂的天字号宗师在,总归才能万无一失。 没有李列和沈璃的消息,李沐只能用忙碌来暂且压下自己的担心。但是到夜晚,思念的情绪总归是泛上来,荡成波,掀起涟漪。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响起,将李沐的思绪拉回了岸边。 李沐清咳一声,一正神色,才说道:“进来。” 房门打开,陈媛缓缓走了进来。 李沐倒是有些意外,问道:“这么晚了,还没有就寝?” “有件事,想找你谈谈。”陈媛倒也是直接。 二人之间恩怨早已了断,然而正因为恩恩怨怨,所以二人之间的关系,总归是比一般朋友亲近些。哪怕李沐现在是九歌帮帮主,亦或者算得上是陈媛的主人,可陈媛说话,还是直接的语气口吻。李沐倒也乐得如此,毕竟在他心里,陈媛不是自己的奴婢,也不是九歌帮的人,用不着太多繁文缛节。 李沐直起了身子,示意陈媛先坐下。“什么事?” 陈媛看着李沐,然后说道:“李沐,我想回家了。我想去看看我弟弟。” 李沐点了点头,了然道:“原来如此。这些天过去,你们这几人的确也没问题了。你想走便走,我不会拦着。如果没有盘缠路费,我可以先给你们。” 陈媛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然后说道:“多谢。我倒是存了一些,路上应该够用了。我只是来和你道别而已。” 李沐笑道:“道别也不必急于一时。回去之后,就在松阳城好好过日子。仙人跳这种事情,还是别玩了的好。” 陈媛略一低头,然后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后面的李沐。她这个动作,让胸口变得更加丰满。“谁说我一去不回了?” “啊?”这下轮到李沐惊讶了。“你还要回来?” “嗯。”陈媛点了点头,“看看弟弟,如果他安顿得好,我就可以放心回来了。” 李沐想到了什么似得,皱着眉头劝解道:“这火坑,你才跳出去,就别急着回来当回锅肉了?” 回锅肉这个说法让陈媛噗嗤一笑,“这算哪门子的比方。” 李沐浅笑一声,“那只是为了告诉你,我早就说过,我们已经两清了。你不欠我什么。” “嚯,不知道是谁任命我为管家的?”陈媛歪着头问道。 李沐挠了挠脑袋,“那时可不同,我还没有算到我们帮派会发展得如此之快。只想着你们几个女眷帮忙照看着点,之后再作打算的。” “我可不管。你李大帮主分封的差事,我这个为奴为婢的,自然是认了。”陈媛说话间,眼中有股狡黠之意。 李沐认真道:“我说过,你不欠我什么。我已经还你自由了。” 陈媛耸了耸肩,“老实说,我对于伺候人的事情,是分人的。你的话,我倒是愿意。” “可我不愿意。”李沐说得干脆。 “喂,李沐,你这是什么说法。人家只想找棵大树依附而已。”陈媛嫌弃道。 李沐盯着陈媛的眼睛,而后者的脸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最终还是陈媛先败下阵来,“行了,道别也过了。我先回去休息,明天就出发回夙州。”说罢,她逃也似地逃出了屋子。 门外远远传来几声犬吠,那是女萝的宠物阿奋的叫声。在夜里,似乎显得更加幽静了。 李沐望着半掩的门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陈媛终究还是恢复了原来的性子,活波张扬,古灵精怪。而她那几句话的意思,李沐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或许是因为她经历的事情,让她有了改变。亦或者是最近几天,她心里有了变化。然而李沐自己,却是不能再起波澜了。否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淹死的,总归是自己。 李沐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他忽然听到了一声猫叫。 “嗯?”李沐抬头侧望,发现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睛,正从门缝外钻进来。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只黑得可以完全融入最深沉夜色里的黑猫。 月光下,它柔顺的毛发上,闪耀着白银一般的光泽。 九歌帮里面,除了女萝养着一条狗之外,可没人养猫。更别说会养这样的一只黑猫。所以李沐很快就断定它是来自外面的猫。如果是其他颜色的猫,李沐只当它是偷偷溜进来的。可这只黑猫,让李沐十分眼熟。 “小酒?”李沐尝试着唤了一声。没想到那黑猫竟然是直接跳上了李沐的桌子,将头蹭到了李沐的手边。李沐伸出手去,摸着小酒的下巴。小酒干脆躺了下来,四脚朝天,让李沐抚摸。 李沐嘴角笑了笑,但是左手却握住了放在一边的响雷剑。小酒向来与它的主人形影不离。它在这里,那么便意味着,那个人也会在这里。 “外面夜深露重,不进来坐坐么。上官隐?”李沐提高了声调。 门外一片静谧,除了阿奋的叫声,又加进了几只蛐蛐的声响。李沐并没有其他动作,他显得十分耐心。过了大概十息,外面才响起李沐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怕打搅了李帮主的好事么?”上官隐推门而入,冲着李沐笑了笑。 自从镜湖一别,二人已经足有一年多没有见面。李沐望着上官隐,他的眉心多了一个标记。而他的气质也出现了极大的变化。最关键的是,李沐从他身上,隐隐能够感受到一股威胁。这与当初李沐从上官隐身上所感受到的威胁不同。 先前最多是忌惮,现在则是有一种如同利刃在前的危险。 “看起来,李帮主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豪宅庭院,美女相伴。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哇。”上官隐自顾自拉开了一张椅子,在李沐对面坐了下来。 李沐握着响雷剑的手不敢松开,他看着上官隐,说道:“上官宫主这一年去了哪里?今日又怎么肯大驾光临,来我这里?” 第五百三十四章 寻仇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是求李帮主办事来了么?”上官隐呵呵一笑,对着李沐桌上的小酒招了招手。小酒站到桌边,然后一跃跳入了上官隐怀中。上官隐抚摸了几下小酒,然后接着说道,“你也不用太紧张,我和你难道还算不上朋友?” “哈,朋友。”李沐冷笑了一声,“和你做朋友,当真是得和小酒一样。” 上官隐眉头一挑,“哦?” “没有九条命,哪能和上官宫主有交情?”李沐这冷嘲热讽也是由心而发。每次和上官隐产生交集,他都会不可避免的陷入某种危险境地。 “李帮主现在,可不止九条命?”上官隐看着李沐,“听说,李帮主神功大成,在夙州晋入出神之境,所向披靡?” 李沐不止上官隐何意,先应付道:“都是以讹传讹,真相并非如此。倒是上官宫主如今给我的感觉,怕是能轻易将我杀死。”李沐的目光集中到了上官隐的眉心,灯光之下,他那眉心标记,如同一朵金莲,熠熠生辉。 李沐回想起当初在镜湖龟岛,星隐宫,八大门派,武道魁首,以及其他各方势力,为上一代星隐宫宫主尚甾而争斗。最后,还是上官隐笑到了最后。李沐从岳叶枫那里听说过,星隐宫之中有一门秘法,名为斗转星移,可以将一人的武功,灌注入另一人体内,让人在短时间之内,武功大进。 当初八大门派是为了知道尚甾口中的奥秘,与一桑道人所说相互印证,以此谋划瀛洲仙岛,太一道宫。至于星隐宫,则是为了从尚甾身上得到星隐宫传承。现在想来,上官隐花费如此大的力气,将尚甾带走。怕是已经施展了斗转星移,以尚甾的武功,提升自己的境界! 面对李沐的质问,上官隐摊开了双手,“李帮主说笑了。鄙人有求于人,又怎能杀人?”听他话语的意思,他并不否认自己能够杀死李沐。只是现在相求李沐办事,所以不杀而已。 明白这背后意思的李沐,心中不由有些凛然。尚甾的境界,他不清楚。但是能够在三十多年前大战八大门派掌门,最后还能存活下来的人,恐怕绝对不会是弱者。再说了,尚甾在醒来时,便差点将没有防备的宁席白内功吸尽。原本李沐还觉得自己来到藏意境界,与上官隐的实力可能在伯仲之间。可惜现在看来,怕是判断错误了。 “星隐宫人才济济,行事无矩。不才又能有什么忙可帮?”李沐对上官隐一直心有戒备。对于他口中说的帮忙,更是忌惮不已。话语之中,便也直接透露了拒绝的意思。 上官隐微笑道:“可不用先忙着拒绝。求人办事,当然也得拿些礼。我今天也是带着礼来的。不如,先让我把礼给了,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李沐略一思忖,没有顺着上官隐的思路来。上官隐来到涯城,肯定是带着某种目的的。虽然他嘴上口口声声说着找李沐帮忙。但是实际上,要是真信了这个说法,怕是被卖之后,还得帮他数钱。所以李沐决定先试探一下,看看上官隐到底想做什么。于是他开口说道:“无功不受禄,还请上官宫主先说说你想做什么,我好有时间考虑考虑。” 上官隐眼中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李沐比起先前,要更难对付了。不过,这也挡不住他有备而来。“事情简单。我还是把礼先给了。只有两件事,若是严格算起来,只能算是一个消息。” 听到这里,李沐难免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上官隐往后靠了靠,用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当初镜湖一别,面对八大门派的追杀,我带人逃到了大贠之外。太一道弟子已死,尚甾可谓是知晓太一道奥秘的最后一人,他们可不会放过他。” “于是,我引着他们一同到了云滇。有趣的是,我在云滇也有些势力,轻易就潜藏了下来。他们也是发了狠,在我闭关的一年多时间里。就扎根在云滇搜寻我的下落。” “所寻不得,他们拿我没有任何办法。等到我功成出关,他们就再也不是我的对手了。”上官隐轻声说道。那一句再也不是我的对手,说得极其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但是这背后所蕴含的意味,则是佐证了李沐心中所想。 这个上官隐,当真是从尚甾身上得到了大机缘。 那些个八大门派掌门,少说都是藏意顶尖,出神境界更是有好几人。能说出神境界高手再也不是对手,那就意味着,他本身也是出神境界的人! 只有出神境界,才能对付出神境界!这也是江湖之中所公认的。 想到这里,李沐不禁将响雷剑握得更紧了。 “接下来的话,我建议你仔细挺好。”上官隐微微敲了敲靠手。“这或许关系到你的命。” 李沐收敛心神,说道:“洗耳恭听。” “我出关之后,没有对付他们。因为有一处好戏,我必须赶到涯城。再加上天子那一道召集之命,他们都在回来的路上了。”上官隐摸着小酒,笑道:“你在龟岛,杀了奔雷宗雷行云的徒弟。” 听到这话,李沐心中一震。 “雷行云从太一道弟子身上得到了五雷正法的修行法门,威力更上一层楼。他来追杀我,只不过是为了尚甾。现在尚甾死了,他跟着我来了涯城。这个时候,听到在涯城声名渐起的李大帮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他的选择是什么呢?”上官隐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李沐阴沉着脸,没有接话。奔雷宗的五行雷法,脱胎于太一道的五雷正法。修炼这门武功的难度,在八大门派之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正因为功法修炼难度大,所以一直罕有弟子,几乎是一脉单传。 李沐杀了雷行云的徒弟张萃英,那可是雷行云花了大半辈子心血所培养的接班人。在龟岛上,雷行云以万钧雷光,轰杀李沐。熟料李沐因为一桑道人阻挡,以及鲛珠在水中的强横作用,在他暴怒一击下活了下来。 雷行云当时不知道李沐还活着,所以他跟着其他门派掌门,去追尚甾。但是现在,他会来涯城。知道李沐未死的他,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徒弟报仇? 上官隐似乎很满意李沐脸上的表情,他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候李沐想通其中枝节。 李沐忽然长出了一口气,“那么,你说的要我帮忙,是指这件事?” 上官隐有些意外地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沐森然一笑,“你方才不是说,他是追着你来的么?开个价,我可以帮你对付他。” “看来你还是小看了你自己。”上官隐大为摇头,“就算我和你一起出现在雷行云面前,他先要杀的,也肯定是你!”上官隐说完这句,忽然一笑,“你小子在诓我?这根本不是我们的事情,而是你的事。休要将我和你捆绑在一起。” 李沐刚才那句话,反客为主。其实是想把上官隐口中李沐的事,变成上官隐和李沐的事。如果上官隐真的有媲美雷行云,甚至在雷行云之上的实力,那么李沐不介意借一下上官隐这把大刀。不过上官隐反应也很快,没有给李沐落下口舌的机会。 忽然,上官隐神情一动,脸上露出几分了然之色。“原来如此,所以听到雷行云来寻仇,你还能安之若素。”李沐看了一眼屋外。上官隐则是笑道:“这倒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你这里,还藏了一个出神境界。” “不过,这位年老体弱,在雷行云面前,怕是不够格啊。”上官隐笑容一收。 门外传来壶中仙的声音,“老朽虽然年老,但是也尚能饭五斗。年轻人,酒别喝得烂醉,话别说得太满。那可都是容易呛着的事。” 上官隐不为所动,他对李沐说道:“既然你也有后招,那也算我多话了。不过这消息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有心算无心和毫无防备,还是差别很大的。” “谢谢。”李沐道了声谢。“这个我承你情。但是一码归一码。” 上官隐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承情就好,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最近朝廷对涯城安防严密,我想让李帮主帮忙让我手下几人顺利进涯城而已。” “嗯?”李沐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真的就几个人而已。”上官隐说道。 李沐皱着眉头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上官隐耸了耸肩,“我好歹也是一宫之主,带着手下人来到天下第一雄城,大贠中心,总要吃吃喝喝逛逛。就为了让他们尽兴,这点要求,总不过分?” 第五百三十五章 相爱相杀 听到上官隐这个理由,李沐很想把自己桌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地砸到他脸上。拿这个理由来搪塞他,那真是的三个字,骗鬼呢? 李沐嘴角泛着冷笑,“上官宫主果然体恤下属哇。不知是哪几位,我总要见见面的。” “媚儿嘛,你已经见过了。还有阎垣主,你应该也有印象。除了他们,还有另一位新朋友。总之,就是我手下三垣。”上官隐也不隐瞒,尽数说了出来。 听到新朋友这三字,李沐不免想起了另一个人物。当初星隐宫自上官隐这个宫主以下,设有三垣。紫微垣燕卧起,太微垣阎崇,天市垣闻媚儿。其中紫微垣燕卧起,乃是当初尚甾时,星隐宫的小辈。随着年岁变化,他成长为了新一代三垣之一。正因为他资历老,所以知晓一些星隐宫的秘辛。 九仞派掌门凌九昊,正是以沈璃为交换条件,从他口中得知了巫族大墓还有另一个入口。 如今上官隐提及手下三垣,却没有了燕卧起的名字,这难免让李沐的思维散了开去。他还记得在镜湖,上官隐以沈璃的下落为诱饵,诱使李沐为他寻找龟岛。后来透露沈璃便在漓州地元郡炎焱山庄。李沐带着易凡等人寻去,发现那里正是星隐宫的产业,而燕卧起正在那里。 李沐当初潜入进去,也是将上官隐与燕卧起之间的矛盾听得一清二楚。李沐趁夜色救走了沈璃,而当时还有另外一个黑影也潜入了炎焱山庄。第二天,他就得到了九渊镖局潭镇北亲自带镖师平了炎焱山庄的消息。 这里面的道道,只要是个人都能明白。 上官隐在得了尚甾之后,怕是转身就把燕卧起给卖了。至于沈璃的消息,那完全是为了利用李沐。利用完之后,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李沐如果赶得及救人,那就是顺手卖了李沐一个人情。若是赶不及,上官隐也没有任何影响。 李沐现在也是拥有一票手下的人了,对于上官隐的手段,他可以理解,但是也不会赞赏。 “如果是上官宫主和三垣的话……”李沐开始盘算起来。带人掩人耳目进入涯城这件事,现在控制了正北坎坊的九歌帮可以轻易做到。涯城有宗师堂在,如今又有十三魁首齐聚涯城。纵然上官隐和他手下再厉害,也不可能翻起太大的浪花来?他能为自己带来消息,自己的确要承他的情。虽然每次和他产生交集,都会有一些麻烦。但是,这次在涯城,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李沐心里还是对上官隐有着提防。 不过想了片刻之后,李沐还是同意了上官隐的请求。 首先,上官隐已经到了涯城,只需要再带三个人进来。这真的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不过李沐不知道的是,闻媚儿也已经随上官隐来到了涯城,上官隐真正想要让李沐帮派安排的,不过是阎崇和另外一人罢了。 第二,涯城经过东山郡王谋反,十殿阎罗余孽行刺一事之后,全城的神经都紧绷着。虽然余波渐渐平息,但是涯城本就是外送内紧,如今,松的不松,紧的更紧。如果上官隐想要搞什么事,怕是会直接惹来宗师堂的天字号宗师! 第三,自己在这件事情里,牵连并不算太深。事后若是想要推脱,一句不知情就能推开大半。戍卫司若是追究,认罚便是。 “借刀杀人,我也用上一回。”李沐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上官隐对于李沐能答应,那是丝毫不奇怪。事实上,就算李沐不答应,他也有其他的办法。君不见他自己现在就在涯城之内? 至于他为什么要找上李沐,很简单。为了见李沐一面。这当然不是他和李沐有什么基情。而是上官隐在云滇的时候,听到了姝州传来的消息。 李沐一日破三境,直入出神境界。 上官隐是靠着星隐宫秘法——斗转星移,将尚甾身上的武功化为己用,以此才努力攀升到了出神境界。当上官隐听到李沐这个消息,他如何不吃惊? 他最开始对李沐上心,不过是因为小酒对李沐的格外亲近。之后,他得知李沐吞了鲛珠,得了一身异能。对李沐未免更加好奇。当然,抛开好奇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将人玩弄在鼓掌之间的乐趣。幸运的是,李沐不仅没有死,反而是越挫越勇,越来越强。这也让上官隐对李沐有了更多的兴趣。 大象踩着蚂蚁玩,有只蚂蚁经受了好几脚还不死,那大象自然会对它生出兴趣。不过,多踩了几脚之后,这蚂蚁忽然变成了可以踩大象的强大,这让大象情何以堪? 纵然李沐也多次在公开场合澄清了这件事,但是上官隐这个人的性格,岂是听到他人说法,就可以打消自己的顾虑的? 所以,上官隐是必须要见李沐一面的。 当然,见面之后,也不算完。李沐在心里算计着上官隐,上官隐又如何不是在算计李沐?这次,本是他主动上门来的! “很好,那就说定了。后天午时,我会让他们在北嫱码头等你。你安排他们过戍卫司的检查就行。”上官隐抱着小酒站起了身,“天色已晚,我就不多叨唠了。告辞。” 李沐对于上官隐的离去,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告辞,恕不远送。” 上官隐略略笑了一声,走出门去。倒是小酒从上官隐的肩头,对着李沐扬了扬爪子,像是在打招呼。 看着上官隐消失在门外,李沐这才松开了响雷剑。他一直握剑,手中都有些汗津津的。 “吱嘎”一声,壶中仙走了进来。他捏着一个酒葫芦,脸上却满是严肃的神色。“他是什么人?” 李沐长出一口气,说道:“星隐宫,上官隐。” “星隐宫?那不是被八大门派灭了么?怎么又出现了?”壶中仙自然也听说过星隐宫的大名。 “新的宫主。”李沐严肃地说道,“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壶中仙点了点头,“我可以感觉得到,此人能够说出大话,是真的有本事作为依凭的。” 听他这么说,李沐试探着问道:“那前辈觉得此人现在实力如何?” 壶中仙脸上露出几分慎重的神情,他想了片刻道:“如果我还能用酒神咒,拼尽全力,应该还有一战之力。” “嘶。”李沐微微吸了一口凉气。他能感受到上官隐的强大,但是没有出神境界对气机那么敏感。不曾想,壶中仙对上官隐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用上酒神咒,拼尽全力,才有一战之力? 李沐知道了酒神咒的奥秘之后,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壶中仙看了他一眼,只当他为自己的实力不足而感到忧虑。“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的实力以及提升得足够快了。现在的你,需要的是感悟,而不是继续强行提升实力。” 李沐闻言,说道:“谢前辈指点,妄自菲薄,我倒是不会。我只是在想,他来涯城是为了什么?若真的只是观光,我现在就把响雷剑吞下去,连鞘带把的那种!” 壶中仙被这句话给逗笑了,他喝了一口酒,说道:“那你说,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现在的涯城,江湖事只有一件大事。”李沐轻轻敲着桌面。 壶中仙眼中一亮,帮他把那件事给说了出来,“十三魁首聚涯城!” 第五百三十六章 姐弟重逢 上官隐来得隐秘,走得悄然。除了李沐和壶中仙之外,九歌帮其他人并不知晓。 第二天一早,李沐去往北嫱码头,顺便送陈媛离开涯城。 北嫱码头乃是客运码头,产业复杂。李沐安排了人手去运作。他身为一个上位者,可以不事事操心,却总不能完全放手,当一个甩手掌柜?自己一句话交代下去,别人什么都会去尽心尽力做好。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传说故事,戏曲杂记之中。 九歌帮草创初成,上下一心,可谓是众志成城。但是人心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好的。除了易凡、徐重、女萝这三人,李沐可谓是完全信任之外,其他人李沐都得考核一番。 货运码头的管理,比起客运,要简单一些。再加上有陆家派人指导,或者说盯着账目,一般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只有客运,因为人多,而且九歌帮产业遍布码头之上吃喝玩乐,所以要小心一些。 李沐一早出去,谁都没有通知,就是为了看看手下人办事情况如何。至于送陈媛回夙州,当真是顺手为之。可陈媛心中,大抵是不这么想的。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陈媛倒是回想起了二人走在载茄坊中的情形。那时是李沐要挟了陈媛去乐云愆宅子中拿回自己的东西,二人之间是亦敌亦友。回想起来,陈媛也有些感慨。当初的李沐,是自己眼中的肥羊。而且也是那种可以被自己宰的肥羊。 只是她没有料到,这只肥羊在被宰完之后,褪下羊皮,成了一条饿狼。 现在二人的身份有了很大的转变,李沐没有去成武学院,但是却成了涯城帮派的帮主。武功境界,也到达了藏意境界。至于自己,在漕帮追杀之下,逃到了黄家。结果被娉婷郡主看上,被黄家大小姐黄奕欢转手送给了娉婷郡主。如今自己能够获得自由,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眼前的李沐。 陈媛还记得当初,李沐拥有武学院夏试邀请,所以她将他当成了四大家族的子弟。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也没错。但是,那时的李沐,只不过是沾了宁家的光。 陈媛向他求救,想要借此脱离乐云愆的掌控。如今,他如她所愿,给了她自由。 天道循环,因缘际会,莫不过如此。 陈媛看着李沐的侧脸,明明不是俊美的脸颊,更不是她心仪的类型。可她偏偏从心底感受到了一丝悸动。正是这一点点悸动的种子,让她昨夜改变了想法。 她得了自由身,第一时间的想法是回家,回去看看弟弟陈渊如何。一年多的逃亡生涯,为奴为婢,她心中最为牵挂的人,便是她的弟弟。 昨天晚上,她本来也只是单纯地来向李沐告别而已。至于那些想要回来的话,想要伺候的话,都是临时起意。现在回想起来,陈媛只觉得脸上如同火烧一般,一阵阵的发热。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么?”李沐感受到了陈媛的目光,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没……没有。”陈媛急忙说道。 李沐看了她一眼,笑道:“当真不用我派人送你回去?” 陈媛摇了摇头,带着几分狡黠说道:“你莫要忘了,你的第一笔江湖经验,还是我送给你的。” 李沐一窒,因为他想起了陈媛当初牺牲色相,引诱自己的模样。 陈媛仿佛知他所想,脸上更红了。 “啊……哈哈哈,那可真是要谢谢你了。不然,我现在可是武学院学子,前途无量哇。”李沐连忙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陈媛的那点小小心思,如今的李沐岂会不知?只不过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所以,面对陈媛的变化,李沐只能避实就虚。 陈媛知他是玩笑话,并不是真的还要翻旧账,所以也就接话道:“是啊是啊,不过怕是也只是成为一个武学院弟子,哪有现在风光无量?” “这倒也是。”李沐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知道么?乐云愆,乐老大,得了我的邀请,进了武学院了。他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学院学生。” 陈媛一愣,停下了脚步。 李沐当她是因为乐云愆余威犹在,连忙劝解道:“不过,正如你所说的。有我这一分关系在,现在的你,完全不用怕他。”李沐说着话,可陈媛毫无所觉。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一个地方,双唇颤抖着,激动无比。 李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路边那卖早餐的店铺,有一个少年,坐在窗边,正巧背对着二人。他大概是与同伴一起来的,正和同伴说着什么。从陈媛这个角度看去,刚刚好可以看到那少年的侧脸。 望着陈媛激动的神情,李沐想到了什么。他拍了拍陈媛的肩膀,问道:“是陈渊?” 陈媛猛地点了点头,激动地说不出话。她直接一路小跑,跑了过去。李沐想了想,跟在了她的身后。 陈媛直接闯进了店里。那家店里都是赶早工的工人,以及赶船的旅人。因为这家店的肉粥做得极好,在北嫱码头也是出了名的,所以就算时间尚早,店里顾客也是极多。 陈媛一闯进去,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媛长得很漂亮。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当初在夙州能以屡屡得手,后来又能得到娉婷郡主的喜爱,被视为禁脔,都佐证了这一点。跟在陈媛身后的李沐感觉到至少有七八道充满色欲的目光,扫视着陈媛。更有几个轻佻的客人,吹了一声口哨。 然而陈媛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她直接走到陈渊身边,一把抱住了他。“弟弟,你还好吗?你怎么来了涯城?姐姐好想你啊。”陈媛顿时梨花带雨,泪如雨下。 陈渊本来正在一边喝粥,一边与同伴聊天吹牛。陈媛的出现,让他顿时僵在了那里。直到陈媛抱住他之后,他仿佛才活了过来。“姐姐?真的是姐姐?”他一把搂紧了陈媛,双目也是变得通红。 这一番变故,让店里的人都有些惊讶。 李沐看着他们二人姐弟相逢,也是颇有些感慨。 少年陈渊,比起一年多前李沐来涯城时所见,身高长了许多,身板也变得结实了些。看上去,已经是一个毛头小伙的样子。只不过,在陈媛面前,陈媛又变成了那个受姐姐照顾的弟弟。他紧紧抱着陈媛,嚎啕大哭。“姐姐,你去了哪里啊!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哇!” “姐姐……姐姐对不起你……”陈媛啜泣着,又悲又喜,“太好了……能在这里看见你真的太好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李沐看了看四周,走上前去,说道:“陈媛,哦,还有陈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陈媛闻言,放开了陈渊,点了点头。而陈渊则是满脸戒备地看着李沐,大声叫道:“是你!”对于陈渊能认出自己,李沐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只不过陈渊拔出了随身的短剑,做出一副攻击的姿态,倒是出乎李沐的预料。 “是你对不对?就是你把姐姐拐走的对不对?上次你还骗我,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让你骗姐姐了。”陈渊几乎是吼出了这几句话。他握着短剑,将陈渊护在身后。而跟着他一起的同伴,听到这些话,也各自拿起了武器,戒备地看着李沐。 店里的人一看有人拿出武器,顿时鼓噪起来。有人看热闹,有人怕惹麻烦,结账走人。店家急急忙忙出来劝解,但是陈渊现在情绪激动不已,哪里听得进去? 反倒是李沐安慰店家,说道:“老板,你今天早上的生意,我全包了。另外,你能去隔壁街的佳人赌坊,帮我找个人么?” 店家一听佳人赌坊的名头,顿时瞪大了眼。“那可是九歌帮的地盘……他们……” 李沐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下次叫他们多照顾你这里生意。” 店家开了多年的店,自然也不是蠢笨之人。听李沐的口气,以及他气定神闲的态度,立刻叫了店小二,让他跑去送信了。 陈媛也从背后拉住了陈渊,劝道:“弟弟,你误会了。不是他……” 陈渊转头道:“你就是跟他出门之后,就不见的!姐姐,你一定是被他蒙骗了!放心,我这就带你回家!”说完,他也不顾陈媛再劝,对着旁边几位同伴说道,“各位大哥,这就是我姐姐。她被歹人拐骗走了多年,今日,还请大家帮我救回我姐姐。” 陈渊周围的同伴,便是咸亨商号的人。陈渊找姐姐这件事,他们早就知晓。平日里陈渊小小年纪,却不辞辛苦地跟着商队走南闯北找姐姐,这事情他们都看在眼里。如今看到陈渊姐弟重逢,又听到陈渊的指正,哪有坐视之理?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人站了出来,对着李沐说道:“这位兄弟,看你年纪不大,怎么走上了邪路?拐骗良家少女,我可不能视而不见。” 李沐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那个,各位见义勇为,我也不拦着。不过,能让我先说几句话么?”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不想扮猪,也不吃老虎 话音刚落,外面却突然传出一阵嘈杂的声响。有七八人手里拿着刀剑,走了进来。 领头那人长得魁梧,店家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九歌帮的舒克己。这舒克己是正北坎坊新晋势力——九歌帮安排在北嫱码头的人。店家平日里上交的月供,便是交到他的手中。 以舒克己为首的几人,平日里呆在佳人赌坊。若是周边商户遇到麻烦,他也会出来平事。相比于以前的南北帮,现在的九歌帮收钱办事,信誉倒是比南北帮高出不少。而且平日里,他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来不骚扰商家,做些吃拿卡要的腌臜事。 不过,店家以前吃过南北帮的亏,颇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味。所以店内发生冲突的第一时间,他选择了自己先出来劝解,息事宁人。 然而,其中一方点名要去找人,而且态度如此傲慢。在店家眼里,李沐这态度当然可以算是归入傲慢这一类之中。不把九歌帮放在眼里,可不就是傲慢么?不过也正因为这态度,店家显然知道这个人与九歌帮是有关系的。所以,立马去请了舒克己来。 舒克己带着人来到了店里,正想开口询问是哪个人要指名叫自己带人来,定睛一看之后。舒克己急忙带头行礼。“帮主!” 这一番动作,被店家看在眼里。他脸上顿时露出惊容。在正北坎坊北嫱码头经营多年的他,对于这些帮派事情多少都有些耳闻。南北帮因为阻断人元河桥梁以及水路,背上了参与谋逆之罪,被朝廷以迅雷之速剿灭。 当时他以为正北坎坊能有一段时间,不被帮派所影响。可没有人会放弃眼前的肥肉,大帮派倒台,小帮派四起,地痞泼皮纠缠。网就算报了官,朝廷忙于谋逆案,抓都抓不过来。就算全抓了,关个几天又只能放了。这局面,还不如南北帮在时。虽然南北帮月供收得多,而且常常坐地起价,但是有他们在,那些宵小可不敢放肆。 每月上供肉痛归肉痛,但总比天天恶心好啊! 好在这局面也没持续几天,新出的九歌帮占据各大码头,一举将势力辐射到了整个正北坎坊。有传闻说,九歌帮的帮主还是个少年人。说实话,听到这样的传闻,店家是有些不信的。一个少年人,怎么可能在涯城能创出如此势力来? 直到后来又有传闻说,这九歌帮有陆家的背景,店家这才能够接受。 现在,舒克己这一声帮主,让店家想起了先前的传闻。他吃惊地看着李沐,“原来,他竟然是九歌帮帮主!真的……太年轻了……” 店家吃惊,周围的顾客也淡然不到哪里去。他们有些人是常来涯城的,北嫱码头自然也不是第一次来。听说南北帮被剿灭了,正北坎坊换了新的帮派,还是个少年人做帮主。他们早就想见见这位九歌帮帮主的庐山真面目了。 “帮主?”陈渊也是愣了愣。他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自从加入了咸亨商号,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见识多了自然也就成熟了起来。 商队行商到各地,一般也会沿路做些买卖。这就意味着他们要跟本地的地头蛇搞好关系。这其中最要紧的,便是大大小小的江湖势力。 这次陈渊跟着咸亨商号,从沙州拉了一批货到涯城,自然也听说了涯城的几件大事。东山郡王谋逆,刺杀天子,这样的大事,与他们行脚混饭的小老百姓有点远。但是涯城帮派的变动,却是和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的。 原本涯城有五个大帮派,主宰帮,青螭帮,南北帮,蛇帮,大鲲帮。然后蛇帮灭了青螭帮,朝廷剿灭了南北帮。之后九歌帮顺势而起,让涯城帮派成了四足鼎立。 正北坎坊连接北方,乃至东北的水运交通。涯城又是大贠南北交流的交通枢纽。走南闯北的商队难免要来涯城周转。新的帮派崛起,咸亨商号还没来得及派人来拜拜山头。 如果眼前这人便是九歌帮帮主,那么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与陈渊来的同伴各自对望一样,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先前站出来的那个人,名叫焦烨生。乃是咸亨商队此次的主事人。他握着刀看着李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什么态度。陈渊这小子足够机灵,又得白漻大哥举荐,纵然年纪还小,但是咸亨商号也是认可了他。甚至,老板还有意让这小子跟着账房管理财务,让他多学多看。 自己作为主事,不能不管他。但是另一方便,得罪了九歌帮的帮主,可不是一件好事。这个新晋的帮派最关键的是背后还有陆家的背景。这并不是一个什么秘密的事情,在涯城打听九歌帮的时候都能够打听得到。 退一步讲,就算与九歌帮交恶,也比得罪了陆家好。因为九歌帮只是涯城帮派之一,最多绕过它做生意。但是得罪了天下都有生意的陆家,那恐怕就没人做你生意了。 一时之间,焦烨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舒克己,你来得正好。”李沐早已习惯帮主的身份,说起话来,自然也是颇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你随身带了银两么?” 舒克己回答道:“帮主,我带了些,不算太多。” “先拿十两银子给这位店家,之后,再把这几位请到赌坊。我有事要谈。”李沐随手一指店家,后者自然是感恩戴德。 李沐带着其他几人来到陈渊面前,然后说道:“各位,我和咸亨商号也有些交情,大家打打杀杀也不好。既然来了涯城,不如去我的地头喝杯茶,叙叙旧。” 焦烨生听得李沐如此好说话,心中如蒙大赦。他收起了刀,又让身后的人也把刀剑放下。“阿渊,先不要着急。你既然已经找到了姐姐,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既然帮主邀请我们一叙,我们不如坐下来谈谈,化解其中误会。” 他这转变不可谓不快。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走南闯北混饭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已经是深入骨髓的能力。一个人身份不同,自然有不同态度。 陈渊在旁边陈媛急切地解释之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李沐笑了笑:“这样最好不过了。走,我们去赌坊。早上生意不太好,不过胜在清净。” 一行人跟着李沐到了佳人赌坊。这赌坊的名字,还是出自易凡的手笔。说是和猛男赌坊凑成一对。 说实话,李沐对易凡的恶趣味有些无语。别的赌坊都是大发,富贵,招财什么的,听着就能赢钱。就算不是这些落俗套的名字,也有像四海赌坊这样大气磅礴的。猛男佳人,怎么看都有点别扭。 不过现在佳人赌坊也的确有佳人。李沐把媚媚调了过来,另外还重金招揽了几个长相过得去的女荷官。这下,佳人赌坊倒是真有佳人了。 不过李沐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去佳人赌坊的路上,有两个人看到一行人里面的陈媛,顿时跳了起来。 “老秦,秦狗子,你他妈的快看啊!那个女的,是不是舵主让我们找的那个女的?”一个年纪较轻的人猛然拍着另一个人的肩膀。 那老秦正端着一碗豆浆在喝,被年轻人拍得到处乱撒。他有些恼怒道:“滚蛋!歪牙,老子长着眼睛,别他妈的拍老子。” “你先说啊,是不是,舵主当初逼我们天天看的画像是不是那个人?”歪牙有些激动。 老秦定睛看了看,骂道:“错不了,老子被逼着天天看了三个月,那小骚蹄子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那我们还等什么?”歪牙一拍桌子,“当初舵主可是说了,找到那女子,少说也是一个堂主,外加银两千钱,这可是泼天的富贵!” 老秦比他沉稳一些,不过眼中的喜色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我现在跟着他们,你立刻回去禀报舵主。” 歪牙忽然说道:“为什么是你去盯着?” 老秦一把将手里的碗砸了过去,连着热豆浆浇了歪牙一头。歪牙发出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还手,就被老秦掀翻在地。“狗日的,老子让你去领功,你他妈把老子当什么了?这事是我们两个人发现的,你以为谁能独吞?” 老秦一拳砸在歪牙脸上,“还不快给我滚?”说着,他直接起身,远远缀在李沐等人身后,跟着他们去了。 歪牙捂着脸,呸了一口血沫,一骨碌爬起来,急急忙忙跑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怨毒 歪牙看着眼前的郎青云,立马又低下了头,将目光注视在了地上。自从郎青云出事之后,漕帮上上下下,除了少数那几个人之外,都不敢正视郎青云的双眼。 因为郎青云在松阳城,被人阉了,成了阉人。这件事,其实漕帮上下都知道。但是为了自欺欺人,漕帮只能不知道。 这里的逻辑不算拗口,换句话说,就是你们自己心里明白,暗地里议论。但是谁要是在事主面前提及,那就是自己找不痛快。 被阉割之后的朗青云,性格大变。疑心更是一等一的重,一旦有人将目光注视在他身上,哪怕是不小心的,也会被他当做是在嘲笑他,议论他。接下来这个人就会被他重重处罚。 郎青云有个好姐姐,他能在漕帮作威作福,全是拜他所赐。然而刘季扬也不是傻子,他也不会放任郎青云在漕帮胡来,所以,他就打发嫖圣西门克带着郎青云出走散心。 “你真的确定?”郎青云脸上带着怀疑的神色。 歪牙用力地点头,“没错,我亲眼看见的,和画像之上一模一样!就算她化成灰,我也认得!”他一心报喜,说得最是决绝。没想到郎青云一巴掌就打了过来。“狗东西!要是她化成了灰,我有怎么能报仇?滚,去叫所有人准备,我们,去抓人!” “西门,跟我一起去。”郎青云回首一眼,饶是武功远在郎青云之上的西门克,也被其中蕴含的滔天恨意所摄。西门克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因为在郎青云出事之前,与西门克是最趣味相投的。 在漕帮四大天王之中,朱冬雍当年乃是涯城主宰帮的帮主,转投漕帮之后,也隐隐有着能和刘季扬平起平坐的气势。对于朗青云这种关系户,朱冬雍最不屑一顾。 而酒徒牧不归,放浪形骸。郎青云倒是欣赏他那行事风格,不过牧不归放浪归放浪,但是对于女子,想来是洁身自好。二人也谈不到一起去。 至于杜碧滢,郎青云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更何况她父亲杜老六早年是漕帮中流砥柱,她这一门的师父,赌神高进,虽然因为年老,神隐于江湖,但是也是刘季扬推崇之人。郎青云没事可不会去找不自在。 只有一样醉心佳人的西门克,能和郎青云聊到一起,玩到一起去。二人时常争论女子身上,哪一处最为诱人。占有了女子之后,也会相互攀比。当然二人也有一个终极的目标,那便是有天下第一美女之称的江城雪。 不过现在这些东西,对于西门克来说,那还是一个不错的回忆。对于郎青云来说,那不啻于痛苦的刑罚。 郎青云死死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我要她。谁都不能阻止我。哪怕是我姐夫,那也不行!” 此时李沐并不知道漕帮已经发现了陈媛的踪迹,他带着陈媛姐弟,以及咸亨商号的一行人,来到了佳人赌场。时间尚早,赌场里面稀稀拉拉的只有十来个个赌客,其中大半还是赌了一宿,输狠了,硬是撑着不睡觉的货色。舒克己为李沐腾出了一个包厢,又泡好了茶。 李沐站在门口,说道:“陈媛,我给你们一点时间,你们姐弟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还有焦管事,咸亨商号的弟兄,你们若是有兴趣,大可在这里玩上几把。输了不用付,赢了钱拿走。” 焦烨生连忙说道:“不不不,李帮主,你太客气了。这让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李沐顺手把门关上,笑道:“当初在松阳成,我被人骗得身无分文。还是白老大介绍我去贵号谋一份差事。承蒙钱掌柜不弃,我也十分承他的情。后来我来涯城,也是与贵号同行。当时的管事好像是马回风。马管事。” “哦,原来李帮主和我们咸亨商号还有这样的渊源?”焦烨生有些受宠若惊。 李沐笑而不语。他当然是夸大了当初的事情,那是他去四桥码头,乃是一桑道人的灵符指引。至于被通过漻介绍,加入咸亨商号,那不过是李沐见到陈渊与陈媛长得相像,所以想要接近陈渊来找到欺骗自己的陈媛。不过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会解释得清清楚楚。不过后来与马回风一道来涯城,倒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马管事如今被钱掌柜派去北境了。我这一趟的货,就是从他那儿装的。现在涯城这条线是我在跟。早就听说李帮主的大名,只是一直不得一见。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听到李沐这么说,焦烨生是打定主意要巴结李沐了,别的不多说,有那么一份所谓的恩情在,若是不趁此机会与新晋的九歌帮交好,那回去,焦烨生怕是要被钱掌柜骂得狗血淋头。 咸亨商号的其他几人,得了焦烨生的首肯,拿了银钱下了场子玩玩。他们这趟刚刚交货,接下去的时间本来便是放松的时间。李沐让舒克己帮忙照看着点,双方人马可谓是其乐融融。 焦烨生与李沐交谈着,隐晦之中,也透露出想让九歌帮照顾一下咸亨商号的意思,比如仓储的收费。李沐倒也没有一口答应,不过也没有拒绝。只说自己尽量给出能给的优待。 二人聊了没多久,很快,陈媛就带着陈渊走了出来。 李沐和焦烨生望着他们,陈媛倒是没什么,只是陈渊有些涨红了脸。陈媛碰了碰他的肩膀,轻声催促道:“去。”只见陈渊红着一张脸,来到李沐面前。然后十分恭敬地行礼,口中说着,“李帮主,对不起。方才是我冲动了。” 李沐莞尔,“不妨事不妨事。误会解开就好。” 李沐越是如此,陈渊的脸越是红。还是陈媛拉了他一下,他才退到了陈媛身后。李沐看着他们姐弟,说道:“今天也真是赶了巧,原本你姐姐打算乘船回夙州,若不是刚好遇见,你们二人怕是又要错过。” “是啊,能在这里相遇实在是太好了。”陈媛搭腔道。 一旁焦烨生识趣地移开几步,找舒克己谈天去了。李沐瞥了焦烨生一眼,这人倒也算是一个合格的管事。 “我也不用回去了。”陈媛说道。 李沐稍有出神,没听清陈媛所说,“啊?你刚才说了什么?” 陈媛像是鼓起了莫大勇气,然后很是肯定地说道:“我回去就是放不下我弟弟,想去看看。如今见到了,他也过得不错,我决定留下来。” “……”李沐沉默了下来。老实说,陈媛对于现在的九歌帮来说,并没有任何的用处。毕竟九歌帮不是当初乐云愆手下那群人,并不是靠着坑蒙管骗来盈利。陈媛本人干过仙人跳的勾当,但是真要论对男人的魅惑技艺,远远比不上媚媚。至于心态,还不如现在佳人赌坊里面的女荷官放得开。 至于李沐本人,他实在是经不起另外的风流债了。陈媛现在对李沐生出的好感,李沐只能敬而不敏。他眼神一瞥,看到了陈渊的表情。很显然,陈渊是不想让姐姐呆在这里的。纵然解开了误会,陈渊对李沐还是有着戒备。 李沐想了想,决定从陈渊入手。“你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去了,回家看看也好。毕竟你们的家,还是在夙州。”说完李沐顿了顿,“还有一件很要命的事情。我们和漕帮现在并不是很对付,陈媛,你应该明白若是被漕帮知道你在这里,会是什么下场?” “漕帮实力远在我们九歌帮之上,一旦起了冲突,我并没有把握保你周全。不如现在不留痕迹地离开涯城,以后再回来也不迟。”李沐这几句话,说给陈媛,更是说给陈渊。 陈渊已经从他姐姐嘴里知道了她为什么要抛弃陈渊,逃离夙州。至于漕帮朗青云被阉割一事,他也曾经听白漻说起过,只是当时没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而已。 事发之时,漕帮不是没想过用陈渊来引陈媛出来。那时白漻实在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他藏起了陈渊,又让陈渊跟着咸亨商号的人离开松阳城。漕帮搜寻无果,这才作罢。 如今陈渊听李沐所说,自然是关心起姐姐的安全来。“姐姐,你就听我的。我们先回去。你已经很久没回来给爸妈上香了。” 陈渊搬出了死去的父母,陈媛心中也有些动摇。李沐静默不言,等着陈媛做出选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赌坊的门被打开,一群人一下子涌了进来。很快,郎青云在西门克的陪同之下,径直走了进来。 “果然是在这里!”郎青云望着陈媛,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第五百三十九章 直接冲突 郎青云颤抖的手指指着陈媛,说道:“来人,把她带回去!” 陈媛见到郎青云,顿时面无人色。她当初阉了郎青云,只是为了自保。后来听说了郎青云在漕帮的地位,陈媛二话不说,直接就逃。她来不及收拾细软,甚至来不及跟弟弟陈渊道别。她当时就只想着,自己一人逃离,引开漕帮的注意力,不要牵扯到弟弟陈渊身上。为此,她还得故意泄露行踪,引漕帮来跟。 郎青云出事,正好引来了在附近办事的朱冬雍以及杜碧滢。也算是天不亡陈媛,朱冬雍半路对上了岳叶枫,另外,在听说了鲛珠的下落之后,便以鲛珠为第一目标,带着杜碧滢堵截李沐一行。反而让陈媛死中求活,得了一线生机。 陈媛逃离夙州,前往了漓州。为了掩人耳目,她索性将自己卖入漓州黄家为奴。以黄家在漓州的势力,漕帮应该也不会轻易上门来挨个查找女眷。 陈媛的计划很成功,凭借她的姿色和机灵,她很快就成了黄家大小姐黄奕欢的贴身丫鬟。小姐的贴身丫鬟,可比一般丫鬟的地位要高许多。只需要伺候小姐一人,并不用干太多的活,平日里小姐赏赐的也不少。然而对于陈媛来说,最关键的是,黄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少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中,这就大大减少了自己被发现的几率。 陈媛原本打算在黄家躲上几年,等到风头过去些,然后回家看看。 可惜,出众的容貌与身材,让娉婷郡主一眼就看上了她。面对娉婷郡主,黄奕欢也只能割爱,将陈媛让给了娉婷郡主。那娉婷郡主厌恶男人,喜好美女。性格乖张,喜怒无常。陈媛在娉婷郡主手中,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平日里呆若木鸡,全然没了灵动与狡黠。 有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来了东山郡王,虽然备受折磨,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不用再惧怕漕帮。要知道那时东山郡王可还没有谋反,正是圣眷正浓的时候。哪怕是给漕帮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动东山郡王府上的人。 现在陈媛恢复了自由身,没想到漕帮竟然直接找上门来。领头的,还是郎青云这个讨债鬼! 看着漕帮人马有所行动,佳人赌坊之内的九歌帮众人,立刻站在了漕帮的对面。双方对峙在大堂之内。 李沐站在高处,明知故问道:“不知郎舵主要带走谁?” 郎青云白了李沐一眼,说道:“我说得不够清楚么?就是她!来人,动手!”郎青云的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沐皱了皱眉,冷哼一声,说道:“这是九歌帮的地盘,郎舵主。” 郎青云此时一心想着陈媛,大手一挥,“什么九歌帮不九歌帮,在我漕帮面前,我还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先前若不是陆家强势,谁又愿意把你们当个人看?” 听得这番话,九歌帮的人顿时怒意上涌。舒克己一张嘴,脏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可看到帮主李沐还没有表示,一时又咽了回去。 “哈哈哈,郎舵主看不起我是应该的。”李沐笑道,“毕竟我李沐可没有可靠的姐夫,哦,还有一个一心想着弟弟的好姐姐。”李沐笑到最后,笑容已经变成了狞笑。 郎青云上门来讨要陈媛,李沐给还是不给?这个问题,从九歌帮帮主的这个角度来说,李沐是有所考虑的。因为陈媛现在对九歌帮来说,并没有太大作用。而九歌帮与漕帮正因为正北坎坊的生意而交恶,如果把陈媛交给漕帮,以此作为契机来与漕帮和谈,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然,答应的前提是漕帮愿意接受九歌帮的示好,然后承认九歌帮对正北坎坊码头的所有权。 然而郎青云的态度,摆明了不会承认九歌帮占据正北坎坊码头的事实。哪怕交出陈媛,郎青云也不会承九歌帮的情。所以交出陈媛示好这条路,并不存在。这就等于直接堵死了这一条路。 所以李沐的选择就很简单了。 李沐刻薄的话语,让舒克己等人都笑了起来。而这些人的嘲笑,让郎青云怒不可遏。他搬起一张椅子,狠狠砸在了赌桌之上。将赌桌上的筹码银两砸得四处乱飞。“给我把这里砸了!有人敢拦,杀无赦!” 李沐的脸色一肃,喝道:“你找死!” 漕帮的人听到郎青云的命令,开始在赌坊内打砸起来,李沐也直接让舒克己动手。九歌帮本来就和漕帮结下了梁子,现在漕帮打上门来,当着面砸场子,这哪有容忍他们的道理? 李沐自己拔剑而起,直袭郎青云。擒贼先擒王,只有抓住这个家伙,给他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他才会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然而李沐并没有如愿,西门克一个闪身,拦下了李沐。“识时务者为俊杰。”西门克看着李沐说道。李沐看了西门克,反而是握紧了手中响雷剑,“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们说的!” 李沐抬手一剑,西门克伸手相迎。他的手掌沾上响雷剑,李沐便觉得自己刺入了一汪春水之中,全然不着力。他进步一刺,眼看西门克手掌就在胸前,却不得寸进。面对这等情形,李沐只觉得古怪。李沐想要撤剑再攻,却发现自己抽不出响雷剑。 西门克脸上带着几分嘲弄,“李帮主的武功,未免太弱了些。连我这招情意绵绵都挣脱不出。”他这番话语,旨在打击李沐,更是打击九歌帮帮众的士气。 李沐对此,并不答话,只是运起真气,显现气轮,直接将气轮砸向了西门克。 西门克眉头一皱,对于飞旋而来的气轮,他双掌一抡,想要伸手接下。然而李沐本人却侧身来到了西门克身侧,一剑递出。不仅是声东击西,却是左右夹击! 气轮乃是李沐至坚之真气,西门克不敢大意,张开五指,对准了气轮。忘情宗武功,本意仍然是情之一字。情如水,最难测。可有时候,情亦坚,如磐石。 “哄。”气轮撞在同样坚固的真气之上,激出一片花火。 第五百四十章 恸哭双姝 气轮与西门克的真气相激,结果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是自己的气轮更胜一筹。 “怎么会这样?”西门克心中涌起一阵疑惑。前几日在四家小辈的宴会上,西门克陪着郎青云侃侃而谈,毫不在意。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稳压李沐一头。自始至终,他所忌惮的,无非是陆家人而已。 然而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把他拉回了现实。李沐的气轮破开了西门克的防御,长驱直入。西门克只能打出一掌,然后一个鹞子翻身,避开李沐的气轮。 李沐自然也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一边以响雷剑攻击,一边说道:“看来漕帮天王,也不过如此!”方才西门克企图以言语消减九歌帮的士气,李沐如今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九歌帮帮众见李沐占的上风,而且步步紧逼,士气不降反升!本来人数就占优的他们,竟是与郎青云带来的漕帮人手,斗了个旗鼓相当。 九歌帮有个年少有为的帮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年少有为,往往代表着缺少能服众的实力与资历。 舒克己听过不少关于帮主的传闻。曾经东山郡王府上门客,后帮助蛇帮干翻青螭帮,自己扯起九歌帮的旗。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还真没亲眼见过李沐动手的时候。 西门克的神情有些凝重,他边走边退,似乎完全被李沐所压制。然而等他退到第三步的时候,赌坊之中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女子的哭声。此时赌坊里的荷官以及咸亨商号的人都已经往赌坊后院退去,这声音是哪来的? 很快,李沐知道了答案。 在西门克眼睛一闭一睁之后,有两个淡淡的女子幻象,出现在西门克背后。那两名女子衣着相似,模样却截然不同。其中一名女子身量较高,身材丰腴,年纪也更成熟。另外一名女子看上去少女也似,瘦瘦小小,颇有一股让人怜爱的气息。她们二人相拥在一起,却是在抱头痛哭。先前所有人听到的那哭声,便是来自这两个女子。 郎青云皱起了眉头,他清楚地知道西门克显现出神异相之后,会发生什么。哪怕他现在十分,百分,千分,万分地想把陈媛抓回去,他也必须停上一停。他用嘶哑地声音,大声说道:“漕帮所属,退到屋外!”漕帮的人也立刻放弃了纠缠,全部听话地往屋外跑去。 九歌帮的人俱是啧啧称奇,以为是漕帮怕了自己。可李沐却是看出了一些不对来。漕帮气势汹汹而来,郎青云对陈媛更是势在必得,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古怪,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舒克己,带人退到后院去,快!”李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漕帮的人在退,九歌帮也退到屋外,总归是不会错的。舒克己听命一愣,但是本着对李沐的信任,他也招呼了一声,让九歌帮的人往后院撤。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西门克背后那两个女子分别抬起头,长开了自己的嘴。她们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嘴巴如同巨蛇吞象一般,张开到了极限。 西门克的出神异相,恸哭双姝! 双姝的哭声,从有到无,然而李沐心中却有一种异样的情绪,从无到有。这情绪仿佛哭笑,又仿佛玩闹。如同自身喜怒哀乐般自然而然,却又同寻常玩闹一般,来的漫不经心。 只是一个恍惚间,李沐似乎已经不在佳人赌坊。他抬头,天上雪簌簌而下,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给天地都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薄被。 李沐站在雪中,一个裹着貂裘的少女,从李沐面前经过。那少女的脸颊被风雪冻得通红,双手不断交叠,却挡不住寒意的侵蚀。她走了一夜,又累又渴,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她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到了一个屋檐之下,希望借着头顶那一点点遮蔽,挡一挡这弥漫天地的寒意。 李沐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脑袋之中有些混沌。他依稀记得这一幕自己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熟悉。 “吱嘎”一声,屋檐下的门打开了,里面昏黄的灯光晕了出来,一个少年打着哈欠,来到了门口。他发现了缩成一团的少女。看着少女青紫的嘴唇,他决定请她喝一杯茶,暖暖身子。 眼看那少女就要进门,忽然她的头猛然转了过来,望向了李沐的方向。“你为何负我?”少女轻声问道。李沐没有回答。“你为何负我?”少女又问了一遍,声音变得尖利无比。 李沐不禁捂住了耳朵,然而少女尖利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刺穿了李沐的耳膜,直达他的思维。“啊啊啊。”李沐捂住了耳朵,但是有两条血蛇,从耳道里面流了出来。 那少女仿佛还不满足,“你为何负我?”“你为何负我?”“你为何负我?”接二连三的责问,一声声刺入李沐脑海。李沐痛苦无比,却找不到宣泄的渠道。听着少女一声声的质问,他只能痛苦地弯下腰,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李沐如此,那少女一挥双臂,向着李沐扑来。她那身貂裘铺开在身后,仿佛一双雪色翅膀。人在半空,少女姣好的模样变了。她的面容变成了恶鬼才有的青色,上唇外翻,犬牙外露。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是变得壮硕无比。这只怪物,一把按住了李沐,扑在李沐身上,开始啃噬起来。 李沐张口欲呼,却喊叫不出任何声响。 西门克看着眼前的李沐,后者如同中了邪一般,呆立在原地。李沐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然而恸哭双姝已经来到了李沐身边,一左一右,将李沐怀抱在其中。左拥右抱,这可是人人艳羡的艳福。但是被西门克这恸哭双姝包围的人,只要没有达到忘情境界,便会在恸哭双姝的影响之下,将心中残存的旧情,化作情鬼吞噬心神,将人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恸哭双姝的哭声是无视敌我双方的攻击,哪怕西门克自己凝神控制,也做不到区分敌我。因为声音是不可控的。凡是听到恸哭双姝哭声的人,心中的旧情俱会翻滚起来,听得时间越久,失神的概率就越大。 西门克唯一能够操控的,便是让恸哭双姝在听到哭声,陷入旧情的人之中选择一人拥抱,将旧情,化作情鬼,吞噬人心! 漕帮会撤退到外面的真正原因!正是在害怕西门克误伤自己人! 而李沐,在恸哭双姝影响之下,旧情翻覆。心神被困,动弹不得! :。: 第五百四十一章 怨湘君 李沐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很不好,因为他已经发现自己身处幻境之中。一旦察觉到了这一点,事情便出现了转机。李沐不是第一次陷入幻觉之中,相反,他已经有过很多次的经验。 幻境之中,宁知桐化作的情鬼撕咬着李沐。每撕咬一口,伴随着血肉离去的疼痛,更是有一种哀怨取而代之,刺入李沐身体,直击肺腑。 每一分哀怨背后,俱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容。那面容上写满了爱憎之语,黥于面目,如此了然。已经被李沐深埋在心中的往事,一幕幕浮现。然而以前有多甜蜜,如今的李沐便有多痛苦。因为那一份因爱生恨,李沐硬生生地感同身受。 “嗬,嗬,嗬,嗬。”陷入幻境之中的李沐喘着粗气,他咬紧牙关,努力不让那些杂念影响心智。他很熟练地念起了《九歌诀》,每每陷入幻境之时,《九歌诀》总能发挥奇效,渡他脱困。 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李沐念到平常少有涉及的《湘君》一篇,李沐只觉浑身上下,悠然一轻。整个天地如同江水一般,荡起了层层波纹,然后冲刷殆尽。当李沐再睁开眼时,眼前没有了城池,没有了街道,没有了宁知桐,也没有了自己。 天地悠悠,唯有眼前茫茫一片,乃是大江东去,千浪万叠。清水漫漫,泓于山野。一时之间,李沐竟是分不清眼前的是河还是海。他唯一所能感受到的,便是盈满二字。 李沐站在岸边,心胸陡然开阔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刚才的刺痛与不适,尽数吐尽。 正当李沐诧异之时,水上飘来一舟。舟上立着一个女子,形容秀丽,神情哀婉。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一字一句,从她口中唱出,曲调婉转,悲切之意更浓。李沐听在耳中,心里竟然也涌起一阵哀怨。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女子手中捧着排箫,吹奏起来。箫声肃然,哀怨丛生,滚滚波涛竟是在瞬息之间,平静如镜。 李沐望着那女子,那女子身形却模糊了起来。她踏出小舟,却是站在了水面之上。水波一荡,女子身影消失无踪。而那歌声并未消失。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女子歌声如泣如诉,诉说着负心男子背约之事。“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桂櫂兮兰枻,斲冰兮积雪。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李沐对于《湘君》一篇的内容,早已研习在心。此篇名为《湘君》,却是以湘夫人之口,诉说久候湘君不至,而产生的失望、猜忌、怀疑。她四处寻找,仍不见湘君到来,更是悲伤失望至极。失望之下,湘夫人更是做出了抛弃定情信物之举。然而此篇最后,恢复平静的湘夫人,生出了“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的明悟。 通篇的怨,在最后,归于平静,归入淡然。此等心境。李沐原先想要了解,并没有那么容易。不曾想今日西门克这恸哭双姝,攻心之举却是歪打正着,让李沐窥得其中真味! 《九歌诀》修行的难点,难就难在这世间的人或事,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四个字。别人经历的悲喜,如果没有真真切切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就不会感受到他的感受。 《九歌诀》修行到如今,李沐也已经掌握了门道。《九歌诀》一十三篇,每一篇都与心境相关联。然而,其上记载的心境是一回事,李沐自己的心境也是一回事。若没有真真切切的体悟,自然是达不到使用《九歌诀》的要求的。 譬如《云中君》,此篇便是守护之心。李沐在面对实力远高于自己的黯灭杀手时,为了保护沈璃,才能在魂魄分离状态之下,动用云中步。 譬如《河伯》,此篇便是无穷之欲。在仙墓之中,李沐被那诡谲的白玉美人勾动了心底欲望。色欲本就是人伦之道。当欲念如同大江大河,滔滔不绝,无法阻拦之时,自然能够领略《河伯》一篇的真谛。 譬如《大司命》,此篇乃是怒意勃发。李沐初步领略,仍是在仙墓之中,卡巴拉树之下。金甲战士以压倒性的优势,击溃了魂魄分离状态下的李沐,并且是在动用了云中步的情况下!李沐的体魄生出了怒意,让李沐能够乘机施展广开天门这一式。这也是打开了一道大门,让李沐望见大司命。 譬如《少司命》,此篇乃是无矩之喜。李沐能够领会到,完全是因祸得福。缚神丸以其极乐药性,束缚人的神魂。李沐因为药性,得以一窥少司命的笑颜。而每每陷入幻境时,李沐心中的少司命,便会第一时间现身。 此四篇,正是李沐领会最深的篇章。其道理很简单,心境到了,自然便是感同身受。如此体悟,又怎么会慢了去?更别说,李家一役,岳叶枫以生命为代价,将自己本源真气灌注于李沐,硬生生拔高了李沐的境界。李沐在那伪出神境界之中,显现的,正是这四位上神。此役过后,李沐对这四篇的感悟可谓是更上一层楼。 除此之外,李沐还有《湘君》、《湘夫人》、《东君》、《山鬼》、《国殇》、《礼魂》六篇没有领会心境。 当然,还有最为特殊的一篇——《东皇太一》。 在少司命带他看的景象里,居于众神最上首的东皇太一,不曾显露真容。李沐只见过那一双眼睛,只是一双眼睛,一个眼神,让李沐感受到了狂傲至极,不可一世!李沐只在面对陈骁天字盛怒,帝皇威严之时,正是回忆起了这睥睨天下的眼神,让他顿时觉得天字之威,不过如此。之后,李沐心底也有一份明悟。《东皇太一》这篇的真意,怕是要君临天下,才能领会其中真意! 不过现在,李沐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湘君》这一篇。恸哭双姝的怨恨,在湘夫人的哀怨面前,消散殆尽。李沐甚至还没有体悟完全,便已经发现自己从幻境之中退了出来。 李沐回过神来,西门克正走到自己面前。原来刚才那漫长无比的幻觉,在现实之中,不过一瞬而已。西门克丝毫没有发现,李沐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破解了恸哭双姝对他的影响。他正抬起手,蓄足力,准备一掌击向李沐。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李沐的响雷剑出现在了西门克的手掌之前。 “你!”西门克脸色大变,急忙想要撤招。李沐哪能让他如愿?响雷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之势,一剑刺入了西门克手臂之中!响雷剑锋利异常,天下少有。李沐这一击,更是打心底要重创西门克。所以,他用上了全力。 响雷剑刺穿了西门克整个前臂,李沐抽剑一拉,顿时鲜血四激。 西门克噔噔噔倒退三步,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你怎么会……”他现在还不能相信,李沐为什么能脱困而出。要知道他进入出神境界以来,不知多少英雄倒在恸哭双姝的裙摆之下!除了佛道两家,修行精深,恪守清规的得道高人之外,红尘滚滚,世俗之人,没有任何人能逃过心中的情。 西门克哪里能料想到李沐身负《九歌诀》,竟然是以怨对怨,然后借湘夫人之释然,直接破开了恸哭双姝! 。 第五百四十二章 潺湲隐思君 当然,如果仔细算起来,其中有一点,也是无法忽略的。 那就是佛道两家方外之人,隐隐对忘情宗的武功有所克制。因为前者秉持清规戒律,化小爱为世间大爱。此等境界,远在忘情宗所标榜的男女情爱之上。 西门克还在忘情宗修行的时候,他的师父便告诉过他和风朝雪。忘情宗武功以情入道,修炼至极,能以情克敌。然而方外修行之人,其得道者,心智坚毅如磐石,乃是忘情宗武功最大的克星。若是遇上,需小心谨慎才好。如果是遇到金刚寺的僧人,那便是退避三舍,不得动手。 西门克谨记此条教诲,自从出师以来,杀人无算。但是方外之人,却极少涉及。唯一一次,便是正元教一个不开眼的小弟子,不守戒律,对西门克看上的女子动了心。巧的是,那女子对那弟子也是一眼倾心,二人情不自禁,酿成情果。女子胎珠暗结,只求西门克放过二人。 此事让西门克大为恼怒,出手将二人腿脚打折,然后折磨了二人半月之久。方才泄他的心头只恨。不过,饶是如此,西门克也没有伸张那小弟子正元教弟子的身份。 李沐虽然不是正元教和金刚寺弟子,但是他这一身武功,与佛道两家也脱不了关系。别的不说,李沐修行的内功,乃是一桑道人传授的混元一气功。这门功夫,本就是道门正宗。 李沐从纳精境界,突破入藏意境界时,所借助的力量乃是来自两种不同的佛门内功。十三魁首之一,姝州魁首窦燕山。十殿阎罗之主,自号地藏王菩萨的佛面黑袍人。 前者的武功名为五尺道,然而归根结底,乃是佛门内功——力士担山咒。就算窦燕山改了称呼,也改变不了其本质。至于后者,李沐至今不知他修行的是何种功法,但是他的出神异相,便是地藏王菩萨。如果说他不是修行的佛门内功,似乎也说不过去。 如此算来,李沐其实身兼佛道两家。虽然不是真正的佛子道童,但是若说性子坚毅,李沐还真不比他们弱多少,确切地说,李沐如今的心性,远非一般人可比。 这些东西加起来,就注定了李沐受到恸哭双姝的影响远比一般人小。话句话说,李沐被恸哭双姝所影响之后,恢复神智的速度也会比一般人快。更别说李沐还借着恸哭双姝的幻境,领会了《湘君》一篇所需的心境。再以《湘君》之中湘夫人的怨念与淡然,反客为主。 以上种种,便造就了李沐几乎在瞬间脱出恸哭双姝控制的景象! 西门克以为自己的出神异相能够将李沐彻底控制,大意之下便是吃了大亏。响雷剑的锋利,已经有许多人领教过。斩断精铁不在话下,更别说人体臂膊。再加上李沐这小子力求一击必中,将气轮凝聚在剑上,化作剑气。二者相叠,怕是无人敢以肉身直面其剑锋。 西门克并不是没有办法防御这一击。出神境界就是出神境界,出神境界与藏意境界的差距,是李沐当前无法跨越的鸿沟。李沐这一剑若是当面而来,那么西门克只需凝聚真气,化作绵绵情网,便可以将李沐这一剑连剑带气一同接下,自己不伤一分一毫。 然而这前提是,李沐当面施展,西门克才来得及反应。李沐知道自己和西门克之间的差距,怎么可能当面刀对刀,枪对枪的和一个出神境界高手去过招? 李沐唯一的胜算,就是利用西门克对自己的不屑,以有心算无心,在一招之间重创西门克!这看似电光石火的一剑,却是凝聚了李沐的洞察力、决断力与杀伤力。 西门克整条右臂扭曲若麻花一般,垂在身侧。手臂上的鲜血不断滴落在地,正如同他额上的汗珠大滴大滴落下。“死!”以情圣自居,一副贵公子做派的西门克,在此刻化作了只想杀人的屠夫。 李沐一击得手,早已向后退去。可暴怒的西门克后发而至,一个闪身,直接来到了李沐面前。西门克这一提速,被废的手臂又一次喷洒出了大量的鲜血。但是西门克完全没有顾忌,此时的他一心只想着杀死李沐,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李沐格杀于当场! 西门克左手出掌,恸哭双姝之中那高挑丰满的女子一同出掌,袭向李沐。李沐在眨眼之间,便已经动用了魂魄分离。云中步,动! 李沐的身形一花,已经消失在西门克面前。 西门克一拳落空,回转的速度也是超越常人。他甚至根本不收力,一拳将佳人赌坊的墙壁轰出一个大洞。然后停步转身,又是一掌打来。他竟然是背后长眼一般,察觉到了李沐的方位,转身反击这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双目茫然的李沐,若论反应的速度,比起神魂清醒时,还要快上许多。李沐正欲再施云中步,想以身法来戏弄对手。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这一丝凉意来自西门克背后的出神异相,双姝之中的另外那个瘦小少女,摊开了双手。从她胸前,散发出了无数的细小真气,扩散到了整个赌坊之内。此招名为情丝,西门克刚才就是感应情丝变化,掌握了李沐的方位。 西门克挥掌横扫,一道强横真气如同一面墙壁,袭向李沐。既然你身法快,我就让你避无可避! 横眉冷对! 魂魄分离状态之下的李沐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应对也很快。云中步被人察觉到了位置,而且在这充满杂物的空间之内,西门克的身法也能在短时间内跟上云中步。 李沐他双臂一挣,真气全开,让氤氲真气弥散在自己身周。刚才西门克以柔克刚的卸力手法,提醒了李沐。面对强攻,若是势均力敌倒也罢了。技不如人还要与人硬碰硬,那吃亏的就是自己。魂魄分离状态之下,被体魄所操控的李沐,一举一动皆是身体的战斗本能。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刚刚领会到真意的《湘君》一篇,便在此时为李沐所用! 潺湲隐思君! 李沐体内真气尽出,真气化作潺潺流水,护住李沐全身。 西门克的真气打在李沐的真气之上,李沐浑身一震,然后以迅捷之势,斩出一剑。李沐体内的真气,气轮化作了剑气,剩下的真气被尽数逼出体外,用作防护。于是,李沐体内空空荡荡,不见一点真气。 西门克的真气被李沐在外的护身真气所阻,缓冲之下,其杀伤之劲,大大减缓。余势未竭之下,西门克这招横眉冷对的真气冲入了李沐的体内。李沐经脉顿时受损。但是对于拥有鲛珠的李沐来说,此等损伤,不过须臾便可痊愈。那些冲入李沐经脉的真气,被李沐反过来驾驭,李沐将全身真气一收,借气借力,打出一记妙到巅毫的反击来! 潺湲隐思君,此招之意,是外表归于平静,内心却依旧陫侧难当。李沐领会个中三昧,其中关键,便是在一个隐字。 真气在外,充足护盾。看似是被动防守,却是隐藏起了反击之心。一旦找到机会,便是凌厉无比的反击! 第五百四十三章 以命换命 李沐反击的这一剑,竟是再次得手。响雷剑砍在西门克肩头,伤口深可见骨。李沐以藏意境界的实力,两次伤到西门克这个出神境界。此事足以作为李沐向人吹嘘的谈资。 然而第二次伤到西门克的李沐,心却沉了下去。因为第一次,李沐他无视西门克恸哭双姝的影响,属于有心算无心,更是突然发难,伤了西门克实属情理之中。可这第二次,李沐以潺湲隐思君这一招反击,说是变起肘腋,但是缓过神来的西门克怎么可能受如此重的伤? 按照李沐本能的料想,西门克会以真气抵御或者更大的可能是后撤半步闪避。如此一来,李沐便可拉开距离,再次以云中步占据主动。 西门克在右臂受伤的情况下,也不顾左肩再次受创,硬吃这一剑,所图谋的便是接近李沐的机会。不得不说,云中步玄奥神妙,哪怕是在出神境界高手面前,也是游刃有余。除非是以身法见长的高手,否则,怕是难以在身法上超越李沐。 西门克显然不是以身法见长之人,所以他深知,如果再被李沐拉开距离,他怕是要花费许多力气才能找到一个机会。所以,他宁愿左肩受伤,也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以伤换伤! 西门克今天也是动了真怒了,全身真气凝聚于左手,化掌为拳,一拳打在了李沐腹部。起身后的出神异相,也是一齐出拳,接连打在李沐腰腹之处。看他出手,竟然是对着李沐丹田大穴而去。他要毁了李沐根基,废了李沐武功,再将他折磨致死,才能消去他心头之恨。 西门克这一拳,打中了李沐。之后恸哭双姝的接连两击,也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李沐身上。李沐干净利落地撞破了一堵墙壁,又飞出了大概十丈远,落入了人元河中。 躲在后门处观望的舒克己,不由暗叫一声糟糕。他连忙指挥帮中弟兄,“快,快去把帮主捞回来!”舒克己又看了一眼西门克,心道自己还是小看了漕帮四大天王的武功。望着四处观望的西门克,舒克己对着陈媛姐弟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赌坊的后院留了后门,直通外面河边小街。刚才李沐与西门克互相算计,你来我往,一度占据上风。所以陈媛并没有离开。陈渊和咸亨商号的人,则是不想卷进李沐和漕帮的争端之中。只是人家以礼相待,你现在一走了之,未免太不地道。所以也是硬着头皮留在这里。 “走啊!”舒克己再次催促道,现在帮主被打入水中,生死不知。只凭自己,可没有办法对付漕帮四大天王级别的人物。若是有那个本事,他也不会在九歌帮混饭吃了。他能做的,便是催促陈媛先行离开。 “哪里走?”西门克大吼一声,拖着软绵绵的右臂便向舒克己冲来。舒克己喉头一动,拔刀相迎。他知道自己实力远不及李沐,更别说眼前这位了。所以他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报了必死之念! 混帮派,混江湖,讲究地就是一个义气当头。别的帮众可以退,但是自己作为领头之人,断然不能退! 舒克己要紧牙关冲了上去,西门克眉头只是皱了一皱,轻蔑地说了一句,“找死。”他甚至连出神异相都没有动用,直接一拳打来。 拳头打在舒克己的钢刀上,竟然是把这把上好的钢刀一击而断。断刃被真气所激,插入了舒克己的肩头。在舒克己惊讶的表情之中,西门克的拳头,打向了舒克己的面门。 下一刻,西门克的拳头会击穿舒克己的护体真气,然后打在他脸皮之上,将他整个头颅,打得稀巴烂。这就是西门克全力一击的威力! 舒克己已经闭目等死。 “咔擦!”那应该是打在自己脸上,脸颊碎裂的声响。舒克己如此想着,但是他忽然发觉不对。因为,他只感受到了散乱的真气刮过脸皮,却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他急忙睁眼,眼前是一个伟岸无比的背影。 饶是舒克己这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在这一刻,竟然也是有些热泪盈眶。 李沐出现在西门克面前,以左手出掌,硬生生挡住了西门克这一拳! 刚才那一声咔擦声,并不是舒克己骨头碎裂的声响,而是李沐手臂骨折的脆响!李沐以手为盾,硬接西门克全力一拳,手臂整个反折到了身后。舒克己看着李沐的手,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寒意。 西门克对李沐的出现也是十分意外,他打量了一下李沐,发现他身上虽然带血,口角也还有血迹残留,但是并不像是受重伤的模样。他心中不由生出一道疑惑来,自己先前明明打中了李沐,哪怕他有真气护体,自己也是动用了出神异相,一拳变三拳。李沐全部吃下,以他藏意境界的实力,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哪有这样轻描淡写的道理? 不过疑惑归疑惑,现在李沐的左手,与自己的右手一样。不,应该说比自己右手的伤还要严重。自己左肩受伤,但是活动自如。面对有剑的李沐,依然是胜券在握。他忍着左肩的疼痛,再次凝聚真气,全力出招。 李沐冷着面孔,将左手硬生生地掰了回来。他眼神有着一丝颤抖,但是很快又恢复了茫然。“呵,呵,呵。”他的气息很粗重,但是依旧规律。 西门克刚才那一击,将他打飞入河,也硬生生地将李沐打出了魂魄分离状态。但是对于有鲛珠的李沐来说,水对于他,就是最大的滋养。在他真气全力运转之下,他直接压下了腹部的伤势,然后凝神,再次进入魂魄分离状态。 对于李沐来说,连续两次魂魄分离,对他精神的消耗是巨大的。但是他没有选择,如果不是魂魄分离,他在西门克面前,怕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连反击的机会都不会有! 魂魄分离,云中步。正是如此,他才能赶得及在西门克打死舒克己之前,救下舒克己。至于自己的伤势,以伤换伤,本来就是自己占了便宜。别说以伤换伤了,只要李沐肯付出寿命的代价!就是以命换命,也是李沐占优! 李沐的手臂被他自己扳正,然后响雷剑一展,以云中步扑向了西门克。西门克见他主动攻来,大喜过望。他不怕李沐与他对攻,怕的就是李沐借着身法躲闪。 二人拉近距离,李沐剑上真气凝聚,正是他孤注一掷,使用广开天门这一式的征兆!而西门克的恸哭双姝,融入了他体内。他将出神异相加持自身,也将打出自己最强的一击! 然而就在此时,易凡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里面的人听着,你若不想这位郎舵主死,那么就给我住手!” https: 。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六百零二章 盛开 季陌冷笑了起来,“你倒是会做生意。” “嘿嘿,天底下谁人不想和财神做生意?”上官隐笑道。“现在有一样东西,我觉得财神还是先开个价。” 季陌冷看着他,“哦?让我猜猜,你说的,莫不是我的性命?” “财神就是财神。”上官隐十分佩服地说道,“您觉得,您这命,值价几何?” “我觉得,我的命不用买。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老实说,我还是有这个底气的。”季陌冷丝毫没有惧意,他看得出来,此人如此闲庭信步,老神在在,定然有所仰仗。 不过,若是如此,季陌冷就慌了神,那他就不是财神了。他直接站起了身,一旁的龙女直接跟在他身侧,将他护在其中。“就好像我现在想走,谁人能拦得住?” 上官隐皱起了眉头,“其实,我还是能拦得住的。” 季陌冷摊开双手,“大可试试。” 上官隐仿佛败下阵来,“开个玩笑,财神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过,这一切,还得等我做完某件事之后才行。”说着,他不再理会季陌冷,往陈志豪的方向大步走去。 陈志豪还保持着镇定,毕竟身为太子,临危不乱是他必须具备的特质。他一手持剑,面对上官隐。“你是何人?” 上官隐笑了笑,“在下无名无姓,无门无派。今天来,只想救殿下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陈志豪冷笑了一声,“我有十三魁首和天字号宗师保护,为何要逃出生天?这二字,怕不是生天,是升天。” 上官隐笑了笑,“殿下真是聪明人,那么,还请殿下上路。”说着,上官隐露出一丝狰狞,他脚下一踏,瞬息之间便欺进陈志豪身前。 就在这个时候,在场有两个人动了。 一个是伍孝行,另一个则是任平生。 上官隐赫然转身,他刚才那一招,完全只是为了吸引人注意力而已。他要做的,就是试探一下还有谁是能动弹的。 伍孝行身上,有一阵阵血气从他的盔甲之中散发出来,好像他全身血液都已经沸腾。 任平生一脸淡然,恰似风轻云淡,又似闲庭信步。“被人小觑的感觉,真的好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 两人一左一右,守护着陈志豪。 上官隐露出淡淡微笑,“果然还是有意外之喜的。如果刚才我轻举妄动,我的人怕是要死伤惨重。”他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嘛,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再动弹了。”说罢,他轻轻巧巧打了一个响指。 很快,外面响起了一阵呼哨,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李沐听到这一声,顿觉不妙。他急忙拉着沈璃和李列往外走。虽然刚才卜言君的锦囊上写着救太子,但是李沐觉得根本不用自己出手。 伍孝行和任平生都在,他需要动什么手?他现在最主要的注意力,当然是放在李列和沈璃身上。他要带二人远离是非之地。 同样有这样想法的,当然也不止李沐一人。 唐意致拉着隐红娘,一样在往外走。 上官隐看了一眼,并没有动弹,事实上,面对伍孝行和任平生,他可不敢分心。前者或许上官隐还能保持随意的态度,但是后者,他没有把握。 是的,别看上官隐老神在在,把装逼这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可对面是任平生啊!那可是他在行动的时候,再三考虑过,最后也只能自己亲手解决的,头痛的点。 不过,他这次来,本来就是想把十三魁首和天字号宗师一网打尽的。硬啃的骨头自己啃,至于其他的骨头,他也安排了人手。 于是,在李沐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星隐宫三垣之一——太微垣,阎崇。 李沐停下了脚步,他的手紧紧牵着沈璃,另一只手握住了响雷剑的剑柄。对于阎崇,李沐算不上太熟悉,当然也不算陌生。 这个上官隐麾下的中流砥柱,星隐宫的老人,其实力为出神境界。在镜湖时,李沐见过阎崇与费季礼动手。阎崇的实力可丝毫不在费季礼之下啊。 “爹,阿璃,跟紧我。”李沐没有多说,他已经打定了注意,要先带李列和沈璃离开这里。 阎崇一甩拂尘,正要说话。但是他脸色一变,立刻退出了三丈远。 李沐偏过头,一旁的唐意致放下了背后的匣子。回想刚才他在屋内突然出现的敌意。看起来,那并不是针对他的,而释这个沉默少语的男人,在之前就发现了什么。 隐红娘看上去有些紧张,唐意致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彻底打开了匣子。 恍惚间,李沐仿佛听到了一阵振翅的声音,伴随着一股越来越浓的香味。他也看清了匣子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盛装的女人,盛装是层层叠叠如同云彰的华美喜服。按礼喜服是要配凤冠的,可这个女人头上一头黝黑的秀发,如瀑一般。苍白的肌肤,富有光泽。但是仔细一看,却是紧绷着的,没有任何弹性。 最为关键的是,李沐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生机。 唐意致的双眼中满是柔情,他用张开双手,好像是给情人最温柔的拥抱。 下一刻,唐意致一个转身,蹲伏在地。如同最凶狠的野兽,发现了最为鲜美的猎物。 匣子内的女子飞身而出,张开双臂,大红罗裙飞舞,如若红云,护在了唐意致身后。 黑服和喜服,活人与死人。 天玑宫的禁忌,人俑之术! “那个东西……是厉鬼吗?”阎崇从来不信鬼神之物,但是当他看到那一身大红喜服的人俑,他承认他感到了一丝毛骨悚然的意味。 不过,那是对未知之物的警戒,但这并不是说,他阎崇便是怕了。他退后三步,只求谨慎,没有害怕。既然已经确认了情况,他便一扫拂尘,欺身上前。 唐意致纵身一展,如同一直大鹫,扑向了阎崇。在他身后,盛装的女子也如同一只跟随夫君的比翼鸟。 比翼双飞。 第六百零三章 另一个 唐意致与阎崇拼斗在了一起。 阎崇没有显露出神异相,他似乎更擅长用出神异相加持自身。李沐不知道唐意致实力如何,但是他操纵身后的女子,一人作两人,竟然是与阎崇势均力敌。短时间来看,他更是有些占据上风。 如此一来,李沐也开始重新考虑自己要不要出手相助了。毕竟自己现在拖家带口,而且与唐意致并无默契。与其强求二打一,还不如让唐意致放手施为。 李沐看了一眼隐红娘,然后说道:“隐红娘,跟我们一起走,我先带你离开此地。” 听到李沐的话,隐红娘思考了片刻,立刻答应了李沐的请求。 于是李沐立刻着手带着三人离开。 唐意致也暗中配合,加快了攻势。背后的人俑如同穿花蝴蝶,上下翩跹。或许是人俑之术久不现于江湖,阎崇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但是出神境界毕竟是出神境界。他很快就开始稳住脚步。在一连串攻击之后,阎崇开始占据上风。 不过,那么点时间,对于李沐来说,已经足够了。趁阎崇不能分神,李沐带着李列三人走出了小院。 沈璃一直紧紧牵着李沐的手,李列一言不发。二人都知道能不能走出这里,关系到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关在大营那几段日子,他们已经绝望了。没想到如今峰回路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隐红娘跟着李沐,心中还有些担心唐意致。不过她也知道此时绝对不是拖泥带水的时候,只有她安全,唐意致才能发挥全部的实力。 别人不清楚,隐红娘可是明白的。唐意致人俑之术很厉害没错,但是他并不是只有这一项看家本领。 拐过墙角,小院外的景象,吓了李沐一跳。 身为星隐宫天市垣的闻媚儿正拿着她那把有些怪异的巨大镰刀,闲庭信步。在她身后,则是一众星隐宫众人。 当然,闻媚儿是吓不到李沐的。李沐被吓是因为闻媚儿的脚边,躺着一群人。 想要放倒那群人,李沐做不到,强如任平生也不一定能够做到。因为闻媚儿脚下,是天字号宗师。整整齐齐的六位天字号宗师。 拈花君子刘思城,妖刀胡一条,一醉方休的方休,白衣杜江,心魔狄西,以及重新回归宗师堂的睡梦神捕毛五郎。 这几个人,各个都是出神境界,实力毋庸赘述。而且,还有与实力想匹配的地位。现在,他们倒在地上,因为上官隐的毒,他们没有办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 闻媚儿扛着镰刀,而镰刀,本来就是用来收割的。 李沐略略一扫,刘思城的金叶子散落在地,胡一刀嘴歪眼斜。杜江双目之中流着血泪,狄西用一个风骚的姿势躺在胡一刀身边。毛五郎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前面,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有方休,闭目盘腿端坐在地,还算正常。 狄西对着闻媚儿,嘴上甚至还有空调笑几句,“喂,那个女子,我们来商量一个事情怎么样?” 闻媚儿一脚踩在了狄西的脸上,她杀气腾腾地说道:“闭嘴!” “啊。”狄西发出一声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欢愉的叫声。闻媚儿听到这一声,更是用力踩了两下。 “啊,我死也心甘情愿了。”狄西嘴中说着,眼神之中却满是坚毅。有心魔之名的他,可是玩弄人心的好手。闻媚儿这群人忽然出现,自己这边这一群人又动弹不得。然而,他们却没有下杀手。 是的,除了西门弑被另外一个男人拎着走进了内院,其他人都被围困在了这里。然后,一个人带着一群人看守着这群毫无反抗之力的天字号宗师。 这很奇怪不是吗? “你竟然不杀我们?”毛五郎的声音响起。“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能说说吗?” “你是白痴吗?”闻媚儿,“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毛五郎浅浅一笑,没有作声。 “这里可是有宗师堂,里面还有十三魁首。说句难听点的,黑道白道顶端的人物,你们今天都得罪了。以后,还想在江湖上混吗?”狄西言之凿凿。 闻媚儿和煦一笑,“你觉得我们会把你们放在眼里吗?” “那就放在心里好了。”狄西笑道。 “闭嘴,死肥猪。”闻媚儿继续蹂躏着狄西。“虽然宫主说要留你们性命,但是我也是有便宜行事之权的!” “啊哈?要留着我们性命?”狄西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他看向了方休。“难怪呢。不过,这也给了我们机会啊。方休,你准备好了吗?” 闻媚儿闻言,脸上一惊,她转头看向了方休。 方休已经睁开了双眼,“我准备好了。”说着,方休拾起他的剑站了起来。 “酒意浓,醉意涌,呼神共饮醉千秋!”方休大喝一声,直接朝闻媚儿杀来。 闻媚儿急忙举镰相迎。 “当啷”一声,闻媚儿倒退十步,撞入人群之中。 方休站在原地,身子斜斜欲坠,却是将倒未倒。 “酒神咒?”暗中观察的李沐愣在了原地。看过壶中仙和牧不归师徒一场大战,李沐自然记得施展酒神咒的场面。眼前的方休,所用的武功,正是酒神咒。 李沐不禁有些疑惑,酒神咒是壶中仙的独门绝技,牧不归是他徒弟,会酒神咒也是应该。怎么天字号宗师的方休,也会施展酒神咒? 如果是酒神咒的话,噬脑的毒的确没有办法限制住奔涌的真气。 “如此看来,有方休在,天字号宗师这边应该没有问题。”李沐看着方休与闻媚儿战在一起。 可惜出旋归庄的路就那么一条,李沐想要带人出去,还得经过这个前院。是现在现身,还是再观察一下?李沐陷入了思考之中。 只是他还没有考虑完,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响。 李沐茫然回头,一片浓到化不开的血海,一片黑到极致的黑暗。 这其中,一个他有些熟悉的身影,生长其间,恍若太阳。“那是?东君?”李沐回忆着自己见过的那一场筵席,然后他彻底愣住了。 上官隐的出神异相,是九歌上神之一的东君? 第六百零四章 宫中有变 李沐一愣神的功夫,半空之中的东君放出万道毫光,硬生生扛住了血海和黑夜。“果然,上官隐那个家伙……我们快走……” 李沐将惊愕都收到心底不管,他身后三人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上官隐和三垣都在里面,再往外走并没有星隐宫的人能对李沐造成威胁。虽然李沐自己也受了那噬脑的影响,但是他有李家的金石可镂,大大降低了毒性,除了真气运行稍有一丝丝凝滞之外,动手还是没问题的。 星隐宫的人和守卫归元庄的士兵拼杀过一场,前院到处都是尸体。 李沐带着人走出归园庄,拐过街角,迎面一骑直奔而来。 来人又快又急,看着李沐等人不让路,抬手就是一马鞭。 李沐哪里能让鞭子抽到自己身上?他迎面一抓,将马鞭抓在手心,用力一拉,反倒将马背上的骑士掀翻在地。骑士一个翻滚起身,正欲抽刀,结果响雷剑的剑锋已经贴在了脖子上,让他再也不能动弹。 “你为何强闯此地?你不知道太子殿下正在里面?”李沐见他急匆匆向旋归庄方向而来,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那骑士一听太子二字,急道:“我正是来通知太子殿下,宫中有变,还请太子殿下赶快回宫。” 李沐心念电转,此时宫中有变,大概只有一件事了。天子陈骁的情况定然是有了新的变化,而且,很有可能是最糟糕的那个变化。 “那么星隐宫……原来如此!”李沐心中顿时将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他急忙对骑士道,“现在,太子被人拖住,脱不开身,需要你去城西大营,请人带兵前来护卫太子回宫。” 骑士一愣,他并不认得李沐,只不过李沐好歹也当了那么久的帮主,言语之中自有一股威严在。对于李沐的话,骑士将信将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血海,黑夜,东君又有了变化。三者混在一起,爆出一声巨响。 骑士急道:“诸葛先生已经派人去了城西大营,我接到的命令就是传令太子,见到太子之前,我哪里也不会去。” 李沐闻言,松开了响雷剑。 骑士爬起身,也顾不上骑马,直接撒腿狂奔向旋归庄而去。 李沐都来不及告诉他现在旋归庄的情形凶险万分,若是没有城西大营派兵配合,皇城司独木难支,怕也难以镇压这个局面。 旋归庄如同一个漩涡,将十三魁首和天字号宗师尽数困顿其中。 李沐顺手牵过马匹,给了隐红娘。“隐红娘,涯城怕是要变天了。我建议你先离开涯城,这匹马给你,你可以直接骑马出城。” 隐红娘略有困惑,但是她也不是傻子。接过缰绳,隐红娘并没有翻身上马,只是问道,“那你们呢?” 李沐咧嘴一笑,“我们坐船。” 隐红娘这才翻身上马,对李沐抱拳道:“多谢李帮主,大恩不言谢,他日有用得着我隐红娘的时候,尽管开口。” 李沐此时已经看到街道尽头,一阵烟尘飘扬而来。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入耳,应该是皇城司察觉了异样,往旋归庄赶。 “别说他日,过些时日,可能就要来羌州投奔隐红娘,倒是还请隐红娘不要拒绝。”李沐抱了抱拳,然后又道:“那是皇城司的人马,他们到来,唐兄应该能有机会脱身。而我则是一个麻烦,所以,就此告辞。” “那我就在羌州洒扫以待。”隐红娘也不废话,一夹马腹,纵马去了。 李沐这才回身,拉着李列和沈璃拐进了另一边的小巷里。“爹,阿璃,我现在要送你们出城。此次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不然我就只能强闯军营,或者是劫法场才能救你们。” 李列露出一丝苦笑,“是我拖累了你们。” 李沐佯怒道:“父子之间还说这样的话?” “是是是。”李列不说话了,曾几何时,李沐还是自己眼中的小兔崽子,到如今,他的背影已经足够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感到强大与可靠。 他长大了。 至于沈璃,她一直默不作声。失望绝望,所有心思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温暖。 只要牵着李沐的手就好了。 李沐带着他们直奔最近的车马行,然后找了一辆马车直接往正北坎坊狂奔。 自从定下了北迁的战略,李沐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易凡等人先到城外是其中之一。李沐要救父亲和沈璃,必然也需要留有后招。 比如,现在瀚海码头上,一直停泊着,却从不离开码头的那艘货船。货船上真的装了货物,但是那只是掩护。这是李沐留下的后招。 船上的人都是九歌帮的人,而且是愿意跟随李沐去北方的人。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帮主的命令,然后开船离开涯城。 李沐将李列和沈璃送上船,他这才安心了一些。 “你们现在坐船出城,易凡会在城外接应你们。到了之后,你们跟着易凡一起。”李沐叮嘱道。 沈璃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李沐话中有着另外的意思,“那你呢?” 李沐微微一笑,“我还要去把女萝接出来。现在她可是和你一样,是郡主身份啦。”李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可沈璃怎么可能会放心得下?她抱住了李沐,轻声道:“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李沐笑道:“放心,你们是我最大的牵挂,一旦你们出城,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威胁到我了。而且,我接了女萝就来,很快就会赶上你们。” 沈璃点了点头,她也明白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是拖李沐的后腿,而且对于女萝,沈璃可是真的当妹妹来看待的。“行,那你多家小心。” 李沐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头,然后偷偷亲了一口。“遵命,我的郡主。” 沈璃伸手轻轻锤了他一下,李沐笑着放开了她。 “爹,辛苦你要跟我去北地生活了。”李沐对李列说道。 李列笑了笑,把李沐的话还给了他,“父子之间还说这样的话?”李沐咧嘴一笑,再三叮嘱了两句,然后下了船。 看着货船起航,李沐挥着手,心中轻松了许多。毕竟二人的性命是一直压在李沐心中的一块大石。如今大石落地,李沐自然舒心了不少。 不过,这份轻松,也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回头眺望,远处的云顶天宫,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宫中生变,急召太子入宫。此时太子却被星隐宫的人困住。不止是太子,就连十三魁首和天字号宗师也是如此。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人不想让太子入宫,不想在皇位更迭的时候,让太子入宫。 不,不止是不入宫,最终目的应该是杀死太子才对! 李沐回想起卜言君给他的三个锦囊,第一个锦囊,里面写着就是“救太子”这三个字。 他毅然转身,大步前行。 第六百零五章 崩 不过李沐选择的方向,并不是回到旋归庄,而是转向了皇宫。 虽然他对卜言君的未卜先知的能力深信不疑,但是他对任平生的能力更加深信不疑。因为直面过那个人的压力,所以他才更加了解任平生的可怕。 任平生外加伍孝行,李沐相信太子在短时间之内,应该都是安然无恙的。李沐唯一担心的是,上官隐身边的那个迦侍叶。那个用来困住十三魁首已经天字号宗师的噬脑毒。 李沐相信上官隐获得了尚甾一辈子,外加是前几代星隐宫宫主的功力之后,他的实力突飞猛进。可再怎么突飞猛进,也不可能敌得过十三魁首加天字号宗师这么多人。 要知道,天下出神境界高手,这里就已经占了一大半。李沐觉得除非是上官隐脑子坏掉了,否则他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对付所有人。 所以,他才会用毒。 一般的毒对这些人可不一定有用。看看季陌冷身边的龙女,以及隐红娘身边的唐意致就知道了。这两位对于用毒解毒,也是有一定的功力在。 噬脑肯定不是一般的毒,那迦侍叶通晓蛊术。李沐想要解决旋归庄的困局,就必须用找一个人。 九歌帮山鬼堂堂主,女萝。 是的,女萝的巫医比起中原医术,更怪异,更出格,但是她更了解蛊这种东西。 当然,李沐本来也是要去将她带在身边。这是第一位的,至于真的说,救太子这三个字。李沐其实没有那么那么的放在心上。 卜言君不会出错,三个锦囊肯定也有他的道理。但是就如他所说,他是长河之中那一条可以跃出江面,望一望前路的金鲤。而李沐不是,李沐如今依旧是过江之鲫,只不过他游得比别人更快,更接近水面。但是他还不足以一跃而起。 这就注定了李沐看不到卜言君看得到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女萝在身边才能安心。剩下的,见机行事了。”李沐驾车,往云台疾驰而去。 路上,李沐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涯城气氛有了变化。路上随处可见戍卫司纵马急行,脚步匆匆。各坊坊丁坊正也在告知所有人先回家。 越是接近云台,这种紧绷的感觉就更加明显。 李沐从北而来,很快就被玄武门守军拦了下来。可以看到,守卫玄武门的守卫多了近一倍。想来其他门亦是如此。对于守卫,李沐拿出了出入皇宫的凭证。李沐入住太乙宫,和诸葛琴魔、卜言君住在一起。卜言君带着他赴十三魁首之会,自然也有出入的凭证。 哪怕有凭证,李沐入宫也费了一番口舌。好在李沐搬出了自己以血为陈骁做药引之事。此时宫中生变,定然是陈骁身体出了变故。李沐用这个大义为借口,守卫也不敢不放行。 过了玄武门,李沐一路奔行,直扑陈骁寝宫。 然后,他被拦了下来。 寝宫门外,是一列铁甲,李沐刚踏入宫门一步,无数弩箭就指了过来。 大将军白帆大大咧咧地坐在台阶上,眯着眼睛看着李沐。“不想死就不要动。” 李沐顿在那里,没有动弹。“陛下情况如何?” “咻。”一支弩箭射在了李沐脚边三寸处。白帆缓缓放下手中劲弩,“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白将军,归旋庄有变,有人要对太子不利。”李沐大声道。 白帆脸色肃穆,回答道:“此事我已然知晓,郭将军带了人马过去,诸葛先生也已经动身。而且就现在获取的情报,任平生和伍将军依旧能够行动,所以,此事不需要你操心。” “如此最好。”李沐嘴上如此回答着,心里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股感觉来自星隐宫的行动,卜言君的锦囊,以及皇宫之中现在的情况。 星隐宫的行动,是为了困住太子,或者说杀死太子。但是李沐现在感觉,星隐宫更像是困住了十三魁首和天字号宗师。太子活着,他需要救援。 现在戍卫司,甚至城西大营的士兵,都是围绕着归旋庄这个点。 这就意味着,旋归庄可以吸引大量的注意力。 那么,剩下的,星隐宫不让别人注意到的地方呢?是哪? 如果太子生命不会受到威胁,那么卜言君为什么写着要救太子? 想到这里,李沐猛然抬头,太子所受的威胁,既然生命威胁不存在,那么他受到的威胁是什么? “白将军,现在有什么人在皇上寝宫里?”李沐大声问道。 白帆又是射了一箭,这一次,他直射李沐面门。李沐提剑格挡,弩箭当啷在地。“陛下需要静养,你若再大声喧哗,我会将你当场格杀。” 李沐哑然失笑,“那我就再问一次问题,云容郡主是不是也在。” “是。”白帆大大方方承认。 李沐在门口盘腿坐了下来,“那我便守在这里。你们守着陛下,我守着女萝。”李沐相信在当前的局面下,自己带走李列和沈璃这件事还远没有太子,天子这些事来得重要。在大浪面前,小水花微不足道。 算算时间,他们此刻应该已经人元河,前往外河。只要到了城外,那及没有问题了。 李沐一个人与白帆一群人面对面坐着,似乎一切都很平静。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这只是表象,否则他们二人也不可能坐在这里。 很快,平静被打破。 那是一阵哭声,从陈骁寝宫传来。 哭声可以有很多含义,但此时此刻,明显是最坏的那种。 寝宫的门打开,身为当朝左相的姬揆走了出来,他难掩悲痛,说道:“陛下驾崩……” 白帆豁然起身,然后又僵住了。这一刻,他有预料,但是当它真的发生的时候,所受到的冲击依旧让他僵在了那里。 李沐也呆了片刻,他没有君臣之谊,相反,他一直是以一个谋逆余孽的身份与当朝皇帝面的面。短暂悲哀过后,他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陈骁驾崩,大位空悬。此时太子出事,谁来继承大位? 第六百零六章 诏书疑云 白帆大概也有一样的疑惑,只不过,他心中有一个答案,而且不做第二人想。“得赶紧让太子回来。”白帆如此说道。这话是说给自己,也是说给姬揆听的。 可姬揆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尴尬地表情。说是尴尬,其实也不是,应该说是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白帆很明显察觉了姬揆的异样,他皱起了眉头,“老姬,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将军。”有一个人慢慢从寝宫之内走了出来。“我大哥也太不靠谱了,连父皇病重弥留之际,召他入宫也不回还,这可不是人子之风啊。” 白帆望着那个人,慢慢挺直了身子。李沐望着他,心中那些猜想,也多了一块重要的拼图,渐渐显露出原本的面目来。 “二皇子殿下……”白帆的声音有些干涸,因为二皇子陈立鳌此时此刻出现在这个位置,就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 陈立鳌笑了笑,对着姬揆说道:“左相大人,看起来,您还没有跟白将军说清楚啊。关于我的事……哦,不,我应该改口称朕了。” “?!”饶是白帆再沉得住气,也被这话惊到。“你说什么?陛下怎么可能传位于你?” 听到这话,陈立鳌面色一沉,“白将军,请注意你的措辞。朕念在你为国效力多年的份上,暂时不予追究。另外,姬大人,你应该拿到了陛下诏,还不把我……哦,朕那大哥的所作所为,布告天下?” 白帆眼神有了煞气,但是他没有针对陈立鳌,他向姬揆求证。姬揆缓缓点了点头。 白帆伸手道:“诏书呢?我要看看。” 姬揆知道他性子,伸手将诏书递了过去。白帆急急忙忙展开,上面写道“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 白帆此刻当然不会在乎上面这些老北用来凑字数的套话,他直接跳到诏文末尾。 “皇太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是皇太子!嗯?这是什么?”白帆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皇太子的“太”字,似乎有些不对劲。“太”字下半部分多了一横,变成了类似“夫”字。 “这是怎么回事?姬揆,这是怎么回事?”白帆连质问道。“为什么诏书上面会有涂改?这是怎么回事?” 姬揆一脸无奈,“大将军别激动……”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陈立鳌,说道,“刚才我见到诏书,与你一样。不过那时陛下已经……” 想到陈骁,姬揆又是露出几分悲痛来,这么多年的君臣之谊,哪怕是两个普通人,见其中一人去世,也是心有戚戚然。更别说是还有知遇之恩的陈骁。 白帆看他话说一半,急道:“你快说啊!” 姬揆这才继续说道:“陛下那时已经不能动弹,更不能言语,你手中这份,是陛下驭龙之前,让我从寝宫取出的。” “上面写的‘太’字,明显有了涂改。”姬揆说道这里,又看了一眼陈立鳌。陈立鳌得意洋洋,洋溢着胜利者才有的笑容。 “看上去,似乎是原本的‘二’字被涂成了‘太’字,亦或者是原本‘太’字上面被人加了两笔,故弄玄虚。”姬揆还是把话说全了。 “好在本朝以来诏书一直都是有两份的,一份陛下亲自藏匿,另一份早已锁在政事堂最深处的箱子里。为的就是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然后呢?”白帆催促道。 “然后这份是我快马加鞭,亲自去取来的。”姬揆又从袖中掏出了另外一卷诏书。 白帆急忙接过打开,定睛一看,胸口仿佛被人闷了一击重拳,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见这份诏书上面,写的是皇二子。“这怎么可能?这绝无可能!陛下怎会做出废长立幼之举?而且……” “而且什么?”陈立鳌训斥道,“这份诏书我都不知情,可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父皇要传位于朕。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质疑朕?反倒是朕的好大哥,自以为涂改了诏书,就可以蒙混过关,这可是欺君之罪!” 白帆一脸怒意,正要发作,但是还是强忍了下来。虽然他不想相信陛下会放着陈志豪不立,反而传位给陈立鳌,但是眼前的情况就在传达这一事实。 只是他还是不想去相信,“这份诏书,是陛下笔记吗?放的地方有没有人动过?” “白将军,是不是陛下笔记,我想你应该能分辨的。至于政事堂的那个地方,只有我和庞恭知晓。而且我去取的时候,封条和灰尘都完好,并没有人开封过。” “准确说,应该是近期并没有被人开封过。如果有人能模仿笔记……”白帆仍然不想承认现实。因为不管从陈骁身前表达出来的意思,还是自己私下问过的答案。陈骁都是想传位给陈志豪的。 “白将军……”姬揆拍了拍白帆的肩膀,叹道,“诏书在这里,不得不信啊。” 白帆还想再说什么,最终还是闭口不言。陈立鳌只当他是放弃了抗争。 “姬大人,政事堂尽快拟一道诏书,将朕承大统之事,昭告天下。” “白将军,朕命你现在立刻马上,带人去抓意图篡位的罪王陈志豪。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陈立鳌的眼睛分外明亮。 站在宫门口的李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最开始看到陈立鳌的时候,他和白帆一样震惊。随后,他便释然了。星隐宫面对十三魁首,以及天字号宗师,仍旧要控制太子的原因。就是为了让太子陈志豪在陈骁驾崩,见证诏书,新皇继位这几个环节无法出现。 只要太子不在场,哪怕是被人胁迫,能够做的文章就很多。只要先一步占据了大义,那就是一步先步步先。 天字号宗师,那是陈骁能够直接调动的力量。特别是董汶这个老家伙,与诸葛琴魔一样,深受陈骁信任。万一在拿出诏书的时候,董汶跳出来,说出其他的一些东西,扰乱了大局,那就是得不偿失。 “至少这一步险棋,走得不错。”陈立鳌洋洋自得,此时此刻,姬揆已经认可了诏书。再加上六部里面其他原本就支持自己的人手,以及在朝收买的其他人,陈立鳌这个皇位,已经大局已定。 第六百零七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沐心中其实有着很多念头,因为卜言君锦囊中“救太子”这三个字,让他先天就站在了太子党的立场上。然后,他望着站在台阶之上的陈立鳌,以及进出寝宫忙碌不断地宫女内侍。静态的陈立鳌与那些运动中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那么一瞬间,李沐真的以为他成为了新皇。 等等?为什么要以为? 李沐顿了一下,然后,他想到了另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他跪倒在地,大声道:“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让白帆、姬揆都愣住了。陈立鳌也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一阵狂喜。 此时此刻,枢密院大将军和政事堂宰相二人对自己继位之事,表现出的都是怀疑,无奈。然后有人在这个时候,大声地喊着吾皇万岁,陈立鳌会是什么心情? “哈哈哈,李沐,还是你识时务。”陈立鳌笑得异常大声。对于这个曾经拉拢过的人,陈立鳌可没有忘记。 李沐低伏在地,白帆和姬揆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但是白帆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李沐一抬头,露出一个笑脸。“皇上,敢问云容郡主在哪里?” 陈立鳌一指寝宫,说道:“正在里面。进去。” “不可!”白帆和姬揆异口同声地拒绝。此时寝宫内,陈骁遗蜕尚未收敛,更有一大堆后事要处理。哪容得李沐一个外人轻易踏足? 李沐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现在有些庆幸自己的选择。因为陈立鳌就像是一个得不到认同的小孩,或许,他一直就是那个得不到认同的人。所以,一旦大权在握,别人越不想他做什么,他就一定会去做什么,以此来彰显自己。 特别是在自己认可了他的情况下。 陈立鳌不出所料地怒气上涌,“朕说可以,便是可以!” 白帆怒目而视,姬揆按住了他的肩膀。要知道能从战场上活下来,并且身居高位的人,可不会是温文尔雅的老好人。年轻的白帆在军中更是有怒吼天尊的匪号。若是发起真怒,姬揆都不一定能够拉住他。 李沐很识趣地站在那里没动,天子,将相之间的矛盾,他不想搀和。他只是卷入了一点点皇室的斗争,就觉得层层波澜,深不见底。至于刚才那神来之笔的一跪一呼。并不代表他就想趁此机会,投机取巧,成为一个弄臣。 本身就不是善泳者,当然更不想溺于水。 眼前的僵持,很快被打破了。因为女萝走了出来。 女萝有些疲倦,她打着哈欠。 “女萝。”李沐唤了她一声,“到这儿来。” 女萝看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走了过来。李沐揉了揉她的头发,身为郡主之后,女萝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你应该等我睡一觉,我累了。” “好好好,我现在就先送你回去。”李沐牵起了女萝的手。女萝挠了挠头,说道:“感觉有些奇怪。” 李沐笑了笑,转头对陈立鳌说道:“陛下,云容郡主也有些乏了,我想先送她回去。” 陈立鳌点了点头,“可以,但是等云容郡主回去之后,朕有事找你。” 李沐千恩万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牵着女萝走了。 走出宫门,李沐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拉着女萝一路往玄武门走。女萝被封郡主后,有自己的府邸。玄武门显然不是最近的路线。 “他死了。”女萝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嗯,我知道。”李沐接口道。 女萝稍稍有些沮丧,“是死于蛊毒,我没有办法救他。” “我也知道。”李沐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女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是有人一直想让我犯错。” “嗯?”李沐忽然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女萝看着李沐,说道:“陈叔叔其实很可怜,到最后所有人都想着他死,只有我们几个医生,还想着救人。” “身在帝王家,没有办法。”李沐叹息道,他可以想象陈骁弥留之际,那有些凄惨的景象。一个帝皇,死去的时候。别人想的不是哀悼,而是更关心新皇继位的问题。甚至,在他将死未死的时候,已经盼着他早些死去了。 想到这里,李沐忽然想起,陈骁死去的时候,女萝是在场的。那么,有些事情,女萝应该是知晓的? “喂?女萝,皇上死之前,有什么遗言吗?”李沐问道。女萝听不懂驾崩,但是听得懂死。所以李沐也很直接。 “有。”女萝点了点头。 李沐猛然拔高了音调,“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叫太子回来,由他继承大统。另外,他最后很生气。”女萝揉着小脸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怒极攻心,这一次其实他也能挺过来的。” “生气?为什么会生气?发生了什么?”李沐察觉到了女萝和姬揆两者表述之间的不同。 姬揆与白帆所说,陈骁弥留之际,不能动弹亦无法言语。可从女萝所说来看,最后时刻的陈骁,至少还是能说话的。而且,他明确说了让太子回来继位。 女萝继续说道:“因为那份书卷不对,上面写得不一样。他看过之后,就生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明白了。”李沐沉默了下来。 这是一场大戏,或者说,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姬揆看似与白帆一个立场,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好像立意完全不同。在这一场大戏之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完全不能以表面言行判断。 “女萝,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这里还真是烦闷呢。”李沐回首望向金顶的皇宫。 女萝终于来了兴致,“话说李沐,你说了半天,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去见你沈姐姐。”李沐笑道。 “沈姐姐?我和陈叔叔说过,也求过情,他说沈姐姐是他不能放过的人。”女萝皱起了眉头。 李沐咧开了嘴,“现在他不想放过也不行了。我已经将你沈姐姐救出来了,而且,已经把她送出城去了。” “真的?”女萝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是啊。”李沐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过,两人的开心时刻很快就被一队骑兵打破了。“陛下有旨,命云容郡主和李沐跟随神龙军前往旋归庄,协助押解罪王回宫。” 第六百零八章 新皇的迷茫 李沐停下了脚步。“押解?罪王?” 这个转变会不会太快了?前一刻还是太子,后一刻就成了罪王? “不,这一点都不快。应该说是太慢了。”李沐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他是陈立鳌的话,已经得到如此先机,自然是要把优势转化为胜势,不给陈志豪一点点翻盘的可能。但是陈志豪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不会没有一点势力和人脉? 回想着白帆的表现,李沐觉得,如果太子不死,应该还有翻盘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沐又想起了卜言君的锦囊,“救太子,就是救大贠正统?”可是,大贠正统和他李沐又有什么关系? 在大贠正统里,李沐是李家大房余孽,她身边的沈璃更是谋反的宇王之女。他吞的鲛珠是南洋给陈骁的贡品。你看看这些,大贠正统对他有任何好处吗? 陈骁在,李沐与他有交易。陈骁对于李沐,即是保护又是威胁。现在陈骁不在了,对于已经定下目标,前往边陲之地的李沐来说,陈志豪也好,陈立鳌也好,不管谁成为皇帝,对于自己没有任何损失。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就凭自己刚刚那屈膝一跪,陈立鳌相当看得起自己,或许,比陈志豪当上皇帝更好。 可是,卜言君会欺骗自己吗?他让自己救太子,是为什么?回想起卜言君说过,他在皇宫是因为陈骁要他推算国运。虽然李沐每次看他都是吃饭睡觉喝茶聊天,但是在给自己锦囊之前,卜言君那番精力耗竭的情形,还印在李沐脑海之中。 卜言君看似懒散,可他并不是懒汉。他是真正的未卜先知,铁口直断。这三个锦囊,绝对不是什么儿戏。 “李沐阁下?”为首的骑兵看李沐怔怔出神,半天没有回答,忍不住催促一声。 李沐这才回过神来,他扭头看了一眼女萝,说道:“我和你们去没问题,但是能让云容郡主先回去休息一下么?” “陛下有言,云容郡主必须陪同他一同前往。”骑兵回答道。 “嗯?”李沐有些疑惑,“陛下也去?” “是的。”这个回答让李沐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的陈立鳌不应该呆在安全的皇宫之中,然后等待昭告天下,木已成舟吗?怎么会亲自历险?而且,陈骁新丧,他不留在宫中治丧也不合礼法。 “最新传出的消息,旋归庄内外弥漫这一层要人命的毒云,深入其中,连诸葛先生都会受到影响。所以陛下派黑石长老和云容郡主一同前往,商量解决之策。”这骑兵也是个头脑灵活的人,他到了陈立鳌先前对李沐的态度,所以就加了阁下二字,现在更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都告诉了李沐。“因为不仅太子在里面,徐二世子也在。” 李沐何等通透?有些东西,他一点就透。 陈立鳌不管如何,朝内有左揆暗中相助。可是本朝还有一个外姓王。徐辽字放鹤,平日里的生活也如闲云野鹤,基本淡出在朝野之外,但是不可否认,哪怕他存在感再低,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依旧是无可比拟。 陈立鳌这个新皇想要名正言顺,离不开徐家并肩王的支持。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际意义上的。再加上他和徐之雷私底下的关系,他可以让自己的亲哥去死,绝不可以让徐之雷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旋归庄内,徐之雷似乎毫无存在感…… 李沐想了想,然后问女萝:“女萝,你怎么看?” “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天,我学到了一些东西。在部落里,我爷爷和我娘总说,天命难违。有些东西,必须顺其自然。”女萝说得十分认真,“但是在这里,凝聚成云的毒,肯定不是简单的毒。万一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严重,我得去看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李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起来,有些东西他想逃避,反而是逃避不了。“那我们就先去看看。” 女萝点了点头。 那一小队骑兵带着李沐和女萝往回走。忽然李沐停顿了一下,掏出了第二个锦囊。 卜言君再给锦囊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看,所以他直接打开了第二个看了起来。里面依旧是一张字条,上面依旧写着三个字“武学院”。 “武学院?这是为何?”李沐愈发迷惑了。他想干脆把第三个锦囊也打开看看,结果发现锦囊被封口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如果不用蛮力,是没有办法打开的。思考了一下之后,他收了起来。 李沐和女萝去而复返,陈立鳌已经备好了车驾。女萝郡主的身份不去说,李沐客串了一回狗腿子,竟然也被邀上车。 陈立鳌的车驾已经成了帝皇仪式,这又是逾矩违礼。白帆有些看不惯,可一路随行的姬揆一句话都没有说。 车驾之内,陈立鳌难掩得意,时不时露出微笑。 女萝有些困顿,在车内眯起了眼睛。李沐守着她身侧,面对着当今大贠新皇。 “李沐,朕今天很高兴。”陈立鳌说道。 李沐原本是不打算说话的,但是陈立鳌起了头,他就不得不回答。“陛下,这话有些不合时宜,虽然在下也替陛下开心。” 陈立鳌一拳打了过来,不过并不是攻击,而是类似朋友间的打闹。李沐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其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叫陈骁是圣上,皇上,叫陈立鳌是陛下。 “朕以为,父皇一直喜欢的是朕大哥,除了那么几个人,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的。毕竟我大哥可是能够登上皇位的真龙天子,而我只能是像雷子一样,做个逍遥王爷。”陈立鳌似乎是敞开了心扉,一直自称的朕,也变回了我。 李沐意有所指,“可现在,陛下赢了。” 陈立鳌露出了一个微笑,“是啊,我赢了。而且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式。” “陛下,你说什么?”这下轮到李沐愣住了,什么叫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式? 陈立鳌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想多说些什么。“李沐,我赠你的慧真剑还在吗?” “还在。”李沐回答道。 “收好它。”陈立鳌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沐看着陈立鳌,心中有些乱。因为陈立鳌刚才说的,他用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式继位。 他,难道是不知情的? 第六百一十章 地道 李沐和女萝联手进入旋归庄,因为李沐刚进入过,所以还是有些熟悉。他带着女萝过前庭,向天字号宗师被困的院子走去,结果,没有任何人影。 李沐有些奇怪,“人都去哪里了?”他蹲下身子,嗅了嗅。地上还残留着很明显的血腥味。关键是这地方已经被团团包围。星隐宫刚才这么多人,如果想要突围,定然要与外面的戍卫司以及神龙军产生冲突。不可能这么安安静静,就消失无踪的。 “看起来,应该还在里面。”李沐说道。 女萝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前面说道:“如果你说的是里面的话,是哪个里面?” 李沐一抬头,他愣了一下。因为刚开始十三魁首聚会的地方,已经被夷为平地,现在只剩下了一片瓦砾。“嗯?”李沐站起身,环绕一圈,发现所有的瓦砾是散在四周。看起来很明显了,这间房子是从内部撑破的。任平生,伍孝行,上官隐,三人的战斗足够有这个能力。不过,现在这三人也不见了。 “这里肯定有什么暗道。”李沐反应也不慢,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女萝,我们一起找找。”现在情况未明,李沐也不敢让女萝和自己分开行动。 女萝皱了皱眉,“瓦砾少点,我能有办法。” 李沐拔剑点了点头,“那我来。”说罢,李沐站到了瓦砾中央,响雷剑一展,剑气猛冲之下,将瓦砾尽数吹飞。这是窦燕山的五尺道,李沐的真气比起窦燕山的差了些,但是差得也不是很多。 李沐刚出了两剑,很快就听到了响动。“他奶奶的,有谁在上面?”中气不足,李沐听出那是胡一条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找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半掩着的木门。 拉开木门之后,里面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胡一条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李沐见过他,他也见过李沐。 “胡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提了,快把我拉上去,我快憋死了。我宁愿被毒死也不要被憋死。太他奶奶憋屈了。”胡一条咒骂着。 “先吃这下这个,我再拉你上来。”李沐让女萝把紫绀萝菱制成的药丸给胡一条。胡一条也不疑有他,直接吞下。 李沐伸手将他拉了上来,一登上地面,他就大口大口喘气,全然不顾有毒的烟蛊。 李沐让他喘息了一会,然后才追问道:“胡前辈,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你这小子还有脸问。不跑来救我,直接先把犯人带走?”胡一条质问道。 李沐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来救了嘛?毕竟我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能够把人带走。” “所以,这机会是你谋划许久的?”胡一条忽然认真地问道。因为李沐话中的意思,透着点这个机会是他等待许久的意思。话句话说,李沐就很可能是这次事件的参与者,甚至是策划者。 李沐先是皱了下眉头,然后说道:“我的确谋划许久,但是我的谋划并不是如此。” “接下来是挟太子以令诸侯?”胡一条开始嘲弄起来。 “太子被人胁迫了?”李沐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多生气,因为胡一条的怀疑也是人之常情。 胡一条点了点头,“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李沐摆了摆手,“胡前辈,你说我一江湖人,挟持了太子有什么用?我要是和上官隐是一伙的,又何必再来回头?”李沐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我要挟持,也是挟持天子,要什么太子?” “嗯?你竟然还有这等想法?”胡一条语气缓和了下来,但是他显然也认为如果李沐和星隐宫是一伙的,那么他也没必要去而复返。 李沐又加了一把火,“现在新皇就在外面,我可是新皇眼前的红人。” “新皇?”这下轮到胡一条惊讶了。陈立鳌登基的事情,他们被困在旋归庄的人可不知情。 “你体内的毒怎么样了?”李沐问起胡一条。 胡一条笑道:“幸好财神那个龙女厉害,差不多解了一半。能动,但是真气还受影响,特别是我用了一招之后,受反噬了。老狄带着其他人撤到了后院,小曲带着其他人追去了。” “十三魁首呢?”李沐问道。 胡一条道:“有人选择一同撤到后院,有人去追击了。” “知道地道通往哪里吗?”李沐站在旁边往下张望。 “知道我还会瘫在里面吗?”胡一条说得理直气壮。他为了救方休,强行动手之后,被噬脑反噬,结果瘫倒在地道里。 “好的,我明白了!那你先去外面,我去里面探探。”李沐对胡一条发号施令。胡一条有些不爽李沐的语气,但是他现在也失去了战斗力,强撑一直不是胡一条的风格。“行,正好我也把那些人带过去。” 李沐让女萝给了胡一条一些药丸对抗烟蛊,然后自己和女萝进了地道。 进入地道,李沐觉得有些烦闷。地道里面的通风很不好,而且弥漫着一股怪味。但是地道里面并不是漆黑一片,而是在墙壁上有镶嵌有火烛,照亮前路。 从地道墙壁上的划痕看的出来,这个地道修建的时间不长,而且有些匆忙。这就意味着,这地道是特地为了今时今日准备的。 “掳走太子,让陈立鳌能够在诏书的帮助下顺利继位。现在陈立鳌已经成功,那么为什么不是杀了太子逃走,而是一定要带走太子?”李沐一边躬身行走在地道中,一边思索着。 他有些想不明白,很不明白! 自己孤身一人走和带着一个人走,那是完全两个概念。李沐已经不止一次明白其中的区别。自己当初在小城带着沈璃左冲右突,用尽了所有力气。 上官隐面对的可是天字号宗师和十三魁首,这可是武道巅峰的力量。面对他们还要带着陈志豪离开,其难度可想而知。 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冒着风险带着太子,实在是让人费解的一件事。 第六百一十一章 延绵 在黑暗的地道之中走了许久,李沐暗暗估算了距离,大约有两里多远。地道里面除了脚印什么都没有,李沐和女萝一路向前,等到钻出地道,发现出口是在地元河附近的一间普通的房屋内。当然,现在的房屋已经不普通了,因为这房屋的屋顶已经被掀翻了。 李沐跃上墙头,左右一看,发现地道是向东挖的,过了地元河就是正东震坊。 “人呢?有看到人吗?”女萝抬头问道。 李沐远远眺望,发现远处正有烟尘和喧哗。星隐宫一行人,人数不少,行动起来肯定不是无声无息。因为旋归庄出事整个涯城又一次提升到了紧绷状态。这群人只要一出现在地面,戍卫司定然会有行动。 李沐对女萝招了招手,“走,我带你去看看。” “不了,我要回去找到烟蛊的母虫,然后驱散它们。”女萝摇头道。 李沐微微一愣,看来,在女萝心里,对于这个危险的东西还是分外忌惮的。 女萝看得出来李沐是在担心他,解释道:“烟蛊在这里久久不散,一定是有母虫在这里。地道里面没有,那就肯定在原来的地方。我只要把它找出来就行了。” “好。”李沐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再一次叮嘱她小心。“不管怎么样都要小心。” “放心,收完烟蛊,我就和你去见沈姐姐。”女萝笑道。 “好。”李沐想了想,回想起了一些事情。“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以往武学院去。” “嗯?好,知道了。”女萝消失在了地道入口。 李沐会有这个叮嘱,自然是因为卜言君的锦囊。 两个锦囊一前一后,先是救太子,然后是武学院,按照李沐的想法,应该就是救出太子,然后送去武学院。这样来说,武学院应该会是安全的地方。如果有什么意外,那么就去那里。毕竟,江城雪那里自己还有一份薄面在。 “唔。”李沐觉有些不对,“似乎也没有什么薄面啊。”他自嘲一笑,往正东震坊走去。 才走出没多久,忽然有一阵喊杀声从城外传来。 “???”李沐心下一惊,“喊杀声?”他急忙加快了脚步。 正东震坊如今是蛇帮的地盘,这个喊杀声也明显惊吓到了蛇帮的人。李沐走在街道上,就撞到了蛇帮前来查探的人。李沐也不管他们,直接奔向人元河岸边,一跃上了岸边的三层阁楼。 “不是?骗人的?”李沐看着人元河对岸,分外吃惊。 因为他看到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整整齐齐。为首一骑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他身旁,赫然便是刚刚还被困在旋归庄内的太子陈志豪! 因为远眺看不出来陈志豪的表情,但是李沐脸上的表情分外精彩。 “这是怎么回事?”李沐他很费解,他很想不明白。他不明白这涯城外的军队是哪里来的,他也不明白上官隐费这么大力气是为了什么,也不明白卜言君的锦囊是为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明白。他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呵呵呵。”李沐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真的和傻子一模一样。他笑了一阵,终究收敛。他想了想,赫然转身,踏上回旋归庄的路。 他只明白一件事,乱局是真的来了。卜言君那隐隐的担忧没错,一直让他离开涯城去北方也没错。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城外的军队,开始搭桥渡河。 涯城不设防,这是大贠先祖留下的规矩。这其实也是大贠先祖对子孙后代的警醒。御敌国门之外,始终是上上策。但是对内,若祸起萧墙,却是十分麻烦。当然,大贠先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大贠皇室从来不讲礼。这一点,从皇家子嗣取名都不按字辈来就可以看出来了。若是没有从皇家子嗣之中杀出来的能力,大贠皇位坐得也不安稳。 涯城的反应也很快,城西大营本就已经调兵入城,如今得知城外来了另一支军队,即刻开始向东开拔。 身为枢密院大将军的白帆,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愤慨,立刻安排人去查城外军队。结果一查之后,白帆也愣住了。因为城外的军队,是驻扎在大贠东北部的青莲军! 青莲军驻扎在羌霖二州各大军镇,想要调动青莲军,没有陛下,枢密院和刑部共同下令,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更关键的是,青莲军是由镇东将军亲自领军,再加上有斥候看到太子陈志豪镇东将军身侧,这两样加在一起,那就是非同寻常了。 白帆急急忙忙策马离去,这事情已经有些失控的迹象了。他要在事情变得更加恶化之前,把局势控制下来。 不同于白帆的担忧,得知消息的陈立鳌立了片刻,然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才是我大哥应该有的架势。姬大人,郭将军,如今我是皇帝,那么城外的便是叛军了对?” 姬揆点了点头,“陛下,请下令。” 陈立鳌看着他,平静道:“调动戊土军,随朕迎敌平叛。” 姬揆躬身行礼,“是,陛下。” 正东震坊的百姓从来没有想过,二十多年之后,竟然还能看到在正东震坊拉开战线,两军对垒。 陈志豪和陈立鳌,两人站在各自军前。 陈志豪十分狼狈,但是精神很好,甚至带着一些亢奋。“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陈立鳌笑道:“这个问题,朕也是刚刚明白。比如,父皇看好的人是朕,而不是你。” “父皇如果真的看好的是你,就不会给沈将军一分密令,让他带着青莲军来此。”陈志豪恢复了太子的风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足够让我要回我要的东西。” “你有想要什么东西?朕都可以赏赐给你。”陈立鳌说道。 陈志豪嗤之以鼻,“比如,这个朕字,就是朕该有的东西。” “皇位我一个人坐就可以。” “那个人就是我。” 第六百一十二章 思辨 戊己军和青莲军在正东震坊开战,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刀兵的涯城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陈立鳌和陈志豪二人的皇位之争,隐隐撕裂了整个大贠。 陈立鳌手中有着陈骁遗诏,陈志豪手中却有陈骁密诏。 二人都说自己是合法合规的皇位继承者,但明显谁也不信谁。当然,他们信不信对方,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真正有关系的是,谁在相信他们。左相姬揆自然是信了陈立鳌,而镇东将军沈礼更相信陈志豪。 二龙戏珠之局已成,那些想着攀龙须,登天梯,领一份从龙之功的人,彻底变成了两派。 涯城成了戊己军和青莲军的战场,两军都高举着平叛大义,从同袍变成了敌人。 最先遭殃的是正东震坊,大贠五方军因为有着轮换制度,所以并没有荒废军纪。不过总得来说,因为青莲军在东北直面草原人,以及夜白国,总体来说还要高出戊己军一线。再加上青莲军是有备而来,戊土军仓促迎敌。 两军一触之下,竟然是戊己军败退,被强渡人元河的青莲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等到白帆到场之后,戊己军还是很快站住了阵脚,开始依托地形进行反击。 青莲军刚刚在人元河内站稳脚跟,并不想放弃对人元河的控制权,所以,在正东震坊的战斗瞬间变得惨烈了起来。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并肩王徐辽出面调停,战事才稍稍平歇。 戊己军将青莲军赶出了正东震坊,但是青莲军还是牢牢占据了人元河东段的桥梁,封锁了涯城东北与外界的联系。 事情经过一天的发酵,涯城所有人都知道了二龙争位之事。战火已经点燃,在决个你死我活之前,恐怕并不会停歇。所以涯城居民第一反应,就是远离涯城,避开战火。 从下午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收拾好细软离开涯城,到了晚上,南北两个方向更是挤满了想要出城的人流。但是因为拥挤,出城反而变得更加困难。再加上战事引发的一系列骚乱,整个涯城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 戍卫司不得不下令全城戒严,除了已经到达各码头各桥的人,其他人全部归家,一律不得外出。违者斩立决。 李沐此时正在云容郡主的府邸,女萝找到了母虫,收了烟蛊,解了旋归庄之围。之后又和秦必救他们一起解噬脑之毒,以及救治误中蛊毒的人。再加上之前抢救陈骁,今天这一天下来,可谓是耗尽了精力。所以回到郡主府就早早睡下了。 看她如此疲惫,李沐也不忍心再带她连夜出城。所以干脆在郡主府休息一晚,明早再做打算。 李沐坐在橙黄的灯光下,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上官隐救我一回,让我带迦侍叶入城,之后皇上中蛊。那么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皇上。”李沐将这一句写在了纸上。这是可以确认的事情。“然后,我入宫以血保皇上之命,再加上女萝以及黑石等人,成功延长了皇上寿命。” 之后……李沐停下了笔。 之后,十三魁首之会,上官隐出现,下毒下蛊,挟持了太子陈志豪,从地道去了城外,和青莲军汇合。 “这不合常理。难道上官隐是朝廷的人?”李沐写下了上官隐,朝廷五个字。他实在想不通,上官隐冒这么大风险,就只是为了送太子去城外而已吗?这么做他能有什么好处? 李沐盘算了一下,如果上官隐不是朝廷的人,不是太子党的一员,那么他就没有任何好处。就李沐对上官隐的了解,他不可能去做没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沐看着这几个字,李沐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就算上官隐是太子党,但是比真正的太子党消息又灵通太多。” 这里李沐想到了诸葛琴魔,他作为陈骁的心腹之一,也是支持太子的人,但是就连他都没有得到消息,上官隐又是如何提前谋划布置? 诸葛琴魔是真的不知道?还是陈骁对他有所隐瞒?还是他自己故意装作不知?这三种情况后面,每种情况后面都牵扯到很多东西。 李沐感觉自己有些头疼,他索性抛开上官隐,反过来去推导。 比如,现在这个局面,对谁最有利。 毫无疑问,首先最有利的肯定是陈立鳌,他现在通过姬揆拿来的诏书,牢牢把握住了大势。有了大势,师出有名,他才能以新皇的身份调动戊己军。而且,有姬揆牵头,六部也很快做出了反应。 眼前这局面,对于太子来说,是十分不利的。原本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变成了需要靠争夺才能到手的东西。 可是说到太子,就又不得不提到一个曾经困扰过李沐的问题——上官隐背后的人物。就是那个指使上官隐,让他派迦侍叶给陈骁下蛊的人,究竟是谁。是二皇子,还是太子? 如果是二皇子,从动机上来说,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从事实上来说,这里有着一个无法忽略的矛盾。 在上官隐背后的人是陈立鳌这个大前提下,那么显然在旋归庄杀死陈志豪是收益最大,最稳妥,也是最好的选择。太子一死,一了百了,有人就算要动什么歪脑筋,也不会有那么个傀儡可以起势。就算背后风言风语流传,对陈立鳌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可是上官隐是怎么做的?他为保送太子出城,在十三魁首和天字号宗师在场的情况下,硬是来了一场釜底抽薪。太子不能落在魁首和宗师手里。魁首和宗师武功是很高,但是宗师堂直接听命于皇帝,不是听命于太子。至于魁首,鱼龙混杂,那是只能威逼利诱的存在。如果他们有异心,那么陈志豪一样会很危险。 太子只有与听从密诏之令而来的青莲军汇合,才能有蛟龙翻天之势。 你看,这么为太子着想,而且敢为太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如果上官隐是陈立鳌的人……他要么是反叛了,要么就根本不是陈立鳌的人! 那如果是太子的人呢?那太子就是坐实了心急登位,想要取而代之。 这还是小问题,有个更大的问题来了。 青莲军的密诏也好,旋归庄的地道也好。都是在今日之前就准备好的。 特别是青莲军,羌州霖州距离岚州不远,可也不近呐。就算得到密诏当天下令急行军,大概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里的时间差,让李沐有些摸不清头脑。更为关键的是,青莲军这么多人开拔行军,一路上竟然没有任何人上报给枢密院和兵部知晓,这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啊。 再说那旋归庄的地道,开挖时间明显不久。而且,有一个事实千万不能忽略。那就是原本的十三魁首之会,是放在皇宫之内,由皇帝陈骁亲自主持的!后来因为陈骁中蛊,为了以防万一,徐之雷才挪到了旋归庄去。 等等……李沐忽然愣住了。 “徐之雷?” 第六百一十三章 平地惊雷 没错,李沐一直觉得自己漏掉了一环,却死活想不起来是哪一环。但是当他写下徐之雷这三个字之后,他发现所有的问题仿佛都可以串联起来。 十三魁首聚会本就是徐之雷在张罗,那么旋归庄内的地道,徐之雷若是不知情,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至于关于青莲军的行踪,徐之雷本身还是听风轩的半个主事人,消息本来就灵通。消息灵通的反面就是他想要掩藏什么消息的时候,也能有那个能力滴水不漏。 这一点,李沐当初也是深有体会的。当初李沐与徐之雷还有一个交易,那就是李沐告诉徐之雷有关鲛珠的事情。徐之雷帮忙隐藏李沐的信息。因此,对于徐之雷的能力,李沐是深信不疑。 仔细想想,青莲军有陈骁密诏,想来也是陈骁察觉出有些不对,所以特地留下的后手。既然有这份密诏,那么沿路的郡府定然会依命配合。再配合听风轩的风媒控制消息,这才有可能让青莲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涯城之外。 “一定是有徐二世子帮忙,是了,太子本就是他陪同来的,所以一切都是他准备好的。这么一想,李沐也生出了一丝明悟。然后,这一丝明悟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慑人心魄的恐惧。这种恐惧,仿佛就是一只冰冷的鬼手掐住了李沐的脖子,又像是天上降下一道惊雷,从李沐天府劈到涌泉。 李沐变成这样的原因,在于合情合理的一个猜测。 “如果真的是徐之雷,那么实施这个太子拯救计划的上官隐,应该也是徐之雷的人。那么……给天子陈骁下蛊,就是徐之雷所指使的!!!” 李沐端坐在位置上,仿佛僵硬在了那里。如果是那样,那么徐之雷不是新皇党,也不是太子党,他是真正的谋逆党! 按照这个猜测反推之前的所有问题,似乎都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骁中蛊,生命垂危,如此才能提前引来子嗣之争。若是等陈骁寿终正寝,且不说陈骁还剩下多少寿命,就算陈骁没有那么长命,也可以一点一点安排好皇位继承者。那时想要再起波澜,难度将会成倍增加。 陈骁自知生命无多,若是在此时放出一点点风声,稍稍推波助澜就能促成陈骁留下后手。陈骁年轻时经历过宇王谋反,差点让他坐不成皇位,年老之后,又有东山郡王给他来了那么一出。他不会不知道军权的重要性。一旦透露有人谋划皇位,算计太子,作为父亲的陈骁,肯定会在军权上给他留一手。至于这一手是不是青莲军,其实并不重要。 那一份涂改过的遗诏,以及另一份备用的遗诏,再加上那一份密诏,直接排除了议和的可能,将这场皇位之争,直接推向了你死我活的斗争之路。 密诏是陈骁受人影响,未雨绸缪留下的后手,那么另外两份遗诏,却是主动进击的会心一击。 李沐打听过后,已经知道按照大贠的规矩。传位诏书是一式两份,分别由皇帝和政事堂收藏。如果想要改诏书,就势必要改两份。那么,为什么会有一份改过,一份没改过呢? 李沐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原本两份诏书上面写的一定是太子! 因为陈骁留的后手就是保太子。如果他密诏上面写的是陈立鳌,那么现在城外的青莲军应该是纳头便拜,哪来和已经公开宣称继位的陈立鳌作对的道理。 那么,那份诏书究竟是不是陈立鳌改的?不是,如果陈立鳌能做到将两份诏书都能改,那么为什么不两份一起改了?如此一来,他的合法性不是彻底确认,无法动摇了吗?何必放出那道有涂改痕迹的诏书,来落人口舌,给太子攻击的机会? 而且陈立鳌也在李沐面前提过,他不是没有取陈志豪而代之的想法,只是他的计划和已经实现的计划并不相同。很有可能这两份诏书,并没有在他的计划之中! 所以,这两份诏书,很大概率是徐之雷指使的计划!为的就是让原本可以在陈志豪,陈立鳌之间确认一位继承者的情况出现变化,变成两个人都没有完全合法合规的继承手续。这样一来,二者就必须相争,为自己争得大贠九五之尊,无上之位。 古有二桃杀三士,今有三诏乱大贠!此等谋略,不可谓不毒!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要实施这个计划,太子就不能留在宫中。因为留在宫中,矛盾就尚在可控范围。虽然最后可能也会演变成两军对峙,但是这其中可能会出现很多变数。而且太子留在宫中,那么陈骁留下的后手就不能发挥出最完美的作用。 所以,太子陈志豪必须到城外和青莲军汇合,如此一来,太子身份加陈骁亲笔密诏,就等于给了太子翻盘的机会。陈志豪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陈立鳌更是不可能将皇位拱手相让。二者只有斗,往死里斗! 李沐理顺了这条线,顺理成章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先前东山郡王那一桩蹊跷的谋反案。 当时李沐心系李列和沈璃,没有想太多,而且自己也从其中得到了不少优待。所以一直没有细想。但是如今想来,特别是和第二份政事堂收藏的,没有更改过的遗诏联系在一起,李沐却品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在寝宫外,李沐亲耳听到左相姬揆说,政事堂诏书是他去取来的。所以原本不相信的白帆,最后也相信了遗诏上是让陈立鳌继位。 那如果说,姬揆在说谎呢?如果说,那份诏书就是由政事堂更改的呢?别说什么灰尘封条,这些都是可以造假的东西。以政事堂的能力来做,没理由做不到的。 政事堂原有左右二相,二人一同收藏遗诏,相互监督。以庞恭为国为民的执拗性子,二相合谋更改遗诏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现在庞恭不在了! 庞恭因为在东山郡王谋反一案之中,爆出曾经配合李家帮助过宇王逃出涯城,险些让宇王逃出生天,逍遥法外。这等秘辛被公开之后,庞恭不被杀就已经不错了。陈骁念在庞恭变法有功,为国多年,免了死罪,让庞恭告老还乡。等于说,东山郡王谋反一案,扳倒了当朝右相庞恭! “所以,一切谋划,在那时候就开始了吗?那么,在东山郡王谋反案中活跃的十殿阎罗……”李沐忽然惨笑一声,“原来也是你的人吗?徐二世子!” 李沐心中划过一道闪电,门外响过一道惊雷。 第六百一十四章 雷迎 李沐心中那道闪电,是因为他骤然发现,原本以为安心闲云野鹤的徐之雷,竟然是一切乱局的幕后黑手。这让他如何不惊惧?至于门外那一道响雷,李沐过了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时节竟然打雷了?” 李沐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外面夜已深沉,夜风里并没有多沉闷。这不是一个雷雨的夜晚,但是却真真切切闪过一道闪电。 闪电一闪而逝,但是李沐却发现了一个人影。这个人影站在对面屋顶,仿佛沉进了黑夜里,只有刹那的亮光,让他显现出那么一瞬。 就这么一瞬,李沐发现自己手臂之上的汗毛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下一刻,一道粗大的雷电直接击中了李沐所在的屋子。轰地一声,整个屋顶被炸出一个大洞。 李沐一个翻身,从窗口跳到院落之中。他抬起头,又是一道闪电在空中闪过,李沐看清了出现在郡主府中的那个人。 八大门派奔雷宗宗主,百丈雷池,雷行云! 李沐此时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还是归为了一句话,“你终于来了。” 没错,李沐自从镜湖归来之后,他就知道雷行云会来。上官隐上次还好心好意提醒过李沐。说起来也是他的功劳,因为陈骁中蛊,需要李沐的血保命。这不仅仅让李沐从刘季扬手下活了下来,更是让雷行云不敢对李沐下手。 江湖再高,也高不过皇权。所以,雷行云不得不在涯城潜伏下来,伺机而动。但是这个机会,却是太难的了。 陈骁让李沐住在太乙宫,和诸葛琴魔以及卜言君住在一起。先不说雷行云敢不敢一鼓作气冲进皇宫。就算进去了,诸葛琴魔为了维护皇宫的安全,定然会出手。再加上一个卜言君,雷行云就算五行雷法大成,也不一定能在两人联手讨得了好。 之后李沐出宫的机会不多,雷行云也不能时时刻刻掌握李沐的行动,再加上顾忌到陈骁,所以雷行云一直都在隐忍。 直到……陈骁驾崩,两位皇子皇位之争如火如荼。这样的局面下,李沐的性命不再和皇帝联系在一起。雷行云便再无顾忌。 雷行云居高临下,望着李沐。他还是那幅不修边幅的样子,看上去狂放而又随性。“准备好受死了吗?” 李沐杀了雷行云一生心血培养的弟子,雷行云杀了李沐的师兄一桑道人。二人之仇乃是血仇。不需要多言语,也不需要多辩解。 雷行云高举双手,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麾下雷部元帅凌空展翅,风雷双翅舒展到了极致。紧接着,一道水桶粗细的雷电豁然降下,直劈李沐。 李沐做过不少亏心事,也违背过自己的诺言,但是天可以劈他,雷行云的雷不行!李沐纵身一跃,但是他的速度再快,怎么可能快得过落雷? “轰”地一声,李沐的身影被整道雷电笼罩。光华一瞬,又像是千年。李沐的身影依旧在原地。他保持着原来跃出的姿势,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冒着丝丝黑烟。 “咳咳。”李沐轻咳一声,嘴里竟然是吐出一口热血。血还在冒着烟,袅袅青烟。名副其实的热血。李沐一抹嘴角,雷电的高温,让他瞬间受了内伤,幸好鲛珠已经在开始修补身体伤势,他还能动弹。 雷行云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期。李沐从来没想过,他连一个照面都接不住,然后败下阵来。 “该死,我不能这样下去。”李沐瞥了一眼庭院内的水池,他挣扎起身,一跃跳入了水池之中。如果站在原地,雷行云的雷电速度极快,李沐没有办法闪避。李沐纵然有鲛珠护体,但是也决计不可能承受多次伤害。只有入水,没错,只有进入水中,鲛珠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才能让李沐寻求那一丝反击的可能。 雷行云看着李沐,轻蔑一笑,他伸出右手,背后雷部元帅从雷云之中摘下一道雷电送到雷行云手中。 李沐似乎忘了,雷行云原本的名号就是百丈雷池。 雷行云单手一掷,手中雷电紧随李沐,投入了水池之中。顿时,这不深的水池激烈地涌动起来,上面不时闪过一道道的雷蛇。如果李沐还在水池之中,所受的伤害可能并不会比他在岸上少多少,甚至,更加严重。 “当泥鳅可没有什么出路啊。”雷行云轻叹一声,然后便是狞笑,“既然你想当泥鳅,那就当一条熟透的泥鳅。雷迎!” 迎这个字,还没说完,雷部元帅移步雷云之上,八道雷电注入水池之中,瞬间将整个水池里面的水全部耗干。 然而里面并没有李沐的身影。 雷行云很清楚,中了自己这招雷迎,的确有可能把人彻底烧成飞灰。但是那个李沐,显然不在此列。而且,水分散了雷电的伤害,让它们无法将威力集中于一处。 正当雷行云略有疑惑地时候,雷行云面前三丈的地面突然爆裂开来,一道身影从中飙射而出。 李沐高高跃起,直接来到雷行云面前。 皮肤上面的焦黑与粉嫩相互交错,沾染了泥土与水渍,但是李沐身上并没有任何狼狈的感觉。他握剑在手,然后一剑衡斩。 九歌诀,河伯,冲风起横波! 李沐自知雷行云乃是强敌,所以直接进入了自己最强状态! 雷行云以为李沐只是跳入水中躲避,却没有想到李沐进入水池之后,进入是真的如同泥鳅一样钻入了泥土之中。响雷剑的锋利再加上李沐的真气,李沐当一只泥鳅可是完全合格的。 响雷剑带着剑气,直袭雷行云。雷行云避无可避,双手一合。雷部元帅瞬息来到雷行云身前,护起双翅,将雷行云包裹其中。 “呯。”一声算不上清脆的声响。 响雷剑砍在雷部元帅双翅之上,进不得分毫。 响雷剑足够锋利,但是李沐的真气还比不上雷行云,所以,雷行云以真气,抵挡住了李沐的攻击。 第六百十七章 我去吧 空白。 虚无。 不知所措。 不知所踪。 不知所为。 …… 李沐的茫然与不茫然,混合成了这样一团莫名其妙的东西,困住了他。 “累吗?痛吗?不甘心吗?”有一个声音在问。 这个声音,李沐异常熟悉。然而李沐环顾四周,只能看到一片耀眼的白。 空无一人。 “回答我。”那个声音说道。 李沐找不到说话的人,索性就不找。他直接回答道:“那又如何?” “如何?你是在问我吗?” “既然你问了我,为什么我不可以问你?” “你在逃避!” “不,我从来没有逃避!” “对于所有的一切,哪次不是我来直面?” “真的是你?” “不然还有谁?” “谁?你觉得是谁?” 话音未落,李沐只觉得身体一怔,从自己身体里,出现了另一个自己。“看着我,你觉得,你刚才说的有错吗?” 面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李沐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他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场浓雾。密密麻麻,纠缠万分,然后被人织成了网,隔开了自己的灵动和迟钝。 “你是谁?”李沐问道。 “我是谁?”另一个鹦鹉学舌。 李沐有些气急败坏。“我就是我,在下李沐,有何贵干?” 另一个大为摇头,“真是个蠢货。”说完他仿佛还不解恨,重复道,“蠢货蠢货蠢货蠢货!” “闭嘴!”李沐觉得有些烦躁。他本来应该没有那么烦躁的。 “你才闭嘴!”另一个学着李沐烦躁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和李沐一模一样。 李沐忽然沉默了下来,但是他的拳头紧握。眼前这个和自己有着一样表情的自己,很让自己讨厌。 “讨厌我吗?”另一个问道。 李沐继续沉默。 另一个脸上浮现出一丝丝嘲弄的表情来,“优柔寡断,好高骛远,妄自菲薄,高傲自大,畏首畏尾,事事求成却又一事无成。这些,可不是我弄的。” “你在说我?”李沐浮现了一丝厉色。 另一个猛地点头,像几百年没有点过头一样。“这就是你。但是你不会承认的。” 李沐一拳头打在了另一个的脸上,自己却和他一起后仰倒地。脸颊上的疼痛感,是那么清晰。 另一个连揉都没有揉一下,“受伤害的,可不只是你李沐一个人啊。” 李沐看着眼前的场景,脑海中的迷雾,仿佛被吹散了一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海面之上,但是他看不真切。 “苦恼的,也不只是你一个人。”另一个站起身,身形有些摇摆。“你的苦恼有人可说,我的苦恼无人会听。”说完,他的身体肌肤生出了鳞甲,人后全部变成了焦黑,活像一个从火焰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如果不是快到极限,想必我也不能和你说话。”另一个裂开嘴,那是一条裂缝,里面有着洁白的牙齿,以及鲜红的鲜血。 李沐仿佛被施了定身法,静默在一片空白之中。 恍若恶鬼的另一个,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一拳打在了李沐脸上。两个人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快点想起来,救我,也是救你自己!”另一个继续扑了过来,狠狠一拳砸在李沐脸上。他们再一次受到了相同的伤害。 李沐倒在了地上,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让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此刻,他只有思维能活。“救你?救自己?怎么救?” “你是谁?”这个问题让李沐越来越昏沉。他有点想要睡觉了。“哈。”李沐打了个哈欠,彻底躺倒。另一个人的攻击,他仿佛再也感受不到。 “这样睡过去也不错啊。我真的有点累了。”李沐一边想着,一边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之后,满眼的空白就不见了,剩下的是一片安静静谧地黑。 隐约间,李沐好像听到了一丝丝心跳的声音,很微小,很弱小。仿佛是在妈妈肚子里面,胎儿的心跳。 “妈妈?”这个有些陌生的词,让李沐愣了一下。自幼没有见过母亲的李沐,从来都没有感受过母亲的存在。哪怕是亲眼见到了母亲李樱,他也依旧没有感觉。 因为这个母亲和李沐想象之中的母亲,有很大差别。 事实上,李沐也察觉到了一丝差别。纵然很累,很想睡,但是想到母亲,他觉得有些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有哪里不对。” 这个念头一出现,仿佛一道闪电,划过李沐脑海。“我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所以,我现在是在干嘛?”有了怀疑,只要一个念头,那么许多事情,就会顺理成章。闪电引来了风暴,将李沐脑海之中的浓雾,彻底卷碎。 李沐睁开了眼,眼前那个焦黑的另一个李沐,并没有消失。 李沐看着他,微笑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另一个李沐却是哭了起来。 李沐上去拥抱住了他,“魂转魄,魄转魂。现在,由我来承受伤害。你来做主。” “你就是我。”另一个李沐笑了笑,然后融入了李沐的身体之中。 死亡之前,弥留之际。李沐终于在雷行云强大的压迫之下,领悟到魂魄分离之法的第三阶段。 在二人彻底融合的那一刹那,李沐所在世界的虚无,终于如同迷雾一般消散。 李沐发现,自己处在一处筵席之上。 瑶席玉瑱,美酒佳人,钟鸣鼓乐,兰草桂香。席下,看着虚幻人影载歌载舞,以歌祀神,以舞悦神。 此间共有九人列坐。一人坐上首,两人在前,其余七人各分左右。诸人俱是被毫光掩盖了身形。瑶席玉瑱,美酒佳人,钟鸣鼓乐,兰草桂香。有人左右列席,看着虚幻人影载歌载舞,以歌祀神,以舞悦神。 李沐定睛一看,然后笑了起来。这正是他曾借缚神丸的极乐效果,到过的筵席。 “东皇太一。”李沐看向最上首,那里有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眸。 李沐又环顾四周,笑道:“九歌上神。” 河伯痛饮一杯,哈哈大笑。少司命巧笑嫣然,满心欢喜。 “我来了!”李沐说出这句话,仿佛天地为之一清。 “那么,我去。”云中君离席而起。 第六百一十八章 云中我为君 雷行云眼看着李沐的目光终于黯淡下去,仿佛是一只野兽,终于死去。李沐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像是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塑。 雷行云喘息着,将响雷剑从自己胸前拔出。伤口虽小,但也是有丝丝缕缕的疼痛。更重要的是,在雷行云看来,自己被这个小子一剑刺中,就已经是一件另人头疼的事情。 他稍稍抚弄了一下胸口,然后深深地吸气。这一口气,引动了周围的草木,他们向着雷行云所站立的方向倒伏下去。像是众星拱月一般,将雷行云拱卫其中。 雷行云背后,雷部元帅再次展翅而出。风雷二翅来回招展,空中有一团黑云,从无到有,开始翻滚凝聚。从手掌大到磨盘大到屋顶大,这一团黑云在雷部元帅的呵护之下,迅速成长。可以看到,雷云之中,雷电开始舒展它的手脚,积蓄力量,准备开始大展手脚。 雷行云脸上也有了细密的汗珠,第二次呼出出神异相外加凝聚雷云,已经让他的真气消耗了七成,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沐这一身诡异的鳞甲,以及随之而来的伤而不死的诡谲能力,让雷行云放弃了亲手捏碎他咽喉的打算。取而代之的,则是用雷电将李沐轰杀至渣! 把你打成渣滓,轰成齑粉,你总不能像传说中的凤凰一样,从灰烬之中重生? 带着这样的想法,雷部元帅带着雷云,移步到了李沐头顶。雷行云双掌一合,下一刻,便是万雷齐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雷行云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因为风,风有些喧嚣。 因为云,云也有些烦躁。 这感觉,好像就是它们都在等什么人来。 雷行云有些奇怪,这不是自己凝聚雷云时的天地意象么?此时雷云已聚,为什么又来一遍? “呼呼呼呼。”风大了起来。 李沐身上忽然亮了起来。 没错,因为雷电变得漆黑,以及鲛珠鳞甲生长变得乱七八糟的李沐,浑身上下都亮了起来。这种亮是淡淡的光晕,让人看着很舒服,仿佛是风和日丽,风轻云淡。 雷行云双目一睁,身为出神境界,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来的是一个人。锦帽华服,风姿卓越。脚踏祥云,在李沐背后显现。 “嘶。”饶是雷行云见多识广,经验老道,也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出神异相?” 李沐双目紧闭,但是背后的出神异相却是格外清晰。 很早的时候,李沐就和卜言君说过,他有预感,自己如果突破了魂魄分离之法的第三阶段,那么实力应该会更上一层楼。但是哪怕博学如卜言君,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破魂魄分离之法。 除非一桑道人复生,或者去找到一桑道人的师父静慧道长。否则,李沐恐怕很难得知其中秘辛了。 只是这个时候,雷行云来了。虽然是来杀李沐的,但是却让李沐在弥留之际,领悟了魂魄分离之法的精要,一举突破。 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分外危险。因为这是拿命博来的机会!若不是李沐有鲛珠护身,怕是连濒死的时间都没有。雷行云的雷电是可以把人直接化为飞灰的! 幸好现在,李沐成功了。 九歌上神之一,云中君。 云中君的出场,在情理之外,却在预料之中。李沐最先掌握的,便是那《九歌诀》之中《云中君》的云中步。所以,云中君也第一个响应了李沐的心意。 云中君显现的第一刻,他似乎略微有些不适应。不过他还是伸出了手,对准了李沐头顶的雷云。“吾乃云中君,是为云神。”云中君唇齿微张,其实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雷行云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惊疑之下,雷行云驱使雷云立刻降下雷电。紧接着,他愣在了那里。 因为雷云已经烟消云散! “这不可能!”雷行云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因为这朵雷云乃是他真气所化。八大门派师从太一道,真气凝聚为物乃是八大门派弟子纳精境界就可以掌握的技巧。像雷行云这样的境界,真气所化雷电比起天雷的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得到五雷正法的精要之后,雷行云更是可以化真气为雷云,可以借雷云施展多道雷电,不仅如臂指使,更是能大大增强雷电的威力! 可现在,雷行云用真气凝聚的雷云,就这么消散了。。。不仅如此,就连雷部元帅似乎也有所忌惮! 因为雷部行天罚之事,也需要雷部二十四位催云助雨护法天君相助! 云中君一人,消弭雷云,等于将雷部二十四位护法天君之功,全部化为乌有。这如何让雷部元帅没有顾虑? 此刻再回想刚才云中君所说云神之意,雷行云也不由呆立当场。 云中君忽然笑了笑,笑得风轻云淡。他张开双臂,向下俯视,将李沐护在双掌之中。紧接着,雷行云猛然感觉到一股劲风向着自己吹拂而来。 雷行云立刻召回雷部元帅,让他挡在身前。云中君消散雷云这一手,已经让他一时如惊弓之鸟。 云中君张开了双手,然后瞬间融入了李沐的身体之内。李沐双目一睁,眼中全是茫然之色。这并不是动用了魂魄分离的征兆,李沐已经突破,魂转魄,魄转魂,运用自如。之后哪怕进入魂魄分离也不会双目茫然。 所以,这魂魄分离,乃是因为云中君的神意,控制了李沐。 说起来有点玄奥,实际意义上,云中君的神意,也是李沐的神意。换句话说,一旦突破入出神境界,魂魄分离之法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 因为早就习惯与神识体魄分离,所以当神识体魄合为一体,多出来的出神异相的神意,就作为新的神识加入平衡。最后因为魂转魄,魄转魂,修炼魂魄分离秘法的李沐,自然就能让出神异相更加真实与灵动。 云中君融入李沐自身,然后,按照李沐原本的意愿,转身就跑。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天尊之相 是的,就算李沐终于一脚踏入出神境界。就算云中君这个出神异相能够完克雷行云的雷部元帅。但是李沐依旧只能转身就跑。 在云中君来之前,李沐已经耗尽了体内真气,而身体又是接连遭受雷击,可谓是已经油尽灯枯。 俗话说,祸兮福之所倚,李沐也是因祸得福,借此契机,让魂魄分离混元如一,踏出登天一步。 李沐此时的状态,乃是云中君的出神异相加持自身。这个状态下,李沐施展云中步,可谓是如虎添翼。他的身影往往只会有那么一瞬,可以让雷行云捕捉到。等到雷行云定睛再看时,李沐的身影已然飘向了更远处。 “该死,绝对不能让他逃走!”雷行云双拳紧握,十分愤怒。这愤怒不仅是因为他刚刚被李沐那姿态所欺骗的恼羞成怒,更是对李沐所表现出来的急速成长而惊惧。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出神境界是个什么样的概念?那可是江湖上前所未闻的事件! 强如任平生,在这个年纪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啊! “此子绝不能留!”雷行云心中涌现出所有反派都有过的念头。“以身合神,恭迎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雷行云大吼一声,一跃而起,融入了雷部元帅。 那一刹那,雷部元帅散发出万道毫光。 原本这雷部元帅面如青靛,发似朱砂,眼睛暴湛,獠牙横生,出于唇外。比起神,更像怪。但到雷行云喊出那一声之后,雷部元帅表层如同开裂了一般,游走出万道沟壑。 仿佛过了万千,又像是过了一瞬。 雷部元帅瞬间炸裂,露出一个迥然不同的人形。比起原先的鸟人形象,长须老者的形象少了霸气与狂野,多了泰然与神圣。 以五行雷法修成雷部元帅,得太一道五雷正法精要,唤来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如电,直接锁定了李沐飞速离去的身影。“五雷者,天雷,地雷,水雷,龙雷,社令雷。” “天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对准了前方。 夜空没有云,但是突然有一道十丈粗细的雷电从天空一闪而下,灌注大地!足够闪瞎人眼睛的光亮下,一切分毫毕现。李沐的身影显露在了雷柱之下。 过了好一会,雷声才如同死亡宣告一般,姗姗来迟。 不过雷行云所化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却没有丝毫停滞。他口吐真言,继续说道:“地雷。” “呼。”一道雷电从天尊脚下蹿起,紧接着,天尊便消失在了雷电之中。“地雷者,以雷遁万里,缩地成寸!” 等到雷声到来,天尊已经出现在了李沐的身前。 没错,那一道天雷,并没有奈何得了李沐。 因为云中君。 云中君,乃是云神,却不止于云神。其亦是月神、雷神、云梦泽之神、云中郡神、高禖女神!云有异动,皆逃不出云中君的感应。 天雷无用。 那么以地雷瞬间拉近距离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呢? 无用!无用!无用!无用! 云中君的云中步,本就是堪称天下第一等。李沐研读《九歌诀》之后,连魂魄分离都没有领悟,却能够施展出来的云中步! 天尊一瞬就来到了李沐的身后,但是李沐却是在前一瞬,便消失在了天尊身前!甚至,李沐还能给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留下一个鄙夷眼神。 天地无用! 原本不悲不喜的天尊脸上露出了一丝愠色。“龙雷!水雷!” 话音未落,远方地元河突然涌动起来,一道龙卷吸足了水量,化作水龙,冲天而起。紧接着,天上闪过一道光,雷电注入了水龙之中。水与雷电的力量混合在一起,龙卷在瞬间化成了通体闪烁电光的水龙! 雷助水势,水助雷威。二者相合,让水龙冲天而起,直扑向李沐前方。此时天尊距离地元河差不多有十里之遥,如此距离,遥遥远摄,如臂指使,当真是神仙手段!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手掐道诀,驱使水龙那长约十里,粗越一里的身躯,横隔在李沐身前!如果李沐不停,那么他将一头撞上水龙。 其中可是蕴含着水雷与龙雷之利,以李沐现在的状态一头撞上去,怕是直接会化为飞灰。李沐皱起了眉头,不得不停了下来。 雷行云以天尊之身,再次运用地雷拉近了与李沐的距离,二人之间只有二十步之遥!不过,雷行云如此施展,自身的天尊之相也出现了丝丝动摇,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雷行云嘴角也是有鲜血流下。不过,这是值得的! “舍得停下来了吗?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小看了你。”雷行云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奔雷宗的武功本就消耗真气,呼出出神异相更是消耗真气,更别说更进一步,从雷部元帅,到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此时的雷行云,甚至已经透支了境界的根基,来支持天尊之相!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雷行云大喝一声,“社令雷!” “社令雷神,玉府威灵。呼吸风雨,掌握鬼神。上至丰都,下及幽冥。雷电霹雳,迁发严行。代天执令,伐恶施刑。威威赫赫,助国救民。随吾符命,速震雷声。急急如律令!” 雷行云不是道门中人,这段敕令虽然语速飞快,但是生硬无比,丝毫没有道人口诵真言的抑扬顿挫。不过,那也不是雷行云的追求,他所追求的,便是五雷正法之中,威力最大的雷法。 社令雷! 雷行云右手并起剑指,直指李沐。 李沐一瞬间仿佛僵在了那里。 不是李沐不想避开,而是从平安城里涌现出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化作了绳索,将李沐束缚起来。 李沐挣扎了起来,然而这适得其反,让李沐被缠得越来越紧,无法动弹。 “咳咳。”雷行云也遭受了反噬,呕出一大口鲜血。他的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天尊幻相也变得无比虚幻,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果然还是不行吗?五雷之法的最大威力,果然非同凡响。咳咳咳。” 雷行云捂住了自己的嘴,鲜血穿过指缝,依旧流得十分欢快。 社令雷的伤害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乃是追寻社稷之力,束缚敌方,让敌方不可动弹。第二阶段,乃是以人间世俗气化为红尘劫雷,将敌方轰杀。 只可惜,雷行云之前消耗太大,已经无法动用红尘劫雷这一手必杀。 不过好在,他已经有了准备。 雷行云单手一指,身后天尊之相化为碎片,瞬间消散。可那水雷龙雷混合成的水雷龙,却是昂首而起,龙吟阵阵震千里。 李沐已经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水雷龙一口吞下。 第六百二十章 镇 水龙直冲而下,冲击力强大到将整个地面掀开,泥土如同水波一样四散。这个效果,仿佛李沐是被打落入水中,而不是压制到地底。 置身其中的李沐,背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楚。但是比起身前的痛,背后受到的冲击不值一提。因为身前的水龙,乃是水雷与龙雷的集合。 五雷正法与五行雷法的最大区别,就在于雷的区别。简单地说,这其中的差别,就好像极光之北和北极之光之间的差距一样大! 五雷正法之五雷,乃是天雷、地雷、水雷、龙雷、社令雷。 五行雷法之五雷,乃是金雷、木雷、水雷、火雷、土雷。 其中除了水雷和土雷勉强算是从太一道学到了一点精髓之外,其他的三门雷法,就是奔雷宗后来根据这么一点摸索出来的盗版。 虽然如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江湖之中,从来不缺少人才。奔雷宗从太一道脱离的那一刻起,便启动了五雷正法补完计划。经过多年流传,终于以五行补五雷,完成了五行雷法。 五行雷法在八大门派功法之中,论威力也是排名在前。不过,正因为是脱胎版,所以修炼难度也很高。这也是奔雷宗一脉单传的原因。 说了那么多,其实想要表达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作为五行雷法的原版,五雷正法威力远超奔雷宗五行雷法。 五行雷法的水雷,是在水中威力不散,反而能借水势利导,扩散无边。这也是雷行云响当当的名号——百丈雷池雷行云的由来! 但是,五雷正法的水雷,却不是让雷借水势,而是让雷便水势。换句话说,就是让迅疾强大的雷,变如水一般,婉柔娴静,无孔不入! 李沐被水雷龙叼在嘴里,感觉就如同是浸入最深沉的水里。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仙墓所在的天上之湖。李沐在那里潜入湖底,若不是有凌九昊的真气护体,怕是最后会被水底的压力压成面饼! 抛开这压力之外,水中所含的雷力,化作了最细密的针,从李沐的每一个毛孔之中刺了进去。这样的痛处,不亚于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 这单单只是水雷的伤害,水雷龙可是由水雷和龙雷组成。龙雷的效果,凌驾于水雷之上。 正所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龙雷,让所有的雷电不再呆板,仿佛是活过来一般,变化形态,直袭李沐周身要害大穴。 “哦咳咳咳。”从李沐嘴角不断涌出鲜血,他已经到了真正的油尽灯枯。“幸好,是水……”李沐口不能言,但是心头仍有一念。 是的,幸好攻击李沐的有水雷。只要有水,鲛珠就能发挥作用!鲛珠不断地旋转着,释放着修补的力量。 雷电毁坏一次,它就修补一次。雷电毁坏两次,它就修补两次。 任何事物,往往头逃不过福祸相依四字。 雷电威力纵然强大,但是生死威胁之下,终于让李沐突破桎梏,一飞冲天。而此时雷电对李沐身体的毁坏,又何尝不是一种淬炼? 李沐被水龙所衔,直入涯城地底。与志怪小说之中,仙人出手镇压妖物的情景一模一样。 雷行云站在巨坑边,捂着胸口不断喘气。他定了定神,俯身看着黑黝黝的洞内。洞内不时雷光闪烁,散发出一股热气。“哪怕是怪物,也应该死了?” “竟然引动了了如此异相,还真是惊人啊。”黑暗之中有人鼓掌,然后现身。 虽然白天被人设计困在旋归庄内,多少显得有些狼狈。但是宗师堂还是要负起他们该负的责任。狄西现在其实很希望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觉,而不是在这里处理麻烦事。 只可惜,涯城正值多事之秋,皇上驾崩,皇子夺位,已经是了不得的风波。宗师堂之内,天字号宗师也有了分歧。原本宗师堂就隐隐分成董汶派与伍孝行派两派,在旋归庄,又因为追击而分兵。此时尚有人在城外没有回来。 涯城战事一起,内外皆乱。 此时宗师堂为了配合戍卫司,也尽数分兵。狄西这个原本的大狱看守者,也只能客串一回值夜人。 对于眼前的雷行云,狄西并不是陌生。因为八大门派作为大贠江湖的中坚力量,多少门派生灭,他们都好好地混迹于江湖,所以,宗师堂内有着完备的记录,记录八大门派的人物。 作为当年十三魁首的有力候选,雷行云当然也在其中。 “雷掌门,今天这个日子,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若是再继续下去,我怕是不好交差啊。”狄西在一旁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雷行云斜眼看着他,“怎么?宗师堂怎么是如今这副口气?” 狄西叹了口气,“你不也是换了一副口气吗?” 雷行云咧嘴笑了笑,露出几分嘲弄的神色来,“江湖人,最好就做个江湖人。狼成了狗,终究得看人脸色才能吃骨头。” “行了行了。”狄西带着无所谓的笑容,“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领一份俸禄出一份力。什么狼不狼狗不狗,生活就是这样的。我也不想费口舌,今天你雷行云可以收手了。” 雷行云看了看他,笑道:“他死了我就停手。” “说句算不上恭维的话,刚才你那一招,我如果被命中,也只会惨死当场。”狄西挠了挠头。“出神境界怕是没几个人能扛得住雷掌门的一击之威。” “那家伙也是出神境界。”雷行云说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然后冲着水雷龙轰出的洞口,跳了下了下去。“他若不死,我心不安。” “嘶……”狄西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是出神境界?” 雷行云手上雷光四溢,借此保护手掌。他用一只手抓着内壁,飞速下降。 过了大半个时辰,雷行云才落到底部。“扑通”一声,他掉入了水中。 雷行云微微一怔,不顾真气损耗,强行释放雷电。雷电在水中游走,雷行云借以感知水中一动。紧接着,雷行云脸色大变。 第六百二十二章 故地重游 李沐在水里呆了很久,等到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他开始考虑出路的问题。 现在直接浮上去是不用想了,指不定雷行云就在洞口守株待兔。自己一露头,就是一招雷迎,顺道再加一句“热烈欢迎”。 “看样子还是泥鳅适合我啊。”李沐摇了摇头,拿起了响雷剑,开始挖掘起来。在响雷剑的锋利之前,土层和岩石,大概也就和豆腐差不多。 李沐在坑里做泥鳅,用响雷剑钻洞,一路钻洞。等到自觉钻出了足够距离之后,才开始向上钻。没想到越钻水越多,上层的泥土满是泥泞,感觉并不像是街道或者是哪里,而是自己钻入了某个水池底下。 这倒是意外之喜,不说别的,就说李沐现在全身上下身无寸缕,赤条条的模样,出现在水池里,总比出现在大街上好一些? 李沐从泥里钻了出来,在池底四下游动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然后,他才浮到了水面之上。天色昏暗,似乎并没有太多灯光,隐约之间,李沐只能看到湖心有一个小岛。 “这地方,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啊。”李沐摸着下巴,回忆了起来。“枫池?武学院?”李沐认出了湖心小岛上的榕树,毕竟种榕树的湖心岛,涯城除了武学院,就没有其他地方了。 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之后,李沐愣住了。自己刚才在出神境界之下,只求远离雷行云,并没有在意自己奔逃的方向。被雷行云打入地底,也是凭直觉找了一个方向打洞。没想到竟然还是到了武学院。 这让他不得不想起卜言君的锦囊。“救太子”,“武学院”。李沐终究还是来到了武学院。 “只可惜,第三个锦囊没了啊。”李沐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把锦囊带在身上,自然也是随着雷行云的雷法,与李沐身上的衣物一样变成了灰。他现在又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打开看看了,之前他可是有充足的时间去拆解的。 卜言君的那三个锦囊,像是一条水缸里的鱼,李沐就是缸外的猫。李沐看得到内容,但是弄不清楚意思。想不去理会,又偏偏被它吊着胃口。 当然,现在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沐又在水里泡了一会,然后开始向岸边靠。武学院的地形,李沐还是有点熟悉的。枫池岸边过去就是武学院学生们的住所,趁现在天色未明,李沐寻思着先去摸几件衣服遮体,然后再伺机而动。 回想上次李沐绞尽脑汁,用尽手段才逃离武学院的经历,当时李沐也是藏身枫池,然后摸上岸。结果他摸错了房间,潜入了晁汐的房间。最后抢了她的剑,还割了晁汐的头发,让自己成功潜逃。 在这之后,江城雪带人追来,李沐也看到了晁汐,老实说,被自己割过的发型确实是惨不忍睹,李沐也深感歉意。 这次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李沐压低了自己的气息,接近了一个房间。 没有月也没有风的黑漆漆的夜晚,一个全身赤条条的男人摸进了学院的宿舍,其中还有女生住着。这情形,怎么看都是充满猥琐气息。 然而李沐最害怕的,被人撞见,特别是被女人撞见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一旦发生这章就很有可能被屏蔽了。 所以李沐很幸运地在房屋外的晾衣杆上找了几件没有干的衣服,也不管合不合身,直接套在了身上。 李沐刚穿完衣服,就撞见了一双眼睛。 四目相对,饶是李沐脸皮够厚,也是僵了一僵。 晁汐原本今天睡得好好的,但是到了半夜,就被一阵接着一阵的电闪雷鸣吵醒。 特别是那雷声,轰隆轰隆,仿佛就在耳边炸响。直接把人都给震醒了。 醒来之后,晁汐在窗外看到了一些异象,比如,那一个仙气十足的神仙,以及横亘涯城半空的水龙。 涯城也有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得见此象。 结合已经流传开来的二龙夺嫡,以及正东震坊的战事。不免要将此事与命数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事后不久,就有轶事怪谈出现。称此事乃是天家气运有变,孽龙现世为祸人间,幸得雷神降世神通,以天地正雷诛杀孽龙,镇压于涯城地底。 被镇压之处,留下了一口深不可测的水井,被人称作锁龙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对于晁汐来说,她还不至于觉得是神是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有出神境界的高手出手了! 结合先前十三魁首聚涯城闹得沸沸扬扬,晁汐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是祈祷不要有无辜之人受伤就好。 重新回到床上,晁汐想要继续睡觉,结果睡意迟迟不来。说起来,当初晁汐在睡梦中被男人进了房间,还被割了头发,实在是给她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之后好几天,晁汐都是连连噩梦,哪怕到现在,她睡眠也极浅。 然后,睡不着的晁汐透过窗户,看到了一个黑影靠近了对面的屋子。 那黑影不像是学院中人。走起路来更是鬼鬼祟祟的。等到他靠得近了,才依稀发现黑影身上并没有穿衣服。 “何方鼠辈?报上名来!”晁汐从窗户一跃而出,手中短剑出鞘,直袭李沐。 李沐没想到她会动手得如此干脆,急忙以响雷剑抵挡。 “当啷”一声,李沐纹丝不动,晁汐反倒是后退了一步。 “是你???”这个距离,晁汐一下子认出了眼前这个人。他正是割了自己头发,抢走自己佩剑的罪魁祸首! 李沐倒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眼前女子的发式,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并不是陌生人。 上次的事件,被晁汐视为奇耻大辱。她一直都保持着当时李沐祸害完她之后留下的奇怪发型,为的就是警醒自己,勉励自己。所以李沐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来是你?”李沐归剑入鞘,“还真是缘分啊。” 晁汐脸色肃穆,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偷穿别人的衣服?” “不是偷,是借!我总不能赤身裸体?”李沐说得大义凛然。 “呸。”晁汐啐了一口,“赤身裸体潜进武学院?你竟然是成了淫贼了吗?” “这哪跟哪啊!” 第六百五十七章 二诓唐昭 “不出意外,媚媚应该得手了。”李沐对着沈璃,贝淼,以及王肖说道。“宁隘好女色的传闻并不难打听,以媚媚的本事,想要上位应该也不会太难。” 贝淼暗暗一笑,“的确,想要抵抗她的魅力,确实是有点难。” 李沐知道媚媚在自己麾下绝对不会耐得住寂寞,只要不是威胁到自己办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若是媚媚有了异心,李沐绝对会趁早除掉她。只是眼下看来,媚媚应该是暂时不会有这样的心思的。因为李沐已经是出神境界,最为年轻的出神境界。 李沐让媚媚去做的事情,正是他先前所说的,算计宁家的关键。宁家那一场古怪的杀人案,在东楚城也不是什么秘密。贝淼和王肖很轻易的就打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不过两人的版本都有所不同。有人说凶手就是楚家,有人说凶手是暗灭杀手,有人说凶手是草原人,有人说凶手就是宁家的人…… 对于李沐来说,他不需要知道凶手是谁。他要做的是让谁成为凶手。而他选择的人,便是宁隘。只有宁家不和,那么宁楚两家也不会和睦,而四大势力一团散沙的状态,就是李沐需要的局面。 “应该用不了多久,宁隘或者白牙会派人来找你。”李沐对着沈璃说道,“到时候,你这位金婧小姐,先拒绝一次,然后再勉为其难地答应。” 沈璃点了点头,说道:“好。” “贝淼,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阿璃。王肖,接下来,你跟我往楚家走一趟。”李沐发号施令,带上了王肖,准备出门。 结果还没起身呢,就听门外有人回报,说是有一位男子在门外等候。李沐让人带他进来,结果来的是唐昭。 唐昭显得异常狼狈,衣衫不整不说,脸上还有着抓痕。 李沐这么一瞧,顿时乐了起来。“唐少侠这是怎么了?” 唐昭脸色不善,冷声道:“我来讨债。” 李沐让人给他上了一杯茶,然后正色道:“这才过了一天啊。”他看着唐昭脸上的抓痕,揶揄道,“莫非昨晚就发生了什么?” 唐昭闭着眼,似乎并不想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良久之后,他才说道:“我说过什么时候离开那个金帐公主,是我的事情。所以现在我离开了。” “哦?”李沐依旧笑得不怀好意。 “我做到了我的承诺,希望你也不要食言。为了讨债,我决定之后就在你这里了。”唐昭盯着李沐说道。 李沐一眼就看穿了唐昭的心思。看起来昨晚金帐公主就想把唐昭收入帐下,但是唐昭洁身自好,定然是不肯的。可以想见,他一定是逃了出来。不过金帐公主作为白牙的贵客,其实在整个东楚城也算是贵客。以她的地位和脾气,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唐昭的,而唐昭还要为赵依妍收集打造新剑的材料,所以还要呆在东楚城。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躲起来。 唐昭在东楚城认识的人不多,李沐算是其中一个。而且,李沐摇身一变,就成了白牙麾下的供奉,更有传言说李沐击败了傅思刀。这让唐昭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李沐。 李沐撇了撇嘴角,说道:“唐昭,我是太一道弟子,你知道吗?” 唐昭微微一愣,不明白李沐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你们八大门派,害死我两位师兄,这仇可是血仇。”李沐眯起眼睛,“我可没忘记这件事啊。” 唐昭脸色微变。 李沐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早年你救过我性命,一报还一报,我也不会恩将仇报。所以,我收留你可以,但是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 听到这话,唐昭突然明白过来,沉声道:“你是想利用我?不对,从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对?” “没错没错。”李沐爽快的答应,“各取所需,这是我一个姓上官的老朋友教我的。” 二人正在谈话间,又有人来报,“供奉大人,门外又有人找上门来了,说是草原的金帐公主。” “哦豁,找上门来了。唐昭,你自己去还是我帮你去挡一挡?”李沐饶有兴趣地问道。 唐昭确实是怕了那金帐公主,只要他还想呆在东楚城之内,那是杀也杀不得,打也打不得。思忖半响,唐昭说道:“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这一件事,不得违背我本心,不得有损君子居的名声。” “行了行了。你是君子居的正人君子,我信你哈。”李沐唤来王肖,叮嘱道,“王肖,你带唐昭去挑一间最好最好的客房安顿下来。” “没问题。帮主。”王肖带着唐昭去了。然后,李沐见到了急匆匆赶来的金帐公主。 阿拉不提带着尚迪亚苟来到了李沐的书房。甫一见面,阿拉不提劈头便骂:“你这个狡猾的中原人,那个男人呢?我亲眼看见他逃到这里来了,快把他交出来!” 李沐谄媚道:“公主消消气,哪个男人啊?” 李沐不回问还好,一反问,让阿拉不提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很好很好。我看是你和那个人联合起来欺骗我对不对?别以为你实力高,就可以为所欲为,我金帐铁骑面前,再高的高手那也是个笑话。” “哦?是吗?那我倒是有个问题要问问金帐公主。”李沐也提高了声音,但是他却做了一个手势。 阿拉不提微微一愣。 李沐一指门外,压低了声音说道:“金帐想不想要东楚城?” 阿拉不提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喂喂喂,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啊。我的公主殿下。”李沐笑得异常奸诈。 阿拉不提冷着脸,回答道:“金帐没有任何的兴趣。” 这个回答,倒是让李沐有些意外。“没有兴趣嘛……”他有些遗憾。按照他原本的设想,如果能把草原人拉进来的话,那么就更加完美了。 只不过,阿拉不提下一句话倒是让李沐更加意外。 “金帐没有什么兴趣,但是我倒是很想在这里过冬的。”阿拉不提看着李沐,眼神之中涌现着草原金帐赋予她的威严。 第六百五十八章 赤鲨帮二当家 “两天前,金帐公主追着一个男人去了李洗那边。那个男人我查过了,名为唐昭,是君子居的大弟子。”苏塔站在白牙身边,正在汇报李沐的动弹。“唐昭在拍卖行买了矿石,他也透露过是来搜集造剑的材料。” “嗯。”白牙微微点头。 苏塔继续说道:“金帐公主的脾性,大人你是知道的。她看上了唐昭的美色。对了,李洗似乎和唐昭是旧识。在来投靠白牙大人之前,他和唐昭打了一架,让金帐公主带走了唐昭。” 白牙手上把玩着两个核桃,“也就是说,唐昭是投名状?他把唐昭给阿拉不提,然后阿拉不提把他带到了我这里?” “是的,应该是这样的。”苏塔回答道。 白牙又问:“这件事最后怎么样了?” “李洗收留了唐昭,帮他打发了金帐公主。” “嗯?”白牙眉头一挑,“就阿拉不提的性子,竟然没有闹事?” 苏塔微微皱眉,回答道:“闹了,似乎是摔了些东西,发了一通脾气,最后无可奈何地走了。” 听到这里,白牙摇晃着脑袋,“也就是说,他竟然让阿拉不提也吃瘪了?看样子果然是有能力的。” 苏塔肃立在旁,没有搭话。 白牙不知道在盘算什么,过了一会才问道。“嗯,你继续说,这两天有其他值得你注意的地方么?” 苏塔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有的。一是关于宁家的宁隘。宁隘看上了李洗夫人的婢女,直接上门去讨要了。” 白牙轻笑了一声,“宁隘?这老小子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那李洗怎么说?” “李洗似乎有心结交,他夫人很不情愿,但还是把婢女送给了宁隘。”苏塔回答道。“至于二嘛,是李洗带人带礼去拜会了一下楚家。” “看起来,这家伙也不是那么安分。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想要在东楚城扎根,除了实力之外,各家的关系也是一个要素。”白牙站起了身,“如果没有后续的动作,他这也不算逾矩。苏塔,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你觉得他怎么样?” 苏塔沉吟了一下,说道:“有些看不透。” “那就继续看着他,有什么问题,直接支会我。”白牙说着,挥退了苏塔,然后唤来侍女更衣。因为他要去见一个尊贵的客人。 那位客人大约四十多岁,一副文士打扮。在白牙到来之前,他就坐在座位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能让白牙拿出来招待贵客的,自然是好茶。那可是白牙私藏的李家药茶,还是今年新制的新茶。 这客人一首端着茶碗,一手轻捏茶盖,轻轻沏去浮沫茶渣。细品一口之后,他放下茶杯,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方素巾,轻轻擦了擦嘴唇。 “顾当家,久等了。”白牙换了一身衣衫现身。“今日怎得有这么好的兴致,出了海穴,来我这里品茶?” “这也是没有办法,海穴没了粮,我赤鲨帮总不能饿着肚子?”顾当家说着,直起了身子,“我就来问一问,东楚城,是不是要让海穴变成尸穴?” “顾当家的说笑了,今年来采买的粮,我白牙都已经送到海穴了,丝毫没有短缺啊。”白牙笑脸相迎。眼前这位顾当家,正式赤鲨帮的二当家——顾惜命。赤鲨帮是一帮狠角色,那可是比强盗更加强盗的角色。别看顾惜命斯斯文文,这位爷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最为关键的一点,东楚城和赤鲨帮虽是合作的关系,但实际上也是相互忌惮。东楚城不怕赤鲨帮来攻,但是却怕他们骚扰商队。赤鲨帮不怕东楚城四家,但是怕没了稳定的粮草来源。 白牙自己在顾惜命身边坐了下来,“顾当家怕是要去问问宁家和楚家。” “哼,不是他们两家斗争起来,我赤鲨帮哪会落入此等境地?”顾惜命说道,“除了粮草,其他的东西,我们也需要补足。你们何时能够让东楚城安定下来,恢复往日容貌?” 白牙露出苦恼之色,“在下也在努力,只是,宁楚两家之间,是死了人的仇。这实在是有些难解。而且凛冬将至,历来也是东楚城萧索的时候。” “白牙,你现在还在跟我说什么糊弄的话?”顾惜命仿佛看穿了白牙,“今年这一年来,你们东楚城自己也收了不少粮草,一直囤积在手上,并未卖给他人。我要的不多,再给我往日三成,补足我赤鲨帮今年所需。” 白牙眉头皱起,“顾当家,东楚城一向是三家做主,而且,开口就要往日三成,我白牙又要哪里去筹得?” “那就请你想想办法了。”顾惜命又拿起了茶碗,抿了一口。 “据我所知,贵帮大当家隐红娘去了大贠,似乎也是成功开源。我不明白,为何顾当家今时今日,又要开口要粮?”白牙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顾惜命幽幽一笑,“小丫头未免想得太多,去大贠筹措,何等的异想天开?远水可解不了近渴啊。而且,如今大贠局势陡然动荡,原先谈的生意,又成了未知之数。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此等道理,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二人四目相对,心中俱是打着自己的算盘。 顾惜命放下茶碗,说道:“我先去楚家一趟,白牙,你好好考虑一下。”说罢,顾惜命转身离开。 白牙没有送客,而是坐在了原位。据他所知,赤鲨帮今年的粮草份额,三家都给足了。如今顾惜命亲自前来施压,想多要三成,这未免也太不讲道理。 “如此不同寻常,赤鲨帮想做什么?”白牙忍不住往下思索。他们东楚城屯粮,事关神秘人的约定和东楚城的利益。“难道顾惜命也想做一样的事情?” 白牙愣了片刻,觉得自己所料不差。“如果是这样,那他是一路人?还是……” “报,大人,大事不好了!”一个人匆匆闯了进来。神色慌张,脸上尽是汗。 白牙被他打断思绪,正想发怒,但是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么急急忙忙闯进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帐公主阿拉不提死了。” “什么?!!” 第六百五十九章 金帐公主死亡事件 “李供奉。”苏塔带人出现在了李沐面前。“白牙大人请你去一趟。” “哦?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沐有些困惑,虽然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李沐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苏塔行礼道:“白牙大人没有透露,李供奉一去便知。” “好。我随你去。”李沐回答得干脆利落。 李沐随着苏塔来到了白牙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庄园。庄园内外全都是白牙手下护卫,五步一人,十步一岗。空气中隐隐泛着一股风声鹤唳的味道。 白牙手下两位大将,崇白虎和袁华全部都在。而且,这三位脸上都不好看。特别是崇白虎。白牙麾下,崇白虎主内事,袁华主外事。金帐公主在白牙地盘出事,崇白虎责任重大。 看到李沐到场,白牙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这足以看出,事情有多么严重。 “白牙大人。”李沐上来见礼,白牙很直接地问道:“李洗,那天,阿拉不提在你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人是说金帐公主吗?”李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我有个好友名叫唐昭,是君子居的首席大弟子,一表人才。然后就被阿拉不提殿下看中了,想要将他收入后宫。只是唐昭他心有所属,宁死不从。知道我成为白牙大人手下供奉之后,便来找我躲一躲。” 李沐说起唐昭和金帐公主之间的事情,可谓是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白牙伸出了手,打断了李沐的话,“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关键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李沐用手撑着下巴,沉吟道,“后来,阿拉不提殿下上门,我把她请了进去。只是阿拉不提殿下没有给我面子,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还砸了许多东西。只是唐昭于我有救命之恩,他来求救,我实在不忍心袖手旁观,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厚着脸面,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骂。后来阿拉不提殿下就走了。” “就走了?中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没有动手?”白牙目光炯炯,似乎是想要从李沐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李沐笑了起来,“大人,我哪敢跟您的贵客动手啊……不过,大人为何一直在问,是阿拉不提殿下找你来向我施压嘛?”说到这里,李沐稍微顿了一下,“大人放心,唐昭那边,我已经做过努力了。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男人嘛,可不用那么注重贞洁。” “呵。”白牙冷冷地摇了摇头。“阿拉不提死了。” “嗯?”李沐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阿拉不提殿下死了。”崇白虎走了出来,指着里面的那间屋子,“就死在那间屋子里。昨天晚上,有草原人守在外面,门也从内锁上了,但还是死了。” 李沐往那屋子走去,径直推开门。屋子里面是一大摊鲜血,其他一无所有。李沐回头,问道:“白牙大人,尸体……” “只有一具无头尸体,被草原人带走了。一刀断头,干净利落。”崇白虎说道。“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李沐略微颔首,然后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所以大人刚才的意思是怀疑我?”崇白虎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但是白牙却是说道:“并不是。只是想了解一下经过,排查所有的可能。” “白牙大人,你应该明白我为何要在东楚城立足的。可以说,我和白牙大人是荣辱与共。阿拉不提殿下的身份特殊,杀了她对于白牙大人,对于我都不会有任何好处。我怎么可能引祸上身?” 白牙肃着脸道:“你说得没错,这下子,东楚城是遭了祸了。阿拉不提之死,让草原人失去了理智。不出五日,我们怕是能见到草原人的骑兵出现在城下了。” “嘶。”李沐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他又说道,“恕在下愚钝,草原人此时不是已经前往北方火山过冬了吗?五天能到东楚城?” 袁华露出一个略带鄙夷的眼色,然后解释道:“夜白高原之下,与草原东部交接的地方有一条峡谷。连接着金帐所在,其中地势平坦,水草丰美,一直是草原金帐的兵道。就算是冬季,草原人也会留下重兵把守。” 李沐双眉一挑,“原来如此。”这个情报,阿拉不提似乎没有告诉他啊。阿拉不提只说了草原骑兵很快兵临城下,李沐还以为是靠着草原良驹的机动性,没想到,还有一条兵道啊。 “所以,阿拉不提你果然也没有那么有诚意啊!那就不要怪我了。”李沐心中暗叹一声,但是面上却是皱眉沉思状。 “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在五天之内,找出凶手交给草原人平息愤怒。否则,东楚城会很麻烦。”白牙拍着手掌,把所有人注意力提了起来。“白虎,这件事,你来负责,袁华,你先想办法去安抚下草原人,想想办法把尸体验一下。至于李洗,你全权听从崇白虎的指挥。” 白牙说完,特地给了一个李沐的笑容,“我相信你的头脑,应该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李沐看着他的笑容,心中也略微闪过一丝寒意。白牙这个笑容,以及这句话,都是笑里有笑,话里有话。“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李沐把这个想法抛开,当时和阿拉不提商议的时候,是一边吵闹一边暗中交流。李沐相信,没有露出破绽。毕竟那些监视李沐的人,在屋外听着屋里一片争吵,一片摔东西的声音,谁又能想到他们实在密谋? “李供奉,你在想什么?”崇白虎打断了李沐的思绪。 “没什么。”李沐回答道,“崇大人有何见教?” “既然白牙大人说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崇白虎指着那屋子,“毕竟,你来了之后,才有这件事的。” 李沐看了崇白虎一眼,说道:“崇大人这是话里有话啊。若说我到东楚城才有这桩凶事,那也不尽然。我听说,我来之前,宁家就死了人,而且还是继承人。你刚才说,发现尸体的时候,屋子是从内锁上的?我听说,宁家继承人死时,似乎也是一样啊。” 第六百六十章 第一天 崇白虎带着李沐去拜会了宁家,因为宁家的宁嘲和阿拉不提,二者死亡之间,有些相同点。那就是,二者都是死在从内锁上的房间之中,而且在房间之外,都有人把手。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各自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房间之内。 古怪,这两件杀人案都透着古怪。崇白虎想着通过宁嘲的死,找出杀死阿拉不提的凶手。只可惜宁家并没有给两人面子,两人上门就吃了一个闭门羹。 “老爷现在没有空见你们。”宁家的管事宁龙很是客气地回绝道,“还望两位见谅。” “嗯,好的。还请向宁老爷问好。”崇白虎没有为难宁龙,事实上,宁龙与崇白虎的关系也不错,二人私底下有着不错的交情。 崇白虎左右看了看,拉过宁龙,压低了声音说道:“宁老弟,其实有件事,找你可能更加合适。”能当上宁家的管事,宁龙也不是一般人。他摇了摇头,说道:“崇老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少爷的事,在宁家已经是个禁忌了。我要是往外说,也会被老爷责罚的。” “如今我们也遭受了同样的事情,这不仅是我们的麻烦,也是东楚城的麻烦。我们只有找出凶手来,才能解决。而且,你难道也不想帮宁老爷找出凶手吗?”崇白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宁龙摇了摇头,“我相信我们知道的事情,你们应该也清楚。” 崇白虎同样摇了摇头,“细枝末节,我们是不知道的。只有你们宁家才有的东西。比如,那个楚家的家臣伯桦休。他的口供,应该只在你们手里。” “你想要这个?”宁龙沉下了脸。崇白虎道:“没有办法,五天后,草原人就要上门来报仇,如果不给个交代,怕是有些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门内突然传出宁隘的声音,又到了他下去第一层巡视的时间。见到他出来,崇白虎很是恭敬的行礼,宁隘倒是主动和李沐打了声招呼。李沐抬头一看,他身边原先的两个侍姬,已经换成了媚媚。媚媚低眉垂眼,小心地看了李沐一眼。 宁隘听了崇白虎的来意,大手一挥。“阿龙,你去把口供抄一份给崇白虎,东楚城是一家,白牙惹了麻烦,我们宁家也会有麻烦的。”宁龙犹豫片刻,还是去了。 宁隘陪着崇白虎和李沐在门外聊了聊,当然,这个面子主要还是给李沐的。李沐不顾沈璃劝阻,把媚媚送给宁隘。宁隘心中也是承李沐的情。李沐和宁隘寒暄了几句,很快宁龙回来了。如愿拿到伯桦休的口供,崇白虎和李沐二人这才折返。 关于宁嘲的死,一些细节李沐也从崇白虎口中得知了。封闭的房间,外面有人看守,房内人无声无息地死了。这可是一起悬案,李沐也不是刑部的人,对于探案之类,他并不是很擅长。所以也没有太多头绪。老实说,对于谁杀了宁嘲,李沐其实根本不在意。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为了让局势更假扑朔迷离而已。 想要掌控东楚城,除非是势力足够强大到接管东楚城上下一切。否则,就算你一人武力再高,杀得尸横遍野,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掌控,也是白费力气。而且,城内人要服,城外人要信。这可不是直接杀个一干二净就能轻易解决的事情。 就像那个神秘人,虽然他实力强大,但也是很明智地选择了与三家平起平坐,而不是一家独大。甚至他成为第四家之后,连东楚城俗事都不去插手。 三家在东楚城这么些年,早已经生根发芽,一把火烧了固然痛快,但是斩草不除根,那会遗祸无穷。与其强收,不如先放着让他们一手。 至于李沐,他想要做的,乃是在神秘人之上。他在涯城已经做过一次,从大鲲帮,蛇帮之中辗转腾挪,灭了青螭帮,乘南北帮失势,成立了九歌帮,一举跃居涯城大帮派。只可惜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就不得不撤出涯城。这一次,在东楚城,他要走到最高处。 如今这一份口供到手,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因为这份口供上面,伯桦休一直在强调自己没问题。“好像也没有什么发现啊。”李沐看完全文,发出这样的感叹,“是不是宁家依旧隐藏了什么?” “没有必要,没有人比宁家更想抓到凶手。”崇白虎摇了摇头,“你觉得如何?” 李沐笑道:“崇大人太看得起我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崇大人有没有什么发现?”崇白虎顾左右而言他,“五天之内,要给草原人一个交代。” “只能找个替罪羊了。”李沐随意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崇白虎摇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最后一步。那些草原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其实,在下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道崇大人能否为我解惑?”李沐问道。 崇白虎说道:“李供奉请问。” “草原人应该攻不下东楚城?为什么白牙大人这么急匆匆地想要给草原人一个交代?”李沐表现得十分费解。 “嗯?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崇白虎嗤之以鼻,“草原人是攻不破东楚城,但是他们可以以骑兵封锁东楚城,一旦草原人封锁了平原…剩下的不用我多说了?” 李沐露出了然之色,但是实际上,这个问题是李沐明知故问,而崇白虎也是答非所问。李沐想弄明白的是,白牙也好,宁家也好,楚家也好,还有那个神秘人,四家势力似乎是想要联合起来干一件事。这件事,李沐派贝淼去打探,却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似乎是只有四家的中高层知晓。 李沐只能靠自己在言语上有意无意地刺探着,想从崇白虎那里掏出些信息来。不过崇白虎口风也很紧,他的回答是草原人会封锁平原。 虽然草原人会封锁平原,但是在李沐看来,是麻烦,但是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情。因为东楚城南边,还有海穴,那里有着一群悍匪。按照赤鲨帮聂隐娘的说法,再加上李沐在东楚城的所见所闻,二者结合来看,东楚城和赤鲨帮是有共同的利益在的。东楚城是赤鲨帮最为稳定的物资来源,草原人想要对付东楚城,那就威胁到了赤鲨帮。这是可以有解决的方法的。 第六百六十一章 第二天上午 “那群该死的草原人,又不让人验尸,又要人给个交代,这未免也太过欺负人了!”袁华忍不住开口痛骂。昨天和草原人扯皮了一整天,结果没有一丝收获,这让他无比愤恨。 白牙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没有在意袁华的抱怨。“白虎,你那里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崇白虎摇了摇头,“宁嘲的死,一直毫无头绪,而伯桦休的口供,宁家也没有问出什么来。” 白牙略微思忖,说道:“宁陶可是把伯桦休折磨了这么久,要么就是伯桦休是条汉子,什么都不说。要么就是他真的是无辜的。在我看来,怕是更倾向于后者。” “对了,那个李洗,白虎你有发现什么吗?”白牙问道。崇白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皱着眉头说道:“感觉有问题,但是又说不出什么问题。” “金帐公主去了他那里,然后就死了。怎么看都有点关系?”袁华插嘴道。“我觉得如果是他,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但是关键是,如果你是这个李洗,杀了阿拉不提有什么好处吗?”白牙问道。 “好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个人有问题。”说着,袁华拿出一份文书来,“大人,这是我派人从风媒那里高价买来的消息。虽然时间太短,没有收集到更多的信息。但是其中有一条,我觉得大人一定要看看。” “哦?”白牙颇为意外地接过。上面是一个名叫李沐的男人,以及姝州一日破三境的传闻。袁华在一旁说道:“我觉得,李沐和李洗,应该是同一个人。那么年轻的出神境界,不可能同时冒出两个人来。” “嗯,你说的不错。”白牙赞赏地说道,“这么说来,我们的供奉似乎没那么简单。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用假名,这不代表他之前说的那些是假的。我需要更多的证据。袁华,这件事你去办妥。不用担心钱,给我把那个李洗,不,应该说李沐的消息都挖出来。” “是。”袁华爽快地领命了。 白牙又道:“白虎,你继续带着他,和他多相处,看看他会不会露马脚。如果他之前说的是真的,那么还可堪一用。如果心怀不轨,那我们还得早作准备。” 崇白虎也是应允下来,说道:“是。” 白牙似乎想起什么似得,“对了,之前因为阿拉不提去找过李洗,所以,我们的注意力都在李洗身上,倒是忘了最开始,阿拉不提是想要那个唐昭?那个唐昭呢?” “唐昭?”崇白虎和袁华都是愣了一下。 白牙一指崇白虎,:“白虎,你亲自走一趟,去李洗那边看看唐昭其人。” 李沐安心躺在躺椅上,相对于白牙的迫切,他可谓是悠哉游哉。以至于崇白虎匆匆赶来的时候,看着有些生气。“李供奉,您还真是相当悠闲啊。” “哟,崇大人,我可等候你多时了。白牙大人没有命令,我也不敢妄动不是?”李沐站起身,行了一礼。“有什么新发现吗?” “你那个朋友唐昭呢?”崇白虎开门见山地问道。李沐回答道:“他一直在我这里,不敢出门一步啊。” “嗯?他在哪?我要见见他。”崇白虎提出了他的要求。 “好啊。”李沐答应得异常爽快。 诚如李沐所说,唐昭一直都呆在府上。李沐说要让他答应为自己做一件事,他已经在让唐昭做了。那就是,指导贝淼和王肖。 贝淼和王肖可以说是李沐的亲信了,李沐也是有心好好培养。只不过,他这一身武功,最主要还是源自《九歌诀》。而学习《九歌诀》武功的前置条件,便是需要会分神之法。分神之法凶险万分,李沐如果不是有鲛珠护体,断然不会有今日之成就。 贝淼倒是还好些,他原本就有武功,缺的是一些经验。王肖这小子就不同了。他虽然会几下子,但那都是街头斗殴的招式,上不得台面。他跟贝淼学过一阵,但是都是招式。贝淼自己也有师承,心法也不敢乱传。于是李沐教了当初自己所学的迎风御气诀。 二人武功需要指导,现在有个君子居的首席弟子闲赋在家,怎么能白白浪费呢? 更进一步说,唐昭出现在东楚城,对于李沐来说,也是一个意外之喜。唐昭这人,正人君子一个,但是又不迂腐,只是略微有些执着于自己声名。最为关键的是,他实力不弱,背后君子居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势力,总结起来,就是有实力也有背景。李沐早已决定要把他绑在自己这架马车上。 自从和阿拉不提定下合作之约后,李沐就已经着手完善自己的计划,到现在为止,计划的开端十分顺利。 这个计划第一步,名为引狼入室,就是把草原人拉进来。让草原人成为外部的压力。而李沐躲在城内,乘机分化各家,挑起争端。 原本李沐商量是让阿拉不提搞个失踪案,让草原人有个入城的借口,但是阿拉不提更加狠毒,她直接制造了一起假死案,让“草原金帐公主”直接死在了东楚城内。这可不仅仅是给草原人入城的借口了,这可是连屠城都有理由了。只不过,以骑兵为主的草原人想要攻下东楚城,成功率并不高。屠城是不用想了,围城还是没问题的。 在李沐看来,一旦草原人围城,赤鲨帮一定会帮忙。所以并不是很担心。不过在白牙那边,却很头疼。赤鲨帮二当家亲自上门讨粮,若是草原人围城,赤鲨帮虽然也会相帮,但是最后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再来要挟更多的粮草物资。 “若是之前,粮草多卖一点也行。可偏偏又是这个节骨眼上!”白牙愤恨道,“现在大贠还不够乱,也还没到抛售的时候。” “只有找到真凶,或者找个让草原人信服的替死鬼。这样才能解决危机。”白牙思考着,很快又被人打断了。 来者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报告老大,宁隘死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图至半 “阿拉不提公主,你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是对于我们来说,眼见才能为实。关于这座城,我们部落也早有记载。并不是那么好攻破的。”说话的是一个粗糙的汉子,脸上有着草原朔风吹拂出来的红晕。他名叫窝旱,是那日拉部落的首领。那日拉部落用大贠中原话翻译过来,是天垂之雨。而那日拉部落信奉的也是洒满教之中冰神莱莉。 谢尔盖部落的首领名叫谢廖沙,他拥有常人两倍高的身材,哪怕他坐着,也和阿拉不提站着差不多。更加奇异的是,他的胡子是绿色的。这是他们谢尔盖部落的传统,信奉树木之神维萝迪希娅,所以每当男子成年之时,就会将身上一部分的毛发染成绿色。因为树木之神维萝迪希娅有一条保护咒:格林普罗坦克由。翻译过来,就是绿色保护着你。 世塘婆拉将用中原话翻译过来,可以称作白金之星,或者炼金之星。他们的首领名为阿古茹。没错,此人正是当初青螭帮三杰之一,盖涯的兄弟。相比于其他两位首领粗犷的样貌,阿古茹显得十分白净。看上去更像是草原人和大贠人的混血,事实上,他的确是拥有大贠人的血脉。当初他的母亲乃是一位发配到羌州的罪囚,后来被草原部落掳了去,敬献给了盖涯的父亲,所以有了阿古茹。 对于窝旱的怀疑,阿古茹直接说道:“窝旱,现在表示怀疑,那可是对阿拉不提公主的不敬。你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就不应该怀疑。” “我们已经攻破了城门,似乎根本没有花费什么力气。这足以说明,公主所言不假。” 窝旱鄙夷道:“攻破城门和攻破第二层完全不一样,而且,你们两个不会觉得我们的兄弟在城内也能纵横驰骋?” 此时阿拉不提伸出了手,制止了三人的争论。她十分客气地笑道:“三位首领,你们能够来到这里,就已经是我阿拉不提的荣幸。至于我说的,你们很快就能知道真假了。可能会折损一些人手,但是相信我,我们获得的,远比我们想象得多。” “我只想让我的家人们,在寒冬里,在这个莱瑞蕾眷顾的通道里过得好一些。”窝旱说道,“如果有足够的粮食,至少可以保证我们能够像现在这样坐在帐篷里,点起篝火,安然地度过这个寒冬。” 阿拉不提微笑着没有说话。 阿古茹却是说道:“窝旱,正因为你是这样想,所以那日拉部落从来都只顾温饱,不顾其他。” 窝旱有些不悦,“阿古茹,你想说什么?” “我说,如果我们攻下东楚城,只是为了粮食。如果阿拉不提公主也是这么想的,那么我阿古茹现在可以转身就走。”阿古茹带着一丝狭促的笑意,他望向了阿拉不提。 阿拉不提坐在上位,同样笑道:“阿古茹,你说得对。粮食,只是我们眼前的利益,如果我们抢了粮食就撤走,那我们还不如不干。”阿拉不提说着,站了起来。“各位,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这座城占领下来?” “这座城的城墙足够抵御草原上可以让人冰冻的寒风,让我们安然度过冬季。而且距离莱瑞蕾通道如此之近,只要派少量的人守住通道,那也不算违反我父亲给你们的命令。”阿拉不提的目光扫过窝旱,谢廖沙,以及阿古茹三人。“而且,这座城处于大贠,草原,夜白三个地方的交接,本就是不法之地,商队往来极多,只要我们继续保持仁慈,那么我们就会获得源源不断的收入。” “我的大哥们,拥有那么大的领土,那么多的部落,而我,却只有那么一小块。所以,我拿什么去和我的大哥们竞争?”阿拉不提露出一个名为野心的笑容,“我想要东楚城,这会是我的第一步。曾经的女可汗阿卡莎,当初也是从最初之地,一步一步走上汗位的。” “公主……”窝旱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被阿拉不提的雄心壮志所摄,还是因为听到了阿卡莎之名。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廖沙忽然说道:“为什么外面这么吵?”从刚才开始,营帐外面一直有着一些奇怪的吵闹声响。只不过帐内四人都在交谈,所以一直没有在意。此时被谢廖沙提及,剩下的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 阿拉不提喊道:“卫兵,外面发生什么事情?” “什么也没有发生。”一个让阿拉不提印象深刻的声音想起,李沐掀开营帐的大门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营帐内的众人,毫无敬意地说道:“公主殿下,不如给我介绍一下这三位?” 在李沐身后,有一队卫兵急匆匆地赶来,试图将李沐抓住。而且,他们也确实抓住了他。只不过,阿拉不提挥了挥手,让这队尽忠职守的卫兵退出了营帐。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沐笑了笑,回答道:“就这么走进来的。”语气稀松平常,听上去就好像在涯城时,带着沈璃和女萝逛街吃饭那么简单。 这下轮到阿拉不提震惊了,“你是走进来的?”三个部落加起来三四千人,都是马上马下都可以作战的战士。再加上每个部落都有的萨满教骑兵。这样的阵容,他竟然能走进来? 随即,她忽然感到了一丝寒意。以她的智慧,她觉得这是李沐对她的警告。她很清楚,眼下三个部落的联军能如此轻易地入城,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功劳。当初和自己商议时,他就已经说过,他在内,她在外,一同联合,搞定东楚城。 只不过,就算同意了与他合作,她依旧觉得自己是最主要,事后也是需要最大利益的那个人。虽然听尚迪亚苟提起过,这个人的武功很高。可是坐拥大军的阿拉不提,显然觉得他就算武功再高,也无法以一敌百,以一敌千。 于是,这个男人用自己的行动,传达给了自己一个讯息。哪怕在大军拱卫之中,他奕来去自如。 第六百七十六章 李沐的獠牙 李沐带着刘川刚刚走出宁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崇白虎和苏塔带着一群人把李沐和刘川二人团团围住。 “你果然露出马脚了。李洗……不,还是说,九歌帮帮主——李沐。”崇白虎指着李沐,揭穿了他的身份。 刘川微微一愣,“九歌帮李沐?”这个名字他可没有听说过。 李沐倒是露出了微笑,“比我预想的要晚了些。我以为你们会更早查明的。毕竟当初在涯城,我也算是一个名人。” “哼,白牙大人早就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他只是股故作不知而已。”崇白虎一挥手,他身后的卫兵各自举起了手中的短弩。“不然你以为,白牙大人为什么不让你接触我们的人?” “啊哈,白牙大人还真是高瞻远瞩啊。”李沐扯下了蒙面巾。看着李沐年轻的脸,刘川露出一丝惊容。他从未想到,这个黑衣人竟然如此年轻。更可怕的是,这么年轻的人,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回想刚才在地牢之中李沐所说的话语,刘川心中的决定愈发坚决了。 对于他这种深陷黑暗,见识过地狱风景的人来说。尊严,面子这种东西还不如一个可以饱腹的馒头。李沐已经展现出了他的野心与实力。剩下的年纪大小,根本无关紧要。 李沐回头看了一眼刘川,然后对崇白虎说道:“其实,我本来也没想着接触你们的人。因为,白牙大人麾下,能让我看得上眼的人不多。当然,崇大人和您身边的苏塔大人不在此列。” 崇白虎对于李沐的奉承嗤之以鼻,不过,李沐能够看出苏塔是白牙的亲信,这也让崇白虎高看了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我该问问崇大人是什么意思?”李沐抱臂反问道。 崇白虎冷笑一声,“你在做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白牙大人的命令,你还记得吗?” “白牙大人命我去城门,我去了。那边的卫兵可以为我作证。”李沐大言不惭地说道。 “那么你现在是在城门那边吗?你在宁家做什么?而且,你身后的,就是刘统领啊。”崇白虎直接地说明,“我现在开始怀疑,宁楚两家的争端,和你也有关系。或者说,宁隘就是你杀的!” “冤枉啊,崇大人,我宁隘真的不是我杀的。”李沐连连摆手,“如果我想要动手的话,会是这样的结果……”李沐人影一闪,直接苏塔倒飞而出,嘴中鲜血狂喷而出,宛如一道血泉。 崇白虎浑身一凌,他还没来得及挥手,苏塔就已经被击飞。他根本没有看清李沐的动作! “苏塔大人!”有两个卫兵前去救人,结果发现苏塔已经没了气息。“崇大人,苏塔大人……死了……” “李沐你安敢?”崇白虎怒气勃发。 “崇大人,你名为白虎,你见过白虎吗?”李沐忽然问了一句。 崇白虎没有说话。 “我有幸在凌州见过。真的是凶恶的野兽啊,如果不是有足够坚固的笼子关着,会把主人也吞噬掉。”李沐说着,开始活动起自己的手指。“我自认不是野兽,但是白牙这个人,不是能够关得住我的笼子啊。” 崇白虎眯起了双眼,“你怕不是忘了,你的妻子手下还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啊。你取信于我们的条件,就是你自己套上的缰绳。你杀了苏塔,你以为他们还能活吗?” 李沐顿时一僵,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来,“该死!你们竟然……” 看着李沐此刻的表情,崇白虎心中有着一股快意。饶是你出神境界高手,也要受制于人。崇白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干过不少累死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爽快。 “现在,你束手就擒,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崇白虎说道。 “是……是真的吗……只要束手就擒……你就会放我一条生路吗?”李沐方寸大乱,浑身不住的颤抖。跟在李沐身后的刘川看着这样的李沐,他有些困惑。 “是啊,只要自己给自己丹田来上一掌。”崇白虎给出了自废武功的提议,“如果,你还想让你的人安然无恙的话。” “你要说话算话。”李沐伸出了手掌,气轮出现凝聚在了手掌上。这是李沐常态下的最强真气。踏入出神境界之后,李沐真气的威力也是更上了一个台阶。刘川只是旁观,就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呵。”崇白虎轻笑一声,然后,看见了自己胸口喷薄而出的血光。这是他最后看到的景象了。 李沐收回带血的拳头,然后全身一阵,氤氲之气喷薄而出,将射来的弩箭尽数抵挡。崇白虎带了二十人,弩箭攒射李沐可以用真气挡下。如果是多上十倍,李沐就没有那么气定神闲了。 “崇白虎,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是自以为拿捏住了我的脉门,就开始大意了啊。你以为,我让唐昭呆在家里是为了什么?更别说,我一开始,就准备要背叛白牙的。”李沐对着崇白虎的尸体说着,然后,他看向了已经被吓破胆的卫兵,“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像崇大人和苏塔大人一样被我杀死。第二,跟随我,我不杀你们。” 崇白虎和苏塔的尸体还在眼前,这是李沐最好的震慑。不过白牙也算是御下有术,只有二十个卫兵只有七个人为了保命投降,另外这十三个人,决定拼死一搏。 不得不说,草原人的威胁让东楚城的卫兵有了很好的锻炼,比起普通的私兵,东楚城三家的卫兵超出他们太多。“刘川,把这十三人都杀光”李沐随手一指。 刘川点了点头,“乐意为您效命。” “很好。”李沐背过身去。 刘川打了个呼哨,无相从一旁的阴影处显露身影,扑向了那群卫兵。鲜血顿时绽放,宛如春风到了花园,开出一朵朵残酷的花朵。 跟在李沐身后的七个卫兵,露出了惊恐而又庆幸的表情。无相很快就解决了他们,他来到刘川身边,然后又消失在了刘川身后。 “大人,接下来,我们去哪?”刘川问道。 李沐想了想,说道:“我听你说过,第一层到第二层的台阶,易守难攻,每次草原人都会在此处折戟沉沙。我这一次,要让他们成功。” 第六百七十七章 祭司 第一次冲击过后,东楚城卫兵所组成的五百人损失了大概两百人。而尚迪亚苟所率领的护教骑士,只折损了两人。这样的伤亡比,对于东楚城无疑是一个打击。但是,卫兵们的士气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因为,白牙、宁陶、楚鹰轩三人亲临战场,而且,他们还带来了出神境界高手。 傅思刀,褚薰,楚徐。这三人到场,让东楚城卫兵为之一振。草原人的护教骑士的确很强,但是有三位出神境界联手,那就是天堑! “草原人所谓的护教骑士,还是有点东西的。特别是波纹,可以把所有人的真气汇聚起来,联合到一起。”褚薰眼光老道,一眼就点出护教骑士的身份,还有他们身上的光芒的来源。“这里大概有三十多人,正面冲锋,就算是我们,一个不小心,也会阴沟里翻船。” 褚薰和傅思刀二人与楚徐还不一样,因为楚徐姓楚,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他们二人则是价高者得。所以褚薰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给自己暗抬一下身价。另外,他与楚徐对拼良久,所消耗的真气也还没有恢复。这也算是对楚徐的一个警告。 傅思刀的大寒剑被李沐所断,此时他手里的剑,是一把寒铁所铸的长剑。这把剑在普通的兵器里面,已经算得上是上品,可它并不是大寒剑。大寒剑是为傅思刀这一身武功量身定制,少了它,傅思刀的武功要下降两层。他看着调整阵型,准备下一次冲锋的护教骑士,忽然问道:“白牙,你的那个供奉呢?以他的实力,应该能够轻易破阵。” 他这番话说得很是自然。可其中包含的意思却也十分直白。李沐断了他的大寒剑,已经结下了仇怨,只是因为李沐成为了白牙的供奉,碍于这层身份,傅思刀不好意思直接向李沐复仇,或者说他也觉得自己不一定是李沐的对手。所以,很自然的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一把。如果能够借刀杀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种心思,白牙一眼就能看穿,他冷冷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他了。”白牙这个请字,咬音稍稍重了一些。以他的心性,其实很少会有这样的表露。但是李沐确实给了他不同寻常的体验。就在刚才,苏塔前来汇报之后,白牙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李沐展露出了一直以来白牙所担心的意图。他没有执行自己的命令,去了城外之后,又回到了城内。 更加令人担忧的是,他去了城外的草原人大军,然后什么都不做就回来了。这让白牙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白牙立即让袁华去控制李沐的家眷,又让崇白虎去找李沐。在他看来,当初李沐把自己的家眷献上作为软肋,白牙才会信任李沐。就从这个李沐平日里对金婧的态度来看,那感情也不像是作假。他要把这个人掌控起来,哪怕是用威胁的方法。 当然,如果李沐完全置他的家眷不顾,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因为那就意味着,李沐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假意接近,假意投诚。 傅思刀没有说话,但是他心中有着略微的窃喜。 “你说的那个供奉,是白天那个人?”褚薰忽然出声。李沐出手打断了楚徐和褚薰的交手,这给储蓄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褚薰自己也是出神境界的高手,虽然年老力衰,实力比起全盛时期,实力下降很多,但是眼光和经验还在。他很清楚毫发无损,举重若轻地阻止两个出神境界交手有多困难。而且,他还注意到,那个人很年轻。比他和楚徐年轻,比他认识的所有出神境界都年轻。 白牙略微一点头,然后一指前方,“这些事情之后再说,你们先把事情解决了。第一层无所谓,但是第二层必须给我守住。你们二位呢?” 楚鹰轩和宁陶依旧脸色冷峻,二人前些日子火拼一场,今日一早又大举攻伐。宁陶这边算是师出有名,楚鹰轩本就是无辜,接二连三地背着黑锅,就算是泥人也要起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曾经东楚主宰的楚家? 二人此时显然是理智压过了情感,但是作为战事的指挥,二人还不够冷静,所以白牙当然不让地抢过了指挥的权限。在他们对面,护教骑士整队完毕,在尚迪亚苟的带领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冲锋。护教骑士身上的波纹再次呼应起来,把他们连接在了一起。 傅思刀,褚薰,楚徐三人站在了台阶之上,三人各自展露出自己的出神异相。大寒剑,持枪人,虚鲲。三个出神异相,品阶不同,品相各异。 “避实就虚,以点破面。”褚薰冷哼一声,纵枪向前。傅思刀和楚徐二人一左一后,跟上了他的步伐。 护教骑士在冲锋,这三位出神境界高手也在冲锋。身为骑兵锋矢的尚迪亚苟,神色冷峻,默默伏下身子。护教骑士,名为护教,但是却是最为锋利的矛。身为矛,就该锋利。那怕对面是三位出神境界的高手,他也不能生出惧意。更何况,此次前来的,不知是他们护教骑士,还有萨满教的祭司。 “昂莫克萨,多利喜大利多。”一句草原语构成的咒语,伴随着一个人影缓缓现身。他出现在了骑兵的上方,缓缓摊开双手。他眼中有着一丝迷茫和怜悯。 在他背后,闪过一丝淡淡的光影,看不真切,但是他手上的蓝光却是十分清晰。蓝光化作一道光芒,冲向了前方,为护教骑士保驾护航。 褚薰见多识广,大叫一声:“不好,快避开!” 楚徐和傅思刀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用真气来防御,所以慢了一拍,被那道蓝色的光芒所笼罩。那光芒算是真气,但是却又和真气不同。他们用来防御的真气,如同阳光下的积雪一样消融。那是真的消融的感觉,所有的真气尽数消失,自己成了武功全失的普通人。 “这是什么?” 第六百七十八章 火攻 傅思刀和楚徐二人顿时停了下来,可他们停了,冲锋的护教骑士可没有停下。耀眼的蓝光化作湍流,冲刷而来。二人一左一右扑出,瞬间失去了真气,可他们的经验尚存。远离冲锋的护教骑士,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可是护教骑士们已经冲锋,他们手中拿起短枪,对准守护第二层台阶的卫兵就是投掷。短枪在波纹和真气的加持之下,如同箭雨,下在了卫兵之中。 卫兵的阵型顿时乱了起来,特别是弓弩队,哪怕前面有盾牌手的保护,在护教骑士们的短枪下,依旧不断有人丧命。 这一次,护教骑士彻底凿开了盾牌手的护卫,如同虎入羊群,尽情地砍杀了一阵。东楚城的卫兵伤亡又一次大增。 狼狈摔倒在地的傅思刀和楚徐没有去管卫兵们的死伤,他们各自用眼神锁定了一个人,这个人身穿一件剪裁十分贴身的水蓝色罩袍,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头冠。单看那冠,看上去显得有些古怪。可是当你整个打量的时候,却又发现这个人上下是如此的和谐。 “冰封禁止,你是萨满教的祭司!”褚薰人在半空,大声喝破了眼前这人的身份。紧接着,他提起双枪,直刺那萨满教祭司。 祭司儒雅的笑了笑,用一口标准的中原话说道:“双枪……你是褚薰?”他一边说着,一边拂了一下衣袖。只见他的身后泛起一阵涟漪,而他本人则是飞快地倒退。 褚薰一击落空,立刻挺起朗枪再刺。 可那祭司轻功着实了得,人在半空,却更像是鱼在水中。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生涩停滞之感,有的只是灵动。“不愧是褚薰,我在草原也听说过这个名字,确实是厉害。”祭司飘出三丈远,算是与褚薰彻底拉开了距离,“只可惜,你一个人,守不住这个局面。你回头看看,第二层,已经攻破了。”祭司一指守护的台阶。 褚薰回头一看,顿觉不妙。护教骑士这一次冲锋,竟然没有按照骑兵的路数,调转马头,再次冲回来。他们在尚迪亚苟的带领之下,直接冲向了通往第二层的台阶。然后,尚迪亚苟高高跃起,高举长刀,径直冲上了台阶。他们舍弃了马匹,直接以白刃战的形式继续冲锋。 白刃战,那是刀刀到肉的残酷战斗。面对数倍于自己的东楚城卫兵,草原人的护甲骑士没有一个人显露出害怕的神色,哪怕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如此凶相,让本来就被骑兵蹂躏过的卫兵们胆寒。 要知道,每一位护教骑士,都是萨满教最为忠诚的卫士。换句话说,他们有着最为坚定的信仰。这是入选护教骑士的第一要点。如果没有最为忠诚的信仰,哪怕你天赋再高,也无法成为一名护教骑士。 进入萨满教之后,由祭司亲自教导,训练。等到练出真气,纹上波纹,他们才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护教骑士。 这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步骤,就是教义! 每一个护教骑士,都是狂热的信徒。在信仰的召唤之下,理智和情感,都是可以抛弃的。 褚薰微微皱了皱眉头,如果刚才傅思刀和楚徐没有中招,那么他们三人联手,就算不能完全挡下护教骑士的冲锋,少至少也能保证东楚城卫兵的战线完整,不被冲散。但是他们两个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被这个萨满教祭司的冰封禁止所命中。 这也不怪他们,褚薰能够第一时间认出这一招,并且让他们闪避,那是因为他自己曾经吃过这一招的亏。他曾经与一名萨满教祭司展开生死对决。 萨满教祭司的武功并不一定是最强,但是他们修行的萨满法术却是有一招致命的招数。那就是波纹升级之后的力量,名为禁止的力量。虽然信仰不同神灵的禁止法门各有不同,但是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禁止最大的作用,就是封印丹田,让练武之人无法使用真气。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大概在一刻钟之后,中招的人就可以使用真气和出神异相。可高手过招,就算是一眨眼的时间,都有可能分出胜负,更何况是一刻钟的时间? 当时的褚薰中了那个祭司的禁制,险些阴沟里翻船。幸好他枪法愈加老练狠辣,他凭借招式周旋,最后才杀死了那个祭司。 此时此刻,祭司这一招配合护教骑士的冲锋,产生了意外的效果。傅思刀和楚徐两个出神境界暂时无法动用真气,在护教骑士人数占优的白刃战之中,他们依旧能够杀敌,但是实力大打折扣。 护教骑士作为锋矢,很好地完成了任务。草原人已经把持东楚城的大门,城外大军源源不断补充。普通的游骑实力肯定比不上护教骑士,但是用来扩大占据,确有奇效。 “所有人,收缩兵力,退到第二层地面,整队,火油准备!”白牙也是发了狠,他下令让卫兵们且战且退,,从台阶退守到第二层。 台阶是第一道防线,而第二层的地面上有着第二道防线。东楚城早有准备,其中最凶狠的一招,就是火油。从第一层到第二层,台阶是由下往上走。卫兵退守第二层,从上浇下点燃的火油,可谓是最为简单和残忍的。 白牙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执行,一桶桶火油从台阶两旁隐藏的地窖之中搬了出来。卫兵们用刀在木桶之上砍一道口子,往下一踢,随后再扔下一个火把。 “熊”火焰升腾而起,赤红色的火舌舔舐一切。 “火!是火攻!”火焰的出现,让台阶成为了一片火海。尚迪亚苟眼看有人沾染上燃烧的火油,变成一个火人,他急忙吼道,“用蔚蓝色波纹!一口气冲上去!” 是的,哪怕战场变成了一片火海,护教骑士也不会后退。 以尚迪亚苟为中心,一点又一点的蓝光闪亮,连缀成片。蓝色的海洋,出现在了赤红的火焰之中。 第六百七十九章 黑袍的阴影 望着眼前的景象,白牙等人顿觉不妙。以往草原人进攻,护教骑士或许会有,但是那萨满教祭司,可从来没有随行过。原因无他,祭司的数量远比护教骑士稀少,每一个祭司都是萨满教宝贵的财富。一般情况下,除非大祭司有令,或者金帐降下王命,否则祭司都会在火山圣地潜修,不会轻易离开。 就如同褚薰所警惕的,祭司的力量,在于禁止法。他与道门某些咒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都可以封印丹田,切断与真气的联系。从而达到让人无法使用真气的效果。 要知道,习武之人从练气之初,就和真气相伴。哪怕是一个出神境界的高手,在一瞬间没了真气,也会表现出不适应的感觉。而这段时间之内,最容易为人所趁。 傅思刀和楚徐二人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没了真气,就成了只会招式,身手敏捷的普通人。这样的情况下面对护教骑士的冲击,一不小心也会陨落当场。所以他们的选择是避退,在白牙下令用火油的时候,先行撤退。至于褚薰,他一直追着那个萨满祭司。因为曾经中招过,所以褚薰明白,如果不把这个人除去,他心难安! 只是这样一来,东楚城所仰仗的三大出神境界战力,都脱离了战场。踏着火焰与浴火而来的护教骑士作为锋刃,以真气和肉体开路。在他们身后,是三大部落的游骑们。一旦锋刃推进到第二层,那么,他们就可以蜂拥而上,越过台阶。 台阶之上,已经堆砌起了尸体,有东楚城卫兵,也有草原人。在火油的灼烧之下,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诡异的肉香。 东楚城第二层, “赤鲨帮的反应呢?顾惜命呢?”白牙问着楚鹰轩。 楚鹰轩说道:“昨天刚刚出城,回海穴去了,不过我已经派人点燃烽火。他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这次的草原人下了血本,这么多护教骑士,难道是他们铁了心想要对付我们?”宁陶也是发现有些异样,“白牙,你那边杀死阿拉不提的凶手找到了吗?” 白牙摇了摇头,“找到也没有用,草原人已经占了便宜,他们不会讲道理的。而且,我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先别管这么多,我们还有三道防线可守,不能让草原人完全突破。”楚鹰轩瞥了宁陶一样,说道。“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再升间隙,那么我们就完了。等到事情结束,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宁陶露出一丝冷笑,说道:“就是这个道理。” 白牙很乐意见到二人和解,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他手下袁华正在前线督战,他唤来一人问道:“崇白虎呢?他人去哪了?” “白牙大人是在找崇大人吗?”李沐的声音忽然传来。白牙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涌现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李沐一人走了进来,因为他白牙供奉的身份,也没有人拦他。 白牙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他质问道:“李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白虎人呢?” 李沐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大人放心,崇大人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李沐这话也没说错,崇白虎现在所在的地方,可比东楚城安全多了。“只是,在下有一个问题不明白,想要来问问白牙大人。”李沐话锋一转,“在下自从投身大人麾下,听调听宣,从未有过半分不敬。大人为何突然要用在下的家人来威胁在下?” 白牙听到这话,只是冷笑。“你在心虚。” 李沐也笑了起来,“大人这是怎么个说法?” “李沐,你别装蒜了!”白牙直呼李沐其名,而不是称李沐为李洗。“你以为你做的事情,能瞒过所有人吗?” “不不不。”李沐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从未想要隐瞒什么,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聪明人。” 白牙不为所动,他问道:“不必多费口舌了,李沐。以你的实力,你完全可以做到杀死我们三人,你既然没有杀我们,那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李沐挠了挠下巴,“大概是想谋夺一张席位,先和各位平起平坐。” 这话一出,白牙笑了起来。不止是白牙,连带着楚鹰轩和宁陶也一起笑了。李沐有些不解,但也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他们笑完。 “如果没有他,那么我们说不定会考虑你。”宁陶忽然说道,李沐在宁家展现的实力,他也看在眼里。 “他?”李沐想起了他的那个猜测。 白牙也是说道:“你的实力的确很强,但是你依旧不会是他的对手。” “看来,东楚城的第四家,很让你们信任啊。”李沐感叹了一句,“那么,能和我说说,他到底是谁吗?” 白牙冷笑道:“你只需知道,以他的实力,杀你易如反掌。” “好好好,我知道了。既然杀我易如反掌,那么应该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按理来说,绝对不是无名之辈。”李沐换了一副语气,“诸位,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他震慑不到我,我可能会决定先杀了三位也不一定。” “不,你不会。杀了我们,东楚城立刻会落入草原人手中,你既然谋划我们东楚城,这一定不是你想要的局面。”楚鹰轩也是一针见血。 宁陶这时也接腔道:“草原人可不会跟你坐下来讲道理。” “了解了。”李沐打了个响指,下一刻,他直接出现在了宁陶身边,剑王剑架在了宁陶脖子上,“我其实也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只不过,讲道理的方式有很多种。” “他并未告知我们他的名字,只是让我们称呼他为佛面。”宁陶低头看了一眼剑王剑,喉头有些发痒。 “佛面…”李沐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是不是穿黑袍,脸上戴着一个佛脸面具?” 宁陶惊讶地反问道:“你竟然知道?” 李沐露出一丝苦笑来。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啊…地藏王菩萨…” 第六百八十章 回报 十殿阎罗之主,自号为地藏王菩萨的那个黑袍人。 李沐一想到他,顿时觉得头痛起来。十殿阎罗曾经是宇王的死士,据说全都死在了二十多年前的谋反案之中。可是二十年之后,他们从地府回到了人世,佛面黑袍人算计沈璃,现身姝州,利用东山郡王……这一切,李沐着实看不透。 不过,唯一肯定的一点是,十殿阎罗一定是在执行着他们的计划,只不过,这个计划,是为了针对大贠。李沐无法得知十殿阎罗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他可以确定一点。“菩萨现身东楚城,一定有他的意图。” 以菩萨的魄力,李沐并不觉得他只是想来东楚城和在座的三人分一杯羹。连他李沐都有想要取而代之之心,那菩萨怎会屈居于他人之下? “难道说……是那些粮草?”李沐脑中灵光一闪,他大声问道:“难道你们屯粮,是菩萨的指示?” 白牙,楚鹰轩,宁陶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黑袍人,而不知道其名讳。李沐突然冒出菩萨二字,他们只当是寺庙里供奉的菩萨。李沐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清咳一声,改口道:“那黑袍人,名为菩萨。”他略微一顿,然后说道:“他算是我师叔。” “师叔?”宁陶三人被这转折弄得一头雾水。白牙更是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沐笑了起来,他当然可以和菩萨扯上关系。 当初岳叶枫在涯城曾经让李沐假扮沙弥,成为他的师侄。换句话说,李沐也是半个金刚寺的弟子。而菩萨的武功也是出自释门,算得上是师出同源。这么一来,师叔之说也算站得住脚。更何况,菩萨身为十殿阎罗之主,曾是宇王的死士。现在宇王的女儿给李沐当老婆,那这菩萨不也是成了李沐的死士了吗? 李沐这话说得十分自然,仿佛就是喝完水之后顺手把杯子放下一般。但实际上,因为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和菩萨攀亲戚,自己想到了一些事情。 黑袍人就是菩萨,菩萨已经成为了东楚城的另一大势力。李沐至今为止,想要做的就是搞乱东楚城,然后从乱局之中,获取利益和声望,从而达到入主东楚城的目的。成为东楚城的大势力,是进一步成为东楚城唯一势力的基础。这一步,菩萨已经做到了,李沐何不在菩萨的基础上,再进一步? 称霸东楚城,只能徐徐图之,不能一蹴而就。这一点,他和菩萨持同样的想法。 他们都是出神境界,拥有远远超过东楚城三家的实力。以他们的能力,直接出手斩杀东楚城领导者,不过是随手之举。他们可以用武力去夺得东楚城的霸主之位。 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一个人展现了实力,把不服从的人都杀光,就能让其他人纳头便拜? 不,只凭武力残酷镇压,一定会产生反抗。 除非是你有足够的人手可以帮你掌控全局,彻底掌控东楚城的势力。否则,残余的势力在压迫之下会联合起来反抗。哪怕不是明面上的反抗,暗地里阳奉阴违也足够折腾了。 最为关键的一点。东楚城的命脉,在于三国之间的商品往来。商人趋利避害,东楚城的繁荣,可离不开稳定二字。宁家也好,楚家也好,白牙也好,都是东楚城的老面孔了,他们多年积累下来,自然有着信誉在。 可就是如此,宁陶二家冲突一起,东楚城商队就减少了大半。连一向与东楚城联系紧密的赤鲨帮都会另寻办法来保证自己的利益。 那更别说你一人杀了他们,然后另起炉灶了。这里面的成本,是一个很值得计算的问题。 “一年以前,我的师父就告诉我和我师叔,必须来东楚城。”李沐开始了他的表演。“只是我没想到,他比我更早一步。已经能和你们平起平坐。” 白牙等人脸上浮现出意思古怪的神色来。李沐忽然说起和黑袍人的关系,还说是师叔。以他们三人的智慧,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去相信。 白牙对黑袍人很是推崇,他质问道:“我们可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师门来历。” “就像我也没有告诉白牙大人师门来历。因为这是门规,不可向外透露。”李沐慢慢踱步,“白牙大人也可以想一想,如果一个门派可以轻易培养出出神境界的高手,肯定有着秘密需要保守。” “肯定不是八大门派,不过我没有兴趣。黑袍人曾说让他成为东楚城一员,不仅会为我们带来利益,还可以在关键时刻帮我们守住东楚城。”楚鹰轩给了白牙一个眼神,“你们竟然是师叔侄,那么眼下的我局面,想来也会遵守承诺的?”楚鹰轩这话就是明显要把李沐当枪使了。 李沐笑了起来,理所当然地问道:“那么,有什么好处呢?我想和我师叔一样的地位,你们能给吗?” 这个问题是很直白地要钱要权要地位了。白牙脸色铁青,回想之前李沐对他信誓旦旦效忠时说的那些话,此时便是一根根针刺在了他的脸皮上。“绝无可能,且不说黑袍人与你是否认识,眼下局面也依然在掌控之中。只要赤鲨帮出兵断去草原人后路,这一次的草原人,也依旧会像以前一样撤退。” 李沐点了点头,“是啊,这点我非常同意。之前也有耳闻,东楚城几次击退草原,就是靠着内外夹击的战术。只不过,这次草原人派来了护教骑士,再加上东楚城内斗,不管是城门也好,第二层的台阶也好,丢得太快了些。” “虽然还能依托防线防守,但是比起以往,很可能没有等到赤鲨帮的出击,第二层就已经被草原人占领。”李沐一指门外,“如果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在座的几位可是凶多吉少了。” “我还想要东楚城,所以,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李沐说得正气凛然,“只要我能获得足够的回报,我可以尽我所能,为东楚城解开危局。” 第六百八十三章 进退 “避开那个女人!”高野八大声呼喝着,开始重新整队。草原人从来不讲什么军纪,但是他们依然井然有序,那是因为草原人有着比军纪更加基本的规矩,这个规矩,叫做遵循强者。只要你足够强,那么就由资格来领导我。 高野八的实力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就算他刚才对自己人挥刀相向,他也依旧有这个资格。因为,刚才突然发疯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紧紧跟随在高野八身后,一同与那个女子接触的几人,都是忽然中了邪一般,开始对着自己人出刀。 赫尔赫把刚才的情况尽收眼底,所以他很快反应过来,高野八是在说那个女人。他与高野八对视一样,二人很快想到了同样的应对之法。 高野八一身大喝,再次带人前冲。 赫尔赫则是命人小声传令:“备弓!上弦!” 高野八分出一半作为诱饵在前,赫尔赫留自己部落的人准备抛射。以草原人的弓箭射程,在高野八与赤鲨帮接触之前,箭就会先落到赤鲨帮的头上。 这是典型的骑射战术。以箭抛射扰乱敌人阵型,再以骑兵近身,彻底将敌人阵型冲散。只要骑兵阵型被冲散,那么就成了散兵游勇,失去了最大的战斗力。 “嗡嗡嗡”弓弦阵阵蜂鸣,标志着一根又一根的利箭离弦而去。箭在半空形成了一道箭雨,开始降下。淅淅沥沥,也犀犀利利。 “避!”赤鲨帮之中亦有人高喊一声,在赫尔赫下令放箭之前,就已经下令退避。若是李沐在此,便会认出,此人正是在平安城见过的赤鲨帮三当家——孔笑文。孔笑文也穿着一身皮甲,他正指挥骑士策马向南躲避。 看着他们的应对,高野八心中哂笑。赤鲨帮这一千骑,如果一直向前冲,不计伤亡,应该是能够冲到他们的营帐之前。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为了降低伤亡而停了下来,准备与自己所率的一千骑士对攻,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啊。 “要么那个指挥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要么这群家伙另有所图!”高野八有着与实力相衬的智慧,在战略上轻视对方,在战术上却是相当重视。他很快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但是,他并没有停下。 这群人为了避开箭雨,转折了方向,势必会被高野八追上。追杀可是骑兵另外一项优势。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先杀死剩下的这一群骑兵,削弱他们的力量再说。 箭雨已经极近,那个身背匣子的男人忽然离开了马背。他迎着箭雨,飞上了半空。他双手一展,一袭红衣从他背后飞掠而过,迎上了箭雨。 这个身为傀儡的女子,宛如一朵鲜花,在空中盛开。她灿烂,她绚烂。她把大半的箭雨都揽入了怀中。有她这么一阻挡,赫尔赫的箭雨就失去了他原本的作用,赤鲨帮的骑兵们从容撤退,走出了箭雨所覆盖的范围。 站在营帐之内,远远看着高野八带人追击赤鲨帮的骑兵,阿拉不提皱起了眉头,“阿古茹,你怎么看?我觉得有些奇怪。” 阿古茹低头思索片刻,然后陡然望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公主殿下,我们可能要进行那一步了。” 阿拉不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一步是我们顺利突破第二层,完全掌控东楚城的情况下,才能进行的那一步。如果此时就做,那么我们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谢廖沙再一次伏在了地面上,过了一会,他爬了起来,对着阿古茹说道:“公主殿下,我支持阿古茹的看法。因为有人,已经切断了我们的后路,正在向我们行进。” “嗯?”阿拉不提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莱瑞蕾小道的方向,同样有约千人的马匹。”谢廖沙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就像之前我们想要攻破东楚城,却失败的原因一样。一旦有人切断了我们补给的线路,让我们无法从莱瑞蕾小道获得补给,那么等待我们的,就是败退的结局。” “而且现在我们大半人马都在城内,营地守卫空虚。如果是两千骑兵左右夹击的话,凭借我们守卫营帐的兵力,是无法抵挡的。”阿古茹说道。 阿拉不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白了,那么三位,让我们的骑兵回来,我们要提前学习新的战法了。” “很乐意为您效劳。”三位首领已经达成了一致,这也是他们在营帐之中早已商量好的对策之一。“吹号!收兵!入城!” 没错,草原人的对策,是入城。 草原人早就知道一旦进攻东楚城,那么赤鲨帮一定会来。一旦久攻不破,又被赤鲨帮袭扰补给,那么他们就会重蹈覆辙,饮恨东楚城。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楚城内乱,两家争斗,可谓是消耗了不少的力量。草原人借着城门守卫空虚的时候,一举攻破城门,成功进入了东楚城第一层。赤鲨帮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掌控了第一层。而第二点不同,也是最大的不同。东楚城之内,储存着比往年更多的粮食。 这就意味着,赤鲨帮就算切断了草原人的补给,他们依然可以坚持很久。 一旦入城,角色瞬间转换。赤鲨帮也是以骑兵为主,骑兵攻城,草原人可太清楚其中的困难了。他们在攻破东楚城是,并没有破坏大门。此时把大门一关,用杂物和石块把门赌上,赤鲨帮也不再是威胁。 但是,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诚如阿拉不提所说,如果东楚城完全掌握在了她的手中,那么毫无问题。可东楚城的力量并没有被消灭。他们还在第二层负隅顽抗。如果不能在短时间解决他们,拿不到粮食补给,那么他们自己反倒是会被困死在城内。这就是阿拉不提有所顾虑的原因。 这其实也是某种决心的展现。 阿拉不提表现出了足够的野心,但是在阿古茹看来,她还缺少了一些魄力,想要成为阿卡莎那样名垂千古的女可汗,阿拉不提需要有足够的魄力。 拿命去赌的魄力。 第六百八十五章 点 “这件事的发展,出乎了我的预料啊。”李沐坐在座位上,看似是闭目养神,但实际上他一直竖起耳朵,注意着外界的状况。 虽然草原人控制了第一层,但是从第二层的高塔之上,还是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第二层的三家,立即发现了城外大营竖起了赤鲨帮的旗帜。这就意味着赤鲨帮已经占领了原本属于草原人的营帐。 可是,这对于东楚城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赤鲨帮在外,海穴到东楚城有一段距离,但是这条补给线的长度,比起草原人走莱瑞蕾小道要短得多。而且,赤鲨帮在东楚城宁楚两家起冲突之前,已经购置好了粮草。顾惜命嘴上说着东楚城没有给全份额,可实际情况是这些粮草足够支撑赤鲨帮盘踞在东楚城之外。至少,比进入城内的草原人坚持得更久。 进入第一层的草原人,很快就重新站住了阵脚。阿拉不提带着三位首领,很快在交易坊建立了新的营地。就如之前所说,补给一直困扰着草原人,只是这一次,有确切的消息。第二层有着大量的粮草,只要攻破第二层,获得粮草,那么就能彻底占据东楚城。 “现在,我们已经上了赌桌,不得不继续下去了。”阿拉不提对着三位首领说道。 三位首领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们三人皆是支持这个冒险的计划。与其为了驻守来瑞蕾小道,受三个月寒风侵袭之苦,还不如搏上一搏,在这东楚城内安稳过冬。而且,一旦安稳占下东楚城,他们就是在草原之东站稳了脚跟。每年秋季也不用为了火山附近的位置而争来争去。就长远来说,一个可以扎根的地方,免去转场的奔波,对于部族发展也是有着很大的好处。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一鼓作气,在三天之内攻破第二层。”窝旱跃跃欲试。 阿拉不提命人拿来一副地图,上面简单地画出了东楚城二层的地形,而在某些地方,则是用了大段大段的注解。“这里原本是东楚国的国都,第二层更是皇宫所在。东楚城三家经营那么就,又在以前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装,升级,可谓是机关重重。” “尚迪亚苟画的这张图并不能说全对,但是也差不了多少。”阿拉不提手指这一点说道,“这处台阶我们已经攻下,但是实际上,第二层临近台阶的地方还有一处可以变动的女墙,配合弓弩,我们只要一露头,就会遭受到攻击。” “之后,这个地方,应该还有绊马索可以设置。之前白牙的手下也提到过,这里有水槽,但是可以泼火油。那些沟壑组成的复杂花纹,立刻会变成一个火阵。” 阿拉不提侃侃而谈,先前她来到东楚城,成为白牙的贵客,但她可不仅仅是来当个贵客而已。打着挑选面首,收入后宫的旗号,这个荒淫的借口之下,是阿拉不提一颗充满野心的心。 阿古茹说道:“这样的机关,最好还是能够从内部攻破。” “我同意!”窝旱看似粗俗,可他不是傻瓜,面对一套接着一套的机关,窝旱可不想拿自己部落里的人命去填。 谢廖沙捋了捋胡须,说道:“我们部族可以派出十人,他们都是被自然之神祝福过的人。” “十人前去,也不保险。毕竟东楚城还有三位高手在。我们必须让祭司大人出手限制住他们。”阿古茹说道,“配合尚迪亚苟所率领的护教骑士,应该是能够牵制住那三个高手。” 阿拉不提点了点头,“如果是能够用禁止法,那么就可以用普通的骑士去消耗他们的体力。如此往复,比人多,我们还真的不怕。” “如果能排除那三人的干扰,我们还有一个办法。”阿古茹指着依附在山体上的第二层说道。“我们可以挖。” “挖山?”窝旱和谢廖沙都有些惊讶。阿拉不提则是摇了摇头,“这可是体力活,而且进展很慢。我们携带的粮草大概还可以供三日所用。加上在第一层搜索所得,最多可以撑七日。就算是七日,我们应该也挖不塌第二层。” 谢廖沙自己想了想说道:“公主殿下,如果之前曾说东楚城什么都能搞到,那么有一样东西,如果能在这里找到,那么我们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第二层。” 相比于第一层的来势汹汹,第二层的三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草原人暂时停止了第二层的攻势,可是那个萨满教祭司带着护教骑士,却是消耗了东楚城三位出神境界高手的体力。这三人除了楚徐年轻一些,剩下二人都是老人,体力下降飞快。 “情况不容乐观。草原人此举是要背水一战了。这就意味着,我们要遇上一场恶战,输的人,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楚鹰轩皱着眉头,其他二人的脸色也是阴沉如水。 宁陶看着外面飘摇的烽火,“赤鲨帮没有立即攻城吗?” “他们和草原人干仗在行,但是要他们攻城,那可不比草原人好多少!”白牙愤愤地说道。 “草原人应该也攻不破第二层。”宁陶皱着眉头,“我们还有机会。” 白牙摇了摇头,“如果第一层没有被攻破,那么我也可以说出这句话。难就难在,第一层已经不是我们掌控了!我们是瓮中之鳖!” 白牙十分急躁,在李沐来到这里之后,他一直都无法平静下来。他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在指责宁楚两家。虽然他也知道此事的指责毫无用处。 三人布置好了防守,但是他们的对面是背水一战的草原人。平日的草原人一旦凶狠起来,那就是和狼一样的存在。背水一战的他们,就像是瞧见了猎物的饿狼,要么吃到肉,要么饿死 “喂,李洗,说说你的办法。”出人意料的是,楚鹰轩看向了李沐。 “我的办法吗?”李沐睁开了眼,“是楚大人想听,还是三位大人都想听?” “这有什么区别吗?”楚鹰轩问道。 “有。”李沐笑道,“这就意味着此战过后,谁会成为朋友,谁会成为敌人。” 第六百九十章 三与四 霍吾友的鎏金龙,总的来说,是偏向封禁自己神识,直接斩断与出神异相的联系。而萨满教的禁止法,却是直接通过封印真气的方式釜底抽薪,直接将武人封印成为一个连真气都没有的普通人。 二者其中的区别,对于寻常江湖高手来说,都是意味着危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对于李沐这个修行《九歌诀》的太一道传人来说,这其中的区别却很大。 因为李沐已经修成魂魄分离之法,如果单纯只是封禁真气的话,李沐还是可以通过魂魄分离状态,神转魄,魄转魂,直接沟通出神异相,大不了只是暂时无法唤出而已。 别小看了其中的区别,其他出神境界的高手中了禁止法可能是束手无策,而李沐无疑多了一条破解之法,可以用魂魄分离反冲真气封禁。 正因为如此,所以李沐还可以残留一半真气可以动用。他觉得这样的程度还不够。至少现在还不够。 李沐想要的是提升自己的实力,特别是当他知道东楚城背后有地藏王菩萨的身影之后。自称地藏王菩萨的佛面黑袍人,其实力堪比不朽石佛。李沐和姜涔走的是殊途同归的一条路,而佛面黑袍人是另外一条。 李沐目前是两个出神异相,比起姜涔四个出神异相,还差了两个。李沐见过姜涔与地藏王菩萨交手,仔细盘算下来,他至少要拥有四个出神异相,也就是说,达到曾经姜涔那一步,才有机会站在地藏王菩萨的对面。 正元教的那次,是李沐第一次知道这世间,出神高手并不是真无敌。他也是因祸得福,修成两个出神异相。如今遇到萨满教的禁止法,李沐想到了一句话,“一而再,再而三。”虽然身处险境,但是未必不能激发出自己的全部潜力。 李沐面对着烟尘已起的三百骑兵,割下自己一条衣摆,把自己的手和剑王剑缠在了一起。三百人,就算是三百根柴,砍到最后手都会酸,都会痛。更何况李沐自己还要送上门,让萨满教祭祀封印住自己的真气。李沐这是在玩火。 他全身一振,展现出另外一个出神异相——河伯。 河伯现身于李沐身后,看上去有些疑惑及困惑。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背影,以及从侧面打过来的光晕。下一刻,他的身影恍惚了一下,然后消散在了李沐身后。 李沐握了握左手,感到有那么几分不习惯的感觉。好像是原本拥有的亲密无间的东西,瞬间多了一层隔阂。他摇了摇头,将这部分感觉甩出脑海,因为接下里的局面,容不得他分心。 萨满教祭司虚弱地瘫倒在地上,尚迪亚苟在一旁扶住了他,让他不至于直接摔到在地。“两个……两个……”祭司口中喃喃,重复着这么一句,自他修成禁止法,成为萨满教祭司以来,他还没有遇到过能施展两个不同出神异相的人! 作为大祭司之下,这位祭司很清楚那个关于金帐的预言。这一刻,他看着李沐,失态地用草原语喊道:“杀死他!一定要杀死他!那个预言!那个不祥之人!不是那个死去的僧人……而是眼前这个家伙啊!” 尚迪亚苟悚然一惊,他抬头,看着那个被禁止法封印了两次的男人。他迎向了三白骑兵,一开始,他只是淡定从容地走着。一步,两步,三步……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势就提升一分。等到他走出十步,他的气势,已经变成了杀机。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李沐脑海之中,忽然闪过在顾霜华书窖里面看过的《黄帝阴符经》。这一句,当时他只当是天地异象,如今看来,武之极致,亦可登峰造极。 十步之后,李沐被三百骑兵的潮水所吞没。只是这潮水之中有朵朵血色浪花翻滚而起!这浪花之中,有碎肉,有骨髓。这些有来自人,也来自马。浪花翻滚的声音,本就是一浪接一浪,骑兵滚滚而过,这惨叫与利刃切割之声,亦不绝于耳。 马蹄过隙不过片刻,已经起了冲锋之势的骑兵,须臾之间,便是冲锋而过。 李沐还在原地,只是他全身已经沾染上了鲜血和碎肉。那些污秽,从他袖口滴落,从他剑尖滴落,蔓延到地上,浸润入泥土之中。只是这些东西,盛开成了一朵残酷的花朵,开放在李沐身侧。 三百骑兵,一人一剑。 这一场交锋下来,人剑完好,却是折损了近百骑兵。 阿拉不提冷着脸,看着自己麾下骑兵调整队列,重整旗鼓,准备再度冲锋。自己身后,东楚城大门之外,喊杀声也从未停止。那是城外的赤鲨帮在攻城,虽然他们和草原人一样,不善于做攻破城门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无疑让阿拉不提感觉到一丝不祥的意味。 这个时候,李沐踉跄了一下,半跪在地。开玩笑,此刻他中了禁止法,封了出神异相,封了大半真气。面对三百骑兵,又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再上!”阿拉不提喜形于色,“杀了他!” “杀了他!”阿古茹也是高声大喊! “杀!”领头的骑兵亦是喊出了必杀的吼声,想要夺回刚刚那一瞬被折服的胆气。他一夹马腹,抽刀前行。身后同袍尽数跟上。 不得不说,正是因为这一份彪悍,才让草原人成为大贠难以磨灭的噩梦。 只可惜,今天做噩梦的,注定是草原人,而不是李沐这个大贠人。 “哒哒哒哒。”第二阵马蹄声起,马蹄声落。 阿拉不提看着冲杀回自己身边的草原骑兵,全身僵在了那里。她的目光集中在那个血海中磐石一样的身影。她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她第一次来到圣地,第一次看到焚天火山时的那种震撼。“这家伙……是人吗?” 李沐此刻大口大口呼吸,他脸上堆着苦笑,体内真气不受控制地来回奔涌。如果说刚才的血都来自别人,那么这一次,他的血,也混入了血海之中。 如果不是直接通过沟通出神异相,解开真气的限制,李沐第二波根本撑不下来。虽然此时此刻就差一下,只要李沐呼唤,就可以完全突破禁止法,让云中君和河伯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感受到另外两个声音的回应。 李沐半蹲在那边,等待着骑兵再次列队。看到阿拉不提,看到不到百余骑的残兵,和残兵身后,那一片已经启用呼吸法的护教骑士。 恍惚之间,他直接动用了魂魄分离之法。这一波冲击,如果不用全力,他可是会死的。只是他们是从自己身边越过的,李沐已经没有了感觉。接触的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一条街,这一座城,来到了九天之上,筵席之间。 有个少女睁着明亮的眼睛,眉宇之间,满是欢喜。在她身后,还有一个更加高大,沉默,冷峻的身影。 李沐记得这个少女,一开始,她像宁知桐,又像沈璃。她就像是二者的结合,更像是李沐的绮梦。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也戴起了面纱,不再以真面目示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睹芳容。 少司命轻启朱唇,“你来了。” 李沐一愣,他随即回答道:“我来了。” 少司命又道:“那我来了!” “好。”李沐点头。 一个淡淡的影子,如梦如幻,从李沐身后显现。那正是那位蒙面少女,九歌上神之一——少司命! 少司命成为了李沐的第三个出神异相,甫一现身,李沐丹田之内仿佛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这让李沐分外惊异,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真气正在失去自己的控制,反噬鲛珠。 鲛珠作为李沐成功踏足登峰之路的资本,在与雷行云一战之中变得脆弱无比,而此时此刻,魂魄分离之下的李沐,感觉到自己的体魄正在摧毁鲛珠,而他的神识,却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或许,是他太依赖鲛珠了。李沐忽然感受到了这一句对话。这是他自己和自己在说。 真气不停奔涌,在鲛珠彻底碎裂的那一刻,李沐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仿佛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 同样口中喷出鲜血的,还有那个萨满教祭司。他不顾旁人的劝阻,挣扎起身,竟是不管不顾,要再次施展禁止法! “哪怕修为倒退!哪怕三年不能再用禁止法!今天绝不能留他!绝不!”萨满祭司口鼻之中鲜血狂喷,但是冰冷的蓝色真气还是触碰到了无法动作的李沐。 只消一瞬,李沐觉得刚刚和自己联系起来的少司命消散无踪,自己体内的真气也彻底平静了下来。不,不止是平静,李沐甚至感觉自己的内功更上了一层楼。 “砰砰砰砰。”李沐的心跳如同黄钟大吕,奏响着庄严的序曲,仿佛迎接着另外一位的奖励。 事实上,连李沐也没有想到,他却是成功了。 大司命,于乱军之中,降临人间。 第六百九十一章 开门 李沐忍不住回过头,看向了大司命。虽然心神想通,如臂指使,但是大司命出现的那一刻,自己竟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压力。 河伯,云中君,少司命,大司命。这四个出神异相,正是当初在姝州时,李沐最早的出神异相。李沐这一路走来,云中君,河伯这两位九歌上神,其形象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两位司命之神,却是有着很大的变化。 凡有所学,皆成性格。 就少司命来说,曾经的少司命虽然也是一个小女孩,但是其形象却是宁知桐和沈璃的结合体。这其实就代表了李沐内心深处某种压抑的存在。如今,少司命身形没有太大变化,可面上却多了一层面纱。 李沐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也记得某个关于面纱的约定。他说不清楚这是她的债还是他的债。只是就现在来说,逃离,便是最好的处理。 李沐关注的重点,在于大司命。如果说先前的大司命是华章礼服,那么这一次,却是李沐没有见过的黑白常服。这一身黑白常服显得相当普通,而大司命头上也没有了冠冕,看上去像是原本坐在巅峰王座上的帝皇,随意地来到了人间。 大司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面对着草原游骑,护教骑士二者混合而成的冲击,他轻蔑地瞥了一眼,然后沉入了李沐身体之中。 李沐长剑一展,原本氤氲之气化作了黑气,凝聚成云,环绕在他身侧。而气轮则是隐隐化作了一道门扉,显现于李沐身后。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谏雨兮洒尘。”李沐轻喝一声,使剑一挥。凝聚如云的真气尽数化作了利刃,直袭汹涌而来的骑兵。那利刃凝聚如实质,仿佛一簇密集的箭雨,杀向骑兵。而箭阵对于骑兵的杀伤力,毋庸置疑。 骑兵与坐骑身上都不时有鲜血飙射而出,然后摔落在地,李沐这一式,竟然是将冲在前面的残存游骑尽数削去。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在掌握了大司命这个出神异相之后,李沐终于也开始领悟到了广开天门这一招的精髓。 原本李沐以为广开天门之真意,在于打开天门,所以他最直接的展现,便是剑叩天门,以这一式,开启门扉。而玄云之用,不过是增加这一剑的速度。换而言之,这一式一直是李沐力量最大的一式。 如今这一式,他已经可以把更偏向于阴属的氤氲之气,化作利刃喷射而出。而更偏向于阳属的气轮,则是化作了虚幻的存在。李沐现在才发现,他竟然能够凭借大司命这个出神异相将自己已经分属阴阳的种真气,融合为一,互相转化。 “既然如此……”李沐看着前方融成一片的护教骑士,在他们身后,则是东楚城的大门。“那我便再来一次,广开天门!”李沐身后的天门虚影立刻融入了剑王剑之中,剑上真气大盛。而少量的黑云,凝聚在了李沐脚下,让他仿若云中君一般,踏云而行。 李沐自身化作了一道金黑二者交杂的光芒,直冲向了护教骑士。他冲锋的速度,竟然是比护教骑士更快! 作为真相锋矢的尚迪亚苟,猛然瞪大了眼睛。“冰神莱莉在上!”他竟然发现自己的内心涌现出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而这种情绪,自从他成为护教骑士以来,就再也没有那么深刻地感受到过。 或许是过了一瞬,或许是过了万年。尚迪亚苟只来得及将缰绳微微偏了一偏,而正是这个动作,让尚迪亚苟活了下来。尚迪亚苟的肩头,喷涌出大片血色,而在他身后,冲锋在中线上的护教骑士,竟然一个个被利刃切成了两半。此情此景,宛如传说中冥魂所在之地的恐怖景象。 作为草原金帐精锐之中的精锐,最强的力量。每一个护教骑士都远超普通的草原游骑。更别说当护教骑士成了建制,那实力足以与大贠的江湖高手对拼。从最开始,到现在,护教骑士仅仅在与少数几人为敌中吃过亏。 阿拉不提呆立在那里,以阿古茹为首的三部族首领保护着她不被余波所伤及。可身体的无恙,却让阿拉不提的心更加心痛。她千辛万苦等来的机会,让一直垂涎东楚城的同胞进入城内,眼看就要成功,却是被李沐一手摧毁。她利用尚迪亚苟带来的护教骑士,本以为能够稳赢这一场突袭,却是被李沐折损了小半。! 这私自调集值守来瑞蕾小道的三部落,折损萨满教精锐的护教骑士,这两件事情在一起,甚至比现在的失败更让她难受。 “轰隆隆。”那是东楚城大门坍圮的声音。 一直在东楚城外,担心城内情况的赤鲨帮,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大门化作碎块,崩塌倒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东楚城洞开的大门。门内是四起的硝烟,鲜血浸润的街道,残尸沉浮的景象。以及,那一个突兀的人影。 李沐浑身浴血,望着东楚城破开的城门,强忍着一阵一阵的虚弱感,拄剑而立。“成了。”李沐望着门外,他看到了赤鲨帮的帮主隐红娘,以及他身旁的唐意致。 隐红娘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此时此刻遇到李沐,她一脸惊异,出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沐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指了指城内,然后说了一句:“快。”说罢,他终于坚持不住,颓然半跪在地。 大司命的虚影从他身上冒了出来,古怪的是,大司命身上的黑白常服,已经失去了黑白二色,变成了一种古怪的透明。而结束了出神异相加持自身的李沐,心有也有一些明悟。 如果说少司命是可以帮他凝聚真气的存在,那么大司命则是消耗真气的大户。起身上黑白二色的衣服,正是自己阴阳二炁的象征。虽然借助大司命可以阴阳互转,将一式广开天门变得阴阳并济,威力更上层楼。但是其消耗真气的速度,还在河伯之上! 真气,心神。太一道强大的根本,离不开身与心的消耗。而男人过度劳累之后,就像是现在的李沐,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隐红娘迟疑了片刻,立马让赤鲨帮的人冲进了东楚城。毕竟海穴与东楚城休戚与共,东楚城如今才是重中之重。 “赤鲨帮进城,前后夹击,草原人已经不再是威胁。”李沐看着略带疑惑,走到自己面前的顾惜命,“对于现在的局面,我才是最大的威胁啊。” 第六百九十二章 最后定局 顾惜命和隐红娘并肩站在那里,他环顾四周。东楚城内第一层烽烟四起,不过第二层似乎安然无恙。看起来,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赤鲨帮的人已经涌入了城内,那么里应外合,应该能够控制住局面。 顾惜命松了一口气,然后把目光集中在了李沐身上。说实话,跪在一地血泊之中的李沐,不想引人注目都难。 “阿红,这位是?”顾惜命笑着问道,身为长辈,他称呼隐红娘为阿红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隐红娘回答道:“此人乃是李沐,涯城九歌帮的帮主。亦是我大贠一行认识的故人。” 听到这话,李沐略一咬牙,站起了身。这一番动作看似风轻云淡,可实际上,李沐却是耗费了不少力气。 动用大司命所消耗的真气,乃是河伯的数倍,李沐甚至在大司命一登场,便差点支撑不住,只能让大司命加持自身,减少真气的消耗。动用广开天门一招两式,更是将自己储存的真气一扫而空。再加上先前李沐各种算计,以及最开始面对草原游骑的出手,到了此刻,李沐已是身心俱疲。可偏偏这个时候,李沐最不能展现出自己的疲态,所以他只能咬牙硬撑。 “赤鲨帮到场,东楚城可算是解围了。”李沐也笑了起来。这是他的真心话,所以他笑得很真诚。 “原来是故人,在下赤鲨帮二当家顾惜命,李帮主有礼了。”顾惜命微微颔首,却是有两个人来到了顾惜命身后。那二人都是赤鲨帮的寻常打扮,但是撑起衣衫的肌肉却显露出二人的不凡。“涯城九歌帮之名,在下偏在一隅,却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为何李帮主今日会在东楚城中?” 李沐将剑王剑归于鞘中,又整了整衣衫,“生意难做,如今涯城乱局已起,我也不得不寻觅一处安居之所。” 顾惜命眉毛一挑,“乱局便是机会,大丈夫若是要建功立业,这可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原来如此,那看起来顾当家是有踏足中原的想法?”李沐反问了一句。隐红娘和顾惜命二人之间的传闻,李沐早有耳闻。说句实在话,来到东楚城之前,他已经做足了准备,换而言之,赤鲨帮可是他要利用的重要角色之一,他可不会放弃任何布局的机会。 顾惜命没有回答,而隐红娘则是问道:“李沐,涯城一别,许久不见了。不过此时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得先帮东楚城平乱。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李沐点了点头,“所以,一会来我的府上一叙。就在那里。”李沐顺手一指。你的府上?”隐红娘和顾惜命抬眼看去,都愣了愣,二人都反应过来。李沐所指的第二层,以及府上的含义。“你已经在第二层有资产了嘛?” 李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顺水推舟,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是的,在下目前是白牙麾下一位供奉。当然,仅仅是目前……” “白牙……”顾惜命前些天还见过白牙,想要增加海穴今年的粮草份额。李沐特意着重说明的目前二字,让顾惜命有些在意。“李帮主说的目前是?” “就是说,稍后乱局平定,我大概就会成为新的东楚城四大势力之一。”李沐笑着转身,走出了几步,然后又回头道,“欢迎你们过来,当然,你们一会肯定也会过来的,届时我会洒扫以待的。”说罢,李沐头也不回地走了。 隐红娘不知所以,而顾惜命则是沉下了脸。作为东楚城的天然盟友,居于海穴的赤鲨帮对东楚城内的格局十分清楚。东楚城原本就是三家共事,楚家,宁家,白牙。只是后来,来了个神秘人,变成四家并行的局面。至于那神秘人,连顾惜命这样的人物都觉得佩服并且惧怕。 而李沐刚才话语之中,说的是新的东楚城四大势力之一,是四不是五,这就意味着李沐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黄口小儿,竟然是要取其中一大势力而代之! “会是谁?楚家乃是东楚土着,宁家虽是分家但是有天下第一的本家撑腰,至于那个神秘人……”顾惜命权衡片刻,心中答案也仅剩下白牙这一家。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因为他清楚的知道,白牙背后其实是夜白国某些势力的代理人。这四家之中看上去白牙根基最浅,但实际上,他真正势力的根基,却是错综复杂。 顾惜命的眉头深深皱起,他甚至把清理草原人,平定局面这件事放到了一边,转而思考起另外一件事。当然,正因为他太过于注重思考,反而是忘记了刚才那一幕。 东楚城内陷入危及之时,城门忽然大开。而城门内侧尸山血海之中,唯李沐一人拄剑而立。 李沐转过一个残垣,便有些痛楚地捂住了胸口。他背靠在染上焦黑的城墙上,大口喘息着,缓解自己的无力感。在少司命现身于世间的时刻,他体内的鲛珠已经彻底化作了碎片,消散在了丹田之中。换而言之,李沐已经失去了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如今的他,与常人无异。 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好事在于,鲛珠愈合的能力来源于以缩短寿命为代价所凝聚的生命力。鲛珠消失,意味着李沐的寿命不会再变得更短了。至于坏事嘛,他也失去这一特异的能力,恢复能力大大降低。而在他原本谋划东楚城的规划中,这恢复能力是不可或缺的。 按照李沐原来的计划,在草原人快要成功的时候,他一定会出手打破城门,让城外的赤鲨帮进城。草原人的赌局,或者说阿拉不提的赌局,便是趁着东楚城三家内斗,防御松懈的时候,里应外合一举攻入城中。然后凭借城墙之利,一边拖延赤鲨帮,一边清理东楚城中势力。如果清理完三家势力,赤鲨帮还没有入城,那么东楚城和赤鲨帮便彻底输了。 反之,若是草原人还没有清理完城内的三家势力,东楚城就直接攻入城内。那么局面就变成了草原人以一敌二,而且还是在他们最为弱势的巷战局面下,草原人必败无疑。 这是李沐想要的结果,但是却不是李沐最终的谋划。东楚城最终平静下来的时候,才是肉戏真正上演的时候。白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趁自己虚弱来报仇,而其他两家,包括赤鲨帮在内,不见得会站在李沐这边。相反,李沐认为他们会自然而然地选择白牙。 所以,他在打开城门之后,必须保留五成以上的实力,然后配合鲛珠,快速回复到八成。这样的他,完全可以有底气杀死白牙,掌控全局。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李沐也没有想到阿拉不提下了血本,草原游骑也就算了,竟然还来了护教骑士和大祭司,这让他也不得不兵行险着。只是福祸相依,他借着祭司的禁止法,成功让自己凝聚了大司命少司命这两个出神异相,实力大增。但是也消耗了太多真气,同时也失去了鲛珠的恢复之力。 如果说原本是计划以八成的实力去应对白牙的复仇,那么现在的李沐,满打满算,最多恢复到五成。这样的情况下,就算自己留下的唐昭全力出手,李沐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百分百应对。 “有些麻烦了。”李沐存神内照了一下,发现情况有了偏差。他一咬牙,直接凝聚真气,提气而起。不管这些偏差,如今的他可不能再置身战场,他要先回到九歌帮众人的拱卫之下,然后尽量恢复真气,去迎接入主东楚城的最终定局。 第六百九十五章 金翅大鹏 这一枪来得迅捷无比,宛若划过阴郁天际的一道闪电。等到你看到闪电之后,震耳欲聋的轰隆雷鸣才姗姗来迟。 玄霜神枪稳稳插在地面 这一刻,李沐嘴角扬起。他收起河伯,安心抱臂而立。而他的得意,便是褚薰等三人的失意。自从褚薰看到这杆枪,他的眼神已经完全被这枪所吸引。 楚徐和傅思刀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忌惮。原因无他,只因他们从褚薰口中听到了这杆枪的名字——玄霜神枪。哦,枪的名字,当然不吓人,吓人的是拥有那柄枪的人。 北地武林的不败神话——北地枪王。 毫无疑问,当初大贠分封十三魁首之时,只要北地枪王点头,北地三州予取予求,旁人也难说出一个不字来。 如今稳稳有天下第一人气象的任平生,也曾约战过北地枪王。只是这一战并没有什么结果。众人只知道,北地枪王在收了一个关门弟子之后,就传了他的玄霜神枪,从此远离江湖,不问是非。 褚薰神色凝重地抬起头,有一个人从空中缓缓降下。 白衣白袍,身姿青云,如同轻云出岫。 那人落在玄霜神枪之旁,右手一握,将枪拾起,于空中划出一朵枪花。随后收枪一顿,一股真气翻卷着烟尘,四散扩开。 “梓舟,好久不见了。”李沐笑眯眯地开口,这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欢迎你回来。” 这刺来天外一枪,然后粉墨登场的持枪人,正是与李沐以及易凡分别许久许久的冷梓舟。 当初冷梓舟与李沐在涯城相识,随后因为刺杀朝廷官员失败,被迫离开涯城。而后在去往境外寻找仙墓的路上,三人又一次相遇。李沐在巫族仙墓内得了了不得奇遇,而冷与易二人也不逞多让,在仙墓之外双双突破。 姝州一战,冷梓舟也是到场援助,最后碍于他被通缉以及《九歌诀》的重要性,李沐让他去了远在西方的金刚寺。 许久不见,曾经天天被易凡一口一个冷葫芦叫着的冷梓舟,神色也没有多少变化。他只是说道:“易凡让我快点来帮忙,我想,应该没有来得来晚?” 李沐摇头道:“不不不,刚刚好哇。你见过易凡了嘛?” “见过了。”冷梓舟视周围三大出神境界高手,以及一众人马为无物。“现在情况好像不是很好?” “马马虎虎。”李沐回答道。 冷梓舟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睁开道:“你的情况却是是马马虎虎。所以需要我料理完这些人吗?” “出神境界?”李沐反问道。 冷梓舟难得地嘴角上扬,“出神境界!” 话音刚落,冷梓舟脚尖一挑,玄霜神枪已然高高扬起。一记枪抨字诀,直接向着傅思刀砸下。傅思刀丝毫不敢托大,身后出神异相一闪而过,抬剑响迎。 枪剑相交,冷梓舟枪杆一抖,改为崩劲,劲力再增一分。傅思刀本已挡下枪势,结果冷梓舟变了劲道,只能脚步连退,卸去劲力。 冷梓舟逼退傅思刀,直接转身一枪回马枪。在他背后楚徐双掌连合,竟是用他雄浑的真气,堪堪夹住了枪尖。 可冷梓舟岂是易与? 双掌一搓,玄霜神枪旋转起来,宛如一个钻头,直刺楚徐。楚徐也是发了狠,他大喝一声,显露属于他的出神异相——巨鲲。 巨鲲显露身形,直接冲撞而来。冷梓舟不动神色,身后真气凝聚翻滚如云,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其中。 只听一声清命,金光大放,真气散去,露出一直金翅大鹏来。那大鹏比巨鲲还要大上一倍,双翼一展,当真是若垂天之云。 “咦?”李沐看到此处,也是惊讶了出声。李沐与金刚寺源源颇深,他本身受过姜涔的恩惠,在姝州时,也获得了窦燕山与地藏王菩萨的真气,而他们二人的真气追本溯源,亦是出自佛门。所以,他对于眼前这金光,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大鹏展翅,以闪电的速度绕过巨鲲,腹下双爪直接抓住了巨鲲的身体。本是楚徐抓住了冷梓舟,可在出神异相的对抗之上,冷梓舟的金翅大鹏却是抓住了巨鲲。 眼看二人相持角力,褚薰提着双枪,向前走了一步。而李沐亦是显露出神异相,向前走了一步。 李沐此次显露的,正是少司命。在少司命加持的情况下,李沐可以完美感知气息的流动。场间所有真气,亦逃不出他的眼眸。 冷梓舟到场,李沐很开心,但是这不意味他很乐于见到冷梓舟帮自己搞定一切。袖手旁观,从来不是李沐的选择。 失去了鲛珠,李沐的恢复速度慢了下来,而且他之前消耗了大量真气,也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但是李沐觉得自己能够应对褚薰。这是当今江湖之上,唯一一个拥有多个出神异相的男人的自信。 “三大二,我们还是有点吃亏。”李沐看着褚薰,想从他苍老的面容上读出他现在心中的想法。“但是,如果拼命的话,应该也不会吃太多亏。” 褚薰没有说话,但是他停下了脚步。 这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场面,傅思刀与楚徐联手大战冷梓舟,而一旁不远,李沐和褚薰面对而立,一动不动。 不远处,隐红娘率领的赤鲨帮一众也来到了这里。只不过,他们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 “哟?这是怎么回事?”顾惜命骑在马上,看着今天东楚城里面的一场大热闹。赤鲨帮一众再一次与东楚城联手,败退了草原人。东楚城那就必须承情。换句话说,赤鲨帮这一笔绝对是有得赚。 顾惜命又望了一会转头向隐红娘问道,“阿红,那个拿枪的人你认识否?” 隐红娘摇头道:“不。” 顾惜命一手托腮,笑道:“那这东楚城,可就更有意思了。” 视线转向场中,李沐终究还是拔剑动手。他的目标不是褚薰,而是傅思刀。冷梓舟虽然也入了出神境界,但是以一敌二,李沐担心他会吃亏。所以,他震慑完褚薰之后,直接拔剑斩向傅思刀。 第六百九十七章 绝代双骄 现在局势已经十分明朗。褚薰出了杀招,只要杀了冷梓舟,那么就算李沐再强,也绝对会输在三位出神高手的联手之下落败。 李沐本身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他解决了城门的问题之后,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回来?那就是为了尽量远离争斗漩涡的中心,然后能恢复一分是一分。因为他知道最后三家想要清算的,肯定是他。 如非他用少司命加持自身,感知到了冷梓舟的存在,他断然也不敢如此淡然地面对三家围攻的局面。 李沐扪心自问,一个傅思刀绝对拖不住自己,但是再加一个楚徐,那就有些麻烦了。这个麻烦的根本原因,在于他消耗太大,短时间之内并没有恢复。如果鲛珠还在,那么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惜鲛珠已然破碎成滓,让自己失去最大的仰仗。 而且傅思刀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李沐的对手,所以一直采用拖延的打法,面对李沐的攻势,那是能走就走,能躲闪绝对不招架。在擅长近身战的楚徐加入之后,李沐更是压力倍增。 眼看在褚薰的攻击之下,冷梓舟陷入了绝对的劣势,几乎已经防御不住。李沐也不得不施展出云中君,让自己加速。 傅思刀和楚徐对视一眼,也是直接放出自己的出神异相。 褚薰的攻击如同夏日里最急切的骤雨,噼里啪啦地打下来。金翅大鹏的双翅之上,已经出现了深浅不一的坑洞,而整个双翅也若隐若现,正是冷梓舟承受不住攻击,出神异相即将崩溃的征兆。 “带着你的枪!死!”褚薰此时已经状若癫狂,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他浑身上下都冒着丝丝的热气,不断地通过周遭大穴,透体而出。这便是他已经把真气催动到极致的征兆。 虽说枪是一辈子的枪,但是拳怕少壮这句话,绝对不假。随着年纪的增加,经验变得更加丰富。而体力,则是在攀登到最巅峰之后,逐步下降的。 任何人都不能免除这一步,这也是自古以来,那么多人推崇长生的原因。 褚薰当然也幻想过,可那只是幻想,在某一须臾的念头中流转片刻之后,他便将之抛到脑后。他一直都这个性格,专注眼前,不管其他。 在决定施展出六臂八枪残杀大阵之时,他就已经明白,自己最强最高最辉煌的时刻,怕是只停顿在此刻了! “来!枪王之徒!”褚薰张狂地大喊着,畅快淋漓。 冷梓舟蹲伏着身躯,用枪杆杵地,才勉强挡住那些四面八方的枪击。他的衣衫已经破烂,他的身体也满是伤痕。但是他的眼神一直都没有变过,一如他的名字,他的枪。冰冷如寒霜。 “卡啦”一声脆响,很细微,却很惊人。 冷梓舟看着这一条细小裂缝,逐渐扩展为足以吞噬他的黑洞。金翅大鹏发出一生悲鸣,在一瞬间,化作点点星芒,不甘地消散而去。 这一刻,冷梓舟暴露在了狂风暴雨之中。 可冷梓舟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六臂八枪残杀大阵根本不存在! 冷梓舟以枪借力,站利起身姿。他本就挺拔,如此一起,竟在恍惚之间,给人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刷刷刷。”接连三枪,直接刺穿了冷梓舟的臂膀与大腿。不是褚薰没办法瞄准心脏,而是冷梓舟在每一次都躲开了致命的攻击。 接着,冷梓舟放开了枪,他直接空出双手,然后双手变化,拇指与食指交叠,其余三指自然散开。此番手势,正是佛门中最为常见的手印——说法印。 “如是我闻……”冷梓舟双唇轻启,在这一瞬间,金翅大鹏鸟所遗留的点点真气陡然化作漫天星屑,旋绕在冷梓舟身侧,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金器所铸,金漆所涂。 纠缠中的李沐猛然回头,虽然先前见到冷梓舟施展的金翅大鹏鸟双翅之上有卍字,心中已有一些猜测。但是直到此时此刻,李沐才真正可以确定。 冷梓舟金刚寺一行,绝非虚行! 金刚寺临光方丈有感于冷梓舟天赋极高,但生性阴冷,枪法重诡奇不重方正,担心长此以往,冷梓舟心性有损。于是便有心度化冷梓舟,让其在金刚寺藏匿期间,潜心修法。不求真正拜入佛门,只求为其修心养性,为江湖再造一正道巨擘! 冷梓舟也正是因为有此机缘,所以得意正奇相合,破藏意而入出神! “佛陀说法,天花乱坠!”远远观望的顾惜命望着眼前景象,忍不住出声赞叹。 只见冷梓舟已经化作金身罗汉,周围残余真气化作点点繁花,守住冷梓舟周遭上下。饶是褚薰已经进攻到了极致,也只能刺入繁花之上,不得欺近半分。 “好!”李沐于金刚寺和太一道均有渊源,此情此景,与不懂当日施展的金刚不坏,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李沐这一分神,倒是被傅思刀有机可趁,左臂之上中了一剑。当然,也就只有这一剑了。李沐剑王剑回首便是一招刺剑,复又是提剑横斩,直接逼得傅思刀不能不退。紧接着,又感到背后有恶风袭来,李沐想也不想,运气而起,直接对上了楚徐的双掌。 楚徐身后大鲲如同长鲸吸水一般,注入楚徐体内,楚徐掌中内力陡然激增。 李沐以单掌对双掌,可谓是失了先机,如今被楚徐掌力一催,更是被楚徐内力侵入经脉,落入下风。 但是李沐如今的境界和经验,都已经今非昔比。他直接于丹田运气磅礴之气,以真气对真气直接轰了过去,纵然自己经脉受损,也不会让楚徐把自己拖入互拼内力的局面! 楚徐也没想到李沐会选择硬碰硬,真气相冲之下,二人俱是倒飞而出,脱开了距离。 另一边,褚薰与冷梓舟倒是陷入了僵持的局面,褚薰进攻,冷梓舟防守。褚薰施展的是招式,冷梓舟单纯以真气硬拼。按照寻常来讲,冷梓舟明显更吃亏。 然而从现实情况来说,吃亏的反倒是褚薰。 六臂八枪残杀大阵需要招式与真气一同配合,来增加杀伤力,攻势又密又急,让人无法抵御。这一招原本是为了应对北地枪王的最终杀招,也是不留后手,不考虑消耗的最后一击。 褚薰的招式已经慢了下来,不管身法与攻势,都慢了下来。那情形,就好像炎炎夏日的午后,一场骤雨悄然消散。 褚薰突然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呕着鲜血,他连用枪支撑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了。 冷梓舟原本状若无事地抵御着褚薰的进攻,然而当褚薰攻势一停,他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向后仰躺倒下。 旧枪与新枪的一场对拼,最后竟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眼看这边已经分出了胜负,李沐动用云中步,与纠缠自己的二人拉开了距离,直接落在了冷梓舟身边。 冷梓舟倒在地上,面若金纸,气若游丝。李沐直接按住了天府穴,为冷梓舟渡入氤氲真气。 在冷梓舟对面,褚薰跪着,一动不动。傅思刀走近一查,惊愕当场,“死了?”楚徐听闻,急忙上前查探,结果不管是呼吸还是脉搏,均已没有生机。 堂堂一代出神境界强者,竟然是在最后对拼中力竭而死!虽然褚薰已经足够老迈,也在东楚城城门处战过一场,但是这个结果也依然让人震惊。 消息传开,在场的东楚城三家也是一惊,特别是白牙与宁陶,两家不同于楚家,没有自家的出神境界高手,平常雇佣傅思刀及褚薰乃是不得已的办法。褚薰实力在傅思刀之上,不说城内,就算放在中原,那也是老一辈强者中排名靠前的存在。 如今褚薰一死,局面定然是不一样的。 特别是,李沐与冷梓舟,这两个年轻的出神境界高手! 如此年轻,如此强大,如果说只是一个,或许还能说一句天降奇才,而如今出了两个,那只能说这两人是绝代双骄。 李沐怀抱着冷梓舟,高声说道:“如今变成了二对二,又有客人及外敌在前,我想,我们不用再内耗下去了?” 李沐这番话可谓是杀人诛心,傅思刀和楚徐单个不是自己对手,联手才能缠住自己。如今冷梓舟又展现出了可以匹敌二人的实力,那么以二对二,对面两个出神境界高手绝无胜算。 宁陶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没问题。”他这番话,等于说同意了李沐的话。 白牙多少有些不甘,此时李沐并未全盛,冷梓舟也是重伤之躯,他倒是觉得此时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同时除去这两个年轻的高手。 他看向了楚鹰轩,说道:“楚家主,有些时候,给予喘息之机,就是断送自己的机会。” 楚鹰轩没有说话,确实,白牙的话是有道理的,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李沐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更明白这三家绝非铁板一块。他直接笑着说道:“我虽然虚弱,但是也保存了五成实力,拼死杀死一个人问题不大。楚家主,你来选择一下,我是选择杀死傅思刀,还是杀死楚徐呢?” “白牙老大对我有知遇之恩,傅思刀我会留到最后来杀。楚徐有些麻烦,所以我会拼尽全力杀死他,然后才能死中求活,寻一线生机。” “当然,如果最后我死了,也只不过是技不如人,绝不怨天尤人。但是剩下一个出神境界,他在东楚城支持谁,庇护谁,那足以影响你们三家的均势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晚餐与女孩心事 既然沉璃邀请江城雪留下,那么李沐自然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他出声道:“江小姐,还请留用个便饭。” 江城雪的眼神显示她有些犹豫。 沉璃慢慢地走了过去,轻轻拉住了江城雪的皓腕,她低声说道:“姐姐……”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让江城雪愣了一下。只听得沉璃继续说道:“我有事想要拜托你。请务必赏光。” 江城雪看向沉璃,大约过了三息的时间,她才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好。” 于是一场饭局就这么约了下来。 李沐看着二女,苦笑无言。 四人相携回到住处,沉璃便热情地邀江城雪坐下,并且亲自奉上了热茶。 冷梓舟一看情况不对,找了个由头,抽身便走。“啊,李沐,我先去看看易凡到了没,就先出城了哈。” 李沐眼珠一转,接口道:“我也去!” “去什么去?夫君,你可是正主,能跑哪里去?”沉璃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道。 冷梓舟加速离开了这尴尬之地,留下李沐被沉璃按在椅子上。 “你先陪着姐聊聊天,我去做饭。”沉璃留下这句话,一头扎进了厨房。 江城雪一手抚着茶杯,转头看向李沐,眼中问询之意,呼之欲出。 李沐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二人颇有默契地沉默不语。 李沐眼观鼻,鼻观心,干脆神游而出。江城雪则是撩起面纱,轻抿茶汤。 大约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李沐忍不住开口道:“那个,我去看看要不要帮忙。” 江城雪颔首。 “你先坐着,马上就好了。”沉璃端着一盘炒肉走了出来,顺手又把李沐按在了椅子上。 “……” “……” 二人再次颇有默契地沉默不语。 江城雪小声地问道:“李沐,令正想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李沐摇了摇头,他心里倒是对沉璃的反应有些担忧。因为沉璃的性格,大多数时间都会听从,很少自己做主。今天她留江城雪吃饭,是她坚定的自作主张。所以一时之间,李沐倒也摸不清楚门道。 江城雪秀眉微蹙,觉得答应留下来吃饭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幸好,难熬的时间终于过去了。 沉璃也只是抄了三四碟家常热菜,并不算丰盛。“献丑了。”沉璃在李沐身旁坐了下来,热情地招呼着,“还请姐不要客气。” 李沐接口道:“请,请。” 江城雪面纱下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伸手拿起碗快。 这个时候,沉璃一脸紧张地盯着江城雪。 李沐轻轻拍了拍她的腿,小声道:“阿璃,这样有些失礼了。” 沉璃清咳一声,“抱歉抱歉,听闻姐美名传天下,我也是很好奇。” 江城雪回答道:“那不过都是虚名罢了。” “喂……”李沐忽然回过味来,他小声问道,“你留城雪吃饭,该不会是为了看她的样貌?” 沉璃忙解释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她放下碗快,很认真的说道,“我只是不想姐来了之后,连口饭都不吃就走了。这不合礼数。” “况且……” “况且?” “况且,我有话想和姐说。”沉璃一双眼眸,熠熠生辉,“夫君,还请你回避一下。” 李沐有些难以置信,“这……” “放心,夫君,只是女子之间的聊天罢了。”沉璃宽慰道。 李沐又不放心地瞄了一眼江城雪,见后者眉间如常,他尴尬一笑,起身离席。 看着李沐走出门外,沉璃和江城雪都各自望向了对方。 “姐,还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沉璃率先开口,“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江城雪微微摆手,“沉璃姑娘,但说无妨。” “你……大抵是喜欢李沐的?”沉璃努力控制着自己,用一种极其澹然的语气描述着。 只是这一份平澹,在江城雪听来,不亚于黄钟大吕,震荡在耳,震慑入心。这一瞬间,她显得有些慌张,甚至于拿快的右手都颤抖了一下。 江城雪深吸了一口气,却终究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她经常问自己,也想问过李沐,可没想到,沉璃会如此单刀直入地问自己。 沉璃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了门外,忽然笑得很甜,“这家伙是个傻瓜对?” “是。”江城雪礼貌地应声,可她在心底又重复了一句,“确实是一个傻瓜。” “从我认识他那天起,他就一直在为了别人而活。”沉璃的笑容印在脸上,眼睛里却有一些湿濡了。“在别人的诡计里,在别人的恩怨里,在别人的依靠里,在别人的期待里。” “他身上有着太多人的期待,包括我,也会很自然地去依靠他。” “我曾经做错过很多事情,因为我的曾经,我也非常悲观。” “我总是会拖累他。”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大概似乎是生病了。哦不,或者说,更像是中了什么蛊,糟了什么邪。” 沉璃絮絮叨叨地说着,而江城雪也就这么听着。 “如今清醒过来,发现亏欠他许多。大概是要用这一辈子去偿还了。” “只是,他的命,不会很长的。”沉璃说着,又望向了江城雪,“这一点,姐应该也知道的。” “嗯。”江城雪点了点头,从头至尾,她也就对这句话点了点头。 “李沐,真的太惨了。”沉璃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不介意让他感受到一些其他的甜意。只要是他喜欢的。” 这话似乎是意有所指,江城雪岂是蠢笨之人?她听出了沉璃的话外之音。 在这个瞬间,看着年纪比自己小一些的女孩,她忽然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她笑了,笑得很澹雅,也很释然。 “沉璃姑娘,他是李沐。如果他能随心所欲不逾矩,那么他也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李沐了。” 江城雪的话,让沉璃愣了片刻。随即,她的笑容消失了。 江城雪站起身,拍了拍沉璃,“谢谢。” “不客气。”沉璃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两个女孩对于同一个男人,达成了自己的默契。并非是故作姿态的大度试探,也不是越界的期待分享。 最终,什么都没发生,也什么都没改变。 屋外,李沐靠在门框边,望着天空中闪耀的星星。 “呼。”他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