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如意知我郎君》 第一章 楔子:这是个开头 八月中旬,学生都已放假回家,只剩几个未回的学生还依旧留宿校中。易岚心打开寝室门,探头探脑地左右看了看,身后吴瑞的声音传来:“怎样?没人?” 易岚心将寝室门关好:“没人!”说着从柜子里拿出宝贝似的小电饭煲,“快来,趁宿管阿姨回来前赶紧吃完。” 其余五人拿出早已备好的碗筷,大家吃的正香,张巧巧忽然一口呛住,几人又是给她拍背,又是给她递水。乐思慧说:“这么猴急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张巧巧指着门口上的小窗户连声咳嗽:“宿……宿管阿姨!” 她们突然全部愣住,齐刷刷回头去看,就见宿管阿姨那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小窗口外,阴森森吓人的紧,接着敲门声应景而响,几个姑娘吓得连忙去遮,易岚心颤巍巍地去开门,却只露出半个脑袋强笑:“陈阿姨……” 陈阿姨盯着她们宿舍里面来回上下的打量,接着不动声色地推开易岚心挤了进来笑眯眯地说:“哟,吃着呐?” 几人强颜欢笑:“是……是啊。” 张巧巧反应极为迅速,立马狗腿地对宿管阿姨道:“陈阿姨吃了没,要不和咱们一起吃点?岚心的厨艺可好了!”易岚心听后立刻傻眼,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陈阿姨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随手掀开了一边盖着的桌布,“啧啧啧,伙食不错啊,荤素搭配样样都有,哎,正巧阿姨我也没吃饭,你们还这么热情,那阿姨我就全端走了。”说着伸手就去拿电饭煲,众人不免发出一声声此起彼伏地哀嚎声,陈阿姨眼一瞪,六个人又乖觉的收了声。岚心眼睁睁看着镇寝之宝被阿姨收走却无力挽回,只好扒在门口一脸委屈状目送电饭煲的离去。其他几人倒是见怪不怪,方雨宝当先走出了寝室门:“走走,出去继续吃。” 乐思慧拍了拍岚心:“好啦,别看了,出去给你开小灶。”说着她们就将岚心架着离开了寝室。 放假期间,学校食堂在营业的餐厅不多,六人在二楼的小火锅店里坐下用饭,刚吃到一半,六人所在的班级群里突然响起一阵消息铃声,大家不约而同拿起手机去看,接着就是好一阵埋怨: “这回的论题改了得有七八回了?” “别人的早就过审了,就我们拖到现在还不行。” “导师说什么了吗?” “除了让我们改,别的也没说什么。” “不管了,先吃!” 六人就是这样,天大的事总要吃饱后才能一个个解决。 次日,五人在寝室睡得正香,门外突然响起哐哐哐的砸门声,一个大嗓门在外面喊:“快起来了嘿!你们导师喊你们谈话呢!” 孙书盈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去开门。 张巧巧哀嚎:“到底什么事?” 乐思慧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该不是因为电饭煲?” 吴瑞摇头:“不会的,陈阿姨虽然按章办事的时候严厉得吓人,但她不会为了这点事跑去告状。” 门外的学姐听见后说:“什么电饭煲乱七八糟的,你们导师叫你们几个应该是为了论题的事,赶紧起来过去,半小时后他人就走了。”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咋咋呼呼地去洗漱,等临出门了,岚心才惊问:“雨宝呢?跑步还没回来?” 乐思慧推着她:“我们先去,回来再把要改的告诉她。” 路上,张巧巧越想越不舒服:“光这一个论题咱都改了这么多遍,可老头子还是不满意,别人论文都写了一半了。” 吴瑞十分淡定:“是改的有点多。” 乐思慧自信道:“我们吴学霸都跟着改了这么多次,肯定不是我们的问题。” 几人碎碎叨叨地说了一路,等到了辅导员办公室,却发现空无一人。见时间未到,她们毫不客气地各自在沙发落座,不说别的,张老师办公室是单独的一间教室改造,办公环境可谓是优雅舒适。 张巧巧熟练地从柜子里取出一盒茶叶,“瞧,我上回就说这茶叶还有,老头子还藏着掖着舍不得。”说完又去指挥吴瑞洗杯子。 几人丝毫不客气,端着巧巧泡好的茶水就坐着慢慢品饮起来。孙书盈问:“给雨宝发过短信没?” 易岚心点头:“发了,她说她待会就来。” 话音刚落,方雨宝就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见桌上有茶,端起来就喝了个干净。 乐思慧笑道:“谁又点了你这个炮仗?” 方雨宝翻了个白眼摆摆手:“寻了个晦气,别提了!” 几人茶也喝完,直等到昏昏欲睡,也没见辅导员来。乐思慧说:“张老师该不会把咱们忘了?” 孙书盈老实道:“那……要么咱们打个电话问问?” 几人像看外星人一样斜视她,张巧巧一声令下:“给我拿住她!”其余几人叫喊着冲上前把孙书盈反拧住双手,“带走!”说完几人笑闹着往寝室的方向溜去。 晚上,几人早早洗漱完毕上床准备就寝,方雨宝喝着杯中的水,含糊道:“这水跟张老师办公室里的茶水比味道差远了。” 张巧巧敷着面膜皮笑肉不笑道:“老头子选茶品味不错,今天是为我们充公一次尝尝鲜,谁叫他放我们鸽子。” “话说今天张老师没去,那咱们的论题还改不改了?” 孙书盈看着几人的论题:《论古代与现代的思想观念之差》,《古代一夫一妻为何难以推行》,《为何古代男性三妻四妾老婆们还能和睦相处》等等,真是从最开始的正经论题越改越不靠谱。 岚心说:“问瑞瑞,学霸说改咱就改。” 谁知道吴瑞也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没法改。” 孙书盈纠结半晌:“要不我明天还是给老师打个电话,不然等开学后咱真赶不上了。” 几人都知道这是个办法,于是谁也没有反对。 乐思慧一面刷着手机,一面笑个不停,她眨巴着眼睛说:“我问你们,如果让你们穿越回到古代,你们愿意嫁给什么样的人?” 张巧巧和孙书盈想了想,表示愿意嫁给虽高冷但手握大权的皇帝,因为吃喝不愁,有人伺候。乐思慧白她俩一眼:“宫斗剧看多了?就你们那智商,斗得过后宫里的人精儿吗。” 张巧巧表示毫无畏惧:“就是看多了宫斗剧,所以才对后宫的是非很好奇,想知道后宫的女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阿盈要是来后宫,咱俩还可以做个伴,就算宠幸,后宫那么多女人也轮不上咱们。” 吴瑞朝乐思慧摆了摆手:“那你呢,你嫁给什么样的人?” 乐思慧嘿嘿一笑:“我一定要嫁给最有钱的商贾,看看古代的富太太是不是每天都山珍海味,穿金带银。” 大家又是一通哄笑。 吴瑞表示自己或许更愿意嫁给首屈一指的文豪才子,自己现代的文化造诣和古代的文化造诣结合一下,说不定会产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化学反应。 岚心想了想,也犯起了花痴:“我要是去古代,希望未来夫君是一个儒雅俊秀的人,愿意远离权贵中心,做个低调闲人,平平顺顺过一生。” 大家又问方雨宝:“你呢?” 方雨宝讷讷道:“谁打得过我我就嫁谁。”众人想起她平日里惊人的爆发力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乐思慧拿起床上平常用来消遣的心理测试书,翻了几页,然后叫道:“诶这有个跟我们刚刚说的很像的测试题,要不要来玩?计分的十道题目,我念选项,你们填好了自己计分。” 众人表示反正没事干,不如玩玩,于是都捧了手机在床上躺着等她念题目。 等念完再计算结果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乐思慧一个个对,然后大叫:“可真邪了门了,这个结果居然跟我们刚刚所说的一模一样!就是巧巧啊,你可能嫁不了皇帝了,这个上面说你可能会嫁给一个……” 乐思慧还在给他们念后面的详细结果时,岚心就已经觉得困得要拿不住手机了;方雨宝早就睡着;吴瑞打了个哈欠也翻身睡去;张巧巧和孙书盈说了会话也渐渐没了声音;乐思慧念了几段也深觉困倦,倒在床上憨憨睡去。 第二章 一梦千年 岚心睡梦香甜,意识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恍惚中,似能听闻唢呐锣鼓声响,夹杂着劈里啪啦的重重鞭炮声。摇晃颠簸的暗影空间里,身躯愈发沉重起来。她想出声,想唤醒周围熟睡的室友拉她一把,可任凭她如何使力,都无法发出一丝声响,周围的喧闹愈加嘈杂,仿若可闻人语声,如此真实的环境,甚至让她一时难以分清自己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 颠簸半晌,周围终于不再摇晃。这时,一个女人在她身边尖声叫着:“叶小姐,我们到王府啦!” 叶小姐……叫她?一层厚重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外面一片目炫光芒映射而入,夹杂着重重人影,她这才发觉自己头上盖着什么,朦胧红光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一个粗糙的手拉住岚心的胳膊将她拽了出来,她脚步虚浮,浑身无力,立在地面却宛如脚踏棉花一般,那个老婆子又说起话了:“瞧,兴王爷出来了,看看这身姿玉容,端的是英英贵气,与我们姑娘果真是璧玉佳人,天作之合呀!” 岚心昏昏沉沉,她不懂这人在说什么,此刻的她只想掀开盖在头上的东西好好喘口气。可那喜婆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连声叫唤:“哎哟我的姑娘呀,可缓着些,那盖头得等如意郎君来了才能掀!”说罢周围都是笑声一片。这时,那名唤兴王爷的人着同色喜服已走至身前,喜婆忙将岚心的手往前一送,一只温暖厚实的手牵过了她,温柔却饱含力量,他牵着岚心跨过了台阶,一路朝前走着,周围都是铺天盖地的祝福道贺声、笑声、音乐声。这梦,也太过真实了。 云里雾里中,岚心背上挨了好几下力道,手中拿着柔软绸布,被人背上一顶就弯了一次腰,再转个圈被戳一次,又弯了一次腰,最后一次弯腰就被人连推带搡给送进了洞房。这时脑袋上的红布盖头被人给掀开了一角,透出一丝光亮,可她连眼都没眨,倒不是不觉得刺眼,而是太累了,实在没力气了。那喜婆看了她一眼,忙跟另一个说:“哎哟,我说你那安神茶下的量真是过猛了,瞧这新娘子都没精打采的,连拜天地都忘了!” 另一个婆子回道:“这不是第一次跟你操办皇族婚典吗,手忙脚乱的,下回我肯定知晓了。” 喜婆又道:“也不知田家小姐那边现如何了,恐怕也和我们这新娘子一样,被你给灌晕了。” “田家那边自有李婆子看着,料想不会有事!” “罢了罢了,趁现在兴王爷还在前边陪客饮酒,你把那香薰拿来,让新娘子闻一闻,咱们先让她睡会,免得耽误了王爷王妃的洞房花烛。” 听到“洞房花烛”四字,岚心只觉浑身一个激灵,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可身子沉重,恍惚间只看见一些人在她附近走来走去,一阵冲脑浓郁的香气袭来,片刻后便彻底没了知觉。 天亮以后,岚心还是保持着抱腿蹲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早醒来,头还有些昏沉,睡眼迷蒙地听人念完了一长串吉祥祝语,她依稀就听懂了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等话语。身体的意识逐渐恢复,竟是浑身乏力酸痛。再看看周围一片大红的喜庆装饰,来来往往又捧衣服发饰,又端茶送水的丫鬟们,她揉了揉眼睛,扶着床边站起,腿脚软麻了好一阵才恢复如常,岚心静静走了两步,见她们都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大殿更是一片安静。岚心还有些迷瞪,她巡视了一圈:“我在哪?瑞瑞她们呢?” 前排的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头雾水。岚心不等她们回答,扯着自己的衣领又嗫嚅道:“窗户在哪,我得透透气。” 丫鬟们忙给她让路,岚心一路走至雕花窗旁,遥望着偌大的精美庭院,脑子似乎停转了一秒钟,她好像越发清醒了,回头又惊恐地看了看眼前人,接着不顾众人的目光跌跌撞撞地朝殿门走去,没有楼房,连宿舍楼都没有。如此真实的场景,她确定自己是醒着才对。岚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四处打量了一番,还欲往前再走,身后丫鬟忙叫住她:“王妃还未漱洗更衣,不可出门!”几个丫鬟欲要上前拦阻她的脚步,惊慌之下,她只得又往回跑去,身后的丫鬟唯恐她不周,忙也呼啦啦地追上去,一番追赶下来,倒是搅得岚心愈发害怕。只见她慌忙中冲上床榻,接着将床两边的帘子胡乱地扯了起来紧紧合上蹲坐在床角,紧抱双臂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她需要缓缓,她需要时间去让自己清醒一下! 这时,屋内的丫鬟更加惊异,个个面面相觑,四处交换目光,谁也不明白为何新婚的王妃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觅夏看了看领头的女官,小心翼翼地开口:“杏儿姐姐……” 杏儿却未动,只是轻声道:“王妃许是不太适应,你们先下去,晚些时候再来给王妃梳妆打扮。” 觅夏和觅冬互相看了一眼,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没一会,屋子里便只剩了岚心和杏儿两个。可岚心还抱着自己的脑袋拼命想让自己醒过来,她不想来这,她不愿承认这并非梦境。 杏儿在外轻声道:“王妃,屋子里没那么多人了,您不必含羞拘束。” 岚心却恍若未闻,杏儿等了半天,见里面没什么反应,有点担心道:“王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用不用奴婢找太医来瞧瞧?” 岚心这才有了反应,她赶忙回道:“没有!不用医生!”她稍稍地掀开了帘子一角,见外面果然只有她一个,于是才小心翼翼地往外面挪了挪身子。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可是她又不敢一股脑都问,更不知从何问起,只好呆呆地和杏儿对视。过了良久,她才缓缓开口:“你……给我拿面镜子来。” 杏儿虽不解她是何用意,但还是照她所说立刻去拿了镜子递到她手中,拿了镜子后她又迅速缩回了床榻里面。岚心哆哆嗦嗦、哆哆嗦嗦地将镜子立在身前,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敢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镜中美丽却陌生的容颜,她的心更如飘零的雪絮一般,一点一点陷入黑暗。她不是自己,可也是自己。她究竟是谁? 等她再次掀开帘子,杏儿朝她微笑行礼:“奴婢服侍王妃梳洗更衣可好?” 岚心知道终究躲不过,只好点了点头。下了床榻,她依旧觉得脚步虚浮,身体似乎有些不听使唤,想起昨晚听到的洞房花烛四字,她赶紧双手抱臂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再瞄一眼床铺,还算整洁有序,衣服虽换了新的,但也还算齐整,所以说,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 杏儿给她净了手,又吩咐屋外的丫鬟拿漱洗用具进来。岚心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基本上也不用她做些什么,丫鬟们给她穿衣的穿衣,擦脸的擦脸,梳头发的梳头发,一个个井然有序,只是漱口时,嘴里含着的水差点让她吞掉,突然想起这第一杯水应该是漱口水,于是赶忙装模做样的吐进小丫鬟端着的盂盆里。接着觅夏才上了真正的一杯茶,她端过来僵着身体喝了一口,茶真香,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才放下。 这时一众丫鬟们端着漱洗用具慢慢退了出去,接着又鱼贯进入几个穿着嫩绿的丫鬟带着洒扫工具走了进来,杏儿向她福了一福:“请王妃随奴婢去膳厅用饭。” 走在九曲十八弯的长廊上,岚心已不想再去记路了,想起昨晚牵着自己的人,忍不住问道:“王爷呢?” 杏儿回头毕恭毕敬答:“王爷今早不在府中用膳。” 新婚第一天就不在,岚心点了点头,不敢再多问。 早膳太合她胃口了,俱是清淡小菜,配一碗稀稠恰好的白粥,让她食欲大增,把前一晚失去的力气全都补了回来。就是不知道她吃的算不算多…… 杏儿见小菜不多,又准备传人上菜,岚心连忙将她打住:“不用了,我吃饱了。” 后者微笑点头,便唤人递给她漱口专用的茶水,接着又陪她出了院门:“王爷吩咐,今日带王妃好好逛逛园子,熟悉王府境况,若王妃疲倦,也可不去。” 岚心想,刚刚吃了那么多东西,是该消消食,熟悉熟悉环境最好,以免自个儿茫然还不知所措。于是和气道:“你带我转转。” 杏儿点头应是,又叫上了几个丫鬟跟着。 逛了一会,岚心就乏了,这也太大了!比当初自己逛过的江南庭院还要大上好几倍,说是为了区分等级制度,但这未免也太明显了。加上人前人后这么多人伺候着,倒叫她好不习惯。 岚心打定了主意,想先把这些人甩掉再说,自己诸多情绪压制,不好好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一下,今天怕是连饭都要吃不下了。纠结了好一会她才开口:“你们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逛逛……”说完心里不禁发愁,也不知能不能轻易答应。 没想到杏儿一如既往地恭顺:“是,王妃。” 嗯?这么好说话? 杏儿又开口了:“每个院子都有管事的人,王妃只消开口叫喊一声便会有人应答。花园人少,王妃还是尽量不要一人前往,只怕仆人有听不仔细的时候。” 岚心立马对这个丫鬟有了深深的好感,她似乎很明白自己需求的是什么,于是又和气问道:“你叫什么?” “奴婢名唤杏儿。” 岚心默默记下,径自一人往其他院子去了。走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转到花园去,瞅见四处无人,这才一下子跌坐在角落里的石头上,她捂着脑袋,拼命去想之前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前一天她还和室友去老师办公室喝了茶,晚上大家还在有说有笑地玩心理测试,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醒不过来了呢?她不想舍弃在千年后的一切,她的家人朋友,她的电脑手机,她所学的一切一切。 也不知坐了多久,心里惆怅担忧却只增不减,在这个没有电没有网络的年代,自己岂不是要被憋的发疯,虽然有读书的爱好,但她肚子里那点古墨水,繁体字都看不通顺,毛笔字就更不用提了。自己在古代竟然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文盲!不过比起这些,她更担心的,还是这位“夫君”的样子和人品如何。这位贵族小姐的前半生她是参与不到了,若是真被困在此处一生,那这后半生还是要好好琢磨琢磨的。 第三章 与王爷初遇 在此间思虑够了,岚心才又提步继续向前走去。穿过花团锦簇的庭院,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深长廊,两边栽种着古朴大树,微风轻拂,树叶簌簌作响。岚心踏上长廊,心想这里倒是个不被打搅的好地方,正漫步信走间,忽闻一阵悦耳琴音,她仔细听去,声音不大,应该就在附近。被琴音吸引,她带着好奇缓缓迈步走去,前面隐约可见一扇圆形拱门,里面似乎是个亭楼一角,琴音越来越清晰,那乐声淙淙,清和如风。五步之后便已很接近拱门了,岚心躲在一侧门后,偷偷朝里张望,里间很是空阔,被适宜的家具花草装饰的甚为雅致,倒叫人有种在山林小筑一般的感觉。 抚琴的人是个男子,虽穿着简单的月白染青便服,但浑身都透着非凡气宇。眉目之间好一派清郁,面容更如被粉玉雕琢、月光润色,恍惚如谪仙一般。 看这人一派的悠然自得,又处处透着高贵,也不知是乐师还是……。 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朝她看来,岚心吓得立即缩回身影,却不小心狠狠磕到了头发上的发钗,疼的她龇牙咧嘴,手一摸,发饰都歪掉散架了,这时候又听见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传来:“怎么不过来听?”她哪敢以现在的形象见如此风姿高雅的人,一句话都不敢回,只好扶着头发赶紧脚底抹油般地溜了。 路上,又撞见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一个同样打扮的小孩指使仆役往房顶上攀,见了她赶忙请安:“小人见过王妃。”说罢又拉过一旁的孩子,约摸有六七岁的样子,“这是王妃,快快请安。” 孩子稚声稚气地忙跪下请安:“王妃万福。” 岚心可不习惯这跪来跪去的规矩,连忙将他拉起来,和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孩子双手抱拳煞有介事地回说:“小人名唤张泉。” 一旁的管家笑笑说:“这是新来的小仆役,我看他聪明伶俐,便当他是小徒弟带在身边了。” 岚心不由感叹,这么小,就被送进富贵人家当杂役了。又指了指屋顶:“那里是怎么了?” 管家道:“回王妃,想必是昨日婚宴有客胡闹,将楼上的花圃给凿了,我们正在填修呢,待修缮完好,王妃再来观赏。” 楼上的花圃?有意思,岚心好奇,便也从另一处的台阶走上去看。 管家见她上去,立马吓得大叫:“王妃小心别摔着!” 她心想哪这么容易摔着,自己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便不去理他,一门心思探身张望,却发现这个花圃被人凿出了一个洞,底下正是房砖,还被人敲碎了两块的样子,她突然联想起自己以前偶有梦游的习惯,还经常被几个室友打趣来着,而且昨夜梦里似乎听到什么咚咚声,还有今早起来发现自己一手的泥土气息和地板上的泥土痕迹,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难不成自己到了千年之后也会梦游?梦游就罢了,还爬上房顶把人设计的花圃给差点凿穿了!想到这里,她的脸立马如火烧云般,赶紧扭头下了台阶加快步伐溜了。而另一边亭楼之外,方才还在弹琴的兴王爷将这一幕统统收进眼底,这个新王妃,着实很有趣。 岚心远离方才的庭院后,左拐右拐就是回不去原来的房间,不得已,只好溜进一个院子,叫来了家丁,才被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领了回去。杏儿见她回来披头散发的一副狼狈样子,眼中很是惊讶,但面上却不露半分,只平淡地吩咐底下丫鬟打水净手抹香膏,又给她重新换装梳头。待一切收拾妥当,杏儿看了看外面恭敬道:“快到午时,请王妃随奴婢用膳。” 又要吃饭?岚心摸了摸肚子,早上吃得太多,刚才又紧张的跑了一会,现下一点也不饿。 杏儿睨了睨她的神情,又恭敬道:“王爷已在膳厅候着了。” 要见古代的夫君了?这个面还是很有必要见的。岚心打定了主意,深吸了一口气:“走。” 走进膳厅,一男子正在桌边坐着,见她来了,微微一笑:“今日起早如何?” 岚心一下子愣在原地,这不就是刚刚弹琴的神仙吗! 杏儿见她痴汉一般呆在原地,赶紧轻咳了一声提醒她。岚心忙回过神来答道:“挺好挺好。” 兴王爷又温和道:“别站着了,坐下用膳。” 虽然是在美男面前,但是防备之心还是不能落下,岚心在离他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兴王爷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杏儿看了,不着声色地端起银箸布菜,企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菜的味道美不美味岚心一点也没有注意,但是看帅哥吃饭的样子她却觉得美味非常。夹菜好看,喝汤好看,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兴王爷放下碗筷,看见岚心并未吃多少,有些担忧地问:“饭菜不合口味?” 岚心搁下筷子连忙摇头:“早上吃的太多,现在有些吃不动。”说完不知为何脸却红了。 兴王爷看着她涨红的小脸,嘴角不禁泛起笑意:“无妨,午后再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去做便是。”说罢抬脚要走,又回头看她,“一起去逛逛园子?” 岚心点点头,忙不迭放下茶碗,随着他的身影走了出去。 兴王爷在前面走的不快不慢,似乎有意等她,既不想落开太远,但好像也不愿太近。岚心谨记古代的封建制度,自己好像是不能越过他走在前面或者并肩行走的。哎,她现在连自己夫君的名字背景,什么都不知道,宛如一张白纸,自己是谁她也不知道,今晚可得好好想些法子在杏儿嘴里套些话了。正胡思乱想间,前面的人突然放缓了步子转身,她一没留神,差点撞上去,下意识地赶紧扶住了自己的发钗,她可不想再被扎一次。兴王爷也被未停住脚步冒冒失失的她吓了一跳,脸微微有些红,扶住了她接着又像没事发生一样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指着前方说:“这里是书房,过几日比较忙,本王可能会在这里忙至深夜。” “那这几日呢?”岚心直接脱口而出。 兴王爷似乎有些吃惊她如此爽快的说话方式,但他旋即又恢复如常,末了继续温和道:“这几日自然是陪你。” 岚心的脸又红了。 “你初进王府,许多地方可能还不太习惯,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杏儿就好,她是太后宫里的嬷嬷一手调教的,做事老成放心。若有其他不方便的事,找我说也行。”兴王爷又回头望着她,“这几日也不必进宫拜见,你跋涉千里而至,父皇母后有意让你多加休息。明日你若有意,我再带你去逛逛京城,这里虽没有你们漠北的草原风光,可也有十里长街,灿若繁霞的景色。” 岚心又当啷一下愣住了,自己居然是漠北草原来的?!那岂不是很会骑马?但自己在当代的马技也只能保证不被马摔下来,仅此而已啊!这可完了,自己不但要偷学认字、写字,难不成还要再加一项学骑马吗?岚心纠结地扭过了头,这也太难了!可转念一想,既然是漠北来的,那么读书写字差点好像也……说的过去,想到这里她又带着微笑重拾盲目自信昂首迈步。 第四章 逛早市 晚间,觅冬给岚心卸妆顺发,杏儿在一边看着。岚心瞅着她一脸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心里琢磨了一阵便让其他侍女退下,独留杏儿一人才开口说:“杏儿,我初来京城,什么也不懂,也不知规矩,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想提点的,可千万别憋着,统统告诉我。我寻思良久,这里能帮上我的也只有你了。”要是真的回不去,可不就只能倚靠她了。 杏儿很是受宠若惊,连忙跪了下来,“王妃这是哪里话,奴婢是王爷亲自派来伺候王妃的,但凭王妃一句话,叫奴婢做什么都使得。” 妈呀这可言重了。岚心连忙将她扶起,“那你可别同我见外,我在漠北也学不得京都的这些规矩,不若你提点我一二,我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杏儿很是赞赏,忙毕恭毕敬道:“王妃不愧是漠北大将军的独女,当真有一番京都女子比不上的豁达气派。那杏儿便先从最基本的说起了,还望王妃莫要怪罪。” 岚心又是一惊,原来自己不但从漠北草原来,老爹竟然还是漠北大将军。能够独守边疆的岂能是草包咸鱼之辈,这个漠北大将军想来很受皇族的尊敬,就是不知怎么会让唯一的女儿千里迢迢嫁到京都这么远的地方来,想必其中还有曲折。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听听京都的名门规矩如何。 接下来的时间里,杏儿讲了许多礼仪要领,比如王爷作为皇亲,王妃在王爷面前要称臣敬语。难怪她今天我我我的,把王爷听的一惊一诧。讲完如何行礼,杏儿又亲自示范了几遍,看她学的虽不熟练但也有模有样,才放下心道:“王妃领悟很快,真是聪慧过人。” 岚心哈哈一笑:“小意思小意思。”说完又自知失言忙捂住了嘴。 杏儿却没有先前那般拘谨了,也笑说:“漠北风情最是爽朗开明,王妃真是好福气,可以自小在无拘无束的环境下长大。王爷先前交代了,这几日不用紧着王妃学规矩,想来也是不想抹煞王妃的真性情。” 岚心见杏儿居然难得的不像印象中古代人那般刻板,心里也轻松了些:“哎,可憋死我了,这一整天,可把我愁坏了。” 杏儿抿嘴一笑:“奴婢服侍王妃上榻歇息,明日王爷还要带王妃出府游玩,可要精神些才是。” 在现代奢侈的花瓣浴,没想到在古代倒是不必发愁,岚心屏退了所有人,将整个人泡在木桶里,漫不经心地数着里面的花瓣,别人的穿越要么是生死一线,要么是惊天动地,怎么到了自己就没声没息的过来了呢。还好不是在什么戒备森严的环境,这个王府环境优雅,住着极其舒服,下人谦卑,王爷也温和有礼并且俊美无双。就是目前看这王爷好像不太喜欢自己的样子,一直刻意地与自己保持距离,也不知是好是坏。管他呢,来都来了,先过好当下的日子再说。 而这个兴王爷,果然如她所想,是不喜欢这个王妃的,新婚之夜他不在,昨晚他也不在。岚心大大松了一口气,自己也没打算去伺候这个夫君,花是可以观赏的,但肉,现在还是不能吃的。 天刚蒙蒙亮,她就被杏儿叫醒,昨夜虽然睡得早,但是没有网络没有手机,让她好不习惯,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才堪堪睡着。而杏儿却以为是王爷不回来就寝的缘故才让王妃难以入眠,不禁对岚心多了一份怜惜,说话也比昨天更轻柔了:“今日给王妃穿戴得便利些,就不戴那些坠坠落落的头饰了,好让王妃今日玩得尽兴。” 岚心却毫无察觉,只眯眼一笑:“你果然懂我。” 杏儿登时又一脸迷惑状。 岚心全然无知,欢快地跑到铜镜前坐好,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在古代的漂亮脸蛋,也不知这种脸蛋在古代能不能算好看,但若是放在现代,肯定会有不少回头率。对于穿越的事实心情虽还有些沉重,但想到即将要去逛古代的繁华都市也不由得欢喜起来,这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体验。 因是夏天,衣服穿的少,加上岚心内心难得欢快,这古人穿的衣服比现代厚两层她也觉得无所谓了。杏儿见主子新婚,今日结伴同游,说不定对夫妻感情有所增进,便未跟去,为防路上不周,只叫了觅夏并两个小丫鬟跟着。 岚心到了府门口,见马车已然备好,兴王爷在一旁等着,身后也跟了两个小厮。见她来了,莞尔一笑:“玉宴楼新出笼的酱肉包子最是好吃,不过经常要起大早排队,想让你尝到最鲜一口,所以这么早出发。” 岚心脸又红了,不过这次是想起有肉汁鲜美的包子吃给激动的。兴王爷见她眼神嘴角都泛着笑意,欢快地像只小鸟,心里也不禁跟着快活起来:“上车!” 坐上马车,听着车轮在青石板上骨碌碌地转,两旁都是半透明的帘子,可以隐约看见外面的风光。许是太早人不多的缘故,周围都静悄悄的,清晨的微风拂过帘子还夹带着丝丝凉意。岚心看了看兴王爷,发现他只是盯着其中的一扇帘子向外看着,似在发呆但又好像不是。岚心可忍不住了,她挪了挪身子,又挪了挪身子,接着撩开了帘子一角朝外张望着。 这时人还不多,很多早点小摊正在生火准备食材,有手脚麻利的已经擦拭起了桌凳。岚心初来乍到,看什么都新鲜的很。马车走了好一会,人也渐渐多起来。转过这条巷子,马车来到一条宽阔的街道上,两旁都是挤挤攘攘的商铺:衣帛铺子、胭脂铺子、酒馆、茶肆,琳琅满目,林林总总几十样竟都没有重复的,岚心直看花了眼。当她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在一群孩子面前表演画糖人时,她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兴王爷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她好奇的样子,此时听见她声音也问:“看见什么了?” 岚心扭头指着外面对他笑:“糖人儿!” 兴王爷笑了笑:“漠北也有?” 糟了,她忘记这位贵族小姐是从漠北来的,漠北有没有她可不知道,反正小时候看过,后来就很少有了。 她只好点头:“小时候吃过。” 兴王爷便叫马夫停了车,让小厮去给她买糖人儿,又问:“想要哪种图案?” 岚心侧头想了想说:“要雄鹰!” 小厮听完扭头去了,回来时拿着一个还带着热气儿的老鹰糖人儿,惟妙惟肖,别提多好看了,那展翅翱翔的雄姿让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在草原游玩的日子,父亲带她在草原骑马追逐天边的雄鹰,那时候的她还很小,只能躲在父亲怀里张望天空。后来父亲又亲自教她骑马,给她挑选温顺的小马,带着她在马场慢步走着,唯恐她摔下去。再想到现在已然身处几千年前的朝代,不免有些感慨。但也只一瞬,她就收起所有心事尽情享受糖的美妙滋味去了。王爷端详着她,将她的一切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并未说话。 岚心好好享受了一番糖人儿的美味,期间她一直扭头朝着窗外,尽量不去看兴王爷,免得她紧张的吃不下去。这时马车复又停下,只听小厮在车外说:“王爷,咱们到了。” 第六章 同游京城 待一切收拾妥当,撤了屏风刚要出门,却见丫头连鞋也收了,看来这里是不需要穿鞋了。她拢了拢长发,只好赤脚走了出去,看见这一大一小的池中,大的铺满了小且圆润的鹅卵石,小的池子中则是清澈见底的凉水,中间围着一棵十分高大的花树,树上的花瓣偶有落下飘在池中,恍如仙境。 走进池边,才发现兴王爷已然坐于花树下的竹席蒲团之上,正在悠闲泡茶,见她走近,神色是微微一亮,岚心看出那眼中闪过的尽是惊艳之色,还没等她高兴起来,旋即他又淡淡的,笑对她说:“过来坐下。” 岚心提起裙摆淌水过去,脚掠过池水的地方泛起一圈圈水纹,后面的裙摆也被拖在水中浸湿。走到兴王爷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在桌边坐下,接过他递来的青瓷茶杯小抿了一口,不由得惊呼:“凉的!”这才看见案上并无煮茶所用的小炉。 兴王爷笑了:“这是冷香茶。入喉凉,口齿香,你仔细品品。” 岚心又喝了一口,赞道:“不错,好茶!”她哪里懂茶,反正好喝的就是好茶,王爷挑的也总不会有错。 忽有花瓣片片飘落,岚心抬头望了望头顶,看见阳光透过树梢散漫进来变成细碎的金叶子,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一阵清风拂过,额头的细密汗珠被这风一吹也渐渐散去,再看看四周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真的是绝佳享受。 就在这时,岚心的衣衫突的从肩膀滑落,露出嫩白娇柔的肌肤,她连忙直起身子,把衣服拉了回去,却瞥见兴王爷的耳根子红了,想必他刚刚也看见了。岚心不禁偷笑,原来看似内敛稳重的他在女人面前脸皮也会这么薄。恰此时听见几下笃笃敲门声,外面走进来四个端着凉果的丫鬟,几人将果子酒具放下后又悄悄掩门退了出去。 兴王爷重新回头看她道:“这两壶均是果酒,凉果解暑,但也不可多吃,回头当心肚子疼,酒也要适量饮用,我先小憩片刻,有事叫外面的丫鬟就是。”说罢便往凉席上一卧,将扇子挡在眼前还真睡了过去。 啧,这好歹算是个蜜月游,夫君往旁边一睡,便什么都不管了?岚心看了看周围怡人的风景,心想罢了,自己玩说不定还痛快些。 她起身拿了些果子在手上吃着,下了池子用脚淌水玩,见他睡熟了,便开始大胆的用脚踢起了水。玩了一会却也觉得无趣,周围也不知有没有人,要是杏儿在,还能有个说话的人,现在她连个能搭话的人都没有。玩累了,她只好坐在池边的地板上开始一杯一杯喝着果酒,香甜爽口,就是喝多了有点上头。酒意微醺时,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着腮帮子痴痴地看了会兴王爷的睡相,自己也渐渐双眼迷蒙,伏在池边的石头上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已是傍晚时分,四周很是安静。瞅着外面火红的云霞天色,她唰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旁边给她打扇的觅夏被她虎的一惊也跟着跳了起来。岚心睡得脸庞通红,顶着乱发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觅夏忙答:“回王妃,已到酉时了。” 酉时……岚心拼命搜刮着之前背过的时辰表,再看了会天色,估摸着现在都快七点了。于是惊呼:“我睡了一下午?” 觅夏点点头:“王妃喝了果酒在池边睡去,王爷醒来瞧见了便将王妃抱回厢房了。说是让您好好休息,不许打扰。” 天呐!她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都说了少喝少喝,怎么还忍不住喝了这么多!这一下午能去多少地方玩啊,时间都被统统浪费了,等再想出门又不知得什么时候了。 这时外面有人叩门:“王妃醒了吗?”是兴王爷的声音。 岚心连忙答:“醒了!” 兴王爷道:“那便梳洗一番,我们该走了。” 待岚心漱洗换装出来,她立马一副乖乖讨巧模样:“我们要回府了吗?” 兴王爷笑睨了她一眼:“这一下午都被你睡过去了,怕是你也呆不住,攒下的力气我们都去逛夜市罢。” 岚心立马跳起欢呼:“好!” 出了听雨阁,马车便朝大道行去,彼时晚霞已卷着最后一道红光而过,夜幕正在京都上方悄悄降临。透过车帘望去,两边的商铺比清晨更加热闹繁盛,食物熬煮的香气烟雾升腾,火舌吞吐间尽可听见烤肉的滋滋声响。这时,兴王爷让马车停下,他带着岚心出了马车,又让车夫去玉宴楼附近等着。 岚心开心的走路都在跳,一会踮起脚从别人的肩膀上看看那个,一会又弯下腰从人群的夹缝里瞅瞅这个,眼睛都已不够用了。 兴王爷便笑:“瞧你这样,竟像是从未逛过街的样子。” 岚心咧着嘴笑:“漠北的风情跟……这里大不相同,所以我才颇觉新鲜。” 兴王爷点头道:“日后得了空便多带你出来逛逛。” 岚心笑应了声好。 只这期间,兴王爷几次三番把她带到衣帛铺子想给她添置新衣裳,但是她又被烤肉的香味给吸引走了。买了几大串烤肉看她吃得正香,只好自己去给她挑选衣裳。 等让小厮把包好的衣物送回马车上时,看见岚心怀里又抱了许许多多的小吃,此刻正带着丫鬟围在人群中间看杂耍表演,时不时激动的喝彩鼓掌,笑得满面红光,除了一直好动的觅夏,其他几个平常不苟言笑的丫鬟都被她身上的快乐感染,踮着脚兴冲冲地看着。 这时岚心突然回头,那眼中的快乐喜悦冷不防撞入了兴王爷的眼睛,他的心蓦地一跳。而岚心也微微一怔,喧哗拥挤的青石板街,一袭月白衣袍的男子就在不远处静静站着,与她对视,青丝如瀑,眼眸如星。她的心仿佛也被这个流光溢彩的场面所触动。 兴王爷朝她走了过去,将她拉出人群,用手帕给她擦拭脸上沾到的玫瑰糖渍,“林氏铺子今日有烟花表演,我们先去好位置等着如何?”语气颇有些宠溺。 而她只觉得脸上发烫,连连点头,又随手抄起怀中的杨桃冰露喝了两口,好歹将那股子燥热压了下去。 第七章 京都夜市 兴王爷带着岚心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往玉宴楼方向行走,旁边一个小贩的叫卖声又吸引住了岚心,“姑娘姑娘,看看我这上好的发簪首饰!” 岚心回头,见一家气派富贵的店铺前摆着个小摊,一个衣着干净讲究的伙计正满面笑容地朝他们喊话。 岚心快步走过去看了看,上面的发簪果真漂亮,造型或有富贵艳丽或有简洁大方。有檀木的、金银的、有的坠着玉石玛瑙,有的镶以珍珠点缀。另外还有金丝银线绣成的荷包,绣工极其精致,触手柔软,绝对上品。 兴王爷见她难得对食物以外的东西感兴趣,也停了步子陪她挑选。售簪的伙计见他二人生得如此姿容俊秀,不觉多看了好几眼,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夸赞之词。 岚心毫无心思听这些,自顾自看了半晌,被一把极具精巧的锁给吸引住了目光,不禁拿在手上把玩着看了又看。伙计说:“姑娘好眼光,这把同心锁是我们掌柜亲自设计雕刻的,除了锁另外还有一把钥匙,可打开里面的暗扣,一把锁只有一个钥匙,想要另配也不能的。” 岚心这才觉得新鲜起来:“里面还有暗扣?” 伙计点了点头:“不错,暗扣里放着眷侣们想要说的话,在我们这里买锁还可在店内刻上名字,来我们这的好多人都买了同心锁去月老祠锁住姻缘呢!” 这可尴尬了,她跟兴王爷虽是夫妻,可彼此却无情意,侧头观察了一下他淡然凝语的神色,岚心扭过头,随手拿起摊上的一个珍珠发簪笑道:“我还是要这个。” 售簪的伙计有些疑惑但未再多言,笑着接过簪子打包。 到了玉宴楼,早上送包子的掌柜见了他们立刻笑容满面迎了上来,将他们引至最高楼的厢房,亲自为他们点了菜肴方才退了出去。 在花酿驴蒸、胭脂鹅脯、炙烤羊肉、翠玉豆腐、双拼炙鱼等多种玉食珍馐里,岚心最喜欢的还是炙烤羊肉。兴王爷见她对烤肉情有独钟,笑说:“你若喜欢,下次再带你来吃。” 岚心雀跃不已:“下次你还带我出来玩吗?” 兴王爷点了点头,嘴角泛着温柔笑意。 两人正吃到一半,忽闻天边一声惊雷,接着是劈里啪啦四处闪耀的烟火,五光十色,绚烂夺目。站在栏杆前可以望见京都城很远很远的地方,万家灯火,处处喧哗,大家都为了这场绚烂烟火而激动不已。岚心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还能看到如此美丽的烟花。但越是热闹的场所,对一些人来说也越是寂寞。岚心虽眼望着烟花,可思绪早就飘到几千年后。没想到一旁的兴王爷也极为安静,他眼中的繁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孤独,嘴角的笑意也化作了一抹哀伤的自嘲。这个王爷果然是有故事的,只是岚心还想不通,他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本应该是最无忧之人,可现在看到烟花下的他,却觉得他比自己这个几千年后来的人还要显得格格不入,也想不通一个人的孤寂怎会如此之深。 岚心还在看着烟花兀自想着心事,一旁的兴王爷突然道:“下面有位熟人,我去看看,片刻就来。” 还未等她答话,兴王爷就一阵风似的推门出去了。岚心赶紧扒在栏杆那里四下张望,可惜一楼屋檐太大,楼下又人群拥挤,恍惚看见兴王爷的身影冲进人群,片刻就失去了踪迹。她只好收起好奇心坐在那里静静观赏烟花,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都已重归平静,她还在那里抬头呆呆看着,这时身后又有人推门进来,她连忙站起转身,却看见兴王爷身边的小厮常乐立在门口,他对岚心行了一礼:“启禀王妃,王爷说他稍晚才能回来,让小人先送王妃回府。” 岚心有些担忧:“王爷有事?” “王爷相安无事。” 她放下了心,回头又看了看楼下的万家灯火,接着转身道:“走。” 兴王爷下了楼,看见林菀儿正扶着身边的丫头皱眉,面上似乎很是吃痛。他顿了顿身子,刚刚急忙跑下来的冲劲这会却没了。林菀儿身旁的丫头丝秀却一眼瞅见了他,慌忙叫道:“兴王爷,快来帮帮我家小姐!”林菀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中顿时有股殷切,但片刻后又刻意化作漠然。兴王爷犹豫了一会,终是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丝秀答:“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我家小姐,小姐的脚踝扭着了,马车又在街那头,小姐的脚吃痛,走不过去。” 可没想到一旁的兴王爷只是不说话,丝秀有些急了:“王爷!” 他缓了会才舒展开眉头,往林菀儿身前走过去半蹲下身子。 林菀儿脸一扭:“我不要你背。”丝秀更急了,却又不敢插话。 兴王爷淡淡道:“送你到马车上我就走。” 林菀儿这才又扭转过头,叹了口气,顺从地趴在了他背上。兴王爷背着她越过重重人群朝前走着,周围极是喧闹,可两人却一直沉默不语。林菀儿忽地想起从前,每一次她受伤或撒娇,都是他二话不说往他身前一蹲。原本以为,他成亲后就再也得不到他的关怀了。自太后娘娘赐婚后,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想及此处,林菀儿不禁紧了紧抱住他的双手,这条街看似那么长却又一眼可见,就如同他们,自认为相处的时间很长,其实一眨眼就断送了。兴王爷一直背着林菀儿到马车前才重新将她放下,丝秀不由得松了口气:“幸亏有王爷在,不然奴婢真不知如何是好。” 兴王爷有些嗔怪:“怎能让你家小姐一个人跑出来?” 丝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小姐想念玉宴楼的翠玉什锦了,从前都是兴王爷给我家小姐买来,小姐何时自己出来过?” 兴王爷许是也想起了从前,沉默了一阵才又开口:“下次再想吃,与宫里的采买太监知会一声,何必亲自跑来。” 丝秀更不开心了:“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东西,一看兴王爷和……” 林菀儿赶忙笑笑打断:“也不全然是为了吃的,今夜不是有烟花吗,可惜来的晚,人又多,被人撞了一下,痛得烟花都忘记看了。” 兴王爷低头看了看她的脚踝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这时身边随行的常乐低声朝他提醒:“王爷,我们该回去了,王妃还等着呢。” 兴王爷心中一动,不禁对自己懊恼不已,他竟忘了自己把那傻丫头给丢在玉宴楼了。正要向她们告辞,却听林菀儿又开口了:“你今日,是带新婚妻子出来游玩吗……”面上隐现忧伤。 他点了点头。 林菀儿深吸了口气又说:“那王爷快回,别让王妃久等。” 兴王爷回身走了两步,终是不忍,又回过头来:“真的可以吗?” 林菀儿一时辨不明他究竟问的什么,一旁的丝秀说:“小姐脚还伤着,回宫的路上行人又少,我们这次出宫人手不够,为防路上有个万一,王爷还是好人做到底,送我们家小姐回去。” 兴王爷回头看了看玉宴楼,又看了看林菀儿。便对身边的常乐吩咐:“去跟王妃说,我稍晚才能回去,让她先回。” 再看林菀儿,此刻她的眼中才浮起浅浅笑意。 第八章 小字阿岚 回到王府,岚心卸了发钗装束沐浴,可叫一个舒服。换了干净的寝衣,头发湿嗒嗒的散落在后面,杏儿连忙拿了干帕子给她擦头发,又让两个小丫头给她捶腿,逛了一晚上,可是累了。 杏儿见她回来虽一脸倦容,但眉梢眼角都是喜悦,知她今日定是玩的开心,不由得也心里高兴。 待把头发晾干后,岚心却见杏儿她们并没有退下去的意思,蜡烛还留着,洗漱用具也还留着,此时她也困了,忍不住问道:“怎么不熄灯呢?” 杏儿脸一红,忙走过来对她小声解释:“回王妃,奴婢在给王爷留门呢。” 岚心又是一脸不解:“给他留门干嘛?王爷说他会很晚回来。” 杏儿一下子愣住,实实在在的愣住,心理承受能力再一次被王妃刷新了上限,她现在认定,王妃肯定未经世事,很多东西还不懂得,明日她可得好好给王妃上一课。 按照府里的规矩,新婚三日后,王府就要集合下人给王妃请安。杏儿知道她不喜规矩,便直接告诉她如何行事,摆摆样子给下人看就成。以她的身份地位,无人敢有不从,只是怕平日里有人看王妃性子宽厚而好吃懒做、偷奸耍滑。 岚心心想,她连自己都管不好,还去管教下人,可别是越管越乱。看着杏儿给她选搭配正装的发钗,心里登时有了主意,问:“之前都是谁在管理府中杂务?” 杏儿答:“方管家。” 哦——行了,接下来把方管家拉拢好点就行啦! 这天她起的非常早,杏儿看她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怕无法立威,连忙让婆子给她煮了提神茶来,连灌了两大碗,才终是打起精神了。 走到正院,看见院子里乌泱泱地站了一大群人,大家分排分列的站好,并无一人敢交头接耳,见她来了,忙齐刷刷跪下请安:“王妃万福!” 岚心面对这么多人,心中才开始紧张起来:“起。” 走进正厅坐好,丫鬟上前奉茶奉果,厅中除了服侍的丫鬟仆妇并无他人。只坐了半刻,便听见院子外又是齐刷刷的一声高呼:“王爷万福!” 岚心看见兴王爷清风朗月一般走了进来,心中如一块石头落了地,还好,有他在就好。 这时她又猛地想起自己也得给他请安,忙从椅子上跳起福了一福:“王爷安好。” 兴王爷见她今天打扮的颇有几分女主人的气势,但瞧她微蹙的眉尖,知她内心紧张,便伸手扶起了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别紧张,有我在。”然后与她一起坐回椅子上,朝方管家点了点头。 方管家便连忙上前介绍自己,接着又把各院的管事叫来让岚心一一认了,每个叫到名字的都上了台阶在屋外跪着行礼,岚心屋里的丫鬟各拿了些碎银子作赏。管事认的差不多了,岚心总算可以起来,原本杏儿还想叫她训训话,但瞅着她十六岁的稚嫩脸庞,还是别装老成了,便只让她少说话,眼神示意即可。这样摸不透也不失是一件好事,起码对方不了解你,就不会轻易行动。 方管家见午时已到,回头去请示王爷的意思。 兴王爷点了点头:“传膳。”说罢便和岚心一起朝膳厅方向走去,后面又呼啦啦跪了一大片人高喊:“恭送王爷王妃。” 方管家见主子们走了,才转过身对着众人说了一大番话,大抵意思是王妃以后是当家女主人,以后大家都得对她毕恭毕敬,不准有丝毫怠慢。 经过这一次,岚心倒是对兴王爷的好感度大大提升,原本见下人这事他可以不来的,结果不但来了还在下人面前给足了她面子,非但如此,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也没有让她立规矩,管家理财的事,只是让她慢慢学,不用急。 往后的几日里,岚心也压根没提要去学习管理家务的事。杏儿却开始焦躁不安了,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王爷与王妃已成婚多日,却还是迟迟没有同房,王妃竟也跟没事人一样,她才不由得有些急。 杏儿也旁敲侧击的跟岚心讲过男女之事,没想到直把岚心笑得直不起腰,她才发现,岚心不但懂得,懂得甚至比她还多,把杏儿弄的脸红耳热嗔了她一眼跑出去了,从那以后再也不到她跟前提圆房的事情了。 自打安心住在王府后,岚心每日都要睡午觉,在现代时,只觉时间拿来睡觉简直浪费,但在这里也无甚消遣,不用来睡觉还能干嘛呢。一旁又有丫头给她打扇,趁着丝丝凉意,倒也睡的踏实。 这日刚睡醒,便瞅见杏儿拖了件大木箱进来,岚心打着哈欠问:“那是什么?” 杏儿拿手绢扫了扫上面的浮灰说:“是王妃的陪嫁之一,其他的奴婢都已在库房规整好了,奴婢看这个跟别的箱子不大一样,所以拿过来问问王妃如何处置。” 岚心打开木箱,见里面是一些半新半旧的衣裳,多是女儿家的便装,很有骑装特色,也没有拖着大袖摆,岚心不禁赞叹,这样的衣服穿起来多方便,哪像现在穿的,虽然好看华贵,可总是行动不便。翻了翻,发现最底下是一张绣工精细的绢画,绣的是女子出嫁图,生动形象,背景是漠北草原。绢画的背面还额外绣上了一张步,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人的祝福语,岚心恍然大悟,这是漠北的百姓所绣!每一个参与了的人都送上了他们最真挚的祝福,岚心被这种淳朴善良所打动,眼眶也不禁有些红红的。他们一定是极为爱戴叶老将军,才会不辞辛苦熬了许多日日夜夜绣出这份礼物。从她来到这里,她还从来没有好好想过去了解这个小姐的过去,如今看到这些,也不觉去暗自揣测她过去的生活。 杏儿见她对着箱子里的东西出神,便偷偷叫了丫鬟一起悄悄退了出去。岚心又拿起一个胡木匣子,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一封长长的家书,是父亲写给她的。原来,她的小字是阿岚。叶老将军前面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最后老来得女,因此更是对唯一的小女儿宠爱有加,从小当她掌上明珠般,生怕她磕着碰着,也根本不舍得让她学骑马,唯恐摔着。但阿岚却因此事颇有不满,几次想学骑马无果后,便自己偷偷去学,结果前年从马上摔下摔坏了脑子,虽行动没有什么,但她对以前的记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这让叶老将军痛苦万分,含泪写了封书信寄往京都城,让皇上看在他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自己也年事已高无法永远照顾独女的份上,希望能由皇上做主,好好给女儿在京都城找户好人家嫁了,只要吃穿不愁,一生有所庇护就行。而后她就来到了这里,嫁给了京都城最负有盛誉的兴王爷。 第九章 王妃生活也无聊 岚心看完信眼眶已悄然湿润,可怜天下父母心,叶老将军一心只为女儿谋划前程,却不顾自己耄耋之年无儿无女能够承欢膝下。如今在那遥遥漠北,也不知叶老将军身体如何了。 她将信纸叠好,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信封内,又拿起一个木雕娃娃端详,这一看就是已经摩挲过很多年的玩具,小人儿的脸都看不清楚了,但圆圆胖胖的,倒也可爱,应该是阿岚从小就玩的物件。仔细一看,上面还刻着“风祁”二字,背面也雕刻着一行小字:阿岚最讨厌的玩伴,可是讨厌两个字不知被谁划掉改成了“喜欢”。岚心嗤嗤一笑,估摸着是阿岚小时候跟玩伴闹着玩刻的,结果被这个叫风祁的人看到不乐意就划掉了。看样子两个人倒是很要好,否则阿岚也不会将这个娃娃特地带上了。 匣子里还有一些其他小物件,大多都是岚心从未见过的。看了半晌,她复又将匣子重新盖上,放回了箱子里,接着命人将箱子拖到内室与衣物箱子一起放好。 杏儿进来看她已恢复如常,便亲自接过丫头新奉的茶递给她:“王妃莫要难过,您在王府中过得安好,叶老将军才能放心。” 岚心内心感激她的体贴,朝她笑了笑,抿了口茶,忽又觉得哪里不对。从那封信上来看,无论从家世、背景、地位哪一方面说,她都不可能被许配给兴王爷这样的男子,这中间肯定还有隐情。 于是,她稳了稳语气,装作漫不经心问:“在我嫁来之前,王爷可曾有过姬妾?”说完又赶紧装模作样喝了口茶。 杏儿忙道:“王爷并未有过任何姬妾。” 岚心拿茶杯的手一顿,这就怪了,这么个顶好的男儿怎会连姬妾都没有,就算看不上当正室,那随便娶两个当侧室放在屋里对古代皇族来说不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吗。转而又想,难道这兴王爷不爱女色?若他取向偏女,既不招嫔纳妾,又对妻子悉心照拂,这简直是古代的标准好男人嘛! 杏儿见她低头不语,怕她多想,又道:“王爷与王妃的婚约可是太后亲自拟旨定下的。当年太后薨逝前,曾拟下两道懿旨,其中一个便是指婚兴王爷与漠北大将军之女叶欣岚结百年之好。” 岚心第一次听到自己在古代的全名,一时有些愣怔,回过神来又问:“那另一个呢?” 杏儿连忙低垂了头:“奴婢不知。” 岚心淡淡点了点头,“那兴王爷当初接到懿旨,可有任何不快?” 杏儿肯定的摇摇头:“没有。” 岚心笑了笑,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嗨,只要王爷不讨厌我就行,这样我便能安心住下了。” 杏儿也松了口气:“王爷待王妃是极好的,怎会不喜王妃。”说罢她扭头瞅了瞅天色道:“这会毒日头也过了,奴婢陪王妃去园子走走罢。” 岚心面上点头应好,可想起刚刚杏儿回话时的神情,心底却微微一沉:这么才情无双的男儿,怎么会轮到一个远在漠北之地的她呢,这中间,果真有不能说的曲折…… 转眼夏天已过去一半,初来时的新鲜感也慢慢平淡下来。岚心初到此时,说话快了,杏儿她们听不懂,反观杏儿她们说话虽慢条斯理,可中间也夹有岚心听不懂的俚语,如此磋磨三个月,岚心也落得个说话半冗半白的习气,又沉淀了个把月,才终于将话说的通顺了,与人交流也终是没有障碍了。 兴王爷原本还说会陪她,可最近的十天半月里都难得见到一次人影,她倒是和管家方伯的小徒弟张泉很玩的来,这日叫他去捡小颗的石子来玩,小家伙很听她的话,立马吭哧吭哧跑去捡了一大罐,洗的干干净净送了来,岚心随手拿过一旁的瓷碗,倒了一半在碗中递给他:“你也玩。” 百般聊赖的往湖里一颗一颗扔着石子,身侧的张泉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瓷碗向后行礼:“参见王爷!” 兴王爷温和地朝他笑了笑:“起。” 张泉又看了看岚心,见她没什么反应就先退了出去。 岚心本不想理他,但还是怕自己因为没规矩倒霉,就回头对他草草行了一礼:“王爷万福。” 兴王爷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在她身旁坐下:“听杏儿说,你这几日门也不出,只是在屋里闷头睡觉,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岚心大叹,倒不是她不想出去,而是每次一出去就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人,还一定要被拘束在马车上,进了喜欢的铺子别人一见她身份尊贵都静悄悄得不敢说话,哪有人把街逛成这样的呢? 于是瞅了瞅兴王爷,面带忧伤,幽幽叹气:“王爷不是说好会陪我吗?你再不出现,我都快变成精卫把这湖填满了。” 没想到兴王爷听了这话反而扑哧一笑:“那你想怎么办呢?” 岚心赶紧顺竿子爬:“其实呢——王爷要是没空陪我也无妨,主要是天天呆在府里真的要憋坏了。而且我也不想再去买衣服买首饰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特许令?” 兴王爷挑了挑眉:“什么特许令?” 岚心立马说:“允许我自个儿出去玩,而不是带一群群的丫鬟引人注目。” 没想到他却一口回绝:“不妥。” 岚心半撒娇半央求道:“我保证,我知晓分寸,并且绝不惹祸。大不了我学武侠故事里那样,女扮男装,这样别人看我是男子,也不敢对我不敬。” 兴王爷却还在思索,岚心看有谱,连忙轻轻扯着他的袖子继续撒娇卖萌:“好不好、好不好嘛?” 兴王爷斜睨了她一眼,半晌才说:“好——但我还是会派一个人跟着,只有一个,你不许推辞。” 岚心想了想,一个也无大碍,说不定还和自己“一丘之貉”呢,连忙答应了。 有了王爷亲自批准的特许令,岚心才开始觉着生活有盼头有动力了,她这回可要好好去逛逛京都的大小街道,不管什么铺子,都进去观摩观摩再说,一个普通人,才能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市井生活。 岚心在杏儿目瞪口呆中穿上了男装,又让觅冬给她梳头发,直把丫鬟们看的一愣一愣。待打扮妥当,她拿着折扇朝杏儿邪魅一笑:“本公子这身打扮如何?” 杏儿嗔她一眼:“好没正经!” 觅夏却一脸粉扑扑的:“王妃打扮起男子来,比那俊俏公子哥儿还要风流倜傥呢!” 岚心好久没有这么舒畅过了,哼着小曲儿,打着折扇一路欢蹦乱跳来到了王府后门,突然瞥见附近的亭子里有两个人影,岚心走了过去,兴王爷回头瞧见了她,也是愣怔了好一会,才微笑着摇头,“你这身打扮,也不知是去逛街还是去勾女子心魂的。” 岚心嘿嘿一笑:“就当王爷是夸赞我!” 兴王爷对着身后一指:“这是我亲自为你指派的人选,前宫中侍卫头领,朱达。” “属下朱达,参见王妃!” 岚心一看,瞬间吓得瞠目结舌,这朱达长的方脸阔耳,赤胡布颚又兼体格魁梧,他要不说话,她还以为自己见了活的张飞呢。 兴王爷瞥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忍着笑将头别过了一边,缓了一会才又淡淡地说:“两个要求,一是坚决不能离开朱达的视线,二是酉时之前必须从后门回来。”说罢看了看她:“可能做到?” 岚心回过了神,乖巧地点了点头:“能……能做到。” 原本以为这个朱达肯定又会贯彻古人的封建思想实力劝阻她去种种地方,没想到这朱达对她倒唯命是从,说东不往西,说西不往东。之前有人想要找茬,一看见她身旁长相凶悍的朱达,也不敢发作只好离开。岚心这才看见了朱达的好处,从那之后每次出门带着朱达,一点怨言也没有。好在她也自觉,每次都会提前回来,这点倒是让兴王爷很省心。 在朱达的陪伴下,岚心总算实现了她把京都城大大小小的街巷逛遍了的愿望。第一次出门的打扮太过招摇,险些露出破绽,回去后她赶紧研究了另一套男装,面料不能太好,差不多就行,打扮的干净不掉碎发就行。那之后,倒没出过什么岔子。 第十一章 中秋家宴 那日的闹剧之后,岚心再没敢出过府门,她不知晓那个四王爷到底摸清她的身份没有,未免去给兴王爷找麻烦,之后便老老实实在府里呆了大半个月。又想着朱达或许已经跟兴王爷说起过那天发生的事,但是兴王爷却一直没有找她问话,她心中也是几经忐忑。岚心也曾去书房附近转悠过,只依稀看见兴王爷走出来过一两次,大多时间都在书房里呆着。于是又独自思来想去好几日,决定还是自己去坦白一下比较好,毕竟自己惹祸在先。如今王府里权威最大的可是王爷,上司她可得罪不起。 这日仔仔细细向方伯询问了兴王爷爱吃的点心,下午便去了厨房吩咐做了好几样,还亲自盯着,又仔细装盘,让杏儿拿着陪她去了趟书房。 兴王爷正在文案前执笔批注些什么,抬头见是她,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又明白过来,淡淡一笑:“这几日看你在书房附近徘徊,还以为你不会过来。” 岚心一时大窘,没想到自己畏畏缩缩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了他眼里。拿过食盒里的点心端放在桌子上,她才小心翼翼地说:“这是我今日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点心,我还亲自给你泡了茶,王爷可要尝一尝?”她实在是用不惯“臣妾”二字,一直“我我我”的习惯了,好在兴王爷也从不去纠正她。 兴王爷这才抬起头,放下折子复又看着她,脸上表情依旧淡淡,岚心看着他一脸温和的模样,实在辨不明他究竟生气没有,一时又有些站不住的泄气。兴王爷瞧她慢慢低下了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抠着桌子边,这才走过去将她的手拿起来擦了擦:“本王只担心你是否安然无恙,其他的都不打紧。” 岚心脸一红,仿佛都能听见胸腔里砰砰的心跳声了,她缓了缓,又倒了杯茶递给他:“那……四王爷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他接过茶喝了一口,轻声说:“这你就别管了。” 岚心“哦”了一声,总之他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他可是皇帝的长子,四王爷再厉害也是他的弟弟,总不能跑来说嫂子的不是?她见兴王爷吃了点心,于是朝他福了一福:“那阿岚先告退了。” 兴王爷点了点头,临出门时又叫住她:“对了,再过一月就是中秋佳节,父皇将在宫中设宴,因是家宴,只稍稍准备一番就好,你不必太过紧张。” 要见皇帝了!虽是家宴,可毕竟是皇家盛宴,又在那样宫禁森严的地方,她岂敢怠慢?这次连杏儿也不再由着她胡来了,拘着她好好地立了立规矩,该记的一背再背,杏儿对她的要求就一个:少说话!别人站她就站,女眷坐她再坐,其他时候尽量做个透明人。 杏儿一边给她试宫装一边碎碎念道:“虽说是家宴,可届时各宫娘娘主子、皇子公主都会在场,兴王爷又是皇长子,王妃可千万千万不能失了分寸,丢人事小,丢面事大。别看兴王爷对此满不在乎,可京都城上下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呢。” 岚心一脸不解:“此话怎讲?” 杏儿见屋内人少,压低声音道:“王爷是长子,却非嫡子,当初先皇后被赐死,嫡子又被贬为庶人,最后皇上却立了惠妃娘娘所出的三皇子入主东宫作太子,朝臣都很是不解。如今朝堂上,还有一部分人对此不满,认为兴王爷德行出众、仁厚礼贤,更堪大任……” 岚心听了不禁心中一紧:“皇上可有听过此话?” 杏儿摇摇头:“听没听过谁也不知,但皇上并无任何举措,待皇子们依旧平常那般,除了太子,其他皇子都很少召见。” “太子那边呢?” 杏儿低叹:“从前太子还只是三皇子的时候,与王爷很是要好,兄友弟恭,关系比跟一母同胞的四王爷还好。只是入主东宫后,也很少往来了。” 岚心呆愣思忖了半晌,这权位之争可不是三两言语便能说明清楚。太子听到流言蜚语对兴王爷疏远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谁也不会把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放在身边,那岂不是要别人天天拿来作比较了。可若兴王爷根本无心权位之争呢?起码她在王府的时候,这三个月来就只见他穿过三两次朝服,其他时间不是在府中弹琴,便是在书房练字,偶有人来拜访也只是简短两句就走了,朝中大臣更是从未来过。从前感情甚好的兄弟因为一个皇位便轻易疏远,不知他内心可有过彷徨无奈?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秋盛宴,在杏儿接近一个月的走、坐、宴饮等规矩的摧残下,她可算有了用武之地。兴王爷看着她穿着一袭华贵宫装端坐有礼的模样也很是吃惊,心底也闪过一丝无奈,终究是束缚她了。 据说当今皇上目前已有十一个儿子,六位公主,其中五个儿子已各有婚配,大公主去年许给了太傅之子赵文昌。余下的年龄尚小还未能有自己的府邸。饶是如此,宫中大大小小的马车还是一辆接一辆。岚心恍然大悟,她都忘了古代三妻四妾皆是平常,一个皇子肯定是带了一两个有身份的妾室入宫,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马车。 入了宫门便不能再坐马车,引路的太监带着兴王爷并其他几位王爷乘软轿先行入宴。岚心瞥了眼,并未见到那位四王爷,这才松了口气,能不见面最好不见,待会若是见了,离得远远的才好。走了几步便见一扇宫门那里早已备好女眷所乘的软轿。上了轿子摇晃了许久,岚心已是身乏头重,这宫装也是束得她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下了轿子,她忍住扭动身子舒展懒腰的心思,强自站定了,只深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杏儿在她身后瞧见了,很是赞赏地微微一笑。 这时又有提灯的引路太监走来,女眷便都跟在后面徐徐走着。岚心稍微打量了一番,果然是袅袅婷婷一群人,或姿容秀丽、端庄矜持,或娉婷婀娜、丰神绰约。个个珠围翠绕,衣香鬓影。 妾室走在正室后很远的位置,正室身后都跟着六个丫鬟、六个太监。妾室身后都跟着四个丫鬟、两个太监。仪容服饰不难看出身份地位。有互相认识的便偶尔低语说笑两句,不认识的便偷偷打量着。 从刚下轿子,岚心就已经感受到有许多双眼睛盯在她的背上,让她想当透明人都不行,谁让她是皇长子的王妃,得走最前面呢。两旁的玉砌雕阑,阆苑瑶台她都没法去扭头欣赏,只觉周围都是各色宫灯映照下的流光溢彩,让人眩目。在各种视线交织下,她只得更加挺直了脊梁,玉步款款而行。 第十三章 身不由己的宴席 那日回府后,岚心可谓是累了个够呛,参加一个中秋家宴,直叫她身心俱疲。还以为接下来的时间里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可不知怎的,中秋之后她仿佛是踏进了古代贵妇的社交圈,一个宴席接一个宴席。后来才听说原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说她是千里迢迢来此,怕无人说话解闷,便让夫人小姐们得空聚时叫上她。这些人也巴不得多认识一个王公贵族,当然是满怀热情的下帖盛邀。而岚心虽然无聊,但她更怕交际,可这又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她一个晚辈总不能去拂了皇后娘娘的脸面,于是只好整日挂着一副假笑去参加各种宴席,还硬要装出很高兴的样子。 其实她一开始还是抱着丝希望的,说不定古代真有与她心思相通的人呢?可是几场宴席参加下来,岚心渐渐地就没了这个想法。太太夫人们凑在一起便是聊些针线、妯娌、家长里短,哪一家的花样子好看,哪一家新娶了小妾,自家相公又升了什么官。未出阁的小姐又聚在别处,娇俏说笑,她更加参与不了。 几处宴席下来,大家都明白了岚心是个寡言少语不易亲近的性子,一般去了也只是对她十分有礼地客套几句。岚心也从不久坐,通常上完礼吃几口就走,有时候喝杯茶就走了。好在她身份地位尊贵,也无人敢有怨言。次数多了岚心不免有些麻木,难道在古代的日子,就要这么过下去了吗? 正胡思乱想间,脚下一绊,身后的杏儿慌忙将她扶住:“王妃小心。” 岚心有丝不耐烦:“把礼给了,打声招呼就走!” 杏儿却小声道:“今日是盛侯爷世子的满月宴,这盛侯爷是太子妃的表亲,若太子妃今日也来了,王妃现在走了,只怕面上不好看。” 又是这人情又是这往来!岚心不免有些赌气,可惜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她也不再是那个有长辈由着她胡来的学生了。现下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也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杏儿见她脸色不好,更是不敢吭声,只好陪她慢慢磨蹭走着。穿过了长长的石径小路,岚心才将心情重新平复下来,转头朝杏儿温和一笑:“那就多坐会。” 这些时日杏儿也摸清了她的性子,知她是最不喜束缚的,虽然整日里的闲不住,每天都在王府里折腾新花样,可她对下人却是极好说话的。自她嫁进王府,王爷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她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顶破了天也是觉得无聊才折腾,终究还是个没长大的闺阁小姐,想到这里,杏儿也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 岚心带着她一前一后进了内院,屋子里的人正在热火朝天的说着话,见她来了,忙都站起请安。岚心又堆起假笑:“不必拘礼。”众人见她坐下这才重新坐回椅子又说开了:“……高家闹得那么大,乐家没去讨说法?” 岚心已经听过无数个坊间八卦了,反正今日也不能走,闲着也是闲着,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抓了把果盘里的瓜子一边嗑一边听了起来。 方夫人轻轻点了点桌子:“那高家少夫人可是乐家大小姐,陈老太公从小看着长大的,从来就最疼这个孙女,如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病倒了,岂有不急的道理?” 孟夫人嗤笑着摇了摇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就病倒了,也就你们这些短见薄识的信。” 方夫人瞪圆了眼睛,朝她倾了倾身子:“那你说是如何?” 孟夫人打了打扇,慢条斯理道:“京都城里谁不知那富商高家少爷最是放浪形骸,成日里寻花问柳,妾室堪比公侯之多。当初求娶乐家大小姐的时候说的是可谓好听,妾室只留一二,其余全遣散了,可如今才过了半年,高少爷就想把人都接回来,那乐家小姐可是好相与的?据说两人闹了许久,那乐家小姐也不肯退步。如今这节骨眼儿上却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病倒了,你们说巧不巧?” 方夫人见她拢了拢鬓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不成有人下毒想逼高夫人就范?” 孟夫人用扇轻掩笑容,垂下眼睑,依旧一副清高模样:“这我可不知,大家心中有谱就成了。” 在座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三言两语说了起来。岚心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发冷。从前看到这种争宠下毒情节仅仅是在电视小说里,情节都是有所夸大带着戏剧效果的,如今听她们说起这事就发生在京都城内,不免让人心惊肉跳。古代内院女子不惜用尽一切手段只为了维护自己的宠爱和地位,这是如此哀悯可悲。 若是自己呢?岚心不禁暗暗地想,她如今能这么洒脱,是因为兴王爷并没有在王府里招纳任何姬妾,倘若哪一天有三四个妾室进了王府,她要如何?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不让自己受尽欺辱,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她会怎么做,妥协还是铲除异己?这一刻,岚心只觉身若冰窖,她才发现来到这里这么久,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等她回过神,方夫人她们早已在说别的话题,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朝众人福了福,脆声道:“筵席已开,请王妃、诸位夫人入席。” 席间,也并未见到太子妃本人。岚心正味同嚼蜡,杏儿在她耳边悄悄道:“方才太子妃遣了人送来厚礼,说是不来了。” 岚心听完只差立马撂筷子了,她点了点头,又多吃了几口菜,过了一会,趁人们都酒酣耳热谁也注意不到她的时候,便带着杏儿熟练地从宴席上逃了。 回了府,正好撞见兴王爷拿着一本册子在亭中观看,兴王爷看见了她,瞧她一脸的不耐,知道又是不欢喜了,于是搁下册子笑问:“逃也逃回来了,为何依旧不高兴?” 岚心走进亭中安也不请,径直往凳上一坐,说:“我气的是自己既不想去又不敢不去,我若是有那拼命三郎的架势,任谁都请不动我!可如果我真那样做了,恐怕又会拂人面子伤人心。” 兴王爷听完之后笑容顿了一下,杏儿吓得慌忙说:“王爷息怒,王妃心直口快,您千万别跟她计较。” 岚心也以为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慌忙站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就是——不打紧,去就去呗……” 兴王爷却只是摇了摇头,给她倒了杯茶,然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岚,你是不同的,你跟这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岚心听完,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她仔细望着他的眼睛,在辨别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渐渐的,她眼中的惊恐变成了不安,又从不安慢慢变成了释然。于是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先是岚心忍不住发笑,最后两人一齐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杏儿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实在搞不懂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岚心心中对他,已不仅仅当他是一位王爷了,他有着别人都没有、甚至想也不敢想的人生处事道理。他的这份明白与不同,大大拉近了岚心与他之间的关系,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但对岚心来说,那是思想上的共通。 第十四章 跳水救人 过了几日,岚心又收到了一份请帖,这次也是聚会,但不同的是,不用在屋子里憋着,而是去太湖游玩。 看她第一次答应得这么爽快,杏儿也忍不住笑了:“这还是王妃头一次笑着去参加宴请呢。” 岚心朝她眨眨眼:“难道我以前没笑吗?” 杏儿挑着眉叹了口气:“以前是假笑假欢喜,这次是真笑真欢喜。” “那你不想看我高兴吗?” 杏儿这才笑了:“自然是想的!” 据说这次是太子亲自操办的游苑,说是太子妃这段时日身子不爽快,想让她去太湖上游玩一番,看看两岸风景散散心。岚心忆起上次见到太子妃是在大殿里隔着重重身影,看不真切,只知道是位德容兼备、兰质蕙心的女子。据杏儿说,这两年里太子妃身子一直不大好,很少出来走动。太子与太子妃多年来倒是相敬如宾,两人夫妻关系堪称皇家典范。 到了赴宴的日子,岚心正在挑衣服,见杏儿进来随口就问:“今日王爷去吗?” 杏儿答:“太子亲下的帖子,王爷自是要去的。” 岚心点了点,便从衣箱中抽出一件水绿荷色罗裙来,觅夏服侍她穿上,又给她简单挽了发髻,配个攒珠青玉簪,薄施粉黛,整个人看上去既显灵动轻巧,又显莹润清丽。连杏儿都很是看了她一会说:“王妃倒不像嫁作人妇的模样,只像是那天上下凡的人物一般。” 岚心这二十一世纪的脸皮都要被她夸的不好意思了,天上的仙女是哪般她不知道,但论人间美色,这个阿岚还是排得上号。 虽已入秋,可那夏日的尾巴仍旧扫着热气,太阳不大,却总是闷热,一点没有初秋的爽利。 太子贺长安正和兴王爷并几位年轻公子在湖边散步,老远瞅见两艘画舫在湖面悠悠荡着,冷不防看见其中一艘画舫上掠过一个身穿水绿罗裙的女子,在这天气里也不免让人眼前一亮,细看了会才停下对兴王爷笑道:“皇兄,那就是嫂嫂叶家小女?” 兴王爷抬眼看了会,接着轻轻笑了笑:“正是。” 贺长安爽朗一笑:“皇兄可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嫂子果然是清灵动人的顶好模样。” 兴王爷只淡笑望着远处,并未答话。 几人又沿湖岸边走边谈,没走几步,却突然听得画舫上一阵骚动,又闻一声声惊叫传来:“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太子和其他人都惊得连忙去看,兴王爷更是心中猛然一揪,待看见水绿罗裙的女子还在船上后才稍稍放缓了心,却没想到下一秒就看见她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水,直把他吓得惊叫出声:“阿岚!” 这时画舫对面的船上又有一个身着橙黄衣裙的女子也跟着跳了下去,大家又是一惊,太子身后的文状元白易之见了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慌往河对岸跑去,长兴也紧随其后而去。太子大惊失色:“还愣着干什么!快下去救人!” 霎那间场面乱作一团,侍卫太监们,会凫水的统统跳下湖去救人,不会的就赶忙在岸边接应,宫女们瞧见了又是赶紧请太医,又是拿披衣端热茶,一大群人都紧紧围在岸边。 这次同游的除了皇亲还有不少年轻贵胄,男子们都个个意气风发,在太湖凉亭里摆了茶宴,设了诗会。也有三三两两在湖边散步,欣赏秋色。 岚心上了画舫便一直在角落呆着,将团扇轻搭在额头,靠在船边吹风,女眷们都在前面说笑不停,也没人注意到她,正好落个清净。碧空如洗的蓝天映衬得湖水越发清澈透亮,岚心好久没见过如此清澈的湖面,不免也看醉了。 杏儿见她只顾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小声说:“这阳光照在湖面正是刺眼,王妃莫看坏了眼睛。” 岚心这才将目光移开,果然发觉双眼一片白的透亮,看什么都看不清,又忙闭上了眼睛,缓了好一会才从杏儿端着的果盘里揪了一两粒葡萄吃着,喝了两杯茶复又去观赏湖岸的风景。恰巧看见太子并兴王爷在湖边走着,身后还跟着三三两两样貌颇为年轻俊朗的达官显贵,同样都是长身玉立,可兴王爷总是有着万古不变的高洁姿态,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是雪胎梅骨、冷韵幽香。岚心大老远望着他,不知不觉唇边就浮起一抹微笑,在这碧水蓝天下,更觉心旷神怡了。 正看的心花怒放,不知怎得,船身突然一震,岚心立刻跳了起来:“怎么回事?” 杏儿也差点站立不稳,这时前面传来砰的一声响动,接着是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众人吓的尖叫起来:“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岚心立马快步往船头冲去,却见画舫的护栏都因腐朽衰败了,断了好几截,此刻正泡在水里,湖面还有三四个女子正在呼喊挣扎。岚心见这场景,条件反射的去找甲板上的救生圈,又一想,古代哪来的救生圈啊!又连忙去看附近的环境,侍卫们都在大老远的地方,等赶来怕是水里的人肚子都要撑圆了,甲板上的女眷有的哭天抢地、有的脸色苍白、有的浑身哆嗦,她再不敢犹豫,将自己腰间的绸带解掉,接着深吸了一口气也跳了下去,杏儿见她一头扎进水里差点当场吓晕:“王妃!” 耳朵里尽是哗啦啦的水声,岚心想着当初在方雨宝的教导下学习的闭气本领,埋着头在水中摸清了方向,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女子拖住,又使劲往上带着劲,还好今天穿的是布料轻薄的,可她试着拖了几次都没能拖动这个女子,她只好咬牙将女子的外衫褪去,又将绸带的一端绑在她身上,自己又抓着另一端这才勉强浮出了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将那女子斜靠在自己身上拽着绸带朝岸边游去,却猛然发现旁边也有个穿着橙黄衣裙的女子也以同样的救人姿势游上了岸,可她来不及多看,只得拼命游着,这时岸边接应的人连忙将她们拉出了湖面,剩下的侍卫又将另外两个掉进湖里的人给拖了上来。上了岸,岚心这才认出她救的人竟是太子妃。 第十六章 强身健体很重要 病来如山倒这话诚不欺她,好在她身子也算康健,更重要的是这可是个十六岁的身子,仗在年轻,体格好,免疫力也好,所以虽然古代的风寒感冒难挨,岚心觉得还是受得住。 可杏儿他们却不这么想,日日端了难闻的药来,左哄右哄地想逼她就范,哪这么容易?想起从前喝过一次中药,也是被长辈又哄又骂,好歹喝了下去,没一会就吐了个干净,她是绝对不会再上当了。 这日,杏儿又端了药进来,岚心立马用被子将头捂住,再用身子把四面被角紧紧压住,闷声闷气道:“说什么我都不喝,想什么招也没用,不喝不喝!”哪怕有像胶囊那样的包衣在外面,她也不必遭这个罪了,可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时她却听见兴王爷的声音:“怎么就这么怕喝药呢?” 她将被子扯了一点点下来偷望着他:“不是你喝,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没想到兴王爷直接接过了药碗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然后又挑眉看着她。岚心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那我也还是不喝!”说罢又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兴王爷看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便不喝了,回头本王让太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搓成药丸给你用水服下。你看可好?” 岚心闷在被子扭捏道:“那……那你可记得让他搓小一点,不然我吞不下去。” 兴王爷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岚心猛地将被子拉下又重复了一遍,却突然发现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她一时有些呆住,两人对视了片刻,还是兴王爷先站了起来,轻咳了两声又温柔说:“下午我就让太医把药丸送来,你可不许再耍小性子了。” 岚心还在脸红心跳,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忙着点头。兴王爷走后,杏儿终于忍不住一直笑着,嘴巴都要裂到耳根子去了。这还是岚心自生病以来第一次看她笑呢,她奇道:“你笑什么?” 杏儿依旧笑如春风:“奴婢今日算是知道对付王妃的法宝是什么了。” 岚心还是傻傻的:“什么?” “王爷呀!”杏儿一边收拾药碗一边说:“王妃一见了王爷就面红耳赤的,王爷说什么,您总是听的。” 岚心裹了被子舒服地躺下,竟也没有反驳,因为杏儿说的好像是真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她也不清楚了。 当日下午,太医就将药丸送来了,估摸着是搓了一下午,倒挺让人为难的,岚心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惜她实在喝不下去那浓黑浓黑的药汤,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再生病了。 连吃了几天药丸,岚心的病总算好了,风寒期间,长兴倒是时常来看她。带病家中,岚心一直没忘了去找白夫人,可两人都不认识,从前也不在一个圈子打交道,也不知要用什么理由去见才不显得唐突和引人注目。原本想问兴王爷,可上次被他一怼,也没敢去问,只好继续闷在府里等待时机。 风寒痊愈后,岚心的嗓子还有些不大舒服,杏儿成日里变着花样让厨房给她做川贝枇杷露、冰糖雪梨羹、银耳莲子汤,除了这些,又是薄荷茶、金银花茶。非要等她真正大好了,才肯让她出门。 经过这次,岚心才认真审视起现在的环境来,医疗是不如现代完善的,甚至很多病在这个年代都会是不治之症,也难怪兴王爷和杏儿那般着急了。从那以后,她便时常想法设法锻炼身体,和院里的丫鬟踢毽子,跳绳,或是什么也不干就带着杏儿在内院走走,偌大的院子,一圈下来也够呛了。等园子逛够了,踢毽子跳绳也不新鲜了,她又开始将主意打在了朱达身上。 朱达见她贼兮兮的盯着自己,不免身后直冒冷汗,紧握双拳行礼说:“王妃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岚心摆起谱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很钦羡朱大人的矫健身手,未防我以后受人欺负,不知朱大人可否传授我一招半式?” 朱达瞪圆了眼:“教王妃打拳?”他立马紧张地后退:“不行不行,这成何体统?传出去,别人会笑话王妃的。” 岚心最恨的就是这里对女子极为偏见的世俗眼光,气道:“我学个一招半式只为自保和强身健体,又不丢人现眼打猴拳,谁敢笑我?” 朱达松了口气:“强身健体这简单呀!回头卑职给王妃拟个项目出来,若王妃做到了,再从我这学个一招半式,那就不成问题了,否则只会虚招没有力气,也不能真做到四两拨千斤。” 岚心忙不迭应了,内心笑开了花,难道像武侠小说里那样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日子就快来到了吗? 可惜她错了,大错特错了,朱达没有让她扎马步,也没有让她举缸。而是让她围着王府每天跑二十圈,岚心瞅了瞅园子,反问朱达:“你说啥?” 朱达一本正经说:“最低十圈,再低没辙了。” 岚心只好恨恨地每天围着园子半走半跑绕了十圈,自己扭下来的瓜,再苦也得吃了。可朱达总有新花样,前几天还是正常跑,后门就开始要求她在腿上绑沙袋了,到后面,连吃饭都得在袖子里塞上沙袋。一个月下来,取下沙袋,岚心真的感觉不一样了,跑习惯了渐渐没有了腰酸背痛的感觉,胳膊不酸痛后也比从前更灵活了。朱达甚为满意,便开始亲自拿树枝教导她防身术。才开始朱达还是很忌讳害怕的,后来武夫的莽劲上来了,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了,拿起树枝就比划上了。 三个月后,岚心虽没有学会她想象中的盖世武功,但是擒拿手却很有一套了,用朱达的话来讲,教给她的那两招就是妥妥的四两拨千斤,毕竟她是半路出家,能学到这里就已经很不错了。为了防止岚心学功夫上瘾,入冬后,朱达就开始称病在家闭门不出,岚心晓得他的心思,也没去难为他。这样能够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就已经很好了。 第二十一章 苦练书法 只见行为举止十分端庄的瑞瑞走了进来,因人多,她不急不徐地俯身请安:“参见王妃。” 岚心看了看一屋子的人,便让杏儿她们去到外间守着,等内室只余两人后,瑞瑞才朝她眨了眨眼,径直走到她榻上也盘腿坐了下来:“你可好兴致,院子里堆的雪人竟还有神奇宝贝。我可真服了你了,也不怕别人问。” 岚心跳下软榻给她倒了杯茶,又将糕点果品搬上桌子:“要是问起来,就说是看话本上得来的。” 瑞瑞拿个软枕靠在身后:“我给你回的信可看到了?” 岚心点点头:“看到了,知道你忙着应付家里没空招待我,所以才没得地方可去,只好在院子里拿雪撒欢了。你那婆母是怎么回事?” 瑞瑞气道:“我婆母倒也还好,无非就是耳根子软了些,主要是那些个奇葩的七大姑八大姨,各个咸吃萝卜淡操心。” 岚心听的目瞪口呆,不禁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他们干什么了?” 瑞瑞恨恨道:“我与易之才成婚半年,他们就开始撺掇着想给易之寻摸妾室了。关键是公婆都没说什么,他们干管个什么劲?” “啊?”岚心急道:“那你怎么应付的?” “目前还得仔细思量一番,毕竟人前我可是温柔贤惠又知书达礼的媳妇,还不得用这副假皮囊先过过手再说。” 岚心又问:“那……白易之怎么想的?” 瑞瑞这才有些不安,苦笑说:“你忘了,在这个三妻四妾都稀松平常的时代,想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哪能这么容易。总之,什么小妾通房在我这统统不要想。”她缓了缓又说:“易之是个诗词歌赋精通,人品也卓越非凡的人,从成婚到现在,对我也无微不至。我想为了他对我的真心, 我也要同这陈旧的腐朽制度搏一搏。” 岚心望着她好一会,心里有些感触,自己对兴王爷要不要也去搏一把? 瑞瑞看她发呆,又瞥见桌上的宋词,拿过来翻了两眼:“不错啊,来这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岚心翻了个白眼:“认一半猜一半罢了!” 瑞瑞立刻精神了:“咱们在现代好歹是个知识分子,在古代怎么能做文盲呢?等我回去给你翻几本字帖出来先练着,我记得你之前是用过毛笔的,晚点我再教你怎么念,你先把笔画记通顺。” 岚心忙点头:“我也想学,可又不好意思直接跟别人说我不认字啊。” 瑞瑞不以为然:“古代没有受过教育的女子很多的。” 岚心撇撇嘴:“那我也不愿当这其中之一。” 瑞瑞盯着她笑了:“你是不是怕你家王爷知道你不识字后瞧不上你呀?” 岚心脸一红,“我家王爷才不会瞧不起我,他还教我弹琴呢。” “是吗?那你弹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给我们几个露一手?” 岚心气结:“这么一通说下来,我竟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瑞瑞翻看着宋词说:“来到这里,大家都一样,现代女子课外所学的确不如古代女子精通细致。但文化和精神层面上却是远远富于古人的。我们既然来到这里,很多东西自然是要重新学起,好在我是附身在富贵人家,有的选择,如若不然,还不知会落到什么地步。” 岚心不禁托着腮帮子说:“感觉我们都各自拿到了另一种不同的人生剧本,并且还有许多未知的奇遇。” 瑞瑞也说:“要是在这里度过一生还能回到二十一世纪,那也算给生命赚了两倍精彩了。” 岚心望着她认真道:“不管你在白府如何,要是受了委屈可尽管来找我。我知道自己有时候有些软懦不争,可为了我们这几个人,我也得牢牢抓住一些东西,好让我们成为彼此的避风港。” 瑞瑞握住她的手,“不管前路如何,我们一定相伴走过。” 雪花又悄无声息落下少许,像极了在空中独舞的仙子,别苑靠近岸边的湖面上一丛衰败的莲花残枝还在傲然立着,荷叶都打了卷泛着墨绿的黄,旁边停泊着孤舟一只,宛如冬日绘就的画卷,一笔下去便就落纸云烟,尺山寸水间墨意未尽。 湖心亭中,石桌上几碟好菜,一壶烫酒,兴王爷和白易之正一面赏景饮酒一面谈笑说话。 “太子自从入主东宫以后,就很少与我们同聚了罢。” 兴王爷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顿,点了点头说:“是很少了。” 白易之看他孑然一身却还总被推往风口浪尖,不禁惋惜道:“如今设立太子已过两年,可那些风言风语还是始终未断,王爷却也不作说明,任由这些人胡舌乱说。” 兴王爷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摇头笑叹:“那些人最是唯恐天下不乱,父皇和太子心中必有计较。我既多说无益,不若行动自证清白。” 白易之知道从前他和太子的兄弟之情甚好,不免也叹:“亲情易得,却难守。” 兴王爷闻言不禁回道:“知己难觅,亦难得。” 两人相视而笑,又举杯对饮。 之后的日子里,岚心白天练琴,晚上练字,因是年关了,大家都各自忙着储备年货的杂事,恼人的亲戚也顾不上管白易之夫妇的闲事,瑞瑞可算松了口气,有空便来教岚心识这复杂的古文。 待岚心能独自把小楷写得整整齐齐时,瑞瑞很是高兴,拿着字帖摇头晃脑地说:“哎,我果然是个很优秀的书法老师嘛!” 岚心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看你酝酿半天,以为你要夸我呢。” 瑞瑞侧头朝她一笑:“这小字写着容易,再大点呢?” 岚心“啊”了一声:“还要练啊,会写不就行了吗?” 瑞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会写一点了就不想继续了,这大把的时间放着,学精学好才行。” 看岚心一副蔫蔫的样子,瑞瑞拉长了音调:“哎——看兴王爷好歹也是京都才学一流的人,那书法更是人人称羡,与我家相公可是并称‘兴书墨白’,我的书法呢,在易之的指导下也算大有进益,可惜了兴王爷,字写的这么好,老婆却是个连字都不愿写的,哎……” 岚心气得将茶杯一撂:“去去,你少激我!”瑞瑞只笑着看书不理她,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岚心又开口了:“我练,我练还不行吗!” 瑞瑞笑得前仰后合:“阿岚,我这才感觉到,你可能真的是对兴王爷动了心思了,凡他的事,你总是很上心。” 岚心默然了一会,不知道说什么好,兴王爷对她若即若离,其实滋味并不好受,看似他多么细心的教她练琴,可平常对她也从来是客客气气,举止有礼,说生分点,两人根本就是搭伙过日子的表面夫妻。 瑞瑞见她不说话了,忙转移话题:“阿盈最近在忙活宫里年宴的事情,要我们进宫陪她呢,估计这两日帖子就会下来。对外面只说是我的书法不错,要我进宫帮忙誊写礼单,你是宗亲,在年关去帮妯娌的忙,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岚心这才开心起来:“可算盼到见面的机会了。刚好你我顺路,到时候你先来我府里,我们再一起乘马车去。” 瑞瑞笑着点头应好。 第二十二章 助人为命 到了出发那日,岚心起了个大早,亲自清点要带去给阿盈和巧巧的礼物,大多都是她从前在京都城内搜刮来的稀奇玩意儿,想着她们肯定也会喜欢,毕竟她们到这以来,还从未出过宫门。 杏儿却有些担心:“王妃,您带这些东西送给太子妃,是否有所不妥?” 岚心挥了挥手:“妥妥,妥得很,她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回头看见杏儿目瞪口呆的样子,她又忙改口:“太子妃上次同我说了,对我收藏的宝贝很感兴趣,所以这次进宫才刚好拿给她。” 杏儿这才笑了:“太子妃倒是与王妃很合得来,只是可惜……” 她没往下说,岚心晓得她要说什么,毕竟从前兴王爷和太子爷的兄弟感情也很好,可惜如今都生分了。加上现在这局势,她和太子妃关系再好,也得顾着旁人的眼光。便安慰她道:“关系再好,也得有来有往,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给兴王爷添麻烦的事。” 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个声音:“添什么麻烦?”岚心忙回头去看,果然是兴王爷踏着步子进来,常乐忙着给他脱外衣,又拍了拍上面的积雪,显然是从外面刚回来。 岚心忙笑着给他倒茶:“王爷话都没听完就急着给我扣帽子,我说的是不给您添麻烦。” 兴王爷坐在桌旁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挑眉一笑:“不给我添麻烦?这倒是新鲜。” 岚心听出他话里打趣的意思,又急又气,最后哼了一声不去理他,又对杏儿吩咐:“你把这些东西包好放到马车上,我随后就来。” 兴王爷很是无奈:“本王好不容易清闲片刻赶着来看你,你却又急匆匆地要出门,狠心给我冷板凳坐。” 岚心却是一脸不信:“真的赶着来看我?” “这还能有假,你瞧我外衣上的雪还没化。” 岚心听后一脸愧疚之色,兴王爷见唬够了才朗声笑说:“逗你的,实则是本王一大早去了前院,看了看三年前在梨花树根埋下的佳酿,打开罐子起了一杯,发觉味道清冽,酒香馥郁,想必你也喜欢,所以这才特地邀你小酌一场,只可惜来的不是时候。”说罢又含笑盯着她。 岚心忙道:“我今天一定很快回来,可不可以等我?” 兴王爷笑了笑,站起身替她将兜帽戴好,“不急,你先去罢,别误了时辰。” 岚心只好恋恋不舍的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她又扭头说:“一定要等我啊。” 兴王爷点点头:“我等你。” 岚心这才绽出一个欢喜的笑容蹦跳快活着走了。 上了马车,瑞瑞已在车厢内拥炉等候了,见了岚心一脸娇羞的幸福模样,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还没见面呢就笑成这样,有什么喜事?” 岚心不好意思说,只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我是双喜临门!” 瑞瑞眨着眼睛:“我猜又是同兴王爷有关。”却见岚心果然一副僵着笑脸说不出话的样子,她忍不住捶座大笑:“还真被我猜中了?” 岚心没好气推她一把:“去,待会马车都被你这大嗓门笑翻了。” 这回见自己把瑞瑞也噎了回去,忍不住也要笑,两人不愿意显露自己的笑声比对方大,硬是憋了好一会,最后统统失败,开怀大笑起来。 马车辘辘而行,两人还在里面说笑不停,马车突然一顿,两人都是一惊,瑞瑞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还没到啊。” 岚心便扬声问:“怎么回事?” 这时马车旁的小厮福顺回话:“启禀王妃,前面出了点事故,我们正要绕行。” 这时车夫已下了地牵着马绕路,外面却传来十分吵嚷的声音。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厉声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这点活也干不好,要你们何用?” 接着又听见另外两个女子求饶的声音,听声色两人应该还小,那男子又怒骂:“就凭你们这两条贱命,都比不过爷的一双鞋,快给我滚,下次再见着你们,定往死里打。” 其中一个姑娘哭求:“我们实在无处可去了,求爷开恩,饶了我们这回罢。” 那男子却轻蔑至极笑了一声:“没地儿去?红杏阁大概会收你们这等下作胚子做个端茶奴婢罢?就凭你们,连幺二都排不上!” 瑞瑞早就僵了脸,此刻已经听得脸色铁青,岚心虽不甚懂这里面弯弯绕绕说的什么,但大致也猜得到,她掀开帘子看了一角,瞅见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跪坐在地上抹泪哭泣。周边围着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再一看,那男子正是满芳园的管事,满芳园是个戏院,平时招待的多有富家子弟,这样的名贵场所,没想到从管事的嘴里也尽听得了那些腌臜的话。岚心默默叹了口气,同为女性,可几千年来地位如此不同,即使在贵族,也都是以夫为首。 这时马车渐渐绕的远了,岚心又敲了敲车壁,马车停了下来,福顺道:“王妃有何吩咐?” 岚心望了望后面被扫地出门的两个女子说:“你给她二人引荐到王府去,让他们找后院的余嬷嬷,就说是我的意思,给她们寻个去处。” 福顺应声去了,岚心在车上握了握瑞瑞的手,这时听见后面男子还想找事,但不知福顺说了什么,那男子又没了声音,唯唯诺诺地送他走了。岚心透过车帘一角看见两名女子拿着包袱对着福顺连连磕头,好一会,福顺回来了:“启禀王妃,事已办妥了。” 岚心问:“那管事可说什么没有?” 福顺恭敬道:“此人原本还想找茬,可看到我们的马车,知里面坐的定是他招惹不起的人,便赶紧好言好语让她们走了,连卖身契也一并给了我,奴才给他银子也没敢收。” 岚心摇了摇头:“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又对他一笑:“这事办得好。” 福顺连忙恭敬笑说:“小人事办得好,才能给主子脸上添光。” 岚心只好笑了笑,复又放下帘子说:“走罢。” 前面没了人,又是大道,马车便飞快地跑了起来。 瑞瑞叹道:“我府里那个情况你也知道,要两个仆役只怕是给自己找麻烦。” 岚心笑了:“又不妨事,我也是想不能不管的,前些日子听杏儿说起,余嬷嬷正抱怨缺两个打下手的丫头呢。不过是一份活计,可于她们来说,也算救命了。” 瑞瑞点了点头,又苦笑道:“不瞒你说,我原先也为着‘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想自己出去闯闯呢,可看到这番景象,才知身有庇护,衣食无忧已是不易,起码不受人侮辱唾骂。” 岚心也默然:“可不是,在这里没有一技之长便想闯荡那简直自寻死路。” 经过了这一闹剧,两人都没了心思说话,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宫门。 第二十四章 宫廷画师 正往前殿走,突闻身后脚踏雪声簌簌,岚心身边并未跟着丫鬟,她有些紧张,往后看了看,却并无一人,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回头继续走着,没走几步却又听见脚步声,再回头,还是没人,她有些慌,忙回头举步要跑却不慎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岚心疼得捂住了脑袋,发钗差点扎到头皮,疼死她了!那人慌忙把她扶稳,接着又赶忙退后一步定定地瞧着她。 岚心理着发钗抬头却见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望着那双桃花眼,岚心突然认出他了,是那个放浪不羁的四王爷贺长明。 她没好气地朝他微微行礼:“四王爷好。” 那人也弓着身子抱拳朝她行礼:“嫂嫂好。”说罢还故意侧头看向她邪魅笑着。岚心忙抬起了头朝前继续走着,嘴上却不甘下风:“没路走吗,好端端地非要吓唬人。” 贺长明这才走在她身侧笑道:“嫂嫂是在恼这个呀,我以为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事在想着,所以才急慌慌地赶路呢。” 说起这个,岚心便停了脚步,望着他缓缓开口:“四王爷经常出入宫廷罢?” 贺长明眨眨眼:“那是自然,怎么?” 岚心不知为何,在此人面前就很难端着,便直来直去道:“那我向你打听个人。” 贺长明笑得愈发邪魅:“本王爷身长八尺,尚未娶妻,嫔妾多有,却也融洽,诗词歌赋,信手拈来,饮酒作乐,样样精通,嫂嫂还想知道什么?” 岚心气得白他一眼:“谁问你了啊!” 贺长明将手一合:“哦——不是问我。问别人……那可得给点好处。”说罢就朝她伸出手掌。 岚心一把将他手打开,“不过是问你一下还要好处,我问兴王爷去!”说罢又往前走。 这时贺长明再次大跨步走到她面前将手一拦,见她停下随即缩回了手,一脸无奈道:“问罢问罢,对待美貌佳人,我可是从来不拒绝的。” 岚心这才站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今日在湖边作画的是哪位画师?可有什么来历?” 贺长明思索了会:“虽未见到本人,可这个天还肯出来作画的必是万彦生了,他是父皇御用画师姚怜山最得意的徒弟。” 岚心很是紧张:“那可有人指用他今天特地来画?” 贺长明摇摇头:“他呀,性子清高,不善与人亲近,最是寡言少语,因不擅交际,所以一直未得重用。可惜也没人能欣赏到他的画作,只怕功底早已不在他师父之下。” 岚心想起刚刚看到的那残破的画卷,设色清新淡雅,倒有一番出尘脱俗的意味,的确很是不俗。 贺长明问道:“怎么,嫂嫂竟对绘画感兴趣?” 岚心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偶然瞥见他在作画,一时好奇,所以有此一问。”说罢又朝他微微行礼:“多谢四王爷解惑,那我先告辞了。” 贺长明也没再拦她,只在一旁行礼笑答:“嫂嫂慢走。” 岚心走出老远,未免他又冷不防跟上来,忙回头去看,却见他还在原地只盯着她暧昧不明地笑着,她不禁扶了扶发钗赶紧脚底抹油般快步离开了。 转到阿盈的寝殿,人才多了起来,岚心也放下了戒备继续走着,却看见巧巧还在偏门东张西望,见她来了忙走上前偷偷道:“我打听过了,那人是皇上御用画师姚怜山的徒弟,不过一直默默无闻,并不受重用!”岚心张了张嘴,但还未说话,巧巧又笑道:“而且,他不是被我气的结巴,是真的结巴,难怪寡言少语!” 岚心白她一眼:“你不但是个万事通,还是个包打听,我刚刚也打听过了,的确如此,但别人可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人家的墨宝可是上上之作。” 巧巧忍不住笑意:“总之这次是有惊无险,下次我肯定谨慎行事。” 岚心点点头,又嘱咐说:“我看此人将来未必不会出人头地,你凡事留条后路,别总跟人家横眉竖眼的。” “知道啦!”巧巧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想的却是以后怼不怼再另说。“对了,我刚刚还意外听到另一件事,可真是宫中八卦大杂烩啊,要是境况允许,我恨不得编本宫廷绯闻杂志。” 岚心忙拉住了她:“可真是小妖精,刚刚还说要行事谨慎,现在就想编绯闻杂志了。” 两人正说笑间,突然看见有一群丫鬟搬着东西向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巧巧立马小声说:“训我,快训斥我!” 岚心差点没跟上她的思路,见人走近了慌忙故作恼怒状道:“既把世子送回了寝殿,还不快把上次说的熏香拿去,仔细又数落你!” 见人走远了,两人才松了口气。岚心问:“你这是演的什么戏码?” 巧巧跟着她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我在这过得风生水起,全靠了阿盈和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可树大招风,大家见我过的这么好,同是下人,必有所不服,所以我偶尔会让阿盈也这样装作训斥我的样子,大家一看我也过的不容易,说不定还能给点好脸色,少使些绊子。” 岚心这才侧头认真地问:“那你到底过的好不好,有人欺负你吗?” 巧巧回头朝她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我可不是吃素的,斗心眼我只服思慧,其他的我还不认呢。我也全当这些是我在这里的工作了,这么一想,也还过得去。” 岚心这才放下了心,两人不敢多做停留,看了看四周,脚步匆匆地回了阿盈的寝殿。 因快到晌午,阿盈和瑞瑞好不容易闲下一会,两人正喝茶说话,巧巧和岚心便走了进来,屋内服侍的丫鬟都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巧巧眉飞色舞道:“我今儿可又听见一个八卦!” 阿盈笑了:“多亏了你,我现在对这宫闱里的事算清楚的很。可惜就没几个能上得了台面的,透过消息见了人,还得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巧巧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外便有宫女禀报:“启禀太子妃,林姑娘来了。” 除了阿盈和巧巧,其他两人都是面面相觑。阿盈端坐起身子,说道:“进来。” 这时从屋外袅袅婷婷走进来一位容色秀雅,柔肌如玉的女子来,美目顾盼间更显百媚千娇,几人都看直了眼,好一个活脱脱的古典佳人。 第二十六章 谁为她摘星揽月 次日醒来,岚心没有想象中的宿醉难受,就是有些浑身软绵,杏儿服侍她穿衣洗漱后,先给她喝了碗醒酒汤,说是昨夜常乐去看的时候,两人握着手倚靠在一起睡得正香。听杏儿的口气,好似十分遗憾,可能以为趁这次品尝佳酿,两人总算能同房了,没想到还是空欢喜一场。 岚心忆起昨晚的场景,脑海中回荡着那句话,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想的还是王爷真的说过。不免很是懊恼,这么关键的话怎么就是没记清呢。 接下来的几日,瑞瑞时常往东宫走,帮阿盈为年宴的事出谋划策,而岚心也得为府里的新年计划做打算,府里的大小事宜采买也都得经过主子的同意,还要准备送给皇亲的新年贺礼,光是兄弟姊妹间就不少,还有多个长辈也得意思意思。虽长兴甚少与同僚来往,也不用在家大肆宴请宾客,但有人来拜年也总不能让人空着手走,况且他们与白易之夫妇二人关系甚密,过年定是要拜访宴请的。还有之前与岚心多有走动的女眷们,逢年过节的,礼肯定也是要备一份的。这里面处处有门道,一个都不能出纰漏。 在方伯和杏儿的帮助下,她总算是老老实实在府里坐了好几天理清这些人际关系。在心里分了个次要,主要,头等重要好几个等级,然后按着整理出来的礼单一个个勾,库房有的便直接拿了包好,没有的又着人去买。还有一些较为贵重的物品,杏儿和她都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还是得亲自出门看一看。好在外面晴过几日,雪虽未化,日头照在身上还是微暖的。杏儿给她拿了披风围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对着礼单细细看着,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岚心抬头见是兴王爷,忙朝他一笑:“在准备年关的采买呢,王爷上哪去?” 兴王爷道:“本王刚办事回来,你又是去哪?” 岚心晃了晃手中的单子说:“这几个是比较难送的,所以我打算亲自出门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没有。” 兴王爷点了点头,又道:“那你稍后一会,我去换身衣服,待会我们一同去。” 岚心笑眯眯地点头应好。 因是年关,即使是大道,人也还是很多,香车宝盖络绎不绝,岚心便拉着兴王爷下了马车,带着他熟门熟路地穿街绕巷,没一会就绕到了主干道来,人才相对少了些。兴王爷笑道:“看来夏天你和朱达出来玩的时候,倒是已经把京都的大街小巷都摸清楚了。” 岚心得意道:“难不成真的只顾玩吗?记路的本领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我走丢了,可就回不去了。” 兴王爷笑着拍了拍她脑袋瓜:“你若是走丢了我不会派人去找你吗?”岚心笑了笑,又拿起礼单看着,兴王爷也凑过来一起看,弄得岚心都紧张起来,看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也乱了。兴王爷看了会,给了她几条建议,两人便一起去购置所需物品,直忙活到傍晚。 这时,庙会的灯也都摆上了,一眼望去处处张灯结彩,人山人海的看不到尽头。岚心可怜巴巴的瞅了瞅身旁的兴王爷,兴王爷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叹了口气:“常乐,将这些东西带回府中妥善安置,我陪夫人逛逛庙会,晚些时候回去。” “是。” 兴王爷又回头对着岚心伸出一只手:“走夫人,为夫陪你好好逛逛庙会。”岚心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牵着他的手便一头扎进了夜市的人海里。人们手里个个拎着大包小件的东西,卖剪纸红灯笼的摊位更是挤在一排,还有各色的干货果子叫卖不绝。今日逛庙会的熟人颇多,岚心左一个碰到熟人点头问好,右一个碰到又赶紧打招呼。活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气氛十分热闹,或许是有兴王爷陪伴的缘故,岚心连打招呼都带着真心笑意,毕竟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都会受到幸福团圆的氛围感染。 贺长明也正带着家仆独自闲逛,忽地瞅见前方一个聘婷身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便走上前去:“啧,这不是林姑娘吗?” 林菀儿正对着花样繁多的剪纸细心挑选着,听见声音回头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还是朝他一福:“四爷。” 贺长明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哟,少了某个人,看来今年林姑娘冷清到只能一个人来逛庙会了,不如在下陪林姑娘逛逛如何?” 林菀儿心中生气,却拿他无可奈何,只好强笑道:“烦劳四爷作陪,如何使得。” 贺长明越看她生气的样子心里就越来劲,便扬声笑道:“林妹妹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陪妹妹逛个街又有什么使不得的?” 这时兴王爷和岚心两人也往这走了过来,兴王爷一眼看到贺长明一副狐狸贼笑的样子盯着默然不语的林菀儿便知道他肯定又在欺负她,从小到大,贺长明总是看林菀儿不顺眼,可就是没人知道为什么,外人只知道是皇后娘娘教管不来三个孩子,可他、太子、皇后娘娘却知道,当初若不是贺长明一直挤兑林菀儿,林菀儿也不会被送到太后身边抚养。 岚心却对身边兴王爷的内心变化一无所知,这时身后有舞着狮子的人群涌了过来,岚心正要拉兴王爷一起观看,却见他脸色冷冷地往前方走去,岚心只好看了舞狮子两眼转身就慌忙追着兴王爷而去。却见他大跨步走到一个卖剪纸的铺子前将其中正在说话的两人隔了开:“真是巧,四弟也来逛庙会?” 贺长明挑眉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紧随其后而来的岚心,这才笑了:“要不说是一家人呢,逛庙会都能凑到一块。” 兴王爷却未理他,只将询问的目光扫在了林菀儿脸上,林菀儿朝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贺长明见他们眉来眼去,便在后面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时林菀儿又赶着朝兴王爷身后的岚心请安:“王妃安好。” 贺长明立马接腔低声道:“林妹妹这就错了,市井之地叫什么王妃啊,该叫嫂嫂。” 林菀儿的脸更是一瞬间跨了下来,贺长明见她连装都不想再装,忍不住一直别过身去嗤笑。岚心却还没注意到这三人打的哑谜,只对林菀儿笑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杵在一旁。 这时又听兴王爷对林菀儿说:“这里人山人海的,你身边怎么没个人跟着?” 林菀儿低头回道:“我逛了会只觉手冷,让丝秀给我拿暖炉去了,我便在这等她。” 下一秒,兴王爷竟不顾这么多人在附近,直接伸出手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神色一黯:“你从小身子娇弱,凡出门物件都该备齐才是。” 岚心看了他的动作也是一愣,随即又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么不是,虽然不是亲的,可也是表妹。 贺长明看见岚心惊讶的神情,料想她竟然还不知道,于是朝她撇了撇嘴。岚心看见他的鬼脸,气不打一处来,趁兴王爷和林菀儿没注意,伸出手就对他比了个拳头的姿势,结果反而把贺长明逗的哈哈大笑。兴王爷还未来得及问他笑什么,前方便有人边跑边拍着手叫道:“舞狮来咯!舞狮来咯!” 这时众人都纷纷往后退去给舞狮子的队伍让路,大家全都挤攘在一起,脚踩脚,人碰人,他们刚好身处最拥挤的地段,一时又来不及后撤,只好被众人推搡着往后涌去,岚心和林菀儿身量娇小,更是难以站稳,一个被人踩了裙摆,一个被人扯住袖子都往后倒去,就在这时,兴王爷回头看见了,立马伸出了手,岚心也向上伸出了手。 可是,她落空了。 兴王爷牢牢抱住了林菀儿向后踉跄了几步站稳,两人四目相对,岚心却狠狠摔在了地上。她突然愣住了,望着人群中的他们,两人眼神中暗自交织的情意,她好像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兴王爷总是对她若即若离,让人捉摸不透。原来不是错觉,不是错觉。这时脑海中又回荡起巧巧的话来,痴情于林菀儿的那个人,肯为她穿山越海也肯为她摘星揽月的人,竟然是兴王爷。 第三十章 一舞倾城 此次年宴上是男女宾分席而坐,只为聊的开怀,喝的痛快。宫殿中央更是有一个接一个让人目不暇接的精彩歌舞、杂技。岚心周围坐的都是不相熟的宗亲,也搭不上话,便自顾自观看表演。这时又感觉场上有人的目光在看她,四处搜寻,发现是阿盈正笑望着她,岚心便举杯朝她笑笑,二人心照不宣地喝了酒。岚心又去寻瑞瑞的身影,发现她身边的女眷正缠着她说话,便只好作罢,正要去继续看场上的杂耍,却冷不防对上了贺长明的目光,贺长明见岚心看到他,随即露出一个痞笑,拿着杯子朝她晃了晃,岚心惹不起他,只好拿起酒杯准备敬他,没想到贺长明突然将杯子往下一倒,表示里面没酒,她这才发现自己被戏耍了,于是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正要放下杯子,却见贺长明赶忙给自己倒了杯酒,又讨好地对她举杯笑笑,接着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岚心见状,也不再拘泥,仰头便将杯中之酒喝完。贺长明这才赞赏地点了点头,岚心笑着将目光移开,却发现一边的兴王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时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岚心立马朝他也笑了笑,见兴王爷也回以温柔一笑,她这才放下心将目光收了回来,心中哀叹,可不能再乱看了,老老实实吃东西不比这种你来我往的过招轻松许多? 场中表演结束,有人鼓掌喝彩,有人照旧饮酒畅言,有人根本无心观看。这时,四周烛火突然一暗,有人指着门口低声呼道:“林姑娘要献舞了!” 场上顿时静了下来,大家都朝门口望去。 一位戴着珠帘,身着罗袖舞裙的曼妙女子逆着烛光站在门口,此时木琴轻响,女子朝前款移莲步,每一声乐动她都与之契合舞蹈,身后隐隐绰绰也跟了十来个杨柳细腰的舞姬。直到林菀儿已走至宫殿中央,此时乐器合奏而起,多种婉转悦耳的音乐声交织重叠,只看中间的女子足尖轻点,盈盈妙舞,水袖翩翩,惊艳只觉天上人。 一舞动天下,这不是常人能有的天赋,但是林菀儿做到了,那样曼妙的舞姿与曲子的高度契合,的确不难理解为什么兴王爷会被她迷倒,就这样的一支舞,在场的年轻男子无不动容,有几个更是被她的一颦一笑迷醉了双眼,一脸神往。岚心不自觉地看向了兴王爷,果然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林菀儿,眼里盛着钦慕与爱意,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痛苦与难以掩饰的神伤。她忙低下了头不忍再看,只哆嗦着手去拿酒杯,连喝两杯烫酒,却觉得心中愈发冷起来。 一曲舞罢,皇帝大为高兴,在场的人也无不称赞说好。皇上笑道:“此等舞姿便是天下也少有,平常也很少见你在人前舞蹈,如今在场的可都有眼福了。” 众人皆笑说是。 皇上又对身边的太监点了点头:“赏!” 林菀儿跪下盈盈一拜笑说:“若不是菀儿自小深受皇家照拂呵护,怎会有如此好的舞姿呢,皇上夸臣女也便也是在夸自己了。” 皇上笑道:“好一个七巧玲珑心的姑娘,看得出你为这场舞花了不少心思,比朕的皇子们还要上心。看看朕的这些儿子们,今日竟没几个拿得出手的才艺。” 这时皇帝身边的俞妃笑说:“陛下忘了,兴王爷的琴艺可是师承竺丰大家,琴艺必是一绝。听闻兴王爷与菀儿两人曾经也合奏过一曲之舞,不如今日让他二人再合奏一曲,让菀儿即兴跳一支舞为陛下助兴。” 皇帝和皇后的表情微变,阿盈看了看太子,发现他虽没什么表情,但眼睛也瞟向了兴王爷。她将几人的微表情看在了眼里,心下不免奇怪起来。 皇帝看了看跪在下首的林菀儿,又看了看兴王爷,碍着群臣都在,便笑着准了。 岚心只觉得浑身冰冷,周遭许多双眼睛向她看来,或同情或带着看戏的嘲弄,让她如坐针毡。兴王爷也皱起了眉头未动,这时林菀儿又朝他盈盈一笑:“有劳长兴哥哥了。” 这时已有宫人预备好了琴案,兴王爷只好走至殿前,向皇上皇后行了一礼:“儿臣献丑了。” 坐下后,林菀儿便朝他递了个眼色说:“不如还用我们之前合奏的曲目罢?” 兴王爷顿了顿,他知道席中的那双眼睛盯着自己,他平复了呼吸,接着点点头:“好。” 阿盈看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才发现两人关系不简单,又看了看瑞瑞,瑞瑞对上她的目光做喝茶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岚心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 岚心无力去听他弹的什么,无心去看她跳的什么,但是他指尖蹦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在往她耳朵里钻,她的每一个舞步都在她眼前跳跃。她想逃走,可是谁能救她?岚心只好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她没办法欺骗自己,也没办法再装聋作哑,所有人的目光下,她早就被看穿,早已体无完肤。 不知道他们的曲子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周围的人是什么时候渐渐收起目光的,她的脑袋沉得直往下耷拉。终于,岚心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朝身后的杏儿道:“扶我起来,我要出去醒酒。”杏儿不忍再看,忙将她扶起。她提起裙摆,趁人们还在推杯换盏间走出了殿门,她深深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良久,岚心才闭上眼睛伸出手指状似无意地轻轻抹去,接着又对杏儿说:“到楼阁那去,让我晾在那吹吹风。” 兴王爷回到座位,被人拉着喝了几盅,客套完去看对面,却未看见岚心的身影,又探起身四处张望一番,这才推辞了别人递来的酒杯出门去寻,问了守门的太监,才知岚心已经出门好一会了,似是醒酒未回。兴王爷急忙下了台阶,这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长兴哥哥!” 他身子一顿,扶着石兽的手微微一抖,随即回过了头看着来人。 林菀儿款款走下台阶:“方才我看见兴王妃出来了,长兴哥哥是去寻她吗?” 兴王爷回转了身子没说话,林菀儿又将他的外衣递上:“外面风正寒,仔细着凉。” 他这才猛地回头,语气满是疑怒:“今日这出是什么意思?折磨我,看我痛苦对你来说很好笑是吗?” 林菀儿似是被他的态度吓到,不禁瑟缩了一下,凝眉望着他:“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把你当作最亲密的兄长。” 兴王爷笑叹一声:“是,那便请你以后好好当你的林妹妹,别再打听本王的私事!”说罢拿过她手中的外衣头也不回的走了,只隐约听见背后的低低啜泣,但他忍住了要转身的冲动,朝前加快步伐走着。 第三十三章 除夕 除夕那天,山楂果和柑橘总算送到,岚心当场就剥开吃了两个柑橘,味道甜美多汁,很是喜欢,再看那山楂果,个个饱满红艳,忍不住连连夸赞张老伯的果树种的多么出色,结果弄得张老伯受宠若惊,连连磕头,岚心怕他磕个没完,便让杏儿给了他些赏赐,然后抬脚先溜了。 因这是岚心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新年,她好好地拾掇了一番,嘴里不停地吃着零食干果,心情倒也不错,只要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好。 这晚,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通身喜庆的准备迎来这个新年。年夜饭十分丰盛,鸡鸭鱼肉炙烤羊腿,滋滋有味,样样齐全。虽只有她和兴王爷两人,但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岚心心里还是满溢着开心快乐。两人同时将前段时间的不开心抛在身后,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美食的盛宴,有说有笑,欢悦盈室。这个时候许多仆役都可自个儿开小灶,饭厅也只剩常乐和杏儿并两三个丫头在服侍。 两人用罢晚饭,岚心便先让丫头们都先下去好好乐呵乐呵,又走到杏儿跟前,将一个用红布绸缎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她,杏儿一看面料,便知里面是顶好的东西,瑟缩了一下并不敢接,岚心拉过她的手将东西塞进她手里:“屋里丫头们的那份我都包好了,这个是单独给你的。来到这里大半年,若没你的提点照顾,我还不知要闯多少祸呢,这也是王爷的意思。”杏儿这才含着笑意接了。 兴王爷也同样把包裹着的封红递给了常乐,只简短道:“今夜回趟家,好好与家人过个年,缓几日再回来。”见岚心瞪着自己,兴王爷忙又加了一句:“这里也有王妃的一份。” 常乐与杏儿两人这才满脸喜色地跪下给两个主子磕头道福,接着便退了出去。 回房间后,杏儿摊开红绸布,突然就湿了眼眶,这件是她之前多留意过两眼的耳饰,这件是她夸赞过的佩囊,另外是几块用红封纸包起来的金条。岚心从不在意过问钱财之物,恐怕不问她翻出这些东西也是费了不少力,一时之间,她只觉心里暖暖的。 屋外觅夏叫道:“姐姐再不出来好吃的可都不留啦!” 杏儿将东西都收藏好,接着推开门笑说:“谁吃完我可不饶她!” 另一处简陋的房间里,芳卉正在收拾行囊,看见凤可背对自己闷闷不乐地躺着,便伸手推了推她:“明日我就要去外院住着了,你也不起来再同我好好聚一聚?” 凤可冷哼一声:“同在一个王府里,有什么聚不聚的,想看还不是能看。” 芳卉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若忙起来,院子分管不同,见面也都是在管事头领和嬷嬷的眼皮底下,哪能像现在这样同住一个屋檐说见就见?” 凤可扭头:“那你就抛下我一个人走吗?” 芳卉急了:“一个人过得好了才能拉动另一个人,总好过两个人都没有出路。再说了,我们如今在王府也是前世积来的德,当初若不是让王妃瞧见救下,我们现在还不知在哪呢。” 凤可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了身子:“也不知你哪辈子修来的福,跟李妈妈去了趟外院就被王妃手下的贴身女使瞧见了。那你可不能忘了我,要时刻记得我,我可不想一直在这里干粗活。” 芳卉讨好地笑笑:“知道知道,咱们是一个乡里出来的,我自是不能对你不管不顾。今儿是团圆夜,我们赶紧去寻几碟好菜,也给自己过个好年。” 凤可听了,这才满意的起身梳头同她去了。 岚心同兴王爷吃了饭喝了茶,就想早早回去歇息,可兴王爷却将她拉住:“今夜守岁,不到子时不能走。” “啊?”岚心只好一屁股跌坐在软榻上:“现在才酉时呢……” 兴王爷笑说:“你放心,我已让厨房备好你爱吃的糕点果品,还有香甜的白玉冻奶,杏仁茶,保管你嘴巴不会闲着。” 岚心舔了舔嘴:“可是……就我们两个……” 兴王爷睨她一眼:“等仆人们吃完饭,自会当值的当值,守岁的守岁。”说完又转过头看她:“跟我在一起就这么无聊吗?” 岚心忙摇头:“不是无聊!”而是紧张……但她没敢说,便只好一叠声催促果品糕点什么时候到,有吃的在身边,紧张感还能消退些。 约摸半刻钟后,小厮便送来了糕点吃食,岚心还惊喜地发现有许多串冰糖葫芦,都是用张老伯送来的果子制成:山楂的、柑橘的,还有里面夹了核桃仁的。岚心一边吃一边开心说:“其实最好吃的糖葫芦就是小番茄和葡萄的,尤其是小番茄,外面裹着晶莹甜美的糖浆,一口下去,果汁在嘴中绽开,酸甜交织,最是美味!” 兴王爷听她说了半晌,末了才问:“小番茄……是什么果子?” 岚心一口山楂果差点噎住,古代哪来的番茄啊!她忙又咪了口杏仁茶,然后脑子快速飞转:“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的。” 兴王爷无奈道:“原来也是你没吃过的东西,没吃过怎么知道好吃呢?” 岚心尴尬地笑笑:“光是听人形容就觉得可口非常。”说罢又歪着脑袋看着他:“难道王爷听我这么一说,心里就不会有很好吃的感觉吗?” 兴王爷也侧了侧脑袋,说:“对没有吃到嘴的东西,我比较难有这种设想,你能吃得比别人香甜,也是一种福分。” 岚心嘴里包着山楂果,表情复杂地瞪着他,一时分不清他到底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夸自己。 这东西也吃了,肚子也撑得圆滚滚了,岚心就开始昏昏欲睡。兴王爷皱着眉打趣:“你吃饱喝足又要把本王晾一边了吗,那可不行。” 岚心毫不忌讳地半躺在榻上说:“那有什么好玩的?我陪王爷解闷也行。” 兴王爷想了想说:“许久未与人对弈了,不如你同我下几盘棋如何?”说罢就让门外的小厮去拿棋。 岚心忙一骨碌爬起,嗫嚅着说:“我不会。” 兴王爷笑道:“我教你。” 第三十五章 大年初一多是非 兴王爷用午膳时便心不在焉,反复思量着是不是前夜里说话太重让她思虑过多才病从心来。趁兄弟几个还在推杯换盏,他便借口偷偷溜了出来。 来到泠玉阁,院门大开,林菀儿正背对着他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扶着额头看书。兴王爷只往里走了两步:“身子不是不舒服么,怎么还在这坐着?” 林菀儿闻言回过头,见是他,先是欣喜后又转喜为忧,哀伤道:“我不打听你的,你也别来打听我。” 兴王爷立在原地:“同我生气就罢了,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说着他便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那日是我不好,酒气上头,说话冲了些。” 林菀儿这才轻轻拭泪,转过身来。兴王爷见她泪盈于睫,一时又心软起来,一只手在膝盖上握紧了拳头,极力忍着像从前那样百般维护她的冲动。 “我也不便久坐,你自个儿照顾好身子,我先走了。” “长兴哥哥……”林菀儿连忙站起身叫住他:“我已听姑母提起过了,我与殷国太子的婚期明年就会定下了。” 兴王爷只觉心中大痛,似是闷得无法呼吸,不知不觉中眼眶便开始发热。 林菀儿又朝他走近了两步,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一年,就这一年,你能不能继续把我当作最重要的人来守护,过了这一年,我们便两两相忘,各自过各自的人生!” 兴王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似乎这便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深吸了口气,最后才缓缓说:“我尽量。”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菀儿心中也不免疼痛,她自始至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长兴想要什么,她也有过不忍心的时候,但是放开他,她现在还不愿意。 兴王爷回前殿的路上碰到了正在一边闲逛的贺长明,原本想绕道走,贺长明却已经看见他:“大哥这是往哪来呀?” 兴王爷皱着眉未言语,贺长明有心刺他:“放着如花似玉的嫂嫂不管,倒是对别的姑娘很上心?” 兴王爷懒得搭理他,提步便要去内殿,贺长明又说:“嫂嫂已和太子妃走了,想必是关系极好要说会体几话的,皇兄就别去打搅了。” 兴王爷这才停了脚步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贺长明挑眉一笑:“证明我比你要关注嫂嫂啊。” 兴王爷一时没明白过来,贺长明又笑:“四弟先告辞了。”说完并不等他回话,自顾自先走了。 岚心与阿盈回到东宫,老远看见巧巧坐在石头上颇为烦闷的样子,一边叹气一边还拿旁边的花草泄愤,两人笑着走了过去,阿盈说:“什么事这么烦躁,这花草可招你了?” 巧巧回头见是她们,哭丧着脸说:“我的玉坠子不见了!” 岚心满脸疑惑:“什么玉坠子?” 阿盈笑道:“她以前不是戴了个玉坠子吗,来到这里后偶然看见了一个与以前很相像的玉坠,那之后就一直戴着,喜欢的紧。”接着又回头问她:“是丢了还是怎么,找过没?” 巧巧无奈道:“应该是方才带文修在吟月湖附近玩耍的时候丢的,那里假山环绕,草木丛生,也不知从何找起。要天天往那跑还不是引人注目,多生事端。算了,丢就丢了罢。” 岚心头一次见她为了身外之物难过,便说:“我那还有几块不错的玉石,不过我不懂行,你喜欢的话我赶明儿拿来给你看看,有挑中的就再让工匠雕做一个如何?” 巧巧回头对她报以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不用啦,我并不是为玉石而伤心,我这么在意,是因为那是唯一一件能让我觉得与千年之后有所相同的东西。可以让我时刻提醒自己,我不是这里的人。可是你们看看,我们真的快变成这里的人了。” 阿盈盯着她,接着揪住了她的脸蛋,故作威胁道:“瞧你这样儿,你不是说过既来之则安之吗,当初说好要一起好好过一生的,你伤春悲秋个什么劲?” 巧巧气得和她互相打闹起来:“去去,一点没个太子妃的样子!” 岚心正在旁边笑看她们嬉闹拌嘴,突闻身后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哟,太子妃和下人的关系果真不是一般的好呢。” 三人都是一惊,同时回身看去,却见一个身着翡翠撒花绉裙,容色娇艳的女子站在她们不远处,见她们回过头,这才不急不徐微微蹲下请安:“太子妃万福、兴王妃万福。”眉目间却丝毫不见敬畏之色。 岚心见她眼生,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便杵在那未动,只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阿盈,却见阿盈只是微微笑着,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倒是身后的巧巧先蹲下了身子向她请安:“荣良娣万福。” 岚心这才知道,原来这女子是太子的侧妃。又见荣良娣只是十分不屑地瞥了巧巧一眼,并未叫她起身。再看阿盈脸色也有些不快,岚心定了定心神,朝巧巧佯怒道:“已在这站半晌了,叫你备茶还要再三去请吗?” 巧巧迅速瞥了她一眼,两人互相交换眼色,巧巧忙道:“奴婢这就去!”说完头也不回立刻转身离开。 阿盈这才松下了刚刚僵挺的身子,荣良娣又道:“姐姐为人宽厚,待人和气,可也不能失了体统任由这些小蹄子乱来,若是以后这些个下人不知天高地厚了,旁人便会说是姐姐惯的了。” 阿盈仍旧和气笑着:“本宫的人自会好好管教,若没有乱嚼舌根的人,话也不会谣传。你说是不是?” 荣良娣明知她是什么意思,但面上却丝毫不惧,仍旧娇笑:“姐姐说的是。” 这时远远的见一个宫女走了来,见三位贵人都在,忙挨个请了安,不等太子妃开口,荣良娣就当先问道:“什么事?” 那宫女低头说:“太子见太子妃半天未回,便打发奴婢去问呢。” 登时,荣良娣的脸就垮了下来,岚心看着她现在的表情,再一想方才的那个骄横样,不觉太过戏剧,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抿着嘴偷偷别过了头去。阿盈依旧宠辱不惊:“知道了,本宫这便回去了。” 那宫女又对三人福了一福这才走了。荣良娣见讨不着好了,只好朝阿盈一福:“那臣妾便告退了。”说完不等阿盈回话转身就走,岚心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见她还在恨恨跺脚,不禁摇了摇头小声说:“还真沉不住气啊……”接着又对阿盈说:“你倒是真沉得住气啊……” 阿盈也笑了:“我当她是小丫头片子一个,有什么值得争风吃醋的。” 岚心更加佩服了:“也就只有你这样佛系的人才能当太子妃和未来的一国之母了,厉害。” 阿盈只安静地看了看她,岚心见她有话要说,只好收起笑容做老实状:“太子妃有何见教?” 阿盈说:“我们都知道了。”见岚心一脸迷惑,她只好补充完:“……就林菀儿和兴王爷的事。” 岚心一下子愣在原地,然后苦笑着说:“看来不知晓的真的不多了。” 阿盈挽着她的胳膊:“你要是像我这种心态,我也就不担心了,但看你上次的反应,你很在意,你是不是……喜欢兴王爷?” 岚心不想再装,叹了口气说:“在我确定自己喜欢上他之前,我必须要确定他已经不再喜欢林菀儿了。否则,我的喜欢又有什么意义?” 阿盈悠悠道:“感情这事,忍得住吗?” 岚心盯着地面,脑中却是一团乱麻,她不禁也问自己,忍得住吗? 第三十八章 小憩作懒 元宵过后,兴王爷又如往常般忙的看不见人影,岚心整日里练琴,现在也能磕磕巴巴地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了。这日傍晚,她照旧找了个僻静的场所练琴,毕竟琴艺不佳,若被人将这曲不成调的音乐听去,没得打扰别人。这几日指尖正在磨茧子的过程中,很是疼痛,弹了两遍便又耐不住手指疼痛想要停下,这时又听身后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岚心便站起身子朝声音来源看去,却见小张泉一人蹲在草丛里,猫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 岚心有心捉弄他,于是跑到另一侧对他“嗷呜”了一声,果然见张泉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把岚心笑得前仰后合:“你蹲这做什么?” 张泉忙起身给她请安:“小人、小人在捉萤火虫呢。” “萤火虫?”岚心也趴在了草地上:“现在这季节,哪来的萤火虫?” 张泉回头极其疑惑的看着她:“现在的季节没有萤火虫吗?” 岚心笑道:“傻小子,你是不是又被人诓骗了?” 张泉苦着一张脸还未说话,两人头顶又一个声音传来:“你们趴在地上做什么?” 岚心忙抬头看去,见是兴王爷,表情很是不自在。自从元宵过后,两人一直很少见面,岚心一如往常,粉饰太平,不愿被情绪所累。她笑着指了指张泉:“这傻孩子在捉萤火虫呢。” 兴王爷道:“我见几案上摆着一张琴,却未见人,原来是在这偷懒。” 岚心撇了撇嘴:“我的手指到现在还疼呢。” 兴王爷见她低头皱眉,于是伸手握住她的指尖仔细看了看,说:“总是有个过程,等后面磨出茧子也就不会疼了。今日我下朝早,陪你去外面逛逛如何?” 岚心原本想说好,可一想起上次的情形,最怕就是再半路遇上什么人,兴致便不算太高,懒懒道:“王爷忙了好几日了,还是在府里多休息罢。”见兴王爷面上并无不快,她又说:“太子妃上次要的花样子我还没画完,我先去了。”临走前又揉了揉张泉的小脑瓜:“等夏天到了我陪你去捉萤火虫!” 张泉笑着露出小虎牙对她行礼:“多谢王妃恩典!” 兴王爷目送她离去,张泉也行礼告退。他复坐在岚心刚刚坐过的位置,手指轻抚过琴弦,一声清音响起,他随即又以掌心覆了下去,待琴弦不再颤动,他才轻叹了声气吩咐常乐:“将琴送到我书房去。” 常乐道:“若王妃问起来?” “若王妃问起来就说在我那,她找不到琴自然会去问我要的。”这样总不能再躲着他了。 常乐不解其意,却不敢多问,只好用绒布卷好抱着琴去了书房。 岚心回到生络殿便招呼着让觅夏研墨铺纸,可拿着细毫笔思索了半晌也不知画些什么好。杏儿在一旁翻着她之前画的几张道:“奴婢原本以为王妃只是画着玩,没想到这几幅竟画得惟妙惟肖,颇具灵气。” 岚心笑而不语,自己在现代画过几年水墨,来到这里后只觉得随便挑个会画的人出来就能甩她几条街,没想到她的画在这里倒还挺受用,原本前几日只是为了帮阿盈应付几位妃嫔娘娘才帮着画了些花样子,结果其他几位娘娘很是喜欢,要央着她再画几幅呢。 或许是刚刚见了兴王爷的缘故,岚心此刻总是不能静下心来,一直到墨盒干枯,她也始终未能落笔。反正离下次进宫还有几日,也不急这一时,她索性推开了笔墨,出门往园子走去。 瞧见别院的池塘景致倒还不错,水里的一条条细尾红鲤看见回廊上走动着人影,都争相出来觅食,岚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鲤鱼,不禁心情大好,忙唤觅夏去给她拿鱼食来。 她一边投喂鲤鱼,一边哼着小曲儿,杏儿在一旁笑:“王妃似是很喜欢这些鲤鱼。” 岚心说:“见红鲤得好运呀。” 杏儿抿嘴笑道:“这倒是没听说,不过瞧这鲤鱼窝了一个冬,看见人影倒是愈发活泼了。” 岚心笑笑:“是啊,也要开春了,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今日练琴的时候还看见桃枝发新芽了呢。”说起她的琴,岚心这才想起,方才匆匆躲避兴王爷,却将琴忘在原地了,于是转头对杏儿说:“我今日练琴的时候将琴落在游梦廊了,你着人去给我取回来罢。” 杏儿听后,转头便叫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厮去了。岚心将剩下的鱼食撒入池中笑道:“好了,今儿可就这么多了,再吃就变成胖头鱼了。”杏儿将准备好的手帕拧干给她净手,几人正准备回去,却见方才被使唤去拿琴的小厮又空着手走了回来,杏儿见状问道:“王妃的琴呢?” 小厮毕恭毕敬答:“小人去游梦廊并未见到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王爷带回去了。” 杏儿又去看岚心,岚心愣了一瞬,心里不禁奇怪,既捡到了她的琴为何不直接送还回来,还偏偏带到他那去是怎么回事?那古琴出自名师制作,金贵非常,岚心还是很稀罕的,为怕古琴受损,于是她调转方向往兴王爷的厢房走去,“先去拿琴。” 杏儿又问:“那今日的晚膳如何安置?” 元宵过后,两人就没在一起用过饭,一则是兴王爷太忙,二则也是岚心有意避着他。岚心叹了口气:“若王爷有空便一起用膳罢。” 杏儿虽面上不露痕迹,但言语间颇为高兴:“是,奴婢这就去办。” 书房的灯早已点上,兴王爷的眼睛虽盯着书,可心思早就跑到别处去了,时不时走到门口张望一下,一会又拨弄下院里的花草。常乐笑道:“王爷今日好似总看不进书呢。” 兴王爷不愿承认,只夹着片叶子随口问道:“本王看这花草打理的不错,是谁在管?” 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是……是奴婢在打理。” 兴王爷这才看见角落有个穿着紫衣的丫鬟,于是笑道:“看你倒是眼生,什么时候分配到这的?” 那丫鬟忙红着脸回道:“回王爷,奴婢名叫凤可,前日才升了三等女使,如今专为王爷的院子打理花草呢。” 兴王爷还是一如刚刚那般漫不经心:“嗯,打理的不错。”说完他又往回廊上走了两步,这丫头,当真不要她的琴了? 正想着,忽地听见外院传来脚步声,隐约可见灯笼的亮光,兴王爷急忙下了回廊转身就往屋里走去。常乐正在纳闷,就看见岚心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小厮打着灯笼进了院子,他这才明白过来,于是笑着迎了上去:“王妃万福,王爷已等候多时了。” 岚心却一头雾水:“等我?” 常乐但笑不语,岚心没再多问,提步走进了屋内,却见兴王爷正在烛光下拿着一本书看得起劲,于是朝他福了一福,然后说:“听闻王爷拿了我的琴?” 兴王爷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啊是,不错,我看琴弦有些松,所以拿去让琴师帮你调一调。” 岚心有些疑惑:“可是我弹了这么久,并未觉得不妥啊。” 兴王爷放下手中的书道:“你才学不久,自然听不出来,等调试好了你再来拿。” 岚心说:“等修好了王爷遣人给我送回来不就得了,干嘛要我再跑一趟……” 兴王爷抬眼瞧了瞧她的神色,干巴巴道:“这,这如此名贵的琴,万一有手脚粗笨的给摔着可怎么好,你还是自己来拿罢。”兴王爷说完见她犹自小声嘟囔,可面上并无不快,这才偷笑起来。 恰逢屋外有人传膳,兴王爷忙站起身推着她往外走:“我们好久未在一起用膳了,今晚可要好好吃一顿。” 岚心觉得今日兴王爷太过反常,可又挑不出毛病,只好任由兴王爷牵着她往饭厅的方向去,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是欢喜的。 第三十九章 初生事端 这日用完午饭,岚心好不容易有了心思,趴在案头细绘花样。杏儿等人坐在外间照看茶水,纹绣绢帕。这时屋外有宫人递信,杏儿接过转交给了岚心,又打发了一吊钱送那人出门。岚心搁下笔接过去看,果然是阿盈的书信,说是近日身虚体乏,让她缓几天再去宫中。岚心估摸着是她月事来了没好意思明说,笑了笑正准备收起信,却见下面还夹了一封,拆开瞥见上面那歪歪扭扭的字体,岚心瞬间失声而笑,这字一看就是巧巧的。 她展开信笺仔细读了两遍才明白过来,巧巧是要让她下次进宫时顺便帮她带盒上等的颜彩进宫,用途也未说明,只是信封里还夹杂了三片金叶子。这小狐狸,出手还挺阔绰。岚心将金叶子收好,心想反正可以再迟些日子进宫,不如借寻颜彩的由头,出门逛逛去。当下就换了男装,让觅冬给她梳了头发。杏儿在旁埋怨:“这说风就是雨的,提前也没打声招呼就要出门,王爷还不知道呢。” 岚心便问:“朱达可在府内?” 杏儿说:“在呢。” “那便让朱达随我一同出门,现在时候尚早,晚膳前我肯定回来。若是王爷问起,就说我去丹青斋了。”说罢不等杏儿再啰嗦赶紧拿起钱袋溜出门去。 第一次去丹青斋,岚心看中的颜彩恰好没货,只好等了两日又去,回府后让人把颜彩和绘制好的花样绢帕一并包好,当日就早早睡下,毕竟进宫可不比去别处,省得去晚了被人在背后指摘不懂礼数。 翌日岚心未敢多睡,早早起来穿了宫装收拾妥当,临出门时竟恰好遇上兴王爷,见他穿着便服,岚心问:“王爷这么早去哪?” 兴王爷牵过常乐递来的马缰:“要去个地方。”看了看她的穿着打扮反问道:“你要进宫?” 岚心见他不方便说,也没再多问,只点了点头。 兴王爷翻身上马,将缰绳握紧又道:“那晚些时候我顺道去接你,自己小心。”说完调转马头,骑马翩翩而去。 岚心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他骑马,可一如当初那般惊艳,仍旧让她不自觉驻足看他策马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岚心这才上了马车。 进了宫,阿盈被一些事临时耽搁住了,岚心还未见到她,半路就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太监叫去了承德宫,说是晚些时候太子妃也会去请安,不如就在那说说话。好在皇后娘娘是个温言和气的人,对岚心虽谈不上亲近,可从不刁难她。 皇后见她去了,笑着与她客套了几句,刚坐下看茶还没说上两句,门外又袅袅婷婷走进来一位容姿极为美艳的女子来,只见她目无旁人,朝皇后娘娘盈盈一拜,声音娇柔却夹杂着一丝怒气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下首的岚心:“这位是兴王妃。” 萱妃回头看了她一眼,挑眉道:“果然生的粉雕玉琢,灵动可人。” 岚心忙起身与她请了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丽人不高兴,皇后见她脸色不悦,也没有要问的打算。 没想到萱妃却先忍不住开口了:“入了春,御花园的牡丹开的正艳,皇后娘娘怎也不去赏赏花呢?” 皇后用茶盖轻刮着茶沫,朝殿外看了一眼说:“大好风光,正是你们年轻人出外赏玩的好日子,本宫看了这么多年的花,年年岁岁花相似,看多了只会平添忧伤。” 这几句话,倒是别有故事一般,岚心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皇后一眼,接着也抿了口茶。 萱妃似是没听懂,自顾自又笑说:“原本皇上今日约了臣妾赏花,可不知怎么却又变了卦,倒叫人空欢喜一场,穿的这么娇艳又给谁看呢?” 皇后听罢看了她一眼,也不恼怒,只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也罢,你进宫没两年,不知道原因也在情理。” 萱妃总算听出她话里有话,忙坐直了身子:“恕臣妾愚笨,请皇后明言,今儿是什么大日子不成?” 皇后遥望着殿外,眼里很是神伤:“今日是香贵妃的忌辰。花期年年不会缺席,今日就让皇上自个儿待着罢。” 萱妃似是想起什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绞着手帕走了两圈忽道:“我说呢,去年好端端的给臣妾的寝宫改名存香阁,原来竟是这出!”说罢竟也不顾尊卑礼节,只是朝皇后草草行了一礼:“臣妾身子不好,且先回了。” 皇后没什么反应,萱妃噙着泪花满脸怒气转身离去,刚转出内阁,迎面便撞上了正要进内殿的巧巧,两人照面撞了个趔趄,巧巧吓得慌忙跪在了地上:“奴婢该死!” 萱妃更是气极叫骂:“狗奴才!本宫你也敢顶撞?”说完抬脚就朝巧巧的心窝踹了过去,力度之大,登时就将她踹翻在地捂着胸口说不出话。岚心看见更是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萱妃站稳后这才认出巧巧,忍不住冷哼一声:“我说是谁,原来是太子妃面前的大红人呢。真是被宠得没有规矩,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来人——” 岚心再也稳不住,慌忙走了过去在萱妃面前跪了下来:“萱妃娘娘息怒,巧巧是无心之过,绝不敢顶撞娘娘。萱妃娘娘位高身重,宽厚仁慈,还望娘娘高抬贵手,饶她一次。” 萱妃见状,不禁笑得更加妩媚:“原来这奴才不仅仅是太子妃面前的红人,还是兴王妃面前的红人呢。一看就是个魅惑主上的妖精货色,这还了得?”说罢举掌要打。 这时皇后娘娘也从凤椅上走了下来,“如今踹也踹了,骂也骂了,要是再不依不饶,可不是落得个刻薄下人的名声,皇帝一向宽待下人,若是知道他的妃子如此斤斤计较,岂不更要失了圣心。”走到她面前又道:“瞧瞧你,哪里还有个妃子的贤良品性!”声音虽柔却也有着不容争辩的威严。 萱妃听完这才住了手说:“皇后娘娘既已把皇上搬出来压我,臣妾还敢说什么。”于是瞪了岚心和巧巧一眼恨恨地走了。 萱妃走后,岚心立马去扶巧巧,两人一齐跪谢皇后。 皇后娘娘看了岚心一眼说:“当初太子妃落水,若不是兴王妃搭救,局面还不知会如何。”接着又看了看巧巧:“太子妃培养一个心腹不容易,如今正是她站稳脚跟培养势力的时候,本宫知你是个忠心的,日后定要尽心服侍太子和太子妃,才不负我今日的搭救之恩。” 巧巧忙磕头说是。 皇后转身向内走去,样子颇有些疲倦:“回去告诉太子妃,让她不必过来请安了。兴王妃,你带巧巧回去找个太医好好医治,都退下罢。” 岚心带着巧巧从承德殿退了出来,忙问她:“还走的动吗?要不要我给你寻个软轿?” 巧巧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微弱:“你可是王妃,去给一个下人寻软轿算怎么回事呢。还好我的住所不远,我们挑个人少的小径,片刻就到了。” 岚心只好不多言语,扶着她慢慢往住所走去。 第四十章 医药医心 送巧巧到了她住的小院,岚心就赶忙让人去传太医。自己又给巧巧垫软枕,又给她倒水。巧巧推了推她:“可别忙活了,待会被人瞧见又平添一桩话柄。” 岚心这才坐在她身边红了眼眶:“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对你太好而让你陷入险境。” 巧巧握住了她的手:“如今还是在东宫,不知以后的路还有多难走。” 见岚心沉默不语,巧巧又强装无事笑道:“待会女医来了你可要先走了,对了,我托你带的颜彩可带来了?” 岚心将荷包里的金叶子拿出来还给她:“也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哪用得了这么多?” 巧巧却摇摇头:“这个是我要赔罪的东西,若是我自己要用,我才不会和你客气。”岚心只好将金叶子收了,又见巧巧低着头说:“你帮我把颜彩交给万彦生罢,我方才受了斥责,若是这个节骨眼再去找他,不知又要惹出怎样的事端。” 岚心这才站起:“等你好了,我可要好好听听你们的故事。” 巧巧笑了笑:“什么故事,不过是上回浇花,打湿了他的画作,说来也是作孽,老是与他的画过不去似的。总之你帮我把东西带到,我也算不欠他什么了。免得担着愧疚,心里总是不舒坦。” 没多大会,守在院外的觅夏朝屋内喊了一声:“王妃,女医来了。” 巧巧忙推了推她:“快去罢。” 岚心只好嘱咐她调养好身体,又啰里啰唆的嘱咐一堆这才和觅夏走出院外,见附近草色葱郁,便找了个石凳坐着。过了半晌,觅夏过来道:“女医刚走,巧巧姑娘已经睡下了。” 岚心点点头:“那下次再来看她。” 出了别院,寻了个眼熟的太监领着她们去了万彦生的住处,岚心见这院落只比巧巧的院子大上一些,院中只一棵古朴大树,没什么摆设,倒有几处堆垒的十分巧妙的怪石,另一座架子上挂满了正在晾墨的画作。 这时从屋内走出一位月白衣袍的男子,英英玉立,眉目俊秀。万彦生看见岚心,便将手中的画作搁置一旁给她请安:“王妃万福。” 岚心抬了抬手让他起来,却并不进院门,“我不好久留,只是受人之托,来给你送样东西。”说着看了眼身后,觅夏把那盒包装精美的颜彩走上前去递给了万彦生。万彦生却有些迷茫,未敢接过。 岚心又道:“这是巧巧拖人带给你的,你也知道我与太子妃一向交好,我方从东宫过来,所以顺路罢了。” 万彦生这才面色复杂的接过,又对她行了一礼:“多谢王妃。” 岚心颔首微笑不再多说,转身便与觅夏一同走了。 万彦生将盒子拿回屋内,拆开来看,竟是上好的颜彩,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瞧着。这时屋外的小德子走了进来,看见桌上的颜彩不免也是惊叫:“公子哪里得来的?这成色,怕是得花一块金条才买得到罢?” “方才找你不……见人影,你去哪了?” 小德子笑了笑:“刚才姐姐们说有好吃的,我就去凑了两口,恰好也听见她们说了个杂闻,上次打湿您画的那个姐姐今日被萱妃娘娘责罚了。” 万彦生一惊,问道:“是……巧巧吗?” “对对,就是巧巧姑娘。” “可知为……为了何事?” 小德子抓抓头发:“据说是不小心冲撞了萱妃娘娘,被萱妃娘娘一脚踹在心窝上,还好皇后娘娘仁慈出手救下,与兴王妃一同说情,这才没有深究罪责,现下已回小院养着了,女医也去看过了。”小德子见万彦生面上似有担忧之色,又说:“公子不是厌烦巧巧姑娘,怎得又关心起人家来了?” 万彦生佯怒道:“别瞎说。” 下了软轿,便看见宫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岚心走了过去,果然见兴王爷正在车厢内坐着,见她来了,便伸出手去扶她。岚心坐定后,才觉得既后怕又难过。 兴王爷已对此事有所耳闻,一路上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曾言语,只是默默陪伴。 快到王府时,岚心突然问:“王爷今早是去祭拜母妃吗?” 兴王爷闻言一愣,接着点了点头。 岚心看他神伤,于是也握住他的手道:“明年也带我去罢,于情于理,我也该去祭拜的。” 兴王爷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 许是服过药的原因,巧巧一觉醒来,才觉得胸口的疼痛稍稍减弱了些,虽还不能大口呼吸,但好歹没有先前痛的那般厉害,解开衣衫看了看,胸前紫青一片,怕是没有个把月很难消下去。巧巧不喜欢与人同住,这个院子是阿盈特地开辟给她住的。如今受了伤,旁边没个帮衬的人,倒还真是不好过。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巧巧想说门未锁,可大声说话又怕引得疼痛,只好下床找鞋。刚找到一只,门吱呀一声开了,阿盈走了进来,慌忙把她按回床上:“别动别动,好好躺着。” 巧巧见她手里拿着个药瓶,问:“女医给的?” 阿盈摇了摇头递给她:“在你屋外捡的,似是有人刻意放置的,还附了使用方法。” 巧巧接过去看,只见字迹清秀,倒似一个人。阿盈见巧巧只盯着纸条笑而不语,问道:“知道是谁了?” 巧巧连忙收起纸条:“或许。” 阿盈摇头啧啧称叹:“你这家伙也有脸红的一天?” “人家这正疼着呢,你可别拿我寻开心。” 阿盈这才止了笑,脸色颇有些凝重:“萱妃恃宠而骄,奈何父皇宠爱非常,宫里人人不敢得罪。日后,你定要加倍小心,等养好伤,能不出东宫就不出东宫。” 巧巧极不情愿地应下了,又说:“我们会在这皇宫里困一辈子吗?” 阿盈看了她一眼:“那要看是什么心境,什么活法,你觉得被困住了?” 巧巧笑了笑:“我初心未改,不论多艰难,都要活出自己的天地!” 第四十一章 杏花春雨 约摸过了一月,巧巧已然大好。彼时草长莺飞,腊尽春回,处处生机勃勃,花明柳媚。岚心像只活泼的鸟儿一般,成天的往外跑,一刻也闲不住。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已将这大大小小的市井场所逛了个遍。 四月初始,京都下了好几场绵绵春雨,青石板街似就没有干透过。杏儿也不再放岚心出去,可这春意盎然的季节,即便是下雨,也是轻柔的。她无法静心,弹琴练字都不能让她老老实实坐下来。杏儿便说:“王妃不是绘画尚可,何不作一幅春雨图来。” 岚心想,作画这事恐怕就万彦生最积极,自己可是没那心的。偏逢她那日凑巧在花园瞥见了一株野生桑葚,这日忽而又想起来,趁杏儿不在,便冒雨跑了出去,可惜果子还是青的,她又不愿白跑,只好拾了几个把玩,刚跑回长廊迎面便撞上了杏儿,把岚心吓得立马掉头就跑,杏儿气结,在后面也不顾面子里子的追。把她撵进寝殿后就拿了干帕子替她捂头发,“都说这桑葚紫者为食,红者次之,青则不可用。这果子还青着,摘了有何用?” 岚心只好讨饶:“我只是瞅着新鲜,忍不住就想去看看。” “看便罢了,如何能不撑伞?若是着凉,可不又要受罪!” 岚心哈哈一笑:“你看我这大半年何曾生过病?我日日锻炼,身体可好着呢!刚刚也是一时兴起,回去拿伞又嫌麻烦。况且正是春雨细如丝的时节,放心,一点也不妨事。” 杏儿见她脸色如常,知无大碍,这才停下了唠叨。 待春雨停歇,岚心换了男装,蹦跳着又要和朱达出门,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提溜起衣领拽了回去。岚心顺势扭头,然后甜甜一笑:“王爷。” 兴王爷半眯着眼:“一连半月,总是只能匆匆瞥见你的背影,这次又上哪去?” 岚心笑着回答:“没有特定的目标,就随便逛逛。” 兴王爷拉住她的手腕:“今天不要出门了——”果然见她一脸的委屈,兴王爷忍笑继续道:“明日我要去江华村办事,估计会去半个月,乡下地野开阔,可以任你玩耍,可要同我一起去?” 果见岚心欢呼雀跃道:“去去去!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说罢立刻跳着回去了。 因这次是微服出巡,兴王爷只让她带够便衣,其他杂物一概不用。杏儿不放心,又多给她塞了两件外衣,岚心笑道:“这次你也跟去的,怎还有如此多的不放心?” 杏儿无奈道:“乡下可是您好撒野的地方了,如何能不仔细些?” 岚心歪着头笑:“你也当这次是放个长假,咱们一起好好乐呵乐呵,你就放轻松些!” 杏儿如岚心所说,遇见她以后,总有操不完的心。可如此神经紧绷的她,来到江华村后也放下了心中的紧张,不知不觉中早已被这山光水色吸引住了目光。 岚心一行天未亮就已出发,到达江华村时快到晌午,可见田间阡陌有休息的耕作老牛,田埂上的农人正吃着自家妇人送来的茶饭,远处的半山腰坐落着小小村落,几十户农家紧挨邻舍,遥遥可见炊烟袅袅升起。 此时小轿已不足以进入,两人下了轿子,徒步在田垄间走着。岚心看着山后的桃林道:“好一派怡然自乐的田园风光,倒教我想起了桃花源记。” 兴王爷说:“这里从前是个荒无人烟的山水之地,四十年前北地之战,有不少难民涌入皇城,天家便带着军士与难民一起开垦良田,建造屋舍,百姓在此安居乐业,这才有了如今的祥和富足。” 正说着,村口迎面走来一人,样子颇为年轻,兴王爷道:“这位是胡里正。” 胡里正行了一礼,兴王爷说:“我看田间麦苗青青,长势不错。” 胡里正笑道:“去年蝗灾,若不是王爷亲自带人来除,今年哪还有如此安乐的日子过。”看样子两人倒是十分熟络。 走进村庄,路边站着好些个垂髫小儿,个个晒得皮肤黝黑,眨巴着眼睛凑在一起看着她笑,十分可爱。岚心便在自己荷包里摸索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送的,这时身后的杏儿递给她一个编织精美的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尽是各色糖果,岚心笑开了花:“没你可怎么好?”说着便抓了一把糖果朝孩子们笑笑:“叫姐姐有糖吃哦!” 孩子们听了立刻都扑了上来一叠声地叫她姐姐,走在前面的胡里正听了,慌忙要过来阻止,兴王爷拦住他笑:“今日没有王爷王妃,只有前来郊游拜访的寻常夫妻。”说罢又看了看正开心分发糖果的岚心,“我家夫人也难得见到这么多孩子,让她高兴高兴。” 没一会,袋子里的糖果就统统分光了,孩子们拿着糖果立马喊叫着跑回了家,岚心故意叹道:“哎呀就没给自己留一个。” 这时一个正要跑回家的小女孩又掉转回来,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糖果递给她:“姐姐吃!” 岚心颇有些感动,俯身看着她笑:“姐姐说笑呢,你吃。” 小女孩还是将一颗糖果塞进了她的手心,接着红着小脸跑走了。 杏儿在她身后笑道:“王妃的孩子缘真是好呢。” 岚心故意捧着脸说:“大概是这张脸总是笑着,所以格外吸引孩子!” 杏儿不禁也捂嘴笑了起来。 虽在农家,可午饭却很对岚心的胃口,各色的清炒时蔬,山间野味,还有一锅炖得极其浓郁鲜美的鸡汤。岚心趁人不注意喝了三大碗才觉满足,没想到兴王爷还是看在了眼里笑说:“再吃下去,府里的厨子都要失业了。” 胡里正却笑:“王妃喜欢这些吃食,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岚心说:“我不挑嘴,好吃的都吃,你们可别太拘束。”说完又看着兴王爷软声道:“我想出去逛逛,成吗?” 兴王爷看着她道:“带你来这就是想让你好好玩耍的,去罢!” 岚心一时激动,加上雀跃的心情,忽地在他左边脸颊轻轻啵了一下,接着便跳跃着出了门。兴王爷完全呆住了,胡里正只好干咳两声假装看向别处,嘴角却仍忍不住偷泛着笑意。 第四十四章 年少皆风华 那日之后,岚心的胳膊着实生疼了好几日,她从前只以为兴王爷是个舞文弄墨的文人一辈,绝没想到竟然还会武功。杏儿一边给她揉捏肩膀一边道:“太祖皇帝当年就是靠着一身武艺谋略才打下的江山,当今圣上的功夫也很是了得,还曾经与叶老将军独闯敌营,仅他二人便夺取敌首,可是威风凛凛呢!” 岚心不禁双眼放光:“原来我阿爹年轻时也那么厉害呢!” 杏儿点点头:“两人年轻时都是战功赫赫,更是情同手足,只是后来江山稳固,天下太平,叶老将军便主动请旨去守卫漠北了,有他坐镇,漠北的蛮夷都不敢放肆的。” 岚心百转千回想了一番,最后轻声道:“今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父亲一面……” 杏儿见她伤感,心里不好受,于是跪下道:“都是奴婢不好,惹的王妃伤心。” 岚心扶起她,似是自嘲:“从古至今,远嫁的女儿再回娘家都是很难,即使见了也是匆匆数面,几十年也就过去了。” 杏儿有些吃惊,但面上还是淡淡:“王妃说这话,倒像是已经历数年之人。” 岚心沉默一瞬,可不是吗,今年她就该二十三了,可这具身体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华,说这些话,可不是显得老成。看着杏儿的脸庞,岚心想起什么,说道:“再过一年,你便及桃李,你……可有什么打算?” 杏儿停下手中的动作:“王妃的意思,奴婢不懂。” 岚心让暖阁的小丫鬟去到外间看茶,拖着杏儿坐下,状似认真道:“二十正比桃李年华,这个时候不都该婚配了吗,难道你想等到二十五岁出宫年龄再议?” 杏儿腾的一下红了脸庞,岚心见她脸色不好看,以为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冒犯到她,只好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为你寻个好人家、好去处。” 杏儿将眼泪忍住,缓缓道:“奴婢十二岁就入宫了,那年干旱,农人颗粒无收,父母膝下就我一个,该借的借了,讨饭也讨了,父母不忍我跟着他们二老一起吃苦受罪,只好将我托付给远在京都的姑母。离开父母那年我八岁,姑母见我模样周正又年纪小,调教一番兴许可以给小户人家做个使唤丫头。” “那怎么就入了宫呢?” 杏儿扯起嘴角笑笑:“说来也是奴婢命好,当年宫中的嬷嬷们来挑选丫头,被挑中的一个不巧染了病,这才让我顶替了,否则宫里如此富贵的地方哪能轮得到我?奴婢自知各方面都不如人,从那以后,我更是步步为营,处处小心,生怕被人拿住错处赶出宫去。” 岚心问:“那你父母呢?” 杏儿不禁又红了眼眶,她伸手抹了把泪,强撑道:“奴婢入宫第二年,父母就离世了,命薄,来不及享不孝儿的福了。” 岚心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在我身边,你总是可以有选择的。” 杏儿看了看她,接着跪下说:“奴婢虽无家缘,然命途不薄,如今有幸服侍在王妃身边,奴婢是断然不会离去的!” 岚心道:“你呀,以为日后嫁了人就能不在我身边吗,那可不能,我还舍不得把你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呢。这两年你可以先私底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喜欢的儿郎,若是有,那便好办,若是没有,你还是跟着我,直到看到意中人为止,如何?” 见杏儿始终红着脸庞不肯应答,岚心不禁笑道:“你不回答就当默认了,快起来罢。” 那日之后,岚心愈发知道了寻常百姓的度日艰难,自己仿似总是被包裹在安逸舒适里,所有人对她客气有礼,自己更是衣食无忧,如此还有什么可值得烦恼的? 自从知道圣上的几个儿子,除了七王爷、十一皇子,其他都是会功夫的以后,岚心不得不感慨了一番虎父无犬子,更是对这些个皇室子弟敬畏起来,不但要学理家治国还要文武双全,从小学这么多东西更不能有怨言,比当代的孩子们不知辛苦多少倍。然身处高位,必谋多事,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以后自己再不敢在兴王爷面前太过放肆了,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可真不够看的。杏儿知道她的想法后笑说:“其实众位王爷里面功夫最好的要数四王爷,其次便是太子。” 岚心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贺长明?” “是呀,人人都只道四王爷风流,却鲜少有人知晓四王爷功夫了得,尤其四王爷的剑出音鞘,玄意流剑,可当真名不虚传。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杏儿继续道:“只不过皇上说四王爷的玄意流剑不过是花拳绣腿,招式好看,仅空有其表,毫无实技。被皇上训斥后,四王爷便很少再练此剑了。” 岚心第一次有些为贺长明鸣不平,旁人这么说倒罢了,可自己的父亲也这么说,未免有些伤人。但她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被人听到指不定是掉脑袋的罪过。 之后岚心进宫看到贺长明,还是难以想象眼前这个老狐狸是杏儿口中所说的那种卓绝之人。贺长明扶着腮帮讨巧笑着:“嫂嫂,你今天可看了我好几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垂涎我美色呢。” 岚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立马坐的远离了些:“我这花容月貌还用得着垂涎你的美色?” 贺长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原先还有些虚伪的矜持,如今连矜持都没了,论脸皮厚,我可算遇到对手了。” 岚心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说的也是事实。” 贺长明有心想再挖苦她两句,却见不远处迤逦走来二人,容烟公主见二人在此,也并不多礼客气,笑道:“嫂嫂和四哥好雅兴,吃的什么茶?” 贺长明笑道:“哪里吃的好茶,只不过是被同一人撂在这罢了。” 容烟身后的容芸公主笑道:“谁敢将你二人撂在此处?” 贺长明看了岚心一眼,笑道:“大哥呗。” 岚心故意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容烟坐下冷冷道:“怎么,今日那个林妹妹是头疼脑热了,还是摔伤脚崴了?” 贺长明仰天一笑,没有接话。 容烟见岚心毫无反应,颇有些怒其不争嘲讽道:“自己男人的心都跑了,这里却还像个没事人。” 一旁温顺的容芸不禁急了:“你这人,人家也没说话,你好端端刺别人做什么!” 容烟心里一惊,也觉方才的话不妥,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岚心,见她只是发呆,眼中似有神伤,于是对她微微一福:“妹妹嘴太快了,嫂嫂莫往心里去。” 岚心忙笑说:“没事,反正你说的也对。”结果弄得她更不好意思了。 容烟沉默了一瞬,对岚心道:“嫂嫂别太看低自己了,感情里太看低自己,只会一味低到尘埃。” 容芸推了推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丫头,说起话来这般老成。” 贺长明打趣笑道:“都说女子早熟,感情之事开窍甚早,这话果真不错。” 容烟还未来得及回嘴,容芸却脸色不好:“四哥又是从哪处勾栏听来的混账话,同妹妹说话也能这般没规矩吗?” 贺长明知她品性,便不再开口。倒是容烟出来打了圆场:“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四哥这人,不被人刺两句心里就不舒坦,我今天还没开口呢,你倒是把我的风头抢光了。” 说完几人这才跟着笑了一场不去再提。 第四十五章 阿岚生辰 且说那日进宫,兴王爷又被无端叫走,岚心虽面上没什么,心里总归是不舒坦。杏儿见她沉闷,便提议她出门逛逛。岚心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看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主动要我出门逛逛?” 杏儿脸微微一红,道:“日子特殊,所以也要特殊对待。” 岚心挑了挑眉:“什么日子这样特殊?” 杏儿有些讶异:“再过两日便是王妃的生辰了,王妃怎么自个儿都忘了?” 岚心忙去着人拿日历本子来看,整个人浑身一僵,这个叶小姐居然跟自己的生日一模一样。想到这可是自己在肃朝的第一个生日,自然要好好过一场的。如此岚心便有了劲头,立马让觅夏铺纸研磨,写了几封信条给几位姐妹传去,邀她们来参加庆生宴。可没想到几人那日都各自有走不开的事,岚心一下子又泄了气。杏儿问:“那今年的生辰王妃打算如何过?” 岚心闷闷不乐道:“也不是什么大的生辰,她们几个也无暇参与,就照平常过,做几个我爱吃的菜就行。” 杏儿忍不住提醒说:“不是还有兴王爷吗?” “算了,他才不会给我生日。” 不过说归说,如果那日真的能和兴王爷一起度过自然是好。于是到了前一日,口是心非的岚心还是去了书房找他,见常乐守在门外,便知里面肯定又是焦头烂额的一摊子政务要处理。常乐上前请安,岚心问:“王爷在忙吗?” 常乐答:“前阵子华岳地震,积压了不少事务,已忙了半日了。” 岚心问:“那午膳可用过了?” “已简单用过了。” 岚心想了会,回头对身后的觅冬说:“你去吩咐厨房做碗鱼汤来,我见今日送来的黄鱼不错,炖两条给王爷送去。”又对常乐道:“事情再忙,也要敦促王爷吃好,别累坏了身子。”常乐忙笑着应下,岚心身后的觅冬也是微笑,王妃终于知道关心夫君了。 里间正执笔疾书的兴王爷听到屋外有人,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常乐道:“回王爷,是王妃来了。” 兴王爷略微有些讶异,旋即又淡淡道:“让她进来。” 屋外岚心正要走,却又被常乐叫了回去:“王爷让王妃进去呢!” 岚心有些纳闷,不是说在忙吗?进了里屋,兴王爷头也没抬:“我还有一会就批注完了,你先在旁坐会。” 岚心乖乖应是,独自在隔间坐下了。一刻、两刻、三刻,她终于忍不住站起在屋里闲逛,一会敲敲花瓶,一会翻翻书架,动静搞得这么大这人居然还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她给忘了! 正无聊着,屋外忽然走进一个前来奉茶的女使,还未开口说话,常乐就忙追了进来低声斥骂:“书房重地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吗!怎能如此不懂规矩?” 凤可端着茶盘,满脸的不知所措,岚心看了看兴王爷,却见他眼都没抬说道:“安静些。” 常乐忙对凤可怒道:“还不快出去,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岚心依稀明白常乐为何会这般恼怒,兴王爷是朝廷重臣,更是天家皇子,所做之事定是有关国政非同一般,若是被识字的不小心看到泄露给别有心机的,后果不堪设想,她之所以很少来找兴王爷也是为着这个缘故。况且书房重地筛人,更是严之又严,这等不辨轻重的仆役随意闯了进来,也难免使常乐恼怒。 又坐了会,岚心实在没耐心了,于是朝兴王爷告退,走到门口才听兴王爷的声音响起:“今日找我为了何事?” 岚心回头,见他如此忙碌了好几个时辰,再想想自己的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只好说:“只是想问问你明日回不回来用午膳。” 兴王爷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这事吗?” 岚心心里一沉,点点头:“就这事。” 兴王爷仔细看了她两眼,接着又低头写起字来:“本王有时间便回。此等小事,让下人传个话就是,何必亲自来问。” 岚心撅着嘴,好半晌才回道:“哦……”接着又朝他一福:“臣妾告退了。” “嗯。” 碰了一鼻子灰的岚心再也不去想要怎么过生辰了,就这么过,还能怎么的。 第二日,厨房做了很多岚心喜欢吃的菜,可岚心兴致并不高,看着一桌子的菜,她只扶着腮帮子坐着,等啊等啊,可那人就是没回来。杏儿小心翼翼道:“要奴婢去热菜吗?” 岚心一下子回过神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于是拿起筷子道:“菜就是要新鲜的才好吃,再一月就要入夏了,不必热了。”说罢就狼吞虎咽吃起来,可心里还是难受。 晚间,兴王爷回府,见厨房做了一桌子的晚膳,不禁笑问:“今儿是什么大日子不成,怎多了这些菜式?” 常乐想起杏儿提起过,于是问道:“王爷当真不记得了?” 兴王爷扭头很是疑惑:“怎么?” “今日是王妃的生辰。” 兴王爷一下子呆住,想起昨日不禁有些懊恼,难怪她会亲自去问自己回不回来用膳,大概是昨日见自己忙碌,又没好意思明说。于是问:“王妃呢?” 常乐道:“杏儿说王妃晌午用了些冷菜,肚子有些不适,晚上就不来用膳了。” 兴王爷道:“这怎么成?”说完又站起举步要走,可思虑了片刻,突然往门外走去:“去厨房。” 岚心无精打采地正要卸妆休息,却听杏儿来报兴王爷来了。她只好又重新穿上外衣去迎,只见兴王爷候在外间,见她来了忙道:“生辰吉乐!” 岚心一下子呆住,随即扯起一个笑容:“多谢王爷。” 兴王爷见她还是不高兴,于是将桌上的面碗推给她:“阿岚尝尝?” 岚心抿了抿嘴,坐下挑着面吃了一口接着皱起眉头叫道:“妈呀这面条真是……” 一旁的常乐忙道:“这是王爷亲手做的!” “……真是美味至极!”要不是常乐截胡,她真以为这碗面是来整蛊她的。 兴王爷脸有些红:“我第一次下厨,也不知做的如何。” 岚心强笑道:“第一次就能做成这样,属实不错了。”心里却不禁呜咽自泣:好难吃的面条。 常乐笑道:“和面揉面,配料煮面,通通都是王爷在厨子的指导下亲自完成的,对旁人王爷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思呢。” 岚心知道古代有身份地位的都不可能亲自下厨做东西,何况他还是一介王爷,多半是因为忘却了自己的生辰,愧疚而做。好歹也是为了她,岚心心中温暖,低头笑道:“长寿面不错,王爷费心了。” 兴王爷仔细看着她的神情,知她没有作假,这才缓了心神微微一笑:“可有什么想要的生辰贺礼?” 岚心笑说:“今日已收到不少贺礼了,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兴王爷凝思细想了会,最后只是承诺:“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本王都不会再忘却你的生辰了。” 岚心这才真心觉得长寿面好吃起来,笑着伸出尾指:“拉勾!” 兴王爷笑了,也伸出尾指与她的交织,接着拇指一和。那晚两人笑着说了好一会子话,岚心在肃朝的第一个生辰,也算没有遗憾的度过了。 第四十六章 君影草 开春以来,明玉轩的生意愈加红火,往来宾客络绎不绝,每日店里衣香鬓影,大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贵客。 林菀儿带着丝秀逛了一圈,看见今日展架上放置的是一支铃兰花簪,样式别致,简繁有意,很是与众不同,当下便叫了店家问货,店家笑道:“这支簪子是一位贵人定制,并不出售。姑娘当是好眼光,先前也有上百号人来问过了。” 林菀儿又问:“是何人定制?” 店家笑答:“这个恕小人不能告知,这款可是贵客亲自设计,又托本店的蒙艺工匠雕琢,二人想法与工艺结合,才造就这支独一无二的簪子来。” 这时已有其他人听见凑了过来,看见这簪子个个都赞不绝口,一时之间都很是好奇究竟是谁定做的。毕竟蒙艺可是明玉轩最难求的工匠,也不知何人能说动的。 这时又有人问:“那这簪子价值几何?” 店家依旧笑回:“无价之宝。” 有识货的笑道:“这玉石不是缅南特供的吗,虽稀有,可并非无价啊。” 店家这才说道:“金玉有价,可真情无价。” 众人听了,细细想了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定情信物,想必是送给意中人的。 丝秀听完赶紧扯扯林菀儿的衣袖小声道:“姑娘可猜到是谁了?” 林菀儿想了会:“你是说……” “您想啊,认识的人中,谁独爱君影草又能得到缅南玉石的呢?” 林菀儿甜甜一笑:“那也不能说明……” “我的好姑娘,谁人不知兴王爷对您的心思?”两人正偷笑着,忽闻旁边一声冷笑插了进来:“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两人齐齐侧头看去,却见一身华衣的思慧正坐在一边喝茶,身前放了好几盒的上等珠饰,正在挨个挑选。思慧见她二人看着自己,于是弯起嘴角更加妩媚地笑了回去:“您说是?” 林菀儿这才明白她是在嘲笑自己,丝秀急了:“你什么人竟敢对我家姑娘如此放肆?” 思慧白她一眼:“哟,你家姑娘?你家姑娘金镶玉剔说不得?” 丝秀自个儿就是刁钻泼辣的主,舌战群妇上从未吃过败仗。如今碰见个比她说话还厉害的人,一时有些怒火上头,没好气道:“不过也是个靠男人发达的货色,有什么好显摆的。” 思慧闻言一下子冷了脸,说时迟那时快,她身边的丫鬟竹泠上去就给了丝秀一个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扭过了头。丝秀何曾受过这等冤枉气,哭喊着就要扑上去打,林菀儿也急了:“朗朗乾坤,如此动粗,还有没有一点家教规矩?”这店家早已惯见过风浪的,忙将林菀儿和丝秀拦住,又好言好语相劝。 思慧放下茶盅,站起身朝店家不紧不慢道:“明玉轩是谁旗下产业?” 店家忙毕恭毕敬回:“高家!” “那最大的股东是谁?” “自然是您,陈小姐!” 思慧这时才居高临下看着丝秀道:“可听明白了?股东是我陈思慧,不是高夫人!下次说话前,好好掂掂自己的斤两!”说罢见四周仍然鸦雀无声,思慧忙又露出一个极其俏丽的笑容:“今日买一件送一件格外定制的小首饰哦!”这群太太小姐这才反应过来忙欢呼着去抢购了。 闹了这么一出,思慧未免影响生意,早就带着竹泠和一众丫鬟家仆先行离去。林菀儿与丝秀也不好久待,东西都没购置就慌忙离开了。丝秀脸上的指印还红着,只好用手帕轻轻捂着。林宛儿皱了皱眉:“回去赶紧拿药敷着,这几日可别出门了。” 丝秀看着远处突然恨恨道:“难怪好端端的要与我们生事了,姑娘你看!” 林菀儿顺着丝秀所指方向看去,却见思慧正和岚心有说有笑地往玉宴楼去。 丝秀道:“原来她们竟是相识的,定是兴王妃对姑娘嫉恨在心,所以高夫人才会替她出头。” 林菀儿却望着她们的方向紧锁眉头,不发一言。 玉宴楼里,岚心拉着思慧似有说不完的话:“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今儿怎么有空找我出来?” 思慧推开厢房的竹门:“何止我,你看看?” 走进厢房,才发现瑞瑞、阿盈、巧巧都在!岚心开心地扑过去:“怎么今天大家都聚在一起了?” 阿盈笑笑:“当然是我们阿岚过生辰的大日子!” 巧巧道:“前几日大家真的没空抽不出身,但我们也不能忘呀,于是相互合计了一下,才挑到今天给你过生日的。” 岚心故意撇撇嘴:“人家都是提前过,你们却推迟了好几天……” “不高兴我们可走了啊。”几人作势往外走,岚心连忙把几人拉回来:“别别别,我高兴着呢!” 酒意正酣时,巧巧口齿不清道:“思慧,你什么时候才能进宫找我们?” 思慧这次破天荒的滴酒未沾,可却依然红着脸:“快了,就等旨意了。” 岚心闻言立马挺直了身子:“旨意?你使的什么招,竟然能说动父皇?” 思慧嘿嘿一笑:“先不告诉你们,你们就等消息。” 距离上一次团聚已过了三四个月,这次再见,难免又酒醉兴然。回府的时候,岚心还脚步不稳,觅夏一路扶着她上了游廊往生络殿走,却在游廊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岚心开心极了,摇晃着挣脱了觅夏的手走了两步扑到兴王爷怀里,笑眯眯道:“又在等我吗?” 没想到兴王爷竟然脸色铁青,目露凶光,只见他冷冷地瞧着岚心,接着将她退推离了自己呵斥道:“就是因为太宠溺你了,所以才让你这么张狂无礼!” 岚心被他呵斥傻了,只得拧着眉头愣在原地,接着突然更大声地说:“你说话这么大声干嘛!”然后又伸出手指:“我不就喝了一点点酒吗,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喝酒的样子,再说我又没发酒疯,怎么就张狂了?”声音忽大忽小,引得寝殿那边值夜的奴仆纷纷出来张望。 兴王爷气极:“原以为你只是个贪玩贪吃、孩子品性一般纯良的人,可什么时候学的嫉妒之心?竟然还挑唆高夫人去掌掴林姑娘,这是王妃该有的气度吗?若是他日我再娶个妾室,你是不是还要下毒?” 岚心被他气得头晕目眩,拿手在空中瞎比划了半天,最后才吐出一句话:“你等着,你等我明天酒醒,我现在吵不过你!”兴王爷方才说的话,她竟没有一句听懂的。闻言赶来的杏儿忙在二人面前跪下道:“王爷息怒!王妃一向宽以待人,心思浅薄,王爷且不可只听他人信一面之词,还是等王妃酒醒之后再细细询问。” 兴王爷这才稍稍平息了怒气,之前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不已,也未去深想,看着岚心还一脸醉意地怒瞪着自己,只好对杏儿道:“扶她下去,好生照料休息!”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四十七章 流言 第二日,岚心顶着乱发从被窝里爬起,浑身没劲可脑袋却十分清醒,她一叠声叫过杏儿直截了当地问:“昨晚王爷是不是和我吵架了?” 杏儿忙道:“没有!” 岚心瞪着她:“不对!我记得他吼我来着!” “那是……那是因为王妃醉酒晚归,王爷太过担心所以才说了两句……” “是吗?” “是的。” 这番话下来,倒叫岚心怪不好意思的,用午膳时,见兴王爷脸色还是不太好,岚心又给他盛汤又给他递筷:“我下次不再醉酒晚归了,大不了我早点回来行吗?” 兴王爷见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事而恼,可昨晚自己细细想了,才发觉岚心并不是会挑唆争执的人,见杏儿也在一旁紧张的直冒冷汗,兴王爷看了看岚心讨巧的样子,于是接过她递来的筷子:“用饭罢。”岚心见他虽语气虽淡,可好歹脸色比方才要好些,这才放下了惴惴不安的心思。 前阵子因华岳地震,皇上拨款数万,可光是地方官员都私自扣押不少,惹得民怨沸腾,加上积年累月的一些烂摊子积压,国库本就不充裕,兴王爷之前就是为这事而忙。岚心去过一次库房,果见里面值钱的东西都空了。又见他为了此事三天两头的跑,忙得不可开交,自己也帮不上忙,只能叹天家也有事不如意金钱匮乏的时候。在皇上即将第二波裁减宫人的时候,一桩好消息传了出来,高正明携发妻往大肃国库捐了黄金十万,大大解了当前的燃眉之急,皇上大喜过望,亲自拟诏封高正明为金帛大夫,其妻为金帛夫人。思慧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宫廷了。 几人正在东宫为思慧能入宫廷而小聚,阿盈说:“黄金十万两,你们夫妇二人怎会如此有钱!” 巧巧也说:“我要是有这十万两,哪里还肯得这空衔。也就你们这没有官场心思的,才肯拿着空头衔继续在商界辉煌了。” 思慧笑了笑:“其实这次捐款,除了解决国难,也是有其他原因的,不过我也没想到高正明出手会如此大方。” 众人见她笑得娇俏,都问怎么了,思慧这才笑了笑:“我有身孕了。” 几人同时震惊,接着又欢喜的不得了,问东问西了好一阵子才消停。阿盈说:“看你们两个整天斗来斗去的,没想到高正明竟肯豪掷万金只为红颜一笑。” 思慧淡淡道:“我们俩的感情属实说不清,也有些矛盾。” 瑞瑞道:“你这怀孕还敢去找林姑娘的茬,也不怕冲撞了自己!” 岚心不禁疑惑道:“找林姑娘的茬?怎么回事?” 巧巧道:“你还不知道?思慧为了给你出气,掌掴了林姑娘!” 思慧反问:“我掌掴了林姑娘?” 阿盈也问:“你没有掌掴林姑娘?” 岚心努力赶上她们的思路:“为什么掌掴林姑娘?” 思慧:“我没有掌掴林姑娘!” 瑞瑞:“那谁掌掴的林姑娘?” 思慧:“没人掌掴林姑娘啊。” 岚心:“等等,都等等,把我说晕了!” 思慧想了想说:“我掌掴的是林姑娘身边的丫鬟啊。” 众人:“你确定?” 思慧白她们一眼:“我是孕又不是傻,扇的谁难道我分不清吗?” 瑞瑞道:“这就怪了,外面都在传言你为了给兴王妃出头找林姑娘的麻烦,欺负她孤女一人还掌掴了人家,让人好几日都出不了门呢。说你仗势欺人,还说阿岚蛇蝎妒妇。” 思慧怒了:“哪个长舌妇敢这么传?再说了,当时在明玉轩看到我掌掴那丫鬟的人不少呢,怎么还会传成这个样子?” 巧巧赶紧安抚她:“许是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加上过了好几日,这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混淆耳目了。” 思慧见岚心不说话,于是道:“这么说来倒成我的不是了,还累的你跟我一起挨骂。” 岚心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任她们说罢,我每年在人情往来上下了这么多功夫,总得有一两人替我说话?” 话虽这样说,回府的路上岚心却始终闷闷不乐,她绞尽脑汁去回想那晚醉酒的场景,看来兴王爷的确是同她争吵了,他不信自己。 回府看见门口停了好几辆装着物资的马车,旁边小厮还牵了一匹金辔骏马,岚心认出那是兴王爷的坐骑,便拉过小厮询问:“这么多马车是要去哪?” 小厮忙低头回道:“王爷奉旨前去华岳押送物资钱粮,即刻就要出发。” 岚心正不知作何反应,恰好看见兴王爷从正门出来,看见她便走了过来道:“父皇下旨……” 岚心打断他:“我知道了。” 兴王爷又说:“此去约摸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你在府中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个儿,若是想出门,一定得叫上朱达陪同,我不在,你不许以任何借口饮酒。” 岚心见他滔滔不绝嘱咐了一大堆,突然朝前一步抱住了他,兴王爷有些呆愣,岚心将脑袋抵在他怀中,鼓起勇气一字一句道:“你信我吗?” 兴王爷似乎明白她所言何意,可想起上次,又不知如何作答才好。岚心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回答,于是松开环住他腰间的手,从他怀中离开,强笑道:“王爷此去路途遥远,要好好保重。”说罢不再等他应答便进了府门,一句道别都未再能说。 兴王爷见她离去,愣怔许久,想要追上去,却又碍着时间紧迫。恰在这时,明玉轩的店家前来府上,见到兴王爷,忙把锦盒递给他:“王爷定制的簪子,蒙艺工匠已做好了,请王爷过目。” 兴王爷打开锦盒,见里面白玉流苏,铃兰花现,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凑近仿若可闻花香。他淡淡笑了:“蒙艺先生果真深得我心,雕刻得近乎完美。” 店家离去后,兴王爷还兀自盯着那支花簪发呆,直到常乐提醒,他才慌忙收起了簪子,放在贴身位置收藏。将来,不知能否亲手将这花簪别在她的鬓边。 第五十七章 生病 早上,岚心还正昏沉睡着,忽听寝殿外间传来匆忙急切的人语声,于是从被窝里露出脑袋问:“什么事这么吵?” 杏儿小跑过来道:“刚听常乐说,王爷高烧了。” “王爷发烧了?”岚心掀开被窝一骨碌坐了起来,“给我漱洗!” 觅冬只给她堪堪别了个固定的发簪,岚心就已提裙往西厢房匆匆赶去。进去时,恰好碰见诊完脉的胡太医退出来,见了她正要请安,岚心摆摆手:“免了免了,王爷情况如何?” 胡太医便道:“回王妃,因王爷最近太过操劳,加上作息不周饮食无规律这才病倒的。老臣已给王爷服下一粒清丹睡去,这便再写一副药方来,按照剂量方法煎服三日便可痊愈,只是要劝嘱王爷这几日要多加休养,不可过度劳累。” 岚心谢过太医,缓移步子慢慢走到兴王爷床边,见他额头上搭着湿毛巾,脸色不是很好,面上泛着红,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身后的太医写完药方又道:“对了,要记得勤给王爷额头的帕子沾湿换用,这样既可退烧也可让王爷舒服些。” 常乐道:“我这便再找两个心细的过来守着。” 岚心截道:“不用了,我来就好,你随太医抓药去。” 常乐有些犹豫:“可这好几个时辰,王妃身子可能受得了?” 岚心抿了抿嘴角:“我可以,放心罢。” 几人退出去后,她才轻轻坐到兴王爷的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颊,滚烫如火。岚心又将他额头上的帕子拿下,在一旁的水盆中过水拧干,复又重新盖在他的额头上。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岚心一刻不敢歇,如此反复动作数次,再摸摸兴王爷的额头和脸颊,已没先前那般热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睡得也比之前安稳了。 此时阳光透过厚重的帘幕洒落窗台地面,朦胧尘光,温暖明媚。岚心靠在床榻边坐着小憩,趁他现在睡着,尽可以大胆放心地看他了。眉骨、鼻梁、眼睫、唇线,岚心用手一一比过,滑到嘴唇位置忽地想起那夜月光下的吻,心就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她忙又收回了心神,只是专注地望着他。 等常乐进来换水的时候,发现岚心已然伏在兴王爷的床边睡着了,并且惊讶的发现兴王爷也醒了,正一动不动看着岚心熟睡的样子,见他进来,忙用食指比在唇间示意他不要出声。常乐不敢惊动,便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又退了出来。见常乐出来,杏儿走上前问:“两人如何了?” 常乐笑眯眯道:“王爷醒来见王妃在他床榻边累的睡着,不敢惊动,只是一味盯着看呢。” 杏儿也拿扇子轻掩笑容,“得了,待会就把饭菜两人份装好,等吩咐罢。” 岚心自个儿倒是觉得睡得挺香的,恍惚间睁开眼睛,却见兴王爷撑着脑袋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离得这么近,把岚心吓得差点翻身掉下床榻,兴王爷眼疾手快将她护住,这才没有摔下去。岚心这才发现她居然睡在兴王爷的榻上!她结结巴巴半天才道:“我……我怎么睡在这?” 兴王爷却笑得温柔迷人:“你自己跑来睡觉却来问我?”见岚心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他这才轻声道:“我总不能见你伏在床榻边睡着,所以才将你抱了上来……是因为照顾我累的吗?” 岚心望着他的眼眸,大脑已然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答了。这时常乐刚好进来,撞见兴王爷在床榻上将王妃环抱在怀中的这一幕,吓得他连忙低下了头,耳朵根子都红了。 两人也是一惊,兴王爷松开了手,岚心赶紧从他的床榻爬了下来立在一旁整理衣衫,此时兴王爷神情已恢复如常,问:“什么事?” 常乐依旧不敢抬头:“小人是来问午膳预备在哪吃。” 兴王爷看了看一边的岚心道:“送到这来,我与王妃一同用饭。” 常乐喜滋滋地应下便退了出去。 两人用罢饭,兴王爷还觉头晕沉重,岚心扶他在榻上休息,兴王爷怕她劳累,便说:“过了晌午你也去睡会。” 岚心摇摇头:“刚刚已睡过了,现在不困。”一边又小声碎碎念叨:“我又不会吵你……” 兴王爷笑着握住她的手:“瞧你这模样,我何曾说你吵了,我只怕你休息不好。” 岚心低下头:“照顾你我不累的。”抬眼瞥见兴王爷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忙红着脸撇过头朝外走了两步道:“王爷的药好了吗?” 杏儿将药端了进来递给岚心:“药才煎好,小心烫。” 岚心接过药碗,稍稍放了片刻才又重新端起走到兴王爷床边递给他,兴王爷却只看着她笑:“我是病人,怎能让我自个儿喝药呢?” 岚心一惊:“那你要如何?”想起上次兴王爷为了哄她喝药自己也尝了一口,他该不会是想故技重施?她可是最怕这苦黑药汁的啊。 没想到兴王爷只是眨巴着眼睛看她:“你喂我。” 岚心差点惊掉下巴,万万没想到一向儒雅随和的他也会有撒娇的时候。岚心定了定心神,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喂给他,又问:“苦吗?” 兴王爷的嘴角始终洋溢着一丝笑容:“苦,但也不苦。” 这一刻,她能够感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快乐,真真切切的感染着两人。 喝完药,岚心正要退出去让他好好休息,不料却被兴王爷拉住,只见他从枕边摸索出一个锦盒,岚心一眼便认出是上次的那个。兴王爷打开锦盒道:“这支簪子,是我真心实意想要给你的,可不可以不要拒绝?” 岚心凝视着那支簪子出神了好一会,最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兴王爷笑若清风,拉过她将发簪别了上去,左右端详了才说:“果真好看。” 岚心敛眉一笑:“王爷快休息罢,阿岚就不打扰了。” 兴王爷的礼物已经送了出去,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这才满意道:“去罢!” 第六十章 忧虑不从心 不多时,大夫便跟着家丁匆忙赶来。他仔细诊了脉,接着摇头叹息:“夫人日后多加调养,可保无虞,但这胎儿……却是保不住了。” 岚心急道:“原因呢?究竟为何会突然小产?” 大夫捋了捋胡子,转向竹泠问道:“夫人最近一日三餐如何,自上月再诊脉之后可有按照老夫说的戒焦躁,少思虑,保持心态平和?” 听到这里,岚心想起今日情形,已然明白了大概。 竹泠一边抽泣一边摇头:“近日夫人很是多虑不安,饮食虽按照上次大夫说的在吃,总也吃的不多。” 大夫摇头叹了口气未再说话,只提笔在草笺上匆匆写满两页药方药膳,又再嘱咐:“定要让夫人严格按照我说的去调理身子,夫人尚还年轻,身子调养好了,孩子还会再有,尽可放宽心些。”说罢便起身收拾药箱,竹泠见了便叫人去送大夫,又吩咐小厮拿了药方去抓药。 丫鬟给思慧擦洗干净换了衣衫,岚心叫过竹泠:“上次来看她时两人还好好的,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竹泠知道她二人亲近,于是屏退众人哑着嗓子说:“……因夫人有孕,最近两人晚上都是各自分房睡,只有白天家主才会来看夫人。早在先前,家主就很少归家,由此相处时间甚少,夫人就开始疑心家主是不是又在外寻花问柳。前段时间,两人见面说不上两句话就吵了起来,原本家主还能耐着性子解释,但最后见夫人总是对他疑心,渐渐就开始回嘴,两人更是越吵越凶,这几日家主连夫人院子也不来了。” 岚心又问:“染月姑娘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个侧室,竹泠不禁又气又恼:“还不是成日里争奇斗艳,争风吃醋的。自夫人有孕,这染月就天天作妖,仗着夫人身子不便不能整治她,总是想法设法将家主引到自己房里去。可家主怕夫人不高兴,硬是没去。染月见此计不成,又开始天天挑唆二人,原本夫人对家主的风流债就很忌惮,如此一来,心里就更不痛快。刚刚染月来了还说,家主因为不能同房,所以才夜夜眠花宿柳不肯回家。” 岚心听完只是呆坐在原位,望着思慧苍白的面庞,不知等她醒来发现孩子没了会如何伤心。 这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岚心抬头去看,高正明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看见岚心也来不及行礼,只慌忙走至思慧床边看着。岚心有气,有怒,可这终究是他夫妻二人的事,看着高正明抓着思慧的手跌坐在她床边一言不发的样子,她突然生出一股悲凉之感,最后只能悄悄退出来离开了高府。 因岚心此次是一人出府,回去的路上,她始终没能忍住,便站在路边抹起了眼泪,恰在这时身后有马车经过,只见一人掀开帘子对她喊到:“在这发什么呆!” 岚心抬头去看,瑞瑞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也是吓了一跳:“怎么哭起来了?” 岚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爬上她的马车,瑞瑞忙把她扶进来,递了条帕子给她擦泪,岚心缓了一会才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瑞瑞听完也红了眼眶,“孩子就这么没了?” 岚心闷声闷气地点了点头:“大夫再三交代她近日要好好休养,我们过段时间再去看她。” 瑞瑞想了又想,道:“我在外面碰见过高正明几次,每次都是他在给思慧买东西,我寻思他虽爱拈花惹草,但并非这般不分轻重的人。” 岚心说:“我刚刚见高正明对思慧的样子,也觉得高正明是看重她的,可这事究竟还是发生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况且内心强大、头脑精明如思慧,还是会屡屡中招受人挑唆,我就觉得,她对高正明也是有心的。” “我也属实没有想到,一个妾室就能掀起大浪,只不知这次高正明要如何处置了。”她看了看岚心:“我先送你回府。” 岚心无力再想其他,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 夜灯初上,高正明依旧跪坐在思慧床边守着,握住她的手一刻也未曾放下,随从沐阳有意提醒,却不知如何开口。良久,只听高正明悠悠开口道:“我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沐阳劝道:“爷,您别太难过,莫伤了身子。” 高正明坐直了身子,将思慧的手放进被窝掖好,抬脚走出思慧房间,看着院外灯光忽然沉声道:“请族中长辈来。” “爷要做什么?” “散奴婢,遣妾室!” 是夜,族中长老齐聚一室,皆挨个数落他:“齐姑娘虽是妾室,可也是你下了聘礼正经娶回来的姨太太,娘家也是有头脸的,你如今说遣就遣,让这齐家以后怎么抬头做人?” 高正明却冷声道:“当初我一屋子的妾室,还不是说遣就遣,若不是因为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出身,我今日还会请各位叔伯来插手家事吗?” 几位长辈还待要劝,高正明却挥手打断:“如今叫各位叔伯长辈前来,不是要你们劝阻,而是要你们做个见证。念着旧情,我会补贴齐家五百两纹银并绢帛十车,比当初我下的聘礼还要高出三倍。此书一签,从此她齐染月与我高府再无瓜葛。”说罢高正明当着众人的面执笔写下大名,接着扔下笔提步而去。 这么多年,高府若不是有高正明撑着,哪还容得下这群人吃香喝辣多管闲事?如今府中产业出现点棘手的事情,个个避之不及拿他顶替出面解决,现下不过是让他们过个场子,还摆起长辈的谱了。 刚走出祠堂,迎面哭喊着扑上来一个女子痛哭流涕:“家主好狠的心,既要休了染月还让染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么多年,我对家主痴心一片,照顾伺候,无有半分不周,家主为何如此?” 高正明耐着怒气,冷冷俯身盯着她:“究竟为何你心里清楚的很,若是我把你做的事情抖落出去,你还能这么风光地离开高府?” 齐染月无言反驳,只能捂住胸口跌坐一旁,泪眼婆娑间望着他的背影哭泣:“可我对你的真心,绝无作假啊……” 思慧昏迷了三四个时辰,醒来时已是半夜,听闻自己小产之后,依旧是忍不住滚了几回眼泪。而高正明只在门外站着不让人通报,怕她看见自己更加恼怒难过,伤了自个身子。 之后的几天,陈老太公也得了信,知道孙女小产,也叹的伤心难过了好几回,高正明只好亲自前去赔罪,又自请家法,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似乎只有这样,自己心里才能好受些。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续命 之后,岚心便用帘帐在自己的卧榻之外隔出了方空间,仅供照顾兴王爷日常饮食,太医看病,自己每日睡在杏儿守夜的床榻上,只为了夜里他醒来时能听见。 黄昏时光影正弱,几树斑斓闲洒在窗台,岚心开窗通风,看见院中的梧桐长势茁壮,心中不免泰然几分。回头望去,兴王爷依旧沉睡,已经温烧了多日,今胡太医来看,照旧开了些药效温和的压制,却毫无起色,到了夜间,他反而会咳嗽得更加厉害。 这时厢房外有人叩门,岚心走到门边问:“外面疫情如何了?” 常乐回道:“先前的法子如今百姓与官员都应付得当,只是始终未能调配出有效药物,远景堪忧。这两日不知从哪掀起了一股神鬼之风,到处宣扬治病的偏方。” “什么偏方?” 常乐道:“类似喝烧符水、吃五石散这些。” 岚心问:“烧符水、五石散是什么?” 杏儿在旁补充道:“就是道术高深的人画好除病符咒,烧了兑水喝,据说‘包治百病’。” 岚心怒道:“这不是瞎胡诌吗?画符的那么有能耐怎么不成仙?”她缓了缓又道:“怕是也有人真喝好了的?否则如何兴起?” 常乐道:“可不是吗!就汉兴乡附近的,百十号人崇尚那个江湖术士的话,还真有人喝好的。” 岚心冷笑:“那是运气好没死罢了,换得几日苟延残喘自然是要海夸烧符水如何神奇,没喝好的照样一命呜呼,这些都是迷信,根本不可取。”话毕又问:“那五石散又是什么?” 杏儿道:“五石散形似白面,已流毒了几百年,据说吃了可使身体不再疼痛,不过也有吃了疯疯癫癫,行为举止十分怪异的。因制作材料十分昂贵难得,所以一般只有官宦人家才有,寻常百姓人家吃不起的。” 岚心气到拍门,“我猜是吃了让人产生幻觉,导致无比兴奋才感觉不到疼痛,并非是病痛就不存在了。”她又问:“官家怎么说?可有人管管?” 常乐回:“如今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去管民间这些偏方闹剧,所有的资源人力全都投在医馆了。” 这可怎么行,任由这些人去胡闹,从内就要开始腐烂堕落了。岚心细细想了会,问:“四王爷可在城内?” “在。” “你去通知福顺,叫他出府一趟,务必把四王爷请来,我有话说。” “是。” 常乐走后,杏儿挂念道:“王妃近日可好?” “我没什么事,你们尽可放心。只是王爷这几日每逢夜里便咳嗽得厉害,睡也睡不好,待会胡太医来了让他就着药性再配些止咳的药来,若是难以入药,好歹给个止咳润嗓的药膳也成。” “奴婢省得了,王妃可还有别的吩咐?” “东宫那边可有其他消息传来?” “尚无,白夫人并陈姑娘倒打发人来问过一次,奴婢已照例回过了。” 岚心似是想起什么,又问:“高正明在城中吗?” 杏儿道:“应是不在的,记得前些时候觅夏在街上看见过高家的商队出城,为首的正是高正明本人,疫情封城后也未再回来,算起来已有个把月了。王妃怎么想起问他?” 岚心摇摇头,“只是心中的一些胡乱猜想罢了。对了,晚膳做些酸口小菜,口味不要过咸过重,这几日吃多了清粥,也给王爷换换口味。” 杏儿忙应了下来,直听见岚心走开,她才缓步离去。 城郊,陈氏祖宅。 雨点斜打在青石板上、树上,叶儿拢起水衣,不一会又汇聚成晶盈剔透的水珠滴落,四下里除了雨水敲打在屋瓦的啪嗒声,屋内更显静谧。 思慧攥着绣帕,只出神的望着窗外雨景,茶水渐凉也未喝上一口。这时,突地瞧见竹泠打着伞从石头小路上转了出来,正往这边快步而行。思慧立即起身去迎,竹泠踏进门槛,思慧才看见她一身的狼狈,衣裙下摆尽是飞溅的泥土,虽打着伞,可身上大半都被淋湿。她看见思慧杵在门口,一边收伞一边道:“我的好姑娘,外面浇了雨凉气正起,您怎么出来了?” 思慧把她扯进屋里打量她:“怎么去了许久才回来,还淋得这样?”说着便走进屋内给她拿干净的软帕。 竹泠将头发结成束去拧上面的水珠,叹道:“雨倒不大,就是杉树林那边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总是深一脚浅一脚,这才溅了一身泥,加上半路起风,所以身上才被淋湿。” 思慧道:“先别急着回话,把身子泡在热水里祛祛寒气要紧,如今这节骨眼上,可别生事才好。”说着接过她脱下来的外衫交给一旁服侍的小丫头吩咐道:“去叫厨房烧桶洗澡水来,要热些才好。” 见小丫头去了,竹泠便低声道:“高少爷回了,让姑娘不用挂念他,左右是回不了京都城,怎么也要耗到疫情过后才走。” “我呸!谁挂念他,都这么久过去了,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给自己戴高帽。” 待竹泠洗了澡出来,思慧已烹了新茶,她这回满满喝了一杯热的,又问:“庄子上的人可有难为他的?也肯让他住着?” 竹泠笑道:“这便没有,况且他原本也就是押货经过困住的,如今正好解了货物当银钱使,庄子上的人自然是个个奉承的。” 思慧的脸又沉下几分,竹泠怕她不快,便道:“这节骨眼上维持现状便是不错,姑娘何苦为他又平添诸多不悦,倒是我们这故居上下,老太公虽身子骨硬朗,可终究年事已高,无法操劳,我们也该打点起来好备不时之需,更要防范外来人祸。” 思慧点头,“我一早就想全了,今晨已让底下人照吩咐去办了。如今只能揣着希望期盼,唯愿他们一切都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转机 兴王爷已不知自己在榻上躺了多久,清醒时只觉浑身软绵无力,心口闷热,头也疼痛,想出声,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这恍惚中,能感觉到的只有无边的静谧与恐惧。忽听一声巨响,外面的大风竟把窗户给整个吹开,暖阁里迅速跑出一个熟悉人影,她快速走到窗边,侧头避着风雨将窗户掩实,又立刻来到床边俯身看她,岚心惊然叫道:“你醒了?今日感觉可好,能认出我吗?” 兴王爷张了张口,岚心将食指放到他唇边道:“先不急开口说话,太医说了,若是你醒转过来,需得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方能发出声音。”说着便拿起一旁正热的白水,舀了一勺放进杯中,用她自制的棉棒先将他干裂的唇沾湿,而后才细细喂他喝了些许。温热的水从口腔顺滑至喉咙,兴王爷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又一连讨着喝了好几杯,他才开口道:“我躺了多久?” 岚心拿绢帕替他擦拭嘴角的水渍,回道:“快七日了,这几日你时而高烧时而温烧,总之是没退下过。太医也每日来瞧,只能开些保命的药维持……”说到后面,她突然就鼻酸难耐起来。 兴王爷挪动手臂伸向她,“你一直在照顾我?你有没有事?” 岚心握住他的手:“我没事,我可比你粗糙,你且安心养病,别再操劳了。” “城中百姓如何了?有何进展?” 岚心只能摇头:“局面暂且控制的住,只是疫疠不散,始终不是办法。”见他眉头微皱,她急得去抚他面庞:“方才还说不要你操心,你这会子都病体难愈,还忧心这忧心那,离了你,其他大臣难道就不会办事了?” 他回头望着她,眼中神情不明,最后只默默收回了手。岚心突然忍不住哭出声:“你不必动怒,横竖是我要管你,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只要你能好起来,随你怎么折腾自个身子我都不会再说半句。” 兴王爷重新扭头看她,辩道:“我不是为这个,我是看这病来势汹汹,你又成日里与我关在一处照料,可想过你自己?” 岚心这会子哭得厉害,收也收不住,只好抽噎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如何作想,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家人,除了我,没人比我更有资格照顾你,也没人比我更有资格担这个风险,我留在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你,你若不在了我也不会再留。” 兴王爷握着她的手,柔声劝慰:“是我不好,没能谅解你的一番苦心,你再哭下去,我怕是又要急得不清醒了。” 岚心渐渐止了哭,呆呆望了他半晌,心中竟一片平静,只听她缓缓道:“只要你病好了,从今往后,我便再也不同你争吵拌嘴,至于你的心,你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也不用顾忌我的想法,我也不再生气使小性子,只要你能好好的,别的我都不在乎了。” 兴王爷只觉心中大痛,忽地剧烈咳嗽起来,岚心忙去替他顺气,这时胡太医来问诊,她只好收拾了茶碟退了出去,却未知晓兴王爷闭上双眼后的两滴清泪为谁而流。 岚心红着眼圈从寝殿走了出来,恰看见门未关,福顺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她来了忙行礼道:“回王妃,奴才已将四王爷请入府中,现下正在门外等候。” 岚心闻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在殿门外的贺长明,多日不见,他似是瘦了不少,想来也是,如今这事,任谁丢出去滚落一圈,也得剐层肉皮下来。贺长明看见了她,直接跨步走了进来,在她几步开外站定细细打量着她,末了才叹口气:“看来你也过得糟糕。”说着又朝寝殿里面点了点头:“他怎么样?” 岚心摇头:“续命罢了。” 贺长明轻笑:“宫里人都哭的死去活来的。” 岚心问:“她也哭的死去活来吗?” 贺长明拿眼瞥她:“怎么,你费劲叫我来就说这个的?我可是专门空出时间与胡太医一同进的王府,省的你们来回折腾,有事当说。” 岚心这才收回心神问:“烧符水和五石散的事你可知道?” 贺长明点头:“知道,光是偏方就千奇百怪,还不止这些。” 岚心追问:“那你可要管?” 贺长明冷笑:“如今大事就桩桩件件计数不清,哪里来的功夫再去管这些?” “那你想不想管?” “可得有法子管。” “我有,你管吗?” 贺长明深深看她一眼,答非所问道:“早前就听说贺长兴似是听了何人的主意才整理出的管理条例,原来是你?” 岚心皱眉看他:“同样的道理,只用你的名义行事,不可招出我来。” 贺长明不再犹豫,当即朝她行了一礼:“请嫂嫂赐教。” 岚心从袖中拿出早已写好的两封信交给他,嘱咐道:“一封给赵将军的女儿赵雨霁,另一封麻烦些,需得给城外陈氏祖宅的陈思慧小姐。” 见挑眉,岚心道:“你可别因为俱是女流之辈就轻慢人家。” 贺长明嗤笑:“有你和红鸢在前,我如何敢轻视女子?只是,你这两封信怎么像是把我全撂开了手,只成了送信人?” 岚心摇头解释:“非也,如果没有你四王爷出面,此事也断不能成,如今长兴病倒,太子因为太子妃的病也焦头烂额,其他王孙虽有心有力,可终不如你,我想父皇也这般想的,这才将许多大事交由你处理。所以这两档事交给你最合适,再说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了我的关系在中间,这两批人马都可为你所用。” 贺长明已清楚明白,收了信道:“早知道你这么聪明,就该请你坐镇谋划,也省得我一天天听那些老头子聒噪。” “我也只是动动人脉情面,那些官僚虽聒噪絮叨,可也是真心为民着想,虽不可全听,亦不可不听,捡些有用的去听,若实在不耐烦,就找借口躲开,可别对他们使脸色,如今你可是贺家唯一能撑场面的人了。” 贺长明不禁发自内心笑了起来:“我省得了,啰嗦。” 目送他离开后,胡太医也走了出来,她迎上去问:“王爷如何?” “回王妃娘娘,王爷方才不过是气急胸闷,这才引得剧烈咳嗽,方才老臣与王爷施了一针,已无大碍。只是这身热喘咳,肺中盛热依旧不得而解,敢问王妃娘娘,这两日夜里王爷还有咳嗽?” “有的,只是不似前儿那般咳的厉害。” 胡太医捋了捋胡子,思索了会道:“如今还是先按照那副药膳吃上几日,三日后停了药膳,届时老臣再来看看。” “多谢太医费心……” 胡太医见她有话欲说,便道:“王妃有话但说无妨,老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岚心叹了声气:“既如此,我便索性摊开问了,敢问胡太医,这次的疫疠可能找到医治的法子?” 见他皱眉思索欲言,岚心急得截道:“你也不必同我打官腔,您也是从医数十年的名医了,无论江湖民间还是朝野宫廷,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夫,若是说你心里没底,我是断不会信的。” 胡太医这才往旁边偏走一步,岚心见状,忙跟了过去,他这才开口道:“王妃既问,老臣也不敢隐瞒,如今时疫虽难,我们也的确找到了突破口,只是尚在试验中,效果如何还未得知,所以才不敢大肆宣扬。” 岚心双手合十道了声“上天保佑”,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喜色:“多谢太医知会我这些,只要有了进展,那便是有了希望,在太医院没有明确消息出来前,我是一定缄口不言的。” 胡太医颔首笑道:“王妃蕙质兰心,一点就透,便请照看好王爷,终能盼到柳暗花明那天,老臣告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危机四伏 城外一处闲置山庄里,十来个江湖术士打扮的人正跪在泥泞里连声求饶,此起彼伏,哀嚎不断。 思慧心烦地摆了摆手,为首的家丁陈烈立刻将手中的鞭子狠狠往地面一抽,怒声吼道:“嚎什么?再嚎不等明天,立刻就把你们送到官府去!” 几人渐渐收了声,谁也不敢再叫。思慧重新转过头看着他们,恨恨道:“原来喝碗烧符水就能解了瘟疫,这样神能的人才怎能屈就在这小山庄里?明日回了官老爷,你好好与我们展示展示你们那些刁钻鬼计。”她指着其中一人吓唬道:“先拿你开刀,灌几碗烧符水下去,若治不好定叫你活罪难逃,打入那疫疠营当劳工!” 那人连忙磕头:“姑奶奶、姑奶奶,求姑奶奶发发慈悲,饶了小的一条生路!” 思慧咬牙切齿道:“我放你生路?先前被你忽悠丧命的百姓如何,你们怎的不肯放他人一条生路?!” 竹泠见她越说越气,忙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此地人多眼杂,行走多有不便,眼下天色已晚,姑娘需得多派些人手在此看管,我们也好早点回到府邸。” 思慧明白过来,如今这形势,虽然他们是抓人的,可稍有不慎,保不准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当即便将陈烈叫至一旁吩咐道:“你带着三十家丁留守此地看管人犯,一定要捆绑好了,多留点心。明日一早,自有四王爷的人来接管。” 陈烈拱手道:“看管犯人小姐尽管放心,只是从这破庄到府里翻过座山还要行段山路,多数家丁都留在我这,小姐回府身边仅剩十人,这……” 思慧道:“你放心,翻过山便有人家,虽世道艰难,也不会有人在天子脚下猖獗害人,我与竹泠先走了,今夜辛苦你们。” 陈烈只好道:“望小姐千万小心。”接着又吩咐其他人:“回府路上定要照看好小姐,万不可有所闪失。” 可惜思慧不知,这名沃山上,早已埋伏十余人,个个持刀等待,伺机夺她性命。 “瞧这月明星稀,黑云遮蔽,当真是个不错的月黑风高杀人夜,陈家小妞心狠手辣拿我们兄弟十人有余,殊不知我们远不止这些人等,便要趁今夜她独自回府人手短缺之时一刀宰了她,以绝后患!” 另一人晃了晃手中锋利的大刀:“听说那陈家小姐家财万贯,是个极有本事聪慧绝顶的人,万一她还留了后手如何是好?” “哼,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遇见一群猛汉持刀要她性命,焉有不怕的?” “也是,怕是届时吓得叫破喉咙,只顾四处逃窜求饶了。”几人正在山间臆想连开,全没注意下面一队人马迅速经过。当陈家的马车驶进视线,众人一刻未曾迟疑,举着明晃晃的大刀便冲杀出去。 马车里的思慧听见响动,立即坐直了身子:“什么声音?” 竹泠自小在陈氏祖宅生养,听过的江湖轶事自是比她多,此刻脸色惊变,叫道:“不好,怕是有贼人出没!” 话音刚落,就听马车四周打杀声一片,家丁们个个殊死拼斗,外面还有人高喊:“活捉陈家小姐者,赏银百两!” 思慧听了忍不住低骂:“我陈思慧的命就值这么点钱?” 竹泠差点仰倒:“我的姑娘,都这节骨眼了还浑在意这个?” “那可不,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后成为无价之宝才行!” 竹泠立刻拍了座板三下,接着双手合十祈祷:“阿弥陀佛,神佛保佑,我可不想死啊!” “啪”的一声,一把大刀砍在了马车外面,两人吓得魂儿都飞了三魄,思慧叫道:“咱车上可有什么能用来防身的物件?” 竹泠却不知从哪掏出一条绸带来,带着些许哭腔道:“小姐,趁现在贼人还未近身,你拿这绸带先勒死我要紧,我是宁死也不肯受他们折辱的!” 思慧又急又气:“没想到你还是个刚强烈女,倒不如你勒死我算了,省得我先被你气死!” “呜呜呜,小姐我可不敢啊。” “你现在晓得你不敢,你怎么没想想我敢不敢?” 两人竟全然不顾外面的风险在马车里吵嚷了起来,等她们噤了声,突然发觉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安静下来,她俩齐齐侧耳去听,车壁被人“哐哐哐”敲了三下,接着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你俩吵够没?” 思慧还在反应,竹泠早就破涕为笑跑了出去:“沐阳!”接着便当先跳下马车,看见沐阳更比平时格外亲切,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痛哭不已,看样子着实被刚刚的事情吓得不轻。 思慧掀开车帘,看见竹泠在沐阳怀里抽抽嗒嗒,沐阳倒是一脸心疼给她擦拭眼泪,还柔声哄着,她叫道:“这会子怎么不体统体统了?” 竹泠回头啐她:“命都差点没了,还要什么体统,沐阳又不是外人。”一番话说毕,沐阳更是傻呵呵的直笑。 “你还有心思说别人,自己又好到哪去?”思慧出来时全然没注意马车旁还站着一人,冷不防被这么一说,这才偏头去看,待看清来人,不觉讪讪道:“方才的贼寇,是你带人打跑的?” 高正明面上冷冷地:“自然是我,你要是顾着自己半分,我就不会这样操心了。”说完转身离开牵马。 思慧跳下马车拦住他:“这话说的稀奇,我何时要你操心了,我用得着你操心吗?” 高正明此刻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痞样,严肃面寒地叫人不敢亲近。他瞪了思慧片刻,最后骑马吩咐后边的人:“护送陈家小姐回府!”接着自己就先打马走到了前头。 思慧心正乱,沐阳怕两人再吵,慌忙拉了竹泠过来:“夫人还是和竹泠先上马车回府要紧,许久未归,陈老太公定要急了。” 提起祖父,思慧这才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转身便上了马车。 待到陈氏祖宅门外,沐阳搀扶二人下车,偷偷道:“家主一早知晓夫人去拿人犯端贼窝,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放心,你们走后,他就叫上了商队所有的练家子,为了以防万一,甚至还叫上了庄子里能武会斗的,这才堪堪将那群贼子打跑,未受伤已是万幸。家主先前那般,还不是因为太过担忧夫人的安危?退一万步讲,除了夫人,谁还能叫我家家主那样六神无主?”见思慧不语,他才朝她深深行了一礼:“在小人心里,除了您,再没人有资格当高家主母了。夫人,小的先走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齐心协力 翌日清晨,沐阳来敲陈家祖宅的门,竹泠应了看门小厮的话去见,回头望了望思慧,见她半倚在廊下,思慧察觉到她的目光,索性往里边侧了侧身子,竹泠知她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便独自一人去了前门。 沐阳见她一个人出来,疑问道:“夫人呢?” 竹泠摇摇头,反问:“什么事?” “家主让我来知会你们一声,他已与四王爷的人接洽好了,一早就将人押走了,陈烈等人此刻应该正在回陈府的路上,你们也不必再派人去山后破庄来回折腾。” 竹泠笑道:“如此倒省了不少事。” 沐阳端详她的神色,接着往一旁走了几步避开正门,竹泠跟了过去,见他不说话,似要等她先开口,竹泠这才道:“昨晚还未能正式向你道谢……” “那倒不必。”沐阳望着她:“虽然我们侍奉的主子彼此水火不容,可好一阵歹一阵,也是同一个屋檐下相识相知三年的熟人,如今若是为了两人别离而道谢,倒显得生分了,在我心里,你们地位始终没变。” 竹泠眼圈微红,最后只能叹道:“说句老实的心底话,打从他二人一开始和离,我的心也是跟着小姐走了的,她揣着委屈和埋怨,我自是与她同气连枝,恨她所恨,怨她所怨。可这半年过去,我也渐渐恢复了平常心,只是小姐……瞧她表面似是浑不在意,心底里最是伤痛。还有之前你们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门清!” “啊?!你都知道?” “幼稚可笑!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一则是消息灵通,二则是自己琢磨过的。” 沐阳问:“那夫人可知道?” “小姐不许我们在他面前提家主,所以我也不晓她到底知不知。” “那你觉得夫人心里还有家主吗?” 竹泠皱眉叹道:“难说!方才我出来时,她都是刻意回避,可见心里始终介怀。反正经历昨晚的事后,我心里倒是放下许多,只知道无论什么人还是知根知底的好,总算是一块吃了三年的锅饭,好歹有些情分,其实细细想来,若是换了旁人,这个节骨眼上还肯舍身相救的,怕是一个也无。” 沐阳也道:“何尝不是这个理?莫说夫人这般,就是家主,也是夫人走后才知其好来,如今府里妾室通房都撵了个干净,先前休弃的染月姑娘,她娘家听说家主和夫人和离,后面还上门说了许多好话,家主也没理会。这几个月,卸陈家亲戚的车轱辘、吊许东门在春苑街,样样不着边的事他都做了,外人只道他痴傻,其实是他自个心里苦闷,然追悔莫及,无法诉说,只能这般黏着。” 竹泠顿了一顿,说道:“你这意思,家主是否还惦记着我家小姐?” 沐阳忍不住跌足道:“何止惦记,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所以你说说,他到底还有希望没有?” “这我哪说得准?解铃还须系铃人,终得是他二人解开心结才行。” “哎……莫说解开心结,就是面对面说个话也没机会……”沐阳说着便拿眼去瞧竹泠,眼里尽是期盼。 竹泠瞅了他半晌,蓦地反应过来,立刻单手叉腰提着他耳朵道:“好你小子,原来传话是假,要我做你们卧底才是真,你还想策反我?” 沐阳连连讨饶:“哪里就策反你了,我可不敢,只是想叫你看准时机给个机会,半句好话都不敢奢求多说的。” 竹泠这才松了手,沐阳揉着耳朵又凑近她笑道:“方才你还说往日的情分珍贵,那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松松口,成与不成终究看他二人的缘分呐。” “我知道了,心里有谱的,只是此事万不可再提,你知道小姐的脾气,要是知道我们这般,定要误会自己被算计,到时可就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 沐阳激动地连连作揖:“我知晓了、知晓了。眼下疫情未过,你可要好好照顾自个儿,我先去了。” 自岚心将赵雨霁和陈思慧推荐给贺长明后,贺长明仿佛是找到了打开新型办事效率方法的钥匙。见了面未来得及问候,张口就是夸赞:“真不知你是如何认识的这几人,我算见识到了何为办事效率,你推荐给我这二人后,我当天就去请人帮忙,次日就办妥了。关键是一个损,一个狠。赵雨霁带着尹经和,两人直接拿着伪造的手令去各个官僚府上抄家,凡是抄出五石散的,就地销毁,外带恐吓,等这些人发觉出不对去告状时,偏又是我的命令去办,最后只能碰了一鼻子灰回去自认倒霉;而陈家小姐,带着家丁直接抓了一大半的江湖骗子,半路还差点被暗算,幸好高正明及时出现,这才有惊无险,翌日就将这三十多号江湖骗子给投进了疫疠营做劳工,还叫什么时候改过自新了什么时候出去。” 岚心听完也笑地拍门:“我就知道,这两件事找她俩准没错,放眼整个京都城,除了她俩没人能办成这事。倒是思慧,她没事,可有伤着?” “那倒没有,我已派人亲自道谢慰问了。还有白易之夫妇,虽武不成,可也出了不少力,又是拨人给官府用,又是亲自书写各式标语张贴,还自发组织了监督队伍,如今他们那片城区已是管理最佳的地段了。” 岚心也不免自豪起来,心中更是畅快:“有这么多人齐心协力,我相信疫疠很快会得到医治,百姓一定会好起来的。” 贺长明缓了缓问:“贺长兴现如何了,你还是日日与他一起吗?” 岚心点头:“这几日倒是比前半月稳定许多,想是胡太医的新药方有了些许效果。” “那你呢,可有其他不适?” “没有,尽可放心。” 贺长明忍不住笑叹:“你这般对他抛却生死、不离不弃,若他日后再敢负你,我第一个要他皮开肉绽。” 岚心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最后真诚道:“心领了!” 见贺长明要走,岚心这才想起一事道:“听说红鸢一直跟着你?” 贺长明迟疑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岚心道:“我知道说多了你嫌我啰嗦,但有句话还是要嘱咐,可以不喜欢,但不能辜负。” “知道了。”他转过身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啰嗦!”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解药 岚心白他一眼,不与他计较。正要回去,却看见杏儿端着药碗走来,抬头看见她,杏儿不禁眼圈一红:“这几日未曾好好看过您,可是瘦了不少。” 岚心指了指门边的桌子示意她放下:“瘦些好,跑起来快活,胖了倒手脚不便。” 杏儿这才硬生生将方才的苦思之情憋了回去,嗔道:“亏得王妃这时候了还能说玩笑话,看来王爷近日是精神不错。” “那倒是,你们也别没日没夜守着,还是照往常那样该守夜的守夜,该睡觉的睡觉,别累坏自己。” 杏儿眼眶的泪水刚消下去此刻听了她的话又翻红起来:“王妃……” “好了好了,我得去喂王爷喝药了,你们照顾好自己!”说完疾步如风溜进了内殿。 兴王爷这几日偶得精神,此刻正不知从哪拿着块花样看的入神,岚心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看了看:“这是什么时候的花样,怎还被你翻了出来。” 兴王爷柔声道:“怎么自个儿画的都不记得,不过你画的是极好看的,若要万彦生去画,说不定还画的没有你半分好看。” 饶是她脸皮再厚,此刻听得他这样夸赞,也是禁不住笑了出声:“瞎说!万彦生画的是清高雅致的,我们这涂鸦哪能跟他作比?” 兴王爷就着她垫的软枕往后靠了靠,又接着道:“我看不然,你样样都好,何必妄自菲薄。” 看她吹着汤药,又细心送到他嘴边,几口药汤下肚,兴王爷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他突然玩笑道:“若我此次真的有了不测,以你的性子,岂不是要变成小寡妇?” 没想到岚心听后只是挑了挑眉,不以为意道:“你想得美,你要是死了,我左右不过等个一年孝满,接着我就立刻另寻亲事,找一个翩翩佳公子嫁了,生儿育女、端茶送水暖被窝,老了再一起躺在摇椅上晒太阳……”话还没说完,兴王爷就气得一把将她手中的勺子打掉在药汤里,接着劈手夺过她手中的碗,仰头就把药喝得个一干二净,最后气呼呼地拉过被子蒙上了头不再理她。 岚心拿过空碗憋笑起身,转身时听见他的声音从后面低低传来:“我一定会痊愈的,你不能嫁给别人。”她不敢回头,嘴角的微笑柔柔牵带着,可心里却涌起苦涩,从始至终,两人总是这样,只能走到将爱不爱的地步,再进也是没可能了。 疫情持续到七月时,似乎一切都有了转机,先是气温渐高,疫疠传播速度渐缓,后面不知又从何方来了一位名唤初雪的女神医,在大夫们研制的药方中又添了味新药,才真正解了太医院的燃眉之急。 东宫里,阿盈被这病折磨得饮食难安,汤药更是难进,巧巧端着药碗在一旁软硬兼施都毫无办法。阿盈也很无奈:“到底是吃了太多这药,又不见效,只是一味拖着苟延残喘,倒不如撒手去了一干二净。” 巧巧听了这话,竟像孩子一般哭了起来:“你胡说什么,你现在怎么这样没用,你要是敢不拼不搏撒手去了,我也跟着你去那阎王殿,走过黄泉也要把你揪出来痛骂一顿!” 这厢阿盈面如土色唉声叹气,那厢巧巧抽抽噎噎哭成泪人,还不忘去吹那汤药,贺长安不知何时进来,看见这番场景哭笑不得:“你们这是为的什么?” 巧巧见太子进来,忙搁下碗站了起来行礼,贺长安看了看她的眼睛,和气道:“姑娘想必是熬药熏了眼睛,这会子瞧着眼睛正红,快出去漱洗一把,这里我来伺候。” 巧巧何等聪明的人,立刻顺着他的台阶下,只又行了一礼,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阿盈见他来了,也没任何动静,倒是贺长安刚坐下端起碗,她就皱着眉头往里侧了侧避开。贺长安一面拿勺子舀着汤药散热气,一面笑道:“今儿我可算见了奇闻了,入主东宫这么多年,可头一次有人能将巧巧气哭,瞧她哭得兔眼一般通红,你又在一旁唉声叹气,倒是说说,怎么就不想治了呢?” 阿盈有气无力道:“喝了几个月的药了,除了吊命也总不见好,如今我闻着药味就直想呕,哪里还喝得下去。” 贺长安望着她:“那你就不想想文修,不想想我?” 一颗滚烫的泪珠从她烧热的脸颊滚落,她瓮声瓮气道:“文修有你,以后也自然有正宫娘娘亲自教导,我不担心;你的话,以后只要能挑选个贤良宽和的人做正宫娘娘,好好待文修,我也就没什么可放不下的了。” 贺长安心中微痛,看见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后,将药碗一放,伸手去擦拭她的泪痕:“无非是不想喝药,今天的药咱们不喝了,我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除了解药,什么在我这都不算是好消息。” “真就被你说准了,解疫疠之气的药方研制出来了。” “真的?”阿盈这才回过头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才有成效,这两日需得等试药之人真正见了效果方敢给患者使用。” 阿盈看着他迟疑道:“这该不会是你为了哄我喝药编出来的假话罢?” 贺长安闻言,直接将碗里的汤药在她面前朝下倒了个干净,笑看着她:“这回可信了?” 阿盈见状不禁绽开笑颜,便是那眼睛里也有了光彩,看他面上也是疲倦之色,忍不住动情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贺长安只望着她笑:“若连发妻都疏于照顾,以后还拿什么去照拂天下百姓。” 阿盈听后片刻,又恢复了那般淡淡神情:“太子也累了,待会你出去时烦劳叫巧巧进来,我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我这便替你去叫,你好生躺着。”说着贺长安已离开了房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家贼难防 自中秋节后,一连半月,岚心都不曾在王府里待着,成日与朱达一路在郊外赏景游玩,甚至也不常回府,今日在思慧的宅子里住一晚,明日又晃到东宫待一天,过了几日,又跑到瑞瑞那里蹭吃蹭喝。可无论她在哪夜不归宿,第二天一大早都一定能看到朱达守在门外。一连好几次都是如此,岚心便不得不疑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哪安歇的?” 朱达抱拳回道:“是……是王爷一直在关注王妃的行踪,叫我一定要保护好您。” “他派人跟踪我了?” “没有。” “那他怎么知道的?” 朱达愁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妃的身份又何等尊贵,无论您走到哪里,自然是有人看见的。” 岚心将信将疑却未曾深想,只又如常去了瑞瑞家蹭饭。 “怎么你每次都能来的这么准时,你是不是掐着点来的?” 岚心看了看漏刻随即笑道:“哟,这时候啦!可真像掐着点来的。白大人上朝去了?” 瑞瑞下意识捂着肚子坐了下来,春平等人在一旁伺候布菜,她道:“一大早就出门了,今日他与尹经华有约,晚上是不回府吃饭的,反正你也无事,就在这多陪我一会。” 岚心道:“成日闷在府里多没意思,我带你出门转转!东街的铺面都开了大半了,正热闹着呢。” 瑞瑞却抚了抚肚子,一脸幸福的模样:“我不便出门。” 岚心瞧得奇怪,一边胡嚼乱咽一边含糊不清道:“怎么,你闹肚子?” 瑞瑞差点气到拍桌,最后只能凑近了身子低语:“我有身孕了!” “什么?!”岚心一口饭菜没咽下,卡在喉咙,眼泪都飙了出来,吓得春平慌忙倒茶给她,又给她拍背顺气,岚心这才缓了过来,“多……多久了?” “还不足三月。” “你……你可真能藏啊!” 瑞瑞夹了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道:“正是因为还没安稳月份,所以才不敢到处声张,你可千万别说了出去,等时候到了,我亲自给她们说。” 岚心想到她们之间终于又有人孕育了新生命,只觉新奇不已,傻呵呵笑了半晌才道:“这件事你最大,你是主角,我谁也不说!” 瑞瑞见她只盯着自己的肚子傻笑,有心想要打趣她,可得知她的近况,玩笑话也都憋了回去,道:“等孩子出生,头一个通知你来看可好?” “好好好!”岚心又随意扒拉了两口饭,接着竟然就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只看着她吃。 瑞瑞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岚心极其真诚:“白大人不在,自然我来保护你啊。你可要天天保持好心情,适当运动走动,按时请平安脉,一定要找顶好的大夫,对了,太医院有位李太医是这门的专家,我可推举他来天天替你把脉安胎……” 瑞瑞心中感动,打住她的话头笑道:“前面的我定按照你所说不敢大意,易之已请好大夫和稳婆,一切都安置妥当,你不用太过担忧。这是我和易之的第一个孩子,他也很是上心呢。” “对对,这倒是。那我就给你们的孩子提前预备些好看舒适的婴儿服怎样?” 瑞瑞拍掌道:“这个好,家里长辈送来的不免有些土气看不中,不如等晚些时候你们几个一起去帮我置办,倒还能有看得上眼的。” “那就这么办了!” 两人絮絮叨叨说到午后,瑞瑞就有些疲乏,毕竟怀有身孕需得多加休息,岚心不便打扰,提前从白府走了出来骑马在路上悠悠而行,心中却一直琢磨婴儿服的样式面料来,突然想起瑞瑞先前说过某家布行的样式极为不错,不如回去再问问她的贴身侍女春平,也省得自己来回打听折腾。于是当下调转马头又回了白府,却恰巧看见一个极为眼熟的小厮在白府侧门与春平说着什么,走近后,只瞧春平递给了他一封书信道:“王妃适才刚从府里离开,今晚可能要去陈家小姐在西街置办的宅邸安歇。” 话刚说完,岚心就从门侧的一棵樟树后跳了出来叫道:“好啊,原来一直都是你们在偷偷给兴王爷通风报信?我说我怎么前脚走了后脚就有人知道我在哪,敢情竟是我身边的人偷偷出卖我的行踪?!” 春平见她打马回来,立刻快嘴道:“奴婢不知,奴婢不晓,我家夫人还寻我呢,奴婢先行告退!”说完火速关门,将那小厮与岚心一齐关在了门外,甚至还又重重的插上了门闩。 岚心又挑眉去看那小厮,小厮皱着一张苦瓜脸哀求:“王妃……” “少来!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小厮绕到树旁,双手缴着马僵支支吾吾、战战兢兢了半天,最后长吐了一口气似要说话,可刚抬头就突然看着她身后失声叫道:“王爷!” 岚心慌忙转身,却发现空无一人,等她再回过头,看见那小厮已骑着马快速逃离,她气急,也要上马去追,却发现缰绳竟被那个臭小子在树上打了个死结,等她终于骑上马,那人早已溜得没影儿,岚心恨恨得甩着马鞭:“左右得回王府,我看你能躲到哪去!” 那小厮逃回王府,早已吓得丢了半条小命,看见常乐从府侧门出来,立刻连滚带爬地跌下了马朝他扑去:“哥哥,你得救我!” 常乐将他甩开:“让你去打听王妃的行踪,你怎么这般模样呼天抢地的?” 他上气不接下气道:“白府的春平正与我递信,谁知王妃半途而返恰巧撞见,拿住我要问个究竟,我一时心急,就扯了个谎绊住了她,这会子估计正在回来的路上要剥我的皮呢!” 常乐禁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我说你小子,胆子够大啊?”见他哭丧着脸,涕泗横流,想必是真被吓得不轻,于是道:“你放心好了,王妃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人物,在王府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她打骂过下人?她既不会打你板子也不会剥你的皮,不过这会子在气头上倒是真的,你先去外头的庄子躲上个把月,等风头过了再回来,现在就走,我让张泉替你寻个差事先干着。” 小厮破涕为笑,忙朝他磕了两个响头,等他抬头时看见常乐脸色大变,随即对着他屁股踢了一脚:“快进去躲着,待会从后门走,王妃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章 相见不如不见 服侍茶水的丫头精致细腻地为二人烹茶煮水,手法纯熟,动作标准利落,沏好茶后,林菀儿朝岚心道:“王妃请用茶。” 岚心也不扭捏,端起茶先是在鼻端略闻了闻茶香,接着慢饮一口,又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 林菀儿问她:“茶味如何?” 岚心看着她回道:“苦。” 林菀儿低垂眉眼笑道:“此茶名唤苦丁茶,初入口是苦味非常,入喉滚过几番,齿颊却可留香。” 岚心又端起茶杯,将苦丁茶一饮而尽,道:“叫我来喝这茶,是想讽刺我过的如这茶一般苦味萧瑟?” 林菀儿摇了摇头:“一壶茶,两人分喝,两人俱苦。只不过从今往后,就只有你一个人苦了。” 岚心笑笑:“看来姑娘是打算彻底抛却前尘拥抱幸福了?” “是否为幸福,也未可知。” “别人眼里是不是幸福我不知道,可在你眼里,自己选的路,哪怕是不幸也会逆转成幸。” 林菀儿面上诧异,嘴上只道:“王妃不知我从小艰苦,怎能体会我做此选择的心酸。” 岚心添了新茶,“其实也不难想明白不是吗?他出身尊贵,才情无双,样貌更是京都城数一数二,许多官家小姐当年都拼着家族背景求人到王府说媒,而你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从未动心……我想不是的,你动心了,但是你克制住了自己,最大的原因是他无权无势对吗?”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瞬,岚心看她不说话,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有想反驳的吗,你要是不说话,我可就没法跟你辩下去了。” 林菀儿盯着她,眼神忽现凌厉,冷声说道:“我不反驳,的确如此。如果当年他不把皇位拱手让人,他若成了大肃皇帝,我一定会是皇后!如今我还用舍近求远再嫁给殷国太子吗?” “你怎么不明白,成了皇帝,就会做出许许多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里或许很多地方都会伤害到你,伤害到你们的感情。你只看到他无权无势,却没有看到他为你放弃权贵荣华,只因为你比皇位重要,比江山重要。” 林菀儿凝噎不语,她何曾没想过,可她那时一心只想做皇后,只当贺长兴是软弱。她从来没有看清过眼前人,也从未珍惜过他,竟然还有过这么一个他,为了自己放弃江山……这或许是很多接近皇位的人都无法做到的,那种诱惑太大了,没有几人能抵挡的住。 岚心见她神情,知晓她是明白过来了,缓了缓道:“有句话,原不应该我讲,但我出于私心,我想你放手,也想让他彻底放手。” 林菀儿看着她,岚心才道:“你既错过了一个,就不要再错过第二个。” “你什么意思?” “你费尽心思笼络殷国使臣,想必先前早已与殷国太子见过面罢?可见他对你应该印象不错,拖了几年的婚事都未能忘却……”剩下的岚心未再多言。将最后一杯苦丁茶一饮而尽后,她起身准备离开。 林菀儿看着她的背影,忽而道:“你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回心转意再去找他吗?” 岚心头也未回:“你没这么傻,在你心里,他根本不值得你放弃一切。我说这番话,无非是替他抱个不平,但你也的确不配。” 回府后,岚心只觉疲累。觅冬照常给她漱洗准备晚上的妆束,正在梳头时,觅夏匆匆进来道:“宫里的林姑娘来了。” 杏儿道:“金平公主?” “正是她。” “她来做什么?” 觅夏没好气道:“还能做什么,定是为了见王爷呗!” 岚心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找任她找,只你不许声张,如今两国联姻在即,若是这个节骨眼上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肃朝的面子上可不太好看。” 觅夏被倏忽点醒知晓了其中利害,也立刻住了口。杏儿却呆望了岚心半晌,心中感叹无限。觅冬小声道:“王妃午后回来不久,奴婢就听福顺说了一嘴,有人找咱们王爷出去说话,王爷便问是谁,刚听了名字,就立刻回绝了,现在想来,估计也是她了。” 岚心却默不作声,心里也空空荡荡,林菀儿这是做什么呢,是临别前的诉衷情肠,还是悔之晚矣的深深执念? 王府侧院。 林菀儿哭得抽抽嗒嗒不能自己,兴王爷却一脸漠然。直到林菀儿再一次扯了扯他的袖袍,他不着痕迹地抽离,往后又退了一步才开口:“我不想再伤阿岚了。” 林菀儿用帕子捂着泪痕:“那你就舍得伤我么?” 兴王爷看着她,眼中毫无波澜:“我们在一起,只是彼此伤害互相折磨。别哭了,你出嫁在即,如今却跑到我的府上哭红了眼,若是被人知道一星半点,传出去你日后到了殷国如何自处?” 林菀儿再次向前走了半步,这次却不敢再伸手扯他,只是泪眼婆娑道:“我唯一也是最后的心愿,只是让你送我一程,你当真不愿意?” 兴王爷别过头去,淡淡道:“聚散已注定,相见不如不见,你是最早看开的人,为何成了最晚放开的?” “所以你真的放下了是吗,你决定了?舍弃我,走向她?” 兴王爷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疼痛,他道:“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晾着她,阿岚是我的妻子,是我从头都做错了。莞儿,回去罢,今日一别,只愿你忘却前尘,得你所望。” 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林菀儿只觉得心仿佛从来没这么疼过,从前仗着得他的偏爱肆无忌惮,甚至习以为常到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可她却忘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当把他对自己的爱意当作习以为常而去肆意践踏时,就早已注定了日后的结局,他终于抽身走了,而她也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曾经的绝望心痛。 第一百六十七章 管醉 思慧偏头去瞧竹泠,偷偷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接着又扭过头朝她笑道:“只祖父说是方家的独子,叫做方镜的,好似也是商贾之家,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岚心惊道:“连别人样貌品性都没弄清你也去见吗?陈老太公究竟是怎么说动你的?” 思慧笑道:“这有什么,我这家世背景,生的又前凸后翘,给我安排的人怎么也要个门当户对,所以不会太差的。” “你这个家世,能跟你门当户对的怕是只有高……”后边的岚心没敢说,思慧斜睨了她一眼笑道:“古人讲究一个低嫁高娶,便是矮了门楣一头也不要紧,我进门了仍然是正房夫人,也不用受任何族老的气。” “可是……你怎么就愿意去相亲了呢?我原以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你怎么着也要清闲个几年的。而且上次高……高正明不是还找你去卷眉山了吗,他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思慧咯咯笑着:“我的傻丫头,女子能有几年青春?我就算不急,那也总得要个人陪着我好歹过完这一生的,难不成守一辈子活寡,瞧瞧我这世的身份,岂不是浪费了。” 岚心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只能朝她竖着大拇指夸赞:“我要是有你和阿盈一半的豁达通透,我这会子早就驰骋在漠北草原潇洒快活了。” 思慧问:“你今日来不会就是为了莫须有的事情向我兴师问罪的?” 岚心这才一拍脑门囔道:“糟了,我怎么把他给忘在外面了!”说着便嘿嘿一笑:“我要借你的宅院住一段日子,所以来向你讨个院门钥匙。” 思慧点了点头,竹泠便去取了钥匙递给岚心。 岚心接过笑道:“多谢!相亲完记得告诉我一声。”说完人就往外跑。 思慧叫住她:“你的院子不是刚落户,怎么就要借我的住?” 岚心回头道:“我的院子借出去了,我也不好让他还住驿馆那样人多眼杂的地方。” 思慧惊叫道:“他是谁?” 岚心人已出了寝阁,遥闻她的声音传来:“一位故人!” 待想再问,她已走远了。 思慧望着竹泠皱眉问道:“她除了我们几个,哪来的故人?” 竹泠摊了摊手表示不知。思慧思索了会道:“不行,我看这件事还是得告诉兴王爷一声。” 竹泠拦住她说道:“小姐还是莫要插手太多为好,说到底是王府的家务事,您掺和到后面反倒没有好处,再者王府的福顺已看见了兴王妃,想必王府里一定会查清楚的。” 思慧躺了回去:“你说的对,好事多磨,这才刚刚开始,我只用等他们开口便得,其他时候果真不需多问。” 到了府邸,岚心将自家钥匙抛给了风祈道:“进门过了正厅就是寝阁,茅厕就在右边,我就住在隔壁这家院子,你先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 话虽这样说着,可其实岚心自搬出王府后她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夜夜失眠,好不容易入眠,醒来后又是噩梦缠身,满面泪水,倒不如睁眼等待天明。 风祈同样睡不着,他知道岚心在撒谎,也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异样。翻来覆去直至二更人也没能睡着,索性翻身而起跳上了屋顶,原本只想看看岚心住的屋子,没想到却见她就站在院子里头,双目注视着遥遥月色,一动也不动。风祈站在屋顶之上,他知道阿岚变了,她不再有年少时的影子,可他不知道,她竟变得这样叫他不敢认,她好像从未大声笑过,她自认为的潇洒快活也不过是束缚在这小小天地,她眼中的星星再不闪亮,反而是蒙上纱雾,一味地黯淡、沉默…… 风祈从袖中拿出陶笛,吹起了草原上的悠悠乐曲,果然见岚心双肩抖动,她挪动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在了他的身上。 一曲终罢,风祈才将手拢起喇叭状对她喊道:“忽然馋起酒香,可有佳酿伴曲?” 岚心愣了片刻,随后大声笑道:“走,我带你喝酒!” 如今没有宵禁,各大酒楼还是人满为患,只街两旁的店面铺子收了不少。换了男装的岚心带着风祈穿街绕巷,来到一家毫不起眼的酒铺摊前,今夜只一桌醉倒的酒客,另三张桌子皆空着,岚心随意找了一桌坐下,放了一吊钱朝酒家道:“管醉,打二两好酒,摆两只陶碗。” 酒家见是她,又看了看一旁的风祈,便笑道:“公子今日可算有陪饮之人了。” 风祈看着她问:“你常来么?” 岚心不欲隐瞒,点点头说道:“睡不着的时候便靠管醉的酒当安眠剂用,有时还是能睡上一二时辰的。” 风祈心中堵涩,却只依着她的话笑道:“怎么叫他管醉呢?难不成起名这样?” 岚心哈哈大笑道:“不是,这酒家姓管,酿的酒总是时好时坏,人常说从他这醉着回去的便是喝了好酒,清醒回去的定是酒又酿的不佳。他便常说自己的酒管醉、管醉,于是大家就这样叫开了。” 说话间管醉已将酒打了上来,替两人摆好陶碗斟满了酒笑道:“请二位公子畅饮,我这管醉!” 两人相视一笑,举碗相对饮酒下肚,风祈品后笑说:“这酒跟提布大叔家的烈性可有的一拼,你喝得惯吗?” 岚心也被辣的龇牙咧嘴,她揉着鼻子道:“这酒得慢饮,还真不能像从前那样一股脑灌,受不住。” “还记得小时候,秋收那晚长辈皆去忙活,我们二人同伊娜他们几个小孩子一同被暂寄在提布大叔家,吃过晚饭后大家在帐篷里玩耍,不知从哪闻到酒香,我们两人便悄声去找,偷了整整一坛烈酒回来,伊娜他们看见也要分,结果半坛不到所有人都醉倒了,当时你阿爹回来看见气笑不已,对着我们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个个醉的东倒西歪直傻呵呵的憨笑,到了第二日,你也终究没躲过惩罚,在那草垛子上直跪倒日落西山,边跪边哭。” 岚心爱听他讲述阿岚小时候的事情,于是又问:“然后呢?” 风祈又喝了一碗,接着道:“然后我也挨了叔叔婶婶责罚,我想反正也是要罚,不如跟你一道,于是也跑到你身边跪着,提布大叔经过时看见,竟一如反常地舍下冷脸去找你阿爹说情,这才吃上了晚饭。后来的某日提布大叔又旧事重提,问我们还想不想喝酒了,你说不想了,结果提布大叔一脸不悦,说漠北儿郎怎能不饮酒,当然要喝,还要大碗的喝,只是我们年纪尚小,喝不得这许多,他边说边大碗灌酒,到后面,人又醉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零落成泥 岚心赶忙去看场中情形,只见风祈和兴王爷是红蓝各自不同阵营,双方各有六人,个个是善骑好手,其中尤以兴王爷和风祈两人身手不凡。岚心只觉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思慧喊她去入座她也不动,只站在那里死死盯着场中。自她来后,场上的两人明显都心神不宁各怀心思起来,渐渐地,风祈那边赢的分渐渐增多,兴王爷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连马速也渐渐落了下去,不见他进攻只见他防守,这时队伍里只能另有人顶替,风祈仍不相让,他只回头看了眼兴王爷的所在方位,便又将球打到他的位置,兴王爷一时未能反应,但手中已条件反射去应对,只见他伸杆去栏,恰巧顶替的那人也回杆去追,而风祈更是紧随其后不给其拦截的机会,三人一时场控不对,竟然齐齐撞在了一起跌下马来,岚心大惊失色,尖叫一声人就已经不顾安危地冲进了场中,她不顾裙摆的泥土污渍,只是拔足狂奔,却在兴王爷面前又硬生生停住脚步,这时早有人比她更快冲到场中给三人检视情况,太医先是看了看兴王爷的臂膀,正要皱眉开口,却被兴王爷暗暗捏住手腕,太医明白过来,便只吩咐随从将兴王爷扶下场再好生查看。岚心见风祈身边无人,这才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你还好吗?摔到哪里,可还能站起来?” 风祈揉揉腿股,嬉皮笑脸道:“聪明人都是屁股先着地,我倒无碍。” 岚心摇头:“下场,换别人上,还是找个大夫给你好生看视一下的好。” 最想与之争斗的人已然下场,风祈自是没什么好留恋的,便依着她下了场外。大夫看后也说一切无碍,岚心这才放下了心,但还是雇了辆马车送他回去。路上,岚心脸色一直不好,风祈自知理亏,又不知如何说才能让她不生气伤心。没想到却是她先开了口:“下次不许这样了。” 风祈那夜听贺长明说起兴王爷也会参赛,这才让贺长明帮瞒着上了场,他的确是想看看人人称赞的兴王爷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能伤透了阿岚的心还让她有所留恋。在场上看到他有意退让时,他心中的确不平,也道他是小瞧了自己,直到他们三人落马,他才惊觉那人胳膊上似有旧伤,一时心中也不是滋味,原本只想比试一番,不曾想却成了故意欺人,他心中自有抑郁愤懑,但理亏在先,他看着阿岚郑重道:“我以后再不这样了。”见阿岚阖上双目不再说话,他想了会又闷闷道:“你不回去看看他么,他似乎伤的不轻。” 果然见她重新睁开眼睛,眼中却缠杂着悲伤惊痛,风祈不忍再看,扭过头道:“既然舍不得就回去偷偷看一眼,也好叫自己安心。” 到了小院门口,风祈先行下了马车,见岚心并无动静,他忍着胸口心痛朝车夫吩咐道:“送姑娘到兴王府。”说完便径自走进了院门,看着一树秋分在模糊的视线中零碎成泥,风祁以掌覆目,不禁自嘲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岚心人还在呆痴恍惚中,忽听得外面的车夫扬声叫道:“姑娘,王府已到。” 她抓住车帘,很想告诉他立刻再回去,可话到嘴边如何也说不出口。 福顺出来看见马车,厉声责问道:“何人的马车胆敢行至王府正门?” 车夫吓了一跳,慌忙跪倒在地,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岚心知避无可避,便下了马车,福顺只瞧了一眼,就立刻狂喜起来:“给王妃请安!” 那车夫一听,晓得自己竟载的是王妃,一时又转向岚心连连跪拜,岚心只觉疲倦,便对福顺道:“赏他一吊钱罢,我只进去看一眼,让他在侧门等我。” 福顺不敢不从,便立刻照办。 她走进王府,忽觉恍若隔世,不过数月时光,竟像隔了半辈子一样,望着熟悉的草木景致,心中愈发苦闷起来。待行至生络殿外,见自己往常休息的东厢房亮着烛火,而另一侧的西厢房却并未点灯,心中奇怪,莫非兴王爷一直歇息在她所住的殿室? 岚心在殿外站了许久都没能往前跨一步,后面福顺赶来惊疑道:“王妃怎么还未进去?王爷就在里面。” 岚心摇摇头,反而往后退了一步,“王府自有人照顾他……我走了。”说完不顾福顺的阻拦逃也似的离去。 福顺只好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厢房外,见到常乐便催促道:“王妃刚来了,可人站在门口不肯进来便又走了。” 常乐急道:“怎么不派人拦着?” 福顺道:“你说的什么糊涂话,哪有奴才去拦主子的道理。” 常乐一拍脑门:“是我糊涂了,我出去看看!” 此时里间的杏儿听到消息,也跑出来问道:“你们刚说谁来了?王妃回来了?” 两人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兴王爷翻身而起,接着一把推开了门:“她在哪?” 众人看着他都不敢答话,福顺只能硬着头皮回道:“王妃方才在殿外站了许久,却不肯进来,片刻后便离去了。” 兴王爷猛地搡开众人往外一股脑冲着,可走到了殿外却又停住了脚步,望着漆黑的石子路,心中怃然凄惶,她转身朝这黑暗的方向去都不肯再回头了……想到这里,只觉心口疼痛,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身后常乐赶到,慌忙扶起他:“王妃对王爷有情,待误会解除,迟早会回心转意的,王爷莫再伤了身子!” 岚心回了居住的小院,交待车夫不可把她的行踪和身份声张出去,否则后果自食,那车夫哪里晓得这是岚心故意吓唬,自然是一声都不敢吭,只吓得又跪又拜这才去了。 进了院门,竟看见风祈正在折菜洗果,她一脸惊讶:“干什么,今天又亲自下厨?” 风祈上下打量着她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岚心答非所问叹了声气:“好饿……” 风祈笑道:“今日做些漠北的特色菜让你尝尝,你也许久没吃过了罢?” 岚心笑道:“累了一天了,干嘛还不休息休息?想吃叫外面的伙计送来就是了。” 风祈抬头看她,见她神色间并无埋怨不愉,这才放下心道:“外面做的哪有我这土生土长的手艺来的地道?” 岚心便不再说话,过了会也搬了凳子坐在对面帮他一起摘着菜叶。 “可见到兴王爷了?” 岚心手中动作一顿,随即摇头:“没有,只是走到门口又回来了。” 风祈不解问道:“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为何不见面?” 岚心苦笑:“见了面不知说些什么,也不知还有什么能说的……” 风祈见不得她这伤心模样,过了会,便一把将她手中的菜叶捞走,故作埋怨道:“摘的什么菜叶子,好的都被你摘坏了,竟剩下些用不上的老梗子。” 岚心见他抱怨,果然气地跳起:“帮你忙还絮絮叨叨,我这摘的怎么就不好了?” 风祈端起菜篓进了后厨,又甩了几颗大蒜出来道:“剥蒜总会?剥干净,一点皮都不要剩。” 岚心白他一眼:“挑剔。”面上虽老不情愿,可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下来替他仔细剥着。 风祈见她眼中阴霾稍散,不禁也勾起唇角笑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福兮祸之所伏 邕王万没想到,他刚粗暴地推开门,却意外地看见兴王爷站在那里更衣,岚心背对着众人,正一件一件给他穿里衣外袍。邕王当场愣住,面上的震惊更胜过兴王爷所表露出来的。 只听兴王爷不急不徐道:“不知皇叔到此,还望恕侄儿失礼之过。”说着便横了常乐一眼冷冷道:“怎么皇叔到此你们不知提前通报吗,让我就这般见客,成何体统?” 这话似说给常乐,可邕王脸上却青一阵白一阵,他讪讪道:“听闻侄儿痴心如昨,竟为了一个女子擅离京都,可有此事?” 岚心只觉手都在发抖,兴王爷侧身挡住了她笑道:“不知皇叔哪里听来的谣言,侄儿倒是睡了半晌方才起来,况且当着自家夫人的面,皇叔这般说,岂不惹得我家夫人吃醋?” 邕王听他戏谑口吻,又浑身上下打量不出一点差错来,这才注意到她身前的女子,当下便要扭过她的身子看个究竟,谁知他还未碰到岚心,就被兴王爷冷冷挥开了手,正要发作,就听岚心突然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只见她刹那间就哭的梨花带雨,面向邕王哭诉道:“不知侄媳如何得罪了皇叔,竟要皇叔如此相逼,我就知道你们贺家总看我这个粗野丫头不顺眼,如此不如散了好!”说罢竟然哭的更厉害了。 邕王哪里见过这阵仗,况且自己理亏在先,岚心的父亲又是功臣元老,当下不敢造次,言语都带了丝慌乱:“这……这是本王听信谗言,这便回去好好整治一干人等,侄媳莫要多想……”但岚心还是哭的伤心,声音不大,却似乎端着哭不完的委屈。 兴王爷起初也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便故意当着邕王的面道:“夫人莫气,皇叔也是一番好意,他又不针对你,更不针对你们漠北叶家军。” 这话一出,邕王直接后退道:“侄儿还是快将你家夫人哄好,本王这次出行不当,便不再叨扰了!”说完带着人一刻不敢多留逃也似的离开了。 兴王爷见邕王人马尽数离开,伸手去拽岚心的袖子道:“好了,人已走了。” 岚心这才放下假作拭泪的手,长舒了一口气,只觉浑身都吓软了,她瘫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抬起头看着兴王爷道:“看来必要时候眼泪还是很能糊弄人的。” 兴王爷看她脸上犹挂着泪痕,差人打水给她漱洗,自己与岚心灰头土脸从侧门进府,彼时邕王也已到了前院,若不是福顺拼命拦着给他们换取时间,只怕真来不及做这出戏给他看。岚心忽地从软榻上弹起叫道:“福顺呢?” 常乐回道:“挨了几十棍,如今已被救下,正叫了太医去医治呢。” 岚心心中难过,不忍道:“告诉太医,别管多贵的药材,只要对他好的都用上。” 兴王爷也道:“让他安心养病,身子未大好前就不必下床走动了。” 常乐见两人话出一致,忙应了下去,转身自去吩咐。 常乐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了岚心和兴王爷两个,空气中诡异紧张的气氛交织缠绵,岚心想起先前在明玉轩蒙艺工匠说的那番话,便想问他簪子的事,谁知兴王爷以为她又要开口道别,忙出声阻止道:“别走,留下好吗?即便要走,等家国安稳,你要去哪我便随你去哪。” 岚心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半晌才缓缓问:“那支铃兰花簪……是你拿去修的吗?” 兴王爷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 岚心又问:“簪柄上原刻的有字是吗?” “是。” 岚心颤抖着问:“什么字?” 兴王爷走近她,托起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写道:“山风——岚。” 岚心只觉眼眶温热,似要流下泪来,却强忍着紧盯他问:“你现在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心?” 兴王爷抓起她的手郑重道:“我明白!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以前的问题了,我喜欢你,我心里有你,现在、将来都只有你。” 常乐再进来时,恰好看见兴王爷正一边给岚心拭泪一边与她抵额说着什么,气氛已是舒然甜蜜。他见状悄无声息退了出去,直接奔向生络殿让杏儿她们赶紧将寝殿收拾好。觅夏等人正在洒扫,见他进来便拿着鸡毛掸子作势道:“你管天管地还关起洒扫之事了?再唠唠叨叨让杏儿姐姐教训你!” 杏儿从里面出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谁要来?” 常乐兴奋地手舞足蹈:“还能谁要来,王妃回来了!两人已和好如初了!” 众人听了他这话,大到杏儿等人这样的女使,小到洒扫丫鬟,各个都卖力打扫起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晚间,岚心在杏儿的服侍下漱洗妥当,在榻上禁不住感叹没了她们自己有多么不习惯,杏儿笑道:“亏得王妃还能念起我们,我们还道王妃出了府便再不记挂我们了呢。” 兴王爷走了进来,几人不敢再叙,都笑意融融地陆续退下。岚心瞧着他走到床边在她身旁坐下,不禁卷着被子往后退道:“你……你干嘛?” 兴王爷被她问的脸红,软声道:“睡觉。”见岚心瞪大双眼,他有些委屈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赶我走吗?” 岚心只好慢吞吞躺下,手臂僵硬却缓慢的将被子挪了一半给他,接着又快速地缩回了手。兴王爷看着好笑,转头吹灭了灯,黑暗中靠近她时,发觉她的脸简直烫的吓人,最后只能在她耳边呵气笑道:“别东想西想,你不准备好我不会碰你,快睡。”话虽如此,可岚心还是不敢靠近他,她的确还未准备好。 翌日清晨,她醒来却发现自己正紧贴着兴王爷,岚心不禁大窘,红着脸想往后退,兴王爷却伸出胳臂将她圈在怀中迷迷糊糊道:“反正都贴了一夜,再安心睡会。”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岚心忽觉放松下来,诸多回忆交织,只觉现下幸福感漫溢胸怀,便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嗤嗤地笑将起来,兴王爷感受到她的举动,也闭着眼笑个不停。 杏儿等人服侍两人起床漱洗时都多有不惯,一会这个漱口水喝错,一会那个帕子不见。虽然杏儿等人都不刻意去看两人,可岚心还是一直脸红,兴王爷察觉出她的异样,便朝众人道:“你们先下去。”又转向杏儿问:“早膳摆好了吗?” 杏儿点头:“已准备好了。” 岚心望着他:“今日没有公务吗?” 兴王爷牵着她的手往饭厅走道:“父皇病体初愈,朝堂上的事大多落在了太子身上,昨儿邕王来闹那么一出,我索性直接借这件事避避风头。” 岚心警惕道:“什么风头?那个邕王和你有什么过节?” 兴王爷道:“先用饭,晚些时候我再与你细说。” 两人刚到饭厅,就见守门的小厮递了封书信进来,岚心接过细细看了两眼立刻神色大惊道:“风祈要走了?”她下意识用求助的眼神去看他:“……我得去找他。” 兴王爷见状,沉吟片刻后道:“我陪你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重阳 瑞瑞如今孕期已有六个月,腹部显怀,身子也笨重起来,因是第一个孩儿,白易之是处处紧张,先前几番告假,如今是重阳祭祖在即,他才不敢怠慢,这几日同兴王爷一样日日早出晚归,知道岚心和思慧要来看望她,也高兴地嘱托她们时常走动,几人有说有笑好比瑞瑞一个人闷在府里。 挑了个晴日当空的下午,几人在树下简单摆了一桌茶点。瑞瑞道:“说好的巳时过来,怎么都快午时了才来?” 思慧坏笑着看向岚心道:“那你可要问她咯,人家是新婚时刻,要多理解嘛。” 岚心听后拿起手中果壳向她扔去,思慧唰的闪过,扮鬼脸道:“打不着。” 瑞瑞见她们打闹,心中甚觉欢快,叹道:“还是你们在的时候我能轻松些。” 思慧和岚心交换了个眼神,望着瑞瑞道:“怎么了,白家的长辈又找你不痛快了?” 瑞瑞无奈道:“找归找,反正我现在怀着白家的骨肉,再怎么看我不顺眼还不是得忍着?” 岚心大惊:“天哪,你都这样贤良淑德了他们还看你不顺眼?” 思慧冷笑:“对于这种人哪有知足的,你贤良淑德了,又恨不得你愚忠愚孝。最好是让你没有半分自己的想法,只被他们掌控手中,任他们摆布。” 瑞瑞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强硬了些,不然倒以为我没个脾气任他们拿捏了。” 岚心问:“那白易之呢,他还像以前那样吗?” 瑞瑞无奈道:“还是那样,谁也不偏帮,始终夹在中间。” 思慧摇头道:“我觉得还是偏帮你的,只是你们看不出来,不过不站出来明确立场的话,这日子还就这样夹缠不清的过。” 岚心怕瑞瑞孕期情绪波动,忙截道:“这些事先放一边,白易之如此疼惜你,所有人都明白的,你更要爱惜自己,等日后生了健康的宝宝,再去慢慢斗智斗勇。” 思慧听后,望着她的肚子不禁出神,原以为过了这么久不会有事,可想起来还是觉得心中伤痛,毕竟她也曾短暂的拥有过一个孩子,拥有过却又失去。 此次重阳祭祖极为庄重盛大,一则是为了给前些日子重病的国君祈福;二则是四方不稳,战事在即,愿先祖能够保佑他们的江山社稷,祈愿凯旋。 自重阳节后,一应官员都开始警惕起来,官眷更是担惊受怕,原来早在一切平和的景象之下,边疆诸国早已蠢蠢欲动,伺机待发想要倾吞他们的山河家园。 岚心回了王府便开口质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四方不稳……如今祭祖又这么盛大,是不是往后真的会有敌国入侵?” 兴王爷安抚她道:“就是怕你担心受怕所以才不敢多说,若不是这次祭祖大典,谁能知道边疆垂危?这也是为了警醒众人的。” 岚心道:“难道你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吗,究竟怎么一回事,哪里垂危?西邻殷国,北毗渤海,南下蛮夷,究竟哪一方在蠢蠢欲动?” 兴王爷踯躅了会,最后道:“殷国。” “殷国?”岚心惊道:“我们不是才与殷国结了秦晋之好,这才半年不到……” 兴王爷道:“实则是他们的属国小虞国最近频繁骚扰边陲,百姓惊惧不堪,惶惶度日,驻守军官已上表过好几次,但那时父皇缠绵病榻,还未来得及处理。还有渤海,眼看我们即将要对小虞国出手,定会以为我们无暇关注他们,最近也开始不安分。” 岚心问:“那目前有什么对敌之策?” 兴王爷道:“渤海一年前才镇压过一次,料他们也不敢贸然兴事,朝中只有尹经华与他们接触过,所以此次还是会派尹经华去渤海那边坐镇。至于小虞国,属国犯事主国却不闻不问,实在说不过去,按照朝中大臣的意思,应是会先礼后兵,近日便会派遣使臣去试探一番。” 晚间两人相拥而眠,岚心贴在他怀中问:“如果使臣回报结果不佳,你说……殷国真的会挑起战乱吗?” 兴王爷不愿让她担忧,便道:“守卫肃朝是将士职责所在,更是贺家子孙所要承担的责任,我们会护好脚下土地版图家园,绝不容许外人侵犯。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岚心听后将他抱得越发紧,她怕,怕战火蔓延,怕生灵涂炭,她曾经生活在和平的年代,从未经历过战乱时代,那样毁家灭国的景象她简直无法可想。 重阳节后,京都城的百姓依旧安居乐业,除了朝堂上焦头烂额的大臣,皇城外的人都丝毫未受影响,谁也不知边陲小城的岌岌可危,倘若防线崩溃,一步一步,谁也逃脱不了。 不知为何,自从兴王爷同岚心说起这事后,她就越发愿意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可能是心中明白战火在即,所以此情此景才更加觉得弥足珍贵,想多看一眼再多一眼。朱达见她这般模样,便道:“王妃近日甚怪。” 岚心漫不经心问:“哪里怪?” 朱达道:“说是不爱动罢,这几日却日日出府;说是爱动罢,却偏偏只在街上闲走,路过钟爱的铺子也不进去了。” 朱达不知原委,自然是不理解她内心苦楚,此事上下都瞒着,兴王爷独对她一人说了,多一人知道便会多一份不安。前天去看望瑞瑞时,她看见岚心这番模样便就调笑说她唉声叹气的模样倒与白易之有几分像。说的她这两天也不敢再去白府,免得被看出端倪,瑞瑞如今怀有身孕,最听不得这等消息,事情未落定,说了只会让她徒增烦恼和不安。 两人路过一座古朴茶楼,岚心停下脚步进店,叫了一壶好茶,与朱达两人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最近可有什么有趣新闻没有,说几个也好解解闷。” 朱达问:“王妃想听什么?” 岚心摇头:“随便罢,譬如张家的女儿李家的孙,什么有趣说什么。” 朱达知道她不喜冷落,便将近日从妻子那里听来的新闻挑了几个有趣的与她说了,但岚心依旧心不在焉。店家换了第二壶茶时,街上忽然打马窜过两个熟悉的身影,岚心立刻搁了茶壶,扒在栏杆处探身朝外看着问:“刚刚过去的那两个是高府的吗?” 朱达也走到栏杆处望去,最后肯定道:“是高府家主。” 岚心疑道:“奇了怪,他这么着急忙慌的干嘛去?” 朱达便道:“王妃要不要去瞧热闹?” 她却摇头:“如今思慧与他已无关系,他的热闹有什么好瞧。”说着并不去理会,又自顾喝茶。 第一百八十二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一路在马背上颠簸飞驰,高正明只觉得屁股都要被颠出泡,他朝身边人叫道:“你可探听清楚了,果真是跟方家走了?” 沐阳道:“千真万确,今儿一早就有人看见夫人上了方家的马车,前段日子重阳节似乎是说定了要见方家长辈,这次八成是真要去江南见面了。等夫人去了江南,家主你再想追就真比登天还难了。” 高正明一听,也不顾腿疼屁股疼,使劲一扬马鞭道:“那还废什么话,快追!” 两人先是去了陈家祖宅,威逼利诱下套出看门家丁的话,说是小姐一早就上了方家的马车,并且还得到了太公的亲自许可。高正明一听,只觉得心中泛酸并痛,苦不堪言。沐阳见他脸色发白,忙又问那家丁:“从这去江南走哪条道?” 家丁一愣:“江南?” 沐阳揪着他的脖领子怒吼:“快说!陆路还是水路,哪个方向?” 家丁被他吼的七荤八素,只好指向东南方道:“水路,打那条道一直走就是了。” 两人听后马不停蹄向南追赶,老远看见前方一纵车队辘辘而行,高正明加快了速度,叫喊道:“停车!” 前方来人一听,立刻戒备起来:“哪来的小子,速速让开,莫耽误咱们行程!” 高正明见他们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一时也未曾多想,只叫道:“把人给我留下!” 对面道:“你这厮竟敢如此猖狂,官道上也敢劫人越货?”说着便朝周围人手使了个眼色,一群人皆手持兵刃将他和沐阳团团围住。 高正明冷笑:“好大的架子,我也不怕你们!”说着也抽出佩剑对敌。 沐阳颤声道:“家主,我可没听说方家有这样的排场啊,这么多护卫,咱那三脚猫功夫可怎么应付?” 对面的人见他二人交头接耳,以为是在商议什么对策,脱了刀鞘就往二人脸上砸去,两人惊呼一声堪堪避过,那人已手持大刀冲至眼前,一招劈下,高正明忙用兵刃去挡,竟震得他虎口发麻,这才知道他是个高手。他先前只觉得这一生所有的惧怕都在知晓思慧即将真正离他而去时用尽了,此刻面对起这群凶神恶煞的高手来,他也毫无惧怕之意了。于是用尽毕生所学的功夫去各处抵挡,打到后面,众人皆看出他与沐阳是个没有什么功底的人,恐怕其中有其他误会,大家心领神会,便擒了沐阳在一旁不再出手,只看戏般看着为首的人如何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只是他们未曾想到,高正明百战百输,百输百战,直到最后精疲力尽了,那人刀尖已指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小子,你认个输,我就放你一马。” 高正明冷笑,自小到大,挨打受罚不知多少回,可就从未认过输,此间世上,能叫他甘心认输的只有一个人。他回道:“你叫陈思慧出来,她叫我认输我便认。” 那人疑惑道:“什么陈思慧?” 高正明忽地抓住他的刀尖,那人吓了一跳想要收回兵刃,可刀刃被高正明紧紧攥在手中,他嘴角淌血,鼻青脸肿,借着那人持刀的力量堪堪站起道:“思慧,我只要她,你叫她出来,说完……我就让她跟你走。” 那人一惊,问道:“你不是来劫镖的?” 沐阳看家主伤成这样,带着哭腔道:“我是来追我们家夫人的,劫什么镖啊!” 那人一拍大腿,对着高正明叫道:“你是来追媳妇儿的?” 见高正明艰难点头,他又道:“我们这是镖车!瞧,后面那车是不是你要追的?” 高正明踉跄着转身,从肿胀眼睛的缝隙看去,果然见后面的那辆马车更像民家一些。沐阳见了,爬过去对着那马车叫道:“夫人、夫人!我们家主要给人打死了!” 思慧从方家马车里探出头来,看见前方十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伤势严重的两个人,慌忙从马车上跑了下来奔去,看到高正明的时候一脸不敢相信:“高……高正明?” 高正明也看着她:“思慧?”说着便松开了握着刀刃的手,谁知没了借力,整个人一下子摔倒在泥里,思慧冲过去将他扶起,被他一脸的伤痕吓得大惊失色,就连声音也颤抖起来:“你怎么搞得,谁把你打成这样?” 镖头收起兵刃拱手致歉道:“属实是一场误会,这位公子将我们镖车错认成你家马车,我们又将他错认为是劫镖的贼子,这才有此一搏,如今将贵官人伤成这样,我们的确有脱不开的责任,夫人只管说医药银两,我们现下便付,待押镖回来再亲自上门探望致歉。” 思慧看了高正明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听完又是哭又是怒道:“你哪家镖局的!押镖不知道竖面旗子吗,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打得半死,他要是落个残废,我跟你没完!” 镖头立刻解释道:“我们有旗子的,喏,就在那儿……”说着回头一看,原来旗子给卷在杆子上未曾放开,实属大忌。镖头臊得头都抬不起来,又是一叠声赔罪。 身后方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最后上前道:“陈小姐,高公子伤势严重,还是先将他送往医馆要紧,其他事容后再议。” 几人借着方府的马车将高正明、沐阳二人送至医馆后,高正明紧紧拉着思慧不撒手:“你别走,我疼的要命。” 思慧看他道:“我在这你就不疼了?” 他实在没力气跟她拌嘴,只能紧攥着不放手。思慧只好道:“瞧你这模样,我总得听到大夫说你没有生命危险才会走。”可他还是不肯松手,她又扶着额头道:“高正明,我晕血……”话音刚落,高正明立刻松开了她的袖子,肿胀的核桃眼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生怕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大夫看后道:“公子除了外伤,更兼右腿骨折,外伤涂些药倒也罢了,骨折躺上几月也可痊愈,只是左手这刀割伤口,切肉见筋,日后定要好生换药保养,千万不可再动,否则留下遗症再治就难了。” 思慧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要去追人家马车,命都不要?” 高正明看着她艰难吐字:“……自然是为了你。”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欢喜 思慧惊道:“为我?” 一旁的沐阳正在被包扎,闻言回道:“是啊,家主以为您随方镜去了江南,这才不管不顾去追的。” 思慧怒道:“谁说我要去江南了?我根本就没要去江南!” 高正明喘着粗气问:“那……那你坐着他家的马车去哪?” 思慧瞪他一眼:“去哪你管得着吗?”见他急火攻心挣扎着不肯包扎,她只好又将他按回竹床道:“别动,老实点。是我祖父的意思,只是要我们多多相处了解彼此罢了,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如今伤成这样,若是以后左手就此残废了可怎么办?” 高正明疼的直哼哼:“左手残废不是还有右手吗?” 思慧急了:“你这人怎么永远分不清轻重?到底我重要还是自个性命重要,你分不清么?” “当然是你重要!” 思慧一愣,她刚刚气极之下问出这话,根本没想到他会作此回答。 高正明见她发愣,又道:“自然,性命也很重要,命都丢了还怎么去留你呢。” 思慧回过神,站起身来:“你这些话,留给别人说罢。” 高正明拽住她的衣袖:“我不想跟别人说这些,我现在心思已定,我只要你。” 思慧心乱如麻,回过头恨恨道:“你活该知道吗,你今天挨这顿打根本咎由自取,我告诉你,以后我的事你少管!”说完掰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高正明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你说的对,是我咎由自取,反正狠话也撂了,不如趁现在撂个干净,只要你说厌恶我憎恨我到再也不想看见我的地步,我就永远不再纠缠你,如果你说不出,那么等我伤好,任你去天涯海角我也一定寸步不离。想摆脱我,就现在一句话。” 思慧只觉心口犹如被人重拳击中,闷疼不已,药房外的方镜将里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二人虽已和离,可始终藕断丝连互相牵挂,他忍住酸楚,过了良久上前道:“高世兄身受重伤,医馆需得有人照料,我先告辞了。” “方镜。”思慧只是下意识开口,方镜停下脚步,见她始终未能再说,便不甘心地回头又望了她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此地。 思慧缓了缓情绪,回身往医馆里走去,看见沐阳和高正明都被包扎得像个粽子一样,一个断了胳膊一个断了腿,真不愧是憨包主仆两个。走近看见高正明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思慧走过去道:“别装死了。” 高正明听到她的声音,挣扎着抬头看她,思慧这才发觉出他的异样来,但见他眼周泪光闪闪,便蹲下身子凑近瞧着,接着惊讶出声:“你哭啦?” 高正明偏着脑袋胡乱在肩膀上擦了擦脸嘴硬道:“谁哭了,那是疼出汗了。” 沐阳脸颊被打得青肿,此时在一旁口齿不清傻笑道:“夫人,你是不是不走了?” 思慧白了他两人一眼道:“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照顾人,届时嫌东嫌西我可要你们好看。” 高正明笑得嘴都合不拢:“不嫌不嫌……哎哟轻点,疼啊——!” 几日后岚心去和思慧小聚,听说此事后她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第一句话便是:“那方镜如何了?” 思慧面色愧疚道:“自那晚以后,我和他就再没见过,听说是回江南老家了。我倒是好生写了封信解释因由,算是对这段时间的一个交代,可总归是我对他不住。” 岚心叹道:“我看方镜也是心思通透豁达之人,伤心在所难免,可他既然肯放手,日后情伤也定会痊愈,自有属于他的等着。” 思慧点了点头,岚心问:“那你祖父怎么说?” 思慧笑道:“祖父自是不肯轻易让我再回高府的,不过这些且要看高正明有什么本事能说服他老人家了。我什么都不必操心,他若是真有决心耐心,就看他什么时候能把我从这陈家祖宅再风风光光接回去。” 岚心浅笑道:“在你二人之前,我是从不相信什么破镜重圆的,可如今我倒更愿意看见你们过的好,只是不知道收了心的高正明又是什么样子。” 思慧笑道:“你还别说,我看见他鼻青脸肿躺在病榻上的模样,比其余任何时候都看的顺眼。” 岚心摇头轻叹:“真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而后谁也不知高正明究竟对陈老太公说了什么,如此一月后,陈老太公竟然松口让高正明接思慧回府,临行前不免又与这对年轻小夫妻掏心掏肺说了许多,两人并肩而跪,细细听着老人家的教诲忠言,最后齐齐告别归府。回了高府后,两人倒是蜜里调油了好一阵,可没过几日便又如从前那般吵吵闹闹起来,只是此次不同原先那般较真,两人更像是只为了拌嘴而争执,笑闹多余吵闹,倒也是欢腾的紧。 秋末冬临,瑞瑞终赶在春节前夕诞下了一个女儿,生的粉雕玉琢,惹人怜爱。白易之是抱了就不撒手,欢喜的紧。几人得了消息都齐去探望,去时孩子正在摇篮里睡的香甜,几人围着摇篮看的痴迷,巧巧悄声道:“我以为刚生下来的娃娃都是皱巴巴的,怎么小圆却能如此好看?” 雨宝道:“这是人家爹妈的基因好,先天优势!” 思慧道:“瞧这模样,仿佛跟瑞瑞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阿盈道:“我看眉眼倒有点像白易之。” 岚心道:“不是都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吗?” 巧巧道:“还有的说老大好看,老二就未必。”她转向瑞瑞道:“以后你再生一个,让我们瞧瞧到底大的好看还是小的好看。” 思慧道:“我还听说三个里不是老大好看就是老幺好看,生三个,娃太少不够我们玩。” 瑞瑞气得翻白眼:“敢情不是你们生,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好来探望我,结果个个都围在小圆那里一动不动,也没人来关心问候我。” 岚心听后赶紧奔到她面前又是掖被子,又是嘘寒问暖,瑞瑞瞧得好笑,看着她们道:“得了得了,你们这么喜欢,以后都自己生一个,也用不着在这巴巴守着了。” 阿盈叹道:“我倒是有一个,可惜已经长大了,抱在怀里手感可不如小圆子这样软乎乎的,还是小时候好,软软糯糯,娇俏可爱。” 瑞瑞道:“那是你忘了他们啼哭的样子,折腾的人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 思慧道:“不是有奶娘在带吗?” 瑞瑞摇头道:“如今还没出月子,也不敢这么早叫奶娘带,一来我舍不得,二来她不在我身边还是不安心。” 几人不得不惊讶于她如今的转变,似乎变得更加亲和近人,也更加温柔妩媚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身先士卒 自从瑞瑞生女后,岚心是没事就往白府跑,近日去的次数都赶得上第二个家了。兴王爷见她又在拾掇东西要出门,便凑到她耳边打趣道:“夫人这么喜欢孩子,不如我们自己也生一个。” 岚心伸手拍开他:“这事哪能急,总是要看缘分。” 兴王爷道:“此言差矣,你不急我急……” 岚心抬头看他,见他言语之间神色认真,这才红了脸庞:“再不出门要迟了。” 夜间,岚心沐浴后走入寝殿,惊讶发现兴王爷已在榻上安置,她坐在床边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不看文书了?” 兴王爷默不作声盯着她,半晌后才道:“我仔细反省了一下今日的谈话,始终觉得自己不够严肃,你说的对,孩子的到来是要看缘分,可若父母不努力,缘分来了也白搭。”说着便揽上她的腰肢将她抱进了被窝。 转眼春节将至,以往每年春节都是热闹非凡,喜庆由心。可今年,宫中虽也照常相办,奈何西部边陲战事吃紧,谁也提不起心思过年。 去往宫廷赴宴的马车上,岚心透过车帘看着外面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只觉珍惜不已,若是得以保卫河山,此情此景自当再续百年,如若不然,今年便是他们最后一个在肃朝的新年了。 兴王爷似乎对她心中所想有所感应,温暖的手覆上她的,岚心回头看他璨然一笑,与他的手紧紧相握,是了,不管身处何方,只要他在,一切都不会再有遗憾了。 入席就坐时,岚心便已察觉不对,在座的亲眷大臣个个都阴沉着脸,往年诸多花样的歌舞表演今夜也只剩了一支舞蹈,众人酒过三巡,终有人提起了小虞国的事,一时之间群臣都很是慷慨激昂,个个都在痛斥殷国的狼子野心、阴险狡诈。而后岚心更是观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文武百官辩论大赛,文臣一贯宣扬修复关系,免动干戈;武将却主张先下手为强,掳几个小虞国将领杀鸡儆猴。几番争辩,武将们哪抵得上文臣个个舌战群儒的本事,一个个将脸憋的通红,就差撸袖子以拳示理了。 皇上稳坐龙椅,只冷眼观看,等他们吵得累了,才冷不防开口道:“太子有何主意?”声音不高不低,威严的声调却足以盖过任何人的吵闹。众臣皆住了口,屏息凝神听太子如何作答。 贺长安不急不徐起身道:“依儿臣之见,不若派个德高望重的人前往宁城坐镇,是战是和,一去便知。” 皇上便叹:“若说德高望重又有军力可扫荡边陲犯乱贼子的人,只有已故的叶飞远将军可担重任,若他在,朕何用在此听群臣吵嚷不休?” 贺长安听了,立刻走至殿中跪下道:“承蒙父皇不弃,儿臣虽及不上叶老将军万分之一,可儿臣亦有炽烈肝胆,愿以身先士卒,亲自坐镇宁城,不退外敌誓不回朝!” 皇上听后大喜,道:“好,不愧是我贺家的子孙!朕便派长兴与你同行,你兄弟二人定要齐心协力,共退外敌。” 岚心听了,当下身子一震,身边的兴王爷已站起走到大殿中央跪在贺长安身边朗声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定与太子其利断金,不叫西陲外敌侵我国土。” 皇上听了心情大好,当下又任命了几位得力干将随他们西行,出发日期便定在春节后。 回府的路上,兴王爷以为岚心会大惊大怒或是愤而落泪,可她一路上乃至回府后都十分平静,这反倒叫兴王爷不安。屏退众人后,兴王爷握住她的手道:“有什么话现在便说,有委屈有难过也现在就说。” 岚心却从箱子里翻出了件衣服在他身上比对着道:“这件衣衫是在织锦阁定做的,上面的君影草花样是我自己绣的,只可惜绣工不好,险些毁了这么件好衣服,我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趁你还在赶紧穿上试试,若有不合适的还来得及让人再改。” 兴王爷抓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俯身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归来。” 岚心将眼泪在他衣襟攒干,接着抬起头看他:“说不定谈和有用,也不一定非要打仗的对不对?” 兴王爷不忍看她担心,只好顺着她的意点头:“是,不一定非要大动干戈,总之不论怎样,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一切似乎都发生太快,春节刚过,兴王府与东宫便开始大肆整饬,忙碌了整整十日,热乎的元宵都未能赶上一行人便要出发了。 临别时,皇上与文武百官亲自相送,几人与各自家眷话别,岚心看着他们的行军队伍越走越远,终于再也忍不住溜出了皇宫,一个人骑马追了上去,奈何到了主道,街上尽是送行的百姓,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岚心骑着马寸步难行,只好舍了坐骑徒步挤入人群,她能看见兴王爷与贺长安打马走在最前面,可是她只能勉强看见背影,只见兴王爷回头两次,似在张望什么,身旁的贺长安与他说了两句,他便又转过了头再也不四处张望。一直到浩浩荡荡的队伍都出了城门,岚心才挤到城门边,她左右张望,见守卫的将士也都去看行军队伍,便想趁他们不注意溜上城墙。谁知刚迈了一步,就被人手持长枪拦了下来,“哪里来的,城墙岂是你能随意攀登的,速速离去!” 岚心慌乱解释,身后有人递了块令牌在护城军官面前道:“她与我是一道的,还不让开?” 那军官抱拳行礼闪至一边,“是,四王爷。” 贺长明看着她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去。” 岚心这才拔足狂奔,两人爬上高耸的城墙,将行军队伍尽收眼底。岚心咬着嘴唇终于憋不住带着哭腔道:“你说他能看见我吗?” 贺长明看着她道:“这有何难?”话毕鼓足了力气,扯开嗓门朝队伍大喊:“肃朝将士,英勇善战,无坚不摧,无人能敌!” 果然见人们都回头看向这里,贺长明拿胳膊肘怼她:“快挥手啊,肯定看的见你!” 岚心慌忙踮起脚拼命挥手,可是她什么都喊不出来,因为她已经无法可忍,哽咽气息堵涩胸口,叫她只能呜咽流泪。可是她知道,兴王爷确是看见她了,他朝她挥手,贺长安见了也只能无奈摇头。岚心顾不了这许多,她只知道,自古以来战场刀枪无眼,能平安归来更是少数,她不敢深想,她只是想多看一眼,再深深记住这一面。 第一百八十六章 柳暗花明 马车停在明柳巷外,岚心见贺长明还闭着眼睛,便独自一人下了马车往里面走去,走了没两步忽听得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贺长明跟了来。她回头边走边道:“我就知道你装睡,你下来干嘛?” 贺长明道:“都说万彦生是个出尘脱俗、画功超凡的画师,我自然是要来看看传闻属不属实。” 岚心拧眉看他:“你不是见过万彦生吗?” 贺长明道:“见是见过,没见过他的画,你也知道我一向不爱钻研此物。” 岚心白他一眼:“那你还跟来,附庸风雅。” 自上回见过万彦生已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与巧巧还情投意合,可这次再见却是这般光景。她犹豫了会,才轻轻叩响门扉,却半天不见人应,贺长明不耐烦道:“你这样敲到明天他也听不见呐。”话毕就是“哐哐哐”的一阵猛砸。 果然听见里屋有了动静,片刻后便有人应声开门。小厮并不认得他们,正要开口询问,贺长明便从岚心手里拿过清单递给他先发制人道:“去把宫里要的画取出来,叫你家先生亲自送出来。” 小厮虽不知他们是何人,但为宫廷办事料想是惹不起的人,忙应下跑了进去。不多时,就见一袭竹青衣袍,面容隽逸的男子抱着三只长形木盒走了出来,看见岚心,他先是眼中一亮,随即行礼道:“参见王妃。” 岚心指了指身边的人道:“这位是四王爷。” “四王爷安好。” 贺长明淡淡盯了他几眼,随后道:“免了。” 岚心有心想与他说几句话,但贺长明一直在旁边杵着,她只好笑对他道:“烦劳将这画卷先拿回车上,我随后就来。” 贺长明却不伸手去接,只将身子一别,道:“谁接的谁拿。” 岚心气得恨不得踹他两脚,又转向他另一面道:“哎哟——我今日拿了太多东西,现在胳膊酸痛实在拿不得了。要是被我摔坏,上面怪罪下来,我可全推到你身上。”说着就假意拿不稳一般将画卷一股脑都丢在了他身上,贺长明下意识接住,正要恼怒开口,却见岚心比他还要凶狠的咬牙切齿道:“还——不——快——去!” 他极为恼怒地瞪她两眼,接着夹了画卷恨恨朝巷口走去。 岚心这才转向万彦生开门见山道:“你去年离开京都城去了哪?” 万彦生见她眼中皆是关怀之情,并不见埋怨责备之色,才稍稍缓和道:“出去云游一番,却始终放不下心底的人,所以回了家乡交代了些事情,接着又回了京都城。” 岚心问:“你心底的人……没有变罢?” 万彦生道:“此前余生都是她。” 岚心心里的石头落下,她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她的性子,没有人逼她一把,她是不会迈出这一步的。” 万彦生心中苦涩,道:“还会有那一天吗,自误会事发,我曾写了几十封书信投往宫中,可却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若她对我还有心意,又怎会一个字都不肯带给我……” 岚心惊道:“你给她写过几十封信?” 他神色凄然,点头道:“是。” 岚心一愣,这其中定有什么曲折,她从未听巧巧说过有什么信。如果真有,巧巧看见后两人早该冰释前嫌,何故又离别一年之久?她想了会,便对万彦生道:“先生自多保重,他日再见你可得好好请我吃顿酒。”说罢不等他反应人已匆匆离去。 上了马车,岚心便催促车夫快马加鞭赶往宫中。贺长明双臂横在胸前,冷哼一声:“红杏。” 岚心摸不着头脑:“什么红杏?” 贺长明瞪她:“你说什么红杏,老早之前就将人家请到府里教你画画,这次亲自上门拜访还说悄悄话,等贺长兴回来你看我怎么告你的状。” 岚心这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误会自己与万彦生的关系了,可是现在他与巧巧两人之间真的不能再生事端,于是横他一眼道:“只怕你还没进兴王府的门他就要亲自将你赶回去。” 原本这话是想激怒他,没想到他却微微一笑:“看来你这老黄历该翻一翻了。” “什么意思?” 贺长明道:“如今没了林菀儿那讨人嫌的,我还有什么跟他过不去的?你道我先前为什么次次推拒你邀我喝酒?其实都是大哥他自个的主意,临走前特意交代叫我不要让你饮酒,所以我才次次都瞒着你去跟红鸢喝酒。” “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喝酒?” “这我哪晓得,等你家官人回来你自去问他。” 入了宫,两人先去向皇上皇后请安,出来后岚心便与贺长明道别独自前往东宫。将清单所需物品一一交付后,趁巧巧在忙,岚心便将信件之事与阿盈说了,阿盈听后又气又怒道:“不是底下的奴才办事不利就是有人从中作梗,我与下边通个气,这事你费心去查一查,一定要将信件都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也找出坏事之人狠狠惩罚一番才解气。” 岚心点点头:“有你这番话我就好查了,就是巧巧那里又该怎么说?” 阿盈叹气:“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最好的解释机会都已错过,现在只能想法弥补,巧巧那倔驴性子,要是没人推她一把,她是决计不会再往万彦生那走了。” 岚心肯定道:“巧巧心里还没有忘记他,否则这次也不会特地叫我去办这些事了。” 阿盈点头道:“过两日就是小圆子的满月宴,宫中事务繁多,我是不能去的,你到时候带上巧巧,后面的事自有我来安排。” 第一百八十八章 巧巧大婚 清晨,巧巧回东宫时,岚心正好带了文修回来。文修看见巧巧从外面进来,不解问道:“巧姨,你一大清早去哪了?” 岚心慌忙捂住他的嘴巴坏笑:“大人的事哪是你一个小孩子乱打听的,快回去温习。” 打发走了文修,她这才贼兮兮地凑到巧巧身边道:“看来昨儿夜没回宫呀?” 巧巧低声道:“你还说呢,都是你们设计骗我……” “诶——?” 巧巧红了脸,笑着转身进了嘉裕宫。三人用早膳时,才听巧巧说了昨夜之事。岚心又是第一个喜道:“真的?他真的求亲了?” 阿盈故意板着脸道:“这算哪门子求亲?他要是不亲自来与我说,我可不把巧巧给他。” 巧巧抬头道:“这个节骨眼你怎么还拿起谱了?” 阿盈这才憋不住笑着逗她:“怎么?现在知道急了,先前还百般推辞躲避,现在比谁都想嫁人了。” 见巧巧涨红着脸不说话,阿盈以为说的过了,正要开口安慰,却听巧巧道:“其实不打紧,现在国难当头,还不知未来是番怎样景象,我留在这还能多效份力。” 阿盈心头一热,缓了缓才挥挥手道:“国难当头又如何,难道就不吃饭不饮水了,当街买卖都照做,婚嫁又如何不行。不趁现在了结心事,以后空留遗憾,只会抱憾终生。” 岚心也附和道:“是啊,你看看我们这几个早已有了各自归属,雨宝和尹经和是欢喜冤家,虽未成婚,可两人心心相印,早有婚约。只有你一直让我们牵挂,再看思慧和高正明,和离又复合,经历过种种磨难还能破镜重圆。你与万彦生是有心交付,却错失良机,如今既能有幸再续前缘,可莫再彼此蹉跎的好。” 阿盈笑着点头:“你难得说出这番道理来,所以我心想,挑个最近的吉日将你们的婚事就此办了,只是少不得要委屈你些,这个势态下,风光大办只是不能。” 巧巧道:“你们说的我都记心里了,哪里还要这些场面样子,只要名正言顺嫁给他,从此再不分离,就已足够。” 阿盈笑叹:“是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是非曲直,岁月蹉跎,更该趁着现在好好相惜相守。” 另三人听说后,都一齐来到东宫商讨巧巧的婚事,挑日子的、选嫁妆的、定制婚服的,几人叽叽喳喳了一整天,最后还是由阿盈拍板决定道:“下月初八,虽及不上后几月,可也是个不错的日子,就定在那天了!” 巧巧算了算道:“十天?来得及吗?” 思慧自信一笑:“有我们在,还有搞不定的事?” 阿岚道:“就是,你凡事不要操心,保养好自个儿,安安心心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瑞瑞道:“我和阿岚出嫁时安神茶被那喜婆灌的多,婚礼当天的场景一概记不清了,这次虽不能大办,可去了万彦生那里可要好好闹你们一场。” 思慧问道:“对了,你嫁过去后,还是住在明柳巷吗?” 巧巧点头:“明柳巷虽不富裕,却是个清净雅致所在,况且四邻和睦友善,离东宫也不远,以后还能时常回来看看阿盈。”说着又转头看向阿盈道:“我出嫁后还是可以时常回来看望你和文修的?” 阿盈笑道:“那是自然,有东宫的令牌谁敢拦你?东宫就是你的娘家。” 巧巧出嫁那日,因她人缘不错,东宫不少人都给巧巧随了份子,在一声声的祝福中大家将她送上婚车,临行前,阿盈道:“且先等等,阿岚还有东西要给你。” 岚心将一沓书信递给她,巧巧见封面熟悉的字迹,颤声道:“这是……” 岚心笑道:“这是我千方百计替你寻找的书信,都是当年万彦生寄给你你却从未收到的,能找回的我都找回了,实在找不回的可能也已经被销毁了。权当我给你们的份子钱了,好好留着,以作弥补去年的遗憾,更要提醒自己珍惜当下。” 巧巧一下子红了眼眶,岚心见状也鼻子一酸,最后笑着摆摆手:“快启程,可别误了吉时,我们就在后面。” 宫里虽不能大肆操办,可在明柳巷,从巷口一直到庭院,都被岚心她们好生布置了一番。拜堂时更是热闹,左邻右舍皆为座上宾,几人又毫不约束,又是抢红包又是争喜糖,直与众人打成一片。邻居们本来还个个拘束,到后面已是欢声笑语满堂,推杯换盏自在。雨宝更是与人拼酒到尽兴,尹经和原本要拦,却被雨宝给捏着鼻子灌下去了一大碗酒,上了酒劲儿也一起痛饮笑闹起来。 喜宴之后,几人沐着月色走在巷口,雨宝与尹经和在后面互相搀扶只顾傻笑。 瑞瑞望着月色叹道:“真好,所有人都有了归宿。东坡先生曾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如今我们的心皆已安置在此,往后余生,福兮祸兮,都会这样过了。” 阿盈笑道:“你们说,现在的走向与我们当初所测验的结果是否相同?” 思慧拍掌而笑:“可不是吗,你进了宫,瑞瑞是文豪状元之妻,阿岚成了王妃,我拥有小金库,雨宝的未来夫婿的确能与她打个不相上下,只有巧巧的结局没念完,原来竟是嫁给了画师。” 瑞瑞道:“生活久了,反倒有了归属感。有时一梦前夕,竟不知究竟这里是梦,抑或前夕是梦。” 阿盈道:“不管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身在哪里便在哪里,过好当下才能期许未来。” 巧巧婚后,除了隔三岔五回趟东宫,其余时候便都呆在花容馆,渐渐也揽下了大半的生意,思慧没了牵挂,便和高正明着手又收购了三家商铺。万彦生照旧作画为生,只他一人的钱财也足够两人开销,但从不为了陈旧的守则去约束巧巧,两人如胶似漆,与左邻右舍也相处融洽,虽偶尔拌嘴,可总算得上是“田园茶饭生香意,日出月落满花情。” 第二百二十二章 番外 初次见到阿岚,她蒙着红盖头,从轿子出来时痴痴愣愣,对喜婆的话也恍若未闻,我伸出手,她愣了好大一会才将手放进我的掌中。走进喜堂,我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人的身影,等到礼官开嗓我才惊醒回过神来弯腰,可一旁的新娘却岿然不动,喜婆害怕极了,连忙拿手中的长杆去戳她的脊梁,她一惊也跟着弯腰。如此三拜下去,我突然意识到或许她也同我一样,都是迫不得已,同病相怜,我更没有理由去要求她做些什么。 洞房花烛时,杏儿说王妃因身体劳累已经睡下,她怕我不高兴没敢说实话,我其实已让常乐去暗自打听她的这些怪异举动究竟为何,喜婆才说是安神茶放的过多,导致她神志不清有些糊涂。我望着她的睡颜暗自笑叹,可不是糊涂吗,连自个儿的婚礼都糊涂过去了。杏儿问我是否将她唤醒,我摇了摇头径自出了院门。可不曾想,她到了晚上也不让人省心,我在亭中喝酒,看见她迷迷糊糊地往外走去,常乐指着她跟我说这叫梦游。我从未见过梦游的人是什么样子,只知道不能随意唤醒。我让仆役都退下,自己跟了上去,见她走走停停,这里摸摸那里敲敲,最后从花圃里拿了一把锄头摸索着上了台阶,我心下疑惑,根本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看她踩在土里,抄起锄头一下一下凿着,这块花圃是老园丁好不容易开垦的,这要是被凿坏了大概是要心疼许久。凿了几下她似乎没了力气,突然手中的锄头一丢,人便往后仰倒栽去,我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接住了她,瞧着她似乎又睡了过去,我无奈极了,只好将她抱起送回了生络殿。未免别人多问,不知不觉我竟在暖阁坐了一夜守着她。心中不免想着新婚第一天便已如此,往后又该怎么熬。 从华岳回来的当晚我就忍不住要去找她,换过衣服,常乐打听回说她正在小筑闲坐,这么大的雨在那风口坐着,真是不让人省心。听到她和杏儿的对话,那似乎是我第一次为了另一个女人心痛,这种心痛又区别于对菀儿那般,常乐在外面催促了好几次,我终是没有勇气走出去,便离开了王府前往宫中复命。 我与贺长明自小不和已不是什么奇事,宫里宫外都是有目共睹,可她却偏偏跟贺长明那么要好。老四这人油盐不进、性格怪癖,怎么也偏偏看上了阿岚与之接近?他总因为菀儿同我争吵,起初我还以为他心悦于她,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单纯见不得我和菀儿好,尤其在阿岚面前,他看见我和菀儿在一起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他们谁也不知,我看见他和阿岚在一处,我更想生吞活剥了他。 她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她想要我的回答,可话到嘴边我却如何也不能轻易开口,我已经任性承诺过一次,也已经付出了代价,难道为了一个承诺,再搭上我和阿岚的后半生吗……她是卓绝玉立,娇俏动人的,若是嫁在漠北,她应当更快乐,而不是变得越来越像我,孤单清冷,心似冰雪。 曾经想不出阿岚那样脾性的女子该有什么样的男子相配,看到风祈的一刹那我心中瞬间有了答案,一个是卓绝儿郎,一个是灵动佳人,他们是真正在草原上翱翔的雄鹰。面对风祈,我第一次生出了自愧不如的绝望,他那样朝气蓬勃,耐心教她骑马,时常给她惊喜,阿岚面对着他似乎有说不完的笑话争执,他有着她喜欢而又向往的一切特质,甚至我都以为阿岚真的会和他远走高飞。我发了疯似的去追,回头时却听见她在叫我的名字,那个场景,此生都不会忘却,阿岚、阿岚……你想要听到的话,从今往后我的心中都已经有明确答案了。 外面暴雨肆虐,吹的马棚声响连天,兴王爷怕马儿受惊,起身去关了马棚,铺上干燥的草垛。回了屋内,见岚心睡的正熟,他心满意足地看了会她的睡颜,起身研墨赋文。窗外焦雷滚滚,雨声噼啪作响,屋内却是温馨舒适一片,烧开的茶水咕咚咕咚冒着白烟,瓜果点心安置,半旧的氅衣挂在衣钩上,偶有岚心翻身的梦呓声。兴王爷拿着书本靠在椅背,此生他再也想不出比这更知足美好的人生了。 岚心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碧野千里的辽阔,也有软红香土的灿烂。她毫不犹豫踏进了其中一幅画卷,醒来时却听见兴王爷在她耳边连声呼唤:“阿岚、阿岚——” 岚心蓦地醒来,似乎不能回过神,她紧张的反问:“我怎么了?” 兴王爷松了口气抱着她:“你做了噩梦,起初只是说着胡话,后面竟开始哭起来,我怎么也叫不醒你,当真把我吓坏了。” 岚心伸手抹了把脸,面上果然有未干的泪痕,她静静思虑了会,这次似乎是前尘离她更远了。她缩在兴王爷怀中,喃喃道:“是梦,都是梦……醒来就好。”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