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镇魔录》 外0001章 旅途邂逅 “歪?儿砸?端午一定要回家,听到没有?” “呃……难得长假,我想留在北京逛逛。” “扯淡,你那卧家猴子德性我还不知道?打游戏有屁用,游戏里能打出媳妇儿来?” “咳……那倒也没准儿。” “啥?” “不是,我是说火车票难买,都卖光了。” “走也给我走回来!你黄阿姨介绍她老邻居的外甥女给你认识,我都应承了。” “我去,又相亲,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意见?” “这不就是在问你?” “那啥,走回去我得累死好不好?” “就当减肥了。” “减啥肥,我这是标准体重。” “瘦了显精神。” “咋不盼我点好,你还是不是亲爸?” “回来我就是你亲爸,不回来你去上《爸爸去哪儿》。” “服了……这好几百公里真让我走回去?” “没火车坐飞机。” “啊?咱家又不是土豪,节假日坐飞机四不四洒?” “那姑娘我看着顺眼,你不回来一定后悔。” “你看着顺眼,八成是乡村土肥圆。” “咋说话呢,结婚过日子就看人品,长得漂亮能当饭吃?你要有本事把那谁娶了,我和你妈还用得着操心?” “得得得,我不跟你争,反正没票。” “扯淡,你不买我们给你买。” “行,一言为定~” 松了口气挂掉电话,本以为网购都不会的老爸纯属虚张声势,可懒洋洋的爬起来吃了个早饭,正准备开始一天的“虚拟世界综合素质拓展运动”,手机里却忽然提示来了短信,拿起一看赫然写的是—— “尊敬的龙炎冰先生女士,您好,您购买的机票出票成功,航线: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至太原武宿国际机场,电子编号……” 后面的内容龙炎冰已经无心再看,只是脑袋里一阵眩晕,这真是亲爸啊…… 不过好几千块都花出去了,这趟飞机毕竟不得不坐,上午十点龙炎冰第一次来到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满怀新鲜的换了登机牌,心里却想着网上的段子,这辈子连班长都没当过,今天居然要“登基”了~ 暗地里好笑了一会儿,广播提示旅客开始登机,龙炎冰一路顺利进了机舱。 一面想着舱口的空乘美眉果然素质出众,一面对照牌号寻找自己的座位,到了一看靠窗已经坐了一位乘客,还是个年轻妹子。 不过有多年轻倒也不好说,如今各种旁门左道泛滥,所谓亚洲四大妖术——泰王转性术、新罗整容术、东瀛美妆术、种花批图术,那可都是功参造化,有逆转乾坤之力,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不服不行。 龙炎冰虽然私下嘀咕,但看这妹子露在硕大墨镜外的皮肤白皙细腻,至少也算得上保养有方。 披肩长发黑中透亮,看着十分清爽干净,耳朵上打了两只珍珠耳钉,小巧鼻子下面的红菱嘴唇也自然光润。 身材苗条匀称,穿一条白色雪纺纱长袖连衣裙,裙子上点缀着水墨风格的花纹,裙裾直垂到脚踝,真是太过保守。 脚上是一双白色圆头软皮鞋,双脚规规矩矩并拢在一起,很有些古典淑女的娴静气质。 龙炎冰凭实力单身三十年,也看不出这妹子穿的是不是名牌,但作为技术宅分析她手里的国产某品牌老型号手机,可见这妹子的消费水平也一般般,八成如她的装扮体现,是个不那么“精致”的人物。 似乎是感觉到龙炎冰略显放肆的目光,那妹子抬手摘下一只耳机,向他点了点头:“你好,需要帮忙吗?” 龙炎冰心里打了个突,尴尬的笑了笑:“没事,我第一次坐飞机,有点头晕,站着歇会儿。” 他这是张口就来,说完都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果然那妹子眨了眨眼:“是吗?可是飞机还没起飞呀。” 龙炎冰脸上一片烫热,支支吾吾的说:“啊……早上赶飞机,没顾上吃饭,饿的,站会儿就好。” 那妹子看出他在搪塞,可也没有揭穿,只是笑了笑:“起飞以后会分发午餐,虽然不好吃,但也能顶饿。” 龙炎冰差点冒出一句要不要钱,幸好及时噎住,那妹子也不多话,塞上耳机继续听她的音乐。 龙炎冰硬撑着又站了一会儿,才在那妹子旁边坐下来。以前坐火车可难得跟这么出色的妹子比邻,可见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龙炎冰想着机会难得,心里来来回回琢磨了好一阵,才厚起脸皮搭讪:“美女听的什么音乐,贝多芬还是莫扎特?” 天可怜见,这还是他第一次管一个妹子叫“美女”,本来以为语气轻松、语调自然,全没有搭讪的痕迹,谁想那妹子听音乐好像入了迷,根本就不答理他。 龙炎冰这个尴尬,踟蹰了好一会儿,还是那妹子察觉有异,又摘下耳机说:“怎么了吗?” 龙炎冰脸上全是苦笑:“啊……我是问你听的什么音乐。” 那妹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随便听听。” 这世上最让人头疼的回答就是随便,龙炎冰不想冷场,赶紧接话说:“我喜欢听古典的,国内国外都好。” 那妹子点了点头:“差不多,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古典,反正不太喜欢流行歌曲,太闹腾。” 龙炎冰打蛇随棍上:“那我能不能听听,早上出来得太急,忘了带耳机。” 其实他的耳机就在口袋里,那妹子可不知道,随手就把摘下的那只耳机递给了他。 龙炎冰双手接过,听了一下立刻兴奋起来:“这不是《染墨相思》吗,我也喜欢《音阙诗听》这个系列。” 那妹子咦了一声,笑着说:“那可巧了,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游侠行》。” 龙炎冰一挑大拇指:“厉害,原来还是位女侠,失敬失敬。” 那妹子摆了摆手:“不敢当,我纯粹是纸上谈兵,别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遇上坏人八成都跑不了。” 龙炎冰哈哈一笑:“明白明白,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大侠,女孩子遇上坏人跑才是王道嘛。” 那妹子叹了口气:“其实就算打得过也未必敢打,毕竟有法律管着,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也只能去书里面自我陶醉了。” 外0002章 相谈甚欢 听到那妹子感慨,龙炎冰也连连点头:“可不是嘛,侠义精神这种东西当然值得传承,不过我倒觉得大侠们还是待在书里比较好,不然动不动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社会上还不乱了套?” 那妹子哧的一笑:“所以我才说是‘纸上谈兵’呀,不对……应该说是‘叶公好龙’,大侠们只有在乱世里才有用武之地,可正是‘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比较起来还是老百姓安居乐业更好。” 龙炎冰十分同意:“对,所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需要大侠的世界才是最好的。” 那妹子抿嘴微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希望真能这样。” 龙炎冰听那妹子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好感度更是直线上升。 这时手机里的音乐正好放到《游侠行》,龙炎冰灵机一动,像模像样的一抱拳说:“在下龙炎冰,河东晋阳府人士,斗胆请教姑娘芳名。” 那妹子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矜持:“嗯……‘即见君子,潜龙在渊,风云聚会,飞龙在天’,这个姓真好,名字也不错。我的跟你比起来就差远了,总之俗气得很,怕你笑话我,所以还是别说了。” 龙炎冰难免失望,猜测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只好自嘲说:“过奖过奖,其实我曾用名叫做‘龙傲天’,还有比这个更俗气的吗?” 那妹子忍俊不禁:“还好啦,总强过‘皇甫铁牛’和‘欧阳翠花’。” 龙炎冰哈哈一笑,心里的些许不快也立刻烟消云散。 这时广播提示飞机马上就要起飞,那妹子只好关上手机,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来看。 龙炎冰斜眼一瞟,点了点头:“还是武侠啊,这本叫什么?” 那妹子笑了笑:“《罪锋镇魔行》——中文网的。” 龙炎冰有点懵:“什么?最疯什么行?”那妹子翻回封面,龙炎冰这才看清楚,忍不住吐槽:“这名字真是……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有点装。” 那妹子眨了眨眼:“写得还不错,网上也在连载,后面应该会更精彩。” 龙炎冰不以为然:“武侠我觉得还是金古温梁写得好,如今网络上写的都是些混子,文化底蕴就差了一大截,怎么跟人家比?” 那妹子停了停,认真的说:“也不能一棒子打死,金古温梁我都看完了,要是没人接着写,遇上书荒真会要人命。而且这个作者写得还行,不是那些动不动就开挂的爽文套路,你有空的话可以看看。” 龙炎冰心里不以为然,可又不想得罪妹子,只好耐着性子看了两三页,完了干笑着说:“嗯……文笔还凑合,故事就太老套了,我看这个‘云儿’掉下悬崖肯定没死,多半还能捡到神功秘籍什么的。” 那妹子也笑了:“是,我倒觉得这也算传统,比如悦来客栈是天底下最大的连锁店,再比如英雄牺牲总要伴随电闪雷鸣、天愁地惨。烘托气氛嘛,都是约定俗成的,故事精彩最重要,这不算套路。” 龙炎冰呵呵一笑:“死忠粉啊,这个叫‘昆仑怨’的作者挺荣幸,喜提迷妹一枚。” 那妹子却白了他一眼:“看书归看书,买正版支持作者是本分,但喜欢鸡蛋跟下蛋的鸡无关,我可不当什么迷妹。” 本来聊得好好的,万没料到一句戏言惹恼了对方,龙炎冰虽然不算情场老手,但耳濡目染也有些心得,知道这时候只能认怂,于是赶紧赔罪:“是是是,美女说得对,是我太肤浅了,保证下不为例。” 见那妹子的脸色好看了一点,龙炎冰眼珠一转,又说道:“对了,我的名字都说了,可还不知道美女的名字。看来聊天归聊天,跟谁聊就没那么重要,我也成了下蛋的鸡,难怪美女连名字都不告诉。” 那妹子又被逗乐了,就从书里抽出一支书签递过来,龙炎冰接过一看,只见塑封里面有一张古装仕女的玉照,侧脸凝望间柔情款款,简直美绝尘寰。 龙炎冰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吞了吞口水期艾着说:“我去,这是哪个女明星,扮相简直绝了!” 那妹子犹豫了一下,取下墨镜腼腆一笑:“你再仔细看看。” 龙炎冰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过去,果然发现她跟画里的古装仕女有些相像,忍不住叹气说:“好家伙,你要打扮打扮再出门,绝对迷倒众生,我估计评个亚洲小姐什么的都没问题。” 那妹子笑得不行,连连摇头说:“快别笑话我,艺术照全靠批图,哪能当真的,何况我没事评那个干什么。” 龙炎冰嘿嘿一笑:“那也得底子好才能批得出来,像我就绝对批不成朱一龙。哎对了,你还是没告诉我名字,要这么神秘吗?” 那妹子指了指书签:“你翻过背面看。” 龙炎冰翻过背面,马上点头说:“这字真漂亮,打死我也写不出来。己亥年,庚午月,甲申日,廿八生辰留影——凤君卿,啧……好古典的名字,而且……”说着话斜眼看那妹子。 凤君卿也有点局促,赶紧板起脸说:“而且什么?” 龙炎冰立刻怂了:“而且还挺好听,我从未听过如此美妙动听之名。” 凤君卿绷不住笑了:“口是心非,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龙炎冰心里叹气,想我要真是厚颜无耻,早说出龙凤呈祥了。 正在这时,飞机忽然发生一阵颠簸,还没等乘客们反应过来,广播里已经传出空乘的声音:“各位乘客请不要惊慌,飞机遇上了一点小故障,机组人员正在排查中,请各位乘客坐好,不要随意走动。” 话虽如此,飞机的颠簸却越来越明显,龙炎冰不由得脖子根冒凉气,想难道自己时运不济,头一次坐飞机就要出事? 凤君卿也脸色发白,声音颤抖着说:“不会真出什么问题,我这次忘了买保险。” 龙炎冰差点气乐了,凤君卿也挺不好意思,勉强往回圆着:“我是看你太紧张,才开个玩笑放松一下,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外0003章 世外玄境 龙炎冰还没开口就吃了凤君卿的抢白,愈发觉得哭笑不得,只能摇了摇头:“好好,这年头颜值压倒一切,美女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我看吕大仙人你也挺紧张,所以要不要听个笑话放松一下?” 凤君卿刚才那句话说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冒失,这时见龙炎冰没有计较,她的脸倒有些发红,眼神躲闪着说:“行啦,笑话要出其不意才有效果,就像我刚刚那样,要有心理准备还怎么笑得出来?” 龙炎冰察言观色,自己倒也有些局促,正好这时飞机已不像先前那么颠簸,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的说:“对了,美女是干哪一行的,不会是平面模特?” 凤君卿定了定神,缓缓摇头:“不是,你呢?” 龙炎冰一脸正经:“我?我是男仆。” 凤君卿咦了一声:“男仆?《大腕》里面‘一口地道英国伦敦腔,倍儿有面子’的那种?” 龙炎冰哭笑不得:“那叫管家好吗?我是全心全意服务大众的那种。” 凤君卿立刻明白过来,小小的白了他一眼:“行了你,服务大众又不丢人,用得着这么讳莫如深吗?” 龙炎冰赶紧解释:“那当然不丢人,而且光荣得很,只是我做的还远远不够,所以低调些好。” 凤君卿理解的点了点头,可又有些无奈:“其实家里也老让我考‘女仆’,说什么考上以后就是铁饭碗,只是我自己没兴趣。平时一边上班一边做做自媒体,房子或许买不起,养活自己倒也没问题。” 龙炎冰一挑大拇指:“劳动最光荣,我衷心表示支持,那美女这次是旅游还是回家?” 凤君卿扶了扶额头:“回家,太后娘娘有要事召见。” 龙炎冰心里有谱,大着胆子说:“不会也是终身大事?” 凤君卿眨了眨眼:“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伤口再撒盐?” 龙炎冰简直兴奋得想要大叫,脸上却故意摆出不信的表情:“不会,这么出色的美女也能剩下?” 凤君卿叹了口气:“宁缺毋滥,没辙。” 龙炎冰厚起脸皮,把手往前一伸:“同道中人,握个爪。” 凤君卿明显犹豫了一下,这时广播里又传来声音:“各位乘客请不要惊慌,前方突发强对流天气,我们的机组人员一定会保证大家的安全。” 广播连放三次,飞机周围也明显黑了下来,好像撞进了一团浓云之中。 乘客们大多露出惊惧的神色,凤君卿也心里害怕,下意识的伸出手来和龙炎冰相握。她的手十分温软细腻,此刻却显得有些冰凉。 龙炎冰已经记不起上次握女孩子的手是什么时候,这种体验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稀少,虽然暗自警醒、镇定心神,但还是禁不住脸上发热。 幸亏凤君卿没有觉察,反而因为心中害怕,更加握紧了他的手。 忽然飞机里的照明灯剧烈一闪,紧接着齐齐熄灭,整个机舱立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乘客们登时激起一阵鼓噪喧哗,凤君卿也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要不是有安全带绑着,只怕她已经扑在龙炎冰怀里。 不过龙炎冰也没工夫遗憾这个,心里面只是祈祷满天神佛保佑,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又飞了一阵,耳边已听不到其他乘客的声音,龙炎冰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终于也不再那么担心。 深呼了几口调匀气息,龙炎冰凑近凤君卿低声说:“放心,眼下正过节,飞机失事这种败兴的事情不会出现,种花家万岁。” 凤君卿的手还在轻轻颤抖,声音也有些哆嗦:“别贫了,我真的害怕。” 龙炎冰对此表示理解,正想着该怎么劝她,周围的天空却忽然又亮了起来。 龙炎冰如释重负,哈哈笑道:“我说的,不会有事,你看大家——!” 话到中途猛的噎住,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景象。原来机舱里面空空荡荡,其他乘客居然都已经全部消失,连根毛都没剩下。 龙炎冰只觉一股凉气从心底冒上来,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却还是没有其他乘客。万幸他身边的凤君卿还在,但同样瞠目结舌。 两个人呆了足有半分钟,才听凤君卿战战兢兢的说:“他们都到哪儿去了?怎么只剩下咱们两个?” 龙炎冰心说你问我、我问谁,眼睛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忍不住大叫起来:“我去!飞机掉下来了?” 原来窗外只见林木葱郁,哪里还是先前的片片云海? 凤君卿也看到了,愈发惊骇的说:“紧急迫降?那广播怎么没有通知?还有其他人呢?” 这时她才想起来手还被龙炎冰握着,脸一红赶紧抽了回去。 龙炎冰低头想了想,一面解开安全带一面郑重吩咐:“你先坐着等会儿,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 凤君卿咬了咬牙,也解开安全带,一脸认真的说:“别逞强,现在就咱们两个,千万不能分开。” 龙炎冰心想有理,于是也不勉强。两个人壮着胆子前后查看了一圈,飞机上果然再没有其他乘客,甚至连机组人员都全部消失。 龙炎冰哪经历过这种奇怪的事情,真是想破头也搞不清究竟是什么状况。 反而是凤君卿心思细腻,来到舱尾又向外面看了看,忽然惊咦一声:“哎——你快过来瞧瞧,那是不是一座白塔?” 龙炎冰暗暗奇怪,但还是走近过来往外一看,跟着点了点头:“是白塔,怎么了?” 凤君卿露出激动的神色,快步转到另一边又看了看,随即啊呀一声:“真的……真的还有一座黑塔,难道这就是世外玄境?!” 龙炎冰简直一脸懵,不停的挠头:“什么世外玄境?你先前来过这儿?” 凤君卿看起来非常兴奋:“我倒是没来过,可《罪锋镇魔行》里面描绘过世外玄境的景象,就是山林里面有黑白两座宝塔遥相辉映。其中东峰上是天道明塔,西峰上是地藏浮屠,正是道佛同修之所。” 龙炎冰干笑两声:“原来如此,看来那个叫‘昆仑怨’的作者是来过这地方,塔里面有没有和尚道士我不关心,只希望有手机信号。” 外0004章 天道明塔 凤君卿听龙炎冰说到手机信号,忍不住扑哧一笑:“就会瞎贫,你把那两座当信号塔了呀?” 话虽如此,她还是掏出手机看了看,然后无奈的说:“不行,估计是深山老林的缘故,一点信号都没有。” 龙炎冰也叹了口气:“机舱后面还有做好的午饭,估计能撑个几天,你说咱们是坐等救援,还是试着出去看看?” 凤君卿想了一下,忽然抬起头:“出去看看也不是不行,可你知道怎么打开舱门吗?” 龙炎冰立刻噎住,不由得连连苦笑:“这你就问到我的知识盲区了,我连汽车驾照都没有,更别提操作飞机了。” 凤君卿皱起眉头,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舱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真是一筹莫展。 这时却忽听舱门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人正在敲击,两个人登时喜出望外,没想到救援队伍这么快就来了。 不约而同的跑过去一看,恰好见到一张秀美无伦的芙蓉俏面,也正贴着窗户向里张望。 凤君卿虽然已经算难得的美女,但跟外面那名女子相比还是要逊色三分,龙炎冰不由得轻啊一声,眼神中也流露出赞叹之色。 凤君卿见他这副德性,不知怎地忽然酸意上涌,提起脚来狠狠踩了他一下。 她那双皮鞋虽然是平跟,但这一踩的力道实在不轻,龙炎冰疼得哎哟一声,差点连眼泪都迸出来。 机舱里原本十分密闭,但坠落后被震出几条缝隙,外面那名女子隐约听到惨叫,更睁大眼睛仔细观望。 可惜窗户上覆有特殊涂料,从外面却什么都看不到,那名女子也有些气馁,只好稍稍退后了一些。 这时才见她头上云鬓高挽,发式梳得极其古雅,身着锦绣黄罗衫子,肩后还探出一截彩凤缚丝穗剑柄。 凤君卿蓦地瞪大眼睛,嘴里喃喃自语:“她……难道是……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可是……不对,这不可能啊。” 龙炎冰忍着残余的痛感,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不可能,难道你认识这美……妹子?” 凤君卿转脸看着他,就像看一个白痴:“你没见她的穿着吗,哪里像是现代人?” 龙炎冰刚想说可能是在拍古装戏,但念头一转忽然醒悟过来,一样瞪大了眼睛:“我去!你是想说——咱们穿越了?” 凤君卿点了点头:“她的穿着跟《罪锋镇魔行》里的燕怡洁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个彩凤缚丝穗,没有更像的了。” 龙炎冰虽然不知道燕怡洁是何许人,但又一次听到《罪锋镇魔行》,也不禁嘀咕起来。 正想着这穿越经历当真有点匪夷所思,就听驾驶舱那边哗啦一声巨响,好像是前面的玻璃窗被打碎了。 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随即只见一条矫捷人影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正是凤君卿说的那位燕怡洁。 燕怡洁看到他们也有些吃惊,锵的一声拔出佩剑,脸上满是警惕的说:“你们究竟是何人?怎会钻在大铁鸟里面,擅闯世外玄境?” 凤君卿壮着胆子走上一步,期艾着说:“是……是燕怡洁姑娘吗?” 燕怡洁更加吃惊:“你怎会知道我的姓名?难不成是净宇教的余孽?” 龙炎冰看她脸色不善,赶忙拦在凤君卿面前,连连摆手说:“燕姑娘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擅闯进来的,你先把剑收起来行不行?” 燕怡洁上下打量着他,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奇装异服,声调古怪——你们都是胡人?是西域业火红城的余孽?” 龙炎冰心想她怎么一开口就是“余孽”,只好解释说:“不是,我们都是中原汉人。” 燕怡洁显然不怎么相信,这时凤君卿又走出来,像模像样的施了个礼:“燕姑娘容秉,我们皆是意外坠落在贵境,只是不知如何才能返回原处。令尊燕先生学贯古今,可否请燕姑娘带我们前往请教?” 燕怡洁听她言辞有礼,多少也生出些好感,于是轻咳了一声:“算你们两人运气不错,我爹昨日才刚回来,明日便要闭关修行。不过你们最好别有什么异动,否则即便我爹宽谅,本姑娘也剑下无情。” 凤君卿赶紧剖白:“燕姑娘千万放心,我们都不是恶人。” 燕怡洁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那跟我来。” 她说完就自己扬长而去,两个人面面相觑,只好跟着她的脚步,从碎掉的玻璃窗爬出了机舱。 原来飞机整个悬停在一棵巨大松树的树冠之上,距离地面足有几十米。 燕怡洁轻功高超,已经跃下树去,还在跟他们招手:“快点下来,我看你们的大铁鸟停得不太稳当,待会儿要掉下来就麻烦了。” 两个人只有苦笑,还是龙炎冰提高声音回答她:“燕姑娘见谅,我们都不会轻功,看来还是得麻烦你了。” 燕怡洁唔了一声,手脚并用几下就爬了上来,两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眼睛里全是崇拜之意。 燕怡洁一手提一个重新下树,龙炎冰倒觉得十分刺激,凤君卿却紧紧闭上双眼,耳边只听到呼呼风响,转眼间已经下到地面。 燕怡洁也有些轻喘,伸手一指远方的白塔:“赶快走,马上要下雨了。” 两个人当然只有听命的份,结伴走了大概才十几分钟,天上果然阴云密布,伴着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燕怡洁和凤君卿身上的衣衫立刻打湿了不少,龙炎冰本来走在凤君卿身边,却见燕怡洁一皱眉头:“你在前面走,不许回头乱看。” 龙炎冰暗叫冤枉,只好前面开路,终于等来到那座白塔下面,他和凤君卿都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燕怡洁倒还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吩咐说:“你们等着,我去通报。” 两个人看她走进白塔,也再顾不得什么形象,双双瘫坐在地上。 凤君卿连喘了几口大气,这才给龙炎冰讲解:“天道明塔是绝代高人燕行天的修行之所,看那位燕姑娘的年纪,净宇教应该刚刚覆灭。” 龙炎冰哪知道什么净宇教,只好含糊的说:“希望这个绝代高人不是浪得虚名,好歹想办法让咱们穿越回去,免得稀里糊涂死在这里。” 外0005章 重生拜师 凤君卿当然也想穿越回去,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板起脸来嗔斥:“快转过头去,不许看我,否则还踩你。” 龙炎冰也醒过味来,赶紧避开目光,正好这时燕怡洁又走了出来。 看着龙炎冰背身相对,一副不欺暗室的老实模样,她倒真有些意外,小嘴扁了扁说:“行啦,你们两人跟我来。” 两个人撑着站起身来,随她一同进入天道明塔,所幸才上了两层就来到一间静室门外。 燕怡洁直接推门进去,对端坐在榻上的一位白衣人施了个礼,恭恭敬敬的说:“那两人女儿已经带来了,请爹盘问处置。” 那白衣人点了点头,只见他相貌清绝,气质高华,自有一派浑然天成的威仪。 两个人不由得肃然起敬,凤君卿正待开口,那白衣人却已朗声道:“罪者燕行天,见过两位小友。两位小友今日为何到此,罪者已经卜算清楚,所以无须赘言。” 两个人大为意外,更加觉得欣喜不已。凤君卿强忍激动的说:“燕先生果然是绝代高人,那敢问我们可有办法回去原来的世界?” 燕行天微微一笑:“两位小友有三世情缘,今日结伴到此也是天意,合该经历一番磨练,倒不必过早离开。” 凤君卿轻啊一声,显然有些难以置信,龙炎冰倒是喜出望外:“真的?我们真有什么情缘?那高人是不是可以点化我们一下?” 燕行天神秘一笑,忽然凌空一指点来,龙炎冰眼前一黑,就此失去知觉。 等到龙炎冰再次醒来,好一会儿才理清思绪,但全身都痛得动弹不得,好像骨架都被摔散了。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着古装的女子走了进来,见他醒转立刻露出欣慰的表情,走近说道:“你醒了?看来命不该绝。” 她的容貌装束与那书签上的古装凤君卿一模一样,龙炎冰又惊又喜,赶紧探问:“你没事?没被那个高人点晕?” 话才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自己的声音竟变得十分稚嫩!霎那间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龙炎冰险些背过气去,好一阵才听到凤君卿的呼唤:“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龙炎冰努力摇了摇头:“我是……慕云?那个掉下悬崖的‘云儿’?《罪锋镇魔行》?” 凤君卿有些疑惑:“你叫慕云?最疯什么?” 龙炎冰定睛看着她:“你……你是凤君卿吗?” 凤君卿眼神一凛:“你为何知道我的姓名?” 龙炎冰满脸苦笑:“我是龙炎冰啊,你忘了飞机上的事了?” 凤君卿却依旧茫然:“飞鸡上的事情?你刚刚不是说自己叫慕云吗,怎么又变成了龙炎冰?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龙炎冰都混乱了,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凤君卿见状皱了皱眉,自言自语说:“看来这孩子伤得太重,高烧了几天把脑子都烧坏了,唉……不过总归是有缘,须得保住他这条性命才好。” 她说完就自己出了门,想必是去备药,龙炎冰慢慢反应过来,这才顾得上察看自己的身体。 打小就被父母遗弃的小樵子慕云,明显透着营养不良,胳膊腿儿都跟细麻杆也似,黄黄瘦瘦的没半点健美。 尤其按照《罪锋镇魔行》的设定,他这时才七八岁年纪,可刚才见到的凤君卿早就成年了啊! 龙炎冰简直想哀嚎,这他七舅姥爷的开什么国际玩笑?人家穿越不是帝王将相就是皇嗣妃嫔,最次也能混个才子佳人。怎么轮到我姓龙的穿越,就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小屁孩儿,那个高人存心整我吗? 尤其像《罪锋镇魔行》这种破书,根本没仔细看过啊,只知道自己是被一个叫做“小公主”的野蛮小丫头踹下悬崖的。鬼知道里面具体还有什么设定,以后想用上帝视角开挂都难啊,简直坑爹无极限! 人家穿越到知名作品,射雕可以抢先去张家口等黄蓉,神雕可以抢先去古墓撩小龙女,笑傲可以抢先去思过崖拜风清扬,倚天可以抢先去找白猿拿九阳神功,可我姓龙的这穿越,只有抢先去摔成残废? 龙炎冰这会儿自怨自艾,简直想死的心都有,唯一欣慰的是凤君卿也跟着穿越过来,可她怎么不认识自己了? 唉……就算认识又怎么样,两个人的年龄现在差了有二十多岁,难道还能有什么发展不成?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龙炎冰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面飞机却没失事,一路顺利回了家,爸妈的笑容真亲切啊…… 接下来一个月全靠凤君卿悉心照料,龙炎冰的伤势才逐渐痊愈,也能够下地走动。 但凤君卿好像完全不记得先前发生的事情,任龙炎冰如何旁敲侧击都没有半点反应。 龙炎冰甚至都怀疑她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凤君卿,失望之下只能接受了“慕云”这个新身份,再也不提本来的名字。 这一天凤君卿召他问话,问完一脸严肃的说:“云儿,我平生极少收徒,但此次看来的确与你有缘,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 龙炎冰一阵恍惚,终于还是恭敬点头:“承蒙前辈青睐,小子求之不得。” 凤君卿十分欣慰:“那便好了,自今日起为师传你筑基的内功心法,你一定要潜心修练,切莫让为师失望。” 龙炎冰心中一动——这不就是《神雕侠侣》的桥段吗?难道自己还有机会跟凤君卿在一起?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打死他也不敢当着凤君卿的面表露出来,只能忍着心虚说:“师父放心,徒儿醒得,只是不知这筑基需要多久,徒儿何时才能略有成就?” 凤君卿微微一笑,一脸和蔼之色:“本门功法重在修心,名唤乾灵心法,一般人大成至少需要一甲子,但你颖悟过人,年届知命应该便能融会贯通了。” 龙炎冰听完简直大跌眼镜,失声惊呼出来:“啊?!五十岁?师父你开玩笑?” 眼见凤君卿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龙炎冰直是欲哭无泪,心中直骂那个叫做“昆仑怨”的作者,这么混蛋的设定——活该扑街到死啊! 外分卷章 结卷感言 哈哈还是别欺骗读者了,作者喜欢纯正的武侠故事,对穿越元素并不感冒,因为穿越者公然开挂对其他角色太不公平。 本书的故事跟穿越没半毛钱关系,如果读者非要某种代入感的话,把本卷内容当真也行,否则大可忽略本卷。 本书塑造的是人物群像,绝不是种马后宫文,角色列表几乎清一色妹子是作者的恶趣味,请读者不要被误导。 写本卷的另一个目的是推荐作品《罪锋镇魔行》,该书的故事与本书一脉相承,也即本书前传,同步连载,敬请关注~ 第1章 腊日雪暖 隆冬时节,瑞雪纷纷,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仿佛身临人间仙境一般。 此情此景之下,若是能与亲眷聚首闲话家常,或与二三知交围炉畅饮,才更称得上锦上添花。白乐天有诗言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此之谓也。 但凡事总有例外,若此时偏偏尚在羁旅之中,这雪天便当真有些恼人了。 冬季昼短夜长,眼见红日西沉、暮气四合,小镇上的各家店铺也开始张罗着打烊上板。 此时却听长街那头传来一阵清脆的鸾铃声响,还伴随着节奏分明的哒哒马蹄声。须臾但见一匹神骏非常的黑鬃马昂首漫步而来,全身上下毛色纯正,竟不见半点杂色。 马上骑士身材高挑,着一身黑色劲装,背负黑色剑囊,足蹬黑色剑靴,头戴竹编斗笠,斗笠边上还围了一圈黑纱。 这一人一马装束如此森严,着实不似寻常旅客,一路引得道旁行人纷纷侧目。 可黑衣骑士似乎也不以为意,闲庭信步之际来至一座客栈门前,拉住缰绳细细打量起来。 这一座名曰“且醉客栈”,外间门面既显寒酸,内里陈设也颇简陋。 小伙计正在关窗上板,打眼忽见黑衣骑士驻足,精神一振之下便即快步迎了出来,满面堆笑的道: “这位爷台想要打尖还是住店?小店可是这安口镇上的头一间字号,不仅服务周到,而且价格实惠,保管您能宾至如归。”听这熟练的声口,小伙计倒是个拉客能手。 黑衣骑士微一颔首,不温不火的道:“要一间清净客房,然后拿上好草料喂我的马,开销一并记在账上。” 声音恬淡中不失清脆,自有一份英华内敛之气,听起来约摸在双十年华,敢情这还是位坤客。 小伙计暗叫惭愧,一面上前接过缰绳一面紧着招呼,黑衣骑士也不多言,径自甩蹬下马走进客栈。 小伙计虽然眼力差劲,可手脚还算麻利,不一刻便开好客房,黑鬃马也拴进马厩,喂上了新鲜的草料。 随后他又引着黑衣少女来至大堂坐下,递上菜谱殷勤的道:“姑娘想吃点什么,小店南北大菜应有尽有,冷热荤素无所不包,尤其是招牌名菜清炖羊羔肉,那可是这安口镇一绝呀。” 黑衣少女摇摇头道:“不必,我不点菜。” 小伙计闻言一愣,随即赔着笑道:“是是是,怪小人多嘴了,嗯……今儿个是腊八节,不然姑娘尝尝小店秘制的腊八粥?” 黑衣少女依旧摇头道:“也不必,我只要一碗素面,不加油腥葱蒜。” 小伙计心中暗生纳罕,不过做生意总是得主随客便,当下也只得答应一声,径往后厨料理去了。 少时素面端上桌来,但见卤水清汤色泽鲜亮,内里山蘑、豆干、粉丝、青菜等诸般食材点缀得宜,再配上那根根筋道的鲜切面条,端的是物华丰盛、香气浓郁,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黑衣少女显然一怔,顿了顿方迟疑着道:“这是……素面?” 小伙计连忙点头道:“姑娘放心,都是小人亲手整治,绝对没加油腥葱蒜。” 黑衣少女轻咦一声道:“亲手整治?你不是跑堂的么,难道后厨也归你管?” 小伙计讪笑道:“姑娘见谅,小店本小利薄,请不起专职厨师,所以便由小人掌勺了。” 黑衣少女暗自莞尔,点头和声道:“那你倒是能者多劳了。” 小伙计依旧笑道:“不敢不敢,小人也只是勉为其难,只求姑娘别嫌弃难以下咽,小人便心满意足了。” 黑衣少女螓首微垂,自言自语道:“也罢,先前吃过的素面都非如此这般,想来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说罢便轻轻撩起面前的半幅黑纱,低头仔细品尝起那碗素面来。 小伙计知趣的退到旁边桌前坐下,一双眼睛却不时的向黑衣少女看去。只见得她黑纱之下肤色白皙,唇似红菱而齿如编贝,用餐之际举止斯文,显是平日里教养严谨,并非寻常江湖草莽狼吞虎咽之态。 小伙计觑得片刻,也不由得心神微荡,只可惜黑衣少女大半容颜仍然掩在黑纱之下,一时之间难窥全貌,倒让他的好奇之心愈发难以压抑。 黑衣少女虽然在用餐,却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已将小伙计的情态瞧得清楚,心头微愠之下随手拈起一支竹筷,径向小伙计肩头弹去。 这一下她意在警告,并无伤人之意,所以竹筷去势虽疾,力道却不甚大。 小伙计见状眼神一凛,倏地伸臂凌空一抓,竟将那竹筷抓在手里。黑衣少女暗吃一惊,全未料到对方也是个练家子。 此时却见小伙计面现尴尬,拱手告罪道:“姑娘千万勿怪,方才是小人失礼了,小人保证非礼勿视,决不再贼眉鼠眼的乱瞧姑娘。” 黑衣少女见他主动示弱又兼自嘲,心中恚怒一时全消,但转念间却又生狐疑,便不动声色的道:“小二哥身手不弱,不知是哪一派高足?” 小伙计更见局促,难掩窘迫的道:“惭愧惭愧,小人沦落至此,实在无颜谈及师门,所以还请姑娘见谅。” 黑衣少女听他语带搪塞,心中狐疑一时更甚,秀眸凝视间缓缓的道:“既是如此,我便——” 小伙计只道她已不再追究,松气之余正待致谢,不料紧接着却听黑衣少女轻喝道:“——得罪了!” 话音方落,但见她纤手疾扬,一大把竹筷带着呼呼劲风陡然射到,径将小伙计胸腹头面都笼罩其中。 这一次她存心试探小伙计的斤两,竹筷不仅数目众多,内中更蕴含巧劲。 小伙计猝不及防,百忙之下双手齐出,想要如法炮制将竹筷抓落。但辅一交接他便察觉不对,竹筷之中竟透出极强的震荡之力,宛似出水活鱼一般难以拿捏。 差幸小伙计的能为亦非寻常,当下一面闪身飘退,一面双手圈出数道圆融气劲,分明是借力打力的上乘法门。 竹筷受到小伙计气劲牵引,内中震荡之力愈发占了上风,本来笔直之势尽皆化作旁逸斜出,纷纷自他身旁掠过,却并无哪一支能伤他分毫。 第2章 初现云踪 小伙计虽然全身而退,可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定了定神方苦笑道:“姑娘武功高强,小人甘拜下风,方才冒渎姑娘的确是小人之过,姑娘要打要骂小人都绝无怨言,但千万别弄坏店里的家什啊。” 黑衣少女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轻哼一声道:“小二哥这一手‘空岚旋’的招式俊得很啊,敢问尊师高名上姓?” 小伙计挠了挠头,讪讪的道:“哪里哪里,姑娘这一手‘雷霆震’才是真的高明,咳……莫非姑娘正是昆仑派门下弟子?” 黑衣少女微颔首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不快些过来参见师姐?” 小伙计略一踟蹰,却是嗫嚅着道:“这个……姑娘见谅,小人并非昆仑派门下,就算是……那个……也是不方便叫姑娘师姐的。” 黑衣少女先前见小伙计抓住竹筷,便已觑出他身怀本派武功,之后再次试探更加确认无疑。 此时却听他矢口否认,言语又不清不楚,黑衣少女心下愕然,便试探着道:“小二哥的意思是尊师已经开宗立派,并非在昆仑山本派修行?听你口音应该是荆楚人氏,莫非便是汉阳张师伯的弟子?” 小伙计脸上一红,期艾着道:“张大侠……小人先前的确见过,总之小人与贵派虽有渊源,但眼下还不敢自称贵派弟子。” 黑衣少女察言观色,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转念间又想到本派一位脾气古怪的老前辈正是在楚地隐居,总不会这小伙计是那位“洞庭渔隐”詹古书太师伯的门人? 心中虽有猜测,这话却不便出口,否则平空矮了这小伙计一辈,叫他一声“师叔”可未免太过吃亏。 黑衣少女一念及此,自己也忍不住暗暗好笑,于是缓和了语气道:“罢了,你既有难言之隐,我便也不再多问。不过你既与本派有渊源,我总不能坐视你沦落至此,若只是一时之间周转不开,我可以代表本派先周济你些银两应急。” 小伙计听罢直是受宠若惊,怔了怔方迟疑着道:“这个……如此厚待小人怎么担当得起,姑娘不会是在故意消遣小人?” 黑衣少女不禁莞尔道:“莫要胡言,没来由的消遣你作甚?我既为本派当代弟子的大师姐,那关照同门便是分内之事啊。” 小伙计愈发诧异的道:“大师姐?——那姑娘便是‘四小美女’之一的‘美人鱼’余冰如喽?” 黑衣少女赧然道:“什么‘四小美女’,都是好事之徒的无聊杜撰,这个且不提,但我的确是余冰如。” 小伙计神色一整,抱拳为礼道:“小人……咳……在下慕云,向风慕义之慕,义薄云天之云,见过余姑娘。” 余冰如正待还礼,打眼却见小伙计正眼巴巴的盯着她面前那幅黑纱,直似要看透过来一般。 这下可由不得她暗生羞恼,语气也立转严峻的道:“原来是慕朋友,看来你所患眼疾不轻啊。” 慕云骤然得知眼前便是武林中有名的‘四小美女’之一,少年心性毕竟难以抑制,这才忍不住再次失态。 此刻听到余冰如出言诘责,他立刻便醒过神来,慌忙赔礼道:“是在下之过,余姑娘宽宏大量,莫与在下一般见识,在下保证决不再犯。” 余冰如鼻中一哼,依旧峻声道:“本派一向戒律严明,首犯尚可宽宥,再犯决不轻饶。我今日便不揣冒昧,非得向慕朋友再讨教几招了。” 慕云不意她说翻脸便翻脸,正待开口辩解之际,余冰如却已起身离席,呼的一掌打向他面门。 慕云暗暗叫苦,无奈理亏之下还手不得,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告饶道:“余姑娘手下留情,在下认输便是。” 余冰如却是充耳不闻,但见她招式大开大阖,一双纤掌灌注沛然真力,进退之间罡风激荡,登时将慕云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慕云见势不妙,只得展开轻功,绕着桌椅腾挪游走。 余冰如身法略逊一筹,攻势虽盛却偏偏追之不及,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他不得。 慕云一面闪让趋避,一面还不忘称赞道:“余姑娘这路‘炫阳烈’劲威力无俦,在下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正所谓‘杀降不祥’,在下既然已经认输投降,便请余姑娘高抬贵手,收了神通。” 他这厢倒是诚心诚意化干戈为玉帛,不想余冰如生性端严,此刻听来却只觉他是油腔滑调,分明在故意调谑自己。 她心中的恼怒有增无减,掌势也为之一变,径将平生最得意的“冰渊凝”劲施展开来。 这路“冰渊凝”劲招式沉凝若渊,掌中余劲绵绵不绝,正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法门。 慕云对这路招法也颇有心得,眼见余冰如章法严谨,暗暗喝彩之余也不敢怠慢,径使出“雷霆震”劲与之对抗。 这冰渊凝、炫阳烈、空岚旋、雷霆震四种法门合称为昆仑四绝,互相之间亦有生克,便是凝克烈、烈克旋、旋克震、震克凝。两人招来式往斗了片刻,四绝法门也都各有施展,却仍是不分胜负的局面。 余冰如年纪虽轻,却已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一向被许为本派当代弟子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先前她满拟十数招之内便能将慕云制服,孰料这位同门虽然放肆无礼,修为却着实不弱,一时竟是拿他不下。 余冰如暗暗称奇,出招更增三分威势,慕云苦于还手不得,不一刻已被逼得左支右绌,渐渐困在墙角一隅,难再施展身法趋避。 余冰如看慕云虽然情势窘迫,却依旧只守不攻,心中气恼早已消了大半。两人于对方招式都了然于胸,激斗也愈发演变为拆招对练一般。 少顷余冰如觑准慕云双手格挡之际空门乍现,砰的一掌正击在他胸口,登时只听慕云“啊哟”一声,踉跄退了几步之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余冰如这一掌早已留力,原本不过是点到为止,此刻眼见慕云败得这般狼狈,她略一错愕便已心下雪亮—— 敢情这滑头小子是在耍诈,那方才他露出破绽,岂不也可能是有意为之?哼!当真岂有此理! 第3章 三掌之约 慕云似乎也觉出自己演技拙劣,难掩尴尬的站起身来,灵机一动捂住心口,有气无力的道:“咳……在下素有心疾,余姑娘掌力雄浑,又正中要害,在下已无再战之能,只是不知姑娘的气消了没有?” 余冰如看他那副“西子捧心”的德性,差点被气乐了,顿了顿方冷哼道:“你究竟是何人门下,还不从实招来?” 慕云面现难色,吱唔着道:“余姑娘见谅,此事的确不足为外人道,在下……唉……” 余冰如仍是不得要领,心念电转间沉声道:“你身怀本派上乘武功,却不肯承认是本派弟子,此事我绝不能轻易放过。除非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只能将你带回本派,交给各位师长发落了。” 慕云大见为难之色,正自百般踟蹰之际,却忽听身后一人冷笑道:“哦?光天化日之下,便要强行掳人?就算你们昆仑派号称领袖西武林,这也未免太过霸道了?” 余冰如循声望去,敢情发话的是这客栈的掌柜。但见他三十多岁年纪,着一身褐色大褂,身形矮胖而面皮枯黄,十足一名市井小人的模样。细看时左脸上还品字形排布着三枚黑痣,着实显得有些扎眼。 这位掌柜的先前一直在伏案打盹,身上还传来浓重的酒气,余冰如避之唯恐不及,也并未多加留意。 但这时两人一照面,她却不由得心中一动,便即敛衽为礼道:“掌柜的请了,敢问阁下是否姓彭?” 掌柜的先是一怔,随即面现得色的道:“嗯……小丫头倒还有些见识,不错——我便是彭观群。” 余冰如微颔首道:“久闻崆峒醉剑大名,但今日之事纯属本派内务,彭前辈似乎并无插手的理由?” 彭观群两眼一眯,不以为然的道:“小丫头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小子从未承认是你昆仑派的弟子,可我老彭却是真金白银雇他来客栈做工的,这么说到底是谁家的内务,又是谁没有插手的理由?” 余冰如微微一顿,不卑不亢的道:“彭前辈此言差矣,这位自称‘慕云’的朋友身怀本派武功,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他是否承认又有何区别?” 彭观群尚未答话,慕云已忍不住辩解道:“余姑娘明鉴,我的确不能算昆仑派的弟子,眼下这里面的缘由不好跟你说明,但我绝对没有扯谎。” 余冰如盯了他一眼,径向彭观群道:“敢问彭前辈,这位自称‘慕云’的朋友是何时来你客栈做工的?” 彭观群迟疑着道:“大概上月末这月初,小丫头问这作甚?” 余冰如略一沉吟,接着又道:“本派收徒规矩极严,新入门弟子必须通过年终考校方可正式拜师,这一点彭前辈想必清楚。” 彭观群微皱眉道:“不错,略有耳闻。” 余冰如点点头道:“今年十月,本派名宿汉阳大侠张栋之、张师伯上山盘桓,临走前曾推荐五名少年拜入本派,可惜当时晚辈正在关外办事,未能当面拜会张师伯。” 彭观群眉头皱紧,没好气的道:“小丫头扯这些闲篇作甚,我老彭又没打算聘你当侄儿媳妇,所以你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我可一点都不关心。” 余冰如也不着恼,仍是淡然道:“上月末晚辈回归本派,却听闻张师伯荐来的五名少年之中,有一名竟耐不住山上清苦,擅自溜下山去了。这名少年尚未正式拜入瑞阳师叔门下,名字便唤做祁学古。” 她说罢径将目光投向慕云,虽然面前有黑纱遮挡,但慕云却仍能觉出内中那剪水双瞳放出的两道寒光,莫名心惊之下连忙道:“余姑娘千万不要胡猜,我可不是什么‘祁学古’,我真是姓慕名云啊。” 余冰如没有理他,自顾自的道:“先前晚辈提到张师伯时,这位自称‘慕云’的朋友便神色有异,而如今听彭前辈说来,他现身在此的时间也刚好与祁学古下山的日子吻合,这岂非都太过凑巧了么?” 彭观群实际也起了怀疑,面子上却还不肯服软,当下冷笑一声道:“世间凑巧的事情多了去了,何况这小子若真是那什么‘祁学古’,那他在你们山上也才学了个把月功夫,又怎么可能有这等修为?” 余冰如缓缓摇头道:“各人资质不同,进境自然有所差别,何况既然是张师伯推荐,自身根基想必非同寻常,能与晚辈战成平手又有何稀奇?” 彭观群一时语塞,顿了顿方沉哼道:“猜测终归做不得准,既然这小子不认,你便没理由抓人。” 余冰如不以为然的道:“既有嫌疑便当查实,彭前辈身为崆峒派名宿,强行介入本派内务未免僭越。” 彭观群不由得恼羞成怒,吊眉厉斥道:“好你个小丫头,这般不敬尊长,真要逼我老彭以大欺小吗?” 余冰如毫不退缩,语带铿锵的道:“世间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前辈若非要动手,晚辈只好奉陪。” 彭观群愈发恼怒,吹胡子瞪眼的道:“好啊……如今的小辈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老彭也不用最拿手的剑法压你,只要小丫头能隔着柜台硬接我三掌不退,我便由你带走这小子!” 余冰如略一沉吟,点点头道:“如此也无不可,只盼彭前辈言而有信。” 彭观群狠呸一声道:“废话!我老彭是何等身份,岂会跟你这小丫头耍赖?有胆便滚过来接我三掌,没胆可趁早滚你的蛋!” 慕云眼见两人要为自己动手,头痛之余赶忙劝解道:“余姑娘稍安勿躁,老板你也消消气,我先前是去过汉阳不假,可真的不是‘祁学古’啊,余姑娘千万明察,切莫张冠李戴呀。” 余冰如懒得理他,昂首阔步来至柜台前,双足暗运千斤坠之力,口中却只是淡淡的道:“请前辈赐招。” 彭观群更不打话,呼地一掌当胸推出,直向余冰如肩头攻来。 这一掌虽然来势猛恶,招数却平平无奇,余冰如若要化解本来不难。但双方既已约定硬接掌力,便不容她以巧克拙,当下也只能凝聚一身功力,同样是单掌迎击上去。 第4章 冒名顶替 以硬碰硬之下,登时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余冰如肩头微晃,显然掌力略逊一筹,但她脚下却未移动分毫。 彭观群怒气更盛,倏地收掌再度击出,这下他已用上七成真力,打定主意要将余冰如当场击倒。 余冰如平日修练极其刻苦,自忖内功已有小成,但方才两人这一交接,她才醒悟自己太过轻敌。对方终究是前辈名宿,内力修为当真非同小可,如此硬接掌力实在吃亏得太多。 虽然不免懊悔,但此刻骑虎难下,余冰如也只得强压气血翻腾,咬紧牙关举掌封出。 电光石火间两掌再度相交,只见余冰如整个上身都晃了一晃,但她的双足好似钉在地上一样,依旧半点都未曾移动。 彭观群惊怒交集,心道今日若三掌不能打倒这名后辈,自己以后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收掌同时早已聚起十成功力,第三掌紧跟着轰然击出。 这一次他已是全力施为,掌未至而罡风先至,余冰如只觉巨力临身,霎那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她素日秉性倔强,此时又岂容功亏一篑,当下便把心一横,奋起余力出掌迎上。 两人这番皆是孤注一掷,正在胜负将分之际,却陡听慕云惊呼道:“老板手下留情啊!” 呼声中只见他身形一晃趋近过来,一手封架彭观群的掌势,一手趁机揽住余冰如的纤腰,顺势向一旁滑步退开。 他这招使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彭观群和余冰如两人的掌力登时一错,各自都未打在对方身上。 可饶是如此,彭观群仍旧大吃一惊,回神之际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混账小子!要你来搅什么局?!” 慕云神情尴尬,还未及开口回答,余冰如却已自他臂弯中挣脱出来,吸了口气涩声道:“……方才这掌作不得数,晚辈再接彭前辈一掌便是。” 彭观群两眼一瞪,面现冷笑的道:“小丫头说得轻松,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老彭已经失了锐气,再补一掌又抵什么事?” 余冰如为之一滞,无奈讷讷的道:“那么依前辈之意又当如何?” 彭观群冷哼一声道:“简单——你再接我老彭三掌,要还接得下,我便容你带走这小子。” 余冰如又是一滞,正在为难之际,却听慕云咳声道:“那个……老板,我好像没把自己卖给你?” 彭观群闻言一怔,冷眼盯着他道:“不错,那又怎样?” 慕云略一踟蹰,终是下定决心道:“老板为我出头,我自然十分感激,不过……我的确是昆仑派的弟子,就是那个祁学古,所以余师姐的话我不能不听啊。” 这下可轮到彭观群大大一滞,而余冰如总算松了口气,趁势敛衽为礼道:“祁师弟的话彭前辈也听到了,本派内务不劳前辈费心,便请前辈放他离去可好?” 彭观群一张脸憋得色如猪肝,气急败坏的道:“好……好!就当我老彭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 余冰如看他如此失态,心中颇不以为然,面上却仍不动声色的道:“彭前辈既然不欢迎,那我们也不好再叨扰。祁师弟,你这便随我走。” 慕云躬身施礼道:“请余师姐稍待,容我简单收拾一番。” 余冰如微颔首道:“那我在外面等你,待会儿可记得将马牵出来。” 慕云答应一声,径自往后进去了,余冰如又向彭观群施了一礼,这才昂首迈步走出客栈。 彭观群满心恼怒,正自暗暗咒骂之际,却见慕云背着一只包袱凑近过来,满面讪讪的道:“老板见谅,我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咳……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老板你能不能把我这几天的工钱结一下?” 彭观群闻言直是哭笑不得,当下没好气的道:“混账小子,还惦记着要工钱,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慕云挠头苦笑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老板,月钱五两,九天一两五,这样算没错?” 彭观群冷着脸道:“生意太过惨淡,我老彭也没银子给你,想要工钱就把厩里那头驴牵走。” 慕云听得一怔,面现难色的道:“这……那头驴老病不堪,而且还骨瘦如柴,老板你这有些过分了啊。” 彭观群两眼斜睨,不以为然的道:“就算吃不着几斤驴肉,驴皮剥下来也能换两吊钱,你小子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要就要不要滚,别打扰我老彭喝酒。”他说罢再不理会慕云,随手拍开一坛酒的泥封自斟自饮起来。 慕云看看无法,只好自认倒霉,须臾只见他两手各牵着一驴一马来至大堂,径向彭观群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板后会有期。” 彭观群醉眼朦胧的看了看他,口中含糊的道:“小子给我说实话,你到底……嗝……到底是不是那‘祁学古’?” 慕云眨了眨眼,干笑着道:“这个老板就不用操心了,反正是我们昆仑派的内务,不是么?” 彭观群呸了一声,满脸不屑的道:“小子一向色大胆小,我老彭谅你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快滚你的蛋。” 慕云尴尬一笑,牵着一驴一马走出客栈。余冰如等候良久,见他这副形状也不禁莞尔,上下打量间谑声道:“师弟的座骑便是这头驴么,的确是不同凡响。” 慕云闻言也自好笑,无奈叹口气道:“人穷志短,驴瘦毛长,自然是没法跟余姑娘这匹宝马良驹相提并论了。” 余冰如上前接过马缰,同时轻嗔道:“怎么还叫‘姑娘’?难道忘了方才唤我师姐么?” 慕云微一迟疑,低头讷讷的道:“余姑娘明鉴,方才我是怕你伤在老板手下,所以才假冒祁学古请你们罢斗。但我真的是名叫慕云,也并非昆仑派的弟子。” 余冰如听他说完,却是冷冷一哂道:“师弟收了这一套,刚脱离虎口便打算不认账,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随你蒙骗不成?下山之前瑞阳师叔便提过,说你这小子惫懒滑头,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呢。” 第5章 观音庙中 眼见余冰如固执己见,慕云也直是暗自扶额,正打算继续辩解,余冰如却已摆摆手道:“好了祁师弟,再狡辩也是多此一举,这镇上还有没有别家客栈,咱们这便赶去投宿。” 慕云看看无法,只好照实回答道:“客栈是只有老板这一家,毕竟安口镇也就这么点地方,不过镇子西边有一座观音庙,如果不嫌简陋还能勉强对付一宿。” 余冰如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出门在外也讲究不了许多,那便请祁师弟前头带路。” 慕云看她一时也听不进自己的解释,只好闷声应道:“是,谨遵‘师姐’法旨……” 河西道地接中原西陲,自古以来便民风彪悍,颇多勇武忠直之士。 及至本朝开国之时,太祖弘武帝三度遣将西征,方自前朝元虏手中夺回河西膏腴之地,合陕、甘、宁三境为一,并立治所于古都长安。 安口镇位处陇东,北方毗邻便是河西重镇平凉城。这平凉城东可俯瞰关中、兵临长安,西可虎踞天水、进逼金城,正可谓扼守西北之锁钥、屏障三秦之铁胄、控驭五原之命脉。 平凉城西出二十余里,便是号称“西来第一山,山色天下秀”的崆峒山,此山峰林耸峙、危崖突兀、幽壑纵横、涵洞遍布、怪石嶙峋、蓊岭郁葱,可以说既富北方山势之雄伟,又兼具南方景色之秀丽。 据说玄门十二金仙之首的广成子,早先便是修道于昆仑山,但昆仑山仙气有余而灵气不足,故而转向崆峒修行。期间还曾向黄帝姬轩辕传授道术,令其开悟大道而成华夏圣祖。 观音庙中火光摇曳,听罢慕云这一番侃侃而谈,余冰如却忍不住轻哼一声道:“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广成仙师成道之处分明是中原汝州崆峒,却哪里是他们这平凉崆峒?” 慕云讪讪的道:“是吗?不过我也是听老板这么说的,当时他可是言之凿凿、不容置疑啊。” 余冰如为之一哂道:“果然如此,这才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 “说什么昆仑山‘仙气有余而灵气不足’,呵……真是笑话,我昆仑开宗立派近千年,受天光接引而白日飞升者屡有记载,他平凉崆峒派可曾真正有过一件么?” 慕云恍然一悟,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听说八十年前本派有一位九玉真人,便是承接天光飞升成仙。不过话说到这儿,师姐为何不曾出家修道,仍然是俗家弟子的打扮?” 余冰如轻叹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既非修仙的材质,那也强求不来。” 慕云眼前一亮,拊掌笑道:“师姐此言正合我意,强求总归是不成的,何况师姐这般青春貌美,出家修行也真有些可惜。” 他这厢倒是一片诚挚,并无任何调谑之意,但余冰如已经是杯弓蛇影,听罢立时嗔斥道:“师弟!你我虽然份属同门,但礼法亦不可废,这等轻薄言语若再给我听到,可休怪我要拿门规来制裁你了。” 慕云大是没味,只得讪讪的道:“师姐教训的是,是我又失礼了,咳……师姐这般端庄凝重、清心寡欲,连容颜都不愿给我等凡夫俗子瞧到,看来日后必定修行有成,效法先贤白日飞升也大有可期。” 余冰如睨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时光已经不早,师弟自请安寝,我还须运功数周天,若无紧急之事切莫扰我。” 慕云心中一动,当下便点头相应,接着又起身去添了些硬柴,这才靠着火堆和衣而卧。 他心中计议已定,只等余冰如功行深彻、物我两忘之际,便趁机不告而别。于是一面调匀气息假作酣睡,一面留心探查余冰如的呼吸,静待最后的脱身之时。 余冰如初时只是静坐,不一刻看到慕云已然“入眠”,这才开始缓缓搬运周天。 慕云潜心默察余冰如的动静,却只觉她的气息渐趋紊乱,绝非寻常运功之状。 慕云稍一愣怔,便已明白其理,想必是余冰如先前与彭观群对了两掌,当时已经身受内伤。 而她又多半是不想在自己这冒牌师弟面前示弱,所以才一直隐忍至今,本来并不甚重的伤势反而难以处置了。 他这番揣测倒真是八九不离十,不一刻余冰如内息运行阻滞,又屡屡冲之不破,鼻息也愈发加重起来,紧接着只见她上身微微一晃,竟是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慕云本来还在迟疑,见状却是不敢怠慢,霍地起身疾趋至余冰如身后,盘膝坐定之际单掌抵住她的背心,缓缓将自身真气渡入。 余冰如这一口瘀血逼出,内伤实际已有所缓解。只不过她疗伤之时真气大为损耗,余力已不足以平复散乱的内息。倘若任由内息在经脉之中横冲直撞,即便最后功体无碍,也免不了要气血两亏、大病一场。 所幸慕云及时出手相助,两人的内力本来便同根同源,运功之际尤显事半功倍。 余冰如只觉奔涌的内息渐归平静,全身更暖洋洋的甚是舒泰,放松之下神志也逐渐模糊,终于娇躯绵软的仰身缓缓睡倒。 慕云微一踟蹰,余冰如的后脑已经靠上了他的肩头——虽然也曾在书本上读到过“软玉温香抱满怀”云云,但这般真实体验却仍是破天荒头一遭,慕云脸上不由得阵阵发热,一颗心也禁不住怦怦乱跳。 抵在胸前的斗笠下传来幽幽发香,此刻若要掀开面纱观看这位“美人鱼”的容貌,自然也是易如反掌。 慕云虽然颇为意动,却又觉如此作为难免趁人之危的嫌疑,几番犹豫之下毕竟还是不曾付诸行动。 但这时要让他放开余冰如的娇躯,可也当真是有些舍不得,就算这位“师姐”明日醒转之时大发雷霆,想来也算得上有赚无赔。 咳……古有柳下惠坐怀不乱,今日慕某人也当见贤思齐,岂能临阵退缩? 似这般一时心猿意马,一时又暗自警醒,心中也不知兜兜转转了多少个来回,着实比平日修练内功还要多费精神。 观音庙外飞雪漫漫,庙内却是暖意融融,两条人影依偎静坐,一时竟浑不知今夕何夕。 第6章 双骑并辔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睁眼之际只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旅途劳累竟已消弭于无形,全身都充满了活力。 余冰如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方待伸个懒腰翻身坐起,却忽然发觉自己正靠在旁人身上。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也无暇去想背后是谁,娇躯早已顺势弹起,轻飘飘落在三尺之外,这才转身凝目望去。 慕云此时也正悠悠醒转,四目相对片刻,余冰如终于回想起昨晚之事,羞赧之下垂首涩声道:“师弟,昨晚……多谢你助我疗伤了。” 慕云看她并未发怒,心中也是一块大石落地,顿了顿方期艾着道:“没……师姐功力深湛,就算没我帮忙也能顺利疗复伤势,反倒是我……又冒渎了师姐啊。” 余冰如一阵心慌,勉强正声道:“师弟太谦虚了,伤势如何我心里有数,这份恩义自然不会忘怀。” 慕云心头一热,整整颜色道:“既然份属同门,师姐这话便见外了,咱们两人之间还要分彼此吗?” 他这话说得未免含糊,若是昨日余冰如免不了又要训斥一番,但此刻气氛暧昧,她却真有些端不起派头,怔了怔方咳声道:“左右无事,师弟不妨便随我前往平凉城,一同为治剑馆主邢老贺寿如何?” 慕云昨晚虽然也曾定计不告而别,这时却深觉不想跟余冰如分开,闻言喜形于色的道:“既然是师姐的吩咐,我当然无有不从。只是不知那位邢老的寿辰是哪一日,咱们是否还有余暇去办一份寿礼?” 余冰如抿嘴一笑道:“寿礼我已经带在身上,不必费心另行采买。邢老的寿辰是腊月初十,今日咱们赶往骆家集歇马,明日正好进城祝寿。” 慕云颔首称是,转念却又自嘲的道:“师姐自然是歇马,我却只有歇‘驴’了,唉……黑心老板害死人,我这些天忙前忙后几乎都白干了。” 余冰如已经听他说过那头驴的来历,闻言忍俊不禁的道:“师弟且知足,有驴骑总好过徒步赶路,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尽快启程得好。” 当下两人便结伴而行,各乘座骑出了安口镇沿官道行去。余冰如的黑鬃马本是良驹,这时却要跟慕云那头老迈瘦驴并驾齐驱。 如此不过行得十几里路,日头便已见偏西,而天上的雪也好似越下越大了。 余冰如眼看那头老迈瘦驴越走越慢,兼且上气不接下气,真是随时都可能当场倒毙。如此情形便是挥鞭急催也只能适得其反,由不得她心生焦躁,几次张口却终是欲言又止。 慕云觉察到她的焦虑,不禁惭愧的道:“师姐见谅,是我太没出息,连匹正经座骑都买不起。不然师姐先行一步,我连夜赶路前往骆家集会合。” 余冰如摇了摇头,温和的道:“师弟无须多心,我并没有怪责之意,只是这头驴的确不堪重用。不如……你弃了这头驴,与我同乘一骑,约摸傍晚时分便能赶到骆家集了。” 慕云闻言一呆,抬头讷讷的道:“师姐是说同乘一骑?这好像……不太方便?”嘴上说着不方便,但充满希冀的眼神却早已出卖了他。 余冰如暗自扶额,当下便一正色道:“虽然说是事急从权,但师弟你必须规规矩矩,倘若敢有半分越轨之举,可休怪我将你甩下马来。” 慕云打了个哆嗦,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师姐千万放心,我一定规规矩矩,连一根手指都不多动。” 余冰如这才拉住马缰,郑重其事的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权且信你一次,你可莫让我失望。” 慕云暗暗心喜,便将那头老迈瘦驴放生,接着又告了声罪,便待腾身跃上黑鬃马。 孰料这当口却听余冰如轻咦一声,马鞭指向来路道:“师弟且慢,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来了?” 慕云循声望去,果然见到漫天大雪之中影影绰绰,似乎的确是驰来两骑,暗自哑然间又听余冰如和声道:“邢老在江湖上颇有声望,但愿这两人也是前往祝寿的武林同道,那我便可商情他们载师弟一程。” 慕云口中诺诺,心下却直盼那两骑只是不相干的路人,免得搅黄了这番“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机会。 只可惜正是天不从人愿,须臾两骑飞驰而至,数丈之外便听当先一人呼叫道:“前面可是昆仑派的余姑娘?” 慕云禁不住暗翻白眼,随即只听余冰如扬声道:“正是小女子,两位可是华山派的同道?” 一问一答之间,那两骑已经来至近前,马上骑士各自勒住缰绳抱拳施礼。 两人身着一色的纯白大氅,同样头戴遮耳风帽,所骑的也都是西凉骏马。 其中当先那人年近四十,身形却已略显佝偻,脸上也满布风霜之色,显然已经历尽沧桑。 后面那人则二十岁不到,生得猿臂蜂腰、颀伟非常,虽然容貌有些过分清秀,但看起来仍然不乏英武挺拔之姿。 两下这一照面,余冰如也认出眼前竟是故交,不禁欣喜的道:“果然是杨前辈和陶世兄,咳……这位是敝师弟祁学古,艺业乃瑞阳师叔亲授。祁师弟,这是杨彦平前辈和陶继武世兄,还不快来见礼?” 慕云虽然不情不愿,却也没法公然违逆,只好磨磨蹭蹭的上前见了个礼。 杨彦平和陶继武同样抱拳还礼,接着只听杨彦平道:“余姑娘莫非也是要往平凉为邢老祝寿,如此咱们两家倒正好搭个伙了。” 余冰如正中下怀,便即点头道:“晚辈自然求之不得,只是祁师弟的座骑日前患病未愈,我们两人同行至此已颇觉不便,所以可否请陶世兄仗义襄助,载祁师弟共骑一程?” 杨彦平听罢只是微微一笑,陶继武却禁不住脸上一红,低眉期艾着道:“余姑娘客气了,行走江湖本应互相扶持,祁兄若不嫌弃在下的座骑顽劣,便请与在下共乘一路。” 慕云冷眼旁观,虽然也暗赞这位陶世兄形貌俊美,可自己又没那什么断袖之癖,与他共乘自然远不及跟随“师姐”,唉……此情此景如之奈何啊。 第7章 谑语生隙 虽然十分不舍,但也自知无可挽回,慕云只得强作欢颜的道:“那便多谢陶兄了,陶兄这匹坐骑神俊非常,说是‘顽劣’未免也太过自谦了?” 陶继武闻言正自局促,杨彦平已咳声道:“见笑见笑,这两匹马日前才自边境马市购得,据说是北方胡族饲养的战马,或许的确有过人之处。” 北方胡族擅于骑射,又兼当地水草丰美,所饲马匹实为天下之冠。慕云本来还纳闷华山位于平凉以东,这两人为何却自西边而来,如今既然知晓原委,这点疑惑便也打消了。 当下计议已定,便由慕云和陶继武共乘一骑,四人座下皆是罕世良驹,这一番打马疾行,不过才到申牌时分,便已抵达平凉城左近的骆家集地界。 余冰如早有打算,勒缰缓行之际欠身为礼道:“多谢杨前辈和陶世兄仗义相助,今日我们两人欲在这集上歇宿,不知杨前辈和陶世兄行止如何?” 陶继武方待答话,杨彦平却已抢先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们叔侄二人也并无明确行止,贵我两派一向交好,便请余姑娘容我们再叨扰一程。” 余冰如连道不敢,杨彦平则微笑着道:“这骆家集杨某曾来过多次,由此地往东南再行数里便是马市,余姑娘和祁贤侄不妨前往闲逛一番,少时再来集上的聚福客栈会合。” 余冰如暗道这位前辈当真是善解人意,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如此也好,便劳烦前辈为我们预订两间客房,稍候等晚辈和祁师弟回来再行会钞。” 杨彦平含笑相应,陶继武却面现诧异之色,向慕云压低声音道:“祁兄不是跟在下说过,你跟余姑娘已订鸳盟,那你们两人为何还要分房而睡?” 原来先前一同赶路之际,慕云委实穷极无聊,免不了在陶继武面前信口开河、吹嘘一番。 偏生这位陶世兄又不通世务,身上着实也有几分呆气,竟对他这随口玩笑深信不疑。 此时慕云听到陶继武发问,好笑之余也压低声音道:“这个陶兄你便不懂了,女儿家毕竟要有些矜持,更何况我跟余师姐还不曾正式拜堂成亲,过分亲密总归有失体统啊。” 陶继武对他这话依旧照单全收,俊脸微红间附和道:“祁兄所言极是,难怪师……咳……总之在下受教了。” 慕云察颜观色,饶有兴味的道:“啊?陶兄想说难怪什么?莫非你也喜欢上了自家师姐?” 陶继武脸上更红,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在下哪有什么师姐,真的是没有啊。” 慕云见状愈发好笑的道:“明白明白,那看来应该是师妹了?” “哈……陶兄你已经生得这般俊美,想必你师妹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当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呀。” 陶继武这次倒没反驳,只是连耳根都红透了。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却听杨彦平朗笑道:“好啦武儿,咱爷儿俩先走一步,待会儿再跟余姑娘和祁贤侄他们叙话。” 陶继武如蒙大赦,通红着脸应了声是,当下四人便分作两拨,华山派两人自去不提。 慕云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忍不住又嬉笑道:“师姐你看,这位陶兄像不像个大姑娘?哈……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豪情万丈,哪有像他这么爱害羞的?” 说话间转身向余冰如看去,却见她面前的黑纱微微抖动,片刻方冷厉的道:“陶世兄自然比不上你的脸皮厚如城墙,哼!躲在背后随口污人名节,这样也敢自称光明磊落?” 慕云暗叫一声苦也,想必是方才得意之下声调略高,竟被余冰如当场听出了端倪。 这次失礼可不比先前,也难怪她会如此激愤,慕云心知眼下承认不得,索性装傻充愣的道:“啊?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几时在背后污人名节了?” 余冰如更加恼怒,戟指呵斥道:“还敢巧言令色!你……你那些混账话我说不出口,你简直……哼!岂有此理!” 慕云一计不成,转念间又可怜兮兮的道:“师姐千万息怒,我毕竟年轻识浅,说话做事难免孟浪。师姐你兰心蕙质、宽宏大量,还盼多多指点我些才是。” 余冰如仍是气愤难平,拨转马头之际咬牙沉哼道:“不敢当!除非你就此变作哑巴,否则便不必再跟着我了!” 她说罢再不搭理慕云,便即扬鞭绝尘而去。慕云看她如此决绝,一时之间险些连肠子都悔青了。 明知这位“师姐”端庄严谨,为何自己却总是忍不住要犯她的忌讳,唉……这才真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正在垂头丧气之际,却听身后官道上又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慕云不由得心生好奇,便转头手搭凉棚望去,只见前后六骑一路紧随,正向这边飞驰而来。 马上骑士服色一致,均是身着赭红劲装,外罩金色斗篷,腰间携有长剑。 再仔细看原来是四男两女,年纪约摸都在二十上下,策马奔腾之间颇见飞扬意气。 慕云见这一行皆是武林中人,倒也不欲多惹是非,于是闪身向道旁避去。 孰料此时却猛听一个粗豪声音遥遥传来道:“喂!——前面的小子,给我站下!” 慕云闻言一怔,打眼只见这骆家集口并无旁人经过,敢情对方是在呼喝自己不成? 他这厢犹在纳罕,六名红衣人已经风驰电掣般奔至近前,其中一名魁梧少年上下打量了慕云一番,这才满含倨傲的道:“小子倒也听话,你是本地人吗?” 慕云察言观色,也不禁心中有气,当下淡淡的道:“不敢劳兄台动问,在下并非本地人,此次只是来平凉办事罢了。” 魁梧少年鼻中一哼,意似不屑的道:“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凭你也配跟我称兄道弟?而且听你说话口音,多半还是个南蛮子,怪不得长这一副五短矬相,呸——晦气晦气。” 慕云平白无故被他奚落,心中怒气一时更甚,想他慕某人虽然不敢自称高大威猛,但好歹也算得上身姿挺拔,对方这“五短矬相”的评语,当真欺人太甚! 第8章 崆峒探花 慕云压不下心中怒火,正待反唇相讥,此时却听六人之中一名身材矮小的少年气冲冲的道:“好你个杜三!指着秃子骂和尚,你到底什么居心?” 魁梧少年睨了他一眼,好整以暇的道:“我骂的是南蛮矬子,又碍着你侯师弟什么事了?这又是秃子又是和尚的,敢情侯师弟是不想当咱们平凉崆峒派的弟子,打算剔个秃头去拜在少林派门下不成?” 矮小少年听罢直气得面色发青,戟指喝骂道:“你龟儿嘴里不干不净的乱说啥子,哪个要剃秃头去投少林派了?呸!老子瞧你就是欠揍,敢不敢拔剑出来跟老子分个高下?” 慕云在旁边听得分明,也不禁哑然失笑,敢情是这二位仁兄互相不对付,却把自己当作了争闹的由头。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可真是从何说起了。 眼见魁梧少年和矮小少年便要拔剑相向,六人之中一位少女急忙拨马上前,明眸流转间娇嗔道:“好啦好啦,杜师兄、侯师兄,你们这都吵了一路了,自己不累别人看着都累,消停一会儿成不成嘛?” 慕云抬眼看去,恰见到一张芙蓉俏面,看这少女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得肤如瑞雪、娇艳过人,此刻虽作佯嗔之态,眉梢眼角却并无半点怒色,其中反而还颇有几分得意。 这少女一语既出,魁梧少年如闻纶音,当下便打个哈哈道:“罢了,既然是姚师妹发了话,我杜泽韬当然言听计从,不跟侯师弟一般见识就是。” 矮小少年闻言却更见恚怒,咬牙切齿的道:“你!——杜三你这没胆的龟儿,光会躲在姚师妹背后耍嘴皮子吗?今天要不好好教训你,老子就不叫侯魁!” 慕云打量这位仁兄的身形,比之自己还要矮上半头,孰料他的名字竟然叫做侯“魁”,诧异之下也不禁暗自莞尔。看这架势他们二位多半是在争风吃醋,那便愈发没自己什么事了,不如还是走为上策。 慕云这厢计议已定,正待拔步离去,此时却忽听一人朗声道:“这位兄台请留步,在下尚有一事请教。” 慕云循声望去,只见六人之中走出来一位形貌俊朗的青年,脸上带着微笑,正向自己抱拳为礼。 这青年看起来约摸二十二三岁年纪,双目之中神采奕奕,举止气态亦颇见不俗。 慕云听他言辞有礼,便也一抱拳道:“不敢当,凭在下怎配跟贵派的高足称兄道弟,这‘请教’二字愈发折煞在下了。” 俊朗青年微欠身道:“方才是敝师弟失礼了,在下庞子健代他向兄台郑重致歉。” 慕云心中一动,上下打量着他道:“原来是去年武林大会上夺得探花之位的庞兄,咳……在下祁学古,真是幸会了。” 庞子健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兄台过誉了,庞某不过适逢其会,承蒙各位前辈高人栽培厚爱罢了,虚名实不足道耳。” 慕云拇指一挑,笑眯眯的道:“庞探花虚怀若谷,在下衷心钦佩之至,敢问阁下有何事要问在下?” 庞子健依旧淡笑道:“在下欲问之事,祁兄方才已经告知,却不知贵派余姑娘为何不曾与祁兄同行?” 慕云吃了一惊,讷讷间只听杜泽韬哂然道:“唷~敢情这五短矬子就是彭师叔先前提起的那位昆仑派‘高足’?嘿……昆仑派号称领袖西武林,门下弟子却跑去做伺候人的低贱差事,也不怕丢人吗?” 慕云听出了原委,对杜泽韬一味出口伤人更生恼怒,忍不住反唇相讥道:“自食其力有何低贱之处,反倒是杜兄这话太谦虚了,毕竟不管是论‘五短’还是‘丢人’,本派比之贵派都是甘拜下风的。” 杜泽韬和侯魁闻言同时黑了脸色,那位“姚师妹”也禁不住面现红晕。 庞子健显然是这六人中的首脑,眼看自家同门吃了抢白,赶紧接过话头道:“祁兄词锋如刀,不愧为名门高足——其实在下与贵派余姑娘素有交情,日前听闻祁兄与她结伴同行,所以可否请祁兄不吝告知余姑娘的行踪?” 慕云自问颇不及这位探花郎玉树临风,此时又听他说到与余冰如“素有交情”,心中不由得一阵嘀咕,索性冷冷的道:“敝师姐眼下身怀要务,庞探花若有意寻她叙旧,明日可前往平凉治剑馆相候。” 庞子健只道他仍在气恼杜泽韬出言无状,暗自哂然间不动声色的道:“也罢,虽然不曾见到余姑娘,但今日结识祁兄也是我等的荣幸。另外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祁兄能可答允。” 慕云眉头一皱,不置可否的道:“庞探花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庞子健微颔首道:“去年武林大会之上,贵派龙正阳、龙少侠一举夺得武林状元之位,说起来的确令人欣羡不已。” “只可惜在下稍前一战落败于武当派清云道兄,未能与龙少侠动手切磋,如今思来委实遗憾之至。所幸天可怜见,今日与祁兄在此不期而遇,听闻祁兄之能为比余姑娘亦不遑多让?” 慕云摆了摆手,谦逊的道:“哪里哪里,在下怎会是余师姐的对手?老板想是喝醉了酒,有些夸大其词,庞探花未可尽信。” 庞子健打个哈哈道:“祁兄忒谦了,余姑娘在武林大会上同样大放异彩,最终斩获女榜眼之位。祁兄既能与她分庭抗礼,在下也不免见猎心喜,想要斗胆请祁兄赐教几招,未知祁兄意下如何?” 慕云听他文绉绉的说了一通,最后竟是要与自己比武,心头一凛之下叹口气道:“庞探花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说到底不过是个跑堂打杂的无名之辈,庞探花若执意跟在下交手,那岂不是自降身份?” 庞子健闻言一滞,沉吟间只听侯魁冷笑道:“你龟儿倒也有些自知之明,古话说杀鸡焉用牛刀,根本用不着庞师兄出手,老子就足够轻轻松松料理了你。” 那边杜泽韬又岂肯落在下风,立时接口道:“矬子对矬子又有什么看头,请庞师兄准我跟这低三下四的小跑堂耍上两手,我杜三保证能揍得他满地找牙。” 第9章 首战遇袭 虽然知道两位师弟在当代同门之中已属顶尖好手,但对方既能与实力不俗的女榜眼平分秋色,庞子健委实不敢掉以轻心,心念电转间清咳一声道: “杜师弟与侯师弟还请稍安勿躁——祁兄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在下自然不好再强逼你出手。不过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即便一时有志难伸,也不该弱于裙钗之辈,祁兄以为然否?” 慕云听的不得要领,讷讷间只听庞子健又道:“所以在下不揣冒昧,想邀祁兄与敝派一位女弟子切磋一二。倘若祁兄仍然坚拒此议,我等失望还在其次,贵派却会担上畏缩怯战之名啊。” 慕云登时一滞,心道自己明明已经十分忍让,怎奈对方却是步步紧逼,看来今日是非动手不可了。 一时之间意兴勃发,只见慕云眉峰一轩,玉振金声的道:“庞探花如此盛情相邀,在下也是却之不恭,但比武较技只看实力,裙钗之辈也未必弱于七尺须眉,所以庞探花不必再拿话挤兑,在下恭请你赐招便是。” 庞子健微微一笑,缓缓摇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在下既然已经说过不再出手,便不会食言而肥——林师妹,还是请你一展身手,跟祁兄讨教几招。” 他说罢转头看向拖在最后面的一位女弟子,那女弟子显然没想到会被他点名,登时直窘得满面通红,一颗螓首低垂到胸前,娇躯轻颤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慕云见状不禁暗自好笑,看她这副腼腆模样,倒与华山派的陶继武天生一对。 那位“姚师妹”本来已经跃跃欲试,闻言忍不住娇哼道:“庞师兄,让琳儿出手嘛,我保证不出十招便能打败这小跑堂。” 庞子健摆了摆手,提高声音道:“林师妹,还不听命上前应战?” 那女弟子身旁还有一位男弟子,这时压低声音道:“林师妹,若是你身子不适,便请求姚师姐代你出战,或者由我跟庞师兄说也成。” 庞子健眉头一皱,鼻中冷哼道:“彭师弟,聪明要用在练武之上,似你这般只会卖弄口舌,岂不令彭师叔失望?” 那“彭师弟”哧了一跳,慌忙低头道:“庞师兄教训的是,师弟知错了,万请恕罪。” 慕云曾听彭观群说起他有一位侄儿名唤彭轶辉,便是拜在平凉崆峒派门下学艺,猜想这位“彭师弟”多半便是他了。 那位“林师妹”看到彭轶辉挨训,终于磨磨蹭蹭的离鞍下马,走上前来敛衽为礼道:“小女子……林芊萌,见……见过祁少侠。” 慕云见她说话时依旧低垂螓首,忍不住苦笑道:“幸会,在下虽然被叫做‘五短矬相’,但还没矮到需要别人低头俯视,林姑娘不必如此‘善解人意’。” 林芊萌更见局促,抬头之际面带红晕的道:“是……小女子……失礼了,庞师兄……吩咐小女子……向祁少侠……讨教,还请……祁少侠……多下留赐。” 她的容貌委实称不上美丽,唯一双明眸晶莹澄澈,于青涩之中更见灵秀。 慕云尚不及细加欣赏,便已被她那句“多下留赐”弄得一头雾水,实在不知她到底是想说多多指教、不吝赐教、还是手下留情? 林芊萌也醒得是自己过分紧张说错了话,尤其那“下留”二字颇为无礼,悔恨之下真想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其余崆峒派弟子闻言也只觉啼笑皆非,尤其那位“姚师妹”姚琳,鄙弃之色更加溢于言表。 所幸慕云无心计较,只是干咳一声道:“好说,林姑娘想比拳脚还是兵刃,在下一概奉陪。” 林芊萌尚在犹豫,庞子健已正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近身搏斗有失体统,两位便以剑法一决胜负好了。” 他说罢便自腰间拔出长剑,倒转剑柄向前一递道:“在下看祁兄未曾携剑,此剑便暂时借予祁兄一用。” 慕云微欠身道:“不敢劳庞探花费心,在下携有佩剑,必要之时自会取出应战。” 庞子健听得一怔,还剑入鞘之际淡淡的道:“看来祁兄的确是深藏不露,林师妹可得多多小心了。” 林芊萌道了声是,接着缓缓拔出腰间长剑,横剑当胸一正色道:“刀剑无眼,祁少侠……承让了。” 慕云暗自一滞,无奈叹口气道:“林姑娘你还真是……咱们都没过招,怎么你就‘承让’了,真这么有自信吗?” 林芊萌本来想说“留神了”,孰料话到嘴边却是不听使唤,一时之间更窘得满面通红。 庞子健看不过眼,当即沉声道:“多言无益,林师妹进招。” 林芊萌强抑羞惭,一声得罪出口,手中长剑稳携风雷,嗤的一声直刺向慕云胁下。 慕云暗暗喝了声彩,足踏天罡举步迎上,同时掌化擒拿攻向林芊萌手腕,正是上乘的空手入白刃之法。 但就在这一式妙招将出未出的当口,一道无形阴劲却陡然袭至,不及转念间早已击中他右边膝盖。 这无形阴劲霸道异常,又兼来时毫无征兆,绝非等闲之辈能可发出。 慕云吃亏在实战经验太过浅薄,只顾拆解对方招式,却并未提防偷袭,膝盖受击之下身形猛一趔趄,竟将胸口直迎上林芊萌的剑锋! 长剑势如破竹,伴着林芊萌的一声惊呼,直穿入慕云的胸口。 慕云只觉前心倏地一凉,随即满眼血花飞溅,失去意识前脑海中却一念闪现——血光之灾,杀身之祸,高人一语,果真成谶。 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余冰如忍不住摇了摇头,先前虽然说得决绝,却毕竟不能将“祁师弟”丢下不管。 只盼他经此一事能够痛定思痛,日后懂得谨言慎行,切莫再作出那些荒唐事来。 穿梭马市前后数个来回,余冰如终于选定了一匹膘肥体壮的河曲大青马。虽说二十五两银子的价格的确不便宜,但为免归程之中与那贼忒嘻嘻的祁师弟共乘一骑,此时便明知是挨宰也只好忍痛割肉了。 这样牵了两匹马在集市上闲逛,余冰如本拟慕云必当尾随而来,孰料直等到马市关闭都不见他的踪影,难道真是自己语气过重,把他吓跑了不成? 第10章 飞雪娇莺 一时之间不得要领,余冰如只得上马怏怏而回,只盼“祁师弟”已经前往聚福客栈会合。 到时杨前辈必定会出面讲情,自己便也顺水推舟原谅了他,但同时可要狠狠敲打他一番,教他再不敢胡言乱语。 说起来这小子虽然口齿轻薄,实际却并非浪荡之徒,否则昨晚自己昏迷不醒,他大可…… 啐,恭敬守礼本是君子之道,昨晚之事也不能说明什么,何况他若真有什么出格之举,自己又岂容他逍遥至今? 虽然还有些腹诽,但心中芥蒂毕竟已消了大半,余冰如不由得轻轻一叹,神思不属间忽听一人招呼道:“余姑娘请了,是方自马市上回来的么?” 余冰如翟然一醒,打眼只见陶继武乘马而来,正自抱拳为礼,于是也欠身还礼道:“正是,敢问陶世兄可曾见过敝师弟,他去往客栈会合了吗?” 陶继武面现诧异的道:“没有啊,祁兄不是和余姑娘一道么?方才师叔看天色已晚,便差我顺路来接你们两位,怎么祁兄有别的事情去办了么?” 余冰如心头一凛,霎那间却是想得左了,忍不住轻哼一声道:“无妨,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祁师弟天性跳脱、不爱拘束,想要如何都由他便是。” 陶继武虽然不通世务,却也看得出她是在闹别扭,只能讷讷的道:“余姑娘说的是,那咱们这便回去,师叔已经备好酒菜,万请余姑娘赏光。” 余冰如盛情难却的道:“那真是叨扰了,下次我一定回请两位。” 当下两人便结伴而行,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余冰如忽然想起一事,便轻咳一声道:“吕小妹近日可好?她那个……是否已经尽复旧观?” 陶继武面现疼惜之色,摇头轻叹道:“多谢余姑娘关心,师妹这些日子仍是不便出门,但她一头青丝的确已经恢复十之七八,不久便无大碍了。” 余冰如舒了口气,微微一笑道:“如此便好了,日前我拜山之时,她还托故不见,我料想也是因为头发的缘故,看来只能下次再找机会畅叙别情了。” 陶继武虽然一向恭顺驯良,此时却面现不忿之色,眉头紧皱的道:“都怪那位女状元欺人太甚,明明已经占到上风,还要恁地不留余地。唉……也怪在下学艺不精,不能为师妹出这口气,真是惭愧。” 余冰如摇了摇头,温言劝慰道:“那位清宁小道长的确身怀惊人艺业,我在她手下也未能走过百招之数。吕小妹能够一举夺得探花之位,已经帮贵派挣足了颜面,一时之间受些委屈也不必放在心上。” 陶继武颔首称是,两人一路闲谈,不一刻便来至那座聚福客栈门前,此时却忽听客栈内传来一声断喝道:“探花女郎好身手,在下会会你如何?” 陶继武听得分明,脱口惊咦道:“探花女郎?莫非师妹到了?啊哟,师妹在跟人动手,我得赶紧去帮她!”说罢也顾不得招呼余冰如,便即滚鞍下马,直向客栈内冲了进去。 余冰如见状暗自好笑,心道这才叫关心则乱,武林大会上男女曾各自决出两名探花,如今吕小妹既然不便出门,而此地又临近平凉,那足可断定这位探花女郎便是“她”了。 思忖间忽听一声痛叫,紧接着一条人影自客栈内呼地一声飞了出来,说巧不巧一头撞在门前的上马石上,口中又发出一声痛哼,当场便撞晕过去。 余冰如打眼觑得分明,只见此人身着平凉崆峒派服色,身材矮小却面相狠霸,敢情还是位熟人。 正在莞尔之际,又听客栈内一声银铃般的娇笑道:“阿弥陀佛,这可怪不得小妹我了,谁让侯大哥人如其名,猴急猴急、毛手毛脚的,若是换一个能为稍差的在这儿,恐怕早给他扑倒在地了呢。” 余冰如闻言忍不住鼻中一哼,下马之际顺势在晕过去的侯魁腰眼上又重重踩了一脚。 侯魁吃痛之下本能的一缩身子,却兀自迷迷噔噔的搞不清状况,只隐约觉出一条黑色人影步履矫捷的走进客栈之中。 聚福客栈大堂中央,桌椅板凳已被挪到一旁,清理出一片丈许方圆的空地。 住宿的客人听到有人比武,纷纷凑到周围来看热闹,不过看热闹多半也只是由头,因为俏立在场中的那位女郎才更吸引眼球。 只见这位探花女郎身材高挑秀致,外罩一件雪绒白的绣金风氅,内衬宝石蓝的斜襟缎面百香衫,着同色的织锦佩玉八幅风裙。足蹬玫瑰红的缀铃小蛮靴,背负一口青钢宝剑,手中还握着一条短短马鞭。 再往脸上看去,端的是柳眉凝黛、杏眼流波、明眸皓齿、娇丽无伦,雪白的肌肤水嫩莹润,直似剥了壳的新鲜荔枝一般香甜诱人。尤其她此际巧笑嫣然,更加显得美不胜收,让人禁不住大起爱怜之意。 陶继武先一步冲进客栈,定睛处却不禁暗自哑然,此时只见那位探花女郎眼前一亮,穿花蝴蝶般轻轻巧巧的飞掠过来,跟着笑靥如花的道:“哎呀~人家就猜到你肯定会来,可是怎么这么晚才到嘛~” 声音软糯中亦不失清脆,听来当真令人十分熨帖,饶是陶继武早已心有所属,此时也不禁怦然心动。 面红耳热间正觉纳罕,却听身后一人轻笑道:“莺妹你可真行,怎么又跑出来随便跟人家打架了?” 敢情这位探花女郎名唤邢稚莺,人送雅号飞雪娇莺,正是平凉治剑馆之主邢振梁的唯一孙女。 此时只见她俏脸一红,抿嘴羞笑道:“怎么是随便打架呢,人家好心帮余姐姐出头,你可不能坐视不管。” 陶继武这才醒得邢稚莺不是冲他来的,羞惭之下只听余冰如讶然道:“帮我出头?这又是从何说起?我跟这几位平凉崆峒派的朋友素来无冤无仇,莺妹你这话实在欠通啊。” 邢稚莺轻轻一叹,拿手一指道:“余姐姐你看那边,是不是你们昆仑派的弟子?” 余冰如循向望去,霎那间禁不住心头巨震,惊怒、悔恨、骇怕、自责等诸般情绪同时涌上脑海,娇躯微晃间险些晕去。 第11章 聚福重逢 飞雪娇莺所指方向,赫见慕云双目紧闭,心口处血迹殷然,正一动不动的斜靠在一张椅子上。 而他身旁则是一位崆峒派的女弟子,双眼红肿而犹带泪痕,脸上更满是惊惶羞愧之色。 余冰如全没料到不过才分开数个时辰,自家师弟便遭人重伤至此,心神巨震之下几乎不克自制。 邢稚莺见状连忙伸手一扶,同时宽慰着道:“余姐姐莫慌,我方才看过了,你那位同门并无性命之忧。” 余冰如深吸了一口气,语声喑哑的道:“万幸……否则我真的……唉。” 邢稚莺轻轻握住她的手掌,转头扬声道:“怎么样庞大哥,现在可是余姐姐亲自来了,你总不能再推三阻四的不肯交人了?” 那一边除了正在照料慕云的林芊萌,以及还躺在客栈外面的侯魁,余下崆峒派四人正并肩而立。其中杜泽韬右眼眶一片乌青,脖子上还有一道红色的鞭痕,想必正是邢稚莺的杰作。 庞子健虽遭诘问,却仍气定神闲的道:“邢妹妹此言差矣,这位姓祁的朋友学艺不精,以致于误伤在我林师妹手下。虽说比武切磋各安天命,但未免后续产生误会,还是等他伤势痊愈再行交还的好。” 邢稚莺小嘴一撇,不以为然的道:“是么?不过小妹早先听得一清二楚,侯大哥可是提议把这位姓祁的朋友直接埋掉了事呢,若不是我今日凑巧路过,只怕你们已经冤杀了他?” 此语一出,余冰如固是惊怒交集,庞子健也不由得面现尴尬之色,赶紧正声道:“此事为兄早已解释过,那纯粹是侯师弟的玩笑罢了,何况这位姓祁的朋友并无性命之忧,我等又有何理由将他掩埋?” 邢稚莺眼珠一转,凉凉的道:“哦……那假如这位姓祁的朋友真有不测,庞大哥便有理由将他掩埋了么?” 庞子健登时一滞,无奈苦笑道:“邢妹妹,此事与你并无干系,便请余姑娘上前交涉可好?” 邢稚莺微一迟疑,余冰如已自缓步上前,背负的黑色剑囊不知何时已经解开。皓腕轻振间但见乌光凛照,三尺墨锋迅如奔雷掣电,霍地直刺向庞子健的心口! 庞子健不意她全无交涉之意,出手便是此等戾烈杀招,惊骇之下已经来不及拔剑,索性一咬牙错身直进,使出本派绝学太乙伏魔手,右掌反拿向余冰如肩头。 孰料余冰如却似早有预判,不等招式用老,长剑早已斜回击出,剑锋所向依旧是庞子健的心口。 庞子健迭遇奇险,想要变招已自不及,只得脚下一滑闪身疾退,欲图脱出剑势笼罩。 但余冰如又岂肯放他干休,脚下顺势踏中宫欺身直进,长剑上撩好似毒龙出洞,锐风呼啸中再度刺向庞子健的心口。 眼看庞子健已是强弩之末,这一下势必再难应对,崆峒派余下众人又岂能坐视?只听彭轶辉与姚琳同声呵斥,两口长剑锵然出鞘,左右分绞向余冰如的剑身。 这边邢稚莺和陶继武见状也心生不忿,正待不约而同加入战团。孰料此时却陡听余冰如一声清叱,手中长剑蓦地放射出熠熠华光,随即只听咔嚓脆响盈耳,彭轶辉和姚琳的两口长剑竟当场被斩成四截! 这下非但两人大骇于心,禁不住同声惊呼,对面的庞子健更是瞠目结舌,手指方触到腰间的剑柄,余冰如的长剑却已递到他胸前。 庞子健登时通身一凉,脸色也瞬间转为煞白,直是暗叫“我命休矣”! 差幸余冰如这一剑虽是透衣而入,却于间不容发之刻生生顿住,庞子健好似在鬼门关转了个来回,先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这才语声发颤的道:“你……余姑娘这般出手偷袭,庞某委实并不心服。” 余冰如冷冷一哂道:“我本无意教你心服,正所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待我在你心口也刺个窟窿,如此两不相欠,且看你与祁师弟是谁能更早痊愈。” 庞子健眉峰一轩,不忿的道:“余姑娘方才也听到了,令师弟是在公平决斗中意外受伤,你即便为他出头也该堂堂正正与我一战,这般出手偷袭又算什么?” 余冰如不为所动,反而愈见鄙薄的道:“祁师弟的能为如何我心中有数,凭贵派林姑娘的手段又岂能伤得了他?你们既然不顾江湖道义倚多为胜,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出手偷袭?” 她这话可惹恼了一旁的杜泽韬,只听他气急败坏的道:“姓余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倚多为胜了?你这脓包师弟忒不济事,才第一招就自己一跤滑倒,把胸脯凑到了林师妹剑尖上,那又能怨得了谁?” 余冰如听罢直是嗤之以鼻,索性也懒得理会他,仍是向庞子健道:“你且给我听真,我这一剑比起你们刺祁师弟那一剑只会重不会轻,必须得你们先将祁师弟交还于我,我再考虑是否开恩将你放回。” 庞子健虽然知道她八成是在虚言恫吓,但此刻性命握在人家手里,他脸上终究也露出几分惊骇之色。 心下紧张莫名,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却忽听姚琳尖叫道:“姓余的你这恶女人,你那脓包师弟明明不是庞师兄伤的,你干嘛非要跟他过不去?!还有你林芊萌!难道你是死人吗?自己闯的祸就自己滚出来接着,别连累庞师兄替你顶缸!” 林芊萌这一阵正觉六神无主,听到姚琳的话更忍不住掉下泪来,娇躯轻颤间正待起身上前,却听庞子健断喝一声道: “林师妹不必过来!既然是我带你们出来办事,出了岔子自然该由我承担。姚师妹你也速速退下,切莫再胡言乱语,伤了同门之间的情义。” 姚琳横遭他一番呵斥,委屈之下不由得珠泪盈睫。 林芊萌却是没法逃避,神情恍惚的走上前来,嗓音沙哑的道:“多谢庞师兄照拂,但我……的确是我闯的祸,余……余姑娘,请你……惩罚我就是。” 余冰如却缓缓摇头道:“林姑娘并非争强好胜之辈,即便祁师弟的伤当真拜你所赐,我也只针对幕后的推手——庞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2章 三招交手 听到余冰如诘问,庞子健老脸一红,强自镇定的道:“不错,我早已说过由我承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余冰如微颔首道:“庞兄好硬气,看在你维护同门的份上,我便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咱们以三招为限,倘若庞兄不能胜我,便请将敝师弟交还,此议庞兄能否接受?” 庞子健暗暗舒了口气,拱手为礼道:“余姑娘方才三招将我制服,庞某此时若说一句不敢,岂不要被天下人耻笑?” 余冰如锵的一声还剑入鞘,接着淡淡的道:“既然是比武切磋,照本派的规矩一向不动兵刃,所以庞兄大可不必担心我挟怨报复,教你步上祁师弟的后尘。” 庞子健脸上发热,正待交待几句场面话,林芊萌却已低泣着道:“是……我们先前……切磋的时候,他的确……没动兵刃,我……都是我不好,余姑娘你还是……还是找我……报仇好了……” 余冰如心下稍慰,语气温和的道:“林姑娘且放宽心,我并无任何苛责你之意。至于这一场纯粹是我跟庞兄的切磋,与你并无干系,所以还请作壁上观。” 林芊萌呆了一呆,垂首嗫嚅着道:“可是……我还是……” 余冰如缓缓摇头道:“林姑娘再不退下,便是有意倚多为胜了。” 林芊萌登时面红似火,连连摆手道:“不……不是啊,余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 庞子健冷眼旁观,忍不住打断道:“林师妹速速退下,否则休怪我日后禀明掌门太师叔,治你恣意妄为、目无尊长之罪。” 林芊萌哧了一跳,一时之间全没了主意,只好掩面抽泣着退了下去。 庞子健定定心神,以手示意道:“余姑娘请赐招。” 余冰如敛衽为礼道:“好,庞兄小心了。”说罢只见她右手成拳,一式“黑虎掏心”直捣向庞子健胸前。 这招“黑虎掏心”堪称拳法鼻祖,便是半点不会武艺之人也使得出来。但正因为这招实在太过平凡,庞子健反而不敢掉以轻心,稳固身形之际凝力单掌迎上。 霎时拳掌相交,只听一声砰然闷响传来,两人皆未退后半步,看情势却是旗鼓相当。 余冰如更不打话,倏地化拳为指,一式“毒蛇吐信”疾点向庞子健胁下。 这招“毒蛇吐信”同样平平无奇,庞子健愈发莫测高深,神情也愈发显得凝重。当下双掌一错负阴抱阳,擒向余冰如的手腕,正是一招“阴阳扣”。 这一招是崆峒派绝学破煞三式之一,余冰如也识得厉害,指尖在庞子健掌缘轻轻一触,潜力运发同时化指为爪,一式“鹰爪横空”陡然锁向他咽喉。 这招“鹰爪横空”更无半分花巧,庞子健不由得念头连转,虽然也知道想要取胜只余一招机会,但对方显然是故布疑阵引他上钩,贸然进招只怕是凶多吉少。 方才败阵还可以说是被对方抢了先机,这一阵再败可真要颜面扫地,此女能为颇不在自己之下,倒不如故示大度避重就轻,待日后准备充足再跟她找回场子。 心中计议已定,庞子健脚下微撤,同时伸手一格。 霎那间一缕爪风轻轻拂过胸口,接着便见余冰如飘然退后,点头淡淡的道:“三招已过,庞兄以为如何?” 庞子健负手而立,面带微笑的道:“余姑娘的招式大巧若拙,庞某的确没有胜你的把握。今日之决便到此为止,我等遵照先前约定,将令师弟交还你便是。” 旁观众人原本还想开开眼界,看这两位西武林的后起之秀到底是谁技高一筹,孰料战局竟是如此平淡收场,着实令他们大失所望,少不得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庞子健暗觉尴尬,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好了林师妹,便将祁兄交还余姑娘。” 林芊萌点了点头,半扶半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慕云走上前来,垂首涩声道:“余……余姑娘放心,那一剑……我及时收手,不曾真的……害了他。还有……我给他敷了伤药,血都已经……止住了,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余冰如素知她有口吃之症,虽然对她这番絮叨略感不耐,却仍温和的道:“多谢林姑娘费心,敝师弟便交给……便有劳陶世兄帮忙照料,小女子感激不尽。” 陶继武应声上前,自林芊萌手中接过慕云。 庞子健神色微变,拱手为礼道:“陶兄久见了,这一年多来陶兄想必也大有进境,少时你我再来切磋一番如何?” 陶继武年轻气盛,正待冲口答允,此时却见人群中的杨彦平走了出来,抢先一笑道:“比武切磋也不必急在一时,今晚武儿便安心照料祁贤侄,日后若有机会再向探花郎请教。” 陶继武不敢违拗,只能闷声应是,接着便带慕云前往客房安置。 庞子健和杨彦平略作寒暄,又转向邢稚莺道:“邢妹妹,好歹也算是遂了你的愿,你这便跟为兄回平凉,再耽搁只怕城门便要关了。” 邢稚莺嫣然一笑,娇声呖呖的道:“不敢劳庞大哥费心,小妹跟余姐姐久别重逢,今晚一定要同塌而眠,畅叙一番别情,所以还是等庞大哥明日去到我家,小妹再另行招待你。” 庞子健碰个软钉子,冷眼瞥见余冰如正跟杨彦平叙话,便趁机压低声音道:“邢妹妹,难道你忘了在去年武林大会之上,正是她以大欺小打败了你,这人全不顾旧日情谊,你何必还要跟她如此亲近?” 邢稚莺眨眨眼睛,嘻嘻一笑道:“正因为余姐姐败得我心服口服,我才更要跟人家亲近,请人家多传授我一些精妙招数,这样才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庞子健暗自哑然,无奈叹口气道:“也罢,邢妹妹你眼下年纪还小,稍微任性一些也无伤大雅。等到明年你……哈,那咱们便治剑馆再见,为兄先告辞了。” 邢稚莺乖巧的道:“庞大哥路上小心,到了城里顺道给我爷爷带个信。啊对了,侯大哥还在外面冰天雪地里躺着呢,庞大哥走的时候千万别忘记带上他哦。” 第13章 同门龃龉 看到邢稚莺掩不住促狭之色,庞子健只觉哭笑不得,只好点点头道:“多谢邢妹妹提醒,邢老那里我自会前往禀报。” 他说罢便吩咐杜泽韬带上侯魁,崆峒派众人也随着一同离去。 邢稚莺含笑送到门口,看他们都去得远了,这才回头向余冰如道:“好啦余姐姐,今晚我就跟你睡喽,正好把先前的情形原原本本告诉你。” 余冰如已经拜托杨彦平重新查检慕云的伤势,这时正有些神思不属,闻言苦笑着道:“邢老明日便要做寿,莺妹你怎么这时候了还在外面乱晃,真当自己仍是未及笄的小孩儿么?” 邢稚莺俏脸一红,勾住她的肩膀撒着娇道:“余姐姐~你不感谢人家帮你救下同门也就算了,怎么一出口就是教训人,人家可不依。” 余冰如不禁扶额道:“果然还是小孩儿的模样,算我怕了你啦。” 邢稚莺吃吃笑道:“知道怕就好,不过余姐姐你今天可真得好好谢我,要不是我溜出来散心,正好撞见你祁师弟出事,恐怕他早给瘦皮猴和杜大熊埋了呢。” 余冰如听罢却是不以为然的道:“那两人一向性情莽撞,行事全然顾头不顾尾,但你庞大哥绝不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这一点我倒信得过。” 邢稚莺小嘴一撇,俨似委屈的道:“不肯谢人家就算了,余姐姐你居然还倒打一耙,说什么‘你’庞大哥,忘了小时候你也是这样叫的么?” 余冰如微感窘迫,缓缓摇头道:“时过境迁,不提也罢。” 邢稚莺哧的一笑,压低声音道:“是么~可我看余姐姐你还是顾念旧情,否则方才那三招若是尽展绝学,只怕早把庞大哥揍得满地找牙了。” 余冰如微微一笑道:“我本来是打算给他些好看,但那家伙勉强还算得上爱护同门,让他当众出丑便稍嫌过分了。” 邢稚莺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道:“听余姐姐这话意,莫非庞大哥已经被你……?” 余冰如却不搭茬儿,只是悠悠的道:“天机不可泄露,明日起来自己问你庞大哥去。” 邢稚莺哪里肯依,兀自痴缠着道:“余姐姐~就别再吊人家胃口了嘛,到底你是怎么教训庞大哥的呀?” 余冰如但笑不语,邢稚莺眼看缠她不过,只能怏怏的道:“余姐姐你真是的,这么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下次若是再给我碰到你们昆仑派的弟子被人欺负,我一定硬起心肠、决不理睬,哼。” 余冰如看她放刁,不禁苦笑道:“你呀……还真是小孩儿脾气。罢了,小女子谨代表敝师弟祁学古,在此郑重谢过邢女侠救命之恩,这样邢女侠满意了?” 邢稚莺却是脸色一变,顿了顿方讷讷的道:“余姐姐你是说……你师弟名叫‘祁学古’?” 余冰如点头道:“是啊,祁连山脉之祁,勤奋好学之学,尊圣崇古之古,莺妹难道也听过这名字?” 邢稚莺勉强一笑道:“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这名字太过老气,听起来倒像个学堂里教书的酸丁似的。” 余冰如也自莞尔,却没觉察到邢稚莺眼底的惊愕,“祁学古”?这却真是从何说起了…… 崆峒派众人虽然折了锐气,但面子上好歹还算挂得住,而杜泽韬和侯魁两人皆是天生的话唠,一路行来自然免不了你讥笑我鼻青眼肿,我嘲讽你头破血流,唇枪舌剑之间早将那一点颓丧气氛驱散殆尽。 姚琳对他二位的斗口早已司空见惯,甚至于充耳不闻,此时只见她与庞子健并肩而行,还不时低声说笑着些什么。 至于林芊萌则好似失魂落魄一般,独自远远的落在后面,一颗螓首更是低的不能再低。 所幸彭轶辉看得不忍,拨转马头来到她身边,低声劝慰道:“林师妹,那位姓祁的朋友受伤纯属意外,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不必如此自责。” 林芊萌摇了摇头,兀自哽咽着道:“不……不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这次……我根本……不该出来,不然……也不会……呜……” 彭轶辉看她泫然欲泣,忙又劝解道:“林师妹千万莫要失志,郦师伯一向孤高自赏、落落寡合,却偏偏肯收你做关门弟子,足见你必定是良才美玉,只不过眼下还稍欠琢磨罢了。” 林芊萌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转念间又嗫嚅着道:“彭师兄,你说那位……姓祁的朋友,怎么会一出手……就摔倒了?他的武功……真的……那么差劲么?” 彭轶辉露出一丝苦笑,先警惕的盯了前面的庞子健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林师妹,你觉得庞师兄的为人如何?” 林芊萌微微一怔,低头沉吟着道:“庞师兄的为人……很好啊,方才他一直在……维护我,我真的……十分感激。” 彭轶辉叹口气道:“林师妹,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以后提防庞师兄,切莫再被他当枪使了。” 林芊萌听得如坠云雾,正想问个究竟,却忽听前面的庞子健发出一声冷哼。 彭轶辉登时身躯一震,惶惧间只听姚琳惊叫道:“庞师兄!庞师兄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说话间庞子健已经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来,脸上也瞬间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口中有气无力的道:“无……无妨,姚师妹……且放宽心,我……我撑得住……” 姚琳哪里肯信,慌忙叫住前面开路的杜泽韬和侯魁,接着又向后面的林芊萌和彭轶辉呼叫道:“庞师兄好像是内伤发作了!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帮忙?!” 彭轶辉心下略定,便同林芊萌一起拨马上前。林芊萌帮着姚琳将庞子健扶下马来,仔细探查片刻方鼓起勇气道:“庞师兄……请放心,你这是……丹田真气……被震散了,所以……一时之间……没法导引,只要静心……将养两天……便能好了。” 姚琳心头火起,忍不住斥骂道:“什么将养两天,你说得倒轻巧!庞师兄都是为了你才受的伤,你这小娼妇就会害人,真是天生的扫把星!” 第14章 四绝暗劲 林芊萌吃了姚琳一顿排头,委屈之下差点掉泪,这时忽听一个清脆声音呵斥道:“琳儿还不住口!为师平日便是教你这样与同门说话的么?” 崆峒派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姚琳则是既惊且喜,循声望去之际娇唤道:“是师父到了吗?师父快来帮徒儿救救庞师兄呀!” 话音未落,已见两条人影翩若惊鸿般现身场中,原来却是一男一女。 那男子看来三十许不到四十岁,身着赭色袍衫,外罩一件黑貂裘,颔下三缕长须,颇有不怒自威之概。 那女子则着一身石榴红衣裙,肩披淡紫色嵌玉斗篷,再往脸上看去,当真是艳如桃李、美若瑶姬。尤其那一对深深的酒涡,越发显得她青春韶丽,倒像是正值花信年华似的。 彭轶辉首先回过神来,连忙顿首恭声道:“徒儿参见师父,见过鱼师叔。”林芊萌等不敢怠慢,各自也都跟着行礼。 只有姚琳正扶着庞子健,此刻虽然不便见礼,却仍是甜甜的道:“师父~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咱师徒俩要是结伴走出去,人家非把咱们当成姐妹不可呢。” 那女子一正色道:“小丫头少给我灌迷魂汤,日后切记口下留德。方才琳儿恶语得罪了林师侄,还请林师侄顾念同门情谊,莫要放在心上。” 林芊萌手足无措的道:“不……不会的,姚师姐……也是因为……关心庞师兄,我都……明白的。” 姚琳脸上一红,难掩娇急的道:“师父,佟师伯,庞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那男子上前搭住庞子健的腕脉,略一沉吟便点头道:“林师侄方才说得不错,庞师侄的确是伤在昆仑四绝掌之下,导致如今真气涣散,一时之间难以凝聚。” 姚琳心下一沉,喃喃自语道:“真的是这样么?可我看那余冰如的招式平平无奇,庞师兄也都轻松化解了,怎么会莫名其妙伤在她手下的?” 那男子抚须微笑道:“看来这位余姑娘近日亦颇有进境,不愧为昆仑派当代首席大弟子,咳……当时情况具体如何,你们且给我细细道来。” 姚琳心悬庞子健的伤势,哪有心情细述具体情况,无奈之下只好偷眼望向那女子,只盼她为自己解围。 那女子却视而不见,反而还好整以暇的道:“怎么了琳儿,师伯跟你问话,还不老老实实回答?” 姚琳看看无法,只好将先前发生之事捡要点说了一遍,那男子听罢微颔首道:“果然如此,她那一剑虽然不曾刺入庞师侄的身体,但内中的炫阳烈劲已经穿透肌肤,在庞师侄气脉之中留下一处暗伤。” “之后那一式‘黑虎掏心’又转为雷霆震劲,经由内力激荡引发了那处暗伤,庞师侄的丹田真气当时便被震散了。” 他这厢说得头头是道,姚琳却听得欲哭无泪,正待不顾矜持出言恳求,却又听彭轶辉讷讷的道:“可当时庞师兄并没有力竭之相啊,之后两招也应对得十分潇洒,根本没落下风。” 那男子一正色道:“武学之道重在分寸,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当时若是余姑娘再稍下重手,庞师侄恐怕早已当场惨败。可就在庞师侄的真气将散未散之际,她却又以一式‘毒蛇吐信’使出冰渊凝劲。” “这道冰渊凝劲来得时机极准,恰好将庞师侄的真气暂时凝滞于丹田之中,庞师侄自以为无碍,其实只是一时之间未曾察觉罢了。这等精妙的分寸拿捏,放眼如今的年轻一辈,已经不愧为个中翘楚。” 庞子健此刻虽然痛得冷汗直流,却仍是艰难的道:“师伯所言极是,都怪师侄学艺不精,当真……当真惭愧得紧。” 那男子微颔首道:“庞师侄也不必妄自菲薄,她那最后一招‘鹰爪横空’使的是空岚旋劲,以回转绵力逐渐消解加在你丹田中的凝劲,所以直到此时你才发觉真气涣散,再想调理却已是力不从心了。” 众人听他解说原委,各自只觉获益匪浅,彭轶辉更忍不住向往的道:“徒儿原本以为昆仑四绝掌只是他们的一部入门掌法,原来其中竟还有这许多奇妙法门,那师父之前为何不曾跟徒儿说起这些呢?” 那男子摇头叹笑道:“行走江湖最忌争强好胜,你们六人虽然已在本派之中崭露头角,但昆仑派领袖西武林多年,若非万不得已岂能强撄其锋?此次权当是给你们一个教训,日后切不可再任性妄为。” 彭轶辉和林芊萌心领神会,同时恭声应是,庞子健也艰难的点了点头。余下姚琳等三人虽然出言附和,心中却颇不以为然,只道这位本门前辈是在危言耸听。 那女子一直冷眼旁观,此时方轻笑道:“好啦师兄,咱们都知道你是个武痴,倘若不让你痛痛快快把话说完,恐怕施治之际也难免心神不宁,那岂不是要害了庞师侄么?” 她这话看来是对那男子说的,实际却是在向自家爱徒解释,姚琳听罢自然怨念全消,当下意态殷殷的道:“是,师伯的教诲咱们都铭记于心,求师伯快为庞师兄疗伤。” 那男子终于点了点头,伸出拇指点在庞子健眉心,透过印堂穴缓缓将真气渡入。 不过片刻庞子健便已汗出如浆,但面色也渐渐转为红润,显然内伤已无大碍。 姚琳等见状莫不佩服得五体投地,须臾那男子功行圆满,扶着庞子健站起身来。 庞子健抹了把额上的热汗,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道:“多谢佟师叔襄助,师侄感激不尽。” 那男子微笑道:“无须如此见外,今日天色已晚,也不必急着进城,咱们便在这集上找一家客栈投宿。” 庞子健略一迟疑,低头讷讷的道:“启禀师叔,我们本来也打算在集上投宿,只不过眼下那位余姑娘也在客栈之中,这恐怕……” 那男子不以为意的道:“无妨,若是不愿照面,大家各自谨言慎行便是。” 庞子健想起先前还曾答应过帮邢稚莺带信,但转念间也暗自释然,毕竟她大小姐一向如此,邢老想必也心中有数,便等明日再向她解释好了。 第15章 梦回遐思 神魂飘荡之间,全然不知身在何方,恍惚中好似又回到了昔日的云雾山巅,正给那位心狠手辣的小公主一脚踢在背上,当时便滚落万丈深渊。 急速下坠之际,连害怕都已经忘了,四面八方明明风刀如割,身上却不觉半点疼痛。 正在万念俱灰之际,却陡然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但剧烈的冲激仍未全部化消,险些连五脏六腑都从腔子里挤出来。 半晌才忍着剧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赫见一只飞鸟自颊边疾掠而过,这……怎有可能?!难道自己仍然身在半空? 那此刻又是谁在抱着自己?啊!仙女……这一定就是仙女!是腾云驾雾的仙女啊! 不过这位仙女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前世跟她十分熟悉似的。 前世?……头忽然疼得厉害,比身上任何地方都疼,再想下去真的会爆掉。 可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忽然间会这么悲伤,甚至心痛得不能呼吸? 心口处猛的一阵抽痛,慕云禁不住闷哼一声,终是由梦境中惊醒过来。 正自汗流浃背、虚实难辨之际,耳边已听一个难掩惊喜的声音道:“祁兄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慕云微微一惊,兀自茫然的道:“什么……什么祁兄……” 说话间只见火光一闪,一盏油灯亮了起来,随即便看到陶继武满含欣喜的面庞。 慕云怔忡片刻,这才勉强一笑道:“原来是陶兄,咳……陶兄你……怎会跟我睡在一起的?” 陶继武赧然道:“祁兄忘了么,先前你跟崆峒派的人比武切磋,结果却受了剑伤,所以余姑娘才拜托我来照顾你的。” 慕云吸了口气,心口仍是隐隐作痛,忍不住苦笑道:“惭愧……是我太过掉以轻心,才被崆峒派那帮无耻小人暗算,唉……想必是余师姐及时赶到才将我救下的?” 陶继武摇摇头道:“祁兄这回可猜错了,其实是治剑馆的邢大小姐碰巧路过救了你。” 慕云闻言一愣,低头沉吟着道:“治剑馆的邢大小姐……莫非便是那位探花女郎,跟我余师姐并列四小美女之一的‘飞雪娇莺’,邢稚莺?” 陶继武微颔首道:“正是,邢大小姐侠义为怀,慕兄也吉人自有天相,不过后来还是靠了余姑娘强硬交涉,才由崆峒派的人手里将你救回。” 慕云眼珠一转,打个哈哈道:“陶兄这话欠妥,其实我也不算吉人自有天相,只不过是桃花运旺些罢了。武林中有名的四小美女,眼下已经有两位跟我生出瓜葛,看来日后少不得要享那齐人之福喽。” 陶继武听得啼笑皆非,顿了顿方诚恳的道:“慕兄请恕在下直言,男女之情贵在专一,你既然已经和余姑娘两情相悦,照理便不该再招惹邢大小姐,若是强求左右逢源,只怕对她们两位都不够尊重。” 慕云哧的一笑,不以为然的道:“非也非也,陶兄你这话未免太过迂腐了,大丈夫三妻四妾古已有之,那是理所当然。所以别说大名鼎鼎的四小美女了,就连那崆峒派的什么姚师妹啊、林师妹啊……” “呸,那个无耻下流、凶狠狡猾、最毒妇人心的死婆娘不要。总之除去姓林的死婆娘,我慕某人来者不拒、兼收并蓄,立志要游历花丛、大杀四方,当上一代风流奇侠。” 陶继武越听越不是味,慕云却又一拍脑门,嘿嘿一笑道:“对了,陶兄你那位吕师妹也是四小美女之一?虽然古话说朋友妻不可欺,但你们两位毕竟还没成亲,所以陶兄你可要准备好跟我竞争哟。” 陶继武忍无可忍,当下脸色一沉道:“慕兄你!……你不修私德,有违侠义本心。如此视情爱为儿戏,我师妹她一向深明大义,绝不会被你这种到处留情的登徒子所骗!” 慕云却是邪邪一笑,好整以暇的道:“哦~这就叫‘不修私德’了?啧……陶兄你这生得细皮白肉的,看起来也是个美人胎子,如此良夜漫漫,咱们两人不妨亲近亲近?” 陶继武哧了一跳,忙不迭弹起身来,满面通红的道:“你!……你难道还有那……断……断袖之癖?” 眼见慕云脸上笑意更甚,他更加骇得面无人色,语声颤抖的道:“你……好自为之,我……哼!” 这位说罢再不敢逗留片刻,袖风一拂灭去油灯,随即逃也似的飞奔出门而去。 慕云喘口大气,一时之间哭笑不得:断你个头啊,漫说我慕某人堂堂一名纯情少男,就算真的要断,眼下也有心无力不是? 唉……没有美女陪伴也就罢了,跟个男子同席而眠,还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没奈何只好大胆老脸先将他吓走,等明天早起再好好解释。 说起来今天这一战当真败得窝囊,平时总听人说江湖险恶,这次才算深有体会。 游历也已有一段时日,第一次挂彩便是因为那姓林的死婆娘,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定要跟她如数讨还。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自己大难不死,余“师姐”多半不会再追究先前那失礼之罪,反而还大有可能自责失职,那到时候自己正好趁虚而入,倒要看她忍不忍心惩罚伤患。 岁末之际必有血光之灾,那位高人的话居然又应验了一次,如此看来他还真是位绝顶高人。 至于他那另一个预言,咳……难道说余“师姐”果然便是我慕某人的真命天女? 原本还道那小贼才是高人所说的真命天女,孰料她竟那么没良心,枉费自己一片诚意待她。 比较起来余“师姐”可好多了,若是真能跟她共效于飞,日后岂不逍遥赛神仙? 正在慕云想入非非之际,却忽听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便见一条人影闪身进屋,随后小心的闩上了房门,黑暗中隐约可见来人身材凸凹有致,原来还是一名女子。 慕云心下大奇,隐约间还有一丝莫名兴奋,眼见来人慢慢走近,定睛处却不由得错愕当场。 端看她一身利落劲装,眉目依稀可辨,分明正是那“无耻下流、凶狠狡猾、最毒妇人心的死婆娘”,林芊萌。 第16章 双姝秘至 再没想到居然是林芊萌前来窥探,慕云脑海中瞬间转过几个念头,暗忖难道是这死婆娘生怕自己不死,所以趁夜潜进来要赶尽杀绝? 正在下意识的全身紧绷之际,却听林芊萌轻咦一声,难掩惊喜的道:“啊!……你……你已经醒了?真……真好,我真怕……你会出什么……岔子呢。” 慕云闻言一怔,依旧警惕的道:“原来是你这死婆娘,深更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跑来偷窥,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林芊萌面现窘迫之色,垂首期艾着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因为担心……你的伤势,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所以才想……来看看你,正好……你的房门……又开着,我才……进来的。” 慕云略感意外,顿了顿方冷淡的道:“不敢劳你费心,我慕某人福大命大,想杀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漫说是你这死婆娘,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 林芊萌虽然给他一口一个“死婆娘”叫着,却也并未恼羞成怒,仍是轻柔的道:“今天……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还有……我也没……想到,你的武功……那么差。” 慕云直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冷笑道:“好啊……敢情还是我自不量力了?哼!武功差不差且不说,但要论起那暗箭伤人的手段,我慕某人的确甘拜下风!” 林芊萌呆了一呆,满脸疑惑的道:“什么……暗箭伤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慕云依旧冷厉的道:“死婆娘还给我装傻充愣,若不是你那些同门暗算于我,我又怎会脚下不稳、自己撞到你剑上?” 林芊萌双眼大睁,难以置信的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的确……不知道,师兄他们……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暗算你呢?” 慕云听罢愈显不忿的道:“光明磊落?我呸!当时骆家集口就只有咱们两拨人,难道还是我自己暗算了自己不成?你这死婆娘也少给我惺惺作态,我才不信你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林芊萌委屈莫名,强忍着眼泪道:“你不相信……那也由你,总之……我真的……全不知情,还有……你说的话……我也得查证,一定……会给你个交代。”说到最后语气中已见哽咽,随即掩面转身而去。 慕云见状倒颇觉意外,心忖这死婆娘莫名其妙来这一趟,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当真再没有别的险恶企图? 林芊萌径自来到门前,方才拨开门闩,紧接着却娇躯一震,一边退后一边惊惶的道:“啊!……有人……有人过来了,我……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 慕云闻言也吃了一惊,暗道这时候孤男寡女给人堵在房里,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情急之下不假思索的道:“赶紧来我床上,藏进被子里面,快!” 林芊萌不禁秀靥飞红,但眼下情形已容不得她多作迟疑,一横心便闪身跃上慕云的床榻,旋即抓过被角将身子整个盖住。 她这厢刚刚藏好,便听门外传来笃笃两声轻叩,紧接着一个娇脆女声试探着道:“祁学古、祁少侠是否醒了,小女子受贵派余姑娘之托前来探望。” 慕云微一迟疑,低咳一声道:“多谢这位姑娘,在下已无大碍,便请姑娘回禀余师姐,让她尽管放心好了。” 门外微微一顿,方听那女声淡然道:“如此也好,祁少侠安心休息,小女子这便去了。” 慕云听罢才松了口气,孰料这时却赫见门扉轻启,一条窈窕倩影悄没声息的潜了进来,随后反手便落下了门闩。 慕云大为讶异,脱口惊问道:“你……这位姑娘夤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那女子摆摆手示意他噤声,接着袅袅婷婷的走近,距离床铺三尺方停下脚步。 林芊萌紧紧缩在被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慕云同样紧张莫名,待看清时却又禁不住轻咦一声。 窗外的月光映照之下,但见那女子雪肤丽色,玉貌珠晖,气质明秀,身姿娉婷,俏美中不乏优雅,娇稚里隐含端庄,真称得上一等容色、十分人才。 那女子眼见慕云满脸疑惑的盯着自己,玉颊微红之际轻咳一声道:“祁少侠安好,小女子邢稚莺。方才陶大哥告知你已经醒了,所以余姐姐便差我来看你。” 慕云翟然一醒,立刻感激的道:“啊……原来姑娘便是先前从崆峒派手中救了在下的邢大小姐,邢大小姐侠义为怀、扶危济困,在下衷心感谢你救命之恩。” 邢稚莺抿嘴轻笑道:“举手之劳而已,祁少侠也不必放在心上,救命之恩什么的小女子可不敢当。” 慕云讪讪一笑,转念间却又期艾着道:“姑娘说是余师姐请你来看我,那她自己为何不肯前来呢?” 邢稚莺眨眨眼睛,一本正经的道:“当然是为了避嫌呀,祁少侠你先前胡乱跟人家说余姐姐的坏话,余姐姐这时候若还跑来看你,那岂不是更要落人话柄?” 慕云脸上一红,兀自迟疑着道:“这……即便是这样,余师姐也不该请姑娘前来?毕竟若说是为了避嫌,姑娘你同样名节要紧,深更半夜前来总是不妥。” 邢稚莺微感窘迫,顿了顿方轻哼道:“祁少侠还真是心细如发,没错,实际是本姑娘担心余姐姐不知避嫌,深更半夜偷偷跑来看你,所以才趁她没注意,预先点了她的昏睡穴。” 慕云闻言暗吃一惊,邢稚莺察言观色,不疾不徐的道:“至于本姑娘这次前来,是想请祁少侠回答几个问题,希望祁少侠坦诚相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云听出她语气不善,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得罪了这位邢大小姐,但嘴上仍是极尽诚恳的道:“明白,姑娘尽管问,在下若有所知,必定不会隐瞒。” 邢稚莺微一颔首,忽然沉声道:“你真名叫做慕云,祁学古这身份纯属假冒,对不对?” 此语一出,慕云固是大大一滞,藏在被中的林芊萌更加瞠目结舌,竟险些当场惊叫出声。 第17章 娇莺夜审 眼见慕云色变,邢稚莺愈发笃定的道:“先前你不肯承认自己是祁学古,为什么昨夜过后就不再争辩了?还有你身上的昆仑派武功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将计就计跟在余姐姐身边又有什么图谋?” 慕云给她一连串质问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无奈苦笑着道:“姑娘还请稍安勿躁,你这些问题容在下一个一个回答成不成?” 邢稚莺鼻中一哼,淡淡的道:“成,那你先说清楚,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慕云轻轻一叹道:“在下学艺之时并不知道这是昆仑派的武功,至于传授在下武功之人,唉……在下已经被她逐出门墙,并且承诺不会泄露她的身份,所以只能请姑娘见谅了。” 邢稚莺听罢暗暗称奇,想了想方凝声道:“武林中的前辈高人难免有些古怪脾气,本姑娘暂且相信你的说辞,可你又为什么被人家逐出门墙,难道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慕云神情一黯,愈见颓唐的道:“姑娘自己也说了,前辈高人难免有些古怪脾气,在下只能保证没做什么邪恶之事,但被逐出门墙的确是在下咎由自取,怨不得那位前辈高人。” 邢稚莺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接着又疑惑的道:“听余姐姐说你的武功不比她差,那干嘛要去做小跑堂?” 慕云摇头道:“武功好也不能当饭吃啊,而且那位前辈高人还有禁令,不准在下保镖护院。” “至于为什么要来西边,先前在汉阳有幸遇见张栋之、张前辈,从他口中得知在下学的原来是昆仑派的武功,所以才会长途跋涉,打算去昆仑山拜访一下。” “可没成想才走到河西地界,在下随身的行囊就被一个丧尽天良的死小贼偷了去。一时之间盘川不济、告贷无门,只能辗转在几家店铺做工赚钱,上个月末才来到这甘凉一境。” 邢稚莺听的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忍不住揶揄道:“哦~敢情你还真是个守法良民,难道就从来没打算做些飞檐走壁、劫富济贫的勾当?” 慕云神色一整,郑重其事的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怎么能跟那死小贼一样偷鸡摸狗?在下宁肯自己做工赚钱,也不取不义之财。” 邢稚莺暗暗点头,转念间却又哂然道:“好一个行事‘光明磊落’,那你为什么还要将计就计,冒充祁学古的身份,故意诓骗余姐姐?” 慕云脸上一红,吱唔着道:“这个……总之是机缘巧合,在下也并非有意假冒,只是……” 邢稚莺秀眉一挑道:“只是什么?难道你对余姐姐还别有企图?” 慕云踟蹰片刻,终是把心一横,老着脸皮道:“请姑娘别笑话在下,在下确实对余姑娘十分倾心,想要借机多加亲近,所以才会顺水推舟,冒认作祁学古。” 邢稚莺听他吐露心迹,自己也禁不住面上发热,当下鼻中一哂道:“就算你有心追求余姐姐,也该老老实实拿出自己的身份,像这样不明不白的冒名顶替,对余姐姐太不公平。” 慕云给她训得满脸通红,一咬牙鼓足勇气道:“姑娘说得极是,明日在下便向余姑娘坦诚一切,无论她要怎样惩罚,在下都接着便是。” 邢稚莺听他说得诚挚,暗自莞尔间微颔首道:“这样倒还像个有担当的男子,不过嘛~这祁学古的身份你暂时还可以接着用,我保证不会去向余姐姐告密。” 慕云大出意料,怔忡间只听邢稚莺轻咳一声道:“本姑娘也是看你态度良好,所以才特许你再冒名顶替一段时日。不过若是让我知道你方才所言不尽不实,或者敢对余姐姐三心两意,那你可小心了。” 慕云方才虽然说了狠话,但心中实际仍有些忐忑,此刻耳听邢稚莺竟愿意为他遮瞒,如蒙大赦之下斩钉截铁的道:“姑娘尽可放心,在下郑重声明,方才绝无半字虚言,更加不会对余姑娘三心两意。” 邢稚莺抿嘴一笑道:“但愿你能说到做到,别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好了,那我也该告辞了,你今晚好好休息。” 慕云心中一动,脱口呼唤道:“姑娘且慢,在下还有一事不解,万请姑娘指教。” 邢稚莺微讶道:“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 慕云微一迟疑,略显尴尬的道:“在下只是不解,姑娘为何能断定在下并非祁学古,难道……姑娘曾经亲眼见过这位祁学古不成?” 邢稚莺心里咯噔一下,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慕少侠,你招都已经招了,这时候再问理由还有意义么?” 她说罢再不理会慕云,径自转身翩然离去,只留下一袭淡淡的桂子花香。 慕云见状暗自哑然,一时之间只怪自己做贼心虚,方被叫破身份便阵脚大乱,最后竟会对这位首次碰面的邢大小姐俯首帖耳、和盘托出。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番招供之后,自己的确也感觉到如释重负。即便日后真要对余“师姐”坦白,多一个“同谋”想必也能少一分惩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正在自我安慰之际,耳边忽却听一个细微的声音道:“她……走了吗?” 慕云翟然一醒,不由得暗叫糟糕,方才一门心思应付那位邢大小姐,却忘了床上还躺着一个“死婆娘”! 心念电转间打定主意,慕云连忙压低声音道:“别忙,她还在外面躲着呢,八成是刚刚看出了什么,你这时候要敢溜出去,保证会给她当场逮到。” 林芊萌娇躯一颤,不由自主的更缩紧了几分。慕云暗自好笑,紧接着又道:“我跟她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去跟余姑娘告密?” 林芊萌略一踟蹰,细声细气的道:“你放心,我保证……不说就是。” 慕云本来已经在思谋如何封她的口,但听她如此善解人意,莫名失望之下似笑非笑的道:“你有这么好心?不会是敷衍我的?” 林芊萌似乎也有些局促,片刻方幽幽的道:“我先前……刺伤了你,这一次……就当是……将功补过,以后……我跟你……也算……两不相欠了。” 第18章 语戏芊萌 林芊萌一语说罢,慕云也恍然一悟,沉吟间却听她又嗫嚅着道:“不过……你也得……遵守诺言,对余姑娘……要一心一意,以后……就跟着她,早日拜入……昆仑派门下,从此……堂堂正正做人。” 慕云听罢直是哭笑不得,心道余冰如的人缘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居然连这话都说不利索的“死婆娘”都要帮她来敲打自己。哼……什么“堂堂正正做人”,难道说我慕某人眼下就是猥琐卑劣的小人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心生促狭,尤其感受到身旁林芊萌的躯体温软如绵,一时之间竟颇有些想把她拥入怀中。 只是想到举头三尺有神明,毕竟还是乏了些胆气,慕云苦笑之余忽然灵机一动,于是淡淡的道:“说起来我该是头一个跟你同床的男子了,这算不算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他这话委实刁钻得紧,林芊萌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满脸通红之下泫然欲泣的道:“你……赶快住口!我才没有……总之……根本不是同床!你……不许……胡说乱道!” 慕云看她虽然心慌至此,身子却依旧动都不敢动,忍不住笑道:“不是同床?那这又算什么?请林姑娘赐教。” 林芊萌气得落下泪来,闷声呜咽着道:“你这无赖!……就会……胡言乱语!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慕云也没想到竟会将她逗哭,自悔孟浪之下讪讪的道:“骂得好,林姑娘是平凉崆峒派高足,原本也犯不着跟我这无门无派的弃徒一般见识。” 林芊萌似是一滞,语带歉然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规规矩矩,我当然不会……看不起你。” 慕云微觉意外,心忖这死婆娘倒好说话,忍不住玩笑道:“林姑娘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今晚明明是你自己来找我,又主动钻进我被子里,那咱们到底是谁不规矩啊?” 林芊萌羞不可抑,半晌方低喑的道:“她……邢姑娘……到底……走了没有?” 慕云心忖这回也做弄得她够了,于是轻轻一笑道:“刚刚的确是走了,多亏林姑娘你沉得住气,否则一定会被她拆穿。” 林芊萌如释重负,赶紧掀开被子探出头来,含羞带怯的道:“那我……也该走了,咱们……就此别过。” 慕云看她发丝散乱、秀靥酡红,也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怔了怔方收摄心神,跟着干咳一声道:“事急从权,得罪之处还请林姑娘勿怪,不过事情一码是一码,暗算之仇我一定会寻机补报。” 林芊萌神色一黯,默不作声的跃下地来,走到门口却又转过头来,口中讷讷的道:“你如果……非要报仇,我也……拦不住你,可你……必须得有……确凿证据,不能……冤枉好人。” 慕云一挑眉道:“这个不劳林姑娘提醒,我会让那暗算我之人心服口服。” 林芊萌微一颔首,接着又轻轻一叹,打开房门悄然去了。 慕云毕竟伤势未愈,这一阵应付下来也颇感疲惫,双眼望天又思索了一阵,不知不觉间倦意上涌,终于坠入了梦乡之中。 浑不知睡了多少时光,耳边隐约听到女子的说笑之声,慕云不由得一个激灵,脱口呼唤道:“师父!您终于肯来找我啦!” 说话同时满怀欣喜的睁眼一瞧,赫见已经是天光大亮。只不过眼前并臆想中的师父,却是那位邢大小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慕云暗自发窘,定定神刚要说话,便听邢稚莺咯的一笑道:“好啦余姐姐,祁大哥醒得真是时候,这下不用把他丢在这儿了?” 话音方落,果然见到余冰如走上前来,语带温和的道:“祁师弟伤势未愈,我看今日的寿宴你便不用去了,暂且在此安心养伤,我稍晚些时候回来照看你。” 慕云脸上发热,低眉顺眼的道:“多谢师姐关心,昨天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口没遮拦得罪了师姐,也就不会落得形单影只,最后被崆峒派那帮小人暗算。” 余冰如似乎也微感窘迫,顿了顿方柔声道:“师弟不必自责,昨日之事虽然因你而起,但我身为尊长也有错处。至于你说是崆峒派的人暗算了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慕云叹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等咱们到了平凉,我再跟师姐细细道来。” 余冰如微感诧异,不禁迟疑着道:“师弟还想去给邢老祝寿?可你的伤不要紧么?” 慕云拍拍胸脯,若无其事的道:“师姐放心,那死……咳……那位林姑娘当时及时收手,并没有刺中我的要害,我休息一夜已经没大碍了,绝对不会给师姐添麻烦。” 余冰如犹在踟蹰,邢稚莺也劝说道:“余姐姐放心啦,到了我家就差几个小厮帮你照顾祁大哥,总比让他一个人呆在客栈里强。” 余冰如又看了看慕云的气色,终于微颔首道:“也罢,那师弟便也一起,至于差小厮帮忙倒也用不着,我一个人照料他足矣。” 慕云暗自欣然,转向邢稚莺道:“承蒙姑娘说情,想必姑娘便是治剑馆的邢大小姐了,邢大小姐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这话他昨夜已经说过一遍,邢稚莺虽然心下暗笑,面上却也是一本正经的道:“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祁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慕云为之莞尔,顿了顿方又道:“听闻邢大小姐年方二八,身形却已如此高挑,咳……北边的姑娘家的确是比我们南边出挑啊。” 邢稚莺抿嘴一笑,余冰如却摇摇头道:“好了祁师弟,打算同去便快些起身整备,杨前辈和陶世兄他们已经在外面等候许久了。” 慕云连忙恭声应是,余冰如也不再多言,挽着邢稚莺径自出门。邢稚莺亲昵的偎在她身上,吃吃低笑道:“怎么啦余姐姐,看见祁大哥跟我说笑,忍不住吃醋了么?” 余冰如闻言气笑不得,隔着面纱赏她一记白眼道:“不跟你算账也就罢了,你倒还敢来编派我?哼,昨晚为什么偷偷点我的昏睡穴,难道是在图谋我这口宝剑不成?” 第19章 抵达平凉 听到余冰如顾左右而言他,邢稚莺哧的一笑道:“行了余姐姐,昨晚要不是有我这个累赘在场,你当时就跑去看祁大哥了?” “唉~小妹我也是看你既想去又拉不下面子,担心你整夜辗转反侧虚耗精神,这才好心帮你酣然入睡咯。” 余冰如似是一滞,无奈苦笑一声道:“总之是你有理就对了,小孩子家家的就爱胡闹,唉。” 邢稚莺不服的嘟起小嘴,转念间又沉吟着道:“不过要真说起余姐姐你那口佩剑,昨天居然一招就斩断了彭大哥他们两口长剑,难道是赤阳前辈亲自动手,用昆仑玄铁精帮它开过刃口了?” 余冰如轻嗯一声道:“算你还有些见识,当世能行这玄铁置换之法的铸师屈指可数,师尊肯为我耗费心神,当真令我受宠若惊。” 邢稚莺得意一笑道:“这点见识有什么稀奇,也不看看我是谁家的姑娘?至于受宠若惊其实也没必要,去年余姐姐你代表昆仑派拿下女榜眼之位,赤阳前辈给你些奖励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余冰如赧然道:“什么女榜眼,都只是虚名罢了,莺妹你别笑我啦。” 说话间已见慕云装束齐整,精神抖擞的走近过来,三人便结伴往前厅与杨彦平师叔侄会合,简单用过早饭后各乘一骑直趋平凉城。 一路之上纵马飞驰,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抵达平凉城外,走在最前面的邢稚莺勒住缰绳,回身向众人施礼道:“那我便先回家准备了,杨前辈、余姐姐、祁大哥、陶大哥,咱们待会儿再见。” 众人亦在马上还礼,随后邢稚莺便打马疾驰而去。杨彦平看她去得远了,这才呵呵一笑道:“不过年余未见,邢老这位宝贝孙女可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了,武儿你说是不是呀?” 陶继武不意他有此一问,怔了怔方赧然道:“这个……女大十八变,想必应该是。” 杨彦平眉峰一轩,淡淡的道:“嗯……那依武儿你来看,到底是这位邢大小姐美一些,还是咱们的萱儿美一些?” 陶继武愈见局促,红晕上脸的道:“这个……当然还是师妹更美一些,师叔您干嘛要问这个?” 杨彦平摇头叹笑道:“少年人说话直来直去,也不怕人家笑话咱们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哈……其实要依我的看法,还是这位邢大小姐更标致些呢。” 陶继武虽然不服,却也不好强辩,只听杨彦平呵呵一笑道:“余姑娘请恕杨某人失礼,未知贵派的龙状元此次为何不曾与你一同前来?” 余冰如微欠身道:“不敢劳前辈动问,龙师叔日前蒙掌门师祖青睐,已正式将他收入门墙,此刻他正随掌门师祖一同闭关,所以无暇抽身前来为邢老祝寿。” 杨彦平面现错愕,过得片刻方轻叹一声道:“龙状元天纵奇才,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只恨杨某人有眼无珠,竟将美玉视作瓦砾,若非玄阳道兄神目如炬,恐怕真要耽误龙状元这一份绝顶天赋了。” 余冰如摇摇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前辈也无须太过自责。” 慕云虽然不明就理,这时却也听出个大概,敢情那位大名鼎鼎的状元郎龙正阳原本竟是华山派门下,如此也难怪杨彦平要自怨自艾了。 杨彦平只是片刻失态,接着便爽朗一笑道:“无妨,杨某人也是真心为龙状元欢喜,日前听闻邢老有意将孙女许配龙状元,不知余姑娘是否了解个中内情?” 余冰如吃了一惊,脱口轻咦道:“前辈此话当真?晚辈孤陋寡闻,的确不曾留意这一讯息,而且莺妹也从未向晚辈当面提起过。” 杨彦平打个哈哈道:“杨某人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只不过他们二位的确门当户对,倘若日后真能缔结鸳盟,想必也会大大巩固贵派与平凉治剑馆的交情。” 余冰如略一沉吟,却是苦笑道:“若是当真如此,晚辈岂不得改口叫莺妹‘师婶’?唉……师叔比晚辈年轻也就罢了,可这‘师婶’二字,晚辈真怕是叫不出口呢。” 杨彦平听罢也自忍俊不禁,慕云却趁机靠近陶继武,一脸诚恳的道:“陶兄请了,昨晚在下……” 话才刚开了个头,便见陶继武脸上一红,一面拨马闪开一面扬声道:“师叔,侄儿想再去城里的店铺转一转,看能否为邢老添置几样寿礼,还望师叔允准。” 杨彦平微颔首道:“也好,那我便与你一同去,余姑娘你们两位也正好清净一阵,得空儿说上几句体己话。” 余冰如大感窘迫,正待出口解释,杨彦平却已哈哈一笑,领着陶继武径自去了。 余冰如想到慕云昨日口没遮拦、随意编造之事,即便体谅他是伤患,却还是忍不住鼻中一哼,隔着面纱狠狠瞪了他一眼。 慕云虽然看不到余冰如的脸色,但想也知道她此刻必定羞恼交集,心虚之下故意岔开话题道:“原来龙……师叔先前竟然是华山派弟子,我可真的从来都没听说过这段渊源,师姐可否给我讲解讲解?” 余冰如又是一声冷哼,随后没好气的道:“谁告诉你龙师叔先前是华山派弟子了?龙师叔其实一直在华山派做杂役,前年冬天才由玄阳师伯举荐投入本派。” 慕云大吃一惊,结结巴巴的道:“所以也就是说,龙师叔只在咱们山上学了不到一年武功,就一路过关斩将拿下了武林状元的名头?!这……这怎有可能?” 余冰如看他瞠目结舌的模样,也不禁暗自好笑,于是缓和了语气道:“有什么不可能的,龙师叔天赋超凡拔俗,堪称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否则掌门师祖也不会——师弟你怎么了,可是伤势发作了?” 说话间只见慕云无力的捂着胸口,兀自喃喃的道:“不……不是,师姐你不用管我,我需要好好静一静。呃……老天爷怎地如此不公,我为何就不是这样的奇才啊?” 余冰如见状直是啼笑皆非,可心中也乐得教这轻嘴薄舌的师弟“好好静一静”,两人一同穿街过巷,径往位于城南的治剑馆而去。 第20章 治剑门庭 邢稚莺一路催马疾行,不过片时便已回到自家门前。这平凉治剑馆堪称西武林首屈一指的铸冶名家,门下所出颇不乏千金难求的神兵利器,而馆主邢振梁平日亦乐善好施,乃是武林中享誉已久的大豪。 今日正值邢振梁六十大寿,但见治剑馆门前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前来道贺的宾客也络绎不绝。 府内的老管家一面殷勤招呼,一面指挥搬运礼品,看起来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但活计仍然做得井井有条。 邢稚莺见状欢喜之余也不禁心生歉然,当下拨马上前,来至老管家身边下马施礼道:“冯伯您歇会儿,让我来帮您招呼客人。” 老管家打眼一瞧,如释重负的道:“小姐你可算回来啦,老爷正等着你吩咐事情呢。招呼客人有我这把老骨头就行,你赶紧去后院见老爷,别耽误了正事。” 邢稚莺吐吐舌尖,红着脸应了一声。这时却见老管家眼前一亮,满面堆笑的迎出去道:“崆峒派的朋友也来了,敝处今日真是蓬荜生辉,各位朋友这边请。” 邢稚莺转眸望去,正是崆峒派一行八人相偕前来,当先一名中年男子抱拳为礼道:“冯伯言重了,贵处与本派份属亲邻,今日邢老六十寿辰,我们这些晚辈理当顿首恭贺才是。” 老管家闻言更加笑意盎然,又与另一名领头的女子稍作寒暄,这边庞子健则趁机走上前来,径向邢稚莺道:“邢妹妹是刚回来的吗,可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邢稚莺点点头道:“见过庞大哥,爷爷还在等着我吩咐事情,眼下只能少陪了。” 庞子健略感失望,无奈讪讪的道:“好,那待会儿邢妹妹别忘了来找我一趟,我有件事想先跟你交个底。” 邢稚莺微讶道:“什么事情啊,庞大哥现在说不行么?待会儿忙起来我说不定就没空了呢。” 庞子健脸上发热,期期艾艾的道:“那……那还是不说了。” 邢稚莺暗自好笑,压低声音道:“庞大哥你老实交代,昨天在客栈里跟余姐姐那场切磋,你是不是吃了暗亏呀?” 庞子健更加局促,颇觉难以启齿,所幸此时只听老管家洪亮的声音吆喝道: “平凉崆峒派佟尚志佟五侠、鱼妙荷鱼女侠携门下六位弟子前来道贺!贺礼春秋鼎盛玉狮子一对、龙凤呈祥玉鸳鸯一对、烈阳火海地炎玉一枚、掌门人司马先生亲笔贺信一封!” 邢稚莺听得分明,不禁喜动颜色的道:“烈阳火海地炎玉!这可是极难寻觅的材料啊,嘻……佟前辈、鱼前辈你们真有本事,爷爷知道的话肯定要乐坏了。” 那中年男子正是佟尚志,闻言抚须微笑道:“侄女谬赞了,此物全靠鱼师妹的绝顶轻功,才由那冲天烈焰之中采得,佟某人轻功低微,可不敢斗胆掠美啊。” 另一位女子则是鱼妙荷,只见她嫣然一笑道:“师兄就会给我戴高帽,我可生受不起。只不过侄女啊,我看这贺礼中间你最该关心不是火海地炎玉,而是其它什么东西才对?” 邢稚莺闻言一愕,颇见讷讷的道:“鱼前辈这话侄女听不懂了,我家毕竟是铸冶世家,还有什么东西能比火海地炎玉更合宜吗?” 鱼妙荷正待解说,佟尚志却微笑道:“好了师妹,这些事情待会儿再说也不迟,咱们先进去候着,别耽误冯伯招呼其他客人。” 鱼妙荷抿嘴一笑,挽住邢稚莺的手臂道:“真是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羡慕死我这半老徐娘了,侄女就跟咱们一起进去。” 邢稚莺推拒不得,只能羞涩的道:“鱼前辈过奖了,何况您哪里有半分老态,侄女若不是碍着辈分,可真的想叫您一声姐姐呢。” 鱼妙荷听罢但笑不语,后面的姚琳却忍不住咕哝着道:“哼……拾人牙慧,肉麻死了……” 声音虽然不高,但左近的林芊萌依旧听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直把一张粉脸憋得通红。 一行人走进大门不久,余冰如和慕云也姗姗而来,老管家打眼觑得分明,心中却不由得暗自嘀咕。 人家崆峒派差遣足足八人道贺,其中更不乏位分尊崇的绝顶高手,所携礼物也极对路,足见十分重视。 反观昆仑派号称西武林领袖,却只教两名年轻弟子来应付差事,看起来根本没把这平凉治剑馆放在眼里,哼……真是好大的架子。 老管家虽然心生不满,但毕竟也年老成精,脸上可半分都没露出来,仍旧笑脸相迎的道:“原来是余姑娘你啊,敢问这一位是?” 余冰如敛衽为礼道:“晚辈见过冯伯,这是敝师弟祁学古,艺业传自上德殿瑞阳师叔。” 老管家哦了一声,客客气气的道:“原来是瑞阳道长的高徒,真是幸会了,所以贵派便是由两位前来道贺喽?” 余冰如微颔首道:“正是,本派寿礼昆仑玄铁精百斤,掌门人亲笔贺信一封。” 此语一出,老管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片刻方惊啊一声道:“昆仑玄铁精……百斤?咳……余姑娘你这……并非玩笑?” 余冰如恭敬的道:“晚辈怎敢戏弄冯伯,这昆仑玄铁精重于凡铁百倍,晚辈此刻已然带在身上,寿宴之后再亲手交予邢老收纳。” 老管家连连点头,目光落在余冰如背后的剑囊之上,深吸一口气道:“不错……不错,是老奴一时糊涂了,咳……这份厚礼当真足见盛情,老奴在此先代表敝家主谢过苑掌门。” 他说罢果然郑重其事的深施一礼,余冰如岂敢怠慢,连忙躬身还礼。 老管家定定心神,正打算使足嗓子吆喝一声,孰料此时却猛听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传来道:“且慢!是不是真的昆仑玄铁精总得先验一验,否则怎么知道这铁面女不是虚张声势,其实只不过是想借着由头来打一场抽丰?” 这一嗓子可真把老管家先前的风头全压了下去,周遭宾客也不由得向那发话之人注目,其中慕云更加心生不忿,倒要看一看这名信口开河之徒,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牛鬼蛇神? 第21章 顽童小雷 正所谓闻其声而知其人,慕云满以为将要见到一名身似铁塔的彪形壮汉,可定睛处却险些当场惊掉下巴。 只见一位瘦小童子负手而立,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是倨傲之色,看起来也才不过十二三岁模样。 余冰如也微微一怔,随即抿嘴轻笑道:“原来是小雷你,你不信我身上带着百斤玄铁?” 那位名唤小雷的童子翻翻白眼,大剌剌的道:“不错,除非你证明给我看,否则小爷就是不信。” 余冰如略一沉吟,反手摘下背后的剑囊,向前一递道:“既然不信,一试便知。” 小雷嘿的一声冷笑,径自上前握住剑囊一端,余冰如见状将手一松,同时淡淡的道:“仔细拿好了,切莫掉在地上。” 她这一松手,小雷当场便打了个趔趄,一张小脸也立时胀得通红。所幸他及时调整重心,赶紧伸出左手捧住另一端,才没让剑囊掉落。 余冰如暗自莞尔,面上却依旧淡然道:“如何?这下你可信了?” 小雷勉强喘匀了一口气,脸上全是讶异的道:“铁面女你到底是不是女人,这么沉的剑也亏你能使得动?” 余冰如微微一笑道:“不劳费心,既然已经验过真假,你也该无话可说了?” 小雷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挑衅的目光望向慕云道:“不管怎样,这么沉的剑你一个女孩子背着总是不妥。小爷看你这名跟班实在鲁钝得紧,索性你把他打发了,换小爷陪你上寿如何?” 慕云听罢险些连鼻子都气歪了,忍不住反唇相讥道:“这位小爷年纪不大,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就算我余师姐肯让你作剑僮,凭你这点力气又能捧多久?” 小雷哧的一笑,好整以暇的道:“至少小爷有心帮铁面女的忙,不像你似的两眼一抹黑,只会做甩手掌柜,那力气再大又有什么用?” 慕云登时噎住,讷讷间只听余冰如道:“好了祁师弟,莫跟这位岳雷少侠置气,咱们先进去。” 慕云不敢违拗,只能点了点头,小雷却又不失时机的道:“正是正是,小爷也不想跟你这位祁师弟置气,走走,咱们吃寿酒去喽~” 这位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说罢便捧着剑囊直向大门里走去。余冰如暗自扶额,无奈歉然道:“冯伯请多担待,这位岳雷少侠是晚辈的朋友,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老管家哈哈一笑道:“余姑娘客气了,总之都是治剑馆的朋友,那还有什么说的?” 余冰如赶紧施礼道谢,随后只听老管家提高声音道:“昆仑派后起之秀、武林大会女榜眼余冰如,携本门师弟与知交好友前来道贺!贺礼昆仑玄铁精百斤,掌门人苑盟主亲笔贺信一封!” 余冰如暗自赧然,又施了一礼才与慕云一同入内,打眼只见小雷正倚在照壁上,小脸泛红的道:“好啦铁面女,这次算小爷欠你的,不过你这口剑真是沉得过分,拿来对敌可太不实用。” 余冰如接过剑囊,同时嗔声道:“你这小毛头越来越不成话,也不怕损了樊前辈的颜面。” 小雷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道:“小爷都说过多少次了,阿飞不是小爷的师父,铁面女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余冰如白了他一眼,紧逼着道:“好啊,那你倒说说清楚,去年武林大会上你使得那几招蓬莱御仙剑,到底是哪位高人教给你的,说得出来我便信你。” 小雷登时噎住,抓耳挠腮的道:“那几招剑法也没什么稀奇,铁面女你别老揪着不放,咳……小爷先随便逛逛,等分了桌位你们可记得给我留好位子。” 他说罢便一低头快步溜去,余冰如见状直是啼笑皆非,慕云也感慨的道:“这位岳雷少侠的确特立独行,他师父真的是那位‘非凡神龙’樊飞前辈吗?” 余冰如微颔首道:“小雷所使的正是当年樊前辈的成名剑法,武林中多位前辈都可以作证,只是不知他为何讳莫如深,任我如何软硬兼施都不肯承认。” 慕云沉吟着道:“总之他跟樊前辈有渊源就对了,另外听闻樊前辈与那位‘刀魔’岳前辈相交莫逆,而当年岳前辈战死于北邙山后,樊前辈也很快淡出江湖,如今只怕是再难寻觅了?” 余冰如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道:“师弟想说什么便直说,用不着旁敲侧击。” 慕云脸上一红,讪讪的道:“师姐真是慧眼如炬,我是想这位岳雷少侠跟岳前辈姓氏相同,莫非……?” 余冰如摇摇头道:“果然,你们上德殿的弟子就爱议论这些捕风捉影之事,还总拿太极八卦这样神圣的意向隐晦代指。师弟你上山才不过个把月,竟也染上了这等恶习,真是近墨者黑。” 慕云给她训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忍不住咕哝着道:“也未必就纯粹是捕风捉影,听闻岳前辈虽然终身不曾婚配,但相识的红颜知己也真不少,万一这位岳雷少侠真是他的私生子呢?” 余冰如立刻正声道:“好了,这话若给小雷听到,看他不当场揍得你满地找牙。” 慕云听她语气严峻,心中虽颇不以为然,面上却也只能听命住口不言。 须臾有小厮来领着他们往席间而去,其时正值数九寒天,庭院之中却温暖异常。 几十张圆桌整齐排开,上百名宾客已陆续就座,谈说之间氛围极是热烈。 慕云游目四顾,并未见何处生起炭火,当下也不禁暗暗称奇。 余冰如觑出他有所疑问,于是微微一笑道:“师弟你可知咱们眼下坐在哪里?” 慕云略略回神,挠挠头干笑着道:“这个……总之位置不错就对了,至少崆峒派那伙儿人离咱们足有七八丈远,不至于看着晦气吃不下饭。” 余冰如听得一怔,随即缓缓点头道:“崆峒派近年来声势日盛,颇有意与本派一较长短,师弟你日后更当小心谨慎,切莫再随意招惹他们。” 慕云不由得苦笑道:“不是我主动招惹他们,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咱们昆仑派好歹也号称西武林领袖,总不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是?” 第22章 天工奇巧 知道慕云心中不忿,余冰如轻轻一叹,柔声劝慰道:“眼下咱们毕竟势单力孤,能不冲突便尽量不与他们冲突,师弟你昨日遭受暗算之事,等回到山上再禀明师长出面斡旋。” 慕云心里打了个突,也只能唯唯应是,余冰如看他似乎意兴索然,便抿嘴一笑道:“好了,师弟你还没回答我,眼下咱们到底是坐在哪里?” 慕云略一思忖,目光望向地面道:“师姐难道是想说……这院子里的热量都是从地底下来的?” 余冰如欣然道:“孺子可教,不错——咱们眼下正是坐在一座巨大的火炉之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自己脚下便是一座巨大的火炉,慕云仍是禁不住心头打鼓,下意识的踩了踩面前的方砖道:“果然如此啊,莫非这下面便是治剑馆锻冶兵器的所在?” 余冰如微微一笑道:“也是也不是,治剑馆地下建构十分复杂,单是铸炉便有大小一十八座,咱们脚下只是其中的一座而已。” 慕云暗暗咂舌,忍不住感慨的道:“难怪都说治剑馆日进斗金,若是这一十八座铸炉同时开起来,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余冰如看到他目光中藏不住的艳羡之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道:“师弟你还是快些从钱眼子里爬出来,白花花的银子再多也是人家的,你又在这儿瞎起什么劲?” 慕云嘿嘿一笑,眨眨眼道:“师姐你难道忘了,杨前辈先前不是说过,邢老打算把邢大小姐许配咱们龙师叔呢,邢大小姐可是邢老的唯一孙女,将来等邢老百年……” 余冰如哪容他再说下去,慌忙低斥道:“师弟快住口了,邢老寿宴上你乱说什么东西?” 慕云翟然一醒,低头惭愧的道:“师姐教训的是,我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余冰如仍是嗔声道:“幸好你刚才的话没给旁人听见,否则咱们哪还有颜面留下?” 慕云唯唯应是,转念间又疑惑的道:“师姐说这地下有一十八座铸炉,那到了夏天怎么办,难道不开炉不做生意?” 余冰如白他一眼道:“你倒想的周到,夏天当然也得开炉做生意,不过到那时候炉中的热量不仅不会提升温度,反而还能用于祛暑降温呢。” 慕云闻言大奇,难以置信的道:“炉子里的热量居然能拿来降温?咳……师姐你到底是听谁杜撰的,这也太过天方夜谭了?” 余冰如为之一哂道:“师弟你才真是孤陋寡闻了,十年前我曾在治剑馆待过一段时日,自己有亲身体验还用得着听谁杜撰么?” 慕云愈发惊异的道:“这……不是我不相信,可天底下哪有热量能降温的道理?” 余冰如沉吟着道:“具体如何运作我也不懂,不过其中的道理还勉强能理解一点。” “正如咱们习武之人修练内力,施之于外则克敌制胜,施之于内则固体强身。倘若是修为高绝之人,内力运转不息而周行不殆,便可不畏寒暑乃至驱邪避瘴,进而百病不生,这道理师弟你应该懂得。” 慕云灵机一动,点头附和着道:“师姐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是不是说这热量也跟咱们的内力相似,所以能通过随时调节来适应寒暑变化?” 余冰如欣然道:“正是如此,所谓万法归一,世间的道理总有其相通之处。这地下的一十八座铸炉好比人身一十八处气穴,其中生发的热量便似内力游走全身,至于如何使用端看营造者之匠心独运。” 慕云恍然一悟,由衷赞叹的道:“如此说来这治剑馆的确是造得巧夺天工,却不知是那位营建大师的手笔?” 余冰如有意考他一考,于是淡淡的道:“师弟可知方今武林中最出色的机关师是哪一位?” 慕云微一迟疑,摇头苦笑道:“听说二十年前有一位‘天工道子’文不名,他的机关术堪称冠绝天下,只是因为不肯屈从净宇魔教,结果被万恶魔头石万通害死了,以后便再没出现过天下第一了?” 余冰如点头道:“文前辈的机关术据称的确是出神入化,但师弟你可知晓,他的掌上明珠却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慕云闻言一怔,接着讪讪的道:“原来文前辈还有一位女儿?这我可没听说过。” 余冰如微笑道:“文前辈的掌上明珠闺名浣霞,有个雅号叫‘璇玑玉女’,后来她下嫁‘天罡剑客’薛继祥为妻,而薛前辈又是邢老的知交好友,他们夫妇两人便联手为邢老设计建造了这座治剑馆。” 慕云一拍脑门,了然的道:“我想起来了,关外的薛盟主家里也号称四季如春,不过薛盟主那座雪沃山庄已经建好三四十年了,当时文女侠应该还是个小孩子呀。” 余冰如莞尔道:“所以我刚才所说最出色的机关师并不是指文女侠,而恰恰是她的夫君薛前辈,薛前辈的机关术尤在文女侠之上,当初正是他年方弱冠便主持建造了雪沃山庄。” 慕云大为错愕,期期艾艾的道:“是这样吗?我只听说薛前辈武功极高,可惜当年剿灭净宇魔教的时候受了重伤,如今已经算退出江湖了,原来他的机关术竟然还在武功之上?” 余冰如微颔首道:“薛前辈的确为人低调,我也是数月之前往雪沃山庄拜访之时,才偶然听文女侠说起前尘往事。他们夫妇两人志同道合,一路行来相濡以沫,委实羡煞旁人。” 慕云方待附和,闪念间却轻咦一声道:“这不对啊,文前辈跟薛前辈应该是平辈,那文女侠不就是薛前辈的晚辈,他们怎么能结成夫妇呢?” 余冰如轻咳一声道:“倘若倾心相恋,辈分差距又算什么,师弟这话未免太过道学了。” 慕云暗自吃瘪,心忖你才是太过道学,否则昨天怎么会听了几句戏言便大发雷霆,唉……完全是双重标准啊。 他这厢犹在腹诽,却忽听一声嗤笑传来道:“唷~难怪铁面女缠着小爷问阿飞的事情,敢情是想学那位文女侠的榜样,大胆抛开辈分差距,主动去给阿飞当续弦吗?” 第28章 天炉现世 邢振梁一语说罢,众人皆是又惊又喜,没想到他竟是要亲自为到场宾客锻制兵刃。只不过眼下场中宾客足有数百人之众,却又是谁有幸能获得治剑馆主的青睐? 邢振梁先向耿氏兄弟敬过酒,又跟身边的邢稚莺耳语了两句,待她听命往后进而去,这才又笑着道:“各位好朋友稍安勿躁,少时老朽会立下规矩,但凡有谁能符合条件,老朽便亲手为他锻冶兵刃。” 众人闻言都暗暗点头,虽然符合条件之人必定极少,但岂知自己便无此运道? 邢振梁仍是面带微笑,端起酒杯示意道:“余姑娘还请见谅,如今老朽也没法再额外优待,便看你是否符合相应条件了。” 余冰如本欲起身相应,无奈慕云仍旧赖在她肩上,窘迫之下也只能微颔首道:“邢老的盛情晚辈愧不敢领,失礼之处还请千万海涵,晚辈先干为敬。”她说罢径自斟满杯盏,就口一饮而尽。 邢振梁则只是浅浅的酌了一口,之后又向无色真人等终南派一众敬过水酒,这才命冯伯将卧龙车推往庭院中心。 这庭院中心是一座径长丈许的圆形花坛,此刻虽已寒冬腊月,花坛之中却是群芳争艳,甚至还有几丛魏紫姚黄正值绽放,看起来倒像是仲春光景一般。 场中宾客原以为邢振梁要当众一展锻冶绝艺,这时见状自不免心生纳罕,只见人群中一名身着锦袍、气宇轩昂的精壮汉子站起身来,抱拳爽朗一笑道:“邢老请了,在下听说这治剑馆的铸炉是在地底下,便请邢老带我等到下面去开开眼界如何?” 邢振梁莞尔道:“龚帮主不必性急,要看铸炉并非难事,但眼下还请大家先往这座花坛中间聚拢过来。” 那精壮汉子名唤龚海通,乃是黄河五蟒帮现任帮主,闻言干笑一声道:“邢老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粗人一个,实在没有欣赏这些花花草草的兴头,邢老总不会说那铸炉会从花儿里长出来?” 他这话登时引起一片哄笑,邢振梁却不以为忤,反而哈哈一笑道:“龚帮主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敝处这铸炉马上将于此地呈现,各位请上眼瞧。” 话音方落,众人便觉脚下地面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轧轧的机枢运转之声在地下响起,紧接着赫见那座花坛由中央分裂开来,然后缓缓的向两侧移去。 原来这治剑馆的地面皆是由巨大的青石方砖铺就,而那座花坛正是建在相邻的两块方砖之上,中间再以两面隐藏的矮墙分开,这样随着底下的方砖被机关牵引左右移动,整座花坛自然便跟着一分为二。 众人正不由得啧啧称奇,忽然一股炽热气流自花坛下的地洞里蹿了出来,靠近地洞的几名宾客登时怪叫连连,纷纷抽身退后,倒又引得场中一阵哄笑。 邢振梁和冯伯却是恍若未觉,反而还向地洞前趋近了几分,那座花坛分开又有数尺便不再移动,但轧轧声仍未停止,显然是地下的机关还在运作之中。 慕云这一阵也听得心痒难搔,悄悄睁开眼睛循声望去,此时却听耳边响起余冰如清冷的声音道:“师弟不是‘醉’了么,那还不继续好好‘休息’?” 慕云心底发虚,只能讪讪的道:“师姐勿怪,方才我是觉得心口疼痛,再加上喝多了酒,脑子里的确是有些昏乱,不过休息一会儿之后已经好多了。” 余冰如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无奈叹口气道:“既然如此便快些起来,还嫌咱们不够现眼吗?” 慕云却是虚弱的道:“师姐见谅,我这时虽然清醒了些,可身上仍旧没半点力气,唉……真是惭愧。” 余冰如听得气沮不已,所幸众人的目光都已被那地洞吸引了过去,并没有谁来刻意关注他们,于是她也勉强镇定心神,只当自己肩上是负了个活褡裢。 须臾只见那地洞之中炽热之意更甚,接着便是有一物缓缓自洞口升了上来,观之果然是一座铸炉的模样。 但见这铸炉径长亦足有丈许,四面皆开有炉口,内中熊熊火光映得满目赤烈,直令人不敢逼视。 随着铸炉整体升上地面,机关运转也渐渐止歇,丈二高的炉体下面是一整块铁板,刚好将方才的地洞盖得严丝合缝,其上则备有铁砧火钳等诸般物事。 铸炉之中烈火炽燃,周遭气温登时抬升不少,众人不得已再次纷纷退后,只有冯伯推着邢振梁来至炉前。 邢振梁一双隼目环顾全场,接着展颜一笑道:“各位好朋友请看,此炉乃是敝处‘三才’铸炉中的天炉,内中所燃为三十三重天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而老朽所定的规矩之一,便是各位的兵刃必须经得起这烈火一烘,倘若能分毫不损便算过关。” 众人闻言不由得各自宽心,只道这炉中烈火虽然较寻常更为炽热,但自己的兵刃亦是百炼精钢,怎可能连区区一烘都生受不得? 登时只见那位来自关外的耿大成抢步上前,拔出背后的九环刀放在铁砧之上,豪兴满满的道:“方才既然是在下先开的口,便请邢老首先试炼在下这把刀。” 众人看他抢了先机,各自也都有些眼红,此时只见邢振梁打眼一扫,皱眉沉吟着道:“耿二侠殷切之意老朽能可理解,不过也请恕老朽直言,阁下这口九环刀铁质不纯,恐怕经不起三昧真火的煅烧。” 耿大成哪里肯信,便即一挥手道:“邢老用不着顾虑,这把刀在下也已经用了十年之久,相信绝不会连过一下火都承受不了。” 邢振梁看他心意已决,只好叹口气道:“耿二侠既然有此自信,老朽若再推拒反而显得心虚,也罢,那便请耿二侠看仔细了。” 说罢只见邢振梁拿起火钳,夹住耿大成那口九环刀送入炉口之中,登时只见天炉内的火光猛然一炽,紧接着火钳便已原路返回。 众人这下觑得分明,只见那口九环刀的刀身瞬间竟已穿孔冒烟,还有不少大小铁屑带着火星落在地上,整个刀身更是摇摇欲坠,显然已经不堪使用了! 第31章 银丝蛇骨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邢振梁面色如常,颔首相应道:“刘公子言之有理,既然肯来捧场便是老朽的客人,老朽自然不会怠慢了阁下。” 他说罢便向那砧上的银丝蛇骨鞭仔细瞧去,同时抚须沉吟着道:“金缕银丝九编九缚,包裹百年银环蛇之骨,的确难得的上好兵刃。” 刘凌飞含笑点头道:“邢老不愧为武林第一神眼,除去您方才所说,这银丝蛇骨鞭还以特殊药水浸泡过,堪称水火不侵、刀剑难伤,绝非先前那些碎铜烂铁可比。” 他这厢得意非凡,那边小雷也兴冲冲的道:“怎么样铁面女,敢不敢跟小爷打个赌,看这位刘老兄的鞭子能不能真的以柔克刚,代替你那口重剑拔下今天的头筹?” 余冰如也并无十足把握,闻言无可无不可的道:“打赌有什么不敢,只不过你这小毛头连一件像样的寿礼都拿不出来,我即便赢了又能有什么好彩头?” 小雷嫩脸一红,撇撇嘴道:“铁面女你这么清心寡欲,寻常的彩头谅你也不放在眼里。那不如这样,如果真的是你赢了,小爷便帮你解决你祁师弟的麻烦如何?” 余冰如心中一动,斜睨着仍然靠在她肩上的慕云道:“师弟听到了吗,连小雷都看出你是在故意放刁,那还不赶紧滚起来面壁思过?” 慕云却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边执着的扮演虚弱,一边还无力的指了指自己的咽嗓,那意思是他的哑穴还被余冰如点着,此刻想要回话也是无能为力。 余冰如见状直是气笑不得,索性一挑眉道:“好,赌就赌了,若是最后我赢,小雷你便负责帮祁师弟‘康复’起来,否则若是你赢,我便……嗯……” 小雷不待她说完,已自抢先道:“若是小爷赢了,铁面女你就得当场答应,以后再不追究阿飞的事情,并且承认小爷不是他的徒弟。” 余冰如闻言正自好笑,却忽听嗡的一声闷响传来,原来就在她和小雷商议赌约的当口,邢振梁已经手起锤落,堪堪正砸在那银丝蛇骨鞭靠近柄端最为粗大的一节上。 余冰如心头一凛,连忙循声望去,却见铁砧上的银丝蛇骨鞭依旧完好如初,甚至上面的光泽还更闪亮了一些,果然颇有以柔克刚之意。 她这厢正暗自哑然,却见小雷欢欣鼓舞的道:“哈!小爷说什么来着,铁面女你以后还敢把小爷当成外行吗?啊对了——刚才的赌约你还敢不敢接呀?” 余冰如定了定神,不以为然的道:“赌约接了又有何妨,不过小雷你也别急着得意,方才龚帮主的破天杵不也是看起来没有损伤,实际里面却已经化作齑粉了吗?” 似乎是为了回应的她的诘问,只见刘凌飞伸手握住鞭柄,足下一点来至庭院空地上,径用银丝蛇骨鞭舞出几个漂亮的鞭花,观其动作潇洒轻盈之极,果然不负“银蛇潘安”之名。 小雷得意洋洋的瞥着余冰如,一副已经胜券在握的模样,刘凌飞则哈哈一笑道:“邢老请看,这神锤一关在下是过了,便再请试炼那天炉一关如何?” 邢振梁淡淡的道:“刘公子这条银丝蛇骨鞭的确非同凡响,倘若真能再经得起天炉一烘,老朽今日必当抖擞精神,为阁下锦上添花。” 刘凌飞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一不爽,当下意气风发的道:“就是这话,今日在下便借邢老一方宝地,咱两人各出兵刃手艺,为武林中留下一段佳话。” 邢振梁微颔首道:“请刘公子将银丝蛇骨鞭交予老朽,三昧真火试炼之下,能否过关有目共睹。” 刘凌飞眼珠一转,却向在旁边侍立的邢稚莺道:“邢大小姐请移玉步,将在下的兵刃交予邢老可好?” 邢稚莺闻言一愕,不知他是何用意。刘凌飞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隐见尴尬的道:“邢老千万恕罪,实在是贵处这天炉太过鏖热,在下肉体凡胎,委实经不起三昧真火炙烤啊。” 他这话虽是半真半假,但总也在情理之中,倒不算纯粹胡搅蛮缠。 邢振梁也不好点破,便不动声色的道:“的确是老朽疏忽了,那莺丫头你便帮刘公子将银丝蛇骨鞭拿过来。” 邢稚莺这一阵紧邻天炉而立,虽说自幼承训、颇能隐忍,但也已经有些头昏脑胀。此刻闻言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径自上前向刘凌飞施礼道:“见过刘公子,请将兵刃交我便好。” 刘凌飞性喜渔色,对这位“飞雪娇莺”当真垂涎已久,此刻听到她娇软可人的声音,愈发难掩兴奋道:“那便有劳邢大小姐了,请邢大小姐以玉手握好在下之鞭。” 邢稚莺不过盈盈十六,又加纯真未凿,听完这话倒也不觉什么。 在场众人却已经有不少听出刘凌飞是在口头上讨便宜,那边庞子健更不由得脸色一沉,暗地里思谋稍后该如何惩治这不修口德的登徒子。 这时只见邢稚莺伸手接过银丝蛇骨鞭,刘凌飞却似乎意犹未尽,趁着交接的当口十分隐蔽的在她手背上摸了一把。 邢稚莺心头一跳,闪念间却又觉得他并非故意,只好微红着脸转身默默走回天炉近旁。 刘凌飞暗暗得意,又向邢振梁一抱拳道:“邢老请尽管一试,相信在下不会令您失望。” 邢振梁微一颔首,拿起火钳夹住银丝蛇骨鞭的鞭柄,雄浑内力到处,四尺长的鞭身立刻绷的笔直。登时只见一道银光没入天炉之中,紧接着便又原路返回。 众人打眼觑得分明,只见那银丝蛇骨鞭锃亮依旧,上面全不见半点火星,看来刘凌飞方才并非夸口,此鞭之上的确浸有避火药物。 众人看得又是惊奇又是艳羡,没想到这刘凌飞人品低下,却当真有一口罕世神兵。 小雷更加喜笑颜开的道:“看到了吗铁面女,行走江湖愿赌服输啊,以后可不许再追究小爷的师承喽。” 余冰如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听刘凌飞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抓起银丝蛇骨鞭,满脸得意的道:“承蒙邢老错爱,看来今日毕竟是在下拔得头筹,各位同道承让了。” 第33章 闺房笑闹 慕云看着余冰如的身影转过月洞门后,这才靠近小雷低声道:“好啦我的小爷,现在能告诉我余……阿冰平日里最喜欢什么了?” 小雷眨眨眼睛,分明无辜的道:“祁师弟你这话问得奇怪,小爷又不是铁面女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她平日里最喜欢什么?” 慕云登时一滞,不禁皱眉道:“那你方才跟我说想不想知道……” 小雷不待他说完,已自抢白道:“小爷就是问一问嘛,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铁面女平日里最喜欢什么,这样才好对症下药大献殷勤喽。” 慕云不意竟被这小毛头摆了一道,啼笑皆非之下一瞪眼道:“小雷你给我记住,阿冰注定是我的,你要敢跟我抢,绝对没好下场。” “另外别再不伦不类的叫我‘祁师弟’,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昆仑派弟子祁学古是也,现在就老老实实叫一声祁大哥听听。” 小雷却是嗤之以鼻,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不屑的道:“凭什么铁面女就注定是你的,小爷还真就不信这个邪,至于你名叫祁什么古,哼……怎么听怎么像个老古董,干脆小爷以后就叫你‘老古’好了。” 慕云给他呛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忍不住苦笑道:“你这小毛头专爱给别人起外号吗,就算要起也起得贴切一点行不行?我姓祁的老不老且不说,阿冰戴的明明是面纱,你干嘛老喊人家‘铁面女’?” 小雷先是一怔,随即嘻嘻一笑道:“是说老古你啊,装得跟铁面女情投意合的,实际却根本没看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慕云心中一动,故意激将道:“我看没看过不重要,但听这话意你是看过了?” 小雷得意的道:“那还用说,小爷跟铁面女的交情岂是你能忖度的?咳……其实她的容貌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着实赛过嫫母、力压无盐,尤其总是死沉着脸好像一块铁板,所以小爷才喊她铁面女嘛。” 慕云越听越是疑惑,忍不住抗声道:“你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阿冰如果真的容貌丑陋,那又怎么会被封为‘四小美女’之一,难道江湖上的朋友都是睁眼瞎?” 小雷早有腹案,当下不以为然的道:“所谓‘四小美女’不过是依着武林大会的名次排的,哪就真的是以‘美’会友?铁面女从来都没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过真容,可见她这名头纯粹是穿凿附会罢了。” 慕云听他振振有词,也不禁有些动摇的道:“是这样吗?可既然阿冰的容貌堪比嫫母无盐,你干嘛还要死乞白赖的跟我抢?难道口味真这么独特,偏偏喜欢丑女?” 小雷整整颜色,一派语重心长的道:“没法子啊,你们这些肤浅男子向来只看重女孩儿的容貌,一旦发现铁面女的庐山真面目肯定就要落跑,所以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小爷只能率先把她抢到手喽。” 慕云听罢直是气笑不得,两人来来去去嘀嘀咕咕,都是在谈论余冰如,却不知就在后院邢稚莺的闺房之中,他们也成了别人的谈资。 雕琢考究的红木梳妆台前,邢稚莺正细心的以素粉敷面,着意抹去先前火燎的痕迹。 余冰如站在她身后,一面为她梳发一面轻笑道:“真是好一个千娇百媚的二八俏佳人呀,若是当初我生做了男儿身,这时可一定要去跟邢老求告,让我做了莺妹你的如意郎君呢。” 邢稚莺嫩脸微红,小嘴一撇佯嗔道:“余姐姐你就别胡乱取笑我啦,何况你都跟祁大哥在一起了,再来招惹我算不算用情不专呀?” 余冰如随手在她顶心拍了一记,接着没好气的道:“莺妹你还有完没完,祁师弟刚刚明明就是故意做作,我才不信你会看不出来,再这样不依不饶我可真生气了。” 邢稚莺吐吐舌尖,俨似委屈的道:“好嘛,人家不说就是了,可余姐姐你也该听一听小雷的意见,别一言不合就诉诸暴力,否则以后真把祁大哥吓跑了可怎么办?” 余冰如眼见她屡教不改,头痛之下索性抛出杀手锏道:“莺妹你知不知道,邢老已经打算把你许配我们那位龙师叔了,想必不久以后我便得改口叫你‘师婶’喽。” 邢稚莺登时呆住,片刻方通红着脸娇嗔道:“余姐姐你开什么玩笑?我……我才不知道呢,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嘴上说着不知道,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她,那娇羞之余的心虚毕竟是做不来假。 余冰如更加笃定,笑吟吟的道:“是么?那就当是我第一个告知你这喜讯的,不日待聘礼下到,莺妹你可得记着我的好处。” 邢稚莺心头鹿撞,也顾不得再整理妆容,回过身来便想捂住余冰如的嘴。两人登时搂作一团,笑闹之声不绝于耳。 好一阵才见邢稚莺放开余冰如,低垂螓首忸怩着道:“好啦,真是怕了你了。爷爷的确是嘱咐我跟你们那个龙师叔亲近一点,还说了好些别的莫名其妙的话。” “可你们那个龙师叔实在高傲得很,见了人都爱搭不理的,哼……好神气么?” 余冰如了然的道:“龙师叔性子淡泊,尤其不善交际应酬,但他绝非眼高于顶之辈,以后等莺妹你嫁了自然便能了解。” 邢稚莺听得羞意横生,扭过头去娇哼道:“不要,嫁谁也不要嫁他。余姐姐你既然对他这么了解,索性就来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喽,我保证绝不会跟你抢的。” 余冰如倒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道:“我这惯于诉诸暴力的‘铁面女’,哪能及得上莺妹你半分人才?这声‘师婶’是叫定了的,日后还请‘师婶’多多提携哟。” 邢稚莺给她说得没半分招架之功,只好故伎重施的道:“阿冰你别净是闹我,刚刚你都跟祁大哥相依相偎、肌肤相亲了,真要说到嫁人,恐怕你比我还嫁得早呢。” 余冰如先是一滞,察颜观色间意味深长的道:“小莺儿长大了啊,连‘肌肤相亲’都晓得了,哼……还不快给我从实招来,到底是哪个少年郎跟你风言风语来着?” 第34章 调谑师婶 听到余冰如诘问,邢稚莺心里咯噔一下,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哪有什么少年郎啊,就不许我是从书上看来的么?说起来余姐姐你跟祁大哥同行,这才叫带了少年郎招摇过市呢,想倒打一耙可不成。” 余冰如哧的一笑道:“倒打一耙?我还正打一掌呢。好啦快别躲了,我认认真真跟你说,那些酸腐文人写的混账书只会教人学坏,你以后可要少看一些,多跟邢老讨教治剑馆的家传绝艺才是正经啊。” 邢稚莺神色一僵,怏怏的回到座位,一边继续梳理一边嘟着小嘴道:“连余姐姐你都来取笑我,其实我平时真的很努力了,今天只是一时不慎才吃了点小亏而已,你就别再帮着爷爷敲打我了好不好?” 余冰如心中一动,似笑非笑的道:“很努力了是么?那你倒不妨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先前刘凌飞的银丝蛇骨鞭已经浸泡过避火药物,最后却仍然被三昧真火烧成了一堆灰烬?” 邢稚莺秀眉微蹙,低头沉吟着道:“当时起火的正好是爷爷用殛星神锤击打过的位置,莫非爷爷那一锤已经打碎了外面的避火层,只是从外表上暂时还看不出来?” 余冰如摇摇头道:“不对,倘若那一锤打碎了避火层,那鞭子刚进天炉便该烧起来了,不会等到刘凌飞抓住才开始冒烟。”邢稚莺闻言也觉有理,但思忖片刻又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只能含含糊糊的道: “总之肯定是那一锤的缘故,余姐姐你等我好好想一想,明天起来再答复你。” 余冰如莞尔道:“好,晚上你偷偷问过邢老,明天再答复我好了。” 邢稚莺俏脸飞红,莫名羞窘间又听余冰如轻笑道:“要照我的看法,邢老那一锤是以柔劲震松里面的蛇骨,让蛇骨和外层之间产生了微小的罅隙。三昧真火虽然不能烧透避火层,其中的热量却可以侵入罅隙之中,最后由内而外将那银丝蛇骨鞭毁去。” 邢稚莺听得将信将疑,忍不住讷讷的道:“余姐姐你的意思是……爷爷故意要让那位刘公子出丑?这……你猜得对不对且不说,可爷爷干嘛要对付人家刘公子呢?” 余冰如一时碍口,顿了顿方正声道:“总之那姓刘的并非什么正人君子,而这次他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乖露丑,难保不会对治剑馆怀恨在心,所以莺妹你今后对这人也要远远避开,切莫再招惹上他。” 邢稚莺听她说得郑重,纳罕之余也只能点点头道:“嗯……我都记下了,不过庞大哥当时为什么要让刘公子去宫里谋差事,好像还得把兵刃丢干净了才行,难道宫里的大内高手都是不许用兵刃的吗?” 余冰如闻言直是啼笑皆非,强忍羞意斩截的道:“那是混账话!莺妹你好好的女儿家,可别学那些个无聊男子胡说八道,否则给别人听见成什么话?” 邢稚莺平白吃了一顿排头,愣了愣才委屈的道:“人家也不知道那是混账话嘛,何况余姐姐你不也是女儿家,为什么你就能听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余冰如登时一滞,无奈苦笑着道:“莺妹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何苦非要跟我来别这个苗头?以后等你出……出门多历练些,大约便能听懂了。” 邢稚莺唔了一声,破涕为笑的道:“那余姐姐咱们说好了,下次你出门历练的时候一定要来叫上我,咱们两位女侠结伴行走江湖,想想就有趣得很。” 余冰如摇头一笑道:“跟我结伴行走江湖有什么意思,还是下次等我探听到龙师叔出门历练,便第一时间传书给你,你们两位多亲近亲近才是正经。” 邢稚莺晕生双颊,又羞又气的道:“余姐姐你别再拿这事取笑我了好不好?我是真的不想嫁给你们那个龙师叔呀,况且话又说回来,难道你就想叫我‘师婶’么?” 余冰如一边帮她梳好发髻,一边忍着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不想又有什么法子?莺妹你还是认命,我们龙师叔天纵奇才,说起来也不算辱没了你。” 邢稚莺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作声不得。余冰如只道她是害羞,又为她簪好一根青玉步摇,远近看了看方满意的道:“成了,应该看不出头发刚刚被烧过,莺妹咱们这便回去。” 邢稚莺微微一顿,却是涩声道:“余姐姐你先去,我再简单整理整理。” 余冰如并不知道她真正的心事,只好点点头道:“也罢,那我先去了,莺妹你也快些。” 她前脚刚走,便见一条人影自床底下钻了出来,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抱怨道:“好我的大小姐哟,光顾着跟余师姐打情骂俏,全忘了我祁某人还躲在下面,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吗?” 邢稚莺瞥了他一眼,垂下螓首幽幽的道:“刚刚我跟余姐姐说的那些话,你肯定也都听到了?” 那躲在床下之人自然便是祁学古,闻言打个哈哈道:“当然是听的一字不落,咳……总之恭喜邢大小姐跟龙状元喜结良缘了,不过我祁某人还没正式拜入昆仑派门下,所以你别想让我喊你‘师婶’哟。” 邢稚莺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更觉愁苦,祁学古也觉出气氛有异,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起来。闺房之中一片静谧,却不知有多少宛转心思在暗中流动。 余冰如径自回到前院,打眼只见席间只剩慕云跟小雷两人,终南三仙和他们那四名弟子却已不知所踪,讶异之下便向慕云道:“师弟怎么回事,无色真人他们呢?” 慕云干笑一声道:“师姐你还是问小雷,他最清楚不过。” 余冰如又将目光转向小雷,只见他嘻嘻一笑道:“吃货真人的佩剑刚刚也毁在邢老手里了,大概他是觉得面上无光,所以提前尿遁去也。” 余冰如察言观色,心中自有定见,当下轻轻一叹道:“你们这两个小滑头就会惹是生非,即便终南三仙行事真有不当之处,可他们毕竟是朝廷敕封的玄门真人,凭你们这点资历怎么敢随便得罪人家?” 第35章 六器归位 余冰如一语说罢,便听慕云解释道:“师姐别一竿子打翻整船人啊,这件事我可没参与,都是小雷百般讥讽人家,硬说无色真人的九苍古剑是欺世盗名,实际却碎铜烂铁不过尔尔,无色真人这才……” 余冰如不待他说完,已自冷冷一哂道:“师弟你还敢说,我先前走的时候是怎么吩咐你的?小雷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尤其这时候还只顾着撇清自己,到底有没有一点男子大丈夫的担当?” 慕云登时一滞,顿了顿方苦笑道:“师姐教训的是,告黑状是我不对,但凭我这点资历实在也镇不住小雷啊。他小爷这一开口就得罪人,我总不能学你的榜样,二话不说便点了他的哑穴?” 小雷听他说完,也大剌剌的道:“好了铁面女,不过就是几个欺世盗名的假道士而已嘛,小爷孤家寡人都不怕他们,你背后有那么大的靠山,犯得着这么穷紧张吗?” 余冰如睨了他一眼,声音转低的道:“你这小毛头也是,就算想捣乱也别讥讽人家啊。倒不如假意修好、认真夸一夸那九苍古剑,笃定无色真人必能通过邢老的试炼,这样他们事后也不好再怪你喽。” 小雷闻言眼前一亮,慕云更加瞠目结舌,片刻方讷讷的道:“你真的是余师姐?怎么也这么滑头?” 余冰如白他一眼道:“成日与你们这帮小滑头打交道,我若不也学得精乖些,还真怕被你们卖了。” 慕云听得一阵心虚,真担心余冰如下一刻便要揭破他的身份。 小雷则是小嘴一撇,干哼一声道:“行,这次勉强算铁面女你的主意稍微高明了那么一点点,不过下次小爷一定会盖过你的。” 余冰如不禁扶额道:“歇歇我的小爷,一天不惹是生非便浑身难受么?” 小雷鼻中一哂,不以为然的道:“什么叫惹是生非,世间不平事那么多,要是人人都不惹事,那才是最坏的事呢。” 余冰如微微一顿,缓和了语气道:“就算惹事也得谋定而后动对不对?小雷你本身天资聪颖,樊前辈又以智巧闻名,你正该好好跟人家学一些为人处事的大智慧呀。” 这次轮到小雷扶额道:“铁面女你还真是够执着,难道非得逼着小爷冒认是阿飞的徒弟吗?何况阿飞有什么大智慧了,我看他也只有些专门欺负小孩子的招数而已。” 余冰如在他顶心拍了一记,语带不悦的道:“小毛头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还敢出言不逊,真是欠揍。” 小雷啊哟一声,吃瘪的道:“欠揍也轮不到你铁面女出手啊,除非你真想跑去给阿飞当续弦。” 余冰如又羞又气,当下也懒得理他,径向慕云道:“方才应该还有其他人请邢老试炼兵刃,我看天炉边上又多了几堆残片,想必铩羽而归的不止无色真人一个?” 慕云眼见小雷“失宠”,得意之下恭声应答道:“师姐说得不错,那边正是卧虎岗温老大的蟠龙紫金枪,饮马川奚当家的丧魂爪,以及六合堡傅少堡主的少阳神剑。” “还有最后那个,哈……是小财神富裕仑花了大价钱购来的万孽宝刀,据说还斩杀过东海里作乱的恶蛟,可最后还是抵不住神锤一击,整个儿都碎成了一摊废铁渣。” 余冰如听罢微颔首道:“所以还是没人能通过邢老的试炼了,不过我看那几堆残片排列的位置大有道理,若是可以激发三昧真火之灵,或许到后面还能够有所转机。” 慕云心中一动,连声附和道:“不错不错,邢老的确是跟先前对那位龚帮主一样,吩咐大伙儿将损坏的兵刃放在特殊位置。只不过师姐你说的三昧真火之灵到底是什么,又怎么才能让事情有所转机?” 余冰如微微一笑道:“师弟你不知道,眼下这三昧真火其实只发挥出不足三成威力,除非有烈阳火海出产的地炎玉襄助,那才能真正激发火灵,从而化腐朽为神奇。” 慕云听的似懂非懂,心念连转间低声道:“师姐的意思是说,只要有那什么烈阳火海地炎玉,这些损毁的兵刃便都能修复如初?那岂不是今天下场的人都不会吃亏?” 余冰如微颔首道:“岂止不会吃亏,这些兵刃经过邢老重新锻造,必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反而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呢。” 小雷这一阵虽然遭到冷落,话却半句都没少听,此时忍不住插口道:“所以关键就在地炎玉上咯?要是治剑馆里真有这东西,吃货真人反倒会因祸得福是吗?” 余冰如睨了他一眼,不急不徐的道:“烈阳火海地炎玉极难采取,所以治剑馆向来是没有贮藏的。” 小雷才松了口气,却听她又缓缓的道:“不过方才我听莺妹提起,今日崆峒派的贺礼之中便有一枚地炎玉,眼下再看邢老为这些残片排布的方位,想来他的确是要为大家修复损毁的兵刃了。” 小雷听罢直是懊恼不已,慕云却是两眼放光,摩拳擦掌的道:“那师姐你还等什么,难得你有这先见之明,还不赶紧下场分一杯羹?” 余冰如略一沉吟,终是点头道:“也罢,现下破天杵居艮位,九苍古剑居坎位,蟠龙紫金枪居震位,丧魂爪居兑位,少阳神剑居离位,万孽宝刀居巽位,八卦方位之中只余乾坤空缺,不论是否能通过试炼,机会都已经十分有限了。” 慕云闻言更惊,此时却忽听一个冷峭声音传来道:“邢老曾说过要为昆仑派的余姑娘打造一口神兵,那余姑娘总该出来试炼一番,否则岂不是辜负了邢老的美意?” 余冰如循声望去,只见发话之人正是崆峒派的庞子健,想必他这一番激将正是因为昨晚那场过节。 不过在慕云和小雷看来,他这才真叫弄巧成拙,只听小雷低低的道:“这位庞探花也没什么眼色,小爷总算找到垫背的喽。” 余冰如同样暗自莞尔,起身之际淡淡的道:“小女子当然不会辜负邢老的美意,只不过庞兄既然如此热心,那你是否也敢请邢老试炼一番呢?” 第36章 冰心无惧 庞子健耳听余冰如诘问,却是冷冷一哂道:“本派与治剑馆素为近邻,想要试炼随时皆可登门拜访,而余姑娘你毕竟远来是客,庞某今日便不与你抢这风头了。” 他这话既暗示亲疏有别,同时又故作大度,余冰如心道这厮却也狡猾,当下便微微一笑道:“庞兄如此高风亮节,小女子真是佩服之至,如此只好却之不恭了。” 她说罢便步履沉稳的走上前去,自背后剑囊中拔出佩剑放在铁砧上,随后敛衽为礼道:“晚辈此剑名曰‘冰心’,乃是家师赤阳道长亲手所铸,恳请邢老试炼。” 众人先前亲见诸般兵刃接二连三毁于殛星神锤与三昧真火之下,这一阵着实已无人再敢上前参与试炼,但此刻余冰如异军突起,众人心中可不由得又泛起了嘀咕。 一来余冰如所代表的是西武林领袖昆仑派,二来她的授业恩师赤阳子亦为武林中知名的顶尖铸师,三来邢振梁还早有意愿要为她打造一口神兵,如此看来她的确极有可能成为今日通过试炼的第一人了。 邢振梁自然也知晓出众人心中所想,沉吟间淡淡的道:“余姑娘这口佩剑,去年老朽便曾见过,但其后经令师以昆仑玄铁精开锋,自然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了。” 余冰如点点头道:“邢老所言不错,唐人王昌龄有诗云‘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家师便是以此剑鞭策晚辈,期望晚辈能够明澈磊落、志存高远,以无双锋锐披荆斩棘,扫尽世间妖邪。” 邢振梁虽然有意克制,却仍是忍不住面露赞赏的道:“余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令师亦深谙因材施教之道,的确令老朽衷心羡慕之至,只不过今日试炼绝无偏私,余姑娘是否担心此剑将毁于老朽之手?” 余冰如垂首恭声道:“此剑之上共铸玄铁一百单八斤,晚辈自忖绝难驾驭如此重剑,而且临行之前家师也曾暗示寿礼已带在晚辈身上,所以晚辈大胆推测,此剑必须破而后立,方可恢复其本来面目。” 邢振梁抚须微笑道:“原来如此,令师这是考校老朽来了,哈……正所谓‘同行是冤家’,此言诚不欺我啊。” 余冰如闻言惶恐的道:“邢老切莫误会,一切都是晚辈私下揣测,或许并非家师本意。” 邢振梁摆摆手道:“余姑娘不必解释,老朽心中有数,这便当众一试令师的作品。” 余冰如不敢再说,只好默默侍立在侧,众人也自邢振梁口中听出了几分火药味,一时之间更对这场试炼充满期待。 邢振梁鹰眼凝注,反复仔细观察那口冰心剑,慕云见状也不禁心生嘀咕,便向小雷低声道:“小雷你说邢老会不会真的不留情面,把阿冰这口佩剑也当场砸断?” 小雷沉吟着道:“如果没有铁面女刚才那一通解释,我猜邢老多半是会手下留情,可现在连她自己都说什么‘破而后立’,那这一次的结果恐怕就凶多吉少喽。” 慕云叹口气道:“虽然阿冰刚才解释得头头是道,可真要是佩剑毁在这里,她肯定也不好受。” 小雷撇撇嘴道:“不好受也得受着,谁让她师父赤阳道士非要搞这一出,摆明了是要向邢老挑战嘛。” 慕云心中一动,试探着道:“小雷你的意思是赤阳……师伯表面上拿昆仑玄铁精送礼,实际却是在有意试探,看邢老有没有从冰心剑上剥离昆仑玄铁精的能为?” 小雷嗯声道:“听铁面女和邢老的话意,多半就是这个意思。传说昆仑玄铁精非但无比坚硬,施于锋刃更能削金碎玉,所以即便太过沉重,也仍是铸师们梦寐以求的神材,小爷今天倒正好见识见识。” 慕云暗忖你这小毛头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自己同样生出几分期盼之心。 此时只见邢振梁目光一凛,高高举起殛星神锤,一锤猛击向冰心剑靠近锋端半尺之处。 慕云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只听嗡的一声熟悉的震响,却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几分。 众人也顿觉耳鼓一痛,不由得纷纷向后退却,各自脸上也都露出惊异之色。数百道目光汇聚之处,但见铁砧上的冰心剑依旧黑沉沉的岿然不动。 余冰如强抑心中忐忑,握住剑柄顺手挽了个剑花,熠熠乌光立刻倾洒向全场,沉凛之姿几乎令人不敢逼视。众人亦对昆仑玄铁精之特异早有耳闻,此刻见状更不由得暗暗称许。 邢振梁同样面现激赏之色,缓缓点头道:“不错,余姑娘令师锻冶造诣深湛,的确令老朽为之心折,接下来便再试这三昧真火。” 余冰如依言将佩剑放回铁砧之上,邢振梁径以火钳夹起剑柄,稳稳投入天炉之中。 随即只见他收回手臂,经历煅烧后的冰心剑同样未见丝毫损伤,反而还更显出几分黝黑光泽。 众人打眼觑得分明,立时一片轰然叫好,慕云更加兴奋异常,一面高声喝彩,一面喜笑颜开的道:“小雷你这次可又猜错了,毕竟还是我们昆仑派的兵刃能技压群雄,哈……” 小雷脸上隐现红晕,小嘴一撇咕哝着道:“看来你们这昆仑玄铁精的确是有些鬼门道,连邢老这样的大行家都奈何不得,不过借着祝寿公然削主人家的颜面,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你们能做的出来了。” 慕云闻言固是一怔,场中的余冰如又岂非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心念电转间深深一躬道:“邢老千万恕罪,家师一向都对您推崇备至,此番也的确是诚心祝寿,方才全怪晚辈妄加揣测,绝非家师本意。” 邢振梁哈哈一笑道:“余姑娘这是把老朽当成小肚鸡肠之人了?无妨无妨,漫说眼下老朽还不曾认输,即便真是能为不及令师,老朽也只有衷心欢喜的份,毕竟精益求精方为我同道中人所乐见啊。” 众人听罢无不钦佩此老之胸怀,而邢振梁也隐见意气风发之色,转头向身后的冯伯吩咐道:“老冯你去催一下莺丫头,快些给我梳妆打扮好了,然后再指挥将天铁运至此地。” 第37章 天山寒铁 听到邢振梁吩咐运送天铁,冯伯先是一愣,接着难掩兴奋的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邢振梁见他匆匆去了,才又向余冰如道:“少时老朽将为余姑娘重制冰心剑,所以可否容我先一揣你之武骨?” 余冰如连忙恭声道:“承蒙邢老错爱,小女子敢不从命。”说罢落落大方的递过右手,任由邢振梁的大手握住,由指尖向手腕一路细细揣摩过去。 慕云看得大为眼热,却听小雷揶揄着道:“怎么了老古,嫉妒邢老占你家铁面女便宜了么?人家铁面女自己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在这儿喝飞醋?” 慕云心虚的干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的道:“方才邢老说要让邢大小姐指挥将‘天铁’运来,那小雷你可知道这‘天铁’又是什么神异材料?” 小雷得意一笑道:“这你可算问对人了,小爷虽然是铸冶外行,但对这天铁的来历却是一清二楚——天铁全名天山寒锻铁,顾名思义便是产自天山的寒铁,其寒赛过万年玄冰,其韧更当得天下之最。” “不过这天山寒锻铁大多埋藏在地下极深之处,寻常之人绝难觅其踪迹,治剑馆也是去年才有幸寻得一块,而过程中最大的功臣便是小莺儿了。” 他说到这儿微微一顿,一双眼睛似有意似无意的瞟向桌上的酒壶。 慕云见状心领神会,一面斟酒一面凑趣的道:“邢大小姐年纪轻轻,论经验应该及不上邢老和冯伯,那她又怎么会成为最大的功臣?” 小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神秘兮兮的道:“看老古你这么上道,小爷便告诉你也无妨,但你可得保证不能泄露出去。” 慕云暗自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出于你口,入于我耳,绝不外传。” 小雷又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至阴避寒珠,老古你听过没?” 慕云心中一动,点点头道:“至阴避寒珠又名寒魄,能够自行吸纳阴寒之气,从而使得身怀此物之人不畏严寒,可是如此?” 小雷先是面露诧异之色,随即却轻哼一声道:“行,算你老古还有些见识,不过你刚刚说的只是‘死’的寒魄,那么‘活’的寒魄你听过没?” 眼见慕云有些迟疑,他赶紧接着道:“这你就没听过了?哈……所谓‘活’的寒魄便是有人生辰八字与天相吻合,生来便能自行感应和吸纳阴寒之气,比如~” 慕云恍然一悟,当下微颔首道:“所以邢大小姐就是生来体质特异,所以能够感应到天山寒锻铁?嗯……至阴……稚莺,果然大有渊源。” 小雷嘻嘻一笑道:“老古果然孺子可教,怎么样羡不羡慕?” 慕云打个哈哈,转念间又轻咦一声道:“对了小雷,先前你隔着老远便感应到邢大小姐将要出现,这又是什么缘故,难道你也有什么特异体质?” 小雷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随即没好气的道:“哪就有那么多特异体质了,小爷跟小莺儿纯粹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哼……难不成你有意见?” 慕云莫名其妙碰了个钉子,无奈也只好一笑置之,此时又见小雷眉毛一挑,难掩欣喜的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们小莺儿终于又出来喽。” 慕云对他这“心心相印”的本领倒也不能不服,果然转眼便见一行人由后进鱼贯而出。 最前面是冯伯领路,中间两名健壮汉子以木柱抬着一只狭长铁箱,最后压阵的则是已经重新梳理打扮过的邢稚莺。 邢稚莺刚刚换过一身水红色的衣裙,较之先前更显明媚娇艳,小雷看得大为倾倒,小脸上满溢陶醉的道:“还是我们小莺儿美绝人寰啊,哪像铁面女似的徒有虚名,唔……不过……真的好冷。” 说话间他已不由自主的缩起了身子,场中其他人此刻也感觉到一阵寒意扑面袭来,冯伯面前几乎是瞬间便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道路,两旁更有人已经忍不住连连搓手,口中也呼出了白森森的雾气。 冯伯倒还算勉强不动声色,那两名健壮汉子却已显得十分难熬,不仅各自脸色发青,四排牙齿也跟着抖个不住,只是一个劲儿加快脚步,想要尽早走完这段路程。 直至前脚赶后脚的来至天炉近前,两名健壮汉子才如释重负,放下铁箱之后径向邢振梁躬身施礼道:“徒儿……惭愧,所幸……并未辱命……” 邢振梁微颔首道:“辛苦你们了,下去休息。” 邢稚莺看两名健壮汉子快步去了,这才向邢振梁娇笑道:“怎么样爷爷,到头来还是得依靠人家才行,这次人家可不会再‘丢人现眼’了哦。” 邢振梁抚须一笑道:“你这丫头倒爱记仇,也罢,这次便权当是让你露露脸,还不快些请天铁镇炉?” 众人听他们祖孙二人如此对话,又见邢稚莺竟丝毫不畏严寒,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暗暗称奇。 余冰如和邢稚莺私交甚厚,自然知晓个中原委,此时一面运功御寒一面敛衽为礼道:“今日为我之事劳动莺妹大驾,姐姐在此先行谢过莺妹了。” 邢稚莺抿嘴一笑,却是促狭的道:“口头说谢有什么用,余姐姐你要是真心谢我,怎么也该拿出点诚意来,比如把你那匹黑风骓送给我如何?” 余冰如看她故意放刁,索性也半开玩笑的道:“治剑馆并不缺宝马良驹,其实依我来看,莺妹你最缺的还是一个如意郎君。正好我们龙师叔也是孑然未娶,你瞧若是如意,姐姐自然会卖力帮你说项。” 邢稚莺不意竟惹出她大庭广众之下这番调笑,一时直羞得满面生霞,不依的顿足娇嗔道:“余姐姐你……爷爷您看她,您怎么还不替人家做主?” 话说出口她才觉得不太对劲,果然只见邢振梁貌似惊讶的道:“哦~莺丫头你若真的如意,爷爷便拼着豁出这张老脸,自会为你‘做主’就是。” 邢稚莺闻言更是招架不得,玉颊发烫之际连连顿足娇嗔道:“爷爷您怎么也来调笑人家,你们……你们再这样,人家就不帮你们的忙了,哼……” 第38章 农夫与蛇 姣姣少女一时羞态毕现,倒惹得场中嬉笑之声更甚,连先前损了兵刃的众人都不禁莞尔。 唯独探花郎庞子健脸色阴沉,满怀怨愤的目光盯着余冰如,却没留意身旁姚琳脸上那掩不住的诧喜之色。 邢振梁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道:“好啦莺丫头,不想继续‘丢人现眼’就赶紧先办正事,待会儿等筵席散了,再悄悄跟爷爷说到底如不如意。” 邢稚莺哪里还敢还嘴,只能勉强压下羞意,低垂着螓首去开那铁箱。 慕云睨了小雷一眼,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小雷你以后可别再乱说什么‘我们小莺儿’了,否则我们龙师叔可饶不了你。” 小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你们那龙师叔有什么好,长得既其貌不扬,性情又恁地无聊,小莺儿要是真的嫁给了他,那才叫暴殄天物呢。” 慕云摇头叹笑道:“此言差矣,立足武林终究要靠真实本领,长得好看难道能当饭吃?而且我听说去年武林大会之上,小雷你就是败给了我们那位既‘其貌不扬’又‘恁地无聊’的龙师叔?” 小雷面现红晕,又羞又气的道:“是又怎样?哼……你们那个龙师叔分明就是使诈,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却是最会扮猪吃老虎。小爷只不过是上了他的恶当而已,下回再见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一番豪言壮语出口,彻骨的寒意又阵阵席卷而来,小雷虽然尽力蜷起身子,却仍是冷得浑身打颤,秀气的眉尖也紧紧蹙起,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慕云见状暗自哑然,打眼只见邢稚莺已经打开了那只铁箱,白森森的雾气之中,但见一块银色的方形物事正静静躺在那里。 这物事通体晶莹如玉,却又不似玉石那般温润,反而还透出一派寒凛肃杀之气,令人只是旁观便禁不住心生畏怯避忌之意。 积聚千万年的阴寒之气源源不断的自铁箱内逸出,竟完全盖过了天炉中那三昧真火的炽热之气,使得众人恍惚间如坠冰窟。 慕云心道这便是天山寒锻铁了,果然邢稚莺此刻也收起了忸怩之色,一双玉手结印合于胸前,樱口中还低低的吟诵着什么。 而随着邢稚莺的吟诵,铁箱中的天山寒锻铁竟微微的颤动起来,不一刻更加缓缓的凭空浮起,随后自行循向往天炉内移去。 众人直看得屏息凝神,全不意世上竟有此等奇事,慕云同样瞠目结舌,喃喃自语着道:“这是什么道理,小雷你知道吗?” 说完却不见小雷回应,慕云奇怪之下往身旁一瞥,只见小雷不知何时竟已冻得脸色发青,连鼻息都若有若无,整个人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慕云大吃一惊,当下也不及细想,一把搂住小雷的肩膀,一面以体温助他驱寒,一面虎口相抵将真气渡入,推动他的气血自行流转。 小雷身躯微颤,却仍是神志不清,嘴唇翕动间还在低低呼唤着什么。 慕云一时好奇,附耳过去才听清,原来小雷呼唤的是“义父”二字。 看来这小毛头虽然言行乖张,但总归还是个稚龄童子,一旦身不由主便本能的呼爹唤娘,待会儿可得拿住这把柄,好好戏谑他一番。 慕云正打着如意算盘,转念间却又脸上发热,想到今日晨醒之时,自己不也曾脱口叫出“师父”来? 唉……想必阿冰当时便已经在心里暗笑不已,直把自己这名没出息的师弟也当作小孩儿来看待了? 慕云一念及此,只觉一阵沮丧,正自有些失神之际,却忽听臂弯中的小雷口中嘤咛一声,眼皮先疾快的跳动了几下,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 慕云见小雷目光之中还带着几分迷茫,释然之下展颜一笑道:“小雷你总算醒了,是说你怎么那么怕冷,一个没留神竟然当场晕去,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小雷又茫然了片刻,这才醒悟到眼下的处境,霎那间只见他嫩脸飞红,一面奋力挣扎,一面哑声尖叫道:“你!快放开我!我……小爷……不许你碰我!” 慕云大出意料,忽然又觉左手手背一痛,敢情是小雷尖利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他的肉里,若非这小毛头还气力未复,这一下便要掐得他血光迸现了。 慕云依稀记得曾经读过一部志怪杂书,里面便讲了一名农夫救活一条冻僵的毒蛇,最后却反被毒蛇咬死的故事,这一下可正是身临其境,真教他忍不住啼笑皆非。 小雷脸上却更见惊惶羞惧之色,瘦小的身躯一阵阵发软,泫然欲泣的道:“祁学古!你还不放开小爷?!再……再这样乱占便宜,看小爷不……” 慕云斜睨着他,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行了我的小爷,犯得着这么一惊一乍的吗?咱们两个都是男的,我也从来不搞分桃断袖那一套,怎么就占你便宜了?” 说罢心里却咯噔一下,暗忖难道是昨晚“调戏”陶继武的事情被这小毛头知道了?不过那位陶兄看起来也并非多嘴饶舌之辈,何况他们两人又是几时有了交集的? 正在心生疑惑之际,小雷却趁机奋起余力,终于自他“魔掌”之中脱出身来。 慕云见他脸色仍显苍白,身躯也还在微微颤抖,关切之下跟着又道:“小雷你还行?小孩子家家的别胡思乱想,先把身上的寒气祛尽才是正经。” 他说罢便伸手去捉小雷的手掌,孰料小雷却勉力退开一大步,接着语带轻颤的道:“不要你管!你这登徒子居然敢占小爷的便宜,小爷要跟你决斗!今晚酉末戌初,地点城外了仇坪,你敢不敢来?” 慕云闻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满脸苦笑的道:“决斗?小雷你是认真的?唉……算我怕了你了,就当是你赢。” 小雷脸上羞恼之色更甚,斩钉截铁的道:“什么叫‘就当是我赢’?总之晚上你必须来,否则就是敢做不敢当的无胆鼠辈!” 他说罢小脸一扬,迈着蹒跚的步伐愤然离席而去,慕云再没料到这番好心不仅全无回报,反而还莫名其妙结下了一名冤家,这可真是从何说起了。 第42章 指腹为婚 虽然吃了余冰如一顿排头,邢稚莺却依旧吃吃笑道:“这才叫六月债、还得快,谁让余姐姐帮着爷爷戏弄我来着?这次还好是祁大哥及时出手,不然你也得跟那位刘公子一样演一出‘火凤朝阳’呢。” 余冰如低下头去,沉吟着道:“先前我只知道祁师弟能为不弱,却没想到他竟连本派最上乘的轻功‘云逸八舞’也这般精通,看起来倒是我颇不及他了。” 邢稚莺好容易逮到“报仇”的机会,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当下便嬉笑着道:“余姐姐你少顾左右而言他,刚才这一出‘英雄救美’再加上‘肌肤相亲’,你是不是已经对祁大哥‘芳心暗许’了呀?” 余冰如给她调侃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翻翻白眼道:“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哪有这样便论及终身的道理,莺妹你真是混账书看多了,满脑子不知所云。” 邢稚莺看她如此强项,吐吐舌尖娇哼道:“好嘛,余姐姐你还真是调笑不起来,人家原本还打算告诉你一件秘密呢,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用那么着急了。” 余冰如略一迟疑,目光凝注的道:“秘密?难道是关于祁师弟的?” 邢稚莺暗自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是不是关于祁大哥的可不一定,余姐姐你这么无趣,不管是什么秘密人家都不想说了。” 余冰如见她放刁,索性也淡然道:“不想说便算了,我原本也没打探人家密辛的兴趣。总之莺妹你先带我去换身衣衫,这副模样给旁人瞧见可太不成话。” 邢稚莺眼珠一转,故作为难的道:“换身衣衫是不难,可余姐姐你平日里老穿一身黑,我屋子里可没有预备适合你的颜色,不然你试试蓝色或者青色的?” 余冰如略一踟蹰,却是摇摇头道:“算了,我看找些散碎布料补补就好,先前不是还看见绣绣帮你整理床铺吗,我记得她可是人如其名、女红一流的呀。” 邢稚莺抿嘴一笑道:“这样也成,那咱们一起去绣绣房里找她。” 余冰如点头称是,两人便手挽着手折向偏院,只留下一路低低的笑语和一袭淡淡的幽香。 慕云方才虽然摆出了一副端重恭谨的姿态,而且也的确没敢趁机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但方才两人那般紧密相依,更甚于当日在观音庙中那一晚的经历,由不得慕云心旌摇荡,脑子里不断冒出热望绮念。 就这样神思不属的踱回前院,面红耳热间兀自还有些晕陶陶的,隐约却听一个稚嫩嗓音高声嚷道:“不对不对,就算真的是指腹为婚,你们也不能这么胡乱凑数,总之小爷绝不同意。” 慕云听出这正是小雷的声音,一时之间却不知这寿宴刚才还开的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又谈婚论嫁起来,总不会是哪位仁兄有意请这位小爷去做东床快婿? 满心疑惑间顺手拍了拍前面一位宾客的肩膀,看他回头又抱拳恭声道:“这位兄台请了,敢问刚刚是发生何事,这位岳雷少侠又为何会跟人家争执起来?” 前面那宾客身着纯白色的秀士袍,头戴同色的绸布方巾,显然是位读书相公的模样。 此时只听他惊咦一声,转过身来讷讷的道:“原来是昆仑派的祁少侠,祁少侠不是陪着贵派的余姑娘去药房了吗?” 慕云打眼觑得分明,只见这位仁兄约摸十七八岁年纪,肌肤生得十分白皙,容貌同样清秀过人。 稍嫌不足的是个头偏矮,身材也略显丰满,圆润的粉脸上还点缀着十几粒雀斑,隐约透出几分腼腆之色。 慕云心下稍作比较,只觉这位仁兄的容貌虽不及华山派的陶继武,但是要盖过他慕某人仍是绰有余裕,暗自感叹间打个哈哈道:“阿冰有邢大小姐照顾,毕竟我们还没成亲,有些场合的确不太方便。” 他这厢倒是时刻不忘造势,那白衣书生似乎也有所顿悟,脸上微现红晕的道:“正是正是,子曰‘发乎情而止乎礼’,祁少侠果然是一位守礼君子,咳……小可姓梁名斌,幸会幸会。” 慕云这时也瞥见场中与小雷争执的正是鱼妙荷,诧异之下干咳一声道:“在下也有幸结识梁兄,方才的问题还请梁兄帮忙解惑。” 梁斌微颔首道:“祁少侠太客气了,小可自当效劳。” 他说罢稍稍理了理思路,这才接着又道:“事情起因便是余姑娘踢入炉中的那只锦盒,据鱼女侠方才所说,那只锦盒中不仅保存着地炎玉,另外还有崆峒派掌门人司马先生写给邢老的一封亲笔贺信。” 慕云闻言恍然一悟,这才明白鱼妙荷先前为什么着急去抢那锦盒,以致于险些遭受烈火毁容之厄。只不过即便那锦盒中真有他们掌门人的亲笔贺信,又怎会与“指腹为婚”扯上关系的? 梁斌也料到他有何疑惑,紧接着解释道:“本来若只是寻常贺信也就罢了,但鱼女侠方才言道,信中除了恭贺邢老寿辰,另外还提到了一件要事,便是司马先生有意代探花郎庞子健向邢大小姐提亲。” 慕云吃了一惊,睁大眼睛道:“提亲?所以便是那姓庞的跟邢大小姐曾经‘指腹为婚’了?……不过不对呀,指腹为婚应该是两人生辰接近才行,可我瞧那姓庞的怎么也比邢大小姐年长了一大截?” 梁斌微颔首道:“祁少侠所言不错,原本只是庞探花的授业恩师端木先生与邢姑娘先父有此约定,只可惜端木先生的爱妻遭受净宇魔教迫害,未及诞下麟儿便不幸香消玉殒,这才导致约定无法执行。” 慕云听罢不禁奇道:“既然如此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正所谓天意难违不是么?” 梁斌缓缓摇头道:“话虽如此,但端木先生自称与庞探花情同父子,因此才有意旧事重提,想要弥补当年这桩遗憾。” 慕云登时一滞,心忖这倒还真是一笔糊涂账,只不过一来已经听说邢振梁打算将孙女许配给本派那位龙状元,二来他慕某人自己也对庞子健心存芥蒂,所以此时还真是不想看到这位探花郎称心如意了。 第723章 抵达云顶 苗金燕一语道破天机,只听孔行中叹口气道:“我这‘方兰陵’只是挂名的西贝货,平日聊以‘孔方’自嘲罢了,真正叱咤风云、望重武林的‘无缺公子’,仍是卿姐本人。” 苗金燕微笑道:“你和主子一体同心,何必非要分清彼此,我只盼你们两人真正鸾凤和鸣,做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孔行中不禁苦笑道:“这也是我的心愿,但我有自知之明,不敢苛求太多。” 苗金燕听孔行中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着实有些气笑不得,顿了顿才柔声道:“主子并非高不可攀,对你尤其青睐有加,倘若连你都这么畏缩不前,真要看她默默凋零不成?” 孔行中听罢笑得更苦,含含糊糊的道:“姐姐教训的是,日后我再多多努力,尽量不辜负你的期望。眼下已经快到戌时,家里安排好了吗,可有意外发生?” 苗金燕嗯声道:“名单已经飞书传回,想必君妹妹自有安排,最近家里大兴土木,修建了不少房舍,应该足够接待宾客。截止我出来的时候,所有宾客相处和睦,并未发生任何争闹,更未发生械斗。” 孔行中沉吟着道:“这次海市盛会不同上次,规模成倍增加,宾客之中鱼龙混杂,难保不会有刻意生事之辈。我还得在尊鼎阁听差,维持秩序的事情,只能烦劳各位姐妹了。” 苗金燕温然道:“我们醒得,非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你出手。但你在尊鼎阁当差,究竟要当到什么时候,堂堂‘无缺公子’寄人篱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孔行中摇摇头道:“启蒙恩师临终嘱托,我总不能一口回绝,而且王爷对我十分看重,知遇之恩不能不报,总之先容我待上一年半载,再找机会当面请辞。” 苗金燕一正色道:“行,说好一年半载,到时候可不能再拖。我听说卫王爷膝下有两位郡主,容貌堪比天仙化人,你在那里待得久了,免不了花心泛滥,又带回几个姐妹来。” 孔行中暗自扶额,无奈咳声道:“姐姐多虑了,我并非贪得无厌之辈,此心天日可鉴。” 苗金燕甩出一个“信你才有鬼”的眼神,跟着轻笑道:“好啦,有话子时以后再说,我得去安排大家上岸了。” 孔行中依依不舍的放开苗金燕,只见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蓬松的秀发,秀靥微红的道:“记得不要失约,我先走了。” 孔行中看着苗金燕翩然而去,故意又多待了片刻,这才起身开门,悄然离开密室。 此际夜暗风沉,天边弦月高挂,艨艟巨舟走了约摸两个时辰,遥遥望见前方山峦耸峙,刚好扼住长江水路咽喉。 山上屋宇连绵,一片灯火明耀,正是“无缺公子”方兰陵的属地,夔门要冲,云顶蜃楼。 因为已经接近云顶,不少宾客都来到甲板上,观赏临江夜景。 孔行中不着痕迹的融入人群,信步走到船舷右侧,恰见慕云那一行人凭栏而立,诧喜之余走上前去,拱手为礼道:“各位原来在这里,真让在下一番好找。” 慕云等人纷纷还礼,只见小雷眉毛一挑,半开玩笑的道:“白脸的干嘛找我们,难道是小狐狸精托你传信,要跟大慕头结伴私奔?” 孔行中听得啼笑皆非,心念电转间和声道:“岳少兄未免想多了,在下此来是为提醒慕兄,此次盛会多方角力,万万不可等闲视之,倘若事先有所准备,总要好过临阵磨枪。” 慕云一时之间不明就里,但还是一抱拳道:“多谢孔兄专门提醒,在下一定不会偷懒懈怠,保证拿出全力竞逐。” 孔行中欲言又止,所幸卫廷裳接过话头道:“孔掌使的话我听懂了,后面自有安排。” 孔行中舒了口气,展颜一笑道:“有二小姐从旁帮衬,相信慕兄此番大有可为,小郡主那边不劳挂心,我们自会尽心照护,日后若有机会,再求共聚一堂。” 说罢孔行中又施了一礼,随后转身扬长而去,慕云兀自满腹狐疑,看向卫廷裳道:“孔兄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必须事先有所准备,卫姑娘真的听懂了么?” 卫廷裳但笑不语,小雷则哂然道:“大慕头真是块木头,凭你这点三脚猫的本事,要出类拔萃谈何容易。真想在海市盛会上出风头,便跟方大萝卜搞好关系,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 曲家姐妹和方如心本来也都云里雾里,听罢总算恍然顿悟,慕云同样明白过来,尴尬之余又觉无奈。 先前明明打定主意,绝对不向云顶蜃楼折腰,但如今形格势禁,不容轻易退缩,自己应该如何决断? 少时艨艟巨舟缓缓靠岸,但见岸上数十名云顶蜃楼的弟子分列两厢,中间站着四名手提明灯的华服美婢,而这四名美婢又簇拥着一位紫衣丽人。 苗金燕命仆从搭好跳板,然后带着梦箫和映香先行下船。 紫衣丽人款款上前,裣衽为礼道:“夤夜接送宾客,燕姐真是辛苦了。” 这位紫衣丽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十分高挑,容貌明艳绰约,头上云鬟雾鬓,颇见雍容端庄,正是云顶蜃楼的点星姬许辰君。 苗金燕的职司在许辰君之下,赶紧还礼道:“君妹妹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整船宾客三百六十人,名单已经飞书传递,请君妹妹核验。” 许辰君微笑道:“燕姐办事牢靠,今日天色已晚,我便直接呼唤人名了。” 苗金燕颔首称是,紫衣丽人清清嗓子,提高声音道:“各位贵宾请了,妾身许氏,代表我家公子,欢迎各位莅临。” “各位舟车劳顿,想必十分困乏,恳请再稍作隐忍,依照妾身点名下船。” 说罢许辰君欠身深施一礼,船上众人并无异议,接着只见她取出名帖,舌绽春雷的道:“尊鼎阁鄢夫人一行请下船。” 尊鼎阁的车队早已等在船舷,仍由战国雄开路,伴着轧轧声响,驶下艨艟巨舟。 许辰君早知王家排场不小,当下恭恭敬敬的道:“战将军辛苦了,请跟随敝处弟子,直接前往后山懿德苑下榻。” 第725章 西厢夜话 西厢大致分为三进,中间是会客之所,两边用于休息,卧房并无门户,聊以珠帘遮挡。 小雷和慕云稍作安顿,只见一名小厮走进房中,毕恭毕敬的道:“两位贵客可要准备宵夜,或是安排沐浴更衣?” 慕云心中一动,伸个懒腰道:“一路舟车劳顿,的确有些疲乏,洗个热水澡也好,雷少爷你呢?” 小雷嫩脸微红,摆摆手道:“我不洗了,准备点宵夜。” 那小厮答应一声,转身径自去了,慕云睨着小雷,眨眼一笑道:“雷少爷不累吗,真不打算洗个澡?” 小雷轻哼一声道:“今天小爷没心情,明天再说。” 慕云想到昨天“阿仪”也对洗澡莫名抵触,脸上不由得漾起笑纹,小雷见状暗自一滞,没好气的道:“死慕头,有什么好笑的,小爷身上干净得很,一天不洗根本不算什么。” 慕云含笑点头道:“雷少爷所言极是,你身上不仅干净得很,而且有一种独特的香气,比起女孩子来都不遑多让。” 小雷嫩脸飞虹,窘迫之余虎起小脸道:“哪有这种事情,小爷又没被毒龙涎泡过。” 慕云看到小雷那副欲盖弥彰的窘样儿,暗地里险些笑抽了肠,但面上还是打个哈哈道:“那或许是我鼻子失灵了,还请雷少爷莫怪。” 小雷明白多说多错,索性不再理睬慕云。少顷有仆役送来木桶和热水,都安置在慕云房中,水温刚好适合沐浴,上面撒着芬芳的玫瑰花瓣,另有一套洁白的丝质衣袍放在边上,做工装饰都十分精细。 慕云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化作赤子,进入桶中涤身洗尘,惬意之余还嘬唇哼起了小曲。 小雷避在客厅,听到哗哗的水声,禁不住嫩脸泛红,转念间又心中一动,轻咦一声道:“大慕头你哼的这首曲子,是不是叫《凤鸣榣山》?” 慕云轻笑道:“不错,雷少爷也听过?” 小雷嗯声道:“我听凤姑姑弹过,当时是我十岁生日,凤姑姑正好在玄冥镇,跟师父他们一起过中秋。” 慕云一拍脑门,了然的道:“对了,记得雷少爷说过,你的生日正好是八月十五,还有婷儿和路老前辈,他们的生日正好是大年初一,总之都是好日子呀。” 小雷不以为然的道:“好什么好,小狐狸精自己都说了,大伙儿光顾着过节,从来都没什么人给我庆生,要不是正值‘一十大寿’,师父才不会放在心上。” 慕云为之莞尔,蓦地心生一计,皱起眉头道:“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小雷一怔道:“啊?什么问题?” 慕云故意道:“方才在船上的时候,卫姑娘跟我说过一件事情。” “净宇教覆灭前那一年,凤座和你爹娘也一起过了中秋,当时你娘还喝醉了酒,不慎跌下船去,这些雷少爷知道吗?” 其实这些都是慕云杜撰,小雷不明就里,只道确有其事,吃惊之余暗暗叫苦不迭。 慕云见小雷不答,慢条斯理的道:“我记得雷少爷正是生在那年,倘若你的生日是八月十五,孙女侠刚刚分娩,想必不会如此逍遥自在,不知我说的可对?” 小雷听慕云已经把“你娘”换成“孙女侠”,知道没法继续遮瞒,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上次是小爷说错了,师父的确不是我娘,谁让你当时咄咄逼人,小爷实在气不过,这才故意拿假话诈你。” 慕云心下有谱,淡淡的道:“无妨,既然雷少爷不是孙女侠所生,你的身世能否告诉我?” 小雷自知阵脚不稳,继续扯谎难免露出更多破绽,索性生硬的道:“不能,大慕头别追着不放,等哪天小爷想告诉你了,自然会告诉你。” 慕云并未意外,好笑之余悠悠的道:“行,反正我的身世已经一五一十告诉你,雷少爷自己看着办。” 小雷满心局促,正自讷讷无语之际,一名小婢将宵夜端了进来。 虽然说是宵夜,但花样并不单调,除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钟水饺,还有两荤两素四个小菜,搭配一壶陈年剑南烧。 小雷见状食指大动,索性放下忐忑,专心享用美食。 慕云吸了吸鼻子,俨然赞许的道:“好香啊,雷少爷把酒菜都拿进来,咱们一起享用如何?” 小雷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想吃自己要啊,小爷自己都不够,哪能分给你?” 慕云轻叹一声道:“雷少爷此言差矣,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怕自己不够,都要想着对方,这才不辜负相交一场嘛。” 小雷只觉哭笑不得,无奈哼声道:“洗完澡再吃,想让小爷去服侍你,纯属白日做梦。” 慕云明白小雷有何顾虑,哈哈一笑道:“一言为定,雷少爷稍等,我马上洗完出去。” 须臾慕云起身出浴,裹着丝袍来到客厅,小雷打眼一扫,忍不住摇摇头道:“是说大慕头你呀,真该好好减肥了,年纪轻轻便腆着肚子,像个油腻老财主,小爷都替你脸红。” 慕云难掩尴尬之色,拍拍肚皮道:“应该没那么夸张,婷儿今天也说我‘一身肥膘’,咳——你们镇里的伙食真的太好了,这些天的确让我长了不少肉。” 小雷秀眉一蹙,鼻中轻哂道:“什么叫‘让’你长了不少肉,推卸责任有意思吗?小爷一样在镇里吃饭,也没跟你似的长胖啊。” 慕云走近过来,讪笑着道:“是是是,雷少爷底子好,吃多了只会长高,绝对不会长胖。想想距离初次见你,只过了不到两月时光,你便已经长高一大截,要照这样长下去,连许多男孩子都不如你了。” 小雷想到今天宋红颖也说他长高不少,心中颇觉受用,竟没留意到慕云话里的陷阱,兀自得意洋洋的道:“小爷之前是厚积薄发,未来肯定玉树临风,大慕头乖乖羡慕去。” 慕云心下莞尔,跟着眨眨眼道:“对了雷少爷,你说是不是因为寒魄解了你的寒毒,所以最近你才长得这么快?” 小雷闻言一怔,思忖间缓缓点头道:“或许真的有些关联,总之多谢你慷慨解囊啦。” 第728章 兄妹相认 见到慕云一派笃定,小雷着实心虚不已,咬牙间哼声道:“总之都是你自说自话,然后加上胡乱猜测,根本没有真凭实据,怎么能让我相信?” 慕云暗自一滞,冷了脸色道:“还要诈我是吗?先前我是信了你的说词,没跟你师父他们求证,但今后总有机会问清真相,到时候你怎么办?我煞费苦心找你,你却故意瞒哄我,真的不感到愧疚吗?” 小雷禁不住脸上发烧,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慕云心中有数,满怀诚恳的道:“虽说长兄如父,可你不必有太多顾虑,我绝不会对你指手画脚,最多提些建议罢了,利弊权衡下来,你应该有所决断。” 小雷轻轻唔了一声,隐见不豫的道:“嘴上说得冠冕堂皇,那刚才是谁死乞白赖,非要逼着我做回女孩儿的?” 慕云满心喜慰,虽然极力镇定,可还是语声发颤的道:“所以你承认自己是我妹妹了?” 小雷垂下眼帘,咕哝着道:“我不承认有用么,反正你固执己见,不肯听我解释,我只好顺着你了。” 慕云见小雷还在闹别扭,直是啼笑皆非,顿了顿才亲切的道:“所以你真名叫什么?不是‘雷行天下’的‘雷’,是‘蓓蕾初绽’的‘蕾’?” 小雷闷声道:“我叫‘佳蕾’,‘静候佳音’的‘佳’,你说的那个‘蕾’。” 慕云莞尔道:“不错,这才像个女孩儿的名字,而且好听得很。” 小雷撇撇嘴道:“少阿谀奉承,女孩儿有什么好,孟姑婆跟我说过,女孩儿生来便要给人家欺负,所以我才不要当女孩儿。” 慕云愕然道:“这叫什么话,女孩儿怎么生来便要给人家欺负?若是谁敢欺负你,我哪怕拼命都不放他干休。” 小雷没好气的道:“你今晚便是故意欺负我,逼我认你作哥哥,是不是这样?” 慕云难免尴尬,挠着头讪讪的道:“我都是为了你好,如今咱们兄妹相认,岂不是皆大欢喜?” 小雷沉着脸道:“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便能欺负了么?反正女孩儿天生弱势,只能忍气吞声。” 慕云暗自扶额,想了想才正声道:“女孩儿的确天生弱势,但不代表不能自强不息,尤其咱们江湖儿女,哪会随便被人欺负,你真的多虑了。” 小雷秀眉一颦,不以为然的道:“江湖儿女又怎样,像张小姐还不是被逼着嫁给傅连城,像小蛾子还不是被黑心茶桶乱泼脏水,像我……还不是你被你随便欺负?” 慕云听话听音,终是出指连点,解开小雷被封的穴道。 小雷不等慕云开口,早已挺身坐起,雨点般的拳头猛捶下来,同时一迭连声的道:“死慕头!大混蛋!坏胚!臭贼!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慕云赶紧捉住小雷的手腕,苦笑连连的道:“好我的妹妹,真想打死你哥哥不成?今晚我做的是有些过分,但结果还算圆满嘛。” 小雷狠啐一声道:“圆满你个大头鬼,以后再敢欺负我,我跟你……”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慕云见小雷粉脸羞红,笑眯眯的道:“一奶同胞的兄妹,不能再‘绝交’了?” 小雷挣开双手,气咻咻的道:“总之看你的表现,要是你没尽到责任,我非跟你断绝关系不可。” 慕云一脸无辜的道:“我是一直想找到你,然后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谁让你自己一味躲闪,明知真相还故意耍我?” 小雷干哼一声道:“我是在考验你,看你究竟够不够格当我哥哥。” 慕云眨眨眼道:“所以考验的结果呢,我够不够格?” 小雷板着脸道:“当然不够,否则便是我自己承认,而不是被你逼着承认。” 慕云面露苦笑,讷讷的道:“咱们已经失去太多相处的时光,而我这次生死未卜,倘若再不与你相认,只怕真会遗憾终身。你自小有人疼爱,不像我多数时候都是独处,或许体会不到我的心境,总之若有得罪,请你千万见谅。” 小雷听到慕云语气落寞,不由得心下一软,索性摆摆手道:“算了,谁让我自己倒霉,摊上你这种哥哥。你必须记着自己说过的话,不许对我指手画脚,而且不许跟别人说我的身份,你做不做得到?” 慕云暗自嘀咕,但转念间又觉欲速则不达,于是见好就收,点头正声道:“一言为定,我可以守口如瓶,除非你愿意,否则我不会跟别人说。” 小雷舒了口气,面现得色的道:“算你死慕头上道,尤其不许告诉小狐狸精,听清楚没有?” 慕云了然的道:“尽管放心,我答应的事情绝不食言,但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你应该叫我哥哥才对?” 小雷脸上一红,顿了顿才哼声道:“这个看我心情,不许对我指手画脚。” 慕云直是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能叫指手画脚,难道不是做妹妹的本分吗?” 小雷强势不减,当下小手一挥道:“我说不是便不是,这是做妹妹的权利。” 慕云愈发扶额不已,接着又听小雷道:“对了,究竟是谁多管闲事,告诉你师父的身份,又是谁透露当初是她收养了我?” 慕云神色一缓,隐见喜慰的道:“她不是多管闲事,而是早答应我帮忙找你,自然要向我透露讯息。” 小雷察言观色,饶有兴味的道:“他?哪个他?是男是女?” 慕云眼眸闪亮,低眉斟酌着道:“她先前是我师父,你不准对她不敬,将来若是见了她,更不准没大没小,跟她乱开玩笑。” 小雷了然的道:“看来你师父是女的,还是个大美女,唔……难道是她?” 慕云心中一动,难掩诧异的道:“莫非你见过我师父?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雷若有所思的道:“我看八九不离十,但当时她在我背后,我没有见到她的容貌。” 慕云心跳加速,连忙探问道:“你快说说经过,她跟你交待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小雷略一迟疑,终是叹口气道:“你既然非要问,我告诉你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在年三十,你重伤昏迷的时候。” 第736章 惜别月姬 古人云:“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日日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皆被明日累,明日无穷老将至。晨昏滚滚水东流,今古悠悠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耳听慕云的减肥大计自然拖至明日,谷冰月等三女都有些忍俊不禁,只见卫廷裳抿嘴轻笑道:“岳小弟几番敲打,慕少侠还是重视起来为妙,免得后续再遭冷嘲热讽。” 谷冰月则和声道:“岳小侠多半只是调侃,慕少侠随性便好,无须太过在意。咳……说起岳小侠,上次在提篮洞中发生之事,江夫人已经修书说明,多谢慕少侠救助玉珊那丫头,妾身衷心铭感五内。” 慕云神色一敛,讷讷的道:“惭愧,在下一时疏忽,致使玉珊姑娘遭了那贼秃燕君临的毒手。听闻贵处早已知晓真相,燕君临的挑拨离间之计并未得逞,看来无缺公子明察秋毫,无须在下从旁佐证。” 谷冰月微颔首道:“的确,当日妾身因为事出突然,难免生出些许误会。好在我家公子英明,多方求证之后做下论断,仍愿相信刀剑封疆的合作诚意。至于玉珊那丫头,唉……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玲珑和玉珊的关系尤其亲厚,这时忍不住眼圈泛红,告了声罪便出去准备饮食。 刀剑封疆的内当家正是“点雪落梅”江柔婕,谷冰月将她信中所述告知卫廷裳和慕云,两人于仙棋岩一役总算了然于胸。 慕云想起昨日燕君临说过的话,面现哂然的道:“看来碧血联仍想拉拢刀剑封疆,筹码多半是范公子中毒的解药,端看项王如何决断了。” 谷冰月赞许的道:“慕少侠心思灵敏,我家公子早已想到这一层,只待江夫人前来,再与她商议忏灵佛手的归属。相信如此天材地宝,足以解除剧毒,以免玉石俱焚。” 慕云点头称是,此时只听卫廷裳咳声道:“燕君临似乎有意参加海市盛会,不知贵处届时将如何针对他?” 谷冰月淡淡的道:“此事我家公子已有定案,少不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断无轻放之理。” 卫廷裳眨眨眼道:“然则海市盛会早立规矩,无论宾客之间有何深仇大恨,都不得故意寻衅滋事,一旦发生冲突械斗,生事一方即时驱离。贵处理应以身作则,若是针对燕君临下手,似乎有些不妥。” 谷冰月嗯声道:“的确如此,所以我家公子并未打算在盛会期间动手,而是在会后布下天罗地网,将燕君临一网成擒,也免得落人话柄。” 卫廷裳欣然道:“那是我杞人忧天了,看来燕君临这次多半在劫难逃,我总算能出胸中一口恶气。” 谷冰月心头一凛,满含关切的道:“卫姑娘莫非受了燕君临的虐待?这魔头没过分出格的举动?” 卫廷裳脸上一红,摇摇头道:“谷姑娘放心,燕君临虽然有些恶趣味,但并非毫无底线之辈。我此次侥幸全身而退,只是短时间内身为阶下之囚,难免有些郁闷罢了。” 谷冰月如释重负,隐见愧色的道:“妾身脱险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前往金泉山庄交涉,可当时卫姑娘身陷囹圄,妾身投鼠忌器,着实不敢妄动。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如今你安然无恙,实乃妾身之幸。” 卫廷裳微笑道:“谷姑娘已经尽力而为,我明白其中利害,绝无任何怨怼。再者若非云顶蜃楼施压,燕君临未必愿意放我,我仍然承了贵处的情,所以衷心感激不尽。” 谷冰月欲言又止,转念间心中一动,试探着道:“听说卫姑娘除了是剑盟少主,还是卫王爷的亲侄女,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卫廷裳微觉意外,顿了顿才面现苦笑的道:“原来谷姑娘也知道了,唉……我并非故意隐瞒,只是有自己的苦衷。” “家父英年早逝,我自幼寄养在晋阳王府,伯父对我颇多照顾,堪称视如己出,我不能在他膝下尽孝便罢,绝不能再牵累他。” 谷冰月了然的道:“妾身醒得,贵处近日虽然屡遭挫折,但未来必定大有可为,卫姑娘不必过分忧虑。我家公子与卫王爷神交已久,敝处与尊鼎阁也互为盟好,日后还有仰仗之处,祈盼卫姑娘相助。” 卫廷裳听战国雄说过“尊鼎阁全力支持云顶蜃楼”之语,便也释然道:“无妨,伯父既然公开站在贵处这边,我着实少了许多顾虑,大家勠力同心,一举铲除碧血联。” 谷冰月欣笑道:“正是如此,碧血联所谋甚大,绝不能任其无法无天。” 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谷冰月转向慕云道:“另外妾身听说,慕少侠有一位师妹,似乎已经加入碧血联,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慕云心下暗叹,斟酌着道:“敝师妹仪儿被燕君临蛊惑,的确为碧血联做过一些事情,后续在下会说服她尽早迷途知返,否则若是玉石俱焚,在下断无颜面再见恩师。” 谷冰月蹙着眉尖道:“令师妹纯情无知,抵受不住燕君临的皮相诱惑,其实也算情有可原。慕少侠无须苛责于她,倘若需要敝处协助,尽管开口便是,敝处决不推辞。” 慕云郑重抱拳为礼道:“多谢咏月姬通融,如果日后当真刀兵相向,还请贵处对敝师妹手下留情,莫要赶尽杀绝。” 谷冰月自然答应,三人一番畅谈,少顷玲珑送上美味佳肴,厨艺之精的确出类拔萃。 卫廷裳和慕云饱餐一顿,看看天色已是午后,两人一同站起身来,还是卫廷裳略欠身道:“今日叨扰许久,我们也该告辞了,多谢谷姑娘款待,下次咱们再把酒言欢。” 谷冰月款款起身,含笑点头道:“妾身稍后会吩咐下去,九天揽月楼随时欢迎两位光临,左右也是无事,妾身送两位一程。” 卫廷裳和慕云推辞不过,便由谷冰月送出九天揽月楼,惜别之后相偕离去。 第737章 宝阁试剑 离开九天揽月楼之后,卫廷裳和慕云略作商议,并未返回云蕾轩,而是直奔七宝楼台。 到了地头打眼望去,只见一座占地极广的七层高楼矗立眼前,外形恢弘大气,一片金碧辉煌,足见侯门华贵气象。 楼前正门大开,各家宾客往来,人流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满载而归者,脸上难掩兴奋之色,看来正是不虚此行。 卫廷裳和慕云拾级而上,信步走进楼中,楼内道路宽敞,两侧建有宝阁,以便买卖交易。 卫廷裳和慕云沿路闲逛,但见宝阁中的货品琳琅满目,掌柜服色齐整,都是云顶蜃楼麾下。 一层所售多为刀剑兵刃,品相较之寻常铁铺,堪称云泥之别,皆为当世精品。 卫廷裳见慕云游目四顾,了然之余轻笑道:“慕少侠莫非在寻找心仪的宝剑?岳小弟不是将真刚剑送你了么?” 慕云摇摇头道:“虽然说是送我,但卫姑娘清楚雷少爷的脾气,难保他不会再收回去。” “所以为防万一,我最好还是挑一把备用,卫姑娘必定懂得相剑,还请帮我寻摸寻摸。” 卫廷裳眨眨眼道:“慕少侠敢相信我?咱们可是竞争对手,不怕我故意诓你?” 慕云一正色道:“这是哪里话,竞争归竞争,但我绝对相信卫姑娘的人品。” 卫廷裳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道:“女人心,海底针,这样轻信于人,免不了要吃大亏。” 慕云想起当日险些命丧清影之手的经历,下意识的心头一紧,但他很快便松弛下来,满含诚恳的道:“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如果对谁都要防备,那未免活得太累,至少对卫姑娘,在下绝无戒心。” 卫廷裳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低眉咳声道:“也罢,慕少侠既然这么信任我,我再推辞便不合适了。但能否遇到好剑,仍是随缘之事,倘若一无所获,慕少侠切莫怪罪。” 慕云哈哈一笑道:“这是自然,结果强求不得,只须尽心便是。” 卫廷裳嗯了一声,继续与慕云并肩前行,不一刻来到一间宝阁前面,只见她停下脚步,上前仔细观望。 宝阁掌柜是位年约四旬的妇人,生得体态丰腴,面皮十分白净,眼中光芒隐现,是位精明人物。 眼见卫廷裳有意光顾,掌柜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殷勤招呼道:“这位姑娘想买兵刃吗,是刀还是剑?” 卫廷裳目视掌柜,微颔首道:“随意看看罢了,贵店的兵刃品相出色,不知掌柜可有上品宝剑推荐?” 这时慕云也走上前来,掌柜早看到两人是一路,于是轻咳一声道:“不知姑娘是自己挑选,还是为你的同伴挑选?” 卫廷裳看向慕云道:“是这位少侠要买剑,小女子权当参谋。” 掌柜了然的道:“这位少侠看起来膂力不俗,须得重剑方能趁手,两位请稍等片刻。” 说罢掌柜转身去到货架前面,仔细挑出三把长剑,然后回来摆上柜台,先拿起最左边的一把,一面递给慕云,一面解说道:“此剑名曰‘金阳’,长三尺两寸七,净重十七斤四两,请少侠试试手感。” 慕云道声有劳,双手接过金阳剑,只见此剑金柄金鞘,入手颇有分量,手按绷簧拔出三寸,霎时寒光刺目,足见剑质精纯。 卫廷裳觑得分明,缓缓点头道:“的确是一柄上品宝剑,慕少侠不妨一试。” 慕云吸了口气,锵的一声拔剑出鞘,随手挽了个剑花,跟着一招“孤云出岫”斜刺而出,只觉剑锋所指锐气激荡,颇有一往无前之概,但后面的剑身略显单薄,出剑之时蕴力旁逸,无法完全凝聚合一。 这种微妙的感觉,若非亲身体验,实在难以觉察。慕云暗叫可惜,随后还剑入鞘,递给掌柜道:“此剑威力不俗,在下已经有所了解,还想再试试其余两把。” 掌柜看出慕云并不满意,又将一把长剑递给他道:“此剑名曰‘血影’,长三尺四寸五,净重十四斤八两,少侠再试试手感。” 慕云接过血影剑,此剑形制细窄,剑柄和剑鞘殷红如血,隐见邪异之象。 卫廷裳看得秀眉微蹙,轻轻按住慕云的手腕,面现凝重的道:“敢问掌柜,此剑可是昔日杀人如麻的‘血衣客’酆斩所用?” 掌柜点点头道:“不错,酆斩身为杀手,的确惯于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卫廷裳略一迟疑,径向慕云道:“此剑杀业深重,我不推荐你用,当然决定权仍然在你,你若想一试,我决不阻拦。” 慕云察言观色,心忖不试也罢,便将血影剑归还掌柜,然后看向最后那把宝剑道:“烦劳掌柜了,我再看看这把。” 卫廷裳见慕云言听计从,畅快之余更觉欣喜,掌柜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丝毫不露,仍是和气的道:“此剑名曰‘霄河’,长三尺四寸,净重十五斤,请少侠一试。” 慕云接过霄河剑,此剑以鲨鱼皮为鞘,剑柄呈现同样的纯白色,形制中正平和,颇有谦谦君子之风。 慕云暗暗点头,手按绷簧拔剑出鞘,但见清凛剑光一闪而过,修长剑身如临风玉树,尽显潇洒之姿。 卫廷裳明眸一扫,脱口称赞道:“好剑,慕少侠试试趁手与否,此剑值得重金购入。” 慕云同样心生喜欢,当下唰唰唰三剑劈出,只觉这把“霄河”剑威浩荡,长度重量莫不恰到好处,简直无懈可击。 掌柜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此时看出慕云已经动心,不失时机的推销道:“这把‘霄河’原为昆仑派灵越道长的佩剑,当年净宇教突袭昆仑派,灵越道长使用此剑斩敌数十人,拼到最后才壮烈牺牲。” “七年之后净宇教被武林正义盟剿灭,此剑不知所踪,近日才重现江湖。据说昆仑派已经听到相关消息,少侠若是喜欢,最好尽早出手拿下,以免宝剑旁落。” 即便明知这是对方的话术,但慕云的确心仪“霄河”,于是试探着道:“敢问掌柜,此剑要卖多少银子?” 掌柜微笑道:“原主出价纹银一万八千两,敝处只收一成交易费用,合计一万九千八百两。” 第738章 错失霄河 耳听掌柜报出霄河剑的售价,慕云直是目瞪口呆,心中不停回荡一句至理名言,贵的物事唯一的缺点,正是那个要命的“贵”字。 漫说一万九千八百两,便是一百九十八两,都能让他慕某人倾家荡产。 慕云这厢又是感慨又是尴尬,只怪自己不识行情,敢在这等销金窟里挑三拣四,如今落得自取其辱,究竟如何收场才好? 卫廷裳见慕云僵在当场,了然之余接过话头道:“有劳掌柜稍等片刻,我们两人商议一下,然后决定买或不买。” 掌柜的眼光何其毒也,当然看出慕云囊中羞涩,但她并未露出任何鄙薄神情,仍是彬彬有礼的道:“两位尽管商量,妾身静候佳音。” 卫廷裳领着慕云走到角落,眼见附近再无他人,直截了当的道:“慕少侠想必是银子没带够,其实这也无妨,我可以借给你,先把宝剑买到手,免得别人捷足先登。” 慕云面现苦笑,摇头轻叹道:“卫姑娘一片好意,在下足感盛情,但一万九千八百两纹银,在下实在没有办法偿还,为免给你带来困扰,还是别勉为其难了。” 卫廷裳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慕少侠切莫只看眼前,此次参加海市盛会,我相信你大有可为,漫说一万九千八百两纹银,便是再多一些,你要偿还也不再话下。” 慕云暗自擦把冷汗,顿了顿才讷讷的道:“话不是这样说,在下一向不想欠债,何况是这样一大笔银子。至于此次海市盛会,结果尚在未定之天,在下岂敢寅吃卯粮?” 卫廷裳不禁哂然道:“男子汉大丈夫,如此谨小慎微,不免有些无趣。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倘若因为兵器不济功败垂成,到时再后悔便于事无补了。” 慕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硬着头皮道:“其实有真刚剑便足够了,备用这把便宜点也没关系,与其花大价钱买剑,我不如多讨好雷少爷,只盼他别临时变卦。” 卫廷裳听得啼笑皆非,转念间正声道:“慕少侠不必多心,我并非故意卖你人情,借以要挟你放弃竞争。毕竟这等好剑可遇而不可求,今日若是错过,实在有些可惜。” 慕云吃了秤砣铁了心,毫不犹豫的道:“我看还是算了,卫姑娘若是觉得可惜,不妨自己买来,作为备用也好。” 卫廷裳翻翻白眼道:“我可用不好重剑,买来也是暴殄天物,徒然浪费银子罢了。” 慕云一摊手道:“那便没办法了,只能让宝剑静待有缘人,我去跟掌柜说清楚。” 卫廷裳张了张嘴,终是欲言又止,只见慕云独自走到宝阁前面,径向掌柜道:“方才有劳掌柜了,但在下身家寒微,实在承担不起这把霄河剑的费用,所以只能望而却步了。” 掌柜面带微笑,点点头道:“少侠一片坦诚,妾身心中有数,敬祝少侠在此次海市盛会上有所斩获。” 慕云道声多谢,此时卫廷裳走上前来,直接伸手一指道:“有劳掌柜,将那把短剑拿给我看。” 掌柜回头一望,面现赞许的道:“这位姑娘真是识货之人,此剑与‘霄河’相同,均在本阁前三之数。” 说话间掌柜转过身去,从货架上取下卫廷裳所指的短剑,双手递给她道:“此剑名曰‘清音’,长一尺八寸八,重三斤半,请姑娘赏鉴。” 卫廷裳接过清音剑,并不急于拔出剑身,而是贴在耳边,闭上眼睛倾听。 慕云不明就里,细看那把清音剑,剑鞘为白铜所制,外面蒙着一层蜀锦,剑柄由白玉雕成,形制轻盈秀气,更加适合女子使用。 因为卫廷裳将清音剑贴在耳边,慕云同时看到她的侧脸,只觉这位剑盟少主清丽无双,与卫廷嫣相比,更见成熟风韵,姐妹两人都堪称尤物,正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掌柜冷眼旁观,清咳一声道:“‘清音’材质特殊,自身能够鸣响剑律,看来姑娘是听到了剑中鸣响,这才对它情有独钟?” 卫廷裳睁开眼睛,嫣然一笑道:“正是,此剑不同凡响,今日我志在必得,掌柜请出价。” 掌柜眨眨眼道:“姑娘尚未拔剑出鞘,如此便决定买下,不嫌太过草率吗?” 卫廷裳洒然道:“不必了,我有相当自信,此剑值得入手。” 掌柜吁了口气,一挑大拇指道:“姑娘好气魄,那妾身便直言了,此剑原主出价纹银一万五千两,算上交易费用,合计一万六千五百两。” 卫廷裳并未还价,爽快的道:“成交,成都天府票号的银票,贵处能否接受?” 掌柜欣然道:“当然可以,请姑娘取出银票,容妾身稍作勘验。” 卫廷裳自怀中取出一沓银票,数出四张递给掌柜勘验。慕云看得暗暗咂舌,心中满是羡慕之情。 少顷掌柜勘验完毕,满面笑容的道:“银票无误,只须姑娘签押留迹,咱们这桩生意便做成了。” 卫廷裳嗯了一声,随后掌柜取来笔墨纸砚,交给她当场签押。 眼见卫廷裳在银票空白处落下“卿无瑕”三字,掌柜不禁动容道:“原来姑娘便是江南剑盟的少主,妾身真是失敬了,请姑娘切勿怪罪。” 卫廷裳压低声音道:“掌柜知道便好,切莫宣扬出去,小女子感激不尽。” 掌柜赶紧点头道:“妾身醒得,江南剑盟与敝处同仇敌忾,敝处理应给予优待,后续妾身会请示映日姬,看能否减用。” 卫廷裳浅浅一笑道:“这个大可不必,倘若当真有心占贵处的便宜,小女子何不一上来便亮明身份?掌柜尽管安心,多赚银子才是正经。” 掌柜知晓人情世故,面上不再多说,只是殷勤的道:“除了‘清音’之外,姑娘还有其他看得上眼的兵刃吗?这位少侠也请再看看,或许能发现心仪的宝剑。” 慕云挠了挠头,讪讪的道:“下次,等在下有了银子,再来挑选兵刃。” 卫廷裳接口道:“不错,今日小女子已经心满意足,咱们下次再会。” 掌柜含笑相应,目送两人并肩离去,消失在转角尽头。 第卷中章 年末感言 二零二零年即将结束,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此外,鉴于网站事实上取消了底层作者的全勤奖,本书后续将进入缘更状态。 签约作者有完成作品的义务,前提是网站提供承诺的福利,虽然本书应有的价值不止于全勤奖,但不可否认这是最后的底线。 完整看过本书的读者应该清楚,本书框架很大,出场人物繁多,是真正的群像作品,基于人物设定,后续还有很长的精彩故事。 可惜作者不想用爱发电,所以只能选择韫椟藏珠,或许兴之所至,还会拿出来分享,但稳定更新是不存在的,而且也没有必要。 《道德经》有言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将写作暂时放在一边,可以发现生活中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写作是一件密集输出的工作,有效的输出必须由足够的输入保证,作者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持续阅读,提升构思和写作能力。 胜败兵家事不期。 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 卷土重来未可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诸君,共勉。 第752章 酒酣耳热 眼见虞散花满面不豫,清音愈发慌了手脚,正自进退两难之际,清云接过话头道:“敝师妹尚且年幼,的确不宜饮酒,便由贫道代劳。” 虞散花正中下怀,当下一挑眉道:“可以,妾身先干为敬。” 清云见虞散花举杯一饮而尽,自然不能在女子面前怯场,同样拿起酒壶斟上满盏,痛痛快快喝了下去。 虞散花面露赞赏之色,顺手又满上一杯,跟着爽朗一笑道:“清云道长好气魄,咱们再喝一个。” 清云觉得自己喉咙里好像有火在烧,想推拒都说不出来,看到虞散花再度酒到杯干,他只能硬起头皮,拿出慷慨赴义的决心,同样陪了满满一杯。 韩非信先前说得不错,这五十年的陈酿非同凡响,堪堪三杯酒下肚,清云周身血流加速,脸上已经一片殷红,大着舌头道:“多谢贤伉俪……看重,贫道……真的喝不了了,请两位……高抬贵手……” 韩非信和虞散花相顾莞尔,只听韩非信轻咳一声道:“清云道长切莫勉强,不妨先吃些菜,咱们边吃边谈。” 清云无力的点了点头,旁边的清音赶紧帮他夹菜,脸上满是羞喜感激之色。 韩非信有意让清云放下心防,少不得一番殷勤照顾,虞散花则转向卫廷裳,展颜一笑道:“早听说凤座收了一名徒儿,悟性出类拔萃,只是一直无缘相识,今日可巧在这儿遇到,妾身敬卫姑娘一杯。” 卫廷裳抿嘴轻笑道:“五朵金花中的海棠令使虞姐姐,小妹同样早有耳闻,咱们两家同气连枝,无须如此客套,小妹也敬姐姐。” 两女相视一笑,自有默契在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亮了亮杯底。 卫廷裳明眸闪动,顺势探问道:“听说江夫人亲临云顶蜃楼,看来贵处对这次海市盛会十分重视。” 虞散花嗯声道:“不错,我们今日晌午到达,五婶带着笙儿去拜访方公子,有些事情得交代清楚。” 这话点到为止,卫廷裳心下了然,缓缓点头道:“碧血联设计陷害,必须澄清事实,敬祝贵处此次得偿所愿,范公子转危为安,再展宏图抱负。” 虞散花轻叹道:“但愿一切顺利,唉……范兄弟身中剧毒,至今昏迷不醒,实在让人担忧。我们夫妻二人今日来此,便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买到解毒灵丹,可惜终究一无所获,最后还得求诸十绝。” 卫廷裳柔声劝慰道:“尽人事,听天命,虞姐姐已经尽力,剩下的便交给江夫人。” 虞散花唔了一声,跟着眨眨眼道:“凤座近况如何,身子可还撑得住么?” 这次轮到卫廷裳轻叹道:“碧血联逼人太甚,本盟被迫放弃杭州总舵,迁居之处尚在兴建,师父难免为此操劳。本来我想为师父分忧,可师父嘱咐我认真练功,其他事情不必多管,都由她一手包办。” “唉……师父当年被镇魔古镜中的火炙雷光所伤,元神受创极重,虽然这些年尽心调理,伤势已经大为好转,但如此食少事繁,终究难以长久,万幸古前辈能帮她分担一些,否则我真怕她支持不住。” 虞散花心生感慨,摇头叹息道:“自打三伯过世,凤座独撑大局,至今已经过去十七年,她强煞也是个女子,为三伯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不如早些放下心结,自己寻个好归宿才是正经。” 卫廷裳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虞姐姐所说的好归宿,不知是指何人?” 虞散花轻哂道:“妹妹何必明知故问,我不止一次听五婶念叨,想让凤座和古前辈结成鸳盟,他们两人难道互相没有意思?” 卫廷裳不禁苦笑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师父固然还有心结,古前辈同样孽缘缠身,想走到一起谈何容易?有情人难成眷属,委实无可奈何,像虞姐姐和韩先生这样琴瑟和鸣,实在是莫大的福气。” 虞散花脸上一红,隐见得意的道:“那还不是我自己争来的,韩郎原先自觉年岁偏大,对我往往敬而远之,后来我去跟五婶倾诉心事,五婶也劝我要慎重决断。” “哼……我偏不信这个邪,无非是死缠烂打,豁出面子罢了,好歹让韩郎乖乖做了我的夫婿。毕竟古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既然喜欢便大胆追求,一味拿着捏着,只能苦了自己。” 卫廷裳听虞散花大发经验之谈,又是好笑又是羞窘,这时只听左近的商被看轻笑道:“虞姑娘言之有理,既然喜欢便大胆追求,这是女子应有的权力,咱们江湖儿女,理应如此行事,无须拿着捏着。” 虞散花秀眸一瞥,似笑非笑的道:“看来商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喜结良缘正在眼前,哈……听你说话的口音,想必也是河东人,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们两人喝一个。” 商被看欣然应允,两女都酒量不差,喝得十分畅快。 这厢清音听到商被看所说的话,禁不住嫩脸泛红,偷眼看向身边的清云,只见他酒酣耳热,正跟韩非信聊得兴起,看来五十年陈酿的魔力的确不小。 慕云和竹风吟同样开怀畅饮,眼见竹风吟已经有五分醉意,慕云趁机凑近过去,轻声探问道:“竹兄给我透个底,究竟什么时候跟神相姑娘成亲,我好提前准备贺礼,免得没有计划,到时捉襟见肘。” 竹风吟当日不曾挺身为慕云“报仇”,心中一直颇觉歉疚,见他依旧如此热络,感激之余讷讷的道:“我家那边没有阻力,师父也已经首肯,只是希望商姑娘回归北岳恒山派,对百谷道长有个交待。” “但慕兄你也知道,商姑娘已经跟北岳恒山派决裂,上次回去便闹得很不愉快,我眼下正为此事发愁,只盼商姑娘回心转意,之后便能成亲了。” 慕云闻言暗自哑然,只能宽慰道:“竹兄且放宽心,神相姑娘一向识大体,想必会体谅你的苦衷。或者你们来一招上屋抽梯,先假装回归北岳恒山派,等成亲之后再溜之大吉,这好歹也是个办法嘛。” 第753章 金笺告祭 耳听慕云献上“锦囊妙计”,竹风吟直是啼笑皆非,无奈咳声道:“慕兄别开玩笑,这样既委屈了商姑娘,又没法跟师父交代,肯定是不行的。” 慕云本来便是随口一说,当下打个哈哈道:“看来竹兄还没喝醉,脑子依旧清楚得很,来来来,咱们继续,今晚不醉不归。” 竹风吟推脱不过,只好舍命陪君子,不知不觉又饮下不少。 众人意气相投,席间谈谈说说,气氛十分融洽,这一餐吃了将近两个时辰,直至戌正时分,天边弦月高挂,这才尽兴收尾。 清云本想抢先结账,无奈他早已醉眼朦胧,此事自然作罢,仍由韩非信料理。 众人结伴离开渝味斋,逐层下到七宝楼台底下,晚间来此的宾客依旧不少,慕云一直留心观察,始终没看到小雷等人,想来的确是跟他们错过了。 清云平日极少饮酒,今日喝得太过尽兴,免不了头脑昏沉,脚下虚浮踉跄,再加上清音年齿尚稚,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韩非信略一沉吟,径向卫廷裳抱拳为礼道:“卫姑娘请了,武当派这两位小友需要有人护送,但韩某和内子身份敏感,为免引来不必要的冲突,可否请你拨冗一行?” 卫廷裳爽快的道:“韩先生客气了,你我两家同气连枝,小女子理应效劳。” 韩非信和声道:“如此多谢了,至于竹少侠和商姑娘,便由我们夫妻二人送回去。” 双方计议已定,就此分作两拨,分别前往各自的下榻之处。 竹风吟和商被看都已经喝至微醺,韩非信和虞散花一人搀住一个,趁势不着痕迹的一番探问。 须知这夫妻二人都深谙话术,再加上“酒后吐真言”,竹风吟和商被看自觉遇上知己,几乎说尽平生经历。 韩非信和虞散花确证竹风吟和商被看同属劫富济贫之辈,又兼跟商被看有同乡之谊,愈发心生亲近,尤其对于他们之前的义举,免不了击节叫好,真心称道赞赏。 眼看瑞霞苑遥遥在望,韩非信终是打定主意,满怀诚恳的道:“两位小友德才兼备,实乃当世俊杰,敝处如今广招贤才,亟盼有志一同者加盟。倘若两位小友有意,后续请上门一叙,敝处随时欢迎。” 虞散花勾着商被看的手臂,笑吟吟的道:“韩郎这话说得不妥,难道人家无意加盟,便不能上门一叙了么?何况竹兄弟和商小妹高居左右护法,在六侠盟中前途无量,要想挖来他们,只怕太过困难。” 韩非信微微一笑道:“事在人为,即便困难也要开口,这是韩某身为总巡查的本分,两位小友别怪我唐突便好。” 竹风吟和商被看神情讪讪,还是商被看咳声道:“能得到韩先生和虞姐姐的青睐,我们两人十分荣幸,但说到加盟之事,还得从长计议,万请贤伉俪见谅。” 虞散花笑嗔道:“看我说什么来着,韩郎你操之过急了,这便叫做心急吃不着热豆腐。” “商小妹不必在意,以后常来找我们聊聊,我别的本事没有,劫富济贫可是本行,咱们多交流交流心得,以后用在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身上,那才叫大快人心。” 商被看清眸闪亮,含笑点头道:“虞姐姐既然这么说,我可要当真了,只盼你别嫌我去得太勤。” 虞散花失笑道:“这话太没道理,我要嫌也只嫌你来得不勤。” 两女相视而笑,自有亲厚情谊,这时只听竹风吟试探着道:“对了韩先生,先前我见你买了金箔纸笺,莫非打算挑灯夜战,书写一篇盖世雄文?” 韩非信神色稍敛,缓缓摇头道:“非也,韩某购买清和斋的金笺,是为了书写一篇祭文。” 竹风吟心头一凛,当下歉然道:“实在抱歉,是在下唐突了,不知韩先生要为谁书写祭文?” 韩非信看了神情落寞的虞散花一眼,轻轻一叹道:“明日是内子先母的忌日,须得遥拜东方,告慰其在天之灵。” 竹风吟和商被看恍然顿悟,只听商被看柔声道:“虞姐姐节哀顺变,切莫太过伤怀。” 虞散花整理心绪,淡淡一笑道:“无妨,先母当年惨遭横死,我的确许久不能释怀,所幸凶手早已伏法,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恩怨烟消云散,如今只盼先母在阴间一切安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商被看心生同情,蹙着眉尖道:“虞姐姐未免太仁慈了,倘若换做是我,即便仇人已经完纳劫数,仍要将他从坟墓里挖出来,少不得鞭尸三百,最后挫骨扬灰。” 虞散花缓缓摇头,语声低沉的道:“其实我当日也曾这样想过,毕竟那凶手实属丧心病狂,先母当时还怀着身孕,凶手竟然将她掳为人质,借以威逼先父就范。” “先母深明大义,知道先父一旦束手就擒,结果必定难逃一死。于是趁着守卫一时疏忽,她奋力跳下高台自戕,与未出世的胎儿一起摔作一团,简直惨绝人寰。” 商被看听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道:“那凶手当真可恶至极,死后合该下十八层地狱,受尽阴间诸般酷刑!做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至少十世别想再修成人身,哼……姐姐告诉我,凶手究竟是谁?” 虞散花见商被看义愤填膺,感激之余温然道:“总之人死为大,不必为此萦怀,凶手孑然一身,无须担心冤冤相报何时了,他的身份不提也罢。” 商被看仍旧难以释怀,颇见执拗的道:“既然凶手孑然一身,虞姐姐何必为他隐瞒身份,我并非执意窥探隐私,只是对这等恶徒深恶痛绝,非得诅咒几遍不可。” 虞散花略一迟疑,终是叹口气道:“罢了,商小妹嫉恶如仇,我的确不该让你为此悬心,咳……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先父是原先八荒御武寨的第四寨主。” 商被看毫不犹豫的道:“当日记得,令尊的名讳上墨下卿,号称‘笔扫千军’。” 虞散花嗯声道:“不错,若是熟悉八荒御武寨的掌故,商小妹其实无须多问,害死先父和先母的仇人,正是净宇教的神意魔王——汪藏玄。” 第754章 清音秀心 虞散花一语既出,商被看霎时如遭雷殛,万没想到打算诅咒之人,竟是自己的生身之父。 竹风吟同样猛吃一惊,担心商被看当场失态,赶紧接过话头道:“原来是汪藏玄,这魔王的确……作恶多端。” 虞散花的眼光何其毒也,觑出商被看神情有异,诧异之余直截了当的道:“商小妹莫非跟汪藏玄有什么瓜葛?” 商被看心里打了个突,伤感之余咬牙闷声道:“不错,先母同样被汪藏玄这恶贼所害。” 这话说来并非信口雌黄,商被看之母道号百琇,当年被汪藏玄引诱诓骗,献上全副身心,非但自己遭遇背叛,还连累北岳恒山派险些全军覆没,说是被汪藏玄所害并无不可。 虞散花见商被看不似作伪,暗笑自己草木皆兵,当下轻咳一声道:“原来如此,汪藏玄不仅诡计多端,而且行事毫无底线,帮助叶行歌征伐天下,害得无数同道家破人亡,我跟商小妹真是同病相怜。” 商被看强自镇定心神,点头附和道:“虞姐姐说的没错,咱们两人既是同病相怜,又是同仇敌忾,只盼汪藏玄在阴曹地府受尽苦楚,倘若侥幸托生为人,切莫再胡作非为。” 后面这话显然温和了许多,毕竟父女情分与生俱来,即便商被看并未见过汪藏玄,仍然无法将他视为雠寇。 虞散花心中一动,但并未深究下去,只是嗯声道:“六道轮回,善恶有报,但凭阴司裁决。” “商小妹无须太过在意上代情仇,只要抓紧自身的幸福,便是对父辈最好的报答。” 商被看心有所感,下意识的望向竹风吟,竹风吟正好也向她看来,四目相对间自见柔情。 韩非信和虞散花为之莞尔,虞散花主动握住韩非信的手掌,正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须臾四人来到太湘轩,韩非信和虞散花并未入内,两边就此依依惜别,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慕云陪着卫廷裳,护送清音和醉酒的清云返回武当派的驻地,武当派的宾客下榻于兴灵苑,距离瑞霞苑尚有一段距离。 清云这阵酒劲上头,已经没法正常行走,慕云只好将他打横抱起,以便加快脚程。 清音虽然性子腼腆,但卫廷裳今日对她有“赠剑”之情,她早已满怀亲近之心,路上莺声燕语,尽诉家世来历。敢情她是荆州知府家的独女,之所以出家修道,只是为了还愿,年满十六便要还俗回家。 卫廷裳先前见清音出手阔绰,早推断她是官宦富贾之后,此刻猜测得证,和颜悦色的道:“清音妹妹出家不久,可还习惯山上的生活,比起在家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不同?” 清音沉吟着道:“山上的饮食太过清素,住得也不及家里舒服,初时我的确很不习惯。还好师父对我十分关怀,师兄师姐们也特别照顾我,大家一起修练,比待在闺房有意思得多,我都不想回家了。” 卫廷裳莞尔道:“那咱们两个经历相似,只是我没有师兄师姐,全靠师父关心督促。” 清音眨眨眼道:“是么,那卫姐姐会不会觉得孤单?” 卫廷裳微颔首道:“孤单在所难免,但有益于修练武功。” “毕竟只有心无旁骛,才能全神贯注于修行,进境自然一日千里。” 清音嗯了一声,跟着低头羞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喜欢跟大家在一起,哪怕修行进境稍微慢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卫廷裳心下了然,意有所指的道:“清音妹妹所说的‘大家’,重点是指谁呢?” 清音嫩脸一红,难掩心虚的道:“卫姐姐干嘛要这样问,大家便是大家,哪有什么重点?” 卫廷裳促狭一笑道:“行了我的好妹妹,你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明眼人有谁看不出来?反正清云道兄已经烂醉如泥,根本听不到你说的话,你干脆跟我交个底,或许我能帮你给他敲敲边鼓。” 清音听罢脸上更红,小手搓着衣角,声如蚊蚋的道:“真的那么明显吗,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要是大家都看得出来,肯定是我失态了,多谢姐姐提醒,我以后一定收敛。” 卫廷裳失笑道:“有什么好收敛的,妹妹可别会错了意,今天你没听虞姐姐说的么,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既然喜欢便大胆追求,一味拿着捏着,只能苦了自己。” 清音摇了摇头,低眉轻叹道:“多谢姐姐关心,别人有别人的经验,但涉及终身大事,我不想操之过急。况且我眼下年纪还小,自己也要多一点时间考虑清楚,否则到时候泥足深陷,徒然误人误己。” 卫廷裳大出意料,没想到清音看似天真烂漫,感情却恁地细腻,如此周详的考虑,真让人刮目相看。 慕云同样心生赞赏,点头附和道:“小道长说得对,的确不能操之过急,我也觉得应该考虑清楚。” 清音腼腆一笑道:“总之我还是有点畏缩,尤其在清宁师姐面前,即便她一句话都不说,一个指头都不动,我仍然觉得十分紧张,有时甚至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卫廷裳听出弦外之音,不禁颦起秀眉道:“女状元的赫赫威名,我其实早有耳闻,只是上次缘悭一面。听说她性情孤傲,做事我行我素,莫非妹妹在她那里受过什么委屈?” 清音赶紧摇头道:“没有,清宁师姐性子冷淡,的确不好亲近,但她对同门爱护有加,绝不容许旁人欺侮师弟师妹。上次清漩和清雯两位师姐挨打回来,要不是师父阻止,清宁师姐一定会以牙还牙。” 卫廷裳心中有数,转念间试探着道:“性子冷淡倒也无伤大雅,可我听说女状元自视甚高,往往借题发挥羞辱旁人,比如前年的武林大会上,她不仅打败华山派的吕小姐,还把人家的头发绞下一片。” “吕小姐当众出丑,至今再没抛头露面,我并非背后说人是非,但女状元如此作为,实在有些不妥。” 清音没法辩驳,只能讷讷的道:“清宁师姐想必有她的理由,我不敢胡乱揣测,还请姐姐体谅。” 第755章 武当清宁 明白清音对清宁心存敬畏,卫廷裳知趣的不再多说,少顷四人到达兴灵苑,辰光已经接近子时一刻。 武当派此次一共派遣十人参会,以掌教太玄道长的爱徒虚函和虚珩为首,各自又带了四名门下弟子。 清音在前面领路,先前往虚函道长及其弟子下榻的雷霆轩,刚刚踏进院门,便见一条挺拔人影站在院中。 一袭深蓝色道袍随风轻扬,瘦削面容轮廓分明,颔下三缕长须,足见仙风道骨,正是虚函道长。 清音心里打了个突,赶紧施礼道:“见过虚函师伯,师兄今晚喝多了,我和这两位朋友送他回来。” 虚函道长眉峰一轩,略欠身道:“回来便好,多谢两位少侠帮忙,贫道武当虚函,家师太玄道长。” 卫廷裳和慕云各自见礼,接着又听虚函道长道:“吾徒交予贫道即可,清音师侄最好尽快返回涑玉轩,免得你师父担心。” 清音恭声应是,慕云听命上前,将清云交到虚函道长怀里,同时压低声音道:“虚函道长明鉴,清云道兄并非自己贪杯,而是为了帮清音小道长解围,这才饮酒过量,恳请道长体恤下情,俟后从轻发落。” 虚函道长微颔首道:“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先请回,咱们有缘再会。” 清音等三人施礼告退,前往百丈之遥的涑玉轩,卫廷裳忽然想起一事,随口问道:“上次海市十绝中的‘神鸣天怒’,正是归于武当真武殿,莫非剑主便是这位虚函道长?” 清音点头道:“没错,雷霆剑本来由掌教收藏,直到这次出发之前,才赐给虚函师伯。” 卫廷裳了然的道:“雷霆剑主住在雷霆轩,这才叫名正言顺,不过如此说来,虚珩道长的佩剑叫‘涑玉’么?” 清音浅笑道:“不是,师父的佩剑叫‘飞光’。” 卫廷裳沉吟着道:“那是我想岔了,嗯……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清音听卫廷裳吟罢,嫣然一笑道:“师父特别喜欢这首《苦昼短》,姐姐闻弦歌而知雅意,真是博闻强识。” 卫廷裳莞尔道:“妹妹谬赞了,诗鬼李贺的作品依约楚辞,意取幽奥,如崇岩峭壁,万仞崛起,那等雄奇的想象,古往今来无出其右者,我也十分喜欢。” 说话间三人来到涑玉轩,清音向卫廷裳和慕云深施一礼道:“多谢卫姐姐和慕少侠送我,我先回去休息了,咱们明天见。” 卫廷裳和慕云各自还礼,清音正待迈步进门,此时忽听一个清冷声音传来道:“这么晚才回来,究竟做什么去了,清云为何没有送你?” 清音闻言固是猛吃一惊,卫廷裳和慕云也心头一凛,循声望去之际,但见一名道装少女立在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神色之中颇见不豫。 这少女身材高挑,体态略显单薄,一字长眉蹙黑细密,杏核双眼亮如点漆,小巧的瑶鼻下薄唇轻抿,配上尖尖的下颌,自然透出一派威凌气质,容貌虽然称不上绝美,但胜在凛若霜雪,让人不敢亵渎。 卫廷裳和慕云修为不俗,耳目之灵远超同侪,孰料方才一路走来,竟然全没发觉道装少女立在墙头,足见此女同样修为超卓,能将自身与外界混同为一,至少已达筑基境界。 根本不用出言探问,卫廷裳和慕云便知此女是谁,果然清音面露惶恐之色,垂首嘤声道:“见过清宁师姐,今晚我和清云师兄跟几位朋友一起吃饭,清云师兄喝醉了,是这两位朋友把我们送回来的。” 道装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前年武林大会上的女状元清宁,闻言皱紧眉头,沉哼一声道:“清云真是不知轻重,师父嘱咐他照顾你,他自己反倒醉酒误事,这样浑浑噩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功筑基?” 清音的头垂得更低,期期艾艾的道:“因为我不会喝酒,都是清云师兄替我喝的,所以他最后才喝醉了。” 清宁不以为然的道:“好了,不用帮他开脱,以后少结交这些酒肉朋友,免得让师父担心。” 清音听罢嫩脸泛红,卫廷裳和慕云被称作“酒肉朋友”,着实尴尬莫名。 清宁似乎毫无察觉,仍是稳立墙头,颔首致意道:“不管如何,多谢你们送小师妹回来,你们修为不差,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卫廷裳整整颜色,裣衽为礼道:“江南剑盟卫廷裳,携敝盟客座慕云,见过清宁道长。” 清宁眼神一凛,紧接着道:“哦?当日便是你们两人打败清云?” 卫廷裳谦逊的道:“不敢当,只是随意切磋,胜负无关紧要。” 清宁鼻中一哂,淡淡的道:“的确如此,清云尚未筑基,称不上一流高手,想必你们也会参加十绝竞逐,到时候我再领教你们的高招。” 卫廷裳秀眉一扬,不卑不亢的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清宁道长威名赫赫,能够与你过招,我们荣幸之至。” 清音嗯了一声,转向清音道:“眼下时辰已晚,回房休息去,我帮你跟师父报备。” 清音细声应是,与卫廷裳和慕云道过别,然后进入涑玉轩。 清宁并不多话,直截了当的道:“你们也请回,这几日好好准备,不要再花天酒地,免得败阵之后追悔莫及。” 话虽然是好话,但总让人感觉有些别扭,卫廷裳和慕云暗自苦笑,还是卫廷裳轻咳一声道:“多谢清宁道长提醒,我们两人必定从善如流,今日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两人离开兴灵苑,径直返回瑞霞苑中的云蕾轩,刚刚踏进房门,慕云便听到一阵均匀的鼾声,看来小雷今天玩得十分尽兴,真是白为他担心了。 慕云暗自感慨,悄然去到对面休息,正是一夜无话。 第756章 酒仙医隐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慕云终于悠悠醒转,脑中还有一丝眩晕,看来昨晚的确喝多了。 清宁言道不要再花天酒地,想来真是金玉良言,慕云不禁面露苦笑,懒洋洋的穿衣起身。 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慕云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卫廷裳身着一袭雪白衫裙,正在院中演练剑法。 虽然不闻剑风呼啸,但招式莫不精妙绝伦,卫廷裳任意挥洒,曼妙身姿绝丽无方,让慕云忍不住脱口喝彩。 看到慕云刚刚起床,卫廷裳使一招“苏秦背剑”,临风俏立之际,语带揶揄的道:“慕少侠‘早’啊,昨天你说今天开始减肥,可我好像没看到苗头嘛。” 慕云老脸一红,连咳数声才讪讪的道:“明天,明天一定开始,对了,小雷怎么不在屋里,又出去玩了么?” 卫廷裳轻笑道:“岳小弟交游广阔,早上西夫人的婢女来请,他二话不说便赴约去了。” 慕云心下了然,转念间试探着道:“小雷跟廷昭公子很投缘,卫姑娘觉得你这位堂弟为人如何?” 卫廷裳沉吟着道:“昭弟自幼丧母,之后又被送到五台山,长年在清凉寺苦修,性子难免有些孤僻。” “但昭弟并无目中无人之辈,若是觉得投缘,必定以诚相待,而且他嫉恶如仇,颇有侠义之风,岳小弟与他相交,想必也是志同道合,总之我十分欣慰。” 慕云心忖你当然欣慰,可小雷一向飞扬跳脱,若是整日跟一个闷葫芦待在一起,日后难免生出厌烦,只盼她跟卫廷昭的情感纯属友谊,否则实在让人操心。 卫廷裳见慕云眼珠连转,哪知他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纳罕之余正待旁敲侧击,便见一条熟悉的人影步入云蕾轩,觑目间裣衽为礼道:“慕少侠请了,我家夫人请你前往九天揽月楼,洗脱不白之冤。” 慕云诧喜之余又觉激动,定了定神才问道:“邢老已经到了么,崆峒派的人也去了咏月姬那里?” 来人正是玲珑,点头微笑道:“不错,而且夫人还请了‘酒仙医隐’祖先生,来帮慕少侠诊断经络。” 慕云问心无愧,当即慨然道:“好,那咱们这便动身。” 玲珑恭声应是,这时卫廷裳走上前来道:“我跟你一起去,好歹你现在是剑盟的客座,我有义务确保你的安全。” 慕云展颜一笑道:“卫姑娘多虑了,此行必定一切顺利,你尽管留在云蕾轩,安心等我回来。” 卫廷裳一正色道:“左右也是无事,相比留在这里,跟你一起我才安心,而且谷姑娘没说不许我去?” 玲珑抿嘴轻笑道:“夫人的确没有交待,或许早已料定卫姑娘会跟着。” 卫廷裳清咳一声道:“正是如此,慕少侠别再推辞,咱们一道去九天揽月楼。” 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慕云没法再拒绝,三人便即动身,轻车熟路直奔九天揽月楼。 这次并未登上楼顶谷冰月的闺房,玲珑将卫廷裳和慕云带到一间静室前面,恭声禀告道:“启禀夫人,慕少侠已经请来,还有卫姑娘随行。” 门内微微一顿,接着房门吱呀打开,风姿绰约的谷冰月款款步出,先随手带上房门,跟着轻咳一声道:“卫姑娘也来了,妾身其实早有预料,但今日之事牵涉隐私,当事人不想机密外泄,所以可否请你在下面稍等片刻?” 卫廷裳闻言一怔,心念电转间若有所悟,无奈点头道:“罢了,那便请谷姑娘照顾慕少侠,若有任何需要,请及时通知我。” 谷冰月道声醒得,吩咐玲珑带着卫廷裳下楼,然后看向慕云道:“好了慕少侠,相关人物都已经到场,希望今日能够还你清白。” 慕云郑重点头道:“多谢谷姑娘相助,在下不会让你失望。” 谷冰月盈盈一笑,领着慕云进入房中,打眼只见左右各排两张座椅,其中三张已有宾客落座。 左边上首正是崆峒派掌门司马御,身后站着“五毒仙子”展玫苓,左边下首是久违的治剑馆主邢振梁,他的精神依旧矍铄,座椅换成卧龙车,“飞雪娇莺”邢稚莺侍立在侧。 右边上首是一位年过知命的老者,清瘦的脸上不见一丝皱纹,颔下蓄着一丛山羊胡须,神态十分安详。他身穿一袭朴素的灰色袍衫,肩上背着一只灰布褡裢,腰间挂着一只翠玉葫芦,看起来价值不菲。 慕云对这老者并不陌生,知道他便是人称“阎王愁”的四大国医之首,“酒仙医隐”祖回光。 眼见慕云跟着谷冰月走进房中,祖回光眼帘微抬,淡淡的道:“咏月姬所说需要诊治之人,便是这名少年?” 谷冰月和声道:“正是,这位慕少侠先前与人赌斗,之后发觉似乎伤了经络,恳请祖先生帮他诊治一番。” 这话当然只是托词,目的是避免泄露内情,祖回光不疑有他,径向慕云道:“少年人过来,当日长安城中匆匆一别,老夫记得你叫慕云?” 慕云走上前去,抱拳为礼道:“承蒙祖先生还记得在下,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说话间慕云在右边下首落座,只听祖回光咳声道:“老夫尚未老迈昏聩,钱老哥介绍的人,自然不会忘记,咳……少年人伸出手来,老夫为你诊脉。” 慕云依言将手臂放在两座之间的桌面上,祖回光伸指搭上他的腕脉,闭目细细诊断。 慕云气定神闲,转目看向邢振梁,微一颔首道:“见过邢前辈,前辈的身体可还安好?” 邢振梁何其精明,听到慕云不再以“孙儿”自居,知道他对自己已经生出芥蒂,当下温然道:“托慕少侠的福,老朽身体尚好,这段时日你受了不少委屈,老朽实在抱歉。” 慕云摇摇头道:“邢前辈不必抱歉,在下先前的确对邢姑娘稍有误会,但如今误会已经解除。至于个中细节,稍后还请邢前辈坦诚相告,在下洗耳恭听。” 邢振梁看了司马御一眼,缓缓点头道:“慕少侠在疑惑何事,老朽心知肚明,此事老朽刚与司马掌门商讨过,等祖先生确证你身体无恙,自会与你分说。” 第757章 沉冤得雪 慕云和邢振梁言来语去,祖回光一直充耳不闻,须臾只见他收回搭在慕云腕脉上的手指,皱起眉头道:“咏月姬莫非在消遣老夫,这少年人的身体健壮如牛,经脉全没半点伤患,何须老夫出手诊治?” 虽然早已料到结果如此,但谷冰月还是如释重负,当下深施一礼道:“慕少侠于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不能不慎之又慎,此番劳动大驾,妾身着实铭感五内,少时自会将诊金奉上,恭请祖先生笑纳。” 祖回光摇摇头道:“倘若老夫的确一展长才,诊金也算拿得心安理得,可如今这种情形,多少有些受之有愧。” 谷冰月一正色道:“并非如此,祖先生拨冗前来,已经是莫大的人情,必须给予报答。” 祖回光正自踟蹰,便听司马御凝声道:“祖先生确认这少年经脉无伤?尤其是手太阴肺经和手少阴心经?” 祖回光肯定的道:“没有任何伤患,只是……” 司马御眼神一凛,紧跟着道:“只是什么?” 祖回光瞥了慕云一眼,干咳一声道:“只是他近日饮食过量,难免有些气血亢燥,倘若不加节制,长久看来对自身有害无益。” 司马御登时一滞,只觉哭笑不得,谷冰月也面现莞尔,刚刚悬起的心又落了回去。 慕云被祖回光说得脸红耳热,无奈抱拳为礼道:“多谢祖先生提醒,在下今后一定注意。” 祖回光嗯了一声,站起身来道:“你们几位应该还有要事商谈,那老夫先走一步,咏月姬如果还有需要,遣人来灵素轩通知老夫便是。” 谷冰月连声道谢,亲自将祖回光送出静室,然后返回主位落座。 慕云镇定心神,眉峰一轩道:“如今只须证明在下并非至阴寒体,贵派杜泽韬之死便与在下毫无关联,不知司马掌门有何计较?” 司马御面沉似水,并不回答慕云,还是邢振梁清咳一声,接过话头道:“当日老夫查知慕少侠身怀寒魄,但据说你已经将寒魄转赠他人,之后莺丫头感应不到你身上的气息,足见你本身并非至阴寒体,这一点无须刻意证明。” 慕云心中一阵激动,直视着司马御道:“既然如此,事实已经清楚明了,司马掌门意下如何?” 司马御微微一顿,终是沉声道:“也罢,本座相信你并非凶手,此事就此揭过,本派今后不再为难你。” 慕云鼻中一哂,不疾不徐的道:“在下并非凶手,此事已成定论,但贵派对在下多次追杀,连司马掌门都亲自出手,险些让在下含冤而死,这样便说‘就此揭过’,司马掌门难道不觉得有欠公允么?” 司马御冷哼一声道:“阁下认为怎样才算公允?” 慕云早有腹案,立刻回答道:“在下虽然受了一点委屈,但贵派的鱼女侠对在下恩重如山,如今恩怨相抵,还请司马掌门免除对鱼女侠的一切惩罚。” 司马御微觉意外,随即点头道:“允你,鱼师侄明察秋毫有功,触犯门规有过,如今功过相抵,合该不赏不罚。” 慕云一抱拳道:“多谢司马掌门通融,在下的委屈就此揭过,但还有一事必须追究。” 司马御强忍不豫,皱眉峻声道:“还有何事?” 慕云毫不畏怯,凛然正声道:“贵派的佟先生辣手无情,重伤在下的红颜知己余冰如姑娘,若不施以重惩,实在无法服众。” 此语一出,众人无不心生讶异,只有邢稚莺清眸闪亮,脸上隐现赞许之色。 场中沉寂片刻,终听司马御冷然道:“那妖女勾结净宇魔王,实乃为虎作伥。” “阁下不仅称她为红颜知己,还要为她向本派挑衅,难道也想当魔王同党?” 慕云一扬眉道:“在下并未亲眼见到余姑娘勾结净宇魔王,况且彼时余姑娘跟净宇魔王毫无瓜葛,佟先生怎能借此脱罪?” 司马御不以为然的道:“狼子野心自有端倪,佟师侄正是看出那妖女心术不正,这才施以辣手惩戒。事实证明他并未做错,所以本座非但不会重惩,还要给予佟师侄奖赏。” 这话真好比火上浇油,慕云不由得气往上撞,义正词严的道:“司马掌门自说自话,真以为能蒙混过去?余姑娘是否勾结魔王,眼下犹在未定之天,你怎能借此包庇门人?” 司马御面现冷笑,不温不火的道:“即便阁下一意孤行,相信那妖女并未勾结魔王,但你自己方才说得清楚,眼下犹在未定之天,所以怎能轻易惩罚佟师侄?最多此事暂且搁置,同样不赏不罚罢了。” 慕云登时一滞,着实哑口无言,这时只听展玫苓帮腔道:“掌门师叔言之有理,况且即便要追究余冰如之事,也该昆仑派与本派交涉,慕少侠立场尴尬,最好别乱搅浑水。” 慕云愈发无言以对,干瞪着眼暗暗运气,谷冰月趁机打着圆场道:“慕少侠年轻气盛,得罪之处万请司马掌门勿怪,只盼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切莫继续敌对,至于‘未定’之事,相信后续自有公论。” 司马御淡淡的道:“咏月姬费心调停,本座无心为难,端看这位慕朋友的意思。” 慕云看到谷冰月向他连使眼色,终是不忍辜负她这番苦心,于是眉头紧皱,瓮声瓮气的道:“好,眼下权当这桩梁子揭过去了,但如果未定之事有了定论,希望贵派负起责任,否则在下还要上门讨还公道。” 司马御冷冷一哂,显然不以为意,慕云看得一阵气闷,此时只听邢振梁微微一笑道:“慕少侠沉冤得雪,实在可喜可贺。” “不过你与莺丫头皆非凶手,究竟是谁以九阴玄煞印伤人,还得仔细调查。倘若你有想法,不妨在这里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慕云虽然有所怀疑,但眼下毕竟还没实证,所以不想轻易说出,只能违心的道:“惭愧,在下也想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可惜始终苦无头绪。” 邢振梁沉吟着道:“此事的确颇费思量,慕少侠若有任何线索,还请及时相告,老朽和司马掌门也会多加留意,免得再度着了阴谋家的道。” 第758章 君临云顶 耳听邢振梁着意叮嘱,慕云终是点头道:“在下明白,前次听展女侠说起,恐怕是有心人刻意挑拨,诱使崆峒派火拼昆仑派,倘若果真如此,幕后黑手想必还会行动,这次海市盛会便是难得的机会。” 邢振梁欣然道:“慕少侠既然心中有数,老朽便不多饶舌了,另外关于莺丫头修习九阴玄煞印之事,老朽已经与司马掌门达成一致,暂不追究这丫头的过错,请慕少侠守口如瓶,莫将此事泄露出去。” 慕云一正色道:“可以,在下相信邢姑娘本性仁善,绝非残忍好杀之辈,况且一时行差踏错,毕竟不能全盘否定,只盼邢姑娘迷途知返,尽早忘却邪功,以修习正法为要。” 邢振梁暗中舒了口气,欠身向慕云致谢,邢稚莺也裣衽为礼道:“多谢慕少侠体谅,我一定会铭记你的期许。” 慕云抱拳还礼,跟着朗声道:“此间既已事了,在下先告辞了,后续十绝之会上再见。” 谷冰月面带微笑,站起身来道:“妾身送慕少侠出去,想必卫姑娘在下面已经等得心焦。司马掌门和邢馆主请稍候片刻,妾身马上回来。” 说罢谷冰月将慕云送出静室,一面往楼下走,一面笑吟吟的道:“慕少侠今日了却一桩心病,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无须再被悬案掣肘,妾身期待你未来的表现。” 慕云神色一整,满怀诚挚的道:“大恩不言谢,咏月姬此番义助,在下终生不忘。” 谷冰月莞尔道:“慕少侠的救命之恩,妾身同样不会忘记,今后你我情同姐弟,你有任何困难,都能来与我商量。” 慕云禁不住心生感慨,当日他只是激于义愤,才从霍功手中救下谷冰月。没想到种善因得善果,谷冰月非但投桃报李,而且还对他青睐有加。 看来世间仍是善者居多,倘若因为做了一次东郭先生,便不再付出善心,那才真叫愚顽偏激了。 思忖间来到楼下客厅,只见卫廷裳正在来回踱步,慕云赶紧招呼道:“卫姑娘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 卫廷裳见慕云安然无恙,胸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当下粲然一笑道:“这便好了,此次谷姑娘当记首功,慕少侠可得感恩,日后寻机回馈。” 慕云点头称是,谷冰月则佯嗔道:“好啦,咱们之间还讲什么恩不恩的,这样客气反而生分了。司马掌门和邢馆主还在上面等待,我得回去应酬,卫姑娘和慕少侠自行安排,我吩咐玲珑送你们出去。” 卫廷裳和慕云听谷冰月不再自称“妾身”,愈发生出亲近之感,两边就此暂别,谷冰月重新往楼上而去。 其时已近午初,卫廷裳和慕云离开九天揽月楼,站在峰顶俯瞰长江夔门,胸怀不由得为之大畅。 并肩默立片刻,还是慕云开口道:“今天最后一趟接送宾客,明天方公子为爱妻庆生,后天海市盛会开始。到时为了十绝归属,必定少不了龙争虎斗,卫姑娘准备好了吗?” 卫廷裳悠悠的道:“该准备的早已准备,临时抱佛脚没有多大用处,慕少侠觉得呢?” 慕云打个哈哈道:“看来卫姑娘胸有成竹,我若想跟你竞争,必须多抱一抱佛脚了。” 卫廷裳笑嗔道:“即便要抱佛脚,也不争这一时,再陪我走走。” 慕云眨眨眼道:“卫姑娘想去哪儿,还是七宝楼台?” 卫廷裳摇摇头道:“早上那两个懒蹄子拐了方姑娘,又跑去七宝楼台闲逛,但我不是小女孩儿了,逛过一次已经足够,再去难免觉得厌烦,咱们换个地方。” 慕云自嘲的道:“换个地方也好,反正我买不起七宝楼台的宝货,与其看着眼馋,不如眼不见为净。” 卫廷裳扑哧一笑,想了想才又道:“咱们去渡口附近好了,今天最后一天,且看还有谁来赴会。” 慕云无意拒绝,两人便即动身,去往渡口的方向。 少顷到了地头,但见山下约摸百丈之处,已经有云顶蜃楼的弟子列队,当先准备接引之人,仍是一袭紫衣的点星姬许辰君。 此刻艨艟巨舟刚刚驶过关隘,即将停靠在渡口,这是今天第一趟船,应该由春夫人淳于秀负责押运。 船上挤满前来赴会的宾客,看起来有将近四百人,卫廷裳极目望去,蓦地眼神一凛,脱口惊咦一声。 慕云心生诧异,赶忙探问道:“怎么了卫姑娘,莫非你有什么发现?” 卫廷裳拿手一指,颦眉峻声道:“慕少侠你看,楼船顶层那杆大旗。” 慕云顺着卫廷裳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杆漆黑的大旗,因为被风帆遮挡,下面的人都看不见,反而站在高处的卫廷裳和慕云一目了然。 慕云仔细辨认那杆大旗的旗帜,上面的图案似乎是一只凶兽,生得六翼八足,阔口獠牙,令人一见便心生恶寒。 慕云看得眉头紧皱,径向卫廷裳道:“卫姑娘认得那面旗帜?究竟是哪家势力的标识?” 卫廷裳面皮紧绷,语声沉凛的道:“与这面旗帜的主人争斗多年,我当然认得这是哪家势力,天南碧血,不灭铁旗,他终究还是来了。” 慕云心头一震,双眼圆睁的道:“天南碧血?——是燕君临!” 话音方落,忽见一条绝世傲影出现在楼船顶端,峨冠博带,紫绡玉履,漆黑的大旗迎风一展,舌绽春雷的道:“天南碧血联掌旗使,‘无形公子’燕君临,特来参加海市盛会,恭祝方公子万福金安!” 许辰君乍见燕君临现身,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喝问,便听整船宾客异口同声的大喊道:“天南碧血联掌旗使,‘无形公子’燕君临,特来参加海市盛会,恭祝方公子万福金安!” 数百人同时呼喊出声,气势堪比翻江倒海,云顶蜃楼的弟子纷纷骇然变色,没想到整船宾客都是燕君临的麾下,看来这趟行船必定出了纰漏。 许辰君勉强镇定心神,咬牙厉喝道:“燕贼竟敢劫船,难道不畏天威?” 燕君临微微一笑,朗声回应道:“不灭铁旗所在,天地唯我独尊。”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本卷《海市蜃楼》至此完结,正文共分五十章,合计十万零四千字。 不请自来的燕君临究竟有何谋划? 坐镇云顶的方兰陵将会如何应对? 众所瞩目的十绝至宝将花落谁家? 慕云能否在海市盛会上一战成名? 居心叵测的无形公子,八面玲珑游刃有余。 天命所归的少年英雄,否极泰来逢凶化吉。 志在必得的剑盟少主,全力以赴决胜太初。 涤荡寰宇的盖世魔君,无上天威谁人堪敌。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之后的情节会如何发展,敬请关注下卷《十绝竞逐》。 第773章 情定山海 看到慕云神情纠结,小雷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好笑之余悠悠的道:“对呀大慕头,这问题你非回答不可,千万别说你也要殉情,毕竟我们都知道, 你是个花心大萝卜,一年殉个十七八回可不合适。” 慕云闻言登时一滞,赶紧辩解道:“你这花心小萝卜,还好意思说我?咳……凭空污人清白,小心天打雷劈。” 小雷尚未答话,便听卫廷裳和声道:“慕少侠何必与童子一般见识,先说你的答案。” 感受到众人目光中的灼灼之意, 慕云自知没法蒙混过关,终是叹了口气,讷讷的道:“在下认为……若是对方有更好的归宿,那便放手让她追求幸福,在下只须默默守护她便好,大可不必一味强求。” 陈雅琪听罢连连点头,面上尽是嘉许之色,毕竟慕云的回答与她不谋而合。 小雷则是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漂亮话谁不会说,大多口是心非,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小爷倒要看你能不能这么大度。” 伍翠姗对慕云的答案未置可否,只是微笑道:“慕少侠答完了,那么只剩碧血联的仪姑娘,不知你又有何看法呢?” “阿仪”神色一整,清咳一声道:“东夫人别弄错了,我不是碧血联的人, 只代表我自己参会。” 伍翠姗面现轻哂,淡淡的道:“那是妾身口误,请仪姑娘见谅,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阿仪”目光坚定,直截了当的道“我不相信。” 伍翠姗听得一愣,皱起眉头道:“你不相信?……这是何意?” “阿仪”凛然正声道:“换做我是金前辈,绝不相信舒前辈会变心,两人相识相知,乃至相濡以沫,如此深厚的感情,岂能做得了假?” 伍翠姗顿了一顿,鼻中轻哼道:“看来仪姑娘年纪尚轻,不知人性何其卑劣,世间负心薄幸之徒比比皆是,哪怕再深厚的感情,也未必经得起考验。” “阿仪”摇摇头道:“旁人我管不着,但金前辈和舒前辈情比金坚,眼里绝对不揉沙子,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纯粹是在侮辱他们之间的感情。” 伍翠姗面色沉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倒是那位雅菲小姐看不过眼,提高声音道:“你这小姑娘太过耍赖,哪能这样回答问题,不相信算什么说法?” “阿仪”目光一瞥,不以为然的道:“是东夫人自己说的,‘回答无分对错,但凭本心而已’,我依据本心作答,怎能说是耍赖?” 雅菲小姐还待辩驳,伍翠姗已然接口道:“仪姑娘言之成理,并未违反规则,所以你想清楚了,这‘不相信’便是你最终的答案?” “阿仪”嗯声道:“不错,我保证不改。” 伍翠姗点了点头,清清嗓子道:“各位贵客都已经回答完毕,对于大家方才的答案,我家公子和袁姐姐自有论断,接下来轮到我这说书先生继续讲故事了。” “嗯……事实上正如仪姑娘方才所说,金俭升并未相信舒倩蓱移情别恋,即便她和‘凌风’的演技再如何精湛,可在心爱之人面前,终究无所遁形。” 此语一出,众人免不了神色各异,“阿仪”骄傲的挺了挺胸,小雷也直朝她竖大拇指。 那位雅菲小姐最是尴尬,只能低头舀汤夹菜,用美食掩饰窘迫。 伍翠姗似乎也有些无奈,跟着咳声道:“眼见金俭升一派淡定,‘凌风’和舒倩蓱自知戏也不用再演了,正好绿牡丹这时匆匆返回,她倒是从头至尾蒙在鼓里,还以为‘凌风’真想把舒倩蓱收房呢。” “看到金俭升和舒倩蓱的确情深义重,‘凌风’艳羡之余更生赞赏,于是约两人次日中午到山海酒楼用饭,权当为这番无礼之举赔罪。” “金俭升和舒倩蓱几番推拒,终是盛情难却,只能答应下来。” “次日中午金俭升和舒倩蓱如约而至,除‘凌风’之外还有绿牡丹作陪,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际,‘凌风’取出一件物事,郑重交给舒倩蓱。”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伍翠姗正待开口,却听雅菲小姐抢先道:“我知道,肯定是舒姑娘的卖身契。” 伍翠姗莞尔道:“雅菲小姐一语中的,那的确是舒倩蓱的卖身契,由‘凌风’自洛阳教坊司赎来。” 雅菲小姐扳回一城,总算面色稍霁,“阿仪”见状眼珠一转,凉凉的道:“这位洋妞儿好聪明啊,都学会抢答了呢,是想给自己加点分么?” 雅菲小姐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不敢当,没你聪明。” “阿仪”还想调侃,伍翠姗已经截口道:“纵然‘凌风’身份尊贵,这张卖身契也花去他足足三十万两纹银,舒倩蓱心中有数,岂敢轻易收下?金俭升也始料未及,甚至担心‘凌风’此举另有图谋。” “好在‘凌风’胸怀坦荡,对舒倩蓱纯然只是欣赏而已,他又有三寸不烂之舌,最终说服舒倩蓱收下卖身契,从此恢复自由之身。” “而且不仅如此,‘凌风’还出钱买下山海酒楼,交还给舒倩蓱经营,所得收益由双方平分。” “如此也算安了金俭升和舒倩蓱的心,只要山海酒楼经营得当,迟早能还上‘凌风’这份莫大的人情。” “事情既然圆满解决,‘凌风’干脆好人做到底,和绿牡丹一起张罗金俭升和舒倩蓱的婚事。” “金俭升和舒倩蓱两人经历诸多变故,至此终于得以喜结良缘,山海酒楼也物归原主,正是双喜临门。” “能够成就这样一桩美事,绿牡丹从中穿针引线,自是功不可没,‘凌风’一向又与她交好,索性为她也赎了身,将她带回家中。” “金俭升和舒倩蓱成亲次年,舒倩蓱生下一对女婴,夫妻二人苦尽甘来,尽享天伦之乐。” “虽说已经身为人母,可舒倩蓱依旧醉心舞技,时常在山海酒楼献艺,那‘洛阳花后’之名更是远近皆知。” “而每年的七夕佳节,金俭升都会缝制一套舞衣,作为送给舒倩蓱的礼物。这每套舞衣都是他倾尽心血之作,技艺也逐渐臻于化境,足称当世绝品。” 第791章 登塔取剑 听到赤阳道长发问,方兰陵清咳一声道:“听闻子虚真人以轻功见长,当年在江湖上还有个雅号,称作‘九天云龙’。那么这柄云龙剑的归属,方某认为应该由轻功论定,各位请看峰顶那座齐云塔。” 说罢方兰陵手指战天峰顶,接着解释道:“这座齐云塔的由来,各位想必都很清楚,方某也不再赘述。因为此塔并未建成,如今只余钢筋铁骨,自顶向下合计一百零八丈,饱经风霜雨雪而屹立不倒。” “日前方某亲自攀登此塔,将云龙剑贯入塔顶,独留剑鞘在手。各位若是有意角逐,还请如法炮制,将云龙剑从塔顶取下。哪位英雄轻功卓绝,先将云龙剑送回方某面前,便是‘云定胜天’的明主。” 众人原本跃跃欲试,可听方兰陵说出这番计较,却是禁不住心底生寒。 毕竟齐云塔高达一百零八丈,又是通体钢架铁梁,并无专供上塔的阶梯,想要徒手攀到塔顶取剑,的确得有超凡拔俗的轻功才行。 而且身处那等高度,谁能保证不会心生畏惧,到时只须向下看上一眼,多半便要头晕目眩,乃至心神俱丧。 一不留神失足坠落,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一命呜呼,还要背上无胆鼠辈之名,真是何苦来哉? 赤阳道长眉头微皱,询问的目光向台下望去,那正是昆仑派弟子聚坐之处。 这时只见一人迈步上前,抱拳为礼道:“启禀师兄,我愿登塔取剑。” 此人十八九岁年纪,身着玄色劲装,体形颀伟挺拔,步伐沉稳矫健,足见大家风范。 再看他的相貌,一张略显僵硬的长方脸,眉毛虽浓但眼睛细窄,配上自然下垂的嘴角,严肃之余别见几分木讷之气。 赤阳道长神情一舒,微颔首道:“龙师弟自告奋勇,我断无不允之理,但此塔高耸入云,不可掉以轻心,师弟以自身安全为要,切莫勉为其难。” 敢情黑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武林状元,昆仑派掌门苑昆仑的高徒龙正阳。 听罢赤阳道长的嘱咐,龙正阳一正色道:“多谢师兄提醒,师弟谨记在心,事关本派先贤,自当全力以赴。” 赤阳道长抚须一笑,知道龙正阳是武道奇才,轻功尤其出类拔萃,此番由他代表昆仑派出战,颇有把握一举夺魁。 正在赤阳道长满心称许之际,崆峒派阵营之中也走出一名青年,向司马御郑重施礼道:“弟子也想一试身手,请掌门太师叔允准。” 这名青年也不陌生,原来是探花郎庞子健。 司马御面露欣赏之色,不疾不徐的道:“去,记住量力而行,毕竟只是无关紧要之物,大可不必意气用事。” 这话摆明了贬损昆仑派,但赤阳道长不好争长道短,只能绷着脸暗暗运气。 庞子健心生快意,再次躬身施礼道:“弟子醒得,绝不让本派蒙羞。” 眼见昆仑派和崆峒派针锋相对,众人心中自有期待,此时又见一名白衣女子翩然掠出,迈着轻盈矫捷的步伐走上前来,莺声呖呖的道:“见过方公子,小女子邢稚莺,奉家祖父之命,尝试登塔取剑。” 方兰陵欣然道:“邢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方某衷心钦佩,登塔途中难免艰险,还请善自珍重。” 邢稚莺点头称是,边上庞子健则一脸关切的道:“邢妹妹何必冒险,等我拿到云龙剑,再送给你便是。” 邢稚莺俏脸一红,敛衽正声道:“不敢劳庞大哥费心,爷爷既然命我取剑,我自当尽力而为。” 庞子健为之一滞,冷冷瞥了对面的龙正阳一眼,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龙正阳神情淡漠,向邢稚莺点了点头,权当打过招呼。 邢稚莺心下黯然,同样点头回应,蓦地思绪飘飞,脑海中闪过另一人的影子,随即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看到邢稚莺现身,小雷心中十分欢喜,满眼陶醉的道:“小莺儿真是愈发漂亮了,而且别看她是个女子,轻功未必不如那个没趣的假状元。只是那座塔实在太高,掉下来可不得了,她千万别出事呀。” 慕云点点头道:“不错,漫说一百零八丈,便是十余丈高度,掉下来也凶多吉少。这次名义上是考校轻功,实际也是在比拼胆量,邢姑娘毕竟是个弱质女流,万一半途心生胆怯,后果只怕殊难逆料。” 小雷眼珠一转,趁机怂恿道:“大慕头你轻功不错,干脆也上去,帮着照顾一下小莺儿,万一时来运转拿到云龙剑,那更是皆大欢喜呀。” 慕云睨了小雷一眼,不动声色的道:“你不怕我掉下来?” 小雷摆摆手道:“怎么可能呢,别人我不相信,你还不相信么?还是说你胆小如鼠,连小莺儿都不如,那我可看不起你了。” 慕云暗自苦笑,无奈咳声道:“反正在你眼里,我的命最不值钱,唉……” 说罢也不等小雷回应,慕云起身上前,向方兰陵一抱拳道:“见过方公子,这场角逐算在下一份,且看能否独占鳌头。” 方兰陵莞尔道:“慕少侠终于肯出手了,云逸八舞堪称神技,方某拭目以待。” 赤阳道长听得分明,当下眉峰一轩,盯着慕云道:“精通云逸八舞,看来阁下便是慕云少侠了?” 慕云强自镇定,硬着头皮道:“正是在下,家师与贵派先贤颇有渊源,所以在下也修练过贵派绝技。” 赤阳道长嗯了一声,面色凝重的道:“少侠既然身怀本派绝技,稍后还请往祖龙苑一行,咱们叙一叙香火之情,此外贫道心中有些疑惑未解,还须向你仔细询问。” 慕云知道事关余冰如,当即正声道:“道长既然相邀,在下敢不从命,等此番角逐尘埃落定,在下自会前往拜访。” 赤阳道长舒了口气,跟着只听方兰陵道:“角逐即将开始,还有哪位英雄参与么?” 话音方落,又见一人排众而出,清容俊雅,道骨精奇,九梁道冠黑簇如墨,三清道袍靛若苍穹,背负斩妖七星宝剑,手拈降魔五雷拂尘,原来也是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的榜眼,武当派的后起之秀清云。 (本章完) 第792章 势成六角 清云举步来到台前,向虚函道长施礼道:“启禀师尊,弟子并非贪得宝剑,只想借此验证修为,请师尊允准弟子一试。” 虚函道长瞥了赤阳道长一眼,缓缓点头道:“试试也无不可,切记侠义为先。” 清云恭声道:“师尊放心,弟子明白。” 慕云左右观望,敢情武林大会上的三甲已经悉数出阵,状元龙正阳,榜眼清云,再加上探花庞子健,此番若能力压他们夺得魁首,必定能让武林中人刮目相看。 正在慕云暗暗盘算之际,人群中又走出一位青衣女子,此女身材异常高挑,尤其显得凸凹有致,发丝乌黑细密,肤色十分白皙,生得眉如春山、眼若秋水,虽然难称绝色,但自有一派清丽过人的气质。 青衣女子步伐沉稳,上前敛衽为礼道:“见过方公子伉俪,见过正义盟的各位前辈,小女子段芳琼,代表青城派参与此次角逐。” 方兰陵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左仙娘的高徒,预祝段姑娘此行顺利。” 蜀中青城派曾遭净宇魔教屠灭,只余“白头仙姬”左韶容一人苦苦撑持,多年来一直人丁稀薄。 直至长安大侠慕容卓鼎力相助,青城派才得以中兴,如今门下弟子已逾三百,距离全盛时期也不遑多让。 左韶容对慕容卓感恩戴德,因此加入朝天阙,位列“八柱”之一。 青城派立派千余年,底蕴委实非同小可,独门轻功“天罗步法”更是独树一帜,虽然传承至今,精要有所散轶,但仍旧足以傲视群雄。 段芳琼能代表青城派出阵,想必是左韶容的得意门生,那“天罗步法”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端看她面色波澜不惊,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只待今日一战成名。 方兰陵又等待片刻,眼见无人出阵,这才清咳一声道:“好了,那么参与角逐的人选已定,便是眼前这六位少年英雄。” “在角逐正式开始之前,方某还要跟各位约法三章,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变故。” “第一,此次角逐比试的是轻功,并非以武艺论高低,所以严禁私斗。” “倘若对竞争者大打出手,不仅取消角逐资格,也不可再参与海市盛会。敝处立刻将其驱逐,无论何门何派,都不会有例外。” 众人闻言各自心头一震,脸上或多或少露出凝重之色。 方兰陵自知震慑到位,接着朗声道:“第二,必须登上齐云塔顶,才有资格赢得角逐,否则即便将云龙剑带回,无论有何理由,都是白忙一场。” 这一来算是绝了投机取巧的念想,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谁都做不得假,所谓“斗智不斗力”再也休提。 方兰陵并不迟疑,随后又道:“第三,登塔途中不得折返,否则视为自行放弃,敬请适可而止。” 清云眉头微皱,忍不住开口道:“若是途中不慎跌落,但及时止住下坠之势,后续能否继续登塔” 方兰陵沉声道:“不可,跌落亦是折返,继续登塔视为无效。” 清云唔了一声,心忖果真严格。 虚函道长冷眼旁观,不由得暗自摇头,知道爱徒未战先怯,此番多半无功而返。 方兰陵说罢三项规约,径向慕云等人道:“各位还有疑惑么,角逐开始之前皆可发问。” 众人面面相觑,并无一人提问,方兰陵见状凝声道:“好,那么方某宣布,角逐正式开始,各位可以动身了。” 众人等的便是这一句,霎时只见兔起鹘落,六条人影即刻出发,向着战天峰顶飞驰而去。 清云一马当先,段芳琼紧随其后,两人都是全力以赴,很快便与其他四人拉开距离。 邢稚莺运起“飞鸿踏雪”身法,正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袭白衣随风展动,堪称飘然若仙,着实美不胜收。 庞子健略微落后于邢稚莺,只见他脸色白中泛青,奔行之际紧咬牙关,显然已经尽展修为,虽然想与前面的佳人并驾齐驱,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慕云和龙正阳落在最后,所用皆是“云骧腾八荒”身法,只是他们不约而同选择放缓速度,保持气息运转平和如常。 只因两人心知肚明,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所以与其争一时之先,不如为长远考虑。 从琼华台到战天峰,山势变得越来越陡,道路也逐渐曲折难行。 清云为免耽搁时光,往往穿过山道腾跃而上,他的“梯云纵”身法颇有造诣,攀高伏低也如履平地。 段芳琼见状岂肯示弱,同样借着山势连续纵跃,将“天罗步法”运到极致。 两人之间始终保持丈许距离,沿途不免踏石留印,激起一片尘沙飞扬。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清云和段芳琼便攀上战天峰顶,打眼只见齐云塔巍峨高耸,黑漆漆的塔身冰冷肃穆,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齐云塔底形如六角,随着往上延伸,塔身逐渐回缩,直至最后汇聚于塔顶。 清云强压翻腾的气血,向段芳琼一点头道:“段姑娘好轻功。” 段芳琼呼吸急促,向清云虚一敛衽道:“清云道兄谬赞。” 两人心照不宣,打过招呼便重新起步,各自选择六角其一,向齐云塔顶攀去。 最下面一段地势宽阔,钢架铁梁便于攀援,但约摸十丈之后,再往上便跨度陡增,必须使出腾跃之术,才能抓到距离最近的梁架。 清云和段芳琼稳扎稳打,每次腾跃都全神贯注,看起来仍是势均力敌。 须臾邢稚莺和庞子健先后到达,眼见清云和段芳琼已经登上十余丈,两人自是不敢怠慢,随后也往塔顶攀去。 庞子健挂念邢稚莺,攀爬途中还不忘招呼道:“邢妹妹千万小心,无论如何不要往下看。” 邢稚莺道声晓得,一双明眸紧盯塔顶,娇躯飞纵而上,急追清云和段芳琼。 庞子健虽然不以轻功见长,但他平日修炼刻苦,内功造诣远超同侪,此时一面向上攀援,一面借机调匀气息,免得后劲乏力。 如此过得片刻,慕云和龙正阳衔尾而来。 龙正阳抬头一瞥,面现思索之色,而慕云心中也有计较。 两人无需多言,各自选定一角,飞速向上攀去。 第793章 神隼鹰扬 参与角逐的六人皆已攀上齐云塔,清云始终冲在最前面,距离塔底已有三十丈光景。 段芳琼仍是略微落后,但她与清云之间的距离在逐渐拉大,周身上下汗水淋漓,呼吸也渐趋急促,看起来耗力颇巨。 琼华台上众人翘首观望,虽然无法看清具体形貌,但从服色依稀能够辨出各人身份。 虚函道长尤其聚精会神,他对清云的修为了如指掌,眼见爱徒一马当先,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反而隐现几分担忧。 旁边的钱立本心中有数,低咳一声道:“此塔高逾百丈,登顶绝非一蹴而就,令徒如此急于求成,后续只怕难以为继。” 虚函道长轻叹道:“前辈所言极是,等到吾徒平安归来,贫道自当予以训诫。” 钱立本微一颔首,目光转向台下的一位青衣女子,这女子约摸四十来岁年纪,满头发丝雪白如银,虽然已经徐娘半老,可眉眼之间风韵犹存,依旧显得姿色不俗,正是青城派掌门“白头仙姬”左韶容。 与虚函道长满怀担忧不同,眼见段芳琼名列前茅,左韶容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只盼爱徒再接再厉,一举夺下插在塔顶的云龙剑,让青城派在天下英雄面前扬眉吐气。 邢振梁正好与左韶容并排而坐,此老号称“铁翼神隼”,那双鹰眼与众不同,能查知万物于毫末。 看出段芳琼已然乏力,邢振梁缓缓摇头道:“左掌门切莫大意,令徒勉为其难,此番只怕难以如愿。” 左韶容为之一滞,忍不住皱起眉头道:“邢老这话好没来由,我徒儿平日刻苦修炼,轻功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区区一百零八丈而已,对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邢振梁欲言又止,终是咳声道:“也罢,老朽并非刻意贬低,但愿令徒平安便好。” 左韶容更加不豫,粉脸紧绷着道:“不敢劳邢老挂怀,你那宝贝孙女落在我徒儿之后,邢老还是多关心关心她。” 邢振梁暗自苦笑,此时忽听一人嘿然道:“自古忠言逆耳,左仙娘不听也罢,但本巨侠想跟你打个赌,令徒一定到不了塔顶。” 左韶容登时飚怒,脱口呵斥道:“混账!你是什么人?也敢大放厥词?” 说话间循声望去,但见发话之人一身黄衣,似乎刚过而立之年,颔下蓄着短髡,面容端正俊朗,别见潇洒豁达之像。 巧合的是他也生了一双鹰眼,虽然桀骜不驯,却非盛气凌人,反而有种独特的魅力。 听到左韶容喝问,黄衣男子抱起臂膀,悠悠的道:“在下皇甫鹰扬,黄山派弟子,左仙娘应该认得家父?” 左韶容看清皇甫鹰扬的相貌,本来便有些惊疑不定,闻言更是心头一凛,颦眉间讷讷的道:“原来是大宗师的公子,皇甫少侠久未行走江湖,我一时之间不曾认出,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皇甫鹰扬摆摆手道:“无妨之事,方才虽然只是玩笑,但左仙娘最好有所准备,令徒只怕到不了塔顶。” 左韶容犹自不服,鼻中哼声道:“少侠言之凿凿,不知有何根据?” 皇甫鹰扬一正色道:“因为在下看得清楚,令徒已是强弩之末,若是见机得早,自行折返塔底,至少能保平安,否则便不好说了。” 左韶容正自一滞,邢振梁也点头附和道:“不错,老朽与这位皇甫少侠意见相同,令徒已然呈现不支之象,知难而退才是最佳选择。” 左韶容听罢眉峰紧攒,一时之间举棋不定,抬头向齐云塔上望去。 只是这一会儿工夫,邢稚莺便追了上来,反观段芳琼却是疲态尽显,每次腾跃都要稍作停顿,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在逐渐缩短。 左韶容见状不由得心下震动,转念间终是把脚一跺,腾身飞奔向战天峰顶。 邢振梁吁了口气,眯着双眼道:“素闻左掌门授徒极严,倘若没有她的首肯,段姑娘即便筋疲力竭,只怕也不敢自行折返,到时不免险象环生。” 皇甫鹰扬呵呵笑道:“好在有咱爷儿俩劝说,左仙娘总算识得利害,只盼她能尽早到达峰顶,把段姑娘唤下来,好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两人说罢相视一笑,那两双鹰眼仿佛复刻一般,自有一份莫名的亲切感。 邢振梁略一思忖,还是直截了当的道:“少侠与莺丫头相识?” 皇甫鹰扬心里打了个突,当下眨眨眼道:“前辈何出此言?” 邢振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淡淡的道:“老朽不瞎,自是一目了然。” 皇甫鹰扬挠了挠头,讪讪的道:“有这么明显吗?咳……前辈真是慧眼如炬,我跟毛丫头的确相识,之前还护送过她一段时间。” 邢振梁目光犀利,紧接着道:“既有护持之义,少侠何必刻意掩藏?” 皇甫鹰扬难得有些局促,勉强镇定心神,干咳一声道:“在下并非市恩贾义之辈,倘若开口便攀扯交情,只怕前辈会小觑在下。” 邢振梁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道:“原来如此,还是少侠想得周到。莺丫头先前也曾说起过你,言语之间十分敬慕,今日有缘得见,老朽幸甚。” 皇甫鹰扬大出意料,禁不住脸上发热,期艾着道:“啊……原来前辈早知道了,纯粹是消遣我。不过您方才说到,毛丫头对我‘十分敬慕’……那又是什么意思?” 邢振梁双目一翻,干脆的道:“少侠见谅,是老朽记错了,莺丫头其实从未说起过你。” 皇甫鹰扬这一瘪吃了个透心凉,无奈摸了摸鼻子,口中咕哝着道:“我去他的,姜还是老的辣,本巨侠认栽。” 邢振梁为之莞尔,跟着和声道:“老朽没有看错,少侠想必对莺丫头有情,那为何不肯承认?” 皇甫鹰扬自知没法遮瞒,只能苦笑道:“前辈见谅,我不该对毛丫头有非分之想,只是眼下尚未释怀。” 邢振梁了然的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惜姻缘之事强求不得,少侠既有觉悟,老朽十分欣慰。” 皇甫鹰扬神色一整,抱拳为礼道:“前辈放心,晚辈已有婚约在身,保证今后决不纠缠毛丫头。” (本章完) 第794章 芳琼坠塔 眼见皇甫鹰扬神情庄重,邢振梁微颔首道:“如此多谢少侠了,听闻令尊有伤在身,不知近况如何?” 皇甫鹰扬叹口气道:“老头给我捎来一封书信,说他近日闭关疗伤,约摸得半年之后才能出关。” 邢振梁沉吟着道:“令尊伤在叶行歌手下,想要痊愈的确不易,哼……这魔头罪恶滔天,若是不能见他伏诛,老朽难消心头之恨。” 皇甫鹰扬点头道:“罪魁祸首,人人得而诛之,前辈请拭目以待。” 邢振梁目光一睨,抚须微笑道:“少侠言之有理,这江湖终究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未来的诛魔之战,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皇甫鹰扬慨然道:“功业我不放在心上,只想为老头出一口恶气。” 两人这厢聊得热络,同时也在关注登塔的邢稚莺,此刻她已经逼近段芳琼,相聚只余丈许距离。 段芳琼本来便已经力竭,发觉邢稚莺迎头赶上,心中更觉气沮不已。 抓在钢梁上的手微微颤抖,段芳琼紧盯头顶最近的那根梁架,一时之间竟失去了跃上去的勇气。 只是一晃神的工夫,段芳琼倏觉眼前一花,但见邢稚莺衣袂飘风,堪堪从她身边掠过,继续往塔顶攀去。 段芳琼见状不禁心灰若死,须知她如今年方双十,比邢稚莺大出三岁有余,可对方不仅在武林大会上夺得探花之位,今日又在轻功上完胜于她,她一番刻苦修行,差距却终难弥平,那修行还有何意义? 但凡心高气傲之人,其实最容易怀疑自身,段芳琼眼下便是这等艰难处境,霎时胸中斗志泄尽,才觉周身汗出如浆,连手脚都剧烈颤抖起来。 段芳琼忍不住泪水盈睫,只能紧贴齐云塔,全力平复心绪。 看到段芳琼停滞不前,众人多少有些意外,台上的薛继芳同为女子,这时更显关切之色,径向身边的袁梓卿道:“小段姑娘莫不是有些怯了,否则怎地不再攀登?” 袁梓卿咳声道:“或者心存畏怯,也或者气力不及,两者皆有可能。” 薛继芳轻轻一叹,喃喃自语道:“这齐云塔委实太高,便是我在上面,也难保不会犯嘀咕,小段姑娘年纪轻轻,真是难为她了。” 袁梓卿点头道:“所以等而观之,治剑馆那位邢姑娘更显难能可贵,不知她与清云道长,究竟是谁技高一筹。” 薛继芳唔了一声,面现迟疑的道:“对了袁夫人,若是发生意外,贵处可有因应之法?” 袁梓卿微微一顿,这才回答道:“既然角逐宝物,自身便该有觉悟,敝处只能尽力而为,却难保证万无一失。” 薛继芳心下稍定,目视齐云塔道:“尽力而为便够了,方才我见左掌门也已经上峰,看来是早有察觉,放心不下小段姑娘。” 袁梓卿嗯声道:“总之还得看段姑娘自己,若是她不能镇定心神,做出最合理的选择,旁人终归帮不了他。” 正在两人说话之间,庞子健也已经攀到段芳琼的位置,打眼瞥见后者的狼狈情状,他不由得面现轻藐之色,鼻中冷哂道:“不自量力,徒然贻笑大方,我看你还是尽早下去,免得一不留神丢了性命。” 段芳琼听到这话,羞窘之余更觉气愤,厉声呵斥道:“你!谁要你多管闲事!我……我绝不会输给你!” 庞子健干巴巴的一笑,手掌在远端钢梁上用力一拍,随后也不理段芳琼,径直往上面一层跃去。 段芳琼这口气憋在心里,真是怎样都咽不下去,霎那间把心一横,奋起余力继续登塔,决心不让庞子健小觑。 如此又攀上三丈光景,段芳琼刚刚跃起身形,孰料疲惫之下力有不逮,丹田气海陡然一沉。 须知轻功便是以清御浊,倘若体内浊气下沉,无论如何都没法纵跃。 段芳琼此时身在半空,这才叫“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覆舟”,哪怕竭尽全力去够头顶的梁架,却还是差之毫厘,一把抓了个空! 身躯急剧下坠之刻,段芳琼骇得面无人色,口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眼前但见万物飞逝,却似浮光掠影,再难抓住分毫,只余粉身碎骨的命运。 众人眼见段芳琼坠落,顿时激起一片惊呼,薛继芳更是离座而起,脱口惶声道:“怎会如此?!速往救援!” 话虽如此,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这等高度跌落,必定十死无生,哪怕大罗金仙都无计可施。 段芳琼脑中一片空白,正自瞑目待死之际,却陡觉身躯猛然一顿,两条手臂竟是被人牢牢抓住。 虽然手臂被拽得生疼,险些当场脱臼,但好歹没有继续坠落,段芳琼死里逃生,一时之间几疑身在梦中。 恍恍惚惚间定睛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年轻的面庞,段芳琼惊讶之余更觉感动,哑着嗓子颤声道:“龙少侠,慕少侠,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敢情接住段芳琼的正是慕云和龙正阳,万幸他们距离切近,眼见变故发生,不约而同的出手相救。 昆仑四绝各有妙用,其中“旋”字诀善于卸劲,慕云和龙正阳全力施为,总算止住段芳琼的下坠之势。 不过饶是如此,两人仍旧惊出一身冷汗,慕云定了定神,径向段芳琼道:“段姑娘没受伤,能否照顾自己?” 段芳琼翟然一醒,用力点头道:“不曾受伤,两位少侠不必管我,还请尽快登塔取剑。” 慕云点了点头,与龙正阳合力一摆一荡,让段芳琼伸手抓住塔身,跟着和声道:“那段姑娘保重,我们去了。” 段芳琼心中一动,脱口呼唤道:“少侠听我一言,攀登之时千万留意,慎防梁架松动。” 慕云闻言一怔,段芳琼不等他发问,立刻解释道:“方才我遇到庞子健,他曾用力拍打沿途梁架,掌中似乎有异光闪动,倘若那是锋锐利器,只怕有损梁架稳固。” 慕云和龙正阳对视一眼,各自露出凝重之色,还是慕云正声道:“多谢段姑娘提醒,我们绝不会让小人得逞。” 段芳琼嗯了一声,眼见慕云和龙正阳飞身而去,心中既是艳羡又是感激,险些落下泪来。 (本章完) 第795章 智激娇莺 看到段芳琼化险为夷,琼华台上的众人也都松了口气,薛继芳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摇头苦笑道:“这场角逐着实惊险,多亏龙少侠和慕少侠及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昆仑派真是人才辈出啊。” 赤阳道长正好坐在薛继芳下首,闻言抚须微笑道:“扶危济困分所当为,难得他们二人年纪轻轻,修为却不逊资深弟子,当真令人欣慰。呵……慕少侠自称与本派有所渊源,贫道可对他更感兴趣了。” 薛继芳面现惆怅之色,轻轻一叹道:“可不是么,苑掌门把昆仑派经营得好生兴旺,反观我们雪沃山庄,人才逐渐凋零,早已不复当年。唉……总归是我妇道人家见识短浅,辜负了两位兄长的信任。” 赤阳道长不意惹出薛继芳这番感慨,当下一正色道:“雪沃山庄为正义盟赴汤蹈火,作出无数牺牲,我等尽皆铭刻在心。薛女侠切莫妄自菲薄,须知仁者自有天眷,贫道坚信雪沃山庄定有中兴之日。” 薛继芳并未好受多少,颦眉强笑道:“借你吉言,预祝龙少侠和慕少侠后来居上,昆仑派赢得这场角逐。” 赤阳道长点头称谢,再看慕云和龙正阳果然势头迅猛,正在不断缩小与庞子健之间的差距。 两人所用皆是“云龙纵九天”身法,往往一跃便有六七尺光景,加上内息运转自如,攀援之间毫无涩滞,真是如履平地一般。 但见两条人影齐头并进,不一刻便攀到塔身中腰,速度似乎还在不断加快。 清云仍是冲在最前面,此时距离塔顶只剩三十余丈,但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他的体力消耗颇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每次纵跃都要稍作休整,攀爬速度已然大不如前。 方才段芳琼坠塔之时,那声尖叫也传入清云耳中,让他本能的向下望去,瞬间只觉头晕目眩,忙不迭的闭上眼睛。 只见段芳琼向下跌落,却未见她被慕云和龙正阳救下,清云自然以为她已经凶多吉少。 饶是这位武林榜眼身为七尺男儿,一向也以英勇无畏自居,但身处这等情形之下,还是禁不住心生惧意。 所以对此刻的清云而言,体力不济还在其次,心神动荡才更让他无法自持,甚至有些裹足不前。 正在清云骑虎难下之际,邢稚莺已经追了上来,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向下看过一眼,段芳琼的尖叫也权当没有听见,目标只在夺取塔顶那柄云龙剑。 “莺丫头敢不敢上塔夺剑?” “夺剑?……爷爷不是想跟昆仑派攀亲么,干嘛还要抢他们的东西?” “呵……自古请将不如激将,那咱们不妨定个章程,倘若你夺下云龙剑,我便许你自主决定一事。” “什么?爷爷您……不是开玩笑?” “只要你夺下云龙剑,任何一件事情,你愿意做便做,不愿意便作罢,我保证不再勉强你。” “不‘再’勉强我?爷爷的意思是……” “机会只有一次,去不去?” “好!我去,只要爷爷说话算话。” “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老人家岂会消遣你?” “多谢爷爷成全,这次我一定全力以赴,非拿到那柄剑不可!” “好,记住这种义无反顾的感觉。日后我还要把治剑馆交给你,天山派也要靠你去复兴,倘若你没有这份胆量和气概,将来我死也不能瞑目。” “爷爷说什么呢,我……我一定尽力,绝不让您失望。” “稍后登塔之时,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另外在拿到云龙剑之前,千万别向下看,听懂了吗?” “爷爷别小看我,我可不是胆小鬼,但您说的我都记下了,稍后遵照去做便是。” “嗯,那便去,证明给爷爷看,不需要我的护持,你也能独当一面,在云端天际傲视群雄,让本派重现昔日荣光。” 言犹在耳,振奋满心,邢稚莺更无丝毫迟疑,点足飞身连续纵跃,堪堪超过清云。 清云见状心下猛沉,直似一瓢冷水浇头,自知此番夺魁希望渺茫,他索性不再强求争先,而是立足稳健,更加放缓攀爬速度,只求能够登临塔顶。 这时慕云和龙正阳即将追上庞子健,两人牢记先前段芳琼的提醒,攀援之时留力三分,果然觉察数根梁架有所松动,倘若真是全力抓取,难免有断裂之危,可见庞子健多半是做了手脚,用心何其险恶。 慕云和庞子健素有不睦,这下火上浇油,心中更觉气愤,眼见他近在咫尺,忍不住出言呵斥道:“探花郎真是好狠的心啊,竟想趁机害我性命!” 庞子健暗叫可惜,面上却丝毫不露,兀自理直气壮的道:“慕少侠这话是从何说起,庞某与你并无交集,又如何能害你性命?” 慕云还待争辩,却听龙正阳疾声道:“不必与他多言,尽快登塔为要!” 慕云心忖的确如此,眼见龙正阳用力一跃,自己也不甘落后,纵起九天云龙之威,电闪风飘般疾冲而上。 庞子健落得敬陪末座,倒也并不如何沮丧,只盼邢稚莺一举夺魁,不让慕云和龙正阳出了风头。 转念间腾身一跃,庞子健刚刚抓到梁架,却忽听嘎吱一声断响,身体也猛的向下一坠。 庞子健脸色骤变,全没料到钢梁竟会断裂,想要害人不曾如愿,反倒自己遭遇意外,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万幸庞子健修为不弱,千钧一发之际牢牢抓住钢梁,同时拧腰缩肩奋力一挣,总算重新贴紧塔身,免去一场坠塔之厄。 庞子健镇定心神,暗叫一声好险,蓦地脑海中灵光一现,满心侥幸登时化作愤恨。 原来龙正阳方才纵跃之时,暗中运出十成雷霆震劲,震松了庞子健头顶的钢梁。但是他留有余地,只针对钢梁一端发劲,若是两端同时震松,庞子健绝难轻易脱险。 发觉被龙正阳摆了一道,庞子健这口气怎能咽的下,他可不想是自己有错在先,反而将怨气都撒在别人身上,咬牙切齿间狠呸一声,随即手脚并用,全力向上攀去。 (本章完) 第796章 决胜塔顶 齐云塔上角逐正酣,邢稚莺志在必得,点足飞身向上攀援,距离塔顶已经只余十丈之数。 但是越接近塔顶,梁架之间的跨度越大,饶是邢稚莺身法卓绝,纵跃之际仍须拼尽全力,体力消耗也迅速加剧。 其时已近午末未初,正是最为炎热之际,青天之上烈日旷照,让邢稚莺感觉通身和暖,非但不存丝毫畏怯,反倒有一种莫名熨帖。 云端天际,傲视群雄,“飞雪娇莺”心潮澎湃,霎那间恍似脱胎换骨。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欲攀高峰,必承其险,向来顽皮懒散的少女,这一刻倏有顿悟。 疲惫之感一扫而空,身体里焕发无穷力量,邢稚莺势如飞鸿踏雪,向着齐云塔顶疾冲而上,决意不让云龙剑旁落。 邢振梁和皇甫鹰扬觑得分明,心中都是无比欣慰,只听皇甫鹰扬呵呵笑道:“这毛丫头大有长进啊,连我都要对她刮目相看,前辈真是教导有方。” 邢振梁莞尔道:“此番自西疆历练归来,莺丫头的确有不少改变,只可惜她心存挂碍,始终未能突破迷障。今日既然适逢其会,老朽正好激她一激,只要她成长起来,不管有何问题,皆可迎刃而解。” 皇甫鹰扬一挑大拇指,由衷钦佩的道:“还是前辈老谋深算,关键时刻推上一把,便能让毛丫头登堂入室,看来今天这场角逐,应该是她夺魁了。” 邢振梁摇摇头道:“结果其实并不重要,老朽倒觉得昆仑派那两位少侠更有希望,端看是谁技高一筹。” 皇甫鹰扬闻言一怔,定睛处顿时心头一凛,敢情这说话间的功夫,慕云和龙正阳已然迎头赶上。 两条人影并驾齐驱,奔雷掣电般紧追邢稚莺,目力精准如皇甫鹰扬,一时之间也难断定,这三人之中究竟谁能率先登顶。 看到竞争趋于白热化,众人也都兴奋起来,琼华台上人声鼎沸,各自手搭凉棚翘首观望。 赤阳道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难免紧张,毕竟事关先贤遗物,倘若不能一举夺魁,昆仑派着实面上无光。 即便邢振梁有意联姻,但邢稚莺并未过门,算不得昆仑派之人,自然不能视为一体。 尤其龙正阳若是输给未来妻子,日后琴瑟和鸣,岂不矮人一头? 赤阳道长这厢念头数转,也真是操碎了心,无奈情势如此,只盼龙正阳后来居上,切莫折了本派颜面。 发觉慕云和龙正阳飞速逼近,邢稚莺心中更无他想,咬紧牙关连续纵跃,誓要抢先一步登上塔顶。 三丈、两丈、一丈,六角合一的尖塔宝顶,此刻已是近在眼前,但见寒光凛冽的长剑纵贯而下,被烈阳映照得辉芒四射。 这柄长剑的形制与众不同,剑柄足有二尺来长,几乎与剑身长度齐平,剑格上以鎏金镌刻两个古篆,正是“云龙”二字。 眼见云龙剑唾手可得,邢稚莺奋起余力,腾身一跃而起,劈手抓向颀长的剑柄! 几乎与此同时,赫见另外两条人影也飞身冲上,不约而同的展臂一抓。 狂烈风响携裹惊雷霹雳,四绝玄劲激起暗潮汹涌,沉潜力道一齐涌向云龙剑! 三足鼎立,势无转圜,终局火拼之刻,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邢稚莺虽然出手在先,但她面前仿佛出现一堵无形的高墙,生生阻住手臂前探之势,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突破那绵密的冰渊凝劲。 慕云和龙正阳心照不宣,一面发劲阻挡邢稚莺,一面出手抓向云龙剑柄。 因为不能攻击竞争对手,两人所用皆是旋震融合的气劲,意在逼退对方。 霎时雄力相撞,两人各自心头一凛,不由得暗叫厉害。 昔日慕云在朝天阙决战殁心,于生死关头领悟四绝融合法门,这段时日潜心修炼,自觉已然颇有造诣。 但此刻与龙正阳甫一交锋,慕云才发觉天外有天,对方的融合气劲更显精纯,几乎不存半点瑕疵。 慕云这厢惊异莫名,龙正阳也颇为意外,虽说他在同门之中鹤立鸡群,修行堪称一日千里,但论及四绝融合,他也只是初窥门径。 须知这等玄妙法门,并非口传心授便能窥其堂奥,非得自行颖悟不可。 慕云自称与昆仑派有其渊源,但终究不是正统出身,龙正阳着实没有想到,他对四绝玄劲的运用也如此精妙。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慕云和龙正阳势均力敌,不由得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但也正因为势均力敌,两人在这一刹那僵持不下,谁都未能握住云龙剑柄。 如此一来反倒让邢稚莺有机可趁,咬牙间把心一横,骤然以指作剑,凶戾剑气轰然迸发,正是天山派世传绝学,雪舞孤鸿剑! 雪舞孤鸿剑威力绝大,只是对自身耗损甚剧,乃至寻常剑器根本承受不得。 当日邢稚莺履足西疆,曾经一剑重伤天狼尊,百炼精钢如碎珏宝剑,也在出招之后化为齑粉,天山禁招之威,端的非同小可。 所以即便是以指作剑,邢稚莺这一招仍旧力撼全场,锋锐剑劲如同滚汤泼雪,瞬间切开一切阻碍,直冲云龙剑柄而去。 慕云和龙正阳陡觉煞气暴涨,一晃神间如临大敌,同时劲力猛催,几乎不留余地。 三道霸绝狂烈的巨力,一同撞向插在塔顶的云龙剑,只听一阵令人心悸的嘎吱断响,钢架铁梁难以承受灭顶之威,竟然当场崩解! 慕云等三人差之毫厘,都未抓到云龙剑柄,只能眼看着宝剑笔直掉落。 这下当真始料未及,三人面面相觑,各自为之哑然。 琼华台上众人看到云龙剑坠落,不少也都落得目瞪口呆。 赤阳道长眉头紧皱,看向方兰陵道:“敢问方公子,出现这等情形,应该算谁赢得角逐?” 方兰陵微笑道:“角逐尚未结束,凡是登上塔顶之人,谁能带回云龙剑,谁便是最后的赢家。” 赤阳道长翟然一醒,再看龙正阳果然已经飞身下塔。慕云见状回过神来,便待紧追龙正阳的脚步。 此时却听邢稚莺闷哼一声,方才出剑的右手剧烈颤抖,脸色也变得一片苍白,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本章完) 第797章 白头护雏 犹豫只是一瞬,慕云终究没去追龙正阳,而是张臂护住邢稚莺,面现关切的道:“邢姑娘怎么了,可是我们方才伤了你?” 邢稚莺秀眉紧蹙,摇摇头道:“没有,是我……运劲过猛,遭了内力反噬。” 雪舞孤鸿剑何其霸道,邢稚莺以指作剑,反震之力都还于己身,右臂已然筋脉摧折。万幸她功力尚浅,出招时又有所保留,否则早已落得重伤吐血。 情急之下以禁招求胜,结果却如此惨淡,邢稚莺既是后悔又是沮丧,神情颇见落寞。 发觉邢稚莺只以左臂勾住梁架,慕云心中自有了悟,当下叹口气道:“罢了,邢姑娘行动不便,让我送你下去。” 邢稚莺定了定神,瞟着慕云道:“你若是赶紧去追状元郎,说不定还能拿到云龙剑,咱们非亲非故的,我哪敢受你的恩惠?” 慕云先前对邢稚莺有所误会,乃至当面出言诘责,也难怪她如此“生分”。 慕云听出邢稚莺话里的调侃之意,苦笑之余干咳一声道:“事情都跟你解释过了,总之是我一时糊涂。至于什么非亲非故,咳……眼下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哪怕‘非亲’是真,‘非故’又从何说起?” 邢稚莺小嘴一扁,干巴巴的道:“既然‘非亲’是真,不劳慕少侠挂怀,我自己也能下去,即便失足跌落,也跟你没关系。” 慕云为之哑然,有心一走了之,却又放心不下,终是摇了摇头,讷讷的道:“好,那便算我高攀,再叫你一声义妹,日后请义妹多多关照。” 邢稚莺唇角微勾,轻嗯一声道:“这才像话,义兄既然相助,那我却之不恭啦~” 慕云打个哈哈,就此半扶半抱,护着邢稚莺慢慢下塔。 邢稚莺好歹扳回一城,情绪多少有所平复,但想起龙正阳去得决绝,她又不免心生幽怨。 此番功败垂成,姻缘之事仍旧不由自主,真是如之奈何。 齐云塔底,倩影独立,段芳琼中途跌落,已经无缘角逐宝剑,只能自行下得塔来。 正在段芳琼神思不属之际,忽听衣袂破风之声,定睛处赫见熟悉的人影疾驰而至,正是授业恩师“白头仙姬”左韶容。 段芳琼心里咯噔一下,左手掌心仿佛生出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娇躯下意识的缩紧,嗫嚅着细声道:“徒儿……徒儿参见师父,是徒儿学艺不精,折了本派颜面,徒儿……徒儿罪该万死,恳请师父……” “责罚”二字尚未出口,段芳琼陡觉眼前一花,竟是被左韶容一把抱住,张口结舌之际,只听她颤声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唉……是我老糊涂了,不该让你勉为其难,我才真是罪该万死啊。” 听到左韶容的肺腑之言,段芳琼再也禁忍不得,眼泪霎时扑簌而下。 左韶容见状愈发怜惜,一面为段芳琼拭去泪水,一面红着眼圈道:“够了,咱们不争那些虚名了,只要你平安无事,那便足够了。” “唉……你可是段家的唯一血脉,咱们青城派仅存的正统传人,绝对不能出半点意外,否则等我到了九泉之下,要如何跟师父交代?” 段芳琼神色一黯,幽幽的道:“师父说的是,我不该轻易涉险。” 左韶容自觉失言,当下讪讪的道:“是我不该让你涉险,一切责任在我。对了,方才我见你从塔上跌落,有没有受伤?” 段芳琼摇摇头道:“不曾受伤,多亏龙少侠和慕少侠相救,我才能化险为夷。” 左韶容吁了口气,心有余悸的道:“老天保佑,总算有惊无险,回去咱们备上一份厚礼,今晚便去一趟祖龙苑,向昆仑派致谢。” 段芳琼嗯声道:“徒儿也是这个意思,礼物方面还请师父多多费心。” 左韶容心中一动,喃喃自语道:“听闻状元郎尚未婚配,若能借此机缘牵线搭桥,那倒也是美事一桩,只不过状元郎心高气傲,恐怕不肯入赘啊。” 段芳琼听了满耳,直是扶额不已,顿足嗔声道:“师父,您快别胡思乱想了,幸好这里没有旁人,否则岂不让人笑话?” 话音方落,忽听上空裂风锐响,一道寒光骤然纵贯而下,嗤的一声插入齐云塔底的基座。 左韶容和段芳琼都吃了一惊,左韶容眉头紧皱,满面狐疑的道:“什么东西?好像是杆短枪,那是谁的兵刃?” 段芳琼略一迟疑,举步上前观看,登时只见她双目圆整,失声惊呼道:“呀!这是云龙剑!” 左韶容大出意料,三步并作两步趋上前去,待看清时也颇为惊异。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作声不得。左韶容毕竟经验老到,心念电转间一正色道:“琼儿将云龙剑拔出来,莫让旁人抢先拿去。” 段芳琼闻言一怔,一脸疑惑的道:“师父这是何意,我并未登上塔顶,即便带回云龙剑,也不算胜出啊。” 左韶容嘿的一笑道:“傻丫头,即便不算胜出,但只要云龙剑在手,你便有决定权。到时候把剑交给谁,一切由你说了算,这顺水人情岂能不做?” 段芳琼唔了一声,却并未伸手拔剑,反而期艾着道:“师父容禀,咱们不知具体情形如何,贸然横插一脚,只怕惹人非议。到时即便做了人情,也难免得罪其他门派,所以徒儿觉得,不如置身事外。” 左韶容不意段芳琼竟说出这番道理,意外之余更觉欣慰,展颜一笑道:“好,是你参与角逐,一切便由你决断,师父不掺和了,咱们作壁上观。” 段芳琼颔首称是,抬头观望之际,恰见一抹赭影飞速冲来,赫然是探花郎庞子健。 这下非但段芳琼为之错愕,左韶容也诧异的道:“怎么会是这小子?我方才明明见他落在最后,难道他能后来居上?” 段芳琼念头数转,蹙着眉尖道:“不对,这家伙哪有那么高的轻功,莫非他看到云龙剑坠落,打了跟师父一样的主意?” 左韶容禁不住老脸一红,正自暗暗嘀咕之际,却见段芳琼眼神一凛,鼻中轻哼道:“不行,这家伙人品欠奉,不能让他得逞,那坏人便由我做。” (本章完) 第798章 探花搅局 段芳琼主意已定,便待将云龙剑拔起。 庞子健在高处觑得分明,情急之下扬声厉喝道:“贱人休得造次!” 段芳琼听到这话,不由得气往上撞。 左韶容愈发恚怒,冲口怒叱道:“混账!谁是贱人?!” 庞子健心中咒骂,眼看段芳琼已经握住云龙剑柄,干脆把心一横,径自空中一跃而下。 段芳琼刚将云龙剑拔起一半,便觉头顶飒然风响,庞子健势如饿鹰扑兔,右脚力凝千钧,不偏不倚踩向云龙剑柄。 段芳琼心头猛震,再要因应却已不及。庞子健一脚正中剑柄,生生将云龙剑踩回基座。 这才叫“胳膊拧不过大腿”,段芳琼的手臂被猛然一拽,险些当场脱臼,剧痛之下闷哼一声,迫不得已放开剑柄。 庞子健险中求胜,顺势拧身跃下地来,探手便去抓云龙剑柄。 段芳琼岂容庞子健得逞,银牙紧咬间左臂疾出,誓要抢先将云龙剑夺下。 霎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两人这下不相伯仲,竟是同时握住剑柄。 横眉冷对之际,只听庞子健峻声道:“段姑娘休要搅局,你并未登上齐云塔顶,有何脸面争夺宝剑?” 段芳琼鼻中一哂,反唇相讥道:“我是不曾登上塔顶,但你自问登顶了么,也该在此大放厥词?” 庞子健沉哼一声道:“总之你不如我,快些放开宝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段芳琼愈发哂然道:“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本姑娘偏不放,倒要看你如何不客气,倘若你敢大打出手,方公子自会制裁。” 左韶容早已满心不豫,这时沉着脸道:“不必方公子制裁,姓庞的小子听着,你若敢对琼儿动手,我便先料理了你。” “到时候将你捆回琼华台,让天下英雄评评理,看司马御那杀千刀的如何处置。” 庞子健并未将段芳琼放在眼里,却不敢小觑“白头仙姬”,一时之间无计可施,只能咬牙暗暗运气。 段芳琼一面紧握剑柄,一面手搭凉棚向上观望,须臾只听她欣喜的道:“是龙少侠!这下可好了!” 庞子健闻言心头一凛,若论这场角逐他最不想让谁得胜,那毫无疑问是龙正阳。 只可惜事与愿违,偏偏是龙正阳一马当先,庞子健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蓦地饱提内力,一掌打向段芳琼肩头。 段芳琼全没料到庞子健真敢出手,还是左韶容见机得早,惊怒之下脱口呼叫道:“琼儿小心!” 段芳琼娇躯一震,顿觉劲风袭体,庞子健的重掌堪堪攻到,掌风之中携裹炽烈罡劲,威力着实非同小可。 多亏左韶容提醒及时,段芳琼慌忙缩肩一让,这一掌虽然打中她的肩头,但力道已经被卸掉大半,并未伤及筋脉。 庞子健恼怒攻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段芳琼肩臂酸麻,顺势横掌斩向她的手肘。 段芳琼没法力敌,只能放开云龙剑柄,撤步抽身避让。 庞子健更不迟疑,锵的一声拔起云龙剑,随后一言不发的飞身遁去,看方向正是去往琼华台。 左韶容眼见爱徒吃亏,登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咬牙切齿的道:“好个卑鄙无耻的混账小人!琼儿你在此地稍待,看为师抓回姓庞的小子!” 段芳琼也自气愤难平,秀眉紧蹙的道:“此事必须要个公道,但师父眼下不宜出手,以免落人口实。” 左韶容闻言一滞,正自举棋不定之际,龙正阳刚好自塔上跃下,只见他抱拳施礼,斩钉截铁的道:“左掌门、段女侠稍安勿躁,方才情形在下一目了然,绝不让庞子健搅乱此局。” 左韶容暗暗点头,当下一正色道:“龙少侠速去追那小人,我如今不便出手,但琼儿可以与你同行,多少有个照应。” 龙正阳欲言又止,还是段芳琼接口道:“我的轻功远不如龙少侠,还是不添乱了,相信龙少侠足可制服庞子健。” 龙正阳吁口气道:“段女侠过谦了,眼下时间紧迫,在下先走一步,稍后琼华台见。” 说罢龙正阳更不多言,点足飞身急掠而去。 左韶容看得一阵眼热,摇头轻叹道:“傻丫头,我有意让你跟龙少侠亲近,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段芳琼心下苦笑,无奈嗔声道:“师父难道看不出来,龙少侠根本不想被我拖累,何况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非要拿热脸贴人家的冷……那个?” 左韶容又叹了口气,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段芳琼抬头观望片刻,跟着轻咳一声道:“慕少侠他们也下来了,稍后咱们一起走。” 左韶容点了点头,不一刻慕云护着邢稚莺下得塔来,清云也紧随其后。 左韶容神色一整,上前施礼道:“多谢慕少侠救助琼儿,我们师徒二人感激不尽,日后若有需要效劳之处,青城派决不推辞。” 慕云抱拳还礼道:“左掌门太客气了,分所当为之事,在下不敢居功。” 邢稚莺左看右看,忍不住发问道:“方才云龙剑从塔顶掉落,左掌门你们看见了么?” 段芳琼接过话头道:“云龙剑已经被庞子健夺去,而且他为了夺剑,居然对我动手,刚刚龙少侠已经衔尾追下。” 邢稚莺轻咦一声,满面诧异的道:“庞大哥干嘛夺剑?他又不曾登上塔顶,把剑带回去也没用啊,而且还对段姐姐出手,不怕被云顶蜃楼驱逐么?” 左韶容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姓庞的小子心胸狭窄,我看他纯粹是见不得别人好,这等混账小人,活该他被驱逐。” 邢稚莺为之哑然,只听清云沉吟着道:“左掌门言之有理,倘若庞子健将云龙剑带回,这场角逐便无人胜出,到时如何评判,还得由方公子决断。” 段芳琼嗯声道:“如今只盼龙少侠追上庞子健,从他手里取回云龙剑,子虚真人的遗物完璧归赵,如此也算天意使然。” 慕云眉峰一轩,缓缓摇头道:“可是庞子健能为不弱,龙少侠又不好对他动手,即便能追上他,又要如何取回云龙剑?” 众人心中同做此想,一时之间俱归沉默,不知角逐演变至此,究竟要如何收场? (本章完) 第799章 云龙匿踪 龙正阳对云龙剑志在必得,全力以赴疾追庞子健,片刻之后便已望见他的背影。 可是说也奇怪,庞子健竟是闲庭信步,而且两手空空,未见云龙剑傍身。 龙正阳心下起疑,扬声招呼道:“庞兄留步。” 庞子健回头一望,冷着脸道:“是你?有何贵干?” 龙正阳飞身来到近前,上下打量间凝声道:“方才庞兄夺取云龙剑,敢问此剑现在何处?” 庞子健抱起臂膀,淡淡的道:“剑在何处,与你何干?” 龙正阳皱起眉头道:“庞兄掌击段女侠,已经坏了规矩,再无资格参与角逐,理应将云龙剑交出。” 庞子健鼻中一哂,不以为然的道:“真是笑话,即便我失去角逐资格,又为何要将云龙剑交给你?” 龙正阳为之一滞,想了想才讷讷的道:“庞兄师出名门,行事自有格调,何必损人不利己呢?” 庞子健冷笑一声道:“我如何行事与你无关,哪怕损人不利己也是我心甘情愿,你有何资格评头论足?” 龙正阳并不善于言辞,碰上庞子健这等豁出去的滚刀肉,一时之间竟是无计可施。 看到龙正阳词穷,庞子健面现快意的道:“我的武功略逊于你,若将云龙剑带在身上,难保不被你用诡异法门夺去。” “但我已将云龙剑藏起,任凭你能为通天,又能奈我何?” 龙正阳自觉头痛,无奈咳声道:“庞兄如此行事,究竟意欲何为?” 庞子健干脆的道:“简单,我只想邢妹妹胜出,所以云龙剑只能给她。” 龙正阳念头数转,缓缓摇头道:“庞兄要讨好邢姑娘,手段理应光明正大,如此作为只怕适得其反。” 庞子健脸色一沉,咬着牙道:“我跟邢妹妹的事,不必你这外人胡乱指摘,云龙剑非给她不可!” 龙正阳只觉庞子健不可理喻,忍不住峻声道:“庞兄这是一厢情愿,倘若邢姑娘不肯接受,你岂非贻笑大方?” 庞子健冷哼一声道:“她一定会接受,因为从小到大,我从未见她如此渴求某件物事。” 龙正阳看看无法,终是轻叹道:“罢了,既然事已至此,在下也不能强逼庞兄,咱们这便折返回去,稍后与邢姑娘会合,再看庞兄能否如愿以偿。” 庞子健计谋得逞,扬眉一笑道:“如此最好,到时众目睽睽,谅你也不敢硬抢,否则我决不放你干休。” 龙正阳摇摇头道:“庞兄尽管放心,在下不会步你后尘,此番角逐结果如何,相信自有公断。” 庞子健打个哈哈,当先拔步而去,龙正阳紧随其后。 如此行得里许光景,恰逢慕云等人迎面而来,龙正阳尚未开口,左韶容已自欣然道:“混账小子可算抓回来了,龙少侠能为高超,果真名不虚传。” 龙正阳脸上一热,赶紧解释道:“左掌门切莫误会,在下并未与庞兄发生冲突,他是自愿返回。” 左韶容闻言一怔,还是段芳琼看出端倪,蹙着眉尖道:“为何不见云龙剑,莫非被庞子健藏起来了?” 庞子健洒然一笑道:“算你这妞儿聪明,云龙剑藏在何处,眼下只有我知道。” 段芳琼翻翻白眼,鼻中轻哼道:“你很得意是么?先是破坏规矩对我动手,然后又私自藏匿云龙剑,你究竟想干什么?” 邢稚莺也不明就里,面现忧虑的道:“对呀庞大哥,技不如人便该认输,何必做出这些事来?不如你诚心认错,或许还有转圜,不至于被驱逐啊。” 听到邢稚莺语带关切,庞子健心中颇觉欣慰,当下豪气勃发的道:“多谢邢妹妹为我着想,但我既然敢作,便没打算认错,即便被驱逐又有何惧?” 邢稚莺为之哑然,目光中全是迷惑不解,庞子健见状深吸一口气,凛然正声道:“方才我跟姓龙的说过,云龙剑只能交给邢妹妹,各位若是没有异议,我立刻将剑找出来,否则这场角逐便没胜者了。” 众人没想到庞子健打的是这主意,邢稚莺尤其惊愕莫名,掩口轻呼道:“什么?!庞大哥你……怎地如此糊涂,我输便是输了,哪敢贪图云龙剑?” 庞子健不为所动,紧跟着道:“邢妹妹登上塔顶了?” 邢稚莺期艾着道:“是……但我没拿到云龙剑,是龙少侠……” 庞子健径直打断道:“那便够了,只要登上齐云塔顶,再将云龙剑带回去,你便是这场角逐的胜者。” 邢稚莺略一沉默,摇头苦笑道:“庞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云龙剑我不能要,也没有资格要。” 庞子健似是一滞,随即沉声道:“不对,你一定想要,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云龙剑对你一定很重要,我看的出来,绝不会错。” 邢稚莺心下暗叹,勉强定了定神,这才涩声道:“庞大哥错了,我只是临时起意,并不如何看重云龙剑。这次你为我出头,我心中感激不尽,但云龙剑不该归我,龙少侠技压群雄,你将剑交给他。” 段芳琼舒了口气,点头附和道:“不错,龙少侠非但技压群雄,人品也无懈可击,云龙剑应该由他获得。” “邢姑娘识大体、明事理,我赞同她的意见,慕少侠和清云道兄呢,你们认为该如何评断?” 慕云微颔首道:“龙少侠轻功高超,而且处事果决,若非庞探花搅局,云龙剑早已为他所得,我总归心服口服。” 清云也咳声道:“的确如此,宝物当有能者居之,龙少侠众望所归,贫道没有异议。” 庞子健越听越怒,气急败坏的道:“混账!你们以为这是在会商么?!我方才说得很清楚,云龙剑只能交给邢妹妹,除她之外谁都别想坐享其成!”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皱眉不已,只听左韶容忿忿的道:“这小子简直疯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自己还不知醒悟。我看干脆捉他回去,让方公子定夺!后续加派人手掘地三尺,不信找不到云龙剑!” 庞子健兀自一脸决绝,此时邢稚莺走上前来,向众人深施一礼道:“大家稍安勿躁,可否容我跟庞大哥单独说几句话?” 第800章 修罗王临 知道邢稚莺要想方设法说服庞子健,慕云清咳一声道:“僵持下去势难善了,兴师动众也非必要,我看便听邢姑娘的。” 龙正阳微颔首道:“慕兄言之有理,还请邢姑娘尽力斡旋,莫让事态扩大。” 邢稚莺敛衽为礼道:“多谢两位信任,庞大哥只是一时冲动,我相信他能迷途知返。” 庞子健面色沉郁,似乎欲言又止,段芳琼见状哼声道:“也罢,那便再给他一次机会,邢姑娘可别让我们失望。” 这话一语双关,邢稚莺倒也听得出来,当下一正色道:“段姐姐放心,我绝不会携剑遁走。” 段芳琼察言观色,抿嘴轻笑道:“邢姑娘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善意提醒,绝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邢稚莺轻嗯一声,清云接过话头道:“那我们先走一步,等邢姑娘找到云龙剑,再来与我们会合。” 众人商议已定,就此分道扬镳。 左韶容心中犹自嘀咕,行步间沉吟着道:“咱们真能相信他们么?” 段芳琼眨了眨眼,瞟向龙正阳道:“龙少侠和慕少侠都相信邢姑娘,可见她的确值得信任,师父尽管放宽心。” 左韶容唔了一声,自嘲的道:“不错,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由你们年轻人决断。” 众人相顾莞尔,段芳琼靠近慕云道:“先前慕少侠言道要去祖龙苑,不知打算何时动身?我们师徒二人也想拜会赤阳道长,咱们或许能结伴同行。” 慕云欣然道:“能与左掌门和段姑娘同行,在下不胜荣幸,咱们明早便去如何?” 段芳琼心下有谱,半天足够采买礼物,于是爽快的道:“一言为定,不知慕少侠在哪里下榻,明早我和师父去找你。” 慕云摆摆手道:“怎敢劳烦两位上门,还是我去找你们。” 段芳琼暗暗称许,嫣然一笑道:“慕少侠真客气,那明早卯时,我们在幽若轩等你。” 慕云自无不允,段芳琼又转向龙正阳,笑意盈盈的道:“龙少侠明早可有安排,若是我们登门拜访,你却刚好不在,未免让人遗憾。” 龙正阳点头道:“段女侠放心,明早并无安排,在下恭候大驾。” 段芳琼舒了口气,左韶容也心中有数,已经开始琢磨采买何种礼物为妙。 如此行得片刻,只听身后传来衣袂破风之声,众人回头望去,恰见邢稚莺和庞子健并肩行来,而邢稚莺手中正握着那柄云龙剑。 众人见状总算释然,龙正阳尤其欣慰,下意识的举步迎上。 邢稚莺来至近前,双手托起云龙剑,径向龙正阳道:“按照先前约定,请龙少侠接剑。” 龙正阳不敢怠慢,郑重接过云龙剑,随后展颜一笑道:“辛苦邢姑娘,在下感激不尽,日后定有补报。” 这位状元郎严肃惯了,此刻难得露出笑容,竟是颇见俊朗之姿。 邢稚莺心下惆怅,垂首细声道:“龙少侠见外了,我还有个请求,不知你能否应允?” 龙正阳点头道:“邢姑娘请说,在下力所能及,必定不会推辞。” 此时众人也都走近过来,邢稚莺定了定神,这才讷讷的道:“眼下云龙剑已经找到,庞大哥也知道错了,不知各位能否网开一面,不将他对段姐姐动手的事情泄露出去,让他还能继续参加海市盛会?” 众人闻言难免意外,一时之间无人应答,邢稚莺自觉局促,低垂着头道:“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都有一时冲动的时候,若是将心比心,总希望能有机会改过?” 段芳琼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道:“倘若只是对我动手也就罢了,我并非小肚鸡肠之辈,可以不与他计较,但邢姑娘是否知道,方才登塔途中……” 话才说到一半,却见龙正阳伸手一拦,跟着凝声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段女侠既然不跟庞兄计较,此事便就此揭过,在下并无异议。” 段芳琼为之一噎,可终究没法驳龙正阳的面子,只能干哼一声道:“好,这次便放他一马,记住下不为例。” 邢稚莺虽然心生疑惑,但眼下也不好细究,只是转头望向慕云。 慕云一向与庞子健交恶,可被自家义妹眼巴巴的盯着,他实在无可奈何,终是叹口气道:“在下没有异议,只盼庞探花真能改过自新。” 清云倒是无可无不可,眼见众人达成一致,便也咳声道:“贫道无异议,大家都是同道,理应以和为贵。” 邢稚莺如释重负,欠身施礼道:“多谢大家,我为庞大哥担保,今后绝不再发生这种事情。” 庞子健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才瓮声瓮气的道:“邢妹妹放心,我说到做到,一定不会让你难堪。” 邢稚莺点了点头,众人计议已定,就此结伴下山。 琼华台上高朋满座,群雄早已等得心焦,眼看时至午后,有人饥肠辘辘,干脆不再等待,径直起身离席,毕竟看热闹还在其次,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方兰陵眉头微皱,显然也没料到此番角逐会耽搁偌久,转念间以一线传音向袁梓卿道:“事有蹊跷,莫非发生什么变故,可要派人前往查看一番?” 袁梓卿目光淡定,同样以一线传音道:“无须紧张,现场有芬姐密切关注,既然她并未示警,可见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方兰陵微一颔首,此时忽听震耳嗡鸣自渡口方向传来,声音直如暮鼓晨钟,仿佛敲击在人心房之上,让人不由自主的惊悸起来。 袁梓卿眼神一凛,颦眉轻声道:“锦姐以彻底钟示警,究竟是何强敌?” 方兰陵也颇为惊异,眼看群雄都在往渡口方向张望,当机立断站起身来,玉振金声的道:“各位稍安勿躁!钟声与此番角逐无关,只是有不速之客造访云顶,敝处足可处置妥当,各位切莫有所忧虑。” 群雄闻言总算放心,方兰陵重新落座,与袁梓卿对视一眼,各自已有默契。 钟声嗡鸣依旧,震荡层层水波,但见一叶扁舟逆流而上。 绝世魔影负手傲立,蛇刃金锋直指苍穹,赫然正是,邪戟·三途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