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尘事》 第一章 捕快之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是是非非。 是非之间,就会出现正义和邪恶的争斗。 庄子说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但你真的能忘掉,那些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好男儿,留给我们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激励着我们,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如果你看过他们的故事以后,能够明白这些,那么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些经历,虽然像尘埃一样被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之中,那么这些尘埃,也是闪着光的。 而这些微弱的光芒,就是希望的曙光,让我们相信正义永存。 很多人都认为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是离我们很远的两个彼端。其实江湖和庙堂,就在我们身边。 范文正公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若位高而不忧民,人远而不忧君,则天下必将大乱。 六扇门就是一个在庙堂与江湖之间,左右都逢源的部门。这个部门,据说从唐朝贞观年间就开始建立,维护着朝廷的威严和江湖的安宁。 维护朝廷威严给六扇门带来的是权力,而维护江湖安宁给六扇门带来的是金钱。 权力与金钱,岂非正是滋养邪恶的土壤? 我们的故事,就是从六扇门里开始说起的…… 六扇门里,像端木鹰扬这样人才,是非常少见的。 在众人眼中,他刚正不阿,从不收贿赂;他武艺高强,单枪匹马破过许多案件;他思虑周全,能看出别人注意不到的疑点。 望京大户苏图恩家有一祖传玉马,乃先皇所赐,平日妥为收藏,不料竟还是为人所盗。丢失了玉马,若为皇上得知,定会降罪。 苏图恩为了找回玉马,贿赂了刑部的主事,让他以其他的名义派出差役查探,主事让端木鹰扬负责调查此案。 不到三日,端木鹰扬即将玉马找到,并完整无损的带了回来。可是偷盗玉马的人却已被他所杀,据端木鹰扬的解释,是为了防止玉马被损坏,所以没有留下活口。 即立此功,上司便准备升他的职,所有同僚俱无异议。 然而,他却死了,死在一件看似毫不起眼的小案子上。 京城靠近东门的地方,是城内穷人的集聚地,也是偷盗斗殴常发的地方。这里酒馆药铺青楼当铺林立,颇为繁华,各种商品的物价也十分低廉,是穷苦老百姓做买卖的地方。 临近傍晚,衙门接到报案,说是一家姓林的药铺掌柜,被几个人围殴,本来就是衙门派几名捕快便可以解决的事,不料几名捕快到了林家药铺询问时,掌柜的硬是不承认被殴打。捕快没法,只得回来结案。 结案时,正好端木鹰扬在场,暂缓了结案,决定亲自去看看。 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刚开始衙门也没有重视,以为端木鹰扬也没查到什么结果,可能到别处喝酒去了。可是第二天早班时,端木鹰扬还是没有回来,派人到他家里询问,家人也说一夜未归。衙门这才晓得出事了,主事派出多名差役外出寻找。 两日后,在城外的虎丘,找到了端木鹰扬的尸体。 端木鹰扬是被人一剑封喉杀死的,以他的武功而论,能够直面端木鹰扬而封他的喉,纵览整个武林,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刑部六扇门里最得力的人出了事,所有人马都派遣出来查探此案。 辛劳了十多日,也找来了许多外地的江湖人士询问,可没有一人能提供出什么线索。凶手的作案手法异常高明,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查找的蛛丝马迹。 李觅踪就是这个时候,从冀州刑部被调派过来,接手的端木鹰扬的案子。 他首先找到了林家药铺的掌柜,林春堂。很快,从林春堂口中问明了当日发生的事。 当天,有几个纨绔子弟模样的人来抓药,因抓的全是治疗刀伤剑创的药,用量很大,按律例,该上报官府。可是那几个公子哥甚是蛮横,不仅不同意报官,反而将林掌柜殴打了一通,抢走了伤药。 路人报了案,在捕快到来之前,围观的人中有人告知林掌柜,殴打他的人里有王府的人在内,林掌柜不愿招惹是非,所以在捕快前没有说实话。 端木鹰扬过来后,略施手段,威胁要把他带回牢里审问,林掌柜无奈,便跟他说明了经过,接着端木鹰扬便离开了。 按照他的脾气,当时他应该直接去了王府,至于后来怎么陈尸郊外,就没人说得清了。 看来端木鹰扬之所以遇害,八成是和王府有关。 王府里住的都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端木鹰扬一向不畏权势,想进去抓人,结果惨遭杀害。看起来事情很明显了。 可是李觅踪隐约觉得整件事不会如此简单,端木鹰扬尽管脾气急躁,却也不是莽撞的人,去王府为了这点小事抓人,他未必会如此做。依林掌柜所言,有人告知他其中有王府的人,并未说明是王府里的哪个人,端木鹰扬不会蠢到直接去王府找一个不知姓名的人。 而王府的人,虽说行事向来霸道,却也不是武林大豪似的霸道,在官言官,即便端木鹰扬上门,以王府的地位,将他赶出去就是了,找个武林高手将之杀害,简直荒谬。 所以,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破绽处处,矛盾重重。 假如林掌柜说谎,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林掌柜说的是真的,那一切的发生,是有人想嫁祸王府?还是端木鹰扬得罪了人,被人杀死,却故意混淆视听? 端木鹰扬之所以会参与此事,完全是偶然的,因为凶手并不知道端木鹰扬会来查案,恐怕在端木鹰扬自己,也没有必然过来查此小小案件的理由。 李觅踪也找了王府的下人私下打听,并没有听说端木鹰扬在当日上门。李觅踪心道,果然如此,方合道理。 此案,即没有亲眼所见的证人,亦没有丝毫线索,一时成了无头案。 第二章 初见朱雀 这日,李觅踪穿一身寻常服饰,在城东暗访了半天,没有结果。 到了晌午,就近找了家酒馆,点了两个菜,又要了一壶酒。正自一边喝着,一边留意酒馆里来往的人,一个身穿华服的人,惹起了他的注意。 城东因是穷老百姓聚集的地方,故而大多数人穿着都很简朴,而此人衣衫却是上好的缎子,身旁的桌边放着一把折扇,折扇上挂着一块玉坠,看来亦非庸品。 此人约莫二十岁左右,手和面部肤色白腻,相貌清秀,一望可知不是寻常百姓,倒像位富人家的少爷公子。 这富家少爷模样的人,此刻独自坐在一张桌前,桌上放着三副杯筷,四个凉碟,热菜也陆续送来,想来是在请客,而客人却尚未到来。 李觅踪想起林掌柜所说的买伤药的纨绔子弟,不禁留上了神。 过不多久,有两人依次到来,坐上了这人的桌子。 来的两人分别坐这人的两边,观其二人相貌衣着,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仿佛是此人的下人。 两人分别向这少爷模样的人低语了一阵,这人点了点头,又对两人说了些什么,似乎在安排二人去做事。 酒馆人多吵杂,三人又是刻意低语,李觅踪集中精力,也未听到片言只字。接着二人埋头吃饭,三人不再言语。李觅踪也一边吃饭,一边暗自留神。 不久,两个下人模样的人吃罢,匆匆离去。 这少爷公子模样的人只喝了点酒,并未吃多少。 李觅踪看他突然站起身来,估摸着他要结账离开,哪知此人径直来到他的桌旁,说道:“请问阁下是否刑部李觅踪?在下想请李大人过来一叙。” 李觅踪见对方直呼其名,而自己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无论出于好奇,还是想知道是不是和端木鹰扬案有关,都无法拒绝,便说道:“不知朋友如何称呼?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人说道:“请过来详叙,小弟自然便会告知。”李觅踪让小二将酒菜移到对方这边,在此人对面坐了下来。 刚刚坐定,便听此人说道:“不知李大人是否为端木鹰扬的案子而来?” 李觅踪吃了一惊,不知对方身份,一时不敢贸然回答。 此君说道:“嗯,是我问得鲁莽了,还未说出我的身份。我姓朱名雀,是王府二公子的朋友。即知李大人是端木鹰扬的同僚,在此出现,定是为这事而来。在下斗胆猜测了一下,请勿见怪。” 李觅踪心下恍然,端木鹰扬案既然和王府有牵连,不论王府的人是否和此案有关,都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 素闻二公子精明能干,假如此案和其无关,则为了王府的声誉,必会派人将此案查探到底。假如要是和此案有关,则此人此时出现在此地,恐怕有些来者不善之意。而朱雀这个名字很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朱雀似乎能洞察他的心思般,说道:“请不要误会,端木鹰扬之死,和二公子绝无干系。我一是为调查此事而来,二是因为最近王府所发生的一件怪事,怕也非是巧合,恐与此事不无关系,所以在此打探。” 李觅踪很想问问是什么怪事,又觉得王府秘事,外人问询怕是不太妥当,因此欲言又止。朱雀查颜知意,说道:“二公子要我来彻查此事,就是本着无事无可对人言之意,让人知晓王府的清白。所以,王府的怪事,在下也想听听李大人的意见。” 李觅踪心思都放在朱雀的名字上,一时没有听他说些什么,蓦地心中一动,想起他是谁来。 前年清明前后,邯郸县曾发生过一起栽赃冤案,邯郸县衙将被冤的人顾升关入大牢,顾升的父亲去衙门伸冤,被叱咆哮公堂,在衙门外戴枷示众三日。 顾升父亲年迈,不堪受此酷刑,半日下来,人就昏晕过去,知县管老爷却没丝毫怜悯。 许多人盛传管老爷收了别人的银子,才这般无情。谁知,当夜顾升的父亲就被人调换了。 翌日一早,围观的百姓发现,戴枷示众的人变成了知县管老爷,县衙的差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枷打开,旁人问他怎么回事,他也觉得莫名其妙,说在家里睡得好好的,醒来不知怎么就戴上枷板,出现在衙门口,而顾升的父亲却不见了。 管老爷认为是顾升捣的鬼,将顾升从牢里提上堂来严审,那顾升却拿着诬告他的人亲笔信,将冤案平反,当场释放。 顾升被放出来后不久,就传出此事为一江湖中人叫朱雀的所为,至于他如何将人调换,如何拿到诬告信送给大牢里的顾升,就不得而知了,但朱雀的名字却在众人耳中传开。 又有一事,山东无棣县,有一名叫周正的恶霸,鱼肉乡里,许多人敢怒而不敢言,后来欺负到邻居孙秀才头上。孙秀才和他的房子相邻,周正为了扩大房院,将孙秀才房屋霸占。 孙秀才欲去报官,被周正半途拦着,当着孙秀才老母亲的面将他的腿打断了,孙秀才的老母亲受此惊吓,加上憋气,回去就病倒了。 周围的人俱知道此事,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此事过去了一个多月,当时孙秀才和母亲二人在仅剩一间的屋子里躺着,靠好心邻居送些饭食为生。那周正忽然召集四处乡邻,来到二人之前跪下,当着大家的面,坦诚自己的不是。并相请了大夫给他母子二人治病,又重新给孙秀才盖了大屋,承诺以后不再做欺负乡邻之事。 后来据周正酒后透露,此事也是一名叫朱雀的人所为,至于怎么做的,就不太清楚了。 此类事情还有许多,李觅踪以前听过便算,以为是无知乡民道听途说,又或者朱雀是杜撰的一个人,寄托弱小民众良好愿望而已。 没想到今日真的见到了朱雀本人,一位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更不知他和王府公子如何会有了关系。 想到这里,面上神色不免肃然起来,耳听得朱雀说起了王府的怪事,越听越奇,不禁把朱雀本人的事放在了一边。 第三章 夜半歌声 距此旬日之前,一天晚上,大约子时前后,下人都已经休息,二公子晚睡,正在书房看书,忽然听到后院有女子唱歌的声音传来,声音细微,歌词几不可闻,隐约听到是一首妻子思念亡夫的曲子。 说到这里就需要讲一下王府的格局。 王府乃先王赐地自建,占地有四十多亩,东西朝向,大门在东边。除了王爷所在的大院之外,其余由六个独立的小院子组成。每两个院子并列,以大门为中轴,分列两旁。算上最西首的大后院,前后共有五进。 二公子所居虽说是小院子,已经比寻常富人家的院子大得多。 因为二公子素喜清静,院子位置处在最后一进的北边,即整个府邸院落的西北角。院子是个四合院,最西边是主楼,主楼由上下两层构成,是二公子平日生活的地方,一楼是客厅,二楼是书房。主楼北边是几个小妾所住的屋子,南边是仆佣的住宿之地。 和二公子比邻的西南角的院子本是五公子所居,可是由于五公子在十三岁那年因病去世,所以那个院子此后一直空着,无人在内。 二公子听那歌声凄婉,未知何人所唱,声音陌生,应该不是平时所见之人。二公子打开书房的后窗,月光所照,在他的小院子的后院,一眼望去,并无人影。 歌声隐隐,似乎是从王府的大后院所传来。 那里二公子平时也没少去,王府大后院是个花园,中间有一个池塘,四周种满花树,池塘的中间有个亭子,池塘边上还有一座假山,平日里二公子在这里喝茶看书,或者和朋友下棋,周围绿树成荫,春暖夏凉,真正是个惬意的所在。 但此时夜半,本应无人的后院里却传来女子的歌声,细思之下,让人毛孔悚然。 二公子立刻叫醒了几个仆佣,打着灯笼到后院查看,却没发现有人。那歌声也不见了。 二公子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回去就寝。哪知第二天夜里,歌声再次传来,这次仆佣也都听见了,不待二公子呼唤,几个人又去查看,歌声随即消失,依然没有看到什么人。 这下仆佣间都传言是闹鬼了。二公子却不信邪。第三天晚上又是如此。 第四天晚上,二公子直接在后院点着灯等着,可是到了半夜,却不再听闻歌声。以为此事就此罢休,第五天夜里,二公子又听到歌声,不胜其烦,便派几个佣人在大后院守着,自此方无声音。 本来这事也不算什么怪事,可是在后院看守的仆人里,其中有个叫张北城的,突然离奇死去,说是离奇,是因为当时他正和其他人说着话,突然倚在凉亭的柱子上,不再言语,旁人以为他睡着了,在他身上一推,他随即跌倒在地,这才发现他已经死了。抬回屋里查看,身上也没有伤痕,何况众目睽睽,突然死去,其余的佣人都不敢再去后院,都说是被鬼害死的。 其后那歌声又时有时无地传来。 二公子和朱雀说了此事,觉得此事甚是蹊跷,二公子相信根本不是鬼魂作祟,而是人为。既是人为,则当有所求而来,不会如此费力却无因由。 接着又发生了端木鹰扬被害的事,莫名其妙地和王府产生牵连。所以二公子让好友朱雀前来调查。 李觅踪听后,问道:“那张北城是否旧疾发作?” 朱雀说道:“这个张北城我也认得,身子硬朗,绝非是有病的样子。” 李觅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二公子说得没错,这件怪事人为的可能性比较大,是有所图而来,只是所图尚未说出,可是二公子既然认为此事和端木鹰扬被害有关,当有因由。 对于朱雀所说的话,他感觉其中一定有所隐瞒,可是又没有证据直指其非,何况王府总有些不足与外人道的事,自己也不方便多问。 李觅踪问道:“不知兄台这几日可曾查探出什么眉目?” 朱雀说道:“若说一点也没查到,就有负于二公子所托了,此事恐怕和白莲教有关。” “什么?”李觅踪吃了一惊,说道,“不知兄台何出此言?” 要知道白莲教是一股逆反的势力,在朝代更替之际,往往是其兴起之时。每每能蛊惑人心,推翻朝廷。而新朝成立之后,白莲教便消匿于朝野。 几个朝代中都有君主是出身于白莲教的,但他们登基以后,又往往去大肆残杀白莲教众,恐怕都是为了脱离白莲教的控制。 朱雀说道:“现在的武林中,能杀死端木鹰扬的,不在少数,能正面杀死他的也在所多有,可是一剑封喉,剑势之凌厉狠辣,无需第二招的,江湖上寥寥可数。而据我所知,这几人当日应都不在京城。而据探子所报,最近有一批白莲教的教众在附近活动,却没发现什么高手,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李觅踪说道:“白莲教中藏龙卧虎,教中不乏无名高手,他们行事不爱张扬,所以大都不为江湖所知。不过你认为此事和他们有关,可有什么依据?” 朱雀说道:“我听说发现端木鹰扬的差役所言,他死后尸身是跪着的,而且面朝南方,这和传说中白莲教的行刑有些相似” 李觅踪点了点头,说道:“也不排除有人故意这样做,端木鹰扬在六扇门里所查过的案子,似乎没有和白莲教有关的,白莲教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设计相害一名衙役” 朱雀说道:“我也想不通,是不是和他暗中行事的勾当有关?这且搁下不说,关于王府发生的怪事,我已查出一些眉目。” 说到这里,朱雀有些犹疑不决,是不是要向李觅踪坦白说出,但终于下定决心,接着说道:“王府后院夜半出现的歌声,似是白莲教的一种邪术,但歌中所言亡夫冤死似有所指,我便从有可能被冤杀的犯人查起。我向刑部打听了半年内被处决的犯人,属白莲教徒被诛的有九人,罪名却不是和此有关,几乎都是犯下十恶不赦的的罪,皆不似有冤屈在内。疑有含冤的,只有一位姓周的官员,被人密奏助贼谋逆,全家都被株连。端木鹰扬也参与过此事,所以我怀疑端木鹰扬被害,应和此案有关,难道调查周家的案子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周家和白莲教也扯不上关系啊。” 李觅踪似有所悟,二公子嫉恶如仇,又爱打抱不平,为周家鸣冤的,可能是株连周家时漏网的子女,希望由二公子为他们做主,能够翻案昭雪。 可是为什么却装神弄鬼,又杀死了二公子的下人? 一时还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而自己和端木鹰扬虽然同在刑部做事,可是并非互相统属,又听说他为人刚直,是以从未怀疑过他。 李觅踪沉吟了一会,说道:“端木鹰扬生前来过这里,接着便再无人见过他,所以,你怀疑他是在这附近被害,然后被人连夜抛尸郊外,很可能周家未伏法的亲人也在周围,所以派人调查此地?至于药铺打人的事,我看恐怕也不是偶然。” 这倒提醒了朱雀,他心中一动,觉得药铺的林掌柜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掌柜这么简单,是需要去调查一番。 朱雀说道:“你是刑部六扇门的人,在旧案的调查上方便些,希望你能想办法查出密奏周家背后的人,这个人应该是个关键,以及端木鹰扬在调查周家时到底做了些什么,还有,周家当时诛族的名册应该还在刑部,你顺便查一下周家有谁侥幸未死,那么王府的奇事也就有了着落。咱们各自行事,分头调查,相信一定可以查到一些线索,将这些所有的事串联到一起。” 李觅踪有点迟疑地答应了,朱雀虽不是他的上司,毕竟是王府二公子方面的人,实际上有差遣他的权力。 朱雀知道他看出自己有所隐瞒,也不说破,两人约好了再联络的方法,便分头调查去了。 第四章 追查冤案 当晚二更时分,月色晦暗,朱雀潜入了林家药铺。 这个时辰,药铺里应不会有什么人,即使有人,也就是铺子里的伙计在看守药房,此时也应已熟睡,可是药铺的后院却有灯光透出。 朱雀展开轻功,悄无声息地潜入屋后,从窗户缝隙向里张望,正看到一位老者跪在一张案台前,看身形正是药铺的林春堂林掌柜。 案台上放着无生老母的塑像,塑像前面有个香炉,香炉上点着五根香,香烟袅袅,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氛。 无生老母正是白莲教所供奉,那么这个林掌柜果然是白莲教的人,端木鹰扬遇害和他脱不了干系。 林掌柜旁边站着一个妙龄女子,腰悬宝剑,等林掌柜起身,低声吩咐了他几句话,朱雀隐约听到“周……蝶……公子……”等几个字,具体什么内容却听不清楚。 林掌柜闻言频频点头应是,说到后来,林掌柜恭送姑娘出门离去。看两人的关系,这女子应也是白莲教的人,身份当在林掌柜之上。 等这妙龄女子出了药铺的门,朱雀便悄悄地跟在后面。 这女子一路来到城墙边,然后翻过城墙出城,接着来到城外的虎丘。 朱雀正小心翼翼地跟随其后,要看她到什么地方去,哪知过了虎丘,这女子忽然回头,对他叱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一直跟着本姑娘?”说着拔出了腰间宝剑,遥指朱雀。 原来朱雀跟踪她,早被她发现,到了这里才点明,想是动了杀机,想灭自己的口。 朱雀冷哼一声,说道:“看来端木鹰扬是你们白莲教所害,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朝廷命官!” 这女子毫不示弱地说道:“此人卑鄙无耻,死了也是活该,至于说是白莲教所害,你无凭无据,休要含血喷人。” 朱雀走到近前,说道:“在下奉命调查此事,希望姑娘能跟我走一趟,将事情说个明白。” 这女子冷笑道:“嘿嘿,我看你和端木鹰扬是蛇鼠一窝,想拿本姑娘,也要看看你的本事。”话刚落音,便持剑刺来,一招剑指天南,剑尖直指朱雀面门。 朱雀一看到她的出手,便知她的武功和自己相差得远了,待剑到身旁才用折扇轻拨剑身,然后顺势去点她肩上肩井穴,这女子显然没想到他如此高明,立刻变招,剑身横扫,使一招玉女织锦,向朱雀腰间斩来,朱雀待剑刃离身子寸许时才后退一步,剑刃从他衣服前扫过,整个动作显得不紧不慢,实则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女子连续两招落空,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倏地收剑,转身便走,但见她纤足一点,人迅捷如脱兔,顷刻间到了两丈之外。 她快,朱雀却比他更快。朱雀早看出她打不过便要逃走,也展开轻功,身子跃起,落下来正挡在她前面,这女子差点撞到他身上,吓得立刻止步,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雀冷笑一声,便要伸手抓人。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住手!”,朱雀感到身后有一股劲风传来,立刻回身防守,只看到一位白衣女子持剑向自己刺来。 朱雀看着剑势凌厉,不敢怠慢,抽剑将女子的来剑挡开。这白衣女子身随剑转,退往一旁,不再攻击。 朱雀知道这白衣女子旨在不让自己伤害刚才那个姑娘,并没有背后伤人之意,不禁心中略好感。 待女子站定,朱雀看到女子容貌,心中忽如被雷殛一般,木立当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心中只道:“天下间竟有这般美貌的女子!”脑中一片空白,浑忘了身后还有一位持剑的姑娘,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位白衣女子的存在。 这白衣女子相貌自然美极,神情却又冷若冰霜。 月光之下,女子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光,在朱雀的眼中,她一举一动,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带着仙气,虽然是初次见到白衣女子,却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好像有过什么牵连,有过极深的关系,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何时,是在何地。 《礼记·大学》上说,诚于中,而形于外,唐朝诗人韩愈也在诗中说道:“曲眉丰颊,轻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这白衣女子当得上“诚于中而形于外,慧于心而秀于言”二句赞美。至少在朱雀心中是这样的。 而曹植的“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皎若朝霞,灼若渌波。”描述的虽然是洛神,但天下间的美是相通的,用在白衣女子身上,也是恰当不过。 朱雀心中所想,化为喜忧交集的不安,喜是见到美人之喜,忧乃二人形势敌对之忧,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像是发了痴。 白衣女子缓缓地将剑放入剑鞘,见朱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下略感不快。 朱雀身后的姑娘趁他目瞪口呆之际,突然出手,剑尖停在朱雀要害处,朱雀直到剑尖触体,方才反应过来,耳中听得身后的姑娘说道:“被我师姊迷倒了吗?想不到你在此刻还会起色心,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朱雀此时方才魂魄归位,虽然身后利刃加身,却是毫不在意,只向白衣女子说道:“敢问姑娘也是白莲教的么?” 这白衣女子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说道:“刚才和你相斗的是我师妹,她不是你的对手,相请不要伤害于她。” 朱雀尚未说话,在他身后剑指他要害的师妹说道:“现在是看我会不会伤害他,哼,想捉我回去,你还……” 话未说完,朱雀忽然身子一动,这位师妹的剑前已经没了人影。朱雀不知用了什么身法,竟然在一瞬间转到师妹的身后。白衣女子看到他的身法,低呼说了一声:“移形换影!”朱雀心道,难得她竟然识得我这门功夫。 他虽脱出师妹的剑刃加身,却无一丝得意之情,心知今日对白衣女子一见钟情,对此二女已不会强留或痛下杀手。既然如此,则不如留个人情以待他日相见。 他向白衣女子问道:“姑娘见识高明,未知可否请教芳名?”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说道:“贱名不足挂齿,阁下一定要和我二人为难么?” 朱雀也知道她不会告诉自己名字,只是存了个念想,是自己问得鲁莽了。 明知总是盯着白衣女子甚为失礼,可是目光像是被系在她的身上,心中不舍离去,终究下定决心,向白衣女子抱拳道:“今日看在姑娘的面上,此事暂搁一旁,不过事关人命,在下终究会查探到底,告辞了。” 说罢,目光狠狠盯着白衣女子,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在心底,足下脚步不停,不知是为了炫耀,还是想摆脱心底自惭形秽的感觉,朱雀倒退着将轻功使到极致,如一只大雁展翅般,逐渐远去。直到二女看不到的地方才转过身来,回城去了。 这师妹明知自己不是朱雀的对手,对于他的离去也是求之不得,却又不想落了面子,嘴硬道:“哼,要不是他跑得快,哼,哼……”剩下的话也不用多说了。 她师姊微微一笑,说道:“此人武功极高,你和他比差得远了,还是回去跟师傅再好好练练。” 说罢自行去了,而师妹则赶紧追了过去。 这二人是师姊妹,师姊伊雪,师妹慕容娇,原不是白莲教的正式教徒,只是她们的师父无影剑殷无形是白莲教中的前辈高手,所以对朱雀误认为她们是白莲教的人,也未和他斤斤计较地分辨明白。 朱雀失魂落魄地回了城,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中所想,皆是白衣女子的身影,直到天色发白的时候,方才睡去。 第五章 偶得名册 翌日,朱雀再去林家药铺,发现药铺关了门,估计是知道自己行踪暴露,所以连夜走了。 又过了两日,朱雀和李觅踪碰头的时候,发现事情的调查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周家逆反案,牵扯到当年的亲王谋反,被先王亲自领兵讨逆,亲王兵败被擒后,所有和亲王有关系的人几乎都被灭了九族。 周家是经商出身,走南闯北,经营不小,进而免不了和各省地方都有些来往,当然和亲王扯不上关系,但是或许曾经和亲王的下人打过交道,做过买卖,以致后来被密奏为亲王谋反提供粮草。 这里面其实有很大的诬告成分。周家商而优则仕,未曾得罪过什么人,被人诬告密奏,估计是和晋升提拔有关,也就是说周家成了别人升官发财的绊脚石,所以被人陷害。 以此推断,这个密奏陷害他的人,就应在周家老爷要晋升的职位上,可能性最大。 李觅踪梳列了三个人的名字,王刚雄,李伯才,孙进忠。这三个人在周家灭门后,都得到晋升,所晋升的位子,周家老爷都有可能被提拔到。 朱雀也以为然,不过又有些怀疑地说道:“若是此人陷害了周家,却没有得到升迁呢?”李觅踪说道:“这点应该还是有把握的,否则岂不枉费了这么大力气,却成了为别人做嫁衣了吗?” 朱雀点点头,说道:“可曾查到周家有谁幸存下来?” 李觅踪说道:“据行刑的名单,周家满门都被都被砍了头,未曾查到有幸存下来的。” 朱雀又问道:“那端木鹰扬参与周家抄家灭门,可查到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李觅踪摇了摇头道:“这个未曾查到,所有抄家捉人,都没有他独自去做的,和他一起办案的同僚所言,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就怪了,朱雀知道端木鹰扬一定做了什么,或者从周家拿到了什么重要东西,才引来被杀之祸,这样才能说得通。 对此他决定亲自去查探。便让李觅踪再接着查王李孙三人的底细,因为一旦确认是谁诬告周家,则此人也将陷于险地,有白莲教的人为周家幸存者撑腰,谁都不敢等闲视之。 待李觅踪走后,他招来在城东调查的手下,几人都说道:“城东所有的旅店青楼都去查过,并未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朱雀估计即使凶手曾在城东住过,在对端木鹰扬得手后,也早就该远走高飞了。 朱雀让手下继续调查京城以及周边的白莲教,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特别说明了有两个女教徒,打听下她们的身份。遂告知手下二女的相貌,便让他们去了。 这批手下都是二公子分派给他的,都是王府的人,所以行起事来分外容易。 当晚,朱雀换了一身夜行衣,去端木鹰扬家里查探。端木鹰扬家在柳树胡同里,是个并不起眼的四合院。 夜深人静,以他的身手,自不会被人发觉。从后墙翻身入内,无惊无险来到端木鹰扬的书房。 自端木鹰扬被杀后,这里应没再来过人。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书案上都带着一层浮灰。 朱雀站在书房里,四周查看,并没有碍眼的东西,心中想着,若我是端木鹰扬,有什么东西要藏起来的话,会放在什么地方呢? 他顺手拿起案子上的砚台,在手里掂了掂,没有夹层,刚要放下,忽然看到砚台上有个手印,砚台许久没用,布满灰尘,有人摸过,就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这说明有人和自己一样,在端木鹰扬死后,也曾拿过这个砚台。可是到底是他家里的人呢,还是别的人,像自己一样,也想找出端木鹰扬秘密的人? 有了砚台上手印的提醒,朱雀运足目力,在书房四周查看,果然看到几处被人翻找过的痕迹,如果是端木鹰扬的家人来这里找东西,不会仅去翻这些地方,肯定是和自己怀有同样目的的人。 被人翻过的地方,想来已经没有再找一次的意义了,如果有什么东西被藏起来,这当儿也该被拿走,没有东西的话,自己再翻一遍,也是一样。只能期望在自己之前的人,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朱雀在书房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地下也没有空洞的声音。 端木鹰扬的书房陈设简单,一张案台,两把椅子,靠后墙两排书柜,书柜左右一边一个,中间有四五尺的间隔,挂了一幅山水画,书柜里放着些经史子集,但书都很新,显然未曾被阅读过,端木鹰扬这般摆设,估计是为了附庸风雅。 朱雀过去把画掀开,后面是墙,也没有什么暗门。书柜下的柜子更不用说,已被翻过。整个书房一眼看去,并无能藏秘密的地方。 如此空手而回,又心有不甘,总感觉端木鹰扬应该留下点什么。可是四周找遍,地下也没有,忽然心中一动,抬头向上看去,书房的屋脊由一根大梁和几根横梁组成,大梁是一根一尺见方的松木,离地有一丈半高,一般人没有梯子,很难上去。以端木鹰扬的功夫,上去放些东西不难,更别说朱雀的轻功胜过他不少了。 朱雀一个纵跃,便抓住了横梁,曲臂向上一看,果然有两包东西,伸手拿了过来,身子落下,将包袱放在了案台上。 两包东西都由油布包裹,一大一小。打开大的,里面放满了银票,都是一百两二百两大额的,有新有旧厚厚一叠,怕不有上万两。不知道端木鹰扬从何处得来,总之绝不是寻正途得来的,也不是一次得来。 以端木鹰扬的身份,想来都是从他抓捕的人身上搜刮或者敲诈得来的。朱雀不禁想起那白衣姑娘的师妹说他卑鄙无耻,看来也不一定就是冤枉了他。 打开那个小的包袱,里面放着一本账本样的册子,打开一看,都是人名地名,第一个写的是张赛儿,这个朱雀是知道的,她是白莲教上一任的教主,造反失败后不知所踪,在她的名字后面写着西湖,下面的一个名字是张玉蝶,后面也写着西湖,其后有殷无形济南府,白公青德州府,刘一刀太原府等等。 朱雀看得心中怦然一动,这本册子上,所记应是白莲教各首领的名字和所在地,不知端木鹰扬从何处得来。偿若被官府得去,白莲教将有覆亡之祸。 朱雀不敢多作停留,将两个包袱并作一包,放入怀中,悄然离去。 第六章 公孙堂主 离开柳树胡同没多远,朱雀就感觉有人在身后跟着,他诈做不知,继续前行。 当此时街上行人稀少,头上明月中天,月光如水,将朱雀的影子投在地上,影子矮小肥胖,甚是可笑。 但见这影子在街角忽然加速,转过横巷,消失不见。 后面跟着的人疾步追来,刚刚追到拐角处,赫然发现朱雀就在这里等着他。 想逃走已经来不及,追踪朱雀的人相貌猥琐,身材细长,看模样擅长轻身功夫。 朱雀右手拿着折扇,在左手的手掌上轻轻地拍着,脸现微笑道:“不知阁下跟着我所谓何事?” 这猥琐的汉子惊疑不定地说道:“我,嘿,明人不说暗话,我是白莲教的人,阁下拿了我教的东西,希望能予以赐还。” 朱雀哂道:“你偷偷摸摸的跟着我,也算是明人?白莲教是邪教,你既然自称是白莲教的人,已属反贼,我不让你跟我到衙门走一趟已算便宜了你,你竟然大言不惭地想问我要东西?” 这人听了朱雀语带威胁的话,并不惊慌失措,反而咧嘴一笑,说道:“我相信朱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北斗先生的门下,岂有出卖朋友之理?” 朱雀心中一凛,对方知道他的名字,这不稀奇,让他惊讶的是,此人竟然知道自己的来历,自己的出身一直是个大秘密,自从和王府二公子结交以来,首次被人揭破老底,一时摸不清此人的底细,心中先升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这人压低声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场所,咱们换个地方再说,请放心,我不是公子的敌人,此事前因后果,我当向你详细诉说清楚。” 朱雀带着他来到自己的居所,说道:这是王府的二公子给我安排的地方,只有一个老仆,现在已经睡了,此处再无他人,现在阁下可以为我分说个明白。 这人说道:“本人公孙白,是白莲教飞鸽堂的堂主。” 飞鸽堂是白莲教打探消息,联络各处分支的一个堂口,堂下的人据说个个擅长轻功,这个公孙白身为堂主,轻功自然极高。 朱雀心中一动,说道:“那你今天跟踪我,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公孙白老脸一红,说道:“嘿,还是从头说起说得明白。我教的一本重要名册被端木鹰扬取去,怕他向官府告密,因此由猎鹰堂堂主亲自出马,将他宰了,哪知名册并不在他身上。前几日我到端木鹰扬家搜索了一番,也没有找到,这几日,我一直在他家附近观察,希望找到些线索。今晚看到你进屋子也来翻找,竟给你找到了。本来在下也未看出进入端木鹰扬家的人是谁,直到公子展开轻功从他家出来,看到公子的身法我便已知公子是谁,又怕鲁莽招呼,引起误会,因此……” 朱雀问道:“对于贵教如此重要的名册,如何会被端木鹰扬取去?”心中却道:这端木鹰扬果然是被白莲教所杀,猎鹰堂听字号,就是专门处理捕杀之事,堂主自然武功极高。 难得的是此事做得隐秘,借助一家药铺掌柜被打的小事,混淆视听,更将嫌疑指向王府,确是厉害。 公孙白看到朱雀脸上露出钦佩之色,微微一笑,表示这都不算什么,接着说道:“名册本来因故暂放在湖北的周维庸家,谁成想周家被牵连到亲王谋逆之事。其后端木鹰扬参与了抄家,名册是被他偷偷藏起来的,其他人并不知道。也是我带着飞鸽堂查探了许久,才发现的此事。好在期间端木鹰扬还没将名册交出。至于名册怎么被放在周家,这和我教教主的女儿张玉蝶有关,说来也算是我教的一件丑事,本来不足与外人道,不过为了释公子之疑,我便给你说说。” 周家逆反案的主谋,是周家家主周维庸。 十多年前,周维庸通过经商,积下了丰厚的家产,虽然银钱无数,但无权无势,恐其家业不牢,便动了当官的念头。先是捐粮两百担捐出个国子监生,其后不久又花了几百两银子,买了个运判的官,真正的官商结合。 也正因为运判带来的便利,使他挣到更多的银两,有了更多的银两继而升到更高的官,如此相辅相成,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周维庸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三子周书尧不似父亲这样热衷生意官场,而是经常天南海北的游山玩水。 周维庸对这个小儿子甚是溺爱,银钱不禁,所以周书尧在外时常携带不少银子。一次在杭州西湖游玩的时候,被一伙贼子盯上,在偏僻之地准备杀人劫财。跟随周书尧的两个跟班都被杀了,正准备杀周书尧的时候,正好让张玉蝶碰到,将其救出。 哪知两人此次相遇,却种下了一段孽缘。 周书尧回家的时候,将张玉蝶也带回了家,虽然未定名分,周家也基本认可了这个姻缘。只是他们家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张玉蝶是白莲教教主的女儿。 这本名册是张玉蝶随身携带的,后因教中的事务,不得不离开周家一个多月,名册就放在了周家。 可是等张玉蝶回到周家的时候,周家上下已经被灭了满门,而名册也随着抄家之后消失不见。 张玉蝶失了名册,给白莲教造成了巨大的威胁,按教规,本应处以极刑。但因她教主女儿的身份,从轻处理,只是被驱逐出教,同时全力协同寻回名册。 但张玉蝶因周书尧之死,已变得疯疯癫癫的,所以寻找名册之责,就交由公孙白处理。 朱雀想起王府的夜半歌声,应为这个思念亡夫的张玉蝶所唱。 二公子曾跟他说过,他听到歌声里有书尧之音,不知意所何指,现在自然明白是周书尧之意。自己在这点上没有告诉李觅踪,就是怕他知道得太多了,对他本人没有好处。 自己曾怀疑周家在灭门之时有漏网的子女,哪想到并非周家之人,而是白莲教教主的女儿。 想到这里,忽然醒悟张玉蝶应该未疯,她知道二公子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如果知道周家是冤案,必会替他们伸冤,她因自己是白莲教教主之女的身份,不宜和王公贵介直接接触,所以用这种假借鬼神的办法,让二公子主动去查明真相。现在自己都被牵扯进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唉……”朱雀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女子实在是太聪明了,却又太不幸了。”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大概就是如此了。朱雀又问道:“你如何根据我的身法,看出我师承北斗先生?” 公孙白说道:“多年前,我为教里去办一件差事,漏了行踪,被敌人围攻,恰逢北斗先生路过,他便出手为我解了围。随后我在他老人家身边服侍了几日,得先生指点了我一些轻功上的法门。因此我一见你翻墙出来的身形,便知道你和北斗先生有着极深的渊源。” 至此,朱雀再无怀疑,将名册取出,交给了公孙白。说道:“这名册在我这本也无用,给你拿去。” 公孙白接过了名册,便要离去,忽然又回过身来,递给朱雀一块铜牌。 朱雀接过一看,铜牌上一面用阳文篆刻着一朵莲花,另一面刻着两句诗:“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耳听公孙白说道:“这是本教圣物,圣莲令。公子拿着它,遇到我教教徒,持此令牌吩咐什么,都容易去办。” 朱雀推辞不受:“即是贵教圣物,我如何能收……” 公孙白说道:“公子将名册还给我教,便是我教的恩人,这令牌公子留着,说不定有用到的时候。” 朱雀心中一动,想起了张玉蝶之事,便不再坚持。 公孙白像是想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我教中两位小辈,言语上曾得罪过朱公子,请不要介意。” 朱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白衣女子的绝美的容颜,忍不住问道:“这二人是贵教的什么人?” 公孙白说了伊雪和慕容娇的身份,朱雀在心底默默念了几遍伊雪的名字。 公孙白见他不再说话,便向他告辞,说了句:“后会有期!” 话刚落音,人已到了门外,轻功施展出来,果然非同小可,片刻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七章 看破红尘 天亮之后,朱雀去了王府,将半夜唱歌的女子和周家逆反案之间的关系,告诉了二公子。 二公子回道:“若找到张玉蝶,你就告诉她我会查清周家的事,如果确系冤案,我会禀奏皇上,给她一个交代。最近皇上对白莲教的追查缓和了许多,只有匪首处绞刑,从众只是杖责。可即便如此,你也尽量不要和他们有过多的牵扯,否则通了篓子,我也难以居中说话,你可接着查清谁才是周家案背后的始作俑者。” 朱雀和李觅踪再次碰头的时候,李觅踪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据他根据王刚雄,李伯才,孙进忠三人的调查,都不似密奏周维庸的人。 按此推断,其他能够直接上奏皇上的,唯有锦衣卫的人了。 如果当真是锦衣卫的话,那么就是奉了东厂的命令,接着往上查,最大的可能就是皇上自己要除去周家。 这件事查到了这里就成了死胡同。至于皇上为何要除去周家,谁敢去揣测圣意? 朱雀知道李觅踪查到这里,已萌生退意。他为此事辛苦了一场,也是难得,朱雀便成人之美,将端木鹰扬为白莲教猎鹰堂所杀之事告诉了他,只没提出名册之事,说猎鹰堂之所以杀他,因为他贪污枉法,如此好让他回去结案。 李觅踪自是感激不已,又担心地说道:“若是白莲教杀了朝廷命官,又抓不到凶手,不知道刑部会如何善后?” 朱雀提点他道:“刑部对于无法捕捉的凶手,难道还没有自己处理的方法吗?你回去据实禀报即可,我说此事一定会这么过去的。” 李觅踪经他这么一提点就恍然而悟,想朱雀道了谢,回头便带着卷宗回冀州去了。 根据公孙白告诉他的位置,朱雀轻易地找到了张玉蝶。 张玉蝶一身素缟白衣,相貌清美,并不像想象中的疯癫模样。 朱雀本就猜到她的疯癫都是假装的,为的是离开白莲教,为夫报仇,如此苦心孤诣,着实令人钦佩。 张玉蝶不识朱雀是何人,开始什么话都不愿说。直到朱雀将圣莲令拿出,张玉蝶方才相信了他。 朱雀相劝她不需要再去王府闹事了,二公子已经着手调查此事。不过此事甚是棘手,因为如果是皇上钦定的案子,皇上贵为天子,金口玉言,是很难翻案的。 张玉蝶说道:“我一介女子,只想为夫家伸冤,并非惹事之人。只希望能讨个公道,现在既然已经如此,我只好等候诸位消息便了。”说完,眼睛红了,在朱雀面前,她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这女子,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柔弱,而心志之坚更胜于大多数的男子。 朱雀问起她如何整夜在王府后面唱歌,却无人影之事,张玉蝶说道这都是小事,白莲教有许多方法可以做到,和江湖上传音入密类似。 朱雀又问起张北城之死,张玉蝶也不隐瞒地说了,人是她下手杀害的。主要是怕王府二公子仍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便毒杀了一名奴仆,以成其势。 朱雀见她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事,心中不寒而栗。白莲教之所以被称为邪教,除了蛊惑人心起兵造反之外,确有让人感到邪门的地方。 张玉蝶说道:“若没有别的事,未亡人不便久留贵客。希望朱雀能够回去向二公子解说一二,我所作所为,都是万般无奈之举,二公子雅量,当能原宥我这许多莽撞的举止。” 朱雀点了点头,看她凄苦的神色,实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诸事已遂,便告辞离去。 不久,二公子进宫,将这一切禀明了皇上,皇上叹张玉蝶为奇女子,只是错入了邪教。好在如今她已不是邪教中人,对她便不再追责。 而周家之案却是已成定局,皇上金口玉言,岂能可以更改的?翻案之说则无需再提,只是命人将他们的尸骸好好安葬,以抚慰张玉蝶。 对于这样的结果,张玉蝶虽然不尽满意,但也无可奈何。人死如灯灭,以前的种种柔情蜜意,都随着周书尧的离去而化为回忆。 了却了此事之后,张玉蝶回了杭州,在西湖湖畔的一座尼姑庵中,落发出家,法号了尘。此后长伴青灯古佛,诵读经书,与白莲教再无来往。 西域仓央嘉措知张玉蝶事后,曾作诗曰: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张玉蝶既已离去,王府也恢复了安宁。 朱雀便向王府二公子辞别,并将王府金牌还给了他,二公子接过金牌后,沉思了一会,又递给他,说道:“这金牌你留着,日后在江湖上行走,未知有何凶险,有了这块金牌,危难之际,可以随时差动衙门里的人为你办事。” 朱雀点了点头,将金牌放入怀中,二公子说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方能相见,朱兄准备去哪里?” 朱雀说道:“我在江南有些好朋友,数曾次邀我前去,都被我拒绝,此间事情即了,我也正好趁机到那边散散心。” 二公子说道:“我真羡慕你,自由自在,可叹我虽贵为皇亲国戚,却也不是随处可去。” 朱雀说道:“你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王公子弟的身份,这是否景色总是对岸的好呢?” 和二公子说笑着,他的心神却早已飞到那草长莺飞、烟雨朦胧的江南。 可是世事难料,温润的江南还没去成,他却先到干燥荒芜、廖无人烟的沙漠中去了。 第一章 沙漠小镇 无尽的沙丘起伏延绵,大地的边缘和遥远的天际连在一起。 一阵风呜咽着吹过,扬起漫天风沙。风沙过后,四周一片死寂。 烈日下,空气中弥漫着燥热,沙子都好像被太阳炙出了烟。 在这仿佛人间地狱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小镇。 镇上有十几户人家。 镇子里居然还有一口水井。整个镇子就是围着这口井建起来的,所以这个地方被称为沙井镇。 镇上还有一家旅店,一家茶馆。 传说这个镇从唐宋和西域有了贸易以来就一直存在着。十几户人守着这口浑浊的井,向来往的旅客兜售水和食物。 朱雀和他唯一的伙伴,一匹骆驼,一起来到附近几百里内唯一的镇子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大漠孤烟直,朱雀站在骆驼背上,从极远的地方就看到这里有炊烟,却走了半天才到。 沙漠确实太难行走了,以朱雀这样的武功,也似乎到了忍耐的极限。 最先去的当然是茶馆。店掌柜兼伙计送上来一碗茶,浑浊的水里漂浮着几片碎树叶一样的东西,这就是茶了。 朱雀先问明:“多少钱一碗?” 店伙计回答:“十两。” 这个价格在其他地方可以买一口井了,但在这里竟然只能买一碗茶。 还是十分难喝的像马尿一样的茶。 朱雀拿起碗,一仰脖子,连茶带水一口气喝完,连茶叶也在嘴里嚼嚼,一起都吞下了肚。 “拿着,”朱雀从怀里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再来一碗。” 店伙计又给他满上,又是一口喝光。 朱雀杀了渴,说道:“行了,找钞。” 店伙计问道:“找什么钞?” “我给你一百两,十两一碗,你不是要找我八十两?难不成你这是黑店?” “客官,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这是百年老店,童叟无欺,一碗茶十两黄金,黄金白银一兑五,两碗茶二十两黄金,折算下来正好是一百两白银,还用找什么钞?”店小二一口气说下来,中间无丝毫顿挫,显然这话是经常说惯了的。 朱雀不怒反笑:“好好,是我不对,没有问个明白,请问这里有客栈吗?我要歇歇脚。” “您看,斜对面就是家客店,虽然只有一个房间,可是最近客人少,客官您来得正是时候,可以独自一人睡一屋。” 朱雀牵着骆驼走了过去。 刚开始还不明白这店伙计说的一人睡一屋是何意,等到了就明白了,原来整个旅店就只有一间屋子,一张床。有了客人,老板都不睡屋内。屋外有个棚子,店老板就睡在棚子下面,没有客人的时候他才在屋里睡。就是这么小的一个旅店,竟将老板养得肥肥胖胖的。 “多少钱住一晚?” “不多不少也是十两。”肥肥胖胖的店老板说道 “十两白银?”朱雀吃一次亏学一次聪明,提前问好。 “当然,你以为是什么?十两沙子?”胖老板说话有些冲。 毕竟不像水是必须品,旅客不一定非得睡在床上。所以在这个地方,旅店的价格还算公道。 “骆驼呢?”朱雀要为老伙计安排好。走了这么远的路,骆驼也需要吃草和补充水。 “骆驼一天二十两,管饱。” 朱雀点了点头。就这样,终于安排妥了。 这里的人脾气似乎都不大好,朱雀也不以为意,在那张勉强能躺下的床上睡了。 入夜后,四周一片漆黑。 但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平静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朱雀见到了整个镇上唯一的一口水井,他围着水井看了半天,似乎对之很有兴趣。 早上和中午吃的都是自己带的干粮,可还是到茶馆花了五十两银子喝了一碗茶。 旅店的胖老板从起床后就一直跟着他。 朱雀问他为什么跟着。 胖老板回答:“反正客店住满了,也没有别的事。” 朱雀不再理他,转而对着这口井又横竖看了几遍,不仅是这井,朱雀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十分感兴趣。但镇上的人们却仿佛只对他感兴趣。 胖老板跟着他走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请问客官今天要离开吗?”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不,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胖老板又跟着问道:“要住多久?” 朱雀说道:“什么时候不想住了,自然会走,你不会想赶我走,咦……” 朱雀话未说完,眼睛忽然盯着前面发直,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事物。 胖老板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却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有看到。 未等他先发问,朱雀已经自言自语起来:“奇怪,奇怪,真奇怪。” 胖老板问道:“敢问,有什么奇怪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朱雀指着前面路口的一条干瘦枯黄的狗说道:“你看这条狗,奇不奇怪?” 胖老板问道:“狗有什么奇怪的?” 朱雀笑道:“这里的人胖如猪,我不奇怪,一碗茶要五十两银子,吃不胖才怪。可是有这么富有的主人,狗却这么瘦,你说奇怪不奇怪?” 胖老板的脸突然涨红起来,还没说话,真正奇怪的事出现了。 第二章 红缨公子 又有一位旅客来到了沙井镇。 许久没人来的沙漠里的孤镇,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这人来时的动静可不小,骑着一头通体白色的骆驼,骆驼身上挂着拳头大的驼铃,远远的,人未到,驼铃声先到。 细看此人,也是和朱雀刚到时差不多,灰头土脸,一身憔悴,但见他腰间缀着一把宝剑,看剑上富丽堂皇的剑饰就知道,这绝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绝不普通的剑也绝不会悬挂在普通人的身上。 所以此人绝不简单。 这个人朱雀仿佛是认得的,朱雀对他在此出现,也没有什么惊异之色。 而此人看到朱雀,却显得很是尴尬,主动走了过来:“想不到你也来了。” “嗯。”朱雀微笑道,“我却想到了你会来。红缨公子伏缨要是不来,我才感到奇怪。” 伏缨的妙手空空之技名闻江湖,其实就是独行大盗。做这一行的,敢于独自一人做事的,剑法当然也要相当不错。 和朱雀打过招呼后,伏缨也去了茶馆。 没多久,茶馆里传来茶碗打碎的声音,茶馆的伙计也被人从茶馆里丢了出来,扔到了大街上的沙土堆里。 虽然面对朱雀时显得有些尴尬,但面对漫天要价的茶馆伙计,伏缨可绝不是好惹的。 被丢出茶馆的伙计也不大喊大叫,只是自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躲在一旁,偷偷向茶馆里瞧着。 又过了好一会,伏缨才喝饱了水出来,茶馆的伙计这才敢躲躲闪闪地回去了。 朱雀看伏缨喝饱水满足的样子,便走上前去,准备和他说说话,谁成想伏缨离开茶馆没几步,忽然像喝醉了酒般,踉踉跄跄起来,没等朱雀上去扶着,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茶馆里的茶肯定有古怪。 朱雀且不去查看伏缨的情况,先进了茶馆,问茶馆的伙计怎么回事。 茶馆的伙计告诉他:“这镇上的井水,有一种沙碱在里面,人是不能直接饮用的,只能先用一种叫沙莉草的叶子浸泡一下才能喝。这种草很难寻,所以茶水也贵。这家伙——”他指着门外晕倒的伏缨说道,“不给钱,还打人,自己盛了水喝,不知要用沙莉草先泡一下,所以晕倒了。不过不要紧,过一个时辰左右就会自己醒过来。” 朱雀将伏缨带回旅店,将白骆驼也一并交给旅馆胖老板打理。 那茶馆伙计说得没错,一个时辰后,伏缨醒了过来,以为自己被茶馆伙计下了蒙汗药,还要过去打人,被朱雀拦住了。 晚上伏缨在旅馆外面的棚子里睡了一夜。 到了天亮的时候,伏缨来找朱雀,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来这里,是因为宝藏的事,你要是也去,咱们一起,找到宝藏,你我平分,现在就出发。” 朱雀说道:“不急,再等等。” 伏缨问道:“等什么?” 朱雀指着镇子外面的远处,说道:“你看——” 伏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匹骆驼带着沙尘,向这边赶来。 又是一批人到来,沉寂多年的小镇上,忽然热闹起来。 这次来的有五人,五虎寨的五个首领,当然也是冲着宝藏来的。 这些人都知道有宝藏,那么都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呢? 朱雀和几人所知道的消息说出来,原来都和江湖上的一个游侠张三有关。 张三手里有一张藏宝图,可是宝藏太远,他懒得去冒这个风险,于是就将藏宝图一千两一张出售给他们。朱雀的这一张倒是没花钱,是因为张三以前欠朱雀一个人情,就用这张藏宝图抵了。 现在看来,藏宝图不止一张,不知道张三一共卖给多少人。 几人把从张三手里得到的藏宝图都拿了出来,放在一起,仔细一看,全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连纸张都是一样的。 根据张三的说法,有一名从西域过来的传教士,似乎是什么基督教的,曾路过这个宝藏,后来遇到流寇,身上银子都被抢光,人也被打成了重伤。 张三在路边看到了他,找了大夫给他医治,可是伤势太重,大夫也无力回天。临终前,传教士将宝藏的位置告诉了张三。张三后来手绘了藏宝图。张三知道信洋教的人不会说谎,宝藏肯定不假。 据那名传教士所言,宝藏价值巨大。而他自己又不想千里迢迢地到大漠受苦,所以靠着出售藏宝图,赚了不少银子。 人人都以为除了自己,没有别人知道宝藏的消息。哪知张三不知卖了多少份藏宝图出来,想起张三的卑鄙行径,都对他大骂不已。 晓得真相的五虎寨的首领们,都要立马赶过去,要占个先机,赶在别人前面找到宝藏。 朱雀劝阻他们,说道:“大漠路途凶险,多一个人结伴就多一些活命的机会,咱们再等等,我估计还会有人来,到时候一起出发也不迟。” 几人唯唯诺诺的答应着,晚上也在镇子上过了夜。 谁知第二天一早,只有伏缨还在,五虎寨的几个人已经连夜悄悄地出发了。 这下,连伏缨也忍不住了,劝说朱雀要早点赶去,免得被别人抢了先,肉吃不着也罢了,别连汤都喝不上。果真如此的话,这连日来所受的苦可就都白搭了。 朱雀摇摇头说道:“既然宝藏巨大,他们几个人也未必拿得完,再等等。” 第三章 杀机初起 两人在镇上又待了几天,果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有凤尾帮的副帮主秦雄,江淮帮的二把手赵乾坤。 凤尾帮和江淮帮都在江淮一带,两帮不但有生意上的来往,和其他帮派相抗衡时,也是共同进退。二人私下又是结拜兄弟,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此次携手到来,想来是有找到宝藏,富贵同享之意。 接着,铁拳门的韦杵,柳刀门的冯一川,三湘派的水明月,相继到来。甚至还有名门正派的人物,昆仑派的昆仑双秀,穆青山,穆青水兄弟二人。 两人招呼众人说道:“我兄弟二人家在昆仑山脚,本来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哪知竟被你们捷足先登。” 细说起来,也是因为二人在中原遇到张三,买了藏宝图。 最后一波到来的是三个和尚,因常,因慧,因念。在长安白马寺出家,虽不是少林和尚,但白马寺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藏龙卧虎之地,谁都不敢小觑了三人。 这三个和尚对武林中人甚是客气,和每个人都招呼一遍。 又等了两日,不再有人来,几人决定即刻出发。 养足精神的骆驼,驼峰也高隆起来。每人一匹的骆驼上都挂满了清水,尤以伏缨的白骆驼上带的水最多。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藏宝图标记的地方行去。 伏缨在路上得空,悄悄地对朱雀说道:“这三个和尚恐怕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自称白马寺的,我看不大像,说不定是哪个杀人庙里的野和尚。和尚哪有这么贪财的,还出来寻找宝藏?”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这三人有些不对劲,不过从三人步法上来看,应该是在白马寺学过武艺。找不到宝藏还好,一旦找到了,一定要提防他们暗箭伤人。” 大漠白天炎热难当,一行人都在清晨和傍晚赶路,中午就找个背阴的沙丘休息。在沙漠里不能贪时间赶路,否则热晕了头,会走得更慢。朱雀一路观察,提前出发的五虎寨的几个人,脚印什么的,一丝也看不到,自是风吹过后,沙子将五人路过的足迹都掩盖了。 当天晚上,明月当空,满天的星星似乎特别繁密。 大家都各自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歇息。沙漠里的夜晚和白天仿佛两个季节,白天炎热如三伏盛夏,夜里又寒冷似三九严冬。大家都用毯子裹住身体,靠着骆驼睡着。 大约三更时分,一声短暂的闷哼传来,朱雀第一个惊醒过来,忙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看方位,依稀记得是铁拳门的韦帮主在那边。 紧接着,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过来。练过武的人,平日睡觉的时候都特别警醒,何况是在这茫茫沙漠里,四周寂静无声下,些微声响都显得特别突兀。 朱雀注意到韦杵的人还在那里躺着,没有起身。朱雀走过去,拉开盖在他身上的毯子一看,确实是铁拳门的韦杵,只不过已经没有了呼吸。 几个人围着韦杵,纷纷议论,外面看不到伤痕,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朱雀脱下他的衣服,寻找死因。三湘派的水明月是女子,转过身去不敢看。 耳中只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忽然,听到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水明月忍不住也回过头来,但见韦杵的上身左肋下,有一个窄小的伤口,伤口上没有多少血。 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应该是被一柄细长狭窄的剑刺入。 朱雀道:“这伤口直通心脏,一击致命,杀他的人是个高手。奇怪的是血流的不多,这个位置中剑,剑抽走后,血应该喷出来。除非……” 柳刀门的冯一川问道:“除非什么?” 朱雀皱着眉说道:“除非剑上有剑气。剑气在伤口中留下,将血逼住,不至于喷出,随着剑气的消失,血才慢慢流出来。杀他的人是不想自己被喷出来的血溅到身上,或者留下可以追踪他的痕迹。” 说罢,朱雀转身将大家都仔细看了一遍。 伏缨问道:“杀他的人难道就是我们中的一个?你最先起来的,可曾看到是谁?”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来想看看是不是有脚印告诉我是谁下的手,可现在……” 他不用接着说完,众人也都明白怎么回事。现在大家都围了过来,韦杵周围都是脚印,每个人的脚印都有,再也分不清凶手的脚印了。 既然分不清是谁,几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都带着怀疑警惕的神情。 第四章 谁是凶手 昆仑派的两兄弟穆青山穆青水说道:“我们两人离他最远,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杀了人又回去而不被发现,所以韦帮主不是我们杀的。” 朱雀点点头,说道:“不是你们杀的。” 柳刀门的冯一川说道:“我只用刀,从不用剑,身上也没有剑,更不可能是我杀的。” 朱雀说道:“也不是你杀的。” 秦雄和赵乾坤说道:“我们两人都在一起,离你不远,如果使我们杀的,你应该知道。” 朱雀说道:“也不是你们杀的。” 接着,不等其余几人分辨,朱雀指着水明月说道:“不是你。”接着指着伏缨说道:“也不是你。” 这么说来只剩下自称白马寺的三个和尚嫌疑最大。 三个和尚刚想说话,朱雀已指着他们说道:“人也不是你们杀的。” 三个人连声念阿弥陀佛,朱雀既然这么说了,也无需他们再解释了。 朱雀说道:“这么高明的杀人手法,在咱们几个人里,只有我可以做到,可是人也不是我杀的。” 所有的人都排除了,总不能使韦杵自杀的,这种情形连想想都觉得荒谬。几人都疑惑地看着朱雀,不是这些人里的某个人杀的,难道是鬼怪作祟? 朱雀说道:“自从离开沙井镇,我就感觉似乎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我用了几种方法来查看,都没有发现。现在看来,不是我疑神疑鬼了。” 伏缨问道:“若有人跟着我们,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雀说道:“也许是不想我们找到宝藏。也许此人认为他不是我们几个人的对手,所以才杀一个算一个。” 几人面面相觑,让他们和人比武厮杀,都是武林中人,明知不敌也不会气馁。可是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仿佛幽灵在侧,不禁让他们感到脊背发凉。 朱雀蹲在韦杵尸身旁仔细看了许久,忽然说道:“凶手应该精通沙行之术,他一路尾随我们,趁我们休息时在沙子下潜行到此,然后从沙子里出剑刺死的韦杵。杀人得手后,又立刻从沙里离去,所以才在外面看不出异样。” 朱雀话没说完,穆青山穆青水兄弟二人一起抽出宝剑,在四周的沙子里乱刺一通,连伏缨冯一川也是低头查看,仿佛脚下会突然刺出一把剑。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找了,人肯定已经离去了。” 水明月怀疑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人怎会从沙子里爬出来杀人?别胡乱说话吓唬人。” 朱雀说道:“别说沙行之术,陕北的土行孙家,在泥土中都可以来去自如。我看,你们都没注意到,韦杵韦帮主被害的时候是向左侧着身子睡的,伤口就在左肋。” 冯一川沉吟了一会,问道:“为什么不会是他中剑之后又转过了身呢?” 朱雀说道:“心口中剑后,瞬间就会死亡,不会中剑后还有力气翻身,另外,你看他身下的沙子,除了刚才检查伤口时的翻动,就没有别的痕迹。” 几人都相信了朱雀说的话,沉默起来。虽说这一行人,抱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想法到这里来,可是此刻他们除了面对自然的神秘莫测之外,还要面对暗中凶人的伤害,心底隐隐升起后悔之意。 朱雀说道:“在沙子里爬行,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这次凶手要是躲起来,不会这么快便来。从今天开始,以后休息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将个人的刀剑都插在沙子里,一起警觉,这样他便很难再次用这种方法行凶。” 第二天早上,朱雀和几个人一起刨了个沙坑,将韦杵草草掩埋,然后接着上路。 刚从沙井镇出来的时候,几人还热闹地谈笑,现在忽然少了一人,对于前方的生死未卜,大家似乎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接下来几天,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五章 五虎寨人 沙漠里骄阳似火,一行人除了休息,就是行尸走肉般向前走。忽然,伏缨指着前面说道:“你们看。” 朱雀和几个人连忙赶过去,沙子里半掩埋着几个人的尸体,尸体已经干瘪,这是失去水分后皮肤褶皱所致。 其中二人甚至头脸血肉模糊,似是被鹰鹫所啄,本来很难看出原来的模样,但朱雀和伏缨已从他们的服饰看出来,这几人就是比他们早出发的五虎寨的五人。 这几人武功也不弱,随身携带的水囊里还有些水,不可能是口渴而死,就是突发疾病也没有同时死去的道理,肯定是被人杀死,或许和杀害韦杵的是同一伙人所为,甚至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每个五虎寨的首领尸体上除了一道剑痕外,并没有别的伤痕,可以确定都是被人一剑杀死。 朱雀看到伏缨和其他人都露出兔死狐悲的神情,知道大家对于凶手的武功,都起了畏惧之心。 大伙儿本来还担心被别人抢先找到宝藏,现在却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栗栗自危起来。 同是武林中人,自不能看着同类暴尸沙漠,不用朱雀吩咐,男人都开始挖坑掩埋。 在掩埋五虎寨的老大的时候,忽然从他身上掉落一块玉,伏缨拿在手里,对着阳光观看,玉的质地非常纯净,触手冰凉,显然是块上佳的美玉。 几个人围着观看,穆青山忽然说道:“这样的玉,似乎只有皇宫里才有,难道这几个人已经找到了宝藏,玉是从那里取到的?” 听了这话,其余的人都霍霍而动,想着就快找到宝藏,多日来的辛劳得到回报,都兴奋起来。 朱雀冷静地说道:“这玉应该不是从宝藏里取出来的,藏宝图上离这里还有十多天的路程,来回就是一个月,时间上也来不及。何况他们若真的到了宝藏处,怎么会只拿一块玉?” 尽管判断不是从宝藏处取到的玉,但众人由此想象,对于宝藏里会出现的宝贝,更是向往不已,恨不能肋生双翼,马上赶到。 伏缨将玉顺手放入自己怀里,众人都没有在意。 草草掩埋了五虎寨首领的尸体,秦雄将他们的剑插在沙里,就算是墓碑了。 众人继续出发。朱雀回望这里,前几日还相见的几条汉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黄沙掩盖,就像留在沙子上的足印,被风吹过,了无痕迹。不禁想起了一句诗,身逐塞鸿来万里,手披荒草看孤坟。可是这里连荒草也没有。 不久之后,这里会随着沙丘的起伏,改变形状,势必将再也找不到他们的位置了,朱雀暗自感叹生命的无常,世事的无情。 继续前行,等待着众人的,又将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第六章 疑惑难明 离发现五虎寨的人尸体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天傍晚,伏缨走在前面,忽然翻身跃上驼峰,手在眼上搭帐篷,向前方看去,仿佛看到了什么,脸现惊恐的神色。 众人包括朱雀在内,看到伏缨的脸色都是心中一凉,跟着向前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伏缨纵身从骆驼上跳下,展开轻功,疾驰向前十多丈远,然后蹲在沙子上仔细看着,朱雀也随后就到,看着沙子,也是心中一凛。 原来沙子上有着淡淡的脚印。 脚印非常浅,若非伏缨眼尖,是很难发现的。脚印应该是在不久前留下的,因此虽然风吹沙掩,依然可以看到一点,再往前去,仔细看,判断应该不是一个人的脚印,而是很多人的脚印,以及骆驼蹄印。 几个人聚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心中都担心着一件事:这些脚印就是他们自己留下的。 穆青山首先打破沉默:“这些脚印恐怕就是我们自己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咱们现在的方向就是走错了,从而兜了一个圈子。” 穆青水从怀里掏出地图,接着说道:“咱们从沙井镇出来,已经有九天了,如果方向对的话,我估算过,以咱们每天行进的速度,大约再过十天左右就可以到。现在既然兜了个圈子,我们已经无法确定现在的位置。” 江淮帮的赵乾坤从怀里摸出一个罗盘,前后看了一下,说道:“一路我们都跟着太阳东升西落的方向判断,加上我这个罗盘,不应该偏离这么多,以至于转了个圈的。” 朱雀和伏缨面面相觑,心底都想到同一件事:如果没有兜圈的话,前面的脚印是怎么出来的?难道还有别的人也走在这条路上? 他们在沙井镇待了十几天,从沙井镇来人是没有可能了。所以,不能排除有人在故意误导他们。 朱雀说道:“继续往前走,如果是别人误导我们,不去理会,自然会走到目的地,如果胡乱怀疑,只会自乱阵脚。” 话是这么说,朱雀心底也隐隐担忧,如果真是不自觉地在兜圈子,那么粮食和水,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里,都会成为致命的因由。 果然,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朱雀看到了插在地上的剑柄,他立刻走过去拔了出来,正是五虎寨人的剑,他们在埋葬五虎寨众人时插在沙子里做墓碑的剑。 这下,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江淮的赵乾坤开始大骂这鬼沙漠。 三湘帮的水明月也似乎没有了骑骆驼的力气,从驼峰间滑了下来,瘫坐在沙子上。她是此行的唯一女子,遇到这些诡异的事,承受能力本来就比男人弱,能撑到现在不崩溃,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朱雀也似乎没了主意,突然,他跳下骆驼,开始挖起沙子。 伏缨以为他疯了,想去拉他,被朱雀反手甩开,继续挖沙子,并且对伏缨说道:“你也来帮我挖。” 伏缨不敢拂逆他,只好陪着他发疯。 沙子里果然还是五虎寨首领的尸体。沙子干燥,尸体并没有腐烂,和他们刚埋下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伏缨忍着气问道:“看过瘾了?还是你想挖出别的东西?” 其余的人也紧盯着朱雀。虽然烈日炎炎,青天白日,但对朱雀怪异的行径,都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如果连朱雀都会疯的话,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更可怕的是朱雀看着沙子里的尸体,突然笑了起来。 众人心中都道:“完了,疯了。” 但朱雀非但没有疯,还能很清楚地说话:“这是他们的尸体。” 伏缨安慰他道:“是的,我们都知道。” 接着朱雀说的话众人就听不懂了:“可是这不是我们埋的。” 燕尾帮帮主秦雄说道:“不是我们埋的?你疯了还是傻了还是不记得了?你忘了你也跟着抬了尸体放进沙坑的,三位大师也是在旁看着的。” 白马寺三僧点了点头,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朱雀说道:“我记得很清楚,是你们忘了。” 水明月这时也站了起来,疑惑地说道:“我虽然没有有份出力,你们埋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看着,难道连我也记不清了?” 朱雀说道:“我记得很清楚,你们看,我们埋的时候,先埋的是老三,接着老四老五老二,最后是老大,老大身上的玉还是最后埋的时候掉下来的,但现在我先挖出来的是老四的尸体。” 其他人恍然大悟,有人一路跟着他们,趁他们走了后,把尸体挖出来,然后绕个圈子,在前面埋下,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在原地兜圈子。 但是,会是谁花这么大的力气在这茫茫沙漠上做这事的呢?这么做又是什么原因呢? 朱雀看着无尽的远处,过了一会,说道:“有人这么做,就是不想我们找到那个宝藏。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为了达成目的,已经杀死了六个人。这批人如此残暴,我们自然不会让他们的目的达成。” 伏缨人也不笨,只是在茫茫沙漠里,突然遇到解释不通的事时,一时转不过弯,这时明白了原由,脑子也清醒过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反而说明咱们走的方向是对的,这样他们才能在咱们前面动些手脚。若真是走错了,也不会碰到他们的机关。” 朱雀点了点头:“因为我一路上老是想着五虎寨的人,突然遇难,心中对他们提早离开沙井镇,而没有阻拦住,感到歉意,更对韦杵死在我身边感到愤怒,所以能立刻想到这个破绽。” 伏缨知道五虎寨的人是自己偷偷溜走的,估计还怕走慢了,不能先找到宝藏,哪知先走是先走了,却是走到了阎罗殿。而朱雀应该是知道他们偷偷溜走,怕引起误会,认为朱雀阻拦他们别有居心,所以当晚终究没有出面,任他们离开。 既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继续向前行。 可大家心中都明白,这批隐藏在沙漠阴暗处的人,定然不会就此罢休,前方必然会有更棘手的问题等着他们。 第七章 大漠风暴 沙漠里的风,就像江南黄梅季节的雨,突如其来。 小点的风,自然对这些江湖人士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但当风沙暴来袭之时,武功高强如朱雀这般,依然能感到天地之威的不可抵抗。 明明刚才还是平静的沙漠,忽然一股看不见的疾紧的先头风吹过,来过几次大漠的穆青山忽然大声呼喊道:“不好!风暴就要来了,大家赶紧围成圈,把骆驼都系在一起,别让它们跑散了!” 凤尾帮的秦雄和江淮帮的赵乾坤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俩久在中原,从没领略过沙漠中风沙暴的厉害,心中不禁觉得昆仑派的人有些大惊小怪:不就是风么,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 直到二人看到朱雀也立刻下了骆驼,和几人凑在一起,方才意识到不大妙,也赶紧跳下骆驼,往众人走来。 可就是这么一犹豫耽搁,狂风已经到来,带起的沙尘立刻将众人裹在其中。 风力之大,秦雄连脚都迈不开,风沙扑面,有如刀划,头脸之上,已不知被细沙划出几道口子。人也被风吹得打横,几十年苦练的马步发挥出效果,双腿定住,想凭功力和风抗衡,但脚下沙子柔软,吃不住力,小腿陷入沙里,人也被吹得匍匐在地,手里牵着骆驼的绳子没有抓住,只听得骆驼一声嘶鸣,丢下主人发疯了似的跑了个无影无踪。 秦雄心下暗暗叫苦,食物水和兵器都在上面,没有这些东西,如何在沙漠中挨得。终于勉励站起来去追,蓦地,又一阵风卷来,秦雄人被抛上了天,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这边赵乾坤也好不到哪去,骆驼也跑掉了,但是他比较机灵,没有爬起来,人蜷成一团,苦苦抵御风沙,狂风怒号,也听不到别人的动静,隐约传来秦雄的呼声,听不到在喊什么,短暂的声音瞬间就消失了。整个人仿佛处于阿鼻地狱,狂风灌进衣服,外衣都被风扯烂。 整个风沙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来时突入其来,去时倒也匆匆。 风沙过后,像是沸腾了的沙漠终于平静下来。 几乎被埋在沙里的赵乾坤站起身来,耳口鼻中都是沙子,吐了半天感觉还有,仿佛嗓子眼里都是沙子,怎么吐都吐不干净,眼里的沙子顺着眼泪流出,终于能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顾不得将身上的沙子清理干净,立刻四处查看。 不远处朱雀伏缨穆家兄弟都在,每人手里还都牵着骆驼,甚至水明月也在,只是和他一样,骆驼跑了。 还有白马寺的和尚,还有冯一川,大家身上都盖着厚厚的沙尘,衣衫破烂,像是一群叫花子,和他一样也在呕吐嘴里的沙子。 赵乾坤刚想松一口气,突然顿住,因为他接着发现秦雄不见了。 赵乾坤和他最是要好,立刻展开轻功四处查看,终于在数里远的沙子里,找到了秦雄。 秦雄的人倒插葱般陷入沙里,上半身整个被埋住,赵乾坤抱着他在外的两条腿将他提了出来,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赵乾坤抱着秦雄的尸首,坐在沙地上嚎哭起来。 众人上去安慰了几句,赵乾坤却只顾自己哭着。 最后由朱雀带着众人一起挖了个沙坑将秦雄埋了,也将他的剑插在沙子里。 白马寺的和尚跟着在秦雄坟前念了一遍往生咒。 之后,赵乾坤站在秦雄被埋的地方,久久不愿离开,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众人都为他感到难过,但又毫无办法,只得任他自己待着。 天色渐黑,赵乾坤回到了众人身边,却是和谁都没有说话。 众人把风沙过后的物品放在一起清查,秦雄,水明月,冯一川和赵乾坤的骆驼都跑丢了,上面的食物和水自然也没有了,现在只有朱雀,伏缨,白马寺和尚和穆家兄弟的骆驼还在,但是水囊破了几个。 这样算下来,每人能分到的水只有以前一半的分量。 大家商量节省着喝,到了藏宝地应该是勉强够的,藏宝图上标明宝藏附近有个水源,到时候就能得到补充了。 第八章 古城显现 第二天早晨,伏缨还没睡醒,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快看,那是什么。” 伏缨还以为是在做梦,后来又听到朱雀的声音,才清醒过来,他爬起来一看,朱雀和水明月站在一个沙丘上,面向西方注视着,伏缨也跟着看过去,立刻呆住了。 在离他们不远的西边,一座古城的遗迹显露出来。昨天看的时候还没有,一觉醒来就在朝阳下出现,仿佛一个神迹。想来一定是昨天傍晚巨大的风沙暴,将掩盖在古城上的风沙刮走了,所以显露出来。 众人兴奋不已,尽管离那古城的残垣断壁还有一段路程,但是多数人都要立即出发,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了。 这古城看着没有多远,却足足走了半日才到。 到达古城遗址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骄阳又烈,众人都是又累又热,但看着近在眼前的荒废城池,又来了精神,要到里面去看看,最好能找到些水或者宝物,就不虚此行了。 众人进了古城,发现古城里破败无比,很多房间里都是半屋子的沙子,外面屋瓦墙壁虽然破烂不堪,但屋内许多地方依然完好无损,墙上也刻着不少花纹,朱雀认为这些花纹其实是文字,只是谁都不知写的什么。 搜索了半天,找遍了几十间屋子,什么值钱有用的东西都没发现,众人聚在一起,眼光都放在了最西边的一座城堡形状的屋宇。 如果说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城主,那么那座屋宇就应该是城主居住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应只是平民的房子。 于是众人决定放弃搜寻其他地方,直接去那堡垒不像堡垒,宫殿不像宫殿的地方。 路上,伏缨肯定地说道:“这里应该是一座弃城。” 朱雀问道:“何以见得?” 伏缨说道:“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穆青山疑惑地说道:“这里估计有几百年都被埋在沙子里,怎么可能还有人?” 伏缨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活人的人,而是说,如果有人被埋在下面,尸骨总能看到,我去看的那些屋子,别说人的尸骨,连牲畜的尸骨也没有。”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表示没有发现。 朱雀适时地问道:“所以?” 伏缨得出结论道:“所以在这个城镇被沙子埋住以前,城里的人就应该都搬了出去。所以,我猜前面那个大房子里,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些道理,所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既然到了此地,自然谁都不甘心白跑一趟,决定到前面看看清楚。伏缨也跟着过来,他虽然这么想,可也不希望自己猜个正着。 众人来到这城堡之前,才发现这个城堡保存得非常完整,远胜于其他应该是平民的房子。 走到近处后,更是能够感到城堡的宏伟。无论是厚厚的墙垣,还是石头做的屋顶,都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风沙的侵袭,而显得破败。 要不是四周洪水一样的沙子,众人在石门前都要先敲敲门,以确认里面有无人在居住。 城堡的大门是石头做的,异常沉重,朱雀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穆家兄弟两人过来帮忙,还是推之不动。合三人之力,就是铁门也该推开的,但现在,门无一丝动静。 伏缨猜道:“是不是门里也都是沙子,所以你们推不动?” 朱雀一想不错,走到墙边上,展开壁虎游墙功,翻过了门墙,向里一看,忍不住失笑,原来这门是向外开的,怪不得向里推不动,可是门外面又没有把手,想来开门关门都是由里面进行。 朱雀打开了门,让众人进来,门内是一个偌大的主院,前后纵深有数十丈,也被沙子半掩。最后才是屋宇。 看这规模,城主绝不是一般人。屋宇高大异常,倒像个缩小的宫殿。只是这宫殿皆由石块石板构建,风格粗犷,远没有中原宫宇的精致,想来沙漠苦寒之地,建筑都以抵御风沙为主,实用性远过于观赏性。 几人迫不及待地打开主殿大门,这门也是向外开的,但门上有了把手,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 骆驼不方便进屋,就留在院子里,穆青山怕骆驼再走失,将它们的缰绳都系在了一起。 虽然外面烈日炎炎,但是一进了这屋子,登时感到清凉许多,整个小宫殿里放满了木头做的桌子椅子,也许是沙漠里空气干燥的原因,这些桌椅都没有朽烂。 整个屋子的周围好像没有窗户,所以显得阴沉沉的。 伏缨在里面转了一圈,说道:“有窗户,但是全都关闭着,所以这里一粒沙子也没有。” 众人转了一圈,果然发现这里面干净得有些不合情理。 小宫殿后面是堵屏风一样的石墙,冯一川走到墙后一看,招呼大家道:“这里还有个门。” 大家一起跟了过去,穿过那道门,后面又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两间屋子,两间屋子中间有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拱门,从拱门看去,后面屋顶重重叠叠,不知道还有多少屋子。 这里简直是城里的一座小城。 第九章 古城危机 朱雀让大家分头查看,他随手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里面是一间寝室。 寝室里衣柜床和桌子无不具备,朱雀尝试着拉开柜子,里面只有一堆尘泥。再打开桌子上的抽屉,里面放着几块布一样的薄片,用手一碰,就成了灰尘。桌子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和外面墙上画的花纹相类,估计也是当地的文字,依然看不明白。 桌子上有一个生锈的铁盒,一方满是铜绿的铜镜。朱雀打开铁盒,里面放着一枚玉质的发簪,雕刻得异常精美。既然是无主之物,朱雀当然老实不客气,将发簪放入怀中。 刚想再仔细看看屋里其他地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听不出是谁发出来的,只听得出是男人的声音。朱雀立刻从屋里窜了出来,寻声找去。 其他的人也纷纷从屋里出来,向惨叫声方向跑去,一路上朱雀看着跟过来的人,有伏缨,水明月,赵乾坤,穆家兄弟和白马寺的和尚,唯独不见冯一川,想来刚才惨叫的就是他。 众人穿过拱门,在那几间屋子寻找着,水明月是第一个发现的,果然是冯一川,在右首的一间房子里,冯一川躺在地上,胸前涌出大量的血,人已经没了呼吸。 几人你眼望我眼,都看到对方眼里惊恐的神色。伏缨紧张地说道:“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能分开,否则一旦落了单,恐怕就会横生不测。” 说到这里,穆青山突然醒悟般打断他的说话:“放在前院的骆驼!” 众人连忙回到前院,看到院里的情景,伏缨气得破口大骂,骆驼虽然还都在,但骆驼身上的水囊全都被利器划破。 骆驼脚下都是水迹,显然凶手匆匆作案,离开不久,而且正是因为时间短促,众人醒觉得早,否则恐怕连骆驼都会被杀掉,不会留给他们。 没了水,人在沙漠上活不过三日。而此处古城,无论去哪个方向,三日内都很难到达有水之地。 行凶的人就是知道这点,才选择这个时机动手,否则在他们离开沙井镇没几天,以此人既有可以在沙子下面活动的本事,早就可以在夜间将他们的水囊刺破,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因为当时他们还能回头补充水。 现在回去已是绝不可能做到。 他们似乎因此而陷入了绝境,连白马寺的三个和尚都有些不淡定了。 朱雀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的观念里,人只要没有真的死,就还有生的希望。 穆青山也说道:“咱们还有六匹骆驼,真到不行的时候,杀头骆驼喝血,还能让我们多活几天,指不定到时候就能找到水源。” 水明月听说要生吃骆驼,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朱雀说道:“不到万不得已,骆驼杀不得,我听说骆驼有种本能,在它口渴的时候,能够凭直觉找到水。” 穆青山说道:“我也听说过此事,关键是这几匹骆驼驼峰高耸,到不了它们口渴的时候,我们就被渴死了。” 朱雀说道:“现在谈这些还早,咱们身上带的水还够喝两天,节省着喝,喝三天也够,现在天色已晚,不宜贪图赶路,就在这宫殿的大厅里歇息,那里有些桌椅,可以劈开生个火,咱们几个人只要不分开,谅那凶手就不敢动手,明天再在这里找找,看看有什么可以用的。” 当晚,几人便在这里休息,连骆驼也牵了进来,防止再被人加害。 平安地度过了一晚,虽然人人心头都担着心事。 第十章 继续前行 第二天一早,由伏缨水明月和穆青水三人看着骆驼,朱雀和穆青山以及白马寺的和尚一起在这里继续找寻,冯一川的尸体也由他们掩埋掉。 穿过三重院子,几人来到一所比较大的寝宫,在寝宫隔壁,是一间书房。 书房里又几个巨大的书柜,其中绝大多数用纸或者绸布做的书,都腐烂掉了,唯有一堆竹简刻的书卷还在。 朱雀翻了几卷,大部分都是看不懂的文字,但还是找到一卷由汉字所书的竹简。 竹简上的字是由唐朝的一个使者所刻写的,记录了武皇时期,来这里公布藩属朝贡的事。原来这个城,竟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叫做精绝国。 只是当时这里应该还不是沙漠,因为上面写着唐使都是骑着马,循着大路而来。后来不知如何被风沙掩埋,从此这里被世人所遗忘,这里的子民也不知所踪。 这么说来,现在他们所在之地,就是以前精绝国王的宫殿,凡是宫殿,必有水源,但一座被沙漠掩埋几百年的水源,还能存在吗? 朱雀也不能肯定,但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旁边的白马寺和尚因念和因常从寝宫出来,因念手里拿着一个墨玉的盒子,盒子上有一把锁,锁用天干地支排列,没有钥匙孔,看样只有知道正确的序列才能打开。据因念说,是从寝宫的床下找到的。 穆青山说道:“用剑将之劈开不就行了?” 因念说道:“这玉坚硬非常,我用剑试了一下,连痕迹都没有留下,除非知道排列顺序,否则是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朱雀说道:“先带着,路上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打开。实在不行,带回中原找匠人凿开。你们可找到水井一类的东西?” 因常说道:“在后院有一间膳食房,房前有一口水井,不过早被沙子填满了。” 朱雀又和他们把整个宫殿都搜索了一遍,再没有发现别的有用的东西。几人商量了下,决定将井里的沙子挖出来,看看底下还有没有水。 两个时辰后他们就放弃了,挖了一丈多深,底下的沙子还是干的。 伏缨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在这鬼地方待着,也没有意义,不如赶紧离开,在路上找找看还有没有水的地方。” 朱雀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暗中害我们的人,他的巢穴应该离这不远,如果能找到那里,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伏缨听得眼前一亮,可是一细想之下又气馁下来,说道:“问题是不知道他们的老鼠洞在什么地方,怎么找?” 朱雀说道:“可以想个法子将暗中那人引诱出来。” 接着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几人听到后,互相看了看,心中都觉得太过冒险,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试一试。 回到大厅,几个人汇合后,决定立刻就走。 由于携带的水太少,人人都保持着最低的饮水量。可是在沙漠毒辣太阳的暴晒之下,喝下去的那点水,仿佛瞬间就被蒸发了,腰间的水囊,好像一种让人心悸的诱惑,要以绝大的毅力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再打开去喝。 走到傍晚,离开精绝国的古城已经有二三十里,夕阳也开始落入沙漠。 第十一章 祸起萧墙 几个人找了个背靠沙丘的地方休息,为了节约水,众人都是将干粮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直到咀嚼成糊状,才吞咽下去。又怕吃多了更渴,每人只吃了半饱就躺下休息。为了节省体力,大家连话都说得少了。 半夜里,忽然听到一声惨叫,朱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众人也被惊醒。 水明月惊恐地看到朱雀胸口插了一把剑,他指着伏缨说道:“好好好,你竟然为了我这一点水,下此毒手……” 话没说完,人已直挺挺地躺了下去,中剑处献血淌了出来。 他要害被刺,看样子人已经不行了。再看伏缨,就站在他身旁,手里提着朱雀的水囊。 穆家兄弟和白马寺和尚立刻将伏缨围住,穆青山更是破口大骂,说他忘恩负义。 朱雀和伏缨在江湖上是有名的知交好友,现在为了活命,为了这么一点水竟下此毒手。 穆青水一声不吭,已拔剑向他刺去。 伏缨喊道:“少一个人,就多一份水,朱雀的水我也不会独吞,大家都分一点这么样?” 可穆青水根本不听他所说,仗剑疾攻。穆青山看到兄弟动上手,也拔剑和伏缨相斗起来。 白马寺的和尚虽然没有出手,但伏缨和穆家兄弟动手时也不敢使出全力,穆家兄弟真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两人昆仑两仪剑法互补对方的缺点,你攻我守,你守我攻。彼增我减之下,伏缨逐渐落在下风。 白马寺的三个和尚此时突然出手,却不是攻向伏缨,而是对穆家兄弟攻击,穆青山高声喝骂,两人虽然剑法互为辅佐,但哪里是四人的敌手。 三个和尚三把剑,合伏缨之力,仅数合便将穆家兄弟二人刺死在地上。 伏缨向因念道谢,因念合十为礼,刚念了声阿弥陀佛,伏缨的剑已刺入他的身体。因念看着他,仿佛又是吃惊又是疑惑,身子慢慢软倒在地。 另外两个和尚因慧和因常,看到因念被伏缨偷袭,双双举剑向伏缨攻来,伏缨刚刚激斗过,内力消耗得厉害,剑上逐渐无力,因慧因常两人武功也甚是高强。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伏缨被两人合力杀得全无反手之力。突然剑走偏锋,一记险招,将因慧刺伤,因常趁机将剑刺入伏缨的身体。 只有水明月站在一边没有动手,但她仿佛被这场混战吓呆了。 因常和受伤的因慧,冷冷地看着水明月,当然,看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身上盛水的腰囊。 水明月抽出剑来,说道:“你们有了他们几个人的水,不用我这袋水,也能走出沙漠。” 因常无耻地说道:“多一份水当然更有保证。” 说完挺剑向水明月杀来。水明月不知被刚才的斗杀惊呆了,还是吓着了,竟然不知反抗,被因常一剑给杀了。 因常看着受伤的因慧,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所有人身上的水都是我们的了……” 两人还沉浸在可以活下去的兴奋当中,不远处的沙丘后,忽然有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 第十二章 黑衣人 因常停止了笑声,看着来人,手里的剑似乎也被来人所震慑,微微发抖起来。 只听黑衣人冷冷地说道:“恐怕没有这么好的事,我本想将你们一个一个的宰掉,哪知你们窝里斗,自相残杀,倒省了我不少力气。” 因常说道:“你是什么人?”话刚说完忽然醒悟般地说道:“你就是那个在暗中偷袭,刺破我们水囊的人。” 细看此人,三十多岁年纪,高鼻深目,头发微卷,绝非中土人士,说话也带着异地的口音。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不错,就是我干的,你们不是要去找宝藏吗?那里是圣地,绝不能有人过去骚扰。” 因常问道:“圣地?什么圣地?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冷哼一声,拔出了剑,说道:“你知不知道都没有区别了,就别浪费口舌了……” 说完,用一招奇异的起手式,将剑施展开来,向因常攻去,因常忙举剑抵挡,双剑相交,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因常只觉得对方剑上附着一股冰冷的内力,手臂一颤,手里的剑已被对方荡开,黑衣人的剑更无一刻停留,剑尖向因常咽喉刺来。 旁边的因慧忙出剑相帮,一剑刺向黑衣人要害,要黑衣人不得不回剑自救,好使因常脱离这凌厉狠辣的剑招,这本是围魏救赵的妙策,可是黑衣人仅用左手轻挥剑鞘,就挡住了因慧的剑,右手剑毫不受阻地继续向因常刺来。 眼见得因常绝无法再抵挡住这一剑,立刻就要血溅当场,突然,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忽然出手,手法迅捷,仿佛从幽冥中突然探出一只手,一招就点在黑衣人腰上的命门穴。 命门穴属督脉要穴,被点中后全身麻木,手足四肢亦复动惮不得。 黑衣人的剑虽然离因常咽喉只有一寸许的距离,剑却再也递不出去。 黑衣人扭头看了下袭击自己的人,立刻全身如坠冰窟,知道自己中计了。 原来出手的人正是今晚第一个被杀死的朱雀。 朱雀既然没死,其他的人也自然都是装死。穆家兄弟,伏缨,因念,水明月都从地上站起身来,拍打着衣服上的沙子。 伏缨向朱雀说道:“你小子出手的时机拿捏得太也紧要,再迟个片刻,这大和尚就要魂归极乐了。” 接着转头向黑衣人说道:“说,为什么这么狠毒,要把我们全部都杀死。” 黑衣人呸地突出一口吐沫,并不回答伏缨的话,神情甚是桀骜,虽然落入对方手里,却显然有股宁死不屈宁折不弯的脾气。 伏缨大怒,立刻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人,被朱雀阻拦住。 朱雀温言向黑衣人说道:“你说我们要去寻找的宝藏是你们的圣地,能不能给我们说说,如果是我们冒犯了,也让我们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致命的事。” 黑衣人依然一声不吭,连朱雀都没了办法,朱雀叹了口气,伸手点了黑衣人的昏睡穴,让他平躺在沙地上。 伏缨说道:“人也捉住了,却什么都不肯说,要他带我们去找水源,我看更是休想。” 朱雀抬头看着满天的星空,沉吟了一会,说道:“以此人的武功,在他同伙那里,绝非是无名之辈,既然被我们捉住,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救人。” 伏缨问道:“你怎么肯定他不是一个人?” 朱雀说道:“前几日,五虎寨的几个人,被转埋在我们前方,还有他们故意制造出的脚印,都说明他们不只一人。” 伏缨说道:“那我们现在多了这么一个人,带着他上路,岂不更是辛苦?” 朱雀说道:“咱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 第十三章 比剑 第二天中午,他们给黑衣人喂了点水,伏缨本来不想给他水喝,现在他们身上的水也不多了,但朱雀说现在还摸不清对方的情况,给自己留些余地。 果然,到傍晚的时候,一行骑着骆驼同样穿着黑衣的人出现在夕阳下。他们背对着夕阳从西面过来,余晖笼罩着他们的身影,让人看不清他们的相貌。 这些人来到朱雀等人附近,并不说话,也不下骆驼,就这么看着他们。 伏缨先打破沉默:“你们是来找人的吗?我这里正好有大活人一个,不过不能这么简单地交给你们。” 一个黑衣人说道:“要这么才肯放人?” 话音清脆,似是个女子。 伏缨问道:“先告诉我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至我们于死地?” 这黑衣女子说道:“我们的身份,是个秘密,是不能对外人说的。至于为什么要杀你们,这个倒可以告诉你们,你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我们族人守护的圣地,族长担心你们此行会破坏了圣地,所以派人将你们杀死。” 朱雀说道:“你们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我也不勉强,至于说你们的圣地,我们既然来到这,自不能就这么回去,何况这个地方既然已经泄露,后面要来的人,你们也杀之不尽,不如我们合作,你给我们足够的水,带我们去你们那圣地去,我保证不会有人去破坏,而且我有办法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来侵犯你们的圣地。” 黑衣女子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朱雀淡淡地说道:“且不说你们有重要的人在我手里,你们又杀了我们的同伙。若是现在动手,你们现在所骑的骆驼足够我们当做粮食,自己到达那里。” 几个黑衣人立刻抽出武器,黑衣女子叱道:“你是在威胁我们?你们几个人和我们,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 朱雀一言不发,突然施展出腾云轻功,身子如一只捕食的猎鹰般疾向黑衣女子掠去。 黑衣女子伸剑刺来,却刺了个空,身下的骆驼也受到朱雀前冲的惊吓,后退了几步,朱雀闪过她的剑,伸手在她头上一抹,黑衣女子剑招变化拦腰向朱雀斩去,朱雀又一个倒翻,人稳稳地落回原地,仿佛没有移动过,黑衣女子的剑招再次落空。 黑衣女子手里的剑指着朱雀说道:“这算什么?你不过跑得快而已……” 朱雀摊开手,手里拿着她的发簪,黑衣女子这才色变,知道朱雀是手下留情,否则刚才他出手取的不是发簪而是她头脸要穴,就已经可以要了她的命了。 黑衣女子兀自嘴硬道:“我是武功最差的一个,就算你能赢了我,也不能说明什么。” 伏缨听得冷哼一声,顺手抽出被捉住的黑衣人身上的剑,双手一板,这柄精钢打就的剑就被折断,接着两手向下一丢,两截短剑钻入沙子里,瞬间无影无踪,虽说沙地松软,但这么举重若轻的一手,也让黑衣人惊得无话可说。 朱雀打破紧张的气氛,说道:“身份不说,我们也不深究,名字总可以告诉我们。” 黑衣女子望向被捉住的黑衣男子,朱雀解开了他的哑穴。黑衣男子怒道:“谁让你们过来救我的?” 黑衣女子解释道:“少爷,你被捉了我们不救的话,回去也会被二娘处死的。”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扭头向朱雀说道:“你使诡计暗中偷袭伤了我,我输得不服,咱们再打一场,如果你赢了,我告诉你一切,但只能你一个人知道,如果你输了,我们给你水和食物,你们就此回去,以后不得再来搅扰。” 伏缨指着他说道:“嘿,被俘之人,还有什么资格和人比斗,输了就是输了,不服气的话,不用找他,我就可以来教训教训你。” 黑衣人不理伏缨,只看着朱雀。 朱雀也知道他以看出自己是这群人里武功最高的一个,自己如果不和他比,可能就失去了解事情真相的机会。 他对伏缨说道:“我看他要是不再输一次,也不会服气,咱们就给他这个机会。” 说罢,解开了黑衣男子的穴道,黑衣男子的剑被伏缨折断了,朱雀又让穆青山把剑递给他。 两人一起走到一片平坦一点的沙地上。 黑衣男子说道:“我叫巴英,你需要知道对手的名字。” 朱雀道:“我的名字叫朱雀,我的同伴是你杀的?” 巴英点了点头:“你赢了我的剑,我自然会告诉你,为什么杀他们。” 说完,右手使出一招剑法,人跟着剑,一起冲过来,朱雀见过他和因常动过手,知道他的剑法不类中土各门各派的招数,因此先退了一步,用剑挡住了巴英进攻,没成想巴英剑上的力量极大,原来巴英把整个身子前冲的力量都注入剑中,使剑力猛增。 朱雀在猝不及防下,又被击退了一步,此消彼长之下,巴英不断进击,总是和身扑上,这种打法几近无赖,虽然用的是剑,但有些使刀的韵味。 朱雀知道他剑法上破绽极大,因这种人剑合一的进击,防守上自然兼顾不到,可是你明知他破绽所在,也很难不顾他的攻击造成的伤害而施反击。 这么几十招下来,朱雀被他攻得连连后退。加上巴英的内力有股冰冷的阴劲,朱雀像是一棵被寒风吹歪的大树,随时有被刮断的危险。 远处的伏缨本来对朱雀信心十足,可是看到朱雀被打得几乎没有反击之力,又是着急又是惊讶,禁不住口中不清不楚起来:“这哪是比剑,简直比泼妇打架还要无赖!” 看到着急处,伏缨也蠢蠢欲动,准备向前加入战圈,被穆青山拦住,说道:“如果你过去帮战,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看朱雀只是想先看清他的招数,然后再施反击,以朱雀的功夫,这家伙肯定不是对手。” 伏缨口中嘀咕:“我看也不见得,他是个君子,不会使无赖招数,就是以己之短攻对方之所长。” 话虽如此,人终于没有过去。 眼前朱雀被巴英攻了三十多招,朱雀跟着退了三十多歩,不过他也看穿了巴英无论在内力,还是身法上,都和自己差得极远,前几招被他攻得有点狼狈,完全是因为巴英攻了个出其不意。 现在巴英虽然劲力依然不减,但朱雀却似在风中挺立的树一样,任他如何奋力劈砍,始终屹立不倒。 众人也看出朱雀只是一时无法取胜,落败却不至于,都放下心来。 朱雀又抵挡了几招,心下已有了计较,先不发难,而是口中说道:“三招内,我能让你撒手撤剑,然后就不用比了。” 巴英正处在上风,闻言不屑地说道:“不用说大话,比武就要公平,三百招内你能让我丢了剑都算我输。” 说罢又是一招人剑齐至攻来。 朱雀说道:“看好了,这是第一招。”说完跟着使出一招激流勇进,也跟巴英一样,人剑合一向巴英冲了过去。 同样的招数,就是比拼气力,巴英先发的招,内力已积蓄到顶峰,招数已经圆满,而朱雀刚刚起始发招,巴英占着先手的便宜,准备对朱雀攻其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巴英心下算计好,即便对方内力比自己深,也难以招架自己全力一击,何况两剑相交,剑会不会折断都不好说。 哪知看着朱雀全力以赴,似乎也使上全身的力气,两剑相交时,巴英突然感到对方剑上无丝毫力气,自己全身的力气冲上去,仿佛冲到一张纸上,没有丝毫阻碍地将对方的剑荡开,心下感觉不妙,但已经收势不及。 眼见巴英就要冲入朱雀怀里,却只在一瞬间,朱雀反身到了他的侧边。 巴英一剑击空,人往前扑,手里剑却向身侧划了个半圆,向朱雀横削而来,企图能在败中求胜,他看着朱雀又用剑立在身前挡着,同时听到他说了声:“第二招。”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招式,只是提剑阻挡,但朱雀不欲贪占他便宜,也算了一招。 眼看这次朱雀最多挡着他这一剑,巴英就可以趁机拿住桩子,回身反击。哪知两剑再次相交之时,朱雀的剑上依然无丝毫力气。 巴英两次判断失误,人往前疾冲,剑往后急甩,人剑的力量全走了反方向,右手使错了力道,感觉剑似乎要脱手而去。心中再次隐隐觉得不妙时,耳中听得朱雀说道:“第三招来了。” 巴英只感到对方的剑在自己剑柄处轻轻用力一挑,自己的剑就脱手而出,自己的人仍向前冲了两三步才止住,脸色涨红,呼呼直喘。 远处的几人见到战况突然发生急剧的转变,一时都看呆了,只有伏缨一人大声较好,叫好声在这空寂的沙漠中,显得非常刺耳。 被挑到半空的剑,落将下来,朱雀伸手接过,向巴英递去,说道:“还要比吗?” 朱雀这三招看起来轻松,实则已将他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首先轻功上若无此造诣,势不能躲过巴英的疾冲,他两次内力急发急收,若非内力到了一定的境界,内力转换运行如意,就会使内息走入岔道,非走火入魔不可。 巴英倒是说话算话,说道:“输了就是输了。”也不去接那剑。 朱雀便将剑抛还给了穆青山。 第十四章 宝藏秘密 朱雀递给他自己身上的水囊,巴英接过,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说道:“既然我输了,自然应该告诉你我们的来历。但是你绝不能告诉别人。” 朱雀问道:“跟我来沙漠的这几个人也不能说嘛?” 巴英说道:“不能,这个秘密,我说给你听已是不该,你要是再告诉他们,我更没办法面对族人了,只能以死谢罪了。” 朱雀说道:“竟有这么严重?你说,我不告诉他们。” 巴英说道:“我们这一族,其实是精绝国王宫侍卫的后人。我的祖先是精绝国的最高贵的胜兵,都是发过毒咒,效忠王族的。” 他看着朱雀脸现疑惑之色,知道他难以明白,跟着说道:“精绝国其实已经灭亡了四百多年。在精绝国灭亡以前,精绝文化已经有了极高的发展。有一次,一个牧人在此以西一百多里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洞窟,洞窟内部宏伟异常,洞窟里面有个深渊,深不见底。国主带人亲自去洞窟查看,有着和国王同等地位的大祭司说,这个洞窟是连接地狱的出入口,只有在洞窟四周画满符咒,才能阻止地狱的恶魔出来害人。” “国王于是召集了全国一半的能工巧匠,在洞窟了进行了一场浩大的,持续了数十年的工程。他们不仅在洞窟的石壁上画上了无数的咒语,还雕刻出了无数精美的画面,记叙了我精绝国曾发生的许多大事。” “也许后来真的触动了魔鬼,我们的国家被沙子一点一点地掩埋,最后精绝国的民众也都四散而去。” “国王不愿离开,却安排了自己最忠心的侍卫队,对洞窟看守,说那里是我们精绝国留给世人最后的纪念,如果洞窟再被人毁坏了,世上就没有人会知道精绝国曾经的历史,精绝文化将从此消失于世间,所以那里其实就是我们的圣地。” “我的祖先发了毒誓,在圣地那里看守,不让人破坏洞窟和壁画,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一直到我,依然恪守着祖宗的誓言。” “去年,有一个传教士从这里路过,我本来想杀了他,以防他泄露了这里的秘密,唉,都是我的母亲心软,将他放了。” “终于,这个秘密泄露出来,你们开始来人想到我们的圣地寻宝,虽然那里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宝藏,但对于我们来说,世间所有的宝物都比不上精绝国留给后人的文化遗产。” “既然你们能忍受沙漠的苦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让你们就这么空手返回去也是不可能,所以,为了保护我们的圣地,我只有把你们杀死。” 朱雀听得目瞪口呆,哪想到所谓的宝藏,所谓的藏宝,竟然是这么回事。别说藏宝地的宝贝他们根本就拿不走,就算从那里的墙上,将绘画雕刻都挖出来,也未必有人会要。 可是,自己知道了这些,答应了巴英不把此事告诉别人,又怎么去向一起来寻宝的同伴说呢? 又如何阻住买了张三藏宝图的其他人,源源不绝地过来寻宝,以至于继续横死沙漠呢? 朱雀说道:“我看不如让他们自己过去看过,知道所谓的宝藏是拿不走的宝藏不就行了?” 巴英说道:“人心难测,未必所必有人都像你这样想,如果你的同伴认为我和族人把真正的宝藏藏起来了,继续寻找我的族人,怎么办?如果他们因为没有金银珠宝宝藏,绝望下毁了圣地怎么办?” 朱雀道:“重要的是,现在到了这一步,如果他们不去看一下,谁都不愿意离开,你看,不如这样……”朱雀跟巴英说了自己的想法。 巴英疑惑地问他:“这样真的可行?” 朱雀说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当他两人回到众人身边时,伏缨最是着急,缠着朱雀连连问道:“这败兵之将对你说了些什么?” 朱雀说道:“我说服了他们,他们愿意给我们提供水,让我们到宝藏去。” 伏缨也不傻,问道:“他们不是说那里是圣地吗?不是绝不愿我们过去,甚至不惜杀死我们吗?你是怎么说动他们的?” 朱雀一时不易回答,便说道:“这是我的本事,属于天机不可泄露,你到底还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可以让他们给你足够的水,让你回去。” 伏缨虽然带着疑惑,可是不敢继续再问,真怕朱雀不愿意带他去宝藏,连忙说道:“我不问了还不行吗,能给我们水喝,还带我们过去,我这就满足了,管你跟他怎么说的。” 当晚他们就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由巴英带领着他们出发。 第十五章 羊皮图卷 有人领路,供给食物和水,七天后他们到达了藏宝图上的位置。 这里地势较高,有一座没有被沙漠全部掩盖的一个小山丘,在山丘的中间位置,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巴英带着他们进来,几人一进山洞,就被山洞里的宏伟所震惊了。 因为洞口不大,所以难以想象里面竟别有一番天地。 进了洞穴就由一阶石梯向下延伸,站在里面,面对如此广阔的空间,仿佛之于蚂蚁进入一口锅里,宏大的景观让他们感觉自己的渺小。面对着四周精美的壁画,除了朱雀外,谁都不敢兴趣,几个人立刻四处寻找宝物。 巴英劝阻他们说道:“不用找了,有宝贝,我们族里的人自己还不知道拿走吗?” 伏缨说道:“不会全部拿走了,总会留点给我们。” 巴英说道:“这里面没有了,不过我给你们备了两箱宝贝,算是给你们的礼物,也让你们此行不虚。” 说完,就派人去取。朱雀看着壁画上的文字,大多都应该是精绝国的文字,只是一个也不认识,心中感慨精绝国精美的雕刻技术和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文化底蕴。 壁画上记录了精绝国的创立,以及和周边国家无数次的战争。虽然看不懂文字,但图画是相通的文化。 图画中的许多人物,画得比较大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百姓和士兵都画得很小,虽然小却也不失精美,人物的服饰表情都看得清楚。整个壁画,就是精绝一国的历史,不愧是巨大珍贵的宝藏。 那位曾来过这里的传教士所说的宝藏应该就是这里,只是张三曲解了他的意思。 朱雀看着看着,感到画里的人物仿佛都活了过来,战争中的厮杀声也在耳中响起。 忽然,他在一个角落里,看到用汉字写的一些符号,是天干地支序列,他指着那里问巴英:“这里写的是什么?” 巴英过去看了一下,说道:“这是精绝国最后一位国王最小的女儿,金宁公主的生辰,据说她后来嫁给了汉人,所以根据汉人的习俗,留下了生辰八字。” 因念因常因慧三和尚也似有所悟,想起身上从精绝王宫找到的墨玉盒子,上面的锁便是用天干地支排列,这位金宁公主的生辰很有可能就是秘钥,心下偷偷默记。 现在当着巴英的面,自然不方便打开。 没多久,巴英的族人就用一匹高大的骆驼驼着两个箱子到来,巴英说道:“这两个箱子只给我族的朋友,朱雀。你愿意怎么给你的朋友分,就怎么分。” 朱雀拱了拱手,说道:“谢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多久留,你们给我们备足了水,我们这就回去了。” 伏缨要看看巴英送的箱子里有什么宝贝,朱雀阻住他说:“我知道里面有什么,不用你来看了。” 伏缨说道:“难道你不怕这些人骗你吗?里面说不定装的都是石头,不是宝贝。” 朱雀说道:“我信得过他们,不用查看。” 伏缨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他们带着宝贝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因念从怀里掏出墨玉盒,朱雀也记住了金宁公主的生辰,说道:“先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三个和尚围在一起,将锁的排列排好,果然顺序是对的,墨玉的盒子打了开来,不过盒子刚刚打开,就从里面冒出一股白烟,因念因常因慧三人毫无准备,闻到了烟,突然僵住,脸色立刻变得灰白,人已如石像般僵硬不动。 好厉害的毒烟! 伏缨本来准备上前看看有什么,看到如此歹毒的机关,也吓了一跳,立刻后退几步避开,怕那毒烟扩散太广,波及到自己身上。 以朱雀之聪明,也没想到墨玉里竟是毒烟,他从身上摸出一枚铜钱,对着墨玉盒弹去,墨玉盒应声被击落,这时白马寺的三个和尚才倒地。远远地,众人看到和尚的脸色,都知道他们已经毒发无救了。 那墨玉盒倒翻在地,忽然从中滚出一卷羊皮纸出来。 穆青水待毒烟散尽,俯身将羊皮纸捡在手中,说道:“如此歹毒的机关,竟然还用公主的生辰做开锁的顺序,幸亏……咦……”他拿着羊皮纸,看着上面的东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朱雀接过来一看,心中暗骂:“又是一张地图,不会又是什么藏宝图。” 图上标明的文字虽然看不懂,但是何处为山,何处为界,倒是和他们所处的沙漠形势一般,中间有一点重点标注的地方,看位置,正是精绝王宫的地方。后面还附了了一张小图,是王宫内房舍的模样,在国主的寝宫位置,又多出了一条通道,通道指向一个开阔的空间,后面还用汉字写了一段话。 朱雀略一沉思,猜测这里才是精绝国的金银财宝储藏地。试问有谁会将自己积蓄下来的值钱的东西,放在离家很远的山洞里呢?只有放在自己屋里的地下,方才合理。 这么推断,国主寝宫的地下,一定埋藏着数不清的宝贝,这才是他们要寻找的藏宝图,而后面的那段话却十分古怪,朱雀一时想不通是什么意思。 穆青水仿佛也明白了这张羊皮纸的内容,正要说话,一抬头,发现身后几十名黑衣人站在那里,盯着自己手里的羊皮卷。带头的人正是巴英。 朱雀心中一动,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什么,接着对巴英说道:“你不是什么王宫侍卫的后代,说什么守卫精绝国的圣地,都是骗我的。” 巴英嘿嘿一笑:“算你聪明,把手上的那张图给我,我就放你们离开。” 朱雀将羊皮纸卷起来,放入怀中,说道:“难得你说得这么逼真,我只是奇怪,找到这盒子也不是什么多困难的事,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找到?” 巴英说道:“我在沙漠里找了十二年,就是找不到被沙漠掩盖的古城在何处,你们真是运气好,人刚进沙漠,就遇到风沙暴,将古城暴露出来。若非如此,我恐怕还要再找上几年。” 伏缨也隐隐约约领悟了些什么,说道:“那晚我们假装自相残杀,你其实是看出来了,故意让我们把你捉住的。” 巴英说道:“你们将那玉盒带走了,我也怕你们打不开,将盒子丢了,所以只好和你们一起走。你们假装互相杀死对方,我不用去看,一猜就猜出来你们在演戏,你们想引我上钩,我只好将计就计,也演了一场戏给你们看。我若不说出来,恐怕你们还在自鸣得意呢,哈哈,哈哈。” 朱雀说道:“那你现在是不是仗着人多,觉得吃定我们,所以,我们不得不将地图给你?” 巴英傲然道:“你现在给我地图,我不杀你们,但你们也不能跟过来,否则,嘿嘿。” 朱雀说道:“好,我给你图。” 伏缨叫道:“不可,这批人狼心狗肺,岂是讲信用的人……” 朱雀摇了摇头,从怀里将羊皮纸拿了出来,两手运力一搓,羊皮纸已被他搓烂,再一用力,整个羊皮纸成了粉末,接着双手一张,成了粉末的羊皮纸随风散入沙里,再也不能复原。 巴英大怒,说道:“你们如此不识好歹,是不是不想活了。” 朱雀笑道:“我们正是想活,才这样做。现在知道地图上内容的,只有我一个人,你要么和我合作,要么就别想找到地图上的位置。” 巴英涨红了脸,看样子恨不得将朱雀撕碎,但在衡量权重之后,还是强压下怒火,说道:“说来听听,怎么个合作法。” 朱雀说道:“你们既然不是王宫侍卫守灵的,那你们到底是何人?” 巴英说道:“我就是这沙漠上的力量最大的势力,人称一阵风的便是。” 穆青山惊呼:“原来你就是那个沙漠里最残忍好杀的大盗一阵风?” 巴英厚颜无耻地说道:“客气客气,最残忍好杀,是朋友们说我有些无情,其实在这要命的地方,你不狠一点,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朱雀冷冷地说道:“我也听说过你,人家说你是沙漠里的狐狸,沙漠里的狼,我本来不明白什么意思,和你相处了这许多天,倒是让我明白了你有多狡猾,多残忍,我竟然真的相信了你所说的,以为你是看守宝藏的侍卫的后人。” 巴英说道:“也不全都是假的,我的祖先们确实是侍卫,不然怎么知道精绝王宫宝藏的事。不过后来国破家亡,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哪里还有能力去看守宝藏。我们做这一行,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你们理解。” 朱雀说道:“你们抢劫为生,我也不好评判是非,可是你抢劫了过路商人的财物后,为什么还要将人都杀了?” 巴英哈哈笑道:“我就是不杀他们,他们没了食物和骆驼,也是走不出沙漠的,还不如让我给他们一个痛快,省得他们零碎受苦。” 朱雀:“……” 巴英说道:“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你们既然知道藏宝的地址,现在就带着我们过去。” 朱雀说道:“你还没听我们说的合作的条件呢。” 巴英说道:“那就请说。” 朱雀说道:“让我一人带你过去,你放我的同伙离开。” 巴英说道:“这个简单,给他们每人一匹骆驼,几袋水。” 伏缨叫道:“不行,朱雀,你不能把我丢下,我要和你一起。” 巴英回头看看朱雀,朱雀无奈地说道:“好,他跟我一起,其他的人呢?” 穆家兄弟,水明月和赵乾坤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想着一路的凶险,这次又和沙漠里最凶恶的大盗相遇,同行之人逐个死去,早就萌生了退意,几人都没有说话。 朱雀说道:“好,你们回去,回中原以后,我希望你们告诉大家,这里的宝藏已经被我朱雀一人全部拿走了,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来沙漠寻宝,以至死在这里,或者真的将那精绝国的洞窟石雕毁坏了。” 四人沉默了一会,都点头答应,在江湖上混的人信用为先,既然答应了朱雀,就一定会这样做,朱雀也松了口气。 朱雀对巴英说道:“再让我们做最后一件事,就分别。” 第十六章 重回古城 朱雀和伏缨,穆青山等人,将三名白马寺的和尚挖坑埋下,伏缨顺手从一个和尚怀里找到一封出家人的度牒,打开来看,中间夹着一张笔记,上面写着,三人来此寻宝,是因为庙中要给佛祖重塑金身,几人出来化缘,恰好遇到张三,张三便给了和尚这藏宝图,让他们找到宝藏,便算张三的施舍了。 三名和尚寻思若找着宝藏,对寺庙来说也是一场大功德,三人便因此来到这里。哪知这不是藏宝图,而是催命符。 朱雀和伏缨看得面面相觑,伏缨对着三人掩埋之地磕了个头,说道:“我以为几位大师是歹人,实是我小人之心,度大师之腹,希望大师泉下有知,能原宥则个。” 伏缨是个直性子人,意识到自己错了,就会立马承认。 巴英看他们掩埋和尚的尸体,忍不住说道:“人都死了,还白费劲埋他做什么?” 朱雀说道:“人都说物伤其类,孔子也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你死了,也想这般暴尸荒野吗?” 巴英冷笑一声,不再同他争辩。掩埋好了三位和尚,穆青山等人便和朱雀告别,几人都奉劝朱雀小心些,朱雀点了点头,相处了这些日子,互相之间都有了感情。 朱雀看着他们骑上骆驼,往东离开,回头对巴英说道:“走,我带你们去找宝藏,希望你们拿到宝藏以后,离开沙漠,不要再伤害来往的商人,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 巴英说道:“你以为做强盗的滋味很好吗?老子做这买卖也是为了生活,为了跟着我的几十个兄弟的生活。老子他妈地早就对这里腻歪了,拿了宝藏里的宝贝,我们马上离开,去过过富家翁的日子。” 朱雀和伏缨二人在前面领路,向精绝古城走去。 路上伏缨问道:“这巴英既然是传说中的一阵风,那他给你的两箱宝贝都是假的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是假的,两个箱子里装的都是沙子,当时我真的以为他是看守宝藏的人,为了不让后人继续过来寻宝,我带着这两个箱子,就是让别人以为我已经将宝藏里的宝贝都带走了,哪知结果还是上了这老狐狸的当。” 伏缨说道:“既然如此,现在还带着这累赘干什么?” 朱雀道:“还是一样,让别人认为宝贝被我拿走了。” 伏缨说道:“你看这巴英带我们找到宝藏后,真的会放我们离开吗?” 朱雀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一个乖孩子了?” 伏缨老脸一红,已知朱雀和自己想的一样,自不会是甘心束手就擒引颈待戮之人。 一路无话,终于在一个炎炎午后到达古城的遗迹。 这里朱雀他们和巴英都曾来过,哪知物是人非,白马寺的三个和尚也葬身在莽莽大漠,来时浩浩荡荡的人,也只剩下朱雀和伏缨,甚至二人能不能平安回去,都不好说。 一行人在王宫前下了骆驼,吃饱喝足之后,朱雀带他们来到精绝国王的寝宫。 按照藏宝图上所绘,寝宫床前有一个开关,打开后,北墙上打开一个门洞,里面有一道石阶通往下面,巴英让一个叫索都的人带着火把,下去查看。 索都下去后,没多久,就发出一声欢呼,接着叫道:“你们快来看!” 第十七章 双面佛 巴英让朱雀伏缨二人领路,一群人都跟着下去。 这底下的藏宝地非常空旷,虽然下来的人多,却并不觉得拥挤,先下来的索都站在最里面,在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佛像,除此以外更无别物。 巴英非常失望,四处查看,房间虽大一眼已可以看到底。 因没有想象的宝箱一类,刚想发怒,听得索都说道:“首领,你看看,这个佛是用黄金打造的,佛的眼睛和首饰都是宝石镶嵌。” 巴英闻言赶紧过来查看,果然发现这个比真人还大的佛像,是用黄金做的,是一座观音佛像,高度比成人还高,如果全是黄金,那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朱雀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以精绝国王一国之尊,如果崇佛,观音应该放在庙堂之上,就算是黄金佛像,以他的权力,也无人敢去偷盗,为何偷偷地放在地下? 汉唐时期,佛教传入中土,中间必然会经过精绝国,唐朝高僧陈玄奘也曾自中土而去西域求取真经,这精绝国也是必经之路,此处的佛教文化应相当鼎盛,更甚与中土才是,或者佛教的教义也曾惠普此地,但国小人少,未受到熏陶?亦或者精绝国所信奉的根本不是佛教? 朱雀想起在山洞里看到的精绝国的壁画,忽然想起其中的一个图案,一个似佛非佛的人像,前面像观音,后面像魔鬼的两面佛,一边是普度众生,一边是祸害万方。精绝国就受这个佛的帮助与伤害。 想到这里,朱雀说道:“你们看看这个佛的背面,是不是魔鬼的像。” 巴英有些奇怪他的说法,说道:“你说的是两面佛,精绝国国民非常唾弃这个佛,常说两面佛是个笑面虎比魔鬼还可怕,因为他在善的背面藏着恶,所带来的伤害远过于你直接遇到恶。所以没有人会供奉双面佛的。国王怎么会用黄金来打造这个佛?” 话虽如此,巴英还是命人将佛像转过来,要看看后面是什么。 由于佛像是黄金所铸,沉重异常,几个人一起,才慢慢的将佛转动,佛在转动的时候,整个地底都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朱雀听到这种声音,趁人不备,悄悄地携着伏缨的手,向后慢慢退却,因为所有的人都注视着那座黄金佛,所以无人发觉他们的行动。 等到佛像转过身来的时候,众人发现佛像的背后果然是个魔鬼的形状,都吃了一惊,朱雀趁他们吃惊的刹那,和伏缨一起,迅速跳上石梯,向上跑去。 这时,整个地底藏宝室都晃动起来。 巴英听到朱雀伏缨两人逃走的动静转头看去时,整个藏宝室忽然坍塌。 朱雀此时将轻功施展至极致,终于从门洞里逃脱,接着伸手将伏缨拉出,在伏缨出来的一瞬间,整个藏宝室已被塌方掩埋,里面隐隐传来绝望的哀嚎,但仅瞬间一切又归于寂静。 两人刚想歇息一下,哪知整个王宫寝室也跟着开始崩塌,朱雀和伏缨顾不得休息,赶紧展开轻功向外跑去,后面支撑王宫的石柱已经东倒西歪,殿顶的石板也开始掉落,两人更不敢有丝毫停留,一直跑到王宫外面,才得以喘息一下。 两人回过身来,整个王宫已成为一片废墟。 坍塌的沙尘让王宫外的骆驼都蹲了下来。朱雀和伏缨也用衣服裹住了头脸,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沙尘才逐渐消退。 巴英这一伙危害沙漠的大盗一阵风,也被掩埋在下面,想来再也不能出来害人了。 两人牵着连在一起的几十匹骆驼,向东走去。 伏缨向朱雀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里会塌?” 朱雀说道:“这是一点一点推断出来的。从因念打开墨玉宝盒时,竟有毒烟出来,我就猜想留下这玉盒和地图的人绝对是不安好心的。待想到那石窟里,两面佛的含义,正是让你充满希望的时候,出现绝望,则,那个地下藏宝室的存在,也绝不是好心地让人带着黄金出来。他们在转动佛像的时候,你没听到地底传来的震动声吗?我隐隐感觉那是个致命的机关,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伏缨赞道:“即便如此,你的推断也太玄了,太不可思议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说的不错,所以要不是玉盒中的羊皮纸上写明了转动佛像宫殿会塌,我确实也想不到。” 伏缨听了此语,用手指着朱雀,张口结舌神色古怪,半晌说不出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朱雀也跟着莞尔。 两人寻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返。 第十八章 打道回府 途中,朱雀说道:“精绝国的文化真是不可小觑。不管是绘画,雕刻,还是机关巧匠之艺,都有我们值得学习的地方。可惜被大自然所带来的沙漠给埋葬了。用不了多久,风沙会将精绝古城的残垣断壁再次埋没,那就只剩下洞窟石壁上的画供世人缅怀了。为了不让一些企图铤而走险前来寻宝的人毁坏了精绝的遗迹,这里骆驼上的两个箱子里所装的沙子,咱们就自称是宝藏里的宝贝,别人看到宝贝被咱们带走了,后面的人自然不会再去寻宝了。” 伏缨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你这么伟大的情怀,说实话,咱们这次回去,带着这两个劳什箱子,只要自觉有些斤两的绿林好汉,哪个不想来分一杯羹?” 朱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 伏缨也涌起万丈豪情,说道:“那咱们就高调地回去,且看看谁是第一个在老虎头上捉虱子的人……” 两人过沙井镇的时候,给镇上的人留下了大部分的骆驼,只留下四匹骆驼。 茶馆和旅店的老板,自然将他们当成菩萨一般供奉,对于伏缨动手打了茶馆老板一事,大家自然哈哈一笑便过。 旅店的胖老板居然想杀了那条瘦狗给他们吃,朱雀自然敬谢不敏。 出了沙漠,两人卖了骆驼,买了马,又雇了辆马车,将两箱沙子搬上马车拉着。 车马行的人问箱子里装的什么,朱雀自然“如实”相告,两箱沙漠里找到的宝藏。从外面看来,沙子沉甸甸的,压得车辙印很深,倒也真像是带着两箱金银财宝。 果然没几日,就有些虾兵蟹将听说他们在沙漠中找到藏宝的故事,跟着找上门来,只是慑于朱雀的大名,不敢动手,但也舍不得离开,所以一直跟着,希望有胆子大武功高强的,把宝贝劫下来,自己也能占点便宜。 朱雀和伏缨的马车在路上成了一道奇景,后面尾随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了第一个动手的人。 这人一身华丽的衣服,三十多岁年纪,相貌不俗,只是脸色有些哀戚,竟有些吊死鬼的样子,看不出来竟是拦路抢劫的强人。 此人甚至还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揖,说道要借些盘缠,也不贪心,两箱宝贝,他只取一箱便足够。 伏缨冷眼看着此人,说道:“既然知道我们是谁,还敢上门来的人,必定不是无名之辈,报上名来,如果是朋友,送你一箱也无不可,如果不是,就不需多礼了。” 这人微笑着说道:“在下西门竹。” 伏缨脸上表情一变,说道:“你就是那个关中西门竹,一夜盗千户的西门竹?” 西门竹傲然说道:“正是在下,不知能不能和阁下攀个交情?” 西门竹也是一个独行大盗,据说下手心狠手辣之极,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后面的小毛贼们听到是他,都吓得离得远远地,怕殃及池鱼。 伏缨指着朱雀对西门竹说道:“你知他是朱雀,还敢这么放肆,看样子应该有些真本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西门竹说道:“正是不知,才要请教。” 伏缨对着朱雀说道:“这个人交给我了,在这一行混的,还有不知道老子的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转身对西门竹说道:“我要说出名号,还吓不走你,那就丢人了,咱们别唱字号了,手下见真章。” 说罢,人从马上跃起,在空中连翻七个跟头,手足并用地向西门竹攻去。西门竹哪想得到此人说打便打,打法更是古怪,人在半空中,已向他攻出了四拳,踢出了六脚,一时抵挡地手忙脚乱,兵器都来不及掏出来。 不过西门竹很快冷静下来,借着后退之机,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软鞭不长,只七尺左右,忽软忽硬,确是一个凌厉的武器。 伏缨见西门竹亮了兵器,也将腰间宝剑抽了出来,西门竹见他剑上光华流动,有若明镜,心中一动,说道:“这剑难道便是……” 伏缨说道:“不错,这就是流萤剑,接招!” 西门竹听到流萤剑,心中一凛,已知对方是谁,见对方一招繁复至极的剑法使出,一时不知如何闪避,连忙用软鞭迎上,紧听得嗤旳一声轻响,手中软鞭已只剩下一半,西门竹疾向后跃,说道:“且慢!” 伏缨住手不攻,只是看着西门竹冷笑,西门竹扔掉手里的半截软鞭,说道:“不知红缨公子在此,这里得罪了,得罪之处日后必有补报,告辞了。” 言罢,转身离去。 伏缨也不追赶,反跃回马上,得意洋洋地看着朱雀,那神情好像在说:“人不怕你朱雀,反而听到我伏缨的名字却退避三舍。” 朱雀趁机捧他一下:“想不到你在你们这一行,有这么大的威严,竟被称为盗中公子。真是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伏缨听他说的话里显然没一丝真诚,倒像是在说反话,可是一时不知如何辩驳,只好转移话题,说道:“这一路上都是打咱们主意的人,也终不是个办法,万一出来一个你我都对付不了的高手,搞不好就会马失前蹄,露了陷了。话说你准备带着这两口箱子到哪里去?” 朱雀说道:“你跟着走便是,到了目的地,咱们就可以交了差了。” 伏缨问道:“什么目的地?” 朱雀始终没说,两人就这么轮流看守着马车,打发觊觎宝箱的人,走得异常辛苦,幸而打宝箱主意的人并无真正顶尖的高手在内,两人尽可以从容应对。 第十九章 慕容寒山 这日,二人来到苏州胥口。这里成名于春秋时期的伍子胥,伍子胥当年功高震主,被夫差逼着自尽,尸体随江漂浮至此,给当地人打捞上来,在此为他建了墓立了碑,同时将此地改名为胥口,以纪念他的恩德。 想起伍子胥当年的风光,伏缨不禁心向往之,但随即想起他悲惨的结局,又长吁短叹起来。 朱雀问他:“你可知道这里最有名的剑客是谁?” 伏缨疑惑地道:“最有名的剑客?你说的难道是慕容寒山?” 朱雀说道:“没错,咱们就是要去慕容寒山的万剑山庄。” 伏缨吓了一跳,说道:“你不会想找他比剑?咱们自己的事还多着呢,你就别惹麻烦了。” 朱雀说道:“比剑?比什么剑?我是给他送礼来了。” 说着,两人驾着马车,穿过十里杨堤,来到万剑山庄。跟在后面准备打宝箱主意的各路人马,眼睁睁地看二人进了万剑山庄,连在庄外等都不敢再等,全都一哄而散。 慕容寒山在他的磨剑堂接待了两人。朱雀遂说出此行的目的,将两个箱子放在他的山庄。 慕容寒山问道:“箱子里是什么。” 朱雀说道:“是沙子,从千里之外的沙漠里带过来的。” 慕容寒山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从不胡乱猜测,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朱雀。 朱雀接着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最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把这箱子放在那里合适,总之是不让人知道里面是沙子就行了。” 慕容寒山说道:“从此别人就会以为你从沙漠中带回的宝藏,就放在万剑山庄里。谁要是再想打宝藏的主意,只有来万剑山庄。” 朱雀淡淡地说道:“想来没有人会蠢到打万剑山庄的主意。” 慕容寒山微笑道:“你不是刚刚打了万剑山庄的主意了吗?近日我正闲得发慌,难得你主动送上门,正好陪我练练剑。” 朱雀一惊而起:“不要开玩笑。” 慕容寒山冷哼道:“你何曾听说过我会开玩笑?唉,对手难寻,难得有你这么精力旺盛的小伙子陪我玩玩。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日出,在山庄后面的洗剑池畔等我。” 伏缨不敢帮朱雀说话,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朱雀简直欲哭无泪。 伏缨摊开两手表示无法有难同当,趁机向慕容寒山告辞。他对朱雀说道:“一个月后,苏州太白楼,等你喝酒。” 朱雀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趁机溜了。 第二十章 再见伊雪 一个月后。太白楼上,伏缨问道:“慕容寒山的剑如何?” 朱雀看着依旧有些发抖的手,说道:“他的剑拿在手里,我就生出无法与抗的心理,只好抢先出手,来减轻压力。” 伏缨问道:“然后?” 朱雀说道:“然后我就输了。” 伏缨:“……” 朱雀说道:“不提万剑山庄的事了,你见到张三了没有?” 伏缨说道:“听说好多人拿着藏宝图找他退钱,可是他的钱已经赌输掉了,现在不知跑到什么地方躲债去了。” 朱雀长输了口气,说道:“总算不虚此行,咱们找到宝藏的事已传遍江湖,势将不会再有人到沙漠去寻宝了。” 伏缨说道:“你是不虚此行了,我却白白辛苦一趟,还差点把命搭上。” 朱雀想起曾在古城找到的一个发簪,拿出来道:“只有这个,说不定能卖些钱。” 伏缨看了一眼,说道:“你自己留着送给娘们,我又不是你的妞,少拿这些小玩意哄我。” 朱雀将发簪又放入怀里,喝了杯酒,说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总会还你的。” 伏缨说道:“这还算句人话。你是先回京城,还是准备在这待几日?” 朱雀说道:“回去也暂时无事,不如就在苏州转转,结交结交一下江南的好汉。” 两人吃酒的地方是太白楼二楼的大堂。太白楼是附近最有名气的酒楼,生意特别好,二楼几乎满座。 两人正喝得酒酣耳热之际,有几个人走上楼来。朱雀眼角一扫,立刻酒醒了一半。 首先上来的是两名女子,一个是慕容娇,一个是他日思夜想的伊雪。 看到伊雪,脑中瞬间空白,后面的几个人他也没有看到。说来也巧,几个人正坐在他隔壁的桌子。 伏缨看到朱雀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跟着看去,对方来了五个人,两个女子,三个男子。 三个男子中,一个是年纪很大,却十分威猛的老人,老人眼中精光闪烁,仿佛一把出了鞘的剑,让人不敢小觑。 另外两个男子年纪很轻,和女子的年纪差不多,却都是英气勃勃,神情动作潇洒自如,一看便知是名门子弟。 这时慕容娇也突然看到了朱雀,眼神却是一扫而过,低下头去,假装并不认识他。她师姊伊雪,却是连看也没往朱雀这边看一眼。 朱雀见她师姊妹二人双目都有些红肿,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师傅的责罚,看着真是让人心碎。 伏缨在桌子下踢了朱雀一脚,说道:“大庭广众的,别像个色狼一样,老盯着人家姑娘看。” 朱雀回过神来,突然来一句:“这老者定是无影剑殷无形!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伏缨奇怪的对着朱雀左瞧右看,朱雀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伏缨说道:“我看你眼睛盯着那姑娘一霎未霎,哪知连她一起来的人,你都看出是谁来了,你怎么知道那老人是无影剑?” 朱雀说道:“我和那两个女子交过手,她俩都是无影剑的弟子,这老人既然和她们一起,我再看他的身形,走路的姿势,自然能够猜得到。” 可是这次他猜错了,错得离谱,因为殷无形已经被人杀害。这是他三天后才知道的。 第二十一章 惩恶扬善 自从酒楼偶遇伊雪后,连续三天,朱雀都是茶饭不思,只是喝酒。 伏缨在陪他喝了一天酒后,觉得和患了单相思的人在一块甚是没有意思,三句话不离女人,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朱雀一时情难自遣,便在苏州繁华的集市上溜达,以期能和伊雪再次来个偶遇,可是再也没有遇到。 自古至今,江浙一带为鱼米之乡,民间富足,苏杭更为其中表表者。俗语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是身在其间,是难以体会其中微妙。 朱雀长居京城,京城虽为国都,可毕竟只有庄严气象,无此风光景致。 此时方三月,北国还是北风料峭,江南已有春暖花开,遥看草色之意。 朱雀孑然一身,欲在市集上体会一下摩肩接踵的热闹,却心中戚戚然,完全融入不进去。 忽然,人群四散而躲,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市集上驰骋,马路两边的摊子都给掀翻不少。 闹市之中,竟有人肆无忌惮,完全不顾周围百姓的安危,做此莽撞之事,真是目无法纪。 朱雀本来就心情恶劣,见状更是心情败坏,人向马路中间一站,准备拦下此人。 那骑马之人,一路口中呼喝,甚至甩着马鞭向躲闪不及的人抽去,见朱雀站在马路中间挡着路,实是故意,当真是恶向胆边生,竟不顾朱雀的生死,全力一拉马缰,那马在朱雀身前立止疾奔,人立起来,前蹄向朱雀身上踏去。 在周围人的惊呼中,此人还口中喝骂着:“好狗不挡路,你是瞎了狗眼了。” 眼看着马蹄将要踩上朱雀的头脸,朱雀双手各抓住一只马蹄,然后向后一拖,那马被朱雀拖得跪了下来,马上的人紧紧抓住缰绳,倒是还骑在马上没有掉落,被朱雀抓住衣领,一把揪了下马来,本来趾高气扬地神色,立刻委顿下来,但口中兀自叫嚣:“你可知我是谁?我是苏州府衙的人,要赶着给钦差大人送信,要是耽误了大事,小心你的……性命。” 他本来想说小心你的狗命,无奈自己的狗命被抓在别人手里,说话便礼貌了些。 对付这种仗势欺人的无赖,朱雀直接扇了他两巴掌,打得他双颊红肿,然后将他丢在地上,又踹了一脚,说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如此骑马,不顾别人的安危,我要了你的狗命,滚。” 这人捂着脸,慢慢上了马,小心慢骑了一段距离,回头看看朱雀没有跟来,这才骂骂咧咧地去送信了。 周围的人纷纷对朱雀的侠义行径交口称赞。 朱雀做了这事,心里正感痛快,忽然一位家仆装扮的人走了过来,说道:“我家老爷刚刚经过此地,见到少侠行侠仗义,惩戒匪人,甚是敬仰,有心结交,勿却是幸。” 朱雀本来闲来无事,也想找人聊聊,看这下人说话甚是有礼,推测主人也必定是个饱学之士,便点点头,跟着他来到一辆马车之前。 这家仆掀开马车车厢帘子,让朱雀上了马车,然后招呼马车继续行驶。 第二十二章 文人谈武 朱雀上了马车,看到里面坐了一位老人,穿着便服,神情甚是和蔼,见了朱雀说道:“看少侠刚才侠义之举,不仅是武艺高强,而且能把握行事的分寸,难得又是如此年轻,有心结纳。本来想亲自去邀少侠过来,无奈腿有旧疾,行动不便。失礼鲁莽之处,请勿见怪,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朱雀说道:“哪里哪里,这本是小事一桩,不值得什么,既然相交,就不用客气,别少侠少侠的称呼了,我叫朱雀,敢问阁下贵姓?” 老者呵呵笑道:“如此,客套话就不多说了,老夫姓童,名梧凤,老夫痴长几岁,你便叫我童老便是。” 朱雀说道:“难道阁下就是江南三老里的童老?” 江南三老并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三个以诗文着称的才子,他们家境优渥,不求功名,整日价吟诗作乐,却文风清奇,想来是因为不在朝堂,没有势力心之故,所以为世人所敬重。当时江南流传的俚歌大部分都是他们所作。 由于他们整天出入酒楼妓院,呼朋唤友之际,听到许多江湖上的事,都被他们写入诗歌里,许多名妓的曲子都是他们填的词,也使他们对世事看得通透,故而人虽不在江湖,江湖上的事却多有知晓。 童老笑道:“我文你武,各有所长罢了,些微声名,哪能和名动天下的朱雀相比。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想知道你们江湖中人心里,这个第一指的是谁?” 朱雀说道:“在中原,除了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恐怕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 童老问道:“为什么说是在中原?难道中原的第一,不是天下第一?” 朱雀沉吟了一会,说道:“慕容寒山的剑法,在中原知名的武林人士当中,自然无人望其项背,但放眼天下,许多高手隐于山野,却从不追逐名利,难说就不如慕容寒山了。” 董老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不像我们这些做文人的,一首词,一篇文章,就可以四处传颂,人人品评,你们武林中人,若要品评武功,只能刀剑相逢,唉,不管是文还是武,名声总是累人。” 朱雀不知他话中含义,只有静静听着。 童老又说道:“不知你最近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慕容寒山的事?” 朱雀说道:“近来我心神不定,只独自一人在酒乡流连,却没有和江湖上的朋友相聚,不过前些日子,我在万剑山庄待了几天,没听说有什么事发生。” 童老说道:“你听说过西域的天山剑派吗?” 朱雀闻言一动,说道:“难道天山剑派的人要和慕容寒山比武,争天下第一?” 童老说道:“这倒不是,我听说济南府的无影剑殷无形被人杀死,而殷无形正是天山派掌门嵇无忧的师弟。” 朱雀浑身一震,惊道:“殷无形惊被人杀死了?是用剑杀的吗?” 童老说道:“不错。” 朱雀心道,怪不得此事会牵扯上慕容寒山,他接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童老说道:“上个月初五。” 朱雀算了算,自己从沙漠中回来之时,是上月中旬,自己在万剑山庄见到慕容寒山,并没有看出有何异样,如果说真是慕容寒山所为,那他也太淡定了。 朱雀说道:“那天山剑派岂能袖手不顾?慕容寒山确是最有嫌疑的人。” 童老说道:“不错,所以天山剑派的人,两日前就已经到了万剑山庄庄外,却没有登门问罪,我想他们在等嵇无忧的到来,一旦嵇无忧到了此地,则无论殷无形是不是慕容寒山所杀,两人都将会有一场较量。” 朱雀同意这点,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乃中原第一剑客,天山剑派的掌门嵇无忧称雄西域多年。两个绝代剑手相逢,就算没有仇恨,也会渴望和对方交手,因为他们都是孤傲无比的剑客,都希望有一个可以匹敌的对手,这就是所谓的高手的寂寞了。 而三日前,自己和伏缨在酒楼里看到的老者该当不是殷无形了,也更不可能是嵇无忧,嵇无忧的飘逸绝伦,朱雀不会认不出来。听说他们师兄弟二人还有一个小师弟,叫做钟无邪的,不知道是不是此人。 殷无形是白莲教的前辈高手,白莲教势力庞大,对于殷无形之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想到这些朱雀的头都大了,他心中隐隐觉得殷无形不会是慕容寒山所杀,只不过能用剑杀死无影剑的,自己也想不到其他别的人了。 童老接着说道:“站在我的位置,我自然希望万剑山庄屹立不倒,因为慕容寒山已经是江南武林的骄傲,一旦慕容寒山败于天山剑派的剑下,不仅是对江南,而且对于整个中原的武林士气,都会是一种严重的打击。” 朱雀明白,中原武林中人最好面子,既然大家都承认慕容寒山为中原第一,如果他败了,大家都会抬不起头来。想想看,连剑法第一的慕容寒山都会被打败,自己练的又算什么?对于习武人的信心,也将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朱雀想到这里,对童老说道:“我明白了,虽然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但一定要去做些什么。” 童老点了点头,叫停了马车。 朱雀下了车,和童老两人就此相别。 第一章 万剑山庄 慕容寒山的成名之路,是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传说。 万剑山庄被称为武林中学剑人心中的圣地。 据说之所以名为万剑山庄,并非因为山庄里收藏了一万把剑,而是因为山庄的庄主慕容寒山手里的一把剑,足以胜过江湖上的一万把剑。 慕容寒山十七岁时剑法初成,便独自一人上了华山,挑战华山派掌门岳峰。 华山剑法天下闻名,掌门人岳峰更是华山派中内外兼修的高手。 面对这个弱冠少年的挑战,岳峰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派了几名得意弟子出来想教训教训这名少年,哪知这几名弟子不数合便都负伤败下。 岳峰无奈,只得亲自出手。 慕容寒山在不到两百招内,使得岳峰弃剑认输。 岳峰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被一个少年击败,让他羞愧难当。此战之后便让出了掌门之位,在华山仙女峰后结庐而居,苦练剑法,期颐剑法大成之后一雪前耻。 少林方丈听说此事后,曾预言岳峰终生无望胜过慕容寒山。因为即使剑法练到极致,也仅是更凌厉的剑法,到不了剑道的境界。 反观慕容寒山,年级轻轻,剑术已从有法进入无法,离入道仅差一个契机。 此后多年,慕容寒山辗转千里,挑战各路剑术高手,未尝有过败绩。 随着名气的愈来愈大,慕容寒山也逐渐变得狂傲起来。 直到在西域的昆仑山无情峰下,遇到了人称剑圣的北斗先生。 北斗先生此前已经听说过慕容寒山在各处挑战成名的经历,见慕容寒山已经失去了对长者的尊重,叱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竖子成名而不知自珍,必将为道法所弃。” 慕容寒山口出狂言:“等胜了我手中之剑,再来教训我也不迟。” 言罢,人剑合一,向北斗先生袭来,北斗先生在他的剑下仿佛一动未动,但慕容寒山自以为必中的一剑,却忽然刺空。 其后慕容寒山连续使出一十八路剑招,一路比一路更快,一路比一路更刁钻,但依旧招招落空。慕容寒山脸皮再厚,这第二十招也无颜再使出来。 对方在他一十九招延绵不绝的攻击后,依然伫立在刚才的位置,未曾有一次反击,却已然让自己明白,对方如果反击,自己肯定抵挡不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超然入圣的剑术。 这就是为何剑圣被称为剑圣。 “我输了。”慕容寒山颓然道。 “你没有输,你只是没有取胜。”北斗先生说道:“剑术的最高境界不是战胜别人,而是战胜自己。在认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的时候,再次战胜自己,才能突破自我的极限,臻入道的境界。” “从手里剑到心里剑,从心里剑到无剑!” “无剑……” “你明白了吗?” …… 慕容寒山在北斗先生这里终止了自己四处找人比剑的生涯,回到了江南。 不数年,万剑山庄便在武林中崛起。 当年慕容寒山至昆仑山下而回,离邂逅天山剑派仅一步之遥。偿若没有遇到北斗先生,他怕是已和嵇无忧分过胜负。 慕容寒山心中会因此而留下遗憾吗? 朱雀能够阻止慕容寒山与嵇无忧二人的相斗吗? 第二章 江南剑客 在江南的春雨里,江湖上,看不到嚣张跋扈。 哪怕是一名顶级剑客,也只是剑悬腰间,带着斗笠,慢慢走在白墙黑瓦间,走在青石板路上。 一名孤傲的剑客和一位清高的文士,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分别。 但江南剑客的剑也是冰凉的,和北国风沙里的厚背弯刀没有什么不同。 剑锋掠过对手的咽喉,一样喷出滚烫的热血。 江南剑客的涵养很高,凌驾于无聊的争执之上,不到万不得已之地,他们不会轻易拔出自己的剑。 可是一旦剑出了鞘,不到一方倒下,却又绝不会罢休。 万剑山庄门前已经站了二十多位江南的剑客。斜风细雨中,没有一人说话。 他们都静默地站立,衣服已经湿透。 慕容寒山坐在磨剑堂喝茶,茶是新采的龙井,用趵突泉的泉水冲开。 茶香在屋里弥漫,滚烫的茶水漫过咽喉,主人和客人都眯着眼,细品着茶中的滋味。 无垢禅师是这里唯一的客人,慕容寒山也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客人喝完一杯茶,叹了口气,说道:“茶是好茶,可是我心里却静不下来,怕是会糟蹋了这茶。” 主人问道:“如何静不下心来?” 无垢禅师说道:“门外站着江南的武士,都是希望你能出手……” 慕容寒山打断他的话,这本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但慕容寒山的孤傲却没有让人感到无礼。 慕容寒山说道:“那你呢?是不是也希望我出手?” 无垢禅师回答:“我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我不希望替你做出判断。”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你的心为何还会静不下来?” 无垢禅师说道:“我倒不是为了这事,而是门外那些人里,有一位是天山剑派的弟子,他的到来,和其他人的目的也许不尽相同。” 慕容寒山朝门外看了一眼,江南的武士都是带着笠帽,只有一人打着一把油纸伞,打伞的人一身白衣,衣襟处却绣着蓝色雪花,这是天山剑派的标志。于是说道:“果然有天山剑派的人在此,看样子,天山剑派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无垢禅师说道:“他来了,却不进来,说明他只是想先看看你的人。又也许是有事请教。” 慕容寒山说道:“我倒希望他是来请教剑法的,听说天山剑法清绝,不知怎么个清绝法。” 无垢禅师笑道:“如果来请教你的剑术,不会只来这么一个弟子。不过他既然来了,那么你想看他剑法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慕容寒山说道:“听说和尚都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希望你一语成箴,让我会会嵇无忧的剑。” 无垢禅师摇了摇头,说道:“希望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世上两大绝顶剑客之间的较量,势必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无论是谁,无垢禅师都不想看到。 无垢禅师本来以为慕容寒山不会理会站在门外的人,哪知他却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主人到了门外,客人也只好放下手里的茶杯,跟着出来。 慕容寒山面对着江南的武士们说道:“都回去,你们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这群剑客一言不发,一起向慕容寒山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去。只有天山剑派的弟子还站在当地。 慕容寒山看着他,此人的眼神里带着仇恨的神色,说道:“我来此地,只有一句话相询。” 慕容寒山说道:“请讲。” 此人说道:“我是天山剑派的路从风,奉家师之命,想请问我师叔殷无形是否为阁下所杀?” 慕容寒山问道:“你说的是无影剑殷无形?” 路从风点了点头。 慕容寒山说道:“不是。殷无形死了,我今天才知道,可惜可惜,我本想有时间和他切磋切磋的,哪知却没有了机会,他是怎么死的?” 路从风说道:“死于剑下。” 慕容寒山心中一震,说道:“死于剑下?整个武林中,能用剑杀死他的人并不多,难怪你先来找我。” 路从风说道:“既是如此,就不打扰了。” 言罢,转身就要离去。 无垢突然说道:“慢着,我想请问你师叔致命伤口是不是在咽喉位置?” 路从风脸现诧异之色,说道:“大师怎么知道?确是如此。” 无垢说道:除了你师叔外,还有泰山剑派的长青子道长,武当派的英华,都是死在这一招之下。 慕容寒山疑惑地问道:“这二人都非无名之辈,他们的死讯应当天下皆知,我怎么却没有听说?” 无垢说道:“他们两派为了查明真相,都没有大肆宣扬,我也是因为和他们两派有些交情,这才知道。现在看来,应该不止这几人。” 慕容寒山说道:“既然此人也用剑,就应该也来找我的。” 无垢说道:“也许他没有胜你的把握,或者其中别有情由,现在还不好说。” 慕容寒山对路从风说道:“你回去跟令师说,殷无形被害之事,我也会尽力追查。听说天山剑派的剑术颇有独到之秘,希望有幸能和令师一晤。” 路从风说道:“谨遵所命。” 等路从风走了后,慕容寒山和无垢又回了屋,但茶水已凉。 慕容寒山要再烧一壶水,无垢说道:“茶凉了,人也该走了,下一壶茶,留待下次相见时再喝。” 慕容寒山也不挽留,说道:“你是方外之人,走得潇洒,我却在此地被烦恼缠住了。” 无垢说道:“这样你的剑就不会寂寞了,岂不快哉?” 慕容寒山只有苦笑。 无垢禅师回去了。 第三章 柳贺红堂 东瀛剑客头戴编笠,双手抱怀,站在一艘大船上。 自从他的小船被海风吹翻,在他被搭救前已有四五天,要不是这艘打鱼的船发现了他,他不免就要丧生海上了。 可是这艘渔船却将他带到了中土。 他恳求船上的人送他回东瀛,那船主却直斥其胡闹,说这里和扶桑相隔几百上千里,他一艘渔船如何能渡过这片汪洋大海? 这东瀛剑客便是柳贺红堂。 他本是扶桑国一柳门的得意弟子,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接替师父,承担执掌一柳门的重任。 可是他却爱上了一位他不该爱的女子,幸子。幸子是师父最小的女儿。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几年来二人情愫自生,虽然两人从没将这些话说出来,可是,他知道她心中也只有他一人,他的心里也只有她一人。可是师父为了和无念流相勾结,成为一个大流派,以抵御其他流派的冲击,已答应将幸子嫁给无念流门主的大儿子。 柳贺红堂虽然不愿,却不敢忤逆师父,无念流的大公子,自然比他身份高得多。 但谁都没想到,幸子为了表示此事不是自己所愿,竟以死明志。等众人发现自刎的幸子时,幸子已经香消玉殒。 柳贺红堂一怒之下,将怨气出在无念流方面。 一天晚上,他潜入无念流的地盘,将无念流门主的大儿子刺杀。 柳贺红堂闯下如此大祸,自然被无念流的人马四处追杀,甚至他的师父也将女儿的死归结于他的身上,导致一柳门上下也均以他为敌。 所以,故土虽大,却已没有柳贺红堂的容身之所,他只得坐船出海,逃离家乡。 他心中充满仇恨,本想找到一个荒岛,苦练武功,等武艺大成之后再回去,将那些曾经阻挠他和幸子相好的人,一个一个的全部杀光。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船被海风吹离了方向,等到他发觉自己在海上迷失方向时,已到了绝地。 小船上缺水,缺少食物,他凭着绝大的毅力,报仇雪恨的信念,才活了下来,但也已经奄奄一息,要不是被中土出海打鱼的渔船发现,他必然会在海上默默死去。 偿若真的死了,那么从前与幸子的深情,当日的血海深仇,又还有什么意义呢?故乡已经没有了幸子,整个世界也都没有了幸子这个人,无论怎么做,幸子总是活转不过来了。 事已至此,他终于断绝了回去的想法。 渔船靠岸后,那些打渔的人将他送上岸,柳贺红堂想给他们一些报酬,可是怀中仅余的几枚金币都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失落在了海里,只好道谢后离开。 凭着出色的武艺,他很快在中土找到了养活自己的方法。 他给有钱人家帮工,给饭店打杂,给木匠当学徒工,不仅养活了自己,中土的话也说得更加流利了。 虽然他一直处在用劳作为生的阶层,但中土的繁华,还是很快让他忘却了从前的事,并渐渐兴起在这里扬名立万的想法。 想成名,他所依仗的只有高强的刀法。 他是剑客,用的却是刀,一把武士刀,在他家乡,剑客用的都是刀。他听人说,只有打败了各派的掌门,他的名字才能被人记住,才能被人知道。 柳贺红堂不断打听各处用剑的门派,但他所能认识的人,又哪里知道真正高强的门派在哪里?他唯有不断地去打听,就这样,柳贺红堂一边用力气挣着些微的,仅够生存的银钱,一边暗自留意着周围各家门派的信息。 当白天的喧闹过后,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在春日里,和幸子在樱花树下的甜美回忆。那些回忆如此真实,黑暗中,闭上眼睛,幸子仿佛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可是当眼睛睁开,晨曦降临,自己眼中所见,都是中土陌生的人物。 几个月下来,柳贺红堂才知道,原来中土也是有樱花的,只是中土的樱花树木稀疏,不像故乡成片成林的樱花,春末的微风吹过,无数樱花的花瓣像雨一样落下,那是他和幸子无尽的回忆。 他头戴编笠,手握剑柄,将这些回忆深深埋在心底,然后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五虎断门刀的门主吴啸林。 吴啸林口中说道:“阁下前来挑战,不知是以武会友,还是踢馆子来了?” 两人站在五虎断门刀的练武场。 这五虎断门刀是吴啸林的家传武艺,人都说穷文富武,可吴家并无为官者,并无经商致富者,所以,数代以来,都是以卖艺为生,生活很是艰辛。 到了吴啸林这里,他租下这片宅院,广收门徒,竟赚了不少银子。从此,五虎断门刀自成一门派,无人知其初衷不过是为了糊口罢了。 柳贺红堂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只分胜负,不决生死。出招!” 吴啸林抢先出手,本来柳贺红堂远来是客,主让客先,可是吴啸林对于此战殊无把握,抢先出手,好抢得先机。 两人都是用刀,但五虎断门刀使得是厚背大刀,刀背上穿着五个铜环,大刀舞动起来,铜环叮当作响,确有先声夺人的威势。 反观柳贺红堂,手里的刀是一把精炼的武士刀。武士刀是从唐刀演化而来,刀身细而笔直,在柳贺红堂手里舞动,显得轻盈灵动。 柳贺红堂横刀架住了吴啸林虎虎生威的一刀,接着人转了个身,到了吴啸林的左侧,抽刀直劈,吴啸林没想到他步法如此诡异迅捷,不类中土各门派的武功,一时被他的快刀打得无法反击,只能举刀挡住。 柳贺红堂一刀无功后,立刻又转了个身子,人来到吴啸林的右侧,刀随人转,刀借助人转的力量,同样又是一招劈砍,吴啸林又只能挡住。 就这样,借着这种不停转来转去的奇特步法,柳贺红堂左劈右砍,只杀得吴啸林来回阻挡,竟找不出间隙趁机反击。 终于,吴啸林遮挡得手忙脚乱,中门露出一丝空隙,柳贺红堂抓住这点空隙,刀从间隙处劈砍下去,吴啸林感到眉心一凉,心中忽然万念俱寂,想着就要这么死去,心中升起无数不甘心,往事一幕幕浮现。 但转眼看到柳贺红堂的刀突然抽离,血从眉心处流下,顺着鼻翼滴了下来。柳贺红堂刀下留情,并没有杀死他。 吴啸林一时愣在当场,死里逃生的他再生不出前去比拼的欲望。 他看着柳贺红堂还刀入鞘,耳中听到柳贺红堂说道:“我们只分胜负,不决生死,我赢了。” 吴啸林点了点头,目送他的离去,其门下弟子看着受伤的师父,都是惊怒交集,却都不敢上前阻拦。 接着是梅花剑的门主季繁星,然后是蔡家剑的蔡元超,一个多月下来,柳贺红堂挑战了七个门派,每个门派都由门主出战,却都败在他的刀下。 虽然这些门派在中土都排不上字号,但东瀛剑客的名声还是逐渐传开。 由于每个战败的人眉心都被柳贺红堂留下一道抹不去的伤痕,所以不是有十成把握,其他人都不愿上去挑战。 受辱的门派弟子都想到了一个人,慕容寒山,若他出手,可轻易打发掉这外族人。 可是,慕容寒山剑不轻出,他愿意帮他们将这祸胎消除吗? 慕容寒山本不想为了他们出手。 可是如果不将这讨厌的家伙赶走,自己也休想清静下来。 于是慕容拿起了他的剑。 二月二十,清明。 春雨连绵,远处的山也朦胧起来。 柳贺红堂坐在马车上,马车行进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乡间小道蜿蜒在烟雨中的江南。 道路两侧都是桑树林,这个季节,万物复苏,桑叶透着新绿,春蚕开始孵化。 慕容寒山站在桑林中的小道中间,不知如何会想到这些蚕农关心的事。 柳贺红堂乘坐的马车逐渐接近。 赶车的伙计吁的一声,马车逐渐停了下来,赶车的伙计刚想喝骂,忽然看到慕容寒山冰冷的眼神,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慕容寒山说道:“柳贺红堂,滚出来!” 然而马车之中并没有人出来。 等到赶车的伙计到车厢一探,立刻惊恐地叫喊出来。 慕容寒山跃过去一看,坐在马车中的柳贺红堂已经毙命。 柳贺红堂嘴角流着鲜红的血,人软软地躺在座椅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慕容寒山伫立在当场,心中怒火中烧。 不过他很快发现,柳贺红堂也是咽喉位置中剑。 第四章 天山弟子 朱雀来到万剑山庄,但慕容寒山人却并不在这,一名老仆说道:“主人出去办些事,不知何日方归。” 朱雀见不到慕容寒山只好先去找天山剑派的人。 据说天山剑派的人行走江湖,穿得都是同样的衣服,一身纯白,衣襟上绣着蓝色的雪花,打听起来非常容易。 他们都住在东来客栈,最大的几间屋子都被他们包了下来。 朱雀过去敲门,一名天山剑派的人出来,喝问朱雀什么事。 朱雀说道:“不知嵇先生在不在这里?” 路从风说道:“阁下是谁?前来找家师何事?” 朱雀说道:“有重要的事。” 路从风似乎从来没听过这样不算回答的回答,静静地看着朱雀良久,说道:“家师从不见无名之辈。” 朱雀笑道:“这么巧,我正好不是无名之辈,我叫朱雀。” 名动天下的朱雀。 但路从风却似乎没听过他的名字,冷冷地说道:“没听说过,不见!” 朱雀心忖,难道天山剑派人如其派,像天山上的雪一样冰冷?他一时感到有些尴尬,为了化解尴尬,他伸手推了下门,想看看嵇无忧是不是在此。 路从风却误以为朱雀要动手,一柄剑突然出现在他手中,指向朱雀。 天山剑派出剑的速度,凌驾于各门剑派。路从风更是在拔剑这一个动作上连续苦练了三个多月,方能达到这般快捷。 不过他此刻的初衷,只是在驱赶朱雀而已。 但朱雀被他的凌厉的剑气逼迫地倒退一步,路从风的剑跟着向前一步,朱雀只要再退一小步,路从风就准备剑回鞘中,然后关上门。 但高手眼中,自己必须要退到毫无威胁的距离为止。形式格禁下,朱雀足尖一点,身子像随风柳絮一样向后飘出,路从风被他的随时可以反击的距离牵引,剑跟着上前,几乎不受自己的控制。 朱雀在客店的回廊栏杆间不断倒退趋避,路从风的剑如付骨之蛆,在他身前尺许,挣不脱,甩不掉。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隔壁房间门口,路从风若有暇去看一眼,就知道是大师兄师从容。 师从容看到二人,一个挺剑出击,一个倒退闪避,像在客店狭窄的空间内不住飞跃的两只大鸟,不禁瞧得呆住了。 客店的房间是以中间的天井为中心围成了一圈,二楼楼阁像是空中的四合院,东南西北都有回廊,回廊前都有半人多高的栏杆。 路从风和朱雀就在东南西北的栏杆间游走,外人看来,路从风的剑就差这么一步,刺不到朱雀身上,但朱雀似乎也甩脱不了路从风。 路从风处于主动位置,他不停变换剑招,只求能够让剑更接近朱雀些,两人本不想比试,但路从风心底好胜之心渐起,竭尽全力追击,一套飘雪剑法堪堪使完,还是没有寸进。 忽然,一个身影跃入二人之间,出剑挡住了路从风的剑,路从风惊讶之际扭头看去,见挡住他剑的正是大师兄师从容,立刻收剑停下。 就在此时,朱雀的倒退速度突然加快,人从东边的栏杆上跳出,落入西边的栏杆里。 路从风猛然醒悟朱雀刚才只是在试探他,否则,尽管对方只是倒退,自己拼尽全力也是追不上的。 他望着师从容冷峻的眼神,冷汗自额角涔涔而落。 师从容说道:“不知朱雀公子驾到,未有远迎,尚请恕罪,请进屋一谈如何?” 朱雀看出师从容比他师弟路从风高明多了,也知道师从容看出自己只是借机想看看天山剑派的剑招,他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 在师从容房间内坐定,天山剑派除了师从容、路从风之外,还有卫从雪,贺从林,一共师兄弟四人在此,师从容一一向其介绍。 朱雀知道嵇无忧有七大弟子,号称天山七剑,此外还有关从云,萧从雨,万从山三人不在此地,想必跟着师父嵇无忧走在一路。 师从容解释道:“我这路师弟极少下山走动,不知名动天下的朱雀,请勿见怪。” 朱雀微微一笑,说道:“不怪,不知尊师现在何处?” 师从容先不回答,而是问道:“刚才见朱公子和我路师弟相斗,本来数招既可以制胜,为何迟迟不肯出手?” 朱雀说道:“路兄剑法高明,我也是全力以赴,哪来的数招可以取胜?兄台见笑了。” 师从容蹙起了眉,问道:“此话当真?” 朱雀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并没有谦虚的意思,有些生气地回道:“假的,我第二招就可以夺下路兄的兵刃,第三招就可以取胜了。” 路从风脸色涨红,露出不若再试试的神色,却没有说话。看来天山剑派尊卑上下还是挺严的,大师兄和别人说话时,他们三人都没有插嘴。师从容点了点头,听朱雀语气不善,神色不变地问道:“不知朱公子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朱雀说道:“我想看看称雄西域的天山剑法,是不是名下无虚。” 师从容进一步问道:“却是为何?” 朱雀说道:“我想知道令师若和慕容寒山比斗时,会是谁胜谁负。” 师从容听到他提起师尊,肃然问道:“朱公子可有了结果?” 朱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师从容又问道:“那朱公子可要再看看在下的剑法,以作定论?” 朱雀苦笑道:“就算你们师兄弟七人都和我比试过,我也得不出结果,令师一定到了大宗师的级别,所以才能调教出你们七人。不知你们四人在此,是否想盯着慕容寒山的行踪?以待令师回来,跟他比试一场?”他已猜到嵇无忧不在此地,否则怎会只让弟子出面。 师从容没有回答,但不回答,岂非正是最好的回答? 朱雀说道:“诸位不用再等了,慕容寒山人已不在万剑山庄,若我猜的不错,他此次出门,目的就是令师现在的所在。” 师从容也不隐瞒,说道:“家师现在济南府,朱公子想必也知道原因,慕容寒山离开万剑山庄,我们已提前得知,不过还是多谢朱公子告知此事。” 朱雀嗯了一声,心中想道:“嵇无忧得知殷无形的死讯,立即千里迢迢从昆仑来到中土,一路上想必能够想通,慕容寒山未必是凶手,先去查明殷无形的死因才是首要之事。慕容寒山不知是否时静极思动,竟主动前去济南找嵇无忧,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朱雀忍不住说道:“你们消息如此灵敏,倒显得是我多事了,诸位可知慕容寒山为何离开山庄?” 这句话本是随口问的,本没想他们回答得出,哪知师从容说道:“难道朱公子不知,最近有一名来自扶桑的剑客,叫做柳贺红堂的,在江南四处惹事,慕容寒山被迫出战,哪知柳贺红堂竟被人提前杀死。慕容寒山多年来剑不轻出,此刻出剑却刺了个空,必然觉得受到侮辱,所以此刻前去寻找的,恐怕不是家师,而是那名杀死扶桑剑客的凶手。” 朱雀闻言不语,他从沙漠来到江南后,耳目竟然蔽塞至此,中原的事,反倒要来自西域的人相告。 朱雀对天山剑派的剑法尚不明了,但对他们打探消息的本事却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师从容的推测让朱雀感到了他的过人才智,对他的坦诚相告更是心生好感。 朱雀以为大家已可以做个朋友之时,师从容却下了逐客令:“朱公子若无别的事,便请自便。” 朱雀问道:“难道你们不愿和我一起去令师那边么?” 师从容摇了摇头,也不说是不愿同朱雀一起去,还是根本就没打算去。朱雀暗想,如果答案是后者的话,他心中才能觉得舒服些。 既然天山剑派的弟子们说出送客,朱雀脸皮再厚,也不能总是赖着不走,只得怏怏离去。 第五章 武当贵客 朱雀想找个人一起去济南府,偏偏不久前才分别的伏缨又不知去了何方,只好一人独自出发。 形单只影的路上,朱雀心中对于前几日偶遇的伊雪,生出强烈的思念,她的到来也是为了慕容寒山吗? 如果这样,见不到慕容寒山的她们是不是也要打道回济南府? 要是能在那边遇到她就好了,但和她在一起的那位他误以为是殷无形的老人,到底是谁呢? 带着无数的疑问,朱雀抽打着马鞭,仿佛越能早到,越能尽早得到答案。 殷无形是山东一带有名的剑法名家,家大业大,在济南府实有相当的威望。 朱雀到了济南,沿途打听,那殷府乃济南城郊最大的宅院,甚是好找。 朱雀在寿衣店买了些香烛奠仪,直奔殷府而来。 到了地方,只见殷府大门前的白纸灯笼尚未撤去,朱雀近前报上名字,自有家丁进去通报,不一会殷无形的儿子殷天云带着几个人出来迎接。 殷天云口中不住叫着敬仰。 以朱雀这般身份的人前来凭吊,殷天云自然大是感激,跟在殷天云身后的几个人都是殷无形的徒弟,众人聚在一起,还在商量着为殷无形报仇之事。 殷无形虽然已经下葬,但在西屋设了牌位,由殷天云领着朱雀过去。 朱雀来到殷无形灵位前磕了头,上了香。殷天云也跪着给朱雀还了礼。 凭吊完了,几人一起回到厅堂,殷天云让朱雀坐了首位,又安排下人去冲茶。 朱雀说道:“殷老爷子一生侠义为人,竟不幸遭歹人谋害,不知诸位对凶手可有了眉目?” 殷天云双目通红,摇了摇头,说道:“天山剑派的嵇师伯曾有信过来,说不日将来此亲自查明是谁所为,可是我们几位师兄弟讨论多次,还是以慕容寒山的嫌疑最大。”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若只论剑法,确实没有几人是殷老爷子的对手,慕容寒山因此有了嫌疑,不知诸位还有没有什么别证据?” 殷天云又摇了摇头,手却攥得紧紧的。朱雀问道:“能否给我说说当时的事?” 殷天云沉吟不语,接着向一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说道:“振江,你来给朱兄说说当时的事。” 朱雀向那名叫振江的人看去,心中忽然记起,当日在苏州太白楼遇到的和伊雪慕容娇两人走在一路的,就是殷天云和这名叫振江的,只不知那老人是谁。 刚才只因殷天云在家换了身孝衣,竟没有认出他来,那振江和他一起,朱雀立刻便想了起来。 如今看来,殷天云当日在酒楼,并没有注意到他和伏缨两人,否则他刚才不会有听到他名字而惊异的神色。 那名叫振江的说道:“一个多月前,先师收到一封的信,他看完信后一言不发,看完就将信烧了。随后对殷少主说要出去一日,第二日方能回来。他没有说去什么地方,别人也不敢问。结果第二天,就有官府的人来到殷府,说了先师不幸为人所害的事。” 朱雀问道:“是在何处发现的?” 振江说道:“济南城外有条玉水河,玉水河边有一片平整的河滩,先师的遗体就是在河滩上被人发现的。” 朱雀接着问道:“可有仵作严明了伤?” 振江点头说道:“除了咽喉处有剑伤外,并无别的伤口。” 朱雀点了点头,心下猜测殷无形是不是在公平比剑的情况下被杀,如果是的,为何不想别人知道? 无影剑殷无形在江湖上有极高的地位,能打败他绝对是值得炫耀的事,实无必要偷偷摸摸的行事。 如果不是公平的比剑,而是被人设计谋害,那么原由是什么? 图财?没必要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何况他一人外出,身上能带多少银钱? 报仇?行走在江湖上,谁手里没伤过几条人命?不过听说殷无形一生侠义正直,也没听说和谁结下不解之仇。何况殷无形已经很久没有踏足江湖了,如果是陈年旧事,又何须等这么久? 殷老爷子年纪不小了,说是为了争夺美人归,而引起的情杀,则更是无从提起了。 既然他曾收到一封信,那这封信定是重大线索,可是信却被殷无形烧了。朱雀问道:“可曾听说这信是谁写的?” 殷天云说道:“家丁送进来的,信封上只写着殷无形亲启。信是由一个小孩送来,说是有人给了他一吊钱,让他做的这件事。事后我们也找了这个孩子,可他却说不出送信之人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个年轻男子。” 朱雀嗯了一声,这更说明了送信的人有很大的嫌疑,信上的内容更是关键,可偏偏就是不知道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几人继续商讨了许多可能,都不得要领。 这时家丁进来说道:“门外有人求见,求见殷少爷,是一位年轻男子。” 殷天云等人立刻站起身来,问道:“人在那里?”难道就是送信来的那名男子? 家丁说人正在门口等着,殷天云立刻跟着出来,朱雀和殷无形的徒弟也都一起跟着出来。 门外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身穿玄色武士服,头扎英雄巾,相貌不凡。 殷天云来到他跟前,问道:“你是何人?有何……” 朱雀打断他的话,说道:“何不请他进来说话。”他看出男子器宇轩昂,英气勃勃,并非寻常人物。 殷天云盯了那人看了一会,说道:“请!” 众人又回到厅堂,待坐定后,不等众人发问,他首先自我介绍:“在下武当韩劲松,未曾事先知会,来得冒昧。” 大家听了都是都是心头一震,武当韩劲松和张云柏二人,人称武当松柏双秀,是武林中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不意竟是如此俊雅之人,心中都泛起名至实归之感。 殷天云也向韩劲松介绍了众人,韩劲松看到朱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不禁多看了几眼。朱雀问道:“不知韩兄此时来此,有何目的?” 韩劲松不答,反而问道:“听说殷无形老爷子被人刺伤咽喉而逝,不知是否如此?” 几人你眼望我眼,殷天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知阁下如何得知?可知是谁下的毒手?” 韩劲松摇了摇头,说道:“我师叔英华也是死于这一招下。我来到这里,就是想和各位一起查找凶手。” 众人听得讶然,武当英华江湖中赫赫有名,威名实不在无影剑之下,没想到也被人杀害,此事尚是首次听闻,不禁面面相觑。 朱雀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难道除了殷老爷子,英老前辈,还有其他的人也死于此招?” 韩劲松说道:“我所知的还有泰山剑派的长青子道长,华山剑派的刘云峰二人也是如此。” 这二人的名声虽不如英华和殷无形响亮,但也是一派中流砥柱,不意竟都被人杀害。 朱雀问道:“武当弟子满天下,可查探出什么线索?” 韩劲松说道:“我们本来怀疑凶手是慕容寒山,因为能一剑杀死这些人的不多,可是你看。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接着说道:这是前几日在我师叔书房中找到的,据侍候他的道童所说,我师叔就是因为看到此信才出去应约,结果……” 朱雀见到这信封上写着英华亲启,不禁想起殷无形之前所烧的信,心头又是一震,接了过来,抽出信看了起来,上面写着:“字谕华君,多年未见,当年风采宛然在目,恨岁月如白驹过隙,三十年转瞬即逝,当日岳阳楼一会,常思君恩,而今妾身病重,恐时日无多,望君能来谷城一会,则再无憾事。韶华将尽,唯君常驻。”下面署名是千颜。似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朱雀看完,将信递给殷天云,待殷天云等人都看完了信,他向韩劲松问道:“这名叫千颜的是何人?可有结果?” 韩劲松点了点头,说道:“她是当年颜绝江湖的一名女子,许多江湖名流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来我英师叔也是如此。但后来她突然不知所踪,许多人传言她嫁给了一名普通人,此人并非武林中人,甚至不会武艺,她怕曾经和她有过关系的人会对她丈夫不利,所以隐居起来。说是这样说,此后再也没人见到过她,也不知此事真假。”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现在所知的几位被害的前辈,都曾和她有过瓜葛,问题是即便如此,也没有非要致人于死命的理由啊。” 韩劲松说道:“这点我也想不明白,想来看看殷前辈是否也收到类似的信。” 朱雀说了信已被烧的经过,同时想到殷无形虽然前去赴约,但他毕竟是有了家室的人,所以他可能不想留人把柄,所以将信烧了。他问韩劲松:“令师叔可曾娶妻?” 韩劲松摇了摇头,说道:“终身未娶,我听说长青子也是没有妻室,曾想过这是一个共同点,但殷老爷子和华山的刘云峰都已娶妻生子,这样看来,又似乎不能说明什么。” 殷天云听闻乃父可能因为一名女子的书信而前去赴约,一时无法接受,说道:“家父收到的信已经烧了,谁也没有见过信的内容,我不希望此事让先父蒙羞,这件事在水落石出之前,希望诸位不要讲先父同这名女子牵扯到一起。” 这是人之常情,朱雀也同意道:“不错,既然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不能肯定殷老爷子与这名叫千颜的女子有关联,说不定是其他人找个借口诓骗殷老爷子出来。” 韩劲松知道大家心中都认为二人关系匪浅,只是明面上不好直认此事,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朱雀问道:“不知韩兄可曾去过泰山和华山二地询问情况?” 韩劲松说道:“华山离武当不远,多日前我曾前去问过,虽然其弟子一力遮掩,但刘云峰的子女为了找出凶手,还是偷偷地告诉了我,刘云峰前辈临走前,也曾收到一封信,署名也是这位名叫千颜的女子,约他到某地见面。加上殷老前辈收到的信,当可推断泰山派的长青子前辈也收到了信,多半也是这名叫千颜的女子所书。” 朱雀想到武当和少林是在武林中比肩的名门大派,行事果然磊落,虽然别人都不想丑事外传,但武当是非分明,为了寻找凶手,不会故意掩盖事实,单就这份魄力,已是其他门派所不能及。 朱雀心中对他相敬,言语中便也客气起来,他问道:“既然如此,可打听出这名女子的下落?” 韩劲松摇了摇头,说道:“我师父曾说过,英华师叔之所以终身未娶,就是因为这名女子,也曾规劝过他,可是他始终未听进去,近些年我师叔只醉心武功。师父说他的武功已高过师父,但伤口却只有咽喉一处,可知对方武功要么极高,高到不可思议之地,要么是他甘心赴死,没有反抗。在找到师叔的信以前,我师父也曾怀疑过凶手是慕容寒山,可是见了信,他便否定了此点,慕容寒山若要杀人,绝不会婆婆妈妈地用这些手段。” 朱雀点了点头,韩劲松的师父就是武当掌门,他既然说了英华武功比他高,那就绝非虚言。 若说英华是因情不加反抗,慨然赴死,可殷无形绝非是这般人,他家大业大,还已经娶妻生子,绝非是为了昔日的女人就会不顾性命之人。 排除此点,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凶手的武功确然极高。 可这名凶手是谁呢?还会有下一位受害者吗?朱雀想了想,说道:“和千颜有关系的人到底有多少?” 韩劲松说道:“不知道,若非看到了她的信,我都不知敝师叔会和这个女子有关,只听说她当时和所有爱慕她的人都若即若离,并未真的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谁和她的关系好,也就难以查到还有谁将成为下一位受害者。不过,她为何要杀死这些人呢?还有信中所说,千颜已经病重,即使这只是惑人耳目之言,但她身为女子,很难想象她能使出如此狠辣迅疾的剑法,将当年和她有关人等一一杀死。 难道凶手也是当年曾经爱慕过她的人? 几人讨论良久,却没有什么进展。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南曲靖,也有一位武林高手也收到了信笺,他就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黑雾教教主蓝景烟。 黑雾教地处滇南蛮夷之地,当地人凶悍霸道,但对黑雾教都是敬而远之,轻易不敢招惹教中之人,可见黑雾教的神秘与可怕。 蓝景烟最近少入中原,在滇人的武林中,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黑雾教最擅长使蛊毒,凡中毒者,莫不死状极惨,和中原用毒的不同之处在于,黑雾教所使的毒,根本没有解药,所以外人对之十分忌惮。 多年前蓝景烟也曾和千颜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为了千颜,蓝景烟到过中原一趟,只因和中原武士脾性不合,他伤了中原武林中多人性命。最后被路过当地的北斗先生降服,立誓返回滇南,终身不履中土,中原武林方去了这一大患。 他此次收到信后,信上所约地点就在滇南境内的盘江江畔,他前去赴约不算违背当日对北斗先生发下的誓言,但他不欲教内属下知悉自己的私事,所以只身赴约。 第六章 黑雾教主 盘江江畔,有一道水湾,盘江流经此地,江水变窄,水流湍急。 整个水湾从山上看来如虎口之形,所以此处被当地人称为虎啸湾。 虎啸湾河滩上有不少石头,石头在无穷的岁月中,被江水冲刷掉了棱角而变得扁平浑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铺满了整个江畔,行人走在上面,大致也算平整,但马匹却行走不得,马蹄会陷入石头间,崴了马脚。 蓝景烟曾到过此处,知晓河滩上不能骑马,远远地就在路边下了马,把马系在一棵树上,徒步而来。 当年初见千颜时的场景浮上心头…… 那时也是在江畔,但不是这条盘江,而是澜沧江,他去诛杀一名教内的叛徒,费了多日才将这名教徒毒死,自己在山间行走多日,已是疲乏不堪。 来到澜沧江江畔,正准备到河中洗个澡,却见江中有一小船,一名女子站在船头,仿佛有无限的心事。 蓝景烟飞身上了小船,一见之下,登时为她绝世容姿所动,跪在她面前,请她说出有何心事,他可以帮她分忧。 怎奈千颜不肯说出有何心事,但蓝景烟却从心底升起的要好好保护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未因为岁月的流转而消退。 他跟着她来到中原,杀了许多让她不快的人,她却并未因此而开心起来,最后若非遇到北斗先生将他制服,逼他立誓立刻离开中原,终身不得回来,他几乎要将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都要毒杀干净。 千颜的存在,仿佛他的一个心魔。 离开中原二十余年,他从未将她遗忘。 此刻的虎啸湾,在夕阳下别有一番风采,河边的树木影子投在地上,就像是老虎口中的牙齿。 一名白衣人站在江畔,江风吹过此人的衣带,隐然有些仙意。 蓝景烟不禁走近了些,却赫然发现这人并非千颜。 这白衣人听到有人过来,转过身来,蓝景烟不禁心中剧震,此人虽非千颜,而且是位年轻男子,但他容貌和年轻时的千颜非常相似,他心中不禁想到,此人定是千颜的儿子。 蓝景烟问道:“你是谁?写信给我的那人为何没有过来?” 这名男子淡淡地说道:“我就是写信之人,在下姓谢,名叫谢听雨。” 蓝景烟闻言感到愤慨,质问道:“那你假冒别人写信约我过来,是何用意?” 谢听雨慢慢走近,说道:“千颜便是家母,信虽非家母所书,但信中所言,也是她的本意,我约你来此目的,乃是因为当年的一个秘密。” 接着又走近了些,蓝景烟听到他自认是千颜的儿子,不禁想起和千颜在一起的时日。 在朝夕相对的那些时日,自己从未从冒犯过她,因为他已经把她当成了仙子一样的人物,所以也不用妄想此人是否自己的儿子。 此刻听说信中所写,是她的真实想法,一时情意迷乱起来,听到谢听雨说到“秘密”二字,不禁随口问道:“什么秘密?” 谢听雨向他走来,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年轻时的千颜穿越了二十年的岁月在走向他,还带着那抹让他神魂颠倒的微笑。 那谢听雨已走到他身前三尺处,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就是我手中的这个秘密。” 一把剑突然从他手中刺出,剑尖没入蓝景烟的咽喉。 蓝景烟还没察觉到他的杀意,人已中剑。 得手后,谢听雨将剑抽出,人让在一边,怕被血溅上自己的衣服。 血从蓝景烟脖颈出喷溅开来,在夕阳下,仿佛在空中绽放的红花。 谢听雨虽然避往一边,但手上还是被溅上了蓝景烟的几滴血。 蓝景烟瞪大的双眼,不知他为何突然偷袭杀死自己,想要问他,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接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谢听雨将手上剑上的血甩掉,然后还剑入鞘。 他的脸上神色难明,似乎做下的这些事,都非他的本意。 杀了名动江湖的人,他不仅没有得意之色,反而惆怅不已。 他转身离去,却觉得手上有些麻痒,谢听雨摊开持剑的那只手,手心上已泛起一层绿色,绿色在夕阳下有些发黑,看起来让人恶心。 谢听雨心知中了剧毒,想到刚才手上沾了几滴蓝景烟的鲜血,难道他的血液中也带着毒? 谢听雨扭头看了看地上蓝景烟的尸体,想起他黑雾教教主的身份,种种恶毒的传说浮上脑海,许多死在黑雾教手下的人都死状极惨,而蓝景烟身为教主,所用之毒可以想见更是厉害。 谢听雨当机立断,立刻走出虎啸湾,来到马前,不及解开系在树上的绳子,身子跨上了马,左手抽剑将绳子斩断,接着纵马极快地离去。 这么一使劲,眼前都有些发黑,蓝景烟的毒当真凶狠。 向前急驶了十多里地,谢听雨心中只想着一个人,就是人称医圣的李东壁大夫才能治愈自己,可是此人现在离这里有二三百里地百花谷,不知能否来得及赶到。 左手马鞭紧抽了几下,忽然脑中一阵昏晕,人已伏在马上,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时,谢听雨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太阳下脱光了衣服暴晒,嘴里发苦,口渴地要命,他猛地睁开眼,却发觉自己睡在一间屋子里。 一名女童坐在旁边,见他醒来,立刻出门,喊道:“爹!爹!这人醒了,醒了!” 谢听雨努力回忆自己之前的事,渐渐想起自己骑马去求医,最后却昏晕了过去,看来是被人所搭救。只不知救自己的人是谁,自己现在何处。 谢听雨见自己身上盖着一张毯子,便想掀开毯子,坐起身来,哪知手足都无法动弹,好像一个废人,谢听雨浑身燥热,额上汗水流到枕头上,浸湿了一片。 他心中想着:难道我就这样成为一个废人了么?那倒不如死了的好。想到了死,既没有怎样伤心难过,也没有多少兴奋愉悦,心中似已麻木。 这时从屋外走进来一名大汉,穿着粗陋,好像猎户的装扮,见谢听雨醒来,脸上也漏出了笑容,说道:“你中的毒当真厉害,我真怕你就此一命呜呼。” 谢听雨沙哑地说道:“水,水,水……” 这大汉说道:“你中了厉害的毒,不知喝水会不会加重毒性。我给你挤些草汁喝。”说罢人又走了出去。 不一会,此人就端着一碗草汁回来,那女童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他喝完。 人在伤难中,看施救之人,就像是看着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这女童肤色偏黑,招风耳,蒜头鼻,长相殊不美貌,但在谢听雨眼中,这女童像是仙子的化身,来搭救他这满身罪恶之人。 这草汁又苦又涩,极难下咽,但谢听雨还是忍着将之喝光,那女童见他喝完,脸上浮起了笑意,示意他做得很好。 女童见他枕头被汗水浸湿,便将他的头抬起,将枕头翻了个身。 通过和那猎户打扮的汉子的交谈,谢听雨才知道,自己昏晕在马上之后,又走了三十多里地,后来从马上跌了下来,正好被打猎回家的他碰见,将他救回。 这汉子是个鳏夫,名叫段木成,婆娘死后,便带着这个女儿,父女二人在这山中以打猎为生。 他粗通医理,在附近采了些解毒的草药重楼碾碎了给他服下,重楼又名七叶一枝花,只是寻常的解毒草药,难以解蓝景烟下的蛊毒。 但好在谢听雨体质强壮,加上服下草药,一时克制了毒性,不过也维持不了多久。 谢听雨虽不畏死,但求生乃人的天性,他央求这猎户将自己送到李东壁大夫那里,只有他能救自己的性命。 这大汉显得为难,说道:“家有幼子,我这般出去,实是放心不下。” 谢听雨说道:“我怀中有些银子,你拿着雇辆大车,带着孩子一起去不就行了?多余的银两便送你了。” 段木成从他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一看是张一百两的银票,吓了一跳。他身为猎户,日常所见,不过些许碎银子,一百两,够他多年的生活了。 谢听雨说道:“你拿着,除去雇车的钱,剩下的便算我送你的。” 段木成这才出去,好半晌方回,但总算找来了车子,三人一起上了大车,连夜赶路。 通云南全省,几乎都是崎岖的山路,一路颠簸而行,路上,段木成又采了些解毒的草药给他服下,但都没什么效果,谢听雨的毒发得更深了。 第二日午后,众人终于到了百花谷。 也当真凑巧,众人要是再晚来一日,李东壁就要到别处辨识草药去了,他所着的《本草纲目》,还有数篇便将完成,此书一成,将使他名传千古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能将医道的精神得以发扬,这是医一人不如医天下的圣人想法,所以李东壁被人尊称为医圣。 云南可以入药的花草非常多,这百花谷尤甚,所以他才在此耽搁了许久。 谢听雨之所以知道他在此处,也是来此途中听路人所说。 原来李东壁医人无数,自己所到之处,对当地人的医治尤其认真,一是医者父母心,二者,也能从各种医治中得到经验,写入医书。 李东壁见到谢听雨时,他中的毒太深,已陷入昏迷。 李东壁打开他右手手掌,手心已经发黑,黑气中隐隐带着妖异的色彩。 李东壁立刻判断出,这不是寻常的毒,而是黑雾教的蛊毒。 寻常的毒,只是一些毒质,循着血液的流动,逐渐进入心脏,进而毒发身亡。 这种蛊毒,其实是一种极为细微的小虫,在谢听雨的皮肤下繁殖,最后毒虫会进入脑中,让人癫狂,却并非立刻会死。 解毒的方法就是划开皮肤,用烈酒洗去毒虫,然后擦上驱虫的药物,再将皮肤缝合,同时内服驱虫丹,将养半个月就行。 谢听雨身上的蛊毒已走遍全身,也就是全身的皮肤都要划开。这对寻常的大夫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在李东壁眼中,这不过是件小事。 只是痊愈后,身上不免留下许多疤痕,这是不可避免的,高明如医圣,也非是神仙,不能做到不留一点痕迹。只是谢听雨相貌俊美,头脸之上有了伤痕,甚是可惜。 但美貌与性命之间,特别是对一名男子来说,当然性命为贵。 第二日,谢听雨就醒了过来,他又拿出些银子给段木成和车夫,几人千恩万谢地去了。 谢听雨看着铜镜中,自己脸上的缝合之处,心中百感交集。 幸而是在百花谷,山谷中各类草药不缺,方能配制出解毒调养的药物。 在李东壁的精心调养之下,十几日后,谢听雨痊愈,李东壁便离开此地,继续去寻找药草,以全《本草纲目》。 而谢听雨则准备到西安府去刺杀最后一人,此后无论成与不成,他都将会退出江湖,去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 这是他的梦想,他早就厌倦了这种腥风血雨的生活。 第七章 夜遇佳人 济南,无影剑殷府。 朱雀、韩劲松和殷天云等人讨论杀害殷无形的凶手没有结果,朱雀和韩劲松便要告辞离去。但殷天云无论如何不允,留他二人吃了饭,但这顿饭吃得很是沉闷。 吃完饭天色已黑,晚上回去不便,殷天云又留他二人在殷府住了一宿。 也亏得二人没走,方才没有错过杀害殷无形凶手的线索。 当夜月光如水,朱雀望着透过窗纸的月色,脑中想着伊雪曾在此地跟着殷无形学过剑法。如今殷无形已死,斯人又不知现在何处,伊雪一身白衣的身影仿佛就在不远处。 朱雀心中旖念渐起,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不能宁心入睡。 在床上躺得也烦闷,朱雀便下了床,披上衣服,来到院子里。 远处的一间房屋里隐隐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那声音即熟悉又陌生。 朱雀心中一震,想着难道伊雪也在殷府?一日下来,并没有看到她,看来她多半也是为了师父殷无形被害一事而留在这里,只是男女有别,朱雀来到这里,殷天云并没有安排她和他见面。 既然主人没有让他们相见的意思,那么他就不应该前去问候。 可是明知不妥,但他的双脚却透露了心事,似乎不知不觉间,他的人就向那哭泣声传来之地走了过去。 那间屋子门头上还有一块小匾额,上书“勤读”二字,看来是殷府的书房。 朱雀来到门前,听着里面让人感到心碎的哭泣,心中火热,想立刻推门进去,安慰安慰伊雪,却忽然听到屋内传来别人的声音,原来是殷天云和她在一起,二人同病相怜,诉说着对凶手的仇恨,朱雀在门外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身为客人,在屋外听人说话,是让人非常忌讳的一件事,朱雀转身离开,却不料踩到一根树枝,发出轻微的声响,屋内二人已经听到,停止了说话。 接着书房的门被打开,殷天云走了出来,露出戒备的神色。等他看清院子里的人是朱雀时,放下心来,说道:“不知朱兄还未就寝,是否肚子饿了?”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漫漫长夜,心中俗虑太多,睡不着,便出来走走,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殷天云连忙说道:“哪里话,朱兄可要进来坐坐?” 伊雪就在屋内,只要跨过书房的门,就可以见到她。但不知如何,朱雀又有些胆怯,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在院子里待一会就成,你请自便,不用理会我。” 殷天云点了点头,又进了屋,这次却没有关门。朱雀假装不经意地向里面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伊雪在何处,只好回过身来,走到庭院中间。 庭院中有棵梧桐树,树叶浓密,遮住了半个夜空,月光明亮,有如白昼,将梧桐的影子投在地上,将朱雀包裹在树叶的影子中。 朱雀满怀心事,无处排遣,看着天上近乎浑圆的月亮,正神游物外时,身后忽然传来一身叹息。 朱雀不用回头,就知道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但他不敢回头,本来心中的浪涛本已平息,但此刻又压抑不住地暗潮涌动。 伊雪不知何时从书房走了出来,来到他身后,说道:“多谢当日手下留情。” 原来她已知道他是朱雀,自然知道当时以朱雀的武功,她和师妹慕容娇是绝对逃脱不了的,但朱雀却放弃了抓捕她们的机会。并且后来朱雀更是将名册还给了白莲教,他实已是白莲教的恩人,也就是对殷无形有了恩惠,不论伊雪是不是白莲教的,这个人情她还是要算在身上的。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 伊雪接着又说道:“这次你又前来帮忙调查我师父的死因,我,我很感激。” 朱雀的本意主要是阻止慕容寒山与嵇无忧一战而来,可自己也生出过不免会和她邂逅的旖念,只是这个因果,根本扯不上关系。但朱雀怎能说明这些?她既然对他生出感激,他便只好生受便了。 朱雀转过身来,看着伊雪,清丽又不失俊美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的脸上神色难明,朱雀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问道:“怎么没见你那慕容师妹?” 伊雪说道:“她有事,不在这里,她表面上对你很不服气,其实我知道她还是很佩服你的。” 朱雀心道:慕容娇这么娇纵蛮横,怎会佩服自己,这话要是相信便真是活见鬼了,伊雪八成是为了感激自己才如此说的。不过她能有什么事?师父被害,她不是应该在这里和师兄们一起商量复仇之事吗? 平时机灵巧智,能言善辩的朱雀,不知为何,在伊雪面前,像是变了一个人,满心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心中虽不断告诫自己,要淡定些,可是张开口,只说了声“你……”就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想表示自己的对她的心意,是直接点好呢?还是委婉些好呢?忽然想起她师父刚刚遇害不久,此时实不宜谈及此事。 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伊雪似乎也跟着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两人一时陷入既尴尬又有些暧昧的微妙的情景。 良久,伊雪才打破沉默,说道:“我没有兄弟,父母将我当男孩来养,从小就送我来到这里习武。我不喜欢习武,但父母之命如何可以不遵?后来在此待得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我师父平时教导我们时非常严厉,大家都很怕他,但又很尊敬他。” 朱雀静静地听着。 伊雪接着说道:“师父遇害后,大家都很难过,发誓要为师父报仇雪恨。凶手既然武功极高,我们自知不是敌手,可是谁都不顾自己性命,想和凶手拼命。刚才我听说师父的死可能和一名叫千颜的女子有关,不知是否如此?” 朱雀点了点头,含糊地说道:“这只是猜测,实情如何,还难说得很。” 伊雪说道:“这女子应该是师父和师娘结识以前认识的,我记得当时我年纪还小,有一次,我听到师父和师娘二人不知因何事争吵,隐隐听到师娘曾提及过此人,从那以后师父和师娘两人就有了隔阂。我当时想这个叫千颜的女子肯定不是好人。后来听师娘说了才知道,师父曾和千颜有过一段共处的时光,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她,就算和师娘结了秦晋之好,心中也还是放不下,师娘因此有了心结,以至于多年前,师娘就因病去世了。” 听到这里,朱雀忍不住向殷天云所在的书房望去,不知他知不知道这些,同时对于千颜的行事更感疑惑,如果她是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女子,就不应和这么多人有牵扯,如果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更是不会让殷无形这样的人惦记一生。 可是,她为何自称病重,又邀约这些人相见呢? 朱雀想不通,只是顺口说道:“这么多人都对她难以忘情,我想千颜一定长得很美,就像你一样。”朱雀说完就有些后悔,这话说得有些冒犯了。 谁知伊雪闻言并没有嗔怒,反而脸色一红,低下头去,说道:“我知道你会找到千颜,如果你见到她,帮我问一下,师父这么爱他,为什么她会忍心将他杀害?” 朱雀点了点头,虽然他此刻不知她人在何处。伊雪不再说什么,向他福了一福,便回屋了。 朱雀看看殷天云始终在书房没有出来,两人的对白他应当能听得到,不知他作何感想。朱雀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也回房休息。 临睡之前,他脑海中又浮现自己说过她很美之后伊雪的表情,心中渐趋安宁,进入梦乡。 早上,殷天云来找他,说有一名自称是双环门的人过来,询问无影剑殷老爷子的事。 朱雀连忙和他一起来到厅堂,见到这位双环门的人,只见他是一名相貌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倒像个常年在田间劳作的庄稼人,看不出半点武林中人的风采。 这男子见了朱雀等人,立刻拱手相对,只是不知谁是主人,便向二人都拱了拱手。 殷天云也向他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兄台,何不坐下来说话?” 此人慌忙点了点头,也不待朱雀等人先坐,就自己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殷天云见他如此没有规矩,皱了皱眉,他招呼朱雀先入了座,然后大家都坐了下来。 这位来客向殷天云自我介绍:“在下丁胜,乃西北双环门门下,今次是奉家师之命,前来询问殷师父逝世的原因。” 殷天云听他问的鲁莽,但也没什么敌意,想来西北边陲之地,规矩少些,只不知他来此何意。他不动声色,问道:“能否相请兄台告知,令师为何派你前来相询?” 这时韩劲松也起床过来,他和朱雀殷天云二人打过招呼,就在一旁坐下。 丁胜说道:“家师说他对殷师父的不幸遇害,有些猜测……”说到这里,似乎感到有些不大好措辞。 殷天云听得专注,连他口吻不是太礼貌也不去计较,连忙问道:“什么猜测?” 丁胜说道:“家师想问问殷无形老爷子是不是收到了一封信,然后赴约被害?” 殷天云和朱雀等人面面相觑,然后殷天云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请问令师如何得知?” 他欲知真相,连说话都客气起来。 丁胜说道:“因为家师也收到了信,想请各位前去商量个对策。” 朱雀听得心中一紧,问道:“你可知令师信中提及赴约的日期?” 丁胜说道:“距今大约还有半个多月。” 朱雀点了点头,放下心来,从济南府感到西环门所在的西安府,时间上大有余地。殷天云问道:“敢问兄台可知那信上写的什么?” 丁胜摇了摇头,说道:“家师说诸位到了一见便知。不知各位可愿意跟在下前去?” 朱雀还没说话,殷天云已经抢着说道:“今日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起行,你看可好?” 说完,殷天云看向韩劲松,朱雀等人,他俩同时点了点头。 韩劲松说道:“既然时间上颇有余地,不妨再叫上泰山派,华山派等人,大家一起行事,共同进退。” 殷天云想了想,也同意了。殷天云让家丁给丁胜安排了食宿。 朱雀等人在厅堂上又商量了些通知其他人的细节。殷天云决定让无影门上下所有人等全部待命,准备倾巢而出。 朱雀劝阻说道:“既然有这么多门派的人参与,用不着带这么多人过去,人去得多了反而更容易为凶手察觉。偿若打草惊蛇,凶手就此隐匿不出,就成憾事了。” 殷天云听了朱雀的劝说,最后决定自己一人出发,伊雪也要跟着,被他拒绝。 第二天一早出发时,伊雪望着朱雀,眼神中充满渴望,明显是想让他居中说说,把她也带上,朱雀狠下心肠,假装没有看到。 几人上了马,由丁胜带路,向西而去。 第八章 前尘如梦 西安府。渭河边。 朱雀,殷天云,武当派韩劲松,泰山派孟蹈海,华山派李云手等人神情严肃地坐在双环门的大堂中。 双环门掌门孟长龄在几人的围坐下,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他自从知道武当泰山等门派的人接连被害后,他知道自己也将命不久矣。 果然,他不久也收到了千颜的来信。 双环门下武器用的是双环,双环乃是江湖中的奇门兵器,不在十八般武器之内,但门下高手也曾在江湖上名动一时。 鼎盛时期,双环门的前代高手,甚至隐隐有西北第一高手的声望。 只是后来几大门派交相出现更有天分的高手,再加上后来继位的掌门人不爱张扬,所以声名渐不为人知。但久在江湖中的老者,对双环门都不敢等闲视之。 三十年前,孟长龄还是初出茅庐的江湖新秀,仰慕中原江湖的热闹,便独自一人来到中州腹地。 江湖中人多半看重银钱,孟长龄家中虽未说是豪富,总是很有些钱。 此次既然难得出来一趟,花起银钱钱来当然大手大脚,一些不知他底细的人,便将他这个外地人当做跌入狼吻的肥肉,几次三番来打他的主意。孟长龄轻轻松松将这些人打发掉,心中却不免膨胀起来,以为中原武林不过如此。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洛阳的一座名为醉乡客的酒楼中,遇到了千颜。 当时孟长龄路过此处,并未打算进去喝一杯,但看到酒楼门前的一副对联:“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两句话惹来年轻的孟长龄一些心事,心中想道,这酒家倒也有些涵养,想来酒也是好的。便走了进去。 楼下已经满座,店小二领着他上了二楼。 当时千颜就坐在窗边,对面坐着一条大汉,孟长龄尚未注意到她。 他落了座,让小二将拿手菜挑四样端上,再来一坛好酒,准备好好吃上一顿。 不久酒菜上来,孟长龄吃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阵吵闹,扭头过去,看到几位喝多了酒的人,正站在千颜桌前说着调戏的话,要千颜陪他喝一杯。 千颜和坐在她对面的大汉都没去搭理,孟长龄此刻方看到千颜的模样,立刻为她绝世容颜所倾倒,但他尚未出手去赶走这些人,因为千颜对面的大汉看起来也是不怎么好惹的。 哪知他偏偏看走了眼,这大汉被其中一人拿酒泼在脸上,只是脸上涨红,却没有站起来反抗。 这人又伸手准备去拉千颜的时候,孟长龄终于忍不住出手,他拿出双环,在这群人身上都留下了不能磨灭的伤口,并将他们从楼上扔了下去。 千颜起身向他一福,表示谢意,孟长龄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那被泼酒在脸上的汉子说道:“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赶紧走,否则一会官府的人来了就麻烦了。” 千颜点了点头,示意孟长龄和她一起走。 孟长龄自然千肯万肯,护着二人下了楼,上了一架马车。 孟长龄这才知道,那看似威猛的大汉,原来只不过是个赶车的,并不会武功。可千颜却也没有瞧不起他身份的卑微,反而和他同桌共餐。这让孟长龄非但没有觉得千颜自降身份,反而觉得她率真。 离开醉乡客酒楼,两人共坐一辆马车。 在马车上,孟长龄和千颜相距不过尺许,但不知怎的,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孟长龄却自惭形秽,不敢靠得更近。 千颜告诉了孟长龄她的名字,孟长龄也说了自己的名字,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此后多年,孟长龄时常想起和千颜共乘一车的醉人场景。那是永不能磨灭的回忆。 当时孟长龄希望这马车永远这么走下去,可那赶车大汉却将马车赶得飞快,像是有人在后面追着似的,一路将马车从城东赶到了城西,千颜让他将马车赶到另一家酒楼门前停下,对孟长龄说道:“打扰了你喝酒的兴致,甚是不安,我再请你吃一顿酒。” 孟长龄诚惶诚恐地和她一起喝酒,喝得熏熏之时,听千颜说自己被人陷害,希望孟长龄能陪她一些时日,防止她被人杀害。 孟长龄热血上涌,当即答应。此后他便像她的跟班一样,陪了她三个多月,一百多天。 直到他发觉千颜的武功远过于他,他才知道千颜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可笑的傻瓜,和千颜有关的男人,武功无不比他高明,他不仅不能保护她,有一次反而要她出手来照顾他。 他觉得自己是在拖累千颜,终于在一天夜里,他神伤魂断地离她而去。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孟长龄也从一个初出茅庐者,成了一大门派的掌门。 他手里拿着千颜的信,往事历历在目,这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不过,他后来也想明白了,千颜当时不过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的年轻气盛,他的冲动,以及他双环门的背景去做一些事。 但那些时日所经历,至今他都没有一丝后悔。 信中所说,除了感激当年的帮助外,还约他到慈恩寺大雁塔下相会。 虽然孟长龄已不存年少时的绮念,但不知为何就是忘不了她。可是当他得知无影剑殷无形和英华二人被杀后,他才醒觉。因为他在和千颜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千颜和这两人都有过接触。 由朱雀这边得知他们死前都曾受到千颜的来信,所以也想查明,千颜为何这样做。当年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只把他当作了一件工具,还是有别的情愫在里面。 朱雀等人也认为应该让孟长龄去赴约,他们几人提前藏在附近,等孟长龄有危险时再出来搭救。孟长龄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到了应约的日子,朱雀和殷天云、韩劲松等人都跟着来到慈恩寺,等待着千颜和孟长龄的会面。 第九章 大雁塔 这慈恩寺乃唐高宗李治,在他尚为太子之时,为了纪念他去世的母亲,也就是后来的皇太后长孙氏所建。 寺名慈恩,乃是怀有慈母之恩的含义。 但坐落其中的大雁塔却非李高宗所建,而是高僧玄奘西天取经,回到中土以后所建。 塔的规模冠绝当时,有第一高僧建第一佛塔之说。 大雁塔位于慈恩寺西院,塔身周围种植了不少梧桐树,朱雀等人都在树上隐秘处躲了起来。 信中所约的时辰是在傍晚,真正人约黄昏后,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看不到月上柳梢头了。 孟长龄撑起了一把黑色油纸伞,人在大雁塔下等待着。 双环门门下杰出弟子众多,他却不肯带一名门下弟子,孤身前来。 烟雨蒙蒙中,一名白衣人也打着油纸伞,却是白色的伞,从塔中慢慢走了出来。 朱雀等人相聚颇远,看不清白衣人的相貌,想起孟长龄所描述的千颜的绝世容颜,都恨不能走近些看上一眼。 两柄油纸伞靠在一起,两人仿佛争执了些什么,朱雀仔细倾听,也没听到两人说话的内容,只看到黑色的伞在抖动,推测是孟长龄心情激荡之故。 忽然,那白衣人以极快的速度拔出剑,刺入孟长龄咽喉,孟长龄随之倒下。朱雀等人见事情不对,都从各自的隐蔽处纵身出来。 这白衣人看到有人靠近,也并没有逃走,在众人的围堵之下,白衣人缓缓地将剑插入剑鞘。 孟长龄咽喉要害中剑,人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咽喉喷出的血在雨水中化开,将他的尸体都包裹在其中。 好快的剑!好毒的剑! 朱雀等人这才发现白衣人是名男子,并非想象中风华绝代的女子千颜。 殷天云想到父亲殷无形很可能就是死在此人剑下,哪里还能忍得住,抽出剑来,向前刺去。 韩劲松等人也都跃跃欲试,要为自己的师长报仇,可是殷天云既然已经出手,他们也不便上前夹击。 殷天云是殷无形的独子,剑法已得无影剑真传,使将出来,果然威力极大,剑身捥出数朵剑花,让人看不出剑身,无影剑之名当真名不虚传。 剑气激荡,将附近的雨雾都绞了起来,真气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直指谢听雨胸间要穴。这正是无影剑法的一招如影随形,殷天云年纪轻轻,不意剑法竟练到了此等地步,又或者是他心怀杀父之仇,故而剑法使得比平日更为犀利。 白衣人年纪也不大,脸上有几道新愈合的疤痕,这白衣人自然就是谢听雨了。 谢听雨见对方剑势猛恶,也抽出了剑,只听叮的一响,殷天云的剑已被弹开。 殷天云立刻变招,一招形影不离接着使开。这是一招化守为攻的剑招,他的剑被对方挡住,知道对方的剑法极高,用上此招,既可以防止对方的趁势反击,又可以攻敌之不得不救。 哪知谢听雨只是剑尖微动,又挡住了殷天云的剑招。 殷天云两招无功,人后退了一步,决定使出含沙射影的绝招,此招是拼得自己受伤,也要将对方刺于剑下的两败俱伤的打法。 朱雀忽然伸手将他拦住,说道:“且慢,殷兄,我们不如先问问他,为何做下这些事,杀死这许多人。” 殷天云愕然住手,目光狠狠地盯着白衣人,他已知自己并非对方的敌手,但为了报仇,如何能够不向前拼命。 朱雀也看出了此点,两人两招过后,殷天云用尽了全力,不能占到丝毫的便宜,而白衣人只一手持剑,另一手还打着伞,显得好整以暇。 两人武功相差太远,继续比斗下去,殷天云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朱雀问道:“请问阁下到底是谁?阁下和千颜是什么关系?为何将这些人全都约出杀害?” 那谢听雨缓缓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朱雀说道:“这是我的秘密,却不能告诉你们。” 朱雀见他俊美的脸上有几条初愈的疤痕,像是打碎的美玉又被粘上。心下暗叫可惜,如果没有这几条疤痕,此人当可算得上是貌比罗成,蓦地想起千颜也正是拥有绝世容姿,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你是千颜的儿子?” 谢听雨既不否认,也没承认,只是问道:“诸位前来,似乎不是过来说这些废话的。” 武当派的韩劲松说道:“我问你,武当派的英华前辈,可是被你所杀?” 华山派的李云手也问道:“我华山派又哪里得罪过你,你将我师兄刘云峰害死?” 泰山派的孟蹈海也问道:“我师伯长青子,是不是死于你的手中?” 谢听雨说道:“不错,几个月来,我分别杀了武当派的英华,华山派刘云峰,无影剑殷无形,泰山派的长青子和黑雾教蓝景烟。今日又多了个双环门的孟长龄。至于原因嘛,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也难以说的清楚。总是武功高的杀死武功低的,这又算得了什么?诸位若有这个本事,尽管将我杀了便是。” 几人听到他自承其事,目光中都欲喷出火来,华山派李云手和泰山派孟蹈海二人再也忍耐不住,双双抽出剑来,也不再顾忌什么江湖规矩,二人联手向谢听雨刺来。 朱雀知道他们是为了复仇,虽然想弄明白整件事的因由经过,但也不好阻止。 谢听雨一手持伞一手拿剑独斗二人,却丝毫不落下风。只是他的剑中却似乎少了一份狠辣,和刚才忽然刺死孟长龄的剑法想比,少了一股杀气。 这时殷天云也持剑扑上,三人围斗谢听雨,却也没有占据上风。 朱雀在一边旁观,发现谢听雨应对三人,尚自从容,除了剑法极高之外,似乎还对三人的剑法都有相当的了解,在每个人一起手出招之际,便知道剑招的走向,像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挡住了对方的剑。 若非谢听雨不想再继续杀人,这三人恐怕已经有人受了伤。 除了朱雀,还有韩劲松也没有加入战斗。 武当派门规甚严,哪怕是为了报仇,也不能和外人联手合力相斗一人。 朱雀却知即使韩劲松也上去,恐怕还是难以讨好。 他心中模糊地想道,这白衣人之所以对这几人的武功都了如指掌,一定和那叫千颜的女子有关。 谢听雨和三人相斗了有上百招,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一声轻啸,人忽然跃上半空,将手里的伞抖动了一下,接着甩出,伞骨离伞而出,就像是强弓射出的劲箭般射向众人。 与他相斗的李孟殷三人纷纷跃向一旁,谢听雨趁几人闪避时,突然抽身展动轻功离去。 韩劲松和朱雀哪能任他离开,两人立刻追了上去。 殷天云等人闪身避过伞骨,也跟着追来。 从大雁塔出来向东向南,都是深入慈恩寺里,慈恩寺中屋宇重重,更容易逃脱;若朝着东北方向,则可以跃过慈恩寺的院墙,离开慈恩寺,外面是一片松林,借助松林的阻隔,也容易离去。 但谢听雨偏偏放着这两条路不走,又进入了大雁塔。 大雁塔下宽上窄,共有七层。其实大雁塔在唐朝最高时有九层,曾有诗云:“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后经数百年风雨侵蚀,上面二层毁败,所以重新修整为七层。 朱雀和韩劲松追进去的时候,谢听雨已上了第二层,二人奋力急追。 天色渐黑,大雁塔中没有点灯,光线昏暗之中,两人都看不到谢听雨到了哪一层,但耳中踩踏楼梯的脚步声却依然传来,想着谢听雨定然在向上逃去。 两人不禁放慢了脚步,一是因为在塔里,也不怕他逃到哪里去,二是黑暗之中,要是对方设下什么机关,或者打出什么暗器,倒也不好躲闪。 但片刻间,谢听雨的上楼的脚步声就听不到了,楼下反而传来声音,是殷无形等人追了过来。 韩进松因为师叔之仇,再也顾不得危险,加快脚步向上冲去,朱雀怕他有失,也紧紧跟随其后。幸而一路上来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二人一直上了七楼,都没有发现谢听雨的踪影。 韩劲松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借着光,两人将七楼打量了一番,这第七层里也无人影。 朱雀抬头看了看上面,穹顶之上写着两句诗:“人赞唐僧取经还,须游西天拜佛前。” 一路上都没见谢听雨的踪迹,难道他能插翅而逃?两人将目光放在七楼之上的塔顶外面。 塔顶外使用堆叠法层层铺设的琉璃瓦片,塔顶中间有有一尺许直径的葫芦状塔尖,塔尖里存放着玄奘法师从西天取回的释迦牟尼的舍利,这是慈恩寺最为贵重的佛门圣物。 二人仔细倾听,塔顶并没有什么动静。 朱雀轻功高绝,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朱雀从窗户翻出,踩着窗框,向上提纵,所使的正是他仗以成名的腾云功,轻轻巧巧地就上了塔顶。 上了塔顶后,朱雀立刻护住周身,以防谢听雨突然偷袭。 塔顶之上,谢听雨正站在朱雀对面,隔着塔尖,他冷冷地看着朱雀翻身上来,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朱雀看着在这塔顶绝地,对方态度奇怪,不似含有什么敌意,便放松了警惕,向谢听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听雨说了,然后反问他:“在被我杀死的人里,你和谁有关系?” 这个一时倒也不好回答,他和殷无形没有过直接的接触,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可是要是从白莲教公孙白说起,自己算是他教派里的朋友,可是白莲教的事怎能随口就说? 如果说是殷无形徒弟伊雪的朋友,然则伊雪和他没什么关系,虽然他曾幻想过伊雪之于他就如红拂女之于李靖。但实际上两人不过仅仅见过两次面,说过三句话而已。说是她的朋友,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如果说是殷无形的师兄嵇无忧的决斗对象,慕容寒山的朋友,这倒是真的,可这算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并不是因为这些人被害,而是为了阻止嵇无忧和慕容寒山的决斗,现在二人都不知去向。 朱雀摇了摇头,表示和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谢听雨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我紧追不舍?” 朱雀说道:“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杀的这些人,在江湖中都很有些名望,做过不少善事,你将他们杀死,总得有个理由。” 谢听雨轻蔑地一笑,脱口而出道:“他们是有名望,也做了不少善事,可是这些事又怎能洗清他们的罪孽?他们都有该死的理由。” 朱雀想到了那名叫千颜的女子,说道:“他们的罪孽?是因千颜而起?” 谢听雨抿起了嘴,不愿再多说下去。朱雀想道这里面可能牵扯到女子的声名,倒也不便追问,只是问道:“那你为何用假用千颜的名字将他们约出来?” 谢听雨沉默了一会,说道:“见信的人,偿若不加理会,我也就会放过他们。只要见信出来的人,都得死。你既然和他们无关,我也不想再多说了,我要走了,你跟下面的人说,要报仇,就来找我谢听雨。” 朱雀听说他要走了,一时不知何意。 那谢听雨转过身子,纵身跃下高塔。 朱雀骇然扑了过去,心中一时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想不开,自寻死路,以他这般武功,反抗起来,未必便输于他们。 他走到谢听雨刚才所在的地方向下一看,立刻明白了。 此时的谢听雨双手双脚张开,他身上的白衣乃是特制,腿和胳膊处的衣服连在一起,就像一只白色的巨大蝙蝠般,缓缓地向远处滑翔过去,再也追之不及。 原来此人在刺杀孟长龄之前,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所以一旦为人所逼,就立刻返回塔顶离去。 朱雀从塔顶下来,韩劲松,殷天云等人都从窗口看到离去的谢听雨,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朱雀猜他们应该能听到自己和谢听雨二人在塔顶上所说的话,但还是重复了一遍。这下众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谢听雨。 几大门派联合起来去对付一人,加上他脸上疤痕的特征,找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几人商量了如何联络追查这谢听雨的下落,朱雀打断他们:“先将孟长龄的尸体送回去,这样你们又多了双环门这个帮手。” 众人想起孟长龄今晚的死,更是升起了同仇敌忾之意。 朱雀却忽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他心中想到,若是这些被杀的人曾经做了什么对不起千颜的事,如今由他们的儿子过来复仇,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被谢听雨所杀的人,他们的亲友再去追杀谢听雨,也同样没什么好说的。 这些武林中的恩恩怨怨,总是至死方休,朱雀心中升起一股厌烦之感,他们之间无论是谁杀了谁,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朱雀向众人告辞,说道:“你们若是见到了慕容寒山,或者嵇无忧,请想办法知会我一声。接着告诉了他们该派人到哪里去通知他。” 几个人竭力挽留,朱雀去意已决,便只得和他相别。 第十章 千里之外 朱雀离开了慈恩寺,想起这一趟前来,竟让谢听雨从自己眼前逃走,真正料想不到。 本来一路上气愤填膺,先是孟长龄在自己面前被杀,接着谢听雨在自己眼前离去,一股窝囊的感觉油然而生。但人走了十几里路,就全然想通了。 自己前来,不过是向查明白凶手是谁,现下也知道了,虽然没能抓住此人,但自己也没损失什么。孟长龄被杀,焉知不是他自己有取死之道? 这么想来,自己实在不应该生气,反而应该高兴才对。 这么自我相劝,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天色已黑,朱雀来到西安府长安县,雨已渐停。 朱雀衣服有些湿潮,便去了一家饭店,将外套脱下,让店家将衣服给烤干。 人落了座,要了两个小菜,准备祭一下五脏庙。 这时,有一位贵介公子模样的人来到他对面坐下。 朱雀没想到他是来找自己的,只顾自吃着,没去理会。 这人开口说道:“在下孟星月,孟长龄乃是家父。” 朱雀闻言,突然感到嘴里的食物难以下咽。他将筷子放下,看着对方,说道:“你可知今晚令尊……” 孟星月点了点头说道:“我已得到消息,家父为人所害,所以来找朱大侠谈谈。” 朱雀叹了口气,喊店家上了壶酒,倒了一杯喝了,递给孟星月,孟星月也倒了一杯喝了。 两人又饮了数杯酒,朱雀才说道:“你是想问我那谢听雨之事?” 孟星月说道:“我知道谢听雨是谁,他是千颜和谢桐轩的儿子。” 朱雀忍不住好奇,问道:“这谢桐轩是谁?在下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此人。” 孟星月说道:“这也难怪,此人根本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一位书生,家里也不甚富裕,不知千颜怎么看上了他。而我父亲之死,也多半和此人有关。”说到后来,话语中充满了恨意。 朱雀问道:“这却是为何?” 孟星月说道:“我母亲在前年因病去世,父亲很是伤心,有一天晚上,我陪着父亲饮酒,喝到后来,两人都喝得大醉,父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千颜的名字,我听着奇怪,便问他这人是谁,他在醉酒中告诉了我一些事情。第二天醒了酒,父亲跟我说的事,我忘记了大半,再向父亲询问时,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 朱雀知道尚有后文,没有插嘴,静静地听他说着。 孟星月果然接着说道:“我猜测谢听雨所杀的这些人里,唯只我父亲是主动离开千颜的,其他人都是想方设法想占有她,却被她拒绝。父亲说过这些人虽然都是名门正派众人,但为了一亲芳泽,甚至不惜违背自己门派的利益,私自将自己的武功传授给千颜,以期博得她的芳心。” 朱雀听到这里,想起谢听雨懂得华山派,泰山派,已经无影剑等人的剑招,心中登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想到,焉知孟长龄不是如此? 他点了点头,示意孟星月接着说。 孟星月所说的,有一部分是他父亲所言,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推测而来,他见朱雀认可,心中激荡,接着说道:“他们都该死,可是我父亲却是被冤枉的。他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见朱雀一脸疑问,这才解释道:千颜和我父亲相识,是想借助我父亲的武功,和双环门的名声,躲避这些人的纠缠。后来,他们其中一人,或者不止一人,用卑鄙的手法夺走了千颜的贞洁,导致千颜怀了孕,不得已才嫁给谢桐轩。之后生下的这个孩子,应当就是那谢听雨。他是为母亲报仇来了,其时我父亲已经离开了千颜,此事和我父亲无关,不知他为何还是下此毒手。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这是杀父之仇,朱雀也无法相劝,但是通过孟星月的诉说,倒是解开了他心中的几个谜团。 谢听雨的剑法一定除了这几个门派之外,另得高人教导,所以武功才高得可怕。 至于孟星月的猜测,朱雀也没有尽竭认可,首先,谢听雨如果是因为千颜被这几人玷污,所以生下了他,那他杀了这些人,岂非是将自己的生父也杀死了?但像他这种心中充满仇恨的人,想法也不能已常理测度。 也许千颜后来为了抚养他,受了无尽苦楚,他将从未抚养过的生父也放在仇恨之中,也是情有可原。 朱雀说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否需要我去做什么事?” 孟星月说道:“在父亲书房里,有一本何士信所写的《草堂诗余》,中间夹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祁连山,忘忧谷。我想这就是千颜的所在。” 朱雀不禁有些怀疑地说道:“《草堂诗余》不过是本寻常书,如何会和千颜扯上关系?” 孟星月说道:“因为这张纸夹在《虞美人·落花已作风前舞》这首词之间,推及其义,应该就是千颜的所在。我见到这张纸,曾问过父亲这个地方,父亲说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祁连山穷山恶水,有什么美的,要是说美,自然是因为有他觉得美的人在,所以我推断千颜就在那里。” 朱雀点了点头,这词凄艳绝美,确有很大的可能是千颜的所在,心中不禁浮起了这首词:“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罥晴空。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怀中酒。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落花,消失前的风前舞,不知迷倒多少人。 他又说美人不用敛峨眉,岂非正是希望千颜能高兴起来吗?这已经说得太明显了。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此处相距祁连山何止千里,你为何不自己前去?” 孟星月说道:“我要在此寻找谢听雨的下落,无法脱身。所以拜托你前去问问她,为何要将我父亲杀害。” 朱雀推辞道:“非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在这里也有事情,恐怕是去不了。” 孟星月说道:“是为了嵇无忧和慕容寒山之事么?那你更要去了,因为这二人都去了那里。” 朱雀讶然道:“你如何得知?他们为何要去?何时去的?” 孟星月说道:“你听我一件一件的说,这事是前日听白马寺的住持说的。白马寺的住持法尚大师和嵇无忧乃是知己,嵇无忧来到西安,便下榻在白马寺。法尚大师知嵇无忧为了调查殷无形被害之事,要去祁连山一趟,看样子,他已经知道千颜就是幕后之人。” 朱雀嗯了一声,想了一会,问道:“这是嵇无忧,那慕容寒山呢?” “慕容寒山也曾到过白马寺,他知晓了嵇无忧的去向,也立即动身追了过去。二人少不得会在那里有一场争斗。” 听到这里,朱雀脑中似乎已看到慕容寒山和嵇无忧二人,在祁连山的山谷中,两人用绝世剑法,和对方生死相斗的惨烈场景,脱口而出道:“好,我就去那边一趟,你要报仇,也不差这几日,就算找到了谢听雨,也不要和他直接相斗。” 他知道孟星月不是谢听雨的对手,故而委婉地提醒他。 孟星月倒是不以为意,没有认为朱雀看不起他,说道:“家父都不是他的对手,在下更不用提了,你放心,我为了报这血海深仇,不会这么轻易去送死的。” 两人吃了饭,孟星月给他安排了夜里歇宿之处。 第二天一早,朱雀便骑着孟星月牵过来的一匹骏马,向祁连山行去。 第十一章 忘忧谷 在途非只一日。长安至祁连山有两千多里地,朱雀所骑乃是孟星月精挑细选的好马,一日能行四百里左右,几天后就到了祁连山山脚下。 祁连山延绵千余里,朱雀来到祁连山附近时,便开始向当地人打听忘忧谷的所在,但似乎无人听到过这个地方。一位年老的当地人说道:“祁连山这么大,里面有无数个山谷,大部分都没有名字,有的人隐居在此,便随口给隐居的山谷起个名字,谁能知道他在哪里?” 朱雀一想也是,可是这却如何是好?祁连山下人口稀少,朱雀沿着山下的官道向东南而行,他这么判断是有根据的,祁连山乃是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脉,朱雀所在是山脉偏北,再向西北,天气更是苦寒恶劣,心中便认定千颜偿若居住在此,定然在偏南的地方。一路沿途打听,毕竟不死心,偿若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呢? 然而走了四五日,中途上问过无数路人,还是无一人得知其忘忧谷的所在。 一日,朱雀来到祁连山难得一见的大草原上,当地人称这里为夏日塔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马群羊群牦牛群。几条小河蜿蜒其间,将草原划分为一块块绿色的图画。朱雀看着远处天地似乎没有分界,绿草蓝天融合无间,心神俱畅,他下了马,任马在草原上饮水吃草,自己却到河边捉了几尾鱼,用剑将鱼在河边清理干净,生了个火堆,就在河边烤来吃了。午后躺在草地上休息了一会,中途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爬起来一看,自己的那匹骏马似乎受了惊,夹在在一群野马间向远处飞奔。朱雀的行李都放在马上,哪能任它离去,立刻展开轻功,追过去。 这时,天上又响了几声闷雷,乌云堆积,似乎要有一场大雨,那马群却加快了脚步向山里跑去。朱雀初时离马不过一里多地,以为不用半个时辰,定能追上,可是那马似乎为马群所激,跑将起来已远过平日的速度。朱雀追了一个时辰,却相距地更远了些。到了山脚下,马不再成群,分散上山。朱雀也不去理会,只认定自己所骑的马,奋力急追。骏马转过一个山坳,倏忽不见了。等朱雀也跟着转过山坳,雨如豆子般开始撒了下来,那马竟已跑得不知去向。 朱雀暗暗叫苦,衣服很快便被淋个湿透,想着反正也不能更湿了,马儿也不见了,索性在山中慢慢走着。雨中山路湿滑,但朱雀轻功高强,自然不以为意,翻过两个小山头,忽然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这里虽然和山外的夏日塔拉相隔不远,但仿佛两个世界。夏日塔拉是草的世界,这里是花的海洋,各种奇花异卉占据了大半个山谷,让人见之忘忧。朱雀心中一动,难道这里便是忘忧谷? 如果这里真是忘忧谷,也太凑巧了些,朱雀看着些花卉不是自然生出,而是有人刻意栽培的,否则怎会有如此稠密的花圃。朱雀四处游览,在山谷的一角看到几间屋子。朱雀大喜之下,立刻上前,毕竟被雨淋得久了,也颇不舒服。走近了才看到,这些屋子都是用木头和藤蔓搭建,屋顶用长草扎成捆然后铺就,即简单实用,又不失自然情趣,雨水落在屋顶,又顺着草顶流下,在屋前形成一条溪流,也被导入花丛。朱雀上前敲了敲门,屋内无人应答,接着敲下一间屋,还是没人应,难道这里已经无人居住?正想着要不要破门而入,另外一间屋子门突然打开,一名男子站在门口,朱雀扭头看去,心中一震,愣在当场,原来,出来的男子就是谢听雨。 朱雀一时明白了两件事,其一,这里就是忘忧谷,自己误打误撞地找到这里,祁连山中山谷何止成千上万,自己寻马而至,可说真是天意;其二谢听雨就是千颜的儿子,他杀了那些人后,立刻回到这里,任江湖中那些人在中原找个底朝天,也是找不到他的。 谢听雨也认出了浑身湿透的朱雀,冷冷地问道:“难得你能找到这里,还有别的人也一起来了吗?”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异地重逢,真是惊喜万分,何不请我到屋里坐坐?”说完,也不等谢听雨允许,就从他身边进了屋子。屋子里陈设简单,自制的桌子椅子和床都很齐全。四周木板做的墙上挂着些风干的肉,屋内干燥,显然雨水虽大,但却无一滴水漏进来。屋子生了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放着一个铁壶,朱雀将铁壶拿了下来,脱了淋湿的外套,在炉子上烤着。 谢听雨也走了进来,他对朱雀反客为主的态度颇有些厌烦,但无奈之下,还是没有说什么,走到一旁坐下,看着朱雀烤火发愣。 两人相对无言,终于朱雀先打破沉默,问道:“总能说说,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了?” 谢听雨听着,还是在那里发愣,对朱雀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朱雀问道:“千颜就是令堂,她在哪里?也许她能告诉我这一切因由。” 谢听雨忽然站了起来,拿起两把伞,递给朱雀一把,朱雀问道:“去哪里?” 谢听雨说道:“你不是要找我母亲吗?我带你去。” 朱雀见他态度翻转,怕他反悔,立刻将还没烤干的衣服穿在身上。两人打着伞,出了门。暴雨之中,谢听雨带他来到花丛深处,朱雀说道:原来你和你母亲没有住在一起。说完举目望去,四野里似乎也没什么屋子。谢听雨走到一块高地之前停住,朱雀看到那隆起的小丘,心中一紧,忍不住问道:“难道令堂已经去世了。” 谢听雨点了点头,将伞放下,任雨水淋着,头发湿了贴在耳边,谢听雨仰起头,雨水打在他带着疤痕的脸上,顺着脸庞流下,雨水之下看不出是不是哭了,反正雨水泪水,也难以分辨,但他身子为何忍不住颤栗? 那小丘之前,立着一块碑,碑上写着母亲千颜之墓,不孝儿谢听雨谨立几个字。隆起的坟上也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朱雀眼前似乎又浮现除了那首虞美人,落花已作风前舞。坟上的几株花朵,有几片花瓣承不住这么大的雨,落在地上,任岁月碾成泥。这花瓣就好像千颜,在江湖的风雨中,什么绝世容颜,什么恩恩怨怨,终都会归于尘土。但他的儿子,谢听雨,却没有任其相忘江湖,而是拿起剑,将当年和母亲有不轨之心的人全都杀掉。 朱雀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座坟头,忍不住走过去查看,这坟前也有块碑,碑上写着,夫谢桐轩之墓,千颜立。原来谢桐轩比千颜死得还早。朱雀想象着,谢桐轩死后,千颜一人带着儿子,在山谷中幽居的孤单身影。她当时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会让儿子继承了这么大的仇恨? 在朱雀的劝说下,谢听雨和他一起返回了木屋。很快,谢听雨便从难过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他打开一口箱子,箱子里竟然还有酒,是他向当地牧人购买的奶酒,朱雀初尝这种酒,很是喝不惯,但喝了几口下肚,不仅身子暖和了些,也不再觉得如何难喝,两人各自有着心事,都喝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二人醒来,天色放晴,山谷中泥泞不堪,两人坐在木屋中准备早饭,屋外传来马儿轻嘶的声音,朱雀来到外面一看,这不听话的马儿竟来到了山谷中,不知是否被这里的花草所吸引过来。朱雀将马牵回,系在一棵树下,马上包裹都在,朱雀轻抚着马鬓,心中感激它带自己来此,在谷中割了不少草给它吃。安顿好了马,朱雀又回到木屋,谢听雨已做出一锅肉粥,两人分而食之。 吃完饭,朱雀再问起千颜的事,这次谢听雨终于说了。千颜原来是当年峨眉派的一名俗家弟子,后来因为和派中一位男弟子产生了情愫,违背了峨眉的门规,而那名男弟子为了明哲保身,竟然污蔑是千颜勾引了他,千颜神伤魂断,也没做辩解,便被逐出师门。千颜本是孤儿,被逐出师门时虽已成年,但一名女子无依无靠,也只能流落江湖,天南海北四处漂泊。千颜相貌出众,在江湖中行走,不免有人打她主意,一般的小毛贼,千颜也能应付。直到遇到了江湖中人称采花大盗的石峰。石峰武艺高强,眼看千颜就要被辱,被无影剑的殷无形遇上,出手救了千颜。 朱雀听到这里,心中暗想:这么说来,殷无形应该于千颜有恩才是,如何将他也杀了? 谢听雨接着说下去,朱雀就明白了。 那殷无形也是不安好心,企图霸占千颜的身子,却是不得其便。因为殷无形带着千颜,很快遇到了各个门派中的人,这些人一见了千颜,便起了歹意。绿林之中有人如此,已为人不齿,何况名门正派中的人物。若是真心实意想娶千颜为妻也罢,偏偏他们有的已经有了妻室,有的顾及自己的身份,绝不会对千颜明媒正娶。他们想要的只是为了得到千颜的身子。包括华山派,泰山派甚至是武当派的人,表面上,人人都是谦谦君子,内地里却个个龌龊不堪。千颜看穿了他们的企图,却知以己之力难以反抗,只得想尽办法,周游在这几人之间。这几人为了讨好千颜,不惜将自己得意的武功相授。千颜也假意学习,想学会这几人的武功,便可以脱离他们的魔爪。但这些门派的武功,都要习练多年才能见成效,如何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学会,更无须谈起练到精深了。幸而几人相互掣肘,互相监督下,都没有做出真正什么不轨之事。 一日,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几人的平衡。谢听雨讲到这里,问朱雀:“你猜这人是谁?” 朱雀一愣,想到他说的打破了这几人的平衡,一定比这几人高明,猜道:“难道是黑雾教的蓝景烟?” 谢听雨摇了摇头,说道:“比起这个人,蓝景烟还算是好人了。” 朱雀又猜了几个人,都不是。谢听雨说道:“你猜不到的。这个人就是天山剑派的嵇无忧。” 尽管谢听雨说起此人的时候语气平静,但朱雀还是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天山剑派的嵇无忧,真乃江湖中神话般的人物。其武功称霸西域不说,只是他门下弟子,个个都是可以称雄一方的人物,他们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从未听说天山剑派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一时心中难以入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听雨说道:“这嵇无忧到来不久,就将我母亲带走,其他人都不敢阻拦。母亲其实也喜欢他,算得上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不久母亲怀了我,那嵇无忧却不见了踪影,如此始乱终弃,最是可恶。母亲说他武功太高,不希望我去报仇。她说她能怀上他的孩子,已经满足了。嵇无忧是高高在上的人,是天上的凤凰,她是地上的黄莺,本来就配不上他。母亲怀着我,无法在江湖行走,无奈之下嫁给了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书生,两人来到这荒无人烟之地隐居,就是要远离江湖,远离那些对她图谋不轨之人,尽心劲力将我抚养成人。母亲说我却不必一生待在这山谷中,随时可以到中原去,虽然江湖中有不少坏人,但毕竟还有更多好人。可是,我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要他们都要为他们虚伪的行事付出代价。我写信给他们,只要见信不来的,说明他已经对母亲没什么企图,那便罢了;若是出来赴约的,都是不怀好意者,我都要将他们杀死。只不过,嵇无忧是我生父,我如何能去杀他,报此仇。唉,母亲毕竟爱过他,如果我真去报仇,不管谁生谁死,都是她在九泉之下不愿意见到的。” 朱雀欲待不信,可谢听雨怎会如此诋毁自己的母亲,只是他想得太偏颇了些。他说得入情入理,对于个人行事,若合符节。一时沉默下来,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这故事却是这般不堪。 谢听雨说完,人也像是轻松了许多。朱雀忍不住问道:“你武功很高啊,除了这几个门派的武功,你似乎还学了别的武功。” 谢听雨说道:“不错,在我十岁那年,有一次进山里采笋,遇到一位蒙面的黑衣人,他传授了我许多功夫。可惜他教了我两年,便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不肯说出他的姓名,也不肯让我见到他的相貌。” 朱雀见过谢听雨的武功,只觉得有些熟悉,却也想不到这黑衣人是谁。 谈了半日,两人都有些饿了。谢听雨向朱雀倾诉了这些事后,心情也变得好些,向朱雀邀请一起进山打猎,打到些野兽,也能好好吃一顿。 朱雀一时兴起,也同意,两人拿着弓箭武器,出了门,向后山走去。 山路虽然泥泞,但两人都是轻功高强之辈,并不以为苦。不久,两人打到一只獐子,提起来掂了掂,有五六十斤重,足够二人食用。谢听雨说只要够吃的,就不要多猎,嚷嚷着回去。朱雀虽然没有尽兴,但也跟着回来。 两人烤了獐子肉吃了个饱。谢听雨烤肉的时候,加了不少自山野中采集的作料,朱雀也叫不出名字,总之觉得十分美味。他问起谢听雨从小到大如何在这荒无人烟之地生存。谢听雨便细细讲给他听,听到个中艰难处,更对千颜感到敬佩。朱雀提起谢桐轩,谢听雨对他十分尊敬,说道,他的武功是母亲千颜所教,但难能可贵的是,谢桐轩并不介意他谢听雨不是亲生,反而对他谆谆教导,耐着性子,教会了他识字读书。相较起来,相比从没见过面的名动天下的生父嵇无忧,谢听雨宁可要这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谢桐轩做父亲。 朱雀看这世外桃源般的忘忧谷,真能让人忘记尘世的忧愁,洗心涤虑,让人不再被繁琐的人际关系所困扰,不再为江湖中的恩恩怨怨而烦恼。据谢听雨所说,这里的花都是千颜所种,各种各样的花,填满了山谷,百花齐放,其美难以形容。这般人美,心也美的女子,朱雀却见不到了,心下有些失落。他陪着谢听雨住了几日,几乎都不想回去了。 第十二章 嵇无忧 这天,朱雀和谢听雨外出打猎回来。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千颜的坟前。二人丢下猎物,就向这边跑来。跑到近前,谢听雨看到此人背影,全身一震,忽然跪了下来,喊了声“师父”。 朱雀醒悟,这就是教了谢听雨两年武功的神秘黑衣人。不知他为何在千颜坟前流连这么久。 黑衣人并不回头,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起来,你母亲何时走的?” 谢听雨站起身来,回答道:“半年前。” 黑衣人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谢听雨说道:“弟子不知,请师父告知。” 黑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张清秀的脸庞看向二人。朱雀一见之下,禁不住喊出来:“嵇无忧!”霎时间,他明白了,为何觉得谢听雨的武功剑法有曾在哪里见过的感觉。他和天山弟子交过手,再细想谢听雨的剑法,果然有些相似之处,许多隐约不明的想法,突然间都变得明朗起来。谢听雨和千颜两人隐居在这无人的山谷,如何会有黑衣人前来偷偷地教谢听雨武功,而这黑衣人为何在千颜坟前流连不去。既知他便是嵇无忧,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这男子五十多岁,虽然身穿黑衣,但衣襟处也绣了一朵雪花,天山剑派的人都穿白衣,只有掌门是例外。细看此人,除了鬓角的白发外,他俊秀硬朗的脸颊,倒和谢听雨有三分相似,因此朱雀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谢听雨闻言全身巨震,似乎不能相信,他突然从腰间将剑抽出,剑指嵇无忧,全身颤栗,似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这剑就要刺出。朱雀看着嵇无忧,脸上写满忧伤,对谢听雨手中的剑,视而不见,似乎并不担心谢听雨会杀了他。谢听雨双目圆睁,心中天人交战,下不定决心。朱雀见状,也抽出了剑,将谢听雨的剑阻住,问道:“你疯了么?他是你爹啊!” 谢听雨听了这话,全身抖动得更是厉害,似乎不知如何抉择,终于,他将手里的剑扔掉,转身跑回了木屋,不再出来。朱雀看向嵇无忧时,发现他也是激动异常,双手发抖,以他这般武功,如果还控制不住身体,说明他内心的激动更是可想而知。朱雀说了声:“前辈……” 嵇无忧似乎没有听见,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内心有多么痛苦么?自从你离去后,我找了你十年,终于在这山谷中找到了你,你却已经嫁给了别人。” 朱雀这听到这里才知道,嵇无忧不是在在和他说话,而是在和已被埋在花坟里的千颜说话。 只听他继续说道:“当年你我好合之后,我因师门大事,不得不立即赶去,并非将你遗弃,你应该相信我的。等我回来找你时,你却已经离开了。我像发了疯般四处寻找,却打听不到你的一点音信,千颜啊,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所以才诀别而去,你当时一定非常伤心,以为我是始乱终弃之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里唯有你一人而已。千颜,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这俊秀无方,飘逸绝伦的剑道高手,似乎再也控制不了压抑的情绪,竟呜咽起来。朱雀逐渐明白事情的真相,原来当年不是嵇无忧抛弃千颜离去,而是因故不得不立即赶去,千颜误会了他,含恨嫁给了别人。两人从此形同陌路,却又彼此牵挂。后来嵇无忧发现千颜已经嫁了人,不愿破坏她安宁的生活,却忍不住对儿子的牵挂,偷偷教了他两年的武功。而千颜也一定忘不了嵇无忧,甚至死了都没和谢桐轩同穴而葬。 嵇无忧既是对坟下的千颜诉说,也像是对朱雀诉说,好让朱雀能够对谢听雨解释清楚,期颐能够得到他的谅解。 朱雀心中一动,说道:“嵇前辈,你难道还看不出,千颜她早就原谅了你了吗?” 嵇无忧回过头来,问道:“怎么说?” 朱雀说道:“你想想,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做忘忧谷?正是她要表明的,她忘不掉你啊。” 嵇无忧闻言浑身巨震。 朱雀叹了口气,却想到了别的事,嵇无忧既然已知自己的师弟是被自己儿子所杀,想必心中必定百感交集,而与慕容寒山一战,还不知将如何了局。慕容寒山对杀死柳贺红堂之人,动了真怒,而杀死柳贺红堂之人,谢听雨是最大的嫌疑,现在他父子二人相见,一时也顾不得谈起这些事,可是这些事迟早都是要解决的。 朱雀让嵇无忧回到屋里去,亲自去和谢听雨谈谈,嵇无忧不答,只是站在千颜坟前,仿佛一块石塑木雕。朱雀无法,只得自己一人回屋找谢听雨。 谢听雨坐在屋内,手里拿着酒杯,想从这酒中将烦恼忘却。朱雀一把将酒杯夺过,放在一边,说道:“刚才你父亲所言,你可听到了?” 谢听雨问:“听到什么?” 朱雀将嵇无忧所说告诉了他。谢听雨听完,摇了摇头,表示不信,他说道:“有什么师门大事,能这么着急?连自己的女人都顾不得?这都是他的借口。你知道吗,我母亲在旅店里等待了半个月,确认他不会再来了,所以才伤心而去。我看他根本没有什么事,甚至当时就躲在一旁偷看,看到我母亲离去,他多半还会松了口气,没有母亲这个累赘,好让他去做天山剑派的掌门。” 谢听雨自说自话,正沉浸在母亲独自里怀了他而被嵇无忧抛弃的自悲当中,那嵇无忧突然冲了进来,给了谢听雨一巴掌。谢听雨站起来想动手,忽然看到嵇无忧老泪纵横,终于没有还手。嵇无忧说道:“你可以说我的不是,但不可以说你母亲!难道区区一个掌门,对我来说,能比你母亲还重要?有了你母亲,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当年我回去不久,是接替了雪山掌门之位,可是,你可知道,那是因为我的师父,就是在我回去的前一天被害。我赶回去就是为了他老人家报仇!当我带着雪山一众弟子,终于将凶手击毙,报此大仇之后,立刻马不停蹄,星夜赶了回来,那时候你母亲已经走了。你,你却如此胡说,让我好生难过……” 谢听雨哑口无言,再也说不出话,但要他解开这个心结,也非一时半刻的功夫。朱雀对谢听雨说道:“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更何况他还教了你两年的武功,就已是你的师父……” 话说到这,三人同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请问,有一位姓嵇的朋友,可在此处?” 第十三章 高手对决 朱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又惊又喜。外面那不紧不慢地说话的人,正是慕容寒山!朱雀喜的是竟能在这荒僻之地和他相逢,惊的是嵇无忧也在此地,二人相见,却又如何是好。 嵇无忧尚未回答,谢听雨已经走了出来,朱雀和嵇无忧也紧随其后。 无忧谷的花海之间,站着一个同样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一身白衣,腰间却挂着一把黑鲨皮做鞘的剑,正是万剑山庄的庄主慕容寒山。 朱雀冲到前边,扬手招呼,慕容寒山只是点头示意,眼睛却盯着嵇无忧不放,而嵇无忧也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这两位绝顶剑客,在这祁连山谷中,终于迎来了他们第一次的相逢。 朱雀知道这一战两人势不可免,但他却知道嵇无忧此时绝不宜出战,因为他的心情激荡,情绪不宁,此时出手,绝非慕容寒山的对手。 他能看出这一点,谢听雨又岂非看不出?他走到朱雀身前,说道:“慕容庄主,那扶桑剑手是为我所杀,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尽可以冲我来。” 慕容寒山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眼神一直放在嵇无忧身上。 嵇无忧大笑道:“好好,好一个慕容寒山,今天就让我们一分高下。” 慕容寒山神色不动,嵇无忧虽然说了要一决高下,可是他也没有动。谢听雨却忍不住拔剑在手,连人带剑一起向慕容寒山冲了过去。朱雀见过谢听雨的剑法,他的剑奇快,似乎决胜负只在一招之间。可是谢听雨之于慕容寒山,在朱雀眼中,却像是一股猛烈的暴风雨,袭向一座雄伟的大山,让人生出大山绝对无法被撼动的错觉。慕容寒山待谢听雨来到身前,忽然出剑,只一剑,便将谢听雨连人带剑反震了回去。不知究竟的人,会以为谢听雨是自己在向后跳跃,人又回到了原地,这一剑下来,按理说谢听雨不死也得重伤,可是他甚至连一丝不适之感都没有。耳中锵地一声,慕容寒山剑已归鞘。山谷中疾风拂过慕容寒山的衣服,带的他衣带飘飞,他的整个人,就像凌驾于天地之外的神,剑神。 嵇无忧看出慕容寒山这招极尽巧妙,力度不偏不倚,正达至万物平衡的中间点,不仅眼力高明,而且如果没有惊人的内力辅佐,绝发不出这近乎不可能的招数。一时间,嵇无忧知道若自己还是心有萦物,不用战就已经败了,败于慕容寒山的势。嵇无忧既身为天山剑派的掌门,又岂是非同小可?只有慕容寒山这样的高手,才能激发他体内最深的潜能,在慕容寒山压力笼罩过来的一瞬间,嵇无忧忘记了千颜,忘记了身边的儿子,忘记了世间万物,眼中只有慕容寒山手里的剑。 慕容寒山一时讶然,因为他发现刚才的嵇无忧本来形神涣散,正是剑道高手为情所伤的表现,但现在的嵇无忧,似乎突然从眼前消失了,当然,嵇无忧还是站在那里。消失只是一种错觉,而是嵇无忧的气势和万物融合,人成了天地间的一部分,不再让人感到突兀。就像是大雪天里飘落的每一片雪花,都遵循一种奇妙的运行轨迹,却无一丝违和,真正应了《庄子·知北游》里的一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这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道法。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向朱雀谢听雨二人说道:“请二位回避一下,我和嵇兄比试期间,不希望有人在旁观望。”谢听雨知道自己和慕容寒山相差太远,即使自己再执剑向前,也是无用,但他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朱雀和谢听雨两人,知道到了这一刻,此战已是无法避免。谢听雨望向嵇无忧,嵇无忧却连看都不向他看一眼。 朱雀拉着谢听雨,两人退回木屋,朱雀将门掩上。 外面传来风声,雨声,呼啸声。却听不到二人双剑相交的声音。 屋内,朱雀以为谢听雨会紧张得不行,谁料他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朱雀暗地里也禁不住称赞他的定力。且别说其中有一人是他的生父,就是和二人都无多少关系的朱雀,都几次三番想看看二人比斗的场景。但终于克制住。 良久,外面的声音停歇。 朱雀打开门,想象中,两人相斗得如此激烈,山谷中的花儿早已被摧残得不成样子,哪知,两人仿佛没有比斗过似的,整个花圃没有收到一丝伤害。再看比剑结束后的二人,还是和刚见面时一样,面对面站着,两人身上都没有伤痕,朱雀一时看不出到底是谁胜谁负。 慕容寒山忽然开口,说道:“痛快,真是痛快。”声音里也无受了内伤的样子,难道败的事嵇无忧? 却听嵇无忧也说道:“确实痛快,为何这一战没有在二十年前就比过?”声音也听不出受伤的样子。 慕容寒山说道:“恨不早相逢。今日的比武,让我想到了许多以前从没有想及的问题。” 嵇无忧点了点头,表示也是一样。他忽然朗声说道:“雨儿,你跟爹回雪山好吗?” 不知何时谢听雨已从屋中走出,他还是关心嵇无忧的,只是听了此言,依旧是踟躇未答。 嵇无忧回过头来,向谢听雨微微一笑,人却突然缓缓地倒了下去,原来此仗是慕容寒山胜了。毕竟血浓于水,谢听雨见状,疯狂地冲了过去,扶起了嵇无忧,看着嵇无忧脸,说道:“爹,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你说话呀,我陪你回雪山便是……”喊了几句,嵇无忧都没有回答,谢听雨扭头向慕容寒山恶狠狠地望过去,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慕容寒山说道:“你放心,你爹没事,只是比剑后力竭,又因心神激荡,昏了过去。”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将瓷瓶打开,倒出一粒猩红色的药丸,屈指弹了过来,谢听雨伸手接过。慕容寒山说道:“这是宁神培力的药丸,给他服下去,过几个时辰,人就会醒来。”谢听雨立刻将药丸给嵇无忧服下,他信得过慕容寒山的为人,不会给他毒药。 慕容寒山向朱雀说道:“我此间事了,要回去了,你可要一同起行?” 朱雀想起武当华山等门派的人,还在四处寻找谢听雨的下落,事情还没结束,便说道:“你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些俗事未了,偿若你遇到天山剑派的弟子……” 慕容寒山说道:“我知道怎么做。”顿了顿,又说道,“我和嵇无忧兄此间一战,并非是我赢了,也并非是他输了。” 看着朱雀似明非明的神情,慕容寒山不愿再多说,接着转身离去。他走得这么突然,就像他的忽然到来。 无忧谷似乎忘却了两人的争斗,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十四章 舔窦情深 嵇无忧在天黑时醒了过来,谢听雨一直在他身边,朱雀烧了饭,三人围在一起吃了起来。 谈起自己和慕容寒山的比试,嵇无忧说道:“他虽然主动前来找我比试,可是我非常感激他。” 朱雀和谢听雨两人不知何意,嵇无忧说道:“若非慕容寒山的剑,我的孩子怎肯认我这个爹?” 听了这话谢听雨脸红了起来,嵇无忧接着谈起谢听雨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嵇无忧知他为了母亲,闯下了大祸。但他身为一派掌门,岂能不知此事的严重? 他对朱雀说道:“武当华山泰山派等人,若问起凶手之事,你便让他们来找我天山剑派便是。唉,终也不能这么强横霸道,我还是去他们那里一一说明方好。” 谢听雨说道:“爹,这,孩儿做的事,自己一力承担便是,怎能让爹爹出头解决?” 嵇无忧说道:“雨儿,难道咱们父子,还分什么彼此?” 谢听雨心情激荡,说不出话来。他不肯认嵇无忧为爹时,曾说他人品尚不如黑雾教的蓝景烟,现在误会冰释,父子间再无隔阂。 朱雀说道:“偿若将事情说明白了,这些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嵇无忧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有关千颜的声名,我不能等闲视之,唉,可怜我那殷师弟……”说到这里,看到谢听雨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知道此事不宜再说下去,换过话题说道:“那慕容寒山的剑法,确实有鬼神莫测之机,我不是其对手。” 朱雀见谢听雨脸色不善,也立刻接过嵇无忧的话,问道:“不知嵇门主和慕容庄主相斗的具体情形如何?为何声势这么大,却连花圃里的花都没折断?” 嵇无忧说道:“我们二人都将剑气收敛,相斗时,除了展动身形以及剑使动时的真力外,都不会让真气多用一分,没有真力的外泄,如何会将外物毁坏?难道我们如果在屋内动手,要将桌椅全都打碎才能相斗么?那就变成三流的武士相斗了。” 朱雀不禁神驰想象,二人真力只用在自己与对方身上,不浪费一点,这是如何高明的境界?即使如此,二人步法腾挪之际,也没有踩到踩坏花草损毁花圃,说明他们不仅在真力的控制上高深莫测,连相斗时,对周围环境的把握,也到了不可思议的离奇地步。 嵇无忧说道:“我终于功亏一篑,败于慕容寒山剑下。但我是输得心服口服。” 朱雀想起慕容寒山临走之前说的话,不禁说了出来:“慕容庄主说他不算赢,嵇门主也不算输。” 嵇无忧说道:“若非今日我因思念千颜,内力不能保持平日的水准,此仗胜负倒也难说,慕容寒山也看出了此点,他不贪图胜了我的荣誉,但我岂能枉顾事实?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雀对嵇无忧的气度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荣辱心,无胜负心,不偏不倚,正是一个人修为的最高境界。到了这个境界,心中所纳,又何止于剑?何止于情?何止于万事万物?忽然,他对嵇无忧去各个门派处理谢听雨的事,再不担心。 饭后,三人各自就寝。 第二天一早,朱雀醒来,见到嵇无忧站在山谷中,却不见谢听雨,嵇无忧说道:“他已经走了,还是想自己去处理自己惹下的祸端。” 朱雀说道:“嵇门主,那你……” 嵇无忧说道:“我也要立刻赶去,这小子行事鲁莽冲动,我怕他一个不好,又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这几大门派的人联合起来,又岂是非同小可?我等你醒来,是想谢谢你在这几日和雨儿的相伴。” 朱雀知道他急于去追自己的儿子,说道:“客气的话门主就不用多说了,希望一切事情都能顺利了结就好。”他牵过孟星月送给他的骏马,将行李拿了下来,将马送到嵇无忧身前,让嵇无忧骑了这快马而去。 嵇无忧感激地点了点头,也不客气,跨上马儿立刻如飞而去。 无忧谷中,只剩下朱雀一人,朱雀想着这几日发生在谷内的事情,想着千颜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真不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岁月。 朱雀感到寂寞的压抑,忍不住长啸起来,啸声在山谷回荡,良久方绝,山谷中无数鸟儿受到惊吓,振翅而飞。朱雀舒了心中抑郁,想到有嵇无忧去接手谢听雨的事,自己便不需再去过问。 他收拾好行李,背负在身上,大步向谷外走去。 半日后,他重新回到夏日塔拉,见到当日将他的马拐走的野马群,便展开轻功向马群冲去。 马群受惊,四散而逃,朱雀认准了其中一匹白马,发力急追,终于和白马并行,那马非常机灵,见朱雀奔到身旁,便突然拐弯,向另外的方向奔去。 但朱雀速度更快,一个腾跃,已跳上马背。白马仰天人立,要将朱雀掀下马,朱雀双手抱住马的脖子,真力到处,那马忍耐不住,放开四蹄,在草原上狂奔,可朱雀的双臂有如铁箍,让白马呼吸困难,跑了几里路,知道甩不掉背上的魔头,终于收了性子,被朱雀驯服。 骑在白马上,虽然没有马鞍,但比自己走路要省力多了。 这日,朱雀途径清水县,想起一位好友在此,在城郊便下了马,拍了拍马臀,让它自己离去。他人则徒步向清水县走去。 第一章 好友重逢 清水县。 秋,深秋。 已是黄昏,夕阳扫尽寒冷街道上的行人,秋风温柔地脱去树的衣裳。 独自走在萧瑟的寒风中,孤独的滋味让人惆怅,木叶零落,仿佛往昔掉进记忆的深处,激情飘向遥远的角落。 幸而还有知交,还有美酒,这些都是驱赶寂寞的良药。 朱雀踩着沉重而轻快的步伐,来到这座古县城,城内的一位世家子弟,正是他多年未见的好友。 好友姓庄,名雨斜。是一位诗剑双绝的潇洒人物。朱雀曾和他一起纵横江湖,可惜他后来钟情于一位被他救下的女子,从此归心,渐渐与江湖上的朋友少了来往。 这次朱雀也不打算长留,问候一声,相聚两三日便需离开。 昔日庄雨斜家道雄厚,年少轻狂,喜爱洁净,所行之处,必有下人随伺在侧,衣必光鲜,食必精美,酒必醇香,颇有些纨绔子弟的习气。除此之外,他人并不讨人厌,相反,他真诚而温暖的笑容,让人觉得可爱率真。 二人交情很深,朱雀想着立刻可以相聚,想着以前快意恩仇的时光,禁不住血也热了。 朱雀已经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眼前似乎看到潇洒一如往昔的朋友已经温热了好酒在等待着他。 来到庄家大门外,朱雀却发现以前从不关上的大门紧闭着,而门眉处则悬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这是家有丧事的表示。 朱雀浑身如坠冰窟,他连忙用力拍打着大门,心中也紧张起来。 砰砰的敲门声在无人的街上回荡着,显得甚是刺耳。 幸而,有人开了门,否则照这样拍下去,铁门也会让他拍烂。 打开门的正是庄雨斜,却又不是庄雨斜。 昔日的庄雨斜何等潇洒飞扬,英俊的脸孔配上合体的新衣,给人一种人中龙凤的感觉。而此刻的庄雨斜浑身散发着酸臭的味道,衣服像是许久都没有更换,头发胡须一团糟糕,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多岁。 庄雨斜见到朱雀,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仿佛在瞧一个陌生人。 朱雀忍不住喊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庄雨斜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进来再说。” 等朱雀进了院子,他在后面掩上了大门,带着朱雀来到客厅。客厅的正中,放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爱妻唐莹莹之位。牌位前放着一盆火炉,火炉里烧着纸元宝。 整个院落里,除了庄雨斜,昔日成群的仆佣都不见了踪影。 庄雨斜指着牌位,说道:“莹莹,她死得很惨,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朱雀且不管这些,拉着他的手臂问道:“令尊呢?令堂呢?家里其他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庄雨斜说道:“我怕二老伤心过度,损了身子,送到老宅去了,下人也被我遣过去伺候他们了。” 朱雀暗地里松了口气,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庄雨斜沉默了一会,像是想起了让他悲痛欲绝的回忆,眼眶又红了,良久方道:“隔壁的屋里有酒,咱们坐下来说。” 待朱雀陪他喝下了一大碗酒之后,他才好了点,说起了发生的事。 “去年,城外的观音寺里,来了一位擅说佛法的和尚,连观音寺的方丈都对他十分尊敬,称之为红莲法师。镇上的许多人去许愿,多有达成者。渐渐的声名远播,我却是不信鬼神之说,认为许多事情都不过是巧合罢了。莹莹听说以后,非要去许个愿不可。我知道原因,自成婚后一年多,莹莹一直没有身孕,她便想求观音保佑,让我庄家有个后。” “我本不想去,莹莹却缠了我数月。到今年夏天,我终于拗不过她,便陪同她前往。那红莲法师年纪不大,却精通佛法,他的眼里有着异样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红莲法师问明了我们此行的原由,之后取出了一枚药丸给我们。莹莹服了药丸后,果真不到一个月,便有了喜。其后的一天,莹莹又独自一人偷偷前去,央那红莲法师分辨是男是女,回来后便变了性子,我问她红莲法师如何回答,她却坚决不说。不久莹莹便生了怪病,相请了许多名医医治,都不见起色,最后,没有别法,我去找那红莲法师,红莲法师说是邪祟入身,需虔诚佛法,以驱妖邪。可是按照他的法子,莹莹的病也并未好转,这红莲法师说因为她不够心诚,便让莹莹到山上去,在佛像前忏悔。我陪着她去,结果,那一日,她让我在佛堂等她一会,便独自离去。许久不见她回来,我四处寻找,在一处断崖旁,见到她的鞋子和首饰,想来因为不堪病痛折磨,寻了短见。” 朱雀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庄雨斜说道:“有一个半月了。” 朱雀问道:“只见到她的鞋子首饰,未见尸体,怎能认定她已经跳崖自尽?” 庄雨斜拿出一张纸,说道:“你看。” 朱雀接过来,上面果真写着要结束痛苦之类,让庄雨斜续弦另娶,不要让庄家断了烟火。 庄雨斜说道:“莹莹的字迹我认得,却是她亲笔所书。” 至此,朱雀也不好再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可曾下那悬崖去寻找过?” 庄雨斜说道:“那崖下是一片急流,尸身早就被水冲走了,我带人在四周找寻过,没有发现。” 朱雀想了想说道:“那红莲法师怎么说?莹莹去分辨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古怪?” 庄雨斜垂下了头,说道:“我事后也想去问问他,哪知这红莲法师在莹莹跳崖的第二天便不知所踪,我派了许多人去寻找,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朱雀暗想,和尚走在路上,非常惹眼,应该比较好查到他的去向,除非他化了妆。 想到这里,朱雀说道:“会不会是红莲法师用了什么妖术,蛊惑了莹莹,以至于莹莹会想不开?” 庄雨斜苦恼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的声誉很好,无凭无据,很难指摘他。” 朱雀安慰他道:“你毕竟不见莹莹的尸首,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庄雨斜打断他的话:“我派出去的人,除了寻找那位红莲法师,还在崖下百十里的范围内找寻,也未发现她的踪迹,莹莹肯定已经死了。可怜她身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朱雀,我好难过。” 朱雀也无话可说,唯有拍拍他的肩膀,跟着叹了口气。 两人各自喝着酒,酒入愁肠,更是易醉。不知何时,二人相继醉倒。 第二章 追之不及 第二天清晨,朱雀首先醒来,宿酒后头疼不堪,口中干渴异常,朱雀踉跄起身去找水喝,所有的器皿中都空空如也,朱雀知道庄府上井水所在,一人过去打水。 其时天色尚未大明,幽蓝的晨光笼盖四野,薄薄的雾气或远或近地漂浮。 朱雀来到井边,也不用滚轴,直接将系着绳子的铁桶丢入井中,提着绳子左右一晃,便打满了一桶水,提将上来,一口气喝了小半桶水,就在此时,朱雀听到身后不远处,一声女子悠悠的叹息声传来。 朱雀立刻放下水桶,转过身来,问道:“是谁?” 那叹息声随着朱雀的问话,戛然而止。 因为这雾,远处的事物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依稀有个人影本来站在屋角,却又突然离去。 朱雀展动轻功,寻声而去,在他周围的雾气都被他迅捷的身法搅动成奇幻的形状。可是转过屋角,视线所及,并无人影。 耳中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迅速远去,对方轻功看样子高明至极,朱雀一时生出好胜之心,朝着声响处追去。 朱雀的轻功全力施展,天下间鲜有他追不上的人。 可是他此时已跟着前方的人影追逐了近一个时辰的光景,自己和对方依旧保持着二十多丈的距离。好在随着天亮,薄雾逐渐散去,前方的人影轮廓逐渐清晰,隐约是个女子的身形,衣袂飘飘,仿佛御风而行的仙女。 眼见得前方忽然出现一条河水,河水宽达数丈,对方轻功再高,也无法踏河而过,朱雀禁不住放松了警惕,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可是,他慢了下来,对方却无丝毫减速的打算,朱雀一时想不通,难道这女子要投河? 蓦地,河边一株垂柳后,转过一叶扁舟,女子脚步不停,直接跳上小舟,小舟上操舟之人立即摇桨,向河对面划去。 朱雀急忙加快脚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等他到了河边,那小舟已过了河心,自己再也追之不及。 朱雀看到河边有一段枯木,准备将枯木扔到河里,自己借着枯木做踏脚借力,跃上小舟应不成问题。就在此时,舟上的女子转过身来,朱雀一看到女子相貌,如遭雷殛,登时忘了去追。 原来这名女子正是唐莹莹。 朱雀目送这小舟离去,心下惊疑不定,莹莹原来没有死,而且武功高强,出乎自己所料,心中浮起了和庄雨斜初见唐莹莹时的回忆。 那一日,朱雀和庄雨斜出城赴约,在经过一片山林时,听到呼救,两人立刻赶过去,眼前的情形让二人怒火中烧。 一辆马车歪倒在路边,马头都被砍下,道旁是几个人的尸体,四个形貌丑陋的男人围着一个少女,正准备行那禽兽之事。这女子自然就是唐莹莹了,她和家人一起访亲,道遇恶贼,家人都被杀死。 这四个贼人外号梅林四枭,和二人也都有过数面之缘,是绿林中的人物,平日里也做过劫富济贫的事,若无当日之事发生,朱雀对他们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四人见到朱雀和庄雨斜,立刻停止了恶行,神色尴尬,想要解释什么。 朱雀最反感的便是杀人劫色,杀人倒也罢了,江湖中人谁手上没有带点血腥,何况四人本以劫掠为生,但劫色却是朱雀最不能容忍的,幸而当时四人还未开始兽行,罪不至死,刚要让他们滚开便算了,这庄雨斜却发了疯般,抽剑上前,将四人一一杀死。 对于庄雨斜,朱雀既不能阻止,便在一旁冷眼瞧着。当时的唐莹莹也被他状如疯癫的模样吓坏了,人在惊吓和悲痛之下晕了过去。 当时不知庄雨斜为何如此,后来朱雀自然知道庄雨斜是为什么,庄雨斜告诉他,他对唐莹莹一见钟情,自然对唐莹莹的遭遇产生同情和义愤。唐莹莹后来也最终嫁入庄家,恐怕除了爱慕,还有感激,甚至惧怕。 但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两人最终举案齐眉地走到了一起。在唐莹莹的感染下,庄雨斜也放弃了浪迹江湖的生涯,归了家。 谁能想到美满和谐的平常生活还没有过上几年,唐莹莹却出了事。 就在昨夜朱雀还在感慨红颜薄命,可怜唐莹莹一生不幸,最后落到尸骨无存的地步,当真天妒红颜。哪知今晨事情又有了转变,朱雀竟然看到唐莹莹出现在庄家后院,更没想到的是,莹莹不仅没死,而且武功如此高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莹莹若真有如此高的武功,她的家人就不可能被梅林四枭杀害。 就算她真有一身高强的武功,依庄雨斜所言,她已经有了身孕,如何还能施展如此迅疾的轻功? 带着一肚皮的疑问,朱雀又回到了庄家,门没有关,朱雀直接走了进去,庄雨斜正坐在莹莹牌位前垂泪,时不时向火盆里放一张纸元宝,听到朱雀回来,他才微微一抬头,说了句:“我以为你走了。” 朱雀一把将他拉起,说道:“不用再烧钱了,我刚才看到莹莹了。” 庄雨斜猛然抬头,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颤声说道:“你说什么?” 朱雀于是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庄雨斜问道:“你没看错么,真的是她?声音哽咽,却带着压制不住的激动。” 朱雀说道:“难道我会认错人?回来的路上我,我一直在想,当我在井边打水时,她可能误把我当成了你,所以才发出叹息,我问了句是谁,被她认出不是你的声音,所以受了惊吓,立刻跑走了。” 庄雨斜呆呆地道:“那这么多日以来,她为什么不过来和我见面?为什么?为什么?” 自言自语说了半天,人方才有些清醒过来,忽然问道:“你说连你全力施展轻功都追之不上?” 朱雀点了点头。 庄雨斜肯定地说道:“那就不可能是莹莹,莹莹她是不会武功的,何况她还有着身孕。” 朱雀默然,他也认为唐莹莹不会武功,若说她失踪的这一个半月里,有了奇遇,然后练成高强武功,那更是荒谬,这么高强的轻功,必需从小连起方能到此地步。 可是在小舟上,那张秀美的脸庞,他又认定绝对是唐莹莹。 朱雀说道:“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莹莹以前的事,都和你说过吗?” 庄雨斜点了点头,说道:“即使她什么都不说,几年的相处,我也能感觉到,她的身世不是这么简单,每次我忍不住问起,她都说的都是那些话,久而久之我就没有多想,今天你问了起来,我才想起,她从没和我说过她家以外的事情,她的其他亲戚,她的朋友,她的兄弟姐妹,我都不知道。” 朱雀说道:“平时可有发现一些她身负武功的端倪?” 庄雨斜摇了摇头。 关于唐莹莹的事,他知道的并不比朱雀多,据唐莹莹所说,父亲唐炳忠因病辞官,携家人返乡,道遇匪徒,全家都被杀害,只她一人活着,恐怕还是匪徒贪图她美色之故。要不是庄朱二人刚好赶来,自己已被贼人糟蹋,就算梅林四枭事后不杀她,她也是没法活了。 庄雨斜在杀了贼人后,要送她回家,唐莹莹说她已经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实在不知将往何处去。庄雨斜一则怜惜,一则又怕她再碰到歹徒,便将她带回了自己家里。 孤苦无依的唐莹莹便将庄雨斜当做了依靠。有情人终成眷属,二人不久便操办了喜事,朱雀也来帮过忙。 当日他俩的喜酒还将朱雀灌得烂醉。 想到这里,朱雀此时心中也糊涂起来,难道真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决计不会。他心中一动,问道:“难道世间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偏偏会在清晨来到你家?” 庄雨斜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对于唐莹莹,他以为他了解得够多了,现在看来,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 朱雀说道:“我去城外的寺院里去探探,你要不要一起去?” 庄雨斜说道:“不,我要在这里等她,说不定天可怜见,莹莹还会再来找我。” 朱雀摇了摇头,觉得此事甚是渺茫,向庄雨斜问明了路途,便一人出发了。 第三章 红莲法师 观音庙位于清水县城东的一座小山上,山上种满了枫树,此时枫叶已经红透。 朱雀到了这里时,已是傍晚时分。漫山遍野的枫叶,在夕阳下,秋风里,像是将整座山都陷入火海。 枫叶掩映间,一座寺庙的飞檐挂角跳脱而出,脚下有一条蜿蜒的山路通向前方,朱雀寻路而去,走了有约么二里地,观音寺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位小沙弥接待了朱雀,朱雀说自己是来找红莲法师还愿的,需亲自向他膜拜。 小沙弥说道:“红莲法师现在已经不在本寺,施主不妨向观音跪拜即可。” 朱雀说道:“不行,这不是观音给我许的愿,我怎么能胡乱还愿?既然红莲法师不在,我去他居住过的屋子还愿也行。” 小沙弥为难地说道:“这个,我寺从无此规矩。” 朱雀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向小沙弥劝说道:”我是诚心来礼佛的,这样,这些银子你拿去,给观音像重塑个金身,算是我对贵寺的布施。” 小沙弥接了银子,不好再行推却,便领路前行。 中间经过杨柳观音,莲卧观音,千手观音,送子观音等数十座观音佛堂,朱雀知道观音有三十二应身,但普通百姓最钟情于送子观音、杨柳观音等。 观音寺香火向来旺盛,所以寺院的规模也不小,穿大殿,过佛堂,最后来到后院僧人的寝室。 小沙弥在这里停下,遥指了其中的一间屋子,说道:”那里便是红莲法师居住过的寝居,门没上锁,望施主还了愿,即刻自行离去,偿若被方丈知晓,小僧是要受到责罚的。” 朱雀点头答应,走了过去,小沙弥怕被别人发现,随后离去。 朱雀心中明白,自己给他的银票,应该会被他扣下了。也不再意这些小事,推开红莲法师居室的门,人走了进去,又立刻将门关上,门的两边是贴满麻纸的窗户,因此虽然关着门,却并不黑暗。 朱雀四处打量,屋里陈设简单,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排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些缁衣,一件袈裟。墙上贴着一张粗墨的禅字。朱雀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朱雀站在房中思索,如果红莲法师不是什么高僧的话,在此居住了一年有余的时日,应当留下些痕迹。 他拉开床上的垫子,垫子下也没什么发现,朱雀低头向床下张望,突然看到靠墙的角落里有一个小东西,朱雀拉开床,将这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铁环,像是从什么佩饰上掉下来的,朱雀拿着随手放在怀里。 再四处寻找,又在门后的墙上发现蹊跷,这里的石灰墙壁,好像是腐木一般,用手一碰,就成了粉,露出里面的石料。 盖因有钱,寺庙的建筑比普通民居用料好得多了,当时民居建房,多采用泥砖。朱雀用手比划了一下,墙上石灰成粉的地方有三尺见方的样子,一时想不通为何如此。 再搜寻了一番,找不到其他异常的地方,便打开门出来了。 回到大殿,正遇到小沙弥,见到他回来,招呼一声:“还了愿了?” 朱雀冲他点了点头,刚想离开,心中一动,想到若想了解红莲法师是怎样的人,何不问问这小和尚? 朱雀招呼他到一边说话,问他红莲法师的平日里的情况,小沙弥说了半天,都是一个和尚普通的日常,朱雀问他可曾见到或者听到什么异常的事情,小沙弥说道:“有天夜里我起来小解,听到红莲法师的房中传来砰砰的声音,我在窗边偷看,看到红莲法师坐在床边,伸手向前虚拍,前面什么都没有,却发出轻轻地拍动声,当时夜已经深了,我怕是法师梦游,不敢惊动。” 朱雀听到这里,一时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突然想起门后的石灰成粉,心中一惊,想到了红莲法师是在练劈空掌一类的功夫。那床与墙壁距离近乎一丈,如果真如小沙弥所言,他是坐在床上练劈空掌的话,而击向对面的墙上砰砰有声,久而久之墙上的石灰腐朽,那他的内力定是深厚异常。 听庄雨斜形容红莲法师时,只道他相貌慈和,佛法精湛,从没说过他会武功,这么说来是他隐瞒地很好,既然有隐瞒,必然有原因,指不定会和唐莹莹有关。 再问有什么别的异常的,小沙弥就说不上来了。 朱雀和小沙弥说话的地方,是在寺里一株古松下面,四周无人,不虞二人的说话被别人听去。 朱雀正准备再问问别的,比如红莲法师平日的膳食有何异常,有没有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出去过。忽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静音,我到处找你不到,原来你在这里。” 朱雀闻言扭头望去,在离他数丈外,一个老年和尚在唤小沙弥。 小沙弥说了句:“是方丈在唤我过去。言罢便匆匆离去。” 朱雀向方丈看去,此人正好也向他看来,朱雀见他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头发胡须都已全白,眉毛特别长,在眼睛两边垂下。褶皱的眼眶里,一双眼睛透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对着方丈做了一个单手佛礼,方丈也还了个礼,不过还礼时,手在胸前不是立的单掌,而是拇指和食指扣在一起,伸出三个手指,即像结了一个手印,又像是向他透露什么信息。 朱雀心中一动,想起了西游传说里,孙悟空被师傅敲了三下脑袋,表示三更前来的意思,心中领悟,向方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等到三更时分,朱雀再次来到寺里,此时月光晦暗,四处一片漆黑,整个寺庙仿佛淹没在黑夜里,唯有草间虫鸣,更显得山中寂静。 朱雀四处张望,一时不禁暗骂自己粗心,偌大的寺院,忘了问询方丈的房间在何处,这院落重重,一时往哪里找寻?想起红莲法师,在寺里地位尊崇,想来方丈的房间应该离之不远,便朝寺后行去。 果然,在红莲法师居室不远,有一间屋子还亮着微光,朱雀前去敲门,果真便是方丈的屋子。 方丈请他入内,又关上了门,朱雀四处打量,方丈的房间比其他房间要宽敞得多,共分两进,以一张写满禅机的屏风阻隔,前面为厅,后面做寝。 前厅的装饰用具非常精致,墙壁四周挂满了观音佛像,靠着屏风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灯芯露出油面极短,所以灯光昏黄,想是方丈故意为之。 方丈请朱雀坐下,未等朱雀开口,先向朱雀问道:“施主可是前来打听红莲法师的?” 朱雀点了点头。 方丈说道:“我猜你是为此而来,前些时日,我听说有一位姓唐的女施主,好像是寻了短见,庄家少年是她的夫婿,也曾找老衲问询过,这红莲法师的来历甚是奇特。” 朱雀说道:“愿大师赐告。” 方丈说道:“一年多以前,也是这般星月无光的夜里,我听到有人在寺外哭泣,不禁感到奇怪,谁会在三更半夜来到寺庙前哭泣?我起身出来查看,在寺门外,有一个僧人在哭,我心中便想,既然出家,便要断了爱憎离别,不该再有七情六欲。所以我认为他的哭泣要么是有及其悲惨之事,要么便有极度伤心之事。” “我问他所为何事而哭。这僧人也不瞒我,说道,他是因为恋人一家惨遭劫难,思之难过,因而哭泣。而他之所以出家,就是因为这恋人已死,哪知最近知道,她非但没死,反而嫁了人。” 朱雀听到这里,心中猜测,他口中所说的恋人,就是唐莹莹了。同时心中奇怪,莹莹不是说没有别的亲人了么?怎么会有个恋人,瞒着庄雨斜? 方丈仿佛能猜测到朱雀心思般,说道:“你以为唐莹莹就是他所说的恋人么?” 朱雀疑惑道:“难道不是?更有何人一家也遭了劫难?” 方丈说道:“也不怪你做如此想,因为这个僧人自己也以为是唐莹莹,其实是别的人。施主请猜猜看,这个别的人到底是谁?” 朱雀心道,必然是个和莹莹非常相似的人,甚至是一模一样。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是唐莹莹的孪生姊妹。” 方丈说道:“不错,难得施主一猜即中。这个唐莹莹的孪生姊妹却是姓苏,叫苏晓月。那唐炳忠的夫人便是姓苏,苏晓月是随了母亲的姓。苏晓月从小寄养在外,连唐莹莹也不知道,这次唐炳忠辞官回乡,本准备到了老家,就把苏晓月接回去的,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唐炳忠一家惨遭杀害,苏晓月也跟着离家出走失了踪迹。” 朱雀问道:“既然苏晓月已经失踪,大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 方丈说道:“那唐炳忠回乡前曾给寄养苏晓月的家里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此事。” 朱雀问道:“那红莲法师又是何人?” 方丈说道:“红莲法师就是红莲法师,他出家前俗家姓名叫洪青莲,自从苏晓月离家出走后,他伤心之下便出了家。他在佛之一门,实有着极高的天分,熟读了百部经书,领悟佛意能另出机杼,与人谈佛更是辩才无碍,对佛的理解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可惜他与人谈佛能有高深妙悟,自己之事却偏偏勘不破红尘爱欲。他来到本寺挂单,就是因为他听说苏晓月在本镇上,因不知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便想找我帮忙。本寺敬重观音,乃佛门圣地,如何能答应他的枉行。他向我跪着哭求,不肯离去,无奈我便只答应他在此居住,至于能不能找到苏晓月,让他看缘分。谁知第二天,他便开坛讲法,他口才了得加上他又精通相人之术,与人课个卜占个卦,也多有应验的,很快,名声便借一些愚夫愚妇传遍此城。他本意是想苏晓月或会因红莲二字想起他的本名洪青莲,而过来和他相见,哪知误打误撞下,苏晓月没见到,倒是见到了唐莹莹。” 朱雀听这离奇却又无法不信的经过,想着清晨见到的女子,应该是苏晓月才是,但她为什么到庄雨斜家去?又为何不和洪青莲见面呢?自己思之不透,便接着听方丈叙说。 方丈说道:“他和唐莹莹一谈之下,便知道认错了人,唐莹莹并不是苏晓月,而是过来为夫求子的。红莲给了她一颗药丸,便打发她回去了,心中却是异常失落,恐怕他听说的苏晓月在此处,也是误会。但他又不能肯定,只好在此又住了段日子。其后不久,唐莹莹过来请红莲给她分辨肚中怀的是男是女,红莲见她一人到来,忍不住和她说了苏晓月的事,唐莹莹听完,忧喜交集,即欢喜还有亲人在世,又担心苏晓月的安危,回去就生了一场怪病。到庄家少年来此找红莲求助时,红莲猜测是唐莹莹因思念家人,想起惨死的父母,因此生病,便更要竭力去寻找苏晓月的下落,希望唐莹莹见到苏晓月病情能好些。” 朱雀耐心听着。 方丈接着说道:“没想到苏晓月果然来了,当其时,唐莹莹病重昏晕,红莲将她放在床上,刚巧被苏晓月看到,引起了误会,苏晓月转身离去,红莲放下唐莹莹去追,没有结果,第二天,红莲回来的时候,发现唐莹莹不见了,他也跟着走了,想来是接着去寻找苏晓月去了。” 朱雀问道:“那庄雨斜来询问时,大师为何不告诉他真相。” 方丈沉默了一会,说道:“其实就算她没有失踪,她也活不了多久了,我看庄施主对她如此痴情,如果告诉他真相,他会接受不了,失去生的欲望,不如留下一线希望,让他自悟,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朱雀说道:“那是你不了解庄雨斜,他心中其实早就认定唐莹莹死了,家里还摆放了她的牌位。” 方丈念了声:“阿弥陀佛。便不再说什么。” 朱雀向方丈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大师相告,我这便回去了。” 方丈起身相送,说道:“施主一路走好,恕老衲不便相送。” 朱雀正准备离去,走到门口,看到关上的门,突然想起红莲法师居室里墙壁上的痕迹,回过头来问道:“不知红莲法师武功如何?所习练的是何门何派的内功?” 方丈一怔说道:“他会武功么?” 朱雀本来想告诉他红莲的掌力如何,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也不知道,只是顺口问问。” 方丈点了点头,说道:“他应该不会武功。” 朱雀说道:“那就不打扰大师休息了,告辞了。” 言罢,拉开门出去,又转身关了门,从逐渐合拢的门缝里,朱雀看到方丈还站在那里,眼睛向他看来。 两扇门发出轻微的响声,就合拢了,但朱雀心中的一扇门才刚刚打开。 第四章 真假方丈 朱雀出了观音寺,又悄悄地转到后院,翻墙而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只是心中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只觉得方丈所言,好像隐瞒了什么。 可自己见到不知是唐莹莹还是苏晓月其人后,方丈的解释岂非正是卯榫互为凿纳么? 也许正是因为太过于合理,又太过于离奇,所以觉得不对。还有方丈说红莲法师应该不会武功,像是在掩盖什么事。 等到朱雀来到方丈房外的时候,他蓦然醒悟,方丈所言即便不是谎言,也必然在某方面欺骗了他,因为他的解释如此细微清楚,而且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偏偏要在半夜三更之时偷偷地找自己诉说?朱雀想不通。 方丈房里的灯还未熄灭,朱雀看到方丈屋后的一株大树,潜形匿迹地爬到树上,悄无声息地掩藏下来。 躲在树杈间,朱雀方才静下心来思索,偿若方丈说的是谎话的话,就一定有自己的目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远远瞧来,方丈的屋子没有一点动静,直到天色快要发白,屋内的油灯里的油逐渐烧完,灯即熄灭。 朱雀马上醒悟过来,屋内已经没人了,所以才没有人吹熄油灯。 他立刻从树上跳下,打开了屋门,前厅果然没人,他转过屏风,到后面的寝室,寝室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床上盖着一张被子,被子隆起,看形状被子下有人,不过对于朱雀的到来却毫无反应。 朱雀拉开被子,被子下有一个人,正是方丈,方丈面朝里睡着,朱雀将他的身子板过来,发觉这个方丈和今夜所见的略有不同,要不是离这么近,还真发觉不了,朱雀伸手在他鼻子底下一探,还有呼吸,看样子是被人点了昏睡穴。 朱雀这知道昨日夜间所见的方丈是别人假冒的,以释他疑。 恐怕在他和假方丈说话之时,真方丈就已经在里面躺着了。 可是对方为什么费这么大力气来骗他呢?本来自己也没有怀疑什么,对方是担心他查探到自己,所以做此欲盖弥彰之事。 那傍晚时邀自己前来的方丈到底是真方丈还是假方丈?朱雀糊涂起来,看样子不问问眼前的方丈是不会又结果的。 他伸手解开方丈的穴道,将方丈唤醒,这老方丈从睡梦中醒来,惊异地发现一个年轻人站在自己床前,要不是他道行深厚,估计又会被吓昏过去。 朱雀和方丈在前厅坐好,朱雀问起方丈前日傍晚相邀之事,方丈莫名其妙,说道:“我让你半夜过来做什么?” 朱雀心悟,那给自己回礼的方丈也是假的,可是为何那小沙弥没有发现?估计是方丈平时严厉,其他人不敢向其无礼注视之故,加上那假方丈化的妆着实巧妙,一时无人发觉。 朱雀问起红莲法师之事,方丈说道:“此人是个恶魔,他用武功将我制服,逼我为他宣扬他的邪法,老衲本不欲答应,可是他说偿若我一日不答应,他便杀我寺中一人,十日不答应,便杀我寺里十人。我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任他胡来,幸而他尚未做出别的暴行。” 朱雀说道:“昨晚你被点了昏睡穴,也是红莲所为?” 方丈说道:“自昨日午后,我便被他制着,不知为何寺里无人发觉?” 朱雀道:“那是因为他假冒了你的样子,所以没人发觉。” 方丈点了点头,说道:“此人虽然狠毒,可是本领当真了得,老衲也曾习过一些强身健体的武艺,可是在他眼里,不过是三脚猫的玩意,不值一哂。” 朱雀说道:“此人更善于作伪,我也差点被他骗倒了。他邀我半夜前来,油灯又故意调得如此昏暗,就是怕我看出什么问题。” 方丈说道:“我虽不知他的来历,可是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多多少少也能猜测出来,我疑心这红莲是闻香教的人,他前来此地,一时为了寻人,二是为了招揽徒众,以壮大此邪教的势力。” 朱雀奇怪地问道:“闻香教不是道教吗?为何借佛家的名号生事?” 方丈说道:“闻香教就是邪教,是欲造反的邪教,哪里分什么道家佛家的。” 朱雀这才明白,向方丈请教:“那我该到何处才能找到他们?望方丈指点我一条明路。” 方丈说道:“听说闻香教平时并无固定的聚集地,他们在民间声望很高,随便到谁家都可以躲上一躲,所以老衲也不知道他们在何处。” 朱雀想起还在家里等候的庄雨斜,说道:“如此我先告辞,有时间我再过来看望方丈。” 等朱雀来到庄家的时候,发现庄雨斜并不在家,但是给他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我去找唐莹莹了,不要等我。” 这真是出乎他的预料,但上面写着他去找,可见并非是唐莹莹本人过来。 他来到此地,就是奔着庄雨斜而来,如今他不在家,自己一时真是不知何去何从,而且整件事情里充满了诡异,失踪的唐莹莹不说,还有和唐莹莹简直一模一样的人,冒充观音寺方丈的神秘人物,以及庄雨斜是跟谁而去,都没有结果。 难道自己就此罢休离去不成? 第五章 疑神疑鬼 看看时辰,已到晌午,朱雀来到一家酒楼,要了酒菜独自一人吃着,忽然听到旁边吃饭的有人说道:“这谢家里的客人可真是了不起,算人吉凶,无有不准,前些日子,东门的管屠户,被算到身上煞气太重,印堂发黑,不日会有血光之灾,昨日,果然死在家中。” 另一人问道:“管屠户不是被仵作验明了,是患心疾而亡的吗?” 这人说道:“是啊,当时谢家客人让管屠户花钱消灾,管屠户舍不得那几两银子,现在真是有钱也没命花了。” 另一人怀疑地问道:“难道管屠户花了钱,就可以免了灾?” 这人说道:“试试总是无妨,现在人都死了,谁知道有没有用?不过这人既然敢这般说,自有这般本事,否则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另一人说道:“偿若管屠户花了钱,人没死的话,谁说得清到底有没有灾?怎么证明有过灾又避过去了?” 这人说道:要是不死,真的难以说清灵不灵,这不,他一死就知道准了。后面去算命的人就多了。 听到这里,朱雀回头招呼二人,说道:“两位兄台,何不过来坐坐,一起同饮一杯,这样,你们的酒菜钱算我头上。” 这二人中的一人站起身来,疑惑地说道:“阁下是?” 朱雀说道:“在下是姓朱,是一名秀才,刚才听到你们所谈论的事,甚是有趣,无妨来这里谈谈。” 这二人互望了一眼,一了点头,喊店家将酒菜搬到朱雀这桌,朱雀又让他们多炒了两个菜。 三个人坐下停当,朱雀首先问道:“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先一人说道:“在下姓张,名丙,这位姓李,叫李卯。不知朱秀才如此慷慨好客,是否想问问谢家客人的事?” 朱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不错,我就是想见识见识这个人,也想让他给我算算能不能在乡试上高中。” 张丙听到此语,似乎有些恍然的神色,跟着说道:“不错,要是能高中乡试,就是花些银子也是值得的。” 朱雀说道:“银子是小事,请问这谢家客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张丙说道:“据说谢家请来的是方外之人,曾在青莲观做过道士,此次下了山,还了本名,叫权贞一。” 朱雀问道:“那这个谢家原来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这权贞一会到他家?” 张丙说道:“谢家做丝绸生意,家底颇丰,据说一次外出做买卖时与之结识,数月前才来到他家里。” 朱雀又问道:“既然说他算命无有不准,除了你们说的管屠户,可还有别的人算准的事?” 张丙说道:“当然,在我家后院居住的杨大婆,丈夫死得早,只有一个儿子,在庄家帮工,已有两个多月没见,他要算儿子什么时候回来,结果就在他算准的那一天,他儿子回来看她,你说神不神?此外还有帮人算姻缘的,也都很准,不仅如此,他还会治病,一些大夫都久治不愈的疾病,他用针灸了半天,就好了大半。” 朱雀说道:“如此说来,此人岂非就如神仙般。” 半天没有说话的李卯说道:“可不是,很多人都称他为权半仙,只不过找他算命治病,所收取的银子太多,若不是有些本钱的人,都去不起。” 朱雀问道:“不知这谢家家在何处?我要去拜访一下。” 张丙说道:“要得要得,我看朱公子一表人才,肯定能够高中榜前,不过去算算更踏实些。这谢家在镇子西边,从这里过去,沿着有座桥的路走上两三里,看到一片桃林,桃林边上有十几户人家,门庭最大的那家就是谢家。” 所为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张丙的马屁拍得十分自然。 朱雀倒了杯酒,向二人说道:“多谢相告,来,干了这杯酒,多吃些菜,剩下了总是浪费。” 两人不知是否因为酒菜不要钱的缘故,吃得特别多。 朱雀吃罢,两人兀自在吃,朱雀先结了账,向二人告辞后,便向那谢家走去。 他隐隐觉得,这名叫权贞一的道士,出现在此地,必有缘故,多半和闻香教蛊惑人心之事有关。 第七章 登门惹事 现在最少不是没有头绪了,朱雀马不停蹄,来到权贞一所说的地方,此时天色渐晚,朱雀在附近菜馆吃了个饱,估摸着闻香教的人也到了晚饭时间,应该都在这里,便径直走了过去。 闻香教的护教所在,是一所民宅,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谁能想到这是邪教教众的所在,竟会是在闹市当中。朱雀见门关着,便敲了敲门,不一会,有人过来打开门问道:“是谁?” 朱雀说道:“我找人。” 这人说道:“你找错地方了,我这没你要找的人。” 朱雀假装疑惑地说道:“是我找错了地方吗?我明明听说王招贤是住在这里的。” 王招贤是闻香教的教主,这人听了朱雀随口叫出教主之名,自然受到不小的震动,不知自己如何暴露了身份。 趁此人惊愕间,朱雀将他一把推进门去,这人怪叫一声,院中突然涌出十几个人,手里拿着武器,看神色都非善类。 一个矮胖的人穿过人群,向朱雀走来,朱雀看此人五短身材,走起路来仿佛鸭子一样摇摆,却知道这是陕北武林的一种绝学,心中一凛,知道此人绝不好对付,偿若剩下的人全都是这种水准,今次来此,别说找麻烦,恐怕会连自保都成问题。 这人从怀里掏出两柄短棍,在身前一碰,擦除火花,说道:“阁下是来找麻烦的?” 朱雀说道:“我只找人,不找麻烦。相烦请王招贤出来,我有话要说。” 这人说道:“这里没有人叫这个名字,请你离开,否则,别怪不客气了。” 朱雀说道:“是么?”说完还上前走了一步。 这个矮胖之人终于忍耐不住,大吼一声,冲上前来,双棍交错向朱雀点来,朱雀并不拔剑,空手和他相斗,看准来势,一手拨开一根短棍,另一手撮掌成刀,掌锋斩在短棍上,两人都是身子一晃。 朱雀退后一步,化解了棍上的内力,那人却是硬挺,站在当地没动,脸色却已涨红,朱雀知道他硬接自己一招,内力已受到震荡。 在外人看来,两人拼了一招后,朱雀后退一步,这矮胖人站着不动,已然是矮胖人胜了。殊不知他有苦自己知,正在竭力调匀内息,只需片刻就能恢复过来,可惜朱雀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接着上前一步,双手如抓,向此人攻去。 矮胖人知道再等片刻,自己就可以缓过劲来,可是朱雀的双手已到眼前,无奈只能举起双棍硬挡。 他此次硬挺出招,招数便显得有些僵硬,被朱雀一手一根,抓住了他的兵器。矮胖人用力回抽,抽之不动,只听他大喝一声,双手力夺,忽然感觉朱雀手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他使错了力道,整个人向后飞退。 朱雀趁此时机还送他一股力道,双掌在他双棍的棍端一推,这矮胖之人如断线纸鹞般穿过厅堂大门,消失在屋内,屋内跟着传来一阵砰砰的响声,不知道此人打破了什么东西。 其他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将朱雀围住,七手八脚地向他攻来,好在这群人里还是以那矮胖之人功力最高,其他的人和他相差一截。 朱雀拳打脚踢,如虎入羊群,东边一拳,西边一腿,无不击中对方关窍。这些人里几无他一合之将,仅一盏茶的功夫,朱雀便将这一群人都打倒在地。 可是这些人彪悍非常,倒地后又立刻爬了起来,状若疯虎地向他攻击。 朱雀的剑此时脱鞘而出,他手一握住剑柄,立刻施展出雷动九天的招数,人跃上半空,剑如闪电般击下,在他剑光笼罩之下,每个人的手腕筋脉都被割伤,手上瞬间没有了力气。 再凶悍的人,手上无力,就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再也凶不起来。 朱雀剑回鞘内,说道:“明日我再过来,若还是看不到王招贤本人,就不是今天这样,轻轻地割一下手了。” 说罢,朱雀转身离去,后面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竟没一人敢追过来。 出了大门,朱雀长吁了一口气,这口气随着对闻香教的人一顿殴打而舒了出来,心中感到痛快无比。 闲着没事,他又去了趟庄家,庄雨斜还没有回来,朱雀只好先找个客店休息。 半夜里,朱雀被敲窗的声音惊醒,他拉开窗户,看到窗外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月光之下,这人一身夜行衣的装扮,背对着他,头上戴着一个斗笠,看不清模样。 朱雀只觉得他身影特别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敲窗的自然就是此人,朱雀从窗户跳了出去,此人立刻跳墙而出,朱雀只好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朱雀在后面问道:“敢问阁下是谁?半夜三更的,要带我去何处?” 那人并不回答,忽然加快了速度,向前跑去,朱雀也加快了速度,在后面追着,他想加快一步,跑到此人前面看看是谁,可是这小小的愿望在此后的半个时辰都没有做到,朱雀心下讶然的同时,隐约已猜到这人的身份。 这人一路来到城外,朱雀也跟到了城外。 城外有一片坟地,朱雀素来不信鬼神,可是在这夜晚的坟地中,跟着一个如鬼似魅的人向坟地中间走去,也感到脊背上一阵发凉。 忽然,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光,四周变得一片漆黑,眼前那人似乎也失去了踪影。 等乌云移去,月亮又出来的时候,朱雀骇然发现,前面已经没了人影。 仅仅片刻的时间,这人能躲到哪去? 第十章 蓬莱四仙 在途非只一日,这日终于来到蓬莱四仙的居所。 四人居所是在一座海中的小岛上,此岛名为蓬莱仙岛,不知是蓬莱四仙因岛而起的绰号,还是蓬莱仙岛因蓬莱四仙而起的岛名。 权贞一到了地方,人从马车上飞跃而下,远远地,人就向几间屋子大喊:“三个老怪物,你们在不在家?”话声传出,心中却砰砰乱跳,他实在拿不准其他三怪在不在。 良久,其中一件屋子传出一个响若洪钟的声音:“是老二吗?老大和老三正在下棋,两人棋力不高,水平倒是不相上下,杀得难解难分,倒也有些看头,你快来。” 听到这话,朱雀和权贞一的心都落了下来。 权贞一托起朱雀,一路小跑,来到他们下棋的屋子,看二人正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研究棋路,两人下棋一人观棋,没一人抬头,更没注意到他怀中之人。 权贞一更不打话,上前一脚踢走了棋盘,三人大怒,一起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权贞一已将朱雀平放在桌上。 这蓬莱四仙,除了老二权贞一外,分别是老大孟机杼,老三杜经纶,老四卢春林。 孟机杼刚想臭骂权贞一一顿,一见他带了个病人过来,只好暂时忍耐,但已经气得胡子翘起。 老三杜经纶最能沉得住气,却也忍不住说道:“此人定是非同小可大有来历。老二,这人是谁?你把他带到这里做什么?什么地方不好治病?偏偏带到我的棋室?” 老四卢春林只是观棋者,呵呵笑道:“定是老二治不好人家的病,找我们帮忙来了。” 权贞一点了点头说道:“老四说对了,我就是治不好,你们不是知道我此行何处吗?” 老大孟机杼插嘴问道:“那闻香教的事你处理完了?没听说闻香教被人挑了啊。事没办完你就回家,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此人难道是闻香教里的大人物?” 权贞一说道:“呸呸呸,此人侠义盖世,名动天下,你倒猜猜看,他是谁?” 老三杜经纶说道:“要不是他病恹恹的样子,我定会猜他是朱雀。” 权贞一说道:“不错,他就是朱雀。” 几人吓了一跳,都凑过来,对着朱雀左瞧右看。 卢春林讶然说道:“以他这般身手,也会落到此等地步,这闻香教竟这般厉害?” 权贞一跟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包括朱雀的伤势,需要数人联手帮他散真气,培新力。 老大沉默了一会,说道:“以他平素的行径,也确实值得我们出手,只是,如此下来,你我四人全都消耗一半的内力,明年和老对头比试之前,能不能恢复,就难说了。” 老三杜经纶说道:“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此人是个君子,我等比试,只是小事,我同意老二的说法。老四,你怎么说?” 老四卢春林说道:“你们知道我一向爱惜生命,万物生长,只能扶持,不能见死不救,我同意救治。” 三人一起望向孟机杼,孟机杼说道:“好好,赶紧治了,我还要和老三好好下一盘棋,刚才那局我明明就要赢了的。” 老三杜经纶说道:“挟泰山以超北海,此不能也,非不为也;为老人折枝,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老大孟机杼说道:“什么?你是说我老了,棋艺不行,是你让着我的?呸呸呸。” 朱雀听到蓬莱四仙如为他治伤,每人将耗损一半的真力,当真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他和四人无亲无故,如何受得了这番大恩?他本身也是高手,知晓真力的储蓄是何等艰辛。可是如果不让他们治疗,自己终身是个废人了。但想起师父苦苦教导的,莫不能损人而利己。更何况是这神仙般受人尊重的隐士高手?这般恩德如何承受得住? 老大和老三还在为谁的棋艺高明而争执之际,朱雀突然开口说道:“我不要你们救治了。” 权贞一说道:“什么?如果不由我们救治,普天下间再没人能让你恢复平常。” 朱雀忍着身上的剧痛,说道:“你们损耗自身的真力来救治我,我一介凡夫,实不值得你们如此付出。” 孟机杼闻言说道:“也没什么,真力损耗,再练练也就回来了,偿若我们不给你救治,你终身残疾,这中间的来去就大了,何况你平日侠义为先,救治你,也是一件功德。” 他刚才还有些犹豫,此刻听到朱雀宁可不治,也不欲他们受损,感动之下,反倒相劝起朱雀来。 老三杜经纶也说道:“你这话大有墨子利乎人即为,不利人即止的侠义之心,可是墨子也说过爱人不外己,己在所爱之中。如果你不为自己打算,如何行侠仗义,我们救你就行相当于我们间接地去帮助其他人。” 但朱雀想着四人皆耗费半生真力,总是不许。老大孟机杼急了,说道:“你现在这个情况,好比散尽家财的穷人,我们都是富人,我们要把钱给你,你不能拒绝,你要有本事,以后再还回来啊。老二,不用说了,咱们准备行功。” 权贞一着手准备,向其余三人解释行功的诀窍,老三杜经纶看朱雀不欲受他们大恩,又劝说道:“你好比我们去杀坏人的一把剑,剑钝了,我们耗费力气去磨磨,也算不上什么损失。” 朱雀再示意不从,可是偏偏身子无力,无法拒绝。 几人将朱雀盘腿放在桌上坐着,朱雀无所依仗,连坐也坐不稳,向后欲倒,权贞一一掌拍在朱雀后背的命门要穴,将内力随即源源不绝地输入,接着老四一掌抵住朱雀气海要穴,也是将内力倾吐而出,接着老大和老三一人一边,抓起朱雀的手掌,将内力从他掌心导入。 四人的内力起初进入朱雀体内,游走朱雀全身一百零八要穴,有如狂风扫落叶之势,将朱雀体内残余的真气都给驱散。接着,内力仿佛涌入大海的溪流,逐渐变成湍急的河道,在朱雀丹田气海汇集,因四人内力方向不同,相遇的内力在朱雀气海中盘旋起来,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这时四人已不用主动将内力输入,而内力自然地就被吸引进朱雀体内。 这四人的内力储蓄的越来越多,调动朱雀全身关窍,一起滋生出新的内力源泉。 朱雀在他们内力入体时,已感觉自己像是在一股洪流之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起伏飘动,左右摇摆,其实他人仿佛一尊泥塑石雕,在四人夹击下,一动也不动,所有自己立足不定的晃动,都是内力造成的幻觉。 很快,丹田处有如刀剜火炙,痛到极处时,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在止不住地颤动,接着眼前一黑,昏晕了过去。 可是昏晕并没有多久,又被痛醒,全身的筋脉似乎不断地被拉伸,又急速地萎缩,酸痛胀麻痒热寒,各种痛楚轮番上演,即使身处地狱,也似乎无这般煎熬。 其实四人以真气输入,前后仅有半个时辰,但朱雀已感觉有十年之久。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肌肤溢出,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而四股内力还在体内激荡,最后兵分两路,在自己胸口左右两边冲突,但中间仿佛有一堵墙在阻碍他们会合,两边的内力不断加强。 终于,那堵墙仿佛承受不住这强大内力的冲击,被打穿了一个孔洞,四股内力在此汇集于一。 朱雀在此期间,一直灵台清明,知道四人为己疗伤,乃是好意,所以无论多么痛苦,他都坚忍,但这四顾内力在胸腹间融而为一之时,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不能自已。 听到朱雀发出的啸声,蓬莱四仙再也支撑不住,伏在桌子上喘息,但人人心中都是惊喜万分。 朱雀的内伤不但痊愈,而且得了四人各自一半的内力,可以说,内力修为上,几已到了前无古人之地,加上四人内力在他体内的冲突,更是洞穿了他的任脉和督脉,龙虎相会,水火相济,随着以后朱雀每一次修炼,内力都会提升一次,长久下去,永无止歇。 朱雀疲极,权贞一将他抱回屋内,他的内力虽然已经恢复,但身体上的外伤还需一些时日的调养,不过他内力已能自生,再加上权贞一珍贵的丹药,外伤只需十多日,当可痊愈。 十多日后,朱雀内外伤俱无影踪。 这天早晨,朱雀来到院子中,练了一套拳法,感到拳打脚踢无不如意。将腾云轻功使将出来,不仅比以前跳得更高,而且在空中换气,更为轻松。 接着,他又练了一套裂云掌,每一掌打出,都感到内力收发无不随心所欲,更能将内力凝聚,专攻一处。他对着一丈外一排竹子拍出,竹子仿佛被劲风吹过,竹子弯折,虽然没有折断,但已大为满意。 朱雀对蓬莱四仙感激之情,无法言喻,自己受伤后,甚至蒙生轻生的念头,现在不仅恢复,而且远胜从前,比之再造之恩更是深厚。 朱雀逐一给四人磕头,四人也不拒绝,但看他的眼神间,都仿佛父母之于自己的孩子。 权贞一说道:“我真气消耗过巨,闻香教那边,我就偷个懒,不去过问了,你替我好好处理,莫要让我失望。” 朱雀点头称是,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听闻明年,道长的对头将来,若用到小子的地方,只需道长一声吩咐。” 权贞一说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外人不方便参与,你放心,合我几人之力,天下间还有能让我们为难地事吗?你尽早赶回去,否则闻香教势力愈大,就愈难以克制。” 朱雀又给几人磕了头,这才离去。 第十一章 重回故地 骑着蓬莱四仙送的骏马,朱雀晓行夜宿,不日又回到清水县。想起过去一个多月的经历,恍如隔世。 朱雀先到了庄雨斜家,本来没想到庄雨斜会在家,却不料真的见到他。 庄家家丁也安排了新人,进去通报,片刻庄雨斜便急急出来。 庄雨斜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人也一改上次相见时的不修边幅,又穿上了精致华美的衣衫。 朱雀一个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当年和他一起肆意江湖时的伙伴,但心中知道,经过这许多事,真正是物是人非了。 庄雨斜见到朱雀时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朱雀左瞧右看,确认他的欢喜是出于真诚,见到庄雨斜现在这样,他也着实欢喜,禁不住问道:“唐莹莹也回来了?” 庄雨斜点了点头,脸上充斥着满足的神情。他一把拉着朱雀的手,向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那天你如何脱出天心七老的魔掌的?我见你被人从后偷袭,晕了过去,之后我便被带走了。你既然逃脱了,为何这一个月来,也不过来看看我?” 朱雀沉吟着,不知庄雨斜此时身份,不便说明蓬莱四仙之事,只得敷衍道:我另有要事,分身无暇,这不,一抽身便来了。 庄雨斜嗯了一声,并未起疑,来到厅堂,庄雨斜大声呼喊:“莹莹,莹莹,朱雀三哥来了,快来,快来。” 两人刚刚坐定,久未谋面的唐莹莹来到两人面前。 朱雀站起身来,看那唐莹莹,也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唐莹莹对着朱雀行了个万福,也在庄雨斜身旁坐下。朱雀忍不住问道:“莹莹,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雨斜他……” 庄雨斜打断他的话,对唐莹莹说道:“你去让人备些酒菜,我要和哥哥好好喝上两杯。” 唐莹莹知道二人有话要说,便径自出去了。朱雀心中无数疑问,真不知要从何问起。他想了想,首先问道:“你和莹莹二人都加入了闻香教?” 庄雨斜说道:“也算是,也算不是,哎,你别急,听我跟你说。” 那日,朱雀去观音寺后,一名闻香教教徒来到庄家,对庄雨斜说他知道唐莹莹此时的下落,庄雨斜一听,就跟着要去,想到朱雀回来时找不到自己,匆匆之际,便留下一张我去找唐莹莹的纸条。 二人到了一处民居内,庄雨斜见到了唐莹莹,但她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庄雨斜见到唐莹莹未死,一时激动之下,所行之事便不太理智,他又哭又笑,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一名女子出现,打了他两巴掌,他才清醒过来,放眼看去,禁不住吃了一惊,原来打他的女子和唐莹莹长得一模一样,一时他糊涂起来,不知躺在床上昏迷的事唐莹莹,还是眼前这名女子是唐莹莹。 他也立刻想起一事,两个唐莹莹模样的人,都是腹部平平,那唐莹莹所怀的孩子呢? 庄雨斜不禁向那打了他两巴掌的女子询问。 这名女子自己说道,她叫苏晓月,乃是唐莹莹的孪生姊妹,唐莹莹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她的怪病,乃是情绪起伏过甚,伤了心神所至。 当日唐莹莹不堪痛苦,确已决定自尽,被闻香教的高手救下,但她腹内的孩子却保不住了。这名闻香教的高手用内力帮她进入龟息状态,以待教中医术高明的护法从外地赶来医治。 庄雨斜悲喜交集,喜的事莹莹没事,悲的是孩子没有了,但莹莹还活着,总是欢喜之情多些。他也做不了别的事,只得在那里等待莹莹被施救。 不过闻香教的施恩是有条件的,在此期间,他要帮闻香教做几件事,闻香教才能竭尽全力救人。庄雨斜为了让他们施救唐莹莹,心中便想,任何条件他都能答应。 闻香教让他做三件事,一是要庄雨斜为闻香教捐纳十万两白银,以做教中之资;二是要庄雨斜此后不得与闻香教作对。这两件都没什么,庄家豪富,银子他可以出的起,不和闻香教作对,也能做到,只有最后一点,就是帮助闻香教招揽朱雀。 在最后一点上,他内心曾天人交战了一番,但想朱雀从不受人左右,自己为了莹莹,不妨先答应下来,日后再给朱雀解释清楚罢了。 朱雀听到这里,更不好说出自己差点惨死的遭遇,否则他愧疚于心,以后都只能活在自责中了。庄雨斜按他们的条件去做了,可在地下巢穴中,他还是忍不住暗示了朱雀,他所言为假。 谁知闻香教看出不能收朱雀归其教,便只得将他杀害,又或者是怕惹起众怒,只将朱雀弄残,不能和他们作对就行了。 庄雨斜说道:“为了唐莹莹,我什么都能答应,就是要用我的命去换莹莹的命,我也甘愿。十万两银子也筹好了送给他们,也帮他们招揽了你,至于能不能成功,就不是我的责任了。还有不能和闻香教作对,我既然已经找到了唐莹莹,什么江湖恩怨,也都不想再多过问了。闻香教看我几件事都做到了,便也尽心施救,其后我就和莹莹回了家。朱雀儿,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是不想再去招惹了,只怕你莫说我在这件事上重色轻友就行了。” 朱雀摇了摇头,暗下决定,闻香教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永远都不告诉他,让他从这件事中剥离开来。 朱雀还是问了唐莹莹的事,大致和观音庙假方丈所说相差无几,朱雀也难以分辨真假,但想着庄雨斜既然生活归于宁静,问得多了,也怕他起疑。 这时候唐莹莹喊两人吃饭,朱雀像他们刚结婚时喝得那样大醉,和庄雨斜谈得尽是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对于热血江湖的事迹,他提也不提。 第二天一早,朱雀给二人留了张信笺,祝愿二人比翼双飞,白头偕老,便悄悄离去。 出了庄家的门,朱雀径直来到观音庙,见到方丈,瞧得仔细,确是真方丈无疑,也没上前说话,便又离开。 接着朱雀去了当日夜间,苏晓月带他去的坟地。也许因为是白天,所以一切看起来并无异样,朱雀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地道的入口,他决定晚上再来。 吃过晚饭后,堪堪等到子时,朱雀又来到坟地。还是和白天一样,没有异常的动静。 当晚明月当空,月光如水,铺在整个大地。 朱雀躲在附近的一棵槐树上,静静等待,他有信心能等到闻香教的人出现,此地既然耗费不少闻香教的心血所建,又不知自己已经死而复生,绝不会轻易将此地弃之不用。既然还用的到这里,白天坟地出现异常,太也骇人耳目,所以他们必会在晚上出没。 过了一个多时辰,朱雀等得昏昏欲睡,终于等到地道出口打开,见到有人出来,朱雀精神一振,借着月光,看到一个黑影前后张望了一会,然后向镇子走去。 朱雀轻功高强,追踪起来毫不费力,一路跟着此人回到城内,半夜里街上不见行人,朱雀远远地追踪,看到此人在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门打开,这人闪身进入,门随后关上。 朱雀走上前去,看到门匾上写着赵府,不知这赵府主人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家。看来要是想知道的话,只能进去查探。 朱雀自不能寻大门进去,他绕到此宅子后边,轻轻翻过院墙,来到院内。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好像是赵府的后花园,看规模气势,不似一般人家。 朱雀穿过后花园,来到前院,偌大的院子,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朱雀判断此人进了院子后就只能到这屋子,便轻轻来到屋子后边,通过窗户的缝隙向里窥探,果然,一路跟过来的那人就在此处,只是人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面孔陷入黑暗中,看不清什么模样,此时正和屋里另一人说话:“此事据红莲所说,不太好办。” 屋内那人说道:“现在离大军开到只有十几天的时间了,时间不多,偿若铁拳门的韦植依然冥顽不灵,不肯加入圣教,那便将他灭了口,省得泄露了我们的机密。” 这人说道:“铁拳门自前任掌门韦杵死于大漠之后,已无出色高手,杀了韦植灭口只是小事一件,只是不能得他相助,总是不美。” 屋内那人说道:“这是自然,铁拳门数代经商,积累了巨万钱财,有了他家的这笔银钱,能买上一大批兵器,贵教的起事更是如虎添翼。难就难在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奉献出来。” 这人说道:“不若让苏媚媚那骚狐狸去勾搭他,色诱之后,有了把柄,不怕他不听劝。” 屋内那人说道:“不行,一者苏媚媚不在这里,行起事来恐怕来不及了,二者,以他这种人,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舍却家业?我看还是用药。无论和什么想比,这性命总是最重要的。听说红莲最会用药,此事由他来办,最是合适。” 这人不再说什么,似乎已经同意了他的建议。两人又商量了许多行事细节,都是些狠毒又下三滥的招数。 窗外的朱雀听得有些糊涂,这闻香教教众上万,算得上中原第一大邪教,为何还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图谋神拳门的家产?他们所说的起事又是什么?难道是想起兵造反? 闻香教自王好贤创立以来,百十年间,曾有过造反的意图,王好贤的孙子就曾经起兵做反,不过很快便被朝廷出兵消灭,将造反的意图扼杀在萌芽里。 难道过了这许多年,闻香教又蠢蠢欲动,不安分起来? 第十三章 得报大仇 朱雀来到清水县,依然不去庄家见庄雨斜,而是径直去了县衙。 在县衙,朱雀亮出了王府金牌,县丞朱胜贤听说本县竟有人勾结邪教,而邪教中人已和满四勾结造反,即感惊慌失措,又是忧心忡忡,当他得知上面还不知清水县的事,而是朱雀一人查探出来后,才放下了心事,对朱雀巴结不已。 当听朱雀说朝廷已派出项忠为总督,带着几万人马来围剿满四,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吃惊的是朝廷既然已经知道造反之事,而且提前做好了准备,他身为附近县官,竟然懵然不知,害怕的事,自己县城内不知有多少反贼,万一来个里应外合,将清水县攻占下来,他朱胜贤别说能不能在保住自己的官职,就连项上人头还能不能留在脖子上都让人堪忧。 他也是决断极快之人,当即决定把清水县驻军指挥权交给朱雀,让他领着去剿灭本县邪教人等。 这赵府和邪教向勾结,那是确凿无疑了的。 清水县有三千驻军,朱雀让其中一名偏将带着五百人,然后跟他指点了方向,让他去将赵府以及闹市中闻香教护教聚集的宅子两处地方围住,将这两个地方的上下人等,全部捉拿,关入大牢,等候审问。 余下的两千多人,留下五百人在县城戒备,其他的人出城去坟场。 朱雀带着人来到坟场后,怕那地牢还有别的出口,又派出三百名兵卒占据附近的高地,然后亲自勘察地道入口。 可是地道入口机关如何,朱雀也不得而知,但他记得入口的方位,驻军中有掌管火药的司事,朱雀让他在地道入口附近埋入火药,准备将入口炸开。 火药安放完毕,司事点燃了火把,正准备引燃火药,忽然听到几声饶命声从地下传来,那在地穴中的人主动打开了入口,原来里面的人可以通过通气孔看到外面,入口开关也隐藏在地穴中,他们偿若不开门投降,势必被炸得粉身碎骨,即使没有被炸到,也有被活埋之虞。 朱雀阻止了司事点燃火药,让里面的人出来。 里面的人知道再也躲藏不得,陆续从里面走出,出来一个,驻军便有人上前绑了一个,这些人知道已然事发,竟无一人敢反抗的,全部束手就近。 前前后后共捉到八十多名邪教中人,朱雀防止遗漏,又派人进去搜寻了一番,确认再无人在内。 其中几人见领兵的竟然是已经“死去”的朱雀,都惊讶的合不拢嘴,但也都醒悟了过来,朱雀既然没死,那他们造反之事已然事泄,全都乖乖地束手就擒。 驻军裨将见里面空间庞大,啧啧称奇,朱雀知道邪教人图谋已久,这地道可不是十天半月能够挖掘出来的,何况邪教人做这些事,还要偷偷摸摸,防止被人发现,估计只能在夜间施工,这样算下来,这个浩大的工程没有几年时间,是做不出来的。 朱雀防止邪教人再次以此为据点,吩咐驻军,在地洞内个个巢穴中全都放上火药,然后引燃火线,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整个地下巢穴,都被炸得塌陷,这藏污纳垢的巢穴再也不复存在。 至此,朱雀在这里所受的残害之仇,才算是报了个彻底。 将这批邪教中人押在牢里,由朱胜贤亲自主审,朱雀在一旁监审,一些坚不认罪之人,朱县令用起刑法来那是毫不手软,来回审了十几人,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不过朱雀见此次落网的人里,并没有闻香教的长老在内,询问之下,原来他们全都都去了开城县那边,看来闻香教策划造反之事,确认无疑了,同时也确认了他们派红莲去铁拳门谋取韦家财产一事,正是由他们的教主王招贤亲自筹谋策划。 而王招贤此时带同诸长老,八成就在开城县固原镇中,正和满四喝着酒,商量攻城略地的做反之事,尚自不知他们教中一重大巢穴已被连根拔起。 至于清水县大户人家赵氏,跟着邪教作反之事,也随即跟着提审。 朱雀此时才见到当晚在赵府屋内说话之人,此人正是赵府的家主赵忠君。 赵忠君脑满肠肥,一看便知是贪图享乐之人,在审问他时,此人不待大刑伺候,便主动交代了罪行。如何同闻香教相勾结,如何被迫提供财产,帮他们购买兵器马匹等等,甚至还将附近的大户,有钱人家的线索提供给闻香教,让他们去抢了用作叛军的军资。 说完罪行之后,他辩解说自己家大业大,本不会做下此事,但在闻香教的人威逼利诱下,一是对闻香教的毒辣手段产生畏惧,二是被猪油蒙了心,以至做下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自知死罪难逃,于己之罪也不浪费唇舌请求开脱,但求放过他赵家家中未成年的孩子们。他们年纪尚幼,和此事无关。 朱胜贤听了冷笑道:“这个时候再求饶不嫌太迟了吗?枉你名叫忠君,却不知忠字是何意,君字何意,造反的事,如何判决,兹事体大,我一个小小的县丞也做不了主,此事上奏以后,你在牢里听候发落便了。” 赵忠君闻言,当场瘫在地上,全身发抖,再也爬不起来,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差役拖了下去。 朱雀听了有些不忍,但也毫无办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赵忠君是死有余辜,可是他家中的孩子又何罪之有? 但朝廷最忌讳的就是反贼,反贼余孽更是要不得,以防止死灰复燃。一旦牵扯到造反的事,那必然都是要株连九族的。 果然,不久后,上令传来,所有邪教人士,以及和邪教勾结的各类人等,全体处决,立即执行。赵忠君被判诛九族,以儆效尤。 另,清水县县丞朱胜贤,因铲除反贼有功,酌升一级,从正八品县丞升为正七品知县,领七品俸禄,辖地不变,还是在清水县。而清水县所有驻军,每人获赏三个月的饷银。 得了升迁,朱胜贤甚是欢喜,想着此次因祸得福的功劳,都是朱雀带来的,便备了三千两的银票给他,这叫做分红。 朱雀想着不要白不要,便默默收下了。 第十四章 真相大白 此县邪教中人既然已经剿灭,朱雀便来到庄家。 庄雨斜见朱雀人又到来,感到奇怪,不知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此未曾离去,还是离去后又来的。 朱雀见他茫然不知清水县的闻香教已被剿灭,便说道:“你可知道这一个多月来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在大厅上,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话。庄雨斜已经听朱雀说了闻香教之事,还是有些担心,那些长老,已经他们遍布全国的教众分子,还是不可小觑的势力。 朱雀说出朝廷在全国缉拿闻香教的教众,凡是身为闻香教的人,都等同反逆,一旦捉住,即刻执行死刑,看来闻香教这个祸害覆灭在际,已不用担心。 而对于教主王招贤以及教中长老等人,已被团团围困在开城县,此次既然派出项忠为总督,项忠此人智勇双全,当可不会让反贼漏网一人。 满四和王招贤二人更是他们要消灭的首领,自然也就不用担心闻香教会死灰复燃。 两人此次喝酒方算喝得痛快,朱雀突然笑道:“光顾着喝酒说话了,忘了弟妹莹莹还没吃过,你喊她过来一起吃酒。” 其实当时男人喝酒,女子一般都不能上桌,但这只是普通人家的行径,庄雨斜和唐莹莹都是武林中人,磊落豪迈,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腐儒的规矩。 庄雨斜点了点头,喊了几声莹莹,不闻莹莹回答。庄雨斜叫来家仆询问,这家仆说道:“刚刚见到夫人出去了。” 庄雨斜嗯了一声,也没在意,随口说道她可能出去买脂粉了。 朱雀见唐莹莹出了门,自然不在说什么。 唐莹莹不在,他和庄雨斜二人说话更是没有忌讳,两人谈起以前快意恩仇之事,以这些往事下酒,最是痛快不过。 庄雨斜说道:“哥哥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成家之事了。老是这么浪迹江湖也不是个了局,终须有个归宿才是。” 朱雀想起了伊雪,也不瞒他,将如何和她结识,如何为了无影剑之死又见她一次说了出来。 庄雨斜听说她是无影剑的徒弟,忍不住叫道:“那岂非更是门当户对了?两口子都是武林中人,才能有说得来的话题。” 朱雀说道:“你说道哪里去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当时她有想让我帮他报仇之意,只是没有说出口,对了,她让我问问千颜,为何殷无形对她这么好,却被她狠心杀害。千颜已死,此事虽然做不到了,但终究是我忘了此事。” 说到这里,他心中想到,这事也许并非千颜的本意,更何况千颜如今香消玉损,在祁连山忘忧谷中长眠花下,是不是她的意思,也只有谢听雨才知道了。 想起谢听雨近些日子有没有将各个门派的血仇清算干净,但有他生父嵇无忧在后面做靠山,就不是需要他去关心的了。只是伊雪,唉,伊雪。 庄雨斜像看头了他的心事般说道:“以你这般武功,这般人才,哪会又姑娘不动心的?”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两情相悦,可不是凭本事得来的,否则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岂非应该是天下的女人都应该爱上他吗?此理不通,此理不通。” 说到武功天下第一,不禁又想起了慕容寒山,他和嵇无忧一战既胜,那么纵然不是天下第一,也很难有能和他相抗衡的人了。 庄雨斜充作情场高手,说道:“小弟是过来人,有着丰富的经验,在这方面我绝对可以做你的师傅。我跟你说,郎才女貌只是基础,就像盖房子的根基,有了牢固的根基,才能盖起大屋。当然更需要多多相处,这相处就是盖座房子时在根基上放的砖,每见一次面,就相当于加上一块砖,见得多了,砖也垒的高了,这屋子就盖起来了。偿若再用些手段,便相当于给这房子封了顶,如此一来,这伊雪姑娘岂不就进了你朱宅的门了吗,到时候啊,只怕她想出去,恐怕也是出不去了。所以说,你应该有事没事就去找他,有事固然要去,没事更要找事去见。两人若不常常见面,如何能够产生情愫?所谓日久生情,便是如此。” 朱雀笑骂道:“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别说你那虚无缥缈的丰富经验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你打出生,怕就只和莹莹一人生出感情,并且你和莹莹二人是一见钟情,却来劝说我要日久生情,当真好笑。唉,你不知道,我见到伊雪就紧张,以前练功夫时候的定力,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也不瞒你,我对她,是又想去见,又不敢去见,其实我还是有理由见她的,这谢听雨之事……” 庄雨斜见他戳穿自己情场高手的身份,也不生气,还怂恿他道:“那便去啊,光在这里说又有什么用?难道仅凭你在千里之外随口说说,人家姑娘就能为你情定终身?” 朱雀说道:“我看还是随缘罢了。也许我和她也不是真的合适,只是一种表面的吸引。咱们别说这事了,来,先为闻香教被围剿喝上一杯。” 庄雨斜举杯和他喝了,想到从此不会被这邪教威胁控制,也算是去了一大祸患。 朱雀怕他再提伊雪之事,便和他说起了曾经去沙漠寻找宝藏的事。 庄雨斜心思简单,被朱雀的故事吸引,便忘了劝说他去见伊雪的事。这故事跌宕起伏,庄雨斜颇有些后悔,没有一同前去,他对那被埋在沙子里的精绝古城也是很有兴趣,不断提出问题,朱雀一一回答。 二人这场酒一直喝到天色渐黑,此事唐莹莹还是没有回来。 在朱雀的提醒下,庄雨斜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且不说本县的闻香教是不是彻底铲除,那些暂时漏网的邪教长老偿若留下一两个,只身在外的莹莹便会有危险。 两人起了担心,再也顾不得喝酒,立刻安排人出去寻找。 庄雨斜自从唐莹莹回来,恢复正常后,家丁家仆安排了极多的人,又恢复了他纨绔子弟,喜欢享受的本色。此次他把家中所有的人等全都派遣出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找遍整个县城。 朱雀陪着庄雨斜在庄园内走动,朱雀忽然发现在后院井口处有一封信,庄雨斜抢过身去拿起信,回到有灯的屋子,将信抽出来看,还没看完,忽然身子一晃,人倒了下去。 朱雀闪身将他扶住,让他坐入椅子,自己将信捡起来看,看完也是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原来信是由苏晓月所写,信中说道,唐莹莹其实早就死了,根本没有什么教中高手可以医治她的怪病。闻香教为了贪图庄家的钱财用作造反之资,便让苏晓月冒充唐莹莹,跟庄雨斜回家。这些日子里,陪伴在庄雨斜身边的,其实是苏晓月而不是唐莹莹。她本来担心会被庄雨斜发现,可是庄雨斜真得以为他是唐莹莹,只要她回来便好,不敢深究以前之事,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也渐渐喜欢上了庄雨斜,这让她更是不敢也是不愿说出真相,若不出什么事,她打算就这样冒充唐莹莹和庄雨斜生活一辈子也好…… 今日听朱雀所说,闻香教面临覆灭之祸,她曾受过闻香教教主王招贤大恩,不得不前去相助一己之力,估计这次相别,将成永别。她还告诉了庄雨斜唐莹莹被埋葬的位置,让庄雨斜以后能有个怀念她的地方,出于对庄雨斜深爱唐莹莹的嫉妒之心,她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是,她毕竟也是爱着庄雨斜的啊,怎忍心让他再次陷入痛苦当中,可是,她此番是不得不去报恩,临别之言,当为君想。 信中最后说道:“别了,我的庄郎,偿若妾身不死,当会回来找你,你当我是唐莹莹也好,当我是苏晓月也好,我就赖在你身边了。”信中之意,凄婉而残酷。 朱雀虽然看得懂上面的字,但心中依然难以置信,发生在唐莹莹身上的事之离奇古怪,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找到一壶烈酒,捏开庄雨斜的嘴,给他灌了几口,庄雨斜呛咳了几下,稍稍恢复了正常,却立刻又跳将起来,喊道:“莹莹呢?我的莹莹呢?莹莹没有死,没有死……” 庄雨斜又哭又笑地喊着莹莹的名字,朱雀知道他此刻心神激荡,偿若任其下去,庄雨斜就会变得疯颠。他点了庄雨斜的昏睡穴,然后出掌拍在他的灵台穴上,一股浑厚的内力,透过庄雨斜的灵台穴,游走他的全身穴道,将他散乱的内力都归于正轨。 夜里,外出寻找莹莹或者是说去找苏晓月的家丁都逐渐回来,报告没有发现,朱雀知道苏晓月一定连夜赶去开城县了,他们哪里还能找得到呢? 第二天庄雨斜清醒过来,朱雀在旁边严阵以待,怕他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好在庄雨斜恢复了平静,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朱雀递给他一碗水,庄雨斜接过来一口喝了,喝完水,他沉声说道:“其实,我早就发现她不是莹莹了。” 朱雀闻言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此事真是峰回路又转,简直让他摸不清头脑。朱雀问道:“既然如此,你昨晚为何又如此失控?” 庄雨斜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不敢相信罢了,我一直都在骗我自己,她就是莹莹,我隐约觉得莹莹可能死了,但我不敢深想。我不说破,也许她便会活着,或者她还是在某个地方,我等着苏晓月再让我为邪教做些什么,然后能后换她回来。这段日子,我天天见到苏晓月,也像是看到莹莹一般,她俩长得太像了。我怕如果我说了出来,莹莹回不来了,她也走了,那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我害怕啊!我害怕啊,可是见到信的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说着说着,他便哭出声了。 朱雀知道他陷入的太深了,已不能自拔。朱雀说道:“咱们一起去看看莹莹的坟。” 庄雨斜点了点头,两人备了马,向苏晓月信中所说唐莹莹的埋葬之地赶去。 第十五章 反贼覆亡 两人骑马来到一片山坡上,虽然已是深秋,可是山坡上还是零星地开放着花儿,在山坡上的几株银杏树下,他们找到了唐莹莹的坟。 二人下了马,来到坟前,坟前有一块用木板做的碑,上面写着:姊姊唐莹莹之墓。妹苏晓月立。 两人真的见到唐莹莹的墓,庄雨斜也真的死了心。 忽然,庄雨斜将那墓碑拔掉。 朱雀想,庄雨斜要换个墓碑,写上庒门唐氏莹莹之墓。可是他想错了,庄雨斜将那木板做的墓碑拔起来后,用这块木板作楸,向坟头上挖去。 朱雀前去阻拦,以为他又因思念唐莹莹而发疯了,但庄雨斜这次没有疯,他说:“我是要确认一下,莹莹是不是真的被埋在这里。” 朱雀一想也是,这是确认莹莹是不是真的死了最简单的方法,谁能知道苏晓月是不是又在欺骗他们,身为邪教中人,欺骗别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但如果是拿自己亲人来开玩笑就有些过份了。 苏晓月和唐莹莹是孪生姊妹,但从小到大,基本上没见过面,有没有姊妹之情也不好说。 庄雨斜这么一说,他也拿不准了,如果唐莹莹的尸体在里面,说明她是真的死了,如果里面是空的呢? 朱雀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抽出剑,也帮庄雨斜挖了起来,一个用木板,一个用剑,二人工具不称手,挖起来事倍功半,好在二人功力深厚,和寻常人不可同日而语,一个多时辰后,坟下的棺材显露出来。 两人又在周围挖了半天,庄雨斜跳起去,朱雀也跟着跳了下去,两人将棺材抬了上来。 棺材很新,埋下去没有多久。据庄雨斜说,他曾见到过昏迷不醒的唐莹莹,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算算日子,唐莹莹被埋下,不会超过两个月。 两人站在棺材前,庄雨斜反而犹豫了,他对朱雀说:“你来打开。” 朱雀点了点头,棺材盖被钉子钉上,朱雀将剑插入中间的缝隙里,用力一撬,这柄青钢剑竟然折断了,好在剩在剑柄上的一半虽然短些,但更不易折。朱雀挑有钉子的地方,一点点的撬,终于将棺材盖打开。 他一手掀起棺材盖,一面向里张望,禁不住“咦”了一声,里面空无一物,竟然真的是个空棺。 庄雨斜也看到了这个空棺,他的脸色发青,朱雀看不出他是喜是忧。 难道唐莹莹真的没死?一切都是骗人的?还是唐莹莹真的死了,只是不知尸身在何处? 这一切都成了谜。 此后多年,庄雨斜走遍大江南北,一直在不停地寻找着唐莹莹的下落,可是却始终没有结果。 发现空棺之后,朱雀陪庄雨斜回了家,他怕庄雨斜真的会疯,陪他待了几日,庄雨斜说道自己没事,主动将朱雀撵走。 朱雀见他逐渐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才放心离开。等朱雀前脚刚走,后脚庄雨斜就离开了清水县,这是朱雀后来才知道的。 当年冬天,满四和闻香教的人从开城县突出重围,狼狈逃向石城。 逃亡路上,依王招贤的意思,满四高举招贤王的大旗,意图再次招揽民众,或者让闻香教的教众闻声前来,果然有许多闻香教的教众由招贤王的含义,联想到教主王招贤,前去归依,可惜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摆脱不了必然的败忘之局。 叛军进入石头城后据称坚守不出。据后世所着《明史·项忠传》上记载,石城,即唐吐番石堡,城称险固,非数万人不能克者也。 项忠与巡抚都御史马文升分兵七路,追着来到城下,与伏羌伯毛忠的兵马汇合,将石城团团围住。 毛忠此人贪功冒进,独自领兵攻打石城西北面的山,欲占据高地,兵法有云,以高攻低,势如破竹,毛忠亲自领兵奋勇上冲,可惜在快要登上山头的时候,毛忠中箭身死,他部下的兵卒见主将身亡,犹如树倒猢狲散,纷纷回身向山下逃去。 满四得此良机,带兵出来冲杀,朝廷大军兵败如山倒,何况真的是从山上冲下来的败军。领其中一路剿匪兵马的刘玉,甚至被紧随败军之后的满四军团团围困。 项忠的部队也受到败兵的冲击,军心受到影响,项忠果断地斩了一名提议回撤的千夫长,这才稳定军心。 满四和王招贤得胜后又迅速返回,守在城内不出,期颐围城之军挨不过严冬,主动回撤。但项忠心志坚毅,以身作则,和士兵们同甘共苦,逐渐将军心安稳了下来。 这石城的水源是城外的一条河流,以及城中的五口井水。 项忠命部下在城外河水上游处淤塞堵截,令河流不能流入城中,结果石城的水源仅剩下城中的五口水井。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几口水井的水位也跟着下降,水源远远不够城中一万多人马的饮用。 一天半夜,满四的谋士杨虎狸出城取水,被早候在一旁的项忠人马活捉。杨虎狸为了活命,引诱满四出来,随之也将满四活捉。 满四既已落网,城中无主,组织不了有力的抵抗,不到旬日,石城就被项忠攻下。 破城之后,项忠下令将城中所有叛贼全部处决,其中也包括苏晓月在内。 解决了叛军的问题后,项忠押解满四回京,路上杨虎狸逃脱。后来项忠才从满四口中得知,这杨虎狸乃是王招贤的化名。 王招贤虽然脱身,但举国上下对闻香教的抓捕维系了数十年之久,王招贤虽然成为漏网之鱼,但已成不了气候,隐姓埋名四处躲藏,防止被人发现他的身份,最后郁郁而终。直到一百多年后,王招贤的后人才再次以闻香教之名,出来兴风作浪。这是后话,不提。 受到王招贤蛊惑,而起兵造反的满四,在押入京城后,被处以凌迟极刑。自此一场由邪教的引起的祸害风流云散,很快成为淹没在历史中的一粒尘埃,被世人遗忘。 朱雀辞别了庄雨斜之后,也没有去找伊雪。 他听闻嵇无忧到个个门派去询问儿子的下落,并为谢听雨的所作所为负荆请罪,最终虽然没有打听到谢听雨的去向,但取得了除黑雾教以外所有门派的谅解。 朱雀猜测谢听雨已经身亡,被或武当,或华山,或泰山的人悄悄杀死报仇,可毕竟只是猜想,谁也不知道谢听雨最终的下场如何。 嵇无忧回到天山剑派后,立即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弟子师从容,而他本人也随之不知所踪。 这位剑术高超的西域剑客,就以这么神秘的方式退出了江湖。 他既有隐遁之心,其实没有必要再去各个门派受辱求谅解的,但他这么做了,因为他就是嵇无忧,是一位可以让慕容寒山都都为之尊敬的对手。 从最美好的愿望上去想,朱雀希望嵇无忧去了祁连山忘忧谷,陪着千颜的坟墓,了此一生。 而他的儿子谢听雨,也在那里…… 第一章 不白之冤 和风细雨最宜酒。 酒是陈年佳酿,菜肴精美可口,喝酒的地方是在无锡小英雄楼。 京城也有家英雄楼,是朱雀经常去的地方。在那里喝酒的虽然不都是英雄,但喝起酒来,无不有英雄的气概。有了英雄气概,酒自然就喝得多了。 英雄楼喝酒用的都是大碗,古有打虎英雄武松,听说喝酒就是用碗来喝。有古人做榜样,现在的英雄岂能不效尤? 朱雀在那里醉过几回,一起喝酒的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几人湛满了一碗酒,碗沿一碰,仰起脖子,一干而尽,那方是好汉子的气概。 欢闹之间,一坛酒不知不觉便见了底。然后开始拍桌子,喊伙计接着上酒。 喝一碗酒,吃一大块肉,这样的吃酒才够痛快。 但在这江南无锡的小英雄楼里,外面春风扶柳,细雨化酥,对面坐的是纤弱得像个女子的才子文人,李可卿。 酒是埋在地下多年的女儿红,菜是清淡的素炒竹笋,糖醋白鱼,地三丝,椿芽拌豆腐,一碗藕荷汤,配着油酥烧饼。这样的风景这样的人,让一切都雅致起来。 朱雀似乎也受到感染,端起一杯酒,看着盛酒的细瓷小杯,说道:“用这个喝酒,喝快了都怕把杯子喝到肚子里。” 李可卿笑道:“饮酒讲究浅尝辄止,好酒就是需要慢慢品,方能品出其中的味道。要是像你喝酒那样往肚子里倒,只能算是牛饮,不同滋味的酒又怎能喝出区别?”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喝酒,是越喝越有精神,岂知陪你喝酒,越喝越觉得懒洋洋的。” 李可卿喝了一口酒,笑着没有说话。 朱雀学着他抿了一口酒,背靠椅子,闭上眼睛,仔细咂咂嘴,正要分辨酒的好坏,一阵吵闹声从楼下传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闲逸。 朱雀侧耳一听,楼下传来酒保的驱赶声,一位妇人的哭泣声,众人的议论声,便对李可卿说道:“我下去瞧瞧。” 楼下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不知如何,竟在这里撒泼不走,店小二直喊疯子疯婆子,正和厨子合力要将她推出门外。 朱雀询问掌柜的怎么回事。 掌柜说道:“这疯婆子名叫何阿姑,是个寡妇,独自拉扯大一个儿子,叫沈青云,今年二十来岁,好不容易考上了举人,委派在常州府署办差,总算是熬出了头。听说前一段时间犯了事,被判了死罪,何阿姑一口咬定他儿子是被冤枉的,四处找人伸冤,伸冤不成便有些疯癫了。前些日子,无锡知县大老爷来此处吃饭,不知如何被何阿姑打听到,趁他吃饭时闯了进来喊冤,搅得知县老爷饭也没吃好,将她赶了出去。谁知今日知县老爷没来,她却又来吵闹,跟她说了她也不听,你说说让她这么一闹,我生意还怎么做。” 李可卿不知何时也下了楼,他在无锡县衙做知事,是知道案情的,只听他对何阿姑说道:“你要伸冤,该当到衙门击鼓,递上诉状,列明证据才是,在这里瞎闹,复有何益?” 那本争闹的何阿姑听了此言,只是哭泣不言语,忽然给李可卿跪了下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里,忽然有人说道:“她一个不识字的婆娘,怎会懂得如何伸冤呢?” 李可卿立刻将何阿姑扶起,给了她几两银子,说道:“你先回家,我回去定将此案再细细审查,偿若真有冤情,我自会尽力帮忙,偿若没有冤枉,你不得再来胡闹。” 何阿姑说道:“肯定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嘴里喃喃着,但还是接过了银子,又要给李可卿磕头,被他阻拦住,劝说了半天,何阿姑方才哭泣着回去了。 何阿姑一走,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散了。 两人再次回到楼上,朱雀也没了喝酒的心情,润如酥的春雨也变得绵密起来。他盯着李可卿看了半晌,李可卿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发毛,忽听朱雀说道:“你跟我说说,这何阿姑的儿子是犯了什么案?” 李可卿说道:“是官银案,案情本来不能对外人说的,不过你问起来,自然另当别论。” “这案子并不是在无锡发生的,”说起来这何阿姑的儿子沈青云和李可卿都是官场上的人,却大有不同,李可卿只管无锡地方户部的事,“沈青云是在常州府管理官府银库,两个多月前,府库的银子被查出少了十七万两。所有的证据都表明,除了沈青云,别人都没有有能力将这么一大批银子偷走。但是在沈青云的住处,却连一两官银也没找到。” 朱雀问道:“那沈青云自己承认了吗?” 李可卿说道:“刚开始死活不承认,后来严审之后承认了,但还是说不清银子藏在哪里。” 朱雀又问道:“常州府犯的案怎么送到无锡来审?” 李可卿回答道:“这是为了防止营私舞弊官官相护,所以异地审理。” 朱雀沉默了半天,说道:“十七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不可能没有其他的证据,所谓的严审,我看还是屈打成招的可能性大些。” 李可卿说道:“就是因为这么多银子,除了他之外,并不可能有其他人一次性能拉走,就是雇马车来拉,也要差不多十马车才能拉完。所以大家都怀疑他不是一次性偷的,只是案发时积累了这么多,你想要是别人分批偷的,他作为管理者却没有发现,只是这个疏忽也是严重渎职了。” 朱雀问道:“银子少了,是何时发现的。” 李可卿回答道:“府库的银子每隔一个半月,核对一次,除了赋税入库,以及上交国库的时候,平时是不清点的。即使一个半月核对的那一次,也都是走个过场,谁也不会想到官银会丢,因此检查时很松懈,基本上就是看一眼便算。” 朱雀提出质疑:“十七万两,这么多的银子,一个半月一个人拿走,每天将近四千两,即便一天两班他都出入府衙,每天如此,也得一次带二十枚元宝,别说偷带,就是让他公然取去,若非习武之人,恐怕背起来都很费劲,不可能没人发现异样。” 李可卿解释说道:“当然不止如此,在衙门公干的人,随时可以进出衙门,他自己有钥匙,甚至晚间也可以独自过来。” 朱雀点了点头,心中暗算,即便如此,出入过于频繁,也会惹人怀疑。一次若只带两个元宝,每天就要进出二十次,每次还要去藏银地将银子放好,那也有些离谱。他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李可卿似乎知道他所想,说道:“刑部也怀疑他有同党协助,但是没有审问出来,认罪书上只申明是他一人所为。” 朱雀点点头,沉吟了一会,问道:“如果丢失的银子没有找到,就是连最基本的证据都没有,是不是他偷的,也只是推测,何以会被定个死罪呢?” 李可卿说道:“有了他自己的认罪书,就不仅是推测了。这事要是搁在前几年,最多办个停职流放,可是因为最近上面要求各州府自查自省,加上朝廷又派出了特使,四处监督各地官员行事,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想独善其身,对于官员的定罪的都不敢从轻,对于贪污挪用更是施用重刑,就怕牵连到自己。”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嗯,这就难怪了,不过,十七万两银子到底在何处,只要能找到,说不定能帮沈青云洗清冤屈。” 李可卿皱眉说道:“如果真是冤屈了他的话……要是他肯说出银子的去向,我想也不至于死罪了。” 朱雀想到一事,问道:“这批官银上可以什么印记?” 李可卿说道:“都是铸成百两的元宝,元宝底部有常州府铸的印记。不过如果是被偷去,融了再铸,则会泯去这些痕迹。” 朱雀推断:“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官银应该还被藏着,不会这么快就开炉融造。总得要等风声过去。” 李可卿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沈青云做下的案子,那么他一定会有同伙。可是常州府看守银子的,除了沈青云,还有四名府卫,四名府卫都是共同出入,也没有进入府库的钥匙。只有沈青云在里面待的时间最长,可以随时进出。现在案发后,府库加派了人手,有十二个人轮流看守。当然,除了看守府库的人以外,常州府衙上下有六十多名兵卒值守,这六十多名兵卒又是从守军处轮流调派的。所以,除了沈青云,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接触到官银的机会。” 朱雀说道:“你说的都只是小毛贼做不到,真正的江湖大盗,也不是没有进出自如的手段。” 李可卿有些怀疑地说道:“这个,恕小弟实在难以想象。” 朱雀知道对着文人说绿林中事,直如与夏虫语冰,当下也不明说,却已暗自决定到常州府去调查一番。 李可卿说:“我知道你心软,看到何阿姑凄惨的模样,于心不忍,想要出点力,可是官府的事,毕竟不是像你们江湖中人行事,在这里约束太多,有力难为啊。” 朱雀说道:“生死大事,在朝在野都不是小事,即便审核多次,也难保不会出现冤案。你既然答应了何阿姑回去将案子重新审查,是为了摆脱何阿姑的纠缠,故意安慰她的,还是确有此心?” 李可卿无奈地说道:“同朝为官,岂能不同病相怜,我就算是白白出些力气,也不值得什么。行了,我答应你,回去再细审一番,固然证据确凿,我也但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朱雀说道:“如此甚好,我也去找一些朋友帮忙问问,咱们有了新的线索,再碰头。” 李可卿知道他坐不住要立刻去查探,便说道:“静候佳音。有了你这个朋友,看到不平的事,想不出全力都不行了。” 朱雀看着窗外的雨,忽然觉得这雨又冷又湿,非但没有了美感,反而惹得满地泥泞。 第二章 丐帮弟子 一辆马车行进在泥泞的春日里。 朱雀在马车里躺着,他默默思索沈青云案子的来龙去脉,一时难以想象,一个监守自盗的人每日数次带着几个元宝,从府库出来,旁若无人的,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一直累积到十七万两之巨,直到被抓之际,旁人都没有觉察到丝毫反常之相,这简直荒唐。 不过既然荒唐不合理,审理此案的人如何会想不到此点,但为什么还是如此审结呢? 既然想不通,便不去想。 马车从无锡县到常州府,有一百多里地,清晨起行,直行到傍晚才到。 到了常州,朱雀首先去找的便是这里最大的帮会,丐帮常州分舵。 常州河道甚多,整个常州城府都是被环绕在护城河里,分支出来的河道更是不计其数,常人出门,多走水路,故有北人骑马,南人行舟之语。 朱雀雇了一叶扁舟,向丐帮经常聚集的鸡笼山行去。 其时春雨已歇,华灯初上,河道两旁星点灯火,正是一片盛世景象。 下了舟,离鸡笼山已经不远,朱雀踱步向山中行去,他没有施展轻功,是担心会引起丐帮的误会。 天色向晚,暮色蔼蔼,鸡笼山在眼前出现。 这山也算不上真正的山,只不过是个小山丘而已。小山丘上松柏森森,除了身边鸟鸣虫吟,远处鸡鸣狗叫,此外一片寂静。 朱雀独自走在似路非路的小道上,忽然前边两株大树后,闪出两个人影,昏暗中看不清二人模样,依稀衣衫褴褛,应是丐帮中值守之人。 朱雀向前大声招呼:“丐帮的朋友,别来无恙,我是来找你们姚大哥的,相烦通报一声。” 两人中一人说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找我们大哥有何事?” 朱雀说道:“在下朱雀,找他之事,一时也说不清,见到他自然会跟他分说。” 两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怀疑地说道:“你是朱雀?名动天下的大侠朱雀?” 朱雀说道:“正是在下,不过大侠之说倒是不敢当,相烦小哥过去通报一声。” 两人四目相对,默契地一同点了点头,留下一人在此守着,一人飞奔上山通报。 朱雀一时觉得两人态度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什么地方有问题,唯有闷闷地等在当地。 不多时,一群叫花子从山上冲了下来,朱雀心道:要来迎接我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难得姚红金现在这么讲派头。 正胡思乱想着,这群叫花子走近了些,朱雀才发觉这伙人当中,并无他们的老大姚洪金在内,一时愕然,脱口而出道:“姚老大呢?” 带头的是一个没朝过相的中年男子,个子矮胖,身上郭衣百结,手里提着一根齐眉镔铁棍。但见他将铁棍向前略一倾斜,问道:“你到底是谁?竟敢冒充朱雀朱大侠?” 铁棍前倾,甚是无礼。不过朱雀和丐帮一向交好,也不以为意,只是说道:“朱雀并非什么大侠,也没什么好冒充的,我只问你,你们老大姚洪金现在何处?” 一名口齿便给的的丐帮弟子说道:“姚老大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老大了,这位彭进山彭老大现在执掌本帮分舵,偿若你真是朱雀大侠,相请告知找我们前舵主何事?” 朱雀听到前舵主之词,一时不明所以,看这群丐帮弟子,也不知和原来弟子有何区别,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便拱了拱手,说道:“原来如此,我倒不知,相烦彭老大告知,我那好朋友姚金山去了何处,何以被销了舵主的身份。” 那彭老大向身旁一名丐帮弟子使了个眼色,此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朱雀喝道:“也不知你到底是不是朱雀,却来打听我们丐帮中事,要真是朱雀,相烦露上两手,以自证身份。偿若不是,嘿嘿,这般前来我帮重地打听我帮隐秘,又是何居心?” 朱雀冷哼一声,说道:“原来你们换了老大,连规矩也换了,这般强横霸道,这般对待朋友。” 那丐帮弟子大声说道:“是不是朋友,尚且不知,看招。” 说罢提拳向朱雀打来,拳法也没什么奇特,只是功力颇深,劲力不小,使出来虎虎生风,煞有威势,丐帮中一些帮众禁不住喝起彩来。 朱雀虽恼其无状,但还是依礼只侧身闪开并没有还手,这丐帮弟子以为朱雀怕了他的威势,第二拳使得更是威猛有力,朱雀又闪身避过,接着又让过第三拳,这是看在和丐帮的交情上,让了他三招不还手。 可惜这丐帮弟子无知无觉,第四拳使得更是孔武有力,口中呼喝连声,周围的人纷纷为他打气。 朱雀看他拳头袭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劲力透过他手腕上的会宗穴,一路向下,将他半边身子上的穴道都给封闭了。丐帮帮众的喝彩还没结束,只见朱雀松开手,和朱雀交手的弟子软软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时喝彩之声戛然而止,哪想到己方拳打得声势浩大,在朱雀手里竟然连一招都走不了,都茫然瞠目,不知所对。 这彭进山见多识广,知道己方人是被他暗中点了穴道,只是不知道他如何出手,连忙叫人将瘫在地上的弟子扶了回来。 朱雀说道:“现在可以证明我是朱雀了。” 彭进山将镔铁张往地上一顿,说道:“打倒我帮一个小小的弟子,说明不了什么,你如胜了我手中这根伏魔杖,我才信了你。” 朱雀说道:“这又何必。” 彭进山说道:“看招!” 一招伏魔杖法推波助澜使将出来,铁棍幻出无数棍影,让朱雀连分说的机会也没有。 此人一出手,气势和普通的丐帮弟子果然不同,朱雀在不能伤他的情况下,也不敢空手掠其锋芒,又想到今日和丐帮相斗,实属无聊,因为无论输赢,都殊无益处。心下已决定先抽身离开,以后打探明白丐帮出了什么事再来相会。 想到这里,展开轻功,身子转了半个圈,人已向上跃起,落在一棵大树的树干处。彭进山一招不见了人影,一抬头看到朱雀站在树上。 他身材矮胖,轻功为其所短,便叫嚷着让朱雀下来较量。 朱雀身子又是一转,落在另一棵树的树干处,说道:“今日既然不见姚洪金兄弟,是我来得鲁莽了,咱们实是友非敌,没有必要打个不可开交。他日偿若见到你们汪帮主,替我朱雀向他问个好,这便告辞了。” 言罢,朱雀展开身形,如一只大雁般,投入林中,消失不见。 彭进山看到朱雀的身形,已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心下疑惑:“难道此人真的是朱雀?” 身旁一名年长的乞丐说道:“我看他八成就是朱雀,他刚才露的一手轻功,只怕连咱们帮主也未必能够做到,好像就是传说中的腾云功。” 彭进山转头看着朱雀消失的地方,说道:“他要真是朱雀,那就有些麻烦了,要赶紧通知帮主……” 朱雀莫名其妙和丐帮人起了争执,心下悒悒,本来想找丐帮帮忙的,这下非但没有给自己帮上忙,恐怕将来还会添乱。对姚洪金的去向更是糊涂,不知他做了什么事,被革了舵主的职位。 此刻天色已黑,再去寻其他江湖上的朋友,时辰太晚,便随意找个酒馆,吃饱喝足后去旅店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朱雀一边在路边的摊子上吃着早饭,一边想着从何处入手调查府库失银之事。 江南武人,除了丐帮,还有谁能帮自己去调查?思索半天,猛然想到八卦门的乐一山。 乐一山的太极八卦掌,虽然在武林中并不响亮,但他非是以武闻名,而是喜爱广交朋友。一旦有武林中人前来拜会,他必竭诚相待,人称乐孟尝。他所交往的人各门各派都有,既有名门正派的人物,亦有旁门左道之士,因此在江湖上很能吃得开。 朱雀和他虽无交情,但如果找他帮个忙,想来应不会被拒绝。 吃罢,朱雀向路人打听了八卦门的乐家所在,然后到骡马行雇了一辆马车赶去。 第三章 乐府客人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乐家庄。看这庄园气势,果然非同小可。 乐家庄占地百十亩,门前花木扶疏,彰显主人情致,高墙大院,显示主人气派。朱漆大门,每扇门上钉着横四竖六二十四颗碗大铜钉,门前一对石狮子更是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头顶的门匾上写着乐家庄三个大字,右下角写着八卦门三个小字,门匾下还嵌着一块熟铜八卦。 大门敞开,两名家丁左右守着,朱雀告了姓名,让家丁通报时,被家丁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去了。估计将朱雀当成是来吃白食,借盘缠的没落江湖人士。也怪自己来得匆忙,全然忘了初次登门拜访,应带些见面的礼品,而自己非但空着手,衣服上还带着连日奔波的风尘,颇有些生活落魄,走投无路之意。 不过既然乐一山被称为乐孟尝,怎么会有这般以貌取人的家丁?朱雀心下疑惑,不知此行来得对不对了。 不过那乐一山久历江湖,应该知道朱雀是何等样人。果然,乐一山听说朱雀光临,亲自出来迎接,匆匆之际,衣袍上还浸湿了一片茶水。见了朱雀,拉着他的双手,口中说着慕名景仰之词。 朱雀心道:“这才是乐孟尝的行径。”当下谦虚了几句,乐一山欣喜不已,领着朱雀进了庄园,来到客厅。 进入客厅,朱雀看到厅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乐一山给朱雀介绍,坐在左首年纪大些的,是鹰爪门的秦翻羽,此人的名头朱雀也听说过,鹰爪功,轻功,都有相当火候,成名已有数十年。此时虽然两鬓有些白发,却给人风采依然,豪迈不减当年之感。 朱雀拱了拱手,说了声:“久仰。”秦翻羽起身点了点头,又接着坐下。 右首坐着的是位年轻人,二十岁左右,相貌颇为清秀,不待乐一山帮他介绍,人已经站了起来,说道:“在下柳明灯,末学未进,不值一提。” 朱雀看此人不像习武之人,不知什么来历,也是拱了拱手。 乐一山转身向二人介绍朱雀,秦翻羽听了朱雀之名,耸然动容,本来已经坐了下来,忽又站起,看样子,是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朱雀是个如此年轻的人。 果然听秦翻羽说道:“得享如此大名,难得竟然这般年轻潇洒,真是了不起。” 朱雀说道:秦兄休要取笑了,江南鹰爪功又有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乐一山说道:两位都不用太过客气,到了寒舍,便都是朋友,且请坐下说话。 待二人坐下,佣仆给朱雀上了茶,乐一山问道:“不知朱少侠光临府上,有何指教?” 朱雀因有他人在场,一时不好说明来意,便说道:“有事经过常州,听说八卦门的孟尝之名,怎能不来结识一下?” 乐一山听了此语,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口中却说道:“都是朋友瞎捧,不过说我这人最爱结交朋友是真,朱少侠若是为了交朋友而来,那真是折节下交了。朱雀连忙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乐庄主休要捧杀小弟了。” 场面话说完,几人互相看了看,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朱雀看秦翻羽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是不是我来得鲁莽了,打扰了你们的谈话?” 乐一山说道:“这倒没有,秦兄,你来找我所言之事,何不说给朱少侠听听?若能得朱少侠相助,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朱雀不禁啼笑皆非,自己来求人帮忙,事情还没说出口,倒是先让自己帮别人的忙了,话已至此,倒也不好拒绝。 这秦翻羽在江南武林中的口碑还不错,有了事情,自己出点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说道:“不知秦兄有何难事,说来听听,只要是我朱雀力所能及的,又是不失道义之事,自当竭力相助。” 秦翻羽看着朱雀,猛然下定了决心般,说道:“我相信朱少侠的能耐,便给你说说,盼你能给出个主意。”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请讲。” 秦翻羽说道:“此事还要从头说起……” 鹰爪功创始于北宋年间,是由一位还俗的少林弟子,从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龙抓手变化而来。由于他自身武功极高,所以鹰爪门创立之初,便连败许多成名高手,使鹰爪功名扬天下,甚至和铁砂掌、金刚拳合称武林中三大拳术绝技,因此招揽到了许多徒弟,鹰爪门也成为一个大门派。但在他逝世以后,门下的弟子再不能将鹰爪功练到他的境界,多年之后,更是一代不如一代,鹰爪门渐趋势微。 一直到了元代,于兵荒马乱之际,鹰爪门方出了两个武功极高的师兄弟,秦百里和段洪英。 二人虽是同门师兄弟,但因为战乱,二人并未在一起,而是各自修炼,所练的方向便不免有些差别。 秦百里的鹰爪功主练指力,盖因指力即强,则攻击目标,直如摧枯拉朽,断木碎石皆可为,更别说血肉之躯。而段洪英主练招式,因为他认为鹰爪功若无招式配合,则手脚根本欺不进对方防守范围,指力再强也属无用。 两人因此产生了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便各自成立了秦氏鹰爪门和段氏鹰爪门。其后两家不再往来。 朱雀听到这里,方听出一些端倪。这秦翻羽自然是秦氏鹰爪门秦百里的后人,现在已经成了江湖中唯一招牌鹰爪功,而段氏鹰爪功则从未听说,不知是何缘故。 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恐怕也就是秦翻羽找他帮忙的原因,遂继续静听秦翻羽的叙说。 果然秦翻羽说出了一个他门内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第四章 秦门鹰爪 到了元末明初之际,秦百里的鹰爪门加入红巾军,后又跟着朱家打下天下,为明朝的成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皇上因此赐给秦氏鹰爪门一块匾额,上书“秦氏鹰爪,护国神拳” 就是这一块牌匾,让秦氏鹰爪功一下壮大起来。 许多原本跟着段家学拳的弟子,也改投到秦家。 这么一来,段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其后人为此还找上门来过,但由于秦氏弟子众多,人多势众,段家的人也没讨着说法,还被羞辱了一番,只能回去独自生闷气。 三十多年前,段家鹰爪门落魄式微,他们就势遣散了段氏鹰爪门,由于段氏鹰爪门弟子不多,所以江湖中人大都不知道此事,因为只要在外面提起鹰爪门,大家只知道秦氏鹰爪门一家。 听说当时段家鹰爪门的掌门叫段秀明,随后不知所踪。秦翻羽还曾打听过他的下落,据说是入了魔教,也不知真假。 前段时间,一个名叫段玄机年轻人,来到秦家,自称段氏鹰爪功的传人,声称要和秦氏鹰爪功较量一下,确认谁才是正宗的鹰爪功。 当时秦翻羽外出有事,他的大弟子,也就是秦翻羽的长子秦行云,也没拿他当回事,想着不用父亲出面,自己就可以打发他,便和他比试起来。 哪知段玄机所出的招数根本就不是鹰爪门的功夫,只有手指做鹰爪形,秦行云被他攻了个出其不意,两条手臂被他用阴损功夫折断,导致秦行云的指力发挥不出来。 秦行云败下阵来,秦翻羽的二子秦布雨出手,也落得同样下场,其余子弟不敢再出手。 段玄机胜了两场之后,冷笑着说:“什么秦氏鹰爪功,我看不过如此,想练习鹰爪功的,还是到我段家,才能学到真正的功夫。” 秦行云说道:“你也休得猖狂,趁着我们掌门不在,才敢前来闹事,要是掌门在的话,哼……” 段玄机说道:“好,那就等你们掌门回来,我再前来领教。” 秦行云问道:“你住在什么地方?等我们掌门回来时,自会上门请教。” 段玄机说了住址,便傲然离去。 秦翻羽办完事回来,两个儿子的断臂伤还没养好,秦翻羽一见之下,自然怒火中烧,当即带着几名弟子前去找那段玄机比试。 “结果……” 说到这里,秦翻羽说话的音调都有些变了。 朱雀听得心中一凛,忍不住问道:“结果怎样?” 秦翻羽定了定神,显然当时的情景让他震惊无比,直至此刻想来,依然无法平静,但他终于压住情绪,接着说了下去。 到了段玄机所住的宅子,那是常州府城郊外的一个院子,由于秦翻羽念着儿子被打伤,行事自然不免有些失礼,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大门没锁,里面也未上闩。 秦翻羽一边喊着段玄机的名字,一边直接走进了客厅,哪知里面根本就没有段玄机这个人,甚至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一屋子全是死尸。 突然见到这么多尸体,连见惯大场面的秦翻羽都觉得后背发凉。 外面阳光照耀,屋内阴暗沉沉,一名弟子看到这些尸体的惨状,连忙回身,跑到院里呕吐。 秦翻羽清点了一下,共有九具尸体。 尸体冰冷,说明已死去多时,尸体上的穿着大都是破烂的缁衣。几名死者都是指节骨骼粗大,显然是练过武功的。秦翻羽当下推断他们是丐帮的人。 秦翻羽的一个徒弟和丐帮人有些交情,也认出其中一人确是丐帮的弟子。 只不知是谁杀死了他们,放在这里。秦翻羽心中第一个感觉,就是那自称段玄机的年轻人,在陷害他们。 待仔细看过尸体后,更肯定了他的想法,这些人有的手腕被捏断,有的咽喉被抓破,有的脸上留着几道抓痕,抓痕深可见骨。 从这些伤口上来看,正是他秦氏鹰爪功出手所造成的痕迹。放眼整个江南武林,指力达到如此地步的,只有他鹰爪功能够做到。 朱雀心下也是默然,觉得秦翻羽是被陷害了。 秦翻羽接着说道:“当时我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觉得有一个大阴谋正降临到我的身上。我的一个徒儿问我,要不要将尸体埋了,如果真被丐帮的人发现,我们鹰爪门,可承担不起。丐帮是武林第一大帮,岂是我小小一个门派所能匹敌的?我当时也想着不能被人发现,如果将尸体埋了,被人发觉挖出来的话,鹰爪功造成的伤口无法掩盖,终有暴露的一天,我心中转过的念头就是一把火烧了。” 说着,秦翻羽转过头,看着朱雀,问道:“如果换作是你,蓦然见到这件事,你会怎么做?”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只希望,你看到的尸体里没有我的朋友在……” 秦翻羽接着说道:“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们的姓名,正决定要将尸体都烧了的时候,院子门口突然传来几下敲门声。” 朱雀待他设想,心中也是一惊。 秦翻羽说人虽然不是他们杀的,但是鹰爪功的伤口做得太真实,让他师徒几人都心虚起来,忽然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几人相互一望,发现对方的脸上都没有血色。 秦翻羽的腿都有些发软,待走到门口一看,更是如坠冰窟。外面一行十几个人,全是丐帮的服饰。 其中一人说道:“有人告知我们舵主在此,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是否这里的主人。” 秦翻羽说道:“不是,你可是丐帮的兄弟?” 那人说道:“不错,你是?” 秦翻羽虽然看出对方是丐帮的,但等到他自己承认,依然感到震惊,心中想到的就是,如果真有人陷害他的话,那么肯定是知道他的行踪,才能及时通知丐帮的人,让他们恰好此时到来。 秦翻羽手足无措地说道:“我有一件不幸的事要告诉各位,请各位冷静的听我说,贵派……” 话未说完,和他说话的丐帮弟子已经推开了他,口中叫着大哥,一行人闯了进来。 紧接着一声悲痛欲绝的呼声传来,几个丐帮的弟子从屋里冲出来,将秦翻羽师徒围住。 一个年轻鲁莽的丐帮弟子,红着眼睛,要冲上来打,被别的丐帮弟子拉住,他们质问是不是秦翻羽一行人干的,秦翻羽师徒跟他们解释了半天。 说道这里,秦翻羽叹了口气:“我这才知道被杀的人里竟有他们的舵主姚洪金在内。” 第五章 不知究竟 朱雀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感到心中难过和愤怒。 这般豪爽的汉子,和自己已经阴阳相隔,死得如此之惨,却不知是谁下手加害。 耳听得秦翻羽接着说道:“然而由于伤口上的抓痕都只能自鹰爪功所伤,所以任我如何解释,他们都不信,这也难怪,我要是他们,也难以相信。最后他们将我几名弟子都扣了下来,让我回去,限我三日内把那所谓的段玄机交出来,没有这个人的话就让我和我门下的弟子给他们死去的兄弟抵命。” 朱雀想起昨晚到鸡笼山和他们相斗时,他们的异常反应,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帮鹰爪门来救人的帮手,或者,干脆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叫段玄机的人。 秦翻羽向朱雀说道:“我来到乐家庄,就是希望找乐孟尝能出面说说,毕竟我是遭人陷害,无端惹出这许多是非。到现在我还不知段玄机是否真有此人,还是那年轻人冒充的,让我三天里到哪儿找去。” 朱雀心中对凶手也是痛恨不已,暗暗发誓要找到凶手,让他抵命。但仅听秦翻羽一面之词,也难以断定整件事就和他鹰爪门无关。 他看向乐一山,乐一山无奈地说道:“我看就是由我出面,也无法跟丐帮人众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听说朱少侠和丐帮一向交好……” 朱雀叹着气,将昨晚和丐帮动手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若是他们帮主在此,倒好说些,能争取点时间,去查问这个叫段玄机的下落,可是他们帮主如闲云野鹤,飘忽不定,等闲见之不着。” 那坐在右首的年轻人柳明灯忽然说道:“丐帮的人一下伤亡这么多,难道都是那自称段玄机一人所为?若真是如此,他又是如何将丐帮的人诱骗到那边下手的?如果是在外面杀死,又搬过去的,恐怕有些不合情理。一个人将十几人都杀死,无一人逃脱,用的还都是鹰爪功的话,放眼武林,不知有几人能够做到?还有,他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呢?” 朱雀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竟可以想得这么深入。听了此话,朱雀也不禁思索起来,如果杀人者用的不是鹰爪功,那么有什么武功可以做得差不多效果?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一点,禁不住脱口而出:“龙抓手。” 但随即又否认了这点,龙抓手是少林派的独门功夫,少林寺的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如何会向丐帮的人下此毒手。 偿若不是名门正派的……那段氏的后人段秀明,传说后来入了魔教,魔教……有什么功夫使将出来和鹰爪功相类? 想到这里,朱雀站了起来,向秦翻羽说道:“听你说你的两位公子曾和那段玄机交过手,用的招式不像鹰爪门的武功,能不能说一下,当时动手的情形?” 秦翻羽说道:“我还没来得及问,这个有什么重要的吗?” 朱雀说道:“说不定通过他的出手,我能认出他的身份。” 秦翻羽说道:“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到我家去问。” 两人向乐一山告辞,乐一山指了指柳明灯,说道:“他是我的外甥,虽然学的不是我八卦门的功夫,但手底下也有两下子,现在闲着无事,便让他和你们一起前去帮忙,也算是历练历练。你们若有什么需要他去做的,不用客气。” 柳明灯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棘手的事,多一个人参与,就会多一些主意,能和朱大侠一起行事,也是我的荣幸。” 朱雀看他颇有灵性,话语间彰显过人的见识,又没有什么纨绔子弟的习气,对他心生好感,说道:“如此,你若不嫌麻烦辛劳,就一起去,不过千万别再称我为大侠了,叫我朱雀就行了。” 乐一山让家丁从马厩中挑出三匹骏马供他们使用,三人骑着马,直奔秦家而去。 到了鹰爪门秦家,朱雀见到了秦翻羽的两个受伤的公子。大公子秦行云回忆,这个叫段玄机的人,出手方位古怪,两人手臂相触时,对方的手臂像是可以蜷曲,立刻将他的手臂缠住,用的是一股绞力,将他手腕折断。就像……就像是被蟒蛇缠住的感觉。 秦翻羽说道:“我鹰爪门里可没有这种古怪的招式,看来也许此人使用的不是鹰爪功,只是手指做成鹰爪功的模样,以惑人耳目。”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很难确定,说不定此人将鹰爪功和其他的武功融合,否则丐帮帮众的死因,就很难确定了。”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忽然想起以前师傅跟他说过的一种柔术,他站起来,拉着秦翻羽的两手,两臂转了几圈,已和秦翻羽的手臂套在一起,向秦行云问道:“那人的是不是这样出手的?” 秦行云说道:“有些相似,不过那人的手腕转得更快些,然后突然停住,反手一圈,也不知怎的,我的手腕就折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这是魔门的大缠丝手,重意不重力,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偿若真是魔门的人所为,挑起你们鹰爪门和丐帮的争斗,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呢?” 站在一旁的柳明灯说道:“鹰爪门和丐帮,是常州府附近两股最大的江湖势力,我想他们是不是要进行什么阴谋,怕两方出手干预,所以先让双方自顾不暇,最好能自相残杀,他们好从容行事。” 柳明灯的话未落音,门外传来几声掌声。几人在秦行云屋里说话,却没注意到屋外有人偷听。 朱雀也是心中一震,以自己的武功,有人到了门外而自己毫无所觉,说明对方的轻功实不在自己之下。 秦翻羽喝道:“是谁?” 第六章 丐帮帮主 拉开门,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站在院子里,身上背着一根手腕粗细的紫竹棒,棒端挂着一个葫芦。 朱雀见到此人,心中惊喜万分,脱口叫道:“汪帮主!” 秦翻羽心中一惊,寻思他难道便是丐帮的帮主汪九成。细看此人,身材雄壮,肩宽背阔,国字脸,一字眉,鼻高唇厚,不怒自威。人随意在那里一站,便有一股渊亭岳峙的大家风范。 汪九成看到朱雀,哈哈一笑,声音浑厚,说道:“朱雀儿,好久不见,做哥哥的时常想着你。” 说完,眼睛落在秦翻羽身上,笑容敛去,沉声说道:“姓秦的,我帮中的九名兄弟惨死,是不是你所杀,我会亲自调查清楚。你的几个徒弟,我也不用抓着当做抵押,偿若不是你所为,我帮的仇自有我帮的人给他报。”说罢招了招手,大门外几个丐帮的帮众带着秦翻羽的弟子走了进来。 秦翻羽想着此人果然是丐帮帮主,行事光明磊落,公正严明,让人折服,说道:“此事因缘际会,我已向贵帮诉说清楚,秦某和贵帮无冤无仇,自不会将姚舵主等人杀害,就连相害之意也是无从提起,望汪帮主能调查清楚,找到是谁下的毒手,我秦某人和他也不能善罢甘休。”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再理他,转头向柳明灯问道:“阁下见解不凡,请问是来自何门何派?” 柳明灯说道:“我向师傅发过誓,不能泄露他的身份,请汪帮主见谅。” 汪九成说道:“如此,我倒不好再问。接着向朱雀说道:走,和哥哥回去喝酒。” 朱雀正是求之不得,便向秦翻羽告辞,他问柳明灯要不要去,柳明灯说道:“我还有事,你先去,有缘的话,咱们还会再相聚的。” 秦翻羽带着弟子直送了二里地,才被汪九成撵了回去。 朱雀看汪九成所行的方向,问道:“这不是去鸡笼山的路啊。” 汪九成说道:“谁说去鸡笼山了?我手下的兄弟在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杀了两条野狗,正等着咱们去吃。” 朱雀知道丐帮炖的狗肉是一绝,想起那味道,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说道:“难得,难得赶上一顿好吃。大哥是如何突然到来,我还想去找你,又怕找不到你。” 汪九成说道:“帮中有人被害,做帮主的偿若不知,那还成什么话。” 朱雀问道:“你觉得凶手是秦翻羽吗?” 汪九成说道:“不知道,我今日才听帮中兄弟说了经过,没有调查清楚,什么都不好说。” 朱雀遂将在乐家庄听秦翻羽说的一番话告诉了汪九成,汪九成不置可否,忽然问道:“你是因何来到这里的?” 朱雀说了沈青云的官银案,本想借丐帮的耳目打听一些事,哪知昨天晚上却和丐帮打了一架,现在丐帮处理自己的事尚且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再管这事。 汪九成说道:“沈青云不过是一条官府的走狗而已,为何你这么着力相帮?这岂非是自找麻烦?” 朱雀说道:“看到他娘亲何阿姑凄惨的模样,我实在狠不下心不闻不问。” 汪九成说道:“你就是爱管闲事,不过好歹这也算是件善事,嗯,你先自己去查,我处理完帮中的事,再去帮你……你看,就在前边林子里,应该是煮好了,这味道让人闻着就感到饿。” 朱雀也嗅到一阵奇异的香味,两人赶到林子里,已有十几人坐在地上,等着他们,连昨晚见过的彭进山也在,他见到朱雀和帮主携手过来,尴尬地站了起来。 朱雀向他拱了拱手,看到众乞丐之间,架着一口大锅,大锅没有盖,锅中已经煮的熟透的肉,泛着油光,朱雀只瞧得两眼发直。 汪九成微微一笑,说道:“大伙开始吃罢。” 众人这才分发竹筷,围着大锅吃了起来。汪九成解下竹棒上的葫芦,打开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接着递给朱雀,朱雀接过,也喝了一口,然后众人分着喝一口酒,吃一块狗肉,不片晌,酒磬肉尽,众人吃得酣畅淋漓。 饭饱酒足之后,彭进山首先向朱雀说道:“昨晚,我以为你是秦翻羽找来的帮手,所以起了误会,得罪莫怪。” 汪九成说道:“放心,我这兄弟肚量宽广,不会和你计较的。” 朱雀不好意思地说道:“也是我到的有些鲁莽,没想到姚洪金兄弟已经不在了。” 闻言,吵闹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丐帮帮众固是伤心不已,朱雀也是感到心中难过。 汪九成说道:“姚金山是我们的好兄弟,为人刚正不阿,一直都为帮里兄弟所爱戴。他不幸被害,我们一定要为他报此大仇,从明天开始,我要你们发动整个常州府的所有人马,全体出动,给我打听近几日全城出现的陌生人,还要暗中观察鹰爪门秦家上下的动静,去查清姚洪金被害宅子的来历,以及盯梢所有的青楼客店,一旦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物,立刻向我汇报。” 丐帮弟子纷纷大声答应,发誓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汪九成安排好了各人的人物,回头向朱雀说道:“你先自己调查那姓沈的事,我这边事情结束的早的话,也可以帮你一把。” 朱雀说道:“这等小事,就不劳大哥操心了,姚洪金几个人的命案是首要之务。我静候大哥好音,这便告辞了。” 在丐帮上下的目送下,朱雀回了常州府城。 第九章 再探府衙 朱雀离开了府衙,带着一肚子的荒诞离奇的感觉往回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被人抛下河的桥上,他站在桥上往下望,猛然心头一喜,转过桥头,沿河跑去。 原来他看到了昨夜自己乘坐的箱子,虽然被河水冲走了一段距离,但从外面看来,除了被自己打破的箱盖,其他的地方还都完好无损,他将这口破箱子捞起,像捡到宝贝般欣喜不已。 这箱子虽然是空的,也不会说话,但朱雀认定了它是个无可辩驳的证据,他抱着箱子左看右看,心中陷入沉思,知道自己在调查此事,偷银子的人已经发觉,但绝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朱雀要把箱子带回去,可是一个人扛着一口箱子走在街上,太引人注目,四处看了看,河边上正好有一片芦苇,芦苇长得非常茂盛,足有一人多高,朱雀将箱子藏在里面,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接着朱雀回到了旅店休息。昨夜一宿没睡,又奔波了半天,晚上还要出来继续查探,必须要养足精神才行。 醒来时夕阳漫天,天气由昨日的阴天已然放晴,朱雀虽然被人愚弄,却更坚定了他要追查到底的决心。 吃过晚饭,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朱雀又潜伏至府衙,再次进入府库。 虽然府库内还是一片漆黑,但朱雀已经来过两次这里,对这里的东西安放位置都有了解,他连油灯都未点,就直接来到放元宝的屋子东边。 刚来到箱子旁边,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漆黑的府库里,他感觉不只自己一人在此,在他前方不远的黑暗中,还有一个人在。 此人无声无息,但朱雀却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他的身体也立刻紧张起来,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面对着即将来临的危险。 只听得一声急速的破空声传来,朱雀凭着本能闪过一边,一把冷冰冰的长剑,从他脸前划过。 要不是事前有了警觉,这一剑绝对难以躲避,至少已让他受了伤。 对方对他能够避开这一剑显得非常意外,禁不住“咦”了一声,朱雀从声音判断此人年纪三十多岁,是个剑术高强的男子。 黑暗中,对方一剑刺空,第二剑又反削过来,变招迅疾,以朱雀之能,在这黑暗中,看不清剑招路数的情况下,也只能继续闪避,他又退了一步。 可是对方剑术延绵不绝,接着又是一剑,剑招之间的变化无一丝斧凿僵硬的痕迹,连续三招,就像是一招般连贯。 这时朱雀已经退到一排木架子边,面对第三剑,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行刺他的人仿佛也知道这一点,第三剑使得更是狠辣,有着一往无前的架势,再不如前两剑还留有余力等待变招。 朱雀感到剑风笼罩了自己周边数尺的范围,左右都闪避不开,突然奋起生平之力,提气跃起。 只听咄的一声,对方的剑收势不及已钉入木架中。 这人连续三剑都无功而返,心中大骇,黑暗里又失去了朱雀的踪迹,他立即将剑抽出,在身边舞出一个剑圈,防止朱雀趁机反击,同时侧耳倾听朱雀的方位。 但朱雀仿佛消失在这黑暗中。可是他的剑总不能一直这样挥舞下去,否则总会有力竭之时。 正进退不得之际,他听到“哧”的一声响,骇然看到朱雀已经打着了火,站在离他一丈开外,还点上了油灯。 他不禁停下了舞剑,只听朱雀冷冷地说道:“不用看,我也猜到是你,除了一剑夺魂杜井照之外,谁能使出这般凌厉的夺命三连环剑法。” 杜井照听了此言,额头渗出冷汗,他一言不发,只盯着朱雀,眼神里透露出复杂的情绪。 朱雀跟着说道:“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走。” 朱雀一边说着,一边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奇怪的是两人在此打斗说话,照理早就应该惊动了外面的守卫,可是,外面静悄悄的,实在是有违常理。 杜井照忍不住问道:“什么问题?” 朱雀说道:“是谁让你在这等着杀我的?” 杜井照惨然一笑,说道:“你问的这问题,恕我不能告知,否则我一样没命。” 朱雀说道:“那好,我换个简单点的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杜井照沉默了一会,说道:“好,我告诉你,我是……” 话未说完,朱雀听到哧的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传来,刚叫了声不好,人立刻向杜井照这边窜了过来,可惜已经迟了一步。 杜井照手捂着咽喉,看来中了暗算,他口中嗬嗬连声,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脸上因痛苦而扭曲,却又显示出后悔愤恨等情绪。他的手伸向衣襟,伸到一半,就停止了呼吸,双手垂了下来。 朱雀抱着杜井照的尸身,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他四处看了一圈,想不出这暗器从何处发出,正准备看看杜井照怀里有什么事物,临死前还要取出来。 还没来得及搜查杜井照的尸身,朱雀忽然又听到一声轻响,又是那暗器的破空之声,朱雀丢下杜井照的尸体,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往一边。 但这暗器却不是对着他发的,而是针对桌上的油灯,油灯被打灭后,整个府库里又陷入漆黑一团。 朱雀趁黑,来到杜井照尸体旁,准备摸摸他怀里有什么事物,哪知在本来该有尸体的地方,此刻却空空如也,就在他躲避暗器的一瞬间,已经死去的杜井照,竟然消失了。 朱雀掏出火镰,正准备打着火石看看,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估计是守卫听到了动静,派人去通知卓书志,准备开锁开门。 朱雀顾不得再来找寻杜井照的尸体,立刻又从通风孔翻身出来,接着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躲在茂密的树叶间向下观看。 只见卓书志已经来到,匆匆打开大门,带着人向内走去,不过没多久又退了出来,锁上了门,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朱雀看得暗自诧异,这说明杜井照的尸体已经不在里面,他的尸体是怎么消失的呢?暗器又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如此昏暗的视线下,这暗器不仅准头取得极准,而且劲力不小,朱雀仔细回想武林中使用暗器的名家,没有一个是用如此细微的暗器,像蜀中唐门,使得大部分都是喂毒的铁蒺藜,而且发暗器的手法都是大开大合,光明正大。 这种躲在暗处,无声无息的发出细小暗器,暗器上还淬了毒,绝非是名门正派的手法。 第十四章 追踪线索 长力骡马行是南北闻名的连号骡马行,通宵不打烊,等的就是像朱雀这种半夜需要赶路的顾客。 朱雀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骑上立刻向乐家庄驰去。 离乐家庄尚有四五里地,远远地就看着一片火光出现在乐家庄方向,朱雀心叫不妙,难道这伙人暗算自己不成,竟烧了庄子跑了?不至于如此啊。 乐家家大业大,如此舍弃,实是花费巨大,则所图者或隐瞒之事更为重要。 朱雀紧抽了几下马鞭,那马疾驰起来,不多时就到了乐家庄外。 失火的果然就是乐家庄,庄院的主宅全都陷入大火,黑夜中,火焰直冲霄汉。 朱雀远远地就听到一群人救火的嘈杂声,但火势猛烈,四周灭火的人,都被火力逼得无法靠近,用盆或者桶泼出去的水,瞬间化为水汽,真正的杯水车薪。 朱雀下了马,拉住一个救火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这人说道:“肯定是得罪了祝融,乐大善人平日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失了这么大的火?一着火满院子都烧起来了。” 朱雀明白这些人都是住在乐家庄附近的邻居,见了失火便来帮忙,根本问不出所以然,这火好生猛烈,又好生古怪,肯定不是不小心失的火,而是人为。 恐怕放火之人怕烧得慢了,还浇上了油,否则怎会一着就会到无法扑灭的势态。 只不知乐家庄里的人都逃出来没有,他围着救火的人打了个转,并无乐一山和柳明灯在内,甚至没有自己熟悉的乐家奴仆的身影。 偌大的庄院,一夜之间就将化为灰烬,不管是谁放的火,手段都着实狠辣。 朱雀知道放火的人目的之一就是要断了自己的线索,乐一山和柳明灯偿若被杀,寻因也当是为了灭口。 朱雀泱泱地骑马回城,天色已经露出曙色。 马行颠簸之际,朱雀的思绪也是跟着上下起伏,自己为了查探此事,已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对自己是不除不快,为的就是怕自己查明真相,而这个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朱雀想着是否有再到府衙问问的必要,脑中纠结,但双手执着马缰,却将自己带往鸡笼山丐帮分舵走去。 朱雀心中隐约觉得,还是要从对方偷银的目的查起。 到了鸡笼山,太阳已经升起,朱雀报了字号。 不多时,舵主彭进山出来迎接,朱雀问汪帮主呢,彭进山说道:“关于丐帮帮众被害一事,帮主有了新的线索,昨日自朱兄走后没多久,汪帮主就出去了。” 朱雀问道:“不知是何线索?可有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 彭进山说道:“汪帮主走得甚是匆忙,具体情况没有来得及说,带了四个帮众,暂时不需要朱兄的帮忙。不知此次朱兄驾临有何见教?” 朱雀说道:“既然汪帮主不在,找你也是一样,烦请彭兄让找到银砖的兄弟,带我到那买卖水银的地方去一下。” 彭进山说道:“这是小事,朱兄是汪帮主的朋友,就是我们丐帮上下所有兄弟的朋友,所以用不着客气。” 他招手让人去找当时发现银砖的兄弟,不一会,一个十多岁的小乞儿过来。 彭进山向小乞儿说道:“这是帮主的好朋友,有什么吩咐,你照做便是。” 小乞儿向朱雀躬了躬腰,说道:“请朱爷吩咐。” 朱雀细细看了看这名少年乞丐,一身污垢,却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异味,糟乱的头发下,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让人觉得此子肯定机灵精明,朱雀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心想难怪能发现银砖的异常。 他伸手拉住少年乞丐的手,说道:“不要叫我朱爷,我可不是什么大爷,我行三,痴长你几岁,你喊我一声朱三哥便是。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乞儿说道:“我叫麻雀儿,今年十五岁了。” 朱雀说道:“好啊,和我同名,我叫朱雀,咱们都是雀,今天一起去打听点事,你来给我引路好不好?” 麻雀儿说道:“行,朱三哥,只不过咱俩虽然都是雀,可你是天上的神雀,我是地下的凡鸟……你要去那水银买卖的地方,离这里没多远,咱们早些出发,去得晚了,怕做买卖的人就散了。” 朱雀简要地向彭进山说明了乐家庄失火之事,此事官府不能不究,让丐帮小心在意。 彭进山听闻江南名门八卦门被大火烧成白地,一脸不能置信的神情,接着喃喃地说道:“发生如此大事,乐一山亲朋好友众多,我看此事定难善罢。” 随后两人向他辞别之后,便即出发。 丐帮没有马匹代步,两人只得共骑朱雀的枣红马,好在麻雀儿人瘦身轻,枣红马又颇为强壮,负担二人并不吃力。 途中,麻雀儿兴奋不已,原来这是他第一次骑马。朱雀指点了他一些控马的技术,便让他来驾驭马匹,麻雀儿非常聪明,许多地方一点就透,很快他就熟悉了骑马的技巧,灵活地控制着马的奔速,向着目的地跑去。 水银是官府禁止私售的物品,但利字当头,便会有人铤而走险。 在一些私下秘密的场所进行交易,外人不得而知。 朱雀不知官府为何不加查抄,反而去花费银两购买,以至于出了纰漏。 思之不通,但等他到了地方,就知道原因了。 第二十三章 救命之恩 朱雀半躺在船里,随着船的划动,而轻轻摇晃着,他已看出此人是个女子,只是想不起她是谁,直到船划到一处弯道,后面的人再也看不到他们,这名女子才停下来歇息。 朱雀开口问道:“多谢姑娘相救,请问姑娘芳名?” 这女子摘下斗笠,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朱雀一见之下,立刻呆了,原来此人正是当日夜半刺杀过自己的女子,虽然当时她带着面罩,但那双羞怒交集的眼睛,时常在他心中闪现,因此一见之下,立刻认出。 这次女子没带面罩,湖风将她的鬓发吹向脑后,露出一张清丽且略带忧伤的脸庞,虽然朱雀受了重伤,但面对她明丽的容颜,还是精神一震。 不知她如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看她未卜先知地知道自己会被围攻,而躲在船底,伺机营救自己,应是早就知道此事。 这女子又回过头去,说道:“上次刺杀你,并非我的本意,只是我欠过那人的人情,埋伏在那边,无论刺杀成功与否,我都无须再听那人的吩咐。你上次对我手下留情,我又岂能不知,这次救了你一命,就算两清了。” 朱雀连忙说道:“上次在下并非对姑娘留了情,今次也非是朱雀不记恩,姑娘救了我一命,日后自会想法报答。请问姑娘芳名?” 这是他第二次问起,偿若她要是再不回答,他就下决心不再问询。 这姑娘背对着他,似乎点了点头,却又片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又操起了桨,将船划了起来,此刻小船已近太湖,朱雀不知这少女要将自己带向何方,又怕问了她也不答,只好暗暗猜测。 在朱雀以为她不会告诉自己姓名的时候,这姑娘忽然又说了:“我姓安,叫安幽谷。” 朱雀脑中立刻想起的唐代杜甫的诗句:“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口中随之吟出,那女子听了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安幽谷这名字朱雀是首次听到,亦不知她的来历,她的父母是谁,竟给她起了这般寂寞的名字。 想着想着,胸口的伤处突然疼痛加剧,那女子背对着他看不出此时他痛苦的表情,朱雀又不想在她面前示弱,苦苦忍耐着,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流下,朱雀隐约听到安幽谷又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渐远,模糊不清。 终于,他眼前一黑,昏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朱雀感到头上一凉,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船已靠岸,人尚在船中,太湖方圆百里,朱雀看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安幽谷就在他身边,用一块丝巾,蘸了湖水,在他额头轻轻擦拭。 朱雀感到胸口的疼痛减弱了不少,人已能站起,安幽谷扶着他,下了船。 在湖边上,有一片竹林,竹林前有一栋用竹子搭建的小屋,安幽谷将他扶进小屋,小屋里有张床,也是用竹子做的,安幽谷扶着朱雀躺在了床上,接着说道:“我去找些吃的,你先歇着。” 朱雀勉力点了点头,目送安幽谷出去。 不久,安幽谷回来,手里拿着一节竹筒,竹筒里装着奶白色的汁液,闻起来有些臭味。 安幽谷说道:“喝下去。” 朱雀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喝个干净,没过多久,一阵困意袭来,朱雀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黑,竹屋里燃了灯,却不见安幽谷。 朱雀感到胸口的疼痛几乎感觉不到了,仅隐隐有些轻微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那臭烘烘的汁液的缘故。朱雀起身走动了几步,果然感到伤口好了大半,他向出去看看安幽谷在哪,忽然听到竹林中似乎传来哭泣声。 朱雀立刻寻声而去,竹林间,月光下,安幽谷正站在一个坟前,抹着眼泪。 朱雀到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安幽谷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到是朱雀,忽然扑了过来,趴在朱雀肩上,继续哭着,朱雀感到这美丽的女子悲不自禁,眼泪将他的衣衫都打湿了。朱雀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香肩,以示安慰,却发觉她哭的时候,身子不停地颤抖。 过了好半晌,安幽谷才停止了哭泣。 朱雀知趣地没有问原因,竹林中的坟,已说明了一切,不管里面埋葬的是谁,都是安幽谷深爱的人。如果她想告诉自己,不用自己问她也会说,如果不想说,自己冒然发问,只会冒犯了她。 安幽谷从朱雀肩上下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被自己泪水打湿的朱雀的衣服,说道:“你不会笑话我?” 朱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递给她。安幽谷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又递还给他,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等回到竹屋,朱雀说道:“我伤已好了大半,这便要回去了。” 安幽谷说道:“不行,你伤未痊愈,如果再遇到这帮人,还是死路一条。” 朱雀说道:“这次受伤,是他们偷袭得手,否则,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我现在感到伤好得差不多了,再遇到他们定会注意。” 安幽谷摇了摇头,说道:“你的伤很重,你现在觉得不怎么痛了,是因为你喝了疗伤圣药,这药疗伤的功效还在其次,镇痛却是第一流的,等药效过去,你就知道,伤离痊愈还早着呢,现在更不能使力,否则伤口就会加深,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的小命了。” 朱雀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在这里再待几天,但你这里只有一间屋子,男女授受不亲,恐怕两人都睡在这里,有些不方便……” 安幽谷悠悠地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君子,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你身上有伤,你睡床上,我睡桌上就行了。” 朱雀再三推却不得,只得睡回床上。 半夜里,朱雀听到安幽谷身子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好像做了噩梦,想不到表面坚强的她,内心不知装了多少秘密。 翌日清晨,朱雀又喝下了那奶白色的圣药,昏睡了半日,除了吃药,其他的饮食都是些水果,干肉之类,不知安幽谷从何处取来的。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知不觉七天过去了。 这一日,朱雀起来后,在竹屋外练了一套武功,感觉内息再无丝毫阻碍,便欲和安幽谷告辞。 安幽谷有些幽怨地问道:“你来此多日,从来不问我的身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知道我的来历?” 朱雀忙叫冤,说道:“我是怕冒犯了你,才不敢问的,既然如此,恳请姑娘所说你的来历。” 朱雀这样一说,安幽谷反而又犹豫了。她眼睛看着天边的白云,轻轻地说道:“我是一个不祥之人。” 朱雀不知她说此话何意,只好顺口说道:“你救了我一命,如何会不祥呢,要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于非命了?不要相信别人的胡说八道的话。” 安幽谷摇了摇头,说道:“我出生在京城,三岁时父亲因为一场意外去世。母亲一个人带我辛苦长大,食不果腹还在其次,经常有人骚扰母亲,她身为一个寡妇,许多心存不良的人经常在晚上敲我家的门,母亲就不敢睡觉,母女俩相互搂着,度过每个可怕的夜晚。直到后来,母亲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她……她嫁给了一个太监。” 朱雀听得甚奇,什么叫嫁给太监? 安幽谷接着说道:“太监不能行人事,却要娶妻,来安慰自己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京城娶妻的太监很多,但大多都娶的都是娼妓,因为嫁给太监名声不好,只有娼妓会嫁给他们,为的是图他们的银钱。母亲嫁给他,虽是名义上的夫妻,但终能守住节操,没有真正对不起我死去的父亲,还能借此将我养大成人。那太监很有些权力,旁人再也不敢欺辱我们了。但我却嫌太监声名不好,时常被邻居们的孩子嘲笑,便整日和母亲吵闹,当时不懂事,见她夜夜垂泪,也丝毫不为动心。有一天,一名女尼从我家路过,进来化缘,我央这女尼将我带走,我宁可跟着她,也不远再待在这个家里。” 朱雀心中暗叹,安幽谷的母亲确实值得尊敬,但安幽谷当时年幼,不懂母亲的自辱以求生的目的,也怪她不得。 安幽谷忽然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滑过她绝美的脸庞,但她仿佛没有觉察,继续说道:“母亲当时很矛盾,即想我离开这里,又想我留下陪她,最后问明了那女尼身份,乃是峨眉派的一位师太,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慈悲为怀,听闻了我们娘俩的经历,决定让我随她上山。可以能学得一身功夫,以图自立,却也不用削发为尼,因为峨眉派本就有很多的俗家弟子。母亲终于同意我跟这女尼离去。这女尼就是我的师父,白云师太。我跟她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等我回来的时候,恰逢母亲病重,她是思念我这个女儿而得的病,那太监每日前来送药,母亲告诉我,太监对他不错,希望她死了以后我能够报答他些。我虽然不情愿,但这是母亲的遗愿,只得含泪答应。后来母亲终于病重逝世,我想母亲就是因我去了峨眉,无人陪伴,而起了心病死的。你说我是不是太不祥了?” 不等朱雀回答,安幽谷又接着说道:“母亲去世后,我将她葬在这片竹林,自己在此结庐而居,想陪陪她,想告诉她,我长大了,已经理解她了,原谅她了,现在只希望她泉下有知,能够原谅我当时的不懂事。朱雀,你说母亲能原谅我吗?”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哪有父母会怪罪儿女的?你母亲根本就没埋怨过你。” 安幽谷说道:“后来太监有了事,我也帮过他几次,去刺杀你,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此后,他还是他,我还是我,再没有关系。” 朱雀问道:“你说的太监,是孟公公吗?” 安幽谷说道:“不是,是曹公公,他年纪已经很大了。” 朱雀暗想:“太监们恐怕都是蛇鼠一窝,孟公公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听了安幽谷诉说身世,朱雀想劝也无从劝起,只得说道:“人有生离死别,月有阴晴圆缺,这些事情,并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不是你的错……” 安幽谷打断他的话:“但我没有好好的陪陪她,我妈很苦,而我却十几年来从来没来看过她。我怕被别人笑话,说我是太监养的孩子。你会笑话我吗?” 朱雀连忙说道:“怎么会?不仅如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救命大恩。” 安幽谷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良久,说道:“你走,也不用记着我救过你什么的。” 朱雀无言可答,太湖的风依旧在吹,依旧将安幽谷的头发吹到脑后,但眼前的安幽谷似乎不是几天前的安幽谷了,这是一位充满哀愁的姑娘,那张绝美的脸庞将深深的印在他的心底。 第三十一章 尽释前嫌 段玄机说道:“因为只有死人才绝对不会再去盖房子。乐一山已经被他们杀了灭口,他的尸体,昨日被人发现,虽然现在你还没有听说,但不会超过今晚,你就能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像乐一山这样的有名望的人之死,最多只要一天就能传遍江南。 朱雀听了这话感到一股寒意,忍不住问道:“你说乐一山被他们杀了灭口,那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段玄机说道:“这个就要你自己去查清了,我也只有一些模糊的猜测,但是没有经过验证,不知真假,所以我不想给你指引错误的方向。” 朱雀心中一动,凭这个话,他已经相信了九成,因为他忽然想到,所有告诉他信息的人,消息都得到的太快了,也太详细了,当时正是因为他们说的如此详细他才轻易的相信了,现在看来,这正是他们说谎的最大的破绽。 可焉知段玄机说的就是真话呢?他心中又许多疑问,口中不自觉地说了出来:“我有许多问题想问问你,不知能否……” 段玄机笑道:“请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正今日也没有什么非要去做不可的事。” 朱雀点了点头,理了理思路,说道:“令侄昨日参加武林大会,拔得头筹,所能建此功者,似乎是因为一枚丹药,这枚丹药……” 段玄机说道:“这是我教传下来的虔诚丹,是能够暂时增强功力的丹药,属于我教的三大圣物之一,如今只剩下十几枚了,琴弦的那枚药丸,是我给他的,药效可以维持半个时辰,我并不觉得这丹药除了在比武时有用外,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因为太少了。” 朱雀说道:“可是我见到令教的教徒曾在茅山的一个洞在炼制此丹药……” 段玄机忽然站了起来,问道:“果真如此?那伙人果然在试图炼制出大量的虔诚丹,果然。” 朱雀问道:“那伙人?那伙人是谁?” 段玄机说道:“就是我教的人,不是我想隐瞒于你,实在是因为,此事时我教众隐秘,我如果告诉了你,等同叛教,希望你能谅解。” 朱雀点了点头,知道窥私不对,但其中的事情偿若懵然不知,就无法得知其中的关窍,他还是问道:“如此,我倒不能多问了,但我只想知道一点,炼制这种虔诚丹,是不是需要水银?” 段玄机犹豫了片刻,还是回答了他:“不错,水银确实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材料,因此炼制出来的丹药带有一定的毒性。他们偿若还在试炼阶段,需要的水银量应该更多。抱歉,我不能说得再多了。” 朱雀解开了一个心结,水银的秘密也得到了解释,他又问道:“何以秦翻羽进去,沈青云沈兄就给放了出来?被刑部判了死罪的人,似乎洗清冤情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这个问题一问了出来,李可卿就笑了,他说道:“还记得小英雄楼上,你问我的话吗?” 朱雀立刻记起,自己曾问过他:“你既然答应了何阿姑回去将案子重新审查,是为了摆脱何阿姑的纠缠,故意安慰她的,还是确有此心?” 李可卿接着说道:“我为了调查此事,几乎要将案卷全都翻破了,最后还是发现不了此案的破绽,这案子栽赃到了家,是官场中合力所为,因为哪怕是真实的案子,都不会有如此完美的证据和证词,这些定罪的原因简直面面俱到,就像是被蛛丝缠裹的虫子,裹得太严实,根本就没有脱罪的可能。而他们之所以下这么大的力气去诬陷,而沈兄有和他们无冤无仇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沈兄成了他们案发的替死鬼。虽然知道了原因,但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之后,我想起了你的办事方法,找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江湖上有朋友的人,可不止朱兄你一个啊,当时正好段玄机段兄弟来我府上做客,我和他细细说了此案,他觉得此事即困难又简单。” 朱雀忍不住问道:“即困难又简单?这是何意?” 李可卿说道:“当时段兄就说了,困难之处在于即使找到了失银,也不一定能够解救下沈青云,因为他们既然让沈兄做了替死鬼,则必然不会让他的案子平反为冤案,否则就会牵扯出更多的官员出来,他们之间官官相卫,已经是被串联在一起的蚂蚱,绝不会为了一个沈青云,而拉下一片官员落马。” 朱雀觉得很有道理,接着问道:“那简单之处呢?” 李可卿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个我可以不说了吗?” 朱雀责怪道:“李兄,你是在吊我胃口吗?” 李可卿看了看段玄机,似乎想由他来说为好。朱雀想不通,这话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为何平日口若悬河的李可卿此时支支吾吾,好不痛快? 果然段玄机说出了一番让朱雀目瞪口呆的解释出来。 原来,段玄机出的这个主意就是,让朱雀去做。 如何让朱雀去做?因为朱雀此人充满了侠义之心,最是见不得不平之事,以及对于各种悬而不决的事,更是有着浓厚的兴趣,沈青云既然是被冤枉的,大家也都知道,唯有让朱雀调查个通天,才能让幕后的主使害怕,不管此人的权力有多么庞大,既然做下这些不可告人之事,最担心的当然是被人从暗处揪了出来,将他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 一旦此幕后人担心图谋暴露,自然不会为了朱雀所图之事而冒风险,那么此时的沈青云,便成了他让朱雀放弃调查此事的条件。 沈青云得以释放,其实就是在向朱雀示好。 既然想通此点,段玄机便让李可卿想办法,激励朱雀坚持调查到底,真要是朱雀半途而废,那么沈青云就没有一丝希望了。 所以刚才沈青云向朱雀表示感激之意,也是有原因的。 如何才能让朱雀锲而不舍地去追查到底呢?只有让朱雀被疑惑的事情困扰,朱雀是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只有做一些他永远都想不明白的事,才能竭尽全力去调查。 朱雀听到这里,总算是听明白了,他说道:“直说,你们做了什么事?” 李可卿有些脸红地说道:“你第一次进入常州府库之时,被人丢到河里,就是我安排的……我不说,你永远都想不到。” 朱雀一惊而起,脸上胀红,说道:“你,你,你……”但是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回头一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生气的时候,李可卿到不怎么害怕,等朱雀一反常态的大笑起来时,李可卿倒是有些坐不住了,他劝说道:“朱兄,你听我解释……” 朱雀脸色愤然道:“听你解释?你说的倒轻巧,你可知道我差点淹死在河里?嗯?” 旁边的沈青云也过来劝说,说道:“朱大侠,请不要生气,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 朱雀大声喊道:“没你的事!你闭嘴!” 就在沈青云不知所措,看着朱雀狠狠地盯着李可卿时,朱雀忽然又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一笑真如从乌云的缝隙中洒下的阳光,让整个屋子都明亮了起来。 朱雀转身对沈青云说道:“不会吓着你了,他将我扔进河里,我吓他一吓,就算是扯平了,算起来还是他占了便宜。” 沈青云这才知道,朱雀的愤怒是假装的,朱雀指着李可卿笑道:“有意思,你这人真他妈的有意思,别看你平时道貌岸然的,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哪知竟然一肚子坏水,连好朋友都坑,还不是小坑,是大坑。” 李可卿也跟着笑道:“这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朱雀和他你眼望我眼,两人同时大笑起来,一种相交于心的莫逆之感油然而生。 沈青云被二人真挚的没有任何隔阂的友谊所感动,说道:“你们为了我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做下这番惊天动地的事,我,我……” 朱雀打断他,说道:“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说起来,这件事上,最大的功臣不是我。” 说完,他指着正有些得意的李可卿说道:“你不要得意,最大的功臣更不可能是你。” 沈青云望向段玄机眼中写满了疑问,朱雀笑道:“也不是他,而是你的母亲何阿姑,你母亲为了你,用尽了法子,也才找到的我,我才有机会做出此时。” 沈青云点了点头,眼睛也红了。 朱雀对李可卿说道:“如果你每将我扔到河里一次,就能救下两个人的性命,你多扔我几次,都无所谓。” 李可卿说道:“你刚才那眼神能杀死人,我可是不敢了。” 这话说得几人又笑了起来。 段玄机举杯说道:“既然误会都说开了,大家喝上一杯。” 几人举杯喝了,朱雀盯着段玄机又看了许久,李可卿说道:“你这人,别像个疯狗似的,见人就咬,我担保,这小子虽然有些讨厌,但人绝不坏。” 朱雀有些疑惑:“你保证?” 李可卿说道:“我对他的担保就和对你的一样,你要是精力无穷,没地发泄,去找出杀死丐帮弟子真正的凶手才是正经。另外,沈青云既然被无罪释放,那么,官银丢失的事,你也就不要追究了,这叫做礼尚往来,人家卖了你一份人情,你总不能紧追不舍。”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是了,我也觉得累了,但是丐帮的几条人命不是小事,无论如何,我要找出凶手。” 李可卿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你这家伙讨人喜欢的地方,听人劝,但又有自己的原则。” 朱雀笑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有你。朱雀指着段玄机说道:既然有李兄为你人格担保,我就不去追究你的事情了,但愿你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才好。” 段玄机也笑道:“既有朱兄这样的人存在,在下如何敢胡作非为?来咱们坐下来吃饭,这菜都有些凉了。” 第三十五章 意料之外 郑年一惊而起,说道:“什么?九条人命?汪帮主,此事当真?这忤逆子……”说到这里,声音里透露出压抑不住的颤抖,毕竟父子连心,关心则乱,哪怕是一名大侠也不能例外。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至于他的目的如何,我也略知一二,只是我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做下这些疯狂的事。” 郑年依旧不敢相信:“是否汪兄弄错了,我这儿子从小乖巧,还没听说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平日里他最怕见血,小的时候,家里厨子杀鸡,他都不敢看,他,他,他怎么会杀人?” 儿子在父母心中都是一副乖巧的形象,再加上郑乙未善于隐瞒,所以家里人不知道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也不足为奇。汪九成问道:“我倒不是说他亲自动手,他只要一声令下,自然会有人替他去做,你可知令郎已经入了魔教之事?” 郑年又是一惊,瞪大了双眼,说道:“汪兄说笑了,我家家规甚严,他不敢做这些事的,你,你一定是搞错了。哈哈,要说乙未这孩子会入魔教,恐怕他自己也不相信。”郑年虽然笑了两声,可是笑里完全没有笑意,只是想表示汪九成的话荒谬而已。 汪九成心中暗叹,知道自己此刻再说下去,郑年也不会相信,除非见到郑乙未本人。 几人相对无言,一时场面很是尴尬,郑年脸色非常难看,几人默默地喝茶,一位气度华然的妇人从厢房走了出来。 郑年一见之下,说道:“你听听,汪帮主竟然说咱么的儿子乙未会加入魔教,竟然还杀了人。” 原来这妇人是郑年的夫人,几人都站了起来,朱雀禁不住为她感到心中难过,作为母亲,没有比听到自己孩子做了这些坏事更令人伤心的,可是郑夫人脸上神情却很复杂,朱雀心中一动,心道,说不定郑乙未所做的事情会和母亲说,因为他的父亲是名震一方的大侠,父子之间肯定有着隔阂,但母亲爱子之心,绝无这些杂念在内,郑乙未的一些作为,说不定会有他母亲的支持。 郑夫人说道:“你可曾关心过儿子?你可知儿子心中想的什么?你整日只知道为别人出力,为穷人出头,去博那侠义的名声,可你何时关心过自己家里的事呢?” 郑夫人这么说,无疑是肯定了汪九成所说的一些话,郑年向她问道:“难道我做这些事情还有错了?所谓父行子效,我做这下帮助别人的事,乙未他在耳濡目染之下,难道还不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郑夫人说道:“你可关心过孩子?你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名声为重,成年累月地在外面不回来,可是自己家的孩子有什么心事,他想做什么,你可知道?” 郑年坐会椅子,斜着眼问道:“你倒说说看,孩子有什么心事?他想做什么?” 郑夫人悠悠地说道:“一个人若是有了一个大侠父亲,他想要超越父亲的成就和名声,但是无论怎么做都出不了头,乙未是个要强的孩子,他聪明,有能力,可是走在外面,没有一个人说他自己有本事,别人总会说他是郑年的儿子,他做不了自己,无论怎么努力,若是做的好的地方别人就会说,那是因为他有个庇荫与他的父亲,若是做得不好的话,别人就会说这是他自己不够努力,枉费了这么一个好爹。” 郑年刚刚坐好,霍地又站了起来,说道:“他想出人头地这是好事,但是只要是正道的事,我不仅不会反对,还会支持他,可是,你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他可以做伤天害理之事的理由?为了出人头地,就可以去杀人放火?就可以胡作非为?” 郑夫人露出倔强的神色,说道:“我们郑家有你在,积功累德的事已经做得够多了,儿子不需要再去做了。” 郑年怒目瞪着他的夫人,而郑夫人也当仁不让地与他对视,良久,郑年首先败下阵来。 就在在一瞬间,郑年仿佛突然变得非常苍老,非常疲倦,他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有了生命艰难的决定,然后,用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说道:“乙未人在哪里,你告诉我。” 郑夫人嘴角露出一丝不屑,说道:“儿子已经大了,是非成就自有别人去说,已用不着大人再去管教了。” 朱雀忽然插嘴说道:“郑夫人,你儿子做的事,若是不伤害别人,别人自然不会理会,可是,他要是害了别人,难道也不许别人问他要个公道吗?” 郑夫人看此人年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却从没见过,忍不住问道:“你是何人,这里哪能轮到你来插嘴。” 郑年哈哈大笑,笑声又陡然一停,说道:“妇人就是没见识,此人名叫朱雀,他凭着一己之力,在江湖上闯下的好大的名声,乙未为何不能学学他?” 郑夫人冷哼一声,似乎无话可说了。 这个时候,郑府的家丁一个一个回来汇报,说没有再开封府的酒楼中发现郑乙未的行踪。 郑年点了点头,让他们都下去了。他望向夫人,眼中带着询问的神色,但郑夫人扭头不去看他,反而迟迟然回了厢房。 郑年转身向汪九成问道:“我那不肖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事,你都跟我说说。” 汪九成刚要说话,一个丐帮弟子闯了进来,说道:“禀报帮主,在城外的土地庙发现郑乙未的行踪。” 汪九成点了点头,对郑年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令郎的行踪,他所做的事,何不让他自己来说?” 郑年默然无语,忽然喊过家丁:“备马!” 家丁牵过郑年常用的马匹,郑年责备道:“不知道有客人吗?多备几匹马!” 汪九成,朱雀,艾莉丝等人跟着郑年骑着马匆匆赶往城外的土地庙,艾莉丝对等候的魔教护教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随后跟着,汪九成倒是没有让丐帮弟子跟上,因为既然丐帮子弟知道他的行踪,不用他说,也会跟来。 郑年武功高强,本来能够发现身后跟着的人,可是他此刻心神不定,竟不知有两方人马跟着向城外赶去。 来到城门处,城门已经封闭,但守城之人见到是郑年,连通报都不用通报,直接开了门,让他们过去。其后的丐帮帮众和魔教教徒等,功夫都不弱,自会翻墙出来。 来到土地庙,当晚月光明亮,照得大地恍如白昼,郑年到了土地庙前飞身下马,向庙门走去,朱雀和汪九成等人,也纷纷下马跟来。 还没走到跟前,庙门阴暗处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喝道:“什么人?” 郑年更不答话,一边向里走,一边问道:“郑乙未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这人问道:“你是何人?见我们郑长老有何事?” 郑年还没回答,艾莉丝忽然说道:“放肆!看不到本教主在此吗?” 朱雀和汪九成都看出此人是魔教教徒,刚才目光只放在郑年身上,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人,此刻定睛一看,立刻全身发抖,跪了下来,说道:“参见教主!不知教主驾临,未曾远迎,尚请恕罪。” 艾莉丝冷哼一声,问道:“那郑乙未是否在里面?”她不称他为长老,显然已不再承认他的身份。 这名教徒说道:“不错,郑长老人在里面。” 艾莉丝心中一颤,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段玄机是否也在里面?”她问完这话,身子都像是变得软了,怕这教徒说出她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这名教徒说道:“他,他也在里面,不过……” 艾莉丝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这名教徒说道:“不过受了伤。” 这下艾莉丝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庙门,向内走去。郑年见她一个妙龄女子,竟然是魔教的教主,不禁看得呆了。忽然,他心中犹如被一块大石头压住,此人既然是魔教教主,那这名教徒口中所说的郑长老…… 汪九成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个土地庙只有一个院子,院子尽头有一排屋宇,并没有什么和尚,看来是一座荒废了的庙宇。几人还没走到屋宇前,里面已经有人走了出来,想来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查看,艾莉丝足不停步,直接来到这人出来的屋子门前,这人见到艾莉丝,刚想喝问,接着看清她是谁,一声不吭,直接跪了下来。 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艾莉丝等人推门进去,接着有两道掌风分左右袭来,艾莉丝武功不知如何,轻功倒也佳妙,人向前一冲,如一条游鱼般从两股掌风之间穿过,她身后是汪九成,汪九成见这掌风猛恶,立定脚跟,左右双手同使狂风骤雨掌,一左一右将这两掌接了个正着,只听砰地一声,两个偷袭之人被反震回去,这二人怎么会知道进来的人是丐帮帮主呢?这一掌中在身上,二人直飞到身后的墙边,才停了下来,两人都晕了过去。 “汪帮主,好掌法,好掌力!”一声夸赞从土地神像后面传来。 朱雀听着声音熟悉,走过去一看,正是段玄机,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没见身上有什么伤痕。艾莉丝在旁边抓着他的手不放,心中激动,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汪九成走上前去,问道:“郑乙未呢?” 段玄机指了指身旁躺着的一个人说道:“在这。” 汪九成刚想走过去瞧瞧时,身后一人从他旁边急速地穿过,来到郑乙未身边,将郑乙未扶了起来,看背影,正是郑年。 郑年伸手在儿子人中处一探,脸上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这说明郑乙未还活着,可是只一瞬间他的表情又变得难过起来。 汪九成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千里迢迢地从常州府赶来,就是担心你被郑乙未捉去……” 段玄机说道:“我确实是被他捉来的,可是我是故意让他捉住,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何阴谋。” 汪九成想起自己曾和他对过两掌,这段玄机的武功极高,他本就在怀疑段玄机为何会这么轻易地被郑乙未捉去,原来如此。 艾莉丝说道:“你这样做,让我很是担心,我真担心你被他……”说道这里,眼睛都红了。 段玄机安慰她道:“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本事,怎么会折在他的手中,不过要是不冒着一次险,这隐伏在我教众的隐患始终不能去除。” 郑年此时将郑乙未扶起,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六章 倒行逆施 汪九成让各人来到院子中说话,几人在放着土地神像的屋中一阵说话,出来时却看到院子里站满了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朱雀眼尖,看出这些人并非魔教护法那些人,而且见到几人,眼中都带着敌意。 看这批人的服饰,应该都是魔教中的人,只是艾莉丝一个人也不认得,这些人似乎也都不认得艾莉丝。朱雀醒悟,这批人应该是郑乙未在中原自己招揽的新的教徒,以期成为自己在中原成立独立魔教的班底。这些人看到郑乙未落在对方手中,都不敢轻举妄动。但也将朱雀,汪九成等人团团围住,不让他们出去。 方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这批人,这批人应该在这附近埋伏,看到情况不对,这才一起赶来。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了局,段玄机解了郑乙未的穴道,说道:“你看看这是谁。” 郑乙未从昏迷中醒来,看到艾莉丝,脸色神情变得非常难看,他看着院中的手下,又振奋起来,说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救我啊!” 话刚落音,一个巴掌清脆地打在他的脸上,郑乙未扭头看去,发现原来扶着他的是郑年,是他的父亲,他的脸色先是露出一丝惊慌,接着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要你管,你管过我吗?我要做的事眼看就要成功了,你倒是来过问了。你知道吗?我马上就能成为中原第一教派,我的名声一定比你更响亮,别人说起我时,再也不会提到你的名字!再也不会说我只是郑年的儿子!哈哈!哈哈!” 正准备上来动手的魔教徒众,听到此人是郑乙未的父亲,又忽然都住了手,呆在当地,进退不得。段玄机趁机指着艾莉丝说道:“你可知她是谁?她才是我们圣教的教主。还不过来参见教主?” 这些人都没见过教主,眼睛望向还在大笑中的郑乙未,郑乙未的穴道已经被段玄机解开,他借着大笑,分散了别人的注意,忽然从郑年的手中挣脱,纵身一跃,来到这批教徒身边,郑年再想去拉住他,却已经不可得。朱雀阻住他,说道:“且看看令郎会怎么做。” 郑年气得脸色发青,目光中露出绝望的神色,狠狠地盯着他这脱了缰的儿子。 郑乙未说道:“我现在要走了,艾莉丝,以后我不再听你的指挥了,我现在也是教主,咱么平起平坐,希望今日你不要阻拦。” 他直呼艾莉丝的名字,而不称教主,那是决意叛教而出了。他招揽的教徒或者武功不高,但人数众多,朱雀这边若是强行留住他,能否如愿还很难说。 艾莉丝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打算先委屈求全,平安回去,召集更多的教众高手,来日再来找他算账,此刻口舌之争,殊为无益。 郑乙未见他们都不敢出来阻拦,得意地笑着,向门口走去。 郑年向他扑了过来,说道:“你这逆子,给我回来!” 这些教徒知道他是郑乙未的父亲,不敢阻拦,让出一条路来。郑年如一头大鹰向儿子扑去,郑乙未抽出剑来,准备回身应对朱雀段玄机等人的阻拦,而此刻郑年已经到了他的身后,郑乙未手中持剑,一个转身,剑身没入郑年的肚腹之中。 这一剑是有意还是无意,也许只有郑乙未自己知道。就在这一刻,郑年虽然被剑刺中要害,可是他真力未失,若是此时出手,定然能将这忤逆子一掌打死,他的手也已经举起,却又停在半空,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吗?” 郑乙未这这一刻,看着眼前受到致命之伤的父亲,似乎忽然天良发现,他大喊一声:“不……”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郑年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是个好孩子,我,我……” 话没说完,人就断了气。 朱雀,汪九成,段玄机,艾莉丝等人看到这出弑父的惨剧,都为郑年感到悲哀。 郑乙未一手扶着父亲,另一手将剑抽出,他父亲的血也随着剑的抽离而喷了出来,溅了郑乙未一身,郑乙未恍若未觉,他缓缓地将郑年的尸体放平在地上,看着剑上的鲜血,眼睛忽然红了,他将手中的剑举了起来,喊道:“将他们全都杀死!所有阻碍我之人,全都要死!” 这批教徒无不以郑乙未的命令为尊,纷纷抽出剑来,朱雀等人见情况不对,也抽出兵刃,准备一场恶斗。 汪九成喝道:“你这畜生,今日既然能够弑父,那我丐帮的几名弟子是否由你安排秦翻羽下的毒手?” 郑乙未见今日已成了不了之局,也不再隐瞒,说道:“是又如何?我后来还不是帮你报了仇,将秦家满门都给杀了吗?” 汪九成只听得目呲欲裂,他暗提内力,准备与这批人殊死一搏。 双方即将动手,忽然,庙门外涌进来一批人,站在艾莉丝身后,是魔教的护法,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教众的精英,郑乙未也大都认得,加上朱雀、汪九成等高手,郑乙未这边人多的优势,便不复存在。这几名护法由于是步行,所以比艾莉丝等人来的慢些,但却来得及时。 可是郑乙未发了狠,宁愿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就在他要冲向前去之时,又是一批人从门外涌了进来。这批人郭衣百结,衣衫褴褛,正是丐帮的弟子,丐帮此次过来的人,人数还要多于郑乙未那边,而且丐帮中人不乏武艺高强之辈,这么一来,形势登时逆转。 郑乙未这边收罗的新入教之人,虽然不认得教主艾莉丝,但是对于丐帮则是早已如雷贯耳,眼看己方不利,早有教徒打起了偷偷溜走的主意。 汪九成双手一招,说道:“孩儿们,将这些人都围起来。但有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 郑乙未见大势已去,忽然向艾莉丝冲来,他手中拿着一把带血的剑,神情狰狞,丐帮几名弟子出手拦截未果,让他直冲到艾莉丝身前数歩,他还要继续往前冲时,几柄剑从几个不同的方位刺出,剑身刺入郑乙未的身子,将他钉在当场。出手的自然是保护教主安全的教中护法了。 艾莉丝见到他身中数剑,不禁摇了摇头。郑乙未口中涌出鲜血,结结巴巴地说道:“艾莉丝,你……你知……知不知道,我……我喜欢你,可是,尊卑……有别,我便想成立……一个教会,自己当……当教主,和你平起平坐,然后……” 话说道这里,戛然而止,剩下的话他虽然没有说完,众人却都已明白。他想成为中原的教会教主,然后去追求艾莉丝。且不说艾莉丝已经嫁给了段玄机,追求有夫之妇,这种事情在西方也不是没有,未见得有多么惊世骇俗。 只是,他在刚刚杀死父亲之后,不思悔改,反而还想着自己之事,如此自私之人,真是世间少有。 朱雀只觉得胸口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郑乙未成为这样的人,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可是,郑年对他的不管不问,郑夫人对儿子的溺爱放纵,都是成为他今日致命的因由。小时候读过的三字经,开篇的几个字又浮现出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难道人的恶行,都是他所出的环境所造成的?若说是人性本善,习相远所致,那是谁教会了他的恶呢?还是人性本恶,需要通过学习和爱来化解这恶,而郑乙未没有得到这样的学习和爱,所以身体内残留着没有泯灭的恶呢? 汪九成见郑乙未招来的教徒中有几人颇有想铤而走险之意,便朗声说道:“此人冒充教主名义,招摇撞骗,更做下弑父的恶行,天理难容,此刻恶贯满盈,真是天道不爽。若是有人想为他报仇,不用去找别人,我身为丐帮帮主,自可一力承担。” 那几名想要动手的人,听到丐帮帮主竟然在此,那是连一丝侥幸都存不住了,耳中听到汪九成又接着说道:“若是想继续再摩尼教待着的,这位便是摩尼教的教主艾莉丝,不过摩尼教则徒甚严,主张崇尚光明,扫除罪恶,你们若是能通过他们的择选,我也不会阻拦,若是不想加入摩尼教的,就此散了,各自回家,我也不来追究你们之前的行事。” 这些人不过是郑乙未近日招来的乌合之众,哪里会真得为他使力,郑乙未既死,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了。别说加入艾莉丝的摩尼教,自己今日所做的事会不会被人追究还很难说,众人你眼望我眼,忽然纷纷丢下兵器,向门外走去。 汪九成既然有令,丐帮弟子便让开一个通道,任他们离去。而魔教护教既然不得教主命令,便也没有阻拦。 汪九成说道:“我丐帮大仇,今日方当彻底了结。段兄弟,我以前曾怀疑你是凶手,这可得罪了!” 能够直言自己之非,足见汪九成胸襟开阔。段玄机也暗暗佩服,说道:“好在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时,那也算不得什么。” 汪九成话风一转,说道:“可是,我希望你们摩尼教不要再来我中原搅风搅雨……” 艾莉丝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嘛。我明日就返回西域,以后不再履中土便是。” 朱雀说道:“要是来做客,还是欢迎,若是想来做主人,那就请免了。” 段玄机点了点头,他和李可卿时朋友,若说一次不来,未免也太绝情,朱雀这样说,自然是给他留了余地。 第二日,艾莉丝便和段玄机带着魔教教徒回去了。汪九成让人通知了郑府,郑年与郑乙未二人尸体所在,至于为何两人在土地庙身死,汪九成并没有让人多说,这中间的事,实在是太残酷,太无情了。 官银失窃与丐帮弟子被杀之事,到此便告一段落,至于郑乙未是和宫中何人勾结,此事随着郑乙未之死,成了一个谜团。而关于柳明灯事后消失不见去了何处,后面会有交代。 第一章 树梢之上 飞马镖局一行人来到三关镇外的时候,夕阳已经没入山林,再穿过眼前这片树林,就到了镇口。镖局的人押着货物来回走过多次,已是熟门熟路。 风吹着镖旗猎猎做响,镖旗上是一匹生了翅膀的马,在云中翱翔,寓意飞马镖局的快捷无伦。 负责此镖的杨镖头,他心下暗暗庆幸,晌午没有在道上歇息,才能于此刻到达这里,否则就会错过宿头,只能露宿荒野了。 走镖的在荒山野外休息,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谁不想睡在暖和的被窝里?又不用自己掏钱,镖局的公款真是不花白不花。 要不是此次押解的货物催得急,他才不会这么拼命赶路。 “哎,杨镖头,这次到了镇上交了镖,你可要整点熟牛肉吃,今天这么赶了一天,人都要饿瘪了。”一名年轻点的镖师说道。 “也得要来点酒,解解乏。”另一名年纪颇长,饱经风霜的老镖师说道。 杨镖头说道:“行,这次走镖大伙儿都辛苦了,到了地头,咱们去镇上最大的酒楼饱餐一顿!吁——” 说道这里,他忽然一拉马缰,带着整个镖队停了下来,众镖师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前面一个人也没有,正要发问,一个年轻的镖师惊呼道:“树顶上!” 众人这才发现,在前面的一棵大树的树梢上,站了一个黑衣人,这个人仿佛就是从树上长出来的,是树的一部分,随着风吹树动,人也随之左右摆动,昏暗之中,如鬼如魅。如此轻功,确是惊世骇俗。 杨镖头知道来者不善,大喝一声:“走!” 猛抽马鞭,当先向前驰去,后面的人也试图跟着闯过去,就在这一瞬间,一名镖师抬头看去,赫然发现树梢上已失去了那人的踪迹。耳中忽然听到前面一声马的嘶鸣,杨镖头从马上跌落,他胯下的那匹名为黑云的马儿倒在地上,马头却已经被斩了下来,马颈处鲜血喷出,触目惊心,惨烈无比。 那黑衣人竟不知何时从树上落了下来,挡在众人面前。他的腰上挂着一把入了鞘的刀,马头想必就是被此刀砍下,却没人看清他如何出的刀。 众人急忙停了下来,杨镖头从地上爬起来,手按在剑柄处,想拔剑却又不敢。黑衣人眼睛看向别处,冷冷地说道:“想要活命,镖留下,人滚开!” 明知不是对手,要是就此被吓走,不仅回去无法向总镖头交代,恐怕这次押的镖也得自己来赔。杨镖头咬了咬牙,说道:“大伙一起上,跟他拼了!” 说完,刷地一声拔出了剑。 剑身发抖,却鼓不起勇气上前,杨总镖头回过头来,发现所有的镖师都被此人气势所慑,一动不敢动,他心知肚明就算是一起冲上去,也只是送死。终于,手里的剑掉在地上,杨镖头和众镖师一起仓皇离开。 朱雀和几家镖局的人聚在一起。刚才所说的,已经是这个月被劫的第六个镖了,描述地都差不多。 他和飞马镖局的总镖头马行空相熟,此次就是被他拉过来,看看能不能给出些主意。 现在只知劫镖之人,轻功高绝,行事狠辣,一人出面,将镖师的全部驱走,然后将镖物留下。除了知道他是个男的,约莫四十多岁以外,其他的线索几乎一概不知。 几次劫镖,只有会友镖局的一个镖师试图反抗被杀外,其余要命不要钱的人都安然无恙,此人似乎也并不嗜杀。 因为所失的镖财物甚巨,几家镖局都报了官,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几家镖行的人聚在一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就是试图合力找到此人,拿回所押的镖,否则单由镖局来赔偿损失的话,几家镖局都要赔得关门大吉也还不够。此次被劫的五家镖局都派人来到了此处,有关中的飞马镖局,江淮的会友镖局,冀北的燕云镖局,福建的九州镖局以及西北的祁连镖局,其中燕云镖局被劫了两次,是五家镖局里损失最重的。 朱雀分别问了各镖行的人,所押的货物,基本都是银两,有属私人的财物,也有钱庄的流转银钱,还有一个保的是珠宝的镖,是当地的州官,准备送到京城给京官们的孝敬。 朱雀忍不住问道:“为何这么重大的劫案,外面却听不到一点风声?” 燕云镖局的总镖头说道:“负责此案的是六扇门中的李觅踪,他交代在破案之前,不能泄露出去,否则恐有他人效仿为之,陡增变数。” 祁连镖局的祁东山埋怨道:“说得好听,却连根毛都没查出来。” 朱雀分析道:“此人既然有此本领,大可从别的地方劫到银子,为何单单挑这镖银下手?是不是你们得罪了什么人?” 几人都连连摇头,说道:“我们走镖的,最注意打点关系结交朋友,所走的路线,各地有什么重要人物,都是逢年过节都备了礼物的,黑道上的朋友也认识不少,要是得罪了人,我们还敢这么简单地送镖上路吗?” 朱雀点了点头,心下却更疑惑了,为什么此人专挑镖银下手?各处的大户,钱庄,可以劫得的银两更多才是。 飞马镖局的马行空说道:“现在送镖的客人就住在我家里,不等到赔偿或者拿回镖,是不走了,害的我连生意都停了,再拖下去,镖局的声誉一垮,我只有关门回乡下了。” 其他几人都点头同意,都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朱雀想着此事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起身告辞,马行空要留他吃了饭再走,被朱雀拒绝,他将朱雀送出门外,恳求道:“朱大侠,你可千万也帮我这一次,你江湖上朋友多,帮忙打听一下,是谁做的,能不能给要回来,就算不能全给,给个八成也行啊。” 朱雀连忙说道:“我要查出来,马上通知你。” 马行空又叮嘱了几句,说道:“要是再找不回来,恐怕就有人要去上吊了。” 他没有说是谁,但朱雀的心中更沉重了。 到底能是谁做的呢?自己结识的几个绿林好汉,独行大盗,都不会打镖局的主意,一者是镖局押的镖大都有印记,不好脱手,二者镖局结交广泛,就是劫到了镖,有中间人一说,还得看人面子给送回去,得不了多少好处。 既然想不出,就只能先等六扇门的调查结果了。 第二章 重金悬赏 中州洛阳常家,是除了武林各大门派以外,江湖中最有势力的世家。 常家的家主常岐山今年七十大寿,家里决定办一个月的寿宴。 常岐山有十六个儿子,七个女儿,七个女儿已经全部嫁了人,所嫁之人,个个都是名声显赫的武林大豪。 十六个儿子虽非一母所生,彼此之间也是相亲相爱,和一母同胞的兄弟无异,而且都成了了不起的人物。 经商的老二常乙风赚了大钱,当官老五常戊风和老七常庚风都已经官拜四品,大部分习武的儿子们也纷纷成门立派,各自收罗了无数门徒,可说其家之权高势重、地位显赫,江湖无出其右者。唯只第十四个儿子常满丁最没出息。 常家的儿子虽然众多,但名字非常易记,老大叫常甲风,老二叫常乙风,老三叫常丙风,以此类推,直到老十叫常癸风,接着第十一个儿子叫常满甲,第十二个儿子名常满乙,所以这第十四个儿子就是常满丁。满就是天干之数已满的意思了。 常岐山年轻时,便以常家拳名震江湖,虽说虎父无犬子,可是这第十四个儿子常满丁,却偏偏是个例外,他既不爱学文,亦不好习武,虽然涉猎许多,却每件事都坚持不了多久,便没了兴趣,半途而废。他的兄弟经常嘲笑他一事无成,就连他的两个弟弟也比他有出息的多。常岐山也时常为他惹出的乱子生气,有时竟会想道,要是没有这第十四个儿子,他的一生岂非完美无缺,毫无遗憾。 可是再不好的儿子,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也并非毫无优点,比如说,他有个好朋友叫朱雀,就凭这一方面的优点,已足以让他在家中昂首挺胸,老爷子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次常岐山的大寿,实在是江湖上最重要的一次集会,除了他的子女全部到来之外,子女的知交好友也都赶过来参加,人数竟有上千人之多。 朱雀也不能例外,他应常满丁之邀,在大寿第一天就来到这里。 来此之前,已经预想到此次寿宴的规模必定空前,可是到了这里,还是被常家的隆重吓了一跳。 常家庄院里外,都是吹打迎宾的人,排在一起,足有一里多地。 进了庄院,更是感到人如潮涌,常家准备充足,无数仆佣穿插其间,让每位来宾都受到良好的招待。 许多久未曾露面的江湖豪士都来参加,大家见了面自有一番欢喜,这里庭院开阔,千余人齐集也并不显得拥挤,朱雀相识满天下,走到哪里都有和他打招呼,攀交情的,朱雀一一回应,到了后来,却不免有些厌烦,他径直来到常岐山前,交了寿礼,磕了个头,他和常满丁平辈论交,算起来常岐山是长辈,长辈过寿,任你名气多大,磕个头总是免不掉的。 磕完头,唱官还没说话,他人就被常满丁拉到一边,朱雀对着许许多多没来得及打过招呼的人,露出抱歉的微笑,表示自己身不由己,并非不欲和他们招呼,心下却暗暗庆幸,跟着常满丁来到后院。 朱雀问常满丁:“什么事这么着急?庭院里这么多人,怎么不去招呼?” 常满丁满不在乎地道:“我和他们又没什么交情,就懒得去理会了。” 朱雀说奉劝:“无论如何都是为了你家老爷子而来……” 常满丁打断他的话道:“先别说这些了,我给你看些好玩的。” 朱雀无奈,只得跟着他向后院走去。常家大院虽然只有三进,但每一进都十分宽大,建有无数房屋,最后一进仿佛是一个操场,两边放满了兵器架子,中间是一大块平地,估计是常家用来教习武艺的地方,穿过这个操场,后面又一排屋子,朱雀从没来过这里,自然不知道屋里是什么,常满丁献宝似的将他带到这里,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神秘的东西。 常满丁带他来到最右首的一间屋子,朱雀见门上挂了锁,不知道常满丁有没有钥匙。常满丁对朱雀说道:“你来打开。” 朱雀立刻明白他没有钥匙,同时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将锁弄开。朱雀看了看那锁,虽然锁沉重厚实,但锁芯机关简单,他八岁的时候就能用一根铁丝撬开,现在当然更不成问题。 可值此常岐山大寿之际,他再没礼貌,总也不能去撬主人家的锁。 朱雀说道:“别闹了,咱们回去,这里既然上了锁,肯定有不想别人看到的东西。” 常满丁不依,说道:“这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你不看,一定会后悔的。” 朱雀说道:“后悔就后悔,咱们在这待久了,前边说不定会找咱们。” 常满丁急忙说道:“不会的,没人在意我……” 刚想再劝,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常满丁像是受惊的小鸟,差点跳了起来,这是在他自己家里,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朱雀回过头来,发现声音是常满丁的四哥常丁风故意发出来的,常满丁看到他忽然像做错了事的小孩般,低声叫了声:“四哥。” 常丁风说道:“嗯,父亲要你去敬酒,四处找你不到,原来你跑到这儿了。” 朱雀尴尬地说道:“我们也是刚到,叙叙旧,马上就回去。” 说完,对常满丁说道:“走,别让客人久等。” 常满丁跟在朱雀身后灰溜溜的走着,经过常丁风身旁时,朱雀感到常丁风眼中似乎透露出愤怒的神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从后院来到前院,如同从一个宁静的世外,突然来到热闹的大街上。 寿宴开始,宾客都入了座,他和常满丁来得迟了,一时不知坐在何处,幸而有专门安排坐席的家丁,带着他来到前边最大的桌子,朱雀定神一看,全都是熟悉的人,各门各派的掌门首领。朱雀向他们抱了抱拳,然后坐了下来。 外面鞭炮声响起,家仆流水价送上酒菜。 因占整个庭院的七成皆为江湖人士,酒菜上来后,每个桌上都开始吆五喝六地吃喝起来。 常家老大,也就是常老爷子的大儿子常甲风此时来到厅堂门口。 从庭院尽头到厅堂要走一段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阶梯,所以厅堂要比庭院高上两尺,北方的这个阶梯,就像南方的门槛一样,除了显示地位以外,还有防止雨水漫进屋里,以及防止虫蚁的实际作用。 常甲风站在高处,虽然年近五旬,但依旧精神灼烁,如今登高一站,颇有鹤立鸡群之感。常家现在的家主岐山百年之后,将来要继承常家大业的就是此人。所以他的声望不言而喻,许多想着巴结他的人,都停着不言,等待他的发话。 整个宴席之上,只有一些不懂规矩的年轻人依旧在大吃大喝,但看到过半的人都安静下来,虽然还在吃着,但声音都低了下去。 常甲风对自己的威望感到满意,他朗声说道:“感谢各位亲朋好友,在家父大寿之日,从百忙之中赶来,刚才在给家父祝寿时磕过头的朋友,晚辈,宴席过后,临走之前,都可以到这里领一个红包。” 说道这里,底下的年轻人也都顾不得吃饭,纷纷叫好。 常甲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值此家父千秋大寿,各位江湖好汉都在场之际,我代表常家,准备了一份赏红,为近日江湖上被劫了镖的六家镖局出头,谁能查到幕后的凶手,哪怕只提供了精确的线索而引导破案之人,这份赏红便是谁的。赏红内封有一张万两的银票,以及一份神秘拳谱,希望各位即使不愿亲自去调查的,也能将此事四处宣扬,好了,诸位好好吃喝。” 台下众人听到赏红的厚重俱都欢呼起来,许多人四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想问问别人常家大公子所说的镖银被劫是何事。 只有朱雀听得一脸愕然,先不说这镖银被劫之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刑部李觅踪想要秘密查探此案的愿望恐怕就要落空了,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扬此事,几家镖局很有可能在还没有找到凶手之际,先自垮了。 镖局的生意就是以信誉为先,要是镖银被劫之事传出,谁还会将银子财物交给他们押送呢?而且被劫镖的主顾,也会因之加大对镖局追讨损失的力度,这几家镖局即使赔了钱,也很难再翻身了。 可是常甲风此举是何意呢?这顿寿宴,朱雀吃得没有半分滋味,他想找机会,问问常甲风,此举到底何意。 可是常甲风身边一直围满了向他攀交情,以及问他什么事的亲朋,朱雀一直在等待机会,却一直难遂心愿。 等宾客们都散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常家又搭起了戏台,准备了好几场戏,有许多戏迷都围在戏台前看戏,朱雀在人群中寻找常甲风,可是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他。这时候,常满丁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拉着朱雀向外走。 朱雀提前说好:“要是再让我去做什么偷鸡摸狗之事,我可不去。” 常满丁说道:“什么偷鸡摸狗,在我家里,得到我的许可,算什么偷,算什么摸?” 朱雀说道:“这可不是你的家,现在还是你老爷子的家,偷自己家的东西,也是偷。” 常满丁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不是我家,是我老爷子的家,但是到我自己屋里去看东西,不算是偷盗。赶紧过来。” 朱雀无奈,只能跟着他向前走。 第三章 一块破布 常家每个儿子在这里都有一套屋子,所谓一套,自然是客厅,寝室,书房,以及下人的屋子等组成的一个小小院落,即使常家的儿子们已经在外面成家立业,家里还是将屋子给他们留着,意在逢年过节回来住宿。 常家的儿子们绝大多数都很有出息,所以他们很少回来住宿,空着的屋子,时时有下人打扫才行。 而常满丁由于一直没有自立,还守在老爷子面前,所以,十几个儿子了,就数他的屋子最为阔气,屋里的东西,无论吃穿用度,都备得极多。 朱雀跟着常满丁来到他的书房,他神秘兮兮地从书房的书柜后面,打开一道暗门,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 常满丁看到朱雀脸带怀疑的神色,忍不住说道:“这是我的箱子,我自己锁的,有钥匙,不用你来开。”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把钥匙非常多,各种形状的钥匙都有,光是这些钥匙,就让朱雀开了眼界,想不通,他为何带着这么多钥匙,如果一把钥匙对应着一把锁,那其他的锁,也绝非一个小数目。这些锁锁住的都是些什么呢?朱雀曾经觉得常满丁为人单纯,没有心机,可是如今看来,自己对他是有些捉摸不透了。 常满丁娴熟地找到铁盒的钥匙,将铁盒打开,然后脸上带着期待地望着朱雀,看他的神情,即使这里面的东西没有将朱雀吓一跳,也要让他大吃一惊。 朱雀好奇地向铁盒里一看,忍不住失望透顶,别说吃惊了,没有立刻转身就走,已经是看在二人多年的交情上了。 常满丁略带失望地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朱雀说道:“要说奇怪,今日所见,只以你的所行所言最为奇怪,你在这铁盒里放着一块破布,有什么好奇怪的?” 常满丁摇了摇头,准备将铁盒盖住,说道:“你是不是被女人迷昏了头?再不如以前的朱雀那般,能立刻看到其中的古怪之处。” 朱雀再也忍不住问道:“你说古怪?这块布有何古怪?” 常满丁在铁盒子关上之前,说道:“这是一块破布没错,可这块破布,曾经包裹了价值近十万两银子的珠宝,曾经是会友镖局用来包裹贵重物品的破布,你既然觉得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收起来便是。” 朱雀吃了一惊,连忙阻住他假意盖上铁盒的手,赔笑道:“我倒没看出来,你有这个能耐,竟然能找到这个东西,这布你是从何处找到的?” 常满丁本来也不想将铁盒收起来的,他将铁盒拿出来,就是为了给朱雀炫耀,如何会再放回去?此时便借着朱雀一挡之势,就坡下了驴,看着朱雀将这块布拿在手中,仔细观察。 朱雀看了良久,始终看不出这块破布为何会用来包裹这么贵重的财物,常满丁说道:“用这破布包裹贵重的镖物,就是将这一镖当做暗镖,明面上保的是银子。” 朱雀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这一镖,是只丢了暗镖,还是两镖齐失?” 常满丁说道:“应该是两镖齐失,未曾听到有被劫的镖还有剩下的消息。” 朱雀想了一会,说道:“现在我有两个问题,一,这布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二,你怎么知道镖银丢失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常满丁笑了笑,说道:“我就说你不如以前了,此事何止两个问题,还有除了我知道,我大哥如何得知此事,我又如何知道这布的来历,现在那些镖物都去了哪里,是谁做的此事,做此事的目的又是什么,等等,最少有十几个问题。”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你快说,别磨磨唧唧地像个娘们。” 常满丁说道:“前几日,我见到六哥和他的朋友,就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两人在一起说着什么事,然后伏缨将这块布留了下来,并告诉六哥这布的来历,原来这块布就是包裹珠宝的布,等六哥送伏缨走的时候,我便将这块布拿了过来。后来我见六哥将家里的一间放杂物的房屋锁了起来,就是今日我带你去的那间屋子,我猜里面就是从几家镖局抢劫来的镖物,下手的人八成就是那伏缨。” 朱雀和伏缨是知交,此次劫案之后,他也想找伏缨,问问他的意见,可是伏缨人却失踪了,此事便作罢,如今他却被牵扯到这个案子里,朱雀感到事情有些古怪,伏缨是独行大盗没错,但他只偷富人家中之物,从没听说他会用武力劫夺财物之事,这根本不符合他性格。 可是朱雀没有证据,就不能代他否认。 朱雀提议:“既然那间杂物房里可能有赃物,何不偷偷地过去看看?” 常满丁最喜欢热闹,他也没有想及如果真在那里发现赃物的后果,也同意再去看看。 两人来到常家第三进练武场后的屋子,这次没人阻拦,朱雀片刻就打开了锁,两人打开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朱雀问常满丁是否带了火折子,他今天来参加寿宴,身上没有带这些鸡零狗碎,常满丁没脑子,也忘了带。 这间屋子很深,除了门口处能看到些阴影外,再往里,都是一团漆黑。如此漆黑的屋子里,两人即使面面相觑,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常满丁说道:“不如在屋里找找,说不定屋里就有火折子。” 两人在屋内瞎摸,似乎这屋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因为二人所到之处,都是空空荡荡的。二人摸索前行,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朱雀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武功高强之人,往往有一种奇异的本能,能够感觉到危险,或者说是异常的情况。他突然站定不动,常满丁也觉察出朱雀的异常,两人同时停止了活动,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朱雀听到了第三人的呼吸声。 朱雀能够分辨出,在自己左边没有多远的地方,呼吸声是常满丁传来的,那么,在他右前方传来呼吸声的人是谁? 就在这让人窒息的一个瞬间,常满丁忽然传出欣喜的声音,他摸到了一个火折子,立刻开始打火。 或者由于紧张,常满丁将火石相撞,迸出了几点火星,靠着这微弱的光芒,朱雀看到右前方有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中好像坐着一个人,火星瞬间熄灭后,又陷入黑暗,但仅仅是短暂的黑暗,常满丁又将火石相碰,这次点着了引火,微弱的火光在这漆黑的屋子里,仿佛是一盏明灯,朱雀再望向太师椅,上面却没了人影。 这个太师椅比起一般的太师椅要大些,椅子下面不是椅子腿,而是一个类似柜子的箱体,看上去,倒有些像龙椅的造型,这把椅子要是放在前院大厅中,从气派上说倒也合适,放在这个屋子里,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从小习武的朱雀,练就了坚定的意志,以及极好的目力,刚才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刚才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只是何以忽然不见了?是鬼是魅还是一个行动迅速至极的高手? 常满丁找到了油灯的位置,将油灯引燃,两人有了光,立刻四处打量起这间屋子。屋子里陈设简单,除了靠墙的一张太师椅外,还有一排架子,架子上放满了各种木头做的兵器,原来这里是个武器库房,在练武场习武的常家子弟,就是在这里拿着木头兵器练武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桌子,桌子边上放着四把凳子。油灯就放在这个桌子上,桌子上还放着一个水壶,几个水杯。朱雀问常满丁,刚才可曾发觉屋子里还有别人。常满丁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朱雀看出这屋子没有窗户,所以才特别黑暗,屋子里只有他二人,并没有别的人,朱雀推测,若是有人刚才从自己身边迅速离去,那么所带起来的风,以及衣炔拂动之声绝瞒不过他的耳朵。 他来到太师椅这里仔细看着,忽然他将手放在座子上,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朱雀将太师椅抬起,想看看下面有没有躲着人,可是以他的功力,这太师椅竟然搬不动。 这并非朱雀气力不济,而是这太师椅似乎生根在地上,朱雀不惊反喜,他拔剑在手,用剑柄在地上敲动,果然,太师椅下的地面传来沉闷空洞的声音。常满丁也发觉到了此点,口中喃喃地说道:“奇怪,这里似乎有个地道,我却不知道。” 两人四处寻找机关的位置,常满丁问道:“你怎么会猜到这下面不对劲?” 朱雀说了刚才看到有人坐在这里,接着不见了,朱雀也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他用手在刚才这人坐过的地方一模,感到有些温暖的体温残留,便想到此人极快地离去,只有可能进入了密穴之类的地方。但是两人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机关在什么地方,总不能挖地三尺,将这洞穴挖出来。 朱雀想了一会,心中一动,他也做到椅子上,在太师椅扶手处摩挲着,扶手处并没什么异常,他的脚在太师椅附近试探,地面也没什么异常,忽然,他的脚后跟碰到了椅子下面的一个凸起,朱雀用脚后跟接着碰了碰这个凸起,觉得有些晃动,他心中醒悟,这里就是开关所在。 第四章 奇门密室 看着常满丁还在旁边试图找到机关的开关,朱雀童心忽起,他并没告诉常满丁自己找到了开关,而是用脚后跟将那凸了一下,太师椅的坐板忽然翻转,朱雀从太师椅中忽然掉了下去。 他因早有了准备,所以也并不害怕,原来太师椅下面就是通道,这个设计即巧妙,又出乎意料。 落地处是一块柔软的垫子,朱雀向上看去,那椅子垫板又恢复了正常,如此悄无声息地下来,怪不得刚才他看到的人瞬间就不见了,而且悄无声息,这一招实在是出乎意料。 朱雀也不去喊常满丁,偿若常满丁找他不到,一定会着急得要命,那样子肯定好看,可惜朱雀看不到了,不过要不了多久,常满丁在自己消失的方向应该也能找到机关。 朱雀落下来后,由于下面柔软的垫子的承接,他没有感到不适,立刻站起身来,这秘密的地方,比上面没有点灯时的屋子还要黑,还要安静。朱雀屏住呼吸,仔细倾听,这里除了他一个人外,并没有别人。 朱雀接着向前走去,这个地下洞穴似乎也没有多大,但是却有几扇门。朱雀一边摸着,一边数着,一共是八扇门,每扇门上都雕刻着不动的阳文图案,而且每扇门上刻的图案都不同。但每个门上都有一个汉字,他用手摸着分辨,这八扇门上的文字分别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这是依照《奇门遁甲》里算人吉凶的八扇门,其中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杜、景则为中平门。 一般人都会选择开休生三个吉门,但焉知这不是挖出此地道人的阴谋?如果想到这里,那么吉凶就没有了什么意义,可是如果胡乱猜测,就会越想越觉得麻烦,如果此地的主人旨意是猜谜的话,那么深想下去,更是不敢打开。 朱雀记起小时候和别人玩的剪刀石头布,当第一局比过之后,第二局就会开始猜对方会出什么,如果对方上局出了剪刀,自己出了布,那么对方就会推测自己下局会出石头,然后他就会出布,自己出剪刀就能赢了。 再深想一层,如果对方推断出自己的推断,就会推断自己出剪刀,然后他再出石头。如果对方又跟着推断到这一层,自己会出布,他再出剪刀,越想下去,越无止境,一般推测到第三层,基本上可以赢了,即使不赢,也是个平局。 那么第三层的想法往往才是对的,就像佛经里说的,我观菩提是菩提,树是树,我观菩提非菩提,树非树,第三层则是,我观菩提还是菩提,树还是树。以此说来,生门主吉,这是第一层,生门其实主凶,这是第二层,生门还是主吉,这是第三层。 有了这个推断,朱雀大胆地推开了生门,但是他依然保持了最警惕的动作,准备面临里面会出现的致命的机关。 到底他推开的门是吉还是凶呢? 常满丁在屋里四处寻找着地下通道的机关所在,没有什么结果,他一抬头,忽然发现朱雀不见了,屋内就剩下他自己,他喊了几声朱雀,却没人回答。常满丁先是想到了鬼神之说,接着猜醒悟朱雀可能找到了地道的开关,他人已经到了地道内。 他依稀记得朱雀坐在了椅子上,然后不见的,他也装模作样地坐上了太师椅,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机关在那里,刚想再细细地找一遍,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常满丁立刻躲到架子后面,进来的事他的四哥,常丁风,常丁风对于这门被打开,似乎有些惊慌,他径直来到屋内,四处看了一下,屋内点着灯,说明已经有人来过,现在屋内没人,常丁风推测人已经到了下面的地道中。 常丁风有些心神不定,心中只想着,八成又是那只会惹事的十四弟所为,下面虽然有着秘密,但也有着致命的机关,十四弟行事一向鲁莽,莫要中了机关。他没有看到躲在架子后的常满丁,直接坐上了太师椅,开启机关,人也进入了地道。 这次常满丁看到了机关的所在,他将耳朵贴在椅子上,地道下细微的声音出来,常满丁很想立刻下去看看,可是又怕四哥就在下面,见着尴尬,他为朱雀担心起来,两人若在下面相遇,若是生出了误会,不免会打了起来。 想到这里,常满丁再也忍不住,自己也坐上了椅子,忽然又下了椅子,将桌子上的火折子拿在手里,偿若下面也是黑漆漆的,有了火折子总是好的。 常满丁有样学样,也跟着到了地道中,地道中果然如他所料,黑漆漆的,他打着了火折子,发现来到这里的朱雀以及四哥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八扇关着的门,常满丁不会想到什么机关之类,刚想随便打开一扇门时,旁边的门被打开,常满丁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是朱雀从里面出来。 朱雀一出来,就拉着常满丁,两人又从太师椅下爬出了机关,常满丁满心好奇,想问问他在下面发现了什么,但朱雀神色凝重,不发一言,只是带着常满丁往外走。 两人一直来到常满丁的书房内,关上了门,常满丁此时再也忍不住,拉着朱雀问道:“下面有什么东西?我四哥也下去了,你可曾看到?”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在下面一共进去了两扇门,其中一扇门里,唉,且别说这扇门了,另外一扇门内,全都是金银珠宝,以及字画古董。我也分辨不出是不是镖局所丢失的事物,就顺手拿了一件出来,让他们鉴定一下。” 常满丁也不傻,也跟着想到了,自己的四哥可能是劫夺镖银的凶手,可是没听说镖局丢失了什么字画和古董啊。他又问道:“那,另外一扇门内呢?” 朱雀说道:“全是死人的骸骨,我点了一下,怕不有四五十具之多,看样子,已经在那里死去多时了。” 常满丁忍不住抖了一个机灵,问道:“全是死人?那,那……不会是我哥哥们做的事。”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看那些尸体已经变成了尸骨,应当已经死去三四十年了,那时候你大哥也还只是个孩子,不会是你哥哥们所为。” 常满丁这才松了口气。两人边说边留意着屋子外面的动静,似乎二人说的事,是见不得人的事,防止外人听到。 朱雀一声常做侠义之事,行事光明磊落,何曾这么偷偷摸摸过,好像那些死人都是他杀的一般。两人之所以这么悄悄地说话,完全是因为事情太也神秘之故。 但二人悄声说话,也不是没有好处,屋子外面忽然传来一丝轻微的衣炔摆动的声音,常满丁功夫不到,没有听到,朱雀却听得分明,这是夜行人高来高去的破空之声。难道有人要跑到屋顶上偷听他们的说话? 朱雀推开书房的门,来到院子里,仔细倾听,那衣炔飘动之声已经远去,看来不是针对他们而来。 第五章 一个噩梦 这名夜行人的行动虽然惹人怀疑,可是由于和两人无关,朱雀和常满丁又回到屋内,继续说着朱雀在地道中的经历。 朱雀说道:“这事情太古怪,我在下面遇到这些东西,所感到的震惊,比你只是听听要强烈地多。地下寂静,我听到你四哥下来的声音,他进入了其中一扇门,然后远去,我怕被他发现,便赶紧回来,这事情绝对有你我不知道的地方。唉,怎么会在那里死了这么多的人!” 常满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说道:“那我们再下去看看?” 朱雀说道:“你哥哥既然已经知道你注意那到里了,恐怕,他就要开始掩盖一些事情,我们要抓紧时间去看,最好在他这边刚刚出来,还没有再次下去的时候,我们进去。” 常满丁点了点头,两人商量着要去监视那间屋子,等待常丁风出来。 二人刚刚迈出房门,一声尖锐之极的惨叫声传来,这声音凄厉绝望,朱雀判断应该是人在临死之前喊出来的。二人察觉到不妙,立刻向发出惨叫声的地方赶去。 声音是从老四的院子里传来的,两人来到这里时,常家的十几个兄弟都已经赶来,纷纷询问别人出了什么事。 可是大家谁也不知道,老四常丁风的大门紧闭着,从里面上了门闩。既然事出非常,几个人决定将门踹开,这事交由力气最大的常癸风来做,只见他运足了力气,庞大的身躯斜斜地向门上撞去,可是门里已经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常癸风撞到门上,忽然发现门是虚掩的,他一身力气扑了个空,直向小院子中滚落。 原来门已经被打开了,常丁风的身影自门板后出来,问道:“什么事?怎么你们半夜三更地来撞我的门?” 那滚入院中的常癸风爬起身来,说道:“你没听到刚才的一声惨叫吗?我们是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常丁风说道:“我也听到这声音了,可是这声音不是从我院子里传出来的……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还要睡觉呢。” 说完,常丁风将常癸风推出门外,接着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常丁风表现得好生古怪,即使这声音不是从他院子中传出的,可是他竟然没有一丝关心,刚才那声音之惨烈,不仅是好不好奇的问题,而是他分明在掩饰着什么。朱雀和其他的常家兄弟见常丁风人好好的,便也没有多想,各自散了。 朱雀和常满丁也带着一肚子疑问,他俩确认刚才那声惨叫,就是从常丁风院里传出来的,只是不知他为何不承认,另外那声音也像是人临死前所发出来的,带着绝望之意。朱雀问起常丁风的事,常满丁说道:“我这四哥人最老实,就是有些闷,我跟他来往不多。”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所见所闻,都非常奇怪,按道理说,你们家有钱有势,别人就算是想找事,也不敢找到你们头上。” 常满丁说道:“就是,不是我吹,我那些哥哥弟弟,姐姐姐夫们,都也混得还行,就是我,也不是还有你这个武功高强的朋友……”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常丁风的院子传来,这下大家都忍不住了,朱雀和常满丁一起来到常丁风院子门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来到了这里,就连常岐山老爷子都被惊醒,拄着龙头拐杖来到这里。 常丁风打开门,刚想说些什么,见到常老爷子,立刻站在一边,常家家规严厉,常丁风不敢多说什么。常老爷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老是惨叫连连?你在院子里杀猪了吗?” 常丁风一脸尴尬,说道:“我院里来了两个小偷,被我捉住审问,他们叫声打扰了父亲的休息,真是该死!我去将他们的嘴堵住就是。” 常岐山点了点头,望着常丁风,表情复杂,最后说道:“小偷要是没死,就送去衙门,要是死了,就在外面林子里找个地方埋起来,常家家大业大,可不能因为你动私刑,而惹上麻烦。” 常丁风点了点头,说道:“晓得了,父亲慢走。” 常岐山对着几个儿子说道:“都回去歇着,常丁风说不会再打搅大家了。” 大家开始往自己院子走去,常岐山刚才说到将人埋入外面的林子时,并没有想到有朱雀这个陌生人在,这时候他看到了朱雀,向朱雀点了点头,又向常满丁看了意味深长的一眼后,便拄着拐杖囔囔地回去了,一个小妾在他身边侍候他,可是常岐山走得很快,这名小妾慢跑着跟在后面。 常丁风关上了门,朱雀和常满丁再次回到常满丁的院子里,两人在书房又谈论了关于密室的事,却都不得要领。 朱雀问道:“刚才你四哥那里出事的时候,你可看到你四哥常丁风的踪迹?他来了没有?” 常满丁摇了摇头,说道:“今晚家中闹哄哄的,已经惊动了老爷子,我看,那地道密室,还是明日再去打探,否则再闹出什么动静来,老爷子就要雷霆震怒了。” 朱雀见常满丁能忽然变得这么心细,这么有孝心,感到不可思议。他对着常满丁左瞧右看,常满丁被他看得脸红,问道:“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朱雀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也对密室里的事感到古怪好奇,可是你忽然决定今晚不去查探,我想不通。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常满丁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要去查探清楚,恐怕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四哥院子里的两声惨叫让我觉得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朱雀点了点头,表示同感。 既然在别人家做客,朱雀总不能硬架着常满丁去查明密室的事情,只好闷闷地回客房休息了。 这一夜再未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但朱雀感到整个常家处处透露出神秘意味,除了那个满是尸体的密室以外,其他还有许多说不出的不对劲的地方,常丁风院中的古怪且不说,自常岐山以下,他们对待常丁风之事的态度也堪玩味,还有院子中夜行人的去向,等等。 想到半夜,朱雀方才睡着,却又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又去了那几间密室,死去的骸骨忽然又都活了过来,就像是西游传说里的白骨精,骷髅们将朱雀围住,朱雀展动轻功,想要从骷髅的包围中跳出来,发现内力怎么都提不起来,那群骷颅将朱雀死死地夹在中间,又有骷颅爬到朱雀头上起来,他们像一座骷颅做成的坟头,将朱雀埋在下面,朱雀感到被压倒窒息…… “啊……”朱雀猛然醒来,也记不得那声大叫有没有叫出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朱雀起身穿衣的时候,外面又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常岐山大寿的第二天开始了。 朱雀和常满丁两人帮着招呼客人,朱雀发现常满丁除了自己以外,确实没有什么朋友,因为两人在一起,别人只向朱雀招呼,根本不认得常满丁是谁。常满丁也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物,招呼了一会,就有些不耐烦,便说道:我看咱俩不如直接去找四哥,问问他那下边密室的事,这是我要是不弄清楚,做什么事都定不下心来。 朱雀点了点头,四处寻找常丁风,可是招呼宾客的人中却没有他,问了许多人,都说没有见到。两人感到有些不妙,来到常丁风的院子,敲了敲门,开门的事常丁风的一个丫鬟,常满丁问她常丁风的去向,她说道:“少爷自昨天夜里出去后,就没有回来过。” 两人你眼望我眼,心中都想着,难道他进入那密室以后就没有出来过? 既然他不在,而且有了找他的这个理由,两人决定立刻到那密室中去。 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两人带着两个风灯,火折子,由朱雀指点着,两人都由那把太师椅进入了密室。 借着风灯的灯光,常满丁在这八扇门前仔细看了看,朱雀告诉他每扇门上字的含义,并指出了自己进入过的门,常满丁高声喊了几句四哥,却并没人回答,说明常丁风不在这里。常满丁接着说道:“为了安全,咱们还是先去你去过的地方看看。” 朱雀点了点头,上次匆忙走了一趟,没有看个明白,这次正好仔细瞧瞧。 第四十六章 无端挑衅 接着慕容云海继续讲述劳无垠的事,此人找到了仇家,原来屠村的人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仇怨,甚至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屠村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获得他们这片土地。 此语一出,朱重阳和慕容天池更感到愕然,难道劳家村的土地特别肥沃,这帮人不惜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来获得这片土地? 朱重阳问道:“劳家村的土地是否适合种植什么灵芝仙草一类宝物,所以他们才做出这么残忍之事?” 慕容云海摇了摇头:“劳无垠可说费劲千辛万苦,这才打听出来原由,原来一切事情的起因,皆因劳无垠的一位亲戚,叫做劳家望的,曾经加入过白莲教,后来屠村一事发生,就是因为白莲教的事。” 朱重阳听到白莲教三个字,动容道:“偿若只有劳家望一个人是白莲教的,就算凶手是官家,也不至于将整个劳家村的人全都杀死?” 慕容云海道:“也难怪你会认为凶手是官府的人,因为白莲教的仇家并不多,可是这一次,朱大哥却猜错了,凶手不是朝廷的人……” 朱重阳忍不住问道:“那是谁?” 慕容云海道:“凶手就是白莲教自己的人。” 此语一出,不仅朱重阳感到惊讶,就连一向不会轻易动容的慕容天池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跟着说道:“窝里斗,不是为了钱财,就是为了什么武功秘笈之类的。” 慕容云海佩服地说道:“大哥料事如神,这件事果然和钱财有关,只是具体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慕容天池点了点头:“这些事我也没有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他那三招刀法,究竟真有这么厉害?” 慕容云海叹了口气:“我说我的亲哥哥,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劝你不要去找他一较高低,不是我怕你不是他的对手,而是这种比试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比试过后,你依旧会觉得索然无味,又何必自找无趣?” 朱重阳问道:“什么意思?” 慕容云海道:“我们追求的是无上的剑道,是武功达到最深层次的突破,而劳无垠,他根本就不算什么武学高手,甚至都谈不上懂武功,他所练的虽然是刀法,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刀法,而只是一种复仇的手段,他几十年如一日地习练,为的就是手刃仇人,就像打仗时用的火炮,你非去较这个劲,去跟火炮比试个高低,又有什么意义呢?” 慕容天池默然。 虽然慕容天池对于白莲教屠杀劳家村一事浑不在意,但朱重阳却十分感兴趣,他继承了朱雀那种“好管闲事”的性子,拉着慕容天池到一旁问个清楚明白。 其实慕容云海对这件事所知也不多,他便将自己遇到劳无垠的整个经过告诉了朱重阳,省得朱重阳一会问问这里,一会问问那里,问得他自己都感到有些糊涂了。 原来慕容云海从西域来中土时,先是被蔡家五雄看成“肥羊”,等到蔡家五雄劫掠不成,反而被慕容云海教训一顿,几人才知道他们看走了眼,遇到了高人,连忙求饶,慕容云海并没有如何难为他们,几人大为感激,便和慕容云海攀谈起来,慕容云海初次来中土,也需要向人问路,便和他们聊了几句。 等蔡家五雄得知慕容云海竟是剑神之子后,因仰慕之心,甘愿为慕容云海做向导,带他深入中土。 而慕容云海遇到劳无垠时,正是他们几人先动的手。 那一日,慕容云海和蔡家五雄六人走得乏了,便在道旁的一间茶馆坐下喝茶歇脚,除了他们六人外,茶馆中只有一名顾客,此人正是劳无垠。 劳无垠并没有理会来人,蔡老大看到劳无垠拉着一张苦瓜脸,桌子上横放着一把锈迹斑驳的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慕容云海在身旁做靠山,蔡家五雄有些趾高气扬起来,看到劳无垠脸上的神情,几人都觉得十分晦气,进而向劳无垠找起茬来。 开茶馆的是位忠厚老实之人,双方都是他的客人,但这几人全都带着兵器,看起来都不是好招惹的,他听到蔡家五雄指桑骂槐地讥讽劳无垠,上前劝了几句,被蔡老二一拍桌子,吓得不敢再说什么。 劳无垠面对蔡家五雄的挑衅,面容始终古井不波,他自顾自地喝着茶,眼神中带着一丝落寞地看着远方。 面对劳无垠的反应,蔡家五雄更是嚣张起来,他们几人认定劳无垠是怕了他们几人,所以才故意装作听不见。 慕容云海却出于直觉,感觉到劳无垠并非是怕了蔡家五雄,而更像是一头狮子,面对几只鸡鸭的挑衅而不屑一顾。 那是真正高手的风范。 不过慕容云海也并没有出言喝止蔡家五雄,他在西域时常听朱雀提起中土武林中卧虎藏龙,真正的高手往往毫不起眼云云,以慕容云海的出身来说,击败蔡家五雄虽然不觉得什么,但心中毕竟还会觉得自豪和开心,同时也不免小瞧了些中土武士。 慕容云海自己也想看看真正的高手出手是什么水平,从而衡量自己究竟处于什么水平。 蔡家五雄骂了劳无垠几句,见他没什么反应,不免有些索然无趣,偿若事情就此截止,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偏偏蔡老三最后嘟囔了一句:“这乡巴佬怕是刚死了什么亲人,一脸晦气,咱们几个遇到他也算倒霉。” 这句话犯了劳无垠的大忌讳,他脸色一变,喝问蔡老三:“你说什么?” 江湖中人一旦说到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次,那就是动手的前兆。 这一次也不例外。 蔡老三认定有剑神之子保驾护航,绝不会吃什么亏,因此对劳无垠说道:“老子是问你是否家里死了人,一脸的倒霉相,怎么了?老子说错了么?你家什么人死了?” 劳无垠淡淡地说道:“趁我还没有拔刀,你只要承认你自己放了个屁,我就饶了你,如何?” 蔡家五雄听到劳无垠竟敢这么说,几人一起站了起来,同时拔出兵器。 蔡老三更是恼羞成怒地说道:“你这是在找死!” 说罢,蔡老三当先出手,一刀砍向劳无垠,这一刀正是蔡家刀里十分狠辣的一招,虽然刀法平平无奇,但蔡老三愤而出手,倒也有几分威势。 慕容云海则在一旁冷眼旁观,偿若蔡老三不是劳无垠的对手,他随时可以出手,偿若劳无垠不是蔡家五雄的对手,慕容云海一样可以制止几人伤害劳无垠。 此事的起因,终究是蔡家五雄惹起的,总不能随便就伤人性命。 谁都想不到,面对蔡老三气势汹汹的一刀,劳无垠连刀都没有拔,仅用刀鞘就将蔡老三的刀给削断。 第四十七章 以巧胜拙 此招一出,不仅蔡家五雄被镇住,就连慕容云海也被震惊地无以复加,他倏地站起身来。 刀不出鞘,仅用刀鞘就能震断对方的兵刃,这一点慕容云海自问也能做到,但若要如此人一般,将对方的兵刃削断,他就做不到。 刀子还在刀鞘中,之所以能够削断对方的兵刃,乃是因为刀在鞘中所发出的刀气透过刀鞘,所以才能“削”断,而不是震断。 劳无垠斩断蔡老三的刀后,似乎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蔡家五雄已被他霸道的刀法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出,更别说出手了,五人只好苦着脸看向慕容云海。 慕容云海对劳无垠的刀法也感到头皮发麻,这种高手,只有请他父亲来出手,方能有把握。 不过蔡家五雄作为他的向导,一路对自己客客气气,这一次虽然是蔡家五雄自找麻烦,但慕容云海也无法袖手旁观,他硬气头皮,将身旁的桌子拉开,同时拔出了剑。 劳无垠冷眼看着慕容云海,口中也冷冰冰地问道:“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 他这么问,是因为他看得出慕容云海无论衣着打扮还是气度,都和蔡家五雄截然不同。 慕容云海轻叹一声后说道:“不错,虽然是他们出言不逊在先,可我也不能任由他们吃亏。” 劳无垠看着自己手中未曾出鞘的刀说道:“不要逼我拔刀,我的刀出鞘必见血!” 慕容云海哦了一声,接着他长剑一横,一股凌厉的杀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弥漫开来。 蔡家五雄只感到一阵寒气袭来,禁不住向后退开了几步,开茶馆的老头见到他们亮出兵器,早就吓得跑到了外面。 对于慕容云海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劳无垠更是首当其冲,他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似乎对慕容云海的杀气同样感到惊讶,劳无垠原本没将慕容云海他们放在眼里,此刻为了抵御慕容云海流露出的杀气,原本坐着的他也站了起来。 劳无垠拿着刀鞘,对慕容云海道:“这家茶馆乃是老人家的营生,咱们出去比划!” 慕容云海想不到劳无垠如此体恤他人,心生好感,他收敛了些杀气,点了点头,当先走出了茶馆。 蔡家五雄却心想,这苦瓜脸想必是怕了,否则这么简陋的茶馆,就算拆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来到外面,慕容云海对劳无垠苦笑道:“我和你无冤无仇,我的出手乃是迫不得已,咱们没必要比划到非死伤不可的地步?” 若是换作别人这么说话,劳无垠定会认为对方是怕了,但他一时也捉摸不透慕容云海的深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慕容云海一抬剑,口中说道:“还不拔刀?” 劳无垠不再说出刀必见血,而是说道:“该出鞘时自然会出鞘,不必着急。” 慕容云海见他如此傲慢,心中的傲气也被激发,他收摄心神,一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剑光向劳无垠掠去。 劳无垠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神色,显然慕容云海的剑法之高明,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并没有提刀阻挡,也没有反击,更没有拔刀,只不过以极快的身法闪避开来。 慕容云海师从其父慕容寒山,剑法自然非同小可,他一剑跟着一剑,剑招连绵刺出,劳无垠不断闪避,身法也相当迅捷,他身在剑光中穿梭,面对一剑接着一剑的攻击,他终于闪避不开,用刀鞘挡了一挡。 自从北斗先生去世之后,别说慕容寒山,就算是慕容云海,也绝没有人能够空手接下他的招数。 劳无垠也不行。 慕容云海一边出剑一边说道:“还不拔刀?” 劳无垠微微摇了摇头,他的刀终于脱鞘而出,刀光闪过,宛如一道游龙穿梭山谷之间,他的刀十分巧妙地游走在慕容云海剑招的空隙当中。 慕容云海挥剑阻挡,可是剑却被劳无垠的刀鞘接住,接着劳无垠刀势不停,继续向慕容云海削去,慕容云海见他的刀来势并不如何讯快,只不过刀的去向有些飘忽不定,慕容云海吃不住他刀的走势,无奈只能向后飘退。 劳无垠并不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慕容云海。 慕容云海被他激发了斗志,口中喝道:“再来!” 说着,他又提剑冲了上去。 劳无垠闪躲几次之后,再次使出这一招刀法出来,慕容云海依旧感到自己没有把握接下他这一招,无奈又只能后退。 在周围为慕容云海打气喝彩的蔡家五雄见状无不感到震惊,想不到这位相貌平平地老头,一出手竟能接连击退慕容云海,只怕若非他们亲眼所见,就算别人说给他听,他们也不会相信。 劳无垠依旧没有追击。 慕容云海心中同样感到奇怪,劳无垠的剑招的确没有多少花招,甚至没有刀走偏锋,出刀也每到快到无法看清的地步,但偏偏他就破不了。 他仔细思索了一番,蓦地想通了一点,劳无垠这一招刀法虽然看起来简单,却因为刀的去向捉摸不定,所以变化多端,而尤其让人捉摸不定的是这一招刀法会随着对手招数的变化而生出相应的变化,刀法如同被风吹起的树叶,不知会落向何方。 幸而慕容云海所学剑法十分广博,他不断变换剑招,看看将劳无垠这一招刀法给挡住。 此时不仅慕容云海和蔡家五雄等人感到不可思议,劳无垠本人同样觉得难以置信,他自己知自己事,这一招刀法是他苦练数十年的结果,很少有人能够像慕容云海这么轻易地接下。 劳无垠此刻已经年近六旬,刀法之老练,打斗经验之丰富,自然不能和年仅二十岁左右的慕容云海相比,在劳无垠心中,慕容云海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起,只怕也难能有此造诣。 这小子是怎么炼成这么高明的剑法的? 倘若他要是知道慕容云海的父亲是谁,只怕也不会有这种惊讶的想法了。 慕容云海越战心中越是镇定,逐渐从下风处稳住。 劳无垠这一招刀法的所有变化他都已经熟知,偿若劳无垠只会这一招刀法的话,那么他就要倒霉了。 对付这种大拙胜巧的刀法,只有用更精巧的剑术来破他的“拙”,慕容云海倏地使出一招慕容寒山颇为自得的一招繁复剑招,当然,以功力来说,慕容云海和他父亲有着云泥之别,但是用来对付劳无垠这一招还是足够了。 劳无垠这一招刀法果然抵挡不住慕容云海细腻精巧的剑招,他先是后退一步,接着刀法一变,使出了第二招! 只听当的一声,慕容云海被他这一招刀法震得向后退却。 蔡家五雄见到劳无垠后退,正要喝彩,彩声还没有发出来,就看到慕容云海被劳无垠一刀劈得向后退开,这一声喝彩是无论如何发不出来了,只在喉头发出哦的一声。 第四十八章 如实相告 慕容云海并非被劳无垠的刀给劈退的,而是借着他这一刀之力,自己主动闪避退开。 与此同时,慕容云海心中大为震骇,偿若劳无垠每一招刀法都如同第一招那样变化多端,不用几招,就会杀得自己无还手之力,此时的他显然尚有所保留。 劳无垠并没有趁机追击,反而也跟着后退两步,刀尖垂下,表示不愿再动手,随后他淡淡地说道:“再打杀下去,必有死伤……还要继续下去吗?” 慕容云海震惊于他的刀法之老辣,招数之娴熟,和他的父亲慕容寒山都可以并驾齐驱,他这种凌厉的刀法要不了几招,就能将自己击败,此时的他斗志全无,况且劳无垠十分有涵养,他并没有说继续出手自己非死即伤,而是说必有死伤,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当下他立即还剑入鞘,对劳无垠拱手道:“阁下剑法之高,令在下佩服得紧,我这几位朋友多有得罪,还望阁下大人有大度,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劳无垠眼中依旧流露出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哀愁,对慕容云海说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算不得什么,总不能因为有几条野狗在一旁狂吠,我就去将野狗宰了。” 劳无垠的语气中带着对蔡家五雄的羞辱,换作旁人,早就上去拼命了,但一来他们对劳无垠的刀法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就连慕容云海在他面前都要认栽,自己等人送上去只会给他练刀而已,因此五人装聋作哑,好似没有听见。 慕容云海却面露不悦道:“这几人都是在下的朋友,阁下如此羞辱他们,在下感同身受,就算明知自己不是阁下的对手,也要为此讨个说法,咱们继续比试!” 说罢,慕容云海又抽出了他的剑。 蔡家五雄听到慕容云海如此为他们仗义出手,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感动,感激自不必说了,感动则是因为慕容云海将他们当成了朋友。 刚才慕容云海和劳无垠的一番比试,劳无垠凌厉的刀法不仅斩破了他们的勇气,也击溃了他们的自尊,他们以己度人,想到慕容云海自承不是劳无垠的对手,反而要给他们讨个说法,他们心中的感动,几乎难以自持。 蔡老大红着老脸对慕容云海说道:“慕容兄弟,此事的确是因我们而起,是我们的不对,这位……高手臭骂我们几句也是应该,慕容兄弟犯不着为我们几个不争气的小人出头冒险。” 劳无垠毫无动手之意,他说道:“要为别人出头,也要看看值也不值。” 慕容云海道:“你或者觉得不值,但我觉得值。” 劳无垠看了看慕容云海,又看了看蔡家五雄,接着说道:“一会如果你死在了我的手里,你这五位朋友,我一定送他们上路,好让你在路上不至于太孤单,你和你的这几位朋友交情如此身后,向来他们应会慷慨赴死,是不是?” 蔡家五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同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了几步。 劳无垠见状哈哈大笑,将刀回入刀鞘,对慕容云海道:“你以为你是在帮他们,实际上也许是在害他们,你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又谈什么过命的交情?” 慕容云海无言以对,动手之意也跟着消散。 劳无垠对慕容云海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慕容云海对蔡家五雄道:“几位在此稍等,我一会回来。” 蔡老三道:“慕容兄弟要小心……” 慕容云海断然道:“这位朋友绝非那种人,几位放心好了。” 劳无垠对慕容云海如此信任颇感欣慰,两人一起来到不远处的林子边说话。 慕容云海道:“不知阁下想跟我说什么?刚才之事的确是他们几人的不是,在下在此替他们向阁下道歉了。” 劳无垠眼神中露出空虚之色,他问道:“这世上的武功原来到了这等地步?阁下年纪轻轻,剑法已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慕容云海听他称赞自己,连忙谦逊:“与阁下相比,在下这点微末之技又算得了什么?” 本以为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得体,熟料劳无垠却露出绝望之色,他苦笑道:“你这样的剑法倘若还是微末之技,那更高明的剑法又是什么样的?我……我躲在山林间苦练数十年,难道所练的都是一文不值?” 慕容云海听得有些云山雾罩不明所以,不过他心道,此人若非太过谦虚,就是有些不通世事,此人难道看不出自己是在说客套话么?他说道:“以阁下的功夫,和人公平决斗,能够胜过阁下的,不过寥寥数人,阁下也不必太过谦虚。” 劳无垠闻言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他问道:“寥寥数人?不知都是那些人?” 慕容云海听他问起,微微含笑道:“不客气地说,家父便是其中之一……” 劳无垠闻言脸色一变,紧张地问道:“不知令尊何人?是什么帮派的?” 慕容云海此时还不知道他紧张地缘故,他老实说道:“家父人乃是人称剑神的慕容寒山,至于他的门派么?可以说他是无门无派,也可说他是自成一派。” 他之所以无惧坦然相告,自是因为他对父亲的剑法有着无比的信心,而且相信如果此人能够找上门去跟他比试,他父亲更是求之不得。 劳无垠闻言脸色缓和了下来,他点了点头道:“令尊能被称为剑神,剑法一定是极高的,阁下原来是慕容兄弟,不敢请教除了令尊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够胜过我的?” 慕容云海道:“还有朱雀朱大侠,我想他的剑法也可以和阁下一较长短,他也不算什么帮派的人,还有刘苏儿,他武功身兼少林和丐帮所长,还有叶不凡,他虽然不会什么武功,可是暗器功夫冠绝天下,被称为暗器之王,想来也足以和阁下比个高低,还有一些不爱和人动手之人,比如少林方丈,武当掌门等等,他们的武功深浅么,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既然身为大门派的掌门,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劳无垠点了点头:“还有呢?” 慕容云海听他问个不休,忽然起了一些疑心,他不答反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向在下问起这些?” 劳无垠眼中流露出一股愤恨之情,他盯着慕容云海看了一会,直觉告诉他,他想要复仇的话,就必须要相信此人,要借助他的所知,而想要取得慕容云海的信任,也必须要将自己的身世相告。 看得出慕容云海是一个心地善良,讲义气之人,他也豁了出去,将自己的来历如实相告。 第六十六章 暗器暗器 这老船夫的武功虽然不错,朱重阳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左手伸出一把抓住绳索,右手则拔剑在手,这就要将老头制服。 那老船夫并没有和朱重阳比试拉扯绳索的力道,而是趁着朱重阳向后拉扯绳索的劲头,非但没有抢夺,反而将手中的绳索以一种独特的手法向朱重阳甩了过去。 朱重阳一把扯了个空,同时绳索还往他身上卷来,朱重阳一时用错了力道,暗道不好,忙闪身躲开绳子。 也就是这么一耽搁,他就失去了追赶老头的先机,那老船夫此时已经穿过了船舱,接着毫不犹豫地从船尾直接跳入江中。 等到朱重阳和青竹两人来到船尾后,江面上已经没有了老船夫的踪影,只见滚滚波涛自西向东流动,而岸上则站着不少人在看热闹,还有人向他们这里指指点点。 青竹气得骂道:“这老匹夫,难道也是和那倭寇一伙的?他装聋作哑的本事不小,将小爷都给瞒过了。” 朱重阳又看了会江面,始终不见那老船夫的踪影,想到这老船夫水性高明,再等下去也是无用,便和青竹先离开了渡口。 两人离开江边回镇江府,路上,青竹忍不住问朱重阳:“你是怎么看出那老头不对劲的?” 朱重阳道:“我事后回想,那老船夫如果拉了一船东瀛人,就绝不可能是普通的船家,因为如果是普通的船家,东瀛人离开的时候多半会杀了他灭口,咱们在船中四处查探东瀛人的踪迹,这老船夫不仅不闻不问,甚至连一点惊讶和不满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早就预料到咱们会去一样,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身有残疾,习惯了这种事,可是他的眼神不对,一开始咱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东瀛人身上,所以没有在意,上岸后我一回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青竹问道:“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朱重阳问道:“你既然是这里的地头蛇,自然知道洪门的事?” 青竹愣了一下,他还不知道朱重阳和洪门之间的关系,因此说道:“洪门的人神神秘秘的,找他们干什么?” 朱重阳道:“这么说来,你知道他们的所在?” 青竹道:“也不算知道,但是通过几个人应该能找到他们。” 两人一起回镇江,来到镇江外一处黑压压的桑林时,朱重阳忽然停下了脚步,青竹跟着停下,问道:“怎么了?” 朱重阳指着桑林上空惊起的几只鸟儿说道:“那里有些不对,我先过去,你随后就来。” 说罢,不等青竹回答,朱重阳便像射出的箭矢一般投入桑林中。 青竹一脸茫然,但还是跟了过去。 进入桑林之后不久,青竹很快迷失了方向,这里乌压压一片的桑树,看起来都差不多,朱重阳之前说的惊鸟处似乎就在附近,他却不能肯定,在他心里,他也认为林鸟惊飞必有缘故,听说书人的话,树林中若有鸟被惊起,通常都是大军经过。 现在天下太平,若是朝廷军马路过,直接走官道便是,又怎会从林子里行走? 又或者是林中突现猛兽,又或者…… 青竹在桑树林中左拐右绕,不得其道,后来看天色愈来愈暗,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害怕,他想要回去,可是回头走了一段路却走不出去,正当他彷徨无依时,忽然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金铁交击之音,青竹大喜,连忙赶了过去。 已是傍晚,桑林中更显昏暗。林中地面不平,除了杂草外,还有一些树根从低洼处露出,他一脚高一脚低走在桑林中,树林中偶然传来鸟虫之音,鸟虫之音中又夹杂着兵器交击的声音。 青竹感觉有些不对劲,如果这些兵器交击的声音是由朱重阳和那些东瀛人打斗发出的,那东瀛人的武功定然也到了足以和朱重阳相抗衡的地步,否则双方何以缠斗到现在? 随着他越来越接近打斗之处,声音越来越响,就在桑林间的一块空地上,青竹看到了东瀛人和朱重阳,双方打斗正酣,青竹心下忍不住骂道:“真卑鄙!” 原来双方之所以纠缠到现在,并非东瀛人的武功多么厉害,而是他们人数众多,十多人围攻朱重阳,边上还有两名东瀛人,这二人虽然没有加入围攻朱重阳的队伍当中,却时不时的向朱重阳射出一两枚暗器,让朱重阳疲于应付。 十几名围攻朱重阳的人因为不能同时靠近朱重阳,所以这些人其实是分为两拨,其中一拨六人,六把刀,和朱重阳交手不过两三招,便立刻退开,让另外七人出手,这些人不但仗着人多势众,还使用车轮战,怪不得他们能和朱重阳斗个难解难分。 青竹虽然会一点拳脚功夫,但他心知肚明,以他这点三脚猫功夫,如果直接冲过去,简直就是送死,非但不能帮助朱重阳分毫,反而会令他分心,所以青竹躲在一棵桑树后,心情紧张地看着场中的打斗。 天色越来越暗,空地上只能看到刀光闪过,以及兵器交击时迸出的火花,东瀛人说着青竹听不懂的话,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似乎在大声讨论着怎么对付朱重阳。 唯一令青竹感到欣慰的,就是朱重阳虽然以一敌众,却并没有落在下风。 又是一枚暗器从一旁的东瀛人手中射出,暗器旋转着穿过东瀛人身旁,向朱重阳爆射而去,暗器的角度刁钻,让朱重阳不得不闪身躲避,却因此差点中了围攻他的一把刀。 朱重阳手持玄武剑,所使的自然就是大衍剑法,面对这些东瀛人,他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慌张,他早就可以杀掉其中几人,之所以和这些东瀛人缠斗到现在,为的是两个目的,其一则是他不想因为杀了其中两三个东瀛人,而让其他人做鸟兽散,这样的话,他再想找到其他东瀛人,就会更加困难,这些东瀛人对他产生了忌惮,自然会躲得更隐秘,二来他还没有找到这伙东瀛人中的通译,东瀛人千里迢迢地来到中原腹地,定然会有一个会说东瀛话和汉语的通译,他要活捉通译,来问明这些人来中土的目的。 除了这两个原因外,他还担心青竹,怕青竹来找他时,如果遇到逃散的东瀛人,只怕会有性命之忧,因此他也要等到青竹来到附近,他才能痛下杀手。 陷入缠斗的朱重阳,此时还不知道青竹已经来到左近。 东瀛人呜哩呜喇地嚷嚷着,围攻他的人里,其中一人忽然喊道:“还不投降?你现在器械投降,我们还能饶你一条小命,等我们下杀招后,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朱重阳向这位说汉语的人看了看,记住了他的相貌,他一边出手一边笑道:“不知道你所谓的杀招又是什么?你们这半天不是一直在下杀招么?只不过杀不了我罢了。” 通译用东瀛语说给其他东瀛人听,其中一名东瀛人呜哩哇啦地说了几句,十多名围攻朱重阳的人忽然住手,并一起退开几步,这些人虽然停了手,却依旧围成了一个圈子,防止朱重阳逃走。 朱重阳见他们停手,并没有跟着追击,也停了下来,他想看看这些东瀛人想搞什么鬼。 东瀛人通过通译告诉朱重阳:“这半天相斗,我们并没有全力出手,还望你知。” 朱重阳冷笑道:“我也没有出全力,也望你知。”东瀛人说汉语用词古怪,朱重阳也是有样学样,暗地里自然实在讽刺他们。 东瀛人有些愤怒,跟着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朱重阳道:“你们一直也没有客气过,难道你们在兵器上占不了便宜,却准备讨口舌便宜么?” 通译说过后,不少东瀛人气得哇哇大叫,双方再次动上了手。 动手前,朱重阳似乎瞥见了青竹,又似乎没有,青竹也不能肯定。 这次双方一交手,朱重阳便感到这帮东瀛人倒没有说大话,他们之前果然没有出尽全力,看来之前这些人应有活捉他之意,现在则是要取他的性命。 站在外围向朱重阳发射暗器的两人,出手也更加狠辣。 围攻朱重阳的人依旧分为两拨,就在两拨东瀛人一退一进地轮流出手的间隙,场外的两名东瀛人忽然一起出手,十多枚棱角分明的暗器同时向朱重阳上中下三路电射而去。 朱重阳使出一招天翻地覆,玄武剑挥舞得犹如铁通,密不透风,将暗器全部打落。 围攻朱重阳的几人则趁机出手,数把明晃晃的武士刀企图刺破朱重阳的剑幕。 等到朱重阳竭力将这几人逼退后,又是十多枚暗器射来,让朱重阳疲于应付。 只不过这一次的十多枚暗器虽然狠辣凶险,却并没有对朱重阳造成一丁点儿的威胁。 因为就在这些暗器发出之后,桑林间传来十多道尖锐的破空之声,破空之声直指朱重阳,接着是叮叮叮的撞击之声,原来这十几道破空之声并非射向朱重阳,而是针对这些射向朱重阳的暗器,这十多枚暗器后发先至,暗器又小,相隔这么远,在昏暗的桑林中却又惊人的精准,暗器功夫不知道要比这两名东瀛人不知道高明多少。 这起变故一出,围攻朱重阳的东瀛人无不错愕停手。 朱重阳则是又惊又喜,从这发射暗器的手法来看,来人多半就是叶不凡之子叶乘风,想不到多日不见,叶乘风的暗器又有长足的长进。 东瀛人看着打落他们暗器的方向面面相觑,不知来者何人。 一位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从桑林深处缓缓走出,他先是看了一眼躲在桑树后的青竹,然后展露笑容,对朱重阳道:“重阳,许久不见啦!” 朱重阳借着林间微光,看清楚来人的相貌轮廓,不禁又惊又喜地脱口而出:“是叶叔叔!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原来来者并非叶乘风,而是叶乘风的父亲,人称暗器之王的叶不凡! 第六十九章 扶桑余孽 叶不凡道:“重阳不愧是朱雀之子,你们爷儿俩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此事十分棘手,甚至到了无法化解的地步,令尊每每和我们谈起此事,总是忧心忡忡,认为这场劫难注定无法逃脱,他心怀济世救民之心,却忧力不足,这次回到中原,也是为了最后一搏,如依旧不能力挽狂澜,也终要倾尽全力,让灾祸往后拖一拖。” 朱重阳问:“叶世叔说的灾祸究竟是什么?” 叶不凡道:“此事一言难尽,等你见到令尊,让他细细说给你听。” 冒雨走了七八里地,来到一处村子,烟雨中白墙黑瓦,显得格外静谧,在一处屋檐下,有一名妇人,挎着一个篮子,看着雨从天上落下,似乎想要出门,却被雨阻住了去路。 叶不凡直接走向妇人,妇人似是看到陌生男子而害羞,转身入了门。 朱重阳看得暗暗纳罕,不明所以。叶不凡已经娶妻生子,这妇人难道是叶不凡的夫人,也就是叶乘风的母亲?如果她是叶乘风的母亲,又怎会见到叶不凡便躲进去?如果不是,那叶不凡来找他干什么? 不过很快朱重阳便知道叶不凡来找这名妇人的意图。 妇人进了屋,很快有几人从屋中出来,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丑有俊,其中赫然便有刚才回屋的那妇人,朱重阳数了数,一共有八人。 这八人见到叶不凡前来,一起拱手相迎。 叶不凡也十分谦逊,收了伞,拱手还礼,八人在门口分站两旁,让叶不凡和朱重阳以及青竹三人先进屋,显得十分客气。 朱重阳见这八人形貌各异,眼神中却都饱含身材,俱为内力修为造诣不凡之人,自己枉自在中土武林浪荡了十多年,却连一个人都不认识。 进了屋之后,分宾主坐下,叶不凡这才给双方介绍了身份。 这八位形貌各异之人乃是风尘八友,听名字就知道几人都是浪迹江湖,不喜争名逐利之人,这八人并非人人都会武功,比如排行老五的刘欢喜,他是一位包打听,也就是帮人打听各路消息,与众不同的是,此人以卜卦为业,虽然籍籍无名,却能打听到江湖上绝大多数的事情,所以他虽然不会武功,却是不可或缺之人。 还有排行老七的一位医道圣手,有起死回生、妙手回春之能,也不会什么武功,却身受其他几人的尊重。朱重阳奇怪这位排行老七之人颇为年长,比之排行老四老六之人还要年长,如何排名老七?后来经过叶不凡的介绍才知道,此人天生七根手指,乃是天残之躯,认识的人都称他为七指神医,是他自己坚持要排在老七位置上的。 这八位风尘中的异人不爱参与武林中的纷争,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这次一同出来,朱重阳隐隐觉得和朝廷的禁武令有关。 果不其然,风尘八友的老大,一位野道人说道:“国家大事,本轮不到我们蝼蚁一般的人来操心,只可惜天地不仁,硬逼得我们放下逍遥自在的生活,只不过若不是你们出面,我们也不会狂妄地要挺身而出。” 叶不凡连忙说道:“陆仙人太客气了,偿若你们还是蝼蚁,那我们也只能算作浮游了,眼看大祸将至,咱们如果还冷眼旁观的话,只怕大伙儿就算再想置身事外也不可得了。” 朱重阳眉头微蹙,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隐隐猜到天地不仁中的天指的是朝廷,而大祸将至,难道是朝廷想要对付汉人么?想到残忍处,朱重阳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风尘八友中的老二,一名粗壮的男人说道:“若要我们上阵杀敌,力气或许稍显薄弱些,但若是暗中做些鸡鸣狗盗的买卖,我们几人差幸还有几分所长,需要我们几个做什么,叶大侠还请明说了。” 听了他的话,其余的风尘七友纷纷附和。 青竹听了却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惹得风尘八友一齐向他怒目而视。 朱重阳连忙为青竹辩解:“小孩子不懂事,诸位豪杰莫与他计较。” 青竹不理会朱重阳的好意而说道:“这位大爷长得五大三粗,却说什么去做鸡鸣狗盗之事,岂不好笑?” 叶不凡摇了摇头:“你这娃儿真不知天高地厚,季二兄,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朱重阳至今也只知道此人姓季,在风尘八友中排名第二,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但看得出来这位季二当有过人的本领。 季二对叶不凡称他为季二兄连忙客气:“叶大侠,你称呼我为季二兄,那不是在捧我季二,而是在骂我呀,这位小兄弟不知道我们平日里的行径,我们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只不过我们在此商量大事,有他在此,会不会……” 话说到这个份上,季二对青竹的不满也是显而易见的了。 青竹一挺脖子道:“我年纪虽比你们都小,可我也是一帮之主,有什么听不得的?” 朱重阳也为他担保:“青竹小友阅历少了些,却绝对可靠,我朱重阳可以为他保证。” 叶不凡打圆场:“几位都是叶某信得过的,否则我也不会在此与你们相见,事情的原委,还是我先跟你们说一下,省得你们还是稀里糊涂的。” 众人洗耳恭听。 叶不凡娓娓道来,一件跨越千年的阴谋被揭露出来。 盛唐时期,倭国派出不少使者出使上国,表面上是仰慕中土文化,实际上暗地里对中原这块肥肉已经馋涎欲滴,只不过倭人当时极有自知之明,双方实力相距甚远,觊觎之心不过想想而已,若真流露出占有之意,其国只怕早就到了亡国灭种的下场。 当时有一位来往中土行商的倭国人赚了不少钱,回国后又经营了二十余年,遂成了一方霸主,此人对中土念念不忘,一心艳羡盛唐文化,企图从大唐瓜分一些好处,甚至是霸占中原。有了这个勃勃野心之人名叫成平望海,也就是成平三郎的几十代老祖宗。 只不过对于当时的成平望海来说,一如羡慕邻家富裕的穷困潦倒的单身汉,唯有想想而已,与众不同的是,这个穷困潦倒的单身汉为了子孙后代能够达成所愿,在他临死之前,埋下了一颗种子。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成平一家也没能摆脱这种命运,不过百年,曾经辉煌的成平一家便在战乱中衰败下来,若说幸运,只是没有绝种而已。此后数百年间,成平一族起起伏伏,都没有做出太大成就,直到千年以后的幕府时期,成平一族终于再次崛起。 崛起的成平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便是成平三郎,因此,在他们家族中流传了千年的一个大秘密,便交到了成平三郎手中。 这也是后来成平三郎为何不断派人来到中土的原因。 说到这里,叶不凡停顿了一下,似乎对此事颇感不满。 朱重阳问道:“他们家族流传下来的究竟是什么秘密?叶世叔又是怎么得知这件如此隐秘的秘密的?” 叶不凡看了看屋子里的众人,风尘八友也无不被叶不凡的讲述所吸引,一起盯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此事说来荒诞不经,却又足够骇人听闻,此事也并非我叶某打听而来,而是令尊……”他望着朱重阳道,“是令尊的一位好友无意中得知,心知此事重大,不敢拖延,连忙赶去西域,不辞万里,找到令尊诉说此事,算起来,至今已经有二年之久了。” 听到叶不凡这么说,众人的好奇心更是被吊足了,究竟是什么事,使得此人不找别人,偏偏去找朱雀大侠呢? 叶不凡也不再啰嗦,而是将这件秘密直接说了出来。 盛唐时期,成平望海通过海运赚了无数财富,甚至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这才让他狂妄地生出想要霸占中土的念头,只不过当时大唐国势强盛,他就算家产无算,家丁无数,相较起来,也不过是蝼蚁之于雄鹰,萤火之于皓月,他自知绝无可能实现奢望,所以特意留下了一颗种子,而这颗种子,在如今也终于成长起来。 成平望海后来回到扶桑,成为一方霸主,所有的家财不过是他身家的一半,另一半的身家他则花费在了中土。 为了在遥远的未来成平望海能够实现自己的奢望,他花费重金,在中土各地分别娶了四十多名当地女子,然后和她们交合,除去一些没有生育的女子之外,成平望海一共在中土留下二十三名子女,在这二十三名子女中,又有十五名儿子,八名女儿。 女儿不算,他给这十五个儿子留下了大量的财富,让他们能够继续延绵他成平望海的血脉,他笼络孩子的母亲,甚至允许孩子的母亲另嫁他人,只求让他的儿子能够多生后代,以在将来实现他的宏图伟业。 为了在将来前来认亲,成平三郎给每个孩子都留下了严格的祖训,并对孩子的母亲谎称会找人暗中盯着,以确定孩子将来能将这些祖训传给下一代。 成平望海为了隐藏他的图谋,他还给孩子改成了汉人姓名,随后他将这十五子的信息隐藏在了一件能够永远流传的物品之内,这件物品便是他上供给大唐朝廷的一件佛龛。 日月流转,千年过去,到了成平三郎这一代,他们感觉终于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地步,于是不断派人来到中土打听当年成平三郎的后人,经过千年的延续,根据估算,当年成平三郎的十五个儿子在中土延绵的后代,当有数万人之多。 听到叶不凡的话,在场诸人无不感到震惊得无以复加。 第七十章 殊途同归 风尘八友的老大野道人说道:“如果叶大侠所言属实,难道这些扶桑人历经千年数个朝代,当年成平望海留下的嘱托只怕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谁又能将这些作古的话都一直放在心上?” 朱重阳也跟着说道:“这中途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战乱,就算是王公贵族子弟,也有不少亡种的,他成平能有什么本事,让子孙繁衍至今呢?” 叶不凡道:“这就是成平望海的深谋远虑之处了,当年成平望海为了防止意外,特地将这十几个儿子分别安排在各处,为了预防将会到来的灾难,成平望海使出了一个十分稳妥的办法,想来这十几个儿子总有半数能够活下来,这半数儿子长大成人后再娶妻生子,不断繁衍,我们估算数万人,已经是去掉意外以后的数目了,至于当年成平望海的嘱托,当年他要孩子的母亲发下毒誓,一定要在孩子成人以后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们,然后等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成平望海的孙子成人之后,再由他儿子来告诉他们,终身不可忘却,他以威逼利诱来让女子做此事,这些女子不敢不从。” 朱重阳大为好奇,他问道:“有什么办法是比较稳妥的,能够躲开改朝换代带来的劫难呢?” 叶不凡直接回答道:“能够让人在这些劫难中逢凶化吉的,自然就是钱了,每每发生战乱厮杀,除了屠城之战外,死得绝大多数都是穷苦百姓,有钱人家消息灵通,多数能够提前得知一些战斗,从而早早躲避开,就算躲不掉,也能够花钱买命,每一次朝代更迭,又有几个有钱有势的人送了命的?” 在场众人细思之下,觉得果然如此。 朱重阳却觉得不能这么来计算,他说道:“人性最是贪婪,当初成平望海所找的这些女子之所以愿意跟他生子,并非只是因爱生情,多半是为了钱财,等成平望海离开中土以后,他的什么所谓的威胁就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很多女子等不来他,就算携带这么多财物,最后的归宿泰半也是找个男人嫁了,再加上年代久远,祖上传下的讯息不免变味,他们是否还肯相信这些事还是另说。世事难料,精心图谋之事也未必能如愿,又何况千年以来的图谋?” 叶不凡道:“话虽如此,咱们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次令尊和那些早已隐居下来的大侠们,都回到中土,为的就是要直面此事,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多乐观。” 朱重阳蹙眉道:“难道他们都认为东瀛人的孽种已经在中土生了根?” 叶不凡摇了摇头:“他们所忧心者,并非此事,而是之前你提到的,关于八股科举之荼毒人心之事,这件事让他们生出无从着手之感。” 朱重阳默然。 风尘八友没有这么长远的考虑,虽然他们也能隐隐猜到其中的事,却浑不在意,他们八人过的乃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与非的日子,野道人问道:“贫道叨扰一句,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们几人能够做些什么?” 叶不凡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诸位风尘侠客各怀绝技,正有一个能够展现各位所长之处,只要到了那里,各位就会明白。” 野道人:“我们对于叶大侠的安排自然不会有所怀疑,只是要去什么地方,叶大侠总要粗略跟我们说一下,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不至于要去多远,要去多久,需要准备些什么都不知道?” 叶不凡道:“这个嘛,咱们要去的地方只怕你们也没有听说过,是陕北的劳家村,从这里过去千里迢迢,咱们这一趟来回至少一个多月,能够展现你们所长的物品,能带的都给带上,我会雇几架大车,让咱们路上省些脚力,至于具体的行事细节,则需要你们到了以后自己斟酌。” 野道人愕然:“这么远?” 朱重阳却心道:果然是劳家村。 野道人显然不知道此事和劳家村有什么关系,他问道:“扶桑人的事又怎会在那里?” 叶不凡解释道:“这就要说起成平望海当年所做出的计策,他将这些孩子的具体信息全都记录下来,放在了朝贡给唐朝皇帝的佛龛当中,后来经过东瀛人多放打探,才知道佛龛几经流转,落到了白莲教人的手中,而白莲教后来又经过了不知多少年,最后将这尊佛龛藏到了劳家村他们的藏宝处,只因白莲教教主忽然横死,所以未将宝藏的秘密来得及说出,这就需要仰仗各位的本事,去将这佛龛取出来,然后将之毁去。” 野道人:“此事千真万确么?一个佛龛怎会经过这么千百年还没有损坏?” 叶不凡道:“这就是成平望海的聪明之处了,他早就料想到了这一点,为了能让这个佛龛能够永久保存下去,成平望海假借朝贡的名义,将这尊佛龛打造的极为奢华,以黄金铸就,上面镶嵌了许多宝石,取名佛光圣龛,无论此后这尊佛龛落入谁的手中,都绝不会忍心损毁,当年大宋取代了李唐,这尊佛龛就被赵匡胤所得,他还专门修建了一座宫殿用来供奉,并日夜朝拜,希望能够永保江山,只可惜这尊佛龛并没有显灵,他也不想想佛龛的来历,正是扶桑人觊觎中土之物,结果宋朝果然被外邦鞑靼人所灭,这是多么的荒唐讽刺!大宋灭亡之后,佛龛被一名太监从宫里带了出来,最后流落到白莲教的手中,白莲教将其放在教中的藏宝之处,这个藏宝处的所在,除了立誓看守宝藏的人之外,就只有他们的教主才知道,哪知道白莲教中出了叛徒,有的觊觎其中的财物,有的对其中的练功秘笈感到眼热,教内遂出现不少叛徒,将事情搞得乱七八糟,若非如此,也不能被扶桑人打听到。” 众人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一日雨下个不停,村子里没有青砖铺路,到处积水的泥洼,风尘八友分别打着雨伞去到附近的镇子上购买各自所需。叶不凡和朱重阳以及青竹三人坐在屋内,一边剥着炒熟的花生吃着,一边说着此后的打算。 朱重阳道:“白莲教中出了一些叛徒,依叶叔来看,这些叛徒是否就是东瀛人的余孽?” 叶不凡断然摇了摇头:“不可能,因为就算他们巧合下真是扶桑人,他们自己也应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因为写有他们身世的佛龛还在劳家村的地底,还没有取出来,所以现在暂时还没有人知道扶桑余孽都是哪些人。” 第七十一章 无耻之尤 朱重阳恨恨地说道:“如果这些人并非扶桑余孽,却仍然做出这等事,尤其令人愤慨,为了那些虚名薄利,他们不惜违背白莲教的教规,做出人神共愤的事,这些人杀了绝不足惜。” 叶不凡点了点头:“这些人虽然可恨,却绝非最棘手的事,咱们的麻烦只怕很快就会出现。” 朱重阳问道:“什么麻烦?” 叶不凡道:“也许……我现在还不清楚,这只是一种感觉,我在以前苦修暗器的时候,发觉自己在这方面的预感十分准确,麻烦只是近忧,还有令尊担心的远虑,相比之下,这些白莲教的叛徒也就不足为虑了。” 朱重阳道:“如果叶世叔的预料是对的话,那么能够给咱们带来麻烦的就只有东瀛人了,白莲教的叛徒我是知道的,他们并没有什么实力,还没有胆子来找咱们麻烦的地步。” 叶不凡颇感释然地说道:“如果是东瀛人的话,倒也不足虑。” 朱重阳对青竹说道:“我们此行颇为凶险,你跟着我们殊为无益,不如你先回去,你飞沙帮的仇,我们会帮你报的。” 青竹不愿离开,他看着叶不凡道:“我不走,我还要跟着叶大侠学习暗器呢。” 叶不凡道:“发射暗器的秘诀唯在于苦练二字,今日我再教你几个发射青竹镖的手法,你回去勤修苦练,只要每日都不懈怠,十年后你定能成为一名暗器好手。” 青竹大感失望,显然叶不凡和朱重阳这时要赶他走了,这些人此去劳家村,中途大战东瀛人,既能报了仇,又能维护中土的安危,一路上不知道多有趣,自己却不能亲自参与,岂能不觉得遗憾? 朱重阳和叶不凡两人同样的心思,自是不想让他跟着自己冒险。叶不凡虽然也舍不得和这个年轻人分开,只不过势必如此。他拍了拍青竹的肩膀道:“只要你有恒心毅力,练出个名堂,总有纵横捭阖之时,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青竹虽感无奈,却也没有再纠缠。 叶不凡带着他去了后院一处地方教他暗器手法,朱重阳在屋檐下看了会雨,然后回了屋。 不久,外出的风尘八友相继回来,几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包袱,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大抵就是每个人足以施展所长的物品。 到了傍晚,雨非但没有见小,反而转大了,雨水夹着水气从门窗飘进屋内,带来阵阵凉爽。季二要去关窗,却被叶不凡阻止:“这样很好,咱们就坐在床边门边喝酒赏雨,也是件美事。” 风尘八友将早就准备好的江南美食都拿出来,几个人分成两桌去吃。 青竹和叶不凡坐在一桌,傍晚叶不凡教了他一些暗器手法后,他本来就要离去,叶不凡却嫌天黑路不好走,让他在此睡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 众人谈论着江湖轶事,不知不觉都吃了不少青梅酒。 就在耳酣面热之际,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笛音。 野道人哈哈大笑道:“却不知道是谁这么知趣,知道我们在这里吃酒,竟为咱们吹笛为乐。” 叶不凡也微微一笑,跟着说道:“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谁会这么有情调……” 朱重阳听到笛音后,脸色一变,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说道:“这笛声中好似带有一股杀意。” 季二说道:“朱大侠毕竟是老江湖,见惯了打打杀杀,只是这风花雪月之物中,怎能有什么杀意?” 朱重阳道:“乐为心声,一个人的心意或欢快或悲痛或愤怒或不满都会通过乐器表达出来,这比放在心里更不容易掩饰。” 风尘八友中排行老三邢阿三说道:“你们听,这笛声距离咱们越来越近了,此人是敌是友,相信很快就能揭晓。” 笛声呜咽,声音忽左忽右,相距颇远,显得十分诡异。青竹不屑地说道:“这是唬人的把戏,一定是有几个人在吹笛子,一个吹的笛音未落,另一个接上,装神弄鬼,雕虫小技。” 可是朱重阳却眉头大皱,他是内家高手,自然能够听得出,这笛音实为一个人所为,此人轻功绝顶,更让他骇然的是,这人在施展轻功的同时,还能吹着笛子,这在他来说简直难以想象。 武林新秀中,朱重阳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自己的腾云轻功绝对是江湖一流的轻功,身形转换这么快,他自问也可以做到,若是再吹着笛子,那就无可能了。 以此推断,来人非但轻功高绝,且内力惊人。 朱重阳神色一动,对叶不凡说道:“来人难道是……是慕容叔叔?是伏缨叔叔?” 叶不凡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朱重阳话音停顿,是想说来人是他父亲朱雀,最后又改了口,但在叶不凡的认识里,这三人都不会吹奏乐器,更不会这般装神弄鬼。 那么来人究竟会是谁呢? 风尘八友察言观色,几乎都能从朱重阳和叶不凡的眼神中看出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是敌非友。 朱重阳再也坐不住了,他当先来到门口,一位身穿白衣的人一手拿着一根笛子,另一手打着伞,伞面遮住了此人大半张脸,看不清相貌,此时笛音已停,显然刚才吹奏笛子的就是此君。 青竹冲朱重阳身后窜出来,对来人嚷道:“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 朱重阳赶紧将青竹拉回来,这小子此时还不知道轻重,对方不管是何身份,都绝对是他平生罕见的顶级高手。 白衣人嘴角轻蔑地一笑,接着他一振手中的伞,伞上的水滴立刻飞溅起来,接着白衣人又将笛子向青竹虚点几下,几滴雨水向青竹方向飞射而来。 锵! 玄武剑离鞘而出,迅速点向这几滴雨水,此刻在朱重阳的眼中,这小小的几滴雨水,丝毫不亚于强弓射出的劲箭! 长剑和雨点交击,竟发出铁石相撞之音。 被玄武剑刺破的雨滴迸溅在青竹脸上,让他脸上顿感火辣辣地疼。这么一来,青竹终于知道厉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数步。 见此情形,就连一向冷静的叶不凡都忍不住色变! 直至此刻,他们仍旧不知道白衣人的身份,对方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说,上来就动手,不仅十分无礼,显然此君也并未将他们几人放在心上。 身为暗器之王,叶不凡显然明白高手出手时定要保持冷静的道理,因此他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先审时度势,争取在必要的时候能够一击必中。 风尘八友可没有这么多耐心,他们中的老六殷六娘子是个火辣脾气,一根生着倒刺的长鞭倏忽甩出,如毒蛇般向白衣人甩去。 殷六娘子的刺花鞭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着实是一根令人棘手的兵器,刺花鞭除了鞭子的威力外,还有鞭身如芒刺般的倒刺,让人既不敢用手去抓,还要提防不能被鞭子缠住,可以想见,如果被这条鞭子沾上一点,定是皮开肉绽之局。 白衣人却并没有这些顾虑,等到刺花鞭甩到他面前时,他只将手中的笛子向鞭子上一戳,整条如同蛟龙升腾的鞭子就变成了被捉住七寸的小蛇,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条坚固无比的鞭子,在笛子点住之后,竟然从鞭稍开始寸寸断开。 在场之人无不愕然,殷六娘子呆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朱重阳箭步流星地冲了过去,一把将殷六娘子手中的鞭子夺下扔掉,又拉着殷六娘子迅速向后退开。 白衣人看了朱重阳一眼,似乎颇感惊讶。 殷六娘子别看是女人,却十分泼辣,就算明知不是对方的对手,也还要冲上去接着厮杀,被朱重阳拦下后,她又改而破口大骂,其骂人词汇之丰富,言语之肮脏,只怕就算是江湖汉子,也是有所不及。 风尘八友的老大野道人毕竟见多识广,他来到朱重阳身旁拱手道:“多谢朱大侠救命之恩。” 朱重阳道:“道长客气了,我只是在拉架罢了,何来什么救命之说?” 野道人更觉感激,他说道:“这人的内劲透过六妹的长鞭向她身上波及,若非朱大侠出手即时,此刻她轻则身受极重的内伤,重则当场毙命,怎能不是救命之恩?朱大侠居功不傲,更令我们八人感激不尽!” 叶不凡见此人一出现,立刻掌控了整个形势,他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一上来就痛下杀手?” 白衣人将笛子放入怀中,众人随之看过去,才看到他虽然穿着汉人的服饰,腰间却挂着一把东瀛人的长刀。 几人顿时醒悟了他的身份。 白衣人道:“你们残杀我同胞十多人,且此人对我如此不敬,我宰了他岂非合情合理?你们中原武林什么时候有了打架一起上的规矩了?”这是此人自出现以来所说的头一句话,语气十分生硬,暴露出他潘邦外域之人的身份。 朱重阳冷冷地回应道:“原来是东瀛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谈论我们中原武林的规矩?” 白衣人默然,不过他很快转过话头,自顾自地说道:“就算你们一起上也是无用,反而省了我多费功夫,就让你们临死前不做个糊涂鬼,本人尊姓大名成平人王,知道这一点,你们也可以死而瞑目了。” 这番古怪的言语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大骂其无耻,尊姓大名乃是对别人的敬称,哪有用来称呼自己的?朱重阳冷笑道:“自古以来我所听说的无耻之人中,以阁下爹娘排第一,阁下排第二!” 当面骂对方爹娘,而对方还是一位绝顶高手,风尘八友都暗赞朱重阳有种。 成平人王道:“你可以骂我,如何还骂我爹娘?” 朱重阳道:“若没有你爹娘的无耻,何以会给你取人王这个不要脸的名字?” 成平人王怒极,他心知比口舌绝非这些汉人的对手,当下也不顾风急雨大,他将手中的雨伞一收,甩手将雨伞甩向朱重阳,接着拔出腰袢武士刀,随即一刀向朱重阳劈去! 朱重阳对他狗急跳墙的动手早有预料,见他先出手,当下玄武剑一剑劈开了雨伞,准备和成平人王搏杀一番。 叶不凡后退几步,手中的钢针接连不断地向成平人王射去。就算以成平人王的身手,面对暗器之王的出手,也要退避三舍! 不料成平人王的武士刀倒卷一圈,射向他的钢针暗器竟然全被他收去,原来成平人王这把武士刀的刀柄,竟是以极强磁力的吸铁石所制。 故而成平人王丝毫不受暗器的影响,武士刀继续向朱重阳劈去,和朱重阳所持的玄武剑在半空中相交击,迸溅出数点火花! 第七十六章 调虎离山 朱雀父子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刚走进繁花楼,此人身形瘦小,竟能发出如擂鼓般的声音,显然内功非常了得,而且是在故意炫耀。 这一屋子的人里,除了朱雀父子之外,也没有几个武林中人,在此人显然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 只见此身材瘦小之人穿着不类中土服饰,头上还扎了一个发髻,人长得骨瘦如柴,一双细长的眼中闪烁着阴鸷的狠辣光芒,看起来倒像从戏台子上走下来的旦角。 朱重阳和朱雀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认定来者不善,不过他们也没将来人放在心上。 朱雀道:“你猜他是哪一方的人?” 这句话大有学问,眼下能够来找他们麻烦的,有可能是东瀛人,也有可能是瓜尔佳风多烈一方的人,还有可能是白莲教找来的。 朱重阳沉声道:“有这等内力的中土高手,我就算不认识,至少也眼熟,或者听说过,但这个人很陌生,我猜他是东瀛人。” 朱雀点了点头,他也这么认为。 东瀛人为了得到当年成平望海留下的孽种信息,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佛龛,那么这个穿着古怪的人,多半就是东瀛人找来的帮手。 只是找这么一个人来,企图对付他们父子二人,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了。 父子二人都是江湖阅历丰富之人,都怀疑这个人只是先头兵,吸引他们的注意,而真正的杀招则在其他方向,两人不约而同地提升内力,全力搜索周围其他隐藏着的敌人。 只是两人功聚耳鼓,却丝毫没有听到其他地方敌人的声音。 要么根本就没有敌人,要么敌人已经高明到瞒过他们两人的地步。 朱重阳的手按在了剑柄上,显然如果来者不善,他也不会客气。 朱雀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必紧张。 瘦小的人那双小眼睛扫过酒楼中在座的人,被他看到的人无不感到一阵战栗,好像他的眼神中带着杀气似的。 朱雀父子却知道此人眼神中透出来的寒光是杀气。 来人的眼光落到朱雀父子身上时,忍不住露出惊异的神色。 出乎朱雀二人意料的是,此人最后眼神绕过他们,落到了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子。 随着来人的目光,整个酒楼中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名男子身上。 男子浑不在意,继续喝着自己的酒,吃着一个盘子里的蚕豆。 来人一阵风般来到男子落座的桌子前,阴恻恻地说道:“你以为躲在这里,我们就找不到你了么?” 朱雀父子对视一眼,都觉得二人多虑了,原来来人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么他们之前推断的来人的身份,也就毫无根据了。 喝酒的男子又丢了一颗蚕豆在嘴里,然后指着朱雀这边说道:“在这二位大侠面前,你还敢放肆?” 瘦小的人内功极高,出于高手的直觉,他看得出朱雀父子二人是高手,却不知道两人的身份,不过他也非是脓包一个,一眼看出朱雀父子和男子并不认识,他冷笑道:“就算他们是大侠中的大侠,他们和你互不相识,和我也没见过面,凭什么来管你我之间的事?” 喝酒的男人哈哈大笑道:“谁说他们和我互不相识?” 听到男子的话,朱雀父子同感错愕,这个男子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以前绝没见过面,怎能说得上认识?看来这男子多半是在故弄玄虚。 瘦小的人有些狐疑,可是他回过头来看到朱雀父子一脸疑惑的神色,也想到了男子在虚张声势,连忙说道:“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你再不走,我可就要动手了。” 男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接着伸手到自己耳朵处摸索了一下,然后从脸上揭下一块精致的人皮面具下来。 随着人皮面具的揭下,他原本的面目显露出来,一张有些年迈而清癯的脸颊,朱雀一见之下,忍不住站起来,口中讶然道:“竟然是你!” 那人转向朱雀笑道:“朱雀你好,很久不见了。” 朱重阳却不认得他,正在愕然时,他看到瘦小的人要对这男人出手,忍不住喊道:“小心!” 看到瘦小的人要对此人偷袭,朱重阳简直就要出手帮忙,却被朱雀拦住:“不用担心。” 随着朱雀的这句话,瘦小阴鸷的人果然偷袭出手,他从袖子里滑出一枚细长的铁锥,向男人刺去,男人似乎轻叹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筷子当做兵器刺出。 一见到男人出手的风姿,朱重阳也差点叫出声来,瘦小男子内功了得,偷袭所用的铁锥又是他拿手的兵器,男人仅用一根筷子还击,是否太鲁莽了? 而且这一出手,对朱重阳来说,又是那样的熟悉。 是成平人王出手时的那种感觉。 他瞬间明白了男人是谁,同时也不再为其担心。 果不其然,男人只用一根筷子,就将对方手中的铁锥打掉,一招之势未尽,筷子又转而刺入瘦小男子的身体。 这瘦小的人怪叫一声,仿佛遇到了一生中最奇怪也最可怕的事一般,连地上掉落的铁锥也不敢去捡,一个倒纵,向后飞退,接着像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 在场的人都没有出手阻拦。 朱雀道:“嵇先生的剑法愈加老道了,可喜可贺。” 原来这带着人皮面具的人正是当年和慕容寒山一场大战的嵇无忧,朱雀原以为他会和儿子谢听雨一起隐居无忧谷,不料他到了暮年竟然又静极思动,重出江湖。 此事传出,定当轰动整个中原武林。 只是,此刻的中原武林,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武林了。 嵇无忧道:“看来你朱大侠也许久不在江湖现身了。” 朱雀道:“怎么说?” 嵇无忧道:“我原本不想对这小子出手,想借着你的名气将他吓走,哪知道不灵光了,由此推断,你也不常在江湖中走动了。” 朱雀心中佩服嵇无忧的心思缜密,寻常老年人不是身体衰弱就是精神萎靡,可嵇无忧似乎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正色道:“嵇门主此次重出江湖,可是为了一雪前耻?” 嵇无忧摇了摇头:“到了我这个年纪,哪里还会再去追求什么名利?再说了,当年我和人竞技,虽然输了,也只是输在状态不佳而已,此事对我来说并非什么耻辱,又有什么需要雪耻的?” 朱雀想不到他竟豁达至此,一时更想不通,他只好转过话题,问道:“不知令郎谢听雨可随嵇门主一起出来了?” 嵇无忧又摇了摇头:“没有,你不用再试探嵇某这次出来的目的了,我这次出来,乃是为了一个逆徒。” 朱雀立刻想到了成平人王,他问道:“逆徒?不知道雪山剑派何时会收东瀛人为弟子了?” 嵇无忧丝毫不以朱雀知道他徒儿的来历为异,反而老老实实地说道:“有道是有教无类,此子虽然是东瀛人,却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我一见之下,便动了收徒之心,不过当让你知晓,这成平人王虽然是我的徒儿,却和雪山剑派毫无瓜葛,这二者还是要说明白的好。” 朱雀很不认可嵇无忧的理论,他冷笑道:“有教无类可不是这么理解的,你能收人为弟子,岂能收畜生为弟子?那成平人王学了你汉人的武功去杀害汉人,这……” 嵇无忧有些不耐烦:“怎么,你是在教我做人么?” 朱雀道:“不敢,在下只是就事论事,公道自在人心,朱某心直口快,还望嵇门主不要介怀。” 嵇无忧其实对于成平人王的人品早就洞悉,此刻他也有些后悔,但这种事,以他的性子,只能自己认定是错了,别人来说他,他还是拉不下面子,嘴硬不肯承认,他不再理会朱雀,自顾自地喝着酒。 朱雀见他这样,也拿他没有办法,不过他既然称成平人王为逆徒,又来找这个逆徒,看来成平人王的事他也无需再多过问,但若就这么悻悻离去,他又心有不甘,他问起刚才那瘦小的人为何要来找他麻烦。 嵇无忧反问道:“你真想知道?” 朱雀不过随口一问,这时被嵇无忧问起,自然不能说自己是没话找话,硬着头皮道:“这个自然,若是有人不是好歹,总来骚扰嵇门主的话,朱某可效力一二。” 嵇无忧点了点头:“这时我在杭州遇到过的一个妄人,我当众出手教训了他一番,不料此人是水师提督的侄子,为了找回面子,他不断派人来对付我,让我烦不胜烦,如果你想帮我,就要去杭州找到此人,让他消停会,对了,此人名叫李有容。” 朱雀马上就要道陕北劳家村,嵇无忧所说得麻烦却在西南,他自然不能丢下大事去对付什么水师提督的侄子,只不过刚刚答应了他,这时候再拒绝,面子上过不去。 正要想方设法地措辞拒绝时,一旁的朱重阳道:“这种小事,哪里需要父亲亲自去做?交给我了。”他疑心嵇无忧不想朱雀参与他和成平人王之间的事,故意找个借口让朱雀去杭州,好来个调虎离山之计,他便一言揽下了此事。 嵇无忧看了他一眼,认出他就是朱雀之子,点了点头算作感谢,接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去。朱重阳立刻喊道:“这位客人的账算在我身上。” 听到朱重阳的话,嵇无忧停顿了一下,不过没有回头,接着大踏步走了出去。 看着嵇无忧离去的身影,朱雀和朱重阳父子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第七十七章 卖艺老人 出了繁花楼,朱雀问儿子:“你随口答应了他,难道你要去杭州跑一趟?” 朱重阳摇了摇头:“此等小事,又怎需要咱们爷儿俩亲自出马?我让朋友去跑一趟,当能解决此事,嵇无忧乃是和慕容寒山齐名的人物,怎么会被什么水师提督的侄子纠缠上?依我看,此事多半为假。” 朱雀点了点头:“无论此事真假,既然答应了他,就要解决此事,你有什么朋友愿意替你去解决这样的棘手事?” 朱重阳道:“我想来想去,此事让洪门的人去处理最合适,官府明着将洪门看做反派,实际上底下的官兵十分忌惮他们,此事一说准行,你先回客栈,我去找洪门的人安排一下。” 朱雀嘱托道:“小心点。” 以朱重阳的身份,在中原,尤其是在中都洛阳,哪里还有他会遇到的麻烦?只是父子相别一二十年,忽然见面,在父亲心里,孩子依旧是孩子。 看着朱重阳离去,朱雀在洛阳街上信步而行,西域苦寒的日子过久了,都快忘了中原花花世界的样子。 如今天下太平,街道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好不热闹,朱雀一时无事,漫步其中,心中对满人统治汉人的愤懑平复了些,他经历过前朝的繁荣,也经历过前朝的失败,知道百姓想要的不过是安稳,至于庙堂之上坐着的是什么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走着走着,他看到前面围了一堆人,朱雀心道,莫不是变戏法的,或者耍猴的?百姓都有聚众看热闹的习性,他朱雀也未能免俗,好奇心驱使下,他也走了过去。 刚走到人群外围,他就感觉气氛不对,围观的人并无看耍猴戏法之类的喜悦,而且人人面目凝重。 朱雀拨拉开人群,挤将进去,看到里面原来是习武卖艺的,只是除了卖艺的父女二人外,还有一名东瀛人,此人正和卖艺的老头进行推手比试,而且到了关键时候,这一点从老头脸上暴起的青筋就能看出。 相对于卖艺老头的全力以赴,东瀛人则显得气定神闲,一副好整以暇,准备将老头内力耗尽的模样。 周围围观的百姓,脸上无不露出愤然不平的神色,只是因东瀛人厉害,又带着武士刀,不会武功的百姓都敢怒不敢言,而老头的女儿在一旁干着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行走江湖卖艺的人,多数都是只会些花架子,拳打得好看,会些硬功,能够胸口碎大石,走刀梯或者滚钉床的江湖人,而这老人看起来则是会真本事,内力也练得颇有火候。 一时间,朱雀涌起了物伤其类的悲哀,同情之心大起。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像老者这样的内家好手出来卖艺,还不是禁武令惹的祸?朱雀认定禁武令不能长久,但也不须长久,仅仅是一段时间,就将给中原武林带来难以弥补的伤害。 这老人多半是不能开武馆,又不愿做伤天害理的打劫营生,也拉不下脸去给有钱人家看们护院,没有其他门路,只能出来卖艺为生。 就在朱雀想明白原委之际,场中东瀛人和老者的比试又发生了变化,此时的老人头顶已经出现蒸腾的白气,朱雀知道老人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等到他头顶白气完结,也就到了老人真气枯竭之时,到时候带来的损害,可不是休息打坐能够弥补回来的。 场中有些人不知道其中究竟,反而以为老人在使什么厉害的内功,还有跟着喝彩叫好的。 朱雀一跃而入,对东瀛人喝道:“住手!”他一边呼喝,一边伸手去阻拦。 激愤之下,朱雀只希望早点将老人救出来,好让他内力不至于被损害的太多。 东瀛人见朱雀来者不善,用蹩脚的汉语喊了声:“你们两个打一个,不讲规矩。” 说罢,东瀛人向后纵开,同时拔出腰间的武士刀。 围观的百姓一见亮了兵器,哪还有看热闹的心,全都一哄而散。 朱雀早料到东瀛人不会因他一句断喝就会善罢甘休,他随手变化,施展擒拿手和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要将东瀛人的武士刀夺下。 东瀛人武士刀一记横扫,刀光霍霍,朱雀身子向后一缩,接着手臂向前一伸,已经拿住东瀛人的手腕,正要将武士刀夹手夺下,未料异变陡生,一阵掌风从他背后袭来! 此时的朱雀身子本在向后闪避,遇到这背后偷袭,再想转换身形已经来不及,他也不及去想是谁在他背后下手,唯一的闪避之道就是立刻向上纵身跳起,躲开这一记袭击。只见朱雀手中还拿着东瀛人的手腕,一个纵身冲天而起,不过毕竟偷袭在先,躲避在后,偷袭距离短,躲避距离长,尽管朱雀反应迅速,还是被一掌击在了小腿上。 一阵锥心入骨的痛苦从小腿传来。 朱雀来不及去想小腿是不是断了,他在空中使出一招随风转,人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东瀛人的左侧,东瀛人被他拿住了手腕,也被他带得跌倒。 此时朱雀方才看清背后偷袭自己的人,他万万没想到,偷袭自己的,正是刚才那名被东瀛人欺负的老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那老人眼中闪烁着诡谲的光芒,同时手中不停,接连使出千手如来掌,双掌不断变换,在朱雀眼前形成了一道以掌风形成的幕墙,向朱雀压迫而来。 显而易见,老人也知道朱雀小腿受了伤,身法必定不灵活,所以他用这种掌法,让朱雀无处可逃。 在这生死边缘,朱雀连躲的想法都没有,他也没有去躲,只不过将手中的东瀛人甩出去挡在自己身前而已。 这老头不知什么来头,内力强劲,掌力刚猛,出招丝毫不留余地,只想着不能让朱雀逃走,完全没想到朱雀会将东瀛人当做盾牌,几十掌全都打在了东瀛人身上,打得东瀛人骨折肉裂,眼见活不成了。 朱雀忍着小腿处传来的剧痛,将东瀛人松开,接着长剑幻化出漫天剑影,向老头洒去。 老头因为误伤了东瀛人,显示一愣,接着被眼前的剑光吓得怪叫一声,向后纵跃闪避,接着他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连跟他一起前来卖艺的小姑娘都不理会了,人扭头鼠窜而去,跑到街边的一间屋子旁,一个纵身上了房顶,接着远去了。 远处的街道上响起了马蹄声,那是官兵得到了消息,此处有人当街斗殴伤人,立刻前来拿人。 朝廷的爪牙辫子军此时干别的也许不行,拿人那是再拿手不过了。 朱雀此时受了伤,不想招惹额外的麻烦,他还剑入鞘,拉着卖艺小姑娘的手,匆匆离去,小姑娘虽然不情愿,奈何拗不过朱雀力大,只能随他离开。 为了躲避官兵,朱雀专走小巷窄胡同,几经辗转,终于甩掉了背后的追兵,不过朱雀并没有停下,依旧带着小姑娘向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条河边的柳树下,这才听了下来。 小姑娘一路沉默不语,直到停下也没有说话,而是眼中噙满泪水,看着眼前潺潺流动的河水。 朱雀对她的态度感到奇怪,因为那老头如果是小姑娘的父亲,她不应该是如此反应,他禁不住问道:“那老头和你什么关系?” 小姑娘没有回答,而是嘤嘤地哭出声来。 朱雀小腿受了伤,毫不心烦,见到她话也不说,有些生气地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那老头是一伙的,这老东西背后偷袭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已经算你运气,你还想怎的?” 一番疾言厉色,让小姑娘吓得停止了哭泣,过了一会,她才开口说道:“我也不认得他……迟啦!一切都晚啦……”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朱雀一时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晚了?你不认得他,又怎会跟他一起在街头卖艺?” 小姑娘一边哭着一边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就在昨天夜里,她和爹两人睡在郊外的一间破庙里,卖艺维生的人,哪里舍得住旅店? 荒郊的破庙连个庙门都没有,因为周遭长满了长草,夜里此地显得有些阴森,寻常人也不会来这种地方,正好做了父女二人的下榻之处,勉强栖身。 谁料到了半夜,竟有二人摸上门来,这两人武功奇高,他们根本不是对手,那老头一个人出手,便将他们制伏,父女二人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打劫的强人,不断讨饶。 年纪大的那人问起两人是干什么的,两人照实说了,是在街头卖艺,赚些糊口钱,实在没什么油水,还望两位高人放过他们。 想不到这句话却给他们带来了祸患。 这老头听罢和那名穿着古怪的人用父女二人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子后,这才转头对小姑娘说道:“明日我带你上街去卖艺,你只要乖乖地配合,完事后我就给你们爷儿俩十两银子,若是你不配合,坏了我的事,我就要了你爹的命!” 不等小姑娘回答,小姑娘的爹连忙说道:“两位爷,这街头卖艺的活,别说十两银子了,一天下来,连一两银子也赚不到啊。” 老头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摆在案上,冷笑道:“大爷我有的是钱,我带你家姑娘去卖艺又不是为了钱,你休要再啰嗦,我只问你们,去还是不去?” 父女二人被逼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第二日,老头和那穿着古怪的人将小姑娘的爹捆起来留在破庙里,然后带着小姑娘和卖艺的家什进了扬州城。 第七十八章 背水一战 此后的情形就不用多说了,那老头带着小姑娘在街边卖艺,半天功夫,倒也博得不少满堂彩,赚了些钱。 直到朱雀来之前,那东瀛人方才过来,小姑娘只奇怪两人明明认识,却装作陌生人,东瀛人假模假样地和老头比试,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接着朱雀路见不平,要替老头出头,被那老头趁机从背后偷袭。 这时候小姑娘才知道,两人这一番做作,为的就是要赚朱雀。 她不知道朱雀是何人,可是从他仗义出手来看,她认定朱雀不是坏人。 说到这里,小姑娘哭着说道:“爹一定是被那个恶人害死啦!” 此时的朱雀却陷入两难的地步,一是他此刻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小姑娘的事,迫自己相信小姑娘的父亲已经被两人害死,自己给小姑娘一些钱,让她回家过日子,二是他随小姑娘去郊外的破庙中看看,说不定她爹还没死。 以朱雀的性格,怎都会选第二条路,无奈他此刻小腿还痛得锥心彻骨,他几乎可以肯定,小姑娘的爹此刻还活着,那老头多半就在破庙等着自己,幸而那名东瀛人已经被老头误伤而死,否则他会更棘手。 这二人费尽心思设了这么精巧的一个局,自己没死,他们怎会善罢甘休?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先去客栈,找伏隐叶不凡等人,只要有他们其中一个在场,这二人都不用担心了。 只是这里距离客栈颇远,他担心这么一来一回,小姑娘的爹说不定就没命了。 思考片刻后,朱雀一咬牙道:“你爹可能还活着,我陪你去看看!” 刚才一路走来,朱雀都是一瘸一拐的,就算遇到那两个坏人,他又能怎么样?说不定连他自己都要搭进去。小姑娘思前想后,不知道是该答应还是拒绝。 朱雀断然道:“迟则生变,咱们快去,无论怎样,那是你爹啊!” 小姑娘止住哭泣,为难地说道:“可是你……” 朱雀道:“我不碍事,这些人虽恶,却未必是我的对手!”他说得果敢,其实自己心中都没有底。 小姑娘听他这么说,只能感激地答应,她虽然也害怕那个恶人,可是和朱雀在一起,被他身上的正气所感染,忽然也就不害怕了。 朱雀带着小姑娘来到主路上,迎面一人骑马过来,朱雀等他来到身旁,一招手,将这人拉下马。 此人正要出城办事,哪里能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瘸子”给拉下马来,他又惊又气,忍不住喝骂道:“你干什么……” 朱雀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此人:“相烦老兄将马卖给我,我有救命的急事!” 这马不过四五十两银子,朱雀给他的银票够他买两匹马都有余,这又非什么好马,此人接过银票,仔细分辨后,便不再说什么,而是扭头就走,生怕朱雀后悔。 朱雀一个翻身上了马,他又将小姑娘拉上马,让她坐在前面,由小姑娘指引着,二人一马马不停蹄地向城外驶去。 出了扬州城,沿着官道走了二三里地便折而向西,不久后再折而向南,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荒林枯草间,一座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问津的破庙出现在眼前。 朱雀打马上前,小姑娘指着破庙说道:“就是这里!” 两人在距离破庙不远处下了马,一起向破庙行去。 破庙的庙门洞开,里面黑漆漆的,也看不出有没有人在里面,破陋的庙门,就仿佛一只可怕的怪兽,在等待着择人而噬。 一切都安静地异乎寻常。 朱雀知道,越是像这样安静地地方,往往越隐藏着危险。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就是他并没有闻到血腥味。 不过这也难说得很,武学高手若要做到杀人不见血,实在是太容易不过。 来到庙门口的时候,小姑娘还不断向庙里面张望,她此刻十分紧张,既盼望着父亲安然无恙地在里面,又担心那两个恶人。 小姑娘毫无防备,朱雀却感觉到了危险,整个人的警觉都提升起来,就在小姑娘即将一脚踏入门槛的时候,异变突起,一柄暴如柳叶的刀横着削来,看刀的来势,怕不是要将小姑娘一刀两断! 好在朱雀早就感觉到屋内的杀气,他一把拉开小姑娘,然后长剑在手,挡住这一刀,刀剑相交,迸出的火花瞬间熄灭。 大衍剑法跟着使出,长剑延绵不绝地向对方刺去。自从朱雀将玄武剑送给朱重阳后,自己所用的只是一把寻常的青钢剑。剑法到了他这种地步,除非是遇到了慕容寒山或者嵇无忧这种高手,否则也无需凭借宝剑的锋利。 然而此时朱雀是多么地希望自己所用的是一把宝剑啊,因为他的腿受了伤,行动不便,致使剑法大打折扣,而不能一击毙命。 果不其然,偷袭之人向后退开,朱雀也无法追击。 小姑娘被朱雀拉开后,就站在朱雀身后,并没有因为害怕而独自跑远,似乎是抱着有难同当的态度。朱雀甚感欣慰,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些全都值了。 两人虽然有难同当,可惜现实却是残酷的。 朱雀本以为前来杀害小姑娘父亲的,只有那个在背后偷袭自己的老头,可是显然并非如此。 就在朱雀和小姑娘二人进退不得之际,十多人从破庙周遭的树林中缓缓走了出来。 这些人知道朱雀小腿受了伤,无法使出轻功,就连平常的跑动也难以做到,所以他们并不着急。 已经掉入陷阱的猎物,他们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朱雀只看这些人的架势,就知道此次凶多吉少,虽然死在这些人手中,他心有不甘,但自己总是为了行侠仗义而死,死的不冤。 十多人围了过来,其中就有那个从背后偷袭自己的老头。 朱雀问他:“想你这样的身手,在中原武林中定能大放异彩,身为汉人,却为何甘愿做东瀛人的狗腿子,要替东瀛人办事?” 老头冷冷地说道:“谁告诉你我是汉人了?” 朱雀愕然:“你的汉语说得字正腔圆,还带着山东口音,这是自小就在山东长大才能说的出的,难道你竟是东瀛人?” 老头哈哈大笑:“枉别人说你朱雀如何如何了不起,看来是有些名不副实了!” 朱雀问道:“什么意思?” 老头道:“看来在你朱雀的认识里,天下除了中土,就只有东瀛人了?” 朱雀道:“自然不是,还有鞑靼人,夜郎国,波斯国……只是你相貌和我们汉人类似,既非汉人,又非东瀛人,难道是汉人和东瀛人的野种不成?” 老头勃然大怒,冷笑道:“你以为我们都很蠢,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中了我一掌透骨钉,腿没有断已经算你运气了,你以为和我们拖延一会时间,你腿上的伤就能恢复些?别做梦了,我透骨钉的掌力若非经由特殊的手法诊治,只会越来越严重,嘿嘿,难得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朱雀眉头一蹙,显然这老头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和老头东拉西扯,就是想在暗中运行内力,将腿上疼痛处的淤塞打通,不料真气行将到疼痛处,便似走到了死胡同,无论怎么运力,都徒劳无功,一番暗地里的折腾,反而让受伤处的疼痛更加剧烈了。 看来老头没有说大话,他这一招透骨钉的掌力果然非同小可。 难道自己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么?朱雀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江湖人死在江湖上,他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他此刻担心,如果自己一死,这位小姑娘可就要没命了。 朱雀缓缓抽出长剑,然后压低声音对小姑娘说:“待会我们一旦动起了手,你就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小姑娘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走!何况……何况我爹此刻还生死不知……” 朱雀暗中叹了口气,但他心中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他对老头说道:“你武功底子俱是中土武学的那一套,你一个东瀛人,是如何学到正宗的中土武学的?” 老头嘿嘿一笑道:“这是我的秘密,又岂能告诉你?我让你死了都还是个糊涂鬼!” 朱雀又道:“你的目的是为了杀我,放过这小姑娘如何?” 老头眼珠子一转道:“倘若你不反抗,乖乖赴死,我就放了她如何?” 朱雀犹豫了一下,他心中盘算过,如果他奋起反抗,就算自己受了伤,拼将起来,自己有把握杀死对方几个人,也算死的不冤,而且趁着混乱,说不定这小姑娘尚有一线生机,当然,小姑娘逃不掉的可能性极大,如果自己乖乖赴死,这些人万一不讲信誉,自己岂非白白葬送了一条性命?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之际,小姑娘说道:“我不走,你不用顾及到我,这些人绝不会讲信用的!” 朱雀点了点头问道:“好孩子,你怕不怕?” 小姑娘踌躇了一下,承认:“自然怕的。” 朱雀笑道:“你虽然害怕,但你依旧不肯抛下我抛下你爹独自逃生,这就是你最难能可贵的勇气,一个小姑娘都如此,我朱雀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待会动起手来,你就在我身边,我倒要看看,这群歹人是否真能取了我的性命!” 长剑提起,朱雀施展出大衍剑法,剑光如虹,向这十几人席卷而去…… 第七十九章 剑神驾到 且说朱重阳和父亲分开后,很快找到了洪门的人,让其帮忙解决嵇无忧之事,洪门洛阳分堂的堂主且五斗认得朱重阳,自然是连连答应。 朱重阳办完了这件事,拱手相谢后就要离开。 且五斗非要拉着朱重阳留下吃酒不可:“朱大侠,您贵人事多,难得来我这小庙一趟,长若就这么放你走了,本帮上下哪个不会怪俺?怎都要给且某一个薄面,留下来喝杯酒。” 朱重阳也喜欢他的率真,但还是婉拒:“真实对不住且兄了,这次朱某真是身有要事,关乎国运,等我办完此事,一定会专门过来吃酒,这一次就……” 且五斗打断他的话:“看来朱大侠还是不肯给且某这个面子,不过今日这顿酒朱大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说罢,他还大有深意地一笑。 若是别人这么说话,朱重阳虽不至于翻脸,总也会变了脸色,可是朱重阳知道且五斗的为人,更深知他的身份,所以丝毫不觉得冒犯,反而问道:“你这么说,难道是……” 且五斗哈哈大笑道:“还是朱大侠聪慧,不错,我们郑帮主眼下就在洛阳,若是他老人家知道我就这么让朱大侠连杯水酒都不吃就走了,只怕对且某有些不方便,且某为了自己的方便,只好难为朱大侠不方便一会,什么国家大事,咱们都暂且放在一边,也不差这一日半晌的,若是有了什么耽搁,都着落在我们洪门身上就是。” 此时的洪门因为官府的通缉,日子并不好过,但且五斗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他对朱重阳的信任。 朱重阳无奈,只能说道:“既然郑帮主在此,且堂主就算是想撵我走,那也是不成的,只不过客栈中还有几位亲朋,我去跟他们招呼一声再来吃酒,对了,郑帮主现在什么地方?朱某这就前去拜见。” 且五斗听了朱重阳的话大喜过望,以朱重阳的身份,原用不到拜见这个词,他这么说,足见朱重阳对郑成仁的尊重,对郑成仁的尊重,就是对他们洪门对洪门每个帮众的尊重,他拉过朱重阳的手道:“去客栈知会一声这样的小事,不劳烦朱大侠亲去,不知客栈中还有什么人,不妨都叫过来一起吃酒。” 看且五斗的神态,生怕朱重阳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朱重阳啼笑皆非,只能告知了他自己下榻的客栈,同时说道:“客栈中的这几人都不喜热闹,就不用喊他们过来了,只要让他们知道我在哪,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去就行了。” 且五斗只要留下朱重阳就行了,对于其他人都不甚在意,连忙命人前去招呼。倘若他要是知道客栈中乃是伏缨、伏隐和叶不凡等人,只怕他会后悔得直跺脚。 而在客栈中的伏缨,这次和伏隐父子重逢,自然少不了许多话说,除了关于伏光之事,他们还谈论了当下形势。 伏缨道:“如今中原武林衰退已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以后解除了禁武令,武林也会元气大伤,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伏隐道:“爹原谅了伏光,去了我一件心事,想当年爹成为偷王之王,进过皇宫大内,进过大汉的金帐,这是何等的荣耀,爹能做到这一点,我想除了爹的本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当时江湖豪杰辈出,在偷盗行当中,人才着实不少,比如黑蜘蛛,比如夜盗雁飞虹等等,爹也是被这些人所激励,才能做到不断地突破。如今江湖上的好汉越来越少,儿子在中土待得也越来越没劲,思来想去,总觉得厌烦,且世道越来越清明,穷苦百姓大都能吃得上饭,我们在偷富济贫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反而会惹来一身骂名,所以,不如去休,和爹一起去西域,就在雪山娶妻生子,也好让爹享享天伦之乐。” 伏缨欣慰一笑:“你能想到这些,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要度过这次难关,咱们就再不理会江湖纷争,去西域过过安静地日子,你娘也十分想你呢。”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洪门的弟子就前来知会他们,朱重阳留在洪门吃酒,要夜里方能回来。 能洪门的人走后,叶不凡忽然闯了进来,对两人说道:“朱雀大哥受了伤!” 伏缨父子大吃一惊,两人心思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他们心中都在想着,谁有这个能耐能够伤了朱雀? 还是伏缨反应快,他连忙问道:“他伤得如何?人现在哪里?” 叶不凡看他们两人惨白的脸色,连忙安慰道:“伤得不轻,但也要不了命,若不是运气好,只怕已经不能活着回来了,他现在在圣手王祯那里疗伤。” 得知朱雀性命无忧,伏缨父子都稍微松了口气,他问道:“是谁伤得他?你说得运气好是什么意思?” 叶不凡道:“一时也跟你说不了这么多,主要是我也不太了解其中的细节,咱们先去王祯那里,等到了那里,自然有人跟你们细说。” 圣手王祯乃是洛阳有名的医道高手,最精通的还是刀剑创伤,所以他在洛阳武林中名气十分响亮,常有人言:若是和人打斗,只要还剩一口气,只要送到圣手王祯那里,就算是捡回一条性命了。 伏缨很久没有回中土,不知道此人的名头,伏隐跟他说了,他才放下心来。 几人匆匆赶到圣手王祯家中,一进门,他们就闻到了浓浓的草药味,这草药味如此之浓,不像是从汤锅里出来的,而是从这屋子的每一处地方散发出来的,经年累月的草药味,已经深入这处宅子的每一个物件上,只怕将这院子里的桌子板凳砍一块下来煮一煮,都能治病。 圣手王祯的宅子很宽阔,尤其是庭院,院子里除了沿墙种植的药草外,其他地方都用石墩子支起了铁锅,几个小童在看守着铁锅下的火,时不时添一把柴火。 穿过庭院进入内堂,在内堂的偏室里,烟雾缭绕中,一位中年人正手持银针,为朱雀施针疗伤,在朱雀的身上许多伤口都已经被草药糊上,看不出伤口情形,只是从草药遮挡处,才能看出他全身受伤的地方多达一二十处。 朱雀眼睛紧闭,看不出喜忧,不过他平稳的呼吸还是让众人心中踏实许多。 伏缨心情激动,恨不能现在就问个清楚明白,只因担心惊扰了王祯出手疗伤,所以不敢出声。 屋内除了躺在床上的朱雀和王祯外,还有三个人,屋内光线昏暗,草药的蒸汽缭绕,一时也看不出三人是谁,只能大约看出是一位小姑娘和两名男子。 好不容易等到王祯施针结束,这位医道圣手过去打开了窗子,一阵风卷过,屋内缭绕的雾气迅速从窗户逸出。 待看清那两名男子的容貌后,伏缨忍不住呵了一声,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原来那两名站在床尾的人正是及慕容寒山和慕容云海父子。 看来朱雀定是遇上了敌手,却被慕容寒山出手救下。 这小子真是命好,只要遇到了慕容寒山,自然也就安全了。 小姑娘首先开口问道:“他……他没事了么?” 王祯点了点头:“他又不是受了什么致命之伤,能有什么事?只要在我这里将养几日就无碍了。” 听到王祯亲口所说,众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 王祯又道:“你们都出去,屋子里这么多人,吵吵闹闹地不利于病人休息。” 众人离开屋子来到院子,伏缨连忙问慕容寒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伤了朱雀的?” 慕容寒山面容冷峻地说道:“我只是出手宰了和他动手的那些人,至于事情的经过,你还是问这位小姑娘。” 伏缨转而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她将那老头和东瀛人找上破庙遇到他们,到朱雀路见不平出手,再到当时朱雀为了保护小姑娘,和东瀛人大战一场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在朱雀和东瀛人动手后,他为了保护小姑娘不受伤害,再加上腿上受了伤,剑法的威力能发挥的不到五成,且他只能被动地见招拆招,因为腿脚不便,就算有大好机会刺死对方,也无力追击。 朱雀的武功虽然高强,剑法也十分犀利,可是还是架不住对方人多,且不乏好手,他如同被困于牢笼的雄狮,无法逃脱。 东瀛人在数十招内,竟然伤不到他,虽然知道朱雀一定逃不了,却也难免心急,这些人不安好心,眼看朱雀将周身守护得犹如铁通一般,水泼不进,但他还有一个弱点,他的弱点就是他护着的小姑娘。 老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东瀛话,接着这些人的兵器开始向小姑娘身上招呼。 如此一来,朱雀抵挡起来不免有些捉襟见肘,几次为了小姑娘而用自己的身子抵挡,渐渐身上挂了不少彩,只因他内功深厚,又在兵器及身时及时避开了要害,故而他受伤的地方虽多,却大都不致命。 事已至此,不但东瀛人看出来只要耗着,就能将他耗死,朱雀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就这么纠缠下去,早晚会因为伤口流血而变得虚弱无力。 他之所以咬牙坚持,为的自然是保护这位小姑娘。 他跟这位小姑娘无亲无故,却不惜拼命护佑,其实他心中也明白,等到东瀛人耗死了他,这小姑娘也绝不能幸免,他所以坚持的,不过是他心中的一股信念罢了。 就在朱重阳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几根树枝如箭矢般向这群东瀛人射来。 在旁人看来,这些不过是普通的树枝罢了,可是在那些被树枝攻击的东瀛人眼中,这哪是什么树枝,这简直就是一柄柄向他们射来的飞剑! 不用说,射出树枝之人,自然就是慕容寒山了! 第八十章 鹤啄手法 慕容寒山并非偶然寻到这里来的,他所要寻找的也并非朱雀,不过碰巧遇上了而已。 慕容云海那日和朱重阳在客栈分别后,并没有走多远,而是他听说父亲慕容寒山回来了,当时慕容云海的想法,一是毕竟父子天性,听说了不能不去见,二来倘若能够说服他一起去对付东瀛人,岂不是多了一大臂助? 不过当时慕容寒山并没有余暇来过问东瀛人的事,因为他听说嵇无忧又现身江湖。 剑法到了慕容寒山这种水平,已是高处不胜寒,想要寻找一个能打个痛快的对手都不可得,算是到了学无致用的地步,一旦听说那里有可堪匹配的对手,自然会让他放下所有的事情。 上次无忧谷一战,转眼数十年过去了。 当年慕容寒山虽然战胜了嵇无忧,只是当时嵇无忧因为家事分神,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否则那场大战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慕容云海眼看劝说不动父亲,只能陪他一起打听嵇无忧的消息,很快他们打听到嵇无忧来了洛阳,于是父子二人一起出发来洛阳,走到城郊时,慕容寒山眼利,察觉到这破庙旁有人打斗,两人匆匆赶来,这才救下朱雀的性命。 因为这破庙刚好在进洛阳的路旁不远处,所以那卖艺父女二人才会选择在这里落脚,那老头和东瀛人也会来这里,慕容寒山父子从这里经过,发觉打斗之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唯幸他们赶来的及时,否则只怕朱雀此时已经命丧洛阳郊外了。 慕容寒山若非心急找到嵇无忧,也未必会来得这么巧,凡此种种,仿佛老天爷注定了的,也合该朱雀命大,在这种绝境下都能死里逃生。 遇到了剑神,算是那十多名东瀛人倒霉,除了那老头眼看形势不对,很快开溜,其余的东瀛人全部被父子二人宰杀。 至于姑娘的父亲,喜幸东瀛人要以之为质,暂时未取其性命,也一并被救了回来。 伏缨听到这里,不知暗地里为朱雀捏了多少把汗,他问慕容寒山:“你找到嵇无忧后,真要和他大战一场?” 慕容寒山缓缓点了点头。 伏缨又道:“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荣耀没有,到了此刻,你还堪不破胜负心?” 慕容寒山道:“我一生苦练剑法又所谓何来?我所求的已不是胜负,而是其中的奥秘,你是不会明白的。” 有了伏缨和叶不凡等人在此照料,慕容寒山父子则去住了旅店,夜里朱重阳喝得醉醺醺而回,回到客栈倒头就睡,竟不知父亲受伤一事,直到第二天一早收到消息,这才过去探望。 当天夜里,朱雀醒了过来,他内力深厚,加上所受的大都是皮外伤,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唯有小腿中的那一招透骨钉的掌力一时难愈,不过在圣手王祯的妙手诊治之下,也不再剧烈疼痛,看来再过五六日,就能彻底痊愈。 王祯命药童给朱雀熬了药,待朱雀喝下后,他问朱雀:“你腿上所受的伤十分古怪,似有一股无形有质的真气破了你的护体内劲,这种伤势,我还是头一次见。” 以王祯十多年来治疗江湖中人刀剑伤的经验,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伤,足见这老头的确平日里并不在江湖上露面。 朱雀面对这位名医,谦逊地问道:“请问先生,你说我腿上之伤,是因为那无形有质的真气?” 王祯点了点头:“这股真气十分怪异,好似一枚大铁钉钉入你腿上,使你运不得气,经脉受到阻碍,越是运劲想要化解,疼痛越是加剧,不知道我说得是也不是?” 朱雀大感佩服,此人虽然只是一位医者,而非武学中人,却将他受伤的情形说得分毫不差,他由衷地说道:“先生若是习武,只怕早就成为内家第一高手了,不错,伤我之人从我背后出招,我躲闪不及,被他击在腿上,他自称这一掌叫做透骨钉,虽是掌力,却像指劲。” 王祯喃喃地低吟道:“透骨钉……透骨钉,果然形象,无形有质的真气当真破体而入,钉入骨头,这招武功也的确阴损毒辣。” 朱雀尝试着问道:“既然先生能够看透这一招,不知道先生可有什么化解之道?” 这话问完,还没到王祯回答,他又立刻自嘲地说道:“当真是我糊涂了,先生又非武林中人,我问得蠢了。” 王祯摇了摇头:“我虽然不是武林中人,却知道些打打杀杀的路数,这一招阴损毒辣的透骨钉的确难挡难防,不过……也并非没有化解之道。” 朱雀不禁又惊又喜,连忙问道:“先生竟真有化解之法?” 王祯道:“天下武功,无不以制服对方,让对方无法反击为目的,无论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武学套路,还是下三滥的毒辣招数,最后所要达成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所不同的是手段,如果是刀剑兵器之伤,残人手足肢体,伤于外,虽然伤重,可是易于闪躲,伤后也容易恢复,如果是拳脚,则又分为外门功夫和内家路数,外门功夫比如少林的金刚拳,冀北的谭腿,受其击伤,重者骨折肉裂,轻者也无力反击,而内家武功,则是用真气伤人,受伤者表面上看起来完好无损,体内却早已翻江倒海,或五脏破裂,或经脉受损,称得上是杀人于无形之中,朱大侠是武学名家,这一点想必不会不知道?” 朱雀听他说了这些废话,心中嫌他啰嗦,口中却说道:“先生说得没错,不过这些和透骨钉掌法又有什么关系?” 王祯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微微一笑道:“我跟朱大侠说这些武学常识,对朱大侠来说,不免有些班门弄斧了,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想问朱大侠,既然真气伤人这么厉害,为何一般打斗不是用兵器,就是用外门功夫呢?何不一上来就用内力?” 朱雀道:“这自然是因为一个人的真气有限,且对方又不是任人宰割,一旦内力损耗太多,只怕对于对方的攻击便无力阻挡,岂不是只能任对方鱼肉了?” 王祯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透骨钉的关键所在,我听说以前丐帮曾有一位汪帮主,他的一套狂风骤雨掌使得刚猛无比,掌力中不吝真气,当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掌法!” 朱雀猛然听到他提起汪九成,想起斯人已逝,鼻头有些发酸,汪九成算是死得轰轰烈烈,只是丐帮的衰败太令人惋惜了些。他点了点头:“不错,汪帮主的掌力刚柔并济,天下又有何人能面对面接下他这一掌?” 王祯道:“这是汪帮主内力深厚,且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所以内力随掌力迸发,乃是光明磊落的武功,而击伤朱大侠小腿的透骨钉掌力,则是阴狠毒辣的典型,此人将真气凝聚到一点上,果如其名,形如透骨之钉,就算护体真气再深厚,被他蓄意一掌下来,也抵挡不住。” 朱雀似有所悟,他说道:“如果是这么细的真气,他干嘛不用指力,而用掌力呢?” 王祯笑道:“看来你已经想到了关键,一根钉子就算再锋利,也不能自己钻入木头中,须得有锤子才行,他的手掌就相当于将透骨钉的真气推入你体内,如果是用手指,便没有了这个力道,想要对付这一招,可以从两方面来下手,一则是在他出手之前,他要凝聚这么尖细的内劲,掌心必然向内合拢,此时如果是空手,则需要使出刚猛的拳掌之力,自能破其凝于一线的透骨钉,试问究竟是钉子厉害,还是锤子厉害呢?如果是用兵器,就更不用我说了。” 朱雀点了点头:“只要不是中了他的偷袭,要破他这一招倒也不难,难的是万一又被他偷袭得逞,中了招之后,则该如何化解?” 王祯道:“万一中了这透骨钉的手法,可以用鹤啄手法,将这根内劲‘拔’出来!” 朱雀愕然:“什么事鹤啄手法?” 王祯遂将此法细细说给朱雀听。 朱雀听得连连点头,同时说道:“若是早一点跟先生学了此法,也不用受这么多苦头了,那我腿上中的这一招,现在不就能抽拔出来了?” 王祯摇了摇头:“这种手法只能在刚中掌后的两个时辰内实施,过了两个时辰,这股内劲就开始变得松散,想抽也抽不到了,所以我现在只能给你施针,让你自己将这股侵入的真气慢慢化解。” 朱雀点了点头:“辛苦先生了!” 和王祯谈了一阵后,他听说那小姑娘和其父亲还在王家住着,朱雀掏出了二百两银票送给他们,让他们回家乡去好生过日子,父女二人千恩万谢地收下去了。 早上,朱重阳听说了父亲受伤一事,匆匆赶来,还有风尘八友中的七人也来探望。 朱雀经王祯施以针灸汤药,已经好得多,剩下的恢复朱雀可以自己通过内力慢慢调养,他说道:“咱们前头还有要事,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耽误了,我的伤现在已经无碍,不如现在就坐车出发!” 在座的人听了都有不忍之意,就连慕容寒山都有些佩服他了,朱雀昨日还差点送了性命,今日就要急于赶路,果是非常人。 众人劝说不得,又听圣手王祯说赶路无碍休养,这才坐了大车,一起出了洛阳,向西北而去。 第八十一章 坟头林立 从洛阳出发到陕北劳家村,如果是骑马独行,不过七八日的功夫,而众人浩浩荡荡地坐马车行进,则需要半个多月,慢了一倍有余。 朱雀在马车中每日按照圣手王祯所说的法子运功,再加上风尘七友的老七,七指神医给他施针,到了第五日,腿上的伤已好了九成,此后为了赶时间,他说什么也不愿再坐马车,非要骑马赶路不可,众人一番劝说无果后,只能依了他,十多人换了好马,快马加鞭地行路。 这一日众人来到长安,此去劳家村不过一日的路程,按照朱雀的说法,不如一鼓作气地赶过去,省得被东瀛人抢了先,坏了大事。 但其余人怎么说都不再顺着他,伏缨说道:“咱们劳师远征,万一东瀛人来个以逸待劳,咱们岂不要吃个暗亏?怎都要在这里休息一日,养足了精神才好面对这场硬战。更何况你伤势刚刚痊愈,倘若……” 朱雀打断他的话:“我的伤已经全好啦,不用为我耽误了大事。” 叶不凡也劝他:“怎都不差这一日半日的,何况前途未名,咱们要在劳家村待多久殊不可知,还需准备好粮食物资,从长计议。” 朱雀看向慕容寒山问道:“你怎么说?” 慕容寒山不答,反而问风尘七友:“诸位一路相随,却没怎么说话,你们说,是休息一日还是继续赶路?” 朱雀知道风尘七友要给殷六娘报仇,心道你们定然比我要着急,自然要急着赶路了。 不料风尘七友相互看了看,老大野道人说道:“依我们看,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日,明日再赶过去的好。” 老三邢阿三也说道:“叶大侠说得是,我们虽然急于报仇,所以才更要好好休息,这样在遇到敌人时,才能更有把握报仇雪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雀也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忤逆了大伙的意思。 自从女真人执掌天下以来,长安做为中原面向西域的并经之处,就成了抵御鞑靼人最重要的一道屏障,所以长安城内外都驻守重兵,行走在长安的街道上,时不时会遇到一队急匆匆路过的官兵,众人也不以为意。 找了一家大的客栈,众人分别住下后,伏缨道:“咱们到了这里,东瀛人也不远了,我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听到些消息。” 朱雀对于自己在洛阳遇袭一事兀自心有余悸,他嘱托伏缨千万小心,莫中了东瀛人的圈套,看伏缨心不在焉地样子,朱雀要将圣手王祯教他的鹤啄手法教给他,省得他遇到那老头后吃亏,但伏缨不愿学,朱雀担心他的安慰,只能陪他出来打探情况。 慕容寒山和慕容云海父子二人也没有闲着,慕容寒山预料嵇无忧会出现在长安,两人也一起出去看看情况。 其余的人除了外出采买,包括朱重阳和伏隐等人都留在了客栈里,不想出去招惹是非。 朱雀和伏缨两人先寻了家酒楼吃饭,这家酒楼经常有江湖中人出没,但此次却没见什么武林人士,大多都是官兵,关于江湖上的消息一点也没打听出来,饭后二人又去了茶馆,竟也没探听到一点消息。 离开茶馆后,两人又去拜访了长安的一些武林门派,这些人对于什么东瀛武士毫不知情,倒是透露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最近一段时间长安来了不少大内高手,这些人自视甚高,并不和长安当地的武林中人打交道,故而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为何。 兜兜转转了大半日,两日几乎一无所获,又回到了客栈。 在客栈房间里,朱雀道:“看样子,东瀛人也会想到咱们会来这里,所以可以避开了。” 伏缨也同意这一点,他问道:“那些大内高手来长安,是否也和此事有关?” 这件事伏隐和伏光两人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点,伏光道:“那个方多烈听说就是朝廷的人,这些大内高手此来,多半和他有关,依我看,他们还不知道白莲教藏宝所牵涉的重大,想要的只是其中的宝藏罢了。” 朱重阳也道:“除了觊觎这些财宝的人,还有白莲教中的人想要宝藏中的秘笈,这些人是白莲教的高手,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都觉得几方势力同来此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就算想要有所准备,也是无从谈起,只能随机应变,到时候见招拆招罢了,他们这些人囊括了前辈高手,后起之秀,旁门左道等,想来怎都不至于吃亏。 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朱雀起得最早,他催促众人赶紧出发,就是担心东瀛人抢先一步,将宝藏中的佛龛取走,那就遗祸无穷了。 此时的朱雀自然不知道劳家村的情形有多复杂,也就不知道他此刻的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劳家村位于长安西北方向一百多里地,这个村子并无什么特产,也无什么景致,所以就算近在长安的人,也大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村子。 朱雀等一行人大都来自烟雨江南,后来他们又到了西域去居住,在他们的印象中,一个村子总会树木繁荫,鸟语花香,四周都是肥沃的土地,百姓农家种植其中,别有一番乡土气息。 怎料来到劳家村后,眼前所见,让他们大为失望。 只见劳家村除了一片残垣断壁外,周围别说林木,就算是青草也没有几棵,附近仰仗的山丘,也不过是土石矮丘,土丘上也是光秃秃的,一棵植被也无,风吹过来,就会扬起一阵尘土,放眼四周,别说什么在田间劳作的农人,就连牲畜也见不到一个,灰蒙蒙的天下,四周寂静无比,让人只感到一阵死气。 朱雀策马来到残垣断壁附近,他仔细看了看,心中大生怜悯之情:“这里的村子被焚烧过,这些黒色的烟熏火燎中还有血迹,当年屠村的人下手好不毒辣!” 风尘七友看的也是心中凛然,难以想象什么人能对这一村子的人烧杀抢掠,心中无不油然生出物伤其类的感触。 伏缨不是没有同情心,只不过他还想着白莲教藏宝处,他环顾四周,天地间一片黄土色,在东边不远处,地上似乎长着一排排的小树干,怪异的是,这些小树干上并没有树枝树叶,不知道这些树木怎么成活,难道这是陕北干旱之地所独有的品种么? 想起劳家村的白莲教宝藏,伏缨心道,只有那里有些特殊,难道宝藏就在那附近? 他随即走了过去,伏隐和伏光随后跟了过去。 来到这一片小树干附近,伏缨只感一阵头皮发麻,原来这里哪里是什么小树干,而是用一节节树干做成的墓碑,每根木头都去了一段树皮,上面刻着死去人的名字:劳天望、劳无方、劳天述……名字之后写着年龄,最小的仅有三四岁,也就是尚未成年的孩子,还有一些女人的墓碑。 一般墓碑都有和所刻之人的关系,这些木头上却并没有,让人不明白埋葬他们的人和其关系。 身后一个人的声音说道:“这些人都是劳无垠所埋。” 伏缨回过头来,见说话的乃是慕容云海,他问道:“这劳无垠是谁?也是劳家村的?” 慕容云海点了点头:“劳家村的人被白莲教中一些觊觎宝藏之人全部屠杀,劳无垠就是劳家村的人,他虽幸存下来,却十分凄惨,唉,他的家人族人全都死光了。” 伏缨看着这些墓碑,一共有一百多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边朱雀也从感伤中回过身来,他走过来对伏缨说道:“白莲教的人做下这等惨绝人寰之事,却显然并没有找到宝藏,否则也不会有着后来的种种事端,咱们先看看宝藏会在哪里,再谈论别的事。” 伏缨平复了些心情,他开始在周围寻找起来。 一行的十多人都没有闲着,各自循着一个方向寻找,只不过劳家村以及周围,除了山丘之外,简直放眼就能看到数里地外,地面上光秃秃的,哪里有什么宝藏的丁点痕迹? 几人找到傍晚,依旧一无所获,只能在劳家村附近的一片空地上安营扎寨,幸而他们准备充足,否则就要去附近的镇上去歇宿了。 晚上,众人生了一堆火,然后围在火堆周围说话。 朱雀道:“白莲教将宝藏藏在这附近,自然不是这么容易被找到的,否则白莲教的那几人早就得手了,咱们好好讨论讨论,这宝藏会藏在什么地方?” 伏缨道:“自然是十分隐秘,难以找到的地方,如果是陵墓,咱们还可以通过风水来确定位置,这个藏宝的地方,也用不了这个方法。” 朱雀叹道:“白莲教中觊觎宝藏之人不在少数,他们寻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我看咱们要找,至少也要一些时日。” 十多人围在一起讨论了半夜,也没有什么头绪。 伏光忽然说道:“白莲教经营中原,为何将宝藏藏在陕北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伏缨道:“越是偏僻,不是越安全吗?这么一大顿财宝,总不能放在车来人往的地方。” 伏光摇了摇头:“依我看,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就算是在中原,有这么多隐秘的地方可以藏,选在这里一定别有原因。” 风尘七友中的季二忽然说道:“我知道了,他们选在这里藏宝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这里地势干燥的原因,我看他们的宝藏中应有不少书画或者纸质的宝物,如果放在别处,容易受潮腐烂。” 众人听了都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正要沿着这个思路讨论下去,远处吹来的一阵风里,似乎有人脚步落地的声音。 第八十二章 地底妖人 在劳家村不远处,朱雀等人全都围在火堆旁,周围就是漆黑的夜色,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从远方传来的狼哞,更增添了这夜的寂静。 夜色晦暗,月色都被阴云和弥漫的尘土遮住,仿佛大地上只有他们的火堆是明亮处。 众人正在讨论着宝藏可能之处,远处忽然传来有人行走的声音。 劳家村地处偏僻,周遭都廖无人烟,村子被焚烧毁败,加上那一排排的坟头,即便是在白天,都不会有人前来也没有人经过,怎么到了夜里,反而会有人出现? 慕容寒山、伏缨、叶不凡,更别说朱雀了,这些人无不是武林中顶级的高手,且江湖阅历丰富,他们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不动声色,继续说着话,但几人无不提高了警觉。 脚步声极其细微,若不是在这等寂静的夜,若不是他们处在下风口,也不易察觉。脚步声若有若无,似是一人,又似是几人,风是从东边吹过来的,脚步声自然是在东边。可是过了没多久,东边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西边又出现了脚步声。 东西两边如此细微的脚步声,他们判断来人距离他们差不多一里地,两边的距离相隔就是二里地,若是有什么人想要对他们不利,这些人显然是在用东西合围的方法。 忽然,伏缨耳朵一动,脸色跟着变了,朱雀和慕容寒山二人也同时察觉到这一点,脸色都跟着变了。 原来他们以为有人的脚步声传来,自是来人不知道他们内功了得,不知道他们已经发觉了,但随着忽东忽西的脚步声上看来,这些人倒有些是故意的,不但如此,在伏缨耳中听来,东边传来的脚步声和西边传来的脚步声简直一模一样。 在内家高手的耳中,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不同的,除了男女老少和高矮胖瘦不同之外,还有走路的姿态、习惯等等,这就像在家中,只要听到脚步声,就能分出来人是哪一位亲人,不用去看也知道,只是普通人只能分辨出自己熟悉之人的脚步,而内家高手则能通过细微的差别,辨别一个人的年纪,身高,武功高下,且基本上不会出错。 这一次东边和西边传来的脚步声虽然细微,却同样逃不出伏缨朱雀和慕容寒山这种高手的耳朵,诡异的是,这两边传来的脚步声,似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这又是何等荒谬之事! 且不说两地相隔二里地,有朱雀等人在这里,那人有没有忽然从东边跑到西边,他们自然还是能察觉到的,来人在东边的脚步声刚刚停歇,西边的脚步声便跟着响起,两边的声音差不多都能接得上,就算是飞鸟,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朱雀道:“不管东边和西边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现在我至少知道,咱们能够听到他的脚步声,并不是因为他无意中泄露地,而是故意让咱们听到的。” 伏缨也同意这一点,他说道:“这是什么妖法?我能认定东边和西边的脚步声是同一个人所发,此人是怎么做到的?” 朱雀沉吟不语,他也想不通。 慕容寒山则断然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两边的人当然不会是同一个人了。” 伏缨道:“我想你们都知道,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也不可能有两个完全相同的脚步声!” 慕容寒山道:“这两个脚步声只是相似罢了,并不完全相同。” 伏缨:“相似?” 慕容寒山:“自然,这人只敢在这么远的地方发出声音,咱们只能听个大概,又如何判断?世上轻功最好的就是你和朱雀,连你们都做不到一瞬间就从东边跑到西边,他们凭什么能够做到?” 伏缨默然,不过他并不完全信服,只是不想跟慕容寒山争辩了,在他的想法中,多半还是认定只有一个人在装神弄鬼,可是他伏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叶不凡道:“不管是几个人,等他们来了不就知道了?。” 朱雀摇了摇头:“我想咱们等不到他们了。” 叶不凡问:“怎么说?” 朱雀道:“这装神弄鬼的人说不定认得咱们,知道咱们的厉害,所以不敢出来了。” 伏缨道:“你说话就玄了,既然认得咱们,还知道咱们的厉害,那他还这么做干什么?怕咱们,就该有多远就滚多远。” 朱雀道:“此人的目的我想就是故意搅扰咱们,让咱们无法休息。” 伏缨听后气的骂道:“奶奶的,竟敢消遣老子!” 慕容寒山冷冷地说道:“不就一些脚步声么,不见其怪其怪自败,你睡你的觉好了,不去理会他不就行了。” 伏缨道:“我这人就是听不得脚步声,这脚步声不绝我怎么都睡不着!” 朱雀问道:“你想怎样?” 伏缨附在他说了几句,朱雀点了点头,两人假装便溺,分别向南北方向走去,走了数十步后,两人忽然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冲去,在这茫茫平原之上,两人全力施展轻功,数里地内若是有什么人追不上,那才是活见鬼了。 朱雀展开腾云功,当真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几乎脚不点地地向东面冲去,而伏缨则展开踏月神功,同样像射出的箭矢,向西面冲去。 令两人感到真的见鬼的是,当两人追出去两三里地,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天色虽然昏黑,可是他们也能隐约看到山丘的轮廓,可偏偏见不到人影。 两人一直追出去五六里地也不见什么人,想着就算有人,也不可能躲这么远,只能怏怏而回。 伏缨最先赶了回来,他看着远处朱雀施施然走回来的身影,口中嘟囔着:“当真是活见鬼了,朱雀儿和我都没有见到什么人,就连人影都没有摸着。” 叶不凡笑道:“人影是怎么摸着的,我还真没有听说过。” 伏缨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就地坐了下来,几人都向朱雀的方向看去。 不曾想朱雀在远处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又蹲了下去,仔细查看。 伏缨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黑的夜晚,难道他还想查看脚印不成? 朱雀低头查看了一会,不但没有回来,反而向远处走去。 看来朱雀应是发现了些什么,众人都站起了身,看看他找到了什么。 可是相距这么远,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朱雀向着东面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仔细查看周围的事物,他功聚双目,眼前的事物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其实朱雀并没有发现什么踪迹,而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许多年前,朱雀和汪九成曾在东海的一座小岛上会过东瀛人,东瀛人就会用忍术躲藏起来,当时是在海岛上,东瀛人躲入水中,靠着一根芦苇杆露出水面呼吸,却被朱雀识破,他这次追人追出去数里地也没有见到人影,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会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猛然想起这人极有可能是东瀛人,而如果是东瀛人的话,保不齐又会就地躲藏起来。 可是茫茫原野,四周都是黄土,别说树木,就连灌木草丛都没有,一个大活人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不能上天,那自然就只能入地了。 朱雀推断,东瀛人多半是躲在哪个土坑里,因此他才这般低头查找。 之前伏缨说东西两边的脚步声是同一个人,朱雀自己耳目聪明,也觉得是同一个人发出的脚步声,而他心中还是认可慕容寒山,因为同一人在相隔这么远地走动绝无可能。 等他来回找了一会后,还是没有结果,只能先回去再说。 在朱雀回去的时候,叶不凡倒是迎了上来,他见朱雀也是无功而返,忙问他刚才发现了什么。 朱雀将自己设想之事跟他说了,还提了下自己以前跟东瀛人动手的事。 叶不凡听完后也承认:“你说得没错,这装神弄鬼的多半是东瀛人,而东瀛人躲在地下的可能性也极大。” 朱雀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天色昏暗,且这周遭都是这种黄土地,又怎么将他找出来呢?” 叶不凡道:“刚才东瀛人故意发出脚步声的地方,你可能估摸出来?” 朱雀点了点头:“刚才咱们围坐火堆时,我觉得声音距离咱们有个一里地左右,而声音发出的地方则在那里。”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叶不凡道:“那好,你带我过去。” 朱雀讶然问道:“你有办法将人找出来?” 叶不凡道:“我来试试,只可惜这附近没有河,不然咱们只要用水一淹,这人自然就会从他的老鼠洞里出来。” 朱雀点了点头:“就算没有河水,只要下一场大雨也能将他藏身之地给淹了,只可惜在这地方,一年怕也下不了几场雨。” 来到朱雀认定东瀛人所在的附近,叶不凡将手伸进了衣襟,他拿出一把暗器,不过却并没有将暗器向地上射去,而是一扬手,将一把暗器全都洒向空中。 只见无数钢针暗器密密麻麻地在天上散开,暗器被叶不凡以独特的手法射向半空,接着这些暗器近乎奇迹般地在半空中滞留了一瞬间,接着便像下了一场暗器的雨,这些暗器逐渐加速,向下急速坠落。 暗器似长了眼睛般避开了两个人所在的方向,精准地以每三尺的距离钻入土中。 一声惨叫从不远处的地下传来,因为隔了一层土的缘故,这声惨叫显得十分沉闷。 第八十三章 暗夜莲花 朱雀听声辨位,立刻找到了惨叫声发生的地方。 其实不用朱雀去找,这位地底奇人已经从地下自己窜了出来,这是朱雀和叶不凡二人才返现,此人不过是隐藏在地下挖出的一个坑中,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盖住坑洞的盖子上附着一层土,所以黑暗中看不出来罢了。 而刚才叶不凡将暗器抛向半空再落下,钢针的力道足以穿透这层盖子,击中躲在下面的人。 这人刚从下面窜出来,就从头上拔下一根钢针,他恶狠狠地问道:“是谁射出的暗器?” 此君果然是东瀛人,不过他虽然口气凶恶,却因为口音不准,让人听起来感觉古怪,所以只觉得好笑,而不觉得可怕。 叶不凡道:“是我射的,你像只老鼠一样躲在洞里不出来,我不用钢针射你你能出来么?” 这人恼羞成怒,他扔掉钢针,拔出腰袢的武士刀,一刀向叶不凡劈去。 叶不凡暗器高明,却并不会拳脚兵器功夫,看着东瀛人武士刀砍过来,他却脸色平静,似乎浑不在意。这当然不是因为叶不凡是个莽夫,不怕死,也非他有杀死东瀛人的本事,而是他知道,有朱雀在这里,他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果然,朱雀不负众望,一剑挡住武士刀,接着展开大衍剑法,杀得东瀛人毫无还手之力,这东瀛人的刀法虽然不错,可是在中土武林也不过是二流水准,遇到朱雀这样的高手,就像被大汉戏耍的孩童,再加上他刚刚受了叶不凡暗器所伤,伤口来不及包扎,点点鲜血洒落下来,犹如被困在渔网中的鱼儿,越挣扎越难过。 朱雀一边轻松地出手,一边笑吟吟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同伴怎么不出来?” 到了此时,这东瀛人依旧嘴硬:“我没有什么同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雀:“哦?你们装神弄鬼,想要搅得我们没法休息,你们好趁虚而入,是不是?我们宰了你,再去找你同伴不迟!” 东瀛人:“刚才都是我一人所为……” 朱雀打断他的话:“若是这样,你轻功如此高明,既然打不过我,怎么不跑?” 东瀛人猛砍数刀,接着向后退开几步,朱雀并没有追击,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把戏。 叶不凡手中扣着两枚暗器,防止东瀛人逃走。 东瀛人从怀中掏出一颗黑色的弹丸,口中说道:“我没空跟你们耍,再见啦!”说罢,他把黑色的弹丸向自己脚下一甩,一股浓稠的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这是东瀛忍者惯有的把戏,他们在遇到危险时,释放出烟幕障,好让敌人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方向逃走。 伴随着这阵烟雾,东瀛人立刻向北面慌不择路地跑去。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如愿,就在他即将冲上一座土丘时,东瀛人骇然发现朱雀正在他前面笑嘻嘻地看着他。 东瀛人立刻扭头再逃,一阵清风从他身旁刮过,等他定下神来,发觉朱雀又在他前面不远处等着他。 这么一来,东瀛人自然知道了以朱雀的脚程之快,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他恼羞成怒地问道:“要杀就杀,何必耍我?” 朱雀道:“我还有事要问你,怎么舍得让你死?” 东瀛人立刻醒悟了朱雀的意思,他狞笑道:“想要我出卖自己人,你做梦!” 说罢,这位颇有志气的东瀛人倒拿武士刀,向自己腹部刺去,准备自尽,以为这样便不用受朱雀的酷刑折磨了,此人死意已决,这一刀出手极快,只是朱雀出手比他还要快,东瀛人的武士刀刚刚刺到肚子前,他便觉得脑后一痛,眼前一黑,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人随后又将另一边同样装神弄鬼的东瀛人从地洞中找了出来,都送了回去。 两名东瀛人放在一起,众人这才发现两人相貌一模一样,看来是对双胞胎,武艺也是由同一师父所教,所以两人的脚步声才能听起来差不多,这个装神弄鬼的疑惑,也被众人解开。 风尘八友因为殷六娘之死,对东瀛人十分痛恨,见到这两个昏迷不醒的东瀛人,自然要一刀宰了才好,风尘八友的老大野道人提起长剑,就要一剑一个透明窟窿解决二人。 朱雀拦住他们:“且慢!” 野道人一愣,手中的长剑停住:“朱大侠,这种人不杀,留着干什么?” 朱雀对风尘八友的老七七指神医拱了拱手:“我听说七指神医有种神针手段,能够让人吐露所有的秘密?” 七指神医点了点头:“在下的确有这种手法。”话刚说完,他就醒悟过来,“你是让我问问这两个畜生?不知道朱大侠要问什么。” 朱雀道:“我要知道其余的东瀛人都躲在什么地方,他们有多少人,打算怎么做,只要问清楚了这些,他们两人就任你们掏心剜肺,祭奠殷六娘的在天之灵。” 七指神医冷笑道:“朱大侠请放心,在我的银针之下,就算要问这两个畜生老娘的闺名,他们也会老实交代的。” 说罢,七指神医一手提了一个东瀛人,转身向夜色中行去。 看来他逼供的手段颇有残忍之处,所以不想让人看到。 果然,远处很快传来隐隐惨叫声,那是七指神医在施展神针手段,逼问那两个东瀛人。 关于神针逼问的招数,朱雀也略知一二,他听人说过,如果用附着了内力的银针刺入相应的穴位,被刺之人会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而且动弹不得,为了求死,那是什么都愿意说的。 不久,七指神医一个人回来,显然那两个东瀛人已经被他了结了。 众人都看着七指神医,七指神医点了点头,表示那两个东瀛人都已经全招了,不过看他脸色阴沉,显然是问出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野道人最是沉不住气,他问道:“那两个畜生怎么说的?” 七指神医看着西南方向,淡淡地说道:“从这里向西南十七八里地,有一座叫做仙人山的地方,这座山中有片山谷,里面水源丰富,原本有个一百多人的村子,不过此刻这一百多人全都被杀,而杀死村民的三百多东瀛人就躲在那里,村中物产丰富,足够他们度过好一段日子。” 野道人愕然道:“三百多人?” 七指神医点了点头:“准确的说,不算宰了的那两个,一共是三百七十三人,但这些人每日都有四五十人去附近采买或者劫掠,所以留在山谷中的只有三百二三十人。” 听到东瀛人有这么多,除了慕容寒山外,其余的人无不脸上色变。 风尘八友现在成了风尘七友,他们虽然有舍命给殷六娘报仇之心,可是他们这些人对付三百多东瀛人,那也是和送死无异。 这就是七指神医脸色沉重的原因。 朱雀问道:“他们有这么多人,怎么不来劳家村寻找,反而躲在那里呢?” 七指神医道:“他们其中大部分人早就来了,最早的到了这里已有半年,其后的人陆陆续续过来,只是他们费尽心力也找不到宝藏的所在,再加上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为了有休息吃饭之地,他们才屠了仙人山中的村子,鸠占鹊巢,再慢慢等像咱们这样的人来寻找宝藏的入口,他们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时候一起出动,掠取宝藏里的事物。” 众人一时无语,有几人心中想的都是去附近搬救兵,东瀛人虽然多,可是他们其心可诛,只要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中原武士,要解决这些东瀛人也非是没有可能,尤其是以朱雀伏缨朱重阳,还有慕容寒山的名头,自然会有大批人依附前来,只不过劳家村地处偏僻,最近的地方也要在长安,想要邀请到足够的帮手,还要去河南,那里的武林好汉最多,这来来回回自然需要不少时日,在这段时间内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好。 慕容寒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剑法通神,谁都不会怀疑,可是他能杀三十人,杀五十人,三百多人一拥而上,他又如何应对? 就在众人思考应对之法时,东边的夜空忽然升起一朵烟花,这朵烟花伴随着尖锐的啸叫,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烟花散开,神奇地凝聚成一朵莲花的图样。 朱雀见状精神一振,脱口而出:“是白莲教!” 众人经他提醒,也都认为那朵莲花就是白莲教聚集的信号。 伏隐却有些担忧:“只是不知来的是白莲教的朋友,还是白莲教的敌人。” 朱雀道:“不管对咱们来说是敌是友,至少对东瀛人来说是敌,就算这些人都是白莲教中的败类,咱们也尽可以先避开,让他们先斗上一斗,咱们再来收拾残局,也会轻松许多。” 朱重阳也跟着说道:“也可以给咱们去邀请帮手腾出时间。” 他们看着那朵莲花逐渐消散,黑夜又恢复宁静,人人心中都知道,在这平静地暗夜之下,一股暗流正在涌动,摆在他们面前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其实他们的担心大可不必,白莲教早就在近几日肃清了门户,这次他们大举前来,为的也是这笔宝藏。 这笔宝藏对于其他人来说意义迥异,对东瀛人来说,这里面放着的,有可能是满足他们野心的佛龛,对贪财的人来说可能是一笔巨大的横财,对习武之人来说可能是武功秘笈,可是对白莲教来说,这是他们教派累世积累的财物,他们可以用这笔钱财招揽教众,甚至可以改朝换代,可以实现他们的教义。 鹿死谁手,此时还未可知。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除了朱雀他们,东瀛人,以及白莲教,还有一股更大的势力将要插手其中。 第八十四章 罗盘探穴 在劳家村待了一夜,一行人都颇感疲倦,围着火堆席地而睡,一夜也未在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朱雀最先醒来,他感到周围一阵湿寒,篝火不知何时早已熄灭,四周景致都被白茫茫一片的雾气笼罩,雾气缥缈,将大地渲染得如同仙境。 他站起身来,想起来到劳家村要做的事,立刻在周围观察起来,朦朦胧胧的迷雾中,他着实连一点头绪也找不出来。 随后其余的人相继醒来,风尘七友采买了不少干粮,拿出来给众人分食。 伏隐一边吃,一边讨论着怎么找出宝藏出口一事。 伏缨吃完了一块熟肉饼,拍了拍手上的饼渣子道:“现在找到了宝藏的入口又如何?” 这句话一出口,不免引人深思,如今东瀛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还有不知是敌是友的白莲教的人,他们就算此刻找到了宝藏的入口,难道这些人就能任由他们自由自在地进出宝藏么? 伏隐道:“就算咱们现在不进去,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找到宝藏的入口,然后等到打发了东瀛人和白莲教的人之后,咱们再进去也行。” 叶不凡看着周围平坦的原野,一脸茫然地说道:“这么大的地方,白莲教的人当年会将宝藏藏在什么地方呢?” 野道人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罗盘,在寻找风水宝地似的,在周围认真查探起来,这野道人虽然身为风尘八友之首,却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看的伏缨直摇头,白莲教当年将宝藏藏在了这里,不知道考虑了多少因素,费尽了多少心血,无论是出于什么,都不可能是风水宝穴处。 不过风尘八友其他的六人却显然很信任他们的老大,无不盯着野道人看,想要看看他会有什么发现。 野道人托着罗盘在劳家村外来回走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罗盘,似乎生怕错过了上面的方向,不过伏缨却并不看好他,这野道人本来就疯疯癫癫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装腔作势? 罗盘不断转动,除了野道人外,谁也看不到罗盘指向何处,野道人盯着罗盘,余光却在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看着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野道人十分得意,他眯着眼,微微笑着,脚步一点点地向劳家村的方向挪动,似乎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风尘八友中的老三邢阿三忽然喊道:“老大,别再往前走了,那里是坟场!” 原来野道人盯着罗盘,不知不觉往劳家村的坟场走去。 这么一来,很多人脸色都露出失望地神色,因为白莲教埋藏宝藏在前,劳无垠埋葬劳家村的村民在后,如果宝藏在坟地里,那么劳无垠在挖坑的时候,起步早就发现了宝藏? 野道人向前看了看,眼前大大小小的坟头,也的确让他心中有些发毛,但他又看了看罗盘,还是坚定地走进了坟地。 在一座小小的坟头旁,野道人指着这个小坟头道:“宝藏的入口就在这里!” 听到野道人的话,就连其他风尘八友都懒得搭理他了。 野道人看着大伙,忍不住嘟囔道:“我说在这里,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伏缨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走进坟地,想要劝他出来,这野道人虽然有些疯癫,但风尘八友总的来说人还是不错的,总不能让他一直尴尬地站在这里。 野道人见到有人走近,连忙将手中的罗盘递过来,同时口中说道:“你看看,你看看……” 伏缨假装过去看一下,心中还在措辞怎么,谁知他一脚踩在这个小坟头的边缘,立刻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当年劳无垠埋葬自己的族人,这个小坟头里埋的应该是个孩子,坟头凸起的地方,就是挖坑的所在,而在坟头边缘,应该是实地才对,但他能够感觉到,在这座小坟头的下面,有一下片空洞的地方。 难道真被这野道人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宝藏的入口?这怎么可能? 野道人对伏缨眨了眨眼:“怎么样?我说对了?” 伏缨看了看四周,看到并没有人发觉他们这里的异常,从其他人的神色来讲,当没有人看出什么异常,伏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这宝藏的入口就在坟地里,那么当初劳无垠埋葬村民的时候就应该发觉才是,为什么他没有将宝藏起出来呢?想不通的事伏缨通常不会费神去想,他压低声音对野道人道:“如果这里真是宝藏的入口,你先别跟其他人说,等我晚上过来证实一下,否则若不是这里,你岂非要丢人丢大发了?这个就当是咱们俩间的小秘密,晚上如果我在这里找到了入口,功劳全归你。” 野道人斜着眼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伏缨继续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你看看,就算这里是宝藏的入口,可是没人相信你,除了我,我早就觉得如果有人能够找到宝藏的入口,那一定是你这位得道的仙长。” 这几句溜须拍马的话说得如此肉麻,换做旁人肯定会认定有诈,但野道人却听了甘之如饴,他呵呵笑道:“你是好人,好,我就依你,你晚上来找,找到了后功劳可要算我的。” 两人从坟地里走出来,伏缨故意打个哈哈:“那坟头里的小鬼当真可怜,劳家村死了这么多人,白莲教总要有个交代。” 听到伏缨提起白莲教,众人想起昨夜天上的白莲烟花,心中都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任他们哪个人,只怕以前也从来没想过会跟白莲教作对。 风尘八友的季二说道:“对我们来说,白莲教的事只是其次,东瀛人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 这句话引得风尘八友立刻同仇敌忾起来,纷纷称是,一定要宰了那个成平人王,给殷六娘报仇,成平人王当是这批东瀛人的首脑,若想杀他,非要跟所有的东瀛人为敌不可。 慕容寒山看向东瀛人所在山谷的方向,面容古井不波,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吃过早饭后,大家分散着在附近寻找线索,显然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伏缨和野道人所寻的地方极可能就是宝藏的入口,毕竟他们都能想到,宝藏怎么可能会在坟地里呢?不然岂不是早就被挖坟埋人的人发现了么? 找了半日一无所获,众人又聚集起来简单的吃了午饭。 午饭过后,众人有的躺在地上休息,有的不甘心,准备接着去找线索,就在这时,几匹快马向他们这边疾驰而来。 见到来人,众人都提高了警惕,这么远看过去,完全看不清马上人的模样和服饰,也不知道来人是东瀛人还是白莲教的人,不过来者只有五匹马,五个人,所以还不至于让他们惊慌失措。 等马走近了,众人才看到马上的人穿着汉人衣服,并非东瀛人。 为首之人距离他们还有百十步,远远地就开始招呼:“听闻朱雀朱大侠身在此地,白莲教方泊舟求见!” 朱雀闻言和朱重阳对视一眼,朱重阳道:“这个方泊舟杀了白莲教中的叛徒秋一泓,是好朋友。” 听到好朋友三个字,大部分人都暗中送了一口气。 有了白莲教的助力,对付起东瀛人来也就有了些把握。 朱雀越众而出,向来人迎去。 方泊舟在距离朱雀二十多步的时候飞身下马,跟在他身后的四人也跟着下马,以显示对朱雀等人的尊重。 刚下马,方泊舟便丢开手中的缰绳,向朱雀拱手道:“得闻朱大侠在此,方某倘若不过来拜见,就显得我们白莲教太不知礼数了。” 朱雀拱手还礼道:“方兄客气了,不知方兄此时来此所为何事?” 方泊舟道:“倘若是别人问我,方某定然不会直说,不过朱大侠不同,朱大侠曾与我教有恩,方某自然也不会遮遮掩掩,我们此次前来,为的乃是本教数百年来积累下来的一点财物,只因这批财物为人所觊觎,所以我们想要将财物带走。” 朱雀点了点头:“白莲教的财物由贵教带走,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朱某有两件事想要请教。” 方泊舟道:“哦?朱大侠请讲。” 朱雀道:“我听说贵教藏宝之处只有贵教前教主知道,自从贵教教主驾鹤西去后,藏宝处的具体位置便没有人知道了,不知道是也不是?” 方泊舟坦然承认:“朱大侠说得没错,不过我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却知道大概的位置,只要耐心寻找,总能找到的。” 朱雀点了点头,又问第二件事:“不知道贵教此次前来转移财物,带了多少人手过来?” 方泊舟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这个问题若是别人问起,方某定然认为他有侵占之心,朱大侠问起,定然另有目的,不知道什么目的?” 朱雀道:“我担心你们人手带的少了,这笔财宝你们带不走。” 方泊舟脸色一变:“朱大侠这是何意?” 朱雀淡淡地说道:“方兄不要误会,我们并无觊觎贵教财物之心,我是说,除了你们白莲教和我们这些人外,还有一批东瀛人对这里的东西虎视眈眈,如果你们人少了,只怕……” 方泊舟脸色缓和起来:“多谢朱大侠关心,区区几个东瀛人我们还能对付得了,这次我教前来转移财物,一共带了一百多名好手,想来应该是够了。” 朱雀自然不会放心,又问:“一百多名是一百多少?” 方泊舟道:“一百五十来人。” 朱雀接着问:“这些人身手如何?” 方泊舟道:“都是好手,押送财物这等事,自然要谨慎些才行。” 朱雀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方泊舟见他脸色郑重忍不住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朱雀道:“东瀛人共有三百多人,你们一百五十多人若俱是好手,再加上我们,相信还有一拼之力。” 方泊舟听闻东瀛人有三百多人,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第八十五章 夜入坟场 尽管白莲教派出了一百五十多名好手,但东瀛人横渡大海,万里迢迢而来,非要找到佛龛不可,所派出的人手自然也不会是庸手,所以双方比拼,鹿死谁手还难说得很,就算最后白莲教一方侥幸获胜,然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伤亡总是免不了的。 这时,跟在方泊舟身后的一名白莲教护法说道:“教主,咱们还有二十把火器,胜算总是大的,再说了,杀东瀛人而死,也不坠了咱们白莲教的名头!” 听到此人的说话,朱雀等人才知道方泊舟如今已经做了白莲教的教主,当下又客气了几句,方泊舟这才说道:“虽说我们有火器,但一次最多杀死东瀛人二十人,火器装填颇费时间,伤亡总是免不了的,不过……” 朱雀问道:“不过什么?” 方泊舟道:“不过若是并不紧急,我们再去邀些人马过来,人手越多,伤亡不就越少么?” 朱雀道:“去邀集人手来去太费时日……对了,你们所说的火器,究竟是什么火器?” 方泊舟微微一笑,命护法掏出一把火器出来,这是一把短统,除此之外,还有一袋火药,一袋钢珠以及数十根引线,方泊舟道:“要击发火器,需要先埋引线,再填充火药,将火药捣实,然后灌入钢珠,只要点燃引线,钢珠就会随着火药炸出,其威力绝非暗器所能比拟,可说挡者披靡。” 一听他说绝非暗器所能比拟,叶不凡也拿过来看了看,随后说道:“这不就是火炮具体而微吗?” 方泊舟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火炮具体而微,这把火器铸造精密,非咱们中土铁匠所能打造,这二十把火器乃是我用二十斤黄金同波斯人换来的。” 叶不凡闻言咋舌道:“二十斤黄金?白莲教好大的手笔!” 方泊舟叹了口气:“这笔钱我也花的肉疼,不过想想有了这批火器,同敌厮杀时可以换得多少条性命,也就觉得值了。” 朱重阳想起白莲教叛逆秋一泓被杀时响起一声尤似霹雳堂火弹爆炸的声音,他问道:“当时杀死秋一泓的,就是这种火器?” 方泊舟点了点头:“不错,秋一泓的武功极高,就连我也没有杀死他的把握,而清理门户,又不便假借外人之手,所以我命人用火器在暗中将他击杀,也避免了伤及别人。” 朱重阳记得秋一泓眉心处的血窟窿,认同地说道:“这火器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倘若火器再多些,有个百十把,轮流击发,说不定能够不伤一人而灭了那帮东瀛人。” 方泊舟道:“不是我不舍得花钱,实在是我们白莲教已经没有多少现银了,否则我定会跟波斯人多买些回来,这也是我们来取回教中财物的原因之一。” 叶不凡将火器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久,他是暗器之王,兀自对暗器不如火器的评价有些不服气。 朱雀问方泊舟:“不知贵教的大部人马现在驻扎在何处?” 方泊舟道:“就在距离此地向东十多里地的任家村。” 十多里地,若是骑马,片晌的功夫就能赶到。 叶不凡将火器还给白莲教护法,也并没有说什么。 风尘八友中的阎四此时忽然说道:“若真要不留余地地对付东瀛人,阎某以为只要策略得当,再加上先下手为强,咱们未必能有多少伤亡。” 朱雀:“哦?愿闻其详。” 野道人笑着插嘴道:“我这四弟原来在军中待过几年,若是说行军打仗,多少懂这么一点。” 阎四谦虚地说道:“老大不要给我脸上贴金了,行军打仗的事可非纸上谈兵,我又没打过什么打仗,只是跟军中兄弟讨论过,懂得一点皮毛罢了。” 朱雀道:“阎兄不要客气了,请说一说。” 阎四道:“此刻我们知道东瀛人的虚实,而东瀛人却不知道咱们的实力,从这一点上来说,咱们就占了不少优势,再加上咱们大部分人马都在任家村,称得上敌在明处,咱们在暗处,只要咱们准备充足,部署得当,趁夜偷袭,说不定可以一举将东瀛人聚歼在山谷当中。” 朱雀精神一振:“计将安出?” 阎四道:“用火攻,咱们一百多人一人带一罐火油,同时一人带上一把长弓,数十支箭矢,咱们趁夜潜入山谷四周,形成合围之势,然后在接近黎明时分,趁着东瀛人熟睡之际,一起将火油扔到他们营地中,点了火之后,他们自然四散而逃,咱们用弓箭远距离射杀他们,避免和他们交手,如此一来,他们三百多人当会死伤大半,剩下的漏网之鱼,则有咱们这些高手狙杀,就算偶有东瀛人冲上山,咱们几个人杀一个总能杀得过,这样便能一聚而歼之,同时咱们的伤亡减到最低。” 朱雀大喜:“毕竟是在军营中待过的,和人动手我们差幸有所长,打仗就不行了,既然如此,咱们就依计行事,劳烦方教主派人出去采买一应所需,火油还好说,只怕弓矢箭羽一时买不到这么些。” 方泊舟有些犹豫道:“这个……” 朱雀愕然:“难道方教主觉得阎兄的策略有什么不妥吗?” 方泊舟扭捏着说道:“计策很好,除了弓箭外,我们还有二十把火器,这么打下来,我也相信能够尽歼东瀛人,只不过我们来得匆忙,并没有携带多少财物,如今安顿了一百多人的食宿后,就等着找到藏宝后再说……” 伏缨听后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喏,我这里有还有一万多两的银票,你先拿去用,不够的,我再去取就是。” 对他来说,所谓的取,自然是到附近的大户人家中去“挪用”了。 听到伏缨一人携带如此重金,方泊舟有些目瞪口呆,还当他在开玩笑,直到伏缨真将银票掏出来,他才茫然接过,又还给伏缨一部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依我看五千两银子就足够了,此处向东南,有一座蒲城县,那里有售卖兵器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弓矢,若是不够,我再派人去同州府,定然能够买齐。” 伏缨又多给了他三千两:“多带些总没错,万一不够就耽误大事了。” 方泊舟乃是大方之人,也不推辞,接过来放入怀中。 朱雀问道:“方教主认为需要多久能够准备好?” 方泊舟道:“两日功夫足矣,话不多说,我这就过去安排,诸位等候佳音便是。” 朱雀道:“有劳了,等方教主那边准备好后,咱们再商量具体的偷袭之计。” 方泊舟不再多言,拱手后上马离去。 看着五个人五匹马走远后,朱雀道:“既然有了对付东瀛人的计策,咱们也要有所防备,万一这些东瀛人趁着白莲教的人还没前来就对咱们下手,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接着众人商量了一番,都同意万一东瀛人杀来,他们绝不硬拼,直接展开轻功分散避开,然后再去任家村汇合。 到了晚上,东瀛人并没有再来装神弄鬼,看来他们应该是知道了这几人不好惹,不过也没有就此过来宰杀他们的意思,态度暧昧,令朱雀等人捉摸不透。 夜里他们照旧烧了一堆火,然后围在火堆四周席地而眠,风尘八友提前准备了不少毯子,让他们不至于直接睡在地上。 伏缨等大部分人都睡着后,假装出去便溺,却向劳家村的坟地行去。 他要趁机查明野道人找出的那个小坟头旁,究竟是不是宝藏的入口。 夜风吹拂,天上依旧星月不明,远处也隐隐传来狼哞,半夜走入坟场中,就算以伏缨的胆子之大,也不禁觉得有些瘆人。 来到那座小坟头旁,伏缨单腿跪在地上,手掌按在地面,接着他送出一道真气,沿着身下的土地向下延伸,这是他金手门探测地道的独门手法,真气在地下绕了一圈后再回来,伏隐对下面七八尺深的地方有了大概的了解。 经过一番查探,伏隐感觉到从这里向下六尺左右的地方有一块铁板,真气可以穿透泥沙石头,遇到铁板却是无能为力,尽管现在还不知道铁板下究竟是不是宝藏的入口,但通过铁板和铁板下的空洞,他有八成把握,宝藏的入口就在这里。为了验证这一点,又不想搞出太大动静,伏缨又从怀中抽出一根伸缩铁棒,这根铁棒设计精巧,乃是由几层铁管嵌套而成,平时铁棒收缩,不过一尺来长,抽出来之后层层叠加,能有近乎一丈长,这也是他金手门的法宝之一。 伏缨将铁棒刺入地下,到了六尺处果然遇到阻力刺不下去,他将铁棒抽出,用手摸了摸铁棒尽头,心中此时已经有了九成把握。 至于劳无垠为何发觉这里是宝藏的入口,却并没有进入,伏缨猜测他是因为亲人去世,对这宝藏也没有了兴趣,又或者他曾进去过,不过因为里面机关精巧,所以他止步于宝藏入口处,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心中有数之后,伏缨施施然回来,野道人还没有睡,他正等着伏缨回来,一见他回来,他连忙问道:“怎么样?” 伏缨点了点头,表示那里极有可能就是宝藏的入口。 野道人大喜,指了指自己,表示伏缨不能食言,如果找到宝藏,这个功劳一定算在他头上。 伏缨点了点头,来到他身旁,凑在他耳朵旁说道:“功劳都是你的,但是这件事明日只能告诉两个人,否则大伙高兴之下,说不定会引来东瀛人,那就糟糕了。” 野道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想到以后大家都知道时,功劳还是自己的,勉强答应了。 第八十六章 虎口夺食 早上起来,用了早膳后,野道人带着期许的眼神盯着伏缨看,伏缨自然知道他的目的,他对着野道人微微一笑,正准备将宝藏入口的事告知众人,远处忽然传来大批人马的声音。 在场之人无不愕然扭头看去,只见一群人骑着马,从远处的一个山头后冲了出来,向他们这个方向疾驰过来。 这么多人马蓦然出现,着实令他们大吃一惊,因为如果这些人是由远及近,他们中不乏内功高手,应该在更早更远的时候就能有所察觉,然则来人突如其来,显然若非早就埋伏在山头后面,就是他们走到山头后时都是牵着马走的,这样就不会提前被朱雀等人察觉,也就能制造出这种声势骇人的效果。 如此处心积虑,定然不怀好意,朱雀心中大感不妙,他沉声说道:“来人不怀好意,看来是东瀛人。” 其他人也都认同他的想法,他们也想不出这次东瀛人为何改变了主意,不再等他们找出宝藏的入口便倾巢而出,难道他们是因为发觉了白莲教人的存在,所以存不住气了,想要先灭了他们,再对付白莲教? 想起白莲教不过一百来人,若是他们这股力量先被东瀛人剿灭了,只怕到时候白莲教即使有了火器,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意。 他们实在是太大意了,总认为东瀛人在他们找出宝藏入口之前不会过来,当真是一招之差,满盘皆输。 野道人最是心直口快:“他们人太多了,咱们快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邢阿三叹了口气:“老大,这里是平原,连一点遮掩之处都没有,咱们又怎能快得过马呢?” 这道理谁都明白,所以除了野道人外,也没有人会有这个念头。 除了慕容寒山外,其余人无不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感到忧心。可,即使强如慕容寒山,又怎能敌得过三百多名东瀛人呢? 从山头后面出现的人马越来越多,伏缨眼尖,他惊道:“来人怕不只有三百多人,依我看,至少得有四百人以上……不,至少五百人……不止……” 此时就连朱雀一干人等也都看出来人越来越多,何止七八百人,至少得有上千人,而且后面还有人马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最终向他们这边疾驰而来的共有两千人左右! 此时就连一向不动声色的慕容寒山也变了颜色,他们一二十人要对付两千人马,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东瀛人怎么会这么多?又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马? 叶不凡摸了摸衣服里的暗器,也是暗暗叹息,朱重阳和伏隐两人对视一眼,都生出了生死与共的感觉。 秋风起,天地之间一片肃杀之意! 这批人不但马好,马技也是相当不错,两千余人浩浩荡荡而来,还保持着整齐的队伍,若是马上之人的刀法武艺还过得去,那么这两千余骑能抵得上五千步兵。 慕容寒山握住剑柄的手变得更加用力,其余的人也都抽出了兵器,他们都是江湖好汉,就算是死,也要拼死多杀几名东瀛人,总要够本了才能慷慨赴死! 等到这批人马逐渐接近,伏缨愕然道:“来的人似乎不是东瀛人……” 这句话说完,那些人马又来得近些,众人都看出这批人所穿的并非东瀛人的服饰,而是女真人官兵的服装! 伏隐和伏光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那个方多烈来,他们已经猜到方多烈可能是王子王孙,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到劳家村,伏光道:“若是死在他们手中就窝囊了。” 大家都知道伏光的意思,死于东瀛人之手,还能落得个抵御外族而死的英雄称号,女真人虽然也是胡虏,可是如今坐了天下,和他们拼斗而死,只怕还要落个叛逆或者匪徒的骂名,当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千多人马浩浩荡荡而来,来到近前,众人才看到为首三人乃是两名年轻男子和一名妙龄少女。 伏光看着那名脸上带着傲气的年轻男子道:“中间那人就是方多烈!”想起自己曾被他掳走,曾遭受的折磨,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只是方多烈此时人多势众,他一时没有办法罢了。 伏隐道:“哦?是这家伙,他果然是朝廷的人。” 朱重阳看了看方多烈一旁的年轻男子,惊呼道:“是你!刘呈祥!”看着朱雀等一脸疑惑的样子,朱重阳介绍刘呈祥的身份,“爹,他就是刘苏儿之子,刘呈祥。”朱雀和伏缨等人这才恍然。 那年轻人见到朱重阳一等人不敢托大,从马上翻身下来,躬身向朱雀伏缨等人行礼道:“晚辈刘呈祥见过诸位!” 原来刘呈祥已经和方多烈走在了一起,江湖人和朝廷向来不睦,甚至带着些敌意,而刘呈祥乃是刘苏儿之子,刘苏儿继承了丐帮汪九成遗志,该当和朝廷是死对头才是,做为刘苏儿的儿子,刘呈祥怎么会跟朝廷的人走在一起? 这些问题浮上心头,不过当此时谁都没有发问,朱雀只问道:“令尊可好?” 刘呈祥苦笑道:“家父久已不问江湖事,他现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享清福,有劳朱大侠问询。” 朱雀看到马上那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至今都没有下马,心中颇感不满,他朱雀名满天下,就算是敌人见到自己,也不会如此轻视,他问刘呈祥:“不知诸位……你们带这么多人马前来何事?” 刘呈祥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说道:“朱大侠,朝廷派出兵马,为的是……为的是此处的宝藏。” 此语一出,众人顿时哗然,伏缨冷笑道:“不知道这里的宝藏和朝廷又有什么关系?”知道这里有宝藏的,又岂会不知这宝藏乃是白莲教之物? 马上的方多烈面无表情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财物莫不是我们皇家所有,你身为朝廷子民,难道连这一点也不知?” 朱雀冷笑了一下,没有理会方多烈,而是对刘呈祥问道:“你也是这么觉得?” 刘呈祥:“这……” 朱雀不等他说出什么,直接质问道:“如果我们不答应,这批人马就要将我们围剿了?” 方多烈轻蔑地一笑,并没有搭话,显然是默认了。 朱雀年轻时还算有勇有谋,到老了性子却愈加刚烈,他环顾左右,见到方多烈身后只有两名护卫,心中不免动了擒贼先擒王的念头,刘呈祥通过朱雀眼神看出他的念头,他有意无意的走到了朱雀和方多烈之间,让朱雀无法施展突袭。 朱重阳忽然道:“这位方兄当真是为了白莲教的那点财物而来?” 方多烈道:“那点财物?白莲教经营数百年,当不是一点东西?” 朱重阳看了看周围,对方多烈说道:“此事先放下不谈,方兄,请借一步说话,我有几句话,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方多烈还没开口同意或者拒绝,他身后的一名老者说道:“谁不知道你朱重阳武功厉害?方……少主不可孤身犯险。” 朱重阳抬头看去,认得此人乃是极宗门的掌门席思远,极宗门是个小门派,不过身为掌门的席思远武功倒是不错,不知道他何时成了女真人的走狗。 方多烈不想表现出胆怯,却又不会跟着朱重阳到一边去,因此他打了哈哈道:“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么?” 朱重阳微微一笑:“家父还有这些朋友都在此处,倘若我对你有什么不利的,难道还能不顾及他们么?再说了,以朱某在江湖上的声誉来说,可曾有过一句失信于人的话?这一点席掌门想必也有所耳闻?方兄,我保证只是和你说几句话,别无他意,只因有些话不能让别人听到罢了。” 方多烈听了他的话,颇有些犹豫,朱重阳说话一言九鼎这一点席思远也是知道的,因此他并没有出演反驳。 和方多烈在一起的女子道:“哥哥,我相信他不会乱来,别让汉人小瞧了咱们满人,你去听听他有什么话要说,倘若他敢乱来,妹妹自当为你报仇便是。” 这个女子便是方多烈的妹妹方心怡了,刘呈祥这次也是随她而来,朱重阳想不到方心怡性子如此直爽,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被自己的妹妹这么一说,方多烈要是还不同意,那就真是露怯了,他对妹子的话不满地轻哼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马,向一旁走去。 朱重阳跟他来到远离众人处,这才说道:“京城中这么多王子王孙,不知道方兄在京城中地位如何?” 这句话戳了方多烈的痛处,他要是在京城中地位高高在上,此刻又怎会出现在这里?正因为他郁郁不得志,所以才希望得到白莲教的宝藏, 方多烈冷笑道:“无论你如何花言巧语,也休想劝我放弃白莲教的藏宝,你朱雀言而有信,我方多烈也不是空口说白话之人,如果是劝我不要这些宝藏,我劝朱大侠还是少费些口舌的好。” 朱重阳知他冷笑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激将道:“我看你连你妹子的勇气都没有,难道你连听朱某说几句话的胆量都没有么?” 方多烈怒道:“你……” 朱重阳道:“我知你在京城中想要出人头地,对你们出身王侯之家的人来说,钱财不过是件好看的衣服,你们并不缺,你有了这些宝藏固然能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一些人前来巴结你,却不能改变他们心中对你的看法。” 方多烈问道:“什么看法?” 朱重阳不答,而是说道:“你心知肚明,又何必要我说出来?眼前就有一件能让你翻身的机会,只要你有胆子去做,朱某保你能成为众星捧月中的那个月亮。” 方多烈盯着朱重阳看,朱重阳也当仁不让地看着他,方多烈心中一动,终于问道:“什么机会?” 朱重阳道:“一个让你功成名就,改变这一切的机会,胜过你跟白莲教的人虎口夺食……” 第八十七章 兵凶战危 听了朱重阳的话,方多烈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哪里会有这种机会?” 朱重阳道:“机会就在眼前,虽然必能成功,却也有一点风险。” 方多烈冷哼一声道:“你不用激将法,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朱重阳于是将东瀛人万里迢迢来到中土,准备借助当年留下来的孽种颠覆满汉王朝一事说了,看着方多烈难以置信的表情,朱重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毕竟这种离奇诡谲之事,就算是自己忽然听到,也是未必会相信的,他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都跟方多烈说了,最后才讲到东瀛人的所在:“如今这伙东瀛人就躲藏在附近的山谷中,距离这里不过一二十里地,只要方兄带着这批人马杀过去,定然是奇功一件。” 方多烈愣了一会,接着哈哈大笑道:“人说朱重阳朱大侠是一位在江湖中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想不到却是个胡言乱语的小人,你说的这件事,就算是三岁孩童,只怕也不会相信,嘿,几百年前留下孽种,就妄想颠覆中原?” 朱重阳叹道:“这件事虽然离奇到令人难以置信,却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方多烈道:“这几百年来中原战事不断,尤其是鞑靼人入关后大肆屠杀,死伤多少人?汉人自身都难保,他什么东瀛人的孽种焉有开枝散叶的可能?再说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就算有他们的孽种后代,只怕早已被同化,朱大侠忘了前朝胡人侵扰中原之事?难道当年胡人和汉人结合所生的后人,会凭借某人的一面之词而抛家舍业地去造反?” 朱重阳道:“这些人自然不会,这是因为他们没有‘祖训’,若是心志坚毅之徒,说不定真有不轨之心,这千百年来的确是战乱不休,但方兄也应该知道,战乱中死去的,极大多数都是穷苦之人,当年这些孽种可是家资丰厚,唉,中土是否真有这么一个祸胎,还在两说,但东瀛人前来谋夺写有孽种线索的佛龛,却是不争的事实,不管此事是否荒谬,未雨绸缪总胜过亡羊补牢。” 方多烈看他言之凿凿,心中也多了几分疑惑。 朱重阳继续说道:“此事无论有几分可能,方兄只要活捉几名东瀛人,能让这些人亲自说出这天大的阴谋,方兄的功劳就到手了,我想方兄真正关心地,也不是他们的阴谋有几分胜算?” 这话倒是说进了方多烈的心坎,他盯着朱重阳看了一会道:“你说得不错,如若此事真能防患于未然,我自然算是立了护国大功了,到时候什么白莲教的宝藏,对我来说也是可有可无之物,而朱大侠卖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我,说也不好意思抢夺了,是也不是?” 朱重阳笑道:“方兄如此明事理,我若是否认那就看不起方兄了,不错,朱某有这个意思,这些财物对方兄来说还不是如粪土一般?” 方多烈迟疑了一会后说道:“可是我这次的确是打着寻找白莲教宝藏才带来这么多官兵的,如果空着手回去……只怕也不好交代。” 朱重阳道:“方兄是聪明人,这件事简单到不用朱某多说,你可以说找不到藏宝处,也可说不过是打着寻找宝藏的幌子而却歼灭来敌,难道击杀倭寇非要在西南沿海处么?” 方多烈闻言断然说道:“好,既然朱大侠这么说了,我就卖朱大侠一个面子,若是此事真立了大功,我也不会忘了朱大侠的指点之恩。” 说罢,方多烈就要回去率兵对付东瀛人。 朱重阳跟在后面道:“如果要将东瀛人一网打尽,方兄还需要一个人。” 方多烈问道:“谁?” 方心怡和刘呈祥以及朱雀等两方人见到朱重阳和方多烈两人相互提防着过去谈话,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两人已经尽释前嫌,还说说笑笑,颇有几分亲密之感,除了伏缨这一方能猜出一二,其余人无不大感惊讶。 朱重阳道:“我不知道贵军中有无擅长指挥打仗的师爷,这里正有一位包你以最小的损失掠取最大战果的好手。” 他说的人自然就是风尘八友中的阎四了。 两人回来,方心怡忍不住问方多烈:“哥哥,他究竟给你说了什么?” 方多烈道:“一会再说,谁是阎四?” 阎四走了出来,朝方多烈施礼,别的江湖中人或许会因为自恃清高,或者瞧不起朝廷而不主动施礼,可是阎四曾参军,方多烈属于他的上级,他见了上级之后自然要施礼,这个习惯就算是从军队出来后也难以更改的。 方多烈问:“听说你曾在军营待过,不知是在谁的属下?” 阎四道:“是在丰毅将军属下当差。” 方多烈点了点头:“丰毅将军虽是前朝将军,声望却很高,就算与本朝为敌,我们满人也是十分敬重他的,你原来跟着他,自然也不会差了,我问你,你愿不愿意随我去剿灭东瀛人?”原来丰毅将军乃是明朝将军,朱雀等人也是方才知道。 阎四看了看朱重阳,朱重阳略一点头,阎四便答应下来:“为国杀敌乃是理所应当,阎四愿意前往。” 方多烈也看向朱重阳:“事不宜迟,我这就前去部署,你们……” 朱重阳道:“方兄先行一步,我们随后跟上,帮你们收拾漏网之鱼,确保他们被彻底歼灭,一个不留才行。” 方多烈命人给阎四一匹马,两人先后上了马,接着方多烈在马上朝朱雀等人拱了拱手,随后向西南方向行去。 朱重阳知道他们虽然占着人多的优势,但兵凶战危,若要以最小的代价将东瀛人全都剿灭,非要好生谋划准备一番不可,这至少需要几日时间,绝非一去就能将东瀛人全歼的。 看着方多烈的军马渐行渐远,众人都知道这次危机暂时过去了,朱重阳跟众人大致说了自己是如何劝说方多烈退兵的,众人对朱重阳心思缜密都感到钦佩,不过朱重阳还是皱起了眉头:“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赶紧找出白莲教的藏宝,方多烈为了攻打东瀛人,暂时将宝藏一事放下,等他得胜归来,这放在嘴边的肉,只怕他不肯松口。” 伏缨连忙拉着野道人,跟众人提起可能找到宝藏入口一事说了,众人无不愕然,谁都没有想到野道人真能找到宝藏的所在,他们争先恐后地要去探查,朱雀劝阻道:“现在不是去寻宝藏的时候,东瀛人此刻说不定正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窥探着咱们,咱们若是露出找到宝藏入口一事,说不定会惹来东瀛人的蠢蠢欲动,到时候方多烈想要围剿东瀛人只怕会出现未可知的变数。” 朱重阳道:“那咱们就这样在这里干等着不成?” 朱雀道:“咱们假装在周围搜寻,顺便等白莲教的人过来,只要白莲教的人一来,咱们就可以动手发掘。” 到了夜里,白莲教的人终于在方泊舟的率领下赶了过来,双方人马一汇合,方泊舟就要趁夜杀东瀛人一个措手不及,显然他们还不知道方多烈的到来。 朱雀跟他解释了一番,方泊舟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么说来,我们不用去和东瀛人厮杀了?” 朱重阳道:“还请方教主安排几个擅长探查之人到周围查探盯梢,看看有无东瀛人的眼线,然后咱们趁着方多烈在和东瀛人厮杀之际,赶紧将宝藏起出来。” 方泊舟闻言激动地问道:“你们已经找到了宝藏的所在?” 伏缨道:“差不多有九成把握,不过为了不被东瀛人察觉,我们还没有开挖。” 方泊舟醒悟,立刻安排几个机灵的人散往八个方位去提防东瀛人,又在劳家村的坟场周围安排了一圈人警戒,他们手里有二十把火器,除非方多烈带着他那两千人马过来,就算是东瀛人此刻倾巢而来,他们也能阻挡得住。 伏缨和野道人来到那座小坟头处,野道人得意洋洋地指着地下说道:“这里可是我找到的,如何?嘿嘿。” 方泊舟也看出野道人的脾性,夸奖了他一番,这让野道人更是脸上笑开了花,方泊舟连忙安排教众在那里挖掘,白莲教这次就是为了宝藏而来,准备充足,什么铁锹鹤嘴锄等一应俱全,工具趁手,很快便挖出了一个深约三尺的土坑,土坑下面是一块铁板,旁边的小坟头也受到波及,方泊舟连忙嘱咐属下:“小心些,别破坏了这坟头,死者为大,咱们也放尊重些。” 几人合力掀开铁板,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名白莲教的教徒就要跳进去查探,伏缨拦住他:“且慢,这洞口不知道多久没有打开了,里面的空气十分污秽,要等一等才能下去。” 方泊舟也认为伏缨说的有理,他问道:“不知要等多久?” 伏缨颇有经验:“等半个时辰左右,到时候拿根木棍点着了扔进去,若是火没有熄灭,就能下去了。” 虽然宝藏的入口就在眼前,可是因为伏缨所说,谁都不能下去,只能干着急地等候,长夜中,这半个时辰仿佛过得十分漫长。 第八十八章 地窟机关 好不容易等足了半个时辰,也用火扔进洞里试探,洞里的秽气已尽,方泊舟便安排了两名教众下去查看。 因为地洞颇深,且洞口只有井口粗细,容不得众人一涌而下,有人提议将洞口凿大,方便运输财宝,却得到了方泊舟的反对,他说:“如果将洞口凿开,势必会毁了这周围的坟茔,人家埋葬都没有毁坏咱们的藏宝处,咱们毁坏了人家可就说不过去了。” 两名教众腰间系着绳子,手持火把,由其他人合力将两人慢慢坠入其中,等到两人到了洞底,众人才发现这个地洞足有三丈来深,至于底下有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 到了下面的教众惊呼一声,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们惊讶地事,一名教众抬起头来向洞外的人喊道:“没错,就是这里了!” 众人大喜,都有种苦尽甘之感,方泊舟问道:“下面有什么?” 另一名教众抬头回答:“一扇大铁门,门锁带着锁……” 伏缨闻言道:“不管什么锁,都难不倒我,我下去看看。”说罢他当先纵身跳了下去。 朱重阳想着东瀛人要找的佛龛一事,也跟着跳了下去。 到了下面,果然看到一扇铁门,伏隐用手敲了敲,声音沉闷,足见铁门厚重,可以想见当年白莲教的人是耗费多少人力,才将铁门运过来,同时朱雀心中又产生了一个疑问,白莲教的人要在此地挖出洞穴安装铁门,定然需要动用许多人手,怎的并无多少人知道白莲教藏宝之地?难道白莲教藏宝效仿成吉思汗下葬,将大部分知情之人全都杀了? 细思之下,不免令人感到惊悚。 锁住大铁门的锁并非需要钥匙的锁,而是一种甲子锁,锁上排布着天干地支,只要将天干地支按一定的顺序推动,就能将锁打开,不过天干地支能够组成的排列不计其数,若是不知道解锁的顺序而胡乱尝试,只怕十年二十年也打不开。 朱重阳虽然听说过这种锁,却没有开锁的本事,他对伏缨说道:“伏叔,我看不用开锁这么麻烦,直接一间将锁劈开不就行了?” 伏缨摇了摇头:“这种锁的构成十分复杂,胡乱动手只怕会触发其他的机关,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开这种锁。” 趁着伏缨开锁之际,朱重阳打量着这地洞,若没有火把,这么深的地下早就如同深井中暗无天日了,铁门两旁并非沙土,而是坚硬的石头,否则他们大可以直接将铁门拆了,这铁门看起来十分陈旧,不过并没有生锈,不知道是这铁的特质不易生锈,还是因为这里干燥的缘故,朱重阳随口说道:“看来白莲教为了藏宝,也真舍得下本钱,别说这铁门了,光是这甲子锁就价值不菲,只是用在这里有些可惜,等到里面的东西全都运走,这铁门和锁岂非只能弃之不用了?” 伏缨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这个地方并不是白莲教建造的。” 朱重阳愕然,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伏缨一边开着锁一边解释道:“这是陕北一位富户为了躲避鞑靼人而修建的地窟,我不仅知道,还知道这位有钱的主姓姓高。” 朱重阳的表情由愕然转为惊讶:“伏叔是否听说过此人的事?哦,我知道了,伏叔是认识这位姓高的后人?” 伏缨笑着摇了摇头,指着黑铁门道:“你仔细瞧瞧,这上面都刻着呢。” 朱重阳凑近仔细看去,果然在黑铁门上隐约看到“高公为避战祸而隐,地藏王菩萨慈悲庇佑……”等字样,地洞中昏暗,除非像伏缨这样凑近开锁方能看清,朱重阳也忍不住笑道:“我还以为伏叔卜算而知呢。” 偷王之王果然并非浪得虚名,没用多久,伏缨就将甲子锁打开,随后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指着锁后面道:“幸亏没有用蛮力,否则定会触发其中的机关。” 朱重阳靠近一看,有一根极细的金线连接到锁上,另一端深入门缝中,不知道连接到什么地方,他讶然问道:“这根细线能带动什么机关呢?” 伏缨道:“可能是毒粉或者毒雾之类,也说不定是别的,总之不会是好事。” 随着铁门缓缓打开,一股沉闷的气息从门口涌出,气味虽然难闻了些,却幸而无毒。 两名白莲教教徒将火把向里面照了照,几人不禁惊叹这地窟的宽阔。 一名教徒向上喊道:“多下来几个人,这地方可大着呐!” 朱雀和叶不凡相继跃入地洞,方泊舟也带着几名白莲教的高手进入。 诚如那名教徒所言,地洞下面是一座宽阔的洞穴,这地底洞穴十分宽大,前后左右大致差不多,都有二十来丈,中间用了数十根粗大的树干支撑,洞顶并不平整,约么有丈许高,在地窟里放着几十口木箱,得益于陕北干燥的天气,这些木箱都完好无损,毫无腐蚀的痕迹。 方泊舟正要过去查看,伏缨连忙拦住他:“且慢!” 白莲教的人见伏缨阻拦,还以为他起了觊觎之心,几人心中都警惕起来。 方泊舟道:“伏兄……” 伏缨道:“贵教处心积虑,将一教之财尽皆藏匿于此,只怕……” 方泊舟醒悟:“你是说会有机关?” 伏缨点了点头。 方泊舟想起教中前辈的确有些机关好手,如果是先教主前来,定然知晓机关破解之法,其他人若是轻易闯入,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他问伏缨:“伏兄可能看出这里有什么机关?” 伏缨有些犹豫,他虽然精通妙手空空之术,可是对于这些土木机关也不过略知一二,生死关头,可不是他逞强的时候。 朱重阳想起风尘八友,连忙说道:“何不请风尘八友的邢阿三前来,他是此道高手,精于机关巧技。” 方泊舟大喜:“那快请他下来,他怎么不来?” 朱重阳解释道:“他们是为了避嫌,以防生出误会,我来请他。” 邢阿三下来后,接过火把,仔细地在地窟四下查探,果然找出了三处足以致命的机关,既然能够找出机关,他自然也有破解机关的手段,这三个机关分别是毒针,掩埋,毒粉,邢阿三从背囊中掏出工具,像是木匠一样对机关敲敲打打,很快三处机关陷阱都被他一一破解,他领头走进去,并仔细查看地窟里的还有没有其他的机关。 方泊舟等人随后进入,但凡邢阿三检查过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问题。方泊舟随手掀开几口箱子,里面大都是珠玉宝石,有几口小些的箱子里面放着金块,放金块的箱子不能太大,否则盛放的黄金太多,木箱吃不住太重,也不利于搬动。这几十口木箱中放着的,正是白莲教数百年来累计的财宝,方泊舟想起近些年教中因为却钱导致的困顿,如今有了这些财宝,此前的艰辛总算是熬过去了,他心中激动,掀木箱盖子的手都有些忍不住发抖。 伏缨抬头向上看了看,心道幸好这洞穴足够深,否则早被劳无垠挖坑埋人时给挖穿了。 朱重阳则连续翻动着木箱,方泊舟知道他的意思,也命手下先找到佛龛再说,一行人很快在一个木箱中找到了那个金光闪闪的佛龛,朱重阳拿在手中,借着火把的光芒,仔细查看,这佛整个由黄金铸造,拿在手中十分沉重,佛龛中还有一尊和佛龛连在一起的佛像,看起来像个和尚,只不知是哪尊佛,或许东瀛人和中土汉人信奉的佛祖并不相同,朱重阳也没空深究,这佛像周围用宝石点缀,在这昏暗的地窟中闪耀出耀眼的光芒。 他前后摸索了半天,却并没有从佛龛中找到其中所藏的名册。 伏缨伸手拿了过来:“你不懂这些巧器,一般人若是不懂其中的构造,很难能够找到。” 朱重阳知道他见多识广,更识得宝物,便任由他在佛龛上摸索。 这尊佛龛铸造的确精巧,就算是伏缨,也用了许多种手法,最后才发觉佛龛中的佛像的头部可以转动,他转动佛头,佛龛背后慢慢伸出一个小抽屉似的盒子,这盒子几乎和佛龛后面严丝合缝地连接一起,若不是通过这个机关,只怕谁也看不出佛龛后面藏着东西。 伏缨从小盒子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金丝绢,金丝绢上用类似金砂的东西细细写了几行字,朱重阳拿着火把凑近细看,准备看看东瀛人的孽种究竟都在什么地方,可是仔细一看下,几人都感到十分失望,因为这上面的字,全都是用东瀛人的文字所写,他们中谁也不识得东瀛文字,所以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方多烈道:“不识得东瀛字也无妨,咱们只要将这块绢布带出去,找一个认得东瀛文字的人通译一下不就行了?” 朱重阳拿过金丝绢道:“我看不用了,咱们根本不需要知道上面写的是谁,只要将这张绢布毁了,东瀛人的阴谋岂非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将它带出去找人通译,只怕不保险,若是走漏了其中的内容,咱们可就成了罪人了,依我看,现在就毁了它,省得夜长梦多。” 伏缨虽然对不能看上面的内容感到遗憾,却也觉得朱重阳说得有道理,他只能克制住好奇心道:“你说毁了就毁了,没了这上面的名册,东瀛人的阴谋也就不能得逞了。” 方多烈要用火将金丝绢给烧了,朱重阳笑道:“这种绢布是用金丝为线做出来的,不怕火烧。”方多烈愕然问道:“不怕火烧?那该怎么办?” 朱重阳两手各执金丝绢一端,双手发力,似乎要将金丝绢扯断,但金线韧性十足,这绢布被他拉长好几尺,却并没有断裂,不过朱重阳并没有气馁,他转了个方向,有将金丝绢拉扯开来,不多时,一张帕子大小的金丝绢被拉成一大片不成形状的大薄片,他又问邢阿三借了把剪刀,将这金丝绢给绞了个粉碎,这么一来,谁都无法知道上面曾经写过些什么。 而东瀛人的阴谋也就此破灭。 第八十九章 山谷围剿 地窟中除了金银珠宝和东瀛人的佛龛外,还有几本武功秘笈,其中就有为白莲教带来不少灾祸的邪典秘笈圣莲功,圣莲功和白莲教的藏宝放在一起,显然是白莲教的前任教主十分看重这本秘笈,甚至是将其当做白莲教的圣物也不可知。 方多烈见到这本秘笈,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将这本秘笈放在火把上点燃,其他白莲教教徒碍于身份无法阻止。 朱重阳道:“就这么烧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方多烈道:“祸水之根,留着也是祸胎,不如毁去,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也能死了这条心。” 白莲教人多,一百多人来回搬运,用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将所有的财物全都从地窟中搬了上来。 这些箱子太沉重,白莲教这次来的时候本打算去跟东瀛人厮杀,所以也并没有乘坐马车,方多烈又命人到附近的镇上去雇佣或者购买马车,等到马车前来,将这些木箱装车,天色已近黎明。 朱雀等人自然不会问及这些财宝的去向,只是嘱托这一次方多烈一定要将这些财物藏好。方多烈倒也没有刻意隐瞒:“我们商量过了,这一次运回去,我们会将这些财宝分开储存,再不会像原来那样放在一起,就算是被人抢,也不至于全都失去。” 朱雀道:“这样最好。” 方多烈带走了十把火器用来押送马车,留下了十名身手矫健之人带着十把火器协同朱雀等人去对付逃走的东瀛人,朱雀本来推辞,方多烈道:“你难道真要我们欠你的人情越来越多么?” 话说到这份上,朱雀只能答应下来,况且对付穷凶极恶的东瀛人,用火器隔远击杀,总胜过舍命相拼。 看着白莲教的人浩浩荡荡地向东离去后,伏缨走了过来道:“这件事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得让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朱雀仔细回想了整件事的前前后后,他猛的脸色一白。 伏缨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 朱雀道:“当年德川七郎在中土留下许多孽种,他将这些信息留在佛龛中,在中原保存下来,为何他自己手中没有一份存留下来呢?” 伏缨有些糊涂:“什么意思?” 朱雀道:“你看他们耗费这么多人力,派出这么多高手来中原,为的就是取出白莲教藏宝中佛龛里的信笺,当年德川七郎回东瀛后,他自己手中定然也会有一份这样的名单地址信息,他手中的这一份名单呢?哪儿去了?” 伏缨道:“自然是湮灭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上千年,只有中土的这一份保存了下来。” 朱雀道:“若是这样那自然最好,万一……” 伏缨道:“你想,若是东瀛人自己手中有这么一份名单的话,直接去实施他们的阴谋便是,又何必全力寻找咱们这里的一份?由此推断,他们的那份名单不是损毁了,就是丢失了,反正不见了。” 朱雀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此事非同小可,最好能活捉一名东瀛人问清楚才放心,否则这一批人虽然被咱们消灭了,这个祸胎却没有消除,总是一个隐患。” 伏缨看着西南方向道:“要想活捉一名东瀛人,咱们就要抓紧时间了,那方多烈看起来像个人才,别让他们一股脑地将东瀛人杀得精光才好。” 当下朱重阳和慕容寒山等人商量,前去西南仙人山帮助方多烈围剿东瀛人。 说起剿灭东瀛人,风尘八友想到可以为殷六娘报仇,无不摩拳擦掌,准备大杀一番,尤其是成平人王,乃是杀害殷六娘之人,更要将他剜心剖肺以告慰殷六娘的在天之灵。 其实就算没有殷六娘,没有东瀛人的这场大阴谋,单单因为东瀛人杀害世代居住在仙人山的一百多村民,朱雀也不会放过他们,原来他们是以少对多,没有胜算才暂时搁置,如今他们是以多攻少,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了。 众人吃饱喝足,又都带了些粮食,这便向仙人山行去。 白莲教的十名好手也都带足了火器弹药,可朱雀却觉得未必能用得上,他事先说明了要活捉几名东瀛人,可不能让这些人一见面就下杀手。 仙人山并不大,乃是由几座小山丘围在一块而成,中间有片山谷,仙人山外草木稀疏,而山谷中却鸟鸣山幽,溪水蜿蜒,形成了陕北一片独特的风貌,东瀛人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歇马,也是看中了这里的适于居住。 方多烈的军马已经在山阴处驻扎了下来,朱重阳和伏隐二人前去拜会,得知方多烈听从了阎四的建议,行军时小心谨慎,此时东瀛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已经部署好了,等到今天夜里,就对东瀛人发动围攻。 朱重阳跟他们说了想要活捉几名东瀛人问话的事,好确信东瀛人的阴谋彻底被铲除。 方多烈欣然答应,他说道:“我已经派出几名探子去侦察,以确保可以全歼东瀛人,阎四提出火攻之法,我已经采纳,这样能够让我们的损失降至最低,我这批人马中有五百名是弓箭手,这些人埋伏在外围,等到火攻之后便万箭齐发,确保不能走脱一个,不过既然朱大侠这么说了,我就故意放走几个又何妨?我就让属下故意在南山坡处故意留个缺口,你们可以埋伏在那里,不过千万别真让他们走脱了才好。” 朱重阳慨然道:“绝不会让他们走漏一个,方兄放心好了,希望此次联手之后,咱能是朋友而非敌人,当然,方兄此后自然会承蒙圣恩眷顾,飞黄腾达,只怕也记不起我们这些江湖人士了。” 这番调侃的话说出,方多烈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方多烈心怀舒畅,他拍了拍朱重阳的肩膀道:“想不到名满天下的朱大侠竟是如此有趣之人,真想早点结交你这个朋友。” 说完这句话,方多烈顿了顿,忽然说道:“白莲教的藏宝已经全都运走了?” 朱重阳心中一惊,忍不住问道:“怎么说?” 方多烈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灭了这帮东瀛人,我是十分感激你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方多烈不喜欢欠人人情,到时候也还你一个大礼,咱们两不相欠。” 朱重阳问道:“什么大礼?” 方多烈道:“此事之后,我方某自然会深得皇上恩泽,我趁他心情大好之际,让他收回禁武令,也算是对你们这帮习武之人的报答。” 以方多烈的身份说出报答二字,说明他心中是承朱重阳这个人情的,朱重阳连忙谢过,只是他心中暗叹,中土武林已经被这一纸禁武令弄得七零八落,此时收回禁武令容易,想要恢复中土武林的元气,又谈何容易?不过怎么说,都算是亡羊补牢,有胜于无。他还想问问,是否科考的八股文也能改变,转念一想,方多烈也做不了主,说了也白说,干脆不提。 两人再无话说,朱重阳和伏隐两人拱手辞别,方多烈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开,朱重阳走了几步后忽然回头问道:“方多烈不是你的真名?” 方多烈笑道:“我的满人姓氏为富察,我的名字应为富察多烈。” 朱重阳听他如此坦白,遂相信他不再有恶意,和伏隐一起离开。 来到营地门口的时候,刘呈祥追了上来喊住二人,朱重阳回过头来,看到不远处的方心怡在向这边看着,朱重阳心中一动,心想着方心怡应该也不叫方心怡,而应该叫富察心怡,他问道:“刘兄有什么高见?” 刘呈祥脸上一红道:“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这……” 朱重阳道:“我知道,这一点你已经说过了。” 刘呈祥道:“我和心怡,唉,会否给家父丢了脸?” 刘呈祥的父亲就是刘苏儿,继承了汪九成的绝技,汪九成力战满人侵犯而亡,刘呈祥却和满人女子厮混,岂非有些对不住他们? 朱重阳倒是看得开明:“感情一事实在是难说得很,这也怪不得你,何况现在大局已定,再谈论这些已经枉然,只要你心中明白是非,不会因此欺辱汉人,也就是了。” 当天晚上,朱雀父子,伏缨父子,慕容寒山父子,叶不凡,风尘八友以及白莲教等人埋伏在南边的山坡上,伏缨用夜视功仔细辨别,在知道有官兵埋伏的情况下,也只能隐隐看到一点轮廓。 这场即将到来的厮杀和以往的任何武林争斗都不同,人人都知道面对的将会是什么,所以都屏息凝神,等待活捉东瀛人,风尘八友更是紧握兵器,握得手心中都出了汗。 慕容寒山则环抱双臂,看着山谷中点点灯火,这一次围攻东瀛人,对他来说或者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在此之前,慕容寒山更多的是和人单独厮杀。 众人一直等到了下半夜三更之后,方多烈率领的官兵才开始发动突袭,此时正是东瀛人睡得最熟的时候,无数火把被点燃,然后一起扔向山谷中的村落,紧跟着火把扔出去的,则是一桶桶的桐油,大火瞬间燃烧起来,将整个山谷映得通红。 第九十章 漏网之鱼 桐油被点燃后迅速引燃了房屋,房屋中陆陆续续地有尖叫声传来,许多东瀛人因为喝了酒,此刻兀自在睡梦中,桐油烧起来时会冒出浓烟,只怕不少东瀛人没有被烧死,就先被浓烟熏死了,更多的则是被大火烧成的火人从茅草屋中冲出来,向山谷中的溪水冲去,想以此灭了身上的火,可还没等到他们来到溪水边,便倒了下去。 熊熊烈火中,尖叫声,喝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声音惨烈,本来令人不忍卒听,但朱雀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反而觉得烧得痛快。 火攻之后没多久,就有一群东瀛人从村中冲出,像没头的苍蝇朝四面八方逃去,又如被围堵的丧家之犬,此刻只想着逃命为上。 朱雀大致看了一下,从大火中逃出来的约么有两百人,可见这场大火烧死了一百多东瀛人。 逃走的东瀛人只想远离大火,就近爬上山坡,只可惜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在前方等待他们的乃是索命无常。 伏缨见状忍不住说道:“这场火攻,若非方多烈有娴熟的调度之才,就是阎四乃是打仗的好手,从行军到埋伏再到突袭,竟让东瀛人始终都埋在鼓里。” 伏隐道:“这些东瀛人安心驻扎在这,竟会如此大意,连守夜之人也没有。” 伏缨道:“值守之人自然是有的,应是先被方多烈派人铲除了,行军打仗,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如何谈论偷袭?” 伏隐点了点头:“这才合理。” 等到东瀛人跑到半山坡的时候,一声号角传来,箭矢如同下了急雨似的向这些东瀛人身上无情地射去,四散逃走的东瀛人瞬间倒下去了一大片。 黑夜中虽看不甚清楚杀戮的情况,但是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能够看出绝大多数逃出火场的东瀛人都惨死在密集的箭矢下,有几个东瀛人似乎看出南山方向的箭矢有缺口,便向这边冲了过来,企图从这边逃走。 朱雀等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等有人冲过来,便实施突袭,点中来人的穴道后放在一边,东瀛人已经被杀得六神无主,三百多人被火烧被箭射,好不容易冲到山坡上的一些人还被官兵砍翻在地,能冲到朱雀这边的也只寥寥数人,这些人又全都是高手,区区几个东瀛人自然不放在眼中,来一个擒住一个,犹如三根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 所谓十拿九稳而不是十拿十稳,就是因为忽然有二人联手冲过来,朱雀和伏缨两人并没有当回事,两人从树后冲出,忽然出手突袭,其他人见到他们两人出手,自然都是袖手旁观,无需他们出手。 然而这一次两人却大意了,朱雀和伏隐出手对付某人,又是在黑暗中偷袭,对付武功说不上多高明的东瀛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谁知世事多奇事,两人偏偏失手了,这两人身手之敏捷,大出两人所料,这两人忽然改变身形,堪堪躲过,之后如狸猫一样从众人的包围圈中逸走。 朱雀和伏缨两人先是错愕,接着心中大怒,连忙自后面追了上去,以他们二人的身手,倘若全力施为,只怕就算是慕容寒山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只因前面几个东瀛人太弱,他们心中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东瀛人的水平仅止于此,怎能料到忽然来两个差距这么大的高手呢? 想起自己跟方多烈承诺的绝不会放走一人,如今一走就是两人,且不说坏了大事,单单面对方多烈,他就无法交代,因此他和伏缨二人一个施展腾云功,一个施展踏月功,两人全力以赴地追赶逃走的二人。 这边众人也跟着惊讶之时,风尘八友中的野道人说了句:“就是他!”当先也追了过去,风尘八友中的其余六人瞬间领悟,这二人中有一个就是成平人王,此人乃是杀死殷六娘的真凶,自然不能放过他,只不过他们脚程慢,开始追时,已经和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除了风尘八友外,还有一个人抢在他们前面追了出去,追出去的人正是慕容寒山! 朱重阳和伏隐等人生怕还有其他的东瀛人从这里逃走,所以并没有追出去,而是和叶不凡等人留下看守,他们之前已经活捉了五名东瀛人,在这两人逃走后,后面也没有东瀛人再往这边逃走。 远处方多烈见山谷中似乎再无活着的东瀛人的迹象,便下令全体官兵逐步向前清理,但凡见到受伤未死的东瀛人,直接补刀杀死,两千人将山谷围得几乎密不透风,除了朱重阳等人所在的南山坡,绝无再放走一个东瀛人的可能。 而朱雀和伏缨两人轻功全力展开,天下间已没有几个人是他们追不上的,偏偏逃走的二人轻功都不弱,这二人一前一后,前边的那人轻功似乎更为高明,后面那人逐渐坠后,被朱雀和伏缨二人赶上拦截,也就在此时,他们身后还有一人逐步赶来,此人对朱雀和伏缨道:“我去对付前面那个。” 二人只听声音便知道是慕容寒山,便停下了脚步,全力对付拦下的这人,同时两人对慕容寒山去对付前面那人充满了信心,此时此刻,若是让慕容寒山单独对付一个人,只怕还没有他对付不了的。 但这次朱雀要是知道慕容寒山去对付得是谁,只怕也未必会再这么想。 被拦下的这个人是个东瀛人,此人会说汉话,月光之下,此人颇为俊秀的脸庞变得狰狞,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只听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们半夜偷袭,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伏缨冷笑道:“你们做出这等卑鄙无耻的阴谋来,还有什么脸提英雄好汉几个字?” 此人一时语塞,接着他说道:“成王败寇,今晚就算折在你们手中又如何?我们一时失利又如何?早晚我们还会再过来的!” 三人正说着,风尘八友已经赶来,野道人见到此人,口中骂道:“成平人王,你这个贼倭寇!我操你姥姥!你给我纳命来!”一边骂着,一边抽剑向成平人王刺去。 风尘八友中的其余六人也紧跟着赶来,将成平人王团团围着,几人一起向成平人王身上招呼。 成平人王抽刀抵挡,口中兀自说着:“是好汉的话一个对一个,一起上算什么……” 风尘八友此刻含恨出手,乃是为了殷六娘报仇,哪里理会他什么公平决斗的言辞,七人使尽浑身解数,恨不能李石将他刺死当场。 成平人王虽然受到七人的围攻,但他武功太强,一时并没有落在下风,攻守之间尽显法度,一旁观战的朱雀和伏缨二人同感惊讶,他们想不到成平人王的武功这么高明,而且两人都看出风尘八友七人同上也不是成平人王的对手,成平人王此刻还没有下杀手,显然是在顾忌他们二人。 朱雀对风尘八友喊道:“你们撤下,我来对付他!” 可是风尘八友为了给殷六娘报仇,谁也不肯退下,成平人王一阵急攻,将七人迫退,他则从容地退开几步,口中喝道:“住手!” 风尘八友想要继续向前厮杀,朱雀也喊道:“诸位且慢!”听到他的话,风尘八友只得收手,不过七人全都蓄势以待,随时准备再冲上去拼命。 朱雀知道成平人王并没有逃走不是因为不想逃,而是他心知肚明有朱雀和伏缨在,他就算想走也走不脱,他问成平人王:“怎么?害怕了?想求饶?” 成平人王冷笑一声后道:“你知道他们几人不是我的对手,又何苦让他们枉送了性命?是好汉的话,你就跟我打一场,我输了就绝不反抗,任你们宰割如何?” 朱雀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他直接问道:“若是你赢了呢?难道你还幻想着我们会放你走?” 成平人王道:“我赢了就再跟他们七人或者这位好汉再比斗就是,绝不逃走。”这位好汉指的自然是伏缨了。 朱雀听他这么说,心中凛然,他也是极聪慧之人,很快想通了成平人王的企图,现在形势明朗,成平人王在他们九人,其实主要是朱雀和伏缨两人的围追堵截下,他是绝不可能逃得掉的,而在逃不掉的情况下,他只能想办法各个击破,只要将朱雀和伏缨二人打倒,剩下的风尘八友他也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而他能否逃出生天的关键,就在朱雀身上,他看出朱雀的武功比伏缨要高,只要能击败朱雀,自然也能击败伏缨了。朱雀也佩服他的想法和眼光,他点了点头道:“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风尘八友也知道他们不是成平人王的对手,只好默许他和朱雀的比斗,他们七人自然也不会离开,而是站在远处,以防成平人王逃走。 伏缨见成平人王要挑战朱雀,略一思索,也想明白了,他嘲讽道:“你没选和老子动手算你运气,这小子比老子起来还差了些火候,若真是你赢了,就再让老子来对付你。” 这话隐隐把朱雀也骂上了,朱雀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成平人王心中却咯噔一下,他认定汉人不会撒谎,难道真是自己看走了眼,伏缨的武功比朱雀高? 就在成平人王胡思乱想之际,朱雀长剑一振,剑光霍霍,向他刺去。 第九十一章 棋逢对手 这边慕容寒山疾行如风,对前边那人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翻过山头,来到山南面的平原上。 前面那人在夜色下仅能看到一个轮廓,就像用黑色的纸做出的剪影,而这个剪影,让慕容寒山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转眼又走了十多里地,蓦地,前面那人停住了脚步,慕容寒山也跟着停下。 前面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张让慕容寒山无法忘怀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让本是古井不波的慕容寒山都跟着脱口而出:“是你?” 原来这人竟是慕容寒山一直在找的嵇无忧,嵇无忧怎么会跟东瀛人在一起? 嵇无忧看着慕容寒山道:“慕容兄,别来无恙否?” 慕容寒山道:“上次一别已经有三十多年,时光荏苒,想不到嵇兄风采依然。” 嵇无忧道:“上次咱们比试,我心有旁骛,故而不能发挥全部的实力,此后每每想来,无不深感遗憾,既然今日有缘再见,这里又无旁人打扰,你我再一较高下如何?”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求之不得。” 双方剑拔弩张,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两人虽然谁都没有动,却已经有一股肃杀之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嵇无忧身子微微前倾,将这股杀气又往前推进了一步,慕容寒山则一挺身子,抵挡住对方的压迫。 此刻星月无光,远处偶尔传出的狼哞也安静下来,似乎也被这里的肃杀所震慑,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寂静中又透露着悲凉。 杀气弥漫的范围越来越广,两人在气势上势均力敌,鹿死谁手似乎还未可知,三十多年过去了,嵇无忧已不是当年的嵇无忧,慕容寒山也不是当年的慕容寒山。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慕容寒山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可是他忽然发觉自己不能做到完全的心无旁骛,心中不免露出了一丝破绽,嵇无忧是何等的高手?立刻就发觉了这一丝破绽,他长剑向前一指,就要发动一场猛烈的袭击,就在嵇无忧即将出手时,慕容寒山忽然问道:“令郎呢?” 嵇无忧的儿子就是谢听雨,现在应该叫做嵇听雨了,嵇听雨是嵇无忧和千颜的儿子。 听到慕容寒山提到谢听雨,嵇无忧原本强大的气场顿时减弱了一分,不过杀气减弱只是一瞬间之事,之后杀气则变得更加汹涌,嵇无忧冷冷地说道:“他已经死了。” 随后他又说道:“你于此时提起他,可是要令我分心?这种手段未免有些……”未免有些什么他没说,可以想见是下作二字。 慕容寒山轻叹一声道:“我慕容寒山其实这种人?你不知我,也该知我剑法,上次你因家事分心无法发挥全部实力,这一次我想你应该已经安排好了,方能痛快淋漓地大战一场,再无憾事。” 嵇无忧道:“哦?难道你至今未曾婚育,了无牵挂?” 慕容寒山闻言坦然一笑:“我有一位配得上我的内人,还有两个刚成才的犬子。” 嵇无忧道:“你既然有妻室孩子,是否便有所顾忌,而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不,我不会因为他们而影响到这次比试,就算这一仗是我输了,我也不会为此而担心,我知道就算他们遇到什么危险,也会有人相助,我问起令郎,就怕你心中还有顾虑,既然令郎已经过世,你心中再无牵挂,方能毫无保留地出手。” 嵇无忧看着他,心中忽然涌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两人长剑一个指左,一个指右,配合着绝世身法,两人迅速接近,双剑犹如双龙抢珠,互相纠缠起来。 这场比试恐怕是中原大地没落的武林中最辉煌灿烂的一场比试了,只是这灿烂也如夕阳般短暂,夕阳过后又会是什么呢? 剑法到了两人这种水平,已经不需要再比招式,因为再繁复的招式也只是豁人耳目的手段而已,两人出剑,比试的只是意境,是数十年练剑悟出来的剑道。 剑光霍霍,已看不清楚剑身,只能看到两人或近或远地纠缠。 寻常的剑客只怕连看也看不懂他们的比试,也不会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出剑。 长剑在暗夜中划出天马行空的轨迹,仿佛羚羊挂角的意境,都是剑客在比试中妙手偶得的灵感,每一个姿势,每一个角度,都值得那些没有天赋的剑客琢磨一生。 慕容寒山大感痛快,他一生习剑,最终极的意义就是在这样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中酣畅淋漓地挥洒出来,那就像一个书法家一直活在无人识字的地方,终于等到一个欣赏之人,就像一个围棋国手,终于棋逢对手。 对慕容寒山如此,对嵇无忧也同样如此。 夜风似乎都被两人绝世的剑法所震慑而停了下来,宁静的原野上,只剩下这两人变换身法时的衣袂飘动的声音,以及偶尔长剑相交的叮当声。 那一如烟花般灿烂的比试,只是无人在旁观赏。 朱雀等人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成平人王被朱雀伤了双手手筋,再无还手之力,成平人王的武功也是极高的,只可惜还是比朱雀逊色一些,两人的比拼也足够精彩,只不过相较于慕容寒山和嵇无忧的比试,同样逊色三分。朱雀和人动手,很少有出此辣手,断人手筋的,可是成平人王值得他下次狠手。 被捉住的东瀛人以及成平人王,自然还是教给风尘八友去处理。 在七指神医的分开逼问下,这些东瀛人都老实交代,也了却了朱雀等人的心事,当年的德川七郎除了留在中土佛龛中的这份名单外,自己当然也留了一份带回扶桑,只是历经数百年,其间遭遇了数次战火,留在扶桑的那份名单地址早已湮灭,反而是留在中土的那份名单得以保存下来,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耗费偌大的人力物力来寻找。 如今那唯一的一份名单也被毁去,东瀛人企图颠覆中土的阴谋终于败得干干净净,而至于那些遗留在中土的逆子,虽不知还有多少人存活下来,总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风尘八友又特意问明了东瀛人在这里的具体人数以及其他细节后,便要动手将他们宰了。 朱雀想起慕容寒山去追的那人,连忙拦住风尘八友,他问成平人王:“那个逃走的人究竟是谁?” 成平人王到了此刻已知大势已去,为了免受七指神医的折磨,老老实实地说道:“是嵇无忧。” 听到嵇无忧三个字,朱雀和伏缨等知道嵇无忧的人无不受到震动,原本对慕容寒山充满自信的朱雀,此时也隐隐担忧起来,若是二十多年前的慕容寒山,朱雀一定不会为他担心,可如今的慕容寒山还是当年的慕容寒山么? 在西域待得这些年,朱雀看到慕容寒山不仅仅是做为一个剑客,同时还成为了一个女人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他心中有了牵挂,剑上有了萦绕,还能保持心中的空灵,将剑道发挥到极致么?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眼下的情况,留下朱重阳等人善后,然后和伏缨两人向慕容寒山和嵇无忧离去的方向赶去,其他的人见到二人如此迅疾的轻功,有心想跟过去看看的,也都打消了念头。 等朱雀和伏缨离开后,朱重阳又问了成平人王一些问题,比如嵇无忧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等等。 经过询问得知,原来嵇无忧在二十多年前便去了扶桑,想来是他不想留在中土这片伤心地,所以远渡重洋去了扶桑,不过其子谢听雨却在海上得了怪病,到了扶桑后没多久便死了,失去了妻儿的嵇无忧伤心欲绝,整日沉迷于剑法中以遣怀,后被成平人王的父亲请到府上,供其吃喝用度,顺便教成平人王一些剑法,所以成平人王虽然用的是武士刀,其中却有中原剑法的影子便是这个原因。 后来成平人王为了这场大图谋来中土,嵇无忧练了这许多年的剑法,自信可以胜过慕容寒山,便跟着他们一起过来,准备再和慕容寒山一较高下。 这些年来嵇无忧一直孑然一身,未曾再娶,也没有子嗣,他除了点拨成平人王几手剑法外,其余的时间全都用来练剑,心志不可为不专,也或许他早已因为妻儿的离去而变得心如死灰,手中的剑也许就是他活着的唯一意义,至于成平人王要来中原掀起什么浪,鼓弄什么阴谋,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问完这些,朱重阳再无什么可问得,便将包括成平人王在内得这几名东瀛人都交给风尘八友处置。 风尘八友为了给殷六娘报仇,等候这一刻多时了,其他东瀛人被他们一刀一个宰了,对于成平人王这个首犯,他们自然不会这么轻巧地解决他,而是将他掏心剜肺,祭奠殷六娘的在天之灵。 至此,不仅东瀛人的阴谋彻底结束,来中土的搅风搅雨的这帮东瀛人也全部歼灭。 第九十二章 (终章) 曲终人散 确认了山谷中的东瀛人再无一个活着后,方多烈命人清点东瀛人尸体的数目,自己则和妹子以及刘呈祥等人来南山头寻找朱雀一干人等。 朱雀自然是没见到,他和伏缨联袂去找慕容寒山去了,朱重阳见他到来,忙拱了拱手道:“幸不辱命,一名东瀛人都没有走脱,包括匪首在内。”他没有提嵇无忧的事,这也不算扯谎,因为嵇无忧不算是东瀛人,更何况说了又有什么用?除了慕容寒山外,谁能拦得住他? 走在方多烈身前的士兵举着火把,火把在山风吹拂下忽明忽暗,映照着方多烈脸上闪动的兴奋神采,显然他此刻十分激动,经此一役,皇帝定会对他另眼相看,他在京城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毕竟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王孙们,有谁会有这样的本事,又有谁曾做出过这样的战绩? 方多烈微微一笑:“不知匪首在何处?带上来让我看看,什么阿猫阿狗也想来颠覆我们天朝,当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朱重阳道:“活着的匪首只怕你是看不到了,只有几具尸体。” 方多烈眼中闪现着光彩,他衷心地说道:“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没有你们相助,我方多烈不会获此功绩,以后诸位倘若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只要到京城知会一声,方某定会竭尽全力,鼎力相助。” 众人都知道他叫富察多烈,还自称方某,都暗暗称奇,不过从他很快就能平步青云的身份来说,他能做出这样的许诺,是十分难得之事。 朱重阳知道他为什么自称方多烈,这是方多烈在表明自己并不是以王子王孙的身份来说,而是用江湖上的身份做出承诺,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否则何以在江湖中立足?朱重阳道:“这可多谢了。” 方多烈扭头问风尘八友中的阎四:“你是跟他们走,还是跟我走?” 阎四对方多烈道:“我阎四在外逍遥惯了,又不懂京里的规矩,还是跟我的兄弟们走。” 方多烈大感可惜,这次全歼东瀛人,而自己一方连一人伤亡都没有,这等骄人的战绩,除了他们以多胜少,半夜偷袭外,若没有阎四策略得当,若有阎四为他助臂,他在京城中自会如虎添翼,此刻他也不好勉强,只能干笑着:“也好,以后若是想通了,何时来京城,我府的大门都会为你敞开……”刚说到这,两名士兵走来汇报:“查清楚了,不算这里的,山谷里共有三百六十五具尸首。” 朱重阳记得东瀛人共有三百七十三人,这里有七具尸首,算上嵇无忧,正好是三百七十三,真正一个不漏,他说道:“刚才我们问过他们,他们一共是三百七十二人,算上这里的七具,正好,善后的事就交给方兄了,此间事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方多烈点了点头:“后会有期!” 朱重阳看向刘呈祥,刘呈祥道:“朱大侠,我……” 朱重阳道:“我明白,人各有志,并非人人都喜欢浪迹江湖的生涯,我恭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方心怡笑道:“人家都说你们汉人狡狯阴险,我看你这个人就挺好的。” 朱重阳啼笑皆非,和伏隐等人同他们告辞,一起下山而去,离开的时候,他们还能听到方多烈正在发号施令,指挥官兵割下东瀛人的脑袋回去请功。 阎四叹道:“这小子虽然生于王侯,看起来一副纨绔样子,没想到还算是个有志气的人。” 野道人道:“老四,你不过跟他一两天,就开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阎四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双方相互争执了几句,众人来到了山脚处,眼前就是一望无垠的荒原,朱重阳对风尘八友几人道:“咱们就此别过,以后到了江南,我再找你们喝酒。” 野道人道:“咦,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朱重阳不愿他们冒险去找慕容寒山和嵇无忧,胡诌道:“我们暂时不回去,你们先走,唉,总算给殷六娘报了仇……” 风尘八友中几人也隐隐猜到朱重阳等人的意思,还想跟他们一起去瞧瞧慕容寒山和嵇无忧一战,可听到朱重阳提起殷六娘,几人都感到人生无常,一股索然无味之感油然而生,心中生出落寞之情,对什么慕容寒山或者嵇无忧都没了兴趣,当下众人分作两拨,朱重阳等和风尘八友洒泪而别。 等风尘八友离去后,朱重阳这才和伏缨、叶不凡、慕容天池等人向朱雀和伏缨二人追赶的方向行去。 且说朱雀和伏缨两人并肩疾驰,很快便找到了慕容寒山和嵇无忧,应该说是找到了慕容寒山和嵇无忧的尸体。 这场比试,终究还是慕容寒山胜了! 曾几何时,年轻时的慕容寒山居住在万剑山庄,但凡有上门挑战者,慕容寒山绝不会手下留情,来者非死即伤,那时候的慕容寒山是厌恶这些剑法低下且自大的剑客打扰他,所以他才会下重手,好令后来人能够知难而退。 离开万剑山庄后,如非必要,慕容寒山和人交手比试通常不会再伤人,尤其是他欣赏的高手。 所以这一次嵇无忧死在他剑下,让朱雀感到十分蹊跷。 看着朱雀和伏缨匆匆赶来,慕容寒山知道两人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因为如果他如果败在嵇无忧剑下,这两人又如何会是嵇无忧的对手?这两人来得如此匆忙,那是未加思索之故,那是为了他这个朋友可以不顾性命之故。 朱雀上前恭喜道:“你又赢了他一次。” 慕容寒山道:“我没有赢他。” 朱雀大感愕然,难道是嵇无忧胜了后自尽?他问道:“是嵇无忧赢了?” 慕容寒山道:“他也没有赢。” 朱雀问道:“怎么回事?” 慕容寒山道:“我们剑法不相上下,想要分出胜负只怕要战至天明,他也是同样的看法,并且他想到了你们会赶来,所以罢手不战了。” 朱雀道:“嗯,他和你功力不相上下,我们一来,他自然必输无疑。”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朱雀:“不是?” 慕容寒山道:“你们都是最看重江湖规矩的人,绝不会一拥而上,而如果你们以多欺少,我便不会出手,则你们无人是他的对手,他要走,你们如何拦得住?” 朱雀道:“既是这样,他又是怎么……” 慕容寒山道:“他是伤心自己孤独一生,觉得活着了无生趣,又不想你们看到他的落寞,所以想不开罢了,或者他觉得与我惺惺相惜,与其死在别人手中,不如死在我的手里。” 朱雀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慕容寒山叹道:“他是死在我剑下,可是并非是我杀的。” 朱雀道:“你说的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他死在你的剑下,又不是你杀的?” 慕容寒山道:“我们交手上千招,我们不分上下,他最后却主动将要害送到我的剑下,你说这能算我杀的么?” 朱雀默然,看起来嵇无忧并非输给了慕容寒山,而是输给了自己的悲惨的人生,他和慕容寒山只有两次交手,两次交手都可以说并没有败,却又以失败告终,前一次是他心伤千颜去世,又刚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心情激荡,不能发挥出剑法的极致,故而落败;这一次则是伤逝感怀,终于让他承受不住,了结了自己命运多舛的一生。 就连慕容寒山都承认他和嵇无忧的比试不分上下,所以嵇无忧并非输给慕容寒山,而是输给了命运。 这是多么讽刺地一件事,任你剑法再高,武功通天,又怎能跟无常的命运争斗?又谁能避开生老病死,跳出五常之外?既然不能,又谈什么无敌? 慕容寒山也深感索然,霎时间,他想起了自己几乎将一生都执迷在剑上,如今这人世间连一个对手都寻找不到,意义又在何处?他虽然已经悟了剑道,只不过万法相通,任何事物穷极到了极处,都是不可知,又或者过了正午,便会逐渐趋于日暮穷途。 天地茫茫,不知其何所始,不知其何时终。 慕容寒山亲自给嵇无忧挖了个坑,将其埋葬,其他的人想要帮忙,都被他拒绝了。嵇无忧就像另一个他,醉心于剑法,他两次胜过嵇无忧,并非他真正胜过他,只不过是他一生比较幸运罢了,若是将他放置于嵇无忧的命运中,他未必能达到嵇无忧的成就。 不,不是未必,是一定达不到。 只有承认这一点,才能表现出对嵇无忧的尊重。 埋葬了嵇无忧后,慕容寒山知道,以后世间再也没有这样一个能同他势均力敌的对手。 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刻,黎明渐渐来临,光明即将到来。 潜伏在中土的一大祸胎已经被铲除,朱雀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他问慕容寒山:“你是去万剑山庄,还是回西域?” 慕容寒山毫不迟疑地说道:“回西域。”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中原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朱雀又问朱重阳和伏隐等人:“你们呢?” 朱重阳道:“西域的日子太过清苦,我还想留在这花花世界多享受享受呢,或者等过几年,我就会带着家眷过去生活。” 伏隐和慕容天池等年轻一辈都是这种想法,而伏缨以及叶不凡等则要回西域。 此次一别,再见面时又不知在何年何月,几对父子纷纷洒泪而别。 方多烈言而有信,他在京城稳定了地位后,随即就向皇帝请求收回禁武令。 此举虽然让中原武林恢复了些活力,可是终究已经给汉人武林的元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再加上火器的出现,最终使得习武之风逐渐趋于式微。 许多年后,朱重阳等人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等他们也带着妻儿去了西域后,江湖中再无出色的武学高手,就连领袖武林的少林寺都一代不如一代,更遑论其他门派。 朱雀等人侠义英武的事迹,称得上是在这场朝代更迭中江湖上最后一抹光彩,照亮了这腐朽的王朝,让人相信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让那些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们看到了希望。 放眼于整条历史的长河,他们也不过是浩瀚时光中的几粒微尘,终将相忘于江湖,可是这几粒微尘,也曾散发出耀眼的光彩,让我们记住他们,记住他们所经历的故事。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