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烈》 风雪夜主仆逃亡,好汉子舍身救主(1)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苍茫暮色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跪在西安城外荒郊的一座新坟前,华贵的貂裘上面沾满了血迹。他脸色铁青,双眼充满仇恨和愤怒,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丝丝的鲜血从咬破的地方渗出来。少年身后也跪着一个中年人,浑身是血,黑色的棉袍被利器划破了好几处,露出泛黄的棉絮。 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小心翼翼地说:“少爷,你已经在夫人的坟前跪很久了……”少年并不说话,依旧直挺挺地跪着。 中年人显得有点着急,接着说:“少爷,天色已经暗了,咱们得抓紧赶路。要是再耽搁,恐怕……” 少年冷哼一声,说:“焦叔,你怕了吗?” 中年人霍地站了起来,黑脸变得通红,他激动地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我焦义跟着老爷十几年,刀山火海都敢闯,什么时候怕过!” 少年不禁面露歉意,说道:“焦叔,对不起。” 焦义顿时没有了火气,轻声说:“少爷,要是仇人追来了,我焦义死不足惜。但是不能把你安全送到洛阳舅老爷家,我死了也没脸面去见老爷和夫人啊!” 少年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他想要站起来,但是双腿已经麻木,身体挣扎了几下以后竟然扑倒在地。焦义急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少年站起以后轻轻挣脱焦义的双手,痴痴地望着坟墓。良久,少年哑着嗓子说道:“爹、娘,孩儿一定会给你们报仇!”说完,他大步朝洛阳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焦义看着少年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少年父亲当年的英雄气概。他内心不禁暗自叹息,又生怕再出什么差池,连忙跟在少年身后。 从西安到洛阳有七百多里地,一主一仆餐风露宿,第一天也只走了一百多里地。焦义虽然是江湖高手,但少年的武学功底却不深厚,因此难以走得很快。焦义心中焦急,只盼着能够尽早将少主人安全送到洛阳。于是,他在晚上潜入一户地主家中,偷了两套衣服和银两,又去驿站盗了两匹好马。少年虽然明知自家的家训中有不许偷盗一条,但是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也就只有默许焦义的所作所为了。第二天清晨,主仆二人换了衣服,吃饱喝足以后,快马加鞭往洛阳赶去。有了马匹以后,速度果然大大加快。当天色再次暗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跑了将近三百里地。 焦义在马背上用鞭子遥指前方,高兴地说:“少爷,再有不到百里路程就是陕州了。进入陕州,有舅老爷分堂的保护,到时就不怕仇人追杀了。” 少年愁眉稍展,说道:“焦叔,我们不住店了,一直赶到陕州去!” 焦义摇了摇头,说:“少爷,我也是恨不得立刻就能到陕州。可是不行啊,天已经黑了,山高路险,何况还下着大雪,很危险。再者,即使我们不用休息,马匹也要休息了。” 少年无可奈何地说:“焦叔,你拿主意。” 焦义说:“我记得再往前面几里路就有个小村庄,那里有十几户人家。我们今晚就在那里借宿,明天一早再出发。少爷意下如何?” 少年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并辔朝前驰去。 果然,没走几里路就看到高山脚下坐落着一个小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稀稀落落地分布在道路的两侧。鹅毛大雪一直不停的下,村子里寂静无声。厚厚的白雪覆盖在家家户户的屋顶,好像一床床雪白的棉被。村口大槐树的叶子已经落光,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干挺立在朔风之中。有的树枝积满了雪,有的树枝结上了冰,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亮光,仿佛一株巨大的银色珊瑚。村里陆陆续续亮起烛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射在雪地上,给这个茫茫的冰雪世界增加了些许温暖。焦义扶着少年下了马,主仆二人踩着深可及膝的积雪快步走进村庄。 焦义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不过一会儿,木门“嘎牙”一声被打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出现在两人面前。 焦义急忙躬身施礼,说道:“老人家,我们主仆二人途径宝地,想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老者急忙还礼,说道:“贵客临门,是老朽的荣幸。只不过寒舍简陋,恐怕怠慢了两位。”说完,领着焦义二人进了屋。 老者请焦义主仆在堂屋里坐下,又朝里屋喊道:“老婆子,有贵客来了,赶紧出来安排饭菜吃。”老者喊完以后,对焦义二人说:“两位贵客请小坐,老朽把马牵到屋后喂些草料。”焦义二人连忙道谢。 这时,里屋的蓝布帘子掀起,出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她身材微胖,满脸笑容。焦义二人慌忙站起来,老婆婆笑着说:“不要客气,快坐、快坐!现成的饭菜,热热就能吃了。” 老婆婆利落地走进厨房,没有多久,屋子里就萦绕着饭菜的香气。又过了一阵,老婆婆把饭菜端了出来,放在二人坐的桌子上。焦义主仆看去,原来是两大碗白米饭、一盘爆炒兔肉、一碗清炒芥菜,还有一碟凉拌木耳。老婆婆眯着眼睛,不好意思地说:“人老了,手艺也不好了,两位客人将就吃。”焦义二人赶了一整天路,早已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 老者喂完马进屋,老婆婆赶忙上前把门关上,又替老者拂去头上的雪,这才独自进了里屋。老者看着二人吃完饭菜,走进里屋拿出一个黄色葫芦,又在厨房拿了三个大碗,坐在焦义二人身边。老者拔开葫芦盖子,一股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出来。老者倒满三大碗酒,说道:“两位客人喝点酒去去寒。” 少年说:“老人家,我喝不了酒。” 老者笑着说:“三秦大地的汉子没有喝不了酒的!少喝点无妨。” 少年不好推辞,只有端过酒碗浅浅地抿了一小口。虽然只是一小口,但是吞下去以后感觉喉咙里面像着火一般,辛辣的气味呛得少年大声咳嗽起来。老者哈哈大笑,焦义也强忍着笑急忙去替少年拍背。 老者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说:“老朽姓陈,还没有请教两位贵客的尊姓大名。” 焦义回答道:“老人家,晚辈叫焦义。”他又指了指少年,说道:“这是晚辈的少主人——韩武。” 陈老汉看韩武咳得满脸通红,说道:“少年人,第一次喝酒都是这样的。没关系,喝多了就习惯啦。”韩武点点头。 陈老汉又问:“二位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 焦义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如实回答,韩武说道:“不敢欺骗老人家。我们是西安人,因仇家追杀,不得已要逃到洛阳去找晚辈舅舅。” 陈老汉哦了一声,说:“那你们可曾认识西安的韩明德韩老爷?” 韩武黯然神伤,回答说:“正是家父。” “老人家与家父有旧?”韩武问道。 陈老汉说道:“小老儿哪里有那个福气。只是常听这一带的年青人说,江湖上流传着“郎舅双侠,东王西韩”的话。打听了才知道,东王是洛阳百虎门当家的王啸林,西韩说的是咱们三秦九龙帮的帮主韩明德,就是令尊!” 陈老汉又喝了一口酒,继续问:“令尊大人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韩武想起父母惨死,悲痛欲绝,愣着说不出话来。焦义猛地一口喝完碗中的烈酒,把酒碗重重的放到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跳了起来,气呼呼地说:“我家老爷和夫人已经遇害了。” 陈老汉睁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说道:“据听说韩老爷是咱们关中一带的绿林盟主,武功卓绝,怎么会遇害呢?” 焦义长叹一声,说:“老人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陈老汉点了点头,捻着下巴胡子沉默不语。 过得片刻,陈老汉又问:“找到仇家没有?” 韩武止住了悲伤,一字一句地说:“还没有找到仇家。但是我迟早会找出来的,到时候我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陈老汉看到韩武眼神里闪现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凶狠之色,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干咳两声,一口喝光碗里的酒,说道:“请节哀。这里离洛阳还有两三百里,两位客人明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说完,他从厨房抱来一大捆干燥的稻草铺在地上,又招呼老婆婆从里屋搬出棉絮、棉被。 陈老汉满怀歉意地说:“委屈两位贵客了。”焦义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递给陈老汉,说:“老人家,多有打扰,这点银子请收下,略表我们主仆二人的感激之情。”陈老汉死活不肯要,韩武说:“老人家要是不肯收下,就是嫌弃我们的礼物太轻!”陈老汉无法,只好收下碎银,千恩万谢之后进了里屋。 焦义把背上的长剑取下放在桌上,铺好棉絮、摊开棉被,这才说道:“少爷,休息。”韩武嗯了一声,衣服也不脱,直接就躺到棉被里。焦义也不脱衣服,躺在韩武身边睡下。也许是太劳累,也许是酒劲上涌,焦义很快就睡着了,满屋子都是他响亮的呼噜声。 风雪夜主仆逃亡,好汉子舍身救主(2) 韩武辗转难眠,一会儿想到从前和父母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一会儿想到父母惨死的那天;一会儿想着到底谁是幕后元凶,一会儿又想到父亲传授的练功心法和剑法……年少的心灵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他大口地喘着气,希望能让自己好受点。可是没有用,无数的情景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韩武异常烦躁,突然想到父亲曾说祖传的“太乙心法”不仅可以令内力修为突飞猛进,而且还可以消除戾气,达到身心合一的忘我境界。这几天忙于逃亡,竟然忘记了修炼内功。于是,韩武掀开被子,盘膝坐下,按照父亲生前的指点开始修炼“太乙心法”。刚开始的时候,他久久无法静心。半个时辰以后,微弱的真气在体内运行三次小周天,果然觉得口内生津、神清气爽。韩武大喜,继续引导真气在体内小周天运行,渐渐的达到身心合一的境地。一个时辰以后,韩武睁开眼睛,竟然丝毫没有了睡意。疲倦和酒意荡然无存,只感觉丹田内热烘烘的,也不再感到那么寒冷。 万籁俱寂,焦义和陈老汉夫妇都在酣睡。韩武不想惊动他们,悄悄地起身,心中默念父亲传授的“太乙剑法”口诀,以指代剑,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正当他练功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韩武修炼“太乙心法”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耳力变得比一般人要好不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停止练功,认真聆听。确实是马蹄声!那些马来得好快,片刻就能听到急促的“得”、“得”声和嘈杂的人语声,估计很快就要到达这个小村庄了。 韩武大惊失色,急忙拉起在睡梦中的焦义。焦义揉了揉朦胧的眼睛,一头雾水地问道:“少爷,怎么了?”韩武说:“焦叔,咱们快走,仇家追来了!”焦义顿时清醒,一手抓起桌上的长剑,一手拉着韩武直奔屋后。主仆二人翻身上马,如离弦之箭驰出村庄。 两人的背影还未消失,小村的槐树下出现了十几个骑着马的蒙面黑衣人。火把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焰照得夜空通红。一个瘦小的黑衣人说:“大哥,马蹄的痕迹一直进了村。估计他们两个躲在这里!”为首的黑衣人十分魁梧,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在明暗不断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阴森。他右手一挥,说道:“搜!” 众人正准备下马,突然听到村子的那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喊声:“韩武在这里!”为首的黑衣人听出确实是韩武的声音,冷笑一声,双腿夹住马肚子,右手的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腿上,座下的白马咴聿聿地长啸一声,立刻风驰电掣般往前冲去。其他黑衣人不敢落后,紧紧跟在为首的黑衣人后面。 韩武一骑当先,焦义拔出长剑紧随其后。他们两人的马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已经基本恢复了体力,因此把十几个黑衣人远远甩在了后面。十几个黑衣人眼看着韩、焦二人渐渐消失在视野,暴跳如雷,纷纷咒骂不已。为首的黑衣人却异常冷静,一言不发,只是不停的用马鞭抽打着白马。 韩武、焦义骑着马跑了二、三十里地,来到一处峭壁下方。这里的山路很窄而且结着冰,韩武的马在拐弯时收不住脚,长鸣着掉下了悬崖。还好韩武有些武学根基,在陈老汉家中又练了一个多时辰“太乙心法”,因此反应非常迅速。当马即将摔下悬崖的那一刻,他左脚脱下马镫,然后踩在马背上借力一蹬,身子就像一只大鸟稳稳落在了山路中间。 焦义顾不上夸赞,急忙下马,把手里的缰绳塞给韩武,非常镇静地说:“少爷,很快就到陕州了,快走!”韩武噙着泪,哽咽着叫了声:“焦叔……”焦义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韩武,慈爱地抚摩着他的头,笑着说道:“少爷,不要悲伤,你焦叔早就是该死的人了。能看到你很快进入陕州,我死也瞑目了!” 说完,不由分说把韩武抱起放在自己的马上,然后在马屁股上使劲抽了一鞭子。马儿负痛,带着韩武瞬间就跑出几十丈。 韩武听到焦义在身后大喊:“少爷,多保重!” 他顿时泪流满面,像野兽一样地吼叫着,发了狂一般抽打着马。马匹也被打急了,发了狂一样往前冲。 焦义目送着韩武消失得不见影踪,回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衣人。他一把扯开臃肿的棉衣,聚足真气,高声喊道:“小兔崽子们,焦爷爷在此,快来决一死战!”焦义的内力虽然不是很雄厚,但也积聚了二十多年功力。这一声豪气干云,震得树上的雪簌簌落下。喊声长久回荡在山间,更加摄人心魄。 看到焦义威风凛凛地守在山路中央,宛如一尊山神,一众黑衣人停留在十丈开外,竟然不敢贸然进攻。为首黑衣人的目光扫过身后众人,好像刀锋一样,众人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他用马鞭指着一个黑衣人,冷冷地说:“你去!” 那黑衣人不敢犹豫,乘着马怪叫着冲向焦义。焦义不慌不忙,等马快到眼前时立刻往右侧身,与此同时,右手的长剑准确地插入马的脖子,然后又迅速地拔出。只见冒着热气的马血立刻从脖子里喷射而出,马匹很快失去冲锋的力道,瘫软着倒在地上。马上的黑衣人猝不及防,被压在马下面,慌忙想挣扎起来。焦义面无表情,头也不回,长剑往后顺势撩去,黑衣人立刻身首异处。鲜血喷溅在雪地上,宛如一朵朵妖艳的梅花,山谷之中开始弥漫着血腥气息。 为首的黑衣人呵呵笑道:“好一招“回风拂柳”!,焦爷不愧是韩明德手下第一高手!”焦义十分诧异,厉声喝道:“我已经多年不用这路剑法,你究竟是谁?竟然识得我这招!” 为首的黑衣人嘿嘿一笑,说道:“焦叔,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小侄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焦义一经提醒,如梦方醒,说道:“莫非你是……你是……”他震惊之下,竟然语不成句。 黑衣人撕下蒙面布,一张白皙而英俊的面孔出现在焦义眼里。焦义如遭雷噬,脱口叫道:“真的是你!”这个年青的面孔那么熟悉,正是韩明德的大弟子,九龙帮囚牛堂堂主余振风。 自九龙帮立帮以来,根据龙生九子的传说,设立了九个分堂,分别是囚牛堂、睚眦堂、嘲风堂、蒲牢堂、狻猊堂、饕餮堂、狴犴堂、赑屃堂、螭吻堂。焦义名义上是韩明德的仆从,实际上情同手足,也是九龙帮四位护法之一。余振风从小被韩明德收养,武功虽然不如焦义等人,但是他一表人才、足智多谋、为九龙帮立下不少汗马功劳,逐渐成为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韩明德很倚重这个大徒弟,欣赏之余,毅然让余振风担任了负责九龙帮首脑安全的囚牛堂堂主。余振风也没有让韩明德失望,不到一年时间,把囚牛堂治理得井井有条。焦义也很喜欢余振风,把他当成自己的子侄一样。看到余振风的武功进展不快,焦义倾囊相授,甚至把自己的成名绝学“春霆剑法”也教给了余振风。 此时,看到苦苦追杀自己主仆的竟然是自己多年来一直悉心呵护的人,焦义内心无比绝望、痛苦。他呆若木鸡,自言自语着说:“怪不得……怪不得……”一个黑衣人提醒余振风:“大哥,咱们暴露了恐怕不好……”余振风冷笑着说:“放心,死人是说不了话的,就让他当个明白鬼!” 就在焦义失魂落魄的时候,余振风偷偷拔出长剑,在马腿上用力一刺,白马立刻像疾风一样冲向焦义。在距离焦义不到两、三尺的地方,余振风突然弯腰从马背上跃起,在半空中挽出几朵剑花,借着白马奔跑的动力,头下脚上斜着刺向焦义。焦义猛然惊醒,但是为时已晚,白马已经撞到了焦义胸口。焦义被撞得倒向一边,还是强忍疼痛,左掌蓄满内劲,怒喝一声拍在白马头上。这一掌凝聚了焦义毕生修为,将白马的头骨拍得粉碎。白马眼中流血,倒栽着掉进悬崖。 焦义还没有缓过神,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剧痛,冰冷的剑锋已经插入自己体内,血液正源源不断的涌向体外。焦义咬着牙聚起残存的真气,也不转身,右手的长剑顺势向后撩去,用的正是那招“回风拂柳”。余振风偷袭得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惊恐地发现焦义的长剑已经到了脖子前面。他刚刚落地,不及躲避。还好他有急智,慌忙顺势倒地,几个翻滚之后,已经离焦义一丈开外。幸亏焦义深受重创以后,剑法的力道已经大为减弱,要不然余振风早已身首异处。饶是如此,还是在余振风英俊的左脸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焦义灯枯油尽,已经站立不稳。他脸色苍白,用长剑拄地,艰难地挪动着,笑着说:“好小子,老子教你的这招“春光万丈”果然练得不错!” 余振风捂着脸从地上爬起,鲜血汩汩的从手指间流出,他阴沉沉地说道:“焦叔,你能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可以瞑目了!” 焦义微弱地说:“振风,你师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振风沉默片刻,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他是对我不薄。但是,他会把帮主之位传给我吗?他会把《九龙诀》传给我吗?哈哈哈哈……” 焦义伏在剑柄上,气若游丝,无比惋惜地说道:“孩子,你……走错路了……”话音刚落,头就耷拉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风雪夜主仆逃亡,好汉子舍身救主(3) 没有人说话,死寂得可怕。狂暴的朔风呜咽着在山中穿行,卷起漫天的雪花。余振风走到焦义面前,静静地站着。一个黑衣人快步走上来,使劲抽出插在焦义后背的长剑,递给余振风,说道:“大哥,你的剑!” 余振风看到焦义的尸体轰然倒地,怒不可遏,叫道:“滚开!”横空一拳,打在黑衣人胸口。黑衣人丝毫没有防备,被打得往后直退,一不留神滑下了悬崖。听到黑衣人惨厉的叫声,其他黑衣人面面相觑,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余振风跪倒在焦义尸身前,眼泪悄悄的从眼角滑落,他轻轻地呼唤着:“焦叔……焦叔……”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余振风站起来,神情冷峻地走到其他黑衣人面前。他骑上那个被自己打死的黑衣人留下的马匹,抓紧缰绳,大喝一声:“驾!”胯下的马听到指令,咆哮着越过焦义的尸体,直冲向远方。 韩武骑着马一直狂奔,跑了七八十里地,还是没有看到陕州城的影子。群山之中,人迹罕至,道路也变得越来越崎岖艰险。韩武心想不妙,肯定是走错路了,于是赶紧沿原路返回。那马一口气跑了近百里,马肚子上全是汗水,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走了二三十里地,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不知道到底哪条路去往陕州。此时,大雪已止,晨曦微露。韩武正在彷徨焦虑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中传来樵夫的歌声。韩武大喜,急忙环顾四周,终于在左侧山坡的荆棘丛中看到了一位樵夫正在挥动斧头砍树。韩武在马背上大声喊道:“砍柴的大叔,请问去陕州走哪条路?” 樵夫听得有人叫自己,放下斧头直起身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头发凌乱、满头汗水的少年在马背上问路。樵夫问道:“少年人,大清早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乱转?”韩武说:“我家横遭惨祸,仇人在后面追杀,我要赶到陕州避难。”樵夫哦了一声,连忙用手一指,大声说道:“少年人,你沿着左边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不出四十里就可以看到陕州城了!”韩武急忙道谢,然后策马跑到了左边的路上。 又跑了二三十里路以后,道路变得越来越宽,也能偶尔看到行人了。再经过几里地,已经完全下山,眼前一片开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陕州的城墙。韩武长吁一口气,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汗水,任由胯下的马缓慢的往前走去。 当韩武离陕州只有两三里的时候,余振风带着人也追到了后面。韩武听到后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料想是仇家已经追来,大惊之下,慌忙打马前行。余振风正准备一鼓作气擒住韩武,不料看到从陕州城里驰出一队人马,如旋风一般包围住了韩武。再一细看,那一队人马个个身穿白衣,一面大旗上印着斗大的“王”字。余振风恨得咬牙切齿,知道是洛阳“百虎门”王家的人到了。功亏一篑,虽然不甘心,也只有走为上了。余振风阴沉着脸掉转马头,带着一众黑衣人往西安方向去了。 韩武被几十个白衣人包围,心想终究还是逃不掉。再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闭上眼睛等着受死。蓦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武儿,舅舅来了!” 韩武急忙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材肥胖、穿着紫红袍子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不是舅舅王啸林是谁!韩武跳下马,扑到舅舅怀中失声痛哭。是的,韩武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这些天好像噩梦般的经历让他根本无力承受。 王啸林搂着外甥,说道:“武儿,不要哭。舅舅来了,没事了!”韩武突然想起了什么,止住了哭泣,摇着王啸林的肩头急切地说:“舅舅,快、快去救我焦叔!” 王啸林问道:“武儿,是焦义吗?” 韩武使劲地点了点头。王啸林眼中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神色,沉吟片刻,抱起韩武飞身上马。别看王啸林肥胖笨重,可是身手十分矫健。这一抱一跃,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王啸林抱着韩武跑在前面,几十个帮众紧紧跟在后面。王啸林带来的都是帮里的精英,挑选的都是脚力奇佳的骏马,因此不到半个时辰就跑了几十里路。 韩武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队黑衣人骑着马在奔跑,慌忙对王啸林说:“舅舅,那些人就是追杀我的仇家,快抓住他们!” 王啸林呵呵一笑,说道:“跑不了的!”正要命令帮众冲上去,不料那些黑衣人掉转马头以后纷纷下马,又在各自的马身上狠狠抽了一鞭。那十几匹马早已筋疲力尽,此时再次受到马鞭的抽打,纷纷哀鸣着冲向王啸林的马队。 原来,余振风听到王啸林马队追来的声音,情知自己人的马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有利用这些马暂时冲乱王啸林的阵脚,自己带人弃马进山,才会有一线生机。 果然,王啸林看到十几匹马迎面冲来,一时之间没有了应对之策。冲过来的十几匹马看到前面无路可去,逐渐减缓速度,有的在王啸林马前停住、有的钻进了王啸林的马队…… 王啸林这帮人马虽然训练有素,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弄了个措手不及。就在王啸林他们手忙脚乱的当口,余振风早已带着人翻上了山顶,片刻就消失在莽莽丛林中。 王啸林又羞又恼,骂道:“好狡猾的毛贼!” 他猛然一拳,打在停自己前面的黑马头上,黑马哼都没哼一声就倒毙在地。王啸林示意帮众堵住耳朵,又用棉花帮韩武堵住耳孔,然后塞住自己坐骑的耳朵。众人知道他要施展绝技“百虎啸”,慌忙各自用携带的棉花堵住自己和脚力的耳朵。 王啸林气沉丹田,怒目圆睁,突然从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绵延数里,异常刺耳,宛如成百上千头大虫在齐声高吼。山林中的鸟雀有的被吓得乱窜,有的竟然被震死。山上的冰雪被震得松动,沿着陡坡一路翻滚下来,轰隆隆的似乎雪崩一般。 余振风带着自己的人虽然已经逃出了四、五里,但还是被王啸林的“百虎啸”所震慑。听到啸声后,余振风感到有些眩晕,慌忙让众人堵住耳朵。功力浅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堵住耳朵,就被啸声震得晕倒在地。 足足一袋烟的功夫过后,王啸林方才止住啸声。虽然堵住了耳朵,但是有的帮众还是不禁脸色发白、腿肚子打颤。看到王啸林停止了发功,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取出耳中的棉花。 王啸林冷笑一声,说道:“想从王某人的手底下溜走可没那么容易!” 说完,立刻指派了十几个帮众下马去追。半个时辰过去,派出去的十几个帮众拖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回来了。 王啸林大怒,骂道:“一群草包!老子是要活的!” 一个帮众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启禀掌门,我们追过去的时候,这几个家伙已经死了。” 王啸林十分意外,说道:“这些小贼这么不济事?竟然被我的啸声震死了?” 帮众答道:“属下们仔细察看过,他们是被掌门震晕以后,再被人用剑刺穿了左胸……” 王啸林更加吃惊,自言自语着说:“想不到江湖中还有这么一号狡猾、狠毒的角色。会是谁呢?” 韩武急忙问道:“有没有发现他们逃走的脚印?” 帮众又回答道:“舅少爷,属下们顺着脚印发现了这几具死尸,又各自分散在尸体的四周追了三、四里路。雪地上只有鸟兽的脚印,再没有看到丝毫人的足迹!” 王啸林脸上的肥肉抽搐了几下,说道:“厉害,厉害!” 韩武问道:“舅舅,难道这些人会飞?” 王啸林摇了摇头。韩武又问:“既然他们不会飞,怎么雪地上没有他们留下的脚印?” 王啸林长叹一声,说道:“武儿,你还小,不知道江湖中的这些把戏。” 停顿了一下,王啸林继续说道:“这些人怕暴露了身份,于是把这几个被我震晕的同党刺死,接着又倒退着逃跑。他们一边逃一边把自己的脚印掩埋干净。等到我们的人追到的时候,雪地上的脚印已经干干净净!” 韩武恍然大悟,说道:“太毒辣了!”王啸林一阵冷笑,说道:“这就是江湖!” 韩武望着王啸林,似乎看到舅舅的目光变得无比凶残,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涌起。 王啸林仔细盯着几个死了的黑衣人,居然没有一个认识的。王啸林对帮众说道:“你们都去看看,是否有认识这几个死人的!” 帮众们纷纷下马,围住几个黑衣人的尸体仔细辨认,还是没有人认识这几个黑衣人。 王啸林非常失望,第一次有人从王啸林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这让王啸林很没有脸面。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但是又找不到理由迁怒其他帮众。一干帮众看到王啸林可怕的神情,知道他动了杀机,吓得连粗气都不敢出。 韩武打破了沉默,说道:“舅舅,咱们赶紧去救我焦叔啊!”王啸林这才挤出一丝笑容,答应道:“好,我们走!” 一个多时辰后,百虎门的众人来到韩武昨夜落马的地方。峭壁下盘旋狭窄的山路上,一匹马倒在血泊中,马身下压着一个身首异处的黑衣人。不远的地方,一个人趴在山路中间,身边满是凝固的鲜血。 韩武急忙下马,冲向趴在路中间的那人。韩武顾不上害怕,抱起那人的遗体使劲翻过来,正是死去多时的焦义!他的头脑一片空白,紧紧地抱着焦义冰冷的遗体,声嘶力竭地喊着:“焦叔!焦叔……” 韩武喊了数声,立刻胸闷气短、眼冒金星,顿时晕了过去。 王啸林看韩武晕倒,急忙让一个帮众把他抱起来,又指派两个帮众来抬焦义的遗体。那两个帮众刚刚抬起焦义的遗体,其中一个尖叫起来:“帮主,地上有字!” 王啸林匆忙凑上前去看,果然地面的浮冰上用剑锋歪歪斜斜地刻着“余振风”三个字。字迹虽然潦草,但是深入冰雪之间,显然是焦义临死前匆忙用剑刻下的。 “余振风、余振风……”王啸林心里默默念着这三个字,脑海里浮现出余振风的容貌。“好小子,不愧为“关中玉狐”!” 王啸林站起身来,右脚在冰上一跺,刻着字的冰层立刻变得粉碎。 王啸林指挥帮众把焦义埋葬在峭壁旁的土坡上,又劈了一截圆木做成墓碑,刻上“忠仆焦义之墓”六个大字。 王啸林负手独自站在焦义墓前,时近正午,太阳照射之下,王啸林的影子显得得很长很长…… 王啸林默默地站着,帮众们站在山坡下等候。许久,王啸林朝着焦义的坟墓抱拳躬身,大声说道:“焦义,你是一条好汉子!” 关中绿林大混战,九龙帮突遇横祸(1) 韩武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华丽的屋子。朱红色的雕花大床显得异常名贵,翠绿色的锦被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屋子中央放着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烤得整个房间热气腾腾,好像春天一般暖和。守候在旁边的小丫头看见韩武醒过来,慌忙跑向外面。 片刻功夫过后,王啸林急匆匆地赶来。他坐在床头,满脸关切地说道:“武儿,你终于醒了!你小子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舅舅我吓坏了。” 韩武满脸歉意,虚弱地问:“舅舅,我这是在哪里?” 王啸林说道:“这是舅舅设在陕州的分堂。” 韩武突然记起了什么,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全身乏力,只得又老老实实躺在被子里。他急切地问:“舅舅,我焦叔呢?” 王啸林沉重地说:“焦义是条汉子!舅舅已经安排好他的后事了。” 韩武两眼空洞地看着床顶,脸色惨白。王啸林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要想哭就哭出来。” 韩武摇了摇头,说道:“舅舅,我一定要为爹娘还有焦叔他们报仇!” 王啸林在韩武稚嫩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说道:“有志气,这才是我王啸林的好外甥。舅舅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缓了一缓,王啸林问道:“武儿,你父亲虽然不是绝顶高手,但也是领袖一方的豪杰,怎么会一夜之间就遭此惨祸?快给舅舅说说!” 韩武并不回答,只是说道:“舅舅,我饿了。” 王啸林一愣,随即用手拍着自己油光发亮的额头,哈哈大笑,说道:“舅舅也真是糊涂了,竟然忘记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王啸林随即站起来,安排帮众给韩武准备饭菜。 没过多久,几个侍女端着饭菜进来,摆满了一大桌。王啸林亲自把韩武扶起来,给他披上貂毛大裘,又搀着他在桌子旁边坐下。韩武看到桌子上的菜全部是油腻的荤菜,不禁皱了皱眉头。他随便挑了几样稍微清淡的吃了几口,又连吃了两碗白米饭、喝了半碗羊汤,这才放下筷子。 侍女们伺候韩武漱口、洗手完毕,马上把桌上的饭菜撤下,随即往火盆里加了些木炭,这才请王、韩二人在火边落座。韩武看着跳跃的火光,突然问道:“舅舅,有酒吗?” 王啸林先是一愣,随即说道:“有,当然有!舅舅要是没酒谁还有酒!”于是高声喊道:“快去把那坛子十年老酒给舅少爷拿来!” 侍女们抬来一个小坛,放在炭火的不远处。打开泥封,房间里顿时酒香四溢。一个侍女用竹制酒提从坛子里舀出老酒,灌到一把黄铜做的酒壶里,然后递给另外一个侍女。另外一个侍女把酒壶放在端来的一盆热水中,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这才把酒壶拿出来。又拿来两个瓷碗分别倒上酒,送到王啸林和韩武手中。 王啸林端起碗一饮而尽,韩武喝了一大口之后立刻咳嗽不已,急忙把酒递给了身后的侍女。王啸林笑盈盈地看着韩武,并不说话。过了一阵,韩武不再咳嗽,问道:“舅舅,抓到那些黑衣人没有?” 王啸林摇了摇头。韩武显得非常失望,王啸林说道:“武儿,别担心,舅舅总会找到仇家的。” 看到韩武落寞的样子,王啸林又说道:“武儿,快给舅舅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韩武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里发出仇恨的光芒,开始回忆那些天发生的事。 大年初一,西安城里到处张灯结彩,爆竹声此起彼伏,一片喜庆祥瑞的气象。位于南城的九龙帮总堂更是热闹非凡,门前车水马龙,各地的帮众纷纷赶来给帮主拜年。院内,巨大的青砖广场上聚满了人,中间有帮众们在卖力舞动着九条华美的龙灯。鼓声、锣声震耳欲聋,帮众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按照九龙帮历年来的规矩,大年初一的这天,各个分堂香主以上的头目都要到总堂来。一是给帮主拜年,二是对过去一年的情况论功行赏,三是聆听帮主在新年的教诲。每年这一天,都是帮主韩明德最忙碌的时候。他不仅是九龙帮的帮主,也是关中一带的绿林领袖。因此,除了要接见各地帮众,还要招呼来拜年的其他绿林朋友。 正在热火朝天的时候,司仪声如洪钟般喊道:“帮主、帮主夫人、少帮主到!”广场上的人立刻鸦雀无声,按各个堂口的顺序列队等候。舞龙灯的帮众赶紧撤出场外,帮派的大门也被暂时关上。四十出头的韩明德穿着一袭紫袍,戴着一顶熊皮帽,器宇轩昂的出现在帮众面前。他的身后,跟着王夫人和少帮主韩武。帮众们看到他们三人,欢声雷动,纷纷问好。韩明德微笑着不断点头,在聚义厅前面的一把虎皮椅上坐下来,王夫人和韩武分别站在他左右身后。 韩明德摆了摆手,帮众们瞬间恢复了安静。韩明德说道:“大冷的天,辛苦各位兄弟了。”帮众们急忙客气,有的说不辛苦,有的说不冷,有的说应该的……韩明德轻咳一声,帮众们这才又安静了下来。 “今天人不齐。焦护法外出还没赶回来,囚牛堂余堂主外出巡视也没回来,还有几个堂口的香主也来不了……咱们还是尽快把场面上的事办完,然后进大厅喝酒暖和去!”帮众们轰然叫好。于是,司仪高喊道:“给帮主拜年!”先是三位护法上前行礼,然后是八位堂主,最后是三十多个香主。众人依次给韩明德拜年,然后又给王夫人、韩武拜年,王夫人和韩武分别向每个帮众都还了半礼。 半个时辰后,帮众们拜年完毕,又回到广场站在各自的位置。韩明德挥了挥手,聚义厅旁边走出八个壮汉,手里都端着红木盘子,盘子里放的都是亮闪闪的金元宝。八个壮汉走到广场,开始分发韩明德送给帮众们的过年礼。每个护法是一百两黄金,每个堂主是五十两黄金,每个香主是三十两黄金。广场上的帮众笑逐颜开,急忙高声道谢。 韩明德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多亏祖师保佑,各位兄弟卖力。咱们九龙帮这两年风生水起,在关中一带声名赫赫。这些金子是韩某的一番心意,今年大家继续好好干,年底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帮众们群情激昂,纷纷表示要为帮派赴汤蹈火。韩明德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年也拜完了,咱们抓紧做正事!”说完,领头走进聚义厅。 聚义厅里高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黑底金字,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九龙聚义”四个大字。匾额下方,是一方巨大的白玉石壁,上面栩栩如生的雕刻着九条张牙舞爪的蟠龙。九龙壁的前方安放着三把古朴的梨木太师椅,韩明德坐在中间,王夫人和韩武分别坐在左右。等到帮众们按职务高低坐下以后,聚义厅内打杂的帮众点亮了悬挂在藻井周围的九盏巨大宫灯,然后关闭门窗,再点燃了大厅四角的巨大火盆。 韩明德环顾四周,开口说道:“过去的一年,振风把囚牛堂治理得井井有条,立了不少汗马功劳,省了我不少烦心事。在这西安城,也许还有人不知道九龙帮,但是肯定没有人不知道囚牛堂。江湖上的朋友说起我九龙帮,肯定也会想到余振风。振风为我九龙帮争了光也立了功,所以我要第一个赏他!” 说完,他大声问道:“兄弟们服不服气?” 帮众们对于余振风这两年的表现都是有目共睹,也从心底佩服他,于是齐声高喊:“服!” 韩明德站起来,说道:“好!我以九龙帮帮主的身份赏给囚牛堂堂主余振风黄金五百两!再赐给他九龙令旗一面,见此旗如见帮主!” 余振风不在,于是囚牛堂的一个香主上前替余振风接过了赏金和令旗,帮众们见余振风得此殊荣,各自艳羡不已。韩明德接着从睚眦堂开始,对各个堂口过去一年的事进行赏罚。他有功则赏、有过必罚,都是按帮规处理。不偏不倚,没有任何私心。因此,无论被赏的还是被罚的帮众都无不服气。一个多时辰以后,韩明德赏罚完毕。 打杂的帮众马上给众人都送来一海碗事先准备好的美酒,韩明德回头看到王夫人和韩武没有酒,笑着对打杂的帮众说:“你们这些猴崽子有眼无珠!帮主夫人要是不喝酒,老子晚上可不好过哟!” 众人哄堂大笑。王夫人满脸飞红,狠狠白了韩明德一眼,端起了帮众送来的酒。韩明德意气风发地说道:“来,大家干了这碗酒,祝咱们九龙帮今年更加兴旺!”言毕,仰头一气儿喝完了碗里的酒。帮众们被帮主的豪气所感染,都是一口气把酒喝完。王夫人本来是武林世家之后,因此没有丝毫扭捏之态,也是一口气把酒喝完。 打杂的帮众们收完酒碗,韩明德坐回到太师椅,说道:“我和几位护法商量了一下,今年咱们九龙帮要干几件大事……”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音。韩明德示意帮众打开门,原来是余振风。 余振风神色慌张,快步走到韩明德跟前,附耳说道:“师父,华山派带着关中一带的七八个大小帮派赶来了。” 王夫人不满地瞪了余振风一眼,说道:“你这孩子,平时看你聪明稳重得很,怎么在这场合如此冒失!来了就来了,你先好好招待他们,等你师父忙完了再去接待他们!” 余振风挨了训斥,满脸通红,连忙走到王夫人旁边,低声说:“师娘,来者不善……” 王夫人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韩明德听了余振风的话,脸色凝重起来。思索片刻,他起身摘下挂在九龙壁旁边的九龙宝剑,哈哈笑道:“有贵客光临,哪有不迎接的道理。今天先到这里,大家伙和我一起去迎接贵客!”帮众们看到韩明德取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好发问,只有跟着韩明德出了聚义厅。 韩明德领着众人走到广场中央,又吩咐帮众把一干大小头目存放在囚牛堂的兵器取来。众人看到帮主归还兵器,隐约感到可能会有一场恶战,纷纷拿了自己的兵器,暗自打起十二分精神。王夫人见此情景,暗暗吩咐囚牛堂、睚眦堂、嘲风堂这三堂堂主把自己的帮众全部调来。这三堂属于九龙帮的内三堂,堂口就设在总堂东西两侧,一旦总堂出事,帮众们很快就能到达总堂。内三堂的帮众都训练有素,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百多名帮众已经齐刷刷地站在韩明德身后。韩明德镇定异常,大小头目摩拳擦掌,只等着客人到来。 大门外传来汹涌嘈杂的声音。一个帮众说道:“秦掌门,我帮的兄弟们正在给我们帮主拜年,请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贼你妈!这么冷的天,你让爷们在外面等。你们兄弟拜年暖暖和和的,我们兄弟就不是来拜年的么?!”正是华山派掌门秦通的声音。 守门的那个帮众并不生气,陪着笑说:“秦掌门,往年你老人家来拜年不都是这样的吗?” 秦通说道:“砍头子,今时不同往日,知道不?” 守门的帮众继续解释,秦通很不耐烦,大叫道:“快给老子滚开,要不然,老子劈了你!” 韩明德冷笑着,正准备运功喝令开门,不料发现全身酥软,真气游离不定,只剩下平日里两三成的功力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韩明德顿时面如死灰。虽然如此,他还是运起残存的功力大声喊道:“给贵客开门!”喊完以后,他悄悄地对王夫人说:“夫人,我中毒了!内力根本提不起来。” 王夫人大惊失色,贴着韩明德耳朵说道:“夫君,我韩家五代单传,决不能让武儿有什么闪失。等下要是打起来,你带着武儿先走,我来断后!” 韩明德脸色惨白,听完并不说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关中绿林大混战,九龙帮突遇横祸(2) 看到秦通带着关中一带的七八个大小帮派的两三百号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王夫人怒火中烧,准备用家传的“百虎啸”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当她暗运内功的时候,发现体内真气根本无法凝聚起来。王夫人花容失色,轻声对韩明德说:“老爷,我也中毒了!” 韩明德沉默不语,旋即,两口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酒里有毒!”韩明德马上对王夫人说:“夫人,兄弟们估计也中毒了,赶紧让大家运功逼毒!” 王夫人立即悄悄地通知在聚义厅里喝了酒的帮众,果然,从聚义厅里出来的四十多个头目要么已经内功尽失,要么只剩下一两成功力。霎时间,人心惶惶。韩明德一边暗运“太乙心法”逼毒,一边哈哈大笑着说道:“秦掌门及各位当家的大驾光临,我九龙帮蓬荜生辉啊!韩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秦通看到韩明德带着两百多帮众在广场上等候,不由得一阵心虚,拱手笑道:“盟主太客气了!今年这阵势可真不小啊!” 王夫人放眼望去,除了华山派,还有终南派、天台派两个大点的帮派,其余骊山派、吴山派、关山派、药王帮、鲸鱼帮、蓝田帮都是小帮派。王夫人冷笑着说:“各位当家的今年到我九龙帮来拜年的阵势也不小啊!” 韩明德微微一笑,说道:“夫人,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秦通尴尬异常,打了个哈哈,说道:“我们华山派和这几个帮派底下的弟兄们久仰盟主的大名,今年都闹着要来瞻仰盟主的风采。我们几个当家的又拗不过,只有带这帮兄弟一起来给盟主拜年,也让兄弟们见见世面!” 韩武插话道:“既然各位伯伯、叔叔们是来给家父拜年的,为何不快点行礼,大家也好进屋欢聚!” 秦通老脸一红,不知如何回答,只有说道:“这个嘛……不着急……不着急……” 韩明德佯装发怒,喝道:“武儿,不得无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王夫人爱子心切,不满地看了丈夫一眼,说道:“武儿又没有说错……” 韩明德一拱手,说道:“犬子无知,让各位当家的见笑了。”他继续说道:“各位的心意我韩某心领了。拜不拜年都无关紧要,只要我们关中的各帮各派能同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关中的武林同道也不会受外人欺辱……” 韩明德的话还没说完,天台派的掌门人无生道长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韩盟主,贫道是个直性子,不像你们拐弯抹角的。实话说,这次我们几个帮派一起来九龙帮,只是为了找你商量一件大事。” 韩明德急忙问道:“道长,要商量什么大事?”无生道长说道:“这两年,你们九龙帮到处安插耳目、不断扩大势力,一直以领袖的身份欺压我们这些帮派。如今,你们九龙帮倒是兴旺发达,我们这些帮派却日益衰落。你作为关中武林的盟主,难辞其咎!” 韩明德说道:“道长所言,恐怕过于偏激。九龙帮自我祖父树新公创立以来,一直与关中各帮派休戚与共,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韩某蒙各位错爱,奉为关中绿林盟主,只知尽心竭力壮大我关中武林,几曾做过安插耳目、欺压兄弟帮派的事情?韩某行事,俯仰无愧,各位当家的应当心知肚明!” 他这一番话义正辞严,说得无生道长无言以对。秦通在一旁说道:“韩盟主没做过的事,未必底下人就没做!” 韩明德问道:“秦掌门,直说无妨!” 秦通呵呵笑道:“韩盟主为何不问问囚牛堂余堂主?” 韩明德冷若冰霜,走到余振风面前,问道:“振风,两位掌门说的是否属实?” 余振风低着头,嗫嚅着说:“师父,弟子……弟子确实安排了几个人到其他帮派。不过……不过不是去刺探机密,而是方便和各门派当家的通气!” 秦通听完暴怒,骂道:“贼你妈!老子华山派的落雁剑法都差点落到你手里了,还他娘的说是为了通气!” 蓝田帮帮主钱大运也站了出来,说道:“去年春天,我好不容易弄了几车蓝田玉,正准备运到洛阳去,结果余振风这小子闻讯赶来,说是盟主有令,关中的特产一律不得外出。没办法,我只有把这几车蓝田玉放在帮派,等着放行。等了几个月,没有任何动静,我这才派人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余振风自己有几车蓝田玉要运到洛阳去卖,他怕我的玉运过去以后导致卖不起价钱,因此用盟主的名义来阻止我。韩盟主,你说这算不算欺压我们?” 余振风去洛阳卖蓝田玉的事情,韩明德确实知道,当时还夸奖过余振风为九龙帮赚了不少银子。韩明德此时气得脸色铁青,万万没想到余振风是用了这样的伎俩。他立刻抱拳说道:“各位掌门人,韩某管教不严,万分惭愧。请各位放心,韩某一定严惩劣徒,再登门向各位谢罪!” 无生道长冷笑着说:“韩盟主,难道这样就算了?” 王夫人性子刚烈,听了无生道长的话,厉声问道:“道长究竟想怎么样?” 无生道长一字一句的说:“让出盟主之位,杀了余振风,赔偿谢罪!” 王夫人冷冷笑道:“既然道长有备而来,干脆让道长做盟主,如何?” 无生道长针锋相对,说道:“贫道力微德薄,担不起这个大任。我看夫人乃是女中豪杰、又是洛阳百虎门的大小姐,还是由夫人来当盟主最合适!” 无生道长这话明面上是夸赞王夫人,实际上是说王夫人越俎代庖,也是讥讽韩明德管不住自己夫人。王夫人哪里受过这种气,正待反驳,韩明德说道:“夫人,请退下。” 此时,韩明德运行“太乙心法”多时,已经用内力将体内的毒逼出了一部分,功力已经恢复到平时的五六成。王夫人听得丈夫的声音中气十足,只道是丈夫已经将毒全部逼出,大喜之下也不再争辩,劲直走到丈夫身后。韩明德朗声说道:“各位掌门是不是也和无生道长一个意思?” 几个帮派的掌门并不答话,等同于是默认了无生道长的话。韩明德见是如此,说道:“无生道长说的这三件事并不难,我现在就可以把盟主的位置让出来。但是余振风虽然有错,罪不至死,我自会根据帮规处置他。至于赔偿,却不知道各位掌门需要我韩某赔些什么!”说完,让王夫人进卧室去取盟主印信和令旗。 王夫人很快就拿来了盟主印信和令旗,傲然问道:“不知是哪位要这些东西?” 几个掌门一齐望着秦通。秦通心花怒放,上前接过印信和令旗,笑着说道:“韩帮主,秦某承蒙各位掌门人抬爱,暂时替你保管这些东西!” 韩明德不置可否,含笑说:“秦掌门不必谦虚,这是众望所归。” “既然韩某已将盟主之位让出,接下来我们谈谈赔偿谢罪的事!”韩明德又说道。 秦通如获至宝地捧着盟主印信,哪里还记得谈赔偿的事情。无生道长干咳一声,说道:“韩帮主,久闻贵帮有一件巧夺天工的九龙玉璧,我们和华山派想借这九龙玉璧观摩三个月,然后完璧归赵。不算过分?” 王夫人气得嘴唇发乌,说道:“这九龙玉璧乃是我韩家树新公传下来的镇帮之宝,你们两派居然说要借,太可笑了!要真想借这九龙玉璧,看看道长有没有本事过我这一关!” 无生道长缓缓抽出利剑,斜着眼睛说道:“久闻洛阳王家的百虎神拳独步武林,那就请夫人赐教一二!”王夫人正准备接阵的时候,大门外传来粗狂的笑声:“杀鸡焉用牛刀!夫人还是把这牛鼻子老道让给我!”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汉子疾风一般从大门进来,片刻就来到韩明德身旁。众人一看,原来是九龙帮四大护法之一焦义。韩明德暗喜,不露声色地轻声说道:“焦兄,要是血战无法避免,你带着夫人和武儿先离开!” 焦义说道:“帮主,这样不入流的杂碎,再来几百个又有何妨?” 韩明德苦笑着说:“焦兄有所不知,我和夫人还有帮里的一众头目都中了毒!” 焦义大惊,也顾不上和无生道长交手,慌忙询问原委。此时,秦通缓过神来,看到韩明德和焦义窃窃私语,急忙高声说道:“九龙玉璧虽然是贵帮的祖传之宝,不过并非什么绝世秘笈。我们和天台派无非是借用三个月,以便工匠们仿造出来装饰门庭,韩帮主何必如此小器!” 王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两位掌门何不直截了当地说要借我帮《九龙诀》三个月呢!”秦通是个粗人,被王夫人戳穿心事之后,随即哑口无言。 韩明德并不深究,说道:“华山派和天台派已经把他们的要求提出来了,其余各帮派又有什么要求?不会也都要借九龙玉璧!” 钱大运脱口而出:“蓝田帮对你们那块什么玉璧不感兴趣,我们只要三千两黄金就可以了!” 余振风开始的时候战战兢兢,后来听师父说不会杀自己,胆气渐渐壮了起来。此刻听钱大运说要三千两黄金的赔偿,不禁讥笑道:“钱帮主,你那三车蓝田玉加起来也不到一千两黄金,你居然敢向我师父要三千两黄金,你的钱也来得太容易了!” 钱大运大怒,指着余振风的鼻子骂道:“贼你妈!往日要不是看在你师父面子上,老子早要了你的小命!今天,老子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要是在平时,钱大运可没这胆子,只是今天关中大小帮派齐聚,因此胆气倍增。他拔出腰间的单刀,刷地一声砍向余振风左肩。韩明德巴不得继续拖下去,这样他才有充足的时间将体内的毒完全逼出。于是,韩明德走开几步,笑着说:“振风,难得钱帮主有此雅兴,你就请钱帮主指点几招。” 余振风得到师父的允许,精神大振,往右挪动两步,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钱大运的刀锋。钱大运怪叫一声,扑上前去,单刀在余振风左侧虚劈三下,又在右侧虚劈三下,正是“鬼风刀法”第一式:阴风森森。余振风嘻嘻笑道:“钱帮主,你这是逗我玩?”说话间,长剑斗然出鞘,但见一道白光瞬间刺向钱大运胸膛,这是“太乙剑法”第一招:白虹贯日。钱大运急忙收刀格挡,刀剑相碰,溅出点点火花。 钱大运虎口发麻,不敢掉以轻心,运足内力,身子突然半蹲,刀锋从左到右劈向余振风双腿。余振风见单刀砍到,凭空跃起四、五尺,准备施展太乙剑法的“金蛇狂舞”进行偷袭。不料,正中了钱大运下怀,钱大运刀锋急转,刀刃朝天,向上奋力挥去。这招有个名目,叫做“鬼火燎原”。原来削腿是虚,逼迫对手跳起然后将对手在半空倒劈成两半才是实招。眼见刀锋迅速逼近自己下档,余振风吓出一身冷汗,再也顾不上伤敌,身子硬生生的在半空一个倒翻,方才平安落到地上。 余振风惊魂未定,钱大运却得寸进尺,双手高举着单刀,犹如疯虎般冲向余振风,这是鬼风刀法第三招:鬼王开山。钱大运反应之快出乎余振风的意料,他再也不敢轻视这个贪财如命的小帮帮主。余振风迅速恢复镇静,既不闪避也不后退,又是一招“白虹贯日”直刺钱大运胸口。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要么是余振风被钱大运劈成两片,要么是钱大运被余振风刺个透心凉。钱大运吃了一惊,骂道:“贼你妈,二锤子不要命了啊!” 骂归骂,钱大运以堂堂帮主的身份到底不敢和余振风拼命,只得硬生生的刹住脚步,化刀为剑,刺向余振风的眼睛、脖子和左胸。他这招叫“五鬼投胎”,原本应当是同时刺向对手的眼睛、脖子、左胸、右胸和小腹,但是钱大运沉迷酒色,武功只练了个半吊子,于是“五鬼投胎”不得不变成了“三鬼投胎”。余振风扳回一局,不再冒失,长剑护住全身,舞出五朵剑花,这是太乙剑法第八招,名为“祥云满地”,纯粹是防守的招式。 韩明德看得直摇头,对焦义说道:“振风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武艺确实长进不大。这招祥云满地至少要有七朵剑花护体,他练了这么久,才能够舞出五朵……” 焦义说道:“帮主,他还年青嘛,以后我们多督促他练功就好了。” 两人正说话间,那边两人又缠斗在一起。五、六十回合之后,余振风的太乙剑法越来越凌厉,气势也越来越强。钱大运渐渐气力不支,鬼风刀法也使得破绽百出。余振风呼的一剑将钱大运逼退到数尺之外,看到钱大运汗流满面、喘息不已,余振风腾空而起再次使出金蛇狂舞这招,只见长剑幻化出十几道剑光,犹如十几条吐着信子的长蛇,人剑合一刺向钱大运。 韩明德赶紧喊道:“住手!”但是哪里还来得及,只听得钱大运惨叫一声,余振风的长剑已经洞穿了他的左胸。余振风抽回长剑,全身立刻沾满了从钱大运体内喷射出来的鲜血。钱大运眼里全是恐惧,喉咙里呜呜着,捂着被刺穿的左胸,“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关中绿林大混战,九龙帮突遇横祸(3) 蓝田帮的帮众看到帮主被杀,群情激愤,在几个长老的带领下冲了上来。九龙帮的护法们也恢复了部分功力,看到蓝田帮的人冲杀过来,自然不甘示弱,也指挥着内三堂的帮众冲杀过去。终南派、骊山派、吴山派、关山派、药王帮、鲸鱼帮早已歃血为盟,看到蓝田帮众人被九龙帮围住厮杀,立即也冲入了战团。刹那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韩明德运起内力大喊道:“住手,住手!”可是几百号人都杀得眼红,哪里停得下来,广场上顿时血流成河。 秦通和无生道长看到韩明德分神,互相对视一眼,突然对韩明德发起偷袭。韩明德猛听得王夫人高喊:“老爷,小心……”急忙转过身来,只见王夫人挡在自己身前,小腹和胸口各中一剑,血水染红了淡黄色的棉袄。原来,当王夫人发现秦通和无生道长偷袭丈夫时,已经来不及解救,只有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替丈夫挡住了致命的两剑。 焦义原本专心地护着韩武,此刻看到王夫人遇难,虎吼一声扑向秦通和无生道长。韩明德抱住王夫人,泪水一颗颗滴到她的秀发上,不停地呼唤着王夫人的闺名说:“飞霞……飞霞……坚持住!” 韩武哭着扑向王夫人,大声喊着:“娘,娘!” 王夫人喘着粗气,满怀不舍地看着丈夫和儿子,说道:“老爷……我不行了……你要自己保重……”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轻轻抚摩着韩武的脸,气若游丝地说:“照顾好……武……”一个儿字还没说出,王夫人就香消玉殒。 韩武伏在王夫人身上泣不成声,韩明德面如死灰,紧紧抱着亡妻不肯松手,好像自己也跟着亡妻到了另一个世界。 焦义使开“春霆剑法”力战秦通、无生道长两位高手,二三十招不到,已经险象环生,身上也受了几处剑伤。他一边与秦通、无生道长打斗,一边还关心着韩明德父子的安危。看到吴山派掌门提斧从背后砍向韩明德,焦义慌忙叫到:“帮主,小心!”他一分心,右肩挨了秦通一剑。 韩明德听到焦义的叫声,骤然清醒。他头也不回,腾出右手,变掌为拳,狠狠打在吴山派掌门的小腹上。虽然韩明德只恢复了五六成功力,但是这一拳的力道也有三、四百斤,吴山派掌门惨叫一声,再也直不起腰来。 韩明德轻轻把亡妻放在地上,对韩武说:“武儿,照顾自己!”说完,拔出九龙宝剑,一招“双龙戏珠”刺向秦通、无生道长。 秦通、无生道长听得嗤嗤的剑气声,立刻避开焦义,转而全力对付韩明德。韩明德毫不畏惧,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太乙心法配合着太乙剑法,转眼和两位高手斗了个旗鼓相当。焦义正要上去助战,不料听到韩明德大声喝道:“焦兄,快带武儿走!” 韩武听到父亲的声音,大叫着喊道:“爹,我不走,要死也死在一起!” 韩明德急了,骂道:“畜生,你要是死了,谁来报你父母的血海深仇!”韩明德说话之际,差点被秦通的剑刺中。 秦通狞笑着说:“一个也别想跑!”焦义略微犹豫后,马上冲到韩武身边,把韩武死死夹在左腋下开始往外冲。 这一场恶战,九龙帮的余振风、三位护法及八个堂主、二十多个香主已经悉数倒在血泊中,内三堂的两百多名帮众也只剩下不到一百多人。关中绿林大小帮派的情况也不乐观,骊山派、吴山派、关山派、鲸鱼帮、蓝田帮已经全军覆没,华山派、天台派、终南派和药王帮也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帮众。双方势均力敌,都在苦苦支撑。韩明德毕竟功力大损,八九十招过后,也有点力不从心了。秦通大喜,发狂般叫道:“杀!杀!一个都别留下,《九龙诀》是咱们的啦!” “哈哈,哈哈……”一个高亢的声音在聚义厅前面响起,震得广场上的人心惊肉跳。众人不禁暂时停止厮杀,都放眼朝聚义厅望去。 从聚义厅里走出一个身穿蓝袍、戴着面具的男人。那面具色彩斑斓、神情狰狞,显得格外丑陋可怕。蓝袍男子才走出来,立刻从聚义厅两旁冲来五队人。一队金衣金裤,裹着金色头巾,都提着大刀;一队青衣青裤,裹着青色头巾,都拿着长棍;一队白衣白裤,裹着白色头巾,都握着长剑;一队赤衣赤裤,裹着赤色头巾,都抓着长枪;一队黑衣黑裤,裹着黑色头巾,都是右手拿短斧、左手持铁盾。每队二十四人,整整齐齐地在蓝袍人面前列阵。 秦通兴奋万分,一边冲向韩明德一边大喊:“弟兄们,继续杀啊,咱们的援军到啦!”看到秦通、无生道长又和韩明德杀成一堆,广场上的人也开始叫着厮杀在一起。 蓝袍人冷冷地看着广场上的人厮杀,从一个赤衣人手里取过一杆长枪,暗运神功,猛然朝前方投掷出去。那杆枪去得好快,夹着风雷之声,宛如一道长虹般射向韩明德。 韩明德听到身后传来利器破空的声音,暗叫不好,想要躲避却被秦通、无生道长缠住。出于无奈,只有集中全身功力使出“祥云满地”以求自保。九龙宝剑舞出九朵剑花,不断盘旋在韩明德身边。那杆枪力道丝毫不减,钻进剑花当中与九龙宝剑发生碰撞后,竟然没被削断,反而把韩明德的宝剑震飞,呼啸着扎进他的胸口。 韩明德如见鬼魅,双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他紧紧握着枪杆,由衷地赞叹:“好……功……夫……” 韩武在焦义腋下看到父亲仰天倒地,拼命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喊着:“爹,爹!”焦义强忍热泪,知道生死只在瞬间,奋起神威,以极快的速度刺倒十几个挡路的敌人,终于杀出重围,跑出大门。 蓝袍人并不追赶焦义,右手一挥,只冷酷地说了一个字:“杀。”五队人听到命令,立刻如狼似虎般冲向广场上的众人。这五队人见人就杀,根本没有敌友之分。广场上的众人经过大战,早已筋疲力尽,哪里还有力量抵抗。只听得到处是咒骂声、惨叫声、呐喊声,不到多时,广场上就变得寂静无声。 焦义夹着韩武一路狂奔,半点不敢停歇。街道上的人看到他浑身是血,惊恐不止,纷纷避让。此时,九龙帮发生绿林混战的事情也已经惊动了官府,兵马司正官调动全城一千多人马心急火燎地赶往九龙帮。西安城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先前的那种喜庆气象一扫而光。百姓们心惊胆跳,生怕牵连到什么祸事。焦义担心仇家追踪,穿过永宁门以后,不再走大路,只是在荒郊野外飞奔。 离开西安城二、三十里之后,焦义看到已经周围到处荒无人烟,也没发现仇家追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把韩武放了下来。天色昏暗,风雪骤起,焦义带着韩武穿行在夜色之中。韩武不再哭叫,也并不说话,只是紧紧跟着焦义。焦义也不说话,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两人心中只有刻骨的痛疼和仇恨。凛冽的北风呜呜着横行在旷野之中,卷得雪花到处飞舞。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人踩在冰雪深处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丝毫声音。 好不容易,遇到一座残破的山神庙,焦义到大殿中用庙里的木料生起了一堆大火,扶着韩武在火堆旁坐下,然后说道:“少爷,我去弄点吃的来,你先烤烤火,不要乱走。” 韩武突遭变故,又悲又累,低声答应了,说道:“焦叔,你快点回来。” 焦义应了一声,运起轻功掠到殿外。韩武身心俱疲,不由自主地倚在草堆上睡着了。一个时辰左右,焦义回到山神庙。西安城已经戒严,他只有在附近农户家中买了两只鸡。用剑割了鸡头,放干鸡血,再拔掉鸡毛,然后剖开鸡的胸腔,取出内脏,用长剑挑着在烈火上炙烤。等到把两只鸡都烤熟了,焦义这才叫醒韩武,把大的一只给他,自己啃着那只小的。主仆二人吃完烤鸡,恢复了不少体力。韩武紧抓着焦义的手,悲伤地说道:“焦叔,我爹、娘的遗体……” 焦义心头一酸,说道:“少爷,今天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西安城到处戒严了,官府肯定也派了重兵包围咱们总堂。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把老爷、夫人的遗体抢出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焦义妥善安置好韩武后就偷偷潜进了西安城。西安城里认识他的不少,因此不便在闹市招摇,只有穿行在各个胡同、巷子里。焦义几乎绕着西安城走了半圈,终于来到九龙帮总堂。周边的街道都被封锁,九龙帮总堂也被官兵们牢牢守住。焦义在后门一颗茂密的香樟树上躲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趁守门官兵松懈的时候溜进了九龙帮。 广场上尸横遍野,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想起昨天的那场混战,焦义不禁心有余悸。他不敢耽搁,随即来到韩明德夫妇昨天站立的地方,立刻发现了王夫人的遗体。奇怪的是,王夫人的周围并没有看到韩明德的遗体。焦义吃了一惊,急忙到处寻找。整个广场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韩明德的遗体。焦义满腹狐疑,以为韩明德的遗体会在聚义厅,于是几个起伏,进了聚义厅。 聚义厅里静悄悄的,焦义又吃惊地发现,大厅里那块巨大的九龙玉璧竟然不见了!焦义来不及多想,只是到处寻找韩明德的遗体。但是,找遍了聚义厅的各个角落,依旧没有发现韩明德的遗体。广场上突然传来巡逻官兵的谈话声,焦义急忙躲在聚义厅的角落。等到巡逻兵离开,他这才悄悄从聚义厅来到广场。 焦义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麻布袋,对着王夫人的遗体轻声说:“夫人,冒犯了。”说完,迅速把王夫人的遗体装进麻布袋中。他正准备要离开九龙帮,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焦义拾起玉佩一看,正是韩明德视若珍宝、形影不离的九龙玉佩。这块玉佩从来没有离开过韩明德,此时出现,大半是韩明德确实遇难了。焦义眼含热泪,急忙把玉佩收到怀里,扛起王夫人的遗体匆匆离开了九龙帮。 要扛着一个死人离开戒严的西安城可不容易,焦义在城里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看看将近正午,焦义一咬牙,扛着王夫人的遗体公然来到永宁门。守卫永宁门的官兵正要上来盘查,焦义突然发难,把几个守门官兵打翻在地夺门而逃。焦义冲出永宁门以后,只听得后面锣声震天,乱成一团。 回到山神庙,焦义把王夫人的遗体安放在山神像前,韩武看到母亲的遗体,伤痛欲绝,几次哭得晕厥,焦义也落泪不止。韩武哭得眼泪干了,嗓子也哑了,终于不再痛哭,只是静静地跪在母亲身边。 突然,他问道:“焦叔,我爹的遗体呢?” 焦义从怀中掏出九龙玉佩,说道:“少爷,我在总堂找了遍,竟然没有发现老爷的遗体,只发现了这个。” 韩武接过玉佩,细细地端详,焦义在一旁说道:“少爷,或许老爷福大命大,逃过了这一劫……” 韩武先是露出惊喜的神色,而后又变得黯然,说道:“焦叔,你不用宽慰我。我爹视这玉佩如同自己性命,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现在只见玉佩不见人,肯定是我爹也……” 焦义无话可答,只得低着头沉默不语。良久,韩武问道:“焦叔,我们今后去哪里?” 焦义思索片刻,说道:“少爷,咱们九龙帮土崩瓦解,只有去洛阳投奔舅老爷了。” 韩武说道:“好,我们尽快去洛阳找舅舅给我爹娘报仇!” …… 韩武把这些天的经历细细告诉了王啸林以后,甥舅二人久久没有开口,房间里只听到炭火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和两人粗重的鼻息。韩武感到浑身燥热,于是端过侍女手中的酒碗,咕噜噜喝了一大口。这次虽然还是感觉有些辛辣,但是已经不咳嗽了。 过了一会儿,韩武问道:“舅舅,你怎么恰好在陕州城呢?” 王啸林说道:“大前天,一个从西安来的江湖朋友告诉我,说是姐姐家惨遭不幸。我惦记着你们的安危,所以带着弟子们连夜出发,准备到西安找寻你们。天见可怜,没想到在陕州城外遇到了你。” 说完,王啸林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韩武,问道:“武儿,你确定你爹已经遇难了?” 韩武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王啸林略显失望,又问:“这几年你爹都教了你哪些功夫?” 韩武不假思索,回答道:“这两年,我爹传授了太乙心法、翠华剑法、太乙剑法,我娘传授了百虎心经、百虎啸和百虎神拳。” 王啸林听到王夫人把自己的家传绝学传授给了韩武,脸上露出十分不悦的神情,但是瞬间即逝。他继续问道:“你爹没传给你九龙诀?” “九龙诀?没有啊!九龙诀是什么?”韩武答道。 王啸林轻描淡写地说道:“九龙诀是一本武功秘籍,你不知道就算了。好好休息!” 余振风青楼被擒,王啸林命丧西安(1) 次日,王啸林带着韩武回到洛阳百虎门总堂。他一边处理这些天积压的帮务,一边派了两个得力干将到西安打探消息。韩武虽然恨不得马上就能替父母报仇,但是毕竟年少,只有任凭王啸林做主。他心无旁骛,不分昼夜地练功,武功渐渐有了长进。 十几天过去,从西安打探消息的帮众回到百虎门。他们告诉王啸林两个消息:一是西安知府已经结案,说是关中绿林各帮派与九龙帮发生内讧,导致两败俱伤。并说江湖人士无视朝廷法度,聚众械斗,死有余辜,因此不再追查;二是九龙帮囚牛堂堂主余振风大难不死,接任了九龙帮帮主的职位,并且把以前设在外地的六个分堂全部撤回了西安,扬言要找出真凶为韩帮主复仇。 王啸林听完以后,冷笑不已。他吩咐两人不要将消息透露给任何人,等两人退下后,马上传令要四个分堂的堂主各带十名精英帮众三天后来洛阳集合。韩武得知探子回来的消息,马上来向王啸林询问究竟,王啸林只是说还没有找到真凶,要韩武安心等待,韩武只得失望而回。 三天之后,百虎门四个分堂堂主各自带了十名精英准时来到洛阳总堂。王啸林早已准备好一切,于是对韩武说自己要带人亲自去西安查找真凶,让韩武在洛阳等候消息。韩武本来坚持跟着要去西安,但是王啸林坚决不同意,韩武只好听从他的安排留在百虎门总堂。王啸林把帮务分派给几位护法之后,这才急匆匆地带着人马向西安去了。 王啸林带着四十四个帮众,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朝西安奔去,三天以后,终于到了西安城。王啸林顾不上鞍马劳顿,随即带着人马去了九龙帮的总堂。九龙帮总堂门庭冷落,再没有昔日车水马龙的荣光景象。王啸林不由心底叹息,暗自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九龙帮数日之间就破败至此,这要是在一个月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白虎堂堂主白敬送上王啸林的拜帖,九龙帮守门的帮众接下拜帖后,慌忙进去禀报。半晌,那个帮众跑回来,说是帮主不在帮中。白敬问他们帮主去哪里了,帮众说不知道。又问他们帮主什么时候回来,帮众还是说不知道。看到这个帮众一问三不知,白敬不由无名火起,正要发作,被王啸林制止了。 百虎门一行人悻悻离开,王啸林带着众人在西安南城最好的客栈“紫东楼”住下。白敬对王啸林说道:“掌门,九龙帮太无礼!你老人家从洛阳风尘仆仆地赶来为姑老爷、大小姐吊孝,他们竟然没有一个当家管事的出来迎接,更没说要请我们进去先休息。要不是看着姑老爷、大小姐的面子上,我今天非要闹得他们鸡犬不宁!”王啸林阴沉着不说话。当他听到白敬提到姐姐的时候,不由心中一动,想起了姐弟俩昔日之间的情分。他叹了口气,说道:“不必再说了,今天先休息,明天咱们再去。” 第二天,王啸林带着帮众们先去了城南郊外,按韩武所说的找到了王夫人的坟墓。这地方荒无人烟、空旷无比,王夫人的坟墓孤零零地坐落在天地之间。王啸林跪倒在姐姐坟前,独自垂泪,帮众们也赶紧跪在王啸林身后,哭成一片。祭奠过王夫人以后,王啸林又带着帮众们来到九龙帮总堂。 守门的帮众早已换了人,看到王啸林的拜帖后也不进去禀报,直接就说帮主不在。白敬忍住火气,又问他们帮主去哪里了,这帮众也说不知道;再问他们帮主什么时候回来,他还是说不知道;最后问帮里有没有管事当家的人,这帮众竟然接着说不知道!白敬气得浑身哆嗦,一把揪住这帮众的衣领,挥拳要打。哪里想到这帮众丝毫不惧,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哥,你搞清楚,这里是西安,不是你们洛阳!” 听了这话,白敬举起的手不由僵在半空。白敬只得放开这帮众,边走边用洛阳话不停谩骂。那帮众虽然听不懂白敬的话,但是知道肯定不是好话,竟然不再理睬百虎门众人,走到一旁晒太阳去了。王啸林连吃两次闭门羹,暂时又不便撕破脸皮,只有忍气吞声,带着众人怏怏而回。 回到客栈以后,王啸林闷闷不乐。时近正午,他包下了客栈整个大堂,要了五席上好的酒菜,带着四个堂主在首席坐下,开始独自喝闷酒。白敬凑到王啸林身旁,低声说道:“掌门,要不我们吃完饭后硬闯试试?” 王啸林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是想硬闯还会等到现在吗?” 白敬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一旁的黑虎堂堂主何天胜说道:“掌门,要不我们晚上摸进去?” 王啸林先是眼睛一亮,即刻摇了摇头,说道:“晚上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余振风!” 众人抓耳挠腮、无计可施。何天胜看到大家都垂头丧气,不禁拍桌子大骂道:“余振风这个死鬼胎儿,才当帮主没几天就神气成这样子。你们记不记得,他以前见着咱掌门就像狗一样!” 恰好,客栈的掌柜亲自过来送菜,听到“余振风”三个字,笑嘻嘻地问:“这位客官说的可是九龙帮的余振风余帮主?” 何天胜没好气地回答:“不是这个挨刀帝儿还能是哪个!怎么,你认识他?”掌柜赔着笑说:“余帮主在这西安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小的哪里能不知道。” 何天胜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掌柜的讨了个没趣,正准备走开,白敬忽然问道:“掌柜的,你知道余振风在哪里么?我们找他有点急事。” 掌柜慌忙回答:“客官,小的确实不知道余帮主在哪里。不过,听来往的客人曾说起,说是余帮主在万花楼有个相好,或许在那里能找到他?” 白敬望了王啸林一眼,连忙打听万花楼的位置。掌柜的原本就是打算来献殷勤的,此刻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啸林愁云尽散,掏出十两纹银赏给了掌柜,掌柜的大喜过望,连忙道谢。 酒足饭饱之后,王啸林先派了个精明的帮众去万花楼打探消息。黄昏时刻,打探消息的帮众回来禀报,说余振风这几天一直都在万花楼一个叫“牡丹”的妓女那里寻欢作乐。王啸林精神大振,立刻召集随行帮众直扑万花楼。 百虎门众人到达万花楼时,天色已黑,西安城里到处亮起了火烛。万花楼里灯火通明,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门外勾搭着过往的男人。一个路过的男子虽然没有进去快活,但也被撩拨得心猿意马。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偷偷地看那几个女人,一不留神,滑倒在冰雪当中,摔了个四脚朝天。女人们看到这情形,都不禁哈哈大笑。 王啸林等到另外两个堂主各带二十人把万花楼团团围住之后,领着白敬和何天胜走上了万花楼的石阶。女人们一看来了三个衣着光鲜的主顾,赶紧上来卖弄风骚,不料被白敬和何天胜挡住。几个女人被推得踉踉跄跄,看着三人扬长进去,不由气得在外面低声咒骂。 正在大厅里嗑瓜子的老鸨看到三人进来,立刻迎上前,满脸堆笑地问道:“三位大爷,吃花酒呢还是找姑娘?” 何天胜说道:“既不吃花酒也不找姑娘,我们来找人!” 老鸨子立刻脸色变了,阴阳怪气地说:“我们这里不是菜市场。要找人哪,回家找去!” 说完,尖着嗓子喊来几个龟公,说道:“请这几位大爷出去。” 龟公们气势汹汹地一拥而上,三人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白敬、何天胜一人只用了半招,几个龟公就躺在地上哭爹喊娘。老鸨吓得脸色发白,慌忙找地方躲避。白敬哪里容她跑掉,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提了起来。 老鸨双脚离地,有些喘不过气,只好哭丧着脸说道:“三位大爷,你们可别乱来,九龙帮余帮主可是我们的老主顾。” 王啸林哈哈一笑,说道:“老子找的就是他,快带我们去!” 老鸨心想,这三个挨千刀的,竟然敢得罪老娘,正好请余帮主收拾你们这些王八蛋!于是,她连忙答应说:“好好好,我带你们去。” 白敬放下老鸨,三人跟着她上了楼。 不一会儿功夫,老鸨在靠南的一个房间前面停下,说道:“三位大爷,余帮主就在里面。”三人刚停下脚步,忽然从房间里传来一个女子悦耳的歌声: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缠绵悱恻的歌声才落,就听得余振风的声音响起:“牡丹,你这曲《辞帝京》越唱越好了,听得我的心都快碎了!” 牡丹啐了一声,妩媚地说道:“死鬼,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你见谁都是这样说,谁信啊!” 余振风嘻嘻笑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 牡丹说道:“上次,你在芍药那里,不也说她那曲《采莲令》把你的心唱碎了吗!” 余振风哈哈大笑,说道:“我的小宝贝吃醋了!来,来,来,亲一个……” 余振风青楼被擒,王啸林命丧西安(2) 正在两人调笑之间,忽然听得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躺在余振风怀里的牡丹吓得大声尖叫,旁边两个服侍的小丫头也吓得慌忙往外跑。余振风急忙放开怀里的牡丹,定睛看去,原来是王啸林带着两位堂主走了进来。 老鸨假哭着一路小跑,来到余振风身边,指着王啸林三人说道:“余帮主,你得为我做主啊!这三个挨千刀的……”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余振风一巴掌,余振风喝道:“你这个贱人,怎么敢对百虎门王掌门无礼!” 老鸨捂着脸,不敢再说话,噤若寒蝉地退到角落里。余振风拱手打了个哈哈,说道:“不知王掌门驾到,振风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啸林阴沉着脸,说道:“余帮主,你让我们好找啊,没想到你竟是躲在这里风流快活。” 余振风半点也不脸红,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不要也叫几个姑娘来伺候王掌门?” 王啸林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王某没有余帮主这么好的雅兴!” 余振风依旧笑嘻嘻的,说道:“不知王掌门找振风有何贵干?” 王啸林喝道:“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不知道?” 他这一声好像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震得房间里的人耳朵里嗡嗡直响。余振风一惊,随即恢复了镇静,不慌不忙地说道:“王掌门不必生气,有事我们回帮里再说,如何?” 王啸林呵呵一笑,说道:“不必劳师动众了,余帮主自己跟我走一趟就好。” 余振风眼珠子乱转,说道:“好说,好说……” 突然,他指着门外大声喊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快滚出去!” 房间里的众人不由都朝他手指向的地方看去,却空无一人!正在这当口,余振风猛然跃起,已经破窗而出。王啸林回过神来,冷笑着自言自语:“好小子,我看你往哪里逃!” 余振风两脚刚落地,立刻被百虎门的几个帮众围在中央。他明知无处可逃,因此也不再白费心思,反而悠闲地站在原地。眨眼的功夫,王啸林带着白敬、何天胜也从窗户里跳了下来,王啸林戏谑地问道:“余帮主,怎么不接着逃了?” 余振风苦笑着说:“姜还是老的辣,振风始终逃不出你老人家的手掌心。”王啸林疾趋上前,说道:“余帮主既然这样客气,那就跟王某走!” 伸指在余振风的哑门穴上一点,余振风立刻无法开口,一阵头晕后瘫软在地。何天胜马上扛起余振风,王啸林在前面领路,白敬召齐了其他帮众紧随其后,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王啸林并不回“紫东楼”,而是带着众人穿街走巷,来到了钟楼。他让四个堂主领着帮众在钟楼下守卫,自己扛着余振风上了钟楼最高处。王啸林把余振风放在地板上,弹指解开了他被封闭的穴道,然后背着手在窗边眺望夜空。 余振风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连忙爬起身来。王啸林头也不回,冷冷问道:“余振风,你师父师娘对你恩重如山,你为何要杀害他们!” 余振风走到王啸林身后,说道:“王掌门,你误会了,师父师娘不是我杀的,他们是秦通和无生道人这两狗贼害死的!” 王啸林哼了一声,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带人追杀武儿和焦义?” 余振风连忙摆手,说道:“王掌门,我确实是派人到处寻找少帮主和焦护法,那也只是为了尽早接他们回来,免得遭了仇家毒手,怎么可能去追杀他们!” 王啸林又问:“你脸上的伤疤怎么解释?” 余振风淡淡一笑,说道:“这是在那天混战的时候被敌人所伤。” 王啸林哈哈笑道:“你小子不愧是“关中玉狐”,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 余振风正要假意客气,王啸林又说道:“你脸上这道伤疤,长达寸许,一看就是被反手剑所伤。伤疤从下到上,由深变浅,证明剑招辛辣、飘逸。关中绿林用剑的人很多,但是剑招里有反手剑的寥寥无几。反手剑使得既辛辣又飘逸的,只有九龙帮焦义!嘿嘿,你不会不知道,他的那招回风拂柳可是独步关中啊!” 余振风无从辩解,冷冷说道:“想不到王掌门对我们关中绿林了如指掌,真是有心了!” 王啸林大笑,继续说道:“因此,你脸上的这道剑伤并非那天混战时被敌人所伤,而是你带人追杀焦义和武儿时,被焦义所伤!王某说得没错!” 余振风铁青着脸,并不说话。王啸林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余振风的双眼,说道:“你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不知道,焦义临死前用剑尖在冰地上刻下了你余振风的大名!” 余振风鼻头上渗出微微冷汗,猛然想起那天焦义临死前艰难挪动的一幕。王啸林紧接着又问:“大年初一的那天,酒里的毒也是你下的!” 余振风毫不畏惧,桀桀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是我下的毒!” “你为何不直接下剧毒,一了百了?” “我若是直接下剧毒,是个傻子都能怀疑到我头上。” 虽然他这话含沙射影,但是王啸林并不介意,又问:“关中绿林大小帮派来九龙帮闹事,也是你鼓动的!” “虽然不是我鼓动的,但是和我也脱不了干系。”余振风骄傲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害你师父?” “我师父正当盛年,他若不死,我哪里有出头之日!” “你师父的尸身在哪里?” “师父死后不久,官兵就来了。我现在也在找师父师娘的尸体。” “为什么要找他们的尸体?” “我要把他们风风光光的安葬!这样,帮众们才能更相信我!” “你欺师灭祖,就不怕帮众们发现?” “大战之时,我为九龙帮奋力死战,身受重伤幸而不死。挡我路的都已经被除掉了,剩下的不是我自己的人就是怕我的人,他们能发现什么?即使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王啸林看到余振风无比自负的神情,长叹一声,说道:“可惜啊,我百虎门就没有你这样出色的人才!” 顿了一顿,王啸林再问:“你为何要追杀焦义和武儿?” 余振风突然大笑起来,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浅显的道理,王掌门不会不明白?” 王啸林说道:“你小子够毒辣!” 余振风从牙齿缝里冒出几个字:“无毒不丈夫!” 王啸林静静地看着余振风,断定他没有说谎。可是,疑问随之而来:韩明德的尸体到底去哪里了?韩明德到底死了没有?王啸林变得沉默起来。 余振风说道:“王掌门怎么不继续问了?” 王啸林不禁一愣。余振风诡异地笑了笑,说道:“王掌门此次来西安,恐怕不是来为韩家报仇的。” 王啸林又是一愣,随即说道:“何以见得?” 余振风盯着王啸林的眼睛,缓缓地说:“王掌门要是真心为韩家报仇,就不会只带这几十个人来,更不会不带九龙帮少帮主来!” 王啸林避开余振风的眼睛,踱到一边,说道:“你小子确实够聪明,怪不得你师父那么欣赏你。” 余振风说道:“事不宜迟,那我们走。” “去哪里?”王啸林不解地问道。 余振风笑了笑,说道:“当然是去九龙帮给你取《九龙诀》!” 王啸林听余振风说去取《九龙诀》,激动万分,一把抓住余振风的肩头,声音有点颤抖,问道:“《九龙诀》……果真在你手中?” 余振风的肩头被捏的格格作响,他强忍着疼痛,说道:“我的命都在你手里,怎么敢欺骗你!” 看到王啸林犹豫不决,余振风说道:“九龙帮原来的精锐都已经战死,现在剩下的都是草包。即使我骗了你,以你的武功再加上带来的这几十个精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王啸林心想也是,九龙帮现在除了余振风算个人才,其他人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于是,他冷笑一声,说道:“谅你也不敢玩什么花招!” 两人从钟楼上下来,王啸林并没有再次点晕余振风,只是用右手紧紧扣住他左手的命门。白敬、何天胜在前面开路,王啸林抓着余振风走在中间,另外两个堂主殿后,四十个百虎门的帮众逶迤跟在后面。此时已经子夜,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月光与地面的皑皑白雪互相辉映,显得格外清冷。 众人正往九龙帮赶去,迎头遇上了几个前来寻找余振风的九龙帮帮众。原来,万花楼的老鸨看到王啸林将余振风掳去,生恐出了意外连累自己,于是急急忙忙去九龙帮报了信。九龙帮当值的护法一听百虎门挟持了帮主,马上调拨帮众在城内四处寻找。 九龙帮的那几个帮众正准备发信号,余振风大声说道:“不要大惊小怪!,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再陪王掌门转转就回去,让大家伙放心。”几个帮众赶紧在远处请安,余振风说道:“外面太冷,辛苦你们了,回睚眦堂歇息去。”听到帮主吩咐,那几个帮众先是一愣,随后慌忙掉头就走。王啸林冷冷地看着他们远去,也不追赶。既然已经被九龙帮的人发现,王啸林反倒不着急了,他有恃无恐,抓着余振风的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到得九龙帮大门前,余振风主动让帮众打开大门迎接王啸林等人进去。走过巨大的青砖广场,又来到聚义厅。王啸林看到聚义厅内的那块九龙玉璧已经不在,问道:“九龙玉璧是被你取下来的?”余振风并不回答,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王啸林问道:“既然你已知道玉璧的秘密,东西肯定在你手里。快说,放在哪里了?” 王啸林稍稍用力,余振风即刻疼得冷汗直冒。余振风说道:“王掌门,已经到了这里,你急什么!” 王啸林哼了一声,紧紧跟着余振风的脚步穿过了聚义厅。 走过聚义厅后面的一条甬道,来到帮主起居的地方。一路上,百虎门众人都紧绷着心弦,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埋伏。王啸林环顾四周,满意地说:“余帮主,你还算识时务!” 余振风苦笑着说:“命悬一线,不识时务的是傻子。” 王啸林得意地笑着说:“我就喜欢识时务的人!东西在哪里?” 余振风说道:“就在我卧室里,大家跟我进去。” 余振风特意把“大家”两个字说得特别重,王啸林不由有点疑虑,略加思索,吩咐了两个堂主带着帮众守在外面,自己带着白敬、何天胜随着余振风走了进去。 王啸林对这里并不陌生,韩明德没死之前,他经常从洛阳到这里来做客。从正厅进来,走过书房,不过数步就到了帮主卧室。余振风推开门,领着三人进了卧室,他指着床头一个生铁柜子说道:“王掌门,东西就在那里面。” 醉仙楼韩武脱险,关帝庙少年结义(1) 洛阳自古就是繁华之地。这里商贾云集,朱楼林立,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平日里花团锦簇,异常繁华。临近二月,大街上的人更多了起来,坐轿的、骑马的、步行的……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城东的“醉仙楼”格外热闹,来此喝酒、住宿的客人络绎不绝,掌柜的忙得不可开交。他刚招呼完一个客人,正准备挥袖擦干脸上的汗水,不料从门外又来了一批客人。掌柜的顾不上拭汗,慌忙哈着腰迎了上去。 他才把客人们领进来,忽然听到大堂里传来一阵清脆的鼓声,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唱道:“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固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歌声才落,大堂里的客人轰然叫好。有人高声喊道:“孙老头,想不到你还能写出这样好的词曲!”孙老头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客官,小老儿可写不出这样的词曲,这是宋徽宗赵佶在亡国之后填写的一曲《眼儿媚》。” 客人们大多是粗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赵佶是谁,只是觉得这曲子婉转低沉,孙老头也唱得动听,都想再多听几曲而已。孙老头话音刚落,又有人喊道:“管他什么眼儿媚、腿儿白,快点再唱一个就是!”众人大笑,一时间满堂胡话。 孙老头也笑了,他清了清嗓子,打了几个鼓点。等到众人安静下来,孙老头又唱道:“人生仇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等到老孙头唱完,这才满堂喝彩。老孙头托着一个盘子到处讨赏,众人也不吝啬,纷纷往盘子里放钱,多的有十几个铜钱,少的也给了一两个。老孙头笑逐颜开,不住地道谢。 窗边一个秀才模样的年青人慨然长叹,说道:“南唐李后主这首《子夜歌》何其清冷、惆怅、悲痛。想当年,李后主坐拥江南,玉树烟萝、龙楼凤阁之间纵情声色,何等逍遥自在。一旦沦为阶下囚,整日里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真是生不如死!” 对面的一个书生说道:“何止是李后主,宋徽宗赵佶何尝不是一样。做皇帝时风光无限,一旦成为阶下囚,就是牛马一般,生不如死。”秀才说道:“你说的有道理。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或许这是天道。比如,咱们洛阳的百虎门,之前何其兴旺,在这洛阳城里呼风唤雨,又哪里能想到一天之间就树倒猢狲散了呢!” 书生轻声说道:“听江湖上的几个朋友说,好像是西安九龙帮的人做的。” 秀才好奇的问道:“据说九龙帮的韩帮主和百虎门的王掌门是郎舅,怎么会是九龙帮的人呢?” 书生偷偷地望了望四周,说道:“江湖上的事情,咱们读书人怎么会搞得清楚。”他举起酒杯,悄悄说道:“咱们还是少说这些是非,免得惹祸上身。来,来,喝酒、喝酒……” 韩武躲在酒楼旁边一条阴暗的巷子里。他抱着一把长剑,蜷缩着蹲在角落,眼里满是血丝。虽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但是他丝毫没有睡意,不时机警的到处张望。前天下午,在九龙帮广场上出现的那个戴面具的蓝袍人带着秦通、无生道人和几十个九龙帮的帮众来到了百虎门,同时还带来了王啸林的首级。他们要百虎门投降并交出韩武,几位百虎门的护法不肯答应。一言不合,双方打了起来。 几位护法根本不是蓝袍人的对手,没有几个回合就当场丧命。帮众们看到首领们都已毙命,于是,逃的逃、降的降,百虎门转眼间风流云散,变成了九龙帮洛阳分舵。九龙帮的人一边在百虎门降众的带领下到处寻找韩武,一边把王啸林的家眷屠杀干净。韩武当时恰好看到蓝袍人出现,立刻感觉情况不妙,于是他偷偷地躲在一个角落里。当看到王啸林的首级,韩武知道百虎门也保护不了自己了。因此,还没等双方打起来,他就翻过高墙逃出了百虎门。 他在洛阳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想到留在洛阳凶险万分,他于是问着路来到了城门附近。正准备逃出城去,忽然发现城门周围有几个熟悉的九龙帮弟子在东张西望。韩武不敢现身,只有四处流窜。这两天,街道上到处可以看到九龙帮和百虎门的人。韩武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只得昼伏夜出,犹如惊弓之鸟。当听到孙老头唱完宋徽宗那曲《眼儿媚》,韩武蓦然想到父母健在时,在九龙帮过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禁悲从心来,差点落下眼泪。 韩武早已饥肠辘辘,当酒楼的酒香和肉香飘过来的时候,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韩武抬头看看天空,离天黑还有一、两个时辰。已经饿了一天,手脚酸软无力,总要出去找点吃的,不能饿死在这里。韩武把心一横,用力站起身来,疾步走出巷子。 韩武身无分文,一时不知道该到哪里找吃的。去偷去抢?这是家训所不允许的。再者即使想那么做,也已经没力气了,被发现之后只有死路一条。去乞讨?几曾看到有穿着貂裘的人去当乞丐! 韩武正在彷徨犹豫之际,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少帮主,你怎么在这里!” 韩武急忙转身一看,原来是余振风!韩武似在梦中,左手摸了摸余振风的脸,诧异地问道:“大师兄,你不是死了吗?” 余振风吐了吐舌头,扮着鬼脸说道:“是啊,我是死了,我是从阴间特意上来找你的!” 韩武欢呼雀跃,把长剑往地上一扔,抱着余振风的脖子,高声叫道:“大师兄,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韩武又指着余振风脸上的伤疤问道:“大师兄,你的脸怎么了?” 余振风嘴角抽搐了两下,站起身来,拉着韩武的手,淡淡地说道:“没什么,那次大战的时候被敌人划伤了。” 他继续说道:“少帮主,洛阳太危险,快跟我走。” “大师兄,我们去哪里?”韩武问道。 “回九龙帮!”看到韩武疑惑的表情,余振风赶紧解释:“是师父让我来找你的!” 韩武惊喜地叫道:“我爹没死?!” 余振风点了点了。韩武接着又问:“我爹来了吗?” 余振风摇了摇头,说道:“师父身受重伤,所以不能前来。” 韩武正准备跟余振风走,忽然想起了在城门口看到的那几个熟悉的九龙帮弟子,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兄,你带了多少人来?” 余振风故作神秘,说道:“师父说人多了容易暴露,所以只派了我一个人来。” 韩武不由一阵迟疑,心想:爹爹要是没死,即使身受重伤也会亲自带人来寻找自己,更不会派人去灭舅舅满门。而且,在百虎门和城门口看到的几个九龙帮弟子恰好是自己都认识的,怎么大师兄说只来了他一个人呢?难道他在说谎?韩武困惑地看着余振风,忽然,他张口问道:“大师兄,那天那个穿着蓝袍戴着面具的人呢?” 余振风有点不耐烦了,回答道:“已经被师父杀死了。”韩武心头一震,似乎还是不敢相信,接着又问:“我舅舅在西安还好?” 余振风想都没想,顺口答道:“王掌门很好,他正在我们九龙帮做客呢。我们快走!” 韩武不露声色,捡起地上的长剑,说道:“大师兄,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想走也走不动啦。”余振风无奈,只得带着他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韩武脱险,关帝庙少年结义(2) 两人进了醉仙楼,韩武毫不客气地要了一大桌子酒菜,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余振风并不动筷子,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忽然,余振风的目光扫过韩武腰间,看到了那块九龙玉佩,他一把抄起玉佩,急忙问道:“少帮主,九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韩武嘴里包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是我爹在正月初一那天送给我的。怎么,他没告诉你?” 余振风放下玉佩,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这等小事,估计师父忘记和我说了。” 韩武不再理他,只顾着喝酒吃菜。等到桌子上杯盘狼藉的时候,韩武拍了拍肚子,笑着说道:“大师兄,这是我吃得最饱的一次!” 余振风笑了笑,说道:“吃饱了好!吃饱了才好上路。”于是,叫掌柜来算账。 才付完账,韩武打了个嗝,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师兄,刚才不小心吃多了,现在肚子不舒服得很,我要去趟茅厕……” 余振风一愣,随即问掌柜:“你们这里的茅厕有窗户吗?” 掌柜赔着笑,说道:“没有。” 余振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茅厕没有窗户,那不知道有多臭!” 掌柜一愣,立刻哈着腰说道:“客官说笑了。我们的茅厕一点不臭、一点不臭……” 余振风哈哈大笑,问明了茅厕的方向,站起身来说道:“少帮主,我带你去。” 韩武暗自叫苦,又不能不站起来,他嘻嘻一笑,说道:“大师兄,还是我自己去算了。这要是传出去,别人笑我不要紧,折损了大师兄的名声就不好了。” 余振风满不在乎地说道:“在这危急时刻,我的那点名声不算什么。快走!” 韩武无奈,只得随着余振风进了茅厕。茅厕里果然没有窗户,关上门以后,里面一团漆黑。韩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茅厕里团团乱转。余振风在外面不断催促,韩武只是一味拖延。小半个时辰过去,韩武无法,只得从茅厕出来。他冲着余振风挤了挤眼睛,说道:“大师兄,真痛快啊!”余振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并不答话,拖着韩武的手就往外面走。 两人正穿过醉仙楼大堂,韩武看到孙老头正在收拾乐器,急忙对余振风说道:“大师兄,这位老人家的曲子唱得很好听,我们听一曲再走。”也不等余振风同意,韩武随即对孙老头高声说道:“老人家,这位西安的余振风余堂主想听曲子,你老人家再唱一曲,如何?” 孙老头还没来得及答应,大堂里剩下的十几个客人立刻轰然叫好,怂恿着孙老头再唱一曲。孙老头不好扫了众人的兴致,于是支起鼓架。正当他准备开唱之时,韩武拉着余振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然后说道:“老人家,这次别唱那么悲凉凄惨的曲儿了,来个雄烈点长点儿的。” 老孙头笑着说道:“既然各位客官兴致这么好,那小老儿就唱一曲今年除夕填的《满江红》。要是不好的地方,各位客官多多海涵。”言讫,只听得急促清脆的鼓声骤然响起,片刻之间,鼓声趋于平缓柔和。渐渐的,鼓声越来越小,最后变得毫无声息。 老孙头手持鼓槌,开口唱道:“夜色暝曚,云飞处,繁星霁月。辞旧岁,银花火树,冷风呜咽。”才唱完这几句,客人们大声叫好。老孙头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继续唱道:“骐骥疾驰江海沸,鲲鹏振翅风雷烈。转眼间,沧海变桑田,从头越!”众人听得入神,孙老头又唱道:“鸿鹄志,犹未灭。何尝惧,须如雪。奋龙泉斩断,雄关顽铁。瑞气千重回大地,龙吟凤舞满金阙。”突然,孙老头提高嗓门,似乎高喊一般唱道:“看世间,雨露伴山河,苍生悦!”俄顷,孙老头如泣如诉,吟哦着最后一句:“看世间,雨露伴山河,苍生悦……” 唱声噶然而止,众人犹如梦中。良久,众人才醒过神来,纷纷喝彩。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渐暗。余振风掏出一锭碎银扔给孙老头,孙老头慌忙接住,不住道谢。余振风拉起韩武,说道:“少帮主,曲子也听了,咱们该走了!” 韩武无法,只有起身随他往门外走。两人走近门口的时候,街面正好停下一乘锡顶绿呢的四人小轿,一个贵妇人在十几个家丁的簇拥下走到醉仙楼门口。看来是当官的亲眷,几个家丁大呼小叫着在前面开路。余振风不想惹他们,连忙拉着韩武闪到门旁。 韩武的眼珠子滴溜乱转,他故意大声说道:“大师兄,你这话就错了。这位夫人虽然胖,但是贵气得很啊!” 余振风一愣,还没缓过神来,几个家丁就扑上来扭住余振风。贵妇人立刻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余振风,大声说道:“你说我胖?” 韩武趁此良机,哪里还敢耽搁,急忙挣脱余振风的手,拼了命地冲到街上。余振风是何等聪明,此次大意之下让韩武逃脱,他不禁恼羞成怒。眼见韩武已经冲进人群,余振风奋臂将几个家丁震倒,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一把九龙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运劲朝韩武甩去。 街上的行人哪里会想到祸从天降,纷纷惨叫倒地。韩武后背也中了一镖,他忍住疼痛,闷哼一声,咬着牙关冲进人群深处。余振风又打翻了几个上来纠缠的家丁,飞快地跑到醉仙楼石阶上,四处寻找韩武。此刻,天色昏暗,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看得到韩武的半点影踪。 韩武一路狂奔,他是见到巷子就钻,见了胡同就进。也不知道在城里绕了多少个圈,终于远离了繁华地带,来到一个僻静的村子。韩武筋疲力尽,抱着剑弯着腰不停地喘气。月亮高高地挂在树梢上,村子里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加显得冷清宁静。伤口的血虽然已经凝固,但是经过长时间的奔跑,终究失血过多,也开始了撕心裂肺地疼痛。 韩武勉强往村子里走了一段以后,脸色变得煞白,身体感到异常寒冷,牙关不禁打颤。看到旁边有一座小院,他急忙后退几步,用尽全身的力量往院墙冲过去。借着冲力,他双腿在院墙上快速走了数步,趁着身体还未下坠的时候,一招“鹞子翻身”,越过数尺高院墙,落到院子里面。韩武原本以为会重重地摔落在地,没想到落下之后感觉软绵绵的。他倍感惊奇,仔细一看,原来自己落在一个厚厚的秸秆堆里。韩武实在没有力气继续逃了,于是三下两下扒开旁边的秸秆,钻到秸秆中间。坐下以后,心想着,要死就死。把心一横,使劲从旁边扯出几捆干燥的秸秆,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做完这些以后,韩武再也支撑不住,蜷缩在秸秆中昏昏睡去。 拂晓时分,院子里走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额阔鼻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头戴着一顶灰色的棉帽,上身穿着一件土黄色的棉袄,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的棉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棉鞋,腰间露出一根用稻草搓成的裤腰带。虽然这少年身上的衣服和鞋子上有几个补丁,但是都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天气寒冷,那少年冻得满脸通红,双手不停地搓着走向秸秆堆。他随手拖起两捆秸秆,一直进了正房。过了一会儿,估计是秸秆不够,那少年又出来了。他走到秸秆堆前面,看都没看,顺手往秸秆里面拖去,手里竟然拖到一个人的脚。少年大叫了一声,急忙闪到一边,抄起了秸秆堆旁边的一柄生了锈的铁耙。 韩武正在睡梦中,突然感到有人在拖自己的脚,以为是余振风追来了,顿时惊醒。他一跃而起,刷地抽出长剑,虎视眈眈地望着前面。韩武的目光扫过四处,并没有发现余振风的影子,只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紧紧握着铁耙站在自己身前。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谁!” 韩武用剑指着少年,色厉内荏地问道:“快说,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少年很快镇静下来,说道:“虽然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是也要讲究客随主便。你躲在我们家秸秆堆里,把我吓了一大跳。竟然还来问我,未免太不客气了。” 韩武见这少年并不惧怕,说道:“土包子读了几句圣贤书就不得了啊,小爷读的圣贤书不知比你多多少!快点照实回答,要不然小爷送你归西!” 韩武从来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这满口的“小爷”“送你归西”都是平时跟着九龙帮的帮众们学舌来的。韩武这句话说完,暗自得意,心想眼前这土不拉几的少年即使不吓得求饶也得吓得抱头鼠窜。 不料,那少年一脸不屑,说道:“孟圣人说,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更莫说你只有区区一人而已!” 韩武被气得不行,喝道:“你读书读傻了吗?竟然连死都不怕了!”那少年腿肚子直颤,还是故作豪气地说道:“太史公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韩武就挺剑向前刺去。少年吓得脸色惨白,正在慌忙后退之际,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韩武突然倒在地上。 醉仙楼韩武脱险,关帝庙少年结义(3) 少年毕竟还是怕死,站在远处用铁耙轻轻地拨了拨韩武的手臂。看到韩武的头埋在雪里依旧一动不动,少年这才急忙走到旁边,用手使劲地晃着韩武的后背。忽然,少年感觉手上黏糊糊的,举起手掌一看,满是鲜血。少年大惊,细细地察看韩武的后背,原来貂裘破了一个洞,里面血肉模糊。少年猛地跳起,一边朝正房跑一边高声大喊:“舅舅、舅舅……” 韩武在昏昏沉沉之间,忽然仿佛回到了九龙帮。欣喜的是,父母亲都安然无恙,正笑盈盈地等他回来。焦叔也平安无事,陪着他一起在帮里广场上跑马。他正高兴之间,忽然看到余振风那张脸上带着伤疤的英俊面孔狞笑着出现在父母亲身后,之后父母亲就倒在血泊之中,焦叔也不见了踪影。韩武惊恐万分,立刻高声喊道:“爹!娘!” 韩武猛地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不住地喘着粗气。鼻子前飘来一阵药香,韩武到处打量,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一张木床、一个柜子、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再仔细一看,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论语》、《史记》、《伤寒杂病论》、《千金方》等十几本书籍。韩武正在诧异间,有人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正是在院中遇到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走到韩武面前,关切地问:“做噩梦了?”韩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忽然,他想到还不知道这少年是敌是友,情急之下,急忙挣扎着到处找自己的长剑。 少年赶紧把汤药放下,把韩武按在床上,说道:“别动!你的伤口刚愈合,不能用力!”接着又说道:“你在找什么?我替你找。” 韩武刚刚苏醒,身上毫无力气,只得由那少年把自己按在床上。他望着那少年,冷冷地说道:“我在找我的剑!难道你也要替我找?” 少年一愣,随即走出房间。片刻,那少年又走进房间,手里还拿着韩武的那把长剑。少年毫不犹豫地把剑递给韩武,说道:“给你。” 韩武像看到怪物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少年。良久,他说道:“你这么放心把剑给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那少年笑了笑,说道:“不怕。”韩武问:“为什么?” 少年说:“第一,你说你读了不少圣贤书,读书人是不会杀人的,更不会恩将仇报,正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第二,你大病初愈,肯定全身无力,即使想杀我也只能是力不从心。” 韩武接过长剑,默默地放在身旁,他认真地看着少年,说道:“我看你真的是读书读傻了。谁说读书人不会杀人?我告诉你,读书人也杀人,只是用的不是刀剑!” 少年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说读书人是用笔杀人嘛。不过,读书人不仅可以用笔杀人,还可以用笔救人。你的运气不错,恰好遇到了一个用手救人的读书人!” 韩武目瞪口呆,喃喃地说道:“你究竟真傻还是假傻……” 少年并不回答,端起汤药递给韩武,说道:“赶紧趁热喝。” 韩武接过汤药,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把药碗递还给少年。少年笑盈盈地望着韩武,说道:“你就不怕我在这药里下毒?” 韩武一脸不屑,白了少年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有你那么傻呀。你要害我就不会把我救活了。” 少年哈哈大笑,端着药碗往屋外走去。韩武突然叫住他,说道:“书呆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少年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叫书呆子,我的名字叫萧毅!” 小半晌,萧毅端着一大碗白米粥进来,递给韩武,说道:“昏迷了两天两夜,饿了?” 韩武也不客气,端过白米粥仰头就喝。虽然只是一碗粥,但是韩武觉得入口十分甘甜,仿佛是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一般。萧毅在一旁看到韩武吃得津津有味,也不说话,只是满脸含笑。韩武一边喝粥一边嘟啷着说:“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萧毅搬过书桌前面的椅子,坐在床边,说道:“这里是洛阳李家村。” “这是你的家!”韩武又问道。 “这不是我的家……这是我舅舅家,我没有家了……” 韩武颇感惊奇,急忙问原因。萧毅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大方地讲起了自己的经历。原来萧毅是荆州府人士,数年前,父母在一次洪灾丧生,亏得邻里乡亲多方照顾,他才没有流落街头。后来,在洛阳行医的舅舅李仁来到荆州探亲,得知姐姐、姐夫遭遇不幸,于是就把萧毅带回了洛阳李家村。舅舅、舅娘为人敦厚,心地淳朴善良,再加上一直还没有子嗣,因此将萧毅视为己出。 舅舅是个读书人,精通歧黄之术,数次科举没能中榜。他心灰意冷之下,就把自己的一身所学悉数教给了萧毅。萧毅也不负所望,几年下来,文章、医术大有长进。舅舅、舅娘看到萧毅这样上进,也期待着他能考个一官半职,所以对他愈加疼爱。 韩武听萧毅说完,轻轻叹了一声:“我们俩的遭遇相差无几。”萧毅急忙询问原委。韩武于是先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然后把这些天的经历详细地告诉了萧毅。萧毅对于江湖上的事情闻所未闻,因此听得瞠目结舌,犹如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等韩武说完自己的经历以后,萧毅端起粥碗,正在往书桌旁边走时,他突然回头,说道:“韩武,你说会不会是你大师兄给你父母下的毒?” 韩武一愣,斗然用手在额头上一拍,叫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不是余振风还能是谁?肯定是他!”“我一定要报仇!”韩武咬牙切齿地喊道。 萧毅正色说道:“还是先把你的伤养好了再说。我舅舅说,幸亏你身体底子好,要是一般人,早就没命了。” 当天,萧毅的舅舅、舅娘得知韩武醒来,高兴不已。他们果真是敦厚淳朴,嘘寒问暖,安排得面面俱到,就好像是对待自己的子侄一样。韩武异常感动,仿佛又回到自己那个曾经温暖无比的家。 韩武生恐连累了萧毅舅舅一家,于是把自己被余振风追杀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李仁白净的面皮变得严肃起来,沉吟片刻,说道:“我虽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见义不为,无勇也”这几个字的意思还是知道的。韩少侠请放心养伤,其它事情不须担心。”韩武无比感激,安心在李家养伤。 次日,村里的保长领着几个衙役到各家各户盘问是否看到过韩武。李仁得知这一消息后,急忙将韩武藏到地窖。当保长带着衙役来到李家盘问时,李仁只说没有看到。由于李仁是出了名的诚信君子,并且在村子里有很高的威望,因此保长不疑有他,带着衙役又去了其他家。 虽然这次有惊无险,大家还是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唯恐出什么纰漏。韩武终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白天和萧毅一起读书,晚上勤奋练功。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天,韩武不仅伤势已经痊愈,武功也有明显进步。 韩武报仇心切,数次向李仁提出要走,但总是被李仁好言留住。李家对韩武照顾得无微不至,且恩重如山,韩武不便违拗,只有一天天的忍耐。 有一天,韩武实在憋不住了,趁着李仁夫妇外出,拖着萧毅的手就往外跑。萧毅一头雾水,连忙问道:“去哪里?” 韩武说道:“在家憋了这么多天,咱们到外面散散心。” 萧毅说道:“舅舅不是说要你好生静养,不要到处乱跑吗?” 韩武说道:“我的伤早好了,咱们到山上去看看有没有野兔抓!”说完,拉着萧毅就出了门。萧毅终究是少年人,听到去抓野兔,也是兴致盎然,于是半推半就跟着韩武离开了李家。 醉仙楼韩武脱险,关帝庙少年结义(4) 时近暮春,天气渐渐暖和,城里的冰雪已经消融殆尽。杨柳悄悄爆出嫩芽,和煦的春风吹过,带来若隐若无的花香和清新的泥土气息。蓝天上白云朵朵,丛林中掠过的黄莺发出清脆悦耳的叫声,仿佛银铃一般。一片片嫩黄的油菜花开得无比绚烂,引得无数蜜蜂、蝴蝶飞舞其中……春天到了,一切都是那么生机盎然,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动人。两个少年童心忽起,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折柳条,笑声响彻云霄。 到得村后的土山上,两人立刻分头寻找野兔的踪迹。茂林深处,有的冰雪尚未融化,阳光也不充裕,显得阴冷幽暗。两人正在兴头上,哪里顾得上怕冷。韩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野兔的洞穴,他蹲在在洞前堆起一堆半干的树叶开始熏烟,让萧毅守在洞后。 刺鼻的浓烟钻到洞穴里,不过片刻,一只肥大的灰兔从后洞窜了出来。萧毅见状,伸开双手去扑。结果,那灰兔一闪,萧毅扑了个空。兔子没抓到,萧毅反倒摔了个“狗吃屎”。韩武哈哈大笑,赶紧让萧毅去追。萧毅倒也机敏,一看自己扑了空,立刻从地上爬起,奋力朝野兔追去。然而,萧毅终究跑不过一只逃命的野兔,眼看着兔子消失在密林之中,萧毅只有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韩武看到萧毅两手空空地回来,笑弯了腰,说道:“我说要教你武功,你偏不学。看看,你这就是不会武功的后果!” 萧毅没好气地说道:“孟圣说,仁人无敌于天下。读书人要是整日里舞枪弄棒,成何体统!” 韩武故意气他,睁大眼睛问道:“你也算读书人?” 萧毅不防韩武有此一问,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韩武得意至极,不禁纵声长笑。萧毅气急败坏,说道:“你让我学武,那你告诉我,学武有什么好处?” 韩武扳着手指头,说道:“好处多了!最重要的是学武之人不怕别人欺负。” 萧毅狡黠地笑了,说道:“哦,我明白了,原来学武的人不怕人欺负。那你是怎么受伤的呢?又怎么会像刚才那只兔子一样被追得到处乱跑呢?!”萧毅说完,自己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韩武顿时愣住,良久,才指着萧毅大声说道:“你啊,真是读书读傻了,懒得和你这书呆子浪费口舌!” 两人不甘心空手而回,于是接着在树林里转悠。终于,韩武又找到一个野兔的洞穴。这次他学聪明了,让萧毅在洞前熏烟,自己守在洞后。果然,随着浓烟飘起,一只野兔从后洞窜出。韩武眼疾手快,哪里容它逃掉,一伸手就揪住了野兔的后颈。韩武示威一般拎着野兔得意地在萧毅眼前晃动,萧毅不为所动,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两人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下得山来,韩武看天色尚早,坚持要萧毅陪自己到城门口去。萧毅不肯答应,哪里经得住韩武连拖带拽,只得陪着韩武到了城东的建春门。两人在城门远处的一处茶馆坐下,偷偷地向城门张望。城门左侧城墙下,几个拿着兵器的人歪歪斜斜地坐在一张木桌旁,他们穿着九龙帮的衣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若是看到十几岁的少年出城,立刻有人走上前去盘查。这些人恣意妄为,守门的官兵竟然视若无睹,看来九龙帮早已买通了官府。 韩武不禁怒火中烧,呼地站了起来,嘴里暗暗骂道:“贼你妈!阴魂不散!” 萧毅也站起来,悄悄问他:“刚才你说什么?” 韩武说道:“没说什么。” 萧毅呵呵笑道:“我知道,你是在骂娘。” 突然,萧毅也站起身来,面向城门,再往四周偷偷张望了一番以后,轻声骂道:“一帮信逑,多行不义必自毙,等着!”骂完,立刻转身低着头快步往回走了。 韩武一愣,想不到萧毅这样的“读书人”也会骂脏话。想到萧毅骂人的那模样,韩武不禁笑出声来。他一边笑一边急忙赶上萧毅,亲昵地搂着萧毅肩头并排前行。 回到李家村,两人把野兔养在李仁家的院子里。看看天色尚早,萧毅说道:“村里的老人们说,村东的关帝庙灵验得很,我一直都没去过。正好舅舅、舅娘还没回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何?” 韩武欣然叫好,于是两人即刻去往关帝庙。到得关帝庙,两人不禁颇为失望。庙宇很小,两间瓦屋就是两进院落,周围用红砖砌成矮矮的院墙。庙前一个粗糙的石制香炉里熏着檀香,生起袅袅青烟,淡雅沁脾。 庙里鸦雀无声,既没有庙祝,也没有信众,只有供桌上正在燃烧的香烛还能证明这个小庙的香火未断。两人从大殿转到后殿,到处观赏,很快就转完一圈。再走回大殿,韩武笑着说:“这个庙本末倒置,有点意思。” 萧毅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韩武还在笑,说道:“既然是关帝庙,那么主神肯定是关帝君。然而,这个庙在把关帝君当作主神供奉在大殿中央的同时,还把诸多的佛、菩萨供在两侧。你说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么?” 萧毅如梦方醒,也笑着说:“是的,关帝君在佛教里只是护法菩萨,称为“毗蓝菩萨”,地位是无法和佛祖及众多佛甚至八大菩萨相比的。把关帝君供奉在大殿中央,而把三世佛、八大菩萨供在两侧,这确实是不妥当。”说完,两人会心一笑。 萧毅看着关羽神龛上的“忠义千秋”四个大字正在出神,韩武说道:“这四个字倒是写得不错,铁笔银钩,很有力道。”萧毅正在暗自临摹,也不说话,只是略微“嗯”了一声。 韩武指着关羽旁边的周仓塑像说道:“周仓手中的那把青龙偃月刀好像是真家伙,我取下来耍耍。”说完,就要往神龛上爬。萧毅慌忙一把拉住他,说道:“关老爷忠义无双,冒犯不得!” 韩武一脸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对忠不忠的不感兴趣,关老爷的“义”却着实令我钦佩。好,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就不去耍那刀了!” 萧毅吁了口气,说道:“你简直和混世魔王没什么两样。” 韩武嘻嘻一笑,突然对萧毅说道:“咱们两个结拜金兰!” 萧毅说道:“好好的,结拜什么?” 韩武笑着说道:“结拜了以后,我当你大哥,有人欺负你的话,我帮你出头!” 萧毅哭笑不得,啐了一声,说道:“也不害臊,你比我还小,居然要当我大哥。” 韩武忽然学着萧毅平日里说话的腔调和神情,慢悠悠地说道:“萧少侠,韩文公说“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我武功比你高,当你师父都可以,怎么就当不了你大哥!” 萧毅说道:“呸,你忘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了!” 韩武没讨到便宜,哈哈一笑。萧毅不再理会韩武,独自在大殿各处转,一会儿看看楹联,一会儿拜拜神佛。韩武百无聊赖,于是拿着磬锤在殿门右侧的石磬上一通乱敲,悠扬的磬声在大殿中久久萦绕。看到萧毅在神佛雕像前认真地瞻仰膜拜,韩武忽然福至心灵,跑到萧毅身边,一把拖着他来到关帝神像前跪下。 韩武看着萧毅,认真地说道:“我不占你便宜了。你知道,我在这世上已经无亲无故。这些天,舅舅、舅娘如同亲人一般照顾我,令我十分感激。你我年纪相仿、境遇相同、又情同手足,不结拜金兰说不过去。必须结拜!” 萧毅笑着说道:“不当大哥了?” “不当了!” “不后悔?” “不后悔!”韩武斩钉截铁地回答。 “想得通?” “想得通,关老爷还不是认刘皇叔做了大哥,没什么想不通的!” “好,我和你结拜!”萧毅爽快地说道。 萧毅原本是十分乐意和韩武结拜成异姓兄弟的,但是韩武开始要耍滑头、占便宜,所以萧毅没有同意。此刻,既然韩武诚心诚意要和自己结拜,萧毅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片刻,萧毅一脸茫然地问道:“结拜该说些什么?” 韩武想了想,想起了原来九龙帮的帮众们曾告诉过他结拜时应该说哪些话。于是,韩武双手抱拳,直挺挺地跪在关羽神像前,对萧毅说道:“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就是。” 萧毅一脸正色,也是双手抱拳,直挺挺跪在神像前。阳光从殿顶的琉璃瓦屋顶落下来,照在两个少年坚定的脸上,显得无比庄重神圣,大殿里回响着他们铿锵有力的声音:“关老爷在上,萧毅、韩武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如违此誓,甘愿死在青龙偃月刀之下!” 牡丹花会露锋芒,白马寺高僧退敌(1) 萧毅、韩武回到李家的时候,李仁夫妇已经回来。听到两个少年兴高采烈地说起外出的事情,李仁夫妇不免要埋怨几句,生怕两人有什么不测。当听到萧毅、韩武已经结拜为异姓兄弟,李仁夫妇又非常高兴,殷切地叮嘱两人一定不要辜负彼此之间的情义。当天,李仁特意沽来两斤好酒,又吩咐妻子做了一桌丰富的菜肴,四人围坐一处谈笑风生,不知不觉月满中天。 子夜时分,韩武又纠缠着要萧毅陪他练武,萧毅无奈,只有勉强答应练习太乙剑法。萧毅的悟性奇高,一晚上就把太乙剑法的全部剑招已经记熟。 第二天一大早,韩武削了两柄木剑,来找萧毅拆招。两人一来一往练了小半天,萧毅的剑法变得更加纯熟。待到两人在太乙剑法剑法上难分伯仲时,韩武又把翠华剑法传授给萧毅。 七天之后,两人的剑招都是炉火纯青。由于萧毅不懂内功,因此有些剑招无法发出应有的效果。韩武觉得不用内功比剑不过瘾,所以又缠着要萧毅练习太乙心法。这几天下来,萧毅感觉练武和读书、学医一样充满乐趣,因此并不再拒绝韩武的要求,反而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学习太乙心法。萧毅本来对医术有所研究,所以他对各处穴道、经脉了如指掌。 没过几天,他就完全掌握了太乙心法的全部要旨。看到萧毅肯陪自己练武,同时自己也在和萧毅的对战中收获颇丰,韩武渐渐淡忘了报仇的事,全身心地琢磨怎样在和萧毅的对战中取得胜利。 又过去十天左右,两个少年深居简出,白天学文、学医,晚上拆招、练习内功,各自的武功可谓突飞猛进。李仁夫妇看到两人这样勤奋,也是十分欣慰,因此尽量不去打扰他们,只是暗暗地把他们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 临近四月,万物生机勃勃,各种牡丹花开得异常烂漫。一天清晨,萧毅、韩武正准备到后院练剑,李仁叫住他们,说道:“毅儿、武儿,你们兄弟俩这些天足不出户,这样下去当心弄坏了身子。” 韩武嬉皮笑脸地回答:“舅舅放心,我们两个是钢筋铁骨,不会有事的。” 李仁说道:“专心学艺固然是好事,但是也要多多阅历,有的本事不是光靠练就能得来。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李仁正要接着说下去,不料被从屋里出来的妻子给打断了。李娘子笑着啐了一口,说道:“你看看,又犯毛病了。你让孩子们出去散心就是散心,哪里有这么多啰嗦话!” 李仁脸上一红,干笑着不再说话。李娘子说道:“孩子们,今天白马寺南门前有牡丹花会,你们哥俩去散散心、见见世面,别和大姑娘一样整天不出门!” 韩武本是喜欢玩耍之人,听到有牡丹花会,急忙问道:“舅母,牡丹花会热不热闹?” 李娘子回答道:“这是洛阳每年一次的盛会,当然热闹!” 韩武欢呼雀跃,一把拖住萧毅的衣袖,大声说道:“舅舅、舅母,那我们去了!”说完,扯着萧毅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李娘子急忙拦住韩武,嗔道:“哪有你这样猴急的!带点吃的再去!” 说完,她走进厨房拿出两个冒着热气的大饼,用白布裹好递到韩武手中,说道:“天还没亮,你们边赶路边吃。”又掏出几钱散碎银子,塞给韩武,说:“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管去买!你们难得出去一趟,别让人家笑话了。” 韩武吐了吐舌头,转脸向李仁说道:“还是舅母大方!”李仁一脸尴尬,作势要打,韩武见状早就躲到李娘子背后了。李娘子、萧毅看着这一幕,不由莞尔。李仁止住笑容,一本正经地对萧毅说:“毅儿,你是兄长,在外面要照顾好武儿。” 萧毅使劲点了点头,说道:“舅舅、舅母请放心就是。” 韩武心头涌起一阵暖流,走到萧毅面前,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子,说道:“大哥,你的武功这么差,怎么保护我?恐怕到时候还是得我来保护!” 萧毅正待反唇相讥,李仁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虽然官府和九龙帮对武儿的搜查松了许多,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一旦有什么危险,可以到白马寺暂时避一避。” 萧毅、韩武二人连忙应允,告别李仁夫妇,踏着朦胧的晨光朝白马寺赶去。 李家村离白马寺只有三四十里地。萧、韩两人边走边吃大饼,说说笑笑之间,晨曦微露,远远的可以望见白马寺齐云塔的塔尖。耳畔传来浑厚绵长的钟声,之后又是一阵铿锵磅礴的鼓声。两人不禁精神大振,急忙加快了脚步。 红日初升、朝霞满天,萧、韩二人已经来到白马寺南门前的一条街道。整条街道已经摆满了各种鲜艳的牡丹花,浓郁的花香迎面袭来,令人感觉心旷神怡。牡丹花会果然热闹异常,街道上早已挤满了来观花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都穿着节日的盛装,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两个少年本来都爱热闹,看到这花团锦簇的胜景和人山人海的盛况,都是兴高采烈。他们一会儿驻足观赏牡丹,一会儿跑进酒楼听说书,一会儿又去看捏糖人…… 正在他们到处游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响起,他们急忙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清秀的少妇一只手紧紧抓住丈夫手臂,另一只手指着面前的一个又黑又壮的汉子颤声说道:“相公,他摸我!” 少妇的丈夫听完大怒,扬手给了黑壮汉子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调戏我娘子,找死呀!” 黑壮汉子捂着被打的脸,不怒反笑,竟然垂涎着脸说道:“老子不但要摸她,还要带回去让她好好侍奉老子呢!” 少妇的丈夫气得脸色血红,扬手再次打向黑壮汉子。黑壮汉子这次早有准备,抬起左手挡住了少妇丈夫的手,右手狠狠一拳打在少妇丈夫的胸口。少妇丈夫虽然强壮,但也被打得退后几步,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少妇丈夫站稳脚跟,正要冲上去拼命,不料从黑壮汉子身后出现两个随从,齐刷刷地拔出单刀,冰冷的刀锋瞬间就架在了少妇丈夫的脖子上。少妇丈夫倒吸一口冷气,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弹。 旁边围观的人看到亮出了兵刃,急忙都退后,站在远远的地方朝这里张望。黑壮汉子走上前来,双手左右开弓,把少妇丈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恶狠狠地骂道:“死鬼胎儿,竟敢打老子,我看谁不想活了!”原本热闹的街道此时变得安静异常,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指指点点,有的人探头探脑…… 少妇扑上前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说道:“大爷,不要再打我相公了,求你放了他……” 黑壮汉子哈哈大笑,转过身来,用手抬起少妇的下巴,色眯眯地盯着少妇说道:“让老子放了那死鬼胎儿也行,不过,你得跟老子回去,让老子好好享受享受……” 牡丹花会露锋芒,白马寺高僧退敌(2) 茶馆前的一丛花二乔旁边,站着一位白须老僧,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逐渐露出不悦的神色。此时,聚集的人成百上千,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少妇夫妻仗义执言。老僧对旁边的一个小沙弥轻声说道:“你去劝劝这位施主。”小沙弥合掌领命,急忙挤进人群。 黑壮汉子得意至极,正要去搂抱少妇,突然耳边同时传来两个清脆的声音:“住手!”黑壮汉子一惊,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少年齐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正是萧毅、韩武! 黑壮汉子吐了一口浓痰,骂道:“老子还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王八蛋。快滚开,要不老子让你们重新回娘胎!” 萧毅一声不吭地把少妇扶起来,韩武笑嘻嘻地走到黑壮汉子跟前,说道:“老哥,四海之内皆兄弟,看在小弟的份上就放过他们!” 黑壮汉子一愣,狂笑着说:“你一个黄毛小子竟和我称兄道弟,你算什么东西!” 韩武也不生气,笑盈盈地说:“老哥,我当然不是东西,你是东西!”围观的人顿时大笑,有的暗自拍手,有的藏在人群中高声叫好。韩武在九龙帮时经常和帮众们聊天斗嘴,因此虽然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气横秋。 黑壮汉子暗自思忖了一阵,这才知道韩武是在骂他,不禁勃然大怒,挥拳朝韩武头上打去。韩武佯装害怕,围着黑壮汉子乱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呀,狗日的东西打人啦!” 黑壮汉子气得脸色铁青,跟着韩武到处乱跑,恨不得把韩武撕成两半。两人正在追赶的时候,黑壮汉子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萧毅的声音:“让你为非作歹!”紧接着感到腘窝一阵疼痛,斗然摔了个“狗吃屎”,原来是萧毅趁机狠狠踢了他一脚。他气急败坏,猛地爬起来,转过身来打萧毅。萧毅并不畏惧,怒目圆睁,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黑壮汉子才站起身来,突然感觉腘窝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仆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原来这次是韩武趁他不备,狠狠踢了他腘窝一脚。围观的人再次轰然大笑,黑壮汉子趴在地上,半天不肯起来,羞得连死的心都有。他的两个随从看到这情况,急忙舍了少妇的丈夫,挺刀来追萧毅和韩武。少妇见丈夫得救,慌忙站起来,拉着目瞪口呆的丈夫匆匆挤进了人群。 萧毅虽然跟着韩武学了十几天剑法,但是拳脚功夫毫无根基,再加上没有实战经验,心中难免慌乱,因此只是到处躲闪。韩武自幼练武,又有一些实战经验,看到萧毅并无危险,于是集中精神施展百虎神拳来对付扑上来的随从。百虎神拳并非浪得虚名,虽然只是由韩武使出,也是不同凡响。不到几回合,韩武一招“百虎争王”,把那个随从打倒在地。他急忙拾起随从掉落的单刀,化刀为剑,一招“白虹贯日”刺向正在追赶萧毅的另一个随从。黑壮汉子坐在地上,看到韩武施展百虎神拳,不由“咦”了一声。当看到韩武几回合就打倒了自己的随从,脸上慢慢露出疑惑之色,仔细盯着韩武的脸看了起来。 正在追赶萧毅的那个随从,不提防韩武会用刀尖来刺自己,惊慌失措之下,急忙止住脚步往后退。饶是如此,还是慢了片刻,胸口被刀尖刺进半寸有余,鲜血慢慢的从胸前的衣服里渗出来。黑壮汉子站起来,再也不敢放肆,抱拳问道:“两位少侠究竟是什么人?” 韩武冷哼一声,说道:“什么人?凡人!” 黑壮汉子又问:“少侠和百虎门有什么关系?” 萧毅怕韩武暴露身份,于是走上前来,站在韩武身边,说道:“什么白虎门、黑虎门?我们不知道!” 黑壮汉子正要继续追问,忽然围观的人纷纷往两旁让开,原来是刚才得救的夫妇领着几个捕快来了。黑壮汉子一看形势不对,怨恨地瞪了韩武一眼,说道:“你小子等着!”说完,领着两个随从钻进了拥挤的人群之中。萧毅、韩武看到捕快来到,互相看了一眼,马上挤到密集的人群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毅、韩武在人潮中穿行了一阵,料想不会再遇到捕快们,于是放慢了脚步。韩武显得异常兴奋,笑着对萧毅说道:“大哥,这次真是大快人心,看来咱们这些天的功夫没有白练!” 萧毅面露忧色,说:“小武,咱们还是回去。免得再遇上捕快,又要惹事。” 韩武说:“大哥,你也太胆小了,哪有那么巧。再者,即使遇上了,那些捕快也不见得认识我。” 萧毅说道:“不是我胆小,我是担心你出事。” 韩武亲热地搂着萧毅的肩头,说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样,咱们再逛一阵,正午时分再回去,如何?” 萧毅不忍扫了他的兴头,只得陪着他继续逛花会。小半个时辰过去,萧毅、韩武正在到处闲逛,忽然周围的人群开始混乱起来。两个人急忙四处张望,只见先前的那个黑壮汉子领着十几个九龙帮的帮众凶神恶煞地出现在身后人群之中。黑壮汉子看到萧毅、韩武,大叫起来:“兄弟们,就是那两个小王八蛋!”两兄弟暗自心惊,不敢耽搁,急急往前面的人群中钻去。不料,前面的人群也混乱起来,原来又有十几个九龙帮的帮众气势汹汹地堵住了前面的路。 韩武暗自叫苦不迭,他轻声对萧毅说:“大哥,等下我引开他们的注意,你找机会逃出去。” 萧毅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禁腿肚子打颤,他咬着牙沉声说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黑壮汉子带着九龙帮的一众帮众,把萧毅、韩武团团围住。一个九龙帮的头目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纸画像,打开仔细看了看,而后又盯着韩武细细地看。韩武毫不在乎,高声说道:“看够了!你们要找的只是我,不要牵连其他人!” 头目阴笑一声,说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知道讲义气。” 韩武嘻嘻一笑,说道:“不讲义气还是人吗?欺师灭祖的才是猪狗畜生!” 头目一时语塞,随即恶狠狠地说:“等我把你送给帮主,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牙尖嘴利!”头目挥了挥手,一个帮众立刻挺着长剑冲向韩武。萧毅看到这个帮众异常凶恶,生怕韩武受伤,也顾不得害怕,纵身挡在韩武身前,本能地一拳打向帮众胸口。 萧毅跟着韩武练了十几天太乙心法,虽然谈不上什么内功功底,但自身的力道却是增加了不少。那帮众没料到萧毅会挡住去路,一不小心挨了萧毅一拳,不禁胸口隐隐作痛。那帮众大怒,手中长剑立即刺向萧毅咽喉。韩武急忙推开萧毅,飞起一脚,将帮众手中的长剑踢落在地。那帮众顿时愣住,韩武立刻拾起长剑抛给萧毅,然后施展百虎神拳,迅速打翻了另一个冲上来的九龙帮弟子。韩武再次抢到一柄长剑后,得理不饶人,咆哮着冲向九龙帮的那名头目。 牡丹花会露锋芒,白马寺高僧退敌(3) 萧毅看到韩武冲了上去,不禁热血沸腾,运起太乙剑法,呐喊着冲向九龙帮头目。那头目看到两个少年状如疯虎,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头目身后的十几个九龙帮帮众看到萧毅、韩武冲来,都急忙亮出兵器,怪叫着迎了上去。对面的十几个帮众看到双方打了起来,也蜂拥加入了战团。 两个少年虽然剑法精妙,毕竟年少而且人少,虽然也杀伤了数名九龙帮的帮众,但是各自也受了伤。没过多久,两人就气力不支、险象环生。那头目得意至极,哇哇大叫:“哈哈……你们今天是插翅也难飞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半空传来苍老的念佛声:“南无阿弥陀佛!”。但见一道灰影从众人头顶掠过,刹那间落在萧毅、韩武身旁。众人被念佛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心底骤然一阵通明,不由停止打斗,仔细打量着落到萧毅、韩武身旁的那人,原来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僧。这老僧年逾古稀,容貌清癯,目光深邃。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僧袍,虽然僧袍上到处都是补丁,但是显得异常庄严。 老僧双手合十,缓步走向九龙帮的那个头目,朗声说道:“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何不让这两个少年离去,也算是施主一大功德。” 头目被老僧的气势震住,恭敬地说道:“大和尚,那个叫韩武的少年是本帮的叛徒,我们奉命捉拿他,请大和尚不要过问。” 老僧一脸迷惑,问道:“那少年究竟所犯何事?” 头目顿时语塞,半晌才说:“他……他……” 老僧微微一笑,说道:“我看这两个少年质地淳朴,不像是奸恶之人。老衲想暂时带他们回寺,施以佛法熏陶,即使是大奸大恶之徒也可令他们幡然悔过。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头目既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僵立原地,口中说道:“这……这……” 黑壮汉子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声骂道:“哪里来的老秃驴,九龙帮的事情也敢管!”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听到黑壮汉子辱骂,立刻跑到老僧身旁,指着黑壮汉子厉声喝道:“大胆!竟敢对我们方丈无礼!” 老僧丝毫不介意,慈爱地拍了拍小沙弥的肩头,说道:“海空,退下。” 小沙弥海空听得老僧吩咐,急忙退到一边。老僧盯着黑壮汉子说道:“我识得你。” 黑壮汉子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兀自说道:“认识我又怎么样……” 老僧用手捻须,踱步说道:“你出身大富之家,不过数年就把家败完。走投无路之下投靠百虎门,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经常在这一带欺男霸女。今天,你在街头调戏良家妇女,却被这两个少年制止,是也不是?” 黑壮汉子脸色红一阵、青一阵,说道:“是又怎么样?” 老僧背向黑壮汉子,说道:“败光祖业,这是不孝!无视国法,这是不忠!辱没师门,这是不义!欺男霸女,这是不仁!”突然,他大声说道:“海空,替我教训一下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 海空低头合十,说道:“谨遵法旨!”小沙弥海空的话音才落,瘦小的身子瞬间像飞燕一般落到黑壮汉子面前。黑壮汉子还没反应过来,海空就左右开弓,干净利落地扇了黑壮汉子四个响亮的耳光。黑壮汉子也是有一定武功功底的人,但是面对海空的击打竟然毫无招架之力。海空满脸不屑,打完之后慢步走回老僧身旁。 老僧望着黑壮汉子说道:“施主,今天只是略微惩戒。你要记住,多行不义必自毙!”黑壮汉子被打得眼冒金星,头脑一阵眩晕,哪里还敢接话。 九龙帮的头目看到这情形,知道遇到了高人,又不敢私自放了萧毅、韩武二人,只得抱拳说道:“大和尚,你老人家佛法精深,我不敢得罪。但是,我要是放了这两个少年,实在无法交差。” 老僧微微沉吟,笑道:“这好办。”只见他大袖一挥,周围的九龙帮弟子立刻被一波强大而柔和的气流逼退三尺开外。就在九龙帮众人目瞪口呆之际,老僧左手挽着萧毅,右手拉着韩武缓步而去。 萧毅、韩武跟着老僧一直往前走,不敢说半句话,海空也紧紧跟在后面。 没过多久,海空说道:“方丈,九龙帮的那些人一直跟着我们。” 老僧笑了笑,说道:“由他们。” 一行人走出街道,又穿过南门,没过多久就进了白马寺。九龙帮一众人见老僧领着萧毅、韩武进了白马寺,不敢造次,只得分散把守白马寺各处。 白马寺是中国第一古刹,也是佛教进入中国以来的第一座官办寺院,有中国佛教的“祖庭”之称。历朝历代都对白马寺尊崇有加,再加上白马寺大德高僧云集、武林高手辈出,因此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过,白马寺的僧侣一般深居简出,很少过问江湖上的事,所以长期以来,白马寺在江湖中犹如世外桃源一般。 白马寺内古树成荫、殿宇华丽,檀香缭绕之间显得格外庄严。萧毅、韩武小心翼翼地跟着老僧进了客堂,老僧示意两人坐下,说道:“两位少侠请宽心,老僧暂且失陪。”他又转头对小沙弥说道:“海空,你在此陪两位少侠,不要失了礼数。”海空躬身领命。待到老僧飘然出去,海空提来开水,给萧、韩二人各泡了一盅龙井茶。 萧、韩二人急忙道谢,海空笑道:“两位少侠不用客气。你们侠肝义胆,小僧好生佩服!” 萧毅连忙说道:“我们兄弟两人不自量力,让海空禅师见笑了。九龙帮的人甚是凶恶,恐怕贵寺要遭连累,我们兄弟两人还是及早离开为好。” 海空哈哈大笑,说道:“少侠不用担心!千百年以来,我们白马寺虽然很少过问江湖中的事情,但是至今还没有哪个敢来白马寺生事!” 韩武接话说道:“我曾听闻先父说起,白马寺地位显赫、高僧众多,武林中的人都好生仰慕。尤其是真惠大和尚,佛法精深、武功通神,乃是白马寺数百年难遇的一代宗师!” 海空脸上不无得意,说道:“令尊所言不虚!九龙帮纵然再嚣张,也不敢与我们白马寺为敌。所以,两位只管放心在敝寺歇息。” 萧毅并非江湖中人,因此听得如痴如醉。他不禁说道:“要是能见到贵寺的真惠大和尚,那真是三生有幸呀!” 海空双手合十,一脸崇拜地说道:“刚才那位老禅师就是我们白马寺的方丈——真惠大和尚!” 听到竟然是白马寺的真惠大师救了自己,萧毅、韩武不由异口同声地惊呼了起来。 海空觉得很奇怪,问道:“两位少侠可是不信?” 萧毅说道:“我相信。只是很意外,也很荣幸!” 韩武说道:“我也相信。只是……为什么真惠大师衣着这样朴素,袍子上到处都是补丁……一点都看不出是一寺之主。” 海空听完,四处张望了一通,然后轻声地说道:“方丈大师除了在法会、晋见、会宾这些重要场合会穿得很正式,平时都只是穿得普普通通。别说是你们,换成其他人,也只会认为他老人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和尚!”看到海空挤眉弄眼的模样,萧毅、韩武不禁忍俊不住。 三人年纪相仿,加上都是天真烂漫之人,所以非常投缘。没过多久,三个少年就彼此熟悉,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又过了一阵,三人正兴高采烈之间,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僧人,他略显慌张地对海空说道:“师弟,方丈大师让你带着两位贵客到山门殿等候。”说完,年轻僧人就急匆匆地走了。海空连忙止住嬉笑,领着萧毅、韩武往山门殿走去。 牡丹花会露锋芒,白马寺高僧退敌(4) 三人来到山门殿,只见罗汉堂堂主如闻和尚、般若堂堂主如云和尚领着数十名武僧齐整整地守在山门前。山门外,聚集了百十来个九龙帮的弟子,韩武放眼看去,发现领头的正是天台派掌门无生道人。韩武恶狠狠地盯着无生道人,恨不能立刻上去和他拼命。无生道人神情冷漠,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韩武的存在,任由萧毅拉着韩武站到了一众武僧身后。双方相视无语,安静得似乎可以听到银针掉落的声音。 片刻,白马寺内钟鼓齐鸣、钹磬同响,有侍者高声唱道:“白马寺方丈大师真惠大和尚驾到!”山门外的武僧急忙转身行礼。萧、韩二人偷偷望去,只见三个年老的僧人在十几个僧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山门殿通往天王殿的广场上。当中那位头戴五佛帽、手持九环锡杖、穿着黄色海青、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僧,正是白马寺主持真惠大师。真惠大师的左侧是达摩院首座真德大师,右侧是戒律院首座真性大师。这是白马寺硕果仅存的三位真字辈高僧,虽然他们很少与江湖中人打交道,不过在江湖中的地位却是非常崇高。 真惠大师领着两位首座径直走到无生道人面前,合什说道:“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请多多海涵。” 无生道人急忙稽首还礼,说道:“晚辈天台派无生拜见真惠大师!” 真惠大师微笑着说道:“无生道兄不必多礼。不知道兄来敝寺有何贵干?” 无生道人说道:“晚辈此次前来拜谒,是想向大师讨要一个人。” 真惠大师笑容不改,问道:“道兄所要何人?” 无生道人遥指着韩武说道:“晚辈就是为他而来。” 真惠大师并不惊讶,说道:“这位少侠是敝寺的贵客。道兄为他兴师动众,想必彼此有些误会?” 无生道人答道:“并无误会。晚辈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真惠大师面露不惑之色,问道:“久闻道兄贵为天台派掌门,为何说是奉命行事?莫非道兄是奉关中绿林盟主韩明德之令而来?” 无生道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得异常尴尬。他干咳一声,说道:“韩盟主已经仙逝,晚辈是奉新盟主余振风之令来向前辈讨要九龙帮叛逆,还望前辈能够玉成此事。” 韩武听到无生提起自己父亲,不禁悲痛不已。当再听到无生说自己是九龙帮叛逆时,韩武怒从心来,破口大骂:“你狗日的才是叛逆!” 无生道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也顾不得什么礼节,飞身扑向韩武。真性大师看到无生扑向韩武,冷哼一声,似乎没看到他挪动脚步,瞬间就挡在无生前面。真性大师袍袖拂去,无生顿时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流压迫得自己喘不过气,只得连连后退。 真性大师喝道:“无生小辈,竟敢在我方丈师兄面前如此放肆!老衲若不是念在与令师有旧,今日必定饶不了你!”无生早知自己的武功和真性大师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哪里敢接话,只得怔怔站在原地,脸色非常难看。 真惠大师朝真性说道:“师弟不得无礼!你修行多年,如何还是不能戒嗔?” 真性大师立即灵台清明,合什说道:“多谢方丈师兄指点迷津,真性知错。” 真惠大师走近无生,说道:“真性失礼,还望道兄恕罪。” 没等无生道人说话,真惠大师继续说道:“老衲有一事不明,还请道兄赐教。” 无生慌忙说道:“不敢不敢。前辈尽管吩咐!” 真惠大师问道:“即使这位少侠真是九龙帮的叛逆,也应该由九龙帮来敝寺要人。九龙帮虽然是关中绿林盟主,但道兄也是堂堂一派掌门。如今,道兄以天台派掌门的身份替九龙帮出头,此举未免不大合适?” 无生道人老脸通红,喃喃说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晚辈如今也是九龙帮的护法……” 真惠大师面露惊讶,随后微笑着说:“道兄既是天台派掌门人,又是关中第一大帮的护法,可喜可贺。” 无生道人恢复了一贯的阴沉,说道:“前辈见笑了。还望前辈看在晚辈的薄面上,让晚辈将这少年带走。” 一直没有说话的真德大师忽然说道:“无生掌门难道没听我方丈师兄说这两位少年是敝寺的贵客么?” 无生道人桀桀笑道:“他们虽然是宝刹的贵客,不过晚辈想几位大师定不会因此而伤了武林同道的和气。” 真德大师说道:“你我同在武林确实不假,是不是同道还需商榷!” 无生道人脸色微微一变,说道:“纵然三位大师不看晚辈的薄面,也要给九龙帮几分面子?” 真德大师不悦地说道:“无生掌门这是在威胁我们白马寺?” 无生道人躬身说道:“晚辈技不如人,岂敢威胁各位大师?” 真德大师傲然说道:“九龙帮虽然人多势众、叱咤风云,但我白马寺却也不惧。数百年以来,还没有能带走白马寺贵客的先例!” 无生道人说道:“三位大师真要为难晚辈?” 真德大师回答:“出家人与世无争,何谈为难?若要说为难,恐怕也是无生掌门为难白马寺!” 无生道人脸色冷峻,盯着三位真字辈高僧,半晌说道:“三位大师真要为了这少年而与九龙帮为敌?” 真性大师、真德大师闻言,一个满脸愤怒,一个满脸不屑。真惠大师神色始终未变,说道:“道兄纵横江湖多年,想必也是知道敝寺的规矩。进了敝寺就是我等的贵客,只要人还在敝寺,我们就绝不会让他们受到丝毫损伤。” 他的语气缓了缓,继续说道:“道兄也清楚,敝寺虽然也是武林一脉,但向来与世无争、从不树敌。倘若九龙帮真要将白马寺视为敌人,我等也只好坦然以待。” 无生道人思忖良久,确实真惠大师说得在理。再想到九龙帮虽然弟子众多,但经过一场大战之后,精英尽失,根本无力与白马寺抗衡。与其现在就开罪白马寺,倒不如暂时虚与委蛇。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以后九龙帮号令武林时,再来和白马寺算账也不迟。于是,他笑着说道:“真惠大师言重了,刚才晚辈也只是信口胡说。白马寺与九龙帮同属武林一脉,自然不能为了这少年伤了彼此的和气。” 真惠大师说道:“如此最好。”无生道人又说:“刚才前辈说这少年在贵寺之内就是贵寺的客人,我们九龙帮自然不会得罪。但是,如果他离开了白马寺,我九龙帮清理门户就不算是得罪贵寺?” 真惠大师说道:“他离开敝寺之后,一切与敝寺毫无关系。” 无生道人高声说道:“好,前辈是武林泰斗,自然一言九鼎!九龙帮就等着他离开贵寺之后再清理门户不迟!”说完,回头吩咐几个香主分别带人守在白马寺外。片刻功夫,九龙帮的帮众们就将白马寺团团围住。 真性、真德两位大师看到这情况,正要发作,真惠大师却毫不介意,说道:“既然事情已毕,道兄何不进敝寺小憩,敝寺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无生道人拱手笑道:“前辈不愧是一代宗师,晚辈好生敬仰!不过,晚辈琐事缠身,不便打扰,只有改日再来拜谒!” 真惠大师说道:“既然如此,也不便强求,老衲暂时失陪了!” 无生道人躬身道:“晚辈恭送前辈!” 真惠大师合什还礼,然后转身离去。如闻和尚、如云和尚看到方丈回寺,留了两名武僧看守山门,也带着其他武僧扬长而去。 真惠禅师说往事,少年避祸离洛阳(1) 时近黄昏,白马寺内响起磅礴的鼓声。鼓声过后,又响起浑厚的钟声。夕阳西沉,晚霞满天,巍峨的殿宇在余晖的映射下煜煜生辉。真惠大师吩咐海空照顾好萧毅、韩武后,带着一众高僧走向大雄宝殿。 海空先领着萧毅、韩武到斋堂用过晚膳,而后陪着两人在寺内各处游览。虽然认识时间很短,但是三人似乎多年老友一般异常亲密,大有相见恨晚之感。韩武说道:“海空小法师,我们三个拜把子!” 海空是个孤儿,从小在白马寺长大,没有什么俗世阅历,因此并不知道拜把子是什么意思。他疑惑地问:“拜把子?拜把子是什么?” 韩武睁大眼睛,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看着海空,很不相信地问道:“你连拜把子是什么都不知道?” 海空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自然不知道什么是拜把子。” 萧毅说道:“拜把子就是结拜成异姓兄弟。” 海空恍然大悟,思考片刻说道:“方丈大师说出家人既然皈依佛门,就不应再留恋红尘之事,更不要被凡尘琐事拖累。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六根清净。” 韩武说道:“我们三个人拜把子是因为意气相投,不是要耽误你的修行,更不是要拖累你!” 海空还是坚决地摇头,说道:“韩少侠何曾见过拜把子的僧人?” 韩武有点着急了,大声说道:“怎么没有?武林中拜把子的和尚多得很!” 海空反驳道:“那是假和尚,不是真和尚!” 韩武正要争辩,萧毅说道:“小武,海空小法师所言甚是,你不要再争了。” 听到萧毅这样说,韩武只有作罢。虽然如此,他把头晃得和拨浪鼓一样,不甘心地说道:“可惜,真可惜,太可惜了……”萧毅和海空相视一笑,不去理会。 三人正在闲谈之间,从大雄宝殿传来清脆悦耳的磬声。萧毅、韩武不明就里,连忙询问。海空说道:“敝寺的晚课时间到了。”萧毅、韩武从未见过僧人做晚课,因此大感兴趣,于是顾不上和海空打招呼,一路小跑奔向大雄宝殿。海空既不敢大声呼喊,又不能制止他们,只得慌慌张张地跟着两人身后。 大雄宝殿里响起抑扬顿挫的颂佛念经声,萧毅、韩武二人躲在门外偷偷地朝里面打量。只见宝相庄严的三世佛前,真惠、真性、真德三位大师身披袈裟站在前排,身后一两百名身穿海青的僧侣整整齐齐地跟着三位大师一边念经一边拜佛。 僧众们念完《佛说阿弥陀经》和佛名后,又念《大悲咒》,之后又念《般若波罗蜜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梵唱声古朴低沉、余音绕梁。萧毅、韩武二人虽然不懂其中之意,但是被僧众们那种庄严虔诚的气氛所感染,不由听得出了神。《般若波罗蜜心经》念完以后,众僧再次礼佛,又唱起了《伽蓝赞》:“伽蓝主者,合寺威灵,钦承佛敕共输诚。拥护法王城,为翰为屏,梵刹永安宁。南无护法藏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唱完之后,众僧肃立,朝三位大师合什行礼。磬声再次响起,三位大师向僧众们还礼后径直走出大雄宝殿。 此时天色昏暗,白马寺各处已经点燃蜡烛油灯。檀香缭绕之间,灯火与星光辉映,恍如梦境一般。萧毅、韩武看到三位大师出来,急忙闪到一边。真惠大师解下袈裟交给海空,微笑着说道:“老衲失礼了。怠慢了两位贵客,还请恕罪。” 萧毅、韩武二人满脸通红,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真惠大师不再客套,带着二人来到方丈室。真惠大师请萧、韩二人坐下,自己则盘膝坐在禅床上,问道:“还没请教两位少侠大名。” 萧毅答道:“晚辈萧毅,住在李家村。他是我的义弟韩武,西安人士。” 真惠大师捋着白须问道:“李家村有一位叫李仁的居士,不知萧少侠可否认得?” 萧毅欠了欠身,说道:“不敢欺瞒大师,李仁正是晚辈舅舅。大师怎么认得我舅舅?” 真惠大师笑着说:“李居士宅心仁厚、虔心学佛,老衲曾与他有数面之缘,故而认识。” 萧毅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出来之时舅舅为什么嘱咐自己如果遇到危险就躲到白马寺。 真惠大师转而问韩武道:“韩少侠可是西安府九龙帮的少当家?” 韩武大为惊奇,问道:“大师从何得知?” 真惠大师开怀笑道:“令尊韩明德是关中绿林盟主,又与百虎门王啸林掌门是郎舅。老衲见你不仅会使太乙剑法又会使百虎神拳,再加上你也姓韩,还是西安人士,因此料想你必定是九龙帮的少当家。” 韩武此时已经双眼含泪,回答说:“大师英明,先父正是九龙帮主韩明德。” 真惠大师沉默片刻,问道:“贵帮经营数十年,根深蒂固。令尊也是一方豪杰,九龙帮怎么会在顷刻之间就灰飞烟灭?”韩武被勾起伤心往事,不由声泪俱下地向真惠大师说起了来龙去脉。 月满中天,白马寺外蛙声一片。真惠大师听完以后,紧锁双眉,望着跳跃的烛光,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韩掌门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能只用一招就让他毙命的人……也许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韩武、萧毅几乎同时问道:“哪几个人?” 真惠大师没有回答,依旧自言自语般说道:“到底是谁下的毒?究竟是谁串联了关中绿林大小七八个门派同时到九龙帮闹事?这些门派似乎和蓝袍人有某种关系,可是蓝袍人为什么最后不分敌我地屠杀?蓝袍人到底是谁?他现在又去哪里了?” 韩武听得真惠大师发问,想都不想就高声说道:“肯定是余振风下的毒,也肯定是余振风串联了那些门派!” 真惠大师和蔼地看着韩武,说道:“令尊去世后,余振风就继任了九龙帮帮主,而且亲自到洛阳追杀你……目前似乎可以认为是他下的毒。不过,他和关中绿林那些门派关系很不好,即使他想串联那些门派到九龙帮闹事,那些门派又怎么会相信他呢?最诡异的是,无生道人现在竟然成了九龙帮的护法,这似乎又不是余振风的能量所能做到的……” 萧毅听了真惠大师的话,突然说道:“大师,蓝袍人是关键!” 真惠禅师说往事,少年避祸离洛阳(2) 真惠大师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一切真相的关键就在蓝袍人!可是,蓝袍人为什么要灭九龙帮?” 韩武说道:“他肯定是觊觎我家祖传的《九龙诀》!” 真惠大师不置可否,微闭双目,继续问道:“若他只是为了《九龙诀》,灭了九龙帮就已足够,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灭了百虎门呢?” 韩武说道:“或许他是怕我舅舅寻仇……” 真惠大师微微一笑,说道:“据老衲所知,令舅与令尊虽然是郎舅,但是向来貌合神离。再者,蓝袍人既然能够只用一招就击败令尊,自然也不惧怕令舅前去寻仇。” 韩武听得真惠大师如此说,细想之下确实如此。舅舅和父亲一年之内见不了几次,即使见面也毫无亲热感,相反有时候还会为了各自帮派的利益问题发生争吵。父亲常说舅舅不自量力,竟然妄想挑战九龙帮在关中的领袖地位;舅舅也常说父亲野心太大,竟然连百虎门也想吞并。到底谁的话才是真的? 韩武一时纠结、烦恼无比,嗫嚅着说道:“或许……或许蓝袍人是为了追杀我……” 真惠大师从禅床上站起,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既然令舅已死,百虎门群龙无首,蓝袍人犯不着亲自到洛阳,难道他是余振风请来的杀手?” 真惠大师百思不得其解,站在窗棂前遥望星空,悠悠说道:“蓝袍人武功通神,肯定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几位绝顶高手之一,怎么会心甘情愿去当余振风的杀手……” 真惠大师不再说话,陷入沉思。良久,韩武问道:“大师,我爹说祖传的《九龙诀》是盖世神功,练成以后就可以无敌天下,不知是不是真的?” 真惠大师走到禅床前重新坐下,笑着说:“是盖世神功不假,要无敌于天下恐怕没那么容易。” 韩武不解地问道:“大师,既然《九龙诀》是盖世神功,又为什么不能无敌天下呢?” 真惠大师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一山还有一山高。我年少时也曾与你曾祖父树新公有过数面之缘,蒙其教诲,至今受益良多。” 真惠大师停顿了片刻,思绪回到从前,缓缓说道:“那时树新公正当盛年,凭着从九龙壁上得来的《九龙诀》纵横武林,真可谓所向披靡。《九龙诀》里记载的《九龙剑法》和《九龙神功》都是旷世奇学,树新公出道对战数百次,从无败绩。因此,不过几年,树新公声名鹊起,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树新公在西安创建了九龙帮,因他武功盖世、侠肝义胆,慕名而来的弟子源源不断,一时间九龙帮好不兴旺发达。也是从那时开始,关中绿林各帮派主动奉九龙帮为盟主,各帮派同心同德,关中群豪在武林中大放异彩。” 韩武听得心驰神往,问道:“大师,我家的《九龙诀》是从九龙壁上得来的?” 真惠大师颔首说道:“正是。据听说树新公年少家贫,经常去骊山牧羊。有一天雷雨交加,羊群四处逃散。树新公为了追羊,不小心之间就落到一处地穴之中。在那地穴里,树新公发现了那块九龙壁,又机缘巧合地从九龙壁上得到了《九龙诀》。树新公天赋奇高,十年之间就已经练成神功,从此开始闯荡江湖,竟然未曾遇到过敌手。” 韩武忽然想起焦义曾经说过的话,愤愤不平地说道:“怪不得我焦叔说他回帮派偷我爹娘遗体的时候发现九龙壁不在了,原来他们真是为了《九龙诀》!” 韩武紧接着又问道:“大师可知怎样才能从九龙壁上得到《九龙诀》?” 真惠大师莞尔一笑,说道:“这是少侠家中机密,老衲如何得知。” 韩武又好奇地问道:“既然我曾祖父的《九龙神功》威震江湖,为什么我爹却没有学到呢?” 真惠大师叹息了一声,说道:“九龙帮创建十几年以后,不知是什么原因,树新公在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导致经脉寸断、内力尽失。树新公多方求医问药,还是没有起色,只能眼看着一身修为付之东流。树新公忧虑成疾,最后一病不起。临终之时,他将帮主之位传给了自己儿子,也就是你的祖父。并告诫说,《九龙诀》煞气太重、凶险万分,凡韩家子弟不得再修炼。并要你祖父在他死后将九龙壁击碎,免得为韩家带来灭顶之灾。” 韩武痴痴说道:“可是,我祖父最后没有击碎九龙壁。” 真惠大师回答说:“是的。你曾祖父只有你祖父一个儿子,因此十分溺爱。你祖父自小养尊处优,声色犬马惯了,当上帮主之后更是为所欲为,于是九龙帮在江湖中的名声逐渐变坏,武林地位也一落千丈。开始的时候,他本来是想遵照你曾祖父的意愿毁掉九龙壁,然而他的那些师兄弟们死活不同意,说是九龙壁是九龙帮的象征,毁掉九龙壁就等于毁掉了九龙帮。你祖父本来没有甚么主见,所以就依从了众人。” 真惠大师接过海空递来的茶盅,浅浅地喝了一小口。萧毅、韩武正听得入神,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真惠大师面露不悦,说道:“海空,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海空领命而去,韩武问道:“大师,后来呢?” 真惠大师继续说道:“又过了四五年,你祖父忽然病倒,病症竟然和你曾祖父一模一样。就在你祖父病重之际,他的那些师兄弟趁机发难,逼迫他交出《九龙诀》并让出帮主之位。你祖父本是聪慧之人,为求自保,他假意让出帮主之位并向要继任帮主的人口授了《九龙诀》。” 韩武插嘴说道:“我祖父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九龙帮内部肯定免不了一场厮杀。” 萧毅听得心头一冷,这些事情他想都没有想过。在他的以前的世界里,只有正大光明、仁义道德,何尝见识过这种阴谋诡计、虚情假意的把戏。“江湖太险恶了”,萧毅暗自想着。 “是的,九龙帮开始了无休止的内讧。”真惠大师说道。“继任帮主的人被杀死了,再继任的也被杀死。到最后,为了抢到你祖父和九龙壁,九龙帮那些头脑们带着各自的弟子开始了明目张胆地火并。没过多久,关中绿林的一些帮派也被裹挟进来,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从此关中武林的精英几乎损失殆尽。” 萧毅听得头皮发麻,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了这《九龙诀》连命都不要了,值得吗?” 真惠大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江湖中人看来,名就是财,利就是食!何况在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看破这名利二字呢?” 正说话间,海空轻轻地走了进来,合什禀告说:“方丈大师,九龙帮刚才又调来了一百多人,现在把山门殿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如闻师伯担心他们吓着明天前来进香的信众,故而带着一众武僧在与他们理论。” 真惠大师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告诉如闻,不管九龙帮来多少人,都不要去理会他们。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海空躬身答应,急匆匆地退了出去。萧毅听到九龙帮又加派了人手,不禁异常焦急,起身说道:“真惠大师,要不就让我和小武出去,不要因为我们兄弟两个而牵连了白马寺。” 韩武本来也是倔强之人,听得萧毅这样说,也连忙附和。真惠大师示意他们坐下,笑着说道:“两位少侠敬请放宽心。不碍事的,九龙帮即使再来几百人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真惠禅师说往事,少年避祸离洛阳(4) 临近五更,两个少年各自将招法和要领记得滚瓜烂熟。真惠大师又让二人各自演练了一次,看到二人虽然动作迟缓、生硬,但是招式竟然没有半点差错。他不禁满意地点了点,说道:“二位少侠果然天资聪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这套掌法记住了,真是难能可贵。” 真惠大师看了看窗外,又说道:“即将拂晓,两位少侠准备上路。武学之道,无止无尽,两位少侠只要勤加修炼,必定能成为一代豪杰!”言讫,真惠大师蘸墨写了一封书信交给韩武,说道:“真愚师弟见到这封信以后,自然会妥善安排两位。” 萧毅接过书信,想到即将离开疼爱自己的舅舅、舅母,不由万分难舍。他哽咽着说道:“大师,我舅舅舅母那里……” 真惠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萧少侠不要担忧,老衲自然会派人通知令舅伉俪。”说完,真惠大师吩咐海空去请罗汉堂主如闻、般若堂主如云过来。 片刻,如闻、如云来到方丈室,真惠大师说道:“如闻,两位少侠要到你真愚师叔那里暂时避避,你带点银两,现在就送他们出城。” 如闻领命,立刻前去收拾。真惠大师又对如云说道:“如云,你带两个武僧去李家村李仁居士家,告知萧少侠暂离洛阳之事。另外,要暗中保护李仁夫妇,以免九龙帮再起祸端。” 如云躬身答应,立刻退了出去。没过多久,如闻再次来到方丈室,真惠大师合什说道:“两位少侠,我们就此别过,保重!”两少年依依不舍地和真惠大师告别后,随着如闻走出方丈室。 如闻领着二人走到山门殿,对着守卫的两个武僧耳语了几句,然后带着萧毅、韩武躲在山门后。那两个武僧打开寺门走了出去,片刻,山门外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如闻听到外面闹得不可开交,于是熟练地将包袱拴在后背,左臂夹起萧毅,右臂夹住韩武,猛地一跃,离地丈许,跳上了白马寺高大的院墙。只见他毫不停留,在院墙上躬身一纵,犹如狸猫一般窜到了院墙外不远处的一颗浓密的老槐树上。 九龙帮的人正忙着应付那两个武僧,哪里能发现如闻这样的高手竟然已经带着人跃出了院墙。如闻看到山门殿前闹得沸沸腾腾,更不停歇,运起玄功,夹着萧毅、韩武两人径直朝山门殿相反的方向疾扑过去。半空中一道灰影掠过,转眼间如闻带着二人落到离槐树数丈的地方。如闻不愧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落地后没有半点迟疑,奋足狂奔,瞬间就消失得不见影踪。 如闻内力异常雄厚,这一路竟然没有停歇。即使是夹着两个少年,依然脸不红、气不喘,风驰电掣一般直奔离白马寺最近的建春门。萧毅、韩武两个被如闻紧紧夹在腋下,丝毫不敢乱动。晨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街道两旁的景象一闪而过,两人不禁都有点眩晕,只得闭住了双眼。不到半个时辰,三人就到了建春门。如闻潜身在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处巷子,将两个少年放下后,长长吐了口气。 此时,天际泛起鱼白,建春门也城门大开。城门两旁成群地聚集着十几个九龙帮的帮众,一个个都精神不振、昏昏欲睡,估计是一晚上没有合眼了。韩武看到这种情况,心急如焚地问道:“大师,我们该怎么办?” 如闻呵呵一笑,说道:“两位少侠不必着急,贫僧早有准备。” 说完,他解下包袱摊开在地,从里面取了一顶折上巾给自己戴上。又把僧袍脱下,再从包袱里拿了一套丝绸做的财主衣服穿上,立刻就变成了财大气粗的富绅模样。萧毅、韩武两人正看得发愣,不料如闻变戏法一样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三张似纸非纸、似胶非胶的东西。他转身把其中一张贴在脸上,再回过头来时,萧毅、韩武立刻呆若木鸡。原来,就在这转头、回头的瞬间,两人面前出现的并非如闻那张熟悉的脸,而是一张异常陌生的面孔! 如闻嘻嘻笑道:“这是武林上的一位朋友送我的几张人皮面具,数年来一直没有派上用场,想不到今天鬼使神差的帮了我们的大忙。”他一边说一边把另外两张人皮面具贴到萧毅和韩武的脸上。萧毅和韩武大为好奇,贴上人皮面具之后互相对视,竟然都不认识彼此的样子了。韩武如在梦中,不敢相信一般地捏了捏萧毅的脸,居然天衣无缝,看不出丝毫破绽。 韩武喃喃说道:“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种本事!” 萧毅看到韩武如痴如醉的模样,知道他又犯了呆病,慌忙说道:“小武,很快就要天亮了,我们还是快点随大师出城。” 如闻本来正在得意地看着二人,听到萧毅的话,这才想起两个少年还在虎穴之中,于是赶紧说道:“萧少侠说得对,咱们还是赶紧出城去。”他把包袱裹上递给萧毅,然后整了整衣冠,带着二人不紧不慢地朝城门走去。 九龙帮的帮众们看到一个财主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两个仆从走了过来,都强打精神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头目大声喝道:“站住!你们三个要去哪里?” 韩武仗着自己戴了人皮面具,所以毫不畏惧,也是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们家老爷大呼小叫!” 萧毅的胆气也壮了起来,冷冷地说道:“这洛阳城莫非是你们家的?我们去哪里还要你来管!” 那头目顿时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两个少年竟然如此嚣张。他生怕这三人大有来头,因此不再敢趾高气扬,陪着小心对如闻说道:“老爷不要见怪,我们九龙帮只是在此捉拿叛徒,不敢得罪老爷。不知道老爷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 如闻装腔作势地轻咳了一声,说道:“壮士太客气了。我本是京师人士,世代经营珠宝买卖。听闻洛阳花会天下闻名,所以特地来洛阳玩耍了几天。现在得偿所愿,所以急着回去继续做买卖。” 那头目哦了一声,狐疑地问道:“这两个是你什么人?” 如闻说道:“这是我的两个仆人。你别看他们年纪小,可是性子野得很,都是我平时太纵容了……”如闻说得兴起,正准备继续往下说,头目却不再搭理他。 那头目开始是怕得罪了什么微服出游的达官显贵,所以很小心。后来听得如闻说自己只是一个做买卖的商人后,也就无所顾忌了。头目从怀里掏出一张韩武的画像,围着萧毅、韩武不停地转圈子,仔细地打量着两个少年。萧毅故作镇静地站在原地,禁不住心里直打鼓,唯恐那头目看出什么破绽。韩武看到那头目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反而将脸凑近那头目,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哥,你是不是认得我?” 那头目又是一愣,随即啐了一口,说道:“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怎么会认得你!”韩武不再说话,只是笑嘻嘻地看着萧毅。 如闻摸出几两散碎银子,塞到头目手里,悄悄说道:“壮士辛苦了,这点银子不成敬意,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喝!” 那头目守了一夜,本来老大不愿意。再加上刚才被萧毅、韩武两人唬住,更是憋了满肚子火。此刻看到如闻送来银子,心情这才好了不少。他一把将银子放入怀中,眉开眼笑地说道“弟兄们,他真是一个做买卖的。让开让开,让他们走!”九龙帮的帮众们都巴不得早点去城门旁边打个盹,听得头目这样说,立刻就作鸟兽散。 如闻装模作样地千恩万谢,又和头目寒暄客套了几句,这才带着萧毅、韩武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建春门。 南阳客栈遇王源,唐王府内捉厉鬼(1) 如闻三人出得建春门,往前方又走了一两里地。来到一处岔路口的时候,如闻回头看了看身后,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带着萧毅、韩武走上了往南的一条小路。 萧毅说道:“吓死我了,生怕被他们认出来。” 韩武说道:“怕什么,大不了又打一架。” 萧毅说道:“要是真打起来,又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 韩武说道:“有如闻大师在,再大的麻烦也应付得了!” 如闻呵呵笑道:“韩少侠太抬举贫僧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在没有离开九龙帮的势力范围之前,咱们还是要谨慎点好。” 韩武点了点头,问道:“如闻大师,我们怎么去长沙府?” 如闻略加沉思,说道:“咱们先去南阳,再到襄阳,而后从襄阳乘舟经过武昌、岳州,最后到长沙。” 韩武高兴得跳了起来,搂着如闻的脖子说道:“大师你要陪我们去长沙?太好了!” 如闻歉然地说道:“贫僧不能陪两位少侠去长沙,就送你们到南阳府。” 韩武听他这么说,顿时垂头丧气,失望地说道:“我们两个都不认识路,大师要是不陪我们去长沙,我们走丢了怎么办?” 如闻莞尔笑道:“韩少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贫僧送你们到襄阳坐上去长沙的船。你们到了长沙以后,一问就能知晓麓山寺的所在。” 韩武仍有不甘,还是想让如闻陪同去长沙。萧毅说道:“小武,不要难为如闻大师了,我们坐上去长沙的船就不会有事儿了。”韩武只好作罢。 如闻一把将戴着的折上巾扯下,露出光秃秃的头,笑道:“多年不曾戴这东西了,好不习惯,还是光着头惬意!” 他又将人皮面具取下,说道:“两张脸皮可真累,还是一张脸轻松!” 萧毅、韩武也乐了,急忙取下各自戴着的人皮面具。如闻脱下衣服,把三张人皮面具包在里面,再放进包袱里,继续说道:“这三张人皮面具就送给两位少侠了,也许以后能用得上。” 萧毅、韩武毕竟年少,很喜欢这种新鲜玩意。当听如闻说把人皮面具送给自己了,都高兴得心花怒放。红日东升,朝霞满天。三人沿着小路一直南行,到得正午时分,已经离洛阳城越来越远。由于走的是小路,因此并没有遇到过多行人。即使有行人经过时,如闻也早已发觉,提前带着两个少年闪避在一旁,所以这一路上倒也安稳。 三个人白天早早赶路,晚上住店休息。一路上互相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韩武新学得千手如来掌,不知威力如何,于是每当夜晚的时候就叫萧毅拆招。开始,韩武用百虎神拳,萧毅用千手如来掌。由于萧毅新练这套掌法,因此并不熟练,每次拆招都以落败告终。 不过,韩武并没有高兴两天,待到萧毅的千手如来掌渐渐熟练之后,韩武的百虎神拳就占不到上风了。相反,拆招的次数越多,韩武屡屡要输上几招。韩武很不服气,于是就将百虎神拳和百虎心经教给萧毅,让萧毅用百虎神拳来和自己的千手如来掌比试。刚开始,又是萧毅落败,等到萧毅基本掌握百虎神拳要旨之后,就能来来回回与韩武拆上几十回合。 千手如来掌招法层出不穷、异常精妙,而百虎神拳只能纯以内力取胜,所以多次拆招之后,萧毅输多胜少。每当两人拆招之时,如闻并不打扰两人,只是笑嘻嘻的在旁边看。等到两人拆招完毕,如闻这才指点二人应当怎样出招、怎样接招。有如闻这样的一流高手指点,两个少年受益匪浅,对于各自所学的功夫也更加了熟于胸。 就这样走走停停,几天之后,三人到达南阳府。虽是日暮时分,南阳城里依然车水马龙,丝毫不亚于洛阳城的繁华。三人在北城找了一家寻常客栈住下,这家客栈虽然普通,倒也干净整洁。三人一路奔波,俱已困顿,吃过晚饭以后就早早歇息了。 子夜时分,客栈寂静无声。如闻在朦胧中听得院中有人走动,不禁惊醒。萧毅、韩武二人还在酣睡,如闻悄悄起身,走到窗户旁边。屋外的人长叹一声,低声吟哦道:“渭叟磻溪直钓,天下不知玄妙。国士老泉林,莫道志图缥缈。长笑,长笑,只待西伯来到。” 如闻从窗户的空隙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开外的中年文士穿着灰色直裰在月光下踱步。这人白面无须,头戴四方平定巾,看来是个读书人。如闻暗自松了口气,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文士忽然看到从客房中走出一名僧人,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又恢复了镇静。 如闻走近文士,合掌说道:“贫僧如闻。惊扰了施主雅兴,罪过、罪过。” 中年文士急忙躬身还礼,说道:“大师言重了。是晚生打扰了大师清修,还请大师多多海涵。” 如闻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咱们都不必讲这些繁文缛节了,不知施主尊姓大名?” 中年文士答道:“不敢当,不敢当。晚生免贵姓王,单名一个源字。” 如闻问道:“适才听得施主吟词,有一事请教。” 王源说道:“不敢不敢,请大师赐教。” 如闻说道:“施主刚才词中说的是不是姜子牙姜太公渭水遇文王的故事?” 王源颔首道:“正是。”如闻又说道:“贫僧虽然不通文墨,但听得施主词中似乎有怀才不遇之意,不知是否?” 王源脸上一红,回答道:“晚生狂妄,让大师见笑了,惭愧。” 如闻哈哈笑道:“施主过谦了。要是没有真才实学,怎么会有怀才不遇之感!” 月光如水,如闻在院中的一块青石上坐下,说道:“而今太平盛世,主上也是一代英主。施主既然胸怀大志,何不全力博取功名,日后必能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王源搬过一条矮凳,在如闻对面坐下,长叹说道:“晚生本是汀州府人,自幼读书,在乡间略有薄名。束发以后,也曾中秀才、拔得乡闱头筹。奈何时运不济,屡次会试均名落孙山。今春听闻朝廷加开恩科,特地从汀州赶往京师,不料遭逢暴雨误了行程……晚生心灰意冷,于是各处游历,借以消愁。” 如闻静静地听完,说道:“确实可惜。不过今年既然无缘礼闱,何不等待下次?不必急于一时。” 王源说道:“大师说的何尝没有道理。不过,晚生空怀报国安民、造福一方之心,却至今毫无建树。而年岁渐长,因此愈加彷徨迷惑。今夜偶读史籍,心潮起伏之下填了一曲《如梦令》,没曾想惊扰了大师。” 如闻说道:“一切自有缘法,强求不得。就像贫僧和施主在此处相遇,也是缘法使然。施主一身正气、印堂发亮,必有大展宏图之时。只是缘分未到而已,不必过于担忧。” 王源说道:“承大师吉言,但愿如此。” 如闻又说道:“敝寺方丈大师经常教诲我等说,人人皆可以成佛,处处皆可以修行。施主既有菩萨心肠,不一定只有位列朝堂才可以做到。四海之内何处不能行善?九州之间何处不能积德?” 南阳客栈遇王源,唐王府内捉厉鬼(2) 王源突然灵台清明,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直起身来长揖说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晚生没齿难忘!” 如闻站起来,搀着王源说道:“贫僧只是一介武夫,不敢受施主如此大礼!” 两人惺惺惜惺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竟站在皓月之下畅谈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如闻问道:“施主明天去往何方?” 王源说道:“久闻唐王朱柽礼贤下士,晚生打算明早前去拜谒。” 如闻说道:“唐王乃是天潢贵胄,恐怕我等无缘拜见。” 王源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无妨。若是果真无缘晋见,那只是证明唐王浪得虚名而已。” 如闻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贫僧明天一同前往,可好?” 王源笑道:“求之不得!” 于是,两人约了明天见面的时辰,又说了一阵话,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清晨,王源按约来找如闻。如闻把萧毅、韩武两人引荐给王源认识,王源看着两个少年聪颖机智,很是喜欢。又被这两个少年的质朴无邪所打动,于是一扫往日的沉闷和忧郁,变得十分开朗。几个人说说笑笑出了客栈,一直往唐王府走去。 唐王府异常气派,高大的城墙、重檐屋顶、朱漆城门鎏金铜钉,一对威武的汉白玉石狮子矗立在端礼门前。只见四个全副戎装的卫士守在城门前,王源走上前去,抱拳说道:“劳烦几位兄台通报,晚生汀州府王源慕名拜谒王爷。” 四个卫士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看到王源一般。王源不禁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然后大声说道:“烦请通报,汀州府举人王源求见唐王殿下!” 其中一个卫士白了王源一眼,满脸不屑地说道:“举人算什么东西!就算是知府、巡抚来求见王爷,也得按规矩来!” 王源满脸疑惑,说道:“久闻唐王殿下礼贤下士,大有孟尝遗风。王源慕名来投,真不知规矩如何,还请几位赐教。” 四个卫士并不答话,只是依旧直挺挺地站着。韩武走过来,暗暗拉着王源的衣袖,低声说道:“王大叔,这几个家伙是不是想要点什么好处?” 王源恍然大悟,立刻扭头就走。如闻只是静静看着,并不说话。萧毅不知其故,问道:“王大叔,怎么了?” 王源愤愤说道:“几个看门的奴仆尚且如此不堪,可见主子并不高明。不见也罢,不见也罢!” 四人正要离去,从大门里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好你个牛鼻子,竟敢到唐王府招摇撞骗,快给咱家滚出去!” 四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鼻青脸肿的道士连滚带爬地从大门出来,后面还站着一个满脸怒气的老年太监。一个卫士狠狠在那道士屁股上踢了一脚之后,立刻陪着笑脸走到那老年太监身边,低头哈腰地说道:“吴公公,您老消消气,犯不着跟这种混吃混喝的草包生气!” 吴公公瞪了卫士一眼,说道:“你小子知道什么!已经五天了,再消停不下来,咱家也得裹铺盖走人了!” 卫士嬉皮笑脸地说道:“谁让咱们王爷宅心仁厚呢,果真出了事,没有一个帮得上忙的,反倒招来一帮江湖骗子!” 卫士指着王源几人说道:“您看看,那几个家伙也是想来骗吃骗喝,被我打发了!” 王源听得卫士这样诋毁自己,怒火中烧,又不好发作,只是铁青着脸大步离开王府。 吴公公啐了卫士一口,说道:“你黄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本事你来替王爷分忧啊!” 黄三没想到讨好不成,反被吴公公抢白一通,只得讪笑着退到门外。其他三个卫士看到他的窘态,都不禁抿嘴偷笑。吴公公走出大门,站在石阶上打量着王源几人。 突然,他大声喊道:“站住!”王源几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止住脚步。吴公公在后面大声问道:“你是哪个庙里的和尚?是来为唐王殿下效力的吗?” 如闻一怔,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有其他僧人,这才知道吴公公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如闻走到吴公公面前,合什说道:“贫僧白马寺罗汉堂如闻,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吴公公立刻有了笑容,拱手说道:“原来是白马寺的大师,刚才卫士多有得罪,还请大师海涵!” 如闻笑而不语,吴公公继续说道:“不知大师在白马寺身居何职?” 如闻说道:“贫僧忝居罗汉堂堂主一职。” 吴公公大喜过望,拉着如闻的双手,急切地问道:“大师可懂降魔除妖的法术?” 如闻答道:“略知一二。” 吴公公立刻拖着如闻往王府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请大师进府奉茶!” 黄三猛地挡在吴公公前面,说道:“公公,当心这秃驴又是一个江湖骗子!” 吴公公大怒,用手推开黄三,喝道:“你他娘的别放屁!” 骂完黄三以后,吴公公偷偷瞄了一眼如闻,见他并无恼怒之色,这才放心,带着四人径直进了王府。 众人进了城门,迎面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上面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木胎鎏金匾额上写着“承运殿”三个大字。走到承运殿东侧的时候,发现后面还有两座高大的宫殿。萧毅、韩武第一次看到如此恢弘的王府建筑,都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吴公公带着四人来到东侧的一间厢房,四人刚落座,吴公公就很是焦急地说道:“唐王府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想请如闻大师帮忙。” 如闻问道:“不知是何事?” 吴公公神神秘秘地张望着四周,低声说道:“五天前,王府里突然闹鬼,扰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王源似乎不相信,问道:“这世上果真有鬼?” 吴公公白了王源一眼,说道:“咱家不是在说笑。” 王源略带歉意地问道:“公公可曾看到那鬼长什么样子?” 吴公公说道:“咱家开始也是不大相信,但是后来亲眼看到,那鬼高有丈许,披头散发、青面獠牙,吐着一尺多长的鲜红舌头……” 吴公公说到最后,声音开始发颤,似乎想起了那天可怕的情景。萧毅、韩武从未经过此等事情,看到吴公公这样害怕,也不禁冒起一身鸡皮疙瘩。 王源在一旁沉思,如闻宣了一声佛号,问道:“那鬼可曾害人?” 吴公公心有余栗地说道:“那鬼出来以后,就在王府里面四处游荡。见到人就杀,嘴里还喊着什么“还我命来”。” 如闻皱了皱眉头,说道:“莫非这鬼是来索命报仇的?” 吴公公叹息一声,摇头说道:“也许是。前前后后死了好几个人了,现在一到时辰,府里的人就只有躲起来,唯恐遭遇不测。” 如闻问道:“既然这鬼如此凶恶,唐王殿下为何不请些高僧、法师前来降服?” 吴公公苦笑着说道:“大师有所不知,自从这鬼出来以后,王爷已经让咱家暗地里在本地请了不少高僧、法师。可是,这些人不是虚有其表就是欺世盗名,结果不是死就是逃,反倒让王府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如闻不解地问道:“既然本地没有能降服这鬼的人,为何不到外面寻找?” 吴公公说道:“王爷何尝没有这种想法。不过,这事传出去之后,毕竟名声不好听,所以王爷让咱家不要过于声张。” 如闻略微沉吟,说道:“连本地的高僧、法师都无法降服这鬼,恐怕贫僧也是力所不及。” 南阳客栈遇王源,唐王府内捉厉鬼(3) 吴公公变得着急起来,尖着嗓子说道:“王爷只给了咱家七天时间,要是七天之内还是降服不了这鬼,咱家也没办法在王府立足!大师难道真忍心见死不救?” 如闻说道:“并非贫僧见死不救,而是怕道行不够,反倒连累了王府。” 吴公公拖着哭腔说道:“连白马寺的高僧都没办法,那咱家还能去找谁!” 如闻默然不语。吴公公见如闻不说话,继续说道:“去年贵寺办无遮大会,王爷专程去洛阳与佛结缘。今日若是贵寺真惠方丈在此,恐怕不会袖手旁观!” 如闻听他提起真惠方丈,唯恐自己堕了了白马寺的威名,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贫僧尽力一试。不过,贫僧要是降服不了那鬼,只是贫僧道行不够,与白马寺毫无干系。” 吴公公听得如闻答应,心花怒放,连忙答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只要大师肯出手,断无降服不了那鬼的道理。” 说完,吴公公站起来,叫人送来茶水、点心,说道:“几位在此稍事休息,我先去禀报王爷。” 待到吴公公出去以后,韩武开口问道:“大师,真的有鬼吗?” 如闻不知该如何回答,沉吟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有……不过,贫僧也没有亲眼见到过……” 看到两个少年一脸惊恐的样子,如闻强笑着说道:“两位少侠莫怕,只要多行善多积德,鬼怪自然不能近身。” 韩武又问:“大师,唐王府已经闹了五天鬼,是不是王爷没有积善行德的缘故?” 如闻顿时语塞,只是不停的在房间里踱步。王源站起来四处打量,走到韩武身旁,附耳说道:“不要胡说。”韩武立刻会意,不再说话,连忙低着头吃桂花糕。 王源轻声问如闻:“大师,王府连续五天闹鬼,是不是有些奇怪?” 如闻说道:“不错。像这样连续五天,确实很少见……除非是冤魂厉鬼……” 王源又问道:“厉鬼可会杀人?” 如闻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不会。鬼怪顶多是索命,哪里能杀人!” 如闻说完以后,若有所悟,不禁与王源对视了一眼。四人不再说话,王源扶着椅子出神,如闻站在窗边凝望远处,萧毅静静地看着王源和如闻,韩武只顾吃糕点。 过了片刻,吴公公一路小跑进了房间,喘着气说道:“大师,快……快跟我走,王爷要见你们!”四人不敢耽搁,马上随着吴公公出了房间。 众人鱼贯而行,跟着吴公公进了位于大殿后的前宫。吴公公在宫门外高声说道:“启禀王爷,白马寺高僧如闻大师晋见!” 从宫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快请进来。” 吴公公随即挑起门帘走在前面,如闻紧随其后,之后是王源、萧毅和韩武。宫中大厅正中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黄花梨卧榻,一个三十多岁的肥胖男人穿着衮服侧卧其上,一个侍女捶腿,一个侍女摇扇。卧榻两侧站着四个带刀侍卫,都恶狠狠地看着如闻四人。 如闻合十说道:“白马寺如闻恭请唐王殿下金安。” 卧榻上的人正是太祖第二十三子唐王朱柽,到南阳就藩也就不过三四年。 朱柽在卧榻之上一动不动,有气无力地说道:“这几日王府不清净,闹得本王心神不宁、浑身乏力。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如闻连忙谦虚。 朱柽又说:“白马寺各位大师神通广大,今日若是能捉住这厉鬼,本王必定大大赏赐。” 如闻说道:“降魔除妖是出家人的本分,贫僧只是略尽绵力……” 如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柽打断:“不知大师施法要准备些什么?” 如闻微微一笑,说道:“袈裟一领、供桌一张,另备纸钱香烛,瓜果贡品即可。” 朱柽颇为惊奇,问道:“不需他人相助?” 如闻答道:“不劳他人!” 朱柽正要继续问话,不料王源大喇喇地坐在卧榻旁边的太师椅上,悠悠说道:“久闻王爷爱贤如命,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王源看朱柽既不起身,又不赐座赐茶,心中早有怨气。因此,书生狂傲之气生起,存心要煞煞朱柽的威风。 朱柽一怔,很是不满地问道:“先生何人?” 王源拱手道:“晚生汀州府举人王源,久仰王爷孟尝之风,特来拜谒。” 朱柽干咳了一声,这才吩咐吴公公赐座。 如闻三人才落座,朱柽突然怪叫一声,然后狠狠一脚踢在捶腿侍女的胸口,大声骂道:“狗奴才!不好好捶腿,真以为本王好糊弄吗!” 侍女无缘无故被踢到在地,胸口剧痛,又不敢言语,只得含着泪抽泣。 朱柽喝道:“本王还没有死,哭哪门子丧?滚出去!” 王源脸色铁青,正襟危坐,并不说话。如闻神色如常,合十念了一声佛号。萧毅、韩武面面相觑,脸上均有怒色。 等到侍女掩面出去,朱柽从卧榻坐起,呵呵笑道:“下人失礼,让各位贵客见笑了!” 王源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王爷金枝玉叶,犯不着为这等小事伤了身体。” 朱柽冷冷一笑,答道:“先生所言极是。” 王源并不介意,徐徐说道:“晚生虽不是修行之人,但是少年之时也曾学得零星驱邪法术,或许此次能给如闻大师帮上忙。” 朱柽听王源如此说,喜不自禁,站起来说道:“那太好了!今晚要是能降服那厉鬼,本王保你飞黄腾达!” 顿了一顿,朱柽又说道:“不过本王有言在先:你若是死在那厉鬼之手,是你咎由自取;你若是沽名钓誉,本王明早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王源含笑点头道:“晚生晓得。” “请问王爷,那鬼一般是什么时候出来?”王源站起身问道。 朱柽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子时三刻时分。” “那鬼一般在何处出没?” “就在承运殿周围。” “承运殿中可有什么宝物?” “宝物倒是没有,本王无非是收藏了一些古董、字画。” 王源继续问道:“王爷可曾与人结仇?” 朱柽说道:“本王堂堂龙子,何来仇家?” 王源又问道:“可曾冤杀他人?” 朱柽脸色大变,喝到:“王源,本王看你功名在身,不与你一般计较。你莫要不识抬举,得寸进尺!” 王源躬身说道:“王爷息怒,晚生绝无他意。只是听吴公公说,那鬼出现之时会喊还我命来。所以晚生怀疑是冤鬼寻仇,故有此一问。” 朱柽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说道:“本王虽然无德无能,倒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王源说道:“但愿王爷以苍生社稷为重!” 朱柽冷笑道:“这是我朱家的天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王!” 王源摇了摇头,问道:“王爷府中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朱柽两眼一翻,说道:“除了那厉鬼闹得厉害,似乎没有其它异常。” 王源面露不解,问道:“府中真没有其它异常?” 朱柽不再答话,晃动着肥胖的身躯走到卧榻坐下。吴公公好像记起了什么,尖着声音说道:“王爷,每次闹鬼以后,承运殿总是会少几件古董、字画……” 朱柽丝毫没当一回事,说道:“区区几件古董、字画算什么!” 王源忽然抚掌笑道:“王爷放心,今夜必能降服这厉鬼!” 朱柽将信将疑,问道:“当真?” 王源正色说道:“当真!不过,王爷得依我的办法行事。” 说完,王源贴近朱柽耳语了一阵。 朱柽听完,转头吩咐吴公公说道:“你先安顿好几位贵客,今夜一切依王先生的计策行事。”吴公公慌忙答应。 朱柽说道:“本王乏了,就不陪几位贵客了,今夜之事请几位多多费心。”如闻等人听朱柽如此说,都起身告辞,随着吴公公退了出去。 古画掀起千层浪,韩武误救中山狼(1) 厉鬼被赶跑的消息立刻在王府里面传开了,有急于邀功的人早就跑去告诉了朱柽。在一大帮侍卫和王府幕僚、太监的陪同下,朱柽气喘吁吁地走下了王府假山。王府里面火烛通明、人头攒动,朱柽坐着八抬大轿来到广场。 看到如闻及王源等人,朱柽走上前去,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王府侍卫喝退广场上的众人,然后打开承运殿大门,请朱柽带着一干幕僚、太监走进了大殿。 大殿里变得灯火辉煌,朱柽在正中的宝座坐下,又让太监搬了几把椅子过来,请如闻等人落座。太监们守在朱柽身边,幕僚们分列大殿两旁,谁也不敢先说话,显得异常死寂。朱柽轻咳一声,说道:“如闻大师不愧是白马寺的高僧,今日降服厉鬼,本王要大大地赏赐!” 如闻合十说道:“贫僧不敢贪功,王源先生和两位小友功不可没。” 朱柽嗯了一声,问道:“请问大师,那厉鬼是何来头?” 如闻说道:“王爷,那不是鬼。是人!” 朱柽眼睛瞪得很大,不相信地问道:“是人?” 如闻颔首道:“确实不是鬼,是人假扮的鬼!” 朱柽说道:“可是这几天,本王明明亲眼看到过那个厉鬼,怎么可能是假的!” 王源说道:“有时候不要完全相信自己看到的。” 朱柽奇怪地看着王源,问道:“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连自己亲眼看到的都不能相信,那还能相信什么?” 王源回答道:“有时候要相信直觉和判断。” 朱柽问道:“先生莫非早已知晓,王府这几天并非是鬼怪闹事?” 如闻插话说道:“王源先生确实早有预料。” 王源说道:“晚生并不能未卜先知,只是有所怀疑而已。” “怀疑不是鬼怪?”朱柽问道。 “正是。” “有何依据?” “请问王爷,可有连续五天闹鬼之事?” “本王没有听说过,只听说过一两天、两三天闹鬼的。”朱柽回答。 “这是疑点一,固然有些骇人听闻,但是也让晚生心生疑窦。” “那疑点二是什么?”朱柽问道。 “王爷可曾听说过鬼怪能够说话?” “也没听说过。似乎……鬼怪都是不说话的……” “这正是疑点二。”王源说道。 朱柽又问:“那鬼并没有动嘴,然而确确实实有“还我命来”的声音,这是为何?” 如闻微笑着说道:“这是腹语,江湖中的一门绝技,那个假扮鬼怪的人是一个武林高手。” 朱柽哦了一声,又问:“还有什么疑点吗?” 王源说道:“最让晚生怀疑的是,吴公公说鬼怪能杀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朱柽问道。 “王爷不觉得奇怪吗?”王源反问道。 “从来只听说过鬼怪索命,却没有听说过鬼怪会杀人!”王源说道。 “这些都只是怀疑猜测,不能断定没有鬼怪。”朱柽说道。 王源说道:“正是。所以晚生只是怀疑并非是真的鬼怪在王府闹事,也许是别有用心的人在装神弄鬼。” 朱柽若有所思,说道:“你起了疑心以后,所以就问本王是否还有异常?” 王源点头。 朱柽又问:“这又能说明什么?” 王源说道:“王爷明鉴。晚生听吴公公说承运殿在闹鬼过后丢失了东西,感觉非常奇怪。若是真的闹鬼,鬼是不会偷东西的,更没有人有胆子在鬼怪出现的时候去偷东西。所以,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朱柽说道:“于是,你让如闻大师在殿外与厉鬼周旋,你带着这两个少年藏到了承运殿里。” 王源说道:“正是。” 朱柽问道:“你怎么确定能抓到那个到承运殿偷东西的人?” 王源指着萧毅、韩武说道:“这两个少年虽然会些功夫,但是晚生却手无缚鸡之力。一旦遇到的是个高手,我们三人性命不保,因此晚生说是大胆的想法。” 朱柽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说道:“三位勇气可嘉!不过,先生既然已经断定不是鬼怪闹事,为何还要让王府上下去请十八名僧人来护法?” 王源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说道:“晚生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朱柽问道:“先生怀疑王府里有吃里扒外之人?” 王源说道:“晚生只是谨慎起见而已,实在是鬼好捉,人难防啊。” 朱柽说道:“听侍卫们说,先生已经捉住了那个在承运殿偷东西的人?” 王源说道:“正是。” 朱柽连说了几个好之后,吩咐侍卫们把偷东西的人押进大殿。 片刻,如狼似虎的侍卫们把偷东西的人拖到承运殿,那人浑身战栗,磕头如捣蒜,嘴里不断地求饶。 朱柽冷冷地望着那人,说道:“抬起头来。” 那人牙关打颤,说道:“小人……不……不敢……” 朱柽突然暴喝:“抬起头来!” 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站在殿内的太监、幕僚和侍卫冷不丁都吓了一跳,都不禁偷偷地瞄着朱柽。那人不得已抬起头来,只见他脸色煞白,不是黄三是谁!朱柽看到竟然是自己王府的侍卫,顿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殿里的其他人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朱柽说道:“真没想到竟然是本王身边的人,好一帮狼心狗肺的奴才!” 听到朱柽这么说,殿里的侍卫、太监和幕僚们沸腾起来,有的大骂黄三,有的问候黄三的十八代祖宗,有的慷慨陈词,有的急着表达自己的赤胆忠心…… 朱柽一阵心烦,大喝道:“都闭嘴!”,殿里立刻恢复了安静。 朱柽喘着粗气说道:“你们说,该怎么处置这个奴才!” 王府的人群情激昂,纷纷喊着“杀了他!”。黄三面如土灰,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就连自己尿了裤子也浑然不知。看到朱柽在宝座上做了把黄三拖出去的手势,侍卫们随即拖起黄三。正要走向殿外的时候,王源忽然站起来说道:“且慢动手。” 朱柽问道:“先生有话要说?” 王源拱手回答:“王爷,黄三虽然身犯国法,但是唐王府不应私自动刑,应当交给南阳府审理。” 朱柽脸色阴沉,不置可否。王源说道:“王爷难道不想知道黄三的同谋是谁?” 朱柽示意侍卫们放开黄三,王源走到黄三跟前,朗声问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黄三慌忙抱住王源大腿,大叫道:“小人想活,小人想活。求先生救命!” 王源说道:“你既然要活,那我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回答一句。要是你有半句假话,王爷会立刻要你性命!” 黄三急忙说道:“小人不敢说假话。” 王源在黄三身边踱步,问道:“那个假扮鬼怪的人是谁?” 黄三答道:“小人不认识他。” 王源大喝道:“说谎!” 黄三急得不断磕头,说道:“小人确实不认识他啊!” 王源声色俱厉地问道:“既然你不认识他,那怎么会跟他狼狈为奸?” 黄三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七天以前,小人赌输了不少银子,实在被讨债的逼得没办法了,正盘算着到城里找个大户人家敲敲竹杠。没想到这人突然来到小人的家里,问小人想不想发财。小人说当然想,他就说由他扮鬼把王府的人吓住,叫我趁机去承运殿偷东西。小人鬼迷心窍,于是就答应了……” 王源又问道:“你偷出去的东西是怎么分赃的?” 黄三嗫嚅着说道:“他什么东西都不要……” 王源大奇,问道:“你们非亲非故,他竟然如此关照你?” 黄三不敢答话。王源说道:“你从承运殿偷一两次东西就足够你挥霍的,为何还要连续五天在王府里装神弄鬼?难道你真的不怕真相大白?” 黄三拖着哭腔说道:“小人怕啊,可是偷了第一次以后就没有退路了。要是找不到那副画,小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画?什么画?”王源问道。 黄三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什么《西岳朝圣图》……” 古画掀起千层浪,韩武误救中山狼(2) 王源转身问如闻:“大师可曾听说过此画?” 如闻说道:“贫僧孤陋寡闻,实在没有听说过。” 王源继续问黄三:“这幅画是何人所作?” 黄三又想了想,说道:“那人好像说是唐朝一个叫什么杜怀谦的道士画的。” “那人要这幅画有什么用?” “他没告诉我,只说是他祖传之物。” “你的意思是那人是为了这幅画来的?”王源问道。 “他是说只要那副画。要是小人这几天再找不到那副画,他说会让小人生不如死。”黄三回答道。 “那人是个武林高手,为何不自己到承运殿偷画?” “他说王府守卫众多,再者对王府也不熟悉,怕打草惊蛇,所以让小人来偷。” “那人现在何处?” “小人不知道。” “撒谎!你要是不知道他在哪里,有事的时候怎么找他!” 黄三刚刚镇定下来,又被王源吓得心惊肉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黄三有些语无伦次:“他……小人……不敢欺骗先生……都是他来找小人……小人确实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王源冷哼一声,说道:“谅你不敢耍滑头!” 又问道:“说,那人什么模样?” 黄三仔细想了想,说道:“那人好像四十左右,身材魁梧……” 话还没说完,黄三突然惨叫一声,气绝身亡。如闻倏然站起,提气一纵,立刻到了承运殿外。只见月明星稀,广场上空空如也。如闻走进大殿,仔细察看黄三的尸体,发现黄三的后背血迹模糊。用手摸去,竟然是密密麻麻的银针。如闻面露不忍之色,宣了一声佛号,默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为黄三超度。王源长叹一声,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叹,可叹。” 次日,朱柽大设宴席酬谢如闻、王源等人。唐王府里莺歌燕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朱柽请如闻四人坐了上席,一众官员、宾客猜想如闻等人是唐王眼前的红人,纷纷上前敬酒。如闻不沾荤腥,只是以水代酒。王源则是豪气干云,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就有了六七分酒意。萧毅、韩武虽然年少,众人也都不敢怠慢,各种谄媚之词纷繁踏至。两人不知如何推辞,只得勉强应付。几轮下来,两人早已脸红耳赤。所幸两人都有一些内功基础,才不至于当场出丑。朱柽高兴异常,这几天的恐惧烦恼一扫而光,于是任由众人闹成一团。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王源站起来,醉醺醺地走到朱柽身前,长作一揖,大着舌头说道:“王爷,晚生记得你昨晚曾说要大大赏赐我等,不知此话是否当真?” 众人听到王源向朱柽要赏赐,顿时鸦雀无声,都暗暗为王源捏了把汗。朱柽一愣,似乎没想到王源竟然也是一个贪财之徒。他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当然,本王言出必行。王先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王源说道:“晚生对那些黄白之物毫无兴趣,但求王爷能放了前几日在城北抓回来的那个程姓女子!” 朱柽仿佛忘了有这么一回事,良久才想起来,不禁肥脸一阵泛红。朱柽哈哈大笑,说道:“先生不提起,本王倒是忘记了!既然先生替那女子求情,那本王就放了她!” 王源连忙道谢。朱柽说道:“先生可要想清楚,救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和自己的荣华富贵孰重孰轻?” 王源笑道:“荣华,我所愿;富贵,我所求。若为本心故,两者皆可丢!” 朱柽有点佩服王源了,说道:“先生果然是高士!先生可要亲自送那女子离开王府?” 王源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拱手说道:“王爷乃是皇亲国戚,自然一诺千金,岂能失信于小民百姓!” 朱柽受了王源的这番恭维,不禁得意地笑起来,随即吩咐侍卫去释放程氏。朱柽说道:“王先生才智过人,不如留在本王府中当个审理正,如何?” 王府里的众人听得朱柽请王源当长史司的审理正,都不禁艳羡起来。要知道这审理正乃是正六品的职位,这对于王源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王源淡淡一笑,说道:“多谢王爷美意。不过,王源生性散漫,狂妄不羁,恐难当此重任!”朱柽又是一愣,竟然搞不清楚王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许久,朱柽说道:“好,本王不强人所难,以后先生若有需要,随时可来找本王。” 王源连连称谢,说道:“王爷,不知那《西岳朝圣图》究竟是何宝物,可否让晚生等人开开眼界?” 朱柽说道:“本王看那画稀疏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年代久远些罢了。”说完,吩咐吴公公去取画。 王源说道:“承运殿连续五天失窃,而这画竟然安然无恙,实在是幸运。” 朱柽大笑说:“先生错了。本王原本是把这画放在承运殿里,后来看着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所以让人堆到库房去了!” 王源哑然失笑,说道:“阴差阳错,枉自送了黄三性命。” 过了一阵,吴公公小跑着过来,朱柽吩咐把画挂在身后屏风上,众人都感好奇,纷纷围了过去。只见那画长五尺左右,高三尺左右,裱糊之处已经破损,纸面发黄。画上用水墨描绘着层峦叠嶂的山峰,中间耸立着五座高峰。山上有不少殿宇楼阁,依稀可看到玉泉院、都龙庙、镇岳宫等字样,显然画的是华山五峰。五峰下方的山路上,画着络绎不绝的香客。香客们扶老携幼,虔诚的表情栩栩如生。在山路旁边的一方巨石上,画着一个坐着的老者。他须发皆白,手扶竹杖,眼睛凝望着五峰的远处。 韩武睹物思乡,不禁看得异常仔细。他顺着老者的眼神看去,原来在画面的最旁边画着一处对峙的危崖,一道瀑布飞流直下。要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道瀑布。纵观整幅画,虽然古朴,但是画工一般,有的地方甚至略显粗糙。画上既没有题跋,也没有印鉴,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名品。众人不禁大失所望,纷纷回到各自座位。 王源说道:“此画确实平常。不知王爷从而得来?” 朱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本王也记不得是哪个草包送来的。” 王源笑着说道:“王爷不必介怀,这画虽然不是名品,倒确实是唐朝古物。” 朱柽颇觉颜面无光,勉强笑道:“本王还真看不上这等破烂货!” 王源笑而不语,一众宾客开始竞相奉承朱柽。有的说王府里多的是奇珍异宝,随便找一个玩意儿都比这画好;有的说唐王志趣高雅、博古通今,早就知道这画并非名品,所以才放到了库房里面;也有的说送画的人本来就是草包一个,无非是在唐王面前附庸风雅……大家说得吐沫横飞,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朱柽有些飘飘然,吩咐吴公公把画收起来。 萧毅忽然站起来,红着脸说道:“王爷,这几天就是因为这画才不安宁,你现在又把画收起来,就不怕以后再出事儿么?” 朱柽一惊,不由对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少年刮目相看。思忖片刻,朱柽说道:“若不是你提醒,本王差点又要不得安生了。快把这画烧了!” 古画掀起千层浪,韩武误救中山狼(4) 又过了一天,三人终于来到襄阳。时值雨季,汉水江面宽阔、白浪滚滚,显得十分壮观。两岸是连绵的良田,都已经栽满绿油油的秧苗,一望无际。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禾苗清香,闻起来心旷神怡。 三个人冒着细雨来到渡口,在渡口的一个酒楼坐下,要了些饭菜,打算吃完以后再去找船。酒楼里的人不多,三人正在闲谈之间,忽然听到邻座有人在激烈的争吵。三人放眼看去,只见七八个精壮的汉子围着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那两个老头矮小瘦弱、衣衫褴褛,鬓角都已发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为首的汉子一把揪住其中一个老头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赵老二,你以为你们哥俩跑得掉吗!” 赵老二一脸凄苦的样子,说道:“龙爷,我和老三根本没有打算跑啊!” 龙爷猛地几个耳光,打得赵老二的脸顿时红肿。龙爷骂道:“谁不知道你们两个老小子从来就是不要脸的。这次要不是道上的兄弟告诉我,你们他妈早就开着船跑到武昌去了!” 赵老三站起来,赔着笑脸说道:“龙爷,你消消气,不要听别人胡说!我们哥俩是想到武昌做点买卖,好把欠您老人家的钱给还上。” 龙爷一口吐沫吐到赵老三脸上,骂道:“去你妈的做买卖!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们是那块料吗!” 赵老二愁眉苦脸地说:“龙爷,你就宽限我们哥俩几天,我们现在确实是没钱……要不,我们把船押给你,怎么样?” 龙爷又扇了赵老二几个耳光,这次把赵老二打得嘴角流血。龙爷还是没消气,继续骂道:“有钱的时候,你们这两个王八蛋去喝花酒、逛窑子。现在没钱了,你们他妈要把船给老子,你们那条破船值得了几个钱!” 赵老二、赵老三被骂得灰头土脸,丝毫不敢顶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龙爷把赵老二按在桌子上,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恨恨地说道:“今天你们要是不还钱,老子就挑断你们两个王八蛋的手筋脚筋!” 赵老二吓得脸色惨白,被按在桌子上苦苦求饶。赵老三扑通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作揖,满脸都是眼泪鼻涕。龙爷放开赵老二,一边喝着酒,一边冷冷地看着这兄弟两个。萧毅实在看不下去了,正准备要起身,被王源用眼神悄悄制止了。韩武却按捺不住,霍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人群之中。王源、萧毅唯恐他出现闪失,急忙尾随其后。 韩武冲龙爷大声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两个可怜的老人家,不觉得丢脸吗!” 龙爷上下打量着韩武,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小少爷莫非想要管闲事?” 韩武说道:“不就是欠你的钱嘛,犯不着这样对待他们!” 龙爷走近韩武,哈哈笑道:“已经小半年了,这两个老小子一直东躲西藏,就是不还钱。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对他们?难道要我好吃好喝供着他们?笑话!” 韩武满脸通红,不知该怎么回答。王源悄悄走过去,扯了扯韩武的衣袖,说道:“我们走!” 韩武正要转身,赵老三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大喊道:“小少爷救命啊!” 韩武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问龙爷:“他们欠你多少钱?” 龙爷掐着手指算了算,说道:“去年十二月,他们借了五十两银子做赌本;今年正月,他们又借了五十两银子去赌。加上利息,现在欠我二百两银子了!” 王源说道:“兄台,你这是高利贷!” 龙爷眼睛一横,说道:“没错,就是高利贷!他们也知道是高利贷!你们要是不替他们还钱,就趁早给老子滚蛋,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王源默然不语,韩武看不惯龙爷的嚣张样子,接过王源手中的包裹。然后摊开在桌子上,从里面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金元宝扔给龙爷,说道:“不要狗眼看人低,够了!”包裹里还有一百多两金子和几十两银子,黄灿灿、白花花的堆在一处,看得周围的人都不禁心猿意马。 龙爷笑着说道:“够了够了,还是小少爷大方!下次有机会,我请小少爷喝酒!” 韩武哼了一声,不再搭理龙爷。龙爷得了五十两金子,心花怒放,也不去理会赵家兄弟,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赵老二、赵老三看到包裹里的金银,不禁一阵目眩,也不知道龙爷是几时离开的。待到王源把包裹包好,赵家兄弟这才如梦方醒。看到韩武要走开,赵家兄弟连忙跪倒在韩武面前,不断感谢韩武的相救之恩。韩武搀起赵家兄弟,说了几句谦逊的话。他本以为赵家兄弟会就此作罢,没想到赵家兄弟死活说要报恩。韩武无法,只得由着他们跟随。 吃过饭,王源三人来到渡口找船。赵家兄弟得知王源三人要去长沙时,欣喜若狂,急忙说要划船送他们去。原来,赵家兄弟是汉水上的渔民,自家也有一条帆船。韩武看到他们兄弟二人如此热情,不好拒绝,和王源、萧毅商议之后决定坐赵家兄弟的船去长沙。 一路上顺风顺水,四天不到,武昌遥遥在望。开始的时候,王源对赵家兄弟多少怀有戒心。不过几天下来,看赵家兄弟殷勤服侍,并无不轨之意,也就渐渐松懈下来。 这一日晚上,月满中天,江水如镜。王源陪同赵家兄弟上岸去买了些酒肉,然后让船泊在江心,几个人在月光下畅饮起来。赵家兄弟似乎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后就到后舱睡觉去了。韩武酣畅淋漓之际,忽然想起在陈老汉家中第一次喝酒时的情形,不禁想起了焦义,又不禁想到了死去的父母。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韩武悲从心来,眼泪止不住簌簌落下。萧毅知道韩武想起了惨死的父母,不知如何去劝慰,只得闷头喝酒。酒入愁肠,萧毅也不禁想起了舅舅、舅母。又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逝去多年,思念之余,痛哭起来。韩武听到萧毅痛哭,更是伤心,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繁星似锦,夜空如洗。王源默默站起身来,负手走到船头,仰望明月。等到两个人逐渐收住哭声,王源低声吟哦道:“昨夜梦回千里,迭岭月明云起。江上小舟横,浩瀚星空如洗。清寂,清寂,往事诚难追忆。” 这曲《如梦令》清冷孤寂,萧毅、韩武不由听得痴了。三人各有心思,不再言语。小半个时辰后,江上风起,骤然有点凉意,于是都进船舱休息。 三人都喝了不少酒,因此很快入梦。韩武正睡得香甜,忽然感到咽喉处一阵疼痛,似乎被利器刺破一般。他不禁惊醒,发现竟然是赵老二拿着一柄明晃晃的单刀顶在自己咽喉之上。旁边的萧毅也被惊醒,原来是赵老三也用单刀恶狠狠地架在了萧毅的脖子上。 韩武冷冷地问道:“赵老二,你什么意思?” 赵老二阴沉沉地笑着说:“小少爷是聪明人,难道不知道我们兄弟俩到底什么意思?” 萧毅在旁说道:“你们不要忘了,是小武救了你们兄弟两个!” 赵老二哈哈笑道:“忘不了,忘不了!要不是看在这小子救过我们哥俩的份上,老子早就一刀捅了你们!” 萧毅说道:“古人说,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你们这样做,简直是恩将仇报、寡廉鲜耻!” 韩武显得很镇静,他淡淡地说道:“大哥,不必说了,这世界上忘恩负义的东西太多了!” 赵老二恼羞成怒,喝道:“老子没工夫和你们斗嘴,快把包裹拿出来!” 王源被吵醒,看到赵家兄弟用刀胁迫着萧毅、韩武,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大惊失色,站起来喊道:“不要动手,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赵老二转头看了一眼王源,不屑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再他妈啰嗦,老子把你丢到江里喂王八!” 就在赵老二分神的这一瞬间,韩武倏地飞起右腿踢在赵老二拿刀的手腕。只听得咣当一声,单刀落在韩武身边。韩武顺势拾起单刀,一跃而起,赵老二吓得连连后退。还没等赵老二回过神,韩武化刀为剑,一招“白虹贯日”刺向赵老二前胸。赵老二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痞无赖,根本就不会武功。眼看着韩武的单刀刺到,赵老二竟然无法闪避,只听得他一声惨叫,立刻倒地身亡。 赵老三被眼前的变故吓呆了,看到赵老二倒在血泊之中,赵老三尖叫一声,抛下单刀就往船尾跑去。韩武恨极了赵家兄弟,哪里容得赵老三逃命。他从赵老二身上拔出单刀,转身去追赶赵老三。眼看赵老三要跑到尾舷,韩武的单刀脱手而出,像离弦之箭射向赵老三。王源、萧毅在后面大声喊道:“住手!”,可是哪里来得及,单刀已经洞穿了赵老三的身体。赵老三哀鸣一声,直挺挺地掉入了水中。 韩武看到鲜血从水里涌起,头脑一片空白。他第一次杀人,而且是连杀两人,心中止不住地颤栗,好像中了魔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朦胧夜色,韩武心中不断地想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不是要杀他们,我不是要杀他们……我救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还要害我……两条人命……是我错了吗…… 道衍惊醒梦中人,岳麓山国士相逢(1) 天亮以后,王源和萧毅把船停泊在岸边。韩武一直不说话,眼神只是空洞地望着远处,好像痴呆了一般。王源、萧毅知道韩武的心里很难受,因此尽量不去打扰他。三人都不会驾船,只有弃船步行。王源回头看到孤零零泊在岸边的帆船,心中一动,连忙招呼萧毅一起去找引火之物。好在山林中的枯枝败叶随处可见,没过多久,船舱中的柴火几乎堆成了山。王源把船帆蒙在柴堆上,又在帆上洒满了昨晚的剩酒,这才吹着火摺子把船帆点燃。火光冲天而起,柴堆很快开始燃烧。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整条船都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王源暗自叹息一声,领着萧毅、韩武朝武昌府走去。 日暮时分,三人到达武昌。在客栈草草吃过晚饭后,三人都早早地回房休息了。第二天清晨,王源原本打算带着两个少年去游览黄鹤楼,但是看到韩武依旧不发一言,顿时没有心情。三人步行到白沙洲渡口,王源找到一条客船,谈好价钱之后带着萧毅、韩武上了船。韩武上船以后,倒头就睡。到得吃饭的时候,随便吃些就回到客舱。偶尔走出船舱,也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船头默默发呆,并不和其他人说话。萧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方设法去逗韩武说话。但是,韩武除了偶尔答应几句之外,再没有多的话语。萧毅无奈,只得由他。船老大经常往来武昌和长沙之间,所以对这一带的水路非常熟悉。一路上倒也安稳,并没有遭遇什么凶险之事。客船白天行驶,晚上停泊。从长江进洞庭湖,再从洞庭湖入湘水,四天以后终于到达长沙府。王源让船老大把船停在橘子洲西岸,付完账以后,领着萧毅、韩武上了岸。 雨越下越大,路上行人稀少。王源三人没有带雨具,又不知道麓山寺在哪里,只得朝岳麓山下的村庄跑去。快到村口的时候,王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哎哟一声。他急忙转头去看。原来是韩武低头奔跑之际无意间撞倒了一个僧人。那僧人年逾古稀,红光满面,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韩武既不搀扶,也不道歉,只是像木雕一样站在雨中。 王源赶紧扶起老僧,又举起老僧掉落的雨伞替他挡雨,满怀歉意地说道:“这位小友无心之过,还请大师多多恕罪!” 老僧神态泰然,接过王源手中的雨伞,指着雨中的韩武说道:“这小子是个哑巴?” 王源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韩武木无表情地在雨中一动不动,老僧又问:“莫非是个聋子?” 王源又摇了摇头。 老僧哈哈大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老衲明白了,这小子是个傻子!” 韩武并不生气,只是低头跟着王源往前走。 萧毅快步走到老僧旁边,问道:“大师,你老人家知不知道麓山寺在哪里?” 老僧嘻嘻笑道:“老衲还以为你小子也是个哑巴呢!” 萧毅在江湖上行走了多日,胆量渐壮。看到老僧喜欢玩笑,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俗话说,祸从口出。有的时候,当个哑巴未尝不是好事!” 老僧听完,赞许地看着萧毅,点头说道:“有道理,有多少人就是死在自己嘴巴上!对了,你们去麓山寺做什么?” 萧毅说道:“晚辈们要去麓山寺拜谒真愚大师。” 老僧笑道:“老衲正要去找真蠢和尚下棋,你们跟我走就是!” 萧毅唯恐老僧弄错,急忙说道:“大师,晚辈们找的是真愚大师,不是真蠢和尚。” 老僧停下脚步,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萧毅的头,骂道:“蠢材!愚即是笨,笨即是蠢,大师即是和尚。由此即知,真蠢和尚不就是真愚这个秃驴吗!” 王源、萧毅哑然失笑,老僧自己也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韩武似乎没有听到老僧说话,只顾闷头往前走。老僧领着三人进了村,看到雨丝毫没有停的迹象,于是在村里找了一户人家避雨。众人把衣物烤干之后,围坐在八仙桌旁边看雨。 老僧问王源:“相逢即是缘,还不知道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王源急忙答道:“晚生王源,汀州府人士。有劳大师下问,着实是晚生失礼……” 老僧打断王源的话,皱着眉头说道:“老衲平生很不喜欢你们这些咬文嚼字的人,听你们文绉绉的说话,头都疼!说话要简明生动,何必那么啰嗦!” 王源尴尬异常,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 老僧仿佛没看到王源的窘状,指着萧毅问道:“这小子是谁?” 萧毅回答:“晚辈萧毅。” 老僧嗯了一声,又指着韩武问道:“这小子又是谁?” 萧毅看到韩武并不理会老僧,连忙说道:“这是晚辈的义弟,他叫韩武。” 王源想到老僧的话虽然刺耳,但是不无道理。于是,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老僧说道:“什么法号名号,你们叫老衲道衍和尚就是!” 王源连称不敢。道衍问道:“这姓韩的小子怎么是这般呆傻模样?” 王源于是从韩武在襄阳救人说起,一直说到韩武盛怒之下杀了赵家兄弟,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道衍。 道衍捻着白须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这小子不是傻子嘛。” 王源说道:“韩少侠虽然出身武林世家,但是宅心仁厚,此次误伤人命,不免难过。” 道衍听王源这么说,不禁生气,大声说道:“呸,妇人之仁!像赵家兄弟那样的杂碎,不杀掉难道留着他们继续祸害人间吗?!” 道衍越说越激动,站起来走到门口,忽然大声说道:“杀得好,杀得好!” 王源、萧毅面面相觑,没想到道衍七十多岁了,脾气竟然这样火爆,丝毫不像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韩武听了道衍的话,顿时有所领悟。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道衍望着韩武说道:“杀了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就成这般模样,实在没有出息。老衲虽未亲手杀人,但因老衲而死的人也有成千上万。老衲要是像你这样,岂不早应自戕千百回了!” 道衍惊醒梦中人,岳麓山国士相逢(2) 王源、萧毅闻言大骇,不知道眼前这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历。 道衍走到韩武面前,盯着韩武的眼睛说道:“小子,你要实在过不了这一关,趁早自己了断,省得日后丢人现眼!” 王源、萧毅齐声喊道:“不可!” 韩武不敢和道衍的目光接触,垂着头轻声说道:“我现在还不能死……” 道衍问:“人终须一死,早死迟死有什么区别!” 韩武眼眶发红,沉声说道:“父母的大仇未报,我不能死!” 道衍仰天大笑,说道:“你如此懦弱,还想着报什么仇,真正好笑!” 韩武猛然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对视着道衍的目光。 看到韩武眼中露出坚定的目光,道衍像一个慈祥的祖父,用手摩挲着韩武的头顶,说道:“小子,人生在世,本来就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苦海无涯,回头亦无岸!” 韩武忽然鼻头一酸,肩头耸动不止,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了下来。王源看到韩武落泪,心知他已经想通了,不禁对道衍另眼相看。 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天际乌云密布,湘水浊浪滔滔。道衍说道:“看来这雨今天停不了,真愚的那座破庙也挡不了风雨,我们不如在此借宿一晚,等明天雨停之后再上山,怎么样?”王源等人欣然应允。主人家甚是好客,听说几人要留宿,急忙腾出房间,安排饭菜。 王源拿出几两散碎银子给主人家,主人家死活不肯要。王源无法,只得把银子收回。主人家虽然只是平民百姓,却不小器,晚饭安置得极为丰盛。菜肴有天麻炖鸡、梅菜扣肉、红烧鲤鱼、小炒腊肠、剁椒鱼头、青椒煎蛋、油淋辣椒、炝炒空心菜、红烧茄子、清炒藕片。 桌上还放了一坛自酿的谷酒,打开泥封,酒香四溢。四人早就垂涎欲滴,等到主人家落座招呼用餐后,几人顾不上过多客套,立刻狼吞虎咽起来。道衍不避荤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豪迈不输少年。菜肴固然美味,但是都有不少辣椒。道衍四人吃得满头大汗,连呼过瘾。 主人家看到客人都喜欢吃自家的饭菜,也是十分高兴,频频起身劝酒。道衍乃是酒中豪杰,王源也很善饮,萧毅、韩武更是少年气盛。小半个时辰过去,一坛酒已经被喝了个精光。 主人家急忙吩咐小儿子再去取酒,道衍眯着眼说道:“主人家,你就不怕我们几个把你喝穷了?” 主人家有了几分酒意,哈哈笑道:“各位贵客尽管敞开喝!当今太平盛世,小人虽是寻常百姓,几坛子酒还是有的!” 道衍大声说道:“好,就冲太平盛世这四个字,老衲今晚一醉方休!” 四人难得像今天这样高兴,于是鲸吞牛饮,很快就把第二坛酒喝完。主人家也有了八九分醉意,趔趔趄趄地去拿酒。才走几步,不料腿脚发软,立刻瘫软在地。道衍哈哈大笑,急忙招呼王源把主人家抬进卧室。 道衍、王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忽然发现萧毅、韩武不见了。两人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竟然不见人影。正在疑惑之间,忽然听到桌下有人在哇哇呕吐,两人急忙去看,原来是韩武不胜酒力,不由自主地从凳子上滑到了桌子底下。他此时酒劲上涌,不仅不省人事,而且吐得一塌糊涂。萧毅四脚朝天的昏睡在韩武旁边,看样子也是从凳子上滑下来的。道衍、王源相视一笑,这才放下心来。 清晨,乌云散去,艳阳高照。萧毅、韩武醒来之后,头疼欲裂。不得已,只有在主人家静坐运功。一个时辰后,两人方才恢复如初。主人家盛情挽留,四人只是不肯。出门之际,王源趁着主人家不注意,悄悄放了十两银子在堂屋。 沿着湿淋淋的山路逶迤前行,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茂密的山林也被大雨洗刷得焕然一新。山势并不险峻,不过有些滑溜,道衍毕竟上了年纪,有几次险些摔倒。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腰,道衍已经出气如牛、汗流浃背了。在不远处矗立着一座牌坊,正中镌刻着“麓山寺”三个大字。那牌坊残缺不全、长满了藤蔓杂草,似乎已经荒废多年。牌坊后面,是一大片殿宇楼阁。虽然气势恢宏,但是绝大多数房屋不是残破就是坍塌。众人目光所及,尽是残垣断壁,说不尽的满目凄凉。 王源吃了一惊,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说道:“这……这就是湖湘第一道场麓山寺?” 道衍说道:“正是!” 王源道:“怎么是这么一番光景?” 道衍说道:“从唐朝开始,麓山寺盛极一时。到得宋朝之时,规模愈加宏大、殿堂华丽,大德云集,香火长盛不衰。不过,太祖龙兴之时,中山王领兵与前朝余孽在长沙大战。麓山寺不幸毁于战火,至今一直没有修复。” 王源说道:“千古名刹毁于一旦,可惜可惜。” 道衍说道:“战事一旦开启,多少人性命尚且难保,区区一座寺院又算得了什么。” 韩武在麓山寺前面四处张望,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真愚大师怎么在这个破庙当主持!” 道衍哈哈笑道:“所以他又叫做真蠢和尚嘛!” 道衍笑完,正色说道:“真愚不在皇家寺院享福,却选择来此重建这湖湘古刹,如此弘誓大愿,着实让老衲自愧不如。” 四人走过牌坊山门,又穿过弥勒殿,来到大雄宝殿。寺院里静寂无声,也没有看到僧人出没,只有些许附近的善男信女在对着残缺的佛像顶礼膜拜。大雄宝殿前面安置着一个硕大的香炉,两耳三足,似乎是用花岗岩做成。香炉里面插满了香烛,跳跃的火焰在太阳的照射下格外亮眼。 王源说道:“想不到麓山寺没落至此,却依然香火不断,难得!” 道衍说道:“心中有佛,处处是佛。庙不在好,有神则灵!” 几个人站在大雄宝殿前面又闲聊了一阵,竟然还是没有看到寺里的僧人。道衍不耐烦起来,大喊道:“真蠢和尚,还不赶快现身!” 道衍惊醒梦中人,岳麓山国士相逢(3) 声音在寂静的寺院里回响,不过片刻,从大雄宝殿后面疾步走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白眉老僧。但见他瘦骨嶙峋,宽大的僧袍上打满了补丁,丝毫看不出一代高僧的风范。 真愚一边走一边说道:“道衍师兄大驾光临,麓山寺蓬荜生辉!贫僧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道衍迎了上去,说道:“多年未见,想不到小和尚你还是瘦得跟猴一样,看来你的饭是白吃了!” 真愚说道:“师兄还是这么喜欢说笑!阔别数年,师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道衍笑骂道:“小和尚言不由衷,小心死后要进阿鼻地狱。” 真愚笑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要是堕入地狱,也要学学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道衍露出钦佩之色,竖起大拇指说道:“好,这才是真和尚!” 道衍不再玩笑,将王源、萧毅、韩武逐一引荐给真愚认识。 韩武拿出真惠禅师的书信交给真愚,说道:“这是真惠大师的亲笔信,请大师过目。” 真愚打开信笺,仔细地看完,说道:“既然是主持师兄托付,两位少侠安心在敝寺住下就是。不过,敝寺简陋,恐怕怠慢了两位。” 真愚说完,引领着众人来到方丈室。方丈室十分简陋,门窗残破,屋顶漏光。道衍看到方丈室正中挂着一轴观音画像,急忙上前跪拜。待到道衍起身,真愚这才请众人落座。 道衍仔细打量着方丈室,说道:“真愚师弟,虽然出家人不该贪图享受,但是你这里未免也太过艰难。你也六十多岁了,长此以往,如何受得了!” 真愚亲自给四人泡上香茗,说道:“多谢师兄关怀。若是有生之年能振兴这古麓山寺,贫僧虽死无憾!” 道衍叹息着摇了摇头,问道:“筹到多少重建的钱财了?” 真愚说道:“惭愧。九牛一毛……” 道衍说道:“老衲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真愚答道:“师兄道法通神,重建麓山寺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贫僧毫无功德,所以不避艰难,来湖湘广结善缘、广弘佛法。若是想着轻易就能重建麓山寺,贫僧也不必来此修行了。” 道衍轻叹一声,说道:“人各有志,老衲也不强迫你。你这庙里现在有多少僧人?为何不见人影?” 真愚说道:“加上贫僧,一共只有五个。师兄之所以看不到人,是因为他们都外出化缘去了。” 道衍说道:“南无阿弥陀佛。不论麓山寺是否能重建,真愚师弟的弘誓大愿就是无量功德!” 真愚合掌说道:“道衍师兄谬赞,贫僧愧不敢当。” 王源在一旁说道:“有大师这等矢志不渝、坚毅不拔之人,麓山寺何愁不能重建!” 真愚说道:“承施主吉言,我等必当尽力而为。” 真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对道衍说道:“道衍师兄,你有个老熟人也在敝寺。” 道衍问道:“是谁?” 真愚卖了个关子,说道:“见了就知道了!” 道衍大为好奇,不知道真愚到底说的哪个老熟人。思来想去,自己在长沙除了真愚再也没有熟悉的人,更是急于想知道答案,于是催着真愚带自己去。真愚并不推却,领着四人朝藏经楼走去。 藏经楼一片废墟,昔日雄伟壮丽的楼阁如今只剩下瓦砾石堆。藏经楼东侧有一座碑亭,亭子已经倒塌,只留下一块高大的石碑屹立在骄阳之下。石碑前面站着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五蝠捧寿大襟袍的男子。只见他一边用右手手指临摹着石碑上的文字,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真愚大师,李北海这篇《麓山寺碑》飘逸古朴、稳健奇崛、文采烁然,果真是绝世珍品!” 道衍感觉这声音很熟悉,一时又没想起是谁,于是悄悄地走近,在侧面打量着那人。那人四十多岁,面皮白净,山羊短须,一脸正气,正在一心一意临摹《麓山寺碑》。 道衍心想,原来是他呀!于是故意轻咳一声,大喝道:“好你个夏原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效社稷、为民分忧,却到这里躲清闲。你该当何罪!” 夏原吉大惊失色,急忙转过身来。当看到是道衍站在自己身旁时,不禁脱口而出:“少师!”他急忙整了整衣冠,朝着道衍长揖说道:“夏原吉拜见少师!” 王源听得那中年人自称是夏原吉,顿时惊喜异常。夏原吉官至户部尚书,政绩卓越,是名满天下的治世能臣。他忠孝两全、宽厚仁慈、爱民如子,是当世读书人的楷模。王源没想到能在麓山寺遇到心中的偶像,心潮澎湃,满怀崇敬地望着夏原吉。 萧毅、韩武听夏原吉称呼道衍为少师,都是一头雾水。韩武偷偷地问真愚:“大师,什么是少师?” 真愚轻声答道:“少师就是太子少师!” “啊!”王源、萧毅、韩武不禁异口同声地惊呼。 王源急忙问道:“莫非道衍大师就是名震天下的黑衣宰相姚广孝?” 真愚答道:“正是!” 王源呆若木鸡,没想到在麓山寺遇到了两位天下闻名的大人物。自己和姚广孝共处了一天多时间,竟然没有看出他的真正身份。王源心想,怪不得姚广孝说因他而死的人成千上万,果然不是大话!自己一直自视聪明,却原来只是井底之蛙。 姚广孝年轻时出家为僧,法名道衍,精通儒、佛、道、兵诸家之学。他在四十八岁的时候,经人举荐去辅助当时的燕王朱棣。太祖皇帝朱元璋龙御归天后,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开始逐步削藩。道衍力劝朱棣举兵,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靖难”。在靖难之役中,道衍辅佐燕王世子固守北平,击溃数十万朝廷的北伐之师。后来,他建议燕王朱棣轻骑挺进,直取京师。果然,京师兵力空虚,朱棣一举攻克应天府。建文帝朱允炆下落不明,朱棣得登大宝。朱棣继承大统以后,改年号为永乐,封道衍为僧录司左善世。第二年,又封道衍为太子少师,复其姓,赐名广孝。 姚广孝说道:“什么太师、少师,在这里只有道衍和尚。” 道衍惊醒梦中人,岳麓山国士相逢(5) 真愚稍加思考,说道:“当今武林公认的绝世高手有七位:老衲师兄真惠大师、武当山一愚真人、龙虎山张广德真人、峨眉山慈航师太、圣龙教龙云飞教主、五色宫司徒刚宫主、孤星城贺昆峰城主。” 韩武又问道:“这七位绝世高手中,谁的武功最高?” 真愚答道:“这七位并没有互相比试切磋过,因此难以断定谁的武功最高。以老衲看来,或许都在伯仲之间,各有千秋。” 萧毅问道:“大师你不能算绝世高手?” 真愚笑道:“老衲虽然也会一些功夫,但是和这七位比起来,老衲自愧不如!” 萧毅接着问:“道衍大师会武功吗?” 真愚说道:“道衍师兄是治国安邦的盖世奇才,对于武功却是一窍不通。” 真愚的话音刚落,姚广孝就在身后问:“小和尚,又在背后说老衲什么坏话了?”原来,姚广孝三人在方丈室谈论了许久,特意出来透透气。 真愚笑着说:“贫僧岂敢在背后议论师兄。只是刚才萧少侠问到师兄会不会武功,贫僧这才如实相告。” 姚广孝说道:“若论武功,你也是一流高手。这两个少年骨骼清奇,都是可造之材,师弟为何不点拨一二,也好结个善缘。” 萧毅、韩武本来机灵,听得姚广孝这样说,赶紧跪地请真愚指教。真愚受了两人的大礼,不好意思推辞,只得将白马寺的绝技之一“般若金刚掌”传授给两个少年。看到真愚悉心传功给萧毅、韩武,姚广孝带着夏原吉、王源两人悄悄地离开,径直来到了大雄宝殿前面。 姚广孝环顾四周,朗声说道:“你我三人难得有缘在此相聚,何不学前辈古人吟诗作赋,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夏原吉说道:“少师的这个提议好!” 王源说道:“仓促之间,难以作出好赋。不如各自口占一绝。” 姚广孝笑道:“好,就口占一绝!” 夏原吉问道:“用何韵?” 姚广孝说道:“诗词当以立意为先,不必过于拘泥。以老衲之见,此次对诗不要限韵,如何?”夏原吉、王源都点头称是。 姚广孝问道:“谁先开始?” 王源说道:“晚生后进末学,就由晚生抛砖引玉。” 看到姚广孝、夏原吉并无异议,王源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之后,一阵长风卷起,吓得栖息在庙顶的乌鸦纷纷飞向半空。王源眺望着滚滚向前的湘江水,缓缓吟道:“神鸦古庙栖,翠麓俊风疾。远望湘江水,倏然日月移。” 姚广孝、夏原吉鼓掌叫好。夏原吉看着香炉中跳跃的火焰良久,忽然说道:“原吉献丑了。”他一边踱步一边吟哦:“菩提妙法门,度尽世间人。曲径通幽处,香火映日红。” 姚广孝赞道:“好一句“度尽世间人”!原吉果真是菩萨心肠。” 夏原吉说道:“少师过奖了。少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想必早有妙句!” 姚广孝笑而不语,只是仰头望着天空波澜壮阔的云海。回想自己这一生,虽然叱咤风云、贵极人臣,可是并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理解自己。相反,有很多人都对自己恨之入骨……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的梦想不就是要在这人世间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吗?想到这里,姚广孝哈哈大笑,声若洪钟的念道:“烽烟俱已消,醉卧看云涛。万里江山秀,英雄尽折腰!” 夏原吉、王源反复默念着“英雄尽折腰”这一句,竟然忘记叫好。许久,两人回过神来,这才高声喝彩。三人在大雄宝殿前面谈论了一阵诗词,又相约去岳麓书院游览。岳麓书院始建于北宋开宝年间,曾经盛极一时,是远近闻名的讲学之所。不过,由于太祖朱元璋奉行“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只重视地方官学,而不倡导书院讲学。因此,岳麓书院已经颓废了多年。 书院年久失修、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冷清的景象。三人大为感慨,各处游览后就走出了岳麓书院。等到再回到麓山寺的时候,已经是红日西沉。真愚正忙着安排僧人准备晚膳,萧毅、韩武在藏经楼前各自练习着新学的“般若金刚掌”。姚广孝三人都是文弱之人,加上养尊处优惯了,因此步行半天之后,都颇感劳累。三人草草与真愚寒暄过后,各自休息去了。 入夜时分,众人吃过晚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萧毅、韩武向真愚请教武功要领,夏原吉、王源在灯下探讨诗文,姚广孝则一个人在门外踱步。戍时左右,一个驿差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他大声喊道:“请问姚少师、夏尚书在哪里?” 姚广孝看那驿差神色慌张,心头一凛,忙说道:“老衲就是姚广孝!你有何事?” 驿差慌忙跪倒行礼,恭敬地回答道:“知府大人命小的给两位大人送封信!” 姚广孝急忙接过驿差递来的书信,拿着走到屋内。夏原吉听到驿差的话语,也急忙站起身来,走到姚广孝身边一同阅览书信。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着姚广孝、夏原吉即刻回京!”,上面加盖着永乐皇帝的玉玺,显然是永乐皇帝的亲笔书信。 姚广孝将书信放到袖中,对夏原吉说道:“看来皇上有大事要与你我商议了。” 夏原吉脸色凝重,问道:“会是什么大事?” 姚广孝笑了笑,说道:“回去就知道了!” 夏原吉说道:“事不宜迟,那我们这就动身。” 姚广孝、夏原吉一一向真愚等人辞行。真愚知道两人肯定有要事,所以并不挽留。真愚、王源等人将姚广孝、夏原吉送到山门之外,正要道别的时候,姚广孝忽然止住脚步,对王源说道:“先生饱学之士、兼之干练刚正,埋没于江湖实在可惜。当今正是用人之际,先生不如随老衲一同进京,老衲鼎力向皇上保荐于你,如何?” 王源说道:“少师提携之恩,没齿难忘。晚生敢不从命!” 姚广孝又对萧毅、韩武说道:“你们两个小子聪明机灵,又懂武功,皇上一定喜爱。麓山寺重建并非朝夕可蹴,真愚师弟肯定没有时间照料你们。也跟老衲一同回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萧毅、韩武想到能去京城看世面,都不禁高兴得跳了起来。于是,一行五人道别真愚,踏着明亮的月色下山,随着驿差往长沙府衙门去了。 奉天殿君臣朝会,朱棣兴兵征漠北(2) 姚广孝、蹇义、夏原吉都是朱棣的心腹重臣,朱棣能够开创“永乐盛世”,这三人劳苦功高。朱棣听三人如此说,明白他们既是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着想,也是为了维护皇太子,因此并无怪罪之心。 朱棣冷静下来,说道:“三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朕知道了!不过,太子生性柔弱,朕始终放心不下。” 夏原吉正待说话,朱棣挥了挥手,说道:“夏爱卿不必再说,今日早朝不是谈论太子之事!”夏原吉听得朱棣如此说,躬身退入朝班。 朱棣说道:“金纯,木料必须如数采集。民夫暂时也不能再增加了,不过供给可以酌情提高。此事,你也与夏尚书去商议。” 其他臣工看到朱棣已经处理完营建北京宫城之事,于是逐一将各自需要皇帝批示的紧要事情启奏上去。朱棣行事果断,当场能解决的事情,立刻批复。不能当场解决的事情,交由内阁先去票拟。早朝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大大小小几十件国事都有了着落。 看到再没有人出来上奏,朱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道:“各位爱卿,要是都没有事情了就退朝!” 姚广孝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老臣还有事要奏!” 朱高煦不满地看了姚广孝一眼,说道:“少师,我父皇已经疲倦,你有事不能明天再说?” 朱棣说道:“煦儿不得无礼!少师年迈,尚且在为国操劳,为父又怎可懈怠!”朱棣说完,对姚广孝说道:“少师有事请讲。” 姚广孝高声说道:“老臣要为陛下举荐一位贤才!” 朱棣大感兴趣,说道:“少师一向荐才谨慎,是什么人能让少师如此青睐有加?” 姚广孝说道:“此人姓王名源,是福建布政使司汀州府人士。数日前,老臣与他在长沙府岳麓山相识,彼此深谈多次,深感此人才识过人、机敏干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夏原吉也说道:“陛下,微臣也与王源相识。此人忠义仁爱,大有担当,本是举人出身。因突遇暴雨,无缘此次礼闱,故而流落江湖。” 蹇义求贤若渴,闻言说道:“陛下,能得少师、夏尚书如此赏识之人,定有真才实学。陛下何不召见此人,观其才器而后量才使用。” 朱棣正要下旨,姚广孝又说道:“陛下,还有两少年与王源同行。这两个少年聪颖机智,质地单纯,深谙武艺,伏请陛下一同召见。” 朱棣戎马一生,本身也武艺高强,所以格外喜欢习武之人。当他听说两个少年也懂武功,精神为之一振,说道:“好,宣王源及两个少年进殿!” 提督太监急忙传旨下去,大内侍卫的声音立刻在奉天殿外此起彼伏。片刻,王源带着萧毅、韩武来到奉天殿。王源看到皇帝高坐在宝座之上,文武大臣毕恭毕敬地站立在大殿两旁,不禁一阵紧张,连忙匍匐在地,大声说道:“草民王源恭请皇帝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让王源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他。王源虽然是文弱书生,但是精神饱满,仪态大方,朱棣心中不禁有了几分好感。萧毅、韩武站在王源身后,一时忘记下跪,似乎被这威严华丽的皇宫震住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朱高煦大声喝斥:“无知小民,见了圣上龙颜为何不拜?” 萧毅、韩武顿时清醒,连忙跪倒在地。 萧毅大声说道:“萧毅给皇帝老爷请安,祝皇帝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朱棣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给自己请安,不禁一怔,随即莞尔。群臣们也纷纷窃笑,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韩武不甘落后,也大声说道:“韩武给皇帝老爷请安,祝皇帝老爷千秋万岁,一统江湖!” 群臣一阵哄然大笑,就连姚广孝、夏原吉、蹇义这样的国家重臣也忍不住莞尔。萧毅、韩武不知众人为何发笑,也不等朱棣说平身就自己站起来了。 朱棣在宝座上笑得前俯后仰,一边轻轻拍着御桌一边说:“朕……朕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给皇帝请安的话,着实有趣!” 姚广孝微笑着说道:“萧毅、韩武少不经事,不懂朝廷法度,请陛下宽宥。” 朱棣已经笑出眼泪,摆手说道:“这两个少年很好!朕已经有多时不曾如此高兴了,痛快!” 朱棣指着萧毅问道:“萧毅你说,为何要称呼朕是皇帝老爷?” 萧毅回答道:“在我们乡下,有钱有势的都是老爷。皇帝的权最大,钱最多,当然是最大的老爷。” 朱棣拈着胡须微笑说道:“这个称谓很不错,朕很喜欢!”接着又问:“那你为何说祝朕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又不是拜寿!” 萧毅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道:“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皇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我们乡下拜寿的时候,大多都是说这两句话,过生日的人也都会很高兴。所以……” 朱棣说道:“所以你就祝朕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好,你没有祝朕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萧毅嗫嚅着说道:“我知道,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是在别人结婚时才说的……” 朱棣呵呵笑道:“看来你还是见过一些世面。” 朱棣又指着韩武问道:“说说,你为什么祝朕千秋万岁、一统江湖?” 韩武说道:“在我们江湖中,很多人都喜欢听这句话,我想皇帝老爷也肯定喜欢。只不过我一时着急,说错了两个字。” 朱棣好奇地问:“你原本想要说的是什么?” 姚广孝暗自着急,深怕韩武乱说话,在一旁不停的给韩武使眼色。 韩武没有看到姚广孝的表情,大声说道:“我原本是想祝皇帝老爷千秋万岁、一统天下。”听到韩武的话,姚广孝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好,好,好!朕的宏图大愿就是要一统天下、四海臣服!”朱棣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本是见风使舵、阿谀奉承之人,他听到朱棣如此说,急忙躬身高喊道:“祝皇帝陛下一统天下、四海臣服!” 群臣都没料到纪纲有此一举,情非得已之下,只有纷纷跟着高喊:“祝皇帝陛下一统天下、四海臣服!” 朱棣很是高兴,朗声说道:“少师说你们两个也懂武功,现在都学了些什么功夫?” 奉天殿君臣朝会,朱棣兴兵征漠北(4) 纪纲躬身领旨,带着萧毅、韩武出了大殿。朱棣端起玉碗,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王源,少师及夏尚书都说你人才难得。朕问你:古往今来那么多王朝兴衰交替,究竟是何原因?” 王源冷不丁听到朱棣问自己,急忙答道:“承蒙少师、夏尚书错爱,草民愧不敢当。以草民愚见:但凡一国一家,其兴盛也,必得天时、人和,缺一不可。其消亡也,失人和足矣!” 朱棣说道:“孟圣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为何只谈天时、人和而不谈地利?” 王源说道:“天时,时也、势也、运也。地利,山川之险、疆土之富。天时可定兴衰、人和可定兴衰,地利则未必也。” 朱棣沉吟良久,说道:“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那你说说,何为人和?” 王源不假思索,应声答道:“所谓人和,君明臣贤、人尽其才、法度严明、谋略高超、举止得当、进退有序、天下归心。如此而已!” 朱棣问道:“天时、人和孰重孰轻?” 王源想了想,回答道:“命由天定,人可胜天。” 左都御史陈瑛冷笑着说道:“荒谬!既然命由天定,人又怎么可能胜天!” 王源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命由天定,运也。人可胜天,时也、势也。” 群臣不禁大声喝彩,朱棣也微微点头,再问道:“治国当以何事为先?” 王源说道:“治国当以安民为先,民安则国盛,国盛则天下一统、四海臣服!” 朱棣颇为兴奋,说道:“你果然是个人才!户部右侍郎正好开缺,你就去户部当个侍郎!” 王源正要谢恩,陈瑛急忙高声说道:“陛下不可!” 朱棣问道:“为何?” 陈瑛说道:“侍郎一职,乃是正三品,国之重器,不可轻易授予。王源虽有才具,却不知是否言过其实。兼之资历全无,实在难以服众。自古以来,夸夸其谈者比比皆是,而真能成就功业者寥若晨星。故此,微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棣的目光扫过姚广孝、蹇义、夏原吉,问道:“三位爱卿以为如何?” 姚广孝三人毫无私心,齐声回答:“左都御史所言不无道理。” 朱棣嗯了一声,问道:“陈瑛,以你之见,该授王源何职?” 陈瑛的眼珠子一通乱转,想了想说道:“微臣听闻保定府深泽县县令开缺,不如先让王源去那里阅历一番。” 朱棣说道:“未尝不可,只是似乎大材小用了。” 陈瑛说道:“陛下,若是王源果真是治国安邦之才,在深泽县必能大有作为。到时,陛下再调他回京任职,群臣也能心服口服。” 陈瑛巧舌如簧、头头是道,姚广孝、夏原吉、蹇义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找不出理由反驳。朱棣转而问王源道:“王源,你可愿意去深泽县任职?” 王源说道:“陛下,草民愿往!” 群臣哗然,要知道县令一职只是正七品,跟侍郎一职相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王源答应得如此爽快,大大出乎朱棣的意料。朱棣说道:“王源,你要知道,县令只是正七品而已。” 王源坚定地说道:“陛下,草民不求升官发财,但求报效朝廷、造福一方!” 姚广孝、夏原吉心生敬佩,同时也感到十分欣慰,就连陈瑛也不禁暗暗佩服。朱棣很高兴,高声说道:“有你这样的人才在,大明朝何愁不能长盛不衰!好,朕就授你深泽县令一职,明日启程赴任,在京三品以下官员全部到洪武门外给你送行!” 王源虽然只是去当一个小小的知县,但是朱棣却给了他莫大的荣耀,这是众多官吏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就在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时候,王源谢恩接旨。这次早朝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朱棣也有些疲倦,于是宣布退朝。等到朱棣和朱高炽离开奉天殿以后,文武百官相继散去。姚广孝、夏原吉、蹇义三人正要结伴离去,不料提督太监匆匆而来,说道:“请三位大人留步,万岁在御膳房赐宴。” 三人急忙随着提督太监来到御膳房,看到朱棣已经在此就坐,三人急忙行礼。朱棣说道:“少师与朕亦师亦友,元吉、蹇义和朕情同手足。都是自己人,在这里就不必客气了,坐。” 三人坐在朱棣下首,朱棣说道:“忙了这么久,早就饿了。先用膳,再谈正事。” 听到朱棣吩咐开宴,御膳房的太监急忙传膳。准备好的御膳有鱼翅佛跳墙、海参烩猪筋、鲍鱼烩珍珠菜、鱼肚煨火腿、卿鱼舌烩熊掌、米糟猩唇、假豹胎、蒸驼峰、梨片伴蒸果子狸、蒸鹿尾、燕窝鸡丝汤……大大小小几十个菜品,果真是龙肝凤髓、水陆毕陈。 试毒太监先用银筷子在各式菜肴中夹出些许放在银盘中,然后当着朱棣的面吃下去。过了一阵,试毒太监并无异样,这才请朱棣用膳。看到朱棣动筷子,姚广孝三人这才跟着用膳。能和皇帝一起用膳,这是作为臣子的莫大荣幸。不过,虽然三人和朱棣关系都非常密切,但是也不敢过于放肆。因此,所谓用膳,也只是形式上的,并不能像平常一般尽兴吃喝。 朱棣一边用膳一边聊着家常,一会儿问姚广孝的身体怎么样,一会儿问问蹇义家里的情况,一会儿又问问夏原吉母亲是否安康。三人感激涕零,一一如实相告。君臣四人随意吃了些东西,看到朱棣放下了象牙筷子,三人立刻都说自己吃饱了。朱棣哪里知道三人其实也就吃了个五分饱,还以为三人说的实话,于是让太监把御膳撤了下去。 四个人洗手、漱口完毕,太监们又端上来了四盘鲜果、四盘干果、四盘蜜饯。朱棣拿了一颗鲜红的樱桃放到嘴里,缓缓说道:“去年,朕派郭骥出使鞑靼,结果被鞑靼给杀了。本雅失里夜郎自大、不识抬举,朕去年就有意兴兵讨伐。如今,五十万虎狼之师齐聚北京,朕此次要一举犁平虏穴,永除北方边境之忧!” 姚广孝说道:“陛下,以我大明之国威,荡平本雅失里轻而易举。不过,大军远征,深入漠北,粮草补给势必困难,还望陛下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朱棣说道:“少师说言甚是。朕思忖多日,决定每十日路程筑城一个,城寨中贮存粮食,并派一部分军士守卫。如此稳打稳扎,不怕鞑靼不败!” 鞑靼人避战远遁,明军鏖战斡难河(2) 朱棣才说完,立刻又变得忧心忡忡:“此次出征,朕可以拖两个月、三个月,甚至半年,但是绝对拖不了一年。而本雅失里只要想拖,莫说一年,就是两年、三年也不成问题!” 韩武说道:“陛下,就算本雅失里把我们拖得班师回朝了,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朱棣大感好奇,盯着韩武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韩武跟着朱棣这么多天,一贯不太讲礼节,说话十分随意。朱棣因他年少,所以并不怪罪。 韩武说道:“你想啊,本雅失里好歹也是鞑靼的可汗,遇到大明征讨的军队,连打都不打一下就躲了,而且躲得无影无踪。这不是大丈夫所为,所以我说他成不了什么气候!” 朱棣被他逗乐了,问道:“那依你之见,怎么才算是大丈夫所为?” 韩武想都不想就回答道:“要是我,至少也得打一打,打不过再跑!” 朱棣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不是什么大丈夫所为,而是头脑发热、血气之勇!” 韩武很不以为然,萧毅在旁边说道:“陛下说得对。明知打不过还要打,太不理智了。要是我,也许和本雅失里一样,早就躲起来了。” 朱棣被这两个少年一打岔,心情舒展了很多。他在地图前面来回踱步,忽然问道:“如果你们是本雅失里,你们会躲到哪里去?” 韩武笑嘻嘻地说道:“我可不会躲在一个地方等着被抓,肯定要到处跑。” 萧毅说道:“不管你躲在哪里,这么热的天,总得喝水!” 听了两个少年的话,朱棣心中一动,目光注视在地图上。过了许久,朱棣让萧毅传令各军,就地安营扎寨。又让韩武去召集随军的文武重臣来宝帐议事。再派人去哨马营传令,让他们在饮马河与斡难河之间仔细搜索。各军冒着酷暑行军多时,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听到安营扎寨的命令,不禁欢声雷动,“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傍晚时分,轮到萧毅、韩武休息,两人骑马来到营门外。此时,夜风清凉,月光如水。韩武兴致盎然,说道:“大哥,在营里闷了一个多月了,我们今晚不如到外面赛马去!” 萧毅说道:“要是遇到鞑靼人怎么办?” 韩武笑着说道:“要是遇到鞑靼人,正好抓几个回来领功!” 萧毅也笑了,说道:“就凭我们现在的武功,只怕是没领到功,却被鞑靼人射成刺猬了!” 韩武说道:“怕什么,方圆几十里不会有鞑靼人,要不然早被哨马营发现了。实在要是碰上了,我们溜之大吉就是。” 萧毅略微沉吟,说道:“好。” 他的话音刚落,韩武就大喝了一声“驾”,策马冲了出去。萧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双腿一夹马肚子,座下的红马立刻风驰电掣般向韩武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三四十里,眼看萧毅越来越近,韩武一拉缰绳,胯下的黄马立刻停在了原地。韩武回头看着追上来的萧毅,得意地笑道:“大哥,你输了!” 萧毅一脸不屑,说道:“你耍赖,要不谁赢谁输可说不定!” 韩武狡黠地说:“我这是聪明。” 萧毅反唇相讥,说道:“你这是狡猾!” 韩武说道:“聪明也好、狡猾也好,反正我赢了。” 萧毅答道:“胜之不武,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下了马。夜风习习,十分凉爽。韩武用手枕头,平躺在草地上,静静地望着夜空中璀璨的星星。萧毅由着马儿在旁边吃草,自己也在韩武身边躺下,问道:“小武,怎么不说话了?” 韩武轻声说道:“大哥,我想我爹娘了。” 萧毅也勾起了思乡之情,良久说道:“我也想我舅舅、舅母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事情……” 韩武说道:“放心,有白马寺的高僧暗中保护,舅舅、舅母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萧毅痴痴地望着星空说道。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思。自从两人离开洛阳以来,遭遇的事情都是平生想都没想到过的。原本是打算在麓山寺避祸,不料阴差阳错进了大内皇宫,更没想到会随军来到这遥远的漠北。未来还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两人不禁一阵迷茫。 “大哥,这仗打完了以后,我打算回白马寺求真惠大师收我为徒。”韩武说道。 “可是,你没有剃度,真惠大师怎么会收你?”萧毅说道。 “那我就当和尚好了。只要能报仇,我做什么都愿意!”韩武坚决地说。 萧毅说道:“要是真惠大师还是不肯收你当徒弟该怎么办?” 韩武说:“那我就跪死在他面前!我现在学的这些武功,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司徒刚。我只有求真惠大师收我为徒,才有可能为父母报仇!” 萧毅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小武,等这仗打完了以后,我们求万岁派兵把司徒刚和余振风抓了,怎么样?” “好啊!”韩武兴奋得坐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神色又黯淡下来,说道:“皇帝老爷怎么会相信我们呢?就算相信我们,也不一定能抓到他们,毕竟他们都是武林高手……” 萧毅也坐了起来,抱膝凝望着远方,月光下两个少年的影子显得分外冷清。两人在草坡上坐了半晌,正准备起身回大营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两人的内功小有根基,所以更加耳聪目明。萧毅、韩武都露出诧异的神色,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把马赶到隐蔽的地方,然后分别潜伏在乱草堆后面。不过片刻,一个身穿明军甲胄的汉子骑着马出现在皎洁的月光底下。 马蹄声越来越响亮,那人也越来越近,瞬间就飞驰到萧毅、韩武躲藏的草坡。因为要上坡,所以马的冲刺速度不由得减缓。趁着这功夫,韩武大喊一声,从乱草堆后面一跃而起,直接飞扑向那汉子。那汉子大吃一惊,急忙去拔腰刀。可是哪里还来得及,早被韩武扭着滚下了马。 鞑靼人避战远遁,明军鏖战斡难河(3) 两人扭在一起滚下了草坡,那汉子正要顽抗,斗然感觉脖子上一凉,这才发现另一个少年怒目圆睁地半蹲在身边,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那汉子不敢挣扎,只得老老实实地躺在草地上。 韩武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声问道:“快说,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那汉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两位小兄弟不要误会,我叫贾二虎,也是大明军士……” 韩武又问道:“你是哪个营的?” 贾二虎答道:“我……我是哨马营的。” “你们都督是谁?” “游击将军刘江。” “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打探到了紧急军情,正要回营报告,没想到遇到了两位小兄弟。” “什么紧急军情?” “我已经打探到了本雅失里大汗的行踪!” 韩武听贾二虎说打探到了本雅失里的行踪,不疑有他,说道:“事不宜迟,你赶紧回营!” 贾二虎正要起身,不料萧毅沉声说道:“慢着!”原来,萧毅听这人虽然说的也是官话,但是总感觉有些别扭,似乎带着一点异国腔调。当后来又听贾二虎说到“本雅失里大汗”几个字,于是更加起了疑心。韩武一时没明白萧毅要做什么,于是在一旁看着。 萧毅问道:“你说你找到了本雅失里的行踪?” 贾二虎回答道:“我确实打探到了本雅失里大汗的行踪!小兄弟,快让我回营,要不来不及了!” 韩武蹲在萧毅身旁,说道:“大哥,这个军情耽误不得,还是快点让他走!” 萧毅贴着韩武的耳朵轻声说道:“小武,我们大明官兵会不会叫本雅失里大汗?” 韩武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萧毅的意思,于是恶狠狠地盯着贾二虎看。 贾二虎被两人看得发毛,故意大声叫道:“快放了我!耽误了军情,你们吃罪得起吗?” 韩武嘿嘿笑道:“吃罪得起,当然吃罪得起。你知道我们两个是干什么的吗?” 贾二虎一脸茫然,慌忙说:“我不知道。” 韩武捉狭地说道:“那你先看看我们穿的衣服,再猜猜我们是干什么的。” 贾二虎急得面红耳赤,却无计可施,只得往萧毅、韩武身上不断地打量。不过,看来看去,丝毫看不出半点名堂。 韩武不怀好意地问道:“现在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 贾二虎沮丧地摇了摇头。 韩武继续说道:“你既然是大明的军士,怎么连我们俩这套飞鱼服都不认得?” 韩武的话刚说完,贾二虎连忙说道:“我记起来了,是飞鱼服,是飞鱼服!” 韩武啐了他一口,说道:“你以为是个人都能穿飞鱼服吗?我们穿的是青绿锦绣服!” 贾二虎这才感觉事情不妙,躺在地上默然不语。 萧毅生性稳重,唯恐冤枉好人,于是问道:“刚才你说是哨马营的?” 贾二虎本欲点头,无奈脖子上还架着钢刀。这要是点头,脖子上立即见红,只得勉强回答道:“是的。” 萧毅又问:“刘将军限你们几日内找到本雅失里的行踪?” 贾二虎略微想了想,说道:“刘将军说越快越好!” 萧毅、韩武相视一笑,彼此心知肚明了。萧毅手里的绣春刀稍微用力,贾二虎的脖子立刻被割破,鲜血顺着刀刃缓缓地滴了下来。 萧毅冷静地望着贾二虎说道:“你不要再演戏了,快点说实话,免得受皮肉之苦。” 贾二虎脖子负痛,对着萧毅叫起撞天屈来。萧毅并不理会,继续说道:“你不用叫屈,我们不会冤枉你的。你想想,你要真是大明军士,怎么会叫本雅失里做大汗!你要真是大明军士,怎么认不得锦衣卫的青绿锦绣服!你要真是哨马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皇帝限你们五天之内找到本雅失里的行踪!” 贾二虎顿时语塞,心知两个少年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因此只有装聋作哑,躺在地上再也不肯说话。 韩武不急不忙地拔出绣春刀,笑嘻嘻地说道:“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儿了,我可没有我大哥那么心善……”就在说话间,韩武忽然一刀扎进贾二虎的大腿,贾二虎立刻痛得大声惨叫。 韩武面无表情,一把抽出贾二虎腿上的绣春刀,转而顶在贾二虎的左胸上,冷酷地说道:“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砍断你的四肢,再割了你的鼻子、舌头,把你扒光了扔在这里,让大漠里的野狼和秃鹫来收拾你!” 萧毅收起了绣春刀,直起身来,站在旁边不说话。贾二虎疼得冷汗直冒,他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有这么狠毒。想到韩武刚才说的话,他不寒而栗。看到韩武像恶狼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贾二虎再也不敢隐瞒,只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人实话。 原来,这贾二虎确实不是大明军士,而是本雅失里的一名侍卫。前几天,当听说明军即将到达胪朐河,本雅失里想着把明军拖垮,于是带着一部分军队往斡难河方向转移,又让太师阿鲁台带着另外的军队沿着胪朐河向东转移。 这几天,本雅失里没有了明军的消息,也是坐立不安。因为“贾二虎”以前经常和大明的人做生意,所以官话说得不错。于是,本雅失里就指派他乘着夜色来刺探明军的动静。“贾二虎”原本也是信心满满,认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萧毅、韩武这两个克星。 萧毅、韩武无意间抓获了鞑靼的间谍,又得知了本雅失里的准确下落,不由得异常兴奋。两个人不敢耽搁,急忙用缰绳把“贾二虎”的双手双脚捆得严严实实,然后把他横放在萧毅的马背上。做完这些以后,两个少年翻身上马,一前一后地驰向明军大营。 朱棣刚刚入睡,忽然听到韩武在帐外大声禀报说抓到了鞑靼人的奸细,不由立刻醒来。他从御榻上一跃而起,要韩武押着间谍马上进来。 鞑靼人避战远遁,明军鏖战斡难河(4) 贾二虎垂头丧气,惶恐不安。朱棣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再也不敢心存侥幸。朱棣问完话以后,让侍卫把贾二虎带下去严加看管起来,然后又敕令朱高煦、胡广、杨荣、金纯以及各军都督即刻到御前听旨。趁着这会儿功夫,朱棣披挂完毕,朱高煦及文武大臣们也都迅速来到大帐。 朱棣的目光扫过众人,干脆果断地下旨:“五军各抽调三千精壮士卒,带齐二十日干粮,由各军都督统率,半个时辰后在辕门集结,违令者斩!” 五军都督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询问,只得领旨前去准备。 朱棣又下旨:“游击将军刘江率本部为前锋,即刻往斡难河方向进发。不得暴露行踪,遇敌不得恋战,违令者斩!”刘江领旨,急匆匆地赶回前哨布置去了。 朱棣毫不耽搁,再次下旨:“骁骑将军谭广统领本部神机营、汉王朱高煦统领三千锦衣卫随驾护卫,限半个时辰后辕门外列阵,违令者斩!” 朱高煦、谭广也是一头雾水,但是军法无情,丝毫不敢懈怠,立刻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朱棣接着下旨:“赐左春坊大学士胡广尚方宝剑,统领各军前往杀胡城。文渊阁大学士杨荣随胡广参赞军务。有不服节度者,先斩后奏!刑部侍郎金纯随朕出征!” 胡广躬身问道:“陛下,若鞑靼来犯,臣等是守是攻?” 朱棣大踏步地走向帐外,头也不回地说道:“坚守不出,待朕凯旋!” 半个时辰后,两万多明军整整齐齐地列队在辕门外。旌旗被夜风刮得呼呼作响,刀枪剑戟林立,在夜空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将领们一个个威风凛凛,士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所有的人都知道大战在即,因此气氛异常紧张肃穆。 看到朱棣全副戎装,在萧毅、韩武的护卫下来到军前,明军官兵立刻山呼万岁。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飞身上马,一言不发地策马向斡难河方向驰去。明军将领纷纷上马,紧紧跟在朱棣身后。 明军昼夜不停,一路急行军。越过荒漠、穿过森林、翻过丘陵,五天之后终于到达斡难河畔。临近黄昏,火红的太阳仿佛近在咫尺,斡难河无声无息的在草原上流淌。放眼望去,河旁边立着数不清的大小毡房。奇怪的是,既没有看到人畜出没,也没有听到任何喧嚣的声音。 朱棣正在狐疑之间,忽然有明军士兵大喊:“鞑靼人来了!”朱棣听得喊声,急忙策马冲上了身旁的一处高岗。只见东西两侧尘土飞扬,喊声震天,黑压压的鞑靼骑兵正飞快地朝明军突袭过来。萧毅、韩武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虽然都胆子大,但是也不禁暗自心惊。朱棣冷静异常,大声说道:“布阵!”传令兵立刻吹号擂鼓。霎时间,号角声、战鼓声连成一片,响彻云霄。 骁骑将军谭广首先布阵,五千名神机营士兵迅速分作两处,端着火铳、架起火炮严阵以待。游击将军刘江紧随其后,三千名前哨营的骑兵也分作两处,都握着长枪、拿着马刀准备冲刺。最后是五军中的一万五千名步兵,除留下三千名中军士兵警戒预备之外,其他各军分作两处,各自在前哨营的骑兵后面列阵。 朱高煦领着三千锦衣卫也上了高岗,把朱棣紧紧地护在中心。萧毅、韩武脸色发白,握刀的手心微微渗出汗水。朱棣镇定自若,回头看了看萧毅、韩武,笑着说道:“不要怕,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萧毅、韩武用劲点了点头,就是说不出话来。 鞑靼骑兵越来越近,依稀可以看到士兵们的样子。等到鞑靼骑兵离明军只有三百步左右的时候,谭广一声令下,数十门火炮同时开火,鞑靼骑兵纷纷落马。鞑靼骑兵似乎不知道畏惧,越过死伤者的身体,继续向明军冲了过来。神机营火铳手立刻开火,冲在最前面的鞑靼骑兵死伤大半。 鞑靼骑兵前赴后继,怪叫着向明军压了过来。此刻,火炮已经装弹完毕,又是一阵轰击,鞑靼骑兵阵型大乱。就在神机营装弹之际,鞑靼骑兵已经冲到距离明军不到两百步的地方。鞑靼人纷纷放箭,但是弓箭的射程太近,大多数的箭都落在明军阵前。也有少数臂力好的士兵射出的箭落到了明军阵中,不过都是后继乏力,没有对明军造成致命性的杀伤。 鞑靼士兵像潮水一样涌向明军阵地,快到不足一百步的地方,明军火铳齐发,炮弹在敌军中心开花。随后,骑兵和步兵射出的弓箭向暴雨一般落到鞑靼军队中间。鞑靼军队死伤惨重,尤其是骑兵部队,几乎已经全部葬身在炮火之下。斡难河畔烽烟四起,失去驾驭的战马到处乱跑,惨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夕阳如血,照得战场到处通红,好像被血染了一般。鞑靼士兵看到己方死伤了这么多人,但是明朝军队依然阵型严整坚固,知道再打下去也只是送死,于是不少人意志动摇,开始向后逃跑。 逃跑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使得其他士兵的心理立刻崩溃,越来越多的人也加入到逃跑的队列。逃兵把鞑靼军队的阵型冲得大乱,将领们虽然竭力镇压也无济于事。朱棣在高岗上密切地主视着战场上的局势,看到鞑靼士兵开始逃跑,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传令出击!”朱棣冷冷地说道。高岗上立刻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和鼓声。明军士兵听到出击的号角和鼓声,群情激昂,喊声震天。 刘江的的骑兵部队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神机营的士兵不甘落后,纷纷上马,在谭广的率领下尾随前哨营的骑兵冲向敌阵。一万两千名明军步兵看到骑兵部队已经冲入敌阵厮杀,也呐喊着加入战团。鞑靼军队战力大损,哪里还经得起明军的这番奋力冲杀,一时之间溃不成军,纷纷四处逃命。明军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长驱直入,追杀到了几十里之外。 鞑靼人避战远遁,明军鏖战斡难河(5) 朱棣暗自吁了一口气,笑着对扈从官兵说道:“经此一役,本雅失里不足惧也!” 话音刚落,忽然从斡难河畔的毡房里冲出五六千个鞑靼士兵,明军中军部队猝不及防,被冲得阵脚大乱。这些鞑靼士兵异常凶悍,不要命一般冲进中军,显然是本雅失里的精锐部队。中军部队压不住阵脚,纷纷后退。鞑靼军队步步紧逼,转眼就要形成包围。 就在此时,从一座巨大的帐篷里出来一个骑马的男子。只见他身高七尺,唇上蓄着长髭,头戴金黄色扁圆帽子,身穿金色长袍,脚上穿着一双鹿皮靴子。这名男子出帐以后,立刻有士兵在他身后高高举起大旆,又有十几名士兵马上把他团团护住。这人正是鞑靼可汗本雅失里。本雅失里怨恨地望着站在高岗上的朱棣,叽里咕噜的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片刻,尖利的芦笛声响起,鞑靼人更加凶猛的冲向明军。 金纯看到中军形势危急,连忙说道:“陛下,赶紧召追击的各军回来护驾!” 朱棣异常愤怒,厉声说道:“此刻若是鸣金收兵,那就前功尽弃了!本雅失里已经是强弩之末,朕身边还有六千精兵,怕他什么!” 朱棣迅速站到最高处,怒吼着问道:“将士们,鞑靼败局已定!本雅失里这点残兵败将毫无用处!你们大声告诉朕,你们怕不怕?” “不怕!”三千锦衣卫齐声高喊。 “你们怕不怕?”朱棣再次怒问。 “不怕!”岗下的中军部队听到了锦衣卫的怒喊,跟着也呐喊起来。 “你们怕不怕?”朱棣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 “不怕!”中军部队和锦衣卫的喊声响彻天地,萧毅、韩武热血沸腾,不禁跟着大声喊起来。 朱棣聚起全身气力,大声吼道:“将士们,取本雅失里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朱棣话音才落,朱高煦骑着战马,挺着长矛,怒喊一声:“杀呀!”,率先冲下高岗。三千锦衣卫看到主帅一马当先冲了下去,也怒喊着冲下高岗。萧毅、韩武不等朱棣吩咐,也跟着锦衣卫从岗上冲了下来。 中军部队虽然被包围,但是逐渐稳住了阵脚。看到岗上护卫皇帝的锦衣卫加入战团,顿时士气大振,纷纷向外突围。锦衣卫从岗上冲下来,势不可挡,立刻就把包围圈撕开一个缺口,两股明军汇合到了一起。 朱高煦大展神威,挺着长矛横冲直撞,所向披靡。萧毅、韩武以刀当剑,一个使着太乙剑法,一个使着翠华剑法,骑着马在敌阵中驰骋,竟然也没有遇到敌手。 双方兵力相当、装备相当,又都是决定生死存亡的一战,所以互相之间只得拼死相搏。天色逐渐昏暗,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却没有一个后退逃跑的。 韩武杀得性起,忽然想起“擒贼先擒王”这句话,大声对身旁的萧毅喊得:“大哥,我们去抓本雅失里!” 萧毅满身是血,早就忘记了害怕,大声说道:“好!” 于是,两个人并辔朝本雅失里的方向冲去。两人即将冲破重围,本雅失里旁边的几个护卫立刻骑着马冲了过来。这几个护卫武功不俗,顿时又把萧毅、韩武团团困住。 这一场恶战,双方都损失惨重。虽然都已经精疲力竭,但是兀自殊死搏斗。过得一阵,忽然东西两端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原来是追击鞑靼的各路明军回师了。 正在和明军混战的鞑靼士兵看到明军的大部队回来,都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和明军厮杀,纷纷丢盔弃甲往斡难河畔跑去。 萧毅、韩武趁着鞑靼人溃逃之际,砍翻了两个护卫,率先策马朝本雅失里追杀过去。在距离本雅失里不到百步的地方,萧毅看到本雅失里想要掉转马头逃跑,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手中的绣春刀脱手而出,向本雅失里疾射而去。 本雅失里慌忙中看到夜色中一道白光向自己前胸疾射而来,急忙拽过一名护卫挡在自己胸前。只听得护卫惨叫一声,绣春刀已经插入护卫的胸膛。本雅失里惊慌失措,把护卫抛在马下,立刻朝河边跑去。 萧毅、韩武穷追不舍,怎奈逃兵太多,只得眼看着本雅失里越逃越远。萧毅没了武器,跃下马来,展开白虎神拳打翻了一名鞑靼逃兵。他一把夺过逃兵手里的单刀,大声朝韩武喊道:“小武,不要管我了,快追!”韩武听到萧毅的喊声,奋力杀出一条血路,片刻就冲到了斡难河畔。 朦胧夜色下,本雅失里带着七个亲兵上了一条小船,显然本雅失里事先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看到小船已经快到河中心,韩武急中生智,把绣春刀奋力向本雅失里掷去。 绣春刀挟着隐约的风声射向本雅失里,眼看就要射中,本雅失里身旁的几名亲兵急忙举起了铁盾。只听得铛的一声,绣春刀射在盾牌之上,继而落到水中。韩武气得破口大骂,竟然没有发现本雅失里旁边有三名亲兵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三支利箭呼啸着射向韩武。一支射头,一支射胸,一支射马。鞑靼人精于骑射,又是在韩武大意之间发难,根本容不得韩武躲避。当韩武发现箭镞射向自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虽然急忙偏头躲过了一箭,但是胸口却被射中,血流如注。 韩武负痛,大骂道:“贼你妈……”话音未落,胯下的黄马悲鸣一声,站立不稳,一头栽向斡难河。韩武大惊,正要挣脱马镫,不料又从河中央射来三支箭。韩武无处躲避,右肩、左腿都结结实实挨了一箭,另外一箭又射中了黄马。韩武再没有力气挣扎,闭着眼睛想:爹、娘,武儿来陪你们了!新月如钩,只见韩武连人带马一同滚入斡难河中。 萧毅在不远处看到韩武中箭落入河中,立刻着急得像疯了一样,他一边砍杀鞑靼兵一边冲到河边。河中凫水逃生的鞑靼士兵不计其数,河面上乱成一团,哪里还能看得到韩武的影踪!萧毅又急又恸,泪流满面,一边沿着斡难河来回不停地找寻,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小武!小武!你在哪里?你快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有萧毅凄厉沙哑的喊声还在茫茫大漠中回荡。 太师兵败九龙口,宴群臣朱棣赋诗(1) 斡难河畔尸横遍野,明军缴获牲畜、辎重无数,又从各个毡房里俘获了不少鞑靼牧民。朱棣走下高岗,到各军慰问伤员。明军看到皇帝亲临慰问,欢欣鼓舞,高呼“万岁”。这一仗,鞑靼几万精锐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明军也减员了三分之一。朱棣传旨游击将军刘江、骠骑将军梁福率兵追击本雅失里残部,其他各军就地驻扎并打扫战场。明军燃起火堆,点起火把,夜空骤然明亮,仿佛被火点燃了一般。 朱棣没有看到萧毅、韩武,以为他们死在乱军之中了,于是问朱高煦道:“煦儿,萧毅、韩武在哪里?” 朱高煦答道:“启禀父皇,听说韩武在追本雅失里的时候中箭落进了斡难河。萧毅没有受伤,好像正在到处找韩武。” 朱棣轻叹一声,说道:“韩武这小子……可惜了……” “带朕去找萧毅。”过了一会儿,朱棣缓缓说道。 朱高煦颇感意外,说道:“小小的一个锦衣卫,不必惊动父皇御驾,儿臣传他来就是!” 朱棣微微不满,说道:“他们两个奋勇杀敌,义气深重。现在韩武生死未卜,萧毅肯定悲痛难当。似这等忠义之人,朕理所应当要亲自探望!你这傲慢的脾气要好好改改了!” 朱高煦脸皮发热,不敢争辩,只得引着朱棣向河边走去。 萧毅也不知道在河边站了多久,目光呆滞,夜风已经把他脸上的泪痕吹干。斡难河水昼夜不停地向前流淌,再也看不到韩武的影踪。想到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萧毅不由鼻子一酸,又差点落下泪来。他多么希望中箭落水的不是韩武而是自己,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韩武去追本雅失里。 “要是当初不让小武去追,也许小武就不会有事。”萧毅心中暗自想。 “小武或许不会死,他的武功比我好,人也比我机灵!”想到这里,萧毅从心底生出一丝侥幸。不过,瞬间他又想“小武中了箭,又是跟着大黄马一起掉到河里。他也不会凫水,恐怕……”想到这里,萧毅浑身发冷,又好像掉进了冰窟。 萧毅正在胡思乱想,朱棣等人已经来到。萧毅并没有发觉,依旧痴痴地望着月光下的河水。朱棣轻咳一声,萧毅这才惊醒。看到皇帝来到,萧毅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朱高煦喝道:“萧毅,见了圣上还不下跪!” 萧毅抬头看了朱棣一眼,唇角翕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朱棣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退下,朕要在此歇息一会儿。” 朱高煦、金纯以为朱棣真要休息,急忙领旨走开。朱棣在河畔草地坐下,向萧毅招了招手,说道:“过来,陪朕坐坐!” 萧毅低头走了过来,默默地坐在朱棣身旁。 朱棣遥望星空,问道:“没有找到韩武?” 萧毅嗯了一声。 朱棣并不介意,又问:“他是追本雅失里的时候中箭落水的?” 萧毅又嗯了一声。 朱棣问道:“韩武死了?” 萧毅低声回答:“不知道……” 朱棣说道:“那你为什么伤心?你以为他死了?” 萧毅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使劲地摇了摇头。 朱棣把佩剑解下,放在地上说道:“打仗肯定要死人的,可是生者还是要活下去。何况,韩武不见得死了,也许你们以后还会有相逢的机会。” 萧毅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咽着说道:“陛下,我……” 朱棣看了萧毅一眼,严厉地说道:“掉什么眼泪,不像个男人!” 萧毅闻言,急忙用袖子把泪水擦干,停止了抽泣。 朱棣欣慰地点了点头,问道:“韩武有什么心愿没有?” 萧毅说道:“小武的最大心愿就是给他父母报仇!” 朱棣不明就里,问道:“他的父母怎么了?” 于是,萧毅详详细细地把韩武的经历告诉了朱棣。从韩武逃亡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在岳麓山遇到姚广孝,把朱棣听得目眩神驰。听萧毅说完以后,朱棣抓着剑站了起来,良久没有说话。看到他在河边缓慢的踱步,萧毅也站了起来,说道:“陛下,我要替小武完成心愿!” “好,这才像个男子汉!”朱棣赞许地看着萧毅。 “好好活下去,把武功练好!”朱棣说完,大步走向等候在不远处的朱高煦和金纯。 看着朱棣越走越远的背影,萧毅露出无比坚毅的神情,仿佛瞬间长大了几岁。 第二天,刘江、梁福领兵回来,一无所获。朱棣并未怪罪,传旨班师杀胡城。经过几日的行军,朱棣率军回到了杀胡城。胡广、杨荣率领着留守将领出城二十里迎驾,朱棣大赏有功将士,传旨全军在杀胡城休整三天。萧毅因为同韩武一起捕获鞑靼间谍,且斡难河一役中奋勇杀敌,被封为锦衣卫百户,赏穿麒麟服。一下由从七品升到了正六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连升三级,当上了锦衣卫百户,随军的文武大臣不禁对萧毅另眼相看。明军士兵听到这消息,振奋莫名,想着只要奋勇杀敌,就不愁没有出头之日。一时之间,全军上下热血沸腾,士气骤然高涨。萧毅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除了率领一个百人卫队日夜护卫皇帝外,其它空余时间都在勤奋练功。 三天以后,朱棣令成安侯郭亮督运粮草回应昌,尚书吴中、都指挥章安督运粮草回禽胡山,再令清远侯王友、广恩伯刘才率领一部分军队回师开平,防备鞑靼知院失乃干。朱棣降下圣旨,要是失乃干拒绝投降,王友、刘才可直接发起进攻。安排完毕之后,朱棣率领着另一部分明军沿着饮马河东进,搜索鞑靼太师阿鲁台的军队。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朱棣命令各部队只有在天明之前和日落之后才能烧火做饭。明军就这样偃旗息鼓地沿着饮马河东一直东进,六天以后到达一个叫静虏镇的地方。 太师兵败九龙口,宴群臣朱棣赋诗(2) 朱棣正要传令部队扎营,忽然前哨探马来报,说是在前面山谷发现了阿鲁台的军队。朱棣精神大振,立刻统帅各军火速赶往前方山谷。朱棣领着朱高煦、金纯及护驾的锦衣卫登上了一处山岗,看到一个巨大的山谷前面驻扎着密密麻麻的军队,看他们的旗帜和服饰,肯定是阿鲁台的部队无疑。朱棣立刻传令各军向鞑靼军队发起冲锋,左右数十里的地方顿时喊声震天。阿鲁台没有想到明军会来得这么快,急忙命令鞑靼军队且战且退,自己则率先退到了山谷之中。山谷易守难攻,也不利于骑兵、火器作战。看到鞑靼军队全部退入山谷,朱棣命令明军停止进攻,就在山谷前方安营。鞑靼军队也不出击,只是牢牢守住山谷入口,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夜晚,朱棣通宵未睡,忙着和各军将领商量破敌之策。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朱棣正准备指挥各军按计划进攻时,前方的探马来报告说阿鲁台已经连夜带着鞑靼军队逃跑了。朱棣又气又怒,号令各军马上拔营追击阿鲁台。 阿鲁台的军队大部分是骑兵,因此逃遁的速度非常快。朱棣严令游击将军刘江率领前哨骑兵要死死咬住阿鲁台部,要是再次让阿鲁台逃脱,定斩不赦。又敕令骁骑将军谭广率领五千神机营作为第二梯队,随时策应刘江。朱棣亲自统帅着其他明军尾随谭广之后。明军经过两天的急行军,前哨部队终于传来消息,说是阿鲁台已经在九龙口布好了阵型。朱棣长吁了一口气,匆匆赶来与前军部队汇合。 天气酷热难当,白花花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大地上。朱棣在朱高煦、金纯、萧毅及各军将领的陪同下来到前线,亲自查看阿鲁台的战斗阵型。不远处是一座平缓的山丘,山上长满青草,阿鲁台的人马就驻扎在上面。山上营寨遍布、旌旗林立,似乎阿鲁台已经早就准备在这里和明军决一雌雄。 朱棣以手加额,笑着说道:“阿鲁台倒是有几分血气,看来准备在这里和朕决战。” 金纯仔细看了看地形,说道:“陛下,这里一马平川,利于骑兵作战。阿鲁台又占据山险,居高临下,我们不可大意。” 朱棣说道:“没跑掉就好,省了朕不少麻烦!” 朱高煦说道:“这里虽然对骑兵有利,但是也有利于神机营施放火器,看来这次阿鲁台也得重蹈本雅失里的覆辙了!” 朱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煦儿此次见识不差。” 朱高煦受到朱棣的称赞,兴奋异常,恨不能再在朱棣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朱棣打量着山上的鞑靼军队,忽然大声说道:“众位将军,都说鞑靼骑兵能称雄天下,难道大明的骑兵就不如他们?哪位将军敢领骑兵打头阵,替朕去杀杀鞑靼人的威风!” 萧毅抢先答道:“小将愿往!” 朱高煦、刘江、谭广都争着要去。朱棣一时难以抉择,问道:“各位将军需要多少士兵出战?” 谭广说道:“末将只带本部五千人马即可!” 刘江不甘示弱,说道:“末将只要前哨营三千骑兵!” 朱高煦急于争功,大声嚷嚷着说:“儿臣只要一千锦衣卫骑兵!” 朱棣看到萧毅在旁不做声,问道:“萧毅,你要多少人?” 萧毅朗声答道:“小将只是个百户,只要五百骑兵就够!” 各军将领大感惊讶,都以为萧毅脑袋出了问题。金纯提醒道:“萧百户,阿鲁台可是有一两万骑兵!你只要区区五百之众,恐怕凶多吉少!” 萧毅说道:“多谢侍郎大人提醒。小将既然敢去,就不怕阿鲁台的骑兵。” 朱高煦冷冷地说道:“萧百户,军中无戏言!” 萧毅高声回答:“甘当军令状!” 朱棣也是满脸狐疑,说道:“萧毅,你这是准备去送死?” 萧毅答道:“陛下,小将不是去送死。陛下只是要小将去杀杀鞑靼骑兵的威风,并没有要小将去送死!”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准备怎么打?” 萧毅说道:“小将先率五百骑兵去挑战,要是出来的鞑靼骑兵不多,小将就消灭他们。要是鞑靼骑兵悉数出来,小将就且战且退,把他们诱到神机营的炮口之下,陛下正好可以把他们一举歼灭!” 朱棣大喊一声:“好!有勇有谋,堪当大用!” 朱棣从腰间解下佩剑,递给萧毅说道:“这把鸿蒙宝剑是太祖皇帝所赐,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它跟着朕征战多年,从未离身。现在,朕把它赐给你,助你上阵杀敌!” 众将听到朱棣竟然把随身宝剑赐给了萧毅,都不禁艳羡莫名,眼巴巴地看着萧毅用双手接过鸿蒙宝剑。萧毅拜别朱棣,马上去各军点兵。军令传开之后,各军的精壮士卒都踊跃报名,都想着能像萧毅一般杀敌立功。没过多久,萧毅挑选够了五百名骑兵。前哨骑兵挑选了一百名,神机营骑兵挑选了两百名,其它各军的骑兵挑选了两百名。五百名骑兵都头戴铁盔、身穿圆领绵甲、手持马刀、臂挽铁盾、悬着长弓,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萧毅先交代了战法,然后令神机营骑兵分两排作为前锋,前哨骑兵在神机营骑兵之后,其它各军的骑兵作为左右翼掩护。安排妥当之后,萧毅带着五百骑兵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鞑靼军队驻扎的山丘。 五百骑兵在山下列好阵后,萧毅策马来到阵前。他聚起内力,大声向山上喊道:“大明锦衣卫百户萧毅前来挑战!”五百骑兵被萧毅的英雄气概所感染,也跟着大喊:“大明锦衣卫百户萧毅前来挑战!”五百人连喊了三次,早有通晓汉语的鞑靼士兵去禀报了阿鲁台。阿鲁台大感惊奇,急忙出营来看,只见一个少年将军带着几百骑兵在山下高声呐喊。阿鲁台冷笑一声,命令属下一名千夫长率领一千骑兵下山冲杀明军骑兵。 善恶须报终有时,韩武拜师孤星城(2) 白衣人直视前方,说道:“我要和岛上几个朋友了结一些恩怨,你走!” 韩武吃完东西,精神好了不少。他看着白衣人说道:“前辈救了我的性命,我要是独自走了,岂不猪狗不如?” 白衣人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是不走,反而拖累我们师徒俩!” 韩武一愣,倔强地说:“我不会拖累前辈的,我就在这里等。要是前辈有事,以后我帮前辈报仇!” 白衣人先是一怔,而后哈哈大笑,说道:“好,有血性!” 许志豪在旁讪笑,说道:“就凭你这点功夫,也想着为我师父报仇……” 白衣人恢复了沉静,说道:“让他在这里等!” 片刻,大汉驾船来到了白衣人面前。白衣人不慌不忙,走上了船。等到许志豪也上了船,白衣人朗声说道:“开船!” 大汉并未开船,指着韩武说道:“这位少侠不来吗?” 白衣人说道:“他与我非亲非故,没必要带上他。” 大汉说道:“他既然和你在一起,怎么说是非亲非故,难道你是想留他在这里做接应吗?” 白衣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大汉冲着韩武喊道:“嘿,小子,你是不是怕了?” 韩武气得满脸通红,猛地跃上船头,大声说道:“小爷怕个锤子!” 大汉嘿嘿冷笑,荡开双桨,驾着船往岛边划去。 岛边一字儿排开着二三十个彪形大汉,有的是汉人装束,有的穿着鞑靼人的衣服。当中站着五个身如铁塔的黑脸壮汉,一个个凶神恶煞。看到白衣人下了船,为首的一个黑脸壮汉走上前来,抱拳说道:“贺城主不愧是世外高人,果然守信!” 白衣人目无表情,说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那黑脸汉子哈哈笑道:“兄弟熊大,今日得见贺城主尊颜,实在是三生有幸。” 说完,熊大逐一把其他四个弟兄介绍给白衣人认识,白衣人一一颔首致意。熊大指着许志豪、韩武问道:“贺城主,不知道这两位是你什么人?” 白衣人指着许志豪说:“这是劣徒许志豪。” “这个少年是……”白衣人正准备介绍韩武,却记起彼此并不认识。 “晚辈韩武拜见各位大侠。”韩武乖巧地作了个罗圈揖。 熊大哈哈大笑,说道:“小哥不要给我们兄弟脸上贴金了,江湖上谁都知道我们漠北五鬼杀人放火惯了,大侠两个字是万万不敢当的!” 韩武并不知道这五兄弟到底是什么人,只是以前常听九龙帮的兄弟说到江湖上的客气话,因此才称漠北五鬼是大侠,却没想到竟闹了笑话。许志豪暗暗瞪了韩武一眼,韩武脸皮发烫,不再说话。 熊三阴沉沉地说道:“我们兄弟五人常居这里,在漠北一带也小有名气。中原武林同道给面子的,叫我们漠北五雄。看不起我们的,叫我们漠北五鬼。小哥既然跟随贺城主,难道贺城主没有给你说起过我们?” 熊大说道:“我们五兄弟臭名彰着,哪里上得了贺城主的法眼!” 熊二插话说道:“大哥,何必跟他啰里啰嗦。他既然找上门来了,咱们又何必跟他客气!” 熊大佯装发怒,喝道:“二弟闭嘴!贺城主远来是客,怎能如此无礼!” 接着向白衣人抱拳说道:“我二弟鲁莽,冲撞了城主,望城主多多包涵。” 白衣人嘴角带笑,说道:“好说,好说。” 熊大又殷勤地说道:“贺城主大驾光临,请到寒舍喝杯薄酒如何?” 白衣人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漠北五鬼在前面引路,白衣人带着许志豪、韩武紧随其后,其他人把白衣人三人紧紧围在中间。许志豪一边走,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白衣人却镇定自若,似乎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处于漠北五鬼的包围之中。众人走到一座高大壮丽的毡房中,分宾主落座。 熊大高声笑道:“久闻贺城主英雄盖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兄弟五个虽然在江湖中是无名小辈,但是一般人却没有胆量来这翡翠岛!” 白衣人不动声色,说道:“熊老大过誉了,贺某浪得虚名,都是江湖中的朋友给面子。贤昆仲名震漠北,中原武林如雷贯耳,贺某亲自拜访理所应当。” 熊大哈哈大笑,说道:“难得贺城主抬举我们兄弟几个。是非恩怨暂且不提,兄弟们略备薄酒,不知道贺城主是否赏脸?” 白衣人乃是江湖中的大人物,自然不肯失了身份,于是说道:“熊老大盛情难却,贺某敢不从命!” 熊大高声说了一声好,然后大声喊道:“上酒!” 话音刚落,几个壮汉用红漆托盘端着美酒和酒器进了毡房。等到熊大一声令下,壮汉们分别给毡房中的众人斟酒。一个脸色黧黑的大汉低着头端着红木托盘来到白衣人面前。白衣人看到他双臂发抖,连红漆托盘中的酒器都微微作响。不由微微一笑,说道:“你很害怕?” 大汉急忙说道:“是……不……” 熊大一脸尴尬,干笑着说道:“这几个兄弟没见过世面,让贺城主见笑了!” 白衣人说道:“无妨,无妨。” 说完接过来大汉手中的红木托盘,取过金碗,满满地倒了一碗马奶酒。他端着酒嗅了嗅,赞叹道:“想不到异域也有如此醇香的美酒!”熊老大还没来得及说话,白衣人端起马奶酒一饮而尽。 白衣人又满满倒了一碗,说道:“劣徒和韩少侠滴酒不沾,贺某替他们喝了,不知熊老大意下如何?” 韩武满是疑惑,许志豪露出略微紧张的神色。熊大欣喜异常,连忙说道:“贺城主说了算!”白衣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一口气把马奶酒喝干。 白衣人再倒满一碗,接着说道:“刚才那碗是替韩少侠喝的,这一碗是贺某替劣徒喝的!” 等到白衣人咕噜咕噜地喝完碗中的马奶酒,熊大抚掌喊得:“好,贺城主够豪爽!” 白衣人站起来,用手抹了抹嘴角,把金碗掷在案几上,高声说道:“好酒!外面的兄弟们何不进来也喝上几碗!” 原来,白衣人进毡房不久,漠北五鬼早已布置的人就已经把毡房团团围住,只等着里面的人打起来的时候再杀进来。 熊二大声喊道:“人家都发现你们了,还他妈躲什么?都进来!”外面的人听到熊二叫唤,一窝蜂进到毡房里面。 善恶须报终有时,韩武拜师孤星城(5) 韩武无比坚定地说道:“只要师父肯收我为徒,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昆峰说道:“你起来。” 许志豪上前把韩武扶了起来,扮了个鬼脸说道:“我们几个师兄弟当初也是通过师父的考验才拜入孤星城,你要是能通过考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韩武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要通过考验!” 贺昆峰暗暗点头,飞身上马。许志豪看到贺昆峰上了马,急忙把韩武抱到马背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跟着贺昆峰疾驰而去。 三人星夜兼程,一个多月以后来到曲先卫昆仑山下。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调养,韩武的箭伤已经痊愈。他生龙活虎,一路上话说个不停。虽然略显聒噪,贺昆峰师徒倒不觉得寂寞。昆仑山常年积雪,虽是盛夏,山顶依旧白雪皑皑。贺昆峰用手指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说道:“韩少侠,这就是昆仑山玉珠峰,孤星城就在山顶。你我是否有师徒缘分,就看你今天能否上得了玉珠峰峰顶。” 许志豪插话说道:“韩少侠,当初我们师兄弟拜师的时候,师父也是给的这样考验。你不要小看了这玉珠峰,山高路险,孤星城又在峭壁之上,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你可要小心。” 韩武信心满满地说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进到孤星城的!” 贺昆峰看了韩武一眼,说道:“我在孤星城等你!不过,不能借助外力,不能有人帮忙。你如果实在上不去,趁早回去就是!” 韩武毅然决然地说道:“师父,我死也要死在玉珠峰上!” 贺昆峰哈哈大笑,下马带着许志豪往玉珠峰顶上飞奔而去。 韩武看着贺昆峰、许志豪的身影消失在玉珠峰上,暗自说道:师父,你就等着!他整了整衣衫,疾步往玉珠峰走去。开始的时候,韩武非常轻松,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上了山。 不到一个时辰,韩武就已经来到半山腰。韩武心想,这没什么难的嘛,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山顶。等到再往峰顶攀登小半个时辰,到处冰雪满地,根本找不到登顶的路。韩武气喘如牛,大汗淋漓,坐在一块巨石上休息。休息片刻之后,再也感觉不到发热,反倒是有丝丝凉意。于是,韩武急忙站起来,四处找寻登顶的路。 玉珠峰人迹罕至,要找到路谈何容易。韩武在山腰转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发现了两行上山的足迹。韩武大喜,急忙循着足迹前行。山势越来越陡峭,冰雪越来越深,韩武独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顶攀援。 山风越来越猛烈,刮起地上的冰雪,打得韩武脸上隐隐作痛。眼看红日西沉,身上越来越冷,韩武心中大急。要是在天黑之前到不了孤星城,只有退下山去,或者冻死在这半山之中。玉珠峰顶虽然矗立在不远处,但是现在寸步难行。是进是退?是生是死?韩武竟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冰雪茫茫,举目无亲,韩武又急又怕,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玉珠峰上寂静一片,既没有人影也没有鸟兽,只有韩武的哭声在山间回响。韩武歇斯底里地哭了半晌,正要退下山去,忽然想到:父母大仇不报,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在这昆仑山上!于是,他咬紧牙关,手脚并用,艰难地往山顶爬去。 夜幕降临,天色昏暗。韩武好不容易爬了上来。峰顶近在咫尺,贺昆峰的声音从峰顶清晰传来:“韩少侠,孤星城就在这峰顶的峭壁之上。你若是上不来,只需说一声,我自会命人护送你下山!” 韩武已经头昏眼花,全凭一股意志支撑。听到贺昆峰这么说,韩武狂喊道:“不,我决不下山!我死也要死在这里!我一定要报仇!” 喊声震得山顶的积雪簌簌落下,贺昆峰在峰顶微微叹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你善加珍重!”说完,峰顶再没有任何声响。 韩武抬头望了望峰顶,在皎洁的雪色辉映下,峰顶高十几丈,危崖竦立,几近垂直般屹立夜空之下。韩武在冰雪中盘膝打坐片刻,头脑这才恢复清醒冷静。他环顾四周,看到峭壁上到处有突出的山石,那些山石上竟没有冰雪覆盖,料想定是孤星城的人经常攀登所致。 韩武倒吸一口冷气,集聚全身真气,伸手抓着突出的山石一点点往山顶攀援而去。他毕竟臂力有限,快到峰顶的时候,忽然左手一软,身子急速往峭壁底下坠去。幸好韩武见机快,慌忙之间用右手抓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这才没有坠下去。 韩武双手各抓住一块山石,贴着峭壁镇定心神之后,又仔细四处打量。忽然,韩武发现左前方有一块巨大的山石突兀而出,显得格外醒目。那块山石上平坦宽阔,似乎连着玉珠峰顶。韩武心想,要是能爬上那块石头,孤星城应当就不远了。但是,那块山石离韩武有数尺距离,韩武双臂是无论如何抓不到的。周围已无山石可以往上攀援,看来只有登上那块巨石才有可能到达峰顶。 韩武身子紧贴在峭壁上,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突然,韩武提起全身真气,大喊一声:“爹!娘!”,然后双足一蹬,双掌下撑,身子竟然斜着向那块巨大山石飞了过去。待到离那块巨大的石头只有尺许距离,韩武伸出双臂死死地搂住了那块石头,再翻身一跃,已然到了巨石之上。巨石底下就是悬崖,除了白茫茫的冰雪,什么也看不到。韩武惊魂未定,趴在巨石上不停喘气,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上得峰顶来的。 忽然,韩武耳畔传来许志豪熟悉的声音:“小师弟,恭喜你!” 韩武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素袍的贺昆峰站在自己不远处,许志豪就在贺昆峰身后。贺昆峰微笑着看着韩武,刺骨的冷风卷起他的衣袂,仿佛世外神仙一般。韩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扑到贺昆峰怀中,哭着喊道:“师父!” 贺昆峰没有说话,只是轻柔地抚摸着韩武的后背。良久,贺昆峰说道:“不要哭了,跟为师回孤星城!”夜色苍茫,风雪漫天。师徒三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玉珠峰顶。 曲先卫义救孤女,方清菡昆仑认亲(4) 贺昆峰听完,点头说道:“你们做得对!进屋。”他用手指了指方清菡,说道:“志存,把你的房间给这个小姑娘住,另外去给她找两条棉被御寒。” 刘志存应声而去,贺昆峰带着众人进了房间。方清菡已经冷得脸色苍白、嘴唇发乌,贺昆峰用掌轻轻压着她的头顶,一股雄厚的内力顿时从她的百会穴散发到全身经脉。不到片刻,方清菡的脸色恢复正常,再也不感觉那么冷了。 贺昆峰盘膝坐在冰座上,说道:“小姑娘,昆仑山太冷了,不适合你。” 方清菡大胆地看着贺昆峰,回答道:“我不怕。” 贺昆峰问道:“为什么?” 方清菡说道:“你们能住在这里,我也行!” 贺昆峰哈哈大笑,说道:“我们之所以能住在这里,因为我们是练武之人!” 方清菡说道:“那我也要练武。” 韩武笑道:“谁教你?要不我教你!” “不”方清菡回答“我要城主当我师父!” “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贺昆峰微笑着问。 方清菡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屋里的群豪哈哈大笑起来,方清菡羞得耳朵根子都红了,不禁低下头去。 贺昆峰说道:“我从来不收女徒弟。” 姚金福轻声说道:“丫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方清菡抬起头来,说道:“城主,我爹娘都不在了,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你们是好人,我要跟着你们!” 韩武看到方清菡的眼眶又红了,着急地喊道:“师父……” 贺昆峰摆了摆手,打断了韩武的话,说道:“为师心意已决,不要多说。过些天给她找个好的归宿,送她下山!” 韩武无法,只好在一旁唉声叹气。 方清菡听得贺昆峰这么说,双膝跪地,流着眼泪说道:“城主,你不要赶我走……你把我留下,我会洗衣服、做饭,也会做针线,我一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爹一样伺候……” 众人看方清菡好似梨花带雨,都觉不忍,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贺昆峰从冰座上站起,负手在屋中不停地踱步,口中喃喃地念道:“亲爹、亲爹,女儿,女儿……” 忽然,贺昆峰在方清菡面前停下脚步,双手把她搀起来说道:“好,这是你我的缘分。你不用拜我为师,我今日收你作义女!” 众人大感意外,又都替方清菡高兴。韩武兴奋异常,靠近方清菡说道:“小妹妹,还不快谢谢我师父。” 方清菡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懵懵懂懂地说道:“谢谢城主。” 姚金福在一旁打趣道:“傻丫头,还叫什么城主呀,该叫爹了!” “爹!”方清菡如梦方醒,扑到贺昆峰怀中喜极而泣。 “好闺女,好闺女……”贺昆峰轻轻地抚摸着方清菡的秀发,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悄悄滑落。 自从方清菡来了以后,孤星城热闹了不少。贺昆峰腾出一间屋子给方清菡住,群豪们生怕她忍受不了玉珠峰的严寒,特意给她做了一些木制家具。方清菡每天端茶送水,忙前忙后,把贺昆峰伺候得无微不至。她心灵手巧,闲暇的时候就缝缝补补,众人的衣服鞋袜大多是她做的。 群豪都格外珍爱她,经常会送她些礼物,有的还偷偷教她一招半式。贺昆峰把方清菡视为己出,看到她冰雪聪明,又对练武很有兴趣,于是开始亲自传授她武功。一个多月以后,方清菡已经把入门心法记得烂熟,一套入门剑法也使得熟练异常。韩武、方清菡年纪相当,因此经常在一起练剑。两人亲密无间,好似兄妹一般。 时值九月,玉珠峰上一天比一天寒冷。有一天,峰顶忽降风雪。韩武、方清菡欣喜万分,笑着、喊着在孤星城里到处跑。两人携手来到贺昆峰的房间,发现贺昆峰不在。一打听,才知道贺昆峰到城外赏雪去了。 两人急忙跑出孤星城,一番找寻后,发现贺昆峰负手站立在悬崖的山石上。他痴痴地眺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神色竟是无比的落寞。 两人不敢喧哗,悄悄地走近,方清菡关切地问道:“爹,你在看什么?” 贺昆峰沉默片刻,说道:“爹在看那座山。” 韩武瞧了瞧那座山峰,说道:“师父,那座山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贺昆峰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方清菡问道:“爹,那山叫什么名字?” 贺昆峰答道:“玉虚峰。” “玉虚峰……师父,那座山不会和我们玉珠峰是一对?”韩武笑嘻嘻地说道。 贺昆峰脸上闪过一丝伤感的神色,说道:“是的,那是玉珠峰的姊妹峰。” 韩武笑着说道:“真有趣!我听说夫妻是一对,没想到山也有一对一对的。” 贺昆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韩武并没有注意到贺昆峰的神色,兀自对方清菡说道:“小师妹,你说是不是有趣?” 方清菡心细如发,早就发现贺昆峰今天一反常态,于是偷偷的给韩武使了个眼色。韩武这才领悟,乖乖地侍立在贺昆峰身旁。 方清菡柔声说道:“爹,这里风大,我们回去!” 贺昆峰双目紧闭,喃喃说道:“十二年了……” 韩武大奇,禁不住问道:“师父,什么十二年了?” 贺昆峰缓缓说道:“你还小,你不懂。” 韩武听得满头雾水,心中暗想:师父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他又不好再问,只得说道:“师父,小师妹的剑法练得很不错了,您再教她一套剑法!” 贺昆峰点了点头,又沉默了半晌,转身对方清菡说道:“菡儿,你可愿意替爹做一件事?” 方清菡急忙说道:“爹,女儿愿意,你吩咐就是。” 贺昆峰用手指着玉虚峰说道:“玉虚峰上有一个人,孤苦伶仃已经十二年了……你可愿意替爹……去那里陪陪那人?” 方清菡略显难色,犹豫着说道:“只要是爹让女儿做的事情,女儿都愿意。只是……女儿舍不得你们。” 曲先卫义救孤女,方清菡昆仑认亲(6) 方清菡答道:“小女不敢欺骗上人。” 玉虚上人泪如雨下,把方清菡紧紧搂入怀中,哽咽着说道:“十二年了……他到底还是挂念着我……” 方清菡的眼眶也红了,低声喊了一声:“上人……” 玉虚上人拭干眼泪,站起来牵着方清菡的手,说道:“你既是孤星城主的义女,也就是我玉虚上人的义女。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娘!” 方清菡父母双亡,原本以为此生再无指靠。却没想到先是贺昆峰认了自己作义女,现在又是玉虚上人当了自己的娘亲。她不禁惊喜交加,深情地喊了一声:“娘!” 玉虚上人因早年做下一件错事,导致幼女早亡。此刻听得方清菡发自肺腑地叫自己娘亲,心头一颤,想起了夭折的女儿,抱着方清菡失声痛哭。 等到玉虚上人把方清菡安排妥当,潘志诚这才领着韩武向两人辞行。玉虚上人喜得义女,很是高兴,亲自带着方清菡把潘志诚、韩武送到巨石丛外。 两人下得山来,韩武问道:“四师兄,我们上山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穿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大石头?你非要按着玉虚上人的话去走,多麻烦呀!” 潘志诚轻轻拍了一下韩武的头,笑道:“乱七八糟的石头?你好大的口气!” 韩武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几块石头么,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潘志诚正色说道:“小师弟,你不要小看那些石头,那是玉虚上人布下的阵法。如果没有玉虚上人的指引,一般人只有困死在阵中!” 韩武吐了吐舌头,说道:“这么厉害!” 潘志诚说道:“玉虚上人精于奇门遁甲之术,她当年和师父齐名江湖绝非浪得虚名。” 韩武回想起玉虚上人的绝代风姿,忽然说道:“四师兄,你说玉虚上人当年是不是比现在更好看?” 潘志诚想都没想就回答道:“那当然,听说她当年可是武林第一美女!嘿嘿,要不她也不配当我们的师娘……” “师娘?”韩武惊叫起来。 潘志诚自知失言,急忙闭嘴不答。韩武不依不饶,追问道:“四师兄,你刚才说玉虚上人是我们的师娘,是不是?” 潘志诚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韩武撅嘴说道:“你不告诉我算了,我回去自己去问师父!” 潘志诚慌不迭地的拉住韩武,说道:“我的小祖宗,你千万别去问师父,你想害死我呀!” 韩武促狭地望着他,说道:“我不去问师父也行,但是你得告诉我实情。” 潘志诚拿韩武没有丝毫办法,只得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有关贺昆峰和玉虚上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原来,贺昆峰和玉虚上人十几年以前本是武林中的一对神仙眷侣。他们郎才女貌,行侠仗义,声名传遍了大江南北。那时,贺昆峰还没到昆仑山创建孤星城,玉虚上人本名林玉瑶。十三年前,林玉瑶产下一女,取名贺洁雅。正当夫妇两人沉浸在得女之喜之时,忽然有一个江湖中人来拜谒贺昆峰,说是有人要暗害武昌的一个侠义道人家。贺昆峰本就和那户人家相识,闻讯大惊,于是匆匆赶往武昌。 贺昆峰走了几天以后,林瑛念夫心切,终究放不下心,急忙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追赶贺昆峰。到得武昌那户人家以后,林玉瑶正好看到丈夫抱着一个妙龄女子从不远处走过来。那女子妖艳异常,对贺昆峰又亲又搂。林玉瑶误以为丈夫变心,又听不进贺昆峰的任何解释,盛怒之下拔剑杀了那女子。 贺昆峰气愤之下,打了林玉瑶一记耳光。林玉瑶本就心高气傲,如何肯与丈夫罢休,当时就和贺昆峰以死相博。不料,两人正在打斗之间,林玉瑶失手将怀中的婴儿落下。婴儿的头磕在一块满是棱角的石头上,血流如注,顿时气绝。贺昆峰又惊又怒,抱着孩子的遗体顿足而去。 林玉瑶逐渐冷静下来,她强忍着丧女之痛到处打听,这才知道那户人家已经被灭了满门,而丈夫抱着的那女子正是那户人家被掳走多日的女儿。那女子本是正经清白的人,只是这些天被仇家喂了不少迷幻药,所以失去了本性。她虽然被贺昆峰救了出来,但是还未恢复本性。没想到的是,她没被仇家所杀,却死在了林玉瑶的剑下。林玉瑶得知真相以后,又悔又痛。想到只有在丈夫面前以死谢罪,才能对丈夫以及死去的女儿还有被误杀的女子有个交代,于是到处找寻贺昆峰。可是,贺昆峰始终无法原谅林玉瑶,一直躲着不和她见面。 一年以后,林玉瑶得知贺昆峰在昆仑山玉珠峰创立了孤星城,于是万里迢迢赶到孤星城。不料,贺昆峰听到消息早就离开了孤星城。林玉瑶在孤星城苦苦等候了一个多月,依旧不见贺昆峰的踪影,心灰意冷之下只好离开。 后来,贺昆峰托人带话给林玉瑶,说是夫妻缘分已尽,此生不必再见!林玉瑶伤心欲绝,心中既愧疚又挂念着丈夫,于是独自在玉虚峰住了下来。时间长了,林玉瑶以山名为号,自称玉虚上人。就这样,夫妻俩隔山而望,不知不觉已经十二年。 韩武听潘志诚说完,唏嘘不止,说道:“玉虚上人……不,师娘也蛮可怜的。” 潘志诚点头说道:“所以尽量不要犯错,有的错永远没有办法弥补。” 潘志诚缓了一缓,又说道:“小师弟,你在师父面前千万别提师娘两个字,顶多称呼玉虚上人。要不,有你好受的。” 韩武连忙称是,说道:“四师兄,我看师父其实还是舍不得师娘。” 潘志诚偷偷打量了周围,笑着说道:“这么美若天仙的妻子,换做我也舍不得!” 韩武嘻嘻一笑,忽然向前发足狂奔,一边跑一边说道:“四师兄,我要把你刚才的话禀报给师父去!哈哈……” 潘志诚一愣,立刻向韩武追了过去,喊道:“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朱高煦夜宴萧毅,团圆节三妃争宠(1)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萧毅跟着朱棣回师开平以后,一路凯歌,又到了北京。朱棣大宴群臣,大赏军民。一时之间,北京城里张灯结彩,歌功颂德者比比皆是,很是热闹了好几天。数日之后,朱棣留夏元吉在北京辅佐皇长孙朱瞻基,自己则率领其他文武重臣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返回京师。朱棣兴致很高,沿途游山玩水、接见官民、考察风俗,整整一个多月之后,銮驾才回到京师皇宫。 此次北征,萧毅受封一等忠勇伯。朱棣回宫后赏赐了一座皇宫附近的府邸给他,又指派了十几个奴仆专门打点他的生活。萧毅对政务一窍不通,幸好镇抚司有几个官员沉稳干练,大小事务都有他们出谋划策,他也省了不少心思。萧毅白天入宫当差,晚上回府练功,也不与其他人来往,生活竟是枯燥得很。好在他的性子沉稳,也不喜四处应酬,因此不觉得无趣,反倒是自得其乐。要是遇到从塞外来觐见皇帝的官员,萧毅总是殷切地托付他们寻访韩武的下落。那些官员见伯爵大人请托,哪有不愿意的,都是满口应承。不过,那些官员回去以后,却没有送来韩武的任何消息。时间一长,萧毅也就渐渐不再抱什么希望。也有几次,萧毅提出要回洛阳省亲,朱棣却没有恩准。说是锦衣卫正是多事之际,要等以后清闲了再议。萧毅无法,只得照旧勤勉当差。 一日,萧毅当班后,看到朱棣没有其他吩咐,于是准备返回伯爵府。才出午门,左都御史陈瑛、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迎面而来。萧毅急忙行礼,说道:“卑职参见两位大人。” 陈瑛满面春风,说道:“伯爵大人让我们等得好苦!” 萧毅心中狐疑,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找卑职有何贵干?” 纪纲笑着说道:“萧爵爷,你不要这么客套。我们几个同殿为臣,下殿以后就应当亲如兄弟嘛!” 陈瑛谄笑道:“纪兄所言极是,萧爵爷莫要见外了。” 萧毅对这两人并无好感,今天忽然见他们这么热情,不由暗自警惕。他实在不知道跟这两个官长怎么称兄道弟,只得敷衍道:“卑职不敢。” 纪纲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萧毅的手就往外走。萧毅连忙问道:“纪大人要带卑职去哪里?” 纪纲说道:“不要问那么多,去了就知道了。” 萧毅不得已,只有跟着二人走出宫外。 纪纲、陈瑛引着萧毅径直到了汉王府,朱高煦带着幕僚早已在大门外等候。看到三人来到,朱高煦走上前来,拉着萧毅的手说道:“萧伯爵大驾光临,汉王府蓬荜生辉。” 萧毅急忙谦逊,又寒暄几句,这才随着朱高煦进了王府。众人谈笑风生,来到王府后宫,分宾主落座。朱高煦说道:“萧伯爵忠贞勇武,年轻有为,本王好生佩服。本王今日略备薄酒,请陈、纪两位大人作陪,以表本王对萧伯爵的亲近之心。” 陈瑛冲萧毅说道:“萧伯爵,满朝文武,能让汉王殿下如此倚重的,你是第一人啊!” 萧毅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卑职不才,蒙汉王殿下错爱,卑职愧不敢当。” 朱高煦示意萧毅坐下,说道:“萧伯爵不要拘礼,今日不醉不归!” 陈瑛、纪纲轰然叫好,萧毅只得重新坐下。 内侍们送来酒菜,又进来几个舞女进来助兴。随着轻柔的丝竹声响起,舞女们翩翩起舞。萧毅酒量不大,但是由于有了一些内力底子,因此虽然朱高煦频频劝酒,倒也没醉。酒过三巡之后,纪纲已经吐词不清。他色眯眯地盯着一个体态婀娜的舞女,放肆地说道:“汉王殿下,这个舞女长得可真不错啊!” 陈瑛也是喝得脸红耳赤,他邪笑着说道:“老纪,你家里已经有那么多美貌妻妾,还不知足啊!” 纪纲口无遮拦,淫笑道:“食色,性也。我纪纲就好这一口!” 两人同时大笑。朱高煦也笑了,说道:“纪大人能看上这个舞女,那是她的福气!本王稍后就派人送到纪大人府上。” 纪纲闻言大喜,连忙站起道谢。 等到纪纲坐下,朱高煦指着舞女们说道:“陈大人是否有看得上的?” 陈瑛垂涎三尺地望着舞女们,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卑职不敢请赏。” 朱高煦大手一挥,说道:“区区几个女人算什么!本王也给你选一个!” 看到陈瑛喜出望外,朱高煦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问萧毅:“萧伯爵,本王也送两个女子服侍你,如何?” 萧毅羞得满脸通红,急忙摆手说道:“多谢殿下美意。卑职……不需要……不需要……” 三人看到萧毅如此窘迫,都不禁哈哈大笑。 歌舞完毕,汉王府内的内侍、随从都退了出去。朱高煦环顾四周,忽然喟然长叹。陈瑛连忙问道:“殿下尽享人间荣华富贵,难道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吗?” 朱高煦豪饮了一杯美酒,说道:“三位大人有所不知,本王是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担忧!” 陈瑛故作不解,问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殿下有何担忧?” 朱高煦说道:“我是担心父皇百年之后,一旦太子继位,祖宗留下的基业恐怕要毁于一旦!” 萧毅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他们说。 陈瑛又问道:“为何?” 朱高煦说道:“太子体弱多病、昏庸怯弱,他登基以后,一旦天下出些什么变故,该如何收场?” 陈瑛、纪纲连忙称是。陈瑛说道:“以卑职之见,三位皇子之中,也就汉王殿下英武过人,与当今圣上十分相似。大明江山只有托付到汉王殿下手中,才不至于有倾覆之忧。萧伯爵,你说是?” 萧毅笑了笑,不置可否。 纪纲似乎已经醉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道:“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怎么不立汉王殿下作太子!” 朱高煦夜宴萧毅,团圆节三妃争宠(3) 萧毅一脸愁容,如实把在汉王府的经过告诉了姚广孝。 郑和沉吟良久,说道:“汉王觊觎太子之位已久,迟迟不去乐安州就藩。他在京师广收门客、结交朝臣,长此以往,必成朝廷的大患。” 姚广孝说道:“福吉祥言之有理。汉王党同伐异,嚣张跋扈,太子恐非他的对手。” 萧毅说道:“既然这样,圣上为什么不管管他?” 姚广孝叹息道:“三位皇子之中,只有汉王最得圣心。圣上不是不知道汉王的所作所为,只是舔犊情深,不忍下手而已。再者,太子文弱,圣上很是不喜,数次有废立之意。因此,汉王更加为所欲为。” 萧毅点了点头,问道:“少师,我对汉王说的那些话是否妥当?” 姚广孝捋着白须说道:“很好,很好。” “那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圣上,怎么样?”萧毅又问道。 “不可!”姚广孝、郑和异口同声地回答。 姚广孝、郑和都是朱棣的心腹,对朱棣的脾气性格了如指掌。他们生怕萧毅年轻气盛,冒失行事,因此同时劝阻。 “为什么不能告诉圣上?”萧毅问道。 姚广孝说道:“虽然圣上也很喜爱你,但是你要知道疏不间亲。你如果把汉王今晚的话告诉圣上,圣上即使相信,也不会惩戒汉王。相反,圣上还会怀疑你是太子的人。这样一来,不论是你还是太子,都将受到牵连。” 郑和说道:“尤其汉王拉拢了左都御史陈瑛和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这两个人都阴险狡诈、工于心计、党羽众多。他们既然敢拉拢你,肯定做好了应对之策。” 萧毅有点着急了,说道:“这样一来,不投靠汉王岂不死路一条?” 姚广孝说道:“也不尽然。汉王虽然跋扈,但是陛下春秋鼎盛,圣光烛照,绝不至于置江山社稷不顾。或许,再过些年,陛下会下决心的。” 郑和也说道:“师父说得对。陛下再怎么溺爱汉王,也不会容汉王毁掉祖宗留下的基业。” 萧毅心神稍安,又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姚广孝望着烛火幽幽说道:“谨言慎行,静观其变。” 萧毅若有所悟,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说道:“少师,我年纪小,不习惯做官当差。我想辞官回李家村,去陪舅舅、舅母……” 姚广孝呵呵笑道:“老衲也想功成身退,归隐田园,可是陛下不会允许啊。” “那我就跟着郑大叔一起下西洋去!”萧毅赌气说道。 郑和笑道:“萧爵爷能与咱家同行,这是咱家的荣幸,就怕圣上舍不得你!” 姚广孝正色说道:“福吉祥,听圣上说明年要你再下西洋,你可得提前做好准备。” 郑和说道:“师父放心,经过这三次西洋之行,弟子已经大致掌握了西洋各国的水文地理、民俗风情。明年再下西洋已是轻车熟路,只待圣上定下出发日期而已。” 姚广孝又说:“你劳师动众三次出使西洋,朝臣们可是众说纷纭。你风头出尽,可不要得意忘形,还是要谦卑处事才好。” 郑和欠身说道:“多谢师父教诲,弟子感恩莫名。非是弟子贪功,实在是皇命在身,弟子不得不为。等到弟子赋闲之时,再来我师驾前侍奉。” 姚广孝道:“不忘本心就好!只怕等你赋闲之时,为师早已是枯骨一堆了。” 萧毅说道:“少师为人这么好,佛祖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姚广孝笑道:“承伯爵大人吉言。不过,生死有命,道衍早已了无牵挂。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明天都有公务,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郑和、萧毅闻言,方才起身告辞,各自回府不提。 次日上朝,萧毅看到朱高煦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难免怏怏。陈瑛、纪纲倒是好像没事儿人一样,依然是笑容满面,格外亲切。萧毅疑惑异常,不知道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得按姚广孝所说,暗自小心。几天过去,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切似乎风平浪静。萧毅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又过得几天,正是八月中秋节,皇宫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朱棣下旨,众皇子、皇孙,后宫各嫔妃晚上到御花园共度中秋。又钦点姚广孝、郑和、萧毅及众多皇亲国戚一同侍驾赏月。 等到夜色渐深,一轮圆月高悬夜空,照得人间恍若白昼。钦安殿前灯火辉煌,内侍们早已设好了席位,上面摆着葡萄、梨、柚子、苹果,橘子、石榴等水果,又放着月饼、大闸蟹、桂花糕、桂花酒等食物。一众皇子、皇孙、嫔妃及皇亲国戚早早就到了御花园,只等朱棣驾临。过了一阵,朱棣在内侍的陪同下来到钦安殿,众人急忙下跪山呼万岁。朱棣坐在当中的宝座,示意众人坐下。于是,男女分品阶爵位各自落座。 朱棣看到姚广孝、郑和坐在众人之中,招手说道:“少师、郑和为国操劳,是社稷的有功之臣,又是朕的良师益友,快到上席来坐!” 姚广孝、郑和连忙起身推却,朱棣就是不许。两人不得已,只好在上席坐下。朱棣扫了一眼后宫妃嫔,问道:“权贤妃怎么没来?” 司礼监太监急忙回答:“启禀陛下,权妃娘娘说是要给您准备礼物,估计得迟点才能来。” 朱棣饶有兴趣地问道:“她给朕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司礼监太监答道:“权妃娘娘没说,奴婢也不知道。”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不等她了。” 他仰头望着明月,出神了半晌,慨然说道:“又是一年团圆节。想当年,先帝也是在这钦安殿之前大设家宴,朕与各位兄弟承欢膝下。而今物是人非,不觉将近二十年……” 姚广孝见朱棣有些伤感,急忙说道:“陛下,如今大明江山一统、太平盛世、万邦来朝,太祖在天有灵,必然十分欣慰。” 萧毅狱中练神功,大学士永醉京师(4) 终于有一天,在和解缙的一次斗嘴中,萧毅决心练成天玄神功。自此,萧毅白天读书、练武,晚上修炼天玄神功。两个人都没有走出天牢的幻想,在这间小小的牢房里相依为命,读书的读书,练武的练武,竟是无比怡然自得。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萧毅的天玄神功小有基础。有一天,两人正坐在在地上闲聊之间,铁窗上飞来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欢叫。解缙笑着说道:“萧伯爵……哦,不,萧大仙。你练这《天玄神功》也有几个月了,虽然还不能羽化登仙,但是抓几只小小的麻雀应该是手到擒来!” 看到解缙那坏坏的眼神,萧毅也不说话。他暗自运功,倏然向铁窗扑去。虽然他的身手已是很矫健,但是麻雀反应更快。当萧毅的手快要碰到麻雀羽翼时,麻雀早就噗嗤嗤地飞走了。看到萧毅垂头丧气的样子,解缙不禁哈哈大笑。萧毅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说话。解缙止住笑声,说道:“不要气馁,我看你的身手已经很不错了!换作是我,估计才起身的时候,麻雀早就飞了!” 萧毅沮丧地说道:“解大叔,你不用安慰我了。” 解缙正色说道:“我不是安慰你,而是你确实身手已经大有长进,比你才进天牢那时敏捷多了!” “真的?”萧毅问道。 “当然是真的,解缙怎么敢欺骗萧爵爷!”解缙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我也觉得自己丹田的真气越来越醇厚,好像江河一样波涛汹涌。冬天的时候,只穿一件单衣都暖洋洋的……刚才我明明可以抓住麻雀的,就是好像还不能完全掌控体内的真气。”萧毅说道。 解缙想了一想,说道:“看来那天玄神功还不是完全骗人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按照法门好好修炼,不要着急!” 萧毅点了点头,又开始一心一意修炼天玄神功。斗转星移之间又过了几年,两人似乎在一个完全被人遗忘的世界生活。到了永乐十三年的冬天,萧毅已经十八九岁。在一天的清晨,他与解缙正坐在稻草堆中闲聊,忽然飞来两只羸弱的麻雀落在牢房的铁窗上。 窗外下着大雪,解缙望着麻雀说道:“今天来的这两只麻雀倒是安静。” 萧毅接话道:“是不是没有吃饱?还是外面太冷了?” “也许……我们在这天牢之中不知道看过多少飞来的麻雀了,还是它们自在……”解缙幽幽说道。 萧毅也被勾起了愁绪,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解缙问道:“萧爵爷,我们在这里关了几年了?” 萧毅看了看身边墙上的线痕,一共是五条,这是他每年冬天过后刻下的。萧毅回答道:“解大叔,已经五年了……” 解缙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五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 “也不知道李家村变成什么样子了?舅舅舅母可安好?小武是否还在人世……”萧毅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等你出去了,马上就可以去见他们了。”解缙安慰萧毅说道。 “出去?我们恐怕是没有机会出去了……”萧毅苦笑着说道。 “出去不了有什么关系,这么好的地方,咱们爷俩就在这里住上一辈子!”解缙桀骜不驯的脾气又开始发作了。 麻雀被解缙的声音吓得飞了起来,片刻以后又落在铁窗上开始叽叽喳喳地叫。解缙指着两只麻雀,笑着说道:“伯爵大人,这两只麻雀好不聒噪。你练了这么几年的神功大法,现在试试能不能捉住它们!” 萧毅眼睛里冒出光来,自信地说道:“能!” 解缙嘿嘿笑道:“别吹牛,说不准又是空欢喜一场。” 萧毅也不接话,暗自将真气运转全身。突然,他身子向一头雄鹰一样向铁窗扑了过去,麻雀正要振翅飞走,却已晚了一步,早被萧毅捧在了手心。萧毅捉住麻雀以后,在身体还没下坠之前,右脚轻轻蹬在石墙上,一个优美的转身就毫无声息地落在解缙面前。 解缙大声喝彩,笑着说道:“萧爵爷,你这一手真漂亮,不枉你苦练了几年。看来,南宋那个老道的牛皮还是没有吹破!” 萧毅办了个鬼脸,说道:“我早就说过那是修炼内功的心法,你就是不信。现在相信了?” “信了,信了,解缙佩服得五体投地!”解缙一脸不正经地说道。 萧毅双手各握住一只麻雀,递到解缙面前,说道:“解大叔,这两只麻雀是不是很可爱?” 麻雀不断地扑着翅膀,想要从萧毅手中飞走。但是它们的双脚被萧毅牢牢握住,哪里能够逃得掉。解缙仔细端详着两只麻雀,看到它们不停地悲鸣,解缙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他走到铁窗下,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说道:“放了它们,怪可怜的。” 萧毅也走到窗边,高高举起麻雀,然后松开双手。瞬间,两只麻雀争先恐后地飞出窗外,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解缙还是望着窗外,说道:“今年的雪可真大!” 萧毅答道:“是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咱们爷俩来个狱中对诗。”解缙回头说道。 萧毅回答:“好是好,不过我不怎么会作诗。” “又不是要你考状元,怕什么!扭扭捏捏的,哪里有伯爵大人的模样!”解缙努了努嘴。 “我可不上你的当,我早就不是什么伯爵了。”萧毅嘻嘻笑道。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认真地想着怎么作诗。解缙看到萧毅在牢房里转了几圈还是没有动静,不禁催道:“好了没有?你都转了七八九十圈了。” 萧毅不去理他,兀自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又转了几圈,萧毅笑着说道:“有了!” “快念,快念。”解缙着急地说道。 “琼花落铁窗,狴犴望苍茫。岁月倏然逝,何时回故乡。”萧毅缓缓念道。 忠勇候衣锦还乡,海空奉命历红尘(5) 王英娥看到双方僵持不下,体贴地对萧毅说道:“爵爷,要不你们进去,我在外面等着就是。” 张百户唯恐未来的侯爵夫人受气,跳出来指着守门僧人骂道:“好个势利的贼秃!你是看我们都是寻常百姓打扮,所以故意为难我们的!” 那守门僧人也动了气,高声叫喊道:“就是要为难你们,你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老子先打得你变了模样!”张百户突然扬手朝守门僧人脸上打去。那僧人未做提防,结结实实地挨了张百户一巴掌,半张脸顿时红了起来。 “好你个信逑,竟敢在白马寺撒野!”守门僧人一边骂一边挥拳向张百户打去。 张百户看到僧人挥拳打来,自然不肯服输,两个人顿时打作一团。那守门僧颇有些武艺,张百户渐渐地落了下风。站在一旁的刘百户看到僧人占了上风,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怪叫一声加入了战团。守门僧被两名百户围攻,很快力不从心。围观的香客越来越多,萧毅正要喝止三人,不料守门僧大声喊道:“师兄弟们快来帮忙,有人来捣乱了!” 萧毅看到附近的僧人蜂拥而至,唯恐误会越来越深,于是急忙喝道:“都住手!”他这一声好似晴天霹雳,混战中的三人都是心头一惊。张、刘二人不敢违命,连忙撤出战团。几乎是在同时,又一个声音响起:“到底是哪个敢在白马寺胡作非为?”萧毅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颀长、清秀俊朗的青年僧人站在面前。 “就是他!”守门僧指着萧毅恨恨说道。 萧毅正要解释,不料青年僧人呼地一掌横扫过来,用的是白马寺绝技“般若金刚掌”。看到青年僧人不容自己解释就动手,萧毅心中微微有气,于是也一掌横扫过去,正是青年僧人同一招。两掌相触,只听得“波”的一声,两人又迅速分开。萧毅并未想伤人,因此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天玄神功”。没想到青年僧人的内功根基相当了得,对接这一掌以后,青年僧人稳如磐石,萧毅反倒是险些摔倒。 王英娥急忙上前扶住萧毅,朝着青年僧人喝斥道:“你这和尚好生无礼,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 青年僧人看到王英娥蛾眉倒蹙、杏眼圆睁,不由得眼睛发直,随即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小僧……” 王英娥也不去理他,连忙关切地问萧毅是否受伤。萧毅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法师好功夫,萧毅再来领教!”说完,朝青年僧人使了一招“佛光普照”。萧毅这一次用上了五成功力,再加上在狱中时已经把“如来千手掌”练得炉火纯青,因此青年僧人避无可避。青年僧人不得已,也使出一招“佛光普照”,两人硬碰硬接了数掌。这一次萧毅纹丝不动,青年僧人倒是退后了两三步。 看到萧毅又要上前,青年僧人急忙问道:“你怎么会如来千手掌?” 萧毅顽心忽起,笑着说道:“我为何就不能会如来千手掌?”话刚说完,萧毅就猱身而上。青年僧人一边后退一边又问道:“你说你是萧毅?” 萧毅这才止步,说道:“在下正是萧毅。” 周围有认识萧毅的香客在人群中高喊道:“小和尚,他确实是忠勇候萧毅,我是亲眼看着他进的洛阳城!” 青年僧人闻言大喜,快步走上前来,紧紧拉着萧毅的手,激动地说:“萧毅,我是海空啊,你还记得吗?” 萧毅仔细打量着他,果然眉宇之间还是有少年海空的模样。萧毅哈哈大笑,晃着海空的双手说道:“海空!我们真的是不打不相识呀!” 海空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环顾四周,问道:“韩武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萧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一言难尽……” 海空看萧毅的神色骤然黯淡下来,料想此中必有原委。他急忙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说。” 两人正要动身,海空转头望着王英娥,问萧毅道:“这位姑娘是……” “王姑娘是……”萧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爵爷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王英娥自己大大方方地回答道。 “萧爵爷?”海空充满疑惑地看着萧毅。萧毅轻描淡写地说道:“蒙万岁错爱,所以我暂时在朝为官。你我之间,没有什么爵爷老爷!” 海空眼里露出艳羡的目光,不过瞬间又恢复了自然。海空笑着说道:“因为来敝寺烧香的女子太多,所以难免有些人要捕风捉影。为了不让白马寺清誉受损,因此方丈大师颁下法旨,谢绝所有寻常女子入寺烧香。” 萧毅这才明白守门僧当时为何不让王英娥进寺。萧毅望着王英娥,面有难色地说道:“既然白马寺有此禁令,要不委屈王姑娘暂时在外等候?” 王英娥还没来得及答话,海空急忙说道:“王姑娘既然是跟着萧爵爷来敝寺,自然不属于寻常女子,但进无妨!”说完,就领着四人进了山门殿。 萧毅故地重游,颇有一番感慨。他望着巍峨的大雄宝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少年之事。海空带着几人来到方丈室外,自己先急忙进去禀报了真惠禅师。不过片刻,真惠禅师就微笑着迎了出来:“萧少侠大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时隔五年,真惠禅师依然声如洪钟、精神矍铄。萧毅慌忙躬身行礼:“晚辈萧毅拜见大师!” 真惠禅师伸手扶起萧毅,说道:“阔别五载,看来少侠的内功突飞猛进,实在是可喜可贺!” 萧毅露出羞涩的神色。海空在一旁不无得意地说道:“方丈大师,萧少侠现在可是朝廷的忠勇候爵了!” 真惠禅师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海空,又对萧毅说道:“请萧少侠进屋奉茶。” 萧毅急忙称谢,随着真惠禅师进了方丈室。众人分宾主落座,海空旋即送来香茗。当海空端茶给王英娥的时候,王英娥急忙站起去接。不小心之间,王英娥的指尖碰到了海空的手背。海空如遭雷噬,惊慌失措之下,竟然端茶不稳,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海空满脸通红,呆若木鸡般立在原地。王英娥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不由得也涨红了脸。 踏破铁鞋无觅处,兄妹勇闯死亡谷(5) 方清菡十分不解,问道:“这里怎么会有天雷?” “死亡谷里经常有晴天霹雳,已经有不少人莫名其妙地被雷劈死了,我们也不清楚原因。”陈彪答道。 “老天无眼,没劈死你们这些害人精,倒是把无辜的牧民和路人劈死了!”韩武忿忿说道。 陈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得强作笑颜,哪里敢反驳半句。将近子夜时分,死亡谷中寂静得可怕。火把即将燃尽,火光忽明忽暗,更增加了几分诡异的气氛。韩武让陈彪重新点燃了两支火把,随着熊熊的火焰升起,三人眼前顿时明亮起来。 韩武问道:“还有多远才到?” “穿过这片戈壁滩,再走五六十里就到了。”陈彪不敢迟疑。 “那我们快走!”方清菡似乎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刻。 “也好,我们过了戈壁滩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赶路不迟。”韩武看到方清菡脸色有点疲倦,于是决定不急着去找丹巴、巴桑。 陈彪着实累了,他也巴不得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他连忙答应着,也不等韩武吩咐,直接驱车往戈壁滩深处驰去。大半个时辰过去,陈彪驾车穿过戈壁滩,又来到了那棱格勒河畔。这里地势平缓,牧草丰茂,哗哗的流水声令初夏的夜晚反倒显得更加静谧。 韩武先找了一根结实的麻绳,然后让陈彪下车,再把陈彪结结实实地捆在一颗胡杨树上。陈彪哭丧着脸说道:“少侠,我一直老老实实的,你捆我作什么?” 韩武笑着说道:“我们确实有点累了,把你捆好了,我们才好安心休息。” 陈彪差点哭出来:“我的小爷,谷里经常有野兽出没,你老人家把我捆在树上,万一野兽来了,我岂不是死定了!” 韩武说道:“别怕,死不了!再者,你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陈彪正待求饶,不防韩武往他嘴里塞进一个布团。陈彪再也说不得话,只有眼巴巴地看着韩武。韩武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睡,别费劲了。我还要你带我们去找丹巴、巴桑,哪里舍得你死!” 陈彪一想也对,自己要是死了,他们怎么也找不到丹巴他们的巢穴。要是没人带路,或许他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暗河里了……陈彪这才放心,于是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韩武用马车上的衣物做了一个临时的床铺,他柔声对方清菡说道:“师妹,你也乏了,先睡一会儿。” 方清菡点了点头,问道:“师兄,你睡哪里?” 韩武解下长剑,抱在怀中,倚着马车轱辘坐下,笑道:“我就在这里,你安心睡觉就是!” 方清菡好生感激,说道:“师兄,还是你睡马车上,我随便找个地方打个盹就行了。” “这哪里行!别人晓得了还不笑死我。”韩武说道。俄顷,他嘻嘻笑道:“天当被,地当床,这个地方很好,你赶紧睡!” 方清菡只是不肯,韩武佯装生气道:“师妹,咱们下山的时候怎么说的?这才过了几天,你就忘记约定了吗?” 方清菡无奈,只得依他。看到方清菡和衣而眠,韩武这才放心。这几日连续奔波,着实也有些困乏。韩武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不过多时,竟也倚着轱辘匆匆睡去。 清晨,火红的太阳从东方蓬勃生起,照得死亡谷一片光明。微风吹来淡淡的花香,山谷中的各种飞禽也开始热闹起来。韩武从睡梦中醒来,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崭新的藏袍。他心想,肯定是师妹晚上给自己盖上的。没想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连师妹给自己盖衣服都没发觉,如果来的是敌人岂不危险…… 韩武好生惭愧,他看到方清菡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她,于是走到了陈彪面前。陈彪嘴里虽然含着布团,呼噜声却响彻山谷,嘴角流出的口水早已被风吹干。韩武不禁暗笑,也不去叫他,只是独自站在谷中静静地欣赏着迷人的景色。 过了一阵,韩武突然发现从树丛中钻出一匹野狼。那狼的鼻子和嘴巴上都沾满了鲜血,看来是刚刚饱餐了一顿。那狼正在青翠欲滴的草丛中小憩时,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盘旋的鹫雕。那雕儿长啸一声,径直往狼俯冲下来。方清菡、陈彪被雕声惊醒,循声望去,只见躺在草丛中的野狼立刻爬起逃命,鹫雕在空中穷追不舍。 野狼惊慌失措之际,并没有跑进树林,反而朝无垠的草原中央逃去。草原上毫无遮挡,野狼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追踪的鹫雕。没多时,鹫雕就赶上了野狼。鹫雕一个俯冲,左爪立刻紧紧抓住了狼尻,爪子深入野狼骨缝。野狼剧痛无比,马上转身扭头朝雕爪咬去。恰在此时,鹫雕瞬间伸出右爪,猛地从狼的两耳之间穿过,掠过野狼的额顶,迅捷准确地抠住了狼的双眼。鹫雕双翅振动,随即把瞎了眼的狼提起来。野狼四脚离地,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力量。这时,鹫雕那两只前后抠紧的利爪猛地向中间一撅,野狼的腰就断了。 鹫雕抓着断了气的野狼越飞越远,韩武、方清菡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韩武才去解开陈彪。陈彪一把扯出嘴里的布团,哈哈笑道:“那狼是蠢死的!要是跑到树林里,哪里会被鹫雕抓到!” 韩武白了他一眼,说道:“聪明人,我们该上路了!” 陈彪不敢再笑,低头走到马车旁边,他纵身一跃,坐在了车辕上。等到韩武上了马车,陈彪这才扬鞭打马往前而去。 三人在马车上草草吃了些干粮,马车沿着那棱格勒河疾驰了三四十里地,终于来到一处极其宽阔的地方。那棱格勒河碧波荡漾,再也不是奔流不息的景象,而是温顺得像绵羊一般。两岸高山对峙,山上树木丛生、苍翠欲滴。左边山脚下的草地上坐落着二三十个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毡房,远远地就能看到有不少人在里面穿梭。 陈彪指着那些毡房兴奋地喊道:“到了!” 死亡谷二雄毙命,洛阳城韩武追凶(1) 韩武笑着说道:“你这么大声莫非是指望着你的同伙来救你?” 陈彪赔着笑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少侠可以放我走了吗?” “你走!”韩武说道。 陈彪闻言,急忙跳下车辕,慌忙往毡房方向跑去。 “站住!”韩武喝道。 陈彪立刻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他苦着脸问道:“少侠难道要反悔?” 韩武嗤之以鼻,说道:“我们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我是想提醒你,要是真想活命还是现在离开死亡谷为妙。” “为什么?”陈彪睁大眼睛问道。 “等下一场恶战势难避免,以你的武功,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只有白白成为剑下游魂。”韩武悠悠说道。 陈彪考虑片刻,说道:“要是真死在两位少侠剑下,那是陈彪的命,我认了!” 韩武笑道:“这才有几分男儿的血气!不过,你此番回去大半不是死在我们手里,而是死在丹巴、巴桑之手!” “少侠此话怎讲?”陈彪更加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韩武、方清菡先后下了马车,远远地望着从毡房那边走过来的几个武林豪客。那几人并不知道强敌来临,因此还像平常一样边说笑边行走,准备来帮陈彪卸货。 “你引我们来此,虽然是被逼无奈,但毕竟也算是背叛了死亡谷。依丹巴、巴桑的脾气,他们能饶得了你吗?”韩武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师兄说得对,你还是别回去了。”方清菡颇有些不忍。 陈彪听得吸了一口凉气,他喃喃说道:“少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跟随两位谷主多年,一起出生入死,还救过巴桑谷主的性命,他们应当不会如此绝情……” 韩武叹息道:“人啊,最怕自己骗自己!” “我要回去!我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即使真的死在谷主手里,我也心甘情愿!”陈彪咬着牙说道。 韩武脸上露出悲悯之色,他挥了挥手,说道:“既然如此,你去!告诉他们,孤星城韩武、方清菡前来拜山!” 陈彪低声道谢,这才撒腿跑向迎面而来的那几人。那几人看到陈彪慌慌张张地跑来,纷纷上前把他围住,接着又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 韩武看到陈彪偷偷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和方清菡,料想陈彪正在告诉那几人实情。韩武和方清菡相视一笑,也不上前,只是按着剑柄静静地站立在温暖的阳光里。猛烈的山风吹起两人的衣袂,但见白衣胜雪、郎才女貌,好似金童玉女降临一般。 过了一阵,迎面来的那几人都慌慌张张地朝韩武、方清菡这里张望,估计听了陈彪的述说以后都知道来了煞星。几人不敢耽搁,簇拥着陈彪赶忙往山脚的毡房跑去。 陈彪跑进毡房群,找到丹巴、巴桑所在的毡房,经人禀报后弯腰进去。丹巴、巴桑正在和众人饮酒作乐,主宾位置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黑衣人。那黑衣人脸上一道血红的伤疤,从右额一直到左下颌,显得异常刺目。 看到陈彪惊慌的模样,巴桑叫道:“陈彪,你他妈的慌慌张张做什么?” 陈彪稍微镇定了心神,说道:“启禀两位谷主,大事不好了,孤星城的人找上门来啦!” 丹巴、巴桑立刻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道:“是贺昆峰来了?” “不是贺昆峰,是他的两个徒弟!”陈彪答道。 丹巴、巴桑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巴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贺昆峰的两个徒弟就把你吓成这样,你带些人把他们了结了就是!” 陈彪苦着脸说道:“他们武功太高,小的不是他们对手……” “他妈的废物,非要老子亲自动手!”巴桑站了起来。 “且慢!”黑衣人喝止了正要出去的巴桑。 丹巴、巴桑都不知有什么事,各自望着黑衣人。黑衣人不慌不忙,斟满一碗青稞酒,然后一饮而尽。他抹了抹嘴唇,这才说道:“死亡谷和孤星城远隔千里,并且你们这里极其隐秘,就算是本地的牧民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们两个又是怎么找来的?” 丹巴一拍桌子,喊道:“对啊,他们两个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彪心里叫苦不迭,佯装无辜地说道:“小的也不知道……” 黑衣人盯着陈彪,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冷酷,他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孤星城的人来了的?” “小的……小的……在路上碰到的……”陈彪开始有点结巴。 “嘿嘿,在路上碰到的。到底在哪条路上碰到的?”黑衣人步步紧逼。 “这……这……”陈彪额头上直冒冷汗。他本来是粗鲁之人,为求活命才不得不撒谎。此刻黑衣人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倒不知该怎样应答了。 “跟你一起去曲先卫的人在哪里?”丹巴也起了疑心。 “他们……他们……”陈彪开始说不出话来。 “你奶奶的,是不是你小子把孤星城的人带进来的!”巴桑飞起一脚,把陈彪踢了个筋斗。 “快说实话!”丹巴站起来大声喝道。 陈彪面如死灰,匍匐着爬到巴桑身边,死死抱着巴桑的大腿,颤声说道:“谷主饶命!我说实话!是……我是被逼的……其他三个兄弟已经被他们抓了……” 巴桑右手揪住陈彪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左手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骂道:“去你妈的,原来是你做的好事!” 陈彪的脸被打得又红又肿,他哭丧着说道:“求谷主念在昔日旧情饶了小的这一次。!小的打不过他们,这才把他们带进来,就是想着请两位谷主收拾他们……小的错了……小的这就去杀了他们,将功赎罪!” 巴桑想到陈彪曾经救过自己,不由心肠一软,缓缓将陈彪放了下来。黑衣人冷冷说道:“想不到巴桑谷主如此重情重义,佩服佩服!” 巴桑目露凶光,按着陈彪头顶说道:“好,你去杀了他们,将功赎罪!” 陈彪大喜,慌忙说道:“谢……” 他才说出一个字,只听得咔擦一声,颈骨已经被巴桑扭断。陈彪顿时气绝,扑通倒在了地上。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毡房里变得死寂无比。 丹巴指着陈彪的尸体,大声说道:“你们给老子记住,这就是当叛徒的下场!” 死亡谷二雄毙命,洛阳城韩武追凶(4) “不要担心,我没事。”韩武柔声说道。 “黑衣人跑了?” “嗯,天太黑雨太大,让他给跑了……” “没关系,我们会抓住他的!”方清菡安慰道。 韩武强打笑颜,说道:“师妹说得对,他跑不掉。” “师兄,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下山。”方清菡说道。 韩武连忙答应,拉着方清菡的手摸索着下山而去。死亡谷的暴风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韩武两人才下山,天空又骤然放晴。韩武在丹巴、巴桑的毡房里找了两套藏袍,他把一套白色的递给方清菡,让她先进毡房换掉被暴雨淋湿的衣服。等到方清菡出来以后,韩武这才自己进去换衣服。韩武穿着一套金色的藏袍走出来,两人不禁互相打量了一阵,最后忍不住都开怀大笑起来。 方清菡笑盈盈地说道:“师兄,你穿上这套藏袍以后,就好像金童一样。” “你还不是一样,比玉女还好看!”韩武嘻嘻笑道。 方清菡正在欢笑间,忽然想到金童玉女本是一对,不由得羞得耳根发热,慌忙低下了头。韩武看到方清菡忸怩的模样,瞬间也明白过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两人这几年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彼此的感情非比常人。成年以后,两人虽然情愫暗生,不过谁也不愿意先点破。此番,虽是一句无意的玩笑话,反倒勾起了彼此的心思。 方清菡的双手使劲地揉搓着腰间的飘带,她偷偷地瞟了瞟韩武,心里想着:难道师兄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韩武故意举目四望,也在心底暗自说道,我对你怎么样?难道师妹你还不清楚吗? 两人各怀心事,纵使目光偶然接触,也是各自飞快地躲开,谁也不敢先开口。五年多以来,两人第一次感到这么尴尬,也是第一次感到这样沉闷。 忽然,从一个毡房里传来金属器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谁!”,话音未落,两人又立刻不约而同地冲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两人进到一顶蓝色毡房里,发现一个男子蜷缩躲在角落。韩武大声说道:“你是什么人?站起来!”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不得不站了起来。韩武定睛一看,那人身材瘦小、头发斑白、满脸凄苦,正是自己在和死亡谷众人血战时放过的那个中年男子。 “怎么是你?”韩武颇感意外。 “少侠饶命……”男子扑通跪倒在地,垂着头不敢看韩武。 “你怎么会在这里?”韩武问道。 “我……我无处可去,只好偷偷地跑回来了……”男子战栗着说道。 韩武、方清菡对视一眼,都不禁想起了陈彪。韩武叹息一声,说道:“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大牛。”男子恭声答道。 韩武盘膝坐在地毯上,方清菡抱膝坐在他旁边。韩武示意周大牛也坐下来,问道:“你也是汉人?” 周大牛哪里敢坐,只得蹲着身子答道:“是的。” “你既然是汉人,怎么会在死亡谷里?”方清菡问道。 周大牛叹气道:“我从小家穷,家里七个弟弟妹妹,父母实在养不活我们。我迫不得已,只有自己出来讨生计。年轻的时候跟着别人学了一些拳脚功夫,我又不想吃苦,只有靠着这点功夫走南闯北、偷鸡摸狗。到了雪域以后,我发现这里的人老实憨厚,很好对付。再者我年岁也大了,不想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于是就投奔了丹巴、巴桑……” 韩武、方清菡默然不语,他们都从未体会过这种穷困潦倒、颠沛流离的生活。韩武以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方清菡打小也是衣食无忧,哪里能想到过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凄凉的人生。 两人心底顿时涌起同情怜悯之意,方清菡轻声说道:“那你也不该跟着丹巴、巴桑去害人呀。” 周大牛忽然流泪道:“我也不想这样。原来只是偷偷摸摸,坑蒙拐骗就能混口饭吃,进了死亡谷以后却不得不跟着他们欺男霸女、杀人越货。我要是不做,被其他人耻笑还不怕,怕就怕丹巴、巴桑要了我的命……他们两个可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那你为什么不逃跑?”方清菡又问。 “我也想过逃跑,但是我又能去哪里呢?离开了死亡谷,我就会和过街老鼠一样。我今年已经四十七了,头发都白了,我只想在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活几年……”周大牛说着说着,开始嚎啕大哭。 看着这个穷途末路的男子,方清菡偷偷地落下泪来。每个人的人生并非都相同,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了解他人的苦衷呢?周大牛哭了一阵,自感失态,于是逐渐止住了哭泣。 韩武神色愀然,良久问道:“谷里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没问过……”周大牛急忙答道。他深怕韩武不相信,又急忙解释道:“我是真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活一天是一天,从来不打听别人过去的事。” “你们在这里住多久了?”韩武问道。 周大牛想了想,答道:“自打丹巴、巴桑占了这里,我们在谷里都将近十年了……对了,只有程大爷是才来的……” “程大爷是谁?”方清菡脱口问道。 “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蒙面黑衣人。”周大牛答道。 韩武、方清菡心头一震,同时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周大牛歉然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丹巴、巴桑的贵客,连丹巴、巴桑都很怕他……” “他的鼻梁是不是有一道很深的伤疤?”方清菡紧接着问道。 周大牛答道:“他脸上是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从右额一直到左下颌,听说是被人用刀砍的。” 方清菡转头对韩武说道:“师兄,肯定是他!我原以为他只是鼻梁上有伤疤,却没想到他有这么长一道疤痕。” 韩武点了点头,盯着周大牛问道:“丹巴、巴桑带人去玉虚峰的时候,这个蒙面黑衣人是不是也在一起?” 死亡谷二雄毙命,洛阳城韩武追凶(5) “对,程大爷也去了,还是他怂恿丹巴、巴桑去的!说是杀了贺昆峰不仅可以称雄武林,而且还可以把贺昆峰的婆娘抢来当谷主夫人,他说贺昆峰的婆娘可是武林第一美人……当时他们嫌我武功太差,所以没要我去。”周大牛答道。 “这人长什么样子?”韩武又问。 周大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哪里敢撒谎,急忙答道:“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生的十分强壮……除了脸上的刀疤,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他真是姓程?”韩武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是丹巴、巴桑让我们这么称呼的。” 韩武略微有点失望,思忖片刻,又问道:“他从哪里来?为什么来死亡谷?” 周大牛茫然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记起了什么,慌忙说道:“他来的那天,丹巴、巴桑召集谷里的人给他接风洗尘,席间说这位从洛阳来的程大爷……他是不是从洛阳来的?至于他为什么到这里,我确实也不知道了。” “洛阳……洛阳……”韩武的思绪回到了五年多以前。他想起了舅舅王啸林、义兄萧毅、李仁夫妇、真惠禅师……一件件往事好像电光火石一般在脑海浮现。看到韩武发愣,方清菡轻声呼唤道:“师兄……” 韩武顿时回过神来,他望着方清菡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师妹,我们走!” 方清菡跟着起身,韩武回头望着周大牛,高声说道:“周大牛,念你也是可怜之人,我们不为难你。你好生在这里住下,切莫再要作恶了!” 周大牛听到韩武说饶了自己,立刻涕泪双流,泣不成声。韩武继续说道:“你要记住:善恶终须报,莫欺天无眼!好自为之!” 韩武说完,揭开毡房的帘子,领着方清菡扬长而去。死亡谷里寂静无声,方清菡问道:“师兄,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洛阳。”韩武答道。 “不回西安了?”方清菡似乎有点遗憾。 “要回去的。先去洛阳打探蒙面人的下落,顺便看看师父师娘还有没有在西宁。”韩武回答。 方清菡想了想,说道:“他虽然从洛阳来,不一定是住在洛阳,这次也不一定会再跑回洛阳……” “你说的是,碰碰运气……”韩武怅然说道。他眺望着无垠的蓝天,舒缓了一下心情,笑着说道:“师妹,洛阳号称千年帝都,这次你总算是要见大世面了!” 方清菡撇了撇嘴,说道:“西安难道很差么!” 韩武嘻嘻一笑,跑去取了两人原来的衣物。丹巴、巴桑在死亡谷经营多年,搜刮了许多的金银财宝,也囤积了大量的生活物资。韩武和方清菡在丹巴、巴桑的毡房里翻出了一柜子黄金,韩武毫不客气,一股脑都装到了皮袋之中。韩武又在谷里挑选了两匹骏马,两人打马扬鞭,沿着来时的道路出谷而去。 死亡谷虽然曲折隐秘,好在两人都是记性奇佳之人,一路上并没有过多周折。不过,两人还是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因此也没敢孟浪行事。就这样走走停停,到得第二天傍晚才出了谷。 出谷以后,韩武担心贺昆峰赶来,于是在谷口留下了师门暗号。要是贺昆峰万一找到了这里,他看到暗号后自然会去洛阳找自己。布置好一切以后,两人又疾驰了一两百里地。到得夜色深沉,星月满天,这才在途中的牧民家寄宿。 两人折回曲先卫,再从曲先卫到西宁。到了西宁以后,两人去了趟雪鹰教,不过常志道说贺昆峰夫妇早已经去了宁夏府。 那一皮袋黄金,又重又咋眼,一路上反倒成了两人的累赘。韩武趁机把黄金给常志道,托他兑换成银票。常志道义不容辞,马上让教众到钱庄兑换了大大小小百十来张银票给韩武。常志道又盛情挽留二人在西宁停留些许时日,韩武、方清菡哪里肯依。稍事休息后,两人立刻赶往兰州,再从兰州取道去宁夏府。 两人风尘仆仆地来到宁夏府,先找到了安志高的黄沙镖局。安志高告诉二人,贺昆峰夫妇接到从西宁转来的书信后马上离开了宁夏府,已经前往那棱格勒河一带。韩武、方清菡颇为失望,在黄沙镖局等了两天,还是没有贺昆峰夫妇的消息。 两人不得已,只有先行前往洛阳。离开黄沙镖局时,韩武对安志高说起了蒙面黑衣人的样貌,要他帮忙打探,安志高欣然答应。 韩武、方清菡出了宁夏府,一路南下,经延安府进平阳府,最后来到洛阳。时隔数年,韩武再次来到这座千年帝都,已然物是人非,不由他很是唏嘘了好一阵。 两人牵着马进了城,韩武一边走一边向方清菡说起了自己在洛阳的往事。方清菡听得心驰神往,似乎恨不能自己当时就遇到了韩武。 洛阳城依旧繁华,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韩武特意带着方清菡来到了醉仙楼,掌柜的见来了两个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女,慌忙亲自迎了出来。 韩武把马交给掌柜的,领着方清菡进了大堂。大堂里坐满了客人,喝酒的、猜拳的、说笑的……闹得不可开交。方清菡皱了皱眉,显然很不喜欢这里的喧嚣。 韩武回头对刚进来的掌柜的说道:“我师妹不喜欢吵闹,你给我们找一个清静的雅间。”掌柜的连忙堆着笑答应,急忙领着二人上了楼。韩武、方清菡在雅间坐下,等方清菡要了酒和菜,韩武这才说道:“掌柜的,我记得你们这里有一位姓孙的老人家,他的曲子唱得很好听,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掌柜的连忙问道:“客官,你说的是孙老头?” 韩武点了点头。掌柜的微微叹息一声,说道:“他死了。” “怎么死的?”韩武颇有些意外。 “他去年生了场大病,今春没挺过去,孤零零地死在了自家床上……”掌柜的很是惋惜地说道。 韩武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回头默默地望着窗外。掌柜的见两人不再问话,急忙下楼安排酒菜去了。 街道上人流如织,商贩们忙得不可开交。韩武静静地看着这繁盛的景象,心里却想到了孙老头,想到了他唱的那首《满江红》: 夜色暝曚,云飞处,繁星霁月。辞旧岁,银花火树,冷风呜咽。骐骥疾驰江海沸,鲲鹏振翅风雷烈。转眼间,沧海变桑田,从头越。 鸿鹄志,犹未灭。何尝惧,须如雪。奋龙泉斩断,雄关顽铁。瑞气千重回大地,龙吟凤舞满金阙。看世间,雨露伴山河,苍生悦。 柳暗花明又一村,蓝袍人街头卖玉(1) 方清菡看到韩武望着窗外怔怔出神,以为他还在想蒙面人的事情,因此并不去打扰他。等到跑堂的小二把酒菜送上来时,韩武竟然浑然不知。 方清菡轻声叫道:“师兄,师兄……” 韩武这才回过神来。他对着方清菡笑道:“饿了?快吃!” 方清菡狡黠地看着韩武,问道:“师兄,你刚才在想什么呢?简直和木头桩子没有两样!”说完,她不由得格格笑了起来。 韩武端坐在桌边,斟满一杯美酒,赧然说道:“想起了在这里听孙老头唱曲的往事而已。” 方清菡笑道:“师兄果然不同凡响,我还以为你是在想蒙面人的事呢!” “那家伙跑不了,就算把洛阳城翻个遍也要把他找出来!”韩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道。 “我们在洛阳人生地不熟,怎么找?”方清菡端起米饭,一双美丽的眼睛盯着韩武。 韩武沉吟半晌,说道:“白马寺是武林名门正派,在洛阳有万千信徒,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们吃过饭以后,去白马寺拜谒真惠大师!” 方清菡暗想不错,于是也就放下心来。两人边吃边说话,不多时就酒足饭饱。又说了一阵闲话,两人才下了楼。韩武结账之后,两人骑着马直奔白马寺。 到得白马寺,两人下了马,将马系在栓马桩上。正要进山门殿之时,不料守门僧人宣了一声佛号,上前拦住了两人。 看到两人疑惑地望着自己,守门僧人急忙合十道:“请这位姑娘留步。奉方丈大师法旨,本寺谢绝女施主进香!” 韩武抱拳说道:“烦请法师禀报方丈大师,孤星城门下末学后进韩武、方清菡前来拜谒!” 守门僧人听得是孤星城的门人,神色顿时亲切了几分。他请两人移步到山门殿旁,然后说道:“既然是孤星城的少侠驾临,小僧按理不该推脱。不过,确实不巧,方丈大师没在寺内。” 两人颇感意外,韩武问道:“方丈大师去哪里了?” 守门僧人环顾四周,轻声答道:“方丈大师受了寒山寺主持邀请,到那里讲经布道去了。” 韩武不无失望,又问:“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 “小僧也不知道了。或许多则半年数月,少则十天半月……”守门僧答道。 “师兄,既然方丈大师不在寺中,那我们改日再来拜谒。”方清菡说道。 韩武怅然若失。将要告辞时,他忽然记起了如闻和尚。于是,他急忙问道:“如闻大师可在寺中?” 守门僧说道:“如闻师伯到寒山寺为方丈大师护法去了。” “海空法师在么?”韩武不甘心地问道。 守门僧笑着说道:“海空师弟奉了方丈大师法旨,跟着萧爵爷到凡间历练去了。” “萧爵爷?他是谁?”韩武问道。 守门僧答道:“萧爵爷就是忠勇候萧毅。” “萧毅?他是不是洛阳李家村人士?”韩武着急地问道。 “是,萧爵爷是李家村的,两个月前他还回来省亲了。”守门僧答道。 韩武愣了片刻,忽然纵声大笑。路过的香客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韩武转身抱起方清菡不停地转圈,高兴地大声喊道:“师妹,太好了,我大哥没有死,他还在人世!” 方清菡羞得粉脸通红,慌忙捶了捶韩武的肩膀,娇声说道:“师兄,你快把我放下来!” 韩武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他连忙放下方清菡,对着她不住地憨笑。方清菡看到众多香客都注视着这里,急忙和守门僧话别,拉着韩武赶紧离开了白马寺。 两人骑着马并辔走在街道上,方清菡微微不满地说道:“师兄,你刚才高兴傻了,当着那么多人……”她的话没说完,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顿时又羞得满脸绯红。 韩武并没有注意到方清菡的神态,他呵呵笑道:“是高兴傻了了!大哥还在人世,这真是太好了!” “那你是不是要去找他?”方清菡歪着脑袋问道。 “先找到蒙面人再说……对了,刚才只顾着高兴,竟然忘记问我大哥在哪里了!”韩武懊恼地说道。 方清菡笑道:“你大哥既然是候爵大人,肯定住在京城里面。” 韩武想了想,摇头说道:“那可不一定……”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再回去问问?”方清菡说道。 “那僧人也不见得知道……我们还是去李家村舅舅家,我也好几年没见着他们了,正好去探望请安。”韩武说道。 于是,两人骑马往李家村而去。途中,韩武忽然涎着脸说道:“师妹,等有了我大哥的下落,你有没有兴趣当个侯爵夫人啊?” 方清菡轻啐一口,板着脸说道:“什么猴爵、马爵,我可不稀罕!” 韩武自讨无趣,只得讪笑不已。他们两个人虽然情深义重,但是谁都不肯说破。怕的是说破了以后被对方轻视、怕被他人笑话,再者也怕以后彼此之间尴尬。于是,两人各自憋着一肚子心里话无法倾诉,只有闷头赶路。 日暮时分,两人来到李家村。李家村祥和安宁,落日的余晖照得大地火红,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冒起了炊烟。韩武凭着记忆来到了李家院子前面,只见李仁正蹲在地上择菜,李娘子坐在小板凳上淘米。两人急忙下马,韩武推开院门,兴奋地喊道:“舅舅、舅母!” 李仁夫妇慌忙抬起头来,发现进来了两个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女。李仁站起身来,眯着眼睛打量了韩武半天,问道:“你……你是谁?” 李娘子也凑近来看了半晌,还是没有认出韩武。她一脸疑惑地说道:“小伙子,你不是认错人了……” 韩武跪倒在地,热泪盈眶地说道:“舅舅、舅母,我是韩武啊!” 李仁夫妇闻言大惊,一人牵着韩武的一只胳膊,再次细细打量着韩武的脸。良久,李仁激动地说道:“娘子,果真是武儿!” 李娘子瞬间泪如泉涌,她一把抱住韩武,失声痛哭道:“我的儿,原来你真的还活着!你知不知道,舅母在菩萨面前烧了多少香,流了多少眼泪……” 救善人巧除心魔,失圣眷陈瑛丧命(3) 萧毅心中想道,唐黛漪虽然是女儿身,但是做事有始有终,实在令人敬佩。唐黛漪心里则想,萧毅虽然是朝廷大臣,却半点不摆架子,而且生就一副侠肝义胆,着实难能可贵。 时间转眼即逝,很快就到了日出时分。晨曦微露,何府里异常安静。唐黛漪忙碌了一晚上,颇有些疲倦之色。萧毅虽然在何善人门外守了一夜,却依然神采奕奕。 两人在门外暗暗窥探何善人的动静,只听得房间里鼾声如雷,何善人竟然睡得无比香甜。两人不由得放下心来,相视一笑,并肩坐在了何善人门外的石阶上。何夫人请二人前去休息,二人只是不肯。何夫人无奈,只得连忙去安排家仆准备早膳。唐黛漪低声和萧毅说了几句话以后,竟然支持不住,倚着萧毅的肩头昏昏睡去。萧毅大窘,又不便唤醒她,只得由她沉睡。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听到何善人在房间里大喊饿了,唐黛漪顿时惊醒。她猛然发现自己是倚着萧毅的肩头睡着的,不禁异常羞涩。幸好她是江湖儿女,性子又极其豪爽单纯,因此并无过多忸怩之处。萧毅本来唯恐她尴尬,此时见她神态如常,不由得暗自放下心来。 两人推开门进了房间,何善人连忙从床上坐起,一味地向两人道谢。唐黛漪为了让何善人彻底安心,于是告诉他说仰仗普贤菩萨庇佑和萧爵爷的神威,猪妖已经被赶跑了。只要何善人一心向善,邪祟肯定不敢再来。萧毅则让何善人节制酒色,另外要勤加修炼慈航师太所传的养生之法。何善人唯唯是诺,说等自己痊愈以后要亲自去峨眉山酬谢神恩并亲自到萧毅府中拜谢。三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唐黛漪、萧毅即起身告辞。何善人苦留二人不得,只好命人送二人回府。唐黛漪临走之前,把人参大补膏交给了何善人,并详细交待了服用之法。何善人感激涕零,眼巴巴地望着两人出了房间。 萧毅、唐黛漪回到侯爵府,王英娥闻讯而来。萧、唐二人彻夜未归,现在又一起回府,王英娥难免心中狐疑。不过王英娥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并未直接询问二人,而是一边让家仆安排早膳一边话里话外地打探。萧毅、唐黛漪自然明白,唐黛漪于是大大方方的把昨晚在何善人家的事告诉了王英娥。王英娥这才释怀,不停埋怨萧毅为何不提前告诉自己,害得自己白白担心了一晚上。王英娥又说萧毅偏心,这么好玩的事为何不带自己去。萧毅并不反驳,只是微笑着听王英娥唠叨。 海空这几日很少外出,一旦萧毅、韩武得空,三人就聚在一起切磋武功。海空的武功日进千里,萧毅、韩武都大为惊奇。然而当二人问海空原因时,海空要么笑而不语要么敷衍了事。唐黛漪、方清菡每天都要去何善人宅中探望,据她们说何善人不仅再也没有梦到猪妖,而且自己能下床缓慢行走了。唐黛漪眼见能尽快完成师命,心情骤然变好,又像往日一般开朗顽皮了。王英娥每日里操持家务,把众人照顾得体贴入微。她固然最劳心劳力,但是也乐在其中。 又过了两日,萧毅下朝以后到锦衣卫指挥使司处理公务。回府之前,刘千户、张千户前来拜见,原来是杨新贵宅子被霸占一事有了结果。两位千户将真相禀报了以后又呈上了相关人等画押过的供词。萧毅仔细看了供词,吩咐二人不要声张,同时要暗中保护相关人等的安全。刘千户、张千户领命而去,萧毅再也无心办公,匆匆离开了锦衣卫指挥使司。 萧毅回到侯府就立刻去找韩武,正好韩武在房中打坐。萧毅掩上门,把刘、张二位千户的调查结果告诉了韩武。韩武思忖片刻,说是不如趁此良机先把陈瑛扳倒。这样一来,汉王少了一个爪牙,太子少了一份威胁,萧毅少了一个劲敌。萧毅为官这几年,都是被他人陷害,自己丝毫没有半分扳倒其他人的意愿。他听韩武说得在理,又记起姚广孝临终前的话,这才下定决心先把陈瑛扳倒。萧毅思忖多时,最后定下一条计策,韩武当即拊手称妙。兄弟两人商议周详以后,韩武立刻出门。 韩武还未走出大门,看到方清菡、唐黛漪联袂而来。韩武笑嘻嘻地喊道:“师妹、唐姑娘快跟我走!” “师兄,做什么去?”方清菡问道。 “带你们去发财!”韩武笑道。 “发财?师兄你到底要去做什么?”方清菡满头雾水地问道。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韩武挤眉弄眼地说道。 唐黛漪打趣道:“韩大哥,你几时变得这么市侩了?怎么一提到钱财就眉开眼笑!” 韩武故作正经地说道:“唐姑娘你是不知道,钱可是这世上第一等好的东西!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要是有了钱财就能要什么有什么!” “我想要天上的月亮,能行吗?”唐黛漪玩笑说道。 “这……”韩武顿时语塞,“天上的月亮估计不行……要不送你一个如意郎君!” “不稀罕!”唐黛漪说道,“既然钱财也有没用的时候,我要那些钱财做什么!” “唐妹妹说得对。”方清菡说道,“师兄,你要发财就赶紧去,我们俩可不去!” “当真不去?”韩武笑盈盈地问道。 “不去!”方清菡、唐黛漪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你们可别后悔哟!”韩武大笑着走出了大门。 二女都不理睬韩武,笑着进了侯府。韩武走马观花,打听着来到了陈瑛府邸。韩武望着陈府的金字匾额微微一笑,迈步就往里面走。陈府的家丁连忙拦住韩武,韩武说道:“我乃忠勇候义弟韩武,有要事面见御史大人,快去禀报!”家丁不敢怠慢,慌忙跑进府去禀报。 救善人巧除心魔,失圣眷陈瑛丧命(5) 韩武哈哈笑道:“御史大人有所不知。绿林中人虽然贪财,但是都对信义二字看得很重。他要是拿了银子以后还要闹事,那他以后怎么在江湖中立足?再者又有谁还会相信他?” 陈瑛沉默片刻,捻着胡须说道:“陈某和杨新贵素不相识,只是看他可怜,因此给他些银子倒也无妨。不过到哪里去找这个杨新贵呢?” 韩武在心里暗骂,真是一只老狐狸!要是杨大叔被你找到了还有活命的机会么!韩武微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杨新贵在哪里,御史大人施舍给他的银子就由我那朋友转交即是。” “要是你那朋友把银子私吞了呢?”陈瑛还是心有不甘。 “那我也没办法了。御史大人要是他信不过,只有让他胡闹算了!”韩武似乎一筹莫展地说道。 陈瑛虽然舍不得银子,但是更不愿意此事闹大。再三考虑之后,他不得不说道:“韩公子一诺千金,想必你的朋友也不是太下作之人。不知道给他多少银子合适?” 韩武竖起一根手指,淡淡地说道:“一百万!” 陈瑛大惊失色,说道:“陈某虽然为官多年,但是一直廉洁守法,哪有那么多银子给他!” 韩武心中冷笑不已,但他依然若无其事地说道:“据听说杨新贵的那座宅子当年卖了五十万。我那朋友挥金如土,没有三十万不会善罢甘休。剩下的二十万让他去打点相关人等,免得又横生是非。我也知道御史大人是个清官,因此说的是最低数目,低于这个数恐怕就不好办事了。” 陈瑛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说道:“要不等些时日,容陈某去筹措筹措……” 韩武站起身来说道:“等不了,我那朋友说打算明天就去告御状!御史大人要是拿不出这笔银子,我也爱莫能助了。” 陈瑛心如刀割,一把拉住韩武说道:“韩公子稍安勿躁。陈某恰好有个远方亲戚存了一百万两银票在这里,先给你那朋友罢,陈某日后再还给亲戚就是!” 韩武说道:“事不宜迟,御史大人赶紧去取银票。我得马上赶回府中,万一我那朋友要去外面喝酒,保不齐还得节外生枝!” 陈瑛不敢耽搁,急忙取来银票交给了韩武。韩武收好银票,道了一声告辞,然后扬长而去。陈瑛又怒又痛,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半天都没缓过气来。 次日朝会,百官对着朱棣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以后,司礼监太监照例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才落,萧毅出班说道:“启禀万岁,微臣有事要奏。” 朱棣说道:“讲!” 萧毅不急不忙地说道:“微臣要弹劾左都御史陈瑛!” 陈瑛目瞪口呆,百官众皆哗然。朱棣显然也有点出乎意料,萧毅为官以来从未主动弹劾过他人,怎么今日要弹劾陈瑛?朱棣定了定神,问道:“陈瑛犯了什么事?” 萧毅高声答道:“陈瑛有四大罪状。其一,强占民宅;其二,徇私枉法;其三,敲诈勒索诸多同僚;其四,奉旨抄家时贪墨诸多金银珠宝。这是微臣的奏折,请陛下圣裁!” “陛下,萧毅是血口喷人!”陈瑛慌忙出班高声说道。 朱棣瞟了陈瑛一眼,说道:“清者自清,你急什么!” 陈瑛老脸一红,讪讪的退回了朝班。朱棣朝司礼监太监挥了挥手,太监立刻从萧毅的象牙笏板上接过奏折,转呈给了朱棣。朱棣正在看奏折时,朱高煦阴阳怪气地说道:“忠勇候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可不要上了别人当!你要知道,你是锦衣卫指挥同知,不是言官,不可风闻言事!” 萧毅淡淡地说道:“多谢汉王殿下提醒。” 朱棣瞅了朱高煦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继续看着萧毅的奏折。萧毅弹劾陈瑛的这四大罪状,除了强占民宅之外,朱棣基本上都知道。虽然都是陈年旧事,但是萧毅却把人证、物证都网罗得极为齐全。朱棣之所以纵容姑息陈瑛,无非是登基之初要用他来清除异党、巩固皇权,陈瑛也确实没让朱棣失望。几年以来,他清洗了不少皇亲勋贵,且手段毒辣,可以说为朱棣坐稳宝座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有利就有弊,朱棣虽然坐稳了皇帝宝座,但是天下人都认为他是个暴君,陈瑛理所当然地成了千夫所指的酷吏。 “萧毅长大了。”朱棣望了一眼萧毅,心中暗忖道,“他把证据网罗得如此齐全,竟然连纪纲都没有发觉……” 朱棣看完奏折,坐在龙椅上没有说话。“现在大局已定、天下归心,陈瑛还能为朕做些什么?留着他反而让朕背上千百年的骂名……”朱棣暗自想道,“他也搜刮了不少银子……这些年朕北伐、南征、通运河、派郑和下西洋,国库也捉襟见肘了……顺天府的宫殿还得接着盖……” 陈瑛再次走出朝班,激动地说道:“陛下,萧毅无中生有,污蔑陷害朝廷大臣。微臣请陛下降旨严惩萧毅以正朝纲!” 朱棣忽然大怒,把奏折狠狠摔到陈瑛面前,喝道:“你还敢狡辩!你自己看!” 陈瑛战战兢兢地捡起奏折,浑身直冒冷汗。朱棣大声说道:“朕记得几年前你弹劾萧毅,说他强占民宅,当时哪里想到竟然是你监守自盗、栽赃陷害!你身为左都御史却如此下作,真是深负朕望,罪不可赦!” 纪纲连忙出班奏道:“圣上,陈瑛官居左都御史多年,难免要得罪一些小人。微臣敢用全家几十口的性命作保,陈瑛肯定是遭人陷害!请圣上降旨,让微臣彻查此事!” 陈瑛吓得匍匐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道:“陛下,萧毅是小人,他的话不能信啊!” 朱棣问道:“他怎么是小人了?” 陈瑛已经慌得没了主张,脱口而出:“他昨日派韩武到微臣府中讹诈了一百万两银子,说是……” 异国王孙自多情,余振风洛阳惊魂(5) 房间里传来男女嬉笑打闹的声音。韩武敲了敲门,余振风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谁?” “送酒菜的!”韩武压低嗓子说道。 “老子没叫酒菜!”余振风不耐烦地说道。 韩武笑着说道:“老鸨说余大爷是大主顾,所以让小的送些酒菜来,略表寸心!” 余振风哈哈笑道:“那就进来!” 两人弯腰躬身走进房间,只见余振风衣冠不整地坐在一张红漆圆桌旁,左边一个女子正将手中的石榴籽一颗颗喂到他嘴里,右边一个女子正在轻轻地给他捏肩。在三人的周围还侍立着几个小丫头,一动不动的就像泥塑木胎一般。 余振风笑着对左边的女子说道:“金凤,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们这里的老鸨看来是个例外!” 金凤佯装不满地瞪了余振风一眼,说道:“余大爷,那都是别人乱嚼舌根。你看那梁红玉、杜十娘,哪个不是青楼女子?哪个不是有情有义!” 右边的女子故意狠狠捏了余振风一把,嗔道:“你要是敢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骨头捏碎!” 余振风哈哈大笑:“玉凤姐姐,你就是把我剁成肉酱,我也心甘情愿!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真能死在你手里,这是我余某人的造化!” 玉凤伸出玉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额头,美滋滋地笑道:“小冤家,就你的嘴甜!” 金凤也笑道:“余大爷这张嘴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就在三人说笑之时,韩武、方清菡已经把酒菜放在了桌上。余振风不经意间瞟了两人一眼,发现两人竟然没有退下,反而悄悄地向自己靠拢。余振风一惊,猛地掀翻桌子。就在韩、方二人躲避之间,余振风像兔子一般窜到了窗边。金凤、玉凤吓得花容失色,小丫头们也纷纷抱头鼠窜。 韩武哪容得他再次逃跑,电光火石之间,他势如奔雷一般冲到了余振风跟前。韩武使出天星掌法,一招“巨星陨落”直击余振风的天灵盖。余振风本来功夫不弱,不过他长期以来沉溺酒色,因此武功不进反退。余振风避无可避,只得出掌硬接。只听得砰的一声,余振风嘴角流血,差点坐倒在地。韩武不容他喘气,天星掌法接踵而来。余振风根本没机会跳窗逃跑,只得苦苦支撑。 再过了几招,余振风已经是气喘如牛、脸色苍白。韩武喝道:“你还不束手待擒!” 余振风骂道:“王八蛋,本大爷和你们有什么冤仇,竟然如此相逼!” 余振风说话之间分了神,左臂立时中了韩武一掌,疼得他头上直冒冷汗。眼看余振风就要被韩武擒住,忽然听得金凤、玉凤娇喝一声,只见两女分别冲向了韩武和方清菡。金凤死死抱着韩武,韩武羞得满脸通红,再也不敢动弹半分。方清菡被玉凤抱住。她虽然是女子,但是她却怕伤了玉凤,因此也是束手无策,只得大声喝斥玉凤,让玉凤松手。 余振风本是聪明人,哪里还来得及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边喊着:“两位姐姐,大恩大德来日再报!”一边破窗跳下了楼。楼下众人见余振风从天而降,都唬得抱头鼠窜。余振风落地后毫不停留,飞快地冲出了大门。 过了好一阵,金凤、玉凤料想余振风早已逃脱,于是各自松开了手。金凤毫不慌张,整了整衣裳,淡淡地说道:“你们抓不到他了。” 韩武恨极,大声问道:“你们为何要帮他?” 金凤目无表情,只是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何必问这么多。” 方清菡问道:“他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们何苦呢?” 玉凤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他虽然是个嫖客,但是他把我们姐妹当人看!” 韩武、方清菡顿时无语,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了醉仙楼。没过多久,线人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说是余振风打伤了自己好几个弟兄,已经逃出了丽景门。韩武闻讯,马上收拾行李,同时给了线人两千两银票,让线人抚恤伤者并替自己结清醉仙楼的账目。 韩武、方清菡快马加鞭,朝着丽景门疾驰而去。快到丽景门之时,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方姑娘,等等我!” 两人勒住马儿,急忙回头去看,只见陈永藩身穿汉服,骑着一匹白马尾随而来。片刻功夫,陈永藩就来到了两人面前。韩武心中说不出的厌恶,冷冷说道:“阁下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方姑娘圆姑娘!” 陈永藩得意洋洋地指着方清菡身上的一只蜜蜂,说道:“小可也许会认错人,但是它却不会!” 方清菡奇道:“陈公子,现在怎么还会有蜜蜂?” 陈永藩笑道:“这是小可饲养的引路蜂。” 韩武依然冷冷地问道:“你就是靠这些小东西找到我们的?” “正是,韩少侠果然聪明!”陈永藩笑道。 “我们分别几日,又相隔千里,这些蜜蜂怎么还能找到我们?”方清菡好奇地问道。 陈永藩说道:“方姑娘还记得我们分别之前,我扬了扬手么?” “记得”方清菡说道,“当时你好像很激动。” 陈永藩得意地笑道:“不是小可激动,而是小可在扬手的时候把引路蜂产的卵弹到了姑娘身上!” “这就能找到我们了?”方清菡依然一头雾水。 陈永藩说道:“它们的蜂卵细如微尘,只要沾上了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会被引路蜂找到。小可先放出引路蜂,然后一路跟随,所以才找到了两位。” “一只蜜蜂能飞多远?你怕是把牛皮吹破了!”韩武讥讽道。 陈永藩说道:“韩少侠有所不知,小可手里可不止一只引路蜂。小可开始时放一只出来,等它飞得没力气了就收回来,然后把第二只放出去……” “这么神奇……它们为什么要找蜂卵?又怎么能找得到的?”方清菡颇感兴趣地问道。 “这个小可也不知道。只是曾听别人说起过引路蜂的神奇,这才费尽周折弄了一些。”陈永藩坦诚地答道。 异国王孙自多情,余振风洛阳惊魂(6) “它们飞那么远就不会跑?怎么会又乖乖地回到你手里!”韩武仍然不信。 陈永藩掏出一个胡杨木匣,打开木盖说道:“两位请看。” 韩武、方清菡放眼看去,只见木匣中养着一只体型硕大的蜂后,它的周围还盘旋着几十只引路蜂。陈永藩说道:“只要蜂后不死,飞出去的引路蜂绝不会不回来。” 韩武这才有点相信了,他不甘心地问道:“要是我师妹把穿过的衣服都洗了呢?” 陈永藩含笑说道:“这就是引路蜂的神奇之处了,只要被追踪的人不把沾有蜂卵的衣服烧了或者丢了,它们都能找得到!” “怪不得你阴魂不散!”韩武嘲笑着说道。 陈永藩并不理会,问方清菡道:“方姑娘打算去哪里?” 方清菡略显为难。陈永藩是友非敌,按道理不应当瞒他。但要是告诉了他,只怕韩武又要生气。方清菡踌躇半晌,还是决定坦诚相告。 方清菡说道:“我们要去追一个人。” “小可和你们一起去!”陈永藩想都没想就说道。 “不必了!”韩武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须外人插手!” 陈永藩听韩武说得斩钉截铁,不禁暗自生气。他自打第一次看到方清菡,就对她无比倾心,因此早就打定了要追随她到天涯海角的主意。所以,他匆匆朝贡完毕就舍了随从、护卫,马不停蹄地追到了洛阳。自己以堂堂王子之尊对韩武一忍再忍,韩武却一再冷嘲热讽、咄咄逼人。要不是看在方清菡的份上,陈永藩真想看看韩武到底有几斤几两! 陈永藩冷冷地说道:“韩少侠,小王并没想帮你,只是想报答贺大侠的恩德而已!” 陈永藩不再自称小可,而是自称小王。话里之意也很明显:你韩武不算什么,我只是想报答贺昆峰的恩情才来的。 韩武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赶快去找我师父,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陈永藩翻了个白眼,也冷笑道:“小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烦你操心!贺大侠是方姑娘的义父,小王为方姑娘牵马坠镫也算是稍稍报答了贺大侠的恩德!” “何必自欺欺人!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韩武毫不客气地说道。 陈永藩不怒反笑,说道:“你倒是说说,小王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韩武正要答话,方清菡急忙说道:“师兄,既然陈公子盛意拳拳,你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也许,我们还真得请陈公子帮忙。” “他能帮什么忙?就连玉山剑法都练得半生不熟的,给我们帮倒忙吗?”韩武还在气头上。 陈永藩正要反唇相讥,方清菡又说道:“师兄,也许陈公子的引路蜂真能让余振风以后无处遁形。” 韩武渐渐冷静下来,说道:“可是现在我们连余振风跑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方清菡安慰道:“总会再找到他的!” 韩武默然无语。半晌,他冲着陈永藩抱拳说道:“陈公子,只要你能帮我们找到一个人,在下愿意和你结为生死之交!” 陈永藩大喜,连忙也抱拳说道:“小可求之不得!” 韩武说道:“君子一言……” 陈永藩说道:“快马一鞭!” 两人都是爽朗豪迈之人,在马上击掌后相视大笑,之前的不愉快顿时化作云烟。 余振风逃出凤仪楼不久就抢了一匹马。当他正要驰出丽景门之时被人拦截,心里就已经知道自己早被监视了。圣龙教虽然在洛阳有分舵,但是人数不多,只有区区几十人。对方能够两次找到自己,而且还派了人把守城门,看来势力非同一般。自己和那两个男女素不相识,他们为什么要穷追不舍?他们又是什么人?他们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到洛阳的目的?余振风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洛阳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去哪里会安全点? 余振风离洛阳越来越远,直到洛阳城消失在视野里才稍稍松了口气。蓦然,他想起几年前自己带人追杀焦义和韩武的事情,那时也是走的这条路。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是自己追杀别人,现在是别人追杀自己。余振风的心底竟然涌起淡淡的悲哀和伤感。往事一去不复返,对方还会不会继续追过来?余振风非常肯定。那对男女武功很高,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也许只有师父才能对付得了他们。 去雾灵山?路途太远,自己左臂受伤,又没带几个银两,只怕还没到雾灵山就被他们捉住了。再者即使到了雾灵山,龙云飞也不见得在总坛。圣龙教总坛的那帮人表面上对自己客客气气,可是没几个人真正看得起自己。尤其是那个程不归,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好像真有什么了不起的!找个地方躲起来?倒是容易!不过太孤单太落魄太艰苦,似乎还不到时候。何况也不能躲一辈子,自己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回西安?他们也肯定会找过来的。来就来,西安是老子自己的地盘,好歹还有一两百号人,你们两个武功再高也不能把这一两百号人都杀光!想到这里,余振风又有了些精神。老子回西安以后就给你们布下天罗地网,看看到底鱼死还是网破!对,回西安去!就算那一两百号人不管用,还有……余振风不由得笑了起来。狗男女,你们千万要来西安,余大爷一定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余振风哈哈大笑起来,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悲怆。路过的行人以为遇到了疯子,吓得赶忙躲在一边偷窥。余振风也不介意,径直打马西去。他开始原本打算藏身匿迹只走小路,后来又怕韩武二人不知道自己回了西安,于是转而只走人多的大路。 来,快来!余振风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喊道。他狠狠地抽了坐骑一鞭子,大声喝道:“驾!” 坐骑负痛,悲鸣着跑得愈发迅猛,不多久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龙潭虎穴浑不惧,剑寒贼胆走西域(3)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到后背一凉,一柄利剑已经顶住了他的脊梁。余振风情知不妙,回头看去,只见背后站立着一个高鼻深眼的青年男子,这青年男子正是陈永藩。余振风茫然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陈永藩并不答话,只是朝着余振风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前面。余振风往前面看去,方清菡已经站在了他前面不远的地方。余振风愈加迷惑,自己和这二人并不相识,他们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从密道出来的? 余振风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怎样脱身,片刻功夫,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余振风定了定心神,问方清菡道:“余某和两位少侠素不相识,两位为何要为难余某?” 方清菡笑道:“余大爷,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 余振风一愣,这才知道方清菡是女扮男装。他的记性极好,立刻由方清菡的声音想起了在洛阳的时候。余振风颇有些意外地叫道:“你是那天晚上的那位姑娘!” 方清菡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余舵主,我们已经让你跑掉两次了,这次可要得罪了。” 她正要上前点了余振风的穴道,不料余振风叫道:“姑娘且慢!” 方清菡说道:“余舵主还有什么事?” 余振风说道:“余某虽然不才,在江湖上也还是有点名气。这次不明不白地栽在你们师兄妹手里,却连你们叫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传扬出去,余某以后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陈永藩冷笑道:“你莫非还想报仇?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余振风昂首说道:“就算余某非死不可,也不想做个糊涂鬼!” 方清菡答道:“余舵主稍安勿躁,等我师兄来了,他自然会告诉你。” 官道上传来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似乎是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来了。方清菡正要动手,余振风仰天大喊道:“没想到我余振风打了一辈子雁,到头来却被雁啄瞎了眼,真是死不瞑目!” 随即,余振风泪流满面、失声痛哭。方清菡心善,她见余振风哭的伤心,不禁愣在原地。半晌,方清菡柔声说道:“余舵主,你这是何必呢……” 余振风也不答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吆喝的人声了。陈永藩不由得起了疑心,说道:“方姑娘,我们可别中了他的缓兵之计!” 方清菡一惊,快步走上前来。余振风忽然大笑道:“什么缓兵之计、疑兵之计,难道还有人来救我不成?我看你就是一个胆小鬼!” 陈永藩的脸都快气绿了。他从小养尊处优、颐气指使,几时受过如此讥讽,更何况还是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他气急之下,手上稍稍用劲,剑尖立刻刺进了余振风的肉中。陈永藩喝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要不是看在方姑娘的面子上,我就一剑杀了你!” 余振风似乎半点都不疼,他哈哈笑道:“你尽管杀!老子不是你这样的怂包!老子要是眨了一下眼睛都不是你余大爷!” 陈永藩这下真被气疯了,他咬牙说道:“好,那我就成全你!” 陈永藩正要了结余振风,方清菡却着急地喊道:“陈公子,不要杀他!” 陈永藩只得住手,他正要说话,猛听得韩武的声音响起:“小心!” 话音未落,立刻看到十几支长箭呼啸着分别射向方清菡和陈永藩,原来官道上来的那队人马已经到了三人附近。方、陈二人大惊,连忙挥剑格挡。就在他俩手忙脚乱之际,余振风早已逃出生天,径直往那队人马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喊:“千户大人,快杀了他们!” 原来,这队人马是陕西都指挥使司的兵马,领兵的是一位姓杨的千户。余振风和杨千户私交甚密,他逃回西安府以后总觉得心神不宁。因此,他特意去找了杨千户,请杨千户在圣龙教附近驻扎一段时日。杨千户看在朋友的情谊上,又得了余振风的好处,因此在得到陕西都司都指挥使允许后,马上带了几百人马在圣龙教附近安营扎寨。而都指挥使之所以同意,一是怕真的出现大乱子,二是看在余振风和汉王是同门师兄弟的份上。 余振风料定杨千户会来相救,因此他先是刻意让方清菡心软,后来又故意激怒陈永藩,无非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杨千户率领着兵士们疾冲过来,韩武急忙钻出密道大喊道:“奉上谕,捉拿逆贼余振风!” 他这一声好似晴天霹雳,几百个官兵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杨千户哪里还敢前进半步,慌忙止住了全部官兵。余振风在人群中喊道:“千户大人,千万别听这小子胡说,他才是朝廷要捉拿的逆贼!” 杨千户好生为难,一时不知应当去相信谁的话。韩武从腰间摘下一个牌子,高举在手,说道:“这是御赐的腰牌,千户不妨看看!” 杨千户赶忙下马,将信将疑地接过腰牌。只见这块象牙腰牌洁白圆润,上面雕刻着奔跑的梅花鹿和飞舞的仙鹤,鹿和鹤的形态栩栩如生。腰牌正面用阳文刻着“圣旨”两字,一看就是宫内之物。这是朱棣赐给韩武进宫的信物,没想到被韩武急中生智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杨千户毕恭毕敬地将腰牌还给韩武,韩武问道:“我这腰牌是不是假的?” 杨千户慌忙答道:“卑职有眼无珠,还望大人恕罪。请问大人官衔名讳?” 韩武说道:“你不必问,赶紧把余振风捉了!” 杨千户迟疑了一下,急忙带人去寻余振风。余振风何等精明,他趁着韩武和杨千户说话之际,早就骑着兵士的马匹逃之夭夭了。杨千户得知余振风已经溜走,惊得腿肚子打颤。他惶恐地走到韩武面前,说道:“启禀大人,余振风……余振风逃走了……” 杨千户太过紧张,因此说话竟有些结巴了。韩武气急而怒,失声说道:“什么!” 杨千户被吓得魂不附体,心想自己这次真是闯了大祸。丢官倒是小事,脑袋能不能保住还说不定。他脸色苍白地说道:“大人……大人息怒,卑职……卑职……马上去缉拿余振风。” 龙潭虎穴浑不惧,剑寒贼胆走西域(4) 韩武跨上杨千户的马,毫不客气地说道:“千户,决不能让余振风逃出西安府!” 杨千户连连答应。韩武再说道:“留下两匹马,你们赶紧去追!另外通知西安知府,让他派出衙役巡捕四处盘查。” 杨千户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知道鸡啄米一般的答应着。等到方清菡、陈永藩上了马,韩武朝着兵士们指的方向率先而去。 余振风骑着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慌乱之间,他也没想好要逃到哪里去。时至今日,他还是一头雾水。他一边逃一边想:那驴球说是来讨血债,自己到底杀了他爹还是杀了他娘?或者是杀了他十八代祖宗?他到底是谁?他是跟谁学的武功?他又怎么知道我前些天在洛阳?余振风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更加烦躁。 他策马离开官道,一路狂奔着进了闹市。街道上的人纷纷躲闪,有的差点命丧马蹄之下。满大街的惊叫声和咒骂声响起,不少人冲着余振风的背影吐口水、扔石头。余振风视若无睹,只顾着逃命。他又想:那砍头子武功高强,还有一个小婆娘做帮手,现在又多了个好像番邦人的男子,分舵那么多人都没有挡得住那瓜皮娃儿一个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原本以为稳操胜券,哪里想到竟然毫无用处…… 余振风心里说不出的懊恼郁闷。他一向足智多谋,被誉为“关中玉狐”,没想到自己这些天竟然成了丧家之犬,并且毫无还手之力。他忽然有点想哭的感觉,暗自想道:看来只能去师父那里避一避了。不过,师父说过不是紧要的事不要去他那里,更不能带外人过去…… 想到自己的师父,余振风心中一动:他是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师娘死了,焦叔死了……知道密道的只有…… 莫非他是……余振风闹中灵光一闪。他努力地回忆着韩武现在的容貌,蓦地发现韩武的眉宇依稀还有几分少年时的模样。 “要真的是他,这西安府是没办法呆了……那又能去哪里呢?他得不到真相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余振风越想越惊心,“罢了,罢了,只有去找师父了!” “余振风,你跑不掉的,还不束手就擒!”余振风猛然听到韩武在后面喊道。他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韩武三人离自己只有几十丈的距离了。 原来,余振风一路上想事情入了神,不知不觉就放慢了坐骑的脚步。再加上韩武三人骑着的都是当官的坐骑,脚力自然要比余振风的好。因此,三人渐渐追上了余振风。 余振风也不答话,只是拼命地抽了坐骑一鞭子。坐骑负痛,悲鸣着往前疾冲而去。 余振风出了安定门,来到几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奇怪的是这个村子竟然死寂一片,似乎根本没有村民居住。余振风一边冲进村子一边大喊:“师父,师父!” 韩武紧随其后。听到余振风叫喊,他冷笑道:“原来龙云飞在这里。好得很,我正要找他!” 余振风在村里兜了一圈,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了。韩武喊道:“龙云飞,你要是再不出来,你的得意弟子就没命了!” 村子里除了清脆的马蹄声,再也没有任何声响。韩武禁不住心生怀疑: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余振风见韩武离自己越来越近,小村里也没人出来接应,只得策马朝村后的山岭跑去。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羊肠小径。余振风在山脚下弃了马,一头钻进了密林之中。韩武三人穷住不舍,紧紧尾随着余振风而来。到得半山腰的一处峭壁下面,余振风闪进茂密的杂草丛中,立刻不见了影踪。 韩武三人到处寻找,却没有余振风的半点踪迹。陈永藩颇感诧异,说道:“明明看到他躲到了这里,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韩武没有答话,只是铁青着脸在周围一遍遍地搜寻。没多久,忽然听到方清菡喊道:“师兄,这里有个石洞!” 韩武、陈永藩急忙过去,果然在峭壁底下的荆棘丛中有一个半人高的石洞。石洞极其隐蔽,四周都是裸露的巨石,如果不仔细根本就发现不了。只见一块巨大的山石堵住了大半个洞口,显然是余振风匆忙之间没来得及完全封闭住洞口。方清菡移开洞口的山石,她正要弯腰进去时却被韩武叫住了:“师妹,让我走前面!” 韩武说完,不由分说地挤进了石洞。方清菡无法,只得和陈永藩鱼贯而入。石洞很窄,仅容一个人弯腰通过,越往里走越发黑暗阴森。洞里凉飕飕的,三人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方清菡一边小心翼翼地跟着韩武往石洞深处走,一边细声说道:“师兄……小心点。” 韩武仿佛满不在乎地答道:“不要担心,他那点三脚猫功夫伤不到我!” 话虽如此,韩武还是暗地里打足了精神。毕竟石洞又窄又暗,要是余振风躲在前面施放暗器,也难保三人不会受伤。韩武拔出长剑,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机警地观察着前面的动静。再走了几十丈,隐约看到前方露出了亮光,石洞也变得宽敞起来。所幸途中并没有人伏击,三人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光线越来越亮,方清菡快步走到韩武身边。陈永藩生怕方清菡受到伤害,也连忙走到了方清菡身边。 又走了十几丈,韩武忽然止步不前。原来已经没有了路,在三人脚下是深达十几丈的悬崖。韩武放眼望去,只见底下方圆二十几亩的范围内矗立着大大小小一二十座石屋。石屋群周围的山石上按八卦方位开着八个出口,每个出口都硕大无比,也不知究竟通向何方。在石屋群上空的山石上又镶嵌着数以百计的夜明珠,每颗夜明珠都散发着柔和的毫光,好似满天繁星。而每座石屋前面都支着一口大锅,熊熊火焰在锅里不断翻腾。不过奇怪的是,偌大的地方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静悄悄的,显得诡异无比。 陈永藩沙州探宝,哈密国道人归西(2) 又听得有僧人大喊道:“金刚伏魔阵!”僧侣们马上精神抖擞,按照早已练得娴熟的阵法向三人进攻。陈永藩才喘过一口气来,又被僧人们逼得惊慌失措。他虽然跟着贺昆峰学了一套玉山剑法,但是内力平平。兼之他实战经验不足,所以遇到这些武功不俗的僧人结阵来攻时,就难以应付了。僧人们也看出陈永藩的武功最差,因此在缠住韩武、方清菡的同时,重点进攻陈永藩。方清菡虽然心善不忍伤人,但是她的武功自保有余,故而韩武不是很担心。倒是陈永藩渐渐陷入险境,不由得韩武不去分心。 韩武既要保护陈永藩的周全,又要应付僧人们的进攻,一时之间也无力突破阵法。再斗了一阵,方清菡轻声对韩武说道:“师兄,你去擒住艮位上的那位师父,我来保护陈公子!” 方清菡跟随林玉瑶多年,深谙阵法奥妙。艮位上的僧人武功最强,他每每遇险时阵法都会变得迟缓,其他方位的僧人也会拼死相救。由此,方清菡断定艮位是此阵的中枢所在。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擒住了在艮位指挥的僧人,那么此阵就形同虚设了。 韩武长啸一声,立即仗剑往艮位上的僧人冲去。那僧人武功虽好,哪里是韩武的对手,不到片刻就被韩武逼得无处躲避。众僧见那僧人的处境十分危险,都顾不上再去围攻方清菡和陈永藩,纷纷前来营救艮位的僧人。韩武虽然身陷重围,但是反而精神大振,长剑犹如蛟龙戏水,令众僧无可奈何。方清菡、陈永藩骤然轻松,于是同韩武里应外合,僧人们的阵法立时大乱。韩武越战越勇,直扑艮位僧人。眼看那僧人要被韩武擒住时,忽然听到有人高喊:“不要打了!主持法旨,请三位贵客移驾方丈!” 众僧人如释重负,纷纷跳出战团。韩武三人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传话的僧人走到韩武面前,合什说道:“我等多有得罪,请三位贵客不要见怪。” 韩武定睛看去,原来是先前在崖壁下遇到的那个年轻僧人。韩武冷笑着说道:“说打的是你们,说不打了还是你们,你们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年轻僧人陪着笑说道:“少侠有所不知,我家长老之前被少侠的仇人挟持,我们不得不听命于他。”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你们抓住了我的仇人,所以不打了?”韩武讥笑着说道。 年轻僧人脸上一红,恭敬地答道:“我家长老本应亲自出迎,怎奈负伤不便,只有让小僧奉迎三位少侠去方丈一聚。还请少侠们大发慈悲、宽恕我等罪过。” 年轻僧人态度谦逊、言辞诚恳,韩武也不便再生气,于是招呼方清菡和陈永藩跟着年轻僧人来到了方丈室。方丈是一间较大的石窟,里面陈设简单,一个枯瘦黧黑的老年僧人侧卧在石窟正中的罗汉床上。 年轻僧人先向老僧禀报道:“长老,贵客们来了。” 随即,他再向韩武三人说道:“各位少侠,这就是我家主持智通长老。” 智通长老挣扎着从罗汉床上坐起,微笑着说道:“三位少侠请坐。” 年轻僧人搬来椅子。韩武、陈永藩心中有气,都是大喇喇就坐了下来。方清菡却先向智通长老道了谢,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下。智通长老说道:“请问三位少侠尊姓大名?” 三人通报了姓名以后,智通长老合什说道:“老衲大意被擒,劣徒们助纣为虐冒犯了三位少侠。三位少侠要是怪罪,老衲愿一力承担。” 陈永藩余气未消,忿忿说道:“大和尚说要一力承担,不知你怎么承担?” 智通长老答道:“不论三位有何要求,只要老衲力所能及,老衲必定竭尽所能。” 智通长老的话无比坚决诚恳,韩武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他欠了欠身,说道:“晚辈们只是虚惊一场,不敢有非分之想。倒是晚辈伤了长老不少弟子,还望长老恕罪。” “韩少侠言重了。是我等无理在先,岂能怪罪三位少侠。”智通长老说道。 “听说长老受伤了,不知伤在何处?”方清菡关切地问道。 智通长老微微一笑,说道:“承蒙方少侠下问,老衲一时大意,胸口中了余施主一掌。” “余振风真到了这里?”韩武、方清菡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正是”智通长老颔首说道,“不过,他已经走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韩武急忙问道。 “三位少侠进洞时,他就走了。” “他去哪里了?”韩武再问。 “余施主说有故友在西域,因此他要去西域暂避一时。”智通长老微笑着说道。 “长老和余振风有旧?”方清菡问道。随即,她粉脸通红,暗骂自己愚蠢。心想要是智通长老和余振风有旧,又怎么会被余振风所伤呢? 智通长老却不介意,答道:“老衲也是昨日才和余施主相识。” “是不是他突然发难,挟持了长老?令徒们不得已才要置晚辈们于死地?”韩武问道。 年轻僧人送来茶水,智通长老浅浅地呷了一口。他老脸微红,含笑说道:“余施主武艺高强,老衲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年轻僧人不满地说道:“那个姓余的昨天原本说是来礼佛问道,我们哪里想到他竟然包藏祸心。要不是长老没有防范,他又怎么能挟持得了长老!我们没办法,只有任他调摆,这才得罪了三位少侠。” “余振风本就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辈!”韩武愤然说道。 智通长老说道:“依老衲看来,余施主或许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长老为何要替他说情?”韩武问道。 智通长老淡淡笑道:“老衲并非为他说情。老衲昨日被余施主挟持,也曾与他彻夜长谈。他言语中颇有悔恨之意,似乎流露出诸多的情非得已。” 韩武急忙说道:“长老,余振风号称关中玉狐,生性狡诈,手段毒辣。他欺师灭祖,残害武林同道,怎么可能会有悔恨之意!长老可不要被他骗了。” 智通长老叹道:“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善人也许就是恶人,恶人或许也能成为善人。” 陈永藩沙州探宝,哈密国道人归西(3) “依小可看来,余振风不可能弃恶从善!”陈永藩插话说道。 “愿闻其详。”智通长老含笑看着陈永藩。 陈永藩说道:“他若真有悔改之心,今日又怎么会打伤长老?” 智通长老合什说道:“余施主之所以要打伤老衲,是担心老衲会与他为敌。不过,他要是没有悔改之心,恐怕老衲早就往生极乐了。” 陈永藩细想有理,这才不再言语。智通长老问道:“陈少侠可是西域人士?” “正是。”陈永藩大大方方地答道。 “少侠可是带有引路蜂?”智通长老又问道。 陈永藩大惊,连忙问道:“长老如何得知?” 智通长老笑道:“三位少侠千里追踪,路线却毫无偏差。若非有神人指点,便是有绝妙的引路之物。老衲早年游历西域各国,也曾听闻过引路蜂的神奇。陈少侠既是西域人士,又与韩、方两位少侠一同至此,故而老衲断定陈少侠带有引路蜂。” “长老见微知着,小可好生佩服!”陈永藩由衷地说道。 智通长老说道:“这引路蜂也是可遇不可求,陈少侠既然有缘得之,万望善加珍惜。” 陈永藩连连答应。方清菡见智通长老神情萎靡,关切地说道:“长老要保重身体。” 方清菡的话提醒了韩武,他连忙起身说道:“长老保重身体要紧,晚辈们不敢叨扰,就此告辞。” 智通长老说道:“三位少侠既然到此,就是和我佛有缘。天色将晚,三位少侠不妨在此用些素斋,歇息一晚,再走不迟。” 韩武答道:“多谢长老美意。晚辈心急如焚,他日再来给长老请安。” 智通长老笑道:“韩少侠不必过虑。陈少侠既有引路蜂,余施主是插翅难逃。” 韩武正要再次拒绝,不料陈永藩说道:“韩公子,长老说得是。茫茫大漠,余振风逃不到哪里去。再者他也人困马乏,必定要找地方过夜。” 韩武虽然有点不情愿,也只得说道:“既然长老盛情难却,晚辈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随着年轻僧人离开方丈,再到膳房吃了素斋。入夜以后,陈永藩突然提出要去观瞻佛像壁画。僧众们不便拒绝,只得由他。陈永藩也不要僧众陪同,领着韩武、方清菡径直来到了崖壁南段。陈永藩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在石窟周围轻轻敲打。韩武、方清菡开始以为他只是好奇,没想到他每到一个石窟都是如此做法。韩武、方清菡这才有些起疑,方清菡问道:“陈公子,你是在找东西吗?” 陈永藩环顾四周,轻声答道:“正是。” “找什么东西?”方清菡又问。 “找宝藏!”陈永藩一点也不隐瞒。 “这里只有塑像和壁画,怎么可能会有宝藏!”韩武不相信地说道。 陈永藩说道:“韩公子有所不知,小可在哈密之时曾听人说过,在沙州千佛洞藏有一个大宝藏。据说是后唐李克让兵败后藏下的金银珠宝,谁要是能得到这个宝藏,谁就能富可敌国。” 两人恍然大悟,原来陈永藩同意留宿千佛洞只是为了寻找传说的宝藏。方清菡说道:“陈公子贵为哈密国王子,要这宝藏又有何用!” “陈公子莫不是也想成为陶朱公一样的人物?”韩武打趣道。 陈永藩轻叹一声,说道:“两位有所不知,敝邦国小民弱,屡受欺压。小可要是得了这宝藏,就能招兵买马、保境安民。再加以时日,也未尝不能开疆扩土!” 方清菡心想,原来你也有这个心思。你们这些人只想着什么开疆扩土、建功立业,但是你们想过要耗费多少钱粮、死伤多少人吗?韩武却心想,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就算真有宝藏,也是在我大明境内,自然要归大明所有,怎会让你占为己有。 三人各怀心思,都不再言语,只是挨个地检查石窟。他们检查了不少石窟,还是一无所获,陈永藩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后来,三人来到一处大型石窟,只见这个石窟覆斗形顶,中心设一佛坛。坛上有一佛、二弟子、二协侍菩萨、四供养菩萨,四周都绘有壁画。陈永藩习惯性的在北侧甬道壁上轻轻敲了敲,墙壁立刻传来“笃、笃、笃”的清脆响声。三人都为之一振,因为实心墙壁敲打起来的声音沉闷沙哑,只有空心墙壁敲打起来才会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韩武、方清菡连忙走到陈永藩身边。陈永藩生怕自己听错了,又敲打了几下,墙壁依旧还是发出清脆响声。陈永藩大喜过望,仔细在墙壁上寻找暗室的开关。 过得半晌,方清菡说道:“你们快来看。” 韩武、陈永藩连忙凑上前去,只见墙壁左侧有一道细细的缝隙。那缝隙若隐若现、笔直如尺,倘若不细心就会误以为只是一道裂缝。陈永藩掏出匕首,沿着缝隙轻轻的往下划。泥沙簌簌落下,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最后发现赫然是一道门缝。 陈永藩欣喜若狂,连手中的匕首都开始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剥下墙壁上的壁画,一个砖砌的小门顿时出现在三人眼前。三人凝神屏气,一起把封门的砖块拆了下来,在砖门的后面果然有个秘洞。陈永藩急不可耐地点燃火折子,率先走进了秘洞。 秘洞长宽高都差不多一丈,内壁绘有菩提树、比丘尼等图像,里面堆满了木箱。三人环顾四周,不料在秘洞正中发现了一座禅床式样的低坛,坛上隐约有一位盘膝而坐的僧人。三人都暗吃一惊,韩武急忙躬身说道:“晚辈们无意冒犯,擅闯了宝室,请前辈恕罪!” 那僧人似乎没有听到韩武的话,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坛上。三人不敢造次,只得在原地静候。过了一阵,那僧人还是没有动静,韩武这才举着烛台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在烛光的照射下,三人看得真切,原来坛上的只是一尊塑像而非真人。 陈永藩揩了一把冷汗,笑道:“原来也是个泥菩萨,倒是吓了小可一大跳!” 韩武却没有答话,举着烛台在塑像的一侧找到了一块石碑。韩武、方清菡细细阅读,才知道这是唐代高僧洪辩的告身碑。在吐蕃统治沙州之时,洪辩立下了宏愿,决心开凿佛窟。于是他倾其所有,四处募捐,终于开凿出了七佛堂。后来,洪辩又开凿了一大型佛窟,并在甬道北壁开了一处禅室。 陈永藩沙州探宝,哈密国道人归西(4) 韩武、方清菡恭恭敬敬地朝着洪辩的塑像行礼之后,方清菡说道:“师兄,原来这里是洪辩大师的禅室。” 韩武点头答道:“洪辩大师矢志不渝,救佛于末法之际,当真让人佩服!” 他们师兄妹正在说话之间,陈永藩已经打开了十几个木箱,他一边翻看一边喊道:“宝藏在哪里?宝藏在哪里?” 韩武、方清菡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连忙上前察看。地上满是陈永藩扔掉的历代文书、纸画、绢画和刺绣,莫说没有半厘金银珠宝,就是连铜钱也没有一个!陈永藩又打开了十几个木箱,依然一无所获。他气极而泣,沙哑着嗓子吼道:“骗子!骗子!” 韩武把手搭在陈永藩肩上,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是说道:“陈兄……” 陈永藩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呢喃着说道:“韩兄……看来……看来这里没有宝藏……” 话刚说完,他终究还是不甘心,于是又打开了十数个箱子。木箱里除了书册就是画像,陈永藩彻底绝望,气馁之下坐倒在地。看到陈永藩气喘如牛,方清菡一边将地上的物品收回木箱,一边冷冷地说道:“陈公子,这些历朝历代的书册和画像在你看来或许不值一文,但是在佛门弟子看来却是无价之宝。” 陈永藩勉强站起身来,强打着笑容说道:“方姑娘言之有理……” 三人合力将秘洞收拾如初,然后一起去了方丈室。智通长老听三人说在佛窟发现了秘洞,也是十分诧异,他推测秘洞里的物品可能是前辈僧人们为了逃避战乱而封藏的。智通长老自忖没有能力将这些文书、画像保管好,于是让两个心腹弟子马上随韩武三人去佛窟封闭秘洞。几个人一齐将秘洞封闭完好,两个僧人又连夜在墙壁上绘制了佛像。等到再看不出半点纰漏,几个人这才各自离去。 若非机缘巧合,秘洞中的国宝也许永远无人知晓。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在清朝光绪二十六年,莫高窟的道士王圆箓为了将遗弃已久的部分洞窟改成道观,因此对佛窟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扫。当他在清除淤沙时,偶然发现了秘洞的小门,洞中的国宝也因此重见天日。后来,由于各种原因,秘洞内的五万多件藏品要么流落海外,要么被据为己有,要么丢失损坏,最终只有不到一万件入藏京师图书馆。当然,这是后话,无须细表。 次日拂晓,三人拜别智通长老,跟随引路蜂一路西行。出阳关以后,原本郁郁寡欢的陈永藩逐渐变得高兴起来,毕竟越往西去就离他的国家越近了一步。又走了百余里地,一座城池出现在平川当中。陈永藩欢呼雀跃,快马驰向了城门。守城的官兵都识得陈永藩,纷纷向他行礼请安。他却爱答不理,径直领着韩武、方清菡进了城。 哈密城方圆三四里,人口数百,只有东、北二门。居民都住着矮土房,城东有一道溪流,溪水昼夜不停地往西南方向流去。城中有几处果林,都种的是楸杏。蒙古人、回纥人杂居在这里,衣服和风俗都不大一样。 城里的臣民看到王子回国,都热情地向陈永藩问好。陈永藩趾高气昂地坐在马上,只是偶尔向众人微微颔首示意。韩武心想,众人如此殷勤,你虽然贵为王子,也不应当如此傲慢!不过他也不便说破,只好低着头跟在陈永藩马后。 三人走了没多远,韩武忽然感到有人在后面轻轻拉自己的袍角。他急忙转头看去,原来是方清菡。方清菡的眼神往人群中瞟了瞟,悄声说道:“师兄,你看。” 韩武顺着方清菡的眼神望去,立刻看到一个拄着藤杖的瘦高个老者显得格外醒目。那老者须发斑白、衣衫褴褛,右腿膝盖以下全无。老者发现韩武、方清菡正在打量自己,慌忙低头转身离去。韩武先是一愣,而后策马向那老者追去。围观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避让。韩武一边追一边喊:“无生老道,站住!” 那老者正是无生道人。他装死侥幸逃了性命,再也不敢在中原露面,于是辗转来到了哈密国。他原以为能在异国他乡苟延残喘,却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无生道人虽然不知道韩武、方清菡的真实身份,但是对他们两人的声音刻骨铭心。此刻听得韩武在后面叫喊,他又悔又急,哪里还敢停留,只顾拄着藤杖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无生道人虽然也是江湖中的一把好手,不过他现在右腿已成残废,因此无法施展轻功逃跑。不到片刻,韩武就已经到了他身后。无生道人狗急跳墙,倏然从藤杖中抽出一柄长剑,转身刺向韩武的坐骑。 韩武立刻勒住缰绳。马儿负痛,顿时长鸣着人立而起。韩武凌空发出一记天星掌法,内劲直击打无生道人的天灵盖。无生道人本欲退后躲避,猛然间记起自己右腿已废。急切之间,他集毕生修为于左掌,硬生生接了韩武这一掌。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无生道人被震得后退连连。他腿脚不便,最后摔倒在地。无生道人大骇,他做梦也没想到韩武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雄浑的内力。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岂料韩武得理不饶人,从马背上飞身而下,犹如苍鹰博兔一般扑向无生道人。 无生道人岂会束手就擒,他虽未起身,手中长剑却疾刺韩武胸腹的膻中穴、鸠尾穴、巨阙穴、神阙穴、气海穴和关元穴、中极穴。这一招正是天台剑法的精华所在,名为“七星拱月”。无生道人在天台剑法上浸淫数十年,这一招使得极其老辣凶狠。他虽然是坐在地上,但是认穴之准、出剑之快令韩武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韩武急忙止步,围着无生道人滴溜溜地转,他一边转一边催动天星掌法往无生道人身上招呼。 无生道人右腿残废,闪转腾挪诸多不便,不过片刻就毫无还手之力。此时,方清菡、陈永藩也纵马来到,两人并不上前助攻,只是在旁边防止无生道人再次逃跑。无生道人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气得破口大骂。城里的居民也赶来了,都躲在不远的地方看热闹。两人又过了几招,韩武忽然轻叱一声,无生道人手中长剑应声落地。原来他的右腕被韩武一掌击中,顿时骨折了。韩武猱身而上,立刻点了无生道人的肩井穴。无生道人半身麻木,头上直冒冷汗。 问世间情为何物,陈永藩母子失和(5) 努温答力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歇斯底里地骂道:“孛罗帖木儿,你这个逆子……” 可是,陈永藩越去越远,哪里还听得到她的叫骂声。努温答力本是极其要强之人,此刻见儿子如此忤逆,也就不想再去管他,于是气呼呼地领着众人回宫去了。 逃出城的正是余振风。他好不容易把韩武、方清菡甩掉,躲在一个僻静的清真寺里。他原本打算等体力恢复以后再出城,没想到饥肠辘辘之间听到追赶陈永藩的人在大喊。他听不懂哈密话,还以为是来追捕自己的,因此他急忙离开清真寺冲向东门。守门的官兵想要阻拦,被他打伤了几个官兵,夺了一匹快马,打开城门仓皇逃了出去。 陈永藩追上韩武二人,三个人很快就到了东门。城门吏看到王子亲来,慌忙上前迎接。陈永藩大概询问了一下情况,断定出城之人就是余振风。陈永藩也不交待究竟该如何处置,径直领着韩武、方清菡出了东门。城门吏虽然满头雾水,但是他哪里敢问陈永藩,只得任由他们三人绝尘而去。 一轮弯月高挂夜空,显得格外冷清。东门外的溪水在月色下静静流淌,宛如一条银色的绸带。潺潺的流水声清脆响亮,反倒平添了几分寂静。三人默默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片刻,陈永藩首先打破了沉默,说道:“两位不要担心,余振风跑不掉的。” 方清菡问道:“陈公子,这里通往何处?” 陈永藩答道:“从这里一直往西走就是鲁陈城,鲁陈城西行数十里就到了火州城,火州城西北是吐鲁番城……” “余振风是不是逃往鲁陈城了?”方清菡问道。 “极有可能”陈永藩答道,“我哈密国是西域通往大明的咽喉要道,他不可能又重新折回沙州城。就算他想要回沙州城也不容易,须得绕很远的路,再者一路上荒无人烟,水草、粮食都没有……” “万一他真的绕回去了呢?”方清菡又问。 陈永藩望着夜空笑道:“他要是真敢绕道回沙州城,那他就是自寻死路!” 韩武轻叹一声,说道:“现在还不能让他死,我们赶紧追。” 陈永藩点了点头,赶忙放出引路蜂。三人跟着引路蜂渡过溪水,一路往西去了。余振风确实没有绕回沙州城,他似乎对这一带很是熟悉,逃出哈密城以后,他就径直往吐鲁番方向逃去。韩武三人经腊竺城、探里、赤亭、必残城、火焰山、鲁陈城、火州城,进入了吐鲁番境内。三人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不停蹄,跨大川越沙漠,辛苦万分。 余振风一路逃窜,并没有在路过的城池过多逗留。他中途换了一身衣服,因此韩武三人一度没有了他的线索。不过余振风脸上的伤疤很是明显,并且他沿途打劫,所以有不少人都对他印象深刻。 韩武三人得知余振风逃往吐鲁番,唯恐被他逃脱,所以昼夜兼程地追赶。当看到吐鲁番坚固的城墙遥遥在望时,三人这才稍稍放慢了脚步。吐鲁番原为车师国故地,西汉时期归西域都护府管辖。到得北魏年间,车师前国灭亡,吐鲁番随之成为高昌国领地。唐灭高昌后,仆固俊建立了建立了以高昌为中心的高昌回鹘。而到了元末,高昌回鹘最终分裂成为了柳城、火州、吐鲁番三部。元至正七年,东察合台汗国攻占吐鲁番、火州、柳城。吐鲁番、火州、柳城臣属东察合台汗国,并朝贡于明王朝。 吐鲁番地处盆地,四周高山环抱,因此日照长、温度高、昼夜温差大,同时降雨很少,风力很大。吐鲁番盛产葡萄,这里的葡萄驰名中外。居民们大多信奉教,不吃猪肉、猪油及一切用猪肉、猪油做的食品。 此时已是暮秋时分,天气已不如夏日炎热。不过,秋风骤起,尘土依旧满天飞舞。三人俱都灰头土脸,各自催动着坐骑往城门而去。才走百十来步,韩武忽然勒住马,说道:“你们听,似乎有人在叫喊!” 方清菡侧耳听了听,立刻着急地说道:“师兄,她的喊声那么焦急、惊恐,只怕是遇上了危险,我们赶紧去帮帮她!” 他们师兄妹虽然听到了有人在叫喊,但是由于听不懂此处的语言,因此并不知道那人到底喊的是什么。韩武心想也是,他正要策马前行,突然又停了下来说道:“我们还不知道她是敌是友、是好是歹,还是等等……” 韩武在江湖中磨练多日,人也变得沉稳了不少。方清菡听他说的在理,只得引颈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张望。陈永藩竖着耳朵听了几次,却没有听到任何呼喊的声音,他一脸茫然地说道:“哪有什么人,两位不会是听错了……” 陈永藩内力不深,因此无法听到很远处的声音。韩武淡淡一笑,说道:“陈兄稍安勿躁,我们不妨再往前面走走。” 三人并辔往前走了三四十步,还是看不到任何人影。陈永藩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一位头戴红色花帽、身着红色筒裙、脚穿黑色皮靴的长发女子正骑着一匹白马从城门里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城门离三人还有两三百步,不过三人已能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子才冲出城门不久,随即有一队兵士执着长短兵器尾随女子冲了出来。那女子一边回头往后看,一边口中高喊。这次陈永藩听得真切,他精通西域各国的语言,马上就听出那女子是在喊救命。 陈永藩说道:“那姑娘是在喊救命,我们快去就她!” 韩武镇定地说道:“陈兄别急,我们再看看。” 陈永藩眼看着那姑娘即将被兵士们追上,哪里还有耐心作壁上观。他抽出长剑,吆喝一声,独自骑着马往那姑娘而去。韩武、方清菡担心陈永藩出现闪失,只好策马紧跟其后。 陈永藩一边向前疾冲一边用吐鲁番话高喊:“姑娘别怕,我来救你!” 赛乃慕离宫逃婚,师兄妹古墓受困(1) 妙龄女子听到陈永藩的喊话,大喜过望,急忙朝陈永藩跑了过来。陈永藩迎上那队兵士,长剑朝前一指,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还要不要脸了?” 妙龄女子躲在陈永藩背后,忽然探出头来说道:“他们本来就没有脸!” 说完,她又很快地躲到了陈永藩背后。方清菡见这姑娘有趣,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只见这姑娘肤似凝脂、明眸皓齿、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很多个辫子,别有一番纯真烂漫。方清菡在心底暗暗赞叹:这姑娘真美! 妙龄女子发现方清菡在打量自己,于是也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方清菡。当她发现方清菡也是女子时,急忙拉住方清菡的手说道:“姐姐,救救我!” 方清菡见她毫无心机,全然不似中原女子忸怩,不禁多了几分好感。不过,她听不懂妙龄女子的话语,只好微笑着示意。领头的侍卫看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由得破口大骂:“哪里来的蠢货,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挡你侍卫大爷的路,不想活啦?” 妙龄女子似乎是被骄纵惯了,她听那侍卫大骂陈永藩,忍不住反唇相讥:“巴尔虎,是什么迷昏了你的狗头?竟敢冒犯本公主,你不想活啦?” 陈永藩一愣,连忙转过头来,问道:“姑娘刚才说你自己是公主?你是哪国的公主?” 妙龄女子得意地说道:“我就是吐鲁番的赛乃慕公主!” “什么?”陈永藩大吃一惊,“你既然是吐鲁番的公主,他们又怎么敢这样无礼?” “本公主说了,他们就是一群昏了头的狗!”赛乃慕气呼呼地说道。 陈永藩如堕云雾,顿时不知他们到底唱的是哪出戏。韩武上前询问,陈永藩简单地介绍了情况,韩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巴尔虎见陈永藩、韩武挡在前面窃窃私语,刷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怒道:“快滚开,否则老子要了你们的小命!” 赛乃慕慌忙躲到方清菡的后面,又不时探出头来偷偷张望。方清菡忍俊不住,心想这赛乃慕公主真和小孩子一般。 陈永藩仗着韩武和方清菡护驾,哪里会把这区区十几个兵士放在眼里。他呵呵笑道:“就凭你们这点人也想杀了我们?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多叫些人来!” 巴尔虎是有名的勇士,几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他立刻暴跳如雷,叫道:“混蛋,老子一个人就能了结了你们!” 陈永藩佯装不信,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巴尔虎狂傲地说道,“老子杀人如麻,至今还没遇到过对手!” 陈永藩哈哈大笑,说道:“那好,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巴尔虎一脸茫然地问道。 “我和你单打独斗”陈永藩悠悠说道,“你要是输了,就乖乖地带着这些人回去!” “老子要是赢了呢?”巴尔虎问道。 “你要是赢了,只要我这两位朋友答应,你就可以把赛乃慕公主带走!”陈永藩一脸坏笑地说道。 “不,本公主不同意!”赛乃慕喊了起来。她想陈永藩既然敢出头,肯定是他的武功最好。要是连他都打不赢巴尔虎,韩武和方清菡就更不用说了。她暗想,与其让他把自己交给巴尔虎,不如趁他打输了以后偷偷溜走…… 巴尔虎也是和赛乃慕一个想法,于是毫不犹豫地叫道:“好,老子答应了!” “不,本公主不答应!”赛乃慕毫不示弱地叫道。 “公主殿下,你现在是我们的赌注,你不能做主!”巴尔虎不容置疑地说道。 赛乃慕气得花枝乱颤,大声说道:“巴尔虎,你竟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巴尔虎大笑道:“巴尔虎只听从大汗的命令!就算是你父王的命令,我也只当他是放屁,何况是你!” 赛乃慕无言以对。巴尔虎要真是不敢冒犯她这位吐鲁番公主,又哪里敢带兵来追?她无计可施,只得狠狠地说道:“巴尔虎,本公主迟早会让父王砍了你的狗头!” 岂料巴尔虎并不害怕,反而笑得更厉害了:“公主殿下,你父王要是真听你的,就不会让我带你们王宫的侍卫来捉拿你了!” 陈永藩听了更是迷惑,他即使把脑袋也想破了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不由得一阵心烦,喊道:“巴尔虎,别娘娘们们的了,你到底打不打?” “打,老子又不怕你!”巴尔虎一边叫着一边扬着弯刀冲了过来。 眼看弯刀就要劈到陈永藩身上,赛乃慕大叫一声,吓得急忙闭上了眼睛。陈永藩却不慌不忙地往旁边侧了侧身,巴尔虎的刀锋立刻落了空。巴尔虎大怒,刀锋横转,凶猛地切向陈永藩的胸膛。陈永藩没料到巴尔虎变招如此快捷,急忙举剑格挡。只听得“铛”的一声,顿时火花四溅,长剑和弯刀硬生生地撞到了一起。巴尔虎天生神力,这一撞竟然让陈永藩虎口发麻,险些捏不住手中的长剑。陈永藩当然不想在方清菡和赛乃慕公主面前丢了面子,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策马迅速绕到了巴尔虎身后,长剑直取巴尔虎后背的三处要穴。 方清菡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打斗,说道:“师兄,陈公子的剑法似乎有了不少长进。” 韩武笑道:“是有了长进。不过要是我去接第一招就根本不躲,直接用剑刺巴尔虎手腕的穴道,一招就能让巴尔虎认输!” 方清菡白了韩武一眼,说道:“陈公子用剑哪有你那么熟练!” 韩武呵呵笑道:“都是练出来的,他是练得少了。” 两人正在说话之间,赛乃慕睁开眼睛,看到陈永藩骑着马绕着巴尔虎滴溜溜转,不禁感到颇为有趣。看到巴尔虎疲于应付,赛乃慕兴奋得在马上高声叫了起来。她一会儿要陈永藩刺巴尔虎的后背,一会儿要陈永藩砍巴尔虎的手臂,仿佛她自己也懂得剑法似的。看到赛乃慕不懂装懂地大呼小叫,韩武、方清菡不禁相视莞尔。8 赛乃慕离宫逃婚,师兄妹古墓受困(2) 巴尔虎虽然力大无穷,但是行动笨拙。陈永藩剑法精纯,且行动敏捷,因此几十招过后,陈永藩渐渐占了上风。巴尔虎有力使不上,只得举刀胡乱劈砍。巴尔虎气得哇哇大叫,陈永藩却越斗越勇。再过了十来招,陈永藩找出一个破绽,长剑立刻顶在了巴尔虎的咽喉。 赛乃慕见陈永藩得胜,高兴得一边欢笑一边拍手。陈永藩含笑问道:“巴尔虎,还打不打?” 巴尔虎面如死灰,弃刀在地,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打了,老子输了!” 陈永藩收剑回鞘,竖起大拇指说道:“你倒是条豪爽的汉子!我们的赌约还算不算?” “算,当然算!我巴尔虎从来说话算数!”巴尔虎说完,扭头就走。 看到巴尔虎带着兵士们越走越远,赛乃慕立刻跑到陈永藩身边,兴高采烈地说道:“你武功不错,以后就当本公主的侍卫长!” 陈永藩笑着说道:“多谢公主殿下抬爱。小可并没有什么本事,你还是请他们两位当侍卫长!” “他们……”赛乃慕不相信地望了望韩武和方清菡。 韩武说道:“陈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进城去!” 陈永藩点了点头,立刻把韩武的话翻译给赛乃慕听。赛乃慕本来是想逃出城的,现在有了这三位“侍卫长”护驾,自然不再想孤身离开故土。于是,四个人并辔往城门而去。城门的守卫见公主殿下回来,谁也不敢阻拦,俱都毕恭毕敬地目送着他们进了城。 才进城,韩武问陈永藩道:“陈兄,我们是不是先把赛乃慕公主送回王宫?” 陈永藩答道:“我也正有此意,就是不知道王宫在哪里。” 方清菡笑道:“问问赛乃慕公主不就知道了!” 陈永藩用手附额,大笑道:“我真是糊涂!” 随即,陈永藩向赛乃慕询问怎么去王宫。赛乃慕一脸疑惑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永藩一愣,反问道:“我们不知道去王宫的路,又怎么把你送回去?” 赛乃慕急忙说道:“我不要你们送!” 陈永藩问道:“你是要自己回王宫?” 赛乃慕急得都快哭起来了,喊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陈永藩莫名其妙,只得把赛乃慕的话翻译给韩武、方清菡听。方清菡心思细腻,说道:“莫非赛乃慕公主有什么难言之隐?” 韩武担心再这么纠缠下去要耽误不少时间,于是说道:“那就赶紧问清楚!” “既然是难言之隐,想必她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方清菡说道。 “怎不能一直带着她?”韩武有点不耐烦了。 方清菡笑了笑,说道:“师兄不要着急,余振风跑不远的。我们还是先把赛乃慕公主安置好。” 韩武无法,只得依从。方清菡柔声对赛乃慕说道:“公主殿下,你不想回王宫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赛乃慕点了点头。方清菡接着说道:“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们现在能去哪里?你总不能跟着我们一直游荡?” 赛乃慕想了半晌,说道:“你们跟我来!” 言讫,她立刻策马往城东去了。三人紧紧跟随,陈永藩追上前去问道:“公主殿下,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赛乃慕撇了撇嘴,说道:“到地方不就知道了!” 陈永藩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把赛乃慕的话告诉了韩、方二人。韩武暗自焦虑,心想摊上了这档子糊涂事还不知得耽误多长时间,要是余振风跑得无影无踪了又该怎么办?但是既不能抛下赛乃慕一走了之,又不能带着她一起去找余振风……韩武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闷闷不乐地跟着赛乃慕往前疾驰。 四个人穿街走巷,来到了一座宏伟的清真寺前。这座清真寺是砖石砌筑,有四个金色的尖塔,大殿采用的都是穹隆建筑,颇具异域风格。赛乃慕下了马,带着三人径直进了清真寺。礼拜大殿的一位年老的阿訇识得赛乃慕,连忙过来问好。 赛乃慕说道:“阿訇老人家,伊玛目在哪里?我要找他!” 伊玛目是教的教职,意思是领袖、指导者、表率,也是清真寺的掌教。年老阿訇不敢怠慢公主,急忙领着四人去见伊玛目。伊玛目正在给几个阿訇讲解《古兰经》,他看到赛乃慕来到,立刻起身迎接。伊玛目身材魁伟,须发斑白。他用很长的白布缠头,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举手投足之间显得甚是庄重威严。 赛乃慕扑到伊玛目的肩上,啜泣道:“伊玛目巴巴,你要救救我!” 伊玛目赶紧问道:“赛乃慕,出什么事了?” 赛乃慕抬起头说道:“我父王要逼我出嫁!” 伊玛目哈哈大笑,说道:“这是好事啊!你也不小了,难道要一辈子陪在你父王身边?” 赛乃慕轻轻跺了跺脚,着急地说道:“伊玛目巴巴,你不知道,父王是要我嫁给本雅失里那个死老头子!” “本雅失里?”伊玛目想了想说道,“是不是那个几年前逃到我们这里来的鞑靼可汗?” “就是他!”赛乃慕没好气地说道。 伊玛目微笑着说道:“嗯……他年纪是比你大些,可也不是老头子呀!” “他比我父王的年纪还大,不是老头子是什么!”赛乃慕又开始着急了。 伊玛目慈祥地抚摩着赛乃慕的头,说道:“赛乃慕,本雅失里可是鞑靼大汗,也是你父王的贵客。”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嫁给他!”赛乃慕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 伊玛目问道:“他除了年纪比你大些,还有哪些不好的?” “他又老又丑,经常蛊惑我父王做傻事……还有,他嚣张跋扈、心狠手辣……我不同意嫁给他,他竟然反客为主,让他的侍卫巴尔虎带着我们王宫的卫兵来捉拿我!像这种人,我宁死也不嫁给他!”赛乃慕不歇气地说道。 伊玛目惊奇地问道:“他让巴尔虎带人捉你,你父王也不管?” 赛乃慕离宫逃婚,师兄妹古墓受困(4) 韩武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笑道:“赛乃慕公主,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无奈赛乃慕听不懂他的话,依然直勾勾地望着他。韩武正不自在之时,恰好方清菡和陈永藩也走了过来。赛乃慕看到陈永藩,急忙指着韩武说道:“你快给他说,本公主就选他当侍卫长了!” 韩武莫名其妙地问道:“赛乃慕公主不是要让陈兄当侍卫长吗?怎么现在又换成我了?” 赛乃慕粉脸绯红,随即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的本事看起来要好些,就是你了!你能给本公主当侍卫长是你的荣幸,难道你不乐意?” 韩武既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方清菡早就看出了些许端倪,她也不说破,只是独自在旁边抿着嘴笑。用过晚膳,几个人在一起商量怎么能让赛乃慕的父王远离本雅失里和余振风,不过讨论多时却毫无结果。 看到夜色渐深,韩武打算和方清菡进宫一探究竟。陈永藩自知武功尚浅,因此只得答应和赛乃慕留在清真寺。是时,月明星稀,万籁俱寂。韩武两人问明去王宫的路以后,就准备动身前往。两人还没出寺,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喊:“失火了!失火了!快来人啊……” 两人一惊,闻声望去,但见清真寺西北角火光冲天。夜风猛烈,火借风势,大火瞬间吞没了大半个清真寺。清真寺里浓烟滚滚,众人纷纷忙着救火,一时间乱成一团。赛乃慕公主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只得紧紧地依偎在陈永藩身边。 韩武、方清菡再也顾不上去王宫,立刻转身帮忙救火。就在众人忙乱之时,从清真寺外冲进来二三十个王宫侍卫。他们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砍。顷刻间,有不少教众倒在血泊之中。伊玛目老泪纵横,跪在地上不断呼唤着真主,其他教众则四处逃窜。 韩武大怒,拔剑冲向那些侍卫。方清菡生怕韩武出现闪失,叮嘱陈永藩护住赛乃慕,自己马上和韩武一起去迎敌。侍卫们哪里是两人的对手,不到多时就死伤一片。剩下的侍卫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就做了鸟兽散。两人追出清真寺,韩武打倒一名侍卫,用剑尖顶住他的胸膛,恶狠狠地问道:“快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侍卫听不懂韩武的话,眼见自己性命难保,不禁吓得昏死了过去。韩武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哈哈大笑:“小师弟,你不要问他,还是我告诉你。是为兄怕你在这异国他乡太寂寞,所以才派他们来侍候你的!” 韩武对那人的声音刻骨铭心,不用看就知道是余振风。韩武强忍着怒火,直视着不远处的余振风,缓缓说道:“大师兄,你总算把小弟认出来了。” 余振风趾高气扬地坐在马背上,得意洋洋地说道:“小师弟,你难道忘记为兄的绰号是什么了?” “记得,当然记得”韩武恨恨地说道,“不过我看你的绰号还是改做“关中狡兔”,你不觉得你自己逃命的本事真和兔子有一拼吗?” 余振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多年不见,没想到小师弟的嘴上功夫越发厉害了!” 韩武冷冷地说道:“多谢大师兄夸奖!小弟现在不仅嘴上功夫了得,手上功夫也还不错,想必大师兄也有体会!” 余振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为兄已经领教过了,确实不错!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韩武避而不答,只是冷笑着问道:“大师兄,你不好好在吐鲁番王宫躲着,却来这里送死,莫非你这些天逃命时把脑子撞坏了?” 余振风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小师弟你虽然对为兄有误会,不过为兄现在是吐鲁番国王的侍卫长,好歹也算半个东道主。小师弟远来是客,为兄听说了欢喜得很,所以亲自带人来这里迎你入宫!” 韩武也笑道:“多谢大师兄美意,那就请大师兄带路!” 余振风哈哈笑道:“小师弟果然爽快!为兄先走一步了!” 余振风说完,立刻掉转马头,往着城北而去。方清菡心中生疑,说道:“师兄,小心有诈。” 韩武答道:“师妹,他是成竹在胸,我是志在必得,看他能玩什么花样!” 方清菡无奈,只有运起轻功和韩武并肩朝余振风追去。余振风骑着马不紧不慢地穿街走巷,清脆的马蹄声久久地回响在夜空。韩武二人不骄不躁,一直和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余振风并没有去王宫,倒是骑着马径直出了北门。奇怪的是,吐鲁番北门大开,竟连守城的兵丁也没有一个。 方清菡轻声说道:“师兄……他肯定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韩武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静观其变。” 出城二三十里,到处荒芜一片。月华冷冷地落在茫茫戈壁,散发着淡淡的银光。方清菡心中愈发不安,于是笑着喊道:“余舵主,你不是要去王宫么?怎么来这荒郊野外了!” 余振风哈哈一笑,头也不回地说道:“吐鲁番物华天宝、风光无限,我先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韩武仰天长笑,说道:“大师兄带我们去的地方定然好玩!不过我师妹走累了,大师兄还是把马借给她骑一骑!” 韩武话音才落,立刻运足真气,风驰电掣一般朝余振风追了过去。余振风陡然一惊,急忙打马扬鞭,月光底下顿时扬尘满天。 再走了十余里,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壮观的废墟。废墟方圆数里,断壁残垣到处可见。中央耸立着四根硕大的石柱,似乎是宫殿被毁坏以后留下来的。 余振风冲进废墟,很快就不见了踪影。韩武、方清菡急忙跃上墙头四处眺望,只见余振风穿过石柱,径直往一处高大的沙丘而去。两人毫不迟疑,立刻联袂追了过去。 余振风忽然下了马,一头钻进沙丘前面的乱石堆,瞬间又不知去向。韩武师兄妹在乱石堆里细细搜寻,很快发现沙丘下面有一个半人高的洞穴。洞口毫无遮挡,似乎直通沙丘底部。 赛乃慕离宫逃婚,师兄妹古墓受困(5) 方清菡说道:“师兄,他故意引我们来这里,一定是设好了陷阱。” 韩武注视着洞穴,缓缓说道:“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把他抓出来!” 韩武说完拔出长剑,弯腰走进了洞穴。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师妹,我进去就行了,你在外面接应我!” 韩武也知道这里肯定凶险万分。为了不让方清菡受到伤害,所以他故意要方清菡做接应。方清菡自然知道韩武的心思,她心头一热,也毫不迟疑地进了洞穴。韩武转过头来,故意嗔道:“师妹,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方清菡坚决地说道:“师兄,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们一起来就一起进去!” 韩武心潮起伏,料想自己拗不过她,只有暗暗打起十二分精神往洞穴深处走。 洞穴里阴风习习,没有一丝亮光,逐渐倾斜着往地下延伸。两人虽然艺高人胆大,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往里面走了十来丈,洞穴渐渐变得又高又宽。再走了十来丈,韩武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前面。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去试探,手指碰到的地方异常坚硬冰凉。 “师妹,我面前似乎是一堵石墙。”韩武说道。 方清菡连忙取出火折子点燃,在跳跃的火光照射下,只见前面是两扇雕刻着精美图案的巨大石门。石门已然被打开,露出一条窄窄的门缝,看来余振风从这里逃到了石门后面的某个地方。 方清菡看到石门前面放置着两个巨大的铜烛台,烛台上各有一支尚未燃尽的白色牛油蜡烛。那两支蜡烛粗如儿臂,俱都还剩一尺左右。方清菡大喜,急忙将其中一支巨烛点亮,烛光顿时把洞穴照得通亮。 她收起火折子,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石门前的洞穴是用条形青砖砌成。每块砖都打磨得十分平整,彼此之间严丝合缝,不像是寻常人能够造就的。 方清菡轻声说道:“师兄,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洞穴,倒有点像我们中原的甬道。” 韩武把另外一支巨烛别在腰间,点头说道:“这两扇石门气派得很,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用的。” “是谁会在地下盖这么气派的房子?”方清菡好奇地问道。 “这不是房子”韩武说道,“这很可能是个墓穴!” “啊!”方清菡差点叫起来,“怎么会是墓?” 韩武说道:“谁家会把房子盖在地下?谁家会用这么大的石门?谁家会在石门上雕刻神像?谁家又会在门前点白色蜡烛?” 方清菡细想也是。她毕竟是女孩儿家,天生就怕那些鬼怪妖魔。想到自己竟然进到墓学里面了,心中就开始打鼓,万一要是真遇到鬼了怎么办? 方清菡不由得靠近韩武,略带紧张地说道:“师兄……会不会有鬼?” 韩武笑道:“我们是昆仑山的神仙,遇妖降妖,见鬼抓鬼!” 话虽如此,方清菡依旧还是有点担心。韩武接过她手中的牛油巨烛,率先从门缝钻了进去。 石门后面是方圆几十丈的巨室,也是用砖块打磨堆砌而成,砖墙上的壁画都已经斑驳褪色。巨室里空空如也,只在正中摆了一张高大的石座,石座后面还有一扇被打开的石门。 韩武举起巨烛,高声说道:“大师兄,你不是要尽东道主之意吗?怎么像缩头乌龟一样不出来了!” 他真力充沛,声音在巨室里久久回响,连烛光也被震得忽明忽暗。猛听得余振风的声音也从第二扇石门后响起:“小师弟,为兄已经恭候多时!怎么样?这座高昌王陵还不错!哈哈……” 余振风得意的笑声分外刺耳。韩武一边往第二扇石门走去,一边笑着说道:“确实不错,想必大师兄藏身之所更出人意料!” 后室空间比前室略小,正中须弥台上安放着两具华丽的石棺椁,棺椁的左右各有两个面目狰狞的石像。棺椁后面还有一个洞穴,洞口像是匆忙间凿出来的,余振风就在前面站着。 他看到韩武、方清菡进来,笑着说道:“吐鲁番的人都说这座王陵里藏有无数金银财宝,所以本雅失里费尽心思把它找了出来。却不料打开来看,里面莫说金银财宝,就连半个铜板也没有,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韩武径直往余振风走去,说道:“这并没有什么可笑的,世上贪婪愚昧的人不止本雅失里一个,虚无缥缈的谣言也不止这一个。” 余振风一愣,随即连连后退,大声说道:“你们站住!” “你怕了?”韩武停住脚步,冷冷地问道。 “是”余振风笑着答道,“确实怕了你!为兄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着实是无计可施了。” “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恐怕是早有准备?”方清菡说道。 “没错”余振风得意地答道,“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就插翅难飞了。” 韩武、方清菡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俱都暗暗吃惊。韩武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大师兄既然如此有把握,可否回答小弟几个问题?” “你不用问”余振风笑道,“我告诉你就是:无生老道说的都是实情。” “好,好得很”韩武恨恨说道,“大师兄果然敢作敢当。” “小师弟,人这一辈子要做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余振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愧疚的是对不起师娘和焦叔。” “这么说来,大师兄还是一个正人君子!”韩武挖苦说道。 余振风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神情,他喃喃说道:“我岂敢和正人君子相提并论,我只是……” 方清菡忽然想到智通长老的话,心中一动,问道:“余舵主,王夫人的墓是不是你派人去修葺照看的?” “师娘对我恩重如山,这是我应当做的。”余振风神色黯然地说道。 “想不到你还有点良心!”韩武咬牙切齿地说道。 方清菡又问道:“你在百虎堂总坛找什么?” 余振风淡淡说道:“找一件极为要紧的物什。你别问是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 吐鲁番两雄争婚,姻缘自有天注定(1) 自打韩武和方清菡追出清真寺以后,陈永藩就一直忙于救火。好在周围的百姓闻讯而来,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各处的明火扑灭。饶是如此,偌大一座清真寺也被烧毁了大半。 赛乃慕气愤异常,嚷嚷着要为伊玛目讨回公道。但是不过没多久,她突然拉起陈永藩就往寺后跑去。陈永藩莫名其妙,又不得不跟着她。两人才跑出不远,赛乃慕忽然止住了脚步,原来是巴尔虎领着二三十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陈永藩赶忙挡在赛乃慕前面,他还没来得及问话,骤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哈哈……公主殿下怎么不跑了?” 陈永藩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五旬上下的男子骑着一匹黑马在几十个侍卫的簇拥下进了清真寺。那男子身高七尺,唇上蓄着长髭,头戴金黄色扁圆帽子,身穿金色长袍,神情显得极是傲慢和得意。 赛乃慕冷笑着说道:“这是吐鲁番的土地,本公主有必要跑吗?” 那男子揶揄道:“难道你逃离王宫是为了体察民情?呵呵!” “这和你本雅失里有关系吗?”赛乃慕气呼呼地说道。 陈永藩暗吃一惊,原来这男子竟然是在吐鲁番避难的鞑靼可汗本雅失里。 本雅失里毫不介意,奸笑着说道:“当然有关系!公主殿下是本大汗未来的可敦,本大汗又怎么舍得让你跑掉!” “本公主才不要嫁给你这个糟老头子!”赛乃慕轻啐一声说道。 本雅失里内心虽然恼怒,不过依然笑容满面地说道:“公主殿下,本大汗老当益壮,即使年岁比你大点又有何妨?本大汗将来回到鞑靼,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岂不比在这又穷又小的吐鲁番当公主要风光!” “你既然看不起我们吐鲁番,为什么还在我们这里躲了好几年!”赛乃慕反唇相讥。 “本大汗不是躲,是来做客!”本雅失里毫不脸红地说道,“你父王盛情难却,因此本大汗才在吐鲁番住了下来!” “丧家之犬,竟然还敢大言不惭!”陈永藩忍不住冷笑着说道。 本雅失里看到陈永藩灰头土脸地站在赛乃慕身边,不由得勃然大怒,叫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冒犯本大汗!” 陈永藩打心底看不起本雅失里,傲然说道:“你不配和我说话!” 本雅失里顿时暴跳如雷。他到吐鲁番避难以来,上至吐鲁番国王,下到平民百姓,都是对他客客气气、毕恭毕敬。而现在却被陈永藩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鄙视羞辱,并且是当着赛乃慕的面,这自然更让他下不来台。 本雅失里的老脸涨得通红。蓦地,他怒吼道:“老子宰了你这个兔崽子!” 话音未落,只见他拔出弯刀策马向前,弯刀恶狠狠地往陈永藩头上砍去。陈永藩早有提防,还未等刀锋落下,他早就拉着赛乃慕闪到了一边。 陈永藩哈哈笑道:“原来你就这点本事,怪不得成了丧家之犬!” 本雅失里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他歇斯底里地喊道:“巴尔虎,宰了他!” 巴尔虎不敢怠慢,急忙带着侍卫们冲了过去。赛乃慕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情知陈永藩不是对手。于是她赶紧挡在陈永藩前面,高声喊道:“你们不要命了么?胆敢冒犯本公主!” 侍卫们都是吐鲁番人,当然不敢真对赛乃慕无礼。巴尔虎和陈永藩交过手,一时也没有胜算,于是眼巴巴地望着本雅失里。 本雅失里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怒骂道:“蠢奴才,看什么看,快动手!” 陈永藩心想巴尔虎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只要其他人不来帮忙,自己肯定胜券在握。于是他走到巴尔虎面前,说道:“巴尔虎,你是条汉子,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巴尔虎答道:“你侮辱了我们大汗,我要和你一决生死!” 陈永藩豪气干云,说道:“好!我们不死不休!” 两人不约而同的各自退后几步,然后互相抱拳行礼。礼毕,两人俱都大喊一声,瞬间刀剑相撞、身形交错,已然斗在一团。两人已经交过一次手,因此对彼此的武功路数都有所了解。他们谁也不敢轻敌,各自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守住了门户。 本雅失里见他们两个几十招过后仍未分出胜负,于是偷偷向身边的两个鞑靼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立刻会意,马上冲到赛乃慕旁边。赛乃慕花容失色,吓得大喊大叫。两个侍卫并不理会,当即架着她来到了本雅失里面前。 周围的吐鲁番侍卫虽然都颇感不妥,不过慑于本雅失里的淫威,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施救。陈永藩见赛乃慕被掳,无心恋战,急忙逼退巴尔虎,瞬间冲到了两个鞑靼侍卫身后。还没等鞑靼侍卫反应过来,陈永藩手起剑落,顿时刺翻了一名侍卫。 本雅失里吓得脸色苍白,慌忙打马躲避。另一名侍卫立刻松开赛乃慕,赶忙转身迎战陈永藩。此时,巴尔虎也追了过来,两个人前后夹攻,陈永藩渐渐险象环生。 赛乃慕又急又气,忽而痛骂本雅失里无耻,忽而怒骂吐鲁番的侍卫无能。本雅失里洋洋得意,吐鲁番的侍卫们都默不作声。眼见陈永藩即将落败,忽然人群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都住手!” 巴尔虎和鞑靼侍卫听得那人声音,急忙跳出了战团。赛乃慕正想开溜,不料那声音又响起:“赛乃慕,你想跑到哪里去?” 众人纷纷躬身退后,一个头戴王冠身穿金色长袍的男子随即出现在赛乃慕面前。此人红光满面、大腹便便,后面跟着几十个杀气腾腾的王宫侍卫,正是吐鲁番国王穆罕默德。 赛乃慕极不情愿地走到穆罕穆德身边,低着头不说话。穆罕穆德板着脸说道:“你太不像话了,快随为父回宫去!” 赛乃慕说道:“父王只要能答应女儿一个条件,女儿就跟你回去!” 吐鲁番两雄争婚,姻缘自有天注定(3) 紧接着听到“铛”的一声,赛乃慕手中的匕首已然被巴尔虎踢落在地。赛乃慕先是一愣,随后伏地痛哭起来。 穆罕穆德惊魂未定,急忙上前扶起赛乃慕。本雅失里冷冷地看着巴尔虎,说道:“谁让你救她的?” 巴尔虎不知本雅失里何意,赶忙答道:“大汗,赛乃慕公主是我们未来的可敦……” “蠢东西!”本雅失里骂道,“她还没嫁给本大汗!就算她嫁给了本大汗,她自己要死又与你何干!” 本雅失里一是恨赛乃慕扫了自己的脸面,二是恼巴尔虎擅作主张,因此借机把一肚子怒火都撒在了巴尔虎头上,同时也是在向吐鲁番君臣示威。 巴尔虎原本就嘴笨舌拙,急切之下更是语不成句了:“大汗,我……我……” “狗奴才!”本雅失里骂得愈加凶狠,“你的狗眼是不是也看不起本大汗了,所以想着赶紧改换门庭、卖主求荣?!” 本雅失里指桑骂槐,众人大多都听得出来,只是碍于他以往的淫威才没人发作。巴尔虎的脸皮涨得发紫,半晌才说道:“大汗,巴尔虎跟随你多年,何曾有过二心?大汗要是信不过,巴尔虎愿意以死明志!” 巴尔虎说得斩钉截铁,众人都不禁暗自佩服。不料本雅失里却不为所动,反而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本大汗有万千子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本大汗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言不由衷!” 巴尔虎顿时愣住,脸上满是痛苦绝望的神情。本雅失里忽然狂笑起来,嘲讽着说道:“巴尔虎,你舍不得死?” 赛乃慕气愤地说道:“本雅失里,巴尔虎对你忠心耿耿,你却要他死,你太冷血无情了!” 穆罕穆德也劝道:“本雅失里大汗,本王担保巴尔虎绝无异心,算了……” 本雅失里怒火攻心,也故意要让穆罕穆德父女难看,因此他狂暴地答道:“本大汗处置自己的奴才也要你们管吗?” 穆罕穆德顿时无言以对。赛乃慕却大声说道:“本雅失里,你也太嚣张了!你不要忘了,这里是吐鲁番不是鞑靼!” 本雅失里彻底失去了理智,指着赛乃慕叫道:你想赶我走?做梦!你别忘了,你父王已经把你送给本大汗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赛乃慕气得花枝乱颤,想到自己被许配给了这样的人,不由得悲从心来,差点又失声痛哭。穆罕穆德虽然昏聩,毕竟是一国之君。本雅失里公然咆哮朝堂,丝毫不把吐鲁番君臣放在眼里,这让穆罕穆德大为光火。 穆罕穆德正想着怎么压制本雅失里的气焰,忽然听到殿外侍卫在大声禀报:“大王,陈永藩求见!” 穆罕穆德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不见,让他回去!” 原来陈永藩一直没有赛乃慕的音讯,又挂念着韩武和方清菡的安危,所以按捺不住来向赛乃慕辞行。赛乃慕听说陈永藩到了殿外,心中一动,急忙跑出去迎接。片刻,只见赛乃慕拉着陈永藩一起进了大殿。 满朝文武无不惊讶。本雅失里更是怒不可遏,他冲着穆罕穆德大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父女俩想干什么?” 穆罕穆德满脸尴尬,陈永藩也异常不自在。赛乃慕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事和我父王无关。” 本雅失里快步走到赛乃慕面前,像恶狼一样盯着她问道:“你想羞辱本大汗?” 赛乃慕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本雅失里,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我只是不想嫁给你!” 本雅失里失声大笑:“你是要嫁给这个穷光蛋?” 陈永藩连忙说道:“你误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赛乃慕打断了:“怕什么,实话告诉他就是!” 陈永藩莫名其妙,隐约觉得自己上了赛乃慕的“贼船”。本雅失里转而怒视着陈永藩喝道:“你说!” “说什么!”陈永藩对本雅失里毫无好感,因此语气非常生硬。 “你不说,那就我来说”赛乃慕急忙说道,“本雅失里,我已经是陈公子的人了!”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本雅失里几近疯狂,大叫一声将赛乃慕踢翻在地。变故太突然,朝堂上顿时乱成一团。本雅失里还要再打,却被陈永藩拦住。 赛乃慕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用手拢了拢散乱的鬓角,淡淡地说道:“本雅失里,我父王赐婚之前我就逃出了宫,我和陈公子的事不算羞辱你。你是不是很介意?你要介意可以退婚!” 陈永藩忽然有点同情本雅失里了,他急忙解释道:“本雅失里,我和赛乃慕公主……” “我们情投意合,宁死也不会分开!”赛乃慕再次打断陈永藩的话。 陈永藩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她却紧紧地拉起了陈永藩的手。她冰冷的小手不停在颤抖,显然内心十分紧张。陈永藩骤然心软,想着既然当初救了赛乃慕,那就只有好人当到底了。于是陈永藩大声说道:“赛乃慕说得对,我和她宁死也不会分开!” 赛乃慕感激地望着陈永藩。本雅失里咬牙切齿地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得上赛乃慕吗?” 穆罕穆德虽然有点讨厌本雅失里,不过更不喜欢陈永藩,也绝不允许赛乃慕嫁给一个蕞尔小国的普通百姓。他随即也说道:“陈永藩,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本王就算让赛乃慕孤老一生也不会让她嫁给你!” 陈永藩问道:“国王陛下,就因为在下的身份是平民百姓?” “是!”穆罕穆德冷冷地答道。 “假如在下不是一个平民百姓呢?”陈永藩问道。 “你不是平民百姓难道是王子王孙不成!”本雅失里哈哈大笑。 “你说对了!”陈永藩从腰间掏出一面金牌,高高举起说道:“我是哈密国王子孛罗帖木耳!” 本雅失里一把夺过金牌,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陈永藩轻蔑地问道:“这金牌可是假的?” 本雅失里心有不甘地说道:“金牌倒是不假,只怕你是冒名顶替!” 陈永藩笑道:“你既然不信,何不现在就派人去我哈密国求证!” 吐鲁番两雄争婚,姻缘自有天注定(5) 巴尔虎本是一员马上悍将,兼之天生神力,因此早把一丈多的纯铜狼牙棒练得娴熟异常。陈永藩此次与他对战,要不是依托宫墙抵挡,恐怕早已落败。两人又斗了半盏茶的功夫,宫墙已经被狼牙棒砸出了一二十个窟窿。陈永藩始终离巴尔虎还有一丈左右的距离,根本无法破解狼牙棒的攻势,自然没有机会近战,也就失去了取胜的可能。陈永藩焦急之中忽生一计,于是慢慢的往墙角退去。 本雅失里手舞足蹈,又大喊道:“巴尔虎,他没地方躲了,杀了他!杀了他!” 巴尔虎不疑有他,也以为是陈永藩无处可退了,因此想着把陈永藩击毙在墙角。眼见陈永藩已经退到墙角,连躲闪都越来越艰难,巴尔虎大喝一声,狼牙棒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向陈永藩砸去。 众人原以为陈永藩此番绝无幸免,赛乃慕也吓得紧紧捂住了双眼。不料狼牙棒过长,直接砸在两墙连接的地方。墙角被砸得犬牙交错,巴尔虎余力未衰,狼牙棒飞快地往下落去,最后卡在了墙角。巴尔虎正要提起狼牙棒,陈永藩趁此良机,冲到巴尔虎身边三尺,再使出玉山剑法的一招“巨蟒出山”,长剑由下而上切向巴尔虎。 这一招若是由韩武或者方清菡使出,巴尔虎必定被开肠破肚。不过陈永藩修为有限,力道和速度均无法和韩武、方清菡相提并论,因此让巴尔虎逃出生天。 巴尔虎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弃棒往旁边卧倒,又接连几个翻滚,这才躲过一劫。陈永藩一招得手,猱身而上,长剑始终不离巴尔虎各处要害。巴尔虎一边翻滚一边从腰间拔出弯刀,手忙脚乱地抵挡着陈永藩的进攻。刀剑相撞,发出阵阵金铁交鸣之声。巴尔虎狼狈不堪,坐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陈永藩敬重巴尔虎是条汉子,因此不忍伤害。他放缓攻势,大声说道:“巴尔虎,你认输!” 巴尔虎哈哈大笑,说道:“只有战死的鞑靼,没有投降的鞑靼!” 话音才落,巴尔虎竟然不顾性命安危,奋力站了起来。所幸陈永藩剑下留情,巴尔虎才没受重伤。饶是如此,长剑还是刺进了巴尔虎后背寸许,鲜血顿时染透了巴尔虎的衣袍。巴尔虎忍着剧痛,势如疯虎一般朝陈永藩砍杀过去。他刀法混乱,全然没了章法,但是这股拼命的气势却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陈永藩心生怜悯,不再生死相搏,只是在巴尔虎周围游斗,等着巴尔虎气衰力竭。果然,没过多久,巴尔虎的气力渐渐转弱,就连吼声都慢慢沙哑了。 本雅失里见形势不妙,急得在一旁大呼小叫:“巴尔虎,你这个蠢货!怎么不砍他右边?快砍呀!” 吐鲁番满朝文武都不禁鄙视地看着本雅失里,就连穆罕穆德也突然对他心生厌恶。巴尔虎失血过多,也已经头晕目眩。若不是心中的那点意念在支撑,恐怕他早就倒地不支了。陈永藩看巴尔虎已成强弩之末,于是找准一个破绽,先打落他的弯刀,随后用长剑抵住了他的左胸。 陈永藩说道:“巴兄,不要打了,你输了。” 巴尔虎面如金纸,脸上带着微笑,气若游丝地说道:“不打了,我输了。我累了,想回鞑靼了……” 陈永藩一时没明白巴尔虎的意思,正在他发愣之际,巴尔虎自己挺身往剑尖上撞去。陈永藩撤剑不及,长剑立刻洞穿了巴尔虎的心脏,原来巴尔虎早就打定了以死明志的决心。 巴尔虎忠心不二,他跟随本雅失里在异国他乡流浪多年,现在反被本雅失里猜忌。再想到回国遥遥无期、前程晦暗不明,因此他心灰意冷,对尘世再无眷念。 赛乃慕惊叫着跑了过来。陈永藩惊慌失措,急忙将剑拔出,巴尔虎的胸口瞬间血如泉涌。看到巴尔虎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赛乃慕慌忙将他扶住,陈永藩也手忙脚乱地从囊中掏出金疮药。巴尔虎轻轻推开赛乃慕,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他张开双臂,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本雅失里大喊道:“大汗……” 巴尔虎的声音戛然而止,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地上。陈永藩含泪将巴尔虎圆睁的双眼合上,赛乃慕守在遗体旁边轻啜不已。穆罕穆德急忙领着文武群臣赶了过来,本雅失里却脸色阴沉,带着几个侍卫拂袖而去。 巴尔虎死后,穆罕穆德将其厚葬。本雅失里也信守承诺,派人通知穆罕穆德退婚。穆罕穆德了结一桩心事,把陈永藩视为上宾,就等着明天朝会时给陈永藩和赛乃慕赐婚。入夜,赛乃慕邀请陈永藩到御花园赏月。 月凉如水,两人一前一后的在御花园踱步。良久,赛乃慕打破了沉默,轻声说道:“王子殿下,谢谢你!” 陈永藩答道:“公主殿下太客气了。” 两人心事重重,一时又陷入沉默。片刻,赛乃慕幽幽说道:“不知道韩公子他们怎么样了……” “但愿他们吉人自有天相……”陈永藩颇有些担忧地答道。 “等我见到余振风,我就去问他!”赛乃慕想起余振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怕他不会说。”陈永藩并没有她那么乐观。 赛乃慕撅嘴说道:“他不说就让父王把他赶出王宫!” “即使他说了,公主会相信他吗?”陈永藩说道,“再者,国王陛下才让他担任侍卫长又怎么会听你的。” “你说的是”赛乃慕恨恨说道,“看来得想其它法子。” “放心,韩公子方姑娘武艺高强,人又机灵,应当没事的……”陈永藩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赛乃慕轻轻嗯了一声。她原本对韩武颇有好感,不过陈永藩救了自己两次,因此反倒更属意陈永藩了。赛乃慕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陈永藩说道:“王子殿下……” 陈永藩看着赛乃慕热切的眼神,不禁心旌摇曳。他慌忙避开她的目光,说道:“公主殿下有话请讲。” “明天……”赛乃慕声若蚊蝇地说道,“明天父王就要给我们赐婚了……” 陈永藩蓦然又想起方清菡,连忙说道:“公主殿下,我是……我是情非得已……” “你不愿意?”赛乃慕叫了起来。 “不是,不是……”陈永藩急忙说道。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赛乃慕不解地问道。 “我……我……”陈永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这些天的情景。自从他在大明京师遇到方清菡就有了非她不娶的心思,为此不惜抛家弃国千里相随,甚至为了她和母亲努温答力也闹翻了脸。可是方清菡一直对他若即若离、不冷不热,有时似乎在刻意回避。陈永藩对她关怀备至、满腔情愫,她视而不见,却一心只为韩武着想。 想到韩武,陈永藩突然惊醒:方姑娘是不是对韩公子情有独钟?是了,一定是了。他们俩青梅竹马、郎才女貌,肯定是情投意合!方姑娘哪里又怎么会再喜欢我这个小国的王子…… 陈永藩心里顿生苦涩,鼻根儿也有些发酸。他偷瞥了一眼赛乃慕,发现赛乃慕正急切地望着自己。月华下,赛乃慕的衣角随着夜风飘荡,好似仙子临尘一般。陈永藩暗想,赛乃慕也是一位很不错的姑娘,不仅人漂亮,而且率真纯洁。她是吐鲁番的公主,和我是门当户对,想必母后也会满意的…… 陈永藩本是豪爽洒脱之人,一旦想通了就再不犹豫。他当即说道:“我是怕公主不愿意。” “我很愿意……”赛乃慕低头说道。 师兄妹逃出生天,歹毒人狼狈为奸(2) 韩武点头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估计两三天足够了。只是不知道余振风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他应当还在吐鲁番城。”方清菡猜测道。 “何以见得?”韩武问道。 方清菡笑道:“他既然把我们困在这里,自然就以为高枕无忧了。再者他从洛阳一直逃到这里,也吃了不少苦头,肯定要在吐鲁番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韩武说道:“师妹说得极是,我们得赶紧出去,也好给他一个惊喜!” 方清菡说道:“师兄,我看余振风并不想置我们于死地,他只是不想被我们抓住。” 韩武咬牙说道:“不管他安的是什么心,但是我爹娘还有焦叔都因他而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方清菡欲言又止,半晌说道:“也许只有等抓到他了才能真相大白……” “是的,决不能让他跑了”韩武说道,“这次要是抓不到他,只怕以后更没机会了!” 方清菡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果真要是罪大恶极,必定有恶贯满盈的时候。” 韩武说道:“但愿如此才好!”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正要去休息之时,似乎听到甬道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两人唯恐听错,各自运功细听,果然是有人在甬道里交谈。韩武、方清菡虽然远在数尺外的洞穴,但是他们两人内力精纯,因此听得一清二楚。 进来的竟然是两个汉人。一个老者得意地大笑道:“柱儿,传说中的吐鲁番王陵果然在这里!” 那个叫柱儿的青年兴奋地说道:“爹,王陵里面是不是真有无数金银财宝?” 柱儿爹笑道:“当然!等我们得了这些金银财宝,爹马上给你娶个媳妇!” 韩武、方清菡听得有趣,不禁相视而笑。 “爹,能不能给我娶两个?”柱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柱儿爹一愣,随即大笑:“行,当然行!你想娶几个就娶几个!” 韩武忍俊不住,朝着方清菡做了个鬼脸。方清菡对柱儿好感全无,看到韩武做鬼脸,不由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爹,那我们快进去!”柱儿有点急不可耐了。 柱儿爹呵呵笑道:“你爹我干了一辈子盗墓的营生,从来没有发达过。这次轻而易举就找到王陵了,真是老天有眼!我们是要早点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紧接着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快要到达巨石所在之处的时候,脚步声顿时中止。柱儿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里怎么有这么大一块石头!” 他的话音充满了紧张和失望。柱儿赶忙问道:“爹,有什么不对的吗?” 柱儿爹答道:“王陵一般都坚固隐秘,有的甚至机关重重。但是,王陵是绝不会用这么大的石头挡住甬道的。” 柱儿说道:“难道这座王陵已经被别人先发现了?” 柱儿爹默然不语,拎着马灯低头察看。片刻,他惊声说道:“柱儿,这石头底下的土是新的!” 柱儿一边蹲身去看一边问道:“爹,这石头是才放到这里的。” “对!到底是谁放到这里的呢?”柱儿爹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 “难道也是做我们这行的?”柱儿问道。 “不对,要是我们这行的,得手以后都是离开得越快越好”柱儿爹说道,“再者这石头少说千斤,绝不是一两个人能搬得动的!” 柱儿思忖良久,说道:“莫不是这座王陵的后人放的?” “有可能……不过也不符合常理……”柱儿爹百思不得其解。 柱儿被惹得性起,着急地说道:“爹,不要想这些了,我们进去就知道了!” “怎么进去?”柱儿爹不急不慢地问道。 柱儿连想都不想就答道:“我们去配点火药,把石头炸开!” 柱儿爹使劲敲了一下他的头,骂道:“蠢!炸石头的声音那么大,你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再者,一时半会儿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火药!” “那该怎么办?”柱儿抓耳挠腮地问道。 柱儿爹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果断地说道:“我们还是老办法,挖!” 柱儿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有媳妇了,浑身都是干劲。他连忙放下背上的各种工具,抡起一把铁锤往地上的砖石狠狠砸去。他才砸了一下,就被他爹制止了。柱儿不解地看着父亲,柱儿爹笑道:“这次不往下面挖,我们挖砖墙!” 柱儿不解地问道:“爹,怎么不往下面挖了?” 柱儿爹答道:“这石头太大太重,往下挖浅了怕它要压下来,挖深了要耽误工夫。所以我们得往旁边挖,绕过去。” 柱儿顿时领悟,立刻抡起铁锤往砖墙上砸去。说来也巧,柱儿父子选的正是韩武两人先前所挖的那一侧。柱儿父子先在砖墙上砸出了一个大洞,然后用铲子、铁锹开始往里面挖掘。 韩武大喜,给方清菡使了个眼色,方清菡立即会意,两人拿起断剑也开始悄悄的挖掘。柱儿父子奋力挖了几个时辰,洞穴已经有了五六尺深。他们父子虽然强健,终究体力有限,于是吃过干粮以后休息了几个时辰。韩武二人不想惊动了他们父子,因此也跟着他们父子休息。等柱儿父子又开始挖掘之际,韩武二人也随之动手。 柱儿父子往巨石平行方向挖了四五尺以后,韩武二人已经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喘息声。韩武料想大家近在咫尺了,于是默运玄功,飞起一脚踹向面前的土壁。只见沙土飞扬,一两尺来厚的土壁顿时被踢穿。 柱儿父子正在全神贯注地挖掘,突然看到一条腿从身旁的土里钻出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父子二人以为是遇到了鬼怪,哪里还顾得上盗墓,慌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韩武哈哈大笑,三拳两脚就把面前的土壁洞穿。师兄妹沿着柱儿父子挖的洞穴来到巨石后面的甬道,随即从甬道离开了王陵。外面夜风习习、万籁俱寂。方清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空气真好!” 韩武微笑着说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余振风做梦也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逃出来了。师妹,我们去找他!” 神技得遇有缘人,张真人羽化登仙(4) 张广德颇为欣慰,亲自将斩邪剑法演示了一遍。斩邪剑法一共七七四十九招,每招三式,全是霸道威猛的路数。张道陵当年仗剑伏魔,历尽千辛万苦,因此潜心创了这套剑法。 萧毅看完一遍,心里就已经粗略记得不少招式。张广德情知时间窘迫,所以抓紧对每招进行演示讲解。倘若是一般人,急切之间肯定记不住十之一二。不过,萧毅记忆力惊人,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因此,短短两个多时辰过去,萧毅已经记住了斩邪剑法的十之七八。 张广德赞赏不已,当即让萧毅自己练一遍。萧毅一边练,张广德一边纠正,就好像老师手把手地教学生写字。到萧毅练第二遍的时候,已经很是行云流水了。 张广德高兴地说道:“萧少侠果然天赋异禀。你以后只要勤加练习,斩邪剑法必定登峰造极!” 萧毅说道:“斩邪剑法玄妙高深,晚辈还有不少地方毫无心得,现在只是记住了口诀和招式。” “这就足够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为你详细讲解了。”张广德说道,“以你的悟性和修为,不出数年,成就必在贫道之上。”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山下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炮声和呐喊声。萧毅大惊,急忙出门观望。天师教的弟子前来禀报,说是官军的援兵到了,正在大举攻山。 萧毅不明所以,惊愕莫名地说道:“两位仙长,晚辈并未让他们攻山!两位仙长要是信得过,晚辈这就把滋事者绑来请罪!” 唐黛漪也唯恐误会,急忙说道:“两位前辈,晚辈敢用性命担保,萧大哥并未让官军攻山。你们就让他去,晚辈愿意留在这里当人质!” 玄真子毕竟有点信不过萧毅。他犹豫片刻,大声说道:“贫道和你一起去!” 张广德却说道:“玄真师弟,让两位少侠一起去。你去传令,所有弟子退回天师府,放官军上山。” 玄真子虽然不情愿,可是却不想违逆张广德之意,因此急忙去给弟子们传令。 唐黛漪说道:“萧大哥,你赶紧去,我留在这里!” 萧毅感激地说道:“多谢唐姑娘,我去去就来!” 他拜别张广德,脚踏飞仙流云诀,风驰电掣地下山去了。张广德冲着唐黛漪微微一笑,说道:“唐姑娘,萧毅这小子很不错!” 唐黛漪先是没明白张广德的意思。后来细细品味,顿时羞得脸红耳赤。张广德哈哈大笑,径直进殿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炮声和呐喊声渐渐平息,天师教的弟子也陆续撤回。唐黛漪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听到天师府内外顿时杀声震天。张广德心生疑云,急忙领着唐黛漪出殿察看。 三清殿外,天师教和圣龙教两派弟子恶斗在一起。龙云飞在人群中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天师教弟子才经大战,回来又没有提防准备,所以被圣龙教杀了个手忙脚乱,教中不少高手都猝死于龙云飞之手。 唐黛漪立刻加入战团,助天师教御敌。玄真子又悲又怒,亲自去斗龙云飞。不过,玄真子虽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却也不是龙云飞的敌手。张广德见玄真子渐渐落了下风,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言讫,他凌空飞起,犹如一头巨鹤掠过众人的头顶,落在龙云飞身后三尺的地方。张广德袍袖一挥,一股柔和而浑厚的罡气直趋龙云飞。龙云飞顿时察觉,立刻逼退玄真子,全力与张广德对了一掌。 两人均稳如磐石,未分胜负。张广德说道:“龙教主,你不好好在雾灵山修行,到我龙虎山意欲何为?” 龙云飞笑道:“张教主有所不知,龙某是奉旨前来征剿叛逆!” 张广德笑道:“如此说来,龙教主是为朝廷效劳,真是失敬。却不知龙教主为何不光明正大的与天师教决战,而要用这等偷袭暗算的下流伎俩?” 龙云飞毫不介意张广德的冷嘲热讽。他掸了掸肩上的尘土,笑着说道:“自古兵不厌诈,想必张教主也有耳闻!” “龙教主不愧是一代枭雄,贫道佩服!”张广德的声音犹如古井无波,“不过,想必龙教主也应当听说过“杀敌一千,己伤八百”这句话。” “龙某早有耳闻!”龙云飞说道。 “即使让你今天得手,如愿以偿地灭了我天师教,你圣龙教也得元气大伤,是与不是?”张广德问道。 “是”龙云飞毫不忌讳地答道。 “这又何苦?”张广德笑道,“贫道倒是有个法子,既能让两派弟子没有无辜的伤亡,又能让两派分出个胜负!” “张教主的意思是……”龙云飞似乎猜到了张广德的想法。 “没错,就是我们两人来比试。”张广德说道,“龙教主要是赢了,天师教从此不过问武林之事。贫道要是赢了,圣龙教十年之内不得踏足龙虎山!” “这倒是公平,龙某答应了!”龙云飞当即说道。 “不可!”萧毅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原来自打萧毅和唐黛漪上山以后,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官军营寨。众将领都焦急万分,唯恐萧毅被天师教谋害了。倘若钦差大臣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人只怕没有一个不被牵连。 正好调来的援军来到,于是龙云飞怂恿江西都指挥使攻山。江西都指挥使也害怕钦差大臣出现闪失,但又不敢违抗萧毅的军令,只得与江西都司的其他将官们商议。 龙云飞当场力陈利害,似乎他比江西都司的将官们都要关心萧毅的安危。众将官经他一番鼓动,都同意发兵攻山。江西都指挥使留下三千人马防御阻击增援天师教的江湖中人,其他人马全力攻山。 龙云飞又主动提出,自己亲率圣龙教弟子偷袭天师教。他要趁着天师教毫无准备之际,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就能将天师教首脑一举消灭。江西都指挥使虽然先前和龙云飞在战法上有争执,但是现在事关自己的命运前程,自然没有不答应之理。 王英娥魂归故里,忠勇公告假还乡(5) 旁边的官员也笑了起来。萧毅神色凝重,说道:“下官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请殿下赐教!” “听说你这次是送王英娥的灵柩回乡去了?”朱高煦止住笑,一本正经地问道。 “是。”萧毅答道。 “听说王英娥是你的未婚妻?”朱高煦又问道。 “是。”萧毅答道。 “听说你下狱以后,王英娥就和海空厮混到了一起?”朱高煦脸上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还没等萧毅说话,朱高煦拍了拍他的肩头,强忍着笑说道:“不就是一顶绿帽子嘛,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海空是本王的师弟,说起来我和你也算一家人了。以后见到本王千万不要躲,本王不会把这事传出去的!” 朱高煦终于忍不住又大笑起来,那两个官员也已笑得前仰后翻。 萧毅脸色铁青,紧咬着牙齿。他恨不能立刻暴打朱高煦一顿,但是却不得不忍了下来。 萧毅说道:“汉王是龙子凤孙、金枝玉叶,身份何等尊贵!百姓们都翘首以待,盼着殿下能做天下表率。却不料殿下竟是如此粗鄙下流,真是让天下人失望。也怪不得圣上不立殿下为储君!” 萧毅这番话深深刺痛了朱高煦。朱高煦顿时脸色大变,暴喝道:“萧毅,你胆敢对本王无礼!” 萧毅淡淡一笑,说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实话实说。” 朱高煦气得脸都绿了,指着萧毅吼道:“兔崽子,你不要太得意!用不了多久,本王就让你满门抄斩!” 萧毅心中无比愤怒,他正要反唇相讥,忽然想起了在白马寺和真惠大师、唐黛漪的对话。他心中一动,立刻笑着说道:“殿下不必动怒。近闻紫金山有大虫屡伤人畜,下官斗胆请殿下赏光,我们两人一起去降了那孽畜如何?” 朱高煦正在气头上,叫嚷着说道:“要去你自己去,本王不去!” 萧毅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殿下莫不是怕了那大虫?” 萧毅的激将法果然奏效。朱高煦勇武过人,自视甚高,最怕就是被人小看了。他顿时火冒三丈,叫道:“笑话,本王有什么怕的!莫说只是头大虫,就是一条恶龙,本王照样让它服服贴贴!” “殿下,听说那大虫极其凶恶,我们要不要多带些人同去?”萧毅故意问道。 “不必了!”朱高煦想都不想就说道,“就我们两个去!” 萧毅假意说道:“殿下胆略过人,下官不胜佩服。圣上若是得知殿下为民除害,肯定龙心大悦。” 萧毅从来没有当面恭维过朱高煦,这让朱高煦不由得飘飘然起来。再想到能在父皇面前立功,朱高煦更是急不可耐。 “你带路,我们马上动身!”朱高煦兴冲冲地说道。 “请殿下稍安勿躁。”萧毅含笑说道,“下官要托付这两位大人一件事。” 言讫,萧毅转而对旁边的两个官员说道:“请两位大人转奏圣上:萧毅拜请圣上驾临紫金山。汉王殿下今日要为民除害,这既是殿下体恤紫金山百姓的安危,也是殿下的一片孝心。” 那两位官员本是汉王党羽,自然不敢贸然答应萧毅。萧毅见他们不发一语,只好无奈地望了望朱高煦。 朱高煦立功心切,大手一挥,说道:“你们赶紧去转奏圣上!” 一个官员犹豫地说道:“殿下……” 朱高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快去快去,请万岁一定要来!” 那官员嗫嚅着问道:“怎样才能找到殿下?” “蠢才!”朱高煦骂道,“大虫在哪里出没,本王自然就在哪里!” 官员不敢再啰嗦,随即拉着另一个官员面圣去了。 朱高煦心情大好。他脚下生风,一直走在萧毅前面。萧毅唯恐连累唐黛漪,于是借机让一个大内侍卫带话给她,要她立刻离开京师。 朱高煦、萧毅说说笑笑,好似芥蒂全无。他们很快走出了禁宫,各自骑上坐骑,并辔往紫金山而去。 紫金山最近确有老虎出现。应天府多次接到报告,说大虫昼伏夜出,已经害了不少人畜的性命。应天府派出衙役,会同附近猎人前去除虎,却一直没有发现大虫的影踪。 应天府担心虎患日益猖獗,于是奏报朝廷,请求派军士协同搜山。朱棣认为顺天府小题大做,因此没有同意。朱高煦也知晓此事,所以才不疑有他。 听说老虎经常在北高峰一带出现,所以朱高煦、萧毅出了朝阳门以后,径直去了北高峰。 紫金山绵延数十里,三峰相连,犹如蟠龙。此山虽不险峻,但却异常雄壮秀美。前些日子才下了雪,因此山上四处可见残雪。 朱高煦兴致很高,一马当先冲上了北高峰。不过,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大虫的踪迹,唯有浓荫蔽日、山风刺骨。朱高煦下了马,颇为耐心地搜寻了良久,但是一无所获。 北高峰寂寞冷清,他开始不耐烦起来,颇为扫兴地说道:“萧毅,大猫在哪里?莫非这畜牲早知道本王前来,所以才刻意躲起来了?” 萧毅顾左右而言他:“殿下天生神力,武勇过人,这本是社稷之福。当今太平盛世,百姓们都盼着长享安乐,这是民意。民意即天心。殿下却因一己之私欲,执意要逆天而行,又是为何?” 朱高煦一愣,随即粗鲁地说道:“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要拐弯抹角、婆婆妈妈!” 萧毅淡淡一笑,说道:“太子仁孝睿智,万民景仰。圣上虽然不甚喜爱他,却也深知大明若要长治久安,非太子不可。因此,下官想奉劝殿下,不要再为难太子。殿下已经贵为汉王,何苦贪心不足?太子生性仁慈,陛下万年之后,太子必定会善待殿下。殿下既享尽荣华富贵,又可以成全兄弟骨肉之情。善始善终,何乐而不为?” 朱高煦狠狠地瞪了萧毅一眼,大声说道:“你懂什么!太子懦弱虚伪,只有本王才和当今圣上最像!太子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然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你可知道,圣上早就想废了太子,早就答应过要立本王为太子?要不是本王在靖难之役中舍命拼杀,莫说大哥没机会当太子,就连圣上也只怕要成允炆的阶下囚!” 君臣钟山约三事,乘风破浪下西洋(3) 朱棣当然知道把朱高煦留在京城迟早会生出祸端,奈何自己爱子心切,因此迟迟没有决断。此次萧毅当众提出让朱高煦回封地就藩,不由得朱棣不当机立断。 “微臣自知罪不可赦。因此,不论微臣以后是何下场,请陛下不要牵连其他无辜之人。这是微臣所请的第三件事。”萧毅又说道。 萧毅并没打算让朱棣赦免自己,只是请朱棣不要牵连无辜之人。他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是朱棣早已明白他的心思。 朱棣冷笑道:“你不求朕赦免你,反倒让朕不要牵连无辜。萧毅,你要知道,你不是圣人,朕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暴君!” “如此说来,陛下是答应了?”萧毅要让朱棣明确表态。 朱棣高傲地说道:“朕答应了!你还有什么事?” 萧毅恭恭敬敬地摘下乌纱帽,拜倒于地,高声说道:“罪臣萧毅谢主隆恩。罪臣蒙陛下错爱,忝居朝堂,位极人臣。罪臣本应效死以报陛下,然树欲静而风不止,且罪臣并非为官之材,因此不得不出此下策。罪臣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天颜。请陛下保重龙体,务以百姓社稷为重。” 萧毅说完,又磕了三个响头。朱棣扭过头去,冷冷地说道:“萧毅,为了朱高煦的性命,朕今天放你走。不过,你既然没求朕赦免你,朕也不能让你逍遥法外。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朕都会将你绳之于法!” 萧毅缓缓站起来,躬身答道:“罪臣明白。即使罪臣日后死无葬身之地,罪臣绝不怨恨陛下。” 朱棣没好气地说道:“知道就好!快走!” 萧毅刚解开朱高煦的穴道,朱高煦突然挥拳打向萧毅,嘴里高声骂道:“本王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唐黛漪正要阻拦,却被萧毅制止了。朱高煦的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萧毅的胸口,震得萧毅隐隐作痛。所幸他有天玄神功护体,这才没有大碍。 朱高煦还不解气,正要再打。不料朱棣大喝道:“还不快滚过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朱高煦不得已,只好悻悻走到朱棣身边。朱棣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喝道:“你做的好事!” 朱高煦心中有愧,哪里还敢顶嘴,慌忙垂下了头。 萧毅长揖到地,说道:“陛下珍重,罪臣告退了。” 因为没有朱棣的旨意,所以谁也不敢阻拦萧毅、唐黛漪离去。萧毅没走多远,忽然听到朱棣喊道:“站住!” 萧毅立刻停下脚步,转身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却不答话,转身对谭广说道:“给他两匹快马,叫他快点滚!朕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谭广领旨,选了两匹快马给萧毅。萧毅翻身上马,许久没有说话。唐黛漪担心朱棣变卦,着急地唤道:“萧大哥……” 萧毅如梦方醒,当即策马下山。山风呼啸,刮得旌旗猎猎作响。兵士们自动让开道路,眼看着萧毅和唐黛漪绝尘而去。 朱棣的心情非常糟糕。他想骂人,却不知道要骂谁。他想杀人,一时又找不到由头。朱高煦和几个近侍大臣都躲得远远的,唯恐触了霉头。朱棣一个人生着闷气,没有任何人敢来劝慰——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入夜,朱棣回到了皇宫。他来不及用膳,让内阁大臣立刻拟了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是削减汉王朱高煦两营护卫,让朱高煦三日内到封地就藩,非召不得入京。 朱棣虽然很疼爱朱高煦,奈何朱高煦时常让朱棣失望。萧毅今天的话语让朱棣彻底清醒过来,大明朝绝不能再上演“玄武门之变”,也绝不能再来一次“靖难之役”。朱棣决不允许自己舍生忘死打下的基业毁在儿孙手中,即使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也不行。 第二道圣旨是责成刑部、锦衣卫缉捕萧毅。朱棣虽然知道萧毅并无恶意,但是毕竟今天龙颜扫地。自朱棣登基以来,从来没有人敢胁迫他。因此,为了皇帝的尊严,他不能原谅萧毅。 朱棣余怒未消,又遣人把翰林院众多编修、修撰叫了过来。 朱棣大声问道:“是哪几个在修大明国史?” 两个修撰领着几个编修当即跪倒在地。为首的修撰高声答道:“回禀陛下,是微臣等人。” 朱棣瞟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修撰答道:“有劳万岁下问,微臣贱名陈鼎文。” 陈鼎文年过半百,身形消廋,须发白了大半。 朱棣问道:“大明国史中可有萧毅的名字?” 陈鼎文尚不知今日之事,因此据实答道:“陛下,忠勇公位高权重,且屡次为大明立功,所以大明国史中有他的名字。” “把他给朕抹掉,不得留下任何痕迹!”朱棣毫无商量地说道。 “陛下,史书流传千古,怎能说改就改?”陈鼎文大惊说道,“再者忠勇公功勋赫赫,正是后世之楷模,为何不能留存在大明国史?” “朕说抹掉就抹掉!”朱棣很不耐烦地说道,“赶紧办妥当,朕升你为侍讲学士!” 修撰是从六品,侍讲学士是从五品。一下子连升两级,这可是多少做官的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不料陈鼎文不为所动,高声说道:“谢主隆恩。不过微臣身为史官,理当恪尽职守、秉笔直书,不敢因一己之荣辱而留下千古骂名。” 朱棣才消了些气,又被陈鼎文惹得性起。朱棣骂道:“蠢才!骂名算得了什么?千百年以后谁记得你这个无名之辈?朕看你是读书读傻了!怪不得你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从六品的芝麻官!你还真以为你能当甚么圣贤?笑话!自古都是成王败寇,有什么不能改的?你莫不是忘记本朝的方孝孺了!” 陈鼎文并不是蠢才,他自然知道朱棣提起方孝孺的意思。他虽然恐惧,但是在他看来,名声比性命重要。 电光火石之间,陈鼎文打定了主意。他磕头说道:“陛下教诲,微臣铭记于心。微臣虽然不才,但也略知圣贤之道。微臣虽然当不了圣贤,却甘愿以身殉道。求仁得仁,这是微臣的荣幸。微臣愿作陛下的方孝孺!” 君臣钟山约三事,乘风破浪下西洋(4) 朱棣半晌无语,指着陈鼎文说道:“好、好、好,朕成全你!” 朱棣随即喝道:“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拖出去斩了!” 侍卫当即动手,拖着陈鼎文往宫外而去。眼见陈鼎文即将性命不保,朱棣突然说道:“先把这个穷酸关到天牢!他想当忠臣,没那么容易!” 紧接着,朱棣指着另一个修撰喝道:“你是不是也想步陈鼎文后尘?” 这个修撰四十上下,一身正气。他不慌不忙地摘下乌纱帽,神态安详地说道:“陛下,陈大人若果真以身殉道,必将名垂千古。微臣能与陈大人为伍,是微臣莫大的荣幸!” 朱棣气得脸色铁青,又是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朱棣大手一挥,说道:“那朕也如你所愿!把这个无君无父的混账关到天牢,等候朕的发落!” 不待侍卫动手,这个修撰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从从容容地往宫外走去。 剩下的几个编修吓得面如土色,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如此变故。正当几个编修战战兢兢时,朱棣喘着气说道:“你们是想一起去天牢还是遵旨办事?” 一个年轻的编修慌忙爬到朱棣跟前,不停叩首说道:“小臣愿意遵旨办事!” 其他几个编修见有人领头,也急忙表示愿意遵旨办事。朱棣精疲力竭,责令众编修在一个月时间内把大明史修好,然后怒气冲冲地回寝宫去了。 一个月以后,大明国史和起居录修改完毕,和萧毅有关的内容都被删得一干二净。朱棣之所以要修改史书,不仅是不想因为萧毅而损坏了自己的圣德,而且也是担心其他臣工以后也效法萧毅胁迫君父。 一年以后,朱棣释放了陈鼎文二人。陈鼎文升了正五品文华殿大学士,另一个修撰也升了从五品侍讲学士。两人因祸得福,对朱棣更加感恩戴德。此事也成了当时官场的一桩美谈。 却说萧毅、唐黛漪一路驰骋,很快就离开了应天府。只因朱棣缉拿萧毅的圣旨尚未下达,所以无人阻拦。萧毅打算去海外暂避,唐黛漪执意相随。萧毅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两人在郊外的一户人家买了几件破旧衣物,各自换装以后,直接往泉州而去。 萧毅之所以选择去泉州,是因为他知道郑和的船队正在泉州集结。朱棣敕令郑和护送古里、爪哇、满剌加、占城等国使者及旧港宣慰使归国,因此郑和准备五下西洋。萧毅并不想连累郑和,而是想混进船队,然后跟随船队一起去海外。 泉州商贾云集,异常繁华。彼时,春暖花开,万物一新。萧毅、唐黛漪为了避人耳目,事先易容化名,寄宿在开元寺中。经过几天的打探,他俩终于得知了郑和船队的集结之所。船队之所以还没有出发,一是还在准备各方面物资,二是等待季风到来。 郑和治军有方,军营看守极为严密。军士出入皆需腰牌,其他人等更需百般盘查。以萧、唐二人之武艺,要闯进军营易如反掌。不过二人不想横生事端,且船队出发之日尚早,因此二人也就安心在泉州暂住下来。 白日里,他们两人或在山中捕猎,或在海边垂钓,或在市井流连。晚上或潜心练功,或切磋武艺,或月下论道,武学修为与日俱增。 待到季风初起,已然是五月光景。船队开拔在即,萧毅、唐黛漪也早已有了打算。一日,二人尾随着一个出来采购食材的营膳正在菜市场转了一大圈。他俩注意这个营膳正已有多日,不仅知道他叫林靖海,也熟知他的行踪规律。 等到林靖海打算回营,萧、唐二人在一处僻静的巷子截住了他。林靖海颇有胆量,见状并不慌张,反而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唐黛漪笑嘻嘻地说道:“林军爷,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想求你帮点忙!” 林靖海暗骇,对方竟然连自己的姓氏都一清二楚,看来是有备而来。他很快冷静下来,故意说道:“我只是营里的一个七品芝麻官,哪有什么帮得上你们的!” 唐黛漪笑道:“军爷过谦了,我们的忙只有你才能帮得上!” “你倒是说说看。”林靖海只好说道。 “我和他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唐黛漪指了指萧毅,随意胡诌道,“无奈双方高堂都不应允,因此我俩不得不私奔至此。听说三宝太监即将再次下西洋,我俩有意在海外度此一生,所以想请林军爷带我们上船。” “胡闹!行伍之事岂可儿戏?”林靖海愠道,“你们快快让路,不要耽误了本军爷的正事!” 林靖海真以为两人是私奔的普通情侣,所以胆气又壮了几分。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林军爷为何如此不近情理?”唐黛漪笑盈盈地说道。 “休得胡搅蛮缠!”林靖海怒道,“再不让开,别怪本军爷不客气!” 林靖海拔出腰刀,往唐黛漪逼近了几步。唐黛漪不退反进,笑着说道:“林军爷何必动怒?小女子退下就是了!” 她的话音才落,林靖海陡然觉得手腕一阵酸麻,腰刀竟然不可思议地到了唐黛漪的手中。唐黛漪把刀架在他的脖颈上,捉狭地说道:“林军爷,看来这把刀也想让你成全我们!” 林靖海目瞪口呆,情知遇上了高手。不过他毕竟在军营历练多年,颇有几分血性。他很快镇静下来,朗声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饶舌!” 唐黛漪放下腰刀,正色说道:“我们并不想加害你,确实只是想跟随船队去海外,因此前来请你帮忙。” 林靖海不相信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他冷笑道:“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是我把你们带上了船,你们在船上胡作非为,我照样死路一条!” “你放心,我们并不是歹人,确实是要去海外暂避时日。”萧毅诚恳地说道。 君臣钟山约三事,乘风破浪下西洋(5) “有谁会承认自己是歹人?”林靖海冷笑着说道,“你们还是杀了我!我是不会带你们上船的!” 萧毅敬重他是条汉子,便不想再为难他。唐黛漪却指着萧毅说道:“林军爷,你知道他是谁吗?” 林靖海仔细打量着萧毅,一脸疑惑地说道:“我和他素昧平生,不认识……” “那你肯定听说过他!”唐黛漪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以前是一等忠勇公、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兼锦衣卫都指挥使……” “萧毅?!萧爵爷?!”林靖海惊叫起来。 “在下正是萧毅。”萧毅拱手说道。 “萧爵爷可是歹人?”唐黛漪含笑问道。 “萧爵爷忠勇无双,自然不是歹人!”林靖海急忙说道,“只是爵爷为何到了泉州?” “林军爷不必客套,我现在不过是一介草民。”萧毅说道,“自从我在紫金山惹怒圣上以后,我就成了朝廷缉捕的罪人。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暂时无法在大明安身,所以想着到海外暂避一时。林军爷请放心,我们绝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等到了海外,我们就立刻下船。” “爵爷言重了!”林靖海急忙说道,“营里的弟兄们得知爵爷的所作所为以后,无不对爵爷景仰万分。听说正使大人已经上折为你求情。他要是知道爵爷来了泉州,肯定也会非常高兴!” “我们之所以请你帮忙,就是不想让正使大人知道。”萧毅正色说道,“倘若他知道了,恐怕让他陷入两难境地。还是到了海外再说。” 林靖海若有所悟,点头说道:“还是爵爷想得周全。卑职这就送爵爷进营!” “你现在不怕我们是歹人了?”唐黛漪打趣说道,“军营盘查严密,我们这样子恐怕也进不去呀!” 林靖海黑脸泛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在下疏忽了。请两位稍后,在下马上回去取两套营服来!” “不用了。我们上船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唐黛漪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姑娘快请说!”林靖海急切地说道。 “你不是买了不少菜吗?我和萧大哥就扮作送菜的人跟你进营。到了船上,我们先趁机躲起来,再扮作你手下的兵士。只要我们俩不乱走、不和其他人说话,应当不会被人识破。”唐黛漪胸有成竹地说道。 林靖海仔细想了想,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兴奋地说道:“好,就这么办!” 妥善准备以后,林靖海领着十几个挑夫回到了军营。唐黛漪女扮男装,和萧毅一起挑着菜混在挑夫之中。因为林靖海时常外出采购,所以把守军营的兵士不疑有他。象征性地盘查以后,就让林靖海带着众人进了军营。 军营井然有序,没有人敢高声喧哗。萧毅一边往前走一边暗自打量,心中对郑和更多了几分敬佩。唐黛漪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宝船,内心无比震撼,也无比兴奋。 蓝天白云之下,海面上停泊着几十艘宝船。每艘宝船长约三十丈,宽约十余丈,首昂艉高。船上有九支粗壮的桅杆,挂着十二张巨大的风帆。宝船的船舷两侧都开有十数个方孔,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火炮。在这些宝船的周围还有数以百计的马船、粮船、水船、坐船和战船、橹船。 海风阵阵,旌旗猎猎。林靖海领着众人登上了船队中最大的那艘宝船。这艘宝船长达三四十丈,宽近二十丈。雕栏画栋,高达四层。船首雕有威武的虎头。船舷两侧前端雕着飞龙,船舷后端画有凤凰彩绘。艉板上方绘着展翅高飞的大鹏鸟。萧毅和唐黛漪知道已经到了郑和所在的宝船,因此都低头不语,跟着林靖海径直去了厨舱。 挑夫们送完菜以后就离开了军营。萧毅、唐黛漪趁机换上营服,留在了宝船的厨舱里。林靖海对其他兵士说,萧毅二人是新调来的,所以没有人怀疑有假。林靖海给萧毅、唐黛漪格外安排了一处居住之所,厨舱里的兵士羡慕不已,都误以为萧毅二人是林靖海的亲朋故友。萧毅虽然觉得男女有别,但是在当前形势下却不好提出来,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萧毅、唐黛漪白天在厨舱帮忙,晚上去甲板或船尾透透气,到得睡觉时再回船舱。萧毅在船舱中拉了一道布帘。两人紧守礼法,并无丝毫越轨之事。他们两人手勤嘴甜,再加上有林靖海照顾,因此很快就和厨舱的兵士们打成一片。由于唐黛漪行事异常谨慎,又有萧毅、林靖海帮忙遮掩,所以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她是女儿身。 再过了两三日,船队即将启航。郑和领着众多官员去妈祖庙祭拜。妈祖又称天妃、娘妈。民间盛传,出海之前要先祭妈祖并在船上供奉妈祖神位,这样才能保佑出海的人顺风顺水、平安无虞。 妈祖庙前人山人海。鸣炮、鸣钟、奏乐之后,一个官员开始大声读祝文。读罢,主祭、陪祭上香,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后,进行三献礼。最后,焚祝文和宝帛。礼成以后,鞭炮震天、钟鼓齐鸣。烟雾缭绕之中,所有人神情肃穆,虔诚祈愿。 彼时,海水涨潮,东南风强劲。两万多将士整装待发,各国使节和贵宾也都上了宝船。随着郑和一声令下,大小船只纷纷升帆,浩浩荡荡地驶离了泉州。 泉州百姓目送着郑和的船队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不少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着妈祖保佑,保佑自己的亲人能够平安归来。船队此番下西洋,恐怕又要一两年光景才能回来。有些妇孺想到伤心处,禁不住泪流满面。更有甚者,早已失声痛哭起来。 碧海蓝天,波涛起伏。海鸥翔集,云帆高张。此去经年,前路莫知。西洋,那么遥远又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怀着担心和期待,怀着牵挂和梦想,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远航之路! 马三保海上遇袭,大明威德泽友邦(1) 船队乘风破浪,一往无前。白天,船队之间用喊话或旗帜进行联系。晚上,用灯笼互通消息。遇上大雾之时,则以锣鼓、喇叭或螺号相互呼应。 大海浩瀚无边,难以分清南北东西。船队主要依靠罗盘和牵星板来确定航行方向。郑和已经数次领兵下西洋,因此他对海上的情况烂熟于心。一路上除了偶遇恶劣天气的影响之外,再无其它不顺之事。 郑和所在的宝船可容纳近千人。船上生活设施齐全,不仅有洗漱之处,而且还有可携带家属的幽雅客房。船上有充足的食品,甚至能在船上养猪、种菜和种药材,还能够酿酒、种植盆景。 一日,萧毅、唐黛漪正在厨舱采豆芽,林靖海忽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唐黛漪问道:“林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林靖海惊魂未定,喘着气说道:“不得了……正使大人被……被挟持了!” 萧毅、唐黛漪大吃一惊。萧毅连忙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挟持正使大人?” “一共五个人,为首的那个好像叫……叫沙老六!”林靖海答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唐黛漪问道。 “我刚才去给正使大人送膳,正好听到了正使大人和他们的说话。”林靖海如实答道。 “正使大人精通武艺,再者身边护卫众多,怎么会被那五个人挟持?”萧毅疑惑地问道。 “那五个人都是武林高手。他们假扮成普通兵士,说是有重要事情禀报。正使大人未加防备,所以才落到了他们手里。”林靖海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们为什么要挟持正使?”唐黛漪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沙老六让所有人都退出正使大人的房间,他要和正使大人单独说话。我们没办法,只有按他说的做。”林靖海说道。 萧毅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豆芽。片刻,他一言不发地冲出了厨舱。唐黛漪一边呼喊,一边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郑和住在船尾的舵楼。舵楼一共四层,第一层是舵工和医官居住的地方。第二层是官厅,是郑和及各国使节所在之所。第三层供奉着妈祖等神祗,由四个阴阳官管理。第四层是指挥、观测和联络的场地。 萧毅在船上的时间不短,因此早已知晓郑和的居住之处。不到半盏茶功夫,他就来到了舵楼二层的官厅。此时,副使王景弘和大批将士正焦急地守在官厅外面。 王景弘见萧毅和唐黛漪直闯官厅,急忙喝道:“站住!谁让你们进去的?” 萧毅头也不回地说道:“在这里等着有什么用!正使大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如何向朝廷交待?” 萧毅不怒自威,王景弘等人竟然不敢反驳。眼见着萧毅二人进了官厅,王景弘连忙率众跟了进去。 萧毅很快就找到了郑和所在的房间。他一把推开门,发现一个穿着营服的精瘦老者用一柄分水峨眉刺顶在郑和左胸,四个大汉拿着兵器在左右警戒。 老者正与郑和说话。他看到萧毅突然闯入,不禁怒道:“老夫不是让你们在官厅外等候吗?快滚!” 萧毅一步步地走进房间。王景弘在外面喊道:“快出来,否则军法从事!” 萧毅置若罔闻,四个大汉立即把他围了起来。郑和见是萧毅,顿时喜出望外。郑和问道:“萧……萧兄弟,你怎么来了?” 萧毅躬身说道:“晚辈一直在船上,却没来给你请安,请郑大叔恕罪。” 郑和打量着萧毅,忽然哈哈大笑,说道:“看来萧兄弟也是和这位沙老兄一样,都是假扮营中兵士上的船。我还以为营中毫无破绽,没想到在高人面前不值一提!” 精瘦老者见萧毅身处险境却镇定自若,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老者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萧毅不答反问:“阁下就是沙老六?” “老夫正是!”老者答道。 “这不是你的真名!”唐黛漪在门口高声说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为何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名?” 唐黛漪刻意压着嗓音说话,因此没人发觉她是女儿身。郑和微笑道:“沙老兄要我做大逆不道、遗臭万年之事,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真名。” 沙老六一愣,随即干笑道:“老夫确实姓沙,在家排行第六。老夫自称沙老六,也不算欺瞒各位。” “不管前辈究竟叫什么名字,我劝你悬崖勒马,赶紧放了正使大人。”萧毅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沙老六哈哈大笑,“老夫就是为了正使大人而来,怎能无功而返!” “沙前辈,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这里几百条船,两万多官兵,你们五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唐黛漪说道。 “老夫既然敢来,就没什么好怕的!”沙老六阴沉沉地说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小娃娃到底有什么本事!” 言讫,沙老六大喝道:“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打出去!” 四个大汉当即动手,各自抡起兵器往萧毅身上招呼。萧毅脚踏飞仙流云步,从从容容地拔出鸿蒙剑,使出斩邪剑法的一招“紫气东来”,四个大汉手中的兵器顿时断作两截。 四个大汉大骇,都本能地往后疾退,萧毅趁机挺剑直刺沙老六的胸腹九处要穴。大汉们如梦方醒,又要上前合围萧毅。不料唐黛漪玉手轻扬,四个大汉立时倒地,原来都是被唐黛漪的暗器打中了。 萧毅的剑快如闪电,沙老六根本没时间伤害郑和。沙老六也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虽然他猝不及防,但是毕竟功力深厚、经验老到。百忙之中,他舍了郑和,慌忙闪到一边。唐黛漪故技重施,一蓬暗器打向沙老六。沙老六听得风声,急忙用峨眉刺格挡,这才没被打中。 王景弘没想到萧毅这么快就救出了郑和。大喜之下,他立刻带着众多将士冲进房间。郑和的穴道被封,无法动弹,只能坐在椅子上大声喊道:“不要伤他们性命!” 马三保海上遇袭,大明威德泽友邦(2)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将士们义愤填膺,早就把四个大汉剁得身首异处。沙老六撞破木板,逃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萧毅如影随形,始终不离他左右。沙老六料想自己无法逃脱,又惊又怒,拿出另一柄峨眉刺和萧毅拼命。 沙老六的两柄峨眉刺神出鬼没,每一招都刺向要害。不过,萧毅的剑气凌厉,沙老六一直无法靠近。峨眉刺只有在近身搏斗时威力巨大,因此沙老六无法对萧毅形成真正的威胁。 萧毅第一次用斩邪剑法和一流高手过招,刚开始时觉得有点凝滞不畅。后来融会贯通,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又斗了几十招,萧毅一改大开大合的打法,转而主动逼近沙老六。鸿蒙剑闪转腾挪,好似惊龙一般,很快就把沙老六笼罩在方寸之间。沙老六进退不得,气得连连怪叫。萧毅气定神闲,就等着沙老六缴械投降。 郑和的穴道被解开以后,马上带着将士来支援萧毅。看到沙老六毫无还手之力,郑和大声说道:“沙兄,你已经插翅难飞了,何不束手就擒?” 沙老六精疲力竭,高声叫道:“不打了,不打了,老夫确实打不过你!” 萧毅立刻收招。唐黛漪在旁边说道:“萧大哥,小心他耍诈!” 沙老六把峨眉刺扔得远远的,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没好气地说道:“别小看人!我沙老六好歹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又怎么会做那种言而无信的龌龊事!” 唐黛漪嘻嘻笑道:“沙前辈莫怪。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险恶,不是人人都像你老人家一样!” 沙老六翻了个白眼,不再去理她。王景弘命人上前锁拿,却被郑和制止。 沙老六抱拳说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佩服。但不知小兄弟用的是什么剑法?竟然如此神妙!” 萧毅拱手答道:“晚辈用的是斩邪剑法。” “斩邪剑法?”沙老六睁大眼睛问道,“是不是天师教张真人的斩邪剑法?” “正是!”萧毅如实答道。 “怪不得老夫会输!”沙老六站起身来,哈哈笑道,“败在斩邪剑法之下,老夫心服口服!” 萧毅原以为沙老六是穷凶极恶、奸诈狡猾之徒,没想到他竟如此耿直豪爽,不由得萧毅对他另眼相看。 沙老六转身问郑和:“正使大人准备怎么处置老夫?” 郑和说道:“只要沙兄肯说出幕后主使,郑和保你平安无事!” “老夫要是不说出幕后主使,正使大人就要置老夫于死地?”沙老六微笑着说道。 “想死没那么容易!”王景弘冷笑着说道,“你要是不供出幕后同党,本使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沙老六也冷笑道:“老夫要是贪生怕死之辈,又岂敢来闯这龙潭虎穴?王副使的本事只管使出来,老夫要是哼一声都不算好汉!” 王景弘气得脸色铁青。郑和说道:“沙兄,我敬重你是条汉子。但是国法无情,你又何必替人受过?” 沙老六感激地拱了拱手,说道:“正使大人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老夫虽然是一介武夫,却也知道义气两个字。老夫可以死,但是绝不会出卖兄弟!” 唐黛漪说道:“沙前辈,你太天真了!” 沙老六不解地看着她。唐黛漪继续说道:“你把别人当兄弟,别人却不把你当兄弟!” 沙老六喝道:“胡说八道!”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唐黛漪撇了撇嘴,不慌不忙地说道,“倘若别人把你当兄弟,又怎么会只让你们五个人轻身涉险?倘若别人把你当兄弟,又怎么会不替你们想好退路?” 沙老六哑口无言。唐黛漪说道:“你们五个人就是过河卒,有进无退。指使你们的人肯定是这样想的,如果你们侥幸得手当然最好。要是你们失败了,只要你们死不招供,对他不会有任何威胁。沙前辈,如果是你,你会让自己的兄弟当过河卒吗?” “不是这样的!”沙老六突然咆哮起来,“教主不是这样的人!” “教主?”唐黛漪眼睛发亮,不住地盯着沙老六看。 沙老六自觉失言,慌忙紧闭嘴巴,再也不搭理唐黛漪了。 郑和见沙老六如此决绝,知道再劝也没有用处。他轻叹一声,说道:“沙老兄,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国有国法,郑和只有得罪了!” 沙老六笑着点了点头。郑和一挥手,几个士兵立刻冲过去擒住了沙老六。沙老六毫不反抗,任由他们把自己捆绑起来。 士兵们正要把沙老六押往牢房,忽然发现他七窍流血、脸色乌黑。众人大惊,眼睁睁看着沙老六倒地身亡。 唐黛漪是用毒的行家。她急忙上前察看,蹙眉说道:“他服毒自尽了。” 郑和问道:“我们一直没有看到他吃东西,怎么会……” 唐黛漪说道:“他肯定是事先在嘴里含了一丸毒药。紧急之时,他随时可以咬破蜡丸自尽。说不准那四个人的嘴里也有毒药!” 王景弘急忙去检查,果然发现那四个人嘴里都含着一颗药丸。他目瞪口呆,半晌说道:“确实都有!” 郑和叹道:“沙老六也是条好汉。给他松绑,再给他换身衣服,海葬了。” 船队再次启航,郑和携同萧毅来到甲板上。夜色无边,星月灿烂。海风呼啸,波涛滚滚。环顾四周,船队井然有序,灯火通明。 郑和豪气大发,指着船队说道:“萧爵爷,举世之间,也就只有大明才有如此威武雄壮之师!” 萧毅说道:“郑大叔,我现在只是朝廷缉捕的逃犯。” “圣上并没有旨意给我。”郑和笑道,“或许是他老人家疏忽了,又或许是圣上想让我专心出海。” “我之所以一直没来拜见,就是怕郑大叔为难。”萧毅如实说道。 “没什么为难的,爵爷多虑了。”郑和说道,“我深知爵爷的为人。即使圣上让我缉捕爵爷,我也要据理力争。” 萧毅大为感动,说道:“是我辜负了陛下。” 马三保海上遇袭,大明威德泽友邦(3) “不!爵爷是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也是为了陛下。陛下迟早会想明白的。”郑和说道,“爵爷今日又为朝廷立了一件大功,我要联同副使上奏陛下,请陛下赦免爵爷!” “多谢郑大叔美意。”萧毅说道,“只是举手之劳,我不敢贪天之功。” 郑和问道:“爵爷可知沙老六为何要挟持我?” 萧毅说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请郑大叔赐教。” “他是要我带领船队投靠他的主人!”郑和压低声音说道。 萧毅吃了一惊,说道:“他们要谋逆!他的主人是谁?” 郑和说道:“现在看来,他所说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临死前说的教主!” “难道又是圣龙教主龙云飞?”萧毅猜测着说道。 “不好说……现在死无对证,只有暗地里查访了。”郑和说道。 “沙老六也是武林中的一把好手。他既然说自己真的姓沙,在家排行第六,那么就一定能找到他的真实身份。”萧毅沉思着说道。 “爵爷明鉴!”郑和兴奋起来,“只要找出了沙老六的真实身份,就不怕不知道他幕后的主使!” “用峨眉刺当兵器的并不多,使得炉火纯青的更加少。”萧毅又说道,“有了这个特征,要找出沙老六的真实身份或许更加容易。” “对!”郑和大声说道,“他们自以为无懈可击,却没想到百密一疏!” “要想水落石出,最好不要让锦衣卫和刑部去查。”萧毅提醒道。 郑和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他们既然敢谋逆,说不得在朝廷也有眼线。要想不打草惊蛇,只有请武林的朋友帮忙了。” “天网恢恢,绝不会让那些为非作歹的人逍遥法外。”萧毅说道。 “可惜像爵爷这样的人太少,否则何愁不能长治久安。”郑和由衷地说道。 两人不再说话,一起眺望着远处。良久,萧毅转头看了一眼郑和,发现他已然两鬓斑白。萧毅忽然记起姚广孝在世时的光景,不觉心生伤感。 萧毅说道:“郑大叔,你的鬓角白了……” 郑和感叹地说道:“是啊!东坡居士说“人生如梦”,诚不虚也。我年岁渐老,只怕没有多少时间去完成陛下交予的千钧重担了!” 萧毅连忙说道:“郑大叔数次下西洋,威震海外,陛下已经是很满意了。” 郑和说道:“爵爷可知陛下为何让我数次下西洋?” “请郑大叔指教!”萧毅说道。 “陛下乃一代雄主。自打他继位以来,大明日益强盛。为了震慑外邦,扬大明国威,也为了留芳青史,因此他老人家让我率领船队下西洋。这是其一。”郑和悠悠说道。 萧毅并不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郑和又说道:“正因为大明强盛起来了,所以物产十分富饶。光靠陆上的古丝绸之路,难以很快将多余的物产售往外国。而海路畅通以后,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特产可以在西洋各国快速地流通。同时,也能把西洋各国的特产带回大明。这样一来,国库增加了收入,不少老百姓的生计也有了着落。这是其二。” “郑大叔已经做得很好了!”萧毅说道。 “扬国威算是做到了,通海路也算勉强做到了。可是还有一个事情,我至今没有做到。”郑和苦笑着说道。 “是什么事情?”萧毅问道。 “寻找建文皇帝朱允炆!”郑和打量着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萧毅很是震惊,轻声问道:“他不是葬身火海了吗?” 郑和摇了摇头,说道:“当年城破之后,一直没有找到他的踪影。陛下为了安定民心,所以才说他自焚而亡。据听说,他在城破之前装扮成僧人,经由密道逃出了皇宫。之后,辗转流亡到了西洋。” “倘若果真如此,郑大叔要想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萧毅说道。 “谁说不是!”郑和苦笑着说道,“我每次下西洋都会暗地里派人在各国探寻,但总是一无所获。” “想必圣上也会体谅郑大叔的难处。”萧毅说道。 “圣上虽然没有责怪我,但是我却于心难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始终是圣上的一块心病。”郑和叹道。 “圣上登基十几年,声望如日中天。现在朝局稳定,民心所向,他何必再为建文帝耿耿于怀?”萧毅不解地说道。 “圣上毕竟得位不正。他倒不是怕后世人骂他不忠不孝,而是怕建文帝死灰复燃,从而令自己多年之功毁于一旦!”郑和说道。 “果真要是找到了建文帝,陛下会如何处置?”萧毅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郑和思忖着说道。 萧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说道:“建文帝可是陛下的亲侄儿!以现在这种局势来看,完全不必要骨肉相残!” “亲侄儿又怎样?就算是亲生儿子,只要危及皇帝宝座,圣上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郑和平静地说道。 萧毅陷入沉默。他追随朱棣多年,深知郑和所言非虚。朱棣当年靖难,一方面是为了自保,另一方面也是觊觎皇帝之位。而当朱棣登基以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又毫不留情地杀了很多人,其中不乏无辜之人。权力让人疯狂,更何况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之权? 萧毅长叹一声,说道:“郑大叔,我真心希望你永远不要找到建文帝。” 郑和一愣,随即笑道:“找不到也许是好事!这么多年了,或许他早已离世。夜已深沉,爵爷早些歇息!” 两人拱手道别,回到了各自的房间。虽然郑和把萧毅安排到了官厅居住,但是萧毅却辗转难眠。他一会儿想起沙老六挟持郑和的事,一会儿想到自己和郑和在甲板的谈话,一会儿又想到了难以预知的未来……他心潮起伏、翻来覆去,竟是一夜没有合眼。 郑和把萧毅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王景弘,并和王景弘一同联名上奏,请求朱棣念在萧毅又立大功的份上赦免萧毅。其他人都以为萧毅真是郑和的远房表亲,因此格外巴结萧毅和唐黛漪。萧毅、唐黛漪颇不习惯,只得经常跑回厨舱帮忙。 马三保海上遇袭,大明威德泽友邦(4) “哈斯特,你的情报到底准不准确?”一个精壮的青年阴沉着脸问道。 “阿拉乌丁王子,我的情报保证准确!”哈斯特慌忙答道,“要是有错,你就砍了我的脑袋!” “他们什么时候到?”阿拉乌丁问道。 “据爪哇国的眼线说,他们已经启程,估计十几天就能到苏门答腊。”哈斯特答道。 “只有八九天的时间了……”阿拉乌丁自言自语地说道。 “阿拉乌丁王子,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只要他们来了,我们就一定能报仇雪恨!”哈斯特激动地说道。 阿拉乌丁目露凶光,低声说道:“不是为了这一天,我也不会在这里忍气吞声。这次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把原本属于我的都夺回来!” “到那时,整个苏门答腊都是阿拉乌丁王子的,所有的人都要跪倒在你的脚下!”哈斯特兴奋地说道。 阿拉乌丁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问道:“国王知不知道这个消息?” “他应该也知道了,王宫的人都在忙着准备迎接他们。”哈斯特急忙答道。 “让他们白忙活去!”阿拉乌丁笑着说道。 “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死到临头了,真是蠢啊!”哈斯特也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绝不能让他们有丝毫察觉!”阿拉乌丁叮嘱道。 哈斯特连忙答应,说道:“伟大的阿拉乌丁王子,请放心!他们绝对跑不掉,除非真主不想让他们死!” “他们都必须死!”阿拉乌丁面目狰狞地说道,“你赶紧去准备,我先去王宫探探虚实。” 过了八九天,郑和的船队抵达了苏门答腊国。苏门答腊国是西洋的交通要道,和大明朝的关系也一直很好,朱棣曾经赏赐给以前的苏门答腊王印章和金币。在郑和第四次下西洋时,擒杀了苏门答腊“伪王”苏干剌。正因为如此,苏门答腊现任国王的地位才得以稳固。 苏门答腊国曾遭受那孤儿国的入侵,苏丹罕难阿必镇战死。王子当时年幼,无力抵御外敌。于是王后下令,谁能替苏丹报仇、保卫国家,就嫁给谁当妻子。 当时,一个老渔翁挺身而出,果然打败了那孤儿国并杀了他们的国王。王后没有食言,嫁给了老渔翁,并尊渔翁为老国王。后来,罕难阿必镇的王子长大成人,暗地里纠集了一帮人杀了老渔翁国王,接管了苏门答腊。渔翁国王的嫡长子苏干剌带着自己的人马逃到山里,自立为王,与王子势不两立。 在郑和第四次下西洋时,由于不明原由,所以只赏赐了现任苏门答腊国王。也就是那位长大成人的王子。苏干剌得知后,认为大明朝偏袒王子,看不起自己。于是,苏干剌带兵袭击郑和。郑和擒获苏干剌,并将其带回大明京师。朱棣下旨,将苏干剌处死正法。自此以后,那位王子再无忧患,得以稳坐国王宝座。因此,苏门答腊对大明和郑和感恩戴德。 国王亲自到海边迎接。郑和下船之时,苏门答腊人奏起乐器,万众高呼。萧毅、唐黛漪看到友邦如此热情,也不由得心潮澎湃,颇以大明为荣。 郑和飞快地走到国王面前,拱手说道:“郑和一介武夫,怎敢有劳国王陛下亲自迎接。惶恐,惶恐!” 通译官把郑和的话翻译给国王。国王含笑说道:“正使乃上邦贵客,且对我苏门答腊国有恩,本王理当亲迎。请正使随本王到宫中用膳!” 国王请郑和走在前面,郑和不敢喧宾夺主,诚恳地说道:“国王陛下是主,郑和是客。有道是强宾不压主,郑和怎敢僭越!” 国王说道:“苏门答腊国弱民穷,以后还要仰仗上邦庇护。倘若本王走在前面,天下人岂不笑话本王不知礼节、夜郎自大?” 郑和只是不肯,两人僵持不下。正在此时,一个精壮的青年从苏门答腊官员队列中走出。他先躬身行礼,然后满面堆笑地说道:“正使不要推辞了。上邦有句老话,好像叫客随主便。倘若正使再不应允,岂不拂了我伯父的一番美意?传扬出去,只怕也会寒了苏门答腊人的心。” 郑和连忙说道:“郑和眼拙,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青年坦荡地答道:“回禀正使,在下叫阿拉乌丁,是苏干剌的儿子。” 郑和一愣,随即用目光询问国王。国王说道:“自从苏干剌死后,阿拉乌丁幡然悔悟,带着本部人马归降本王。本王看他一片真心,又念在他祖父对敝国有恩,所以收留了他。几年以来,阿拉乌丁倒是为本王做了不少事,确实对本王忠心耿耿。” 郑和微微颔首,说道:“阿拉乌丁王子,大明还有一句老话,叫做浪子回头金不换。本使望你继续一心一意地辅佐国王陛下,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你父亲就是前车之鉴。” 阿拉乌丁吓得慌忙跪地,叩首说道:“阿拉乌丁牢记正使教诲,一定全心全意辅佐国王伯父。” 郑和这才露出笑容,亲手扶起阿拉乌丁。郑和见国王盛意拳拳,心想这样礼让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拱手说道:“既然国王陛下盛情难却,郑和就只好大胆僭越了。” 国王大喜,遂陪同郑和一起前往王宫。到达王宫以后,郑和先宣读了大明皇帝的圣旨,然后把大明皇帝的赏赐之物交给了国王。大明皇帝赏赐颇丰,苏门答腊国王喜形于色。待到公事完毕,国王在宫中大摆筵席,盛情款待郑和等大小官员。 正六品以上官员全部在殿内就坐,正六品以下官员及扈从兵士在殿外就坐。每桌都安排了苏门答腊的官员作陪,只不过殿内殿外的菜肴略有不同。 国王请郑和在主宾之位落坐,郑和却一直不肯答应。国王惊问其故,郑和说道:“国王陛下,若是在平时,郑和一定当仁不让。不过今日,郑和却不敢坐这主宾之位。并不是郑和故作姿态,实在是应当让给比郑和更尊贵之人!” 马三保海上遇袭,大明威德泽友邦(5) 国王惊讶地问道:“难道正使不是今天最尊贵的客人?” 郑和含笑道:“我们当中就有这样一位大人物。他虽然年青,但是深得大明皇帝宠信。无论身份、地位,郑和都难望项背。” 阿拉乌丁赞叹道:“上邦果真是人杰地灵!我原以为正使就是神人下凡,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让正使如此钦佩。” 郑和笑道:“不足为奇,敝国的能人比比皆是,郑和只是萤火之光而已。” 国王急忙说道:“既然如此,请正使快快引荐,本王要当面向这位贵客负荆请罪。” 郑和欣然允诺,领着国王在殿外找到了萧毅。郑和笑道:“国王陛下,这位就是今天最尊贵的客人!” 国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毅,就连阿拉乌丁也不禁愣住了。萧毅虽然气宇轩昂,但是却穿着普普通通的士兵衣服,怎么看也不像大明的贵客。 萧毅落落大方,拱手说道:“正使大人言重了。萧毅只是麾下一兵,实不敢担当贵客之名。” 郑和之所以要公开萧毅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萧毅名满天下,船队将士无不将其视若神明。倘若将士们得知萧毅就在船队,肯定士气大振。另外,郑和也是想通过苏门答腊国王间接地向朱棣求情。 郑和对朱棣很了解,深知朱棣并非真恨萧毅,只是面子下不来。萧毅在海外立了大功,郑和与王景弘已经联名上奏。再加西洋各国元首、使者的帮忙,朱棣很可能就会宽恕萧毅。 郑和郑重地介绍道:“国王陛下,他就是敝国一等忠勇公,锦衣卫都指挥使兼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文渊阁大学士——萧毅萧爵爷!” 郑和话音才落,众皆哗然。大明将士都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卒竟然就是传闻的忠勇公萧毅!行伍之人最敬重英雄豪杰,王宫内外顿时沸腾起来。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争先恐后地向萧毅问好。 萧毅急忙团团还礼。看到将士们发自肺腑地崇拜萧毅,唐黛漪内心激动万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和萧毅相识相知的往事。 当初,她误认为萧毅也是那些贪赃枉法、误国害民的狗官,因此对他极其痛恨、憎恶。后来,她跟随萧毅进京,看到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光明磊落、坦荡无私,这才知道他是一个为国为民、忠肝义胆的清官。渐渐地,唐黛漪对他有了好感,不仅信任他,而且崇拜他。现在,萧毅似乎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只想和萧毅一直在一起,不管以后会怎么样…… 苏门答腊君臣颇感意外,急忙请萧毅到殿内主宾之位就坐。萧毅百般推辞,国王与郑和只是不肯。萧毅无奈,只得拉着唐黛漪在主宾之位坐下。 宴席开始,宾主双方互相敬酒。苏门答腊国民风彪悍,丝毫没有大明国的繁文缛节。一通酒下来,宾主双方再无丝毫拘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说笑,气氛热烈异常。大明将士开怀畅饮,只要是敬酒,一律来者不拒。苏门答腊君臣也非常高兴,大明将士能如此尽兴,说明确实把苏门答腊当朋友。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王宫内灯火通明,形同白昼。宾主双方亲如手足,尽欢而散。 船队在苏门答腊停留。一是补充给养,二是贩卖货物。大明的货物很受当地贵族的追捧,再加上郑和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因此很快就卖掉了不少货物。闲暇之时,郑和陪同萧毅四处巡视,将士们更加不敢弄虚作假。 一日,苏门答腊国王又宴请郑和等高级官员。郑和不便推辞,只得与萧毅一起带领着众官员到宫中赴宴。 途中,郑和忽然轻声问萧毅道:“萧爵爷,郑和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萧毅连忙说道:“郑大叔但问无妨。” 郑和含笑问道:“萧爵爷,你那位唐兄弟是不是女扮男装?” 萧毅愕然失色,说道:“郑大叔是怎么知道的?” 郑和哈哈大笑,说道:“你虽然说她是你的兄弟,却从未同室而寝。她虽然故意用男人的声音说话,但却改不了女子的神态。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这个!” 郑和指了指自己的喉结,萧毅恍然大悟。萧毅悄声说道:“郑大叔果真见微知着,她确实是女扮男装。” 郑和笑道:“本来我也是没有在意,只是你每次都要单独给她安排房间,所以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唐姑娘女扮男装确实情非得已,请郑大叔恕罪。”萧毅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郑和说道,“这确实是迫不得已之事。请恕我冒昧,唐姑娘是不是爵爷的红颜知己?” 萧毅突然满脸通红,急忙说道:“唐姑娘对我有恩。若非是她,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我看她对爵爷情深义重,爵爷可要好好珍惜啊!”郑和语重心长地说道。 萧毅脸皮发烫,不敢再与郑和谈及唐黛漪。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就到达了王宫。 宴会才开始不久,一个苏门答腊官员兴冲冲地跑进宫来。 国王略有不悦,问道:“阿里,你怎么现在才来?太失礼了!” 阿里急忙行礼,笑着说道:“国王陛下,正使大人,我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有天大的好事!” “什么好事?”国王连忙说道,“快说!” 阿里喘了口气,说道:“国王陛下,小臣进宫之前,有一个多巴湖的渔民忽然找到小臣。他告诉小臣说,正使大人上岸那天,多巴湖出现了一条金色的鱼……” “这算什么好事?”国王兴致索然地说道,“多巴湖里金色的鱼太多了!” “国王陛下有所不知,这条鱼可不是普通的鱼!”阿里谄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同的?”国王又来了一点兴致。 “据那渔民说,这条鱼有一丈多长,浑身金光闪闪。它长着一对三尺多的胡须,眼睛好像灯笼一样。更奇怪的是,这条鱼的肚子下面好像长了一对翅膀。正使大人上岸那天,多巴湖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团厚厚的红云。随着一声炸雷,红云突然消失了,这条鱼从天而降!”阿里绘声绘色地说道。 “阿里大人,真有此事?”郑和似信非信地问道。 “我哪里敢欺骗国王陛下和正使大人!”阿里信誓旦旦地说道,“这是那个渔民亲眼所见,多巴湖还有很多渔民都亲眼看到了!” “有意思!本王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鱼。”国王说道,“这条鱼还在湖里吗?” “在!渔民昨天又在多巴湖看到了。”阿里说道,“渔民们都以为是怪物,所以才托人来报信。他们请求国王陛下派兵除掉这条鱼。” “难道真的是怪物?”国王疑惑地问道。 王子设伏多巴湖,郑总兵化险为夷(5) 朱棣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两个出海不久,就已经上了一次联名奏折。这次又联名为萧毅求情开脱,看来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呀!” 朱高炽并非不知道萧毅的一片忠心,也并非不想为萧毅求情。只是他深知朱棣的性格,所以一直佯装不知。朱高炽偷偷看了朱棣一眼,拿不准朱棣此刻在想什么。 于是,朱高炽故意说道:“郑和、王景弘太糊涂了!萧毅亵渎天威,理应捉拿问罪。虽然他在海外立了些许功劳,但是他罪孽深重,绝不能姑息养奸。儿臣恳请父皇降下谕旨,严斥郑和与王景弘!” “这是你的真心话?”朱棣忽然直视着朱高炽问道。 朱高炽一愣,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由得低下了头。朱棣捻着胡须说道:“炽儿,朕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个仁慈敦厚之人,你其实也很想为萧毅求情,是不是?朕和你既是君臣又是父子,现在大局已定,你不必再担心什么。” 朱高煦既感动又羞愧,急忙跪倒在地,含泪说道:“儿臣谨记父皇圣训。儿臣刚才说的确实并非真心话,请父皇降罪。” “起来。”朱棣略有些疲倦地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当年你皇爷爷在世之时,朕虽然性格急躁暴烈,也是不敢轻易和他老人家说实话……” “父皇,萧毅虽然有错,但是他一直对你老人家忠心耿耿。他为大明立了不少功劳,这次冒犯了你老人家,或许他也迫不得已……”朱高炽站起来,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朱棣说道,“朕一直对他寄予重望,磨砺他栽培他,为的就是以后给你多留一个股肱之臣。他年纪轻轻就已经位极人臣。要是他能体谅朕的苦心,继续为宗社鞠躬尽瘁,朕还打算让你登基以后封他为郡王……” “萧毅要是得知父皇的苦心,一定会感激涕零。”朱高炽说道,“只是他为人刚直,无朋无党,确实也不适合官场的争名逐利、勾心斗角。” “他呀,还是太年轻、太任性!”朱棣不无惋惜地说道。 “到底如何批复郑和与王景弘?请父皇降旨。”朱高炽问道。 “难道就这么算了?岂不太便宜这小子了!”朱棣自言自语地说道。 朱高炽听朱棣语气,料想他是想赦免萧毅。朱高炽趁热打铁,半开玩笑说道:“父皇已经赐给他很多便宜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忠义之士若是得知父皇赦免了萧毅,必定同感圣恩。以区区萧毅一人换来天下忠义之心,还是父皇圣明!” 朱棣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轻轻地撕掉奏折,说道:“你说得对!那就便宜他最后一次。不过,这事不能让那帮史官知道,省得朕又要费心对付他们。” 朱高炽连忙答应。朱棣接着说道:“你明天去给锦衣卫和刑部传旨,让他们不要缉捕萧毅了。还有,通知各地督抚,不要再为难他。他毕竟是有功之人,朕和他君臣一场,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朱高炽大喜,再次下跪,大声说道:“儿臣替萧毅拜谢父皇隆恩!” 朱棣闭上眼睛,半躺在龙椅上,忽然说道:“那个沙老六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受谁的指使?竟然想要胁迫郑和归降,嘿嘿,看来是该管管这些草莽武夫了!” “儿臣已经让锦衣卫和刑部派人去查了。”朱高炽连忙说道。 “只怕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朱棣说道,“他们既然敢谋逆,想必已经做了很充足的准备,否则不会一点征兆都没有。或许正如萧毅所料,朝廷里也有他们的内线。搞得不好,反而打草惊蛇。” “父皇的意思是暂时不查了?”朱高炽问道。 “查是要查的,不过是要让江湖中的人去查。”朱棣说道,“要偷偷地查,要让做事谨慎的人去查,不要让朝中的某些官员知道。” “儿臣明白了。”朱高炽说道,“儿臣马上把锦衣卫和刑部的人撤回来。” “再给郑和去道秘旨,告诉他,让萧毅回国后一定要查清此事。”朱棣说道,“有人说萧毅去武当山进香时结识了不少武林中人,让他去查,朕放心!” “儿臣遵旨。”朱高炽答道。 “沙老六他们几个,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愿意说出幕后主使之人,看来这幕后之人很是了不得……”朱棣沉思片刻说道。 “父皇,沙老六说的教主会不会真的是龙云飞?”朱高炽猜测着说道。 “不好说。”朱棣答道,“江湖帮派林立,什么帮主、教主、掌门多如牛毛!圣龙教这些年异军突起,他龙云飞也可以算是雄才大略之人。当然有嫌疑。” “父皇对龙云飞恩重如山,他要是真有反心,那他真是狼心狗肺!”朱高炽说道。 “呵呵,忘恩负义的人太多了!”朱棣冷笑着说道,“他真要是幕后主使,朕自会让他作法自毙!” “但愿不是他才好……”朱高炽说道。 “有时候想想,这劳什子皇帝有什么好争的!”朱棣缓缓睁开双眼,很是疲惫地站了起来,说道,“焦心劳思不说,还要提心吊胆。当年允炆要是不那么急着削藩,朕或许也不会起兵靖难……” “父皇……”朱高炽问道,“允炆还在人世么?” “天知道!”朱棣答道,“当年在皇宫并没有找到他,听说去了西洋。可是,郑和几次下西洋都没有发现他的影踪……” 朱高炽这才知道朱棣屡次派郑和下西洋的目的,果真是为了寻找建文帝。朱高炽宅心仁厚。他一方面不想父亲再费心,二方面不想再同室操戈,于是说道:“父皇请宽心,也许允炆真的不在人世了。” “还是活着好。”朱棣望着窗外,出神地说道。 朱高炽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侍立在朱棣身后。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良久,朱棣开口说道:“炽儿,朕现在会时常想起以前的事……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朱高炽鼻头一酸,顿时热泪盈眶。 第321章 侠侣联袂闯虎穴,智勇双全斗海盗(2) 军士从军多年,且屡次跟随郑和下西洋,因此对海路状况了如指掌。军士连忙答道:“正使大人,这里离忽鲁谟斯只有四五十里了,再过几里就是拉腊克岛。” 郑和说道:“你辛苦了。我们到拉腊克岛歇歇脚。” 拉腊克岛地处波斯湾交通要道,是船只出入波斯湾的必经之处。此岛风景秀美,荒无人烟。岛上虽然物产丰富,却缺乏淡水,因而无人来此定居。 郑和三人来到距离拉腊克岛只有三四里的地方,远远地看到岛边停泊着二十几艘船只。岛边的人也看到了郑和的船,于是驾着船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老军士毫不畏惧,继续不紧不慢地划船向前。不多时,郑和的船就被那二十几艘船团团围住。郑和高声说道:“郑和在此,你们是什么人?” “你害怕了?我们都是海盗!”一个袒胸露背的大明汉子咧着嘴笑道。 “本使要是怕你们这帮蟊贼,又岂敢来此?”郑和冷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陈霸南一伙的?” “你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那汉子恼怒地说道,“不怕告诉你,老子叫苟喜海,是他们的二当家。正是陈大当家让老子在这里等你们的!” “陈霸南是怕我们带大军来?”王景弘讥笑着说道,“所以才让你们在这里观察动静。要是大军来了,你们也好赶紧逃命!是也不是?” 苟喜海听他说破真相,不禁骂道:“就你他妈的假机灵!是又怎么样?你要是真机灵,就不会陪郑和一起来送死了!” “谁先死还不知道,你别高兴得太早!”王景弘反唇相讥。 “你他妈的这么多话,真像个大老娘们!”苟喜海生气地说,“你要是再多嘴,老子现在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王景弘鄙夷地说道:“别吓唬老子,有本事来单打独斗!” 苟喜海气得直哆嗦,却又不敢去单挑。万一败在王景弘手里,在其他海盗面前没有了颜面不说,真要是喂了海鱼可就不值得了。 苟喜海忍气吐声,不再和王景弘斗嘴,只是大喝道:“弟兄们,把他们绑起来!” 郑和高声说道:“苟当家且慢!” “你又有什么要说?”苟喜海不耐烦地问道。 “陈霸南要对付的是我,让他们两个回去!”郑和不容置疑地说道。 “不,我不回去!”王景弘当即叫起来,“正使大人,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小的也不回去!”老军士坚定地说道。 郑和看着王景弘含泪的双眼,知道拗不过他。事情紧急,他只得说道:“好……我们两个一起去见陈霸南。” 老军士急忙大喊:“两位大人,小的不怕死!” 郑和感激地说道:“你回去,这是军令!” 说完,郑和率先上了苟喜海的船。王景弘不甘落后,紧随其后。郑和走到苟喜海面前,冷冷地问道:“把这老兵放回去,你怕不怕?” 苟喜海狂笑道:“有你们两个在手,老子有什么怕的!” 他得意地招了招手,两个海盗立刻用麻绳把郑和及王景弘绑了个结结实实。苟喜海立即命令调转船头,率领众海盗往拉腊克岛而去。老军士泪流满面,只得驾船沿原路返回。 众海盗兴高采烈,押着郑和、王景弘登上拉腊克岛。郑和从容地打量了一番海盗,大概有百十来人。海盗们服装各异,有大明人、有旧港人、有波斯人、还有古里人…… 走了几里路,来到一座山峰之下。此山不高,也不险峻。山体红黄交错,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陈霸南横躺在树荫下,嘴里得意地哼着小曲。朱允炆被绑在树干上,一个海盗拿刀架着他的脖子,还有四五十个海盗守在他的四周。 陈霸南有意无意地瞟了郑和两人一眼,装腔作势地问道:“来者何人?” 郑和昂然答道:“大明钦差总兵官郑和,副使王景弘!” 陈霸南哈哈笑道:“不愧是三宝太监,事到如今还要耍威风!” 郑和问道:“你就是陈霸南?” “正是!”陈霸南猛地坐起身,厉声说道,“你用诡计害了我爹,还不跪下认罪!” 郑和大笑道:“陈祖义杀人越货,荼毒百姓,本就罪该万死!本使替天行道,何罪之有?古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本使此生只拜天地君亲师,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要本使下跪!” 陈霸南大怒,叫道:“鸭子死了嘴还硬。跪下!老子让你死个痛快!” 郑和轻蔑地笑了笑,不去理会陈霸南。一个海盗见郑和如此傲慢,悄无声息地举起一根儿臂粗的木棒,狠狠地往郑和的腘窝砸去。只听得“咔嚓”一声,木棒断成两截,郑和却毫发无伤。 陈霸南一愣,随即阴沉着脸说道:“想不到你还有点本事!” 王景弘笑道:“要是没些本事,又怎么敢到你这强盗窝里来!” 陈霸南咬牙切齿地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老子让郑和一个人来,你却要跟来送死,看来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本使与正使大人情同手足,誓同生死,像你这样的阴险小人又岂能明白?”王景弘说道。 “好,说得好!那就让你们黄泉路上做个伴!”陈霸南怒极而笑。 郑和冷冷地说道:“陈霸南,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着急,不着急。”陈霸南一边走向朱允炆,一边说道,“你不是说你只拜天地君亲师吗?建文皇帝在此,你还不跪下!” 朱允炆说道:“陈施主,贫僧法号空明,不是什么皇帝!” “闭嘴!”陈霸南喝道,“念在你也曾是个仁义之君的份上,所以没折磨你。你要是再不识时务,老子就先拿你开刀!” “空明大师手无缚鸡之力,你欺负他算什么本事?”王景弘怒道。 “什么他娘的本事不本事!能赢就是本事!”陈霸南冷笑道,“你们不是一直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吗?见了皇帝不跪,你们想当乱臣贼子吗?” 郑和脸色铁青,直挺挺地跪下,大声说道:“卑臣郑和、王景弘叩见皇帝陛下!” 王景弘虽然义愤填膺,也不得不跟着郑和跪下。陈霸南立即挡在朱允炆身前,堂而皇之地受了两人三拜。海盗们见状,无不捧腹大笑。 朱允炆长叹一声,说道:“起来,你们不该来!” 第323章 侠侣联袂闯虎穴,智勇双全斗海盗(4) 陈霸南递给他一把波斯刀,说道:“纳了投名状,你就正式入伙。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周围的海盗纷纷亮出兵器,弓箭手挽弓搭箭,都瞄准了王景弘。 王景弘笑着说道:“看来我是不杀郑和都不行了!” “对!”陈霸南冷冰冰地说道。 王景弘哈哈大笑,大步走到郑和面前。他先把郑和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然后长叹一声,说道:“正使大人,不要怪小弟心狠手辣。你今天以身殉国,必定名垂青史,放心上路!” 话音才落,王景弘抡起波斯刀往郑和身上斜劈过去。刀光闪过,郑和毫发未损,捆绑他的绳子反而一截截掉落在地。陈霸南大惊,正要命令弓箭手放箭,只见王景弘挥舞双手,弓箭手纷纷惨叫倒地。原来都中了王景弘的暗器。海盗们怪叫着冲了过来,王景弘镇定自若,不停施放暗器,冲在前面的海盗非死即伤。 郑和趁此良机,抓住朱允炆身上的绳子用力一扯,绳子顿时断做几截。他以长绳为鞭,横冲直撞,周围的海盗无不骨折筋断。 海盗本是乌合之众,眼见郑和、王景弘勇不可挡,俱都魂飞魄散,忙着各自逃命。陈霸南大骇,失声叫道:“你们不是郑和、王景弘!” 王景弘笑道:“你才知道?可惜迟了!” 郑和大喊道:“唐姑娘,擒贼先擒王。你保护空明大师,我去捉拿陈霸南!” 原来是萧毅假扮了郑和,唐黛漪假扮了王景弘!那日,悟尘前来报信后,萧毅就去找唐黛漪商量救朱允炆的办法。唐黛漪聪慧机灵,想了一条“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妙计。原本她想自己假扮郑和,但是萧毅死活不同意。后来两人几经争执,才决定一起前往忽鲁谟斯。萧毅负责断后,唐黛漪负责救人,再请郑和派兵及时接应。 两人计议妥当,萧毅立刻去找郑和。郑和见到萧毅进来,连忙招呼他坐下。萧毅并未就坐,转而把房门和窗户都关上了。 郑和略感诧异,起身问道:“萧兄弟,出了什么事?” 萧毅面带愧色地说道:“郑大叔,对不起。我先前没有给你说实话。” 郑和微笑着问道:“你是来说那个空明大师的?” 萧毅吃惊地问道:“郑大叔是怎么知道的?” 郑和说道:“很简单。空明大师要真是东瀛的富僧,悟尘就应当先向我求助,而不是私下与你交谈。再者,你之前一直在朝中为官,几乎没有认识东瀛僧人的机会。所以,我猜测那空明大师并非东瀛富僧。” 萧毅好生佩服,说道:“郑大叔明察秋毫。空明大师确实不是东瀛僧人,晚辈甘受责罚。” 郑和说道:“萧兄弟说哪里话!你不愿意告诉我实情,必定有你的苦衷。郑和虽然身在官场,却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晚辈故意隐瞒空明大师的真实身份,已经触犯了大明律法。”萧毅诚恳地说道。 “此话怎讲?”郑和疑惑地问道。 “郑大叔可知空明大师是什么人?”萧毅问道。 “他是谁?”郑和问道。 “他是……”萧毅缓缓说道,“郑大叔未了的那块心病!” 郑和如遭雷噬,半晌才轻声问道:“建文帝?” 萧毅点了点头。郑和不放心,又问道:“没有错?” 萧毅再次点头,并把遇到朱允炆的经过详细告诉了郑和。 郑和喃喃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郑大叔打算怎么办?”萧毅问道。 “抓他进京?恐怕陛下也是两难。”郑和自言自语地说道,“就地斩杀?毕竟他曾经是君父……” 郑和思忖良久,这才说道:“不管怎么样,先把他救出来再说。绝不能让他在海盗手里受辱!” “悟尘说,陈霸南要郑大叔一个人在十天之内赶到忽鲁谟斯。否则,他就把建文帝带回大明。” 郑和一愣,随即冷笑道:“陈霸南野心不小!既然指名道姓要我去,我只身去会他就是。我倒是要看看,他能耍什么把戏!” “郑大叔是船队主帅,绝不能以身犯险!”萧毅说道,“晚辈与唐姑娘商量了一个法子,恳请郑大叔应允。” “什么法子?”郑和问道。 “由我假冒大叔前去忽鲁谟斯,唐姑娘假扮王副使。我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给陈霸南来一出双簧。只要陈霸南中计,我们就能趁机救出空明大师。”萧毅说道。 “计策倒是不错,只是太过凶险。万一两位有什么闪失,郑和于心何安?”郑和说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明可以没有萧毅,却不能没有郑和!”萧毅铿锵有力地说道。 郑和久久没有说话。萧毅着急地说道:“郑大叔,我和唐姑娘都是武林中人。只要不被陈霸南识破,全身而退应当不成问题。” 郑和前思后想,终于下了决心。他咬牙说道:“那就这样办!我麾下有个老兵,他胆大可靠、熟悉海路,还略懂波斯话,就让他给你们当船夫。另外,我亲率二十艘战船悄悄出港,伪装成打鱼的船队,始终和你们保持五十里的距离。” “郑大叔,此事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王副使。”萧毅提醒道。 “我明白,你放心!”郑和答道。 “倘若能救出空明大师,请郑大叔不要加害他。建文帝已经在皇宫自焚而亡,世上只有空明大师了。”萧毅恳切地说道。 郑和轻叹道:“或许只能如此了。好在陛下只是让我找寻建文帝的下落,并未让我加害建文帝。现真相水落石出,我也算不辱使命。” “事不宜迟,晚辈先去准备了。请大叔给我们两套官服,免得露出破绽。”萧毅说道。 “好,我这就去准备!”郑和说道。 唐黛漪精通易容术,不多时就化妆完毕。郑和安排好一切以后,亲自将自己与王景弘的官服送来。当他看到易容后的萧毅和唐黛漪,不禁连声赞叹。 老兵已经在小舟上等待。萧毅和唐黛漪联袂登船,老兵竟然没有看出真假。等到小舟消失在视野之外,郑和也率领着二十艘战船悄悄地离开了港口…… 第324章 侠侣联袂闯虎穴,智勇双全斗海盗(5) 陈霸南肝胆俱裂,慌忙夺路而逃。可是,哪里还来得及。萧毅兔起鹘落,瞬间就制住了陈霸南。 萧毅喝道:“快让他们投降,否则要你的命!” 陈霸南颤声说道:“好汉饶命!我不是陈霸南。我……我只是他的替身……” “什么!”萧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替身吓得失禁,几乎瘫软在地。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快……快放开我……陈霸南就在山上……他在这里埋了火药……” 萧毅立即朝山顶望去,果然从树木之中出来了三四百个海盗,领头的正是陈霸南!几十个海盗端着火铳往山下冲了下来,其他海盗正手忙脚乱地把两门火炮推到山崖边。 萧毅大吃一惊。他急忙舍了替身,背起朱允炆,拉着唐黛漪拼命地往前狂奔。陈霸南怨恨地望着他们,厉声叫道:“开炮!开炮!给老子炸死他们!” 话音未落,只听得两声巨响,炮弹在萧毅三人的不远处爆炸开来。海盗们连忙装药填弹,又是两声巨响,炮弹在萧毅三人背后再次爆炸。 萧毅、唐黛漪武艺虽高,毕竟挡不住火炮火铳,因此只得往海边逃去。先前被打散的海盗看到形势逆转,俱都胆气倍增,跟着火铳手一路追赶三人。 突然,爆炸声连续响起,地面为之颤动。树木和岩石被炸得飞上了天,尘土和硝烟在海岛半空弥漫。原来,海盗们点燃了埋在树下的炸药。萧毅三人虽然没有受伤,却也被强大的冲击力压迫得呼吸困难。 火铳手一边追赶一边放铳,弹丸呼啸而出,场面煞是惊人。好在他们离萧毅三人的距离尚远,三人才没有受伤。 形势危急。朱允炆大声叫道:“萧施主,快放下贫僧。你们赶紧逃!” 萧毅一边奔跑,一边说道:“我们就是来救你的!倘若弃你而去,岂不前功尽弃!” 说话之间,三人距离海岸只有咫尺之遥。留守在船上的海盗早已严阵以待,凶神恶煞地挡在了三人面前。 眼见追兵越来越近,萧毅把朱允炆交给唐黛漪,高声说道:“唐姑娘,空明大师就交给你了。要按我们商量的办!” 他是怕唐黛漪不肯独自离去,因此特意嘱咐。萧毅拔剑在手,虎吼一声,率先在前开路。挡路的海盗不知萧毅厉害,一窝蜂地冲了过来。萧毅毫不留情,手起剑落,立时刺死数个海盗。其他海盗看到援兵将至,因此并不后退,反而拼死向前。萧毅、唐黛漪护着朱允炆,相继杀进海盗中间。两柄长剑神出鬼没,很快就把挡路的海盗杀得七零八落。 余下的海盗再也不敢硬拼,要么跳进了海里,要么逃往了别处。忽然又是一阵铳响,萧毅顿感左臂剧痛,原来左臂已经中弹。 萧毅强忍疼痛,急忙把唐黛漪、朱允炆推上船。他一剑斩断船缆,一脚将船踢得后退了几丈,大喊道:“唐姑娘,保重!” 趁着火铳手还在装弹,萧毅立刻转身杀了过去。唐黛漪一边奋力划船,一边声嘶竭力地喊道:“萧大哥,你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 等到火铳手装弹完毕,萧毅已经到了他们跟前。火铳手纷纷近距离开火,萧毅及时躺倒。海盗们潮水一般冲了上来,萧毅猛然跃起,鸿蒙宝剑犹如一道白虹,瞬间就将最前面的海盗开肠破肚。 萧毅满身是血,在海盗群中往来冲杀。他根本不给火铳手再次装弹的机会,专对火铳手痛下毒手。不过多时,几十个火铳手伤亡殆尽,萧毅也多处受伤。 此时,从山上冲下来的海盗也加入战团。他们仗着人多,一点点地缩小包围圈。萧毅且战且退,渐渐又来到了海边。海盗们看他如此神勇,都不敢过分逼近,只是紧紧尾随。 苟喜海灵光一现,大叫道:“快去拿火铳,快去拿火铳!” 立刻就有十几个海盗掉头去取火铳。萧毅长啸一声,鸿蒙剑横扫过去,当即又有几个海盗倒在血泊之中。趁着其他海盗后退不止,萧毅凌空跃起,落在了一艘被风吹离海岸的船上。 海盗们一边高声谩骂,一边划船追赶。萧毅失血过多,力道渐渐减弱,船的速度越来越慢。 陈霸南指挥着一艘大型帆船出现在萧毅的侧后方。他对萧毅恨之入骨,再也不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梦了。他站在甲板上,用刀指着萧毅的船,不停地叫道:“冲上去,快冲上去!炸死他,炸死他!” 大帆船才和萧毅的船平行,陈霸南突然听到负责了望的海盗叫道:“大当家,前面有几十艘船!” 陈霸南急忙朝正前方望去,果然有二十余艘船劈波斩浪而来。了望手紧接着惊叫道:“大当家,那不是渔船,是大明的战船!” 原来郑和得到老军士的报告以后,连忙率领船队往拉腊克岛行进了三十里。途中遇到了唐黛漪和朱允炆,于是船队火速赶往拉腊克岛。看到萧毅危在旦夕,郑和号令所有船只剥掉伪装,摆开阵势,准备与海盗决战。 陈霸南骂了一句:“操你妈的,来得真是时候!” 随即,他疯狂地叫道:“开炮、开炮!先炸死这个王八蛋!” 萧毅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大帆船,发现大帆船的船舷突然冒出几团火花。他情知不妙,立刻弃船跳海。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几声巨响过后,萧毅的船已经被炮火炸得粉碎!萧毅被震得晕了过去,一点点地沉入海中。 唐黛漪看到萧毅的船被炸毁,心中一痛,顿时昏死过去。郑和虎目含泪,高声喊道:“开炮,不准放走一个!” 所有战船同时开火,小型海盗船中弹即沉。海面上腾起一道道水柱,陈霸南的大帆船毫无招架之力,只得仓皇逃窜。 郑和兵分两路,自己率领六艘战船追击陈霸南。几轮炮火过后,众多的小型海盗船无一幸免,海面到处飘浮着船只残骸和海盗尸体。 陈霸南的大帆船逆风而行,由于来不及收帆,因此很快被郑和追上。陈霸南困兽犹斗,命令开炮还击。炮手们早已胆破心寒,打出去的炮弹毫无准头,根本威胁不到大明战船。很快,大帆船被团团包围。海盗们无心恋战,纷纷跳船逃生。 陈霸南虽然亲手杀了几个海盗,却于事无补。他情知自己必死无疑,不禁仰天惨叫道:“爹,孩儿来了!” 随着十几声炮响,大帆船被炸得四分五裂。海面再次平静下来。 第325章 无名孤岛创玄功,神龟遨游大洋中(1) 海盗无一幸免,郑和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命令各船仔细搜寻萧毅下落。说来也怪,船队在拉腊克岛四周来来回回地搜寻了两三遍,依然没有发现萧毅的影踪。船队正要扩大搜索范围,忽然狂风大作,天昏地暗,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临。郑和无法,只得命令各船靠岸暂避。 唐黛漪已经醒转。她静静地坐在船头,痴痴地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话。朱允炆担心她想不开,一直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暴雨如注,唐黛漪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船头,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朱允炆长叹一声,用力将她搀扶起来。老军士连忙上前帮忙,两人架着她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把她送进了船舱。 郑和派人来请朱允炆。朱允炆镇定自若,跟着来人到了郑和的船上。郑和独自一人站在房间里,其他人都已被他支开了。烛火在狭小的房间中不断闪烁,映得两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郑和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了朱允炆面前。郑和说道:“大师请坐。” 朱允炆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正使大人赐座。” 郑和看到他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随即转身把门栓上。郑和整了整衣冠,毕恭毕敬地拜倒在地,沉声说道:“奴婢郑和叩见陛下!” 朱允炆说道:“正使大人请起。这里没有什么陛下,只有空明和尚。” 郑和起身答道:“一日为君,终身为君。奴婢不敢有违祖制。” 朱允炆说道:“坐下说话。” “奴婢不敢。”郑和答道。 朱允炆也不去强迫他,只是问道:“四叔派你下西洋,恐怕也是为了找我?” “永乐陛下确有此意。”郑和如实回答。 “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朱允炆说道,“你既然已经找到了我,又打算怎么处置?” “奴婢确实很为难。”郑和答道。 “我知道你的难处,你杀了我!”朱允炆平静地说道。 “奴婢不敢弑君。”郑和说道。 “你宁愿自己为难也不愿让我四叔为难,我好生佩服。四叔能有你这样的忠臣,何愁大明不能长治久安!”朱允炆由衷地说道。 “陛下也有忠臣。”郑和说道。 “是啊……方孝孺、齐泰、黄子澄、黄观、铁铉……”朱允炆黯然神伤,说道,“他们都是忠臣。只是我德薄才疏,连累了他们……” “陛下是有德仁君。”郑和真心地说道。 “四叔比我强,他是一代雄主,必将名垂青史。”朱允炆说道,“大明国富民强,威震天下,这正是我当年求之而不得的。” “陛下难道丝毫也不怨恨?”郑和试探着问道。 “当然怨恨过!”朱允炆说道,“不过,在我看到了大明的兴盛和万民的安乐以后,我就渐渐释然了——这盛世不仅是我之所愿,也是皇祖考的心愿。” 郑和细细品味着他的话,不禁沉思起来。 朱允炆问道:“你既不押解我回京,又不愿杀我,将来如何向我四叔交差?” 郑和答道:“永乐陛下只是要奴婢打听陛下的下落。奴婢既然已经得知陛下你的下落,暂时也就能够复命了。等到了忽鲁谟斯,奴婢亲自送陛下上岸。” “你要擅自放我走?”朱允炆吃惊地问道。 “奴婢追随永乐陛下多年,奴婢料想他老人家不会怪罪的……”郑和说道。 “你就不怕我回国和四叔争夺皇位?”朱允炆问道。 “陛下要真有这种想法,只怕早就回国了。”郑和说道,“再者陛下逊位已经十余年,即使真有此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陛下是仁德之君,又深受佛法熏陶,自然会慈悲天下苍生。” “有胆有识,四叔果然没看错你。”朱允炆说道,“你转告我四叔,允炆就在古里国终老。四叔哪天想要允炆的性命,随时都可以来拿!” 郑和回国后,向朱棣如实禀报了朱允炆的事。朱棣没有任何表态,只是说了一句:朕对不起允炆。正因为如此,朱允炆得以善终,史官们也不知道郑和全歼陈霸南的事。 风停雨住,船队又开始到处寻找萧毅。他们在附近海域连续找了多日,还是一无所获。所有人都猜测萧毅很可能已经遇害,但是唐黛漪却坚持认为他还在人世。郑和拗不过她,又带领船队仔细搜寻了几遍,依旧无功而返。 王景弘也率领船队来到了拉腊克岛。他们有皇命在身,不能一直耽搁下去。郑和极力邀请唐黛漪同行,唐黛漪却要在岛上等萧毅回来。她托郑和给自己父亲带了一封信,让父亲不要担心。郑和无奈,只得为她盖好房子,又准备了大量生活物资,再留下不少金银珠宝和一艘小船。郑和虽然放心不下她,却也只能率领船队离岛而去。 到了忽鲁谟斯,万人空巷,盛况不消细说。趁着船队忙着和来自各地的商人交易的良机,郑和亲自把朱允炆和悟尘送到了城中。他唯恐朱允炆生活艰难,因此特意带了一袋金子出来,想要送给朱允炆。朱允炆却分文不取,坚持要靠化缘维生。看着朱允炆师徒消失在人群之中,郑和的眼睛不禁湿润起来。 萧毅吃力地睁开双眼,立即看到雪白的云朵在蔚蓝的天空中流动。难道我还没死?他自问道。受伤的地方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顿时清醒了许多,记起了自己跳海以后的事情…… 萧毅虽然及时跳海,但是却被炮火震晕过去。他沉入海中之后,又立刻被海水呛得苏醒过来。萧毅不会凫水,他刚想开口喊叫,身体却立刻下沉。萧毅不敢造次,只得憋住一口真气,身子慢慢地浮出了海面。 郑和的船队正向海盗开火,炮弹落在海中掀起滔滔巨浪。当时海风猛烈,在海风和海浪的推动下,萧毅越漂越远。渐渐的,他再也看不见海上的人和船了。 也不知道漂了多久,暴风雨突然降临。天昏地暗,巨浪排空。萧毅刚从海水里探出头来,又被巨浪拍进了海水里。就这样来来回回多次,萧毅精疲力竭,再也无力挣扎。他索性屏住呼吸,主动往海底沉了下去。 海水的压力越来越大,萧毅的耳孔、鼻孔感觉异常难受。他只求速死,于是不顾一切地下沉。就在他一口真气将尽之时,忽然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往海面浮了上去。 上浮的速度越来越快,海水的压力越来越小。他急忙睁开眼睛,发现一头硕大的鲸鱼正驮着自己浮出海面。原来萧毅下沉之际,恰好遇到这头鲸鱼出来换气,因此鲸鱼不经意之间把他驮到了海面。 第326章 无名孤岛创玄功,神龟遨游大洋中(2) 海面依然波涛汹涌,鲸鱼浑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人。萧毅刚换了口气,立刻感觉有什么东西把自己顶起一两丈高。电光火石之间,他发现原来是鲸鱼喷出的水柱——真是阴差阳错,萧毅正好趴在鲸鱼的鼻孔上,所以才被水柱顶了起来。 水柱很快消失,萧毅狠狠地摔了下来。鲸鱼发现有异,又是一道水柱喷出,萧毅再次被高高顶起。升起、摔下,再升起、再摔下……萧毅头昏眼花、全身好像要散架了。鲸鱼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不停地喷出水柱,尽情地享受着难得的“快乐”。萧毅已经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它把自己当成玩具“玩耍”。 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摔了一二十次,萧毅早已陷入昏迷。鲸鱼也“玩”尽兴了,于是心满意得地潜进了海底…… 萧毅逐渐清醒,他感觉自己似乎躺在平地上。但是奇怪的是,平地还在缓缓地移动。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他坐在一只巨大无比的海龟上面,海龟正缓缓地游行在浩瀚无边的海洋里! 也是萧毅福大命大。鲸鱼抛下他以后,他再度被海浪打进水里。就在他命悬一线之时,一只大海龟刚好经过这里。这海龟年岁颇高,因此极有灵性。它见有人落难,急忙游过去施救。它很快就把萧毅驮出海面,一直往它栖息的地方游去。 海龟始终在浮在海面上,好像是刻意照顾着萧毅。饿了的时候,它就把头伸进海水,捉些小鱼小虾充饥。吃饱以后,它把鱼虾叼出海面,再把鱼虾甩到龟背上。 萧毅顿时明白了它的意思。他虽然从未吃过生鲜,但是为了恢复体力,也就顾不得许多了。萧毅狼吞虎咽,很快就将鱼虾吃光。海龟怕他没吃饱,又叼出来不少鱼虾。直到萧毅再也吃不下了,海龟才不再捕食。 所幸途中没有再遇到风暴。过了二十多天,一人一龟平安地到达一座不知名的孤岛。海龟把萧毅送到浅水滩,自己又慢慢地游回了大海。萧毅感激万分,朝着海龟离去的方向高声喊道:“神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这座岛不大。南面是起伏的山峦,北面是碧绿的草原。萧毅在岛上走了一圈,随处可见飞禽走兽。可能从来没人到过这岛,动物们竟然丝毫不惧怕人类。山上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树木,却没什么高大的树种,大多数都是果树和杂木。山下一马平川,灌木、荆棘、杂草生长得极为茂盛。 萧毅先采了一堆草药,再把草药捣碎,然后放在了一片棕榈叶上。紧接着,他钻木取火,燃起了一堆大火,又把鸿蒙剑放在火上烤。等到剑尖烧得发红,他用剑尖划开左臂的伤口,咬着牙把里面的弹丸取了出来。萧毅敷上草药,再割下一角衣袍,简单地包扎好伤口。至于其它受伤严重之处,也是依法炮制,只不过省了割肉取弹的麻烦。 萧毅忙了大半天,已经饥肠辘辘。再加上他久未喝到清水,因此身体极其虚弱。他强打精神,上山摘了一大堆的椰枣、芒果,三下五去二,吃了个精光。吃饱之后,体力恢复不少,他于是就在地上盘膝打坐。 萧毅很快入定。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时断时续的“嘶嘶”声惊醒。此时,月白风清,万籁俱寂。萧毅陡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冰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蠕动。萧毅猜测可能是蛇爬了上来,因此不敢丝毫动弹。果然,没过多久,一条两尺多长的蝰蛇围着他的脖子慢慢往头顶爬去。萧毅凝神屏气,等着蝰蛇自己离去。 蝰蛇在萧毅头顶盘成一团,半点没有离去的意思。萧毅等了大半晌,也不见它下来。他急中生智,暗暗拔出鸿蒙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往自己头顶削了过去。蝰蛇立刻“死于非命”,变成几截掉落在地。这一剑几乎是紧贴着头皮削的,因此头顶的头发被锋利的鸿蒙剑削落了一大半。 萧毅用手摸了摸头顶,暗叫一声好险。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也没有了睡意。萧毅暗忖,万一哪天疏忽大意了,岂不要命丧毒蛇猛兽之口……念及于此,他决定马上建造一座房屋。选址、伐木、搭建……忙了一两天,一座崭新的吊脚楼出现在山脚下。 等到身上的伤口全部痊愈,萧毅制作了不少生活用具。比如:石碗、石盆、石凳、石桌……此外,还制作了一些石刀、石铲、石斧、石锄……整个岛屿只有他一个人,周边的海域也从来没有发现过船只,所以他只有做好长期在岛上生活的准备。 海岛虽然不大,但是禽兽众多,经常可以看到猛兽和毒虫出没。怪不得没有人敢来这里!萧毅饿了之时,就到海中捕鱼,或者用毒蛇、猛兽充饥。他渴了的时候,就用水果解渴。 时间一天天过去,水果成熟的季节即将过去。萧毅于是提前晒了很多水果干,又挖了一个地窖储存。眼看着新鲜水果日渐稀少,他不禁暗自发愁:再这样下去,或许不久以后就会被渴死。 萧毅扛着石锄到处寻找水源。连续找了半个多月,终于在离山脚四五里的地方找到了地下水。他欣喜若狂,日以继夜地挖出了一口水井。看到清水源源不断地从井里涌出来,这才如释重负。 萧毅也曾想早日离开这里。为此,他多次做过木排。不过每次出海不久,要么找不到方向,要么木排被波浪击毁……久而久之,他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为了打发时日,萧毅昼夜勤加练功,修为也因此突飞猛进。不练功的时候,他会绕岛一圈或者用树枝在海滩上写字。实在孤独的时候,他就自己和自己说话,要么就和动物“聊天”。 那只大海龟偶尔会在海滩附近的水中出现。萧毅每次都会给它准备丰盛的食物。他在海中泡澡的时候,海龟会主动和他嬉戏,甚至会驮着他在海中游一段距离。日子久了,萧毅和海龟的关系变得亲密异常。 第328章 无名孤岛创玄功,神龟遨游大洋中(4) 他运起神功,抬着海龟的龟壳奋力一掀,海龟小半个身体翻到了空中。不过,由于它身躯太过庞大,整个身体终究翻不过来。萧毅一连试了几次,均都不见成效。他又试着把海龟推回海里,但是海滩潮湿柔软,所以进展甚微。 萧毅忙了大半天,海龟离海水还是有几丈距离。他先去取了些肉干、鱼干给海龟充饥,自己也恢复了一下体力,然后继续推。 又忙了小半天,海龟终于回到了海里。萧毅再次抬起龟壳,海龟借着这股力量拼命地挣扎着身体,总算如愿以偿地翻转过来。它重获自由,显得十分高兴,绕着萧毅游来游去。自此,萧毅和海龟相依为伴,倒也不那么寂寞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唐黛漪一直在拉腊克岛等候萧毅。除了去忽鲁谟斯采购必要的生活物资之外,她每日里都要驾船绕岛一圈。风雨无阻。虽然每次都是失望而归,但是她并未放弃,她始终坚信萧毅一定会回来。 时间长了,当地一些地痞流氓就打起了她的主意,纷纷渡海前来骚扰她。有的是贪恋她的美色,有的是贪图她的金银。双方言语虽然不通,唐黛漪却知道他们是何居心。她并没有心情理他们,若是被纠缠得厉害了,她不免要大动干戈。虽然有的地痞流氓也会一点三脚猫功夫,可哪里是她的对手。用不了两招,地痞流氓只得抱头鼠窜。 久而久之,忽鲁谟斯就流传起一个谣言。说是在拉腊克岛上住着一个女妖,这个女妖美丽绝伦、法术通天。她有数不清的财宝,住在黄金宫殿里,手下还有一大群吃人的小妖。谁要是惹得女妖不高兴了,她就会召唤狂风暴雨,把整个世界都淹掉…… 这个谣言自然是那些地痞流氓瞎编的,很多人都深信不疑。因此,当唐黛漪出现在忽鲁谟斯的时候,难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她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想过问。买完东西以后,她就匆匆回到了拉腊克岛。谣言越传越广,以至于再也没有人敢靠近拉腊克岛。 时光荏苒,秋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郑和回国之前特意来拉腊克岛探望唐黛漪。他苦劝唐黛漪跟自己回国,她却坚决不答应。她说,如果萧毅真的不在人世了,她就在这岛上守一辈子!郑和敬佩、感动之余,想着雇几个人来侍候她,也被她委婉拒绝了。郑和在岛上陪了她几天,又给她留了些金银,再三嘱咐忽鲁谟斯的当地官员关照唐黛漪。官员们满口应承,郑和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郑和走后,唐黛漪又开始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每到傍晚,海滩附近的海水总会发出蓝色的亮光,好像一条蓝色的绸带围绕着拉腊克岛。唐黛漪很喜欢在海滩漫步,这梦幻般的美景让她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静。 连续几日,唐黛漪都发现有一只巨大的海龟在同一片海域觅食。海龟开始对她还有点戒心,不过相遇的次数多了以后,它也和她熟悉起来。唐黛漪好不容易有了伴,因此格外疼爱它。她每次去海滩散步,总会带一些碎肉。等到海龟出现,她就驾船去喂它。有时候,她童心未泯,经常在海龟背上淘气地玩耍。海龟并不生气,反而会温顺地驮着她在海岛四周尽情游玩。 唐黛漪经常和海龟说话,说自己对萧毅的思念,说闯荡江湖的事情……有时候,说着说着,她就不由自主地抽泣。海龟总是静静地倾听,好像一位慈祥的祖母。它虽然无法安慰她,却从不惊扰她。每次都是等她心情平静以后,海龟才潜回海底。 白驹过隙,转眼半年。唐黛漪看到海龟又出现在海面上,照例驾船去喂它。不过这次,无论她怎么逗它,海龟就是不肯吃食。 唐黛漪心疼地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海龟似乎能听懂她的话,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围着她的船连续游了三圈。唐黛漪莫名其妙。当她看到海龟离开小船,逐渐往大海深处游过去时,她顿时恍然大悟。 唐黛漪高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海龟留恋地回头看着她。唐黛漪心如刀割,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一边挥手,一边大声说道:“你要多保重,记得回来看我!你要是能遇到萧大哥……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海龟的眼里满是不舍和怜悯。它点了点头,慢慢地消失在万顷波涛之中。 唐黛漪失魂落魄地上了岸,心里空荡荡的。海龟离去了,她无比沉痛,就好像骤然失去了一个亲人。她悲伤地回到住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头脑一片空白。 她原本无忧无虑,并没有过多体验过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直到萧毅下落不明,她这才明白,尘世间除了阳光还有阴霾,不仅有快乐还有忧伤…… 她一直躺在床上,却彻夜未眠。那刻骨铭心的思念、深入骨髓的孤独和痛彻心扉的伤感始终萦绕在脑海心间,怎么也挥之不去。 天亮了。她强打起精神,像往常一样,驾船绕着拉腊克岛搜寻了一遍。可惜的是,依然没有发现萧毅的影踪。她回去大哭了一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过了几天,唐黛漪终于振作起来,每天精神抖擞地重复着简单而枯燥的事情。某日,风平浪静、天高云淡。她远远地看到一艘帆船从忽鲁谟斯方向驶来。 “竟然还有不怕死的!”她在心中说道。 唐黛漪当机立断,躲到了岩石后面。那艘帆船乘风破浪,不久就到了拉腊克岛。船首站立的那人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下了船——他中等身材,斗笠遮面,穿着灰色的长袍。那人一边健步行走,一边东张西望。 唐黛漪趁他没注意,猝不及防地冲了出来,使出大擒拿手去扭那人的双臂。那人反应极快,凌空几个翻滚,从衣袖中射出几十枚暗器。唐黛漪轻舞袍袖,轻轻松松就接住了那些暗器。那人似乎颇有些意外,正要再次施放暗器时,忽然听到唐黛漪大叫了一声:“老汉儿!” 那人一愣,盯着她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惊喜地叫道:“幺儿!” 第335章 图大业化敌为友,方清菡九江遇险(1) 韩武看到海空走过来,立刻问道:“海空,白马寺各位大师中毒,是不是你干的?” 程不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武冷笑道:“他刚才的模样,我早就看到了!” 程不归说道:“是又怎么样?你又不是白马寺的弟子!” “我虽然不是白马寺的弟子,但是白马寺各位大师对我有莫大的恩德!海空欺师灭祖,我少不得要替真惠大师清理门户!”韩武朗声说道。 “这么说来,你是又想打架?”程不归说道,“打就打,我们难道怕么!” “韩兄……”海空说道。 “我没有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兄弟!要不是白马寺收留,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想不到你竟然恩将仇报,无耻!”韩武怒骂道。 “你骂得对!我就是禽兽不如。”海空说道。 “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韩武大声问道。 “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富贵荣华!”海空平静地说道,“而这一切,只有我师父能给我!” “这些对你有那么重要吗?”韩武问道。 “有,当然有!”海空呵呵笑道,“你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知道人世间的苦!就算是萧毅,至少也有人依靠。我不比你们差,凭什么一无所有?就连我最心爱的女人,我也没办法保住她!你说,是不是重要?” 海空越说越激动,热泪从眼角无声滑落下来。韩武惊愕莫名,半晌说道:“即使你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也用不着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更犯不着忘本负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海空答道,“不争不抢,不害人不伤人,怎么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值得吗?”韩武叹息着问道。 “当然值得!”海空理直气壮地说道,“只要你飞黄腾达、大富大贵,你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就算你恶贯满盈,还是有人把你当成能人、神人!要是你穷困潦倒、位卑人微,即使你是盖世英雄,哪个看得起你?哪个把你当回事?” “你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海空了……”韩武痛苦地说道。 “萧毅也说过这话。”海空说道,“你们不是我,你们不会懂的!” “我确实不懂。”韩武说道,“不过,我还是要劝你回头是岸。” “哈哈……”海空大笑道,“都说回头是岸,可是你们谁能告诉我,岸到底在哪里呢?” 韩武愀然不语。海空说道:“我倒是要劝你们别和我师尊为敌。圣龙教已经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又有朝廷在背后撑腰。你们要是不识时务,只怕难逃灭顶之灾!” “多谢你提醒”韩武冷笑着说道,“圣龙教的厉害,我早就见识过了。龙云飞暗藏祸心,迟早作法自毙。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有灭顶之灾!” “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也无话可说。”海空说道,“日后要是刀兵相见,我不会留情,你也不必留情!” “正合我意!”韩武答道,“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两人不再对话,各自走得远远的。兄弟反目,曾经的情份瞬间烟消云散。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这种事情很正常。但是,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韩明德冷冷地望着龙云飞,说道:“说!” 龙云飞说道:“你假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龙某报仇。现在你练成了九龙诀,武功不在龙某之下,你有把握能报得了仇吗?” “之前没有!”韩明德说道,“不过现在有把握了。你既然自投罗网,韩某求之不得!” “你真以为龙某是这么冒失的人吗?”龙云飞笑道。 “你无非是在周围埋伏了一些人。”韩明德说道,“韩某这些年苦心训练出来的弟子,无一不是以一敌十的死士。就凭你西安分舵那几百个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 “你说的龙某也想到了,龙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知道龙某带了多少人来吗?”龙云飞微笑着说道。 “你倒是说说看,韩某不见得相信。”韩明德不屑一顾地说道。 “实不相瞒,龙某带了两千教众而来,这都是从各堂口、分舵临时抽调的精锐。”龙云飞得意地说道,“不仅如此,龙某还让陕西都指挥使司派了三千兵马协同剿匪!” 韩明德哈哈大笑,说道:“龙云飞,韩某可不是吓大的!” “这五千人马就在山下驻扎,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派弟子前去打探。”龙云飞悠然自得地说道,“或者,龙某就在这里发出信号,让他们立刻现身露面,怎样?” 韩明德暗暗心惊。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既然有备而来,为何没有动手?” “因为龙某也没有把握置你于死地,就像你没有把握置龙某于死地一样。”龙云飞说道,“再者,你虽然要找龙某报仇,但是你现在却不是龙某的敌人。” “既然韩某要找你报仇,你却不把韩某当敌人。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韩明德嘲讽道。 “因为龙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想有无谓的损伤,所以暂时不把你当敌人。”龙云飞坦率地说道,“龙某只带两个徒弟前来,正是为了表示龙某的诚意。” “你的事和韩某有什么关系!”韩明德冷冷地说道。 “有!”龙云飞答道, “你就这么肯定韩某一定会答应?”韩明德问道。 “你一定会答应!”龙云飞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韩明德问道。 “因为你我是一样的人!”龙云飞说道,“此事若成,你以往的壮志雄心极可能实现!” “看来你很了解韩某!”韩明德呵呵笑道,“也罢,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这是关系你我一生抱负的大事!”龙云飞郑重其事地说道。 “不要卖关子了,有话直说!”韩明德不满地说道。 “龙某即将奉旨发动武林各派结盟,你可知道?”龙云飞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