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师姐是个坑》 序章 咱家大师姐是个坑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那一年,小师弟上山,八岁。 那一年,二师兄宁无猜十六岁。 “你就是新入门的弟子王富贵?” 山脚下,一袭白衣胜雪,站在山门前。 二师兄眼神忧郁的微扬起侧脸,乱发当风:“吾乃夔门风云卿座下二弟子宁无猜,也就是你的二师兄,师尊让我带你转转夔山。” “身为夔山最小的弟子,自明日起你便要跟随我们一起修行,在这夔山之上,有许多事情需要了解。” 二师兄负手前行,指了指远处像牛角一样的山峰,声音温润的说道:“那是主峰,是掌门平时住的地方,门派大殿和祖师祠堂也都在那里,平日弟子们不会到那里去,你若是有一天要到主峰去,注意不要在主峰上骂脏话。” “不要在祖师祠堂前烤兔子。” “更不要喝醉酒跑祖师灵位前耍酒疯。” “就算一个没注意到,也不要喝醉后跑到祖师祠堂前一边烤兔子,一边骂着脏话满地打滚,耍酒疯。” 二师兄说到这里微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失神,紧接着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带着小师弟继续前行。 “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子峰,你以后就跟我和大师姐住在这里,穿过前面这片竹林,是咱们子峰的经阁。” “咱们夔门屹立南国五百年,虽如今没落,但仍是这南国的三大宗门之一,就是因为传承底蕴雄厚,上至天阶上品,下至黄阶下品,南国大部分的风雷术法和剑法都可以在经阁找到。” 白衣朗朗,二师兄身形挺拔而立,神色庄重而又肃穆的转过头来说道:“你要切记,知识是这世间最宝贵的财富,所以我们对待书籍,态度一定要端正。” “不要毁坏书籍。” “不要借走功法垫桌脚。” “不要在功法上画小王八。” “更不要写一些类似祖师爷牛哔的无聊废话!” 说到这里,二师兄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于是捏紧袖子深吸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淡笑道:“当然,咱们夔山上其他方面还是很自由的,长辈们也很随和。经阁平时都由李长老在看管,李长老是咱们夔山的元老之一,擅长剑法,你往后剑法上有不解的地方,可以多多向李长老请教。” “不过,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咱们夔山没落已久,能做的也只是为你创造一个好的修行环境,如今咱们师姐弟三人在内,也就只有掌门师尊,李长老和小师叔六个人,修行资源自然是不会短了你的。” “至于你自身……” 说到这里,二师兄感慨般的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停下脚步望着斜阳说道:“你要知道,修真是条漫漫长路,你我这种一没天赋二没外挂的小炮灰,保不准哪天就挂了。” “师兄能做的,就是送你几条忠告。” “第一,一定要安分守己,像我们这种没有后台的倒霉蛋儿,掌门又不是你亲爹,就不要那么能惹是生非了,夔山上要以和为贵,要讲武德。” “第二,一定要克服懒惰,不要净耍些小聪明,修行便如逆水行舟,没有主角光环就踏踏实实的修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肯定是不行的!” “最后!” 说到这里,二师兄停顿片刻,袖子里的手掌紧紧攥起,语重心长的重复道。 “一定要小心大师姐!” “一定要小心大师姐!!” “一定要小心大师姐!!!” “呼啦啦啦……” 倦鸟入林,余晖将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拉的悠长。 小小的身影仰起脑袋,舔着一串糖葫芦,眼神迷茫的问道:“为什么要小心大师姐啊?” 沉默。 继续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夕阳下,在小师弟那清澈而又纯真的眼眸里,二师兄落寞的转过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因为,咱家大师姐是个坑!” 第一章 穿越成工具人还玩个屁啊! “经过刻苦的努力,你运转功法一小时!” “叮!虞青梅获得100经验值!” “经过刻苦的努力,你运转功法两小时!” “叮!虞青梅获得100经验值!” “经过刻苦的……” “草!” 宁无猜猛捶了一下床板,像是只输红眼的赌狗一样,抓着头发无能狂怒! 草,这日子没法过了! 三年又三年! 三年又三年! 自从他穿越过来这个世界已经十八年了! 可这坑爹系统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明明他才是宿主,然而得到系统经验的却是他那个胸大无脑的坑货大师姐! 特么的……凭啥啊?! 凭啥自己累死累活的做任务,却是自家的坑货大师姐升级?到底谁特么才是穿越者啊?! 他勤勤恳恳的修炼到初感上境,咸鱼大师姐突破灵海。 他勤勤恳恳的修炼到灵海上境,咸鱼大师姐突破玉桥。 等他勤勤恳恳的修炼到玉桥上境。 咸鱼大师姐早就开了天门。 可怜他一个穿越者,半点修行捷径没有,全特么勤勤恳恳了,还要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坑货大师姐当工具人! 玩狗蛋啊! 宁无猜瘫靠在墙壁上,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外,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忍不住悲从中来。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有人比你优秀,也不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而是既不比你优秀还不努力的咸鱼,靠着你的努力,一动不动就能躺赢你…… 太欺负人了! 真的是太欺负人了! 又不是他在爽,凭啥总要他来动?! “笃笃笃。” 宁无猜擦了擦泪花,继续像条咸鱼一样失去梦想。 “笃笃笃。” 宁无猜叹了口气,继续忧伤。 “笃笃笃。”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似乎是见到屋内没有回应,便安静了下去。 紧接着,随着窗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张慵懒精致脸庞出现在窗前。 月光下,柳眉如黛,明眸皓齿。 眼底那颗小小的泪痣,更显得这张狐媚子脸蛋清纯娇媚,令宁无猜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在夜店蹦迪的姐姐’‘牛仔短裤小蛮腰’诸如此类的形象。 然而此刻,那张眼波流转的狐媚子脸蛋,正抿着嘴,笑吟吟的看着他。 宁无猜看到这抹笑容,顿时浑身汗毛炸立:“等一下,虞青梅你要干什么?!” “你探脑袋干什么?!”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就站那说话不行么?!” “靠!你笑什么?!” “你把腿收回去!你不要过来啊!” “我警告你不许翻我窗户!我查数了啊!一!二!” “嗒。” 看到穿着素白衣衫的少女故意慢吞吞的翻窗落地,拍落裙角的细雪,又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宁无猜顿时心态就炸了! 从小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他再清楚不过了! 眼前这个少女什么楚楚动人,什么袅袅娉娉,全部都是假象! 实则就是一个胸大无脑,个性乖张,自恋而又不求上进,戏还贼多的混世魔王! 故意的! 刚才绝对是故意的! 那种放慢十倍速的翻窗户明显就是在告诉他,进来咯,我要进来咯?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拿我没有任何办法的样子! “小宁儿……” 看着宁无猜炸毛的样子,虞青梅掩嘴轻轻一笑,杏仁般的明眸轻轻眯成两道月牙。 宁无猜抓狂的扬起手臂,不顾形象的从床上跳起来:“虞青梅,你到底要干嘛啊?!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翻别人窗户?” 虞青梅掩嘴轻笑,借着月光轻轻扬起衣袖,目光幽怨的说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说人话。” “小宁儿你又偷懒了哦……” “呵。” 看到宁无猜一副果然如此的鄙夷眼神,虞青梅笑着摆了摆手,黛眉一蹙,假模假样的正色道:“哎呀你看你,师姐我可不是为了破境差的那八百点经验值,你把师姐当什么人了?” “只是身为夔门大师姐,众弟子之首,我觉得我有这个义务重振夔门!昔日南国第一宗门败落如斯,师姐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于是我思来想去,决定从修为这方面入手!” “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今日我以夔门为荣,明日夔门以我为骄傲!我觉得,我们每一个夔门弟子,都应为了夔门之崛起而努力修炼!自强不息!” “啪啪啪啪啪……” 宁无猜站在床上,用力的拍着巴掌,眼神火热:“说的好!” 虞青梅脸颊绯红的低下头,扭捏的摇晃着身体,故作姿态的一摆手:“也没那么好啦!我就是随便说点心里话,不要搞盲目的个人崇拜嘛……” “哪里哪里,师姐的思想觉悟堪追圣贤,一番言语振聋发聩,让我醍醐灌顶,当真是金玉良言!只是……” 宁无猜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着虞青梅抬起头,这才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师姐能不能以身作……” “不能呢。” “那师姐能不能偶尔也自己修炼一……” “不能呢。” 虞青梅眯眼笑着,声音温柔。 宁无猜额头青筋暴跳,深吸了一口气,松开缓缓攥紧的拳头,从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师姐的立场变得真快呢,不过作为大师姐,不以身作则的话,恐怕很难有说服力?我看……” 虞青梅顿时一噘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草!” “虞青梅你捂耳朵也没用!玉桥天门,六识敏锐,我知道你还能听见!” 略略略~ “多大了还吐舌头!你幼不幼稚!” 宁无猜黑着脸重新坐下,拽起被子盖在身上,没好气的说道:“无论你今天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在当工具人了!我宁可自己不修炼,也不会再帮你修炼了!绝对不可能!” “小宁儿~” 虞青梅顿时低下头,神色说不出悲伤,捂嘴啜泣道:“我……我明白了,小宁儿长大了……以前还说着要娶师姐当媳妇儿来着……” “那是我年少不懂事!” “还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师姐身前保护师姐,对师姐好一辈子……” “后面那句完全是你自己编的!” 宁无猜盖着被子一脸暴怒,虞青梅却是不管不顾的啜泣道:“师姐又不是什么黑了心蛆,怎么可能只为了那点经验,说到底只是想跟小宁儿多……说说话。既然小宁儿觉得师姐烦了,那师姐……以后不会再来……打搅小宁儿了……” 说罢,虞青梅轻轻一踏地面,细微的风旋在脚下浮动,整个人宛若游龙般,从窗口飞掠而出。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雪落的声音。 宁无猜躺在床上,闭上双眸,又张开,翻了翻身,又伸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走了? 真的走了? 虞青梅今天这么容易放弃的嘛? 小宁儿…… 小宁儿…… 他和虞青梅的纠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刚刚穿越从襁褓里睁开双眼,看到对面的那张睡脸? 还是自以为凭借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去忽悠当时还是小萝莉的大师姐亲亲,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 坑爹系统出了故障,经验槽绑定在了大师姐的身上。 自从虞青梅八岁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每晚过来催他修炼,便成了两人十年如一日的斗争…… 但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输多赢少。 因为虞青梅总是各种威逼利诱的招数层出不穷。 什么‘小宁儿快修炼,等会儿师姐给小宁儿康点好康的!’,结果带他大晚上去看小蛤蟆儿,还说这是方圆十里最好看的小蛤蟆儿。 什么‘师弟我还要嘛,师姐等会儿给你看露骨的!’,结果把她吃剩的鸡腿递给自己,理直气壮的给他科普这是鸡的腿骨架。 什么‘小宁儿,今天如果你表现好,师姐就带你玩点刺激的!’,结果带着满脸兴奋的他去了祖师祠堂烤兔子,对着祖师祠堂耍酒疯,破口大骂。 偏偏宁无猜又特别没出息的每次都上当! 这次呢? 不会真走了了? 万一不是演出来的怎么办? “草!” “没出息!”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掀开被子翻身坐起,低声骂了自己一句,看向那空荡荡的窗棂。 紧接着,便涌动灵气跳出窗外。 脚下雷光轻涌,刚想去追虞青梅,余光却瞥到了那一抹白裙,顿时脸色复杂的愣在原地…… 月光下,银装素裹。 少女白裙飘飘的站在雪中,回眸一笑,宛若一尊不染微瑕的雪中仙子:“小宁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师姐……” 眉梢轻扬,说不出的得意。 宁无猜则看着满脸得意的少女,眉头忍不住跳着,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捂住了脸…… 我真傻。 真的。 第二章 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12天)】 【灵根:雷灵根】 【修为:玉桥上境(99)】 “我真傻,真的。” 看着眼前的属性面板,宁无猜趴在桌子上,再次萎靡不振的长叹了一声。 初感,感应灵气,滋养体魄。 灵海,开辟灵泉,吸纳灵气。 玉桥,打通八脉,凝实脉壁。 这是修行小三境。 众所周知,修行共九境,不撞天门,终为凡人,照样需要吃喝拉撒睡。 昨夜被虞青梅拉着修炼了一晚上,现在整个人只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一样。 十八年…… 整整十八年了…… 和虞青梅一起生活了十八年,明知道虞青梅是恶霸,戏精,黑了心的蛆! 可他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我真傻,真的。” 宁无猜趴在桌子上,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坐在一旁看书的小师弟忍不住侧目,胖嘟嘟的脸庞沉思了良久,这才了然般的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二师兄早上第二十八次叹气,不用怀疑,很显然是又双叒被大师姐欺负了。 没有人比他更懂二师兄! 自他懵懵懂懂的上山已经过了两年,也越来越熟悉夔门的一切,眼前这一幕自然不陌生。 夔门,曾经的南国第一大宗,据说曾经遭遇了一场大变,在曾经的弟子基本都死绝了之后,这夔山上就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 掌门师尊很慈祥但常年不在家,小师叔游手好闲但很有趣,李长老是个古板的老爷爷。 二师兄为人温柔,英俊潇洒。 大师姐是他们共同的混世魔王。 想到这里,小师弟感慨般的点了点头。 果然,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王富贵儿了,他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懂王了。 宁无猜在桌子上趴了片刻,紧接着霍然站起身来,愤愤不平的看向门口还在摇椅上晒太阳的李长老。 “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李叔,你说有虞青梅这样的么?!大半夜不睡觉翻我窗户,薅我起来修炼!是人干的事儿?!而且她一个大姑娘家,大半夜翻我窗户算怎么回事儿?!今天她能翻我窗户,明天就能下山去做采花大盗,平日让着她也就罢了,这次我真是忍不了了!” “吱嘎吱嘎……” 李长老躺在摇椅上,旁边积雪未消的雪地上,炉火正旺的小火炉上架着铁壶,正咕嘟嘟的煮着沸水。 岁月静好。 听到宁无猜的话,李长老像是刚睡醒一般,慢慢睁开眼睛问道:“那你能打过她么?” 虞青梅是天门上境,他是玉桥上境。 宁无猜仔细的想了想,有些郁闷:“打不过。” 李长老摇着摇椅,又问道:“那你爹是掌门么?” 宁无猜想了想从自己出生就没了消息的爹娘,更加郁闷:“我是个孤儿。” 李长老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小火炉,便不再言语。 宁无猜沉思片刻,似乎若有所悟,激动的问道:“李叔你的意思是,做人要像这火炉中的火一样,即便实力不如人,也没有靠山,但还是要斗志昂扬?” 李长老摇了摇头,指着火炉上的铁壶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可真是个铁沸物。” 好家伙!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直呼好家伙。 长老就是长老,气人都能搞这么多花样…… “李叔~” 就在宁无猜气得哑口无言之时,门外一阵狂风涌动,卷起满天飞雪,随着一声娇呼,穿着白裳的身影驾驭着狂风而落。 宁无猜瞬间色变。 看见那道身影,李长老顿时慈祥的笑了起来,就像是见到了自家闺女一般:“是小青梅啊,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经阁玩啊?” 虞青梅甩着酒葫芦,笑嘻嘻的跑过去:“当然是想您了啊。” 李长老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天门开到第十一重了,不愧是咱们夔门的天之骄女,你爹在你这个年纪都不如你,看来以后的夔门,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能放心了。” 虞青梅红着脸扭捏道:“什么天之骄女啊,侥幸,我也是侥幸突破的。” 侥幸个屁! 宁无猜气得只攥拳,想起自己昨天大半夜被薅起来修炼,就忍不住想捂嘴哭泣。 所有人都只看到虞青梅破境如饮水。 但只有他知道,他在虞青梅背后卖力耕耘,付出了多少努力! 什么侥幸! 什么天之骄女! 就虞青梅那贪吃贪玩,不求上进又爱演的性子,放到前世就是一个没有前途的啃老宅! 如果不是狗系统给了他一记背刺…… 宁无猜捂住胸口,正痛心疾首之际,却听到虞青梅那悦耳动听的声音传来:“师弟?师弟?师弟你想什么呢?你听到我说的了么了,我说……” 宁无猜顿时清醒过来。 说? 说什么了? 等等! 难道尝到了被人夸奖的甜头,又要拉我回去修炼?! 不行! 绝对不行! 别说一百经验值了,他现在连一滴经验值都挤不出来,经脉已经被灵气冲刷到极限了! 再修炼下去会坏掉的啊! 看着满面笑容的虞青梅,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颤声叫道:“不行!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你这是竭泽而渔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什么一滴都没有了?” 虞青梅轻蹙秀眉,单薄的白衣在寒风中飘飘欲仙,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秀发道:“我是说,掌门老头回来了,叫咱们去门派大殿议事,你说什么呢?” “……” 细雪卷动,从树梢间簌簌飞起。 宁无猜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既然掌门师尊回来了,叫我们过去,那肯定是有大事,事不宜迟。” 虞青梅目光温柔,掩嘴轻笑道:“话题转的这么生硬,小宁儿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呢。” 宁无猜扫扫衣袖,昂首挺胸,温和一笑:“彼此彼此。” “那这么有缘,不如一起去门派大殿咯?” “好,师姐请。” “哎呀,懂事~” 看着两人笑容满面,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越走越远,小师弟单手撑着小胖脸,叹息般的摇了摇头。 今天夔山的风儿,依旧喧嚣啊。 作为一名懂王,小小年纪却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机智和帅气,他真的是太难了…… 第三章 下山 当今天下三分。 西凉,北燕,南国。 裹挟亿万生民气运,便是修行者,也不得不尊重王权。 而站在王权背后,有资格与君王平起平坐,这世间最强大的修行者,则被称之为——天卿…… 天授卿相,不拜王权! 修行九境。 初感,灵海,玉桥,天门,点星,星蕴,六道,知命,天卿。 千千万万的修行者犹若过江之鲫,而在这千千万万的过江之鲫中,却只会出现那么一位惊天地泣鬼神的天骄,跃过龙门。 或是心性坚韧。 或是天资超然。 或是气运昌隆。 或是聪慧不凡。 不知付出多少的汗水和努力,踏过多少竞争者的尸体,才最终从这一个时代中脱颖而出。 而掌门师尊,便是从这个时代中脱颖而出,仅有的九位之一! 风云卿,虞乘风! 不过此刻,这位天下间最强的修行者,却活像个女儿奴,咧着一张大嘴,对着虞青梅嘘寒问暖。 “青梅修行累不累啊?” “青梅最近过的好不好啊?” “青梅山上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为父前些日子去了……” 呵呵! 不累,挺好,托您的福,都是她在欺负我! 看着面前献宝似给虞青梅讲着游历故事的中年大叔,宁无猜顿时就有些悲伤的意识到…… 这夔门,已经无他立锥之地了! 到底他是主角,还是虞青梅是主角?!为什么全世界都在宠着这个女魔头,却对他无情背刺?! 李长老把她当亲闺女! 掌门老头把她当活祖宗! 就连系统也帮她啊! 像他这种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再继续在夔山上待下去,怕不是要被虞青梅欺负死! 宁无猜正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紧接着便听到掌门师尊叫他的名字:“无猜。” 宁无猜抬头,双眸微亮。 “给你师姐倒杯茶来。” “……” 十八年之期已到! 这夔门,不待也罢! 看着掌门老头又对着虞青梅絮叨了十来分钟,直到宁无猜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块背景板的时候,掌门老头这才意犹未尽的摆了摆手:“之后再讲,之后再讲,我先说正事。” 说完,转身啪的一下坐到主位上,很快啊! 掌门老头正襟危坐,对着虞青梅和宁无猜轻咳了两声,这才慢悠悠的说道:“鉴于这次的事情需要下山处理,李长老不能离开经阁,你俩的小师叔不能离开夔山,富贵儿又年幼,所以这次议事我只叫了你们两个过来。” “实际上我也是前两天才得到的消息。” “南王唯一的女儿,也是咱们南国的玉致公主,半个月之后大婚,邀请所有南国的门派去洛都观礼……” 玉致公主? 对于这位,宁无猜可不陌生。 这位若是放到前世,至少也是个天后级别大明星,哪怕在夔山之上,他也经常会听小师叔提及一些关于玉致公主的八卦。 听到掌门老头提到这四个字,宁无猜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了关于这位玉致公主的一些传闻。 有说她眉目如画,风华绝代的。 也有说她冰雪聪明,就连镇海卿也夸赞她,若为男子,必令天下男儿自惭。 然而提及最多的,还是三年前的那场及笄大典。 花车巡游,万人空巷,自洛都盛满了相思红豆,玉致公主红衣如火,身上的首饰也皆镶红豆,风光无限。 自此。 西凉,北燕,世人盛爱白莲绿茶,唯有南国,独爱红豆。 如今,这位玉致公主竟然要大婚了! 宁无猜咂了咂舌,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比三年那场及笄大典更盛大的场面了。 紧接着便听掌门老头继续说道:“咱们夔门呢,虽然现在已经没落了,弟子也是就你们三个,但有我这个天卿坐镇,好歹也算是南国三大宗门之一,观礼肯定是要去。” “礼物也要拿得出手,不能跌了咱们夔门的名头。” 说着,掌门老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子上:“这里面是咱们夔门剩下为数不多的地阶丹药之一,紫霄丹,服用之后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服用者一个大境界,限于知命以下,这次就把这个当贺礼。” “至于人选。” 掌门老头看了看宁无猜和虞青梅,开口道:“我已经有了打算,无猜啊,这次就你代表咱们夔门去,切记到了洛都……”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宁无猜激动地涨红了脸,只感觉被雷劈中了一样。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从小到大,他连山下的小县城都没去过,这回掌门老头……啊不,掌门师尊竟然让他去洛都! 这一次,不光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更可以摆脱虞青梅对自己的摧残! 再也不会有人拉着他冒着被逐出师门的危险去祖师祠堂烤兔子! 再也不会有人逼着他在‘祖师爷牛哔’下面写‘大师姐说得对’! 再也不会有人大半夜把他从睡梦中薅起来! 他想修炼就修炼,想不修炼就不修炼! 就是这么豪横! 任性! 宁无猜颤抖着捂住嘴,这一刻居然激动的想落泪! “爹,凭什么只有师弟能去,我也想去嘛!” 听到虞青梅娇滴滴的撒娇,宁无猜脸上还没展开的笑容忽然一滞。 这女魔头! 还不想放过他! 紧接着又听掌门师尊沉声道:“不行,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老老实实待在山上,没得商量!” “爹~” “没得商量!” “哼!” 看着虞青梅负气从大殿跑出去,宁无猜心中似有一道暖流涌过,再次看向一脸头疼的掌门师尊,心中就只剩下四个字。 掌门英明…… …… 子峰·经阁 “二师兄!我舍不得你!” 看着一脸不舍,伤心的抹着眼泪的小师弟,宁无猜温和的笑了笑。 要说感情深,还得是小师弟跟自己感情最深啊! 不知不觉,匆匆两年,当年那个只知道吃糖葫芦的小蠢货也长大了…… 白衣拂荡,在细雪微风中和风轻摆,宁无猜伸手捏了捏小师弟胖嘟嘟的脸颊,安慰道:“在山上跟大师姐好好修炼,回来师兄给你带糖葫芦吃。” “哇啊!” 听他这么一说,小师弟顿时哭得更凶了,连脸颊上的肉都在轻颤。 也不是太舍不得二师兄,主要是二师兄走了,就轮到自己被大师姐欺负了啊! 他还是个孩子啊! 轻轻拍了拍小豆丁的头,如今海阔凭鱼跃,宁无猜颇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忍不住叹息道:“虞青梅呢?也不说送送我,不会还在闹脾气?算了……” 想着虞青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下山,宁无猜就忍不住一阵窃喜。 于是喜滋滋的看向一旁仍旧靠着火炉,摇着摇椅看书的李长老,问道:“李叔,我要下山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没有我就走了啊……” 李长老抬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抬起手里的书指了指一旁火炉上的铁壶,淡声道:“水在煮沸时,会发生什么现象?” “什么现象?” “滚。” 第四章 正道的光,照在了…… 俗话说得好,人老精,树老妖。 没想到看起来浓眉大眼的李长老,骂人的花样竟然跟老母猪戴胸罩似的,一套又一套。 平时怎么没见他这么硬气的怼虞青梅?! 难道就因为虞青梅她爹是掌门? 难道就因为虞青梅是女孩子? 气抖冷! 卑微穿越者何时才能站起来?! 宁无猜心中隐隐作痛,深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掌门不疼,长老不爱,以虞青梅为首的邪恶势力越发猖獗。 难道不怕他那失踪的爹妈战神归来,看到儿子忍辱求生,一声令下,把夔门拆了建狗窝嘛?! 宁无猜骑着全夔山唯一的一匹小母马,愤愤不平的想着,等到回过神来,山下小县城那简单粗陋的城墙竟然已经遥遥可见了。 南国六州,夔山地处荆州。 一州四郡,每郡周边又有数不清的县城。 从夔山到洛都,就算是修行者也不可能朝游北海暮沧溟,只能一州一郡的走,除非达到掌门师尊那个境界。 好在玉致公主大婚在半个月后,就算冬天路不好走,算算时间也能按时赶到。 而离夔山最近的县城,便是眼前的渝柳县了。 正好小师弟的家也在这里,王家在这渝柳县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作为小师弟最最最最敬爱的师兄,他于情于理都要先上门拜访一番。 谁让他这个人有礼貌呢。 才不是馋王老员外的娇妻美妾大宅子! 寒冬腊月,北风瑟瑟,寸余厚的积雪盖在城垛上,连带着整个县城白茫茫一片,看起来一派银装素裹的气象。 这种偏远的小县城自然不会有什么盘查,宁无猜牵着小母马,夹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慢慢悠悠地进了城。 穿越十八年,他还是头一回下山。 虽说前世见惯了大都市,但住在山里十八年冷不丁一接触这种人声鼎沸的小城,还是免不了有些激动。 热腾腾的肉包子,吱呀呀的驴车,路旁晒太阳的老人,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嚷着,孩童追逐嬉戏而过,充满了令人倍感亲切的市井气息。 “糖葫芦!” “卖煤咯!” “糖葫芦!” “卖煤咯!” “你他娘的!” 晕头转向的转了两圈,眼看着卖糖葫芦和卖煤的骂骂咧咧的打成一团,宁无猜这才想起来,自己连王员外的家在哪都还不知道。 小师弟是师尊带上山的,他也只是知道小师弟家境不错,在渝柳县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别的都一概不知。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 看着前面坐一堆晒太阳唠嗑的老头老太太,随机抽选了个幸运大爷,宁无猜牵着小母马就径直走了过去。 “大爷。” 听见宁无猜的声音,这个明显不太合群的大爷慢慢睁开眼睛,像是刚睡醒一样,靠着墙头咂了咂嘴,抬起头来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温和一笑,连忙问道:“大爷,你知道王员外家怎么走么?” 大爷眯缝着眼睛,拄着拐杖一副吃力的样子:“啊?你说话大点声!听不见!”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大爷!你知道王员外家怎么走吗?!” “什么卖?!” 大爷纳闷的皱着眉头:“不能卖!这拐杖我还得自己使呢,不能卖!” 宁无猜揉了揉眉心,大声道:“我说!王员外!你知道王员外家怎么走吗?大爷?!” 大爷顿时气得直吹胡子:“什么?!不光要我的拐杖还要我的鞋?!” 看见宁无猜气结的模样,一旁卖字帖,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书生忍不住笑出声,开口道:“小兄弟,老孙头年轻时候是唢呐班的,老了耳朵就不好使了,你再问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我看小兄弟你不是本县人,找王员外家做什么?” 做什么? 宁无猜牵着小母马,顿时陷入了沉思。 走亲? 谈不上。 访友? 更不沾边。 总不能说他看中了李员外家的大宅子,那么大个宅子,住起来肯定比客栈舒服? 看到宁无猜一脸纠结,中年书生摸了摸胡子连忙笑道:“小兄弟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王员外家最近可不怎么太平,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劝你还是离那地方远一点。” “不太平?” 宁无猜连忙问道:“怎么个不太平法?” 中年书生笑容满面的摸了摸胡子,看了一眼宁无猜,有看了看面前的摊子,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宁无猜顿时心神领会,随即也没纠结,从临行前师尊给的钱袋里摸出五文钱放在摊位上:“我买你一幅字,你告诉我王家出了什么事,这样行了?” 中年书生顿时眉开眼笑,收起那五文钱,一边抄起破烂的毛笔在纸上笔走龙蛇,一边闲谈般的说道:“说起那王员外,倒是咱们渝柳县这儿十里八村的大善人,跟妻子恩爱不说,就连他儿子据说都被路过的仙师收走当徒弟去了,真的是个大富大贵的好命。”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邪,王员外也一病不起,请了好多大夫都不管用。” 书生啪的一声把毛笔搁在笔架上,神秘兮兮的看向宁无猜,声音幽幽的道:“我也是听王家隔壁的牛二婶说,说这王员外压根不是得了什么重病,这王家啊,闹鬼啦!” 闹鬼?! 宁无猜微微一愣神,紧接着便听那中年书生道:“写好了,小兄弟你看看。” 宁无猜接过那副字帖,打量了一眼。 【世事洞明两颗子,千秋独坐一坪棋。】 被寒风吹的飒飒起伏的纸张上面,龙蛇竞走,笔力苍劲,看得出来的确有两把刷子。 不戳。 真不戳。 看到宁无猜随手收好那副字帖,中年书生笑着说道:“总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王员外家就在东市头头,你往前面一直走,最气派的那间大宅子就是了,去不去随你。” 宁无猜抱拳谢过中年书生,牵起小母马就往中年书生所说的王员外家方向去。 “等等。” 看见他转身就走,中年书生顿时叫住他,笑着问道:“万一真是闹鬼呢,你不怕么?别人都避之不及,你干嘛上杆子还往上凑?” 宁无猜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我也送你几个字。” 那书生摸着小胡子轻轻一笑,示意宁无猜可以写下来。 宁无猜拿起桌上的毛笔,润了润墨,在书生的注视下笔走龙蛇,挥毫泼墨般飞舞着重重收笔,然后将毛笔轻轻扔回笔架,转身牵着小母马大步离去。 那书生伸手将那张字帖拿起,笑容缓缓凝固,满头雾水的念道:“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第六章 师弟开心的脸都绿了! “嗝~” 放下手中大块的酱骨头,将第八碗白粥一饮而尽,宁无猜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看着宁无猜风卷残云般将两盘酱骨头,一盆酸菜鱼,一整条牛后腿,外加八大碗白粥下肚,王夫人顿时瞠目结舌的端着碗筷,整个人都惊呆了。 好家伙! 先不说这小仙师本事怎么样! 就这饭量,一般人家是真他娘的养不起啊! 满足的放下碗筷,看见一脸震撼的王夫人,宁无猜虽说略微有些尴尬,但也仅仅是脸红了片刻。 灵气滋养修行者的体魄。 天门未开之前,修行者还无法做到餐霞饮气,照样和普通人一样需要吃饭喝水,饭量大很正常。 再说,小师弟跟他情同手足,小师弟的家人,四舍五入不就是他的家人么? 在自家多吃点怎么了? 宁无猜一边厚脸皮的想着,一边佯装严肃的岔开话题问道:“对了王夫人,这渝柳县经常闹诡事么?” 听到宁无猜的话,王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满面愁容的道:“怎么可能,这渝柳县已经有好些年没有闹过诡事了,上一次闹诡事好像还是在二十年前……” “拍门声都在什么时辰响起?” “大概是一更天。” 宁无猜沉思了片刻,紧接着问道:“刚才听您的描述,王员外是十二天前外出收租才撞上的诡事?” 王夫人轻声道:“是的,就是那天。” 宁无猜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您还记得王员外都要去哪里收租么?” “记得记得,东市边上的富贵米行,城南红墙巷的富贵当铺,还有县衙旁边的富贵酒楼和城外的柳庄。” 王夫人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紧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铛的一声放下碗筷,猛地看向宁无猜:“仙师,难道……难道我家老爷是在收租的路上被别人害了?!” “还不确定。” 宁无猜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过若是按您所说,这家宅中怕是有什么鬼物惧怕之物,故此这拍门鬼只是在门外纠缠却没有进来过,但既然这鬼物没有进来过,那么王员外就不是被这鬼物所害……” “鬼物惧怕之物……” 王夫人呢喃了一句,紧接着突然垂下泪来,抹着眼泪道:“是了,当年仙师带贵儿走的时候给老爷留下了一柄桃木剑,我家老爷一直把它挂在正堂供奉着。” “可若不是这拍门的鬼物害了老爷,这么短的时间,又到哪里去找凶手呢……老爷现在连流食都咽不下去,怕是……怕是……” 说到一半,哭声渐起。 她与老爷自幼相识,感情甚笃,老爷虽说家大业大,却只有她这一妻,从未纳过妾室。 可如今按这小仙师所说,老爷是被人所害,眼看着已是病入膏肓,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到王夫人又开始水漫金山,宁无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连忙安慰道:“王夫人您放心,我与小师弟感情深厚,既然说了王员外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我就肯定能解决的。” 王夫人将信将疑的掏出手帕,拭着眼泪:“不是不信任小仙师,若是除鬼,我自然是相信小仙师你的,可你也说了,不是门外那鬼物害的我家老爷。” “小仙师极少下山,怕是不了解这世间人心复杂。” 说着,王夫人又忍不住抽噎起来:“我一介妇人,平日也只知道管家宅里的事,不曾注意老爷生意上的往来,如今我家老爷得罪了人,我确实是不知谁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只怕是……只怕是救不得老爷了……” 宁无猜摇了摇头道:“这您就说错了,我虽然不知道害了王员外的是谁,但我却知道怎么能找到他。” 看到王夫人一脸惊愕的抬起头,逐渐停止了哭泣,宁无猜这才自信的笑道:“王员外昏迷的那一天正是拍门鬼登门的那一天,虽然拍门鬼并非是害了王员外的真凶,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在那一天出现,这么巧合的事情,想必这拍门鬼也与害了王员外的真凶脱不开关系。” 二十年没闹过诡事的渝柳县突然闹诡事,还恰好缠上了家里有镇宅木剑的王员外。 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 要知道,鬼物亦有灵智,明知道王员外家里有镇宅木剑事不可为,却仍旧天天过来拍门,天底下哪有这么二愣子的鬼?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这鬼物必是为人所驱使,目的就是利用诡事来遮掩王员外被人所害之事! 想到自己在短短时间内就看破了凶手的阴谋,宁无猜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这世间有三件事是掩盖不住的。 咳嗽。 贫穷。 还有他的优秀…… 果然,听到宁无猜解释过后,王夫人也忍不住破涕为笑,心中安定了不少,连忙抹了抹眼泪笑道:“小……小仙师,见笑了,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要是没有遇到你,我家老爷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宁无猜笑着摆了摆手:“我和小师弟关系亲厚,就如亲兄弟一样,王夫人把我当子侄看待就好了,都是我应当做的。如果小师弟父亲出事我还不出手,那还是人吗?” 王夫人红肿着眼睛,似乎是因为王员外终于有了盼头,憔悴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拍了拍脑门道:“对了,你瞧我,因为老爷这事儿焦头烂额的。我都还没问,贵儿在山上怎么样?过得好不好?乖不乖巧?我家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小娇生惯养的……” 宁无猜想着自己临走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豆丁,轻轻笑道:“小师弟很乖,师尊和长老们也很喜欢他,虽然我这次下山了,但山上还有大师姐照顾他,您不用担心。” “大师姐……” 王夫人轻轻重复了一遍,刚想抬头说些什么,却突然像是见鬼了一样,笑容有些不自然的问道:“那个……冒昧的问一下,你说的大师姐,是不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穿着白衣,提着酒葫芦,长得还怪好看的女孩子?” 看着王夫人不太自然的笑容,宁无猜心中咯噔一声,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您……怎么知道?” “小宁儿~” 背后传来一声宛若撒娇般的呼唤,宁无猜神情僵硬的缓缓回过头来,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笑靥顿时映入眼帘。 “虞青梅?!!!” 看到宁无猜霍然站起身来,更是嗷唠一嗓子破了音,虞青梅原地转了一圈,脸上透着兴奋的红晕:“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虞青梅笑靥如花,狐媚子脸蛋上透着一股娇憨,颇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果然! 师弟就像她预想中的那样开心! 毕竟,这世上有三件事是藏不住的。 咳嗽。 贫穷。 还有开心…… 没看到吗,师弟开心的脸都绿了! 第七章 王夫人 “高兴个屁!” 宁无猜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双手气得直发抖:“师尊不是不让你下山么?!” 虞青梅掩嘴轻笑,大大的杏仁眼弯成了两轮新月,轻轻拍了拍宁无猜的肩膀:“哎呀,小宁儿放心啦,我趁掌门老头睡觉的时候偷溜出来的~” 宁无猜踉跄退了两步,看着眉眼间透着欢快的虞青梅,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 可恶啊! 竟然被掌门老头背刺了一手! 偷溜? 开什么玩笑,就凭虞青梅这区区天门的小菜鸟,能在天卿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出来? 打死小师弟他都不相信! 不是掌门老头默许了,虞青梅怎么可能下得了夔山?! “这位……” 看了一眼面色悲痛的宁无猜,又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虞青梅,王夫人稍微错愕了一下,但很快便会意一笑,捏着帕子站起身来:“这位女仙师,应当便是富贵儿在师门的大师姐?” 虞青梅显然也听见了之前宁无猜的话,于是戏精模式一键开启,对着王夫人温婉的笑了笑:“平日和师弟打闹惯了,您别在意。您是小师弟的母亲,果然像是小师弟说的那样温婉端庄,大家闺秀。” 王夫人用手帕掩了掩嘴,憔悴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笑容:“哪有,你们坐,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 “好,麻烦您了。” 虞青梅笑着目送王夫人远去。 直到王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伸手在宁无猜肩头轻拍了一下,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吨吨吨…… 爽! 看着一脸舒爽的虞青梅,宁无猜连忙咳嗽了两声,发现自己总算能说话了,于是愤然道:“虞青梅你又抽什么疯?” 虞青梅却是不慌不忙的捧着脸颊,佯装伤心道:“没良心的小赤佬,师姐特意下山帮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师姐……” “请开始你的表演。” 宁无猜却是毫不上当,虞青梅那些鬼把戏他早就摸透了,静静地看着虞青梅飙戏。 虞青梅顿时小嘴一撅:“没意思,说正经的,这个王夫人身上透着一股浅浅的阴气,我觉得她有古怪……” 宁无猜却是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我早就知道了,她不是王夫人。” “你早就知道了?” 虞青梅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她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在宁无猜面前高深莫测一回,找回身为师姐的尊严,结果没想到宁无猜竟然早就猜出来了! 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宁无猜顿时嘴角轻轻抽搐了两下,无语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事儿给我画闭口符?!” “那你在洪……” 虞青梅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柳眉一挑,闭口不言的轻哼道:“谁知道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万一你这个小赤佬诓我呢……” 宁无猜顿时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总之,等晚上你就知道了,我自有计较。” 王员外…… 拍门鬼…… 王夫人…… 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剩菜,宁无猜轻轻捏起一块啃剩的骨头,又瞥了一眼王夫人基本没动过的饭碗,双眸中轻轻闪过一丝亮光。 若说王员外撞诡事的地点,除了那一圈收租的路线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地方不应该被忽略…… 那就是…… 王宅! …… “梆……梆……梆……” 梆子落更,夜幕悄悄降临。 渝柳县在南国的最北边,算是整个南国最冷的地方,雪落的早,天黑的也快。 等到宁无猜推开门再从厢房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飘飘洒洒的飞雪落在地上,更显得几分旷然。 寂静的夜里。 仿佛就只剩下街面上路过的梆子声,还有打更人那苍老的叫声悠然远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 从储物戒里掏出多年跟随他的佩剑。 借着雪光月色,拔出一小截的玄阶剑器寒光烁烁,在剑脊上映出一双清亮安静的眸子。 喧雷…… 指尖摩挲过剑鞘上那阴文深刻的名字,宁无猜嘴角轻翘,轻声诵道:“十年磨一剑,霜……” “小宁儿,你在院子里站着干什么?” 随着一阵宛若劲风呼啸的声音,换了一身青衣青袖的大师姐从半空中飘然落下,腰间还挂着一只青玉葫芦。 扭头看着满面笑意的大师姐,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摆手道:“没……没什么,师姐,麻烦你把王夫人带过来。” “好。” 虞青梅痛痛快快的点了点头,这回倒是没像以往那样添乱,一脸傲然的问‘你在教我做事?’,反而径直飘然而去。 虞青梅不捣乱,事情就成了一半! 宁无猜松了口气,紧接着转身,借着月光继续低声诵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 “小宁儿~” 草! 我就知道! 宁无猜气得差点直接把剑摔地上,回头看到虞青梅带着王夫人从正房里走出来,一副‘我干的不错快夸我快夸我’的模样,连忙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冲动…… 宁无猜你可不能冲动…… 王夫人披着狐裘斗篷,脸色仍旧憔悴,此时看到宁无猜忍不住开口道:“小仙师,我在这里不会影响你们捉鬼么?老爷那边我实在放心不下来,我看我还是……” 宁无猜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白衣摇曳,清亮的双眸缓缓张开:“王夫人,稍安勿躁。毕竟事关重大,在我们捉鬼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王夫人呵出一团寒气,裹着狐裘,脸颊被寒风呲的有些微红,连忙点头道:“小仙师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 宁无猜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笑道:“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我初次登门,王夫人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我是鬼物诈你开门?” 王夫人抿了抿嘴,蹙眉轻声道:“那时我也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现在回想起来,也幸亏小仙师不是坏人,属实侥幸。” “可你口中所言的鬼物不都是在夜晚拍门么?” 宁无猜笑着反问道。 见到王夫人默然,便接着问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王夫人一介妇人,又是大家闺秀,为何推开那么沉重的宅邸门,却是脸不红气也不喘?” 王夫人顿时脸色一白:“小仙师这么问,莫非……莫非小仙师怀疑我?” 宁无猜摇了摇头:“别误会,不是怀疑。” “笃……笃……笃……” 一更天,敲门声在门口如约响起,宁无猜白衣胜雪,看着默默垂泪的王夫人,按住剑柄轻轻一笑:“是确定啊……” 第八章 洪若寺 “笃,笃,笃。” “笃,笃,笃。” 敲门声依旧有节奏的在夜幕下回响着,寒风吹动树梢,细雪纷纷扬扬的落下。 宁无猜依旧笑着,白衣胜雪,只是笑意有些微冷:“还记得我初次登门的时候,你问我是人是鬼么?” 王夫人脸色苍白,急得直掉眼泪:“自然是记得,我那时候都要吓坏了,所以之后听到是贵儿师门中的仙师,这才没有想太多,当时只觉得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结果却是绊脚石。” 宁无猜指了指雪地,笑道:“常言道,狐狸的尾巴驴子的耳,钻洞的黄鳝狼尾巴根,你恐怕自己也没发现,但却早已暴露了。” 看着王夫人逐渐止住的泪水,宁无猜笑容逐渐敛去,一字一顿的道:“习惯了掂着脚走路,在雪地上可是只会留下半个脚掌印的啊,王夫人……” 寒月如钩,四方皆寂。 王夫人低头,斗篷的帽檐将她的脸庞遮住,看着自己在雪地中留下那一片宛若半月般的小巧脚印,不由得摇头嗤笑了一声。 “从我一进门开始,你就开始拙劣的表演,殊不知在我眼里,却早已破绽百出。” “娇娇柔柔的一个妇人,推开普通男子都吃力的宅邸大门,却是脸不红气也不喘。” “当我提出猜测,便迫不及待的附和,生怕我的关注方向转移到你身上来。” “而我提出要吃午饭时,你很快就做了一桌的菜,但是你或许没注意到,像是王夫人这样的大家闺秀根本不会厨艺,因为那双手上,并没有留下经常握刀做饭留下的老茧。” 看着幽幽一叹,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一片平静的王夫人,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最离谱的还是你留下的脚印,若不是下雪天,我可能还注意不到,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赶上接连两日的小雪,留下的脚印在雪地中格外的清晰……” “呵呵呵……” “没想到,竟然还是功亏一篑。”王夫人声音苦涩的笑着,双眸有些怅然:“果然啊,做鬼做久了,便忘记了自己做人时是什么模样……” 宁无猜平静的看着她:“不过,最让我好奇的一点,你到底是怎么混进王宅的,这里有我师尊施法的镇宅木剑保护,按理说你早就应该灰飞烟灭了。” “我不能说。” 王夫人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轻咬着嘴唇道:“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害他……” “那王员外怎会昏迷不醒?” “那是……” “那是魂魄离体。” 宁无猜按剑缓缓出鞘,紧紧盯住王夫人,一字一顿的道:“王员外魂魄离体,想要逃出这座宅邸,所以从一开始拍门的就根本不是门外的鬼,而是,门内的人!” 王夫人脸色顿时一变,紧紧盯着宁无猜,攥着手掌半晌说不出话来。 “坏人被抓时也总是说自己冤枉,然而判定一个人有没有罪,需要看的却是证据,鬼也一样,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证据,所以,抱歉了……” “烦请伏诛!” 见王夫人久久不语,宁无猜一声暴喝,手中喧雷猛然出鞘! 体内的灵气如奔走的电流一般涌向手臂,在霜雪般的剑刃上激起半寸高的密集丝状雷光,照亮宁无猜的面庞! 长发乱舞,宁无猜的身影眨眼间便化作了一条紫电,短暂的延迟过后,恣意跃动的电弧瞬间击穿漫天飞雪! 王夫人瞬间色变,雪白的斗篷张扬开来,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向后退去,惊骇的叫道:“你疯了?!这个女人还活着,你想连她一起斩了吗?!” 灵气纠缠着贯穿经脉,宁无猜微张的双眸中似乎有雷光跃过,剑锋轻挑,从口中淡漠的吐出了两个字:“惊蛰!” 天门之前,修士的灵气都只能在周身运转,用于加持法器,无法凭空御器,施展神通道法。 这套落雷剑法共分五式,从他初感时便开始勤习苦练,起手式惊蛰用来自是无比纯熟! 话音刚落,宁无猜的身影便在飞雪中消失,随着一道犹若雷鸣般的剑吟,闪烁着耀眼电光的剑锋便倒映在王夫人那猛然缩紧的瞳孔中! “轰!” 空气震荡! 地面上的积雪被扬到半空中!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半堵墙被一剑斩碎! 碎石断木抛洒滚落间,王夫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腾向屋顶,身形狼狈:“住手!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没有想过……” 然而,还没等王夫人把话说完,一声娇喝便从身后传来:“疾!” 虞青梅青衣飘飘,手掐法诀,如一尊神女般凭空而立。 来! 偷袭! 幻化成人头大小的青玉葫芦狠狠砸在王夫人背后上,青色岚烟凝成的符箓在青玉葫芦上一闪而逝,在空中砸开片片涟漪! 紧接着,一道看起来略显虚幻的窈窕身影顿时从王夫人体内被轰出,身形狼狈砸向庭院。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砍出第三剑。 几乎是落地一瞬间,那道白衣飘飘的身影便弹身而起。 桃花般的眼眸深深的看了一眼宁无猜,随后便宛若一片随着狂风飘起的布幔,带着身上淡淡的黑气迅速冲出了王宅。 回头看到大师姐脚踩风蛇,抱着王夫人从空中落下。 宁无猜便不再迟疑,脚下细碎的电光涌动,整个人腾身而起,单手轻叩着喧雷,连忙向着那女鬼遁逃的方向追去。 虞青梅是天门修为,可以御器飞行,又是以速度闻名的风灵根,就算花些时间安排好王员外夫妇,追上他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而他,则必须保证不把女鬼跟丢,才能顺利找出女鬼的身后之人,救醒王员外! 宁无猜沿着街面上飞奔,化身为一道不断折跃的雷电,追随着那女鬼逃遁的身影,很快便出了县城。 不知道跑出了多少里,身后县城的灯火遥遥似乎被黑夜吞没了,而前方,则出现了一座荒凉的小山。 低矮而又荒凉,身披皑皑白雪。 如同一只奇形怪状的巨兽,在这黑暗的夜里静静蛰伏着…… 眼看着女鬼的身影一闪而过,宁无猜沿着山路一路飞奔向上,眼前影影绰绰的树林逐渐消失,陡然出现了一座破败不堪的寺庙,而那女鬼的身影却已是消失不见。 宁无猜缓缓停下脚步。 借着月光,寺庙的全貌勉强尚可辨认。 残垣碎瓦,败落荒凉。 周围坍塌的房梁断壁随处可见,积雪掩埋其上,堆了厚厚一层,不知被荒废了多久。 很显然,女鬼肯定是逃到了这座野寺中。 想到这里,宁无猜便毫不犹豫踏上破碎的石阶,下意识的抬头,却冷不丁看到寺庙门楣上红漆阴刻的‘洪若寺’三个字,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是跟我玩起聊斋来了啊……” 第九章 会弹大悲咒么? 寺内阴森,破烂的帷幕在寒风中飒飒发抖,庭院中只有一颗老歪脖子树,一看就是老聊斋了。 然而宁无猜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宁采臣…… 玉桥上境! 半步天门! 玄阶法器! 玄阶剑法! 面对的却只是一只身负重伤的区区小鬼! 他就想问问,这波怎么输?! 院内积雪皎皎,宁无猜踩过积雪,提着喧雷剑便来到了正殿之中。 偌大的正殿之中,断裂的木梁散落了一地,砖瓦碎漏,仿佛在房顶戳开了大大小小的破洞,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头。 月光顺着房顶的破洞照进来,却只堪堪照亮了部分区域,大片的佛像却仍旧倒塌在阴影里。 “铮~” 随着一阵琴音幽幽响起,破旧的帷幕便开始随着呜咽的寒风飘飞起来。 宁无猜转过头来,看向之前原本还无一人的庭院,此时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身姿曼妙的妙龄少女,案头香炉袅袅,坐在绵绵积雪中素手调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流云水袖,半遮半掩,声音清幽而又婉转。 少女扬起修长的玉颈,酥胸半露,仿佛一颦一蹙间带着令人血脉喷张的魅意,举手投足便能撩拨男人的心弦。 看见宁无猜持剑走来,少女眼波流转,自顾自的轻声道:“公子可是和妾身一样睡不着?这长夜漫漫,孤身难免寂寞,不如坐下听妾身弹上一曲……不知公子,想听什么?” “会弹大悲咒么?” “大悲咒?” 少女顿时愣住了,手中的琴音也不禁为之一顿,一脸复杂的看向宁无猜。 我可能不是人。 但你是真的狗…… 有让鬼给自己弹大悲咒的嘛?! 是人干的事儿?! 看到那少女一脸懵逼,宁无猜紧接着问道:“不会啊,那往生咒呢?” “金刚咒?” “六字大明咒?” “你有病?!”那女鬼再也忍不了了,气得浑身直抖,抡起手中的琴就向宁无猜砸去! 碎石翻飞! 宁无猜飘然后退,轻松躲开后冷笑道:“连个大悲咒都不会弹,还好意思问我想听什么?我看你是鲍鱼掉裙子里了,装逼装习惯了?” “我要你死!” 女鬼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着,随手将断裂的瑶琴摔到一旁,抬起双手,宛若刀锋般的指甲瞬间在流溢的黑气中弹出,向着宁无猜冲过来。 宁无猜手中喧雷呼啸,反手一剑将她抽倒在地,剑锋架在对方的脖颈上冷笑道:“区区小鬼,也敢这么猖狂?还要我死?我看你是熊瞎子打饱嗝,玉米棒子吃多了!” “把你家大人叫出来!” 宁无猜环顾了一下四周,瞳孔中倒映着浓烈的黑色阴气,丝丝缕缕的在这庭院中飘散:“十个数,叫不出来你就等死。” 看这女鬼下手的狠辣程度,估计平时就没少杀人,宁无猜也懒得再问别的了。 杀掉这种鬼,他压根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女鬼披头散发的倒在地上,捂着脸颊,浑身黑气直溢,愤恨的看了一眼宁无猜:“我在这洪若寺数年,也曾有狂妄的修士想要过来铲除这里,结果他们都死了……” “十。” 宁无猜开始查数。 对于女鬼口中的诅咒,宁无猜表示很不屑,要是光靠嘴炮就能杀人,岂不是前世的键盘侠到这个世界,怕不是喊一声键来,就能直入陆地键仙之境,把不善言辞的掌门老头喷的毫无还手之力? 那他还辛辛苦苦的修行干什么? 为了给虞青梅当热心工具人吗?! 听到宁无猜开始查数,那女鬼顿时骂的更加恶毒了,然而眼神中的怨毒中却始终透着丝丝恐惧。 “九……” “八……” 宁无猜环视着四周的阴气,看到仍旧没有女鬼现身,于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七……” “六……” “嗤!” 透着丝丝雷光的剑锋掠过,女鬼被毫不留情的劈成两半,甚至都还来不及凄厉的尖叫一声,便化作了漫天的飞灰。 “无耻!” 空空荡荡的雪地中,一名红裙女鬼忍不住显形,怒视着宁无猜,厉声骂道:“说好的数十个数,你怎么数六就砍了?!” 宁无猜轻轻一笑:“因为我们年轻人不讲五得……” 红裙女鬼顿时气得直咬牙,却畏惧于宁无猜手中的剑,一时不敢往前,只好愤愤的说道:“等萍姐回来,肯定会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让你不得好死!” 宁无猜:“六六六。” 红裙女鬼顿时脸色大变,刚想转身遁逃,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看到面前雷光一闪,隐隐透着雷光的剑锋便划过了她的脖子。 红色的衣裙顿时爆碎成无数黑烟。 宁无猜双眸如镜,倒映着满目黑烟,也懒得跟这群鬼怪多费口舌,顿时浑身的雷霆如同丝絮一般的绽开,横剑厉声道:“你们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一群魑魅魍魉,区区小鬼,还有哪只不怕死的,过来领死!” 杀! 面对着一群只有小鬼境的孤魂野鬼,哪怕再有个姥姥,想来也不过是夜游境的小角色。 这还不是乱杀?! 至于夜游境再往上的那些大妖大鬼,掌门老头是不会坐视不管的,这里离夔山这么近,难道掌门老头还能远隔千里给他来一手背刺不成? 反正狂就完了! 气势越足,鬼物就越怕你! “区区小鬼……嘛?” 话刚落音,庭院中便幽幽荡荡的传来一声轻笑,宛若从四面八方响起,重重叠叠的落入宁无猜耳际,让人背脊一阵发凉。 “簌簌簌……” 听到身后老柳树传来的细响,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连忙回身甩出落雷剑法,然而那一根接一根的枯藤,却宛若捅了蛇窝一般向他密密麻麻的纠缠而来! “当啷……” 喧雷剑被当啷一声抽飞,无数的藤条宛若游蛇般,沿着宁无猜的身躯飞速而上,很快便在宁无猜的四肢上收紧! 一圈。 又一圈。 密密麻麻的缠绕交织。 清冷的月光下,穿着蓝衣的女人赤足从庭院上方悬落,看着被藤蔓缠成粽子吊起来,却仍在剧烈挣扎着的宁无猜,顿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不用挣扎了小郎君,荒山野岭,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第十章 百鬼夜行! 日游! 看到赤足悬立的蓝衣女鬼,宁无猜瞳孔猛然缩紧。 “好俊俏的小郎君~” 蓝衣女鬼声音娇软,伸手轻轻拂过宁无猜的脸颊,深邃的眼眸中透着妖冶的红光,轻轻一笑道:“就这么杀了,倒是有些可惜呢。” 宁无猜被结结实实的捆成了粽子,喧雷剑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此刻被蓝衣女鬼这么一戏弄,顿时满脑子都是‘背刺’两个字。 初感,灵海,玉桥,天门…… 人族修士共划分为九境,而鬼物的修行境界同样也划分九境,且一一对应着人族修士的修行境界。 游魂对应初感,小鬼对应灵海,夜游对应玉桥,而日游…… 则对应着天门! 御物凝幻,呼风唤雨,且能凝成犹若肉身的阴体,在白天亦能如常人般行走自如。 这荒废了不知多久的野庙里竟然藏着一只日游鬼! 而且还离夔山这么近! 掌门老头是瞎子嘛?! 日游鬼啊! 这么大只日游鬼啊! 这都能给整漏,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卿?! 用力挣扎了两下,发现根本挣不开这些藤条,宁无猜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一脸玩味的蓝衣女鬼。 掌门老头误我啊…… 本来以为是虐菜碾压局,可以一路横推下去,尽情嚣张了,谁知道这都能翻车! 蓝衣女鬼一脸玩味,看到宁无猜不再挣扎,顿时银铃般轻笑了一阵,伸手抚摸着宁无猜的脸颊,一脸迷醉的道:“那么努力挣扎做什么,小郎君放心,姐姐不会直接杀掉你的,等会儿你还会感谢姐姐让你飘飘欲仙呢~” 飘飘欲仙?! 还有这种好事儿?! 宁无猜顿时双眼一亮,心中大定,对着蓝衣女鬼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漂亮姐姐,不如你先把我放下来,你这么厉害还怕我逃掉么?你想怎么样我肯定配合。” “咯咯……” 蓝衣女鬼顿时笑的花枝乱颤,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宁无猜的嘴唇,媚眼如丝的道:“油嘴滑舌,那等会儿先割了你的舌头好了,瞧你这么会说话,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品尝一下你的舌头是什么滋味了呢。” 割舌头?! 宁无猜顿时大惊失色,声音干涩的问道:“漂亮姐姐,不是飘飘欲仙么?” “是飘飘欲仙没错啊。” 蓝衣女鬼幽幽一笑,伸手脱下身上蓝色的衣衫,露出的却不是凹凸有致的曼妙酮体,反而露出了一副令人作呕的躯体。 皮肉密集的翻卷着,黑血殷殷,看起来极为粘稠恶心。 整个人除了脑袋和手脚,别的地方都像是被凌迟过一团烂肉,小的伤口如渔网般密集交错,大的伤口则狰狞可怖,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腐烂的脏器还在蠕动。 看着宁无猜一副想要呕吐的模样,蓝衣女鬼却是一副迷醉的样子,伸手捧住自己的脸颊,笑声兴奋而又怪异:“看着自己被一刀刀的割下血肉,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人飘飘欲仙的事情么?!” 飘飘欲仙个鬼啊! 宁无猜干呕了一阵,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去你ua的丑八怪!你特么心理变态,你管这叫飘飘欲仙?!” 蓝衣女鬼却并不生气,反而穿上衣服,翘起如刀锋般尖锐的手指,笑眯眯的看向宁无猜:“骂,尽情骂,等下割掉你的舌头,你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蓝衣女鬼戏谑般的缓缓靠近,冰凉刺骨的手掌捧起他的脸颊,宁无猜顿时心态就炸了! 草! 虞青梅怎么还没到?! 再不来自己真的要被割舌头了啊! “轰!” 就在蓝衣女鬼轻触到他嘴唇之际,卷着青光的玉葫芦陡然从天而降,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 看着飘然后退的蓝衣女鬼,青衣少女拧着眉头,抬手召回酒葫芦,青丝如云般飞散:“滚开!” 蓝衣女鬼身形猛的出现在了数丈外。 轻轻握了握手掌,从掌心的伤口处冒出了缕缕黑烟,咯咯笑道:“心疼了啊?” 虞青梅沉着脸,一头青丝在寒风中飞散,对着蓝衣女鬼缓缓扬起了拳头。 “右手。” 轻轻吐出两个字,暴烈的狂风猛然间平地而生,形成肉眼可见的青色风带,向着四周抽打而过! “生气了啊,就这么想为自己的小情郎报仇?”蓝衣女鬼脸色戏谑的笑了笑,周身黑气升腾,双眼中红光一闪而逝,无数扭曲的藤条顶破地面,在面前纠缠起来。 然而凛冽的狂风却犹若无数柄锋利的刀刃,势若破竹般扯碎重重藤蔓,向着蓝衣女鬼绞杀过去! “好凶哦,小丫头……” 蓝衣女鬼笑着飘身后退,接二连三的风刃轰然落在她飘退的轨迹上,掀飞开无数碎石飞雪。 然而还没等她话音落下,一道尖锐的风声便猛地在庭院中响起,令她脸色一变,心中仿佛有一根弦猛然绷紧! “轰!” 风蛇掀开地面,宛若推土机一般呼啸而过! 月上中天。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条断臂抛洒而起,转眼间在空中化作了一片黑烟…… 蓝色碎布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被虞青梅轻轻踩在脚下,下巴微微扬起,眼神轻蔑的灌了一口烈酒,柳眉轻竖着寒声道:“这个人,我罩的!懂?!” 宁无猜望着虞青梅霸气的背影,激动的都快落泪了! 大师姐威武! “你这是在找死!” 蓝衣女鬼凄厉的叫了一声,脸色铁青。 即便是日游境,阴身也不是说修复就能够修复的! 听到蓝衣女鬼的话,虞青梅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就凭你?!弱鸡一只!姑奶奶说斩你右手就斩你右手,不如再来试试,信不信姑奶奶直接一拳打爆你的头?!” “没错!” 看着大师姐完全占据了上风,宁无猜腰板一挺,充分发挥狗腿子精神:“我家大师姐千秋万载,纵横不败!就凭你一个丑八怪也敢叫嚣?!师姐,你先把我放出来,咱们姐弟齐心,一起打爆这丑八怪的头!” 虞青梅闻言顿时回头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的皱眉道:“你太菜了,会拖我后腿的……” 草!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开口反驳,蓝衣女鬼便恨戾的叫了一声:“够了!两个牙尖嘴利的小鬼!毛还没长齐,便想学别人斩妖除魔!既然如此,那就瞪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这洪若寺中,到底聚集了多少……” “孤!魂!野!鬼!” 随着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地落音,蓝衣女鬼浑身黑气猛然冲天而起,震碎脚下浩浩荡荡的积雪,露出了脚下掩埋着的一口铜钟! “铛~” 铜钟被震响,沿着寂静的黑夜飘出去很远。 帷幕呼啦啦的飘着,随着一阵透骨的寒气在四周弥漫开来,半空中飘落的细雪仿佛都被凝滞了一般。 残破的大殿中猛然燃起烛火,随着一阵嘈杂烦乱的窃窃私语,哀怨的婉转吟唱声,昏黄的烛光逐渐变得惨绿一片。 在宁无猜瞪大的双眼中,一道又一道扭曲的影子在月下浮动而起…… 百鬼夜行…… (感谢墨月舞09的舵主!感谢寒修尘的弟子!感谢皮卡吃可爱多的打赏!) 第十一章 呼啸亦可激风雷! 看着满庭满院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一张张或是哀怨,或是媚人的俏脸,宁无猜又看了看被捆成粽子的自己,瞬间就沉默了。 玩狗蛋啊! 虞青梅给自己放下来能死吗?! 非要皮这么一下! 现在彻底完犊子了,他被吊在半空中,想跑都跑不了,难道他的穿越生涯就要这么耻辱的结束了? 这满是背刺的一生,他都还没来的及逆袭啊! 对了,还有这个洪若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孤魂野鬼啊?! 掌门老头下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难道光给虞青梅买好吃的好玩的去了吗?!老不死的女儿奴,狗屁的风云卿,能不能干点正事儿了啊?! 宁无猜咬了咬牙,看着不远处撸胳膊挽袖子和女鬼们火拼在一起的大师姐,默默的开始运行功法。 事到如今,唯有自救! 山有山根,树有树根,而人生来五行皆全,却因灵魂体质血脉不同侧重,生出灵根。 凡人之修行,皆从初感起始,通过灵根感应灵气,借由灵气滋养体魄。 而后开辟丹田星云灵海,随着吸纳灵气逐渐扩张,从灵泉变为灵湖,最后再从灵湖变为灵海。 到了玉桥,便会引动体内的灵海,开始贯通人体的奇经八脉,铸就通天玉桥,使灵气在体内运转流畅无碍。 从小修行夔门的天阶功法雷函天书,即便没有狗系统的帮助,宁无猜如今离着玉桥的下一境界,天门,也只差临门一脚! 初感,灵海,玉桥。 说到底仍旧是停留在凡人的手段。 唯有撞开胸中十二重天门,滋生本命灵种,在五脏六腑之中衍化额外的十二重灵海,才能施展避水控火御剑飞行这种仙家手段! 如今宁无猜要做的,便是不断积蓄体内灵海的力量,彻底贯通最后一条玉桥,然后通过不断地周天蓄力,一举撞破胸中的天门!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13天)】 【灵根:雷灵根】 【修为:玉桥上境(99)】 双眼紧盯着自己那简陋的系统面板,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大片白茫茫的寒气犹若实质一般,在宁无猜的齿缝间游走,宛若数十条扭动的寒气长蛇。 奔涌! 再奔涌! 灵气在宁无猜体内如脱缰的野马般奔涌着,暴烈而又霸道,隐隐带着阵阵宛若撕裂经络般的痛楚,让宁无猜那张俊秀的面庞也跟着狰狞了起来! “萍姐……” “萍姐……” “萍……” 看到蓝衣女鬼凄惨的样子,几名夜游境界的女鬼连忙凑到蓝衣女鬼身边,一副狠厉的模样。 而那蓝衣女鬼却是一摆手,示意其他女鬼退下,站在巨钟上用一种怨毒的目光俯瞰着虞青梅,疯狂的道:“我原本是打算给你们这两个牙尖嘴利的小鬼一个痛快!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们接下来会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割下舌头,剜去双眼!最后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被我们撕碎扯烂!” 听到蓝衣女鬼的话,女鬼们纷纷看向虞青梅两人,一道道带着杀意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咯咯咯……” 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中间仿佛又夹杂了无数让人心烦意乱的窃窃私语,以及一些令人不舒服的刺耳声响。 寒意逼人。 虞青梅却是轻蔑的笑了笑,一双明眸扫过眼前的女鬼们,大声嘲讽道:“人多就能赢的么?要不要把你祖宗都搬过来啊?!一堆臭鱼烂虾凑在一起,不还是一堆臭鱼烂?!姑奶奶让你们一只手,照样挨个打爆你们这群小婊砸的狗头!” 小嘴一歪,气场全开! 态度极其恶劣,气焰极其嚣张! 蓝衣女鬼顿时胸都要被气炸了,脸色铁青的指着虞青梅,疯子一样的尖叫道:“动手!动手!给我撕碎她!把她舌头给我扯出来!我要她不得好死!” 话音落下,黑色的鬼气浩浩荡荡四散开来,女鬼们尖啸着向虞青梅冲了过去! 虞青梅轻甩了一圈酒葫芦,低垂着头,猛地一扬青袖,在月光下露出一截白皙秀气的拳头,压低的声音轻颤着:“姑奶奶我可太喜欢……” “轰!” 万千风蛇冲天而起,比之前还要狂暴的风灵气轰然爆发,肉眼可见的青色风带抽过四周,抽碎漫天碎石! “打架了啊!” 缭绕着狂风的拳头猛然击碎一只小鬼境的女鬼,虞青梅兴奋得大叫一声,满脸通红。 双袖猛然一震,向着女鬼们冲杀过去! 长袖挥卷,便是一只女鬼被狂风抽碎! 秀拳落下,便是一只女鬼化作漫天黑气烟尘!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看着笑声猖狂而又嚣张的虞青梅,宛若再世女战神般在鬼群中横行霸道,蓝衣女鬼瞳孔轻颤,竟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一丝惧怕之意,怨恨的咬紧牙关。 难道……真要惊动那位? 可若是那位从闭关中苏醒过来,如她这般办事不利,怕是就要接受生不如死的惩罚了! 想着那些被处罚过的女鬼,一副副凄惨的样子仿佛就在她的眼前,让她忍不住紧了紧拳头,对着其他女鬼们尖声骂道:“都是猪脑袋吗?!去杀了另外一个!” “你敢?!” 虞青梅顿时脸色一变,看着几名夜游境女鬼向着宁无猜飞去,顿时俏脸如霜,猛然抬手砸穿的两名女鬼! 然而,那两名女鬼刚刚被砸穿,便又有更多的女鬼向她围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蓝衣女鬼顿时眉看眼笑,病态而又疯狂的凝视着虞青梅,怨毒的尖叫道:“你救不了他的!救不了他的!他死定了!” 虞青梅脸色更加难看,然而还没等开口说话,一阵刺眼的电光便照亮了整个庭院,恍若白昼! “轰!” 滚滚闷雷声这才姗姗来迟的炸响! 蓝衣女鬼下意识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了几道在闪电中化作黑烟的身影,凄厉尖叫着消散。 “十年磨一剑!” 落在地面上长剑猛的浮空而起! “霜刃未曾试!” 浮空的长剑如同游鱼一般向着那片电光飞去! “今日把示君!” 紫色的闪电缓缓消散,消尽的尘烟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剑指北斗,乱发当风,呼啸之间隐隐激荡风雷之音,杀气滚滚道:“谁!有!不!平!事?!” (感谢就这样挺好hetui的打赏!感谢梦断清明的打赏!感谢若相惜c的打赏!感谢青玄王玄一的打赏!抱拳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十二章 我要打十个!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消灭小鬼境鬼物一只!” “叮!虞青梅获得10经验值!”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消灭夜游境鬼物一只!” “叮!虞青梅获得100经验值!” “经过艰辛的……” 暴烈的雷灵气在体内游走,宛若成千上百条紫色雷蛇蜿蜒而过,连带着皮肤都有些透明,被体内的雷灵气照亮。 宁无猜站在庭院中,内视着自己肺宫内静静沉浮的新灵泉,一时间意气风发,憋了好久的中二台词终于痛痛快快的说出来,顿时让他通体说不出的舒畅。 至于系统的背刺…… 什么系统? 他有这个玩意儿么? 穿越十八年,就算没有金手指的福利,没有系统的帮助,他现在还不是一样顺利撞开了天门? 垃圾系统,不过如此! 爽! 宁无猜扬眉吐气,扬起手中的长剑缓缓指向远处的蓝衣女鬼,声音铿锵有力的宣布道:“我要打十个!” 蓝衣女鬼顿时脸都青了,看了一眼在鬼群里大杀四方的虞青梅,又看了一眼远处临场突破的宁无猜,气得胸脯都在剧烈颤抖着。 不过是两个毛还没长齐的修士小鬼! 怎么会如此难缠! 她只恨当时没有直接杀掉那个牙尖嘴利的小鬼,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事到如今,就好像老天爷都在跟她作对一样,不光她被斩断了一臂,原本用来牵制那疯丫头的玉桥境小鬼,竟然也临场突破到了天门境! 想着自己很可能拿不下对面两个小鬼,从而要惊动那位存在,蓝衣女鬼顿时面容都有些扭曲了:“杀!他才刚刚突破,境界不稳!围攻上去,给我杀掉他!” 宁无猜横剑,冷眼瞧着十数只女鬼向他张牙舞爪的冲过来,顿时不屑的笑了一声。 一,二,三。 三只夜游境女鬼,还真是看得起他! 蓝衣女鬼说的倒是没错,换做普通修士的话,刚刚突破,灵气浮动,甚至连术法都还来不及修习,面对这样的局面大概是要凶多吉少的! 然而他却和普通修士不同! 作为曾经天下第一仙门的夔门二弟子,风云卿的徒弟,天阶功法铸就的无敌根基!哪怕是刚刚突破,他也不是这么几只臭鱼烂虾就可以堆死的! “轰隆!” 肺金华盖,呼啸风雷! 随着宁无猜舌尖抵住上颚,蕴养的灵泉猛然抽空三分之一,一道宛若惊雷般的剑光从口中呼啸而出! 雷声滚滚中,冲在最前面的夜游境女鬼连带着几名炮灰顿时如春雪消融一般,在雷光中惨叫着化作了飞灰。 “果然如此!” 宁无猜双眼发亮,心中的兴奋一时间难以自制。 这世间,有些东西是从书本前人经验上学来的,而有些东西,则是自己亲自体验过之后才能明了的。 肺金肾水肝木心火…… 天门的奥妙远不止灵气总量强大那么简单,他能明显感觉到,撞开第一重天门开了肺宫灵泉之后,他体内的灵气便有了更加玄妙的用途! 方才呼啸之间口吐雷霆剑光,便是他踏入天门境界后,对灵气离体最粗浅的运行方式! 飞剑千里取人头,呼吸滔海斩大龙! 这才是他向往的仙家手段! 看着眼前张牙舞爪扑来的夜游境女鬼,宁无猜法剑脱手而出,歪歪扭扭的在空中画了个圈,铮然将女鬼钉在了地上! 浑身雷光缭绕,一边生疏驾驭着歪歪扭扭飞行的法剑,一边大开大合的扬袖砸向另外一只夜游境女鬼! “滋啦!” 耀眼的紫雷宛若长蛇般在夜幕下蜿蜒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一闪而逝,眨眼间便贯穿了数只小鬼,蒸发掉积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焦黑狰狞的痕迹!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消灭小鬼境鬼物一只!” “叮!虞青梅获得10经验值!”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消灭小鬼境鬼物一只!” “叮!虞青梅获得10经验值!” “经过艰辛的……” “让开!” 看到女鬼们一只接一只的被消灭,已然所剩无几,蓝衣女鬼顿时脸色扭曲起来,眼神怨毒的看向虞青梅与宁无猜,声音凄厉的诅咒道:“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我不会好过,但你们同样也不得好死!” 说着,蓝衣女鬼发出病态而又诡异的笑声,单手掐动指决,一条又一条沾着泥土的藤条顿时从地面上拱出! 犹若数条摇曳的巨尾,向着脚下的巨钟猛地插了过去! “铛!” “铛!” “铛!” “……” 巨钟不断鸣响着,一共连续响了九次后,余音才缓缓消散。 “萍姐!” “不要!” “我们都甘愿赴死了,为何!” “姥姥要醒了!姥姥要醒了!” 听到钟声连响九下,女鬼们顿时惊慌失措的嘈杂一片,或是面露恐惧,或是面露绝望,向着蓝衣女鬼一股脑的涌了过去。 蓝衣女鬼却是不管不顾,状若疯癫的厉笑道:“横竖都是个死,哪怕是被姥姥折磨死,我今日也要这两个小鬼先我一步!” “疯了!李兰萍你绝对是疯了!” “姥姥会撕裂你的灵魂!” “姥姥会把你当做肥料!” “你会不见天日的苟延残喘着!” “李兰萍你不得好死!” 女鬼们吵吵嚷嚷的发出最恶毒的诅咒,然而蓝衣女鬼却并不在意,反而更加疯狂的笑了起来:“那又如何!你们死前经历过凌迟么?!你们被最信任的人陷害过么?!你们尝试过被人扒光衣服浸猪笼的感觉么?!这人世间的恶果我都品尝了个遍,不过又是另外一个地狱罢了!我早就不得好死了!” “轰隆隆……” 在蓝衣女鬼的疯癫笑声中,洪若寺的地面宛若地龙翻身一般,不断震动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龟裂开来! “好浓的妖气!” 望着犹若实质的黑烟冲天而起,宛若恶蟒嘶鸣一般,连带着空气中都传来浓郁的腥臭气息,虞青梅神情严肃的后退到宁无猜身旁。 宁无猜则心神摇荡的注视着眼前的场面。 “恭迎姥姥!” 月色下,伴随着蓝衣女鬼高亢而又尖锐的叫喊声,正殿中的砖梁噼里啪啦坍塌着,一条又一条水桶粗细的藤条撕裂地面,翻拱着碎石伸向夜空! (感谢飞讯讯的舵主~) 第十三章 打不过打不过…… “轰隆隆……” 地面颤抖着裂开,碎石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随着一根又一根的藤条舒展开来,宛如活物一般卷向凄声尖叫的女鬼们。 枯黑而又古老的树身抖落一身积雪,缓缓从地面上拱立而起,从树干上逐渐浮出了一张焦枯丑陋的女人面庞。 这是……树妖?! 宁无猜完全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住了。 看着四周宛若被巨蟒肆虐过的野寺,再看了看天上被藤条捆缚住,不断挣扎嘶喊的女鬼们,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剑柄。 丧门桑,阴鬼柳,招魂绝户庭中槐,当院不栽鬼拍手。 怪不得女鬼们如此惧怕! 一株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老鬼柳成妖,就连日游境的李兰萍也被轻而易举的卷起,这树妖到底是什么境界?!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只半只脚踏入大妖境界的老不死。” 就在宁无猜震撼之际,虞青梅却是注视着那狰狞着分出四肢的树妖,在一旁忍不住冷哼道:“正好,姑奶奶还觉得这群女鬼不够打的呢!” 半只脚大妖? 那就是……化灵?! 宁无猜顿时就凌乱了,紧忙拉住撸胳膊挽袖子的大师姐,指着天上疯笑着的李兰萍道:“啥玩意儿?这能是妖族的第四境化灵?!跟那日游境女鬼一个境界?!虞青梅你没整错?!那日游境女鬼都跟小鸡仔似的被吊起来了啊!” 虞青梅顿时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不屑道:“你跟我还一个境界呢,天门十二重,你刚刚突破下三重,我上三重半只脚都快迈到点星境界了,那能一样么?” “???” 草! 扎心了! 宁无猜顿时嘴角一抽,捂住胸口,只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一只败犬在呜咽哀嚎。 不可否认,虞青梅说的的确有点道理。 可能是下三境之间差距不大,让他产生了些许惯性思维。 没想到从天门开始,同一个境界的修士之间,每相差一重,实力差距竟然会如此离谱! 虞青梅能吊打同样天门境的自己。 那么,日游境的蓝衣女鬼被化灵巅峰的老树妖翻手镇压,也就不是不能理解的事儿了…… “姥姥!饶命啊!” “姥姥!再给我一次机会!” “姥姥!” 女鬼们疯狂挣扎着,在夜空中凄厉哭叫着,嘈杂而又幽怨,听起来格外渗人。 然而那树妖却是不管不顾,随着树皮破壳般“咔嚓咔擦”的掉落,从树干中逐渐生出了两条同样焦枯扭曲的手臂。 隔空牵引过来一名黄衣女鬼,伸手点在了那黄衣女鬼的额头上。 “阿萍,发生什么事了?” 忽男忽女的声音混在一起,听起来格外的诡异。 “姥姥!” “姥姥不要!” “再给我一次机会!” “啊……” 在那黄衣女鬼的凄厉哭喊声中,缕缕黑气从那黄衣女鬼的额头飞出落入姥姥嘴里。 而那女鬼的身体则如同腐烂掉了一般,伴随着剧烈的抽搐和惨叫,碎裂的身体一块接一块的掉落,又被那树妖脚下的根须缠卷住,缩入地面上裂开的空洞。 “姥……姥……” 掉落的嘴巴仍在凄厉的张合着,然而却和其他身体部位一起,被根须无情的拉入了空洞中,惨叫着消失不见…… 被挂在空中的的蓝衣女鬼疯疯癫癫的笑着,双眼中那诡异的红光更加明显:“恭迎姥姥!有人类修士夜闯我洪若寺,我等不敌!阿萍自知办事不利,坏了姥姥的大事,甘愿成为姥姥的肥料,只求姥姥诛杀下面那两个人类修士!” “哦?” 树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居高临下的看向虞青梅和宁无猜,眼神中戾气顿生,不阴不阳的怪笑道:“区区两个天门修士也敢闯我洪若寺?!” 虞青梅撸了撸袖子,顿时就气笑了:“你不也才化灵境,连大妖都不是,充什么大尾巴狼呢?” “你懂什么!” 蓝衣女鬼双眼怨毒的看向虞青梅,凄厉的叫道:“若不是沈小楼那废物办事不利,还没有把那员外的生魂带来,姥姥早已……” “闭嘴!” 两条藤条瞬间飞出,狠狠抽打在蓝衣女鬼身上,随着蓝衣女鬼一声凄厉的惨叫,树妖冷酷的厉喝道:“办事不利我还没和你清算,这里岂有你多嘴的份?!” 员外? 宁无猜听到那蓝衣女鬼的话,眉头忍不住轻轻挑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起来。 紧接着便听那树妖一声冷笑,声音重重叠叠的响起,对着虞青梅道:“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我看你天门才开了十一重,姥姥我踏足化灵巅峰百年,底蕴深厚,很快你便会知道你我之间的实力差别,不是用你身边那么一个刚刚开了天门的小家伙就能弥补的!” 宁无猜:“???” 草! 这也躺枪?! 他刚开天门招谁惹谁了! 说好的开始逆袭呢,怎么现在的他反而更不快乐了?! “修炼百年还是化灵巅峰,你还真是老废物了,姑奶奶打你都嫌脏了姑奶奶的手!” 虞青梅嚣张的嘲讽道,伸手一推宁无猜:“想跟我打,先过了我师弟这一关再说!” 宁无猜被推出去的一瞬间都懵了,看着面前跟庞然大物似的老树妖,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瞬间就炸庙了:“卧槽!虞青梅你真是跟人沾边的事儿一点都不干啊!平时都是谁给你背黑锅?!都是谁给你当工具人?!都是谁配合你奇奇怪怪的爱好?!十八年,就算是养的猫猫狗狗都得有感情了,现在你把我推出去,还是个人啦?!” 看到宁无猜暴跳如雷,虞青梅顿时一脸哀怨,幽声道:“师弟,你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宁无猜顿时更火大了:“草,我教你的梗是这么用的吗?!” 十八年了,原本还以为虞青梅只是单纯的没长大,平时的恶作剧也就了,谁知道现在反而变本加厉! 他跟蓝衣女鬼也就五五开,让他去干那老树妖,这不就是想弄死他嘛?! “给我争取百息,我需要时间开秘法……” 淡淡的声音在宁无猜的心中响起。 宁无猜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虞青梅,却发现虞青梅依旧一脸哀怨的看着他,对他微微眨了眨眼。 “不用争辩了,今日你们两个都得死!” 树妖那不男不女的声音从一旁响起,随着周围的女鬼纷纷化作碎块被根须拉入地底,只剩下蓝衣女鬼一个,树妖身上的气息越发的强盛起来。 宁无猜看着浑身弥漫着浓郁鬼气的老树妖,咬了咬牙,缓缓扬起了手中的喧雷剑。 一百息…… 虞青梅还真是瞧得起他啊…… “狂妄妖魔,打过小爷再说!” 宁无猜怒吼一声,乱发无风自起,耀眼的雷光如同长蛇舞动一般向着树妖绞杀过去! 遇到树妖这种,他那半吊子的御剑术却是不适合再用了! 索性趁着雷光的掩护,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纵剑向着树妖便是猪突猛进,一路掀起滚滚风雷之音! 斩! 滚滚雷霆翻起! 剑锋凛冽! 长剑狠狠地砍在树妖藤蔓上,火星四溅中,宁无猜的双眸却猛然睁大,瞳孔剧烈缩紧! 草! 打不过打不过…… 第十四章 五鬼兜天大阵 “铛!” 剑锋砍在树妖挥舞的藤蔓上,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随着树妖桀桀的怪笑声,藤蔓带起劲风狠狠地横扫开来! “轰!” 宁无猜顿时如炮弹一般被拍飞,轰然砸入了不远处的寺庙废墟之中,震得土石簌簌落下,很快便被掩埋起来。 钩月长明,霜雪浩浩荡荡的翻起雪浪,向着四周扩散。 虞青梅青衣拂荡,凌厉的双眸中仿佛酝酿着翻涌的怒意,手掐法决,抬头紧紧盯着树妖。 树妖却是不以为意的森笑了起来,周身干枯漆黑的藤条如同巨尾般散开,在身后蜿蜒舞动着:“人类啊,还真的是卑鄙而又愚蠢的存在,你明知他不是我的对手却依旧狠心的让他去死,而他明知螳臂挡车却还想要试一试。” “卑鄙,冷血,残忍,愚蠢,自我欺骗,冠冕堂皇……” 树妖看着虞青梅,缓缓逼近,枯槁丑陋的面容上露出讥讽般的笑容:“说到底,在面对可以威胁到你们生命的危机时,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不是么?” “姥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李兰萍被藤条捆缚在空中,疯狂而又怨毒的大叫着,如同一只喋喋不休的小虫子。 树妖看了她一眼,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鄙夷,冷笑道:“看,就连死后也是这么恶心而又丑陋……” 然而树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嗤笑声打断:“呵,可笑。” “看过几块石头,就自以为见过高山,看过一片水洼,就自以为去过大海,我还以为你这百年过的有多了不起!坐井观天的老废物,你这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虞青梅强忍着怒火,面容平静的看向树妖,一字一顿的说道。 青丝随风飘飘荡荡,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吸,身后仿佛逐渐亮起了一道接一道的青光图案。 沿着背脊蔓延,透过青衣,越发的炽亮起来…… 树妖丑陋的面容逐渐扭曲,眼神冷厉的看向虞青梅,忽男忽女的狞笑出声来:“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姥姥我见过的人比你这一生见过的都要多,懒得与你多费唇舌,正好拿你们两个天门境的小家伙血祭我的大阵,做养料!” 随着树妖脚下的地面一阵颤动,一根接一根的根须犹如缠绕的蚯蚓一般长出,缭绕着一张张哀嚎扭曲的冤魂面容,如同长长的裙摆一般铺在了树妖的身后。 而在那最粗的几根根须上,则赫然挂着几名表情痛苦,却身躯完整的女鬼。 假冒王夫人的那名女鬼赫然也在其中! “五鬼兜天!” 虞青梅神情陡然大变,难以置信的道:“天残五行命格,阴年阴月阴时阴刻,你这是害死了多少人才找到的目标?!怪不得,怪不得,我懂了!你停留在化灵巅峰百年,迟迟不突破大妖,其实是在以整个洪若寺……不,不对,不是洪若寺!你是在以整个渝柳县为祭坛,活祭数万生灵,以求一举踏入天妖?!” 耸人听闻! 怪不得那些女鬼如此惧怕这老树妖! 怪不得这树妖去谋害王员外的生魂! 这么一株活了百年之久的老鬼柳,树枝不知吮吸了多少枉死者的鲜血,树身不知禁锢了多少无辜者的怨气,树下又不知埋葬了多少可怜人的尸骨。 才慢慢凑齐了这阴五行命格之人! 简直是,罪孽滔天! 听到虞青梅的话,树妖却是桀桀怪笑了一声,伸手招来那冒充王夫人的女鬼,看着那女鬼痛苦的面容得意的道:“还算颇有几分见识,姥姥我这正是五鬼兜天大阵。” “不过纯阴残五行实在太过难找,除却二十年前碰到了沈小楼这丫头,这百年之中我便没有再碰见过第二个纯阴残五行之人。” “所以姥姥我只好退求其次,凑了李兰萍这几个阴五行,届时以渝柳县为祭,虽不能一举踏入天妖,一举踏入地妖还是轻而易举的……” “你……就不怕遭天谴么?”一道微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天谴?!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若这世间真的存在天谴,姥姥我为何还会是这副鬼样子?!我红……” 话说到一半,树妖突然话音一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猛的转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那片废墟。 看着那道从废墟中踉跄坐起的浴血身影,忽男忽女的声音震惊道:“怎么可能!受了我全力一击,况且还有苦……树的毒,你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 宁无猜吃力的扒开碎石,低垂着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着树妖轻轻咧嘴一笑:“抱歉啊,我这个没别的优点,就是命硬……” 说着,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胸口,步履蹒跚的向着树精走了几步。 从小修炼雷函天书,不光给予了他强横的灵气底蕴,这十八年来更是无时无刻不再冲刷洗练他的肉身。 换作别的天门境来,估计在这一击之下早就没命了。 但对于他来说,也就不过是断几根肋骨,五脏六腑移了位而已…… 树妖看着他,神情僵滞了片刻,原本震惊而又枯槁的面容逐渐挂上了一丝嘲讽,疯狂的狞笑起来:“好!好的很!你竟然没有装死,也没有逃跑!真是出乎姥姥我的意料!” “你懂个屁。” 宁无猜艰难的喘息了一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轻掐剑诀,喧雷剑铮然轰破巨石,从废墟中飞出! “所以说,好好当你的妖就是了,装什么很了解人性的样子?无知到令人发笑!” 长剑铮然,激荡着狂雷掠过长空! 看到剑锋与藤条撞击在一起,发出金铁交击之音,铿锵作响,树妖狞笑出声:“牙尖嘴利!” 然而下一刻,随着宁无猜嘴角轻轻勾起,喧雷剑忽的在空中转了个弯,爆发出耀眼的雷光,绕过藤蔓向着树妖身后的冤魂们诛杀了过去! 宁无猜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嘲讽,伸手点了点脑袋:“论实力,我是不如你,可修行拼的可不光是实力,有的时候还要拼脑子的!蠢货……” “你找死!” 看到宁无猜无耻的偷袭,树妖目眦欲裂,彻底发了狂,嘶吼一声,数百条藤蔓向着喧雷剑追逐绞杀过去! 那是它上百年的积累! 寿命无多,它已经没有第二个百年来积累等待! 九十…… 九十一…… 看着喧雷剑在接触冤魂之前,被藤蔓层层叠叠的锁住。 树妖脸色扭曲而又愤怒的转过头来,声音重重叠叠的响起:“我要你死!” 树妖周身的柳条倒张而起,一声厉喝,黑气弥漫的藤条向着宁无猜铺天盖地的劈下! 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劲风吹开长发,宁无猜抬起血迹斑斑的脸颊,眸中倒映着漫天交错的藤蔓,缓缓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轻声呢喃道:“所以我才说,你是蠢货啊……” “接下来,你的对手……” “可就不是我了。” “轰!” 藤蔓铺天盖地的拍下! 刹那间,烟尘四起,地动山摇! 第十五章 捭阖腾蛇落,一拳撼山阿! “噗啦啦啦……” 黑色的鲜血泼洒在地面上,藤蔓如雨般落下,堆落在脚旁。 宁无猜站在尘烟中,血迹斑驳的白衣随着罡风浩浩荡荡,透过漫天破碎的藤蔓,隔空看向树妖那枯槁丑陋的面容。 “就这?” 虞青袖飞扬,狂风骤歇下来,化作丝丝缕缕的风带盘桓在洁白如玉的拳头上,虞青梅双眸从宁无猜身旁缓缓抬起头来。 犹若实质的青色灵气在四周溢散。 身后的青色光纹如同狂舞的巨蟒一般,从虞青梅的腰窝一直盘亘到后颈,逐渐蔓延到右臂。 透过一袭青衣散发着翡翠般的玉光,璀璨而又明亮。 看着因剧痛而嘶吼着的老树妖,虞青梅脚下轻轻一点,踩着虚幻而又狂劲的盘风巨蛇凌空而起,眼神中似乎酝酿着无尽的怒火:“看来轮到我了呢~” “轰!” 话音刚落,半臂青袖便如劲风扯动的酒旗一般,夹杂着剧烈的风啸声轰然砸落! 一拳! 隔空砸落在树妖的脸上,掀起了万丈气浪,拂荡开重重霜雪! 剧烈的风爆声将宁无猜震得都有些耳鸣,不得不张开嘴。 看着虞青梅挥臂捭阖犹若腾蛇飞落,将老树妖捶得声声嘶吼,摇头晃脑的连连后退,心中顿时安耐不住的激动,忍不住生出一丝向往之意。 霸道! 碾压! 一力破万法! 能让仅仅开了十一重门的虞青梅压着化灵境巅峰的老树妖打,她身后那副宛若长蛇般的青色图案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镂星引神,背负天威…… 镂星图! 身为一个学霸,十八年来他几乎都把自己的时间泡在了经阁里,这一门秘术他自然不会陌生。 要说这一门秘术,也算是当年夔门压箱底的秘术之一! 修行九境,天门之后,便是点亮人体星辰,通过灵根接引远古异兽星神之蕴。 前者谓之点星,后者则谓之星蕴。 而镂星图则是短暂激发人体潜能,微弱的勾动一丝星蕴之力,使得天门境修士可以短暂爆发出一丝星蕴境的威能! 虽说在爆发之后,使用者则会陷入一段虚弱期,不过有一说一,这种副作用对于修行者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 宁无猜听说西凉的泥犁狱有一种名为摩诃锁的秘法,每次施展强行提升境界后,事后都会失去一种五感,直至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极为骇人。 而镂星图虽然仅仅能对星蕴境以下的修士有作用,随着境界的提升,作用也就越来越小。 但要是论实用性,肯定是要比副作用酷烈的摩诃锁强上不少的。 而且据李长老说,当年夔门没落,不少仙门想要覆灭夔门也都是冲着这门秘术去的,只不过当时谁也没想到,一向平平无奇的掌门师尊竟然在最后一刻崛起,力挽狂澜…… “星蕴?!不!不对!是提升境界的道法秘术!” 树妖惊骇的嘶吼着,紧接着便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气急败坏的道:“原来你让那小子挑衅于我,便是需要时间来准备秘术!这都是你们的阴谋!” 虞青梅一头青丝随风狂舞,精致的俏脸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抚摸着脸颊埋怨道:“到现在你才明白?师弟刚才说你蠢我还不相信,好歹也活了百年,没想到你是真的这么蠢啊~” “该死!” 树妖面庞扭曲,身后断裂的藤条狂舞着,目露凶光,声音忽男忽女的道:“就算你短暂借取了一丝星蕴境的威能,实则本身的实力也不过是与点星旗鼓相当而已!况且你这样的状态又能撑多久?!” “锤爆你足够了!” 一拳轰退树妖,狂暴的气流在四周席卷。 随着一声高喝,虞青梅双眼陡然凌厉起来,腰间青玉葫芦迎风飞涨,很快便长到了磨盘大小。 灵气沸腾! 虚幻的盘风巨蛇无声嘶鸣,勾起的狂风犹若风鞭一般将沿途的碎石抽碎,随着虞青梅双手高举着葫芦如小山一般砸下,一根接一根肉眼可见的风鞭瞬间绷紧断裂! 腾蛇落下,风涡塌陷! “轰!” 缭绕着阴魂的根须和断裂的藤蔓纠缠在一起,编制成了一柄鬼气森森的巨伞,然而在与葫芦接触的一瞬间,却猛然一颤,被狂风震碎成了漫天齑粉! “不!” 这一刻,树妖的脸色终于变了,疯狂而又不甘的嘶吼着,全无之前镇定自若的模样! “若非我阵法未全,又岂会……” 然而磨盘大的青玉葫芦却是无情的镇压而下,虚幻的腾蛇高高俯瞰着树妖,宛若再看向一只卑微而又可怜的蝼蚁,树妖话还来不及说完,凄厉的声音便被吞没在了狂风之中! “隆隆!” 葫芦落地,地面上的碎石被高高震起,又被肆虐的狂风吹拂向四周,扫入周围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 而树妖原本的位置,却只剩下了一滩黑色的肉糜鲜血,枯朽干硬的碎木噼里啪啦的落下,砸落在早已瘫软落下的李兰萍面前。 “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李兰萍愣愣的看着这些碎木,眸中泛着猩红的微光,满脸皆是癫狂和不敢置信:“姥姥是化灵境巅峰,半步大妖的存在,岂会被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不!这不是真的!” 说罢,披头散发的看了虞青梅一眼,眸中不禁闪过一丝畏惧。 就连姥姥都…… 不对,姥姥刚才说过,这种状态她撑不了太久,如今两名小鬼头都重伤,这么说来…… 不,不行! 万一打不过,她连最后的求生机会就都没有了…… 心中念头急转,见到这煞星并没有注意到她,李兰萍顿时咬了咬牙,身形猛然暴起,化作一团黑气向着地面上龟裂开的地缝钻去! 逃! 最后一刻,深种在心中的恐惧还是战胜了那一丝怨恨! 姥姥的根须直达地下百米! 只要逃到地下,这两名小鬼便再也抓不到她了! 李兰萍双眼摇曳着猩红的微光,顾不得满身狼狈,整个人如同疲命逃窜的蛇虫蚁鼠一般,向着肮脏黑暗的地底逃去。 虞青梅却是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沿着地缝走了几步后,缓缓扬起拳头。 “呼!” 翕张的风雪缓缓聚拢。 随着这一拳落下,又如同炸裂一般掀开重重气浪翻向四面八方! “轰!” 狂风尖啸着灌入地底! 便如地龙翻身,翻涌的劲力便是连着地面都忍不住颤了一颤,龟裂的地面一层接一层的向外翻开! 声声巨响中,仿佛整座山坳都在随着这一拳地动山摇! 周围的黑暗轰隆隆巨颤中,仍在地底奔窜的李兰萍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随着呼号的狂风声迅速接近,那张原本怨毒的脸便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不……” (感谢常洛峰的打赏!感谢枫雨予风的打赏!) 第十六章 剑下留鬼 老树妖死了,死在了它的自大愚蠢之下。 李兰萍死了,抱着她的怨毒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女鬼们近乎全灭,只剩下被老树妖当成充电宝的那三只女鬼昏迷在地上,生死不知。 “铮~” 宁无猜伸手召回喧雷剑,接过长剑,浑身是血的瘫坐在地上,精疲力竭的看着夜空。 满天的冤魂化作无数流萤,乘着夜风飘向皓月。 浩浩荡荡。 而虞青梅也缓缓站起身来,抬头凝望着这般景象,青丝飘飘荡荡着喝了一口酒,酒液顺着脖颈的线条一路淌下。 “虞……” 宁无猜转过头来,顿时为之一愣。 不可否认,虽然虞青梅又懒又蠢还是个小作精,还成天一副老娘天下最美的自恋样子,但虞青梅也是的确有这个自恋的资本。 柳眉,杏眼,长着一张狐媚子脸蛋儿,偏偏可盐可甜可仙,偶尔还能演演霸道女王,要不然小时候的宁无猜也不会馋人家身子,想要骗虞青梅给他当童养媳。 不过被揍了几次后,鼻青脸肿的宁无猜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这狗比系统在,他和虞青梅注定命里无缘。 毕竟连老婆都打不过,还怎么解锁新姿势?这样枯燥而又悲惨的婚后生活简直让他无法想象! 况且天涯何处无芳草。 没有虞青梅,山下还有赵青梅,钱青梅,孙青梅,李青梅,能开后宫的古代背景什么的他简直太喜欢了。 要知道在南国,虞青梅这种又凶又作的女魔头顶多是场意外,温柔娴淑的小姐姐才是主流! 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 然而…… 即便他早就把虞青梅从后宫名单中剔除了,此刻看到眼前的一幕,双眼还是忍不住的发直,心脏也不由得为之怦然…… 雪夜流萤,三千青丝抱风舞动,青衣仰首对月饮酒。 潇洒…… 豪情…… 这些只会出现男子身上的词,放在她的身上却是一点也不违和,只会令人感觉到一种另类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嫁…… 连忙甩了甩自己的头,宁无猜面容古怪的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山上憋得太久了,心里都有点扭曲了,不然怎么连嫁给虞青梅这种荒唐的想法都有了? 我家大师姐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她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开什么玩笑! 想着自己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虞青梅怀里,宁无猜就觉得一阵恶……嗯? 怀里? 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大不大?” “大!” 宁无猜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紧接着便清醒过来。 抬头看到虞青梅抱着双臂,笑眯眯的看着他,顿时一阵寒意从后颈升起…… 危! “大胆妖孽,死得好!” 宁无猜急中生智的大骂了一声,狗腿子模式紧急启动,对虞青梅一脸钦佩的竖起了大拇指:“大师姐牛啵一!特别是最后那一拳,看的我是热血沸腾!我可不是拍马屁啊,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大师姐真不愧是我夔门的未来之光,冰雪聪明,风华绝代,秀外慧中,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娴熟典雅……” 虞青梅顿时笑逐颜开,喜滋滋的道:“继续。” 宁无猜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的道:“没……没了……” 虞青梅冷哼了一声:“那我现在就回夔山。” 好耶! 还有这好事?! 宁无猜顿时狂喜,虞青梅要是以为能拿这个威胁他的话,那也太小看他宁无猜了?!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脸上的笑容完全展开,便听虞青梅继续慢悠悠的说道:“然后把你从小到大都偷偷看我胸的事情,告诉掌门老头,让他知道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竟然连自家师姐都惦记,到时候下山打断你这不孝孽徒的腿……” 宁无猜:“师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看着不顾形象猖狂大笑的虞青梅,宁无猜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再记了一笔,顺便心狠手辣的咬了咬牙。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到他翻身的那天,一定没虞青梅好果汁吃! 竟然拿掌门老头威胁他,实在是太卑鄙了! 以掌门老头那女儿奴的性子,虞青梅就是说月亮是方的,他估计都能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对,而且每个角都是直角。万一真听到了虞青梅的谗言,说不定还真会下山打断他的狗腿…… “这次就先放你一马。” 虞青梅得意的挑了挑眉梢,轻哼了一声,看向宁无猜道:“还能站得起来么?” 挨了树妖全力一击,他其实并不像嘴上说的那么轻松,其实五脏六腑早就被震的错位了,之前不过是强撑着,骗一骗树妖那个老憨批而已…… 现在歇了一会儿,勉强算是恢复了一点体力。 于是拄着长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微微喘息着,擎着长剑看了一眼虞青梅说道:“我还好,你镂星图坚持不了多久了,得赶快把这里收尾了,免得夜长梦多。” “好啊,那就全交给你了。” 虞青梅将酒葫芦栓回腰间,笑眯眯的说道:“我刚才都看过一遍了,这里就剩这三只女鬼了,你想怎么处置?” 处置…… 宁无猜眉头轻蹙,轻声道:“其情可悯,其罪难恕。” “被树妖害命利用,它们的确身世可悲,我也很同情她们的遭遇……但为虎作伥,帮着树妖去谋害他人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饶过他们,我无法保证她们会不会是下一个李兰萍。” 虞青梅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那你的意思是?” “杀。” 宁无猜杀意凛凛,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恢复了不少,于是提起手中的喧雷剑向着冒充王夫人的那名女鬼走去。 看着地面上仍旧昏迷的女鬼,宁无猜轻轻一叹:“树妖作祟,你们也算是受害者,可助纣为虐之罪实难饶恕,只能怪这世道,人鬼两立。”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剑锋扬起,雷霆激荡,向着女鬼飞快落下。 然而,随着一截枯枝如同箭枝般激射而来,将喧雷剑落下的轨迹生生撞偏,一道焦急的声音姗姗来迟的响起:“剑下留鬼!” 第十七章 报恩 “铛!” 剑锋被撞得偏移了几分,撞在地面上,滋裂的雷霆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谁?!” 宁无猜双眉轻拧,垂剑四顾,心中陡然一沉。 算算时间,虞青梅身上镂星图应该快要消散了,之后便会陷入虚弱状态,而他自己现在又重伤在身,灵气枯竭。 此时有不速之客赶来,尤其还救下了这女鬼,对于他们而言,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别误会别误会!” 黑影从墙头一跃而下。 拍了拍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却是一名面容温婉的年轻道姑。 看见虞青梅浑身劲风缭绕,三千青丝无风自动,宁无猜又一脸戒备的样子,道姑连忙打了个道揖:“贫道无意冒犯,只是此事另有隐情,沈小楼并非恶鬼,还请两位高抬贵手。” “隐情?” 宁无猜眉梢轻挑,想到此前种种不合理之处,顿时茅塞顿开,震惊的看向道姑:“我就说这王宅有法剑镇宅,王夫人又闭门不出,这女鬼是如何上得了王夫人之身的!原来是你在帮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虽然鬼物无法进宅,但人却可以出来……” 道姑顿时苦笑一声,温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无奈之举,无奈之举。” 拍门鬼…… 女鬼当时的话…… 宁无猜却是眼神越发明亮,不禁道:“这么说来,王员外之所以出不去王宅,其实为了不让树妖得到他的生魂,炼成五鬼兜天大阵?我懂了,那女鬼其实自始至终都是在替你办事的,假扮王夫人,莫非是在防止官府介入?” 听到宁无猜的话,道姑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树妖有一门手段,可以在人体内中下一种同心咒,随着时间增加,咒线便会牵引这那个人的魂魄离体游荡,被同样种有同心咒的女鬼引来来见它。” “我见到王员外时他魂魄尚未离体,但却已病入膏肓。” “从渝柳县传消息到最近的重明郡,一来一回最快也需要七天,到时恐怕已是回天乏术了。此县的镇妖司司尉不过玉桥初境,我若是以实情告知,便是害了他,我也是出于无奈之举。” 说到这里,似乎是见到宁无猜两人态度有所缓和,道姑继续解释道:“至于王夫人,她的魂魄被我用秘术封印住了,并无大碍。” “起初见面时我曾与她明言,但她并不信我,只觉得王员外是害了大病,我也是为了救人,这才让沈小楼先假扮她,在王宅外面画地为牢,拦住王员外的魂魄……” 好家伙! 戛纳电影节没你我都不看! 宁无猜顿时满脸复杂,当时他只想着女鬼或许是为了谋害活人,增进修为,并不知道在这洪若寺下藏着一株化灵境巅峰的树妖。 若这女鬼是那树妖派去勾王员外魂魄的,那么这王员外的魂魄未曾踏出王宅半步,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能说明这女鬼其实并未打算带王员外的魂魄去见树妖。 怪不得当时这女鬼口口声声说自己并未想过害人! 怪不得那李兰萍说这女鬼办事不利! 脑海中之前想不通的点,此刻豁然贯通起来,很快连成了一条完整的时间线—— 起初是这树妖蛰伏在这洪若寺百年,派鬼害人,祭炼五鬼兜天大阵,却不知为何没有被身为堂堂天卿的掌门老头发现。 然后,树妖凑齐了包括沈小楼以及李兰萍在内的四阴鬼,无意中发现了出县收租的王员外,正是它缺少的最后一鬼,于是偷偷种下同心咒。 当天夜里女鬼上门,王员外同心咒发作。 王夫人以为王员外是得了重病,四处求医,但却没有治好,于是县里开始有了王宅闹鬼的传言,但是王夫人一个深闺妇人并不知情…… 而这实力不俗的道姑恰好游历到这里。 听到县里传闻后登门,一眼看出王员外病症,虽然与王夫人言明,却被王夫人认为是江湖骗子。 再之后,这道姑与女鬼不知为何结识。 女鬼把洪若寺的事情统统告知。 道姑知道凭借镇妖司的力量无法彻底铲除姥姥,所以与女鬼定制了偷梁换柱的计划——由女鬼顶替王夫人,遣散熟悉王夫人的家丁丫鬟,稳住官府,同时道姑在王宅外面刻下画地为牢的法阵,伺机准备铲除姥姥。 却不料他和虞青梅正好下山,而这王员外又恰好是小师弟的老父亲,于是阴差阳错破了她的计划。 当然,最后却也误打误撞的铲除了姥姥…… 宁无猜想通了前因后果,低头看着满身是伤的自己,此刻却只想发出三分薄凉三分讥讽和四分漫不经心的冷笑。 呵,天卿。 要是早点发现这树妖还有这些破事儿吗?! 他现在极度怀疑掌门老头的天卿是花钱买来的,这么多年眼皮子底下藏着个树妖都没发现,还天卿? 他上他也行! 看到宁无猜默不作声,道姑还以为宁无猜并未相信她的话,顿时急的耳根通红:“这样,你们把小楼叫醒,看她怎么说也行,我发誓说的都是实话。” 宁无猜点了点头,他其实已经相信了这道姑的话。 毕竟谎话也不是一拍脑门就能想出来的,如果不是提前算计的话,想要编出这么一个逻辑完整的故事还是很难的。 不过他还是决定按道姑的话叫醒这女鬼,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喧雷剑还鞘,隔空和虞青梅交换了一下眼神,虞青梅缓缓散去周身的狂风,屈指弹了一道灵气渡入那女鬼体内。 “嘤……” 随着女鬼轻轻嘤咛了一声,缓缓张开双眼,无神的双眸似乎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混沌的环顾着四周。 在看到宁无猜和虞青梅时,瞳孔猛然一缩,似乎是清醒过来了,目露恐惧之色。 紧接着看到道姑遥遥站在远处,女鬼顿时就急了,连忙凄声高喊道:“道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妾身贱命一条不值得你来搭救!你打不过他们的,快跑!” “跑什么跑!” 宁无猜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道姑,对着女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行了,别在那哭了,事情我大概都清楚了,我有话问你。” 女鬼愣了愣神,有些茫然的扭头看向道姑。 道姑温婉的脸上露出一丝如沐春风笑容,轻声道:“事情原委我都与这两位说过了,问你什么便答什么,我相信这两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黑白不分的。” 女鬼尽管还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到女鬼点头,宁无猜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叫沈小楼?” 女鬼哀哀怨怨的道:“是,妾身正是沈小楼。” 宁无猜问道:“我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为什么要这么卖力的救王员外?是良心发现,不忍见渝柳县生灵涂炭?还是明哲保身,不甘心被姥姥祭炼?这一点我很好奇。” “都不是。” 女鬼眼神幽怨,似乎想起了陈年旧事,良久柔情一笑:“妾身当时并未想太多,只是想一心救王郎,哪怕牺牲此身便也在所不惜,盖因王郎曾经对妾身……” “有恩……” 第十八章 震惊!王员外居然…… “妾身本是灞河县人士,家中除却二老还有一个小妹,二十年前因父亲重病,经远方表叔介绍,远嫁到金沙县韩家。” “这韩家是金沙县的大户人家,承诺只要我嫁过去,便可以帮我父亲请最好的郎中治病。” 沈小楼眉宇哀怨,细声细语的道:“可后来我才知道,那金沙县韩家的大公子,却是天生肺疾,打小就是个药罐子,当时肺痨积重难返危在旦夕。” “韩家也不知从哪里听一个路过的道人说,这天生肺疾是残金命格,故此土气过盛,需要娶一个残木命格的媳妇儿冲冲喜,把土气往下稍微压一压,才能既不损命格,又福寿绵长。” “而我表叔欠了韩家一大笔钱,不知从哪里得了我的八字,所以……” “真是缺德!” 虞青梅站在一旁愤愤不平的道:“你那表叔真不是个东西,要嫁他自己怎么不嫁,把你嫁过去让你守活寡么?!” 她表叔嫁过去人家也不要啊…… 宁无猜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才正色说道:“肺痨成疾,并非是区区命格调和就能化险为夷的,韩家怕是让那游方道士给骗了。再之后呢,你说王员外对你有恩是怎么一回事?” 提到这里,沈小楼神色突然柔和起来,回忆道:“当年我虽然怨愤表叔把我推到了火坑里,但当时已经坐上了婚轿,为时已晚,为了我父亲的病只好捏着鼻子认下来,怪自己的命不好。” “谁知途径渝柳县的时候,却突然遇到了山匪,轿夫们被杀的七七八八,就在我要被山匪带上山糟蹋的时候,却遇见了他……” 沈小楼含羞带怯的细声道:“他坐在高头大马上,风姿翩翩,当时似乎是刚刚在外闯荡回来。” “见到我喊救命,二话不说便提着刀和那群山匪厮杀了起来,虽说仍是寡不敌众,但还是带着我杀出了一条血路,逃进了山里。” “在山里我们迷失了方向,走了三天才走了出来。”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为他包扎伤口,他给我讲闯荡江湖的趣事,互相都说了很多心里话,他也渐渐得知了我的处境。” “慢慢的……我们互生了情愫……” 虞青梅:“!!!” 宁无猜:“!!!” 互生情愫?! 卧槽! 惊天大瓜! 这么说来,王员外与王夫人青梅竹马,后来又认识了这沈小楼,如果沈小楼没死的话,说不定还是小师弟的小妈?! 不是! 不是! 头一次下山,他和虞青梅就给小师弟找了个妈回来? 这像话吗?! 宁无猜神情复杂的看着沈小楼,心里王员外那宠妻狂魔的人设轰然崩塌…… 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王员外那浓眉大眼老实人,年轻时候竟然这么风流倜傥,这么叛逆! 果然啊,男人骨子里都是铑铯铍! 爱上别人的妻子…… 嘶…… 想想就刺激! 啊不,想想就痛心! 道德何其败坏,作风和其不端! 宁无猜前世就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有的喜欢上了邻居,有的喜欢上了下属的妻子,有的喜欢上了新来的老师,还有的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姨…… 谴责! 必须谴责! 这种行为,必须钉在道德耻辱柱上! 宁无猜一时间痛心疾首,愤愤不平的对着沈小楼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虞青梅也一脸的兴奋,竖起耳朵等着听八卦。 却不料沈小楼眸子慢慢黯然,幽声道:“之后,王郎把我带到家里,说是家中自小便给他定了亲,我日后虽下嫁为妾,但也一定不会负了我,为此还遣人去了灞河县,为我父亲请了最好的郎中治病。” “但是,王郎的父亲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我是韩家未过门的媳妇儿,知道自家儿子要娶别人家上了花轿的媳妇儿,于是对着王郎破口大骂,气出了病来……” “而韩家,也请了官家的人来说和。” “王郎没有法子,只好再次将我送上了花轿,允诺在那韩家大公子死后,一定想尽办法让我改嫁给他,至于旁人如何看,他不在乎……” 说着,沈小楼慢慢抬起头来,泪光满面的露出一抹凄笑:“可谁知,这一别便是最后一面……” “花轿沿着山路走了没多远,便遇上了山体塌方,我也就成了孤魂野鬼,被姥姥派来的女鬼牵引到了洪若寺。” “被种了同心咒,我不得不听从姥姥的命令行事,虽采补了不少行人的阳气,却一直没害过人命,而因为姥姥想拿我祭这五鬼兜天阵,所以一直对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前段时间……” 沈小楼缓缓闭眼,轻声说道:“姥姥派我去勾一个人的生魂回来,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年,但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正是王郎。我不愿王郎同我一般,受尽百般折磨,最后成为姥姥的养料。” “他救过我的命,救过我父亲的命,给了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像他这样的人是应该长命百岁,大富大贵的。” 说到这里沈小楼却是声音一顿,手掌缓缓捏紧,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然叹息道:“或许终究是人鬼有别,当我出现在他的面前,想要阻拦他进入这洪若寺留宿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害怕,求我不要害他,然后带着家丁冲进了洪若寺里,希冀菩萨保佑……” 虞青梅柳眉一挑,咬着银牙骂了一声:“负心汉!” 宁无猜无语的看着她,都是母胎单身了十八年的单身狗,你这怎么还感同身受上了? “之后,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却无意中碰见了这位道长。” 沈小楼继续说着:“她很同情我的遭遇,并愿意帮我去救王郎,于是我们定了个偷梁换柱的计划,由我顶替了王夫人,困住王郎魂魄。等她在本月阳气最盛的那一天动手,铲除虚弱状态的姥姥。” “再之后,便碰到了你们……” 宁无猜闻言轻轻颔首。 他就说一个布局了几百年穷凶极恶的老树妖,怎么可能就这么点手段,就算虞青梅身负镂星图能赢,也不该赢的这么轻松才是。 合着他们又捡了个漏,误打误撞的碰上了这树妖虚弱的时候! “渣男!” 听完沈小楼的话,虞青梅愤愤的骂了一声,不满道:“胆小如鼠,寡义薄情,活该有此一劫!” 一旁的道姑却是摇了摇头,温婉而又恬静的说道:“凡人畏惧妖鬼,犹如洪水猛兽。因无知,而有所偏见,不知妖也有善恶之分,鬼亦有好坏之别,情理上是可以宽恕的。” 沈小楼也轻轻点头,眼眸垂泪的强颜欢笑道:“人鬼殊途,不怪王郎,我知道他仍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要怪就怪我命薄缘浅,没有那个福气和他连理。道长让我做了这七天的王夫人,我已经很感激了……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宁无猜心中有些发堵,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也连忙对一脸愤慨的虞青梅劝慰道:“这位道……道姑朋友说的对,凡人不知其中缘由,对鬼惧怕出自天性,你就不要这么愤……” “别和我说话!”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虞青梅无情打断,柳眉倒竖的愤然道:“啐,渣男!” 宁无猜:“???” 第十九章 反啦反啦! 不是…… 关我屁事啊?! 宁无猜顿时就懵了,有些无语:“别一棍子把天底下男人都打死好,王员外个人行为,请不要上升到我这种不谙世事的纯洁美少年身上……” “呵。” 虞青梅却是冷笑了一声,抱着胳膊看着他:“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开后宫的想法?你敢说你没羡慕过娇妻美妾大宅子?” “我不是,我没有,不要乱讲啊!” 宁无猜连忙否认,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发虚…… 虞青梅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还是说在他身上安监控了?! 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么?虞青梅怎么知道他想过开后宫?还羡慕过山下的娇妻美妾大宅子?! 好在虞青梅听完却只是翻了他一眼,没深究这件事,转头对着沈小楼道:“现在事情已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人死便消,执念成鬼,执念散去,鬼便作聻,你是想继续带着执念存在这世上,还是想尘归尘,土归土的化作虚无?” 沈小楼眉目如画,我见犹怜的幽怨问道:“敢问仙师,若是真的作聻成了虚无,可还有来世否?” 一旁的道姑闻言面露不忍,急忙温声细语的道:“小楼,有些执念未必需要放下的,若你想继续存于这世上,可在这洪若寺等我,待我在南国寻到了我想寻的人,便带你一起回道观,深山,云海,晚霞,你肯定会很喜……” “没有。” 然而还没等那道姑说完,虞青梅便缓缓阖眸,声音微沉的说道:“死了便死了,只有今世,没有来生……” 天地无轮回,无地狱,亦无忘川。 万物生灵,赤条条的从天地之中而来,最后又孑然一身归于天地尘埃,这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 残酷。 而又冰冷。 道姑眉头轻蹙,忍不住的说道:“小楼,鬼亦是生灵,众生皆求存,这不是过错……” “道长,谢谢你,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沈小楼沉默了片刻,忽然对着道姑轻轻磕了个头,抹着泪花抬起头来,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最开始死的那几年,妾身原本以为,没有和王郎携手共度一生,是我最放不下的事情。” “可再见到他时我却明白,爱情这东西,其实是有时效性的。” “他从来没有愧对过妾身,我也未曾愧对于他,我们之间的相识,其实只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命里和他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不是我,那便罢了,我也做过七天的王夫人,真的很美好……所以只要他余生过得幸福,我就心安了……” 说罢,沈小楼抬手指了指寺庙大殿,转过身来对着虞青梅轻轻叩首:“这寺里的女鬼们多是可怜人,骨灰都被树妖收起,藏在大殿的佛像之中,里面挂着红色喜帕并绣了小楼二字的瓷坛,装的便是妾身的尸骨!当年出嫁,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中二老和小妹,落叶归根,这便是妾身的执念!” “还请仙师,解开妾身的执念!” 沈小楼抬起头来,已是笑着泪流满面,一字一句的道:“妾身无牵无挂,愿作聻消散!此生……若这世间有过沈小楼,那我便存在过了……” “小楼……” 道姑愣愣的望着这一幕,眉头轻蹙着欲言又止,最终却是阖眸,怫然一叹:“唉……” 宁无猜亦是面露不忍,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夜色朦胧,月光格外的皎洁明亮,柳絮般纷纷扬扬的细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在地上铺满了浅浅一层积雪。 “呵……” 虞青梅轻轻仰起头来,青丝凌乱的遮住脸庞,看着月光,缓缓呵出了一口白气,声音温柔的说道:“你的请求,我听到了。” 说罢,身后那副宛若腾蛇乘雾般的镂星图缓缓黯淡下去,身形轻轻摇晃了一下,宁无猜连忙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肩膀,骂道:“你听到有个屁用,到最后还不都是使唤我这个工具人!” 气抖冷! 穿越者还能不能有出头之日啦?! 挨最毒的打,干最多的活,领最少的福利,背最黑的锅,然后看别人领走你的福利,装最酷最帅的逼! 他这是到异界修仙来了,还是到异界加班来了?! 重活一世,还是不能摆脱社畜的生活嘛?! 虞青梅笑着眯了眯眼睛,发丝凌乱的靠在宁无猜怀里,仰起俏脸道:“人家已经那么可怜了,总不能不管不顾,愿望这种东西呢,咱们谁也无权做主,还是听她本人的意见嘛。” 宁无猜飞快的瞥了一眼那抹雪白的鸿沟,淡淡的幽香从发丝扑鼻而来,偏过目光轻叹道:“行,反正接下来也要路过灞河县,捎带脚的事儿。” 叮,没用的支线任务又增加了…… 虞青梅顿时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鼻子微皱,飞快推开宁无猜,恢复了趾高气昂的小母鸡模样。 宁无猜早就习惯了虞青梅一阵一阵似的抽风,也不在意,转头看向那道姑,笑着颔首道:“王夫人的魂魄封印尚未解开,等下就有劳这位朋友跟我们一起回王宅了……” 道姑仍在为沈小楼的选择而惋惜,听到宁无猜的话,顿时温婉的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轻叹道:“应该的,只是……唉……” 看到她这副模样,一旁的沈小楼连忙起身,眉目诚恳:“道长,不必为妾身伤心的,这是妾身的选择。” 看到沈小楼和道姑这副模样,宁无猜连忙摆了摆手,准备薅虞青梅离开:“你们聊你们的,没有了五鬼兜天阵的束缚,这次去灞河县完成执念后,小楼姑娘大概就会直接消散了,这恐怕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趁早说完……” “多谢。” 看着道姑对他轻轻打了个道揖,宁无猜点了点头,在被虞青梅不满的连续拍掉三次手之后,转身扛起虞青梅便向大殿走去。 虞青梅则像只被搁浅的咸鱼一般,被宁无猜扛在肩上,撅着屁股张牙舞爪的叫着:“反啦反啦!” 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沈小楼与道姑忍不住相视一笑。 其实她们原本还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此刻见到眼前这一幕,却又似乎感觉不是那么重要了…… 沈小楼嘴角带笑,轻鞠了一躬,声音柔柔的道:“妾身祝道长早日找到那个人,此生福寿绵长,万事胜意……” “嗯。” 道姑开口想祝福些什么,最后却发现都不太合适。 沉默了片刻,抬起温婉而又坚定的双眼看向沈小楼,释然般展颜一笑:“我会的,带着你的祝福找到那个人,然后把这里的事情讲给他听,此生,福寿绵长……” “万事胜意。” 第二十章 念念不忘的人? “王夫人的魂魄禁制我已经解开了,休息一晚,大概明天早上就能清醒过来。” 厢房内烛火摇晃,随着蓝白相间的道袍轻轻晃了两下,道姑收回纤纤玉手,对着两人温婉的笑了笑。 “笃,笃,笃……” “笃,笃,笃……” 听着院内传来有节奏感的拍门声,宁无猜看了一眼同样躺在床上的王员外,顿时有些头疼了,略显尴尬的看向道姑:“那个,唤王员外的魂魄回体,能不能也麻烦你……” 道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尽管满脸透着“不是不是你们什么破仙门连这都不会”的神情,但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虚惊怪异,失落真……” 看着道姑行云流水的画符掐印,随着口中念念有词,拍门声很快便不再响起,宁无猜顿时就惆怅了。 看看人家这手法! 这态度! 就俩字儿,专业! 跟人家一比,自己这个天门开的就跟假的似的…… 御剑御剑半吊子。 术法术法也不会。 可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未开天门之前,灵气难以离体,也就不能学术法,虽说他这十八年记得的术法不少,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 现在虞青梅又在虚弱期,跌了境界。 虽说借用他的灵力,术法倒是勉强能用出来。 可虞青梅刚才被自己像土匪抢媳妇儿似的扛了起来,大概是觉得失了师姐的威严和面子,跟她说话也只会冷哼,从回来到现在都还生着闷气。 “嗬……” 王员外如同拉破的风箱般,发出了一丝呻吟,紧接着声音沙哑的呢喃道:“小……楼……” 声音微弱,似乎只是梦呓,很快便没了声响。 整个人仍旧紧闭着双眼,脸色憔悴的躺在床上,灯光下的那张脸看着极为苍老,眉眼松弛,沟壑纵横,只是不知不觉的竟从眼角滑落了一滴泪下来。 “渣男。” 虞青梅翻了个白眼,冷哼着骂了一声,紧接着愤愤的站起身来,摔门走了出去。 宁无猜尴尬的看了一眼道姑,道姑却是恬静一笑,似乎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安静的气韵,善解人意的道:“王员外和王夫人已经没事了,接下来这里有我就行了。” 道姑轻轻笑着,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笑意。 “嗯,麻烦你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道姑为什么这么说,于是转身走出厢房,轻轻拉上房门。 “梆梆梆……” “平安无事~” “梆梆梆,平安无……” 三更梆,打更人那苍老的声音在门外逐渐远去,寂静的深夜里,似乎仅能听到寒风刮过树梢的沙沙声。 月光下,一袭青衣半坐半躺在房顶上,不顾寒风浮浮荡荡,身影落寞的邀月饮酒。 宁无猜抬头看着大师姐,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 虞青梅懒的时候像条咸鱼,作的时候像混世魔王,勾人的时候像个妖精,戏多的时候像个奥斯卡影后,小心眼,暴脾气,喜欢多管闲事,又自恋到不行,一身的臭毛病。 而且每次生气难过还都要他来哄。 要不是看在虞青梅经常钓鱼执法给他发福利的份上,这种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脚下雷光轻闪,宁无猜腾空落在房顶上,挨着虞青梅笑吟吟的坐了下来:“师姐……” 他身上的白衣在打斗中已经毁了,此时换了一身和虞青梅同款的青衣,绣着夔龙纹的衣袖同发丝一起在风中飘荡。 听到宁无猜的声音,虞青梅顿时冷冷一笑,偏过头去:“别叫我师姐,我不是你师姐。” 宁无猜脸上的笑容一窒,沉默了片刻试探道:“虞姑娘?” 虞青梅顿时更生气了,大声道:“好哇!我就是试探一下,没想到你个小赤佬果然早就有叛出师门的想法了!我这就回门派告诉掌门老头,让他下山……” “打断我的狗腿是?” 宁无猜耸了耸肩,无奈道:“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这台词我都能倒着背下来了。” 虞青梅横了他一眼腰间,似乎有些脸红,含糊的轻哼道:“打断你三条狗腿……” “!!!” 宁无猜顿时就震惊了,看向红着脸饮酒的大师姐。 虞青梅却脸颊微红的轻哼一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转移话题的说道:“小时候你不是经常跟我说你那个离奇的梦么,有铁做的大鸟在天上飞来飞去,有上百米的楼宇摩天而起,人们做着铁制的蛟龙早起晚归,千里之外就能跟喜欢的人聊天传讯。” 宁无猜见到虞青梅的态度有所缓和,于是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虞青梅抬头看着月亮,眸光明亮,轻声问道:“你梦里的那个世界,也是这样么?人死了便什么都不剩下,你一堆,我一堆,全都尘归尘土归土……” 宁无猜想了想说道:“我梦里那个世界,有个叫轮回的传说,人这一世死了,喝了孟婆汤,就进了轮回,然后依据他这一生的善恶,选择送他进入地狱赎罪,又或者是重新投胎下一世。不过得等人死了才能去,其实谁都没有真正见过,我觉得可能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 至少他死的时候没见过什么轮回,而是眼睛一闭一睁,就穿越过来了。 虞青梅点了点头,轻声呢喃道:“原来是这样。” 宁无猜看着虞青梅的侧脸,紧接着又听她问道:“那你梦的那个世界,活人也都是这么怕鬼的吗?” “怕啊。”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到虞青梅有些失望,连忙补充道:“不过大家怕的都是恶鬼,是坏鬼。对于鬼,人们其实也会思念的,我梦里那个世界,有个特定的节日,就是用来祭拜死去的亲人的。” 虞青梅好奇道:“怎么祭拜?” 宁无猜说道:“这就五花八门了,有烧纸钱的,有烧纸人儿的,很久以前还有放河灯的,放孔明灯的,还有放花的,总之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追忆那些死去的人。” 说着,宁无猜话锋一转,意有所指的说道:“害怕是本能,是可以克服的,可想念却是真实的,有人害怕,也有人思念着,其实不就是这样。” “在我的梦里的那个世界,一直有着这样一句话。” “我们所害怕的鬼,其实都是别人念念不忘的人……” 宁无猜说完长呼出一口气,满分作文,升华主题,老王啊老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虞青梅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紧接着突然眯起眼睛来,笑眯眯的问道:“那你在那个梦里,有没有念念不忘的人啊?” 第二十一章 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宁无猜上辈子走过很多路,平江路,春熙路,南京路……然而走过最长的路,却还是虞青梅的套路。 要么怎么说,这些女人根本就不讲道理! 他跟虞青梅谈人生理想。 虞青梅就跟他说星河滚烫,烫死人间理想。 他跟虞青梅聊人间星光。 虞青梅就跟他讲大起大落,摔死人间星光。 现在他就随便升华一下主题,虞青梅马上就歪了关注点,问他到底对谁念念不忘…… 对谁念念不忘? 上辈子他是个孤儿,又没有女朋友,还能对谁念念不忘?! 当然是对深田美,梦爱华,筱优,三悠亚……这些教会了他宝贵人生经验的老师们念念不忘…… 但是这种事很显然是不能对虞青梅说的。 于是宁无猜沉思了片刻,只好掏出大招,祭出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顿时惹得虞青梅一阵伤感,连带着接下来的两天,看向宁无猜的眼神都有些怜悯。 架不住王员外一家的热情,三人也只好小住了两天。 王夫人听说自己家儿子在山上特别听话,今年过年就能回家待两天,直高兴的合不拢嘴,而王员外则乐呵呵的劝三人多吃点,活像个给自家农家乐揽客的胖老板。 被救醒后,王员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再也没提过沈小楼三个字。 就好似从来没有一个身披嫁衣的姑娘从他的人生中出现过。 没有浴血奋战中一路牵紧的手。 也没有那一个个深山老林中交换心意的夜晚。 那些只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便成了家,生了子,此后又过了许许多多个岁月。 被岁月磨光了当年的棱角,眼袋松弛而下垂,眼里早就没了当年的意气光芒,只剩下淡淡的温情,和这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些都是让宁无猜很触动,并且感到有些伤感的。 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虞青梅只觉得王员外是个渣男,并且没给过王员外好脸色看。 搞得王员外这两天一见到虞青梅就满脸懵逼,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姑娘…… 正所谓天下无不散筵席。 大猪肘子烤全羊涮牛锅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这两天,宁无猜伤养的差不多了,还趁机巩固了一下修为,虽然虞青梅还处于虚弱期中,实力跌到了玉桥境,但他们也是时候启程离开了。 从荆州这里到洛都虽然不算远,但还是要走上一段时日的,再说还有帮沈小楼落叶归根这个支线任务没做…… 听到虞青梅和宁无猜要走,王夫人顿时就不舍了:“不再多留两天了?” 宁无猜摇了摇头,牵着不安分甩着蹄子的小母马,风度翩翩的笑道:“这次下山我们还有师门任务,要抓紧时间去洛都,就不多打扰了。” “好。” 王夫人应了一声,依旧是满脸不舍:“我是拿你们当自家子侄看的,你们在这儿的几天,王宅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你们这一走,我心里就空落落的。” 虞青梅从小哄长辈就特有一手,不像宁无猜这种嘴笨还不回来事儿的早熟小孩,所以夔山上有了好吃的好玩的,长辈们都会先想到她,哄得所有人绕着她团团转。 见状连忙哄着王夫人,笑容娇憨的说道:“王姨,等我们回来再来看您,到时候别说是住两天,就是住上两个月都没问题,到时候您可别嫌我们烦啊~” 王夫人顿时被哄得眉开眼笑。 王员外则站在一旁乐呵呵的摸出一包银子,递给宁无猜道:“昨晚那位道长走的急,我没来得及准备,心想着给你们先准备一份,没想到今早你们就要走了。拿着拿着,把银子拿着,这次你们救了我们夫妇,咱们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山下不比山上,吃穿用度都需要用到银子,这些银子直到你们到洛都,应该都够用了……” 宁无猜也不推辞,接过银子。 和虞青梅一人牵着一匹小母马,挥手作别王员外一家,便骑上马向着城南离去。 “糖葫芦!” “卖煤咯!” “糖葫芦!” “卖煤咯!” “你他娘的!我都躲到城南来了,你怎么还阴魂不散!” 骑马摇摇晃晃的经过闹市,看着孩童嬉闹的打着雪仗,卖糖葫芦的和卖煤的又扭打在一起,虞青梅悄悄倾过身子来,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直勾人:“小宁儿,这次为了救你,师姐可付出了好大的代价呢,你是不是得照顾好我?” 宁无猜顿时一脸警惕的看着她:“虞青梅,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虞青梅顿时皱了皱鼻子,可怜巴巴的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师姐这次为了你跟那个老妖精撕逼,还动用了秘术,要休息好久才能恢复呢,你连照顾师姐都不愿意了嘛?” 宁无猜自然不可能上当,摇了摇头道:“那要看是哪种照顾了,如果是当仆人使唤的那种,你想都别想。” 虞青梅展颜一笑:“师姐平时最疼小宁儿了,怎么可能把你当仆人使唤呢,我说的照顾,也就是平时帮我捏捏肩,捶捶腿,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对我百依百顺的那种……” 宁无猜顿时大惊失色,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愧是你啊,但凡和人沾边的事儿你是一点都不干。” 虞青梅刚刚扬起的笑靥猛然一收,柳眉一挑,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瞥到一截蓝色的道袍,顿时喜不自胜的对远处挥了挥手:“林姐姐,这里!” 宁无猜转头看去,却发现那名面容温婉的道姑策马驻足在城门口,见到他们两个,顿时笑着打了个招呼。 宁无猜和虞青梅策马过去,宁无猜顿时有些意外的看向道姑问道:“道……长……你昨晚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还在渝柳县?” 道姑轻轻一笑,语气温婉的说道:“我姓林,名采薇,是太乙观的弟子,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就不要道长道长的叫了……我昨晚是去洪若寺,想着小楼有没有什么话想要捎给家里的。当时走的太急,忘了问,结果……我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说到这里林采薇微微一顿,眉头轻蹙了一下,紧接着又继续笑着说道:“所以我就想着不如和你们结伴而行,反正我现在也是四处云游,没什么目的地。帮小楼落叶归根,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于是特地在城门这里等你们……” 虞青梅顿时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啊,那我以后就叫你林姐姐,没想到林姐姐还是太乙观的高徒,这样一起走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宁无猜顿时狐疑的看了虞青梅一眼,然而还没等他多想,便被虞青梅抬脚轻轻的踢了一下,于是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好的好的,我也没意见……” (感谢飞讯讯的护法!感谢狐逍遥的打赏!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二十二章 灞河县 瑞雪兆丰年,南国今年雪下得格外大。 一路上白茫茫一片,虽然不太好走,但好在从渝柳县到灞河县,距离倒也算不太远,很快便到了灞河。 灞河自古便是画江的支流,发源自荆州最北端,一路贯通东南,算是荆州地区与青州地区的分界河。 而他们面前的这条灞河,则是灞河的一小段。 半环着灞河县,算是这灞河县城的护城河,远远地便能看到灰扑扑的城头…… 一圈厚重的青石夹杂着积雪,将县城紧紧环绕,看起来极为雄伟坚固,战旗在城头哗啦啦的狂舞着,城门口有四名身披铁甲的士兵持戈值守,盘问着过路的乡民。 宁无猜三人策马跟着一群商队,踏上灞河上唯一的一座石桥,缓缓的向着灞河县城走去。 冬柳萧条,积雪如被。 寒冬腊月,就连河面上被冻上了一层厚冰。 从小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虞青梅满脸兴奋,顿时就要策马跃跃欲试的往桥下面跳,吓得宁无猜连忙给拦了下来。 他倒不是怕虞青梅出事,主要是这小母马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他们送还了沈小楼的骨灰坛子,还要继续往南走呢。 在这县城重新买一匹马,费时费力不说,花的钱都够他们半个月大鱼大肉了! 这败家娘们…… 宁无猜暗暗吐槽了一句,紧接着不理会满脸失落的虞青梅,扭头向林采薇问道:“采薇姐,你从西凉过来的是,我听说你们那边好像不会下雪,真的假的?” 林采薇温婉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雪,之前都不知道下雪这么美,不过西凉那边的大漠和高山也是你们这儿看不到的,各有各的好。” “那你到南国来,是来云游的?” “不是云游,找人。” 林采薇鬓角旁的发丝拂荡,双眸有些发散,嘴角下意识的挑起来了一个笑容:“三年前云游,我和他是在南国结识的,其实原本约好明年在南屏小亭见面,只是山上的日子太过孤寂,所以我便提前来南国寻他。” 宁无猜猝不及防的被塞了一口狗粮,顿时整个人都郁闷了,心中传来败犬受伤般的呜咽…… 老员外风流潇洒也就罢了! 为什么连道姑都有甜甜的恋爱啊?! 单身狗做错了什么? 如果他有罪,请让南国的律法来审判他,而不是被这些可恶的恋爱党疯狂喂他狗粮! 下马被士兵们草草的盘查之后,三人很快便入了城,甚至士兵们只是看了一下他们的脸,根本没耽误太多时间。 进城后立马就热闹了起来,走商的车队在扫除过积雪的街市上骨碌碌碾出数条辙痕,两旁商铺井然有序,人来人往的穿街过巷,时不时夹杂着一声小贩的吆喝声。 看起来竟是比渝柳县的环境要好上不少。 三人牵马从街面上走过,林采薇却突然摇了摇头,感慨道:“南国真的是安逸太久了,虽说百姓们安居乐业,可终归是缺了些戒备意识……若是在我西凉,守城士兵像刚才那样敷衍了事,恐怕早就被拖出去军法处置了。” 宁无猜跟着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方才守城士兵有些敷衍了事,不过一想到那位南王陛下的种种传闻,顿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南王陛下早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好像还挺励精图治的,不过之后即位后,好像只一心沉溺于炼丹,近几年都不怎么管理朝政了,都是左相和右相帮着处理政事。” 宁无猜说完,林采薇不由得微微一叹。 长生不死,这是所有帝王都绕不过去的心魔。 可就算是天卿,也不过只有区区五百寿,比之妖族动辄千年的寿命,实在是相差太远。 人短寿,却善智而众。 妖长寿,却性愚而寡。 得到了什么,就要付出一些什么。 长生不过是镜花水月,这是所有修行者的常识。 然而,修行者哪怕再强,也不可能去管到人间帝王如何,正所谓天道恒常,王朝兴衰自有定数。只是不知道,这南国百姓,还有多少年的好日子可过…… “杏花巷,应该是这儿了?” 三人沿着沈小楼说的路线走走停停,很快两侧出现了民宅小院,虞青梅仔细的打量了两眼,很快便在一座民宅的拐角发现了一座小小的路碑。 青石基座,看起来规规整整的,大概齐有小腿来高,上面粗糙的刻着杏花巷三个字。 宁无猜看到那座路碑,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应该就是这儿了,往里走,门前有株大榕树的民宅应该就是沈小楼的家了,总算是能交……”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追着一名灰头土脸的瘦乞儿从巷子里跑了出来,差点把宁无猜撞了个满怀。 好在修行者六识敏锐,三人连忙躲开,让了一条道出来,看着这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跑远。 “抓他!抓住他!把老鼠塞他裤裆里!” “傻阿山,细麻杆,有娘教,没爹管~” “小六子,跑快点!” 虞青梅眉梢轻挑了两下,顿时热血上头,就要撸胳膊挽袖子的追上去:“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学会欺负乞丐了!这群熊孩子就是欠教育!姑奶奶今天就要替天……”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连忙拽住虞青梅劝道:“师姐算了算了算了!不至于不至于!” 虞青梅依旧不依不饶的挣扎道:“什么不至于!小时不学好,长大坏到老!现在他们能欺负乞丐,等到长大了就能打老婆孩子,姑奶奶这是正道的光!为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价值观!” “……” 宁无猜一脸无语,他寻思就虞青梅这样的,还要给别人树立正确的人生价值观,这事儿简直就离谱。 虞青梅压榨他的时候怎么就没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就知道师弟我要,师弟我还要的! 根本就不在乎他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看着虞青梅被宁无猜架着胳膊扑腾了一会儿,林采薇这才收了收嘴角的笑意,提醒道:“都已经跑远了,还是早点找到小楼姑娘的家人,把小楼姑娘的尸骨交还给人家,都二十年了,也不知道沈家还住不住这儿了……” 第二十三章 落水 巷子幽深阡陌,两侧的民宅小院矮小破旧,有的甚至都能看到坍塌的围墙,用水缸木板之类的东西挡了起来。 按着沈小楼的话,三人很快便找到了沈家。 还没等宁无猜上前敲门,便看到一名三十来岁布裙荆钗的妇人推门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脏水。 见到宁无猜三人后,那妇人顿时一愣,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们……是?” 紧接着,还没等宁无猜开口,那妇人便顿时面色一变,嘴唇微颤道:“可是山哥儿又闯什么祸了?” “山哥儿?” 宁无猜微微一愣,紧接着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沈小楼这个名字你认不认得?” “当啷……” 话音刚落,那妇人手中的铜盆顿时倾覆在地,泼洒横流了一地的污水,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宁无猜激动道:“沈,沈小楼!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就知道,她没死……她没死对不对?她在哪?!” 荆钗摇动,妇人向着宁无猜三人身后张望了一眼,双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但紧接着便一脸期盼的追问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这么多年怎么一点消息没有?可是带了什么话来?!我一直在这里等她,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 宁无猜看着那张和沈小楼有七分相似,却显得有些沧桑的面庞,很显然面前这位妇人就是沈小楼口中的妹妹。 张了张嘴。 有些不忍心告诉她那个答案。 “她死了。” 虞青梅在一旁开口道,抬手从储物戒指中掏出来了一个挂着红色喜帕的白瓷坛子,双手轻捧着递了过去:“二十年前她嫁去金沙县的途中,遇到了山体滑坡,整个送亲队伍无一生还。我们之前除妖的时候遇到了她的鬼魂,她拜托我们把她的尸骨送回来,落叶归根。” 那妇人下意识的接过骨灰坛子,顿时如遭雷击的晃了晃,双目无神的看着红色喜帕上绣的那个楼字,张了张嘴,却是轻颤着什么也没说出来。 过了片刻,这才像是后知后觉般,从那满是皱纹的双眼流下两行清泪来,呜呜咽咽的痛哭了起来。 老槐树上的花开了又谢。 二十年的光阴,摇摇晃晃,小巷仍是那条小巷,而当年的二八豆蔻的少女,却已熬成了如今满脸沧桑的妇人。 等了二十年,最终等到的却是一坛尸骨,估计任谁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宁无猜微微叹了口气,看向虞青梅。 却看到她一脸平静的侧过头,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猛的灌了一口,青衣随风拂荡,心里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毫无波澜。 看那妇人抱着骨灰坛子,坐在门前痛哭了一会儿,林采薇这才宣了一声道号,走过去将那妇人搀扶着进了院子。 “人道渺渺,鬼道贵终,沈施主还请节哀,这是小楼姑娘的执念,生前未能尽孝,所以死后希望她的尸骨可以常伴二老旁。”林采薇声音温婉的缓缓道。 那妇人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哭着道:“我爹娘临走前还担心着,金沙韩家对我姐姐好不好,念叨着为什么不回门来看看,曾托我那个远房叔叔去金沙县打听,后来也是一拖再拖,不了了之。” “后来我托来往的商队打听,才知道金沙县韩家的那个大公子在我姐嫁过去之后没半个月就死了,可我姐姐却依旧全无音讯,就好似没这个人一样……” 宁无猜听着有些唏嘘,灞河县和金沙县中间还隔着一个渝柳县,这其实已经算是远嫁了。 消息闭塞,道路崎岖。 送亲队伍团灭这件事若不是沈小楼亲口诉说,恐怕都没人知道。 半道上把人家出嫁的女儿弄丢了,韩家多半是不敢吭声的,自然是能拖一天算一天…… 那妇人抽抽噎噎的说完,又抱着那骨灰坛子哭了起来,仿佛是要将这二十年的酸楚统统发泄出去一般。 直到鸡舍里的鸡开始咯咯咯的叫起来,那妇人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对着宁无猜三人缓缓跪下去,双眼红肿的哽咽道:“如今家姐心愿已了,沈小叶在此谢过各位仙师……” 一旁的林采薇连忙扶住她,轻声叹道:“不必多礼,我们也是同情小楼姑娘的遭遇,可惜临走时她躲着不见我,没有给你捎上两句话来。” 沈小叶摇了摇头,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勉强的笑了笑:“没事的,家姐回来了,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挺好了。” 宁无猜扫了一眼院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晾晒的野菜,简陋的房舍,甚至连柴门都歪歪扭扭的有些漏风,在院落的一边养着两只鸡,被围栏圈起来的鸡舍透着一股浓烈的鸡屎味儿。 这些年他一直住在夔山住着,过的也都是朴素而又雅致的修仙生活,却是从未想过,山下的平民会过怎样的生活。 看着沈小叶那粗糙的双手,还有那张明显比同龄妇女还要沧桑的面庞,宁无猜忍不住问道:“沈姐,你们一直在这里等你姐姐的消息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搬过家?” 沈小叶坐下来点了点头,开口道:“当年爹娘就一直相信家姐没死,所以这里的老宅子一直都没有卖。” “那之后呢,都是你一个人在这里等?” “不是。” 沈小叶摇了摇头,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早些年爹娘遇到一个路过的老道士,被骗了好大一笔银子,好在后来洗剑阁来了一个仙家弟子帮忙把银子追了回来,姓陆,叫陆淅川。” “当年他经常帮灞河城的百姓们驱邪除鬼,路过我家总要来讨碗水喝,一来二去的熟络了,他瞧见了我欢喜,我也觉得他就是良人,索性就定了亲。” “只是……” 说到这里沈小叶声音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双眸失落的道:“后来家姐出嫁后不久,他也失踪了,洗剑阁的仙师们说他盗了重宝叛逃,怂恿乡亲们把他的家砸了,明里暗里的排挤他们家。” “他父母带他弟弟一气之下投了灞河,只有他弟弟小山被救了回来,可救回来后也是痴痴傻傻的。起初是被县里的善堂收养,可善堂对他极为不好,后来我父母过世,我索性就让小山跟我住在这老宅子里,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也还说得过去……” 痴痴傻傻的? 宁无猜愣了愣神,脑海中陡然划过巷口那名瘦乞儿的样子,刚想开口确认,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铜盆落地的声音。 “哎呦!” 随着透着几分泼辣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一个胖胖的身影风风火火扭了进来,开口便埋怨道:“我说沈家妹子,你怎么把铜盆搁在门口啊!差点绊了我一跟头!” “先不说这个了!” 紧接着,便上前拉沈小叶的手,一脸焦急的说道:“我说你怎么还坐得住啊!都急死我了,可出大事了!你家小山和几个孩子在灞河上面耍,你猜怎么着?” “也不知怎么的,这几个倒霉孩子突然戳漏了冰窟窿!” “你家小山和马员外他家的小六子!” “落水啦!” 第二十四章 剑剑剑剑剑仙?! 被戳了个冰窟窿的灞河,自然就是宁无猜他们进城时见到的那条结冰大河。 眼下这天寒地冻的,便是寻常壮汉掉进去也要全身打颤,回来后生一场大病,一个瘦弱的乞儿和一个半大的孩子掉进去,自然更是凶多吉少! 跟着胖大婶一路风风火火,等到宁无猜他们急匆匆赶到的时候,灞河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对着河面指指点点。 “吓死我了,我今早还从灞河上走过去来着……” “我听那几个孩子说啊,就是那小乞丐把小六子推下去的,还真够坏的,眼下掉进去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纯路人,我早就看那小乞丐不像什么好人了,沈家那婆娘也是,啧啧,那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宁无猜他们跟着胖大婶挤出人群,来到了灞河的河边。 十丈来宽的河面上,冻着一片白茫茫的厚冰层,陷落了一圈大概能有水缸粗的冰窟窿,看起来极为乍眼。 几名身穿皂服的捕快守在冰窟窿边上,时不时的有赤裸着上身的猛男从水面上钻出,牙齿发颤爬上冰面,被捕快们拿厚厚的棉被裹住身体,又颤巍巍的摇摇头, 另一旁则聚拢着一群大人,纷纷安慰着惊魂未定的熊孩子们,只有两名穿着极为贵气的中年夫妇在旁边急的脸红脖子粗,被两名捕快拦住。 “小六子啊!小六子!怎么还没找到人啊?!” “我们每年纳那么多的税!花那么多钱养你们是干什么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我告诉你们,不把我儿子活着救上来!你们都要给我儿偿命!” 看中年夫妻歇斯底里的叫嚷着,一旁的浓眉大眼的捕头则无奈苦笑道:“马员外,马夫人,你们别着急,我们已经在捞人了。” “你让我们怎么能不着急?!我告诉你,我家小六子绝不能出事,那可是我马家的独苗!” 满脸横肉的马员外声音高亢,指着那些裹在棉被里的捕快们,颐气指使的道:“这么久了,连个孩子都找不到!一群饭桶!下水!让他们再下水找啊!” 浓眉大眼的捕头顿时面露难色:“这……他们已经下过一遍河了,这大冷天的,多下几趟河,这可是要冻死人的啊……” “我管他们死不死!” 披着貂裘的中年妇人尤为激动,被两名捕快拉着,指着那捕头鼻子哭骂道:“我儿子可比他们的命值钱多了!我家小六子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受得了!” 浓眉大眼的捕头彻底变了脸色,刚想开口,却听到一阵尖酸刻薄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呦!” 胖大婶一路牵着沈小叶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一脸鄙夷的讽刺道:“你家孩子这是用金子做的还是用银子做的啊?是长四只眼睛还是长了八只手啊?都是小老百姓,怎么就你家孩子的命这么金贵啊?” “苗四娘!” 那披着貂裘的中年妇人闻言转过头来,便要破口大骂。 然而看到沈小叶那一刻,却陡然间双眼通红,冲过来就要抓沈小叶:“就是你这贱妇!克父克母克姐克夫的命!就是你家那又臭又傻的小乞丐,把我家小六子拖累落水的!你这贱妇!天杀的!我家小六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这贱妇给他偿命!” 然而一截青袖却从半道杀出,抬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虞青梅斜睨着她,讽刺道:“分明是你家熊孩子和那群小屁孩一起,追着那小乞儿欺负了一路,你这教养不怎么样,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厉害啊~” 那妇人用力挣扎了两下,发现怎么都挣不开,于是气急败坏的对着虞青梅大骂道:“你又是哪来的贱蹄子?!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轮得到你来管我?!你妈生你的时……” “啪!” 虞青梅抬手就是一巴掌,轻轻眯了眯眼睛,眼底却透出凛冽般的寒意:“谁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 “你……你敢打我?!” 那妇人披头散发,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楚,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虞青梅。 “啪!” 虞青梅没有回答,反手又是狠狠一巴掌,笑着轻声反问道:“我问,谁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 林采薇一脸不忍的看着那脸颊浮肿的中年妇人,轻蹙着眉头看向宁无猜:“这样……这样不好?咱们毕竟是修行者……” 宁无猜面容平静而又温和,却是反问道:“那怎么样,才算是好呢?难道别人唾弃了你,你还要笑着原谅她么?” 林采薇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何必与这种人斤斤计较……” “是啊,大家都这么想。” 宁无猜点了点头,双眸平静的观望着,慢慢开口道:“一坨屎,所有人都绕开它走,其实别人只是怕臭,清理它会脏了自己手而已,但那坨屎不这么想,它反而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所谓的不斤斤计较,也只是绕开了这坨屎走而已,然而那坨屎还是没变,它依旧觉得自己了不起,只要它一直留在这里,终究还是会恶心到更多的人。” 说着,宁无猜转头看向哑口无言的林采薇,平静的道:“所以,没什么不好的,换做是我的话,我可能会做的更过分。” 修行者不是人? 修行者没有娘亲? 况且他和虞青梅都是自幼失去娘亲,中年妇女的那番话,无疑是动了他和虞青梅的逆鳞! 你骂我,我就教训你,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体面? 忍让? 不计较? 对不起,夔山才没教过他们这些! 他反正是很反感“没必要和这种人斤斤计较”这种话的,被疯狗咬了难道就能当做无事发生过么,被人欺辱难道就要自矜身份处处忍让么? 那是傻哔才干的事! 被疯狗咬了,就要拿棍子打回去,剥它的皮,拆他的骨! 被人欺辱了,就要狠狠踩回去,告诉他你没有那么好欺负! 比之强者不出头,反而安慰自己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这就是变相的在助长对方嚣张的气焰,放任更多无力反抗的弱者被这种人去欺负! 这一点,咱家大师姐就做的特别好! 不管是女魔头也好,还是女土匪也罢,咱家大师姐那骨子里的嚣张劲儿就专治这种人憎鬼嫌的小婊砸! 毕竟,论嚣张。 谁又能嚣张得过虞青梅呢? 林采薇:“……” 打扰了。 看着宁无猜平静的神情,林采薇拱了拱手,心情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甚至还觉得对方说的挺对…… “住手!” 看到自家媳妇儿被欺负,那大腹便便的马员外顿时就急了,抽出一旁捕快的腰刀就向着虞青梅冲了过来:“哪来的小杂种也敢在这里撒野!放开我媳妇儿!” 虞青梅眉头挑了挑,红唇冷笑着,一头青丝随风张扬着,青衣拂荡着露出皓腕,宛若一尊盖世女魔头:“你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实话告诉你,今天遇到姑奶奶算你们倒霉!” 说着,将那晕厥过去的胖头鱼妇人往旁边一丢,叉腰轻叱道:“小宁儿!” “仓啷~” 凛冽的剑光带着丝丝雷音仓啷一声出鞘,划过低空,随着宁无猜从人群中走出来,轻轻悬抵在那马员外的喉头! “当啷……” 马员外手中的腰刀掉落在地上,脸色煞白的看着面前的一袭青衣,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滑下,犹自不确定的颤声道:“剑……剑剑剑剑剑仙……?!” 第二十五章 灞河水鬼 “妈妈,剑仙……”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小孩子嚷了一声,灞河边上的人们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哗啦啦的跪了一片,此起彼伏的高喊着。 “拜见仙师!” “拜见仙师!” “拜见仙师!” 人生于世,寿不及妖,力不足兽,却生为众生灵慧之长,可凭借灵根沟通天地,踏入修行之道。 翻江倒海,拔山陷陆。 不过,也并非人人都是天生灵根。 实际上,这世间大多数的人都是没有灵根的,与修行无缘。而剩下的少部分人中,则有一些天生具有残缺的灵根,虽可踏足修行,但终其一生也仅能止步下三境。 各大仙门即便是收了这样的弟子,也仅仅是看作杂役。 当然,就算如此。 下三境的本领对于无法修行的凡人来说,都已经称得上是仙家手段了,就更别说宁无猜炫的这一手御剑飞行…… 天下剑器有九,南国独占其六。 南国除了红豆以外,还甚爱宝剑和美玉,高来高去的剑仙们也一直是话本传说里的常客。普通人虽然终其一生没有见过,但对于剑仙都是发自内心的艳羡和向往。 这一手御剑飞行顿时将场上所有人都震住了,就连沈小叶也忍不住慌忙下拜,却又被林采薇哭笑不得的一把搀住。 瞥了一眼颈前寒光凛凛的长剑,马员外此刻满脸的肥肉都在轻颤着,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眼底写满了后悔和恐惧。 剑仙! 不仅如此! 恐怕那名青衣少女也是剑仙! 普通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的剑仙,不仅让他遇到了俩,而且自家那个臭娘们还骂了其中一位! 马员外脸色逐渐苍白,越想越恐惧,于是连忙用杀猪般的声音高喊道:“仙师大人饶命啊!饶命啊!都是那个臭娘们的错,你们要杀便杀她好了,不关我的事啊!” 对! 都是那个臭娘们的错! 要不是她平时溺爱孩子,小六子怎么可能出事?要不是她跋扈惯了不知收敛,又怎么会得罪仙师大人? 马员外满头冷汗,满脸肥肉轻颤,一边嫌恶的想着马夫人,一边用难听而又聒噪的声音求着饶。 然而,紧接着却听到宁无猜冷笑了一声,用清澈舒朗的声音说道:“我今天这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放心,如果你有罪,自有法律会惩罚你,除非法律也包庇偏袒你,我才会出手。” 说罢,便隔空引剑,仓啷一声回了鞘。 虞青梅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宁无猜,紧接着看向那瘫坐在地上马员外,轻哼道:“人头暂且寄下,等回头若是姑奶奶查出你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再来取你们狗命!” “多谢仙师不杀之恩!多谢仙师不杀之恩!多谢仙师……” 看着磕头如捣蒜的马员外,虞青梅撇了撇嘴,对着四周大声道:“乡亲们都起来!起来!今日有我们在这里,就定不会让落水的人出事!” “太好了!” “小六子这下可有救了!” “要我说马员外夫妻俩也都是自作自受,平时跋扈惯了,仗着自家和洗剑阁有几分生意,平时连官差都不放在眼里,这下可是撞铁板上了!嘿!” 听到虞青梅这么说,人们顿时呼啦啦的站起身来,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然而还没等多议论上两句,紧接着便看到一道人影从水面钻了出来,浓眉大眼的打着冷颤。 “头!” 之前的捕快连忙围过去,先是齐心合力将那捕头拉了出来,紧接着便将厚棉被披在了那捕头的身上。 “见到了吗?” “人找到了吗?” 听见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那捕头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牙齿不住的咯咯作响。 宁无猜连忙走过去,伸手搭住那捕头的肩膀,随手渡了一道灵气过去:“看到什么了?” 那捕头顿时舒爽的喘了一口气,叹息着说道:“什么都没看到,那河底的光太昏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我估计这俩怕是凶多吉……” 然而他话还没说,便听到岸边传来阵阵聒噪鼎沸之声。 “来了!上来了!” “是小六子!” “被阿山救上来了!” 捕头顿时就坐不住了,只觉得脸上啪啪作响,红着脸支吾道:“怎么……怎么可能,我下水后明明没有看到……” 然而此刻却没有人关注他的失魂落魄。 只见白茫茫的冰层上,一名面容瘦削的年轻人从水面冒出头来,吃力的将一名脸色冻得青白的胖小孩往上推。周围的捕快见状连忙围了过去,手忙脚乱的把那胖小孩拽了上来。 紧接着,一名捕快继续伸出手来,正打算将那年轻人也跟着拽上来。 然而,变故突生! 就在捕快们想把那面容瘦削的年轻人也一起拽上来的时候,那名年轻人却陡然往下一沉,紧接着像是溺水了一般,脸色惊慌的扑腾了起来! 伸手抓住年轻人的那个捕快也被那年轻人拽了一个趔趄,差点掉进冰窟窿里。 随着水面上拍起的水花四溅开来。 眨眼间,年轻人便像是沉底的石头一般消失在了水面上,只剩下了一串串的气泡。 “水鬼!”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有更多声音吵吵嚷嚷的响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是说已经让镇妖司赶走了吗!” “难道水鬼又回来了?!” “我就说这冰层冻得这么厚,小六子他们这些孩子怎么可能把冰层戳一个冰窟窿出来!八成是那水鬼干的!没跑了!” 水鬼? 而且看样子,还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宁无猜顿时也跟着脸色一沉,看到那浓眉大眼的捕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抬了抬手道:“不用说了,我这就下去把人救上来,所有人都离开冰面!” 说着,宁无猜便快步走向冰窟窿,驱散起冰窟窿周围的捕快和吃瓜群众们。 看到周围人散开的差不多了,这才猛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向水面猛地扎了进去,如同游鱼一般飞速下潜。 “哗啦……” 冰冷刺骨的河水顿时没过全身,雷灵气应激般的自行游走开来,眨眼间便驱散了体内透骨的寒意。 缓缓睁开眼睛。 河水浑浊,万籁皆寂。 宁无猜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阿山的身影,顿时取出喧雷剑来,打算继续向下潜去。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掉头,后颈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发痒。 水草? 还是死鱼? 宁无猜满脸疑惑摸了摸脖颈,在水里不方便转身,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随着他慢慢转过头来。 浑浊而幽暗的河水里,一张惨白扭曲的脸庞,顿时映入他的眼中…… 第二十七章 截断灞河! 沉寂了十八年的梦想再度被点亮,宁无猜又是激动又是振奋。 一旁的水鬼则看着自己胯下的长剑,青白浮肿的沧桑脸庞更显得可怜,害怕的都快哭了。 大哥! 给个痛快! 太特么吓鬼了啊! 一会儿擦着头皮飞过去,一会儿擦着脖子飞过去,现在又钉在自己胯下! 夺笋呐! 宁无猜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那满脸哭丧的水鬼,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那一剑竟然又特么刺歪了。 御剑术这么难练的嘛?! 可他当初看虞青梅练御剑术的时候,练个四五遍就如臂指使了啊!虞青梅都能迅速上手的,他竟然学的这么困难,没道理啊…… 心中有些纳闷的掐动剑诀,喧雷剑顿时倒飞而起,从剑刃上流转开紫色的雷光,悬停在那水鬼的头顶。 这水鬼看样子生前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人,赶紧痛痛快快的物理超度了,给人家一个痛快,他好去找那个什么灵韵。 时间紧,任务重,系统说的那个什么什么灵韵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再晚上去一会儿,说不定外面那群吃瓜群众还以为他挂了…… 想到这里宁无猜连忙催动灵力,手掐剑诀,喧雷剑顿时流转开紫色的雷光,照亮了遍布泥沙的河床! 咚! 剑锋悬落! 雷光在水中激荡开来! 然而预想中手起刀落的画面却没有发生。 激荡的雷光陡然间被数道汹涌的暗流卷走,剑锋也被微旋的暗流荡开,狠狠地插在了那水鬼的腋下! 面貌老实巴交的水鬼顿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宁无猜的眼前,则飞快的掠过一道白影,随着河水动荡,满头乱发犹若水草般散开,飘飘荡荡的落在那水鬼身前。 面貌狰狞的缓缓抬起头来,从眼中透着丝丝阴气。 还他娘有一只?! 这合理吗? 啊?! 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瘦削的女水鬼,宁无猜心中顿时涌起说不出的憋屈…… 他娘的! 怎么翻车的总是他! 当初洪若寺以为是虐菜局,结果先来了个日游境女鬼,又来了个化灵境巅峰的姥姥! 现在下水捉个水鬼,都能捉出俩来! 啥意思? 这是中奖了呗? 买一瓶还得赠一瓶?! 宁无猜有些郁闷的引回喧雷剑,剑锋直指女水鬼,凝视着女鬼那青白色死鱼眼,心中渐渐凛然…… 看眼前这只女水鬼的气势,明显要比之前那只男水鬼要强的多,大概率又是一个日游境。 要是在陆地上,他肯定丝毫不怵。 可在水下,这里就是水鬼的主场,即便打不过,水鬼想逃的话他肯定是抓不住的。 而且天门境修士也无法在水下待太久,最多还有两炷香的时间,他就不得不上水面上换气了。 打,还是战略性撤退,这是一个问题…… 然而女鬼显然并没有打算让他考虑太长时间。 随着那身破破烂烂的白衣打了个旋,汹涌的暗流在河底猛然鼓荡,那女水鬼便如同游鱼一般狰狞扑来! 宁无猜连忙横起喧雷剑。 随着水底一阵剧烈的晃动,苍白的气浪如同波纹一般炸散,宁无猜的身影被猛然撞飞! “咚~” 泥沙飞落着飘散。 还未等宁无猜稳住身形,那女水鬼便扬手一指,无数交错着的暗流便汹涌卷来,将宁无猜再次撞向一旁! 剑诀掐动! 喧雷剑脱手而出,却又被女鬼身前交织错乱的暗流席卷着左右摇摆,在水底茫然的画着圈。 草! 宁无猜在心中怒骂一声,身体被暗流席卷着,像是一块破布般飘来飘去,根本难以控制! 这样下去别说是除鬼了,自己搞不好都要让这日游境的女鬼活活溺死在这里! 望着那女水鬼阴森而又狰狞的笑容,宁无猜轻咬舌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一个个念头飞快在脑海中掠过。 女水鬼有操控暗流的能力…… 御剑会被暗流影响,从而带的偏转…… 而在水下,只需要小小一股暗流,便能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飘动…… 还有…… 还有什么办法?! 女水鬼睁着青白的死鱼眼,笑容狰狞阴森的看着宁无猜,如同水草一般被自己操控的暗流玩弄,很显然是想把他活活溺死在这灞河水底。 幽暗的水底,万籁俱寂,只剩下耳边暗流的鼓荡声。 宁无猜缓缓睁开双眼。 女水鬼看着那个人类再一次掐动剑诀,那柄缭绕着雷光的飞剑再次向自己激射而来,笑容逐渐变得有些嘲讽,面前的暗流交织卷动在一起。 没用的! 没用的,不管再来多少次也都是一样! 女水鬼发出无声的嘲笑,水草般的长发舞动,紧接着便要操纵暗流故技重施。 然而那柄缭绕着雷光的飞剑却在水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弧形,掠过重重暗流,反而向着那个人类自己激射而去! 自杀? 不堪受辱? 看着那柄飞剑陡然激射向宁无猜,女水鬼顿时微微一怔,原本有限的思维顿时更加僵硬了起来,不知道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雷光闪耀。 宁无猜头发狼狈的遮住面庞,被暗流撞得向一旁飘去,然而下一刻,喧雷剑划破层层水障,陡然落在了手中! “咚~” 手掐剑诀,喧雷剑再度激射而出,只是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喧雷剑却是带着宁无猜一并激射而出! 层层暗流在水中炸开,消散成密集而又细小的泡沫! 看到宁无猜要向着水面上逃遁,女水鬼顿时狰狞的张大了双眼,浑身裹挟着暗流向着宁无猜追去! 六丈! 五丈! 四丈! 随着宁无猜离冰层越发接近,女水鬼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的狰狞急躁了起来,甚至在水底隐隐发出一种冰冷而又模糊的哀嚎,她不甘心让猎物就此逃掉! 然而,就在接近冰层快两丈的时候,宁无猜的身影却陡然停住,青衣随着水波飘荡着。 看着脚下狰狞着追上来的女水鬼,宁无猜嘴唇慢慢张合着,缓缓竖了个中指。 下一刻,双眼陡然间凌厉起来,手中高举起的喧雷剑猛然扫开河水,向着女水鬼斩落! “轰!” 浑浊的河水冲天而起,耀眼的雷光如长蛇般蜿蜒而上! 围在岸边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狼狈躲避着飞溅四周的碎冰。 “灞河被截开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河面,倒吸了一口凉气,眸光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震撼! 浮冰的河面上,白茫茫的冰层如同爆炸般披裂开来,裂着犬牙参差的断口! 而在那断口之下,一段黑线如同深渊般蔓延至对岸,就如同被裁剪过一般齐整…… 一剑! 冰层披裂! 灞河截断! 第二十八章 镇妖司 宁无猜御剑凭空而立,脚下是被劈裂的深渊,河水倒卷着缓缓弥合,两侧冰层随着冰冷的河水滚落。 截江断流至少也要星蕴境界的修士才能做到,凭他现在初入天门境的修为,自然是做不到的。 然而。 如果只是一剑截断两丈灞河,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只是外面的人看不到河面下的情形,只能看到河水被这一剑缓缓披裂,这才觉得他截开了灞河而已…… “傻哔。”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上,宁无猜再度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凝望着差点被一剑拦腰斩开的女水鬼向水下哀嚎着坠落,宁无猜掐动剑诀。 “吟!” 喧雷剑爆发出猛烈地雷光,轻吟着飞回手中,随着宁无猜向下飞快坠落的身影,向着那女鬼落下! 河水湍急。 两侧的河水缓缓弥合着,宛若两座彼此靠近的飞瀑。 湿漉漉的青衣紧贴在身上飒飒舞动,雷光匡策,持剑紧追那女水鬼而下,双目凛然而又森冷! 被水鬼戏弄? 不是他的主场? 那又如何! 战斗不光是拼的实力,拼的还是脑子,就凭这小脑发育不健全的水鬼还想活活溺死他?! 笑话! 没有他的主场,那就创造出一个主场! 截开这河水! 绝了这暗流!! “卑……鄙!” 看着头顶上的雷霆如煌煌天威般悬落,女水鬼神情惶恐,发出潮湿而又冰冷的哀嚎声。 失去了河水,她此刻便活像一只被丢上岸的咸鱼一般,脸色扭曲而又惶恐,伸手捂着险些被腰斩开来的腹部,拼命挣扎着向水底逃窜过去! “雷!” 短短数日,宁无猜虽然还来不及修炼天门境的神通术法,但关于那一手粗浅的呼啸成雷越是越发熟练! 舌抵上颚,声若洪雷一般响起! 肺部的灵泉被猛然抽空,丝丝缕缕的雷霆犹若利箭一般呼啸而出,霸烈横空,轰然截断了那女水鬼的退路! 女水鬼凄厉的尖嚎了一声,张开青白色的死鱼眼,针尖般大小的瞳孔死死盯住宁无猜,宛若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嘶吼着便要向宁无猜扑来。 然而宁无猜的剑却更快,宛若一道银隼掠过,干脆利落的将那女水鬼的手臂抛飞而起。 下一刻,重重雷光碾过,便化作无数黑气飞散! “人类!我记住你……” 女水鬼凄厉的嘶吼了一声,手中似乎有抹玉光一闪而逝,紧接着整具阴躯便如同流水一般被撕开,黑气逸散中化作无数水流,没入水中。 女水鬼消散前的眼神极为怨毒,不甘而又肉痛,看上去这种秘法似乎对她的伤害极大。 “叮!” “检测到明显神器灵韵波动,请尽快收集神器灵韵帮助系统升级!” 听到耳边再度传来了系统的声音,宁无猜眸中闪过一抹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可惜的神情,深深的看了一眼脚下依旧浑浊冰冷的河水,轻轻掐了个剑诀…… …… 河面上,白茫茫的冰层如同塌陷一般,向着水渊翻滚陷落,两侧被分开的河水缓缓弥合着,很快便只剩下一条窄窄的缝隙。 紧接着,一道清亮的剑光猛然冲天而起! 雷灵气滚滚震荡,水汽翻腾着蒸散,一袭青衣翩若飞落,轻踏着龟裂的冰层掠回岸边…… “回来了!仙师回来了!” “仙师剑术通天,水鬼定然已经伏诛!” “卖煤咯!” “又他娘的是你?!” 绕开两个扭打成一团的小贩,宁无猜飘然落在虞青梅身旁,身后被截开的河流终于弥合到了一起,鼓荡翻涌着,只剩下一片碎裂的浮冰叮当碰撞着。 虞青梅嘴角微微翘起,那张狐媚脸上满是笑意:“吃瘪了?” 宁无猜翻了个白眼,他和虞青梅自小一同长大,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虞青梅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宁无猜顿时恼羞成怒:“水底下有两只水鬼,我大意了啊,没有闪……” 这可不能怪他,谁知道水底下竟然有两只水鬼啊?! 一个四十来岁,面貌老实巴交的夜游境男水鬼,一个四十来岁,面貌干瘦阴沉的日游境女水鬼。 这两只水鬼! 来骗! 来! 偷袭! 他一个十八岁的天门境小同志! 这好吗? 这不好! “放心啦。” 虞青梅拍了拍宁无猜的肩膀,精致的小脸上眉梢一挑,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区区两只水鬼而已!我感觉我再休息个几天,镂星图的后遗症就能过去了,到时候师姐帮你找回场子来!” “不必不必,杀鸡焉用宰牛刀!先把小山他们送回去,等会儿再通知镇妖司把这里封起来。师姐放心,我回去思虑一下对策,不出两天,肯定把那两只水鬼宰了!” 宁无猜心中一凛,连忙堆起满脸笑容,连哄带骗的道。 开玩笑! 他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要找到东西在那女水鬼中里,这要是落入虞青梅手中,再被虞青梅知道了系统还能升级的秘密,那他还逆袭个屁啊! 虽说这系统算是他和虞青梅一人绑定了一半,但他一直不知道虞青梅那边是什么情况。 只知道虞青梅能看到自身的经验条,她自己修炼,经验条会动,宁无猜修炼,她的经验条也会动。 至于有没有面板。 会不会有系统提示。 虞青梅打死也不说,这些他也一概不知…… “镇妖司来了!” 就在虞青梅觉得宁无猜有些反常,并开始狐疑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高喊,紧接着乌泱泱的人群便如同流沙一般散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一群身穿玄衣,肩绣火麒麟云纹的人匆匆赶来。 为首的则是一名头戴幞头的高大男子,面白无须,颧骨硬朗,看起来极为严肃的模样,腰挎长刀便向这里大步走来,双肩都绣着赤红色火麒麟云纹。 南国以世代相传的火麒麟星蕴代表皇家,而镇妖司直属皇家,所以皆用麒麟云纹来划分等级。 一肩为吏。 两肩为尉。 眼前这人,双肩皆绣火麒麟云纹。 毫无疑问,他便是这灞河县镇妖司的最高掌权者——镇妖司,司尉! 第二十九章 你在教我做事? “灞河县镇妖司司尉周仁,多谢各位仗义出手。” 看到周围百姓隐隐将宁无猜几人让出来,那面容硬朗的男子顿时拱了拱手,声音沙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干练。 世间修行者众多,并非只有仙门才能培养修士。 世间妖魅鬼怪众多,单靠仙门也管不过来。 因此,对于各府各郡各县的奇门诡事,南国,北燕,西凉,都设有各自的特殊官署机构,吸纳了大批愿意护佑一方的修士。 在北燕,这叫通天监。 在西凉,这叫泥犁狱。 而在南国,则叫镇妖司…… 宁无猜对于镇妖司自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那周司尉的眼神让他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于是侧身挡在虞青梅面前轻声道:“夔门,宁无猜。” 夔门虽已败落,但有掌门老头坐镇,在这南国提起,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果然,听到夔门两个字,那周司尉的眼神连连变了两下,继而声音沙哑的笑道:“风雷双绝,南国第一仙门的名声在外,本尉可是如雷贯耳。” “早就不是什么第一仙门了,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南明剑府才是第一仙门。” 宁无猜摆了摆手,懒得跟那周司尉继续打官腔,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周司尉,既然你们也是因为这件事过来的,那我就直说了。水底有两只水鬼,一只是夜游境的男水鬼,一只是日游境的女水鬼,以你们的实力,恐怕还对付不了……” 有一说一。 一个玉桥境带着一群灵海境修士,平时处理些小鬼还好,真遇上这灞河下面的那个女水鬼,估计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两只水鬼?” 周司尉眉头一皱,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连忙追问道:“你确定在这灞河水底,是两只水鬼?!” 宁无猜点了点头:“我在水底和那日游境的女水鬼交过手,河面便是我方才一剑劈裂的,河底的确是两只水鬼。” 看着周司尉逐渐难看的脸色,宁无猜此刻也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了,于是沉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出大问题……” 周司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的一挥手,转身对那几名镇妖司小吏说道:“老豁牙子,你带人封锁灞河岸边,谁都不准接近,徐黑狗,去通知洗剑阁,就说灞河又出问题了。” 吩咐完,看着那几名镇妖司小吏诺声领命而去,轰散周围的人群,周司尉这才转过头来对宁无猜抱了抱拳:“多谢夔门仗义出手,不过洗剑阁的山门就在附近,我看各位还有要事在身,灞河水鬼一事就不劳烦各位了。” “等一下!” 宁无猜顿时就急了,他好不容易才见到逆袭的希望,这镇妖司司尉怎么回事儿,非要趁这个时候背刺他一手嘛?! 周司尉眉头一拧,疑惑的问道:“还有何事?” 宁无猜青袖一摆,大义凛然的开口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夔门中人嫉恶如仇!今日这水鬼害人,险些有人丧命,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周司尉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本官还有要务,那夔门的各位就请便。” 说罢,便扶着腰刀转身离去。 河边,那几名镇妖司的小吏轰散人群,掏出捆着朱砂符的绳索,在河边拉起了一条长长的警戒线,禁止任何接近。 吃瓜群众们看了一会儿,发觉有些无趣,很快便一哄而散,三三两两的向着城门口走回去。 “这不对劲。” 看着已经清醒过来,被哭得梨花带雨的沈小叶抱在怀里,却只知道一个劲儿傻笑的阿山,宁无猜轻轻摇了摇头。 “热脸贴了冷屁股,让你多管闲事。” 虞青梅轻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要我说人家根本就不欢迎咱们,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人也救上来了,不是还有洗剑阁么?让他们自己解决呗……” 林采薇也点了点头,柔声道:“我也感觉到了,那个周司尉不希望咱们插手这件事。” “对啊,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啊!” 宁无猜道:“你想啊,我下过灞河,还跟那女鬼交过手,可以说在场的人中属我最了解水底下那两个水鬼。可是,这周司尉为何要舍近求远,去求助洗剑阁呢?” 虞青梅沉思了片刻,突然掩嘴轻笑道:“是不是觉得你这个天门境太菜了?你看,你不是没除掉那两只水鬼吗?”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但虞青梅作为夔门大师姐,夔山第一小作精,‘温柔一刀’非物质遗产传承者,四千年一遇的抬杠专家…… 最喜欢做的就是打脸和揭短,跟俗话对着干! 被一刀毙命,宁无猜顿时就气急败坏了,愤然说道:“那我刚才问他两只水鬼有什么问题,这个你总看到了,他那个反应,明显是有猫腻!” “所以呢?” 虞青梅撇了撇嘴角,有些狐疑的打量着宁无猜:“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太对劲,人家镇妖司都接手了,你还非要横插一脚,态度还这么强硬……我看,不对劲儿的是你?” 草! 女人的直觉都这么可怕吗?! 宁无猜顿时心中一紧,就像是结了婚的老男人,生怕自己的私房钱被发现一般,急忙搪塞道:“我就是觉得整件事透着蹊跷,有点好奇,况且咱们夔门的场子还没找回来呢,真要等洗剑阁来解决的话,咱们夔门的面子可就丢大了!到时候必被人指指点点!” 虞青梅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小脸严肃的说道:“小宁儿,师姐觉得你说得对!这已经不是你个人的问题了,这件事关乎着咱们夔门的脸面!” 看到虞青梅上钩,宁无猜顿时心中一喜,趁热打铁的道:“没错,镇妖司既然不让我插手,那我就绕开镇妖司!” “不错!” “等会儿我先去找县里的捕头问问,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靠谱!” 宁无猜轻轻一笑,最后说道:“那……师姐你先和采薇姐先把沈姐他们送回去,然后再帮我问问沈姐他们知不知道什么,晚点咱们在沈姐家汇……” “等等。” 虞青梅顿时就不乐意了,眼神不善的看着他:“你在教我做事?” 第三十章 俺也一样 女人心,海底针。 宁无猜也不知道虞青梅到底在想什么,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居然说翻脸就翻脸。 虽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聪明的宁无猜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作死。 的确,虞青梅现在处于镂星图的虚弱状态中不假,但有句老话说得好——虎死威犹在。 况且虞青梅这还没死呢,顶多休养个几天,就又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女魔头。 好不容易看见逆袭的希望,傻子才在这个时候唱反调吃瘪呢! 隐忍! 宁无猜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和虞青梅斗争的这几年里,别的没学会,倒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本事与日俱增…… 老老实实的回到了杏花巷。 胖大婶看了一眼其他人,又看向沈小叶,脸上顿时露出埋怨的笑容:“小叶啊,那我就先回去了,就不进去了!哎呦,你说你认识这么多有本事的,这两年还过得……唉,不说了不说了,改天到我家串门啊!” 说着,胖大婶便摆了摆手,转身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沈小叶牵着唯唯诺诺的阿山,眼中透着疲惫,对着宁无猜等人笑了笑:“四娘是我爹生前老朋友家的女儿,从小跟我和家姐一起长大,这几年被周围人排斥着,若不是有她在帮衬着,我和阿山早就饿死了……” “有道是人心隔肚皮。” 林采薇顿时有些感慨,轻声道:“那马夫人看上去样貌端庄,实则尖酸刻薄。而那位大姐看着泼辣,其实却内心纯善,为了你连那人人畏惧的马夫人都怡然不惧,有这样的朋友,的确是难得的福气。” 沈小叶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四娘只是看着泼辣,其实心善的很,能和她做朋友,的确是我的福气。” 一边往院子里走去,宁无猜一边问道:“听那位大姐的话,你们这几年似乎过得并不怎么好?阿山在外面经常被欺负么?” “咕咕咕……” 刚一进院子,小母鸡就开始咕咕咕的乱叫。 阿山那怯怯的脸上顿时也展开了一抹傻笑,对着小母鸡咕咕咕的叫起来。 沈小叶闻言,却是伸手轻轻摸了摸阿山的头,眼中浅浅的划过一丝悲伤:“阿山在外被人叫小乞儿,被人天天欺负,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说着沈小叶看着咕咕咕学着鸡叫的阿山,苦笑着说道:“可我们本就是蝇头小民,欺负他的那些个孩子家各个都有钱有势。我们两个呢,一个天煞孤星,一个失了神志,所以我也没做太多奢望,只想着两个人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却没曾想这次竟出了这种事……” 逆来顺受。 宁无猜只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沈小楼。 姐妹俩似乎都是这种温顺的性格,一个曾经喜欢过的人误解,却惟愿对方平安喜乐,另外一个被人欺侮多年,却忍气吞声只为带着在乎的人活下去。 内心深处的善良让她们没有丝毫攻击性,却也带给了她们更多的悲剧与痛苦…… “我观你面相不似天煞孤星,反而四平八稳,早年或有磨难,但终将会苦尽甘来。”虞青梅淡淡的道。 当然,很显然是在瞎掰。 命运变幻莫测,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天门境修士,就算是天卿也握不住自己想要掌控的命运,只能从万千可能中窥见一丝天机。 不过,凡人又不知道这些。 对于沈小叶这种善良而又没有攻击性的人,虞青梅虽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只要多说一点好话就能让对方对未来的日子充满希望。 何乐而不为呢? “不错。” 宁无猜尽管知道虞青梅是在瞎掰,但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虞青梅的心思,连忙笑着附和道:“你看,你苦苦等候多年这不是等到你姐姐的骨灰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被虞青梅重重的用手臂撞了一下。 宁无猜这才发现有些欠妥,连忙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抱歉,我的意思是你肯定会苦尽甘来的,虽然你未婚夫下落不明,阿山现在又是个傻子……” “砰。” 宁无猜揉了揉胸口,识趣的闭上了嘴。 看着略显尴尬的沈小叶,林采薇连忙柔声开口打圆场:“放心沈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看你现在不是碰到了我们吗?我打算在这里小住几天,观察一下阿山的病情,看看我们门派的一些术法是否对他的现状有所帮助。” 听到林采薇要出手,沈小叶顿时惊喜过望,热泪盈眶的连连谢道:“多谢仙师,多谢仙师,若是阿山真的能恢复成正常人,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 林采薇摆了摆手,温婉一笑:“仙师什么的就算了,我和小楼姑娘也算是有些交情,你叫我采薇就好。” 虞青梅在旁边也轻轻一笑:“我们要调查灞河水鬼一事,恐怕也要叨扰几日了,我叫虞青梅,沈姐姐叫我青梅就好。我看这房子还有不少空屋,应该还住得下?” “住得下,住得下。” 沈小叶拭着眼泪连连笑道:“只是,家里就只剩下两间空屋了,恐怕要委屈……” 虞青梅顿时嘻嘻一笑,无所谓的道:“没事,我和师弟挤一挤就是了,我有好多话想跟师弟说呢。”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刚想反对,却见虞青梅退回来咬着牙缝轻轻哼道:“不愿意的话,你尽管反对好了,等回去我就告诉掌门老头,你趁我施展镂星图后虚弱,强迫我给你侍寝……” 草! 这波啊……这波是恶人先告状! 被虞青梅这么一打岔,宁无猜晚上打算偷偷溜去灞河的计划顿时宣告夭折。 仔细想想,自下山以来虞青梅好像很久都没有大半夜来折腾他了,难道是终于忍不住了,今晚要一鼓作气榨干他?! 气抖冷! 何时才能实现穿越者自由?! 想到这里宁无猜不由得有些悲愤,双手都在颤抖。 然而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等掌门老头下山打断他的狗腿,宁无猜还是宁可委屈委屈自己的身体…… 看着虞青梅露出得逞的笑容,诱人的红唇悄然弯起,宁无猜终于认命般的点了点头,一脸悲壮:“俺也一样。”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第三十一章 百思不得其解 大猪肘子烤全羊固然香,但是野菜小米粥也别有一番风味。 夜幕降临,厚着脸皮跟着沈小叶蹭了顿饭后,又苦口婆心的劝沈小叶收下了银子,众人这才各自回到了房屋中。 沈家一共四间房,宁无猜他们这间紧靠着鸡圈。 房间看起来虽然破旧,但是这么多年沈小叶一直勤于打扫,看起来倒也是干净整洁。 “说。” 一进屋,虞青梅便把鞋一脱。 一屁股坐在床上,环抱着胸前的波涛汹涌,小脸上摆出师姐的威严,一副‘我全都看穿了’的模样。 “啊?”关系到自己的逆袭大计,宁无猜只好装傻充愣,佯装一脸茫然的看向虞青梅:“说什么啊?” “说什么你自己知道!” 虞青梅撇了撇嘴,一头青丝静静垂落在肩头:“别拿什么‘怕丢了夔门面子’这种话来糊弄我,我又不是傻子,咱们夔门压根就没有那玩意儿!别看山下的这帮人说得好听,其实与其说是敬重夔门,倒不是说是怕我爹,这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看着虞青梅一副笃定的模样,宁无猜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虞青梅吗?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不过灞河水鬼关系着自己的逆袭大计,这种事要是让虞青梅知道了那还了得?到时候肯定更加变本加厉的作妖! 见到宁无猜沉默,虞青梅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一脸不敢置信的指着宁无猜,嚷嚷道:“好哇!你果然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宁无猜瞥了一眼虞青梅胸前的波涛汹涌,无语道:“虞青梅你够了啊,我就是单纯觉得这件事蹊跷,那水鬼我交过手,都是属于怨气极深的那种,对人类仇视的很。” “可是已经被他们溺于水中的人,竟然任由他们被别人搭救走,这难道不奇怪么?一提到是两只水鬼,那周司尉当场就变了脸色,这难道不反常么?” “况且,那司尉觉得大事不妙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找洗剑阁,而不是向郡城求援,还记得他说的什么吗?灞河又出问题了!” 宁无猜满脸严肃,缜密的推断道:“所以我断定,这件事绝没有咱们看到的这么简单,甚至这灞河水鬼,可能藏着镇妖司和洗剑阁的什么秘密……” “你少唬我!” 看到宁无猜一脸正经的推测着,虞青梅却是毫不上当,一脸鄙夷的道:“那俩水鬼又跟你非亲非故的,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刀子没扎到你身上,你能这么好心?” 宁无猜顿时就尴尬了,连忙装傻,打了个哈欠就往床上坐去:“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无利不起早,王员外出事儿,我不也仗义出手了吗?好了,我明天还得去县衙问问那个捕头,不跟你说了……” 夔山十八年,虞青梅经常大半夜找他修炼,同床共枕什么的早就是小意思了。 当然,就单纯的只是睡觉。 最开始他还紧张的跟个要去开房的小处男一样,心里充满了一万种温情而又下流的幻想,然而在被虞青梅毫不留情的揍了几顿后,幻想就彻底破灭了…… 甜甜的恋爱什么的都他娘的是骗人的,你大师姐永远是你大师姐…… 然而虞青梅却柳眉一竖,一脚蹬在宁无猜的胸口,嚷嚷道:“不许睡!你就是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明白了就别想睡!” 宁无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抬手捉住虞青梅脚腕:“讲点道理好,每个人是独立个体,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森林,你难道就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虞青梅理直气壮:“我没有。” 宁无猜顿时一翻白眼:“那好,那你镂星图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夔山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玩,我可没见过你认真学过什么法术!” 虞青梅脸颊微红,抬起另一只脚故技重施,厚颜无耻的耍赖道:“我不管!我是师姐,我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但你不能骗我!” 靠! 双标狗! 宁无猜顿时就怒了,抬手捉住虞青梅的另外一只脚腕,二话不说就把师姐掀翻在床上。 虞青梅顿时花容失色,这才发现自己还处于虚弱期,根本不是宁无猜的对手,于是连忙翻起身,想要借师姐的威严震慑道:“夔门要以和为贵,不要搞窝里斗!” 然而宁无猜根本不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报复虞青梅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米娜桑! 你最荣耀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而我呢,就是现在了! 因为怕灵气动荡把人家屋子搅碎,两人都没有用修为。 虞青梅拼力抵抗不过十招,就被宁无猜凭着力量优势轻而易举的制服,反扭着双手,压在凌乱的被褥里。 被宁无猜骑在翘臀上,死死的压着,虞青梅顿时脸蛋潮红,发丝凌乱的挣扎了两下。 眼见着挣脱不开,顿时嘤嘤嘤的啜泣了起来。 宁无猜原本还得意洋洋的骑在虞青梅身上,体会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满脑子都是‘我超勇’三个字。 然而,此刻突然听到虞青梅嘤嘤哭起来,宁无猜却莫名的心中一慌,这才清醒过来。 完犊子了。 原本他都打算隐忍了,然而虞青梅仿佛天生就自带一种能随时能让他抓狂的能力,到底还是没隐忍住…… “宁无猜你混蛋!” 听着虞青梅声音从被褥里闷闷的传来,还隐隐透着一丝哭腔,宁无猜这时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虞青梅开心的时候叫他小宁儿,偶尔也会叫他师弟,认真的时候会叫他无猜,但唯有真正生气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全名…… 看起来虞青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宁无猜顿时有些慌了神,虞青梅事后找他清算是肯定的了,不过眼下怎么办? 是破罐子破摔? 还是趁机连忙求饶? “你还不起来!” “哦哦哦……” 宁无猜下意识的起身,却发现有些不对,现在是他占据主动权,怎么又这么听虞青梅的话了? “你说你错没错!” 虞青梅发丝凌乱的坐起身来,冷着一张小脸,连眼圈哭得都有些发红:“师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现在翅膀硬了,竟然趁人之危的欺负起师姐来了……” 宁无猜心里有些发虚,但还是忍不住吐槽道:“好像你也就比我大三天,还一把屎一把尿……” “你还顶嘴!” 虞青梅顿时伤心的哭了起来,带着哭腔道:“我不待了!我要回夔山!等我回去我就告诉掌门老头你欺负我,你还骑我!” 嘶…… 这要是让掌门老头知道他骑了师姐,恐怕就真要下山来打断他三条腿了! 宁无猜顿时胯下一凉,看着梨花带雨的虞青梅连忙认怂:“是是是,我不顶嘴了,都是我不好,要杀要剐但凭师姐发落……” “真的?” “真的!” 虞青梅吸了吸鼻涕:“那你还欺不欺负我了?” 宁无猜连忙摆手:“不欺负了,不欺负了,师姐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师姐说打狗,我绝不撵鸡!” “那你还有没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没有了没有了,我对师姐以后没有任何的秘密!” “那就说。”虞青梅抹了抹眼泪,宛若高冷的女王一般审视着宁无猜,轻哼道:“你到底藏了什么小秘密?” 看着虞青梅飞快的抹去眼泪,重新掌握回主动权,宁无猜沉吟了片刻。 他发现自己好像……似乎……可能……又他娘的上当了! 为啥啊? 明明最开始是他占了上风啊! 到底哪出问题了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十二章 陆淅川 说? 不说? 说? 不说? 看到宁无猜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虞青梅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泫然若泣的道:“好,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那便不要说了……看来我家的小宁儿终究是长大了……以前你把系统的事告诉师姐,那是因为咱们两个都还小。你说得对,是师姐不好,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了……” 一头秀发披散,略微发红的眼圈旁还垂落着几根凌乱的发丝,虞青梅别过那精致的狐媚儿脸,轻咬着红唇。 以退为进! 宁无猜顿时就头疼了,即便是知道虞青梅可能是演出来的,但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管。 常言说得好,大多数的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而大多数女人,则恰恰相反。 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倒不怕虞青梅跟他撒泼打滚,最怕的则是虞青梅的软刀子。 尤其是流眼泪这一招,对付他简直是无往不利…… 虽然明知道,不让女人哭的最好办法,就是以哭止哭。 但他要是敢对虞青梅这么干,估计掌门老头明天就敢下山来打断他的第三条腿,让他这个色胆包天,敢对师姐下手的鬼畜师弟直接跟虞青梅做姐妹! 宁无猜很显然并不想跟虞青梅做姐妹,于是只好拿出哄孩子的耐心,绕到虞青梅面前,轻声叫道:“师姐?” 虞青梅闷不吭声,别过脸,倔强的抹着眼泪。 宁无猜只好扳过虞青梅的肩膀,厚着脸皮继续哄道:“师姐~” 虞青梅犯倔:“我不是你师姐。” 宁无猜顿时就头疼了:“师姐我错了,我说还不行么?” 虞青梅却是仰着脸不看他,委委屈屈的撇嘴道;“你没错,是师姐错了,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大家都是成年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了。” “虞青梅!” 宁无猜掐起虞青梅的下巴,却被她一巴掌拍开,一边擦干净眼泪,一边冷着脸推开他道:“我不听了!你爱说给谁听说给谁听去!我要睡觉了!” 说完,便像是咸鱼似的往床上一躺,裹着被子缩到了墙角,不再搭理宁无猜。 宁无猜顿时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己又哪得罪虞青梅了,好好的怎么就犯病了…… 他不说的时候非要他说,他要说的时候又耍小性子不听! 这他娘都叫什么事儿?! 宁无猜顿时有些烦躁了,看了一眼假装睡着了的虞青梅,于是强压住心里的火气,满脸憋屈的离开了房间。 都是掌门老头的锅! 惯得她一身的臭毛病! 月朗星稀,寒风瑟瑟,时不时卷起地面上的薄雪,勾勒出风的痕迹。 “吵架了?” 听到一个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无猜转过身来,却看到沈小叶捧着沈小楼的骨灰坛子坐在院子里,眼圈红红的,看起来似乎是刚哭过一样。 宁无猜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没,她自己跟自己闹别扭。” 沈小叶却是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笑道:“我原来还以为你们修行者是那种高来高去,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但是现在看来,你们跟我们这些凡人好像也都一样,都有七情六欲,都有各自的烦恼……” “修行者本来就是人。” 宁无猜走过去找了把椅子坐下,仰面看着星空感慨道:“是人就都摆脱不掉七情六欲,就都摆脱不掉烦恼,只是有些家伙被凡人吹捧惯了,日子久了就真的把自己当神仙了而已。” 若无烦恼,掌门老头为何常年不在门派,反而要四处云游? 若无烦恼,李叔为何从来不踏出经阁半步? 若无烦恼,小师叔为何死不下山? 大道无常,长生虚妄。 所谓仙家,也不过是实力强大的凡人。 一样会死,一样会流血,一样会感觉到疼,一样有各自的遗憾,也都一样会被自己的人生困住。 妖鬼历劫化形尚且向往成为人类,然而有些人修着修着却把自己的人性给修没了,还管这称之为仙。 仙? 那不叫仙。 没了七情六欲还骗自己天道不仁,那只不是一根妄想成为独裁者的木头。 沈小叶看着他一脸感慨的模样,顿时忍不住一笑,布着浅浅鱼尾纹的双眸似乎是有些追忆,说道:“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宁无猜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你那个未婚夫?” “是啊。” 沈小叶低头看着手里的骨灰坛子,嘴角含笑道:“他叫陆淅川,是洗剑阁的杂役弟子,本事不大,却总是一副热心肠,经常接一些洗剑阁和镇妖司的任务,有时路过了,我就递一碗水给他喝……” 洗剑阁和镇妖司…… 宁无猜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是抓住了什么,连忙问道:“洗剑阁以前就和镇妖司有往来么?” “嗯。” 沈小叶点了点头:“我听淅川说,之前镇妖司的司尉好像身体不太好,也不太怎么管事,于是镇妖司里面的几个洗剑阁弟子就联系了洗剑阁,所以洗剑阁也经常出一些灞河县的任务。” “不过,好像这个周司尉上任后,近几年就很少看到洗剑阁的弟子在灞河县出现了。” 灞河…… 两只水鬼…… 洗剑阁和镇妖司…… 宁无猜沉思了片刻,眉头微沉着问道:“你记不记得,你那个失踪的未婚夫是什么修为?” 沈小叶面露为难之色,回想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修为,不过没见过他御剑,平时来往也都是骑马,但是跟他同行的弟子倒是经常说他修为不高……” 杂役弟子,修为不高。 那基本不会超过玉桥境,大概率是灵海,盗宝叛逃,二十年过去了,难道…… 宁无猜想到灞河底下的那只男水鬼,于是连忙问道:“那个陆淅川,也就是你的未婚夫,他是不是一个脸部有些微胖,看起来很憨厚,有点老实巴交的矮个子男子?” “不是啊。” 沈小叶顿时就茫然了,大致回忆了一下,描述道:“他人长得瘦瘦的,身材高大,鼻梁很挺,面貌看起来很刚正,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宁无猜想了想那男水鬼的狞笑,顿时忍不住一阵恶寒。 心说别说是酒窝了,他连眼窝都看不着啊…… 胡子拉碴的胖脸,肿的像蛤蟆的眼睛,像个憨胖子,就算在水底泡了二十年泡浮囊了,可那两条小短腿怎么也对不上‘身材高大’这四个字?! “对了,你可以看一下阿山的面貌,阿山长得和他哥极为相似,就是比他哥瘦了好多……” 听到沈小叶的话,宁无猜仔细回想了一下阿山的容貌,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听到有两只水鬼的时候,那镇妖司的周司尉瞬间脸色大变,说明原来的灞河不存在同时有两只水鬼的情况,很可能是现在多出来了一只,这才出乎那周司尉的意料之外。 只是,原本他还怀疑陆淅川就是水底下那只多出来的水鬼。 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想错了,按照沈小叶的话来看,水底的那个水鬼的确不是陆淅川…… (感谢狐逍遥的打赏!) 第三十三章 李捕头 “我吃饱了。” 放下手中的碗筷,虞青梅冷着一张脸,摇曳着一身青衣,转身便回了屋子里。 看着虞青梅重重把门摔上,宁无猜顿时翻了个白眼,也跟着把碗筷一放,站起身来:“我也吃饱了。” “咕咕咕~咕咕咕~” 阿山蹲在鸡圈前,一脸开心的跟着小母鸡们交谈着。 看着宁无猜转身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虞青梅那间无声无息的小屋,林采薇顿时转过头来,一头雾水的和沈小叶面面相觑:“他俩这是怎么了?” 沈小叶顿时哑口无言。 一时间,僻静的小院里,只剩下阿山那欢快而又急促的鸡叫声还在回荡…… 白衣胜雪。 宁无猜独自一人出了杏花巷。 虞青梅闹脾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凭什么每次都要他放低姿态去哄? 难道就凭虞青梅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嘛? 胸再大,屁股再翘,最后也不是便宜了他,何必遭这种罪,受这种气! 他! 宁无猜! 就是单身,单身一辈子,没有一个女人喜欢,也不会再回去哄虞青梅一个字儿! “胭脂!卖胭脂了!洛都小羊皮,玉致公主同款,今年最流行的红豆色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要说扒鸭哪里好,扒鸭屁股是块宝!”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嘿嘿!” 穿过闹嚷嚷的集市,看着卖糖葫芦的小贩一脸得意的高举着‘糖葫芦两文钱一串’的牌子,宁无猜随手买了一串糖葫芦,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个哑巴小贩,多给了一文钱。 然后在小贩缓缓失去高光的目光中,心情愉快的走远。 真不戳啊! 又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一天! 白衣飒沓,吃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不再去想虞青梅,宁无猜很快便来到了县衙门口。 灞河水鬼…… 洗剑阁…… 镇妖司…… 这三者其实都不好查。 上次一剑截断灞河,重伤了那女水鬼,估计见面那女水鬼都想杀了他,根本不可能跟他坐下来好好的聊人生谈理想。 而剩下的两者里,镇妖司是官家重地,洗剑阁则是玉致公主那位驸马的宗门,这两者都或多或少与南国皇室有关联,硬闯的话就等于打了皇室脸面。 尽管夔门有天卿坐镇,掌门老头更是与南王平起平坐。 但无缘无故,宁无猜也不想得罪皇室。 毕竟师出无名,南国又不是只有自家掌门老头一位天卿。 远镇燕南边境的镇海卿李小棠,公认南国第一宗门南明剑府的剑眉卿孟还真,都是能和自家掌门老头匹敌的存在。 嚣张归嚣张。 宁无猜还是有脑子的…… 叼着竹签子,宁无猜抬眼看了一眼县衙,还没等往里走,紧接着便看到昨天那个浓眉大眼的捕头带着几名小捕快,一脸惆怅的从县衙里走出来。 “仙师?!” 见到宁无猜,那捕头顿时有些吃惊,连忙快步走过来询问道:“仙师到这里,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宁无猜咬下一颗糖葫芦,含混的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问县衙里面能不能查到近几年跟灞河有关的案子。” “我看你好像还有事儿?那你先去忙好了,不用管我,我进去直接找县尉问一下就行了……” 那捕头闻言,顿时苦笑了一声:“恐怕不行,县尉此时不在这县衙里。” 宁无猜挑了挑眉毛:“县尉不在县衙里?那县丞呢?” 那捕头道:“仙师有所不知,不光是县尉,县丞,现在这灞河县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去马家迎接洗剑阁的仙师去了,县衙里就剩下我们这一帮皂吏。我这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光要处理上头积压下来的案子,昨天灞河上的那几个孩子都需要录一份口供出来,我这才录了两份出来……” 口供? 宁无猜笑了笑,问道:“我能看看么?” 捕头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叠纸递了过去:“当然没问题,这是昨天高家和徐家的口供。” “多谢。” 笑着接过那叠纸,宁无猜一边翻着,一边随意的问道:“我昨天听人说,马员外好像有洗剑阁那边的关系,能和马家凑到一块去,这高家和这徐家又是什么背景?” 那浓眉大眼的捕头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叹息道:“能有什么背景,他们几家其实都是县里的暴发户,手里有几个铺子罢了……这事儿其实县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原本马家那马员外和另外几家都是县里的一群泼皮无赖,后来马家不知怎么搭上了洗剑阁的大船,另外几家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好人没好命,祸害遗千年。” 听到宁无猜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那捕头不由得苦笑道:“也就是您敢这么说了,那几家仗着背靠洗剑阁,便是县令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要是听到有人说他们的坏话,那说他们坏话的人恐怕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怪不得这么跋扈。” 想起昨天在灞河上的那一幕,宁无猜顿时点了点头,把口供递回去,咬着糖葫芦嗤笑道:“就连证词也都通串的一模一样,昨天若不是阿山把马员外家的孩子救上来,怕是今天就可以为那孩子收尸了,如今非但不感激,却还要反咬一口。” 捕头收好证词,感慨道:“那杏花巷的小乞儿的确可怜,被这几个孩子天天欺负,这灞河县就没有人不知道的,而且……” 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那捕头抬起手背悄声道:“当年这小乞儿的家,其实也是马员外他们几个带头砸的,说起来真是造孽,好在那沈家收留了他……” 宁无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怂恿我替天行道,惩戒了这几家?”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捕头见自己的心思被识破,只好尴尬一笑,硬着头皮告罪道:“仙师勿怪,在下也实在是别无他法……这群恶霸横行乡里,灞河县百姓苦其久矣,却是敢怒不敢言,官府也畏惧其背后势力,不能将其绳之以法!” “昨日见仙师当众羞辱那马家夫妇,在下这才生出了试一试的想法!我手中的证据,够判这几家死刑十次都不为过!” 说着,那捕头神情越发严肃,紧抱双拳:“在下!恳请仙师出手,为灞河县百姓做主!” 听到那捕头的话,宁无猜瞥了他一眼,咬着竹签子道:“你可知,如今这洗剑阁的小师叔即将与玉致公主成婚?若是得罪了洗剑阁,会有什么下场?” 那捕头顿时脸色一窒,咬了咬牙道:“若是仙师怕了,就当在下……” “怕?”宁无猜眉梢飞扬。 “整个南国,不怕得罪洗剑阁的人,估计是不多。”宁无猜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看着那捕头紧张的面庞,轻轻翘起嘴角:“算你运气不错。” “刚好……” “有我一个。” 第三十四章 河神 原本他还想着,尽可能不和洗剑阁起冲突的。 但现在被这捕头这么一说,也不好坐视不管。 况且,他只是不想惹事儿,又不是怕了这洗剑阁! 当年夔门出了那事,掌门老头一人一剑独断夔山,剑下不知死了多少仙门亡魂,等于是踩着各大仙门的脸,成就了他风云卿的无上威名! 他若是怕了区区一个洗剑阁,那他多没面子啊? 料想为了几条门下走狗,洗剑阁也未必敢跟他彻底翻脸…… “仙师……”那捕头闻言顿时神情一震,连忙抱拳,激动地道:“我替这灞河县的百姓谢过仙师!” “不必谢我,自助者天助之,我只是顺手而为。” 看着一脸感动的捕头,宁无猜摆了摆手,顺便问道:“能想着为民做主,隐忍这么多年仍不改初心,你倒是个好捕快,你叫什么名字?” 那捕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仙师,我是大李村人士,村里的人祖祖辈辈都姓李,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一辈子,我爹希望我能遵从自己的内心,一辈子逍遥自在,所以我叫……” “李逍遥?!” 宁无猜顿时就震惊了,直呼好家伙! 这浓眉大眼的货,也能是我家逍遥哥哥?! 听到宁无猜的话,那捕头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不是,我叫李希望……” 宁无猜:“……” 你爹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眼神复杂的看着李捕头,宁无猜说道:“李……那个李捕头,你看我这还要去县衙查一下关于灞河的案件卷宗……” 李希望顿时咧嘴一笑,一拍胸膛:“我领您过去!” 宁无猜疑惑的看着他:“你不是还要录口供?” 李希望顿时一摆手:“不录了,反正供词都是一个样,早就看他们不爽了!县尉难道还能因为几份口供就开除我?我就不信这偌大个灞水县,他们真的能一手遮天!” …… “老王!” 跟着李希望进了县衙,七拐八拐的进了案牍室、 随着李希望嗷唠一嗓子,一名身材瘦小的小老头便晃晃悠悠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身上的宽袖吏袍满是墨渍,花白的头发上还插着一支笔。 “你怎么还带外人……” 不满的看了一眼李希望,还没等那老头说完,李希望便急忙打断道:“老王,这位是昨日一剑截断灞河的那位仙师,今日过来是想查阅一些案卷,快快把近二十年有关灞河案的案卷都找出来!” 说完,李希望又转头对宁无猜笑了笑:“仙师,老王是我们县衙的书吏,平日就住在这案牍室中,足不出户,多海涵……” “截断灞河?” 听到李希望的话,那老书吏顿时老眼一亮,上下打量着宁无猜,诧异的问道:“我曾听闻,修行共分九境。初感,灵海,玉桥,天门,点星,星蕴……截江断流至少也要到第六境星蕴才能做到,你这么年轻便已经是第六境了?” “取了巧而已。” 宁无猜不想多说,便笑着摇了摇头:“麻烦帮在下找一下近二十年所有与灞河有关的卷宗,多谢了。” 那老书吏虽然仍旧好奇,但也知道宁无猜既然不愿正面回答,便是不想多说。 于是晃了晃花白的脑袋,开口道:“好,你们在这里稍微坐一下,我去找卷宗。” 说完,便一步三摇的向着那些书架蹒跚走去。 看着老头颤巍巍的模样,李希望也连忙跑过去帮忙,不多时,便拿了两本书卷回来。 “仙师,近二十年和灞河有关的卷宗都在这儿了……” 李希望放下这两本书卷,接着开口道:“县衙的卷宗会每隔十年集中修订一次,按照区域划分,灞河县这二十年里共发生过六百多起闹出人命的案件,其中不包括诡事。” 宁无猜接过那两本卷宗,先是翻起近十年的这一本,一目十行的飞快翻阅着,随意问道:“诡事的卷宗可是都封存在镇妖司?” 李希望点了点头:“不错,镇妖司掌管诡事卷宗,县衙大多数也都是协助办案,最后都移交给镇妖司了。” “嗯。” 宁无猜点了点头,书页在手中飞快翻动,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他翻书的声音。 良久,那本近十年的卷宗被轻轻合上,宁无猜长呼出一口气,拿起另外一本,继续展开量子速读模式。 然而还没等多翻个几张,便忍不住轻咦一声:“为何这本近二十年的卷宗上面,和灞河有关的案子如此之少?” 听到宁无猜的疑问,李希望顿时就来了劲头:“仙师,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并不是近二十年的卷宗上面案子少,而是其他的案子都属于诡事,移交给镇妖司了。” “当时水鬼猖獗,不少溺河之人都说自己见过水鬼,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过河。后来镇妖司和洗剑阁的仙师在灞河上落了一个锁阴桩,就是仙师进城看到的那个,河面上的那架石桥。” 李希望说到这里,忍不住眉飞色舞:“要说这锁阴桩也是真的神,锁阴桩一落,后来渐渐大家也都没见过那水鬼了,都说是水鬼被赶跑了,当时……” 锁阴桩? 宁无猜忍不住眉头一动,这种桩法他倒是闻所未闻,难道是那洗剑阁的独门秘术? “放屁!” 然而还没等到李希望说完,便听到屋内传来了一声颤巍巍的呵斥,王老书吏吹胡子瞪眼的从书架后面晃出来,指着李希望骂道:“你知道个屁!当年你才多大?穿开裆裤,撒尿和泥巴的年纪,这件事儿根本不是像你讲的那样!” 李希望顿时就不乐意了,说道:“那我当时也记事儿了,我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事儿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而且我爹跟我也是这么讲的!” “你爹?” 王老书吏冷哼一声:“大李村离这儿十万八千里,他知道个屁!” 李希望眉毛一挑,气道:“你知道,就你知道!说得好像跟你亲身经历过似的!” “还真叫你说对了。” 王老书吏胡子一翘,浑浊的双眸闪过一丝追忆之色:“老朽当年还真就亲身经历过,事情根本不像外面的风言风语那样,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害人的水鬼!” “而是……” 王老书吏说到这里,扭头看向两人,浑浊的老眼如同复燃的篝火一般亮起,一字一顿的沉声道:“灞河河神。” (感谢书友的打赏!感谢飞讯讯的打赏!) 第三十六章 为他镀上金身…… 看着李希望被王老书吏连骂带打的轰出去,宁无猜顿时直呼内行,在心里默默给李希望竖了个大拇指。 好家伙! 没有十年脑瘫怕是都问不出这种问题! 不过,王老书吏过目不忘这件事,却是让他脑海中的灵光一闪而过,想到了一些事情…… “仙师!那我在外面等你啊!” 李希望操着大嗓门在门外喊了一句,声音浑厚。 看着王老书吏气喘吁吁地拖着扫把回来,宁无猜连忙起身将手里的卷宗递过去,笑吟吟的问道:“二十年前的灞河诡事,您都记得清楚吗?” “诡事?” 王老书吏接过卷宗,花白而又稀疏的眉毛轻轻一皱,犹豫着道:“我当年一心向学,很少外出,若是在州试期间,那我定然是不记得的,但若是平时的诡事,我大概会应该听到一些传闻,但传闻多半都是臆测成分居多……” “无妨。”宁无猜摆了摆手,径直问道:“你所记得的灞河诡事里,最早一次出现河神是什么时候?” 王老书吏闻言顿时陷入沉思,捏着胡子道:“最早一次……” 良久,王老书吏缓缓眯起眼睛回忆道:“好像,最早一次就是百草巷陆家一家三口投河,但最后好像只有那孩子被救了回来。” 果然! 宁无猜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如他所料一般。 那个时候,应当是陆淅川刚刚成为水鬼后不久,对于自身的掌控还不是很熟练,所以才只勉强救下来了阿山,却没有救回他的父母。 父母活生生溺死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是何等的残忍而又绝望! 这件事恐怕深深刺激到了陆淅川。 哪怕是成了鬼,失去了胸腔里的心脏,后悔与痛苦也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始终不断蚕食着他的灵魂…… 但他却没有选择报复。 而是选择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不希望他父母的悲剧,在别人的身上重演。 救人! 去救人! 救下更多的人! 每救下的一条人命,都成了他生命的延续! 每完成的一桩善举,都让他熠熠生辉,为他镀上神明的金身! 于是,从此世上便少了一个叫陆淅川的杂役弟子,却多了一位救人无数的灞河河神…… 想到这里,宁无猜不禁有些感慨,感慨于陆淅川的境遇,被命运如此捉弄,却仍能坚持心中的良善。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至少宁无猜就觉得自己做不到,世界若是以痛吻他,他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换成虞青梅的话,不光要给世界一个大嘴巴子,估计还得让世界跪下给她磕头叫姑奶奶…… 但正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他才更钦佩陆淅川的作为。 看来,这位洗剑阁前杂役弟子,的确是如沈小叶所说的一般,心中满怀热忱与善意。 即便是死后这么多年,也依旧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 “老王真是岁数越大,脾气越暴了,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李希望呲牙咧嘴的揉着手臂,跟在宁无猜身旁,嘟嘟囔囔的抱怨道。 宁无猜看了他一眼:“你一个捕头,总跟着我,衙门里的案子还办不办了?” 听到宁无猜的话,李希望顿时神情一肃,抱拳道:“仙师放心,县衙办案,就算没我,底下那帮弟兄也不会懈怠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惩戒那几家横行乡里的恶霸!” “我跟在仙师身边,可以助仙师细数他们的罪恶,好教民众知晓仙师师出有名,并不是欺压良善之人!” 看着李希望浓眉大眼,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顿时没好气的翻了他一眼:“表面忠厚,你当我看不出来?实际上你是怕我食言而肥,撒手不管这件事了?” 李希望顿时嘿嘿一笑,笑容有些尴尬:“仙师说笑了不是,若是仙师真的不想管,哪里是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捕头能逼迫得了的……” 宁无猜撇了撇嘴,大步流星的向着杏花巷方向走去:“行行,你想跟着就尽管跟着,不管你信不信,在我离开灞河县之前,答应你的肯定会做到。” 李希望顿时脸色一喜,连忙快跑了几步跟上:“仙师高义!” 出去转了一圈,身后多了个死缠烂打的小尾巴,让宁无猜着实有些头疼。 不过这李捕头的确是颇有功劳,若不是他带自己见到了案牍室的那个老书吏,想来他也不可能了解到这么多二十年前的事情,更别提梳理灞河水鬼的始末。 现在事情已经基本清楚了。 二十年前陆淅川身死,成为人们口中的灞河河神,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十年前却被洗剑阁和镇妖司用锁阴桩联手镇压。 而没有了灞河河神,灞河上的人命案子又开始多了起来,其中或有水鬼作祟也仍未可知。 而昨日他在水底看到的那两只水鬼。 那只日游境的女水鬼显然没必要去救那只大叔水鬼,但她依然出手了,所以说明那个女水鬼很在乎那个大叔水鬼,因此也就不难推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夫妻! 他们年岁相差不大,又一脸贫苦,排除掉父女选项,剩下的便仅有夫妻这一个答案! 而夫妻投河的案子本来就少见,近二十年灞河县也就只有过陆家一家三口投河那么一桩! 所以…… 那两只水鬼其实是陆淅川那溺死的父母,在替陆淅川报仇? 又或者是,其实锁阴桩还没有完全失效,所以他们需要用活人生祭,来让陆淅川完全脱困? 不过,陆淅川到底是怎么死的? 洗剑阁到底知不知情,又为何将其镇压在水底? “各位仙师,就是他!就是这个傻子,故意谋害我儿落水,心肠歹毒!”刚走进杏花巷,一道凶狠的声音便从前面传来,打断了宁无猜的思绪。 “是马成!” 李希望顿时脸色一变,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紧接着沉声补充道:“马成就是马员外……” 第三十七章 可惜姑奶奶手里没有花,你们也…… 马成就是马员外! 听到李希望的话,宁无猜顿时眸光微冷。 脚尖轻轻一点,便跃上了旁边的房顶,顿时吓得李希望一激灵,直呼卧槽。 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群。 那熟悉的老槐树下面,马员外和几个家丁,背靠着四名身着蓝衣的洗剑阁弟子,脸色嚣张的堵着大门喝骂。 虞青梅和林采薇则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俏脸如霜。 身后是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山,和轻抚着阿山后颈的沈小叶,目光愤怒,死死盯着马员外的那张胖脸…… “仙师,还有那两个小娘皮和一个会飞剑的!嚣张跋扈,甚至连洗剑阁都不放在眼里,还说洗剑阁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妻子只不过是随便抱怨了一句,便被他们打伤,到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 马员外假模假样的哭诉道:“我们……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真是敢怒不敢言啊!” “真是看不下去,昨日若不是这小乞儿把他家孩子救……” 人群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唏嘘,紧接着便听到有人连忙打断道:“嘘!连洗剑阁都给这马家撑腰,被听到的话可就完蛋了!” “那也不能任由他们颠倒黑白……” “你懂什么,这马家干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有人呵斥了一声,低声说道:“早年这马员外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醉酒路过灞河,大半夜硬说那河里有水鬼在拖孩子,于是几个人拿着长棍一拥而上,嚷嚷着要为民除害,惊动了好几十号人,把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后来把那河水都打红了,场上才有人觉得不对,这水鬼哪里会流血啊?分明是那孩子溺水,有人下水去救,结果被这几个人打死啦!” “啊?那岂不是闹出了人命,这县衙也不管管?” “害,管什么管,你是外地来的?” 人群中另外一个声音问道。 “是啊,我玉山县来的,到这边做生意。” “那怪不得,这事儿我们灞河县的基本都知道。” 人群中另外那个人悄声道:“原本县衙是想管来着,后来那马家不知怎么的抱上了洗剑阁的大腿,不好得罪,捕快们又是连尸体都捞不到,没法给这帮人定罪,后来慢慢的就不了了之了。” “唉,现在这世道,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就是,造孽啊……” 听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马员外顿时脸色一变,满脸横肉的怒喝道:“谁?!谁在背后编排老子?!有胆子站出来!” 黑压压的人群顿时为之一静。 眼神狠厉的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看到在场众人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马员外这才指着虞青梅等人恶狠狠的道:“仙师!肯定是这群人找了人来抹黑小的!小的一向乐善好施,待人和善,他们才是颠倒黑白之人!” 林采薇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着俏脸低声骂道:“无耻。” “好一个颠倒黑白。”虞青梅往前踏了两步,微眯起双眼,视线缓缓落在马员外身上:“我问你,昨日把你儿子从灞河里救出来的是谁?” 马员外咬了咬牙,指着阿山道:“若不是我儿追着那小兔崽子,被那小兔崽子连累,又岂用他来救?!”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立场,马员外连忙恨声补充道:“而且,我家夫人只是无意间骂了你一句,却被你打得重伤下不来床,这总是不争的事实!” 虞青梅抱着双臂,嘲讽般的道:“那还真是稀奇,若是我没记错,我昨日只是掌掴了她,让那个满嘴污言秽语的长舌妇长长记性……” “怎么?难不成我那几巴掌竟如此厉害,将那长舌妇浑身骨头都打碎了?” “哈哈哈……” 人群中顿时一阵哄笑。 “这……” 看着马员外脸色逐渐难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虞青梅顿时轻蔑一笑:“更何况,打了便打了,姑奶奶可不是你们欺负惯了的老实人!怎么?就凭你找的这么几只臭鱼烂虾,也配找姑奶奶要个交代?” 听到虞青梅口出妄言,马员外闻言顿时眼中一喜! 脸上肥肉轻颤,连忙指着虞青梅,跳着脚叫道:“好啊,你果然连洗剑阁都不放在眼里!行了凶还敢如此,各位仙师看看,这恶女是何等的跋扈嚣张!” “阁下未免也太嚣张跋扈了些!”听到虞青梅的话,一名尖嘴猴腮的洗剑阁弟子顿时忍不住站出来,声音刺耳的道:“身为修行者,仗着修为欺负普通人,不知收敛,还大放厥词!你是何门何派的?当真以为我洗剑阁治不了你?!” “嚣张跋扈?” 虞青梅冷睨着那名洗剑阁弟子:“哦?那按你的意思,我被人骂了那便是我活该,我应该忍让她,笑着听她问候我祖宗十八代?你脖子上长个脑袋是为了增高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另外一名身材矮胖的洗剑阁弟子顿时站出来,怒声道:“只不过是区区口角,大可以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让对方认识到错误!我等修行者若是因此便动手,岂不是失了身份,误入歧途?!” “啧……说得真好。” 虞青梅赞许般点了点头,忽然举起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对着阳光转了转,忍不住感慨道:“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若是我手里有一束花,肯定会送给你们的妈妈。” 那洗剑阁弟子眉头一皱:“你乱七八糟的在说些什么!什么花?!你若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便随我到王夫人面前,求她原谅你……” “不。” 虞青梅摇了摇头,翩然一笑:“我的意思是,可惜姑奶奶手里没有花,你们也没有妈……” 那身材矮胖的洗剑阁弟子顿时恼羞成怒,拔剑便向虞青梅砍来:“放肆!” 虞青梅冷冷一笑,周身狂风涌动,连忙撤身躲过这一剑。 看着那恼羞成怒的矮胖弟子,一脸讽刺的道:“怎么,你不是应该用道理说服我吗?怎么反倒拔剑了?合着别人动手就是嚣张跋扈,你们动手就是惩恶扬善?” “你们这种双标狗恶不恶心啊?!” “一起动手!” 见到虞青梅侧身躲过,那身材矮胖的洗剑阁弟子顿时神情一肃,大声道。 其他洗剑阁弟子闻言,纷纷引剑出鞘! 见到那四名洗剑阁弟子一同拔剑向自己砍来,虞青梅顿时轻哼一声:“采薇姐不必出手,护住沈姐姐他们就好,就凭这群臭鱼烂虾,姑奶奶让他们一只手!” “狂妄!” “嚣张!” 众弟子顿时气得三尸暴跳,纵开剑光! “轰!” 然而,还不等那些弟子的剑落下,一道清亮的剑吟便在众人的耳畔响起,在耀眼而刺目的雷光中,携着滚滚雷音从天而降! 一时间! 雷蛇翻卷,长街龟裂! 在周围吃瓜群众的惊叫声中,长剑铮鸣着,宛若一座不可逾越的界碑般,深深钉落在那群洗剑阁弟子面前! 第三十八章 老子踩的就他娘是洗剑阁! “抛妻弃子,只求自身苟全,是为不忠!” 宁无猜从半空中落下,白衣浩荡,眸光扫向那几名畏惧不敢上前的洗剑阁弟子:“横行乡里,欺辱孤儿寡母,是为不仁!” “口蜜腹剑,视恩人如仇寇,是为不义!” “出言无状,视人命如草芥,是为不善!” 宁无猜眸若寒星,站在虞青梅身前,一件件细数着,声音中似乎藏着无尽怒火:“若是将这种不忠、不仁、不义、不善之辈踩在脚下便是嚣张跋扈!那老子就嚣张跋扈给你们看!” 见到宁无猜挡在自己身前,虞青梅眼中的欣喜一闪而逝。 但紧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哼一声,再次恢复了那副俏脸如霜的模样…… 那四名洗剑阁弟子皆是如临大敌般紧盯着宁无猜,听到宁无猜的喝骂后,纷纷脸色一变! 咬了咬牙,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横起长剑,沉声喝道:“阁下堂堂天门修士,当真要为这妖女招惹我洗剑阁?!这妖……” “屁的洗剑阁!” 宁无猜平日的风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看着那一张张愚蠢的面孔,只觉得一阵无名怒火从心中升起! 长袖猛地一扬,长剑伴随着雷鸣倒飞而回,怒骂道:“老子踩的就他娘是洗剑阁!” “一口一个妖女,一个个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样子,真觉得自己多伟光正?!” “带着虚伪的面具,将自己说过的话弃之以履,言而无信!” “本为修行者,却为奸佞蒙骗驱使,利令智昏!” “不敢看的真相,就戳瞎自己的双眼,胆怯无勇!” “承受不了的道理,却强加给别人,更是不恕于人!” 宁无猜指着他们的鼻子,双眸凛然:“像你们这种不信不勇不智不恕之辈,不给你们上一课,你们是真不明白什么叫做智勇双全!” 声音落下,飞剑便如惊雷般乍起! 宁无猜的身影也如同飞矢一般点爆烟尘,飞快掠出! 见到宁无猜说动手就动手,那群洗剑阁弟子先是瞳孔缩紧,紧接着连忙横剑招架。 然而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是。 仅仅是与那剑光一触,他们手中的长剑便发出一声铿然脆响,被喧雷剑轻而易举的击断! “且慢!” 随着一声高喊。 还没等宁无猜手中的拳头砸落,一道水流便如龙蛇般轻卷而过,将那几名洗剑阁弟子拉扯而回。 蓄着短须的男子从空中按剑落下。 看了一眼那几名瘫坐在地上犹自惊魂未定的洗剑阁弟子,神色冷傲的拱手道:“此事就此作罢,希望阁下给我洗剑阁个面子。” 给个面子? 宁也是面子果实能力者? 看着那男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宁无猜缓缓收起拳头,接住倒飞而回的长剑挑眉道:“那我若是说不呢?” 蓄着短须的的男子深吸了口气,皱眉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阁下小小年纪便已是天门境修士,想必也是出自大宗大派,应该知道我洗剑阁不好惹……” “得饶人处且饶人?” 宁无猜顿时就被气笑了:“刚才那几个弟子拔剑相向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刚才那几个弟子一口一个妖女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 “如今我只折了他们的剑,却没砍下他们的脑袋,已经算是很手下留情了,结果你叫我饶人处且饶人?” “欺负谁呢?” 宁无猜说到这里,看着对面男子逐渐阴沉的脸色,顿时冷哼一声:“洗剑阁不好惹,难道我夔门就好惹吗?!” “不如把你们掌门叫过来,问他敢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夔门?! 那男子顿时色变,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的看着宁无猜,呐呐说不出话来…… 洗剑阁小师叔要与玉致公主成亲,这件事整个南国都知道。 平日都是他们仗着洗剑阁的名头来欺负别人,哪怕遇上强敌亦能从容而退,因为对方总要给他们洗剑阁几分面子。 谁知如今,却不想遇上了比他们洗剑阁还要棘手,还要嚣张的人物! 夔门?! 不是说这个门派已经没落了,封山十余年,没有几个弟子了吗? 怎么这么巧就在这里碰上了?! 无往不利的洗剑阁名头,这还是第一次沦为废纸……夔门或许不想得罪皇室不假,但问题是,皇室无缘无故也不想得罪一个有天卿坐镇的夔门啊! 他并没有去怀疑宁无猜是否在说谎。 一个这么年轻的天门境妖孽,便是在他洗剑阁也是百年难得一遇。 普普通通的小门派根本无法培育出来这样的弟子,而大宗大派更是没有必要撒这个谎…… 场面一时间变的极为尴尬。 周围的吃瓜群众早在众人大打出手之时一哄而散,马员外不知何时也趁乱逃了,场中一时间只剩下宁无猜他们和对面洗剑阁的众人。 “那给本尉个面子可好?” 就在那男子面露为难之际,一片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从巷子口传来。 紧接着周司尉便扶挎着腰刀,带着七八个镇妖司的小吏,匆匆出现在众人面前。 玄衣摇曳,脚踏霜雪。 见到宁无猜后,周司尉拱了拱手,鹰隼般的眼睛在林采薇她们的身上一瞥而过,笑容虚假的道:“宁兄弟,可否卖给本尉一个面子?晚上灞河上的大阵还需要这位魏老哥和那几名洗剑阁弟子帮忙,若是让他们这时候出事,本尉不太好和洗剑阁交代啊……” “况且。” 看了一眼宁无猜,周司尉继续说道:“就当是为了早日还这灞河县的安宁,为了百姓们安居乐业,不如你们两方就都各退一步。” 大阵? 镇妖司和洗剑阁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前前后后才过了多长时间,连一天都还没有?这两家的动作这么快吗?! 宁无猜念头急转,凝视着那周司尉,继而扭过头来看着那几名洗剑阁弟子,冷笑道:“好啊,让他们乖乖低头道个歉,我便卖周司尉一个面子。” “好!” 然而还不等周司尉开口,那名蓄着短须的男子便果断的答应下来。 蓝衣朗朗,对着宁无猜执了个剑礼:“在下魏无忌,我这几位师弟多有冒犯,与夔门各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替我这几位师弟说一声抱歉……” “若是日后有闲暇,欢迎各位来洗剑阁做客,无忌必扫榻相迎,以诚待之!” 第三十九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 草? 目送着一大群人呼啦啦走远,宁无猜顿时就纳闷了。 是他的气势不够嚣张霸道么? 还是他长得太过和善了? 魏无忌…… 这人真就一点尊严没有呗? 就离谱! 上一秒还一脸倨傲的说你给我个面子啦啦啦,下一秒说特么道歉就道歉?! 标准剧情不应该是对方大放厥词,拒绝道歉,然后他这个主角大展神威,一人一剑挑翻全场,最后大笑着“天不生我宁无猜,剑道万古如长夜”转身离去么? 他的喧雷剑都已经饥渴难耐了! 结果压根不给他机会啊…… 宁无猜回想着那魏无忌的相貌,眼神有些忧郁的望着老槐树,忍不住叹了口气。 高手! 这是高手! 一般的男人不是软趴趴就是邦邦硬,穿越到这个世界十八年,这还是宁无猜第一次看到,和自己一样能屈能伸的高手! “这洗剑阁好生跋扈,有这种门派撑腰,怪不得那马员外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看着呼啦啦走远的一群人,林采薇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她曾游历南国,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一整个门派都嚣张跋扈而不自知的情况。 觉得你触犯他们了,又或者是欺负了他们的人,就用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来告诫你,逼迫你低头。 好像全天下都应该为他们而让步一样。 而他们就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上。 高高俯瞰着众生。 对他们看不惯的人指指点点,发出正义的抨击! “人们总是对别人极为苛刻,而对自己十分宽容……”脑海里仿佛又浮现出,那双宛若夹杂着细雪微风的冷冽双眸,以及那温柔而又坚定地声音。 林采薇突然有些感慨。 这世间有洗剑阁里的那种人,亦有他那种人,同样是人,人和人的差距,为何会如此之远? “仙师!” 见到周司尉等人离开,李希望这才一溜烟的跑过来,对着宁无猜竖起了大拇指,满脸钦佩的叫道:“仙师牛哔!那魏无忌可是洗剑阁的外门执事,竟然能让他低头道歉,在下对仙师的敬仰可谓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灞河泛滥一发不可收……” 宁无猜顿时就一阵头大:“行了行了,你也别叫什么仙师了,我叫宁无猜,你就叫我……” “宁爷!”李希望连忙笑着接道。 宁爷…… 也……行…… 宁无猜想了想也没太纠结,于是问道:“我问你,洗剑阁和镇妖司可在灞河上落什么大阵了?” 身为灞河县捕头,李希望算是半个体制内的人,对于这种事自然是门清,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像是,我记得县丞好像提过一嘴,说是今晚戌时,要在灞河的锁阴桩基础上落一个千阴聚煞阵,应该是要对付那两只水鬼的……” “千阴聚煞阵?”宁无猜顿时眉头轻皱,再次问道:“你确定是千阴聚煞阵?” “是啊。”李希望道。 “怎会如此?” 宁无猜皱着眉头,紧接着看向一脸迷茫的李希望解释道:“锁阴桩我虽然没有听过,但千阴聚煞阵我却是在书上见过,顾名思义,这就是一门行阴聚煞的阵法,与其说是用来镇鬼的,倒不如说是用来养鬼的更为恰当!” 李希望顿时吓了一跳:“养鬼?难不成这两只水鬼是洗剑阁养的?” 宁无猜摇了摇头:“不对,这说不通,若是如此洗剑阁大可以放着不管,或者早在前些年锁阴桩落成时就可以布下这个大阵,但洗剑阁却没有这么做。” 陆淅川被锁阴桩镇压,假设洗剑阁知道陆淅川这件事,那便说明陆淅川和洗剑阁其实是对立状态。 而那两只夫妻水鬼,又是陆淅川的父母,大概率是为了让陆淅川脱困的,同样与洗剑阁有仇。 所以无论是河神还是水鬼,都不可能和洗剑阁是同一阵营。 这时候洗剑阁落一手千阴聚煞阵就很迷惑…… 李希望沉思了片刻,忽然道:“宁爷,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医学不都讲究什么虚不受补么?会不会是因为那俩水鬼太虚了?所以洗剑阁想把水鬼补死?” 宁无猜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感慨道:“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和李希望东扯西扯了两句,很快便到了晌午。 沈小叶破天荒的宰了一只小母鸡,做了一盆小母鸡炖蘑菇。 鸡汤的肉鲜味夹杂着野蘑菇的菌鲜味飘散开来,顿时让李希望眼睛都直了,忍不住直咽口水。 听到沈小叶客气两句,问他要不要留下吃口饭,连忙一边嚷嚷着盛情难却,一边咽着口水坐下。 顿时看得沈小叶一愣一愣的。 想不通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虞青梅一如既往的高冷,看样子是打算和宁无猜彻底展开冷战,就连宁无猜喊她吃饭也不理。 而林采薇则带着阿山在院子里玩耍,似乎是要利用做游戏的方式来测试阿山的病情。 等到宁无猜走过去的时候,阿山正兴冲冲的抓着栗子往沈小叶跟前跑,林采薇则捧着一袋栗子,蹲在原地怀疑人生。 “怎么了?”宁无猜问道。 林采薇眼神复杂的看向他,说道:“我怀疑阿山根本就没傻……” 宁无猜道:“没傻?” 林采薇点了点头,伸手掏出六个栗子,左手四个右手两个递给宁无猜:“你来选。” 宁无猜顿时就乐了,毫不犹豫的抓起了右手的栗子,得意的解释道:“没错?如果我拿了那四个栗子,就只能拿一次,但如果我每次只拿两个栗子,所有人就会觉得我傻,这样就可以拿很多次……” 林采薇摇了摇头:“你让我来选。” 宁无猜一脸疑惑的抓了六个栗子,左右四个右手两个,紧接着便看到林采薇伸出两只手把六个栗子都拿走了。 宁无猜顿时倒吸一口气…… 妙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做个屁选择啊,小孩子才做选择! 大人全都要! 紧接着便听到林采薇幽幽的叹气道:“我给他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脑部好像没什么问题,我是真的束手无策了,也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傻。” “真傻的话,我大概是无计可施了。” “可若是他装傻了二十年。” 说着,林采薇便抬头看向剥开栗子献宝似塞给沈小叶的阿山,看着他脸上那纯真的笑容忍不住感慨道:“那就真的……太恐怖了……” 第四十章 一句卧槽行天下 “哈……” 趁着喝汤,李希望长长呼出了一口热气,忙里抽空赞叹道:“沈姑娘这手艺,简直是卧槽!卧槽这香气,干榛蘑也很卧槽,鸡肉更是卧槽的不得了,再搭上这熬出来的汤!卧槽这简直了,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奈何捕头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宁无猜瞟了他一眼,心说这一句话里能挤出三个卧槽来。 要么说怎么得多读书呢。 读书多了,就会说沈姑娘手艺真棒啊,这香气诱人,干榛蘑口感鲜滑爽脆,鸡肉更是滑嫩脱骨…… 而不是一激动就只会卧槽卧槽卧槽。 宁无猜暗暗鄙视了一下李希望,然后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鸡汤。 吨吨吨吨吨…… 卧槽,真香! 除了把自己锁在屋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虞青梅以外,其他人这顿饭吃的都是胃口大开,而宁无猜和李希望更是干饭人的两大主力,一时间竟不分上下。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吃饭得用盆! 两个饭桶一顿狼吞虎咽,顿时把沈小叶都看傻了。 心说得亏饭焖的多,要不然就这么一只小母鸡,别说不够他们五个人吃的,就是给这俩饭桶塞牙缝都不够! “呼……” “哈……” 两只空碗齐齐落下,宁无猜和李希望同时抬起头来,目光在空中相接,顿时涌出一阵强烈的惺惺相惜…… 修行雷函天书,令他的身躯比一般人都要强横,饭量自然也是比一般人都要大上不少。 能和他拼了个平手,在干饭这方面,李捕头简直是天赋异禀! 老饭桶了…… “宁爷,咱们等会儿干什么去?” 李希望一脸舒坦,摸着浑圆的肚子,好奇问道:“去抓那马成么?” 宁无猜摇了摇头:“还不到时机。” 李希望顿时一脸失望:“不是宁爷,我看那老家伙都被你吓破胆了,就连他背后的洗剑阁都得罪不起您,现在还不是抓他的时机么?” “不急。” 宁无猜摇了摇头:“马员外这群人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一群毫无利用价值的败类,洗剑阁为什么会成为这群人的靠山?” 李希望神情一愣,宁无猜说的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想过,或者说不敢想…… “两种可能。”见到李希望神情纠结,宁无猜缓缓开口道:“第一,马员外是洗剑阁重要人物的私生子。” 李希望顿时连连摆手,尴尬的笑道:“宁爷你竟开玩笑,这种事绝无可能,马成往上祖宗三辈在县衙都可查,那老家伙绝对和洗剑阁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继续道:“马员外其实只是洗剑阁内某人的一颗棋子,用来替那个人办他不方便办的事,需要他像颗钉子一样钉在灞河县里,听候吩咐做些什么……” 年轻时混迹街头,结交了一大堆狐朋狗友,为人愚蠢而又短见,沉迷享乐而又不善经营。 像是马成这种一无是处的败类,原本是没有成为棋子,被人利用的可能性的……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 李希望听完顿时脸色煞白,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老王说的都是真的?!” 听到宁无猜说完,他很快也想到了那件事。 宁无猜更是点了点头,肃容道:“没错,就是那件事!如果那件事不彻底解决,即便是将马员外伏法也没有用,灞河县很快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马员外……” 看着两人一脸忌讳莫深的模样,林采薇秀眉轻蹙,忍不住柔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那件事是指哪件事?” 宁无猜瞥了一眼旁边还在剥栗子的阿山,对着林采薇轻声说道:“我今天去县衙查了近二十年的卷宗,发现近十年似乎是一道分水岭,近十年之前的灞河命案远,比近十年里的命案要少得多。我很困惑,但是那里的一个老书吏却给我讲了一件有趣的事。” 说着,宁无猜扭头看向沈小叶:“沈姑娘,你有听说过灞河河神么?” 沈小叶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有些印象,但似乎的确没听过灞河有过什么河神……”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剥栗子的手指微微一颤的阿山,继而沉声问道:“那马员外这二十年里,有没有做过什么,就是那种你觉得他比较反常的事?” “反常……” 沈小叶踟蹰了片刻,说道:“马员外为人蛮横,素来欺负别人欺负惯了,平日干的也都是一些夺人家产,纵仆行凶的事情,但他自己不这么觉得,反而总是标榜自己乐善好施。” “这二十年最反常的事应该就是,他当年刚发家的时候,给灞河县捐了个鼓楼,就立在灞河边上……” 宁无猜闻言看向李希望,李希望顿时脸色一白,颤声道:“莫非是那鼓楼?” “不错。” 宁无猜点了点头:“按理说灞河河神这种大事大家应该都会记得很清楚,但从我踏入灞河县到现在,却几乎没有人提起过,而大多数人也只隐约记得灞河曾经有只水鬼……” “十年的分水岭,反常的大阵,马成和洗剑阁的联系,我现在越来越确定十年前曾经有一位灞河河神存在。” “只不过,洗剑阁通过马员外建立了这么一座鼓楼,又通过鼓声施展了术法,让人们对灞河河神的印象变得模糊起来。” 说着,宁无猜笑了笑:“可惜百密一疏,洗剑阁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却万万没有料到,世界上还有王老书吏这种过目不忘的普通人存在!” “你的意思是,洗剑阁布局灞河县这么多年,其实是为了让灞河县忘记这位灞河河神?” “而这洗剑阁给马员外当靠山,其实也是为了让他看守这被镇压的灞河河神?” 听完宁无猜的话,林采薇顿时明白了过来,但紧接着有些不解的问道:“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非是马员外不可……而且,这洗剑阁和那灞河河神又是什么恩怨?” “恩怨……” 宁无猜笑了笑,目光掠过林采薇,落在沈小叶和阿山身上:“我说灞河河神与洗剑阁,你们可能还一头雾水,但若是说出这灞河河神的名字,你们估计就明白了。” “因为他叫……”宁无猜说到这里,看着手指略显僵硬的阿山,眯着眼一字一顿的道:“陆,淅,川。” 第四十一章 再入灞河 话音落下,沈小叶俏脸顿时一白,双眸如水光微颤,不敢置信的看向宁无猜:“你……你说什么?” “王老书吏曾跟我描述了一下那河神的样子,我敢肯定,那灞河河神,十有八九就是当年失踪了的陆淅川。” “怎么……怎么会……” 沈小叶捂住嘴,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悲伤。 “抱……歉!” 沈小叶咬紧嘴唇站起身来,声线颤抖着,就连肩膀都在用尽全力克制着颤抖,捂着嘴转身便匆匆跑回了房间里。 阿山连忙捧起几个栗子,一脸焦急茫然的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厢房里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似的。 李希望看着厢房的方向,一脸不忍的叹道:“宁爷,这是不是对她来讲太过残酷了?毕竟人家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却是……唉……” 沈小叶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林采薇也跟着点了点头,蹙眉道:“等待了那么久的亲姐姐已经阴阳相隔了,如今又得知与等待了那么久的心上人人鬼殊途,继而连三的打击,对她一个妇人来讲实在也太残酷了些……” 宁无猜却是摇了摇头。 他还有更残酷的没有说出来呢…… 马员外什么时候抱上的洗剑阁大腿? 二十年前! 又是因为什么事抱上的洗剑阁大腿? 灞河误杀案! 若是这件案子和洗剑阁没有联系,那洗剑阁就凭什么替马员外撑腰? 之后又是宣告陆淅川因畏罪潜逃而被逐出洗剑阁,又是落下锁阴桩镇压声名鹊起的灞河河神…… 事情到这里,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 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还是早些宣泄出来的为好,给心里腾出一个缓冲,如若不然的话,如果日后知晓了这些他没有说出口的真相,整个人瞬间崩溃都不是没可能…… 况且,他说这些也不仅仅是为了给沈小叶打一个预防针,还有测试阿山反应的心思在里面。 在他说出陆淅川三个字的时候,即便阿山掩饰的很好,但天门境修士六识敏锐,阿山又是一个普通人。 他很明显能察觉到阿山在那一刻略微有些不自然。 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阿山确实是像林采薇怀疑的那样,隐忍了二十年…… “让她发泄发泄,趁着我们都还在,逝者已矣,她也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宁无猜找了个借口,紧接着问道:“对了,这二十年间,洗剑阁有没有经常来灞河县的仙师?比那魏无忌身份还要高一些的。” 李希望想了想说道:“好像,上一任镇妖司的黄司尉还在时,魏执事的父亲,魏钟魏长老就经常来镇妖司找黄司尉。” “魏长老?” 宁无猜眉头一皱问道:“他是什么长老?” 李希望沉思了片刻,不确定的道:“好像是……掌管弟子惩戒的执法长老?” …… 镇压陆淅川,而非斩草除根,其实就已经能说明很多的问题。 他猜测,应该和陆淅川当年盗走的重宝有关,若是那洗剑阁的背后之刃想要继续找那东西,就必然要频繁来往于灞河县,所以那魏长老八九不离十就是做下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洗剑阁五十年前也算盛极一时,甚至还与夔门和南明剑府并列,但如今的话,在南国顶多算是二流门派。 宁无猜算了一下。 这洗剑阁的杂役弟子和普通外门弟子,大多都是玉桥以下修为。 而像是魏无忌这种,较为优秀的外门弟子,基本上都开了天门,与他实力相当。 执法长老的话,也就是与那准备和玉致公主成亲的洗剑阁小师叔一辈,算是掌门之下的二档,仅次于和掌门一辈的四大阁主。 那修为大概是…… 星蕴? 想了想虞青梅当时那撼动山坳的一拳,宁无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知道这陆淅川当年拿走了什么东西,竟然让一个星蕴境界的修士都为之动容! 难不成是女水鬼手中的那件? 宁无猜一边思考着,一边趁着夜幕,飞快向灞河赶去。 洗剑阁要在戌时落阵,虽然他还不清楚洗剑阁布下千阴聚煞阵的意义,甚至觉得这群人脑子怕不是让驴踢了,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恐怕这是他最后把神器灵韵夺来的机会,必须赶在落阵之前把神器灵韵从那女鬼手里夺过来! 虽然他同情陆淅川的遭遇,但那两只可能是陆淅川父母的水鬼,害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就像他当初在洪若寺说过的那样。 其情可悯,其罪难恕!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既然害了无辜之人,那便要有承受报应的觉悟! 很快,宁无猜便悄无声息的出了城,来到了灞河边上。 月朗星稀的夜色下,城外那高耸的鼓楼格外清晰,灞河如同白茫茫的玉带一般,一路延至远方。 天寒地冻,昨日被他一剑斩出来的冰裂,经过一天一夜又重新冻在了一起。 仅剩下一道不太明显的冰痕。 宁无猜沿着冰面,循着记忆找到了当时的那片冰窟,冰层似乎冻得还不算很厚实,抽出喧雷剑在上面轻轻一戳,很容易便戳出了一片裂口。 透过裂口甚至可以看到,幽暗的河水在冰层下静静起伏着。 没有思考太久,宁无猜很快便掐动半吊子的避水诀。 双指如莲花绽开。 体内灵气不断奔涌循环着。 接连失败了四五次后,这才成功施展出来,流转的灵气在周身形成了一层灵气薄膜,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原本再给他点时间,他还能再熟练一些的,可谁想到洗剑阁和镇妖司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压根不给他时间…… 轻轻叹了口气,宁无猜便直接撞破冰层向水底潜去!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瞬间挤来,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体外的避水诀很快便将那股力道卸掉,让他很轻易便掌控住了自己的平衡,甚至还能在水下呼吸。 虽然一时间还找不到那夫妻水鬼,但王老书吏之前已经跟他说过,锁阴桩就在灞河上那座石桥的下面。 若是那两夫妻水鬼在这灞河里,会经常出没一个地方。 那必然是镇压着陆淅川的石桥无疑了! 很快想通了这一点,在浑浊的河水中仔细辨别了一下方位,宁无猜便向着记忆中石桥的方向游去…… 第四十三章 玉佩 夫妻水鬼! 宁无猜目光疑惑的看着那两只水鬼,沿着桥墩缓缓坠下,喧雷剑瞬间倒飞而回,抽扬起卷动的泥沙! 什么情况? 小爷我又翻车了? 这两只水鬼不是陆淅川的父母吗,他显然是在救陆淅川啊,为什么这两只水鬼反而要攻击他?! 就算是跟他有仇,也不会选这种时机出手?! 看着那面容憨厚怯弱的男水鬼,还有那瘦弱凶狠的女水鬼,宁无猜不知为何,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十年,这是一个分水岭。 近十年间,在这灞河枉死的人都会被借命桩所吸引,化为枷锢着陆淅川的冤魂! 而只有十年前死去的人,才会化作水鬼,这也是他判断这两只夫妻水鬼是陆淅川父母的原因。 因为陆淅川父母投河案。 是十年前灞河县,唯一一件在灞河中发生人命的案件! 可眼下,这两只水鬼居然在阻拦他继续救陆淅川,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大概……可能又翻车了? “咚!”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女水鬼显然没有给宁无猜更多的思考时间,随着阴冷的嚎叫在河底扩散出波纹,汹涌的暗流便化作一枝离弦的利箭向陆淅川射来! “滋!” 耀眼的雷蛇狂舞而起,照亮宁无猜那深邃的双眸,裹挟着剑锋猛然撞向暗流! 有着避水诀的保护,宁无猜便可以在水下鏖战更长时间,同时也可以抵消一部分暗流的冲击力。 面对水鬼的暗流之矢,便不会再像当初那般束手束脚。 看到宁无猜一剑粉碎暗流,那女水鬼似乎也出离的愤怒起来,尖叫着便指挥那男水鬼接近宁无猜,同时再度凝聚出一道暗流之矢向着宁无猜奔射过去! 剑诀轻掐,瞬间逼退男水鬼。 宁无猜长发在水中飘起,扬手接住如梭如织的剑光,猛然一剑轰爆暗流! “咚!” “咚!” “咚!” 然而女水鬼并不死心,反而凝出一道又一道的暗流疯狂向宁无猜甩来,彼此交织着射向宁无猜! 然而,他昨天的那一剑,再加上强行使用那件秘宝,明显让这女鬼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所以这几道暗流并没有昨天那般灵活,力道也明显没有昨天强横,反而被宁无猜操纵着剑光轻松轰爆。 而那速度很快的夜游境男水鬼虽然难缠,但却无法对宁无猜造成伤害,反而差点被宁无猜抓住机会。 “簌!” 剑光从那男水鬼腰间穿过,宁无猜遗憾的摇了摇头,右手并起两指,轻掐剑诀,指挥着喧雷剑再次倒飞而回。 差点被剑光拦腰斩断,那男水鬼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凄冷的叫了一声,恐惧着逃窜进水草里。 任凭那女水鬼如何嘶吼,也始终瑟瑟发抖的抱着头,躲在水草后面不敢出来。 看见那男水鬼如此无用,女水鬼顿时气得鼻歪眼斜,而宁无猜又接连斩爆两道暗流,雷光呼啸着照亮河底,踏着喧雷剑向自己杀来。 那女水鬼顿时张开双臂,阴冷的厉嚎了一声。 阴冷,飘忽,如气泡般断续的哀嚎,犹若来自地府一般,随着那身白衣如水草般飘摇而起,那女鬼的面容陡然变得恨戾起来! 一团微光,从女鬼胸前飘起。 质地洁白细腻的圆形玉佩悬浮在女水鬼面前,白蒙蒙的微光,将那张阴森恨戾的面庞照亮。 “叮!” “检测到明显神器灵韵波动,请尽快收集神器灵韵帮助系统升级!” 听到系统的提示,宁无猜顿时眸光一亮。 很显然,女水鬼面前的玉佩便是系统需要的那东西…… 花…… 还有剑……和……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看清那圆形玉佩上面的图案,女水鬼便深深看了宁无猜一眼,瞬间张口将那玉佩吞了下去! “唳~” 努力吞下那玉佩,女水鬼似乎也极为痛苦,玉佩的光晕顺着脖颈一路落下,仿佛是吞下了一团火,就连阴躯也如同蒸发般逐渐飘散起黑雾。 丝丝缕缕的黑雾缭绕交织着,随着那一头乱发肆意飞舞。 原本阴冷模糊的嘶吼声也逐渐变得尖锐起来,在水中扩散出层层叠叠的波纹…… 一只…… 两只…… 三只…… 扭曲而又苍白的手臂从女水鬼背后伸展出来,爆开一蓬接一蓬的黑雾,女鬼面容狰狞,身躯怪异而又僵硬的颤抖着,发出刺耳而又阴冷的凄嚎。 喧雷剑飞梭着落下,雷蛇飞舞。 闪烁着雷光的剑刃穿过女鬼胸膛,带着强大的贯穿力将女鬼钉在河床上! “唳~” 近距离的哀嚎,在宁无猜的面前爆发。 没死! 眼皮一跳,强烈的危机感从宁无猜心中升起,看到女水鬼那痛苦的面容,宁无猜连忙抽身后退! “咚!” 苍白的手掌握在剑刃上!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沉闷声响起,扭曲而又僵硬的手掌接连握住剑刃! “唳~” 长发飞散! 女鬼那青白色的死鱼眼中,针尖大小的瞳孔如同蔓延的血迹一般,逐渐晕染开黑色。 钉在女水鬼体内的剑刃一点点被拔起,细碎的雷光磨灭黑雾,却又有数不尽的黑雾从女鬼的身体内涌出! “人……类……” 女鬼那漆黑一片的双眼望向宁无猜,声音断续而又僵硬的嘶嚎着,浑身不断崩裂着黑色的雾气,但又不断生成黑雾,将她那破碎的身躯勉强拼凑起来! 手掌交叠,喧雷剑被霍然拔出,倒插入脚下的河沙之中。 黑气随着白衣飘舞着,女水鬼那四只手臂在身后猛然张开,随着身前的两只手臂猛然挥动,无数交织纠缠的暗流奔涌而出,向着宁无猜轰去。 如同在河底掀起了一阵强烈的风暴! 宁无猜顿时被这阵暗流轰飞,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中,连忙咬紧牙关,吃力的伸出手臂来,掐动剑诀…… “簌!” 喧雷剑闪烁着雷光穿破暗流,落入手中! 猛然将宁无猜拽出! “咚!” “咚咚咚!” 看见宁无猜逃脱,女鬼顿时双眼暴睁,暴躁的暗流接二连三的向宁无猜轰去。 河沙掀卷而起! 碎石纷飞! 宁无猜抓住剑光不断地奔逃着,躲避着那一道道暗流之矢,心里直骂娘! 草! 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 什么情况! 这女水鬼也太阴了! 有这杀手锏,上次怎么不用? 要是早知道这女水鬼有二阶段,打死他也不下来好! “人类!” 女鬼凄厉的哀嚎着,声音重重叠叠在水下扩散开来,漆黑的双眸下逐渐张开另外一双眸子,血红的瞳孔扩散,血色如同裂纹般逐渐密布双眼…… “我要你死!” 无数暗流交织成巨蟒,张开巨口,向宁无猜扑杀过去! 与此同时,河底那鲜红的符箓陡然亮起,一圈接一圈的光芒透过冰层,从头顶落下…… 第四十四章 可别让我失望啊…… 头顶上落下的红光仿佛具有极强的穿透力,与那符箓鲜红色的光芒交相呼应,就连河底的黑暗仿佛也被照亮。 陆淅川被拉出半截的身体继续沉沦着,如同陷入了泥沼一般。 冤魂簇拥着抓住他的脸庞和肩膀,淤泥般的黑雾落在血色锁链上,慢慢蒸发干净。 而在他身下的河床上,还有更多的黑红色手臂从法阵中伸出,彼此簇拥挥舞着,如同在河底盛开了一片曼珠沙华…… 千阴聚煞阵大阵! 洗剑阁和镇妖司提前了! 宁无猜的瞳孔微缩,呼吸猛然变得急促起来,然而此刻却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考虑。 浑身的灵气再度爆发,乘着雷光再度狼狈逃窜,险之又险的躲过那暗流巨蟒。 然而随着那女水鬼的六只手臂再度挥动,那暗流巨蟒便摇曳着犹若实质的庞大身躯,回首向着宁无猜再度撕咬过来! 草! 没完没了了是! 宁无猜顿时有些头大,如果被这暗流巨蟒扑中,体外的避水诀估计会被瞬间撕破。 原本平静的河水,在红光中剧烈动荡着。 看了一眼逐渐陷落的陆淅川,又看了一眼远处张牙舞爪的女水鬼,宁无猜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虞青梅半夜催促他修炼的那张脸…… 原本他是那样讨厌那张脸的,讨厌她的无理取闹,讨厌她的剥削压迫,讨厌她的喋喋不休。 可是。 如今他才突然醒悟。 若是没有虞青梅,恐怕当初在他发现自己那憨批金手指出错的时候,就已经自暴自弃了。 在虞青梅不断地逼迫下,他才堪堪以十八岁的年龄跨入天门! 十八岁的天门境,原本他还有些沾沾自喜的,可直到下了山,他才发现自己这么点修为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若是他有点星境的实力…… 若是他有星蕴境的实力…… 洪若寺的时候他便不会需要虞青梅挡在他面前,现在面对这种情况也就不必如此纠结! 十八岁天门,很值得骄傲么? 天生雷灵根,万中无一,若这世间存在天才,那他宁无猜便是! 天阶功法,雷函天书,这世间没有几个人会! 天卿亲手调教,又有哪几个有这种待遇? 夔门虽然没落,但底蕴尚在,相当于倾一派之力培养他和虞青梅,然而他却仅仅追上世俗中其他大门派的天才,堪堪踏入天门! 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 十八年来,他都纠结于自己的好处为什么被虞青梅得到,羡慕和嫉妒让他失去了平常心…… 就像是好不容易中了的彩票半路上丢了,成全了别人,于是开始颓唐,埋怨命运的捉弄。 没有了金手指的主角还是主角么?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头脑…… 天赋…… 资源…… 他从未低人一等! 就算是没有金手指! 他宁无猜,也应该于这人间举世无双! 双眼猛然张开,宁无猜体内的灵气疯狂奔涌着,一股接一股的暖流,汇成滔滔江河! 轰! 水生于金,肺金为肾母! 暴躁的雷灵力轰然击碎天门,肺宫内的灵泉猛然翻滚起来,眨眼间便扩张成了湖泊,与此同时一道灵种轻飘飘的落在肾宫上,化为灵泉…… 第二重天门,开! 灵气激荡不休,雷弧在喧雷剑上跳跃着,爆发出比以前更快的速度! 雷! 不光代表着毁灭! 同样也代表着极速! 风灵根虽快,但风只胜在迅捷持久,若要切实比较瞬间爆发的速度,这世间就没有比雷电更快的事物! 紧握长剑,化身狂雷! 望着身躯不断崩溃又不断弥合的女水鬼,宁无猜紧咬牙关,不断躲避着暗流巨蟒的猎杀! 女水鬼此时的力量已经接近当时洪若寺的那只树妖。 这个时候逃走是没问题的,但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离开! 所以,要把所有筹码都压上么?! 胜率是多少? 百分之十? 百分之五十? 还是……百分之…… 瞳孔隐隐透着些许的光芒,宁无猜遥遥瞥了一眼不断沉陷的陆淅川,深吸了口气,紧握着喧雷剑在水中折了个方向,便向那符箓的方向猛然飞去! “咚!” “咚!” “咚!” 暗流巨蟒紧跟其后,震动河床,不断起伏的扑咬在河沙上,扬起滚滚沙瀑! “咚!” 接连躲避了几次扑咬,宁无猜几乎是擦身避过那暗流巨蟒,但仍旧被那阵暗流带起的巨力冲撞的砸入河沙之中! 细沙翻卷! 宁无猜瞳孔中倒映着那头再度向自己扑杀而来的暗流巨蟒,手中的喧雷剑用力握紧。 “轰!” 暗流巨蟒轰然撞击在河床上,庞大的身躯如同坠落之石,沿着翻涌的河沙犁出去很远,形成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宁无猜抓着喧雷剑,避水诀彻底破碎开来,静静的躺在沟壑之底,望着头顶那刺目的红光。 大阵一圈接一圈,几乎可以看到阵图那模糊的光影,在冰层一重重逐渐清晰起来…… 握着喧雷剑缓缓站起身来,凝望着远处漂浮的女水鬼,一片刺目的红中,那身影缓缓挥动着六只手臂,身躯如瓷器般密密麻麻的龟裂开来。 暗流巨蟒再度成型,呼啸着猎杀而来! 而宁无猜却缓缓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脚下轻轻踩过符箓,鲜红色的符箓如同飘起的火焰般,从他脚下缭绕而起…… 事已至此…… 可别让我失望啊…… “嘣!” 暗流巨蟒扭动庞大的身躯,刚要张开獠牙巨口,从宁无猜头顶扑杀而下。一条血红色的锁链猛然在水中划过,狠狠的将那暗流巨蟒砸碎! 宁无猜睁开双眼,看着面前落下的锁链,嘴角轻轻翘起,目光望向那一圈血红符箓的正中心…… “嚎!” 怨灵那冰冷而又紊乱的嚎叫声传来,让整个河底都在巨颤动荡着! 无数只伸向冰面的手,宛如一群想要从地狱中脱困而出的厉鬼,在红光的照耀下,彼此推搡拥挤着,宛如一幅地狱绘卷。 然而。 下一刻,一阵比那些嚎叫更加暴戾的嘶吼声响起! 如同威慑众鬼的君王一般,瞬间将那些声音统统淹没,原本巨颤着的河水轰然倒卷翻涌,形成剧烈的旋涡! 而在那宛若地狱景象的红色绘卷之中,一名浑身缠绕着血色锁链的男子从怨灵中奋力抽出双手,仰身在无数怨灵的浪潮里。 嘶吼着握向天空…… 第四十七章 阴魂不散 “这次有劳各位了,本官代表镇妖司感谢洗剑阁援手。” 东城门口,周司尉对着魏无忌等人拱了拱手,声音沙哑的笑道:“不如再多留一天,本官也好好好款待款待各位。” 魏无忌却是摇了摇头,抱剑拱手道:“抱歉周司尉,临行前家师曾有吩咐,速去速回,既然灞河这边的事已经了结,我等也不便久留。” 洗剑阁和镇妖司虽有合作,但本身关系并不算密切。 而周司尉这个人,天赋不高,全赖祖辈余荫这才混到了这个位置,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辈子也就止步玉桥境了,所以他也没打算跟这周司尉多做接触。 看到魏无忌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周司尉也不恼火,反而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一名小吏便连忙上前几步,奉上来一个木匣。 周司尉拿过木匣,稍稍拉开一条缝隙,笑容满面的道:“镇妖司资源虽然比不上各大仙门,但这算是本官的一份心意,若是日后这灞河县有什么本官处理不了的诡事,还望魏兄可以援手一二。” 他说的是魏兄,而不是洗剑阁,顿时让魏无忌眉头稍稍皱起。 刚想开口推辞。 但低头看到那木匣里面的丹药时,瞳孔却猛然缩紧! 看到魏无忌的表情,周司尉眼中轻轻闪过一丝轻蔑,紧接着故作轻松的笑道:“我看魏兄卡在天门境二重已经很久了,本官这里恰好多一枚开门丹,希望能祝魏兄一臂之力……” 魏无忌望着那周司尉沉吟片刻,神色反复变幻了两下。良久,这才慢慢恢复平静,故作镇定的接过木匣,抱拳一笑:“那就多谢周兄了。” 说罢,便收起木匣带着洗剑阁弟子转身上马,随着人流一起出了城。 而周司尉则扶着腰刀站在原地,阴鸷而又凌厉的双眼遥望着洗剑阁的人走远,半天后轻轻挑起一抹笑容。 “大人。” 看到洗剑阁的人出了城,周司尉身后那递木匣疤脸小吏忍不住拱手道:“那魏无忌资质平庸,而且不过是区区天门境,咱们何必花这么大的代价交好他?” 周司尉回头瞥了一眼他,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确实,那魏无忌志大才疏,偏偏又自视甚高,瞧不起咱们这帮朝廷鹰犬,但是……” “这个人却是咱们很重要的一颗棋子。” 听到周司尉的话,那疤脸小吏咬了咬牙拱手道:“属下愚钝。” 周司尉摇了摇头,沉声道:“洗剑阁那位和玉致公主成婚在即,老掌门多年不管事,门内派系争权严重。这魏无忌虽然不起眼,却是这龙池魏家一脉的外门话事人。” “洗剑四阁,这龙池阁目前是最强的一阁,若是有一朝龙池魏家掌权……” 身后那名疤脸小吏顿时目光忽闪,恍然道:“那咱们就算抱上了玉致公主的……” “徐黑狗。” 那周司尉顿时眯着眼睛打断了那疤脸小吏的话,转过身来,声音沙哑的笑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想必不用我教你,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不会叫的才是好狗,明白了吗?” 那疤脸小吏看着周司尉那阴鸷的目光,顿时浑身一颤:“属下明白!” “很好。” 说罢,便转身扶着腰刀,扫了扫那疤脸小吏微颤的肩膀,带着一大群小吏沿街踏雪离去。 冬日暖阳,霜雪长街。 刺骨的寒风拂面,周司尉劲袍猎猎,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座繁华古朴的巍峨城池,扶着腰刀的手也忍不住更用力了一些…… 胸膛里那名为野心的野火燎燎燃烧而起,便是这寒风也无法将其吹熄! 洛都…… 总有一日他周仁之名定将响彻洛都! 而不是窝囊在这偏僻县城,对着魏无忌之流言笑谄媚,可笑如同喽啰! …… “魏师兄,那周司尉……” 回望着那渐远的城墙,那名尖嘴猴腮的洗剑阁弟子连忙策马赶上魏无忌,欲言又止。 而魏无忌却只是看了一眼他,神态倨傲的嗤笑道:“趋炎附势的喽啰而已,等到这次剑魁大比落幕,咱们龙池阁以后会有更多类似周司尉那样的人来巴结的,你们习惯就好了。” 那名弟子顿时点了点头,但紧接着脸色一变:“魏师兄……” 听到那弟子还要说话,魏无忌顿时眉头一皱,回头轻斥道:“李泽,此事无需再论!这天门丹若是交到蝉公子的手上,此次剑魁大比咱们龙池阁就能多上几分把握!那周司尉即便有算计,孰轻孰重,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 “不是啊魏师兄……” 被莫名其妙训斥了一顿,那尖嘴猴腮的弟子顿时就委屈了,指着不远处的桥头支吾道:“我是想说,魏师兄……你看前面那三个人,穿……穿白衣服的那个,像不像昨天在那小巷子里把我们揍了的那个人?” 魏无忌闻言顿时神色一变,急忙抬头望去,见到桥头那不断向自己摆着手的少年,眼角顿时忍不住抽了抽。 草! 怎么碰到这煞星了?! 他还没忘记当时在那小巷子里,眼前这小混蛋一副要杀人的嚣张模样,虽然他同样也是天门境,但那种强烈压迫感,却让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可敌的怯弱! 所以……他当时不是认怂了吗? 都说惹不起了! 怎么在这儿又碰到了?! “无忌兄!” 魏无忌面皮轻颤着,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那身穿白衣的小混蛋对着自己露齿一笑,那双眼眸仿佛带着一丝天然的弧度,笑起来极为好看,仿佛在迎接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与昨日那嚣张绝伦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策马缓缓走来,白衣长发随风拂荡着,剑眉飞扬的笑道:“昨日无忌兄邀我去洗剑阁作客,我思来想去,确实应该去洗剑阁拜会一下。如若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无忌兄的一番美意?” 草! 谁邀请你了? 客气话你听不出来啊?! 看到这小混蛋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魏无忌顿时眼角抽搐着,从僵硬的脸上缓缓挤出来了一个笑容:“可我们眼下还要回去复命,最近又赶上我们洗剑阁的剑魁大比,怕是回到洗剑阁也没有空暇招待各位,不如改日……” 话音刚落,便看到那小混蛋笑意更盛,连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不碍事,我们就是去见见世面,随便安排几个弟子带我们转转就成!” 你们不觉得碍事,我觉得碍事啊~ 魏无忌顿时就更抓狂了,肩膀气得直发抖…… 这小混蛋! 阴魂不散啊! 第四十八章 时间管理大师 沿着灞河蜿蜒向南,洗剑阁正位于灞河县和重明郡的中段,远远地便可见到那连绵起伏的洗剑山脉。 皑皑群山,巍峨险峻,峰峦堆叠耸立,如同一片浩浩渺渺的云烟,从天上落下凡间。 虽然是隆冬腊月,但到了山脚下,甚至还能看到湍白的飞瀑从山涧倾落,隐约可听到石涧轰鸣。 “无忌兄,你们这洗剑山瞅着比我们夔山要矮不少啊~” “无忌兄,你和那个周司尉关系怎么样?” “无忌兄,听说你们洗剑阁内部分了四阁,真的假的,你是哪一阁的啊?” “魏师兄!” 魏无忌一路上都快被宁无猜折磨疯了,此刻看到两名穿着深蓝剑袍的洗剑阁弟子迎来,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解脱感:“白师弟,罗师弟,今天是你们两个守山门啊。” 看着像是突然间苍老了二三十岁的魏师兄,还有宁无猜等人陌生的面孔,那两名年轻弟子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拱手道:“今天的确是轮到我们两个了,魏师兄这是……” “灞河县的诡事刚刚处理好,眼下回来复命。” 心情复杂的说了一句,魏无忌紧接着问道:“对了,魏长老现在在哪里?” 其中那名相貌清秀,眼圈有些发黑的弟子连忙回道:“魏长老此时应该在执法堂那边,昨日外门丹香阁那边丢了一瓶开门丹,几名外门弟子互相推诿,执法堂那边正在审讯呢,估计审出来真凶,魏长老这一百鞭就要落下去了。” 魏无忌点了点头,转身下马,对宁无猜三人拱了拱手,抽搐着嘴角道:“宁……宁兄,我眼下还要带人去执法堂复命,抽不开身,礼数不周,还请各位海涵。” 宁无猜笑了笑:“海涵海涵,正事要紧。” 见到宁无猜没有过多纠缠,魏无忌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看着那名眼圈发黑的弟子吩咐道:“那个……罗,罗师弟,这几位是夔门来的朋友,你替我招待一下,带各位夔门的朋友四处转转……” 那名弟子顿时一愣:“这……不太好?罗师兄,我还要守山门……” 魏无忌连忙摆手打断,指了指那刚刚下马的矮胖弟子:“让程虎替你。” 啥? 那名弟子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魏无忌,又看了看笑容和煦的宁无猜,顿时有些晕乎乎的,思绪纷乱。 这么说? 他下班了?! 不用再苦逼的看大门了?! 看着那名弟子眉梢扬起一抹喜色,那名矮胖弟子忍不住有些同情,眼里充斥着对人生的疲惫与迷茫。 想到当初差点身首异处的经历,顿时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肥肉直颤。 望向那白衣胜雪的少年,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 罗师弟,还是太年轻啊…… …… “洗剑阁的历史大概要追溯到两百年前的前朝,当时洗剑阁掌门是前朝云国的大将军遗腹子,为报其父之仇,肃清朝堂,诛昏君,后事了拂衣而去,行至这洗剑山……” “起初创立这洗剑山时,其实只有浣花一脉,后来这百年间不断有惊才艳艳的祖师出现,这才陆续建立起了棠溪、龙池、天瀑,这洗剑四阁……” 不同于夔门的朴素大气,洗剑阁虽也建在山脉之上,各种楼阁殿宇的造型却都是精致无比。 周围的偶尔路过几名洗剑阁弟子,看到宁无猜三人也都是好奇的瞥一眼,然后便行色匆匆南国的离去。 沿着勾廊殿阁一路走,听着眼前这洗剑阁弟子滔滔不绝的吹着牛逼,宁无猜连忙问道:“那个,不知怎么称呼?” 那名眼圈发黑的弟子挠了挠头,停下脚步道:“我姓罗,罗大鹰,各位既然是魏师兄的朋友,直接叫我大鹰或者小罗就行。” “好名字。” 宁无猜夸赞了一声,拍着那弟子的肩膀问道:“那个,小罗啊……你们这洗剑阁弟子怎么都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我听无忌兄说最近有什么剑魁大比,是因为这件事儿么?” 罗大鹰顿时眉头一挑,笑了笑道:“才不是,虽然最近是赶上剑魁大比没错,但剑魁大比说起来其实是那些内门弟子的事,我们这些外门弟子顶多就是走个过场,当观众的。” 说着,罗大鹰便环顾了一圈四周,轻叹道:“我们洗剑阁不比你们夔门,虽说同样没落了,但我们洗剑阁既没有天卿坐镇,近几年也没有惊才艳艳的天才出现,已经有了些暮薄西山的趋势。” “门内的弟子大抵都知道这种情况,可掌门对此不管不问,近几年也是由龙池阁魏家为首的复辟派来把控大局,整个洗剑阁气氛十分紧张。” “有道是时不我待,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够用,所以才显得大家都很匆忙啊……” 宁无猜听着点了点头,林采薇在一旁却是忍不住问道:“可你们小师叔不是跟玉致公主要大婚了么,到时候洗剑阁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没必要想的这么悲观?” 罗大鹰顿时摇了摇头:“我们浣花阁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目前龙池阁的威势太盛,要是不忙碌一些,总显得有些不太合群……” 林采薇顿时叹了口气:“修行本是个人之事,如此流于表面,强行施压,岂非本末倒置?” 宁无猜满脸赞同的点了点头,默默给采薇姐姐点了个赞。 就算是虞青梅,也都是威逼利诱着他修炼,还从来没这么严重的给他施压过。 想到这里,宁无猜就忍不住有些同情起这些洗剑阁的弟子来了。 怪不得一个个眼睛长在脑门上,鼻孔长在眼睛上,想法幼稚而又可笑,连马员外那种渣滓都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原来是高强度修炼给修傻了…… 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宁无猜看向眼圈发黑的罗大鹰:“那你呢,我看你修为好像比其他人都要低一些,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忙么?” “还好,我比较会管理自己的时间。” 罗大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着指了指前面的一间小院子道:“这里便是浣花阁给新弟子准备的住所了,眼下还没有新弟子,各位就先住在这里,我接下来估计会很忙了,要下山帮陆师姐去良品斋买点心,顺便还要把之前为周师妹订制的玉簪带回来,给周庄的李寡妇送鸡蛋,估计未时才能回来,到时候给陆师姐送完点心还要陪阿兰练剑,申时答应了和张师姐一起研习灵草种植,酉时去给周师妹送玉簪,约好了要陪她和杜师妹一起赏月……” 好家伙! 怪不得这货修为这么低,原来是个平平无奇的时间管理大师啊! 又是陆师姐,又是周师妹,又是李寡妇的…… 妈的! 这不就是他梦想中的生活吗?! 听着罗大鹰那丰富多彩的一天,宁无猜心中忍不住猛男落泪,眼神复杂无比的看着眼圈发黑的小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承认,他酸了…… 第四十九章 算成语吧 有的人活了两世,相貌堂堂,两辈子加一起都四十来岁了,却始终母胎单身,连小姐姐的手都没有牵过。 而有的人平平无奇,结果却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海王。 亏他之前还同情罗大鹰…… 小丑竟是我自己…… 宁无猜眼神忧郁的杨起侧脸,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努力不让眼角的泪水落下来。 他也想要师姐师妹小寡妇! “那我便先告……” “罗师兄!” 就在罗大鹰准备告辞时,远处却陡然一声轻呼,宛若黄鹂出谷一般清脆悦耳。 紧接着,便看到一道深蓝色剑裙的身影从远处袅袅跑来。 乌黑的长发凌乱披在脸颊两侧,湖蓝色的裙摆飞扬,此时正脸颊绯红的看着罗大鹰,明亮的双眸如同两泓清泉,委屈的神色格外惹人怜爱。 “罗师兄,你最近怎么都不去找我了?” 看着那神色委屈的少女,罗大鹰顿时神色微变,抿了抿嘴,轻皱着眉头叹道:“叶师妹,我最近很忙,实在是没有空暇。” 那姓叶的少女闻言却是更加委屈,一把抓住罗大鹰的衣袖抱怨道:“没有时间陪我,怎的却有时间陪陆师姐,那天在天瀑剑崖上我都看到你和陆师姐有说有笑的在一起练剑,你是不是和陆……” “叶师妹,我和陆师姐只是普通朋友,你想多了。” 罗大鹰连忙打断了那叶姓少女的话,紧接着将那少女的手从衣袖上移开,脸色愁苦的道:“就和你一样,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 那叶姓少女顿时如遭雷击,泫然若泣的望着罗大鹰,呓声道:“可我们之前明明都互相倾心的,你还赠我玉簪,月下饮酒赋诗于我,‘情深渐老,相思愁云乱’,相思……愁云乱……” 公开处刑! 罗大鹰顿时尴尬的看了两眼宁无猜三人,对着那叶姓少女干巴巴的笑道:“拙作,拙作……叶师妹,你看这里还有客人,咱们换个地方……” 那叶姓少女却只是瞥了一样宁无猜三人,带着哭腔道:“有什么不能说,若是在这里不说明白,你怕是又要逃之夭夭了。” 罗大鹰轻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叶师妹,你是个好女孩,可我真的配不上你,我不想耽误你,你值得更好的……” 那叶姓少女顿时擦了擦眼泪,一把抓住罗大鹰的袖子,追问道:“是不是我哥威胁你了?你跟我讲,我一定能说服他的!” 罗大鹰摇了摇头:“青青,别问了,爱过……我这里还有客人,咱们就这样。” 说罢便轻轻拂开那叶姓少女的手,撇过头不去看那少女受伤的目光,对着宁无猜三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三位先看一看这院子合不合心意,有什么需求……” “罗大鹰!”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身后便传来那少女带着哭腔的颤声,捂嘴看着他:“桐树素裹凤何憾?情深渐老,相思愁云乱……你如今要离开我,那我们的风花雪月,山盟海誓又算什么?” 罗大鹰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 “算成语……”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抛下那少女,带着宁无猜三人进了院子,转身关上了院门。 片刻后,门外便传来了少女那宛若杜鹃啼血般的哭声。 撕心裂肺,让林采薇和虞青梅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同情,连带着看向罗大鹰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不善。 罗大鹰转过头来,顿时被两人看得通体发凉,只好苦笑着看向宁无猜解释道:“我不是……” 宁无猜拍了拍他的肩膀,羡慕道:“我懂,你不是渣,你只是想给所有女孩一个家。”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妹子俱欢颜! “我真不是……唉……” 罗大鹰顿时百口莫辩,涩声道:“几位不懂,我其实之前是真心喜欢青青的,可当时我还不知道青青的身份,青青这种女孩,不是我这种普普通通的浣花阁外门弟子能觊觎的……” “身份?” 见到罗大鹰这一脸的苦涩,宁无猜顿时就好奇了,难道又是小草根爱上豪门女的苦逼故事? 紧接着便听罗大鹰沉声说道:“因为她是落蝉公子魏落蝉的亲妹妹……” 魏落蝉! 宁无猜顿时眸光一凛,原本他还在发愁如何打听当年旧事,没有想到刚刚进了洗剑阁,就听到了这个名字! 想到这里,宁无猜连忙给林采薇打了个眼色。 临行前,他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两人讲了一遍,林采薇顿时心领神会的连忙问道:“魏落蝉姓魏,你那个青青师妹不是姓叶么,怎么会是亲妹妹?” 罗大鹰眼神飘忽的环顾了一圈四周,低声道:“这各位就有所不知了,落蝉公子其实本名姓叶,天生的残灵根,只是洗剑阁的杂役弟子。后来据说是得了大机缘,灵根补全后,修为一日千里,这才得了龙池阁魏钟长老的青睐,收他做了义子,改姓了魏……” 灵根补全? 宁无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天残灵根并非固定,有些天材地宝的确可以补全灵根。 像是吞霞紫云参,万年凤血玉髓,霓裳草…… 可就算是夔山这种底蕴深厚的大宗大派,也见不到这种天材地宝的影子,所以他也只是在书里见到过。 能得到这种天材地宝的确是一种大机缘。 听着罗大鹰的话,宁无猜问道:“我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很怕你说的那个落蝉公子?” “怕?” 罗大鹰顿时苦笑一声:“整个洗剑阁,有谁不怕?” “洗剑四公子,浣花长天,棠溪水墨,天瀑北河,龙池落蝉,四公子里便属落蝉公子势力浩大,手段酷烈,一但惹上了他就会被疯狂打压。” “稍有差错,就要被送到执法堂受鞭刑!” 说到这里罗大鹰便顿了顿,眼神忌惮的道:“小师叔游历在外,掌门又久不管事,龙池阁如今一手遮天。其余三公子要么沉于修炼,要么不想招惹,我们这种小弟子早就苦不堪言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听着罗大鹰说完,沉默了片刻后眸光深邃的问道:“那你听过,陆淅川这个名字么?” 陆淅川三个字一落,罗大鹰顿时神色剧变,惊骇的望向宁无猜:“你们是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的?!” 第七十六章 疯子主簿 宁无猜对那胖掌柜笑了笑,好奇的问道:“掌柜的这回能说了,重明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郡守要戒严?镇妖司又在查什么案子?” “嗨……” “说起来城里戒严,还不是因为咱们重明郡,这段时间闹出的诡事实在是太多了!” 胖掌柜说到这里,紧接着看了两眼门外,一脸忌讳的说道:“要说咱们重明郡这段时间的怪事儿啊,那可真是不少!” “先是城南这供奉重明鸟的神庙大雪天莫名失火,火势不止,从晚上一直烧到第二天中午,把大半个庙宇都给烧塌了,到现在连个凶手都找不到。” “然后又是城南酒庄失火,赵老板夫妻都被烧死在了里头,听说起火的时候夫妻俩硬是一声没吭,抬出来两个人都烧得只剩人头那么大点了,蜷缩成一团!啧啧……那场面简直想都不敢想……好在还剩下个女儿,因为嫁到了汇丰酒楼的秦家,这才逃过一劫……” “对了,还有好多乞丐都说自己晚上见到了鬼,那鬼穿着一身红衣在街上游荡,咿咿呀呀唱着《红鸾恨》的戏文。” “有乞丐说是个男的,约莫三十来岁上下,也有说是个女的,翘指唱着花腔,还有的乞丐说根本不是人,其实是狐狸成精,在学人说话……真真假假的闹得满城风雨,谁也说不清。” 说到这里胖掌柜微微一顿,紧接着脸色微微紧张,有些后怕的悄声道:“不瞒客官您说,这《红鸾恨》的戏文啊……其实我也听到了!当时就恰好在我门前路过,不过我当时没敢开门瞅,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宁无猜点了点头:“还有么?” 胖掌柜想了想,紧接着摇头说道:“别的好像就没什么了,就是最近城里好像总失火,不是今天谁家铺子被点了,就是明天哪里的驿站走水冒了烟,大家都在传,是不是因为重明神庙被烧了,所以惹重明神鸟发了怒,所以降下惩戒……” “重明于飞,震慑妖鬼,品行高洁,饮琼浆而眷恋其乡。为人恩惠必竭力报之,时年往返数次而不辞辛苦,若为人所冒犯,便数年不至。” 虞青梅摇了摇头,肯定的说道:“重明鸟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数年不至,不可能会有降下惩戒这种举动,必然是妖邪作祟。” 林采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紧接着扭头看向宁无猜,声音温婉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是明天先去见郡守,抓紧时间赶往洛都,还是……” “这么多诡案,咱们未必管得过来,不过洛都已经近在眼前了,还有七天,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着急。” 宁无猜想了想,扭头看向胖掌柜问道:“掌柜的,说了这么多,镇妖司现在在查的是哪一件?” 胖掌柜顿时尴尬的笑了笑:“镇妖司内部案子从来不对咱们小老百姓公开,具体在查什么咱就不知道了……” 紧接着看到宁无猜脸色一沉,胖掌柜连忙道:“不过啊!最近发生的就这么点儿事儿,我瞎猜啊……瞎猜……我猜大概是在追查《红鸾恨》的事儿,毕竟闹得人心惶惶的……”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着胖掌柜从一旁掏出烟枪,点着火后享受的吞云吐雾,接着问道:“掌柜的,这红鸾恨是个什么戏词,里面讲的什么?” 然而还没等胖掌柜开口,一阵咿咿呀呀的念词便从街上传来,明明是男人的声线却捏着嗓子故作女子那尖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小夜薄冷寒梢露~” “凭谁见,思疾处,素调焦琴云裳舞~” “似醒~似寐~” “清弦动楚~” “总把~花~年~误!” 宁无猜瞬间脸色微变,想到胖掌柜说的红衣鬼,下意识的便要掐起雷符! 然而胖掌柜却气冲冲的拎着烟杆跑到了门外,破口大骂道:“徐家的!赶紧看好了你家的疯老爷!唱的什么鬼词,大晚上的渗不渗人啊!小心被镇妖司抓起来!” 紧接着,便看到一名披着花花绿绿布匹的男子,披头散发的冲到大街上,哭嚎着继续念唱道:“未若~柳絮压千树~” “错把言笑~作情顾!” “纷雪……” “纷雪声中……” 然而还没等他多唱两句,便见到四五个家丁冲过来,又是拉胳膊又是捂嘴的,将他往回扯。 而那男子却是发了疯一般挣扎,仰头哭叫道:“他回来了!他回来了!都要死!你们都要死!” “爹!” 远远地,便见一名鹅黄长裙的少女跑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着家丁们焦急的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我爹绑回去喝药啊!” “都要死!你们都要死!纷雪……纷雪声中谁低语……阑珊尽……” 那男子一面挣扎着,一面被家丁们绑了回去,哭叫着念词,声音逐渐远去。 那鹅黄长裙的少女穿着一身同样鹅黄色的对袄,头顶碧蓝色的钗摇晃,向胖掌柜遥遥一拜,便转身快步走了回去。 胖掌柜一脸唏嘘的摇头走回来,叹息道:“造孽啊真是。” 宁无猜看着胖掌柜,忍不住问道:“刚才这是?” “噢!” 胖掌柜这才像刚回过神来,拿起烟杆抽了一口,紧接着一脸感慨的道:“那是咱们重明郡的主簿,几天前好像是撞到了那红衣鬼,好好的一个人,结果说疯就疯了!任凭那徐家小姐请了多少郎中,怎么治都治不好!” “对了,客官您不是问《红鸾恨》吗?那徐主簿刚才唱的那个就是……” “小夜薄冷寒梢露。凭谁见,思疾处。素调焦琴云裳舞。似醒似寐,清弦动楚,总把花年误……这是当初霓裳楼的头牌——琴韵姑娘自己写的戏文《红鸾恨》,二十年前在重明郡中甚是风靡,讲得是一对恋人分分合合,最后走到一起,大婚当日却因陈年旧恨,双双殉情的故事。” “主簿?” 宁无猜顿时就纳闷了,忍不住问道:“掌柜的,我看你对他刚才……挺……挺豪横的。都说民不与官斗,主簿好歹也算是个官,你这怎么……” 胖掌柜掐着烟杆,嘿嘿一笑:“我哥是郡尉……” 嘶…… 流弊流弊…… 宁无猜顿时肃然起敬,刚想开口继续问深藏不露的掌柜这琴韵姑娘的下落,却突然见到一个围着围裙,拎着菜刀和锅铲的高瘦厨子,从后院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 胖掌柜用烟杆轻轻敲了敲桌子,训斥道:“海柱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毛毛躁躁的,遇事之前多动动脑子!你看你,总是这个样子,吓到客人怎么办?!” 那高高瘦瘦的厨子闻言顿时眨了眨眼睛,神色局促的提着菜刀和锅铲,先是看了看敲着烟杆的胖掌柜,紧接着又看了看宁无猜三人,闭紧了嘴巴。 胖掌柜重重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 那厨子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宁无猜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什么……客官我问一下啊……你们那个马,会抽烟不?” 宁无猜顿时就气乐了:“你们家马会抽烟啊?” 那厨子略微思索,紧接着一拍大腿,扭头看向吞云吐雾的胖掌柜道:“掌柜的,那就是咱们家马棚失火了……” 第八十八掌、黑夜才是漫长的……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是啊,为什么刘海柱要选在这个时间点自杀? 他可以在昨晚自杀,也可以在明天自杀,或者,更可以在韩修尘他们问话走后自杀,为什么偏偏选在了这个时间点? 而且,如果仅仅是为了保守秘密,那么大可以像徐善那样装疯卖傻,为何非要自杀? “他是故意想让自己的尸体被我们发现。” 宁无猜指着刘海柱的尸体说道:“自杀时间这么多,他却偏偏等到这一刻。自杀手法这么多,他却偏偏选了这一种。这不明摆着就是在大张旗鼓的告诉我们‘快看我的尸体快看我的匕首我自杀了你们快发现啊’么?” “匕首……” 韩修尘跟着轻轻蹙眉,开口道:“确实,如果要自杀的话,其实有很多种方法,上吊,服毒,哪怕是碎瓷片也比匕首方便携带,也更加隐蔽……” 紧接着他语气微微一顿,突然抬头看向宁无猜:“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的自杀并不是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如果是蓄谋的自杀,便会做的比这更加周全,而不会选择这么一个不恰当的时间点,和一把惹眼的凶器!” 宁无猜说道:“所以,解决了刘海柱为什么挑这个时间自杀的问题,凶器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就不难猜了。” 说着,宁无猜看向那小捕快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贵姓?” 小捕快拱了拱手笑道:“免贵姓张,名小乙,喊我小乙就成。” “好的。” 宁无猜点了点头,问道:“敢问小乙兄弟,你确认在你来到狱牢后,待在这牢房和进出的便只有这三名狱卒和另外两名伙夫?” 张小乙肯定道:“确实。” 宁无猜再次看向那两名伙夫:“在你们送饭的时候,刘海柱还活着?” 两名伙夫连连点头,早已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宁无猜见状再次看向那三名狱卒:“在伙夫们送饭后,你们三个便一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那戚姓狱卒连忙点头,脸色煞白的道:“不敢欺瞒。” 身旁的另外一名老狱卒也咽了咽口水,跟着说道:“我等的确有失察之责,但绝不敢说谎啊……” 宁无猜表示自己知道了,紧接着对韩修尘说道:“那结果就已经很清晰了,两名伙夫在送饭时曾被检查过,又都是普通人,若是藏了利器很难不被发现,所以不是这两名伙夫干的。” “大人英明啊!” “的确不是小的!” 两名伙夫不断地磕着头,感谢着宁无猜。 宁无猜指向另外两个狱卒继续道:“送返后他们三个可以互证,所以皆没有作案时间,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戚狱卒借着查看刘海柱的机会,偷偷将凶器携带过去。” 看见那戚姓狱卒脸色逐渐苍白,宁无猜开口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或许你可以狡辩,但我夔门正好精通一门法术,可以短暂通灵兵刃,使兵刃重新回到他们主人的手上。” 说罢,宁无猜便对着一旁的小捕头拱了拱手:“麻烦小乙兄弟把那凶器捡起来,就站在我旁边,待我施法,同谋很快便会浮出水面。” 张小乙奇怪道:“既然有这种法术,为何不早些用出来?” 宁无猜却是轻轻一笑:“因为之前刘海柱虽然身死,但气息却还留存于世,若是强行通灵,匕首便只会重新飞回刘海柱手中。必须等三盏茶后,刘海柱的气息完全消散,匕首才会找到上一任的主人。” “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法术?” 张小乙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韩修尘,见到韩修尘的眼神后,这才从地上捡起匕首来,站在了宁无猜的身侧。 看了一眼那面色发白的戚狱卒,宁无猜手中法决飞快变换,念念有词的含混道:“你指尖跃动的电光,是我此生不灭的信仰,此生无悔入夏目,来世愿做帐中妖,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吾王剑之所指,吾等心之所向……” “疾!” 澎湃的灵气霍然爆发! 张小乙手中的匕首先是沉寂了片刻,紧接着轻轻浮起了半寸,在空中不住地颤抖着,又仿佛力量耗尽一般,重新落回了张小乙手中…… 韩修尘眉头一皱:“失败了?” “成功了,这凶器不是已经在它主人的手里了吗?” 宁无猜却是轻轻一笑,伸手搭在了张小乙的肩膀上,看向一头雾水的韩修尘:“因为,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兵刃通灵术,都是我瞎编的,我刚才唯一做的便是用灵力,将那刚要浮起的匕首重新压了回去。” “天门境啊,藏得还真够深的……看你年龄好像跟我差不多,怎么做到的?莫非你也是什么天纵奇才?” 张小乙皱着眉头看向宁无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无猜却是不慌不忙的道:“不承认没关系,我来帮你一点点的回忆。” 说着,宁无猜便看向韩修尘:“刘海柱之死,是因为临时起意,特意选在这个时间点,无非是因为有人听到了你和我的对话,知道了红衣鬼重新出现,而我们也注意到了刘海柱这个突破口。” “而之所以选择让尸体被发现,恐怕是想将这件事定死在自杀案上,即便与诡案牵扯,镇妖司也无法从中得到任何信息,从而达到保护红衣鬼的目的……” 韩修尘深吸了一口气:“不一定是当场听到,我让小乙他们去看刘海柱是否越狱,不管是狱卒还是伙夫其实都听到了。” “确实。” 宁无猜点了点头,却是转头看向了张小乙,眼神逐渐凌厉:“不过,小乙兄弟能否告诉我,刚才,是如何在仵作都还没验尸的情况下,一口咬定刘海柱死了的?” “又是为何,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去检查送给死刑犯的饭菜?” 看着哑口无言的张小乙,宁无猜这才缓缓开口道:“你是借着检查的时机,将匕首放到刘海柱食盒中的?” 韩修尘望着沉默的张小乙,此刻张小乙的态度其实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 韩修尘声音有些嘶哑,望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兄弟,咬牙重复道:“为什么?” 张小乙却是轻笑了一声,随手撇掉手中的匕首,解脱般的看向宁无猜:“你说的都不错,给刘海柱送匕首的是我,让他自杀的是我,全部都是我做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韩修尘,轻轻抱了抱拳:“头,就当是信小乙最后一回,这件事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离开这重明郡,离得越远越好。” “张小乙!” 韩修尘双拳握得咯吱作响,厉喝道:“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头,要不要查下去就是老子说了算!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小乙低下头没有回答,反而声音沙哑的道:“头,你是个好人,但是一盏灯火即便能照亮街头巷尾,却是照不亮整片黑夜的,黑夜才是漫长的……” “我这一生,太痛苦,太折磨,太黑暗……唯有在头手底下办差的这几年,是我最开心的几年,感觉自己头一次活的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小乙不能太自私,不能只有自己活在阳光下,这条线必须断在小乙这里。” “不好!”宁无猜瞬间瞳孔一缩。 “小乙!” 韩修尘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愤怒的喊了一声,发了疯的向着张小乙冲去! “韩头栽培之恩……” 昏黄的灯火摇曳中,张小乙重重跪在了韩修尘面前,颤抖着抱拳,缓缓抬起七窍流血的面庞,声音沙哑而又勉强的道:“不义之徒小乙!就此谢过!” 估计没人看的上架感言 写了这么久,终于上架了,感言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大体总结一下这本。 这是第一次写仙侠,说实话我个人的笔触,除了写都市游戏一类都是偏传统的,就是比较文青,但是这本仙侠不想写的太死板,所以更偏向于动漫的画面感。 写到现在,大体来看自己还算满意,预想中的画面大致都呈现出来了,但也稍显笔力不足,张力还是不够。 除却一些比较中二的语录,和比较拖沓的情节,自己感觉大致还是在及格线之上。 情节这部分,也算是一边写一边摸索,因为既要融梗,写的好玩,又要埋线索写推理,其实处理的还是挺乱的,对自己不算是很满意。 但这些都算是旁枝末节,这本书本来也没打算用悬疑或者是搞笑作为主旋律,主旋律大概是爱情。 (没错,在男频写言情的就是我了……)。 沈小楼和王员外的错过(相信大部分人都有,喜欢的是一个,娶的又是另一个。) 沈小叶和陆淅川的等待(肯耐心等待你的女孩子真的很少,如果遇到了,请一定珍惜。) 徐念夏和韩修尘的双向暗恋(一个喜欢却不敢明说,一个却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喜欢的时候一定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这些故事,其实才是藏在悬疑和搞笑中的主旋律。 当然,还有师姐和师弟。 大师姐人设不讨喜,预料之中,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一个整天想着捉弄你,看见你吃瘪会愉悦,又作又腹黑,还特别会演戏的大师姐。 但一个立体的形象,不可能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师姐的优点也很显而易见,善良(偶尔),自信(嚣张),有股侠气,护短,撩人的时候也很会撩。 对于看不下去的同学我只能说声抱歉,但估计你们也看不到这里。 当然,大师姐不讨喜,还有一部分锅是金手指的,之前看到说要杀了大师姐夺回金手指,然后叛逃师门还自己自由的,我当时就???了。 你们是魔鬼吗? 我又不是在写韩老魔,这穿越能活过三集算我输…… 真看不下去就可以直接出门右拐了,诸天流系统流有的是,看的憋屈就不要看下去了,我写书就是给喜欢看的人看得,既然不喜欢,你们看的憋屈,发的评论让人看了也闹心,何必呢? 当然可能有人就会说了。 “看你的书是给你面子,一个小扑街,别给脸不要脸。” “啊!写的恶心还不让人说,言论自由,老子喷你是帮你变得更好,教你写书,憨批作者你快给爷死!” “纯路人,这作者对读者就这态度,走了走了!” 呃…… 怎么讲,我是欢迎那种正儿八经提意见的。 让我杀女主,或者上来就是一套“黑奴文”“奴隶文”“垃圾pua文”组合拳的,像是这种不讲武德的,我基本上有一个禁一个。 说句难听的,我简介写的很清楚了…… 书名也很清晰…… 这就像是,我都说了我要写后宫文,结果你进来就开喷,质问作者为什么不是单女主,我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再说一遍,我很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们,但也希望另一部分读者,如果不喜欢那就好聚好散…… 最后,感谢责编培根大大的关照,培根真的很尽职尽责,咨询的问题都有耐心回答…… 案件逻辑性,节奏和伏笔,希望自己可以慢慢改善这些不足,把自己想写的内容都能呈现出来,让大家看的舒心,和大家一起走到最后!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心之人 淮阴王。 与南王乃是一母同胞,自小便与南王相互扶持,同时也是和镇海卿齐名,南国的另外一位军神。 传闻中,淮阴王用兵如神,攻无不克。 麾下的赤焰军更是勇猛非凡,个个都有以一当十之勇! 宁无猜一直也只在流言中听说过,在话本中见到过,如今总算是当面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军神! 松绿色的宽松长袍落在地上,坐定浑如虎相,年近天命却依旧身材健硕,两鬓微白,和陆被看长着同样的一双桃花眼,面容些许冷峻,看起来颇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虽然眼角和脸庞都生出了些许皱纹,但依稀可以看得出来,这位淮阴王年轻时也是一位英俊冷酷的帅哥。 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淮阴王点了点头,看向宁无猜道:“洛都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盛传的夔门弟子竟然如此年轻,玉致的眼光确实不错。” 虞青梅闻言眉梢一挑,宁无猜却是笑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公主付给我们报酬,我们自然会尽心尽力。” 淮阴王看向一旁的陆被看,沉声说道:“据我所知,你们虽然是第一个得到玉玺碎片的,但是镇妖司倾巢而出,在云州搜查了许久,恐怕不日便会有其他的玉玺线索浮出水面。” “不过既然你已经掌握了一枚玉玺碎片,即便现在二皇子得势,也不可能把玉玺拼凑齐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被看轻蹙着眉头,敲着桌案道:“剩下的三块碎片,抢在镇妖司之前全部拿到手估计不太现实,但手里若是多握着几块碎片,最后翻盘的筹码也会大一些,王叔,你也知道钟山印对于我父王而言意义重大……” “那混账……” 听到陆被看的话,淮阴王眼神微微一变,似乎是颇为生气的一扫衣袖,寒声道:“看看他这几年做的荒唐事,意义重大,那钟山印即便意义再重大,能有女儿重要么?!长生……长生……若早知如此,我当年宁可把皇位让给一条狗,也不让给他!” 猛人啊! 宁无猜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破口大骂南王的淮阴王,忍不住肃然起敬! “王叔……” 陆被看却是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轻声道:“父王其实对我很不错了,他绝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淮阴王却是冷哼一声:“苦衷?若是给你留足后手何至于此!他那是觉得亏欠你母亲,毕竟……” 见到淮阴王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陆被看眼神一动,深吸了一口气道:“王叔,当初究竟发生什么事?以前我问你,你总说我年纪尚小,如今时局至此,您还不肯说么?” 淮阴王闻言摇了摇头,叹气道:“并非我不肯说,实际上我知道的也很少,只知道与五十年前重明郡发生的那件事有关,你父王曾经并不是这样的……” 宁无猜和虞青梅闻言对视了一眼,师姐师弟俩顿时心照不宣的瞪大眼睛。 好家伙! 又是惊天大瓜! 淮阴王眼神唏嘘,似是追忆般缓缓说道:“你父王年轻时,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治军方面就连我都很难与之相比,修炼一道上更是少有的天才,再加上容貌英俊,性情坚毅,待人又有清风明月般的温柔,当年的他简直浑身上下都闪耀着光芒……” “那时的他,有理想,有抱负。” “曾与我们不止一次的说过,他理想中的南国,要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要让所有人都能摒弃身份尊卑走在洒满阳光的大街上,因为自己身为南国人而骄傲自豪。” “平匪患,治洪水,他一步步身体力行的实践着他所说的一切,在百姓中积累起贤名与威望。” “二十岁的他,笑容灿烂,光明坦荡……我一直深信着,若他登上皇位,会比我们所有人做的都要好,南国也一定能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 淮阴王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叹气道:“可是……” “自从五十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淮阴王声音逐渐沉了下来,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似愤怒,似悲伤:“他抱着那枚玉玺,浑身是血被人抬回来,在父王驾崩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南王,又在即位后稳稳的跨入了知命境界。” “可是,当初的他却消失了。” “他变得阴沉,没有人能揣摩到他的心思,他变得昏庸,放逐了一直跟随他的忠臣,他变得愚钝,开始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 “眼神空洞,没有丝毫情绪,背叛了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他不爱你母亲,但为了巩固皇位却娶了她,仿佛和以前像是两个孑然相反的人。” 淮阴王说着,看向陆被看凝重道:“我只知道这么多,我派人查过,但一无所获,整件事像是被人从世间抹除掉了一样,当年记得这件事的人也不过是记得一个大概,具体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若硬要我形容的话。” “你父王,陆槐,还是当年的那个陆槐……文韬武略,乃至修为和血脉都没有从他身上流失,甚至还能记得当初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只是……” 淮阴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紧接着道:“没有了心。” 陆被看不解的望向淮阴王:“没有了心?” 宁无猜也跟着看向淮阴王,微微皱眉。 若是按照淮阴王所说,当初的陆槐的确有明君之姿,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如今昏庸无道的南王更加荒唐。 五十年前…… 没有了心? 淮阴王点了点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父王并不是灵魂被人调换,身份也做不得假,而性格更不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变化,他身上仍旧有当年的影子,但却仿佛除了长生,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致。” “忠臣奸佞,好人坏人,善举暴行,仁政苛政,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没什么两样的,所以才导致时局糜烂至此。” “这一点,与其说是什么东西他都不放在心上,更像是原本心脏的位置上缺了一个大洞,什么东西都没法将这个大洞填满。” “所以,才成了一个无情无恨的无心之人。” 第两百零一章 陆小喻的间谍日记 “豆浆豆浆,这里是翠花,重复一遍这里是翠花,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完毕。” “辰时三刻,今天照例起床,穿好了衣服去找全世界最好的大姐玩,发现大姐在看书,我偷偷看了一眼,书名叫做《霸道女帝爱上我》,没有搭理我,完毕。” “辰时六刻,告别亲爱的玉致姐姐,期间吃了半盘枣泥酥,喝了三盏茉莉香片,玉致姐姐并无异样。另外,枣泥酥做得太干了,火候有些太过,香片也甜甜腻腻的,怀念昨晚的驴打滚和梅子酒,完毕。” “巳时一刻,被父王和玉致公主请来的先生拉去背书,头昏脑涨,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巳时三刻,已经装病躲过一劫!我谎称自己头疼,听先生的话只能听到一半,估计今天上不了课了,先生半信半疑的说八十八,我说四十四,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能是脑袋进水了,不光是今天,我以后都不用上了……感谢豆浆,感谢组织,任务目标不变,翠花将继续潜伏,完毕!” “午时四刻,午膳做好了,和尊敬的玉致公主一起用餐,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大鱼大肉看着就腻,奈何父王就喜欢吃这些,怀念前天的鸡蛋灌饼,唉……” “午时五刻,被父王和讨厌的陆被看赶去背书,一人还训了我一句,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先生让我休息这件事。” “午时八刻,豆浆请注意!豆浆请注意!凶残的红辣椒正在逼近油条!重复一遍,凶残的红辣椒正在逼近油条!请豆浆进入一级战斗准备!完毕!” “未时一刻,讨厌的陆被看并未久留,只是与油条寒暄了片刻,出来时正好碰到了我,还夸了我两句。” “未时三刻,我跟踪尊敬的玉致公主,发现她在给我准备新的纸鸢,应该是要送给我的生辰贺礼,我有点愧疚了,我不想再做眼线了……” “申时两刻,刚才亲爱的玉致姐姐派人来给我送鸡汤,里面放了大枣,桂圆,枸杞,参片,燕窝还有冰糖,说是给我补补脑子,虽然鸡汤不好喝,但玉致姐姐对我很好,我感觉很对不起她。” “申时三刻,全世界最好的大姐说明天要带我出城踏青放纸鸢!对不起,豆浆,这不是一顿烧烤就能解决的问题……” “酉时一刻,两顿可以。” “酉时五刻,亲爱的玉致姐姐再次行动,我看见她秘密约见初一和尚,估计是想侧面迂回,另外,你得说话算话,今晚我要吃十串大腰子!完毕!” “酉时八刻,尊敬的玉致公主前往书房与我父王密谈,估计是商量明天出城踏青的事,不过临走前还送了我父王一根鸡毛掸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对了,你说的火锅是什么东西?” “戌时六刻,大腰子就是好吃!不过烤串我大概吃腻了,没有激情了,我想吃你说的火锅!完毕!” “戌时七刻,什么?钟山郡没有火锅?!” “戌时八刻,麻辣螺蛳?本郡主怎么从来都没吃过?配酒真的好吃吗?行,明天去试试。” “亥时一刻,东窗事发,父王知道先生今天没给我上课的事了,翠花危!重复一遍,翠花危!请豆浆速来解围!” “亥时四刻,讨厌的陆被看,我终于知道那根鸡毛掸子是做什么用的了!翠花负伤,重复一遍,翠花负伤,不便下床!任务暂且终止,完毕!” “亥时五刻,感谢组织的丹药,屁股不疼了!” “亥时七刻,辛勤的翠花准备就寝,明天继续,凶残的红辣椒必将一败涂地!完毕!” …… “卯时七刻,今天醒的有些早,昨晚睡觉时突然想到,这样的交流很容易暴露,我听我父王当初讲过军里的事,或许我们有必要搞出一套暗语来,加密通话,完毕。” “辰时四刻,不行,我不同意,驴打滚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是屁股两个字呢,还有大腰子,我决不允许我美食榜里的第一位代表小贱人三个字!完毕!” “辰时七刻,讨厌的陆被看来看我,唠叨了我两刻钟,顺便取消了踏青,完毕。” “巳时五刻,尊敬的玉致公主派人送来了金疮药,我觉得她还是很在乎我的,虽然她总是说让我学习是为了我好,可我真心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我不想当什么大小姐,我只想修炼,然后吃遍天下美食……” “巳时六刻,你才是饭桶!” “午时一刻,亲爱的玉致姐姐特地让厨房给我单独做了一桌菜,有雪耳羹,杏仁糖,翠园锦囊滚面筋,虾仁溜扇贝,乳鸽松……受伤针不戳。” “午时三刻,全世界最好的大姐向父亲求情,我从今以后不用在背书了!父亲还要请人教我修行!我叛变了,我要帮全世界最好的大姐追到姐夫!” “午时八刻,那我还能跟你去吃麻辣螺蛳么?” “未时一刻,豆浆你真好,我再也不说你是坏女人了,麻辣螺蛳配花雕,花雕是什么?好喝么?” “未时四刻,你说的也有道理,剑都是娘们练的,用拳头砸人才威武霸气!可咱们南国不就是剑修盛行,我父王给我找的也是剑修师父,我到哪找人教我用拳头砸人去?” “未时六刻,什么灵根?我好像是风灵根,怎么了?” “申时一刻,湿呼在上,受徒儿翠花一拜!” “申时三刻,豆浆湿呼,豆浆湿呼,这里是翠花,我在朗月亭,重复一遍我在朗月亭执行卧底任务!完毕!” “申时四刻,发现目标踪迹,亲爱的玉致姐姐在看书,是《霸道女帝爱上我》的姊妹篇《冷酷女帝的契约情人》,完毕!” “申时五刻,传书险些被尊敬的玉致公主发现,不过父王派人正好来找她,被数落了几句让我回去养伤,萌混过关,完毕!” “酉时一刻,讨厌的陆被看正在接近师娘!重复一遍,我在梅影小阁,讨厌的陆被看正在接近师娘!” “酉时六刻,等等,不要男师娘!不要男师娘!” “戌时六刻,麻辣螺蛳真好吃,花雕酒也好喝!爽!湿呼你说得对,一辈子就这么短暂,当然要痛痛快快的活!我要放肆的笑,放肆的哭,爱恨猖狂,一生坦荡!家里的菜太难吃了,今天吃的那个什么……什么什么叫花鸡!就这个,对!我准备去跟老陆摊牌,我明天就要做鸡!” “亥时三刻,屁股疼,湿呼速来!” “亥时六刻,这个家不待也罢!该死的鸡毛掸子,凶残的红辣椒必将一败涂地……” 第两百零二章 一条龙 “爽!” “爽呀!” 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然后高高兴兴的举着拳头,一前一后蹦蹦跳跳的跑出去。 初一和尚顿时迷茫的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那个陀佛,虞姑娘什么时候和陆小施主关系这么好了?” 宁无猜一头长发被玉簪绾起,懒懒的拄着脸颊,对初一和尚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还奇了怪了呢。 明明前两天还“小屁孩”“坏女人”的叫个不停,现在却好的跟连体姐妹一样。 不过,仔细想想。 说不定大师姐还真有特殊的哄孩子技巧? 在夔山上时,小师弟不也经常被坑,但还是屁颠屁颠的跟着大师姐抓兔子么? 温润的眼眸半睁半闭着,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惬意春风,宁无猜不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妈了个巴子的,宁爷,佛爷,别看你们他娘的个顶个的修为高超,嘿嘿,但这消息你们就没我灵通了?” 李精忠却是嘿嘿一乐,嗑着瓜子,也不卖关子:“我听说陆小郡主前两天又他娘的把先生气走了,娘希匹的,要说这正常也没什么,不过问题出就特么出在这陆小郡主身上,算上这个先生,这他娘已经是被气走的第十七个先生了!” “所以啊,淮阴王索性也就放弃了,直接他娘的给小郡主请起修炼师父来……” 宁无猜顿时眼睛一睁,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惊呼道:“不会不会?!” 自己当师叔了?! 草! 草草草草草! 想着虞青梅带着小郡主举起一大一小两只酒葫芦畅饮,然后摸着小肚皮一起打了个大大的酒嗝,脚下踩着哭哭啼啼的妖魔鬼怪,大嚷着“姑奶奶今天超度了你!” 宁无猜就立刻化身鲁迅,瞪着眼睛拍案而起,心里顿时即兴创作起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有毒?! 虞青梅自己嚯嚯夔门不够,还培养了个女魔头20?! 之前宁无猜还没太大感觉,但是现在这么一看,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同样对学习无感,同样有个有权有势的强横爸爸,同样喜欢偷懒,同样馋嘴,同样气死人不偿命,甚至还同样名字里有个yu字! 草! 大意了! 以后他…… 宁无猜突然一愣,对啊,他以后回不回夔山还不一定呢,小师弟跟这小郡主年纪差不多,要遭罪也是小富贵儿遭罪啊,跟他宁无猜有什么关系? 是小富贵儿遭罪啊。 啊,那没事儿了。 心里默默的为小师弟默哀了三秒,宁无猜顿时脸上重新露出平静的笑容,重新坐了下来,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 惠风和畅。 岁月……静好…… 正眯着眼睛感受日常悠哉,就听见一旁的李精忠开口大大咧咧的问道:“他马勒戈壁的,对了宁爷,之前佛爷不是说……淮阴王他娘的找到第二块玉玺的线索了么?妈了个巴子的,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初一和尚点了点头,抬手白色的僧袍叠落下来,宣了声佛号:“之前玉致公主也找贫僧来聊过这件事,不过只是传闻,还没有可靠的消息传来,玉致公主让我们做好准备,淮阴王已经派人去打听虚实了,这几天估计就能回来。” 宁无猜睁开眼睛点了点头:“玉致公主也跟我说了,据说是在不老乡,风波郡那边,离钟山郡这边不是很远,同样背靠着钟山……” 李精忠闻言顿时脸色一垮,挠头道:“那为啥就没跟我说?马勒戈壁的,我不配么?” “南无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宣了声佛号,大笑着看向李精忠:“李爷你不都要进宫当公公去了么,配不配的有那么重要么?” 李精忠顿时淫荡的笑一声:“笑那么开心干嘛,你一个和尚,还不是跟公公一样,要这铁棒有何用?” 初一摇了摇头:“众所周知,贫僧是花和尚。” 李精忠笑容一僵:“马勒戈壁的,草率了。” 想想他娘的也是,一个连老虎都想脱裤子上的花和尚,佛门的清规戒律的确对他没啥约束力。 “况且,我们雷音寺对我这种小和尚要求不算太高,但若是星蕴境以上,犯了淫戒就要根据不同程度而受刑了,严重的还会要命。” 初一紧接着郑重说道:“当年我就有一个太师伯,据说曾经云游到东海,和一名龙女相爱了,还生了孩子,回去死不悔改,后来便因为这条规矩丢了性命。” “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从小听说龙的传闻,但谁都没见过真的有龙存在。反正自我入寺起,就没见过因为犯淫戒而受罚的高僧……” 宁无猜想了想,除了他的夔龙星蕴还有冯河的伪蜃龙星蕴以外,他好像还真没见过活着的龙。 画江的那位小龙王顶多算头蛟。 而鬼市上,虽然见到了龙骨,但那条蜃龙已经死了不知道几十年了。 近几年虽然一直听闻东海有龙的传说,坊间也有故事流传,什么《冷与热之歌》啦,《龙族下江南》啦,《龙王殿下的小娇妻》啦,《少妇白龙》啦…… 但是他们这一辈,好像还真没听说过,谁真真正正的见过龙。 “马勒戈壁的,我见过。” 李精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眼神如风般忧郁的看向两人,沉声道:“这个世界上,龙是真正存在的,而且就他娘在风波郡的怡红院!” 宁无猜顿时就震惊了,没想到李精忠竟然会说他见过。 看着一脸唏嘘的李精忠,宁无猜的脑海里顿时脑补出了一个有故事的卧底,为了黎民百姓重伤垂死,与一头龙在怡红院温柔邂逅的感人故事……个鬼啊! 这怡红院一听就特么不是什么正经名字啊?! 龙,在青楼?! 这特么听着就开始离谱起来了好嘛?! “因为。” 宁无猜屏气凝神,望着满脸严肃的李精忠,心底逐渐升起了一丝预感。 只见李精忠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的脸上顿时缓缓浮现出一抹荡漾的笑容:“我他娘曾经在怡红院,就被一条龙服务过……” 宁无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鼓掌道:“就尼玛的邪门!” 初一和尚也点了点头,满脸佩服的赞同道:“阿弥那个陀佛,李爷你这是痔疮刚好嘴上火,东方不亮西方亮,后面不翘前面紧,总有一个在路上啊!” 第两百零三章 野外破庙 “呀!”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夜空中,发出清亮的光,云层仿若轻烟一般,树梢在淅沥沥的雨幕中轻颤着。 冷风吹过,夹着雨水落下,连带着空气中都飘满了泥土味儿。 一只羽毛黑亮的乌鸦飞过天际,瞳孔倒映着远处灯火明灭的钟山郡,扑打着羽翼掠过夜色。 春雷在云层中沉闷的蛰响着,银亮的闪电陡然划过夜空,照亮了远远的钟山郡,照亮了巍峨的钟山,也照亮了蜿蜒的山路。 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在水洼中,荡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啪!” 泥点子被猛烈溅起。 伴随着马儿急促的嘶鸣,马蹄声连成一片,迎面而来的劲风将那声白黄两色的长衣掀起。 “师兄!” 密集的马蹄声中,有人高喝道:“破庙!” 为首那名长脸剑眉男子身后背着一柄古朴厚重的长剑,闻言后冷峻的点了点头,哪怕周身被雨水打湿,也毫无释放灵力隔绝雨水的意思。 “呀!” 黑亮的羽毛在雨幕中轻轻抖动着,黑色的身影飞过夜空,转动着的鸟瞳冰冷无比。 看着一群人策马在山路上疾驰,马蹄在雨幕中翻飞着,随着头顶一道雷光闪过,照亮了远处的破庙……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破庙前。 破庙傍着山脚而建,荒草丛生,破旧的瓦片和残缺的门窗被雨水冲刷的新亮。 门口栽着一棵老树,上面挂满了破旧暗红的祈愿带,光秃秃的枝杈在雨水中轻轻摇晃着。 雨水潺潺的从破庙的屋檐上落下,宛若成串的水帘。 “轰隆隆……” 闷雷声声,耀眼的闪电在云层中蜿蜒亮起,一瞬间照亮了满天雨水,也将这野外照得一片昼白。 “慢。” 为首的那名长脸男子下马,抬了抬手,看向那庙里腾腾的火光,还有外面那辆马车,冷声道:“有人。” 身后四名年轻男子也跟着连忙下马,伸手纷纷按在了身后的剑柄上,任凭雨水从眉间滑落。 其中一名国字脸打量了一眼那架马车,还有拴在屋檐下,体态矫健优美的小母马,眼神警惕的看向那长脸男子询问道:“进?” 为首那名长脸男子点了点头:“进。” 说着,那名长脸男子便率先背着长剑跨入了破庙当中。 黄白色的长衣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勾勒出上半身健硕的肌肉,迎面而来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颊,雨水沿着发梢和下巴滴滴答答的落下。 一,二,三……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 明亮的眼眸在火光中闪烁,看清了破庙内的景象,眼神轻轻在这五人身上依次扫过,心中不断判断着。 嗯…… 眼前这个容貌清俊的少年,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长发被一根玉钗在脑后绾起,青白两色的长袍一尘不染,透着一股斯文的气质。 大概,是哪家的公子哥? 他旁边这两位姑娘,左边这位长着一张狐媚儿脸,身穿青衣,举着一只玉质的酒葫芦,肤若凝玉,手若柔夷…… 长脸男子顿时忍不住为之一愣,说实话,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 这是,狐狸精么?! 世间怎会有如此容貌的女子?! 长脸男子后退两步,想到师门中看到的那些关于狐妖的传说,眼神微变,然而看向另外一位时,却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红衣劲装,束着马尾,一双桃花眼中隐隐透着英气,膝前横放着一柄黑金色的长剑,竟是一位容貌不下于那青衣女子的侠女! 古怪! 有古怪! 长脸男子眼神轻敛,这种容貌的女子本就是世间罕有,怎会在一间小小的破庙中接连见到两名?! 还有那名公子哥,他身边既不是什么身高马大的随从,也不是什么手持刀剑的护院,而是一名看起来尖嘴猴腮的小流氓,还有一名穿着白色僧袍的和尚! 公子哥? 狐狸精? 侠女? 小流氓? 和尚? 这尼玛是什么组合?! 雨水从长脸男子的下巴轻轻滴落,随着篝火噼啪的爆柴声,映亮了那长脸男子懵哔的眼神。 他…… 彻底看不懂了…… “轰隆隆!” 庙外一道闪电卷过,紧接着便听到隆隆的闷雷声在外面响起,大雨滂沱的落下,在水洼中激起了一片水蒙蒙的轻烟。 拿树枝轻轻翻动了两下篝火,火星顿时在火舌中飞舞起来。 李精忠转头对上那双眼眸,顿时吓得心头一哆嗦,连忙偏过头来,纳闷的看向宁无猜:“宁爷,你说那人老特么看我干啥啊?马勒戈壁的,不会看上我了?” 在钟山郡又待了两天,淮阴王那边总算确认了第二块玉玺碎片的位置,他们便连忙动身。 临别时,虞青梅和陆小喻这对儿师徒还依依不舍的,哭哭啼啼的上演了一出师徒情深,晚上临别的时候,陆小喻还伤心的多吃了七八碗饭。 而陆被看…… 宁无猜转头看了一眼红衣侠女装束的陆被看,见到陆被看正蹙眉啃着牛肉干,眼角不由得一阵抽搐。 他也没想到这位玉致公主竟然要求跟他们一起上路! 师姐那么任性也就罢了,毕竟师姐没心没肺,堂堂未来的南国女帝怎么也这么任性?! 宁无猜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师姐和这位南国女帝互相看不顺眼,一个嚣张绝伦,一个绵里藏针,这还没到风波郡,这两个人就快打起来了。 接下来还有两天的路程,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什么样呢。 “阿弥那个陀佛。” 初一宣了声佛号,看着靠在小破庙另外一边休息的五个人,认真的摇了摇头:“李爷,贫僧觉得不是,他总看你大概是觉得遇到了同类。你看这几个人,明明有修为在身,却既不用灵力遮雨,也不用灵力烘干衣物,我觉得他们脑袋大概有病。” 李精忠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妈的,死秃驴你这是骂大爷脑袋有病?!我看你脑子才有病!” 初一和尚顿时就乐了:“对啊,寺里的师兄弟也觉得贫僧脑子有病,你能跟贫僧并称卧龙凤雏,成为宁爷的左膀右臂,你说你脑子有没有病?” 李精忠顿时露出像是吃了死孩子一样的表情,五官皱皱巴巴的挤在一起。 他不想说话了。 这死秃驴就是个傻子! 还是宁爷说得对,和傻子吵架是吵不赢的,因为他总会把你拉到和他同样的水平,再用丰富的经验来打败你…… “唏律律!”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马嘶声。 随着雨水落在屋顶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隆隆的雷声中闪电划过,照亮了庙外那群女子的窈窕身形…… 第两百九十八章 千年殿 “怪物!老蔡家那个大儿子真是个怪物!不会哭也不会笑,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你!真叫一个渗人哟!” “可不是!之前我还看见他在树下杀鸟,我过去的时候他还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啧!” “听说之前还偷隔壁的狗杀,就是因为隔壁小孩骂了他一句!” “你说都那么大个人了,咱们村像这种年纪的都外出务工,他家倒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这怪物生下来,还供他上私塾,这种怪物怎么可能当大官?!” “换做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他生下来!” 火光在眼前飘动,蔡元常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间阴暗而又狭小的土胚房,母亲满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中,父亲抱着年幼的弟弟跪在地上祈求着自己的原谅。 他伸手摘下脖子上的麻绳,手里染血的刀毫不犹豫的刺穿了两颗心脏,又毫不犹豫的刺穿了自己的肺部。 之后官差介入,将这件事定性为诡案,他成功将父母和幼弟的死推卸给妖鬼,他也被过继给远方的表叔。 他开始练习笑容,练习悲伤,努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但却仍旧感觉不到人们的喜怒哀乐…… 求求你去死? 这种话为什么会毫无愧疚的从父母口中说出来? 在他看来,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在扮演着属于他们的角色,有着各自的行为准则。 为君者有为君者的准则,为将者有为将者的准则,为吏者有为吏者的准则,为妻者有为妻者的准则,为父母者自然也有为父母者的准则。 父杀子,无父纲。 母杀子,无母纲。 既然他们没有办法扮演好父母的角色,那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至此。 赶考,县令,郡守,左相…… 一年一年,一步一步。 仿佛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能感染别人,唯有他被隔绝在外。 他就像个怪物一样活着,只有看着生命的消逝才能让他那颗死掉的心有些许悸动。 在那座阴暗狭小的土胚房里,他曾祈祷神佛让自己不要变成怪物,学会哭,学会笑,学会如何去当一个正常人。 不要手染鲜血。 不要死。 也不要孤独的活。 但最后神佛没有听到他的呼应。 手刃父母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他没有病,也不是怪物,扭曲的是那些明明心里充斥着各种肮脏想法,却仍旧像是普通人一样活着的人们…… 明明充斥着色欲,却故作正人君子。 明明充斥着暴戾,却克制自身。 明明充斥着嫉妒,却满口假惺惺的谎言祝贺。 明明充斥着悲伤,却带着笑容从清晨一直努力活到黄昏。 看! 这些人才是怪物! 只要有三两蜃龙的长生肉,半钱僵尸的尸毒,一丝纯狐氏的恶念之力,就能让这些人藏在心底的怪物彻底出笼! 蔡元常低头望着面前的陆山君,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两只名为“嫉妒”和“恐惧”的怪物在拼命厮杀。 听到蔡元常的话后,陆山君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脸上的恐惧之色逐渐消退,眼眸里逐渐燃起炽热的神色。 慌忙从袖中取出来了一支笛子,望着被众人护着跑向千年殿的南王,咬了咬牙,放在嘴边用力吹响。 随着笛声悠扬的响起,四周的禁军猛然扬起头颅,身躯慢慢膨胀,发出一阵接一阵骨爆的声音。 瞪大的双眼中充斥着血丝,张开的牙缝中拉出涎水,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一蓬接一蓬的血雾在人群中炸开,飞快的飘散在风中。 在陆山君那野心勃勃的眸光中,一道道披着盔甲的身影从空中跃起,倒映在熊熊火光中,铺天盖地将宁无猜等人的身影淹没。 密密麻麻簇拥着的盔甲中,丝丝雷光耀眼的亮起。 “昂!” 双目燃着雷光的夔龙昂立而起,掀飞那些披着盔甲的尸鬼,喷吐着雷光的剑气激射向四面八方。 白衣在人影间掠动,握紧的短剑横在背后,脚下炸开万丈雷光。 透过那些被掀飞的尸鬼,宁无猜目光扫过野心勃勃的陆山君,最后定格在面无表情的蔡元常身上。 眸光对视,转瞬间又被密密麻麻的尸鬼挡住。 飞扬的长发重新披落。 宁无猜手中剑光乍起,成千上万道剑光从地面涌起,交错着穿过盔甲,雷弧鞭策在血肉上发出焦臭的味道。 “蔡元常!” 宁无猜咬紧牙关,手中的短剑握紧,似要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一只冰凉的手掌却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宁儿!” “轰!” 秀拳扬起,腾蛇嘶鸣,狂暴的飓风将重新扑来的禁军尸鬼轰飞,大师姐长发散乱的掠过琼鼻,双眸望向宁无猜。 怒龙嘶吼,砖石纷飞。 尸鬼的出现显然令广场上原本就仓皇逃窜的官员们更加恐慌,鲜血和哀嚎很快便洒满了整个广场。 原本守护大典的禁军,转瞬间便化作了吮血吸髓的怪物,这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从未亲身体会过的恐怖! 哄乱的人群中,镇妖司和供奉们零星抵抗着。 和虞青梅相处多年,师姐的一个眼神他便已经明白师姐是什么意思。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眸光深邃的看了蔡元常一眼,挥手荡出一片剑气,转身便随着虞青梅重新跟上众人,向千年殿奔去。 蔡元常底牌尽出,眼下即便是他杀了蔡元常也解决不了这盘乱局! 铁弦,大供奉,仅能勉强撑上一时,这座大阵在不断吸取他们的灵力,时间一久必然不是那纯狐氏的对手…… 唯有停下大阵,再令南王重新拥有知命境战力,才能让他们重新占据上风! 一边将化为尸鬼的禁军沿路斩杀,鲜血喷溅在空中,宁无猜手中的短剑不禁握得更紧了一些。 “阿弥那个陀佛,千年殿就在那里!” 随着初一喊了一声,众人随声望去,眸光纷纷一亮,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轰!” 宁无猜飞快接近那座大殿,刚想往前,面前的土石却猛然炸裂开来,整个大殿像是坍塌一般,掀开了滚滚热浪。 长发被吹得逆乱狂舞,宁无猜连忙向后退去。 烟尘里,随着一条条黑色的狐尾摇曳摆动,一道勾人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可不行呢,奴家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可不能让你随随便便的就搞破坏呢~” “小~郎~君~” 脚步踏出烟尘,一双笑意满满的明眸缓缓亮起。 第三百章 精忠报国!(上) “轰!” 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双角峥嵘而起,拱破殿顶,甩起一片阴冷的黑雾,昂首发出一声如鹿似虎般的叫声! 身披熔火鳞甲。 双眸宛若炬日。 火焰般的鬃毛飘飞着,任由火花在上面飞快流窜散开…… 人们曾无数次在皇榜,县衙,话本上面见到过着头英武巨兽,也曾听着它的传说长大,甚至在镇妖司的官服上也曾偶然一瞥它的身影。 然而,如今它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狮头虎眼,糜身龙鳞! 鹿角牛尾,吞火吐金! 谓之! 火麒麟! 莲花般的大阵宛若流火,照亮了那道睥睨八方的昂立身影,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洛都那横纵如织的街道。 “麒麟!那是麒麟啊!” “是吾王的声音!火麒麟显灵了!” “上天佑我南国!” 老人们那沧桑的双目含泪,颤抖的高举着手臂,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孩童被父母拉着跪下来。 人们纷纷俯首,跪倒在长街上,对着那神骏的鎏火异兽不住地磕头朝拜。 陆槐衮服飞扬,黑白驳杂的长发在风中翻飞,身后的火麒麟星蕴昂立而起,脚下的地面瞬间拱起蛛网状的炽烈火光,仿佛织就了一副烈火江山图! 阴冷的黑雾被烈火卷过,狐女那狼狈的身姿显现。 然而还没站稳脚跟,一道接一道的剑鸣从洛都的四面八方响起,随着陆槐手中玉玺发光,一抹寒光在空中发出了铮鸣,紧接着便是宛若暴雨梨花般的剑光坠落! 长剑,短剑,柳叶剑,厚格剑,百灵斩仙剑,石剑,木剑,玉剑,霜蛟剑,桃花七刹剑! 镶金边的,勾银丝儿的,缀宝石的,宛若朝霞般看不见实体的,就如百花缭乱一般,让人看的目不暇接! 一柄柄飞剑在空中铮鸣! 刷下密不透风的剑光,钉落在黑狐那纤细窈窕的身姿上,在黑狐那凄厉而又不甘的叫声中,斩破黑雾,硬生生将她的膝盖打弯,重重的跪倒在了地上! “铮!” 于浩瀚的剑雨中,陆槐轻轻伸出手来,从中握住了一把。 通体黑金色,剑柄仿若龙形,吞吐出一截残片,随着陆槐手中燃起熊熊烈火,一枚枚剑刃残片缓缓聚合,但又彼此游离,悬成了一柄长剑的模样。 天下潮! 前朝飞而弑君的镇国剑! 燕无涯解封它时,它是一堆破铜烂铁,宁无猜握住它时,它曾片刻展现出尘封的神威! 然而在那之后,它便重新化作了一堆破铜烂铁的模样,仿佛在等待时光将它遗忘。 如今它却认可了南王! “朕这一生,失败透顶。” 地面被剑雨击成一片坑洼,烟尘飞卷,陆槐望向被钉在万千剑刃中染血身姿,手中的天下潮垂在衮服旁,烈火熊熊的向着那黑狐走去:“少时成名,以贤为傲,自负天之骄子,却受不得半分打击。” “毁了一个约定。” “信任被自己辜负。” “理想被自己亲手埋葬。” “十年等不到百姓称颂,一生等不到一句我爱你……” 跳跃着泪光的双眸被火光照亮,鬓边的长发逐渐化作灰白,事实上他只有这片刻的巅峰,但他还是一字一顿的说着。 似乎是讲给黑狐听,又似乎是讲给自己听,更或者是讲给某个人来听。 “但至少!” 这位一生失败透顶的君王,如今难得片刻清醒,终于从那镜花水月般的长生梦中走了出来,仿佛要用尽人生中最后的力气,灵力如同山洪决堤一般向着手中的长剑涌去! “朕!” 衮服贲张,年迈的皱纹在眼角飞快蔓延开来,陆槐扬起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剑光,重重挥落下来:“还是这南国的王!” 煌煌如炬火! 这一剑似要燃尽一切! 要驱散黑暗,也要照亮前路! 他走不到的路,他没有看过的风景,他没有履行的约定,那就让他身化炬火,让后来者走下去! “轰!” 耀眼的火光在眼前亮起,似乎是寂静了几个呼吸,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才地动山摇的响起,滚滚热浪夹杂着烟尘向着四周掀卷着拍下! 狂野的烈火如同猛兽一般,沿途将那些早已破损的楼阁尽数摧垮! 焰浪肆虐了片刻后,才逐渐平息。 原本千年殿的位置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烧焦的梁柱缓缓倒在废墟里,发出了一声轻响。 倒插着无数飞剑的地方,重新化为老迈模样的陆槐靠着一柄门板似的大剑,狼狈的坐在地上。 在他面前则是一片被灼红,岩浆横流的深坑,被万剑刺穿的黑狐卧在深坑里,浑身上下的血肉如同触手一般扭曲,看起来就像是一摊黑色烂肉,根本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 而半截天下潮则深深的刺入它的头颅,飘散着阵阵火光。 “呼……” 宁无猜深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了废墟里。 随着面前的灵气罩消散,缓缓放下手,只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巨石碾过一般,灵海也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灵力。 刚才他们联手挡下那一阵余波,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灵力。 他现在才真是一滴都没有了! 好在尘埃落定…… 了? 宁无猜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什么,强忍着浑身上下的酸痛,缓缓转过头来。 风中,绕开面前被烈火焚烧得焦黑的尸鬼,长袖飞卷,在宁无猜那瞪大的双眼中,一道满头白发的身影缓缓走来。 “蔡元常!” 宁无猜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来,然而手脚仿佛脱力一般不听使唤,只能看着蔡元常一步步走来。 那双没有一丝情感的双眼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缓缓掏出一把匕首来,声音沙哑的道:“还在等什么?到你出手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饶过他,让宁无猜身躯猛地一颤,一个让人窒息到无法呼吸的猜测陡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僵硬的转过头来,蔡元常的脚步缓缓停下,望着面前那双干瘦到甚至有些丑陋的面庞:“李精忠。” 第三百零一章 精忠报国!(下) “地字叁叁肆柒号!李精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刑部的一员,我南国以法立国,身为执法者……” 森严的刑部大门,烛光摇曳,照亮了一张硬朗而又帅气的面庞,嘴角带着自信的笑。 身上的皂服勾勒着刑部的火麒麟纹,昂首挺胸。 “精忠哥,我娘说等找个黄道吉日咱们就能成亲了,你有修为在身,又饱读诗书,我做梦不敢相信……” “云州那边有个很危险的组织,我们已经损失了不少刑部兄弟了,精忠,我需要你打入对方内部,你可以便宜行事,但在没收网之前我不会承认你的身份,而且这件事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 “哈哈哈,李老弟,听说你他妈是被朝廷下了大牢,结果又自己越狱跑出来的?这可得他娘的好好给我们讲讲……” “嘿嘿,这可是好宝贝,马勒戈壁的,咱们都管它叫神仙香。” “杀!杀了这帮狗娘养当官的!” “明天要……” “三年……” “我……” “狗娘养的叛徒!你不得好死!!!” 如同活尸一般的面庞在刑场上怒吼,双眼直勾勾望过来,随着断头刀落下,硕大的头颅抛飞起来,鲜血瞬间甩满了一地。 阳光和煦,四周掌声雷动,响起叫好的欢呼声! “哈哈,你看那个人怎么那么丑啊?!像个怪物似的,脸上还生烂疮,比隔壁王麻子还要丑!一定是从外地来咱们洛都的!” “怪物!怪物!” “怪物流泪咯!” 缓缓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在铜镜中看到了一张丑陋无比的面庞,泪水从眼角滑落。 “精忠,你变成现在这样我也很遗憾,但御医说它真的没有办法,你能活下来已经很侥幸了……”那是深深叹气的刑部侍郎。 “精忠……你是精忠哥?!你……不,你不是!精忠哥已经死了,你个怪物为什么要冒充精忠哥!怪物!滚!滚呐!”那是泪如雨下的妙龄女子。 “……”那是两座修葺简陋的孤坟。 “我李精忠日后要为百姓伸冤,要成为南国最好的刑狱官,要……” “我阿精说一不二,咱可是读过书的……” “晴儿妹子,等你李哥哥我办完这趟差事回来就娶你,一定要等我……” “我李精忠……” “阿精……” “在下……” “我……” “我……” “套你猴子的,跟我客气你马勒戈壁啊!” 李精忠低下头来,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浮现,缓缓闭上双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 蔡元常那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有合适的登场时机,你有什么好犹豫的?一直以来,你不就在等待着这一刻么?” “你为所谓的正义付出了青春,容貌,爱情,修为,甚至差一点是生命,可正义又回报给了你什么?” “什么都没有。” 看着满脸挣扎的李精忠,蔡元常继续道:“你没有得到更高的地位,反而成为了人们眼中的怪物,所有人口中的笑料。往日的追捧成为嫌恶,爱情离你远去,就连父母死前的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成为怪物的不是你,是除你以外的所有人。” “现在这些人已经力竭了,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你宰割,除掉玉致公主和南王,就如同我向你承诺的那样,权利地位金钱女人,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李精忠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缓缓握住了蔡元常手上的匕首,一寸一寸的抽出来,锃亮的锋刃上映出来了一张怪异而又扭曲的丑陋面庞。 李精忠…… 宁无猜望着那道握着匕首,愣在原地,迈开脚步向南王走去的身影,张了张嘴,然而却像是在嗓子眼里堵了什么一样,连一声唾骂和质问都发不出来! 怪不得! 怪不得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怪不得一路上蔡元常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怪不得在云州事败后蔡元常第一时间拥立二皇子登基! 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锥心的痛,没有什么比被信任的人背叛更加痛苦! “李精忠!要杀你就先杀了我!”那是陆被看的嘶喊。 “李爷!阿弥他妈的陀佛,你他娘的到底在做什么啊!马勒戈壁的,佛爷当初就应该打爆你的狗头!”那是初一的叱骂。 “为什么……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那是师姐在耳畔的呢喃。 李精忠握着匕首,充耳不闻,一步一步走到了南王面前。 在蔡元常平静的目光中,停下了脚步,又再次迈开,向着那宛若一摊烂肉的黑狐走去。 千万柄飞剑将黑狐扎成了刺猬,但却仍旧没有死去。 透过仍旧飘着火光的天下潮,甚至可以看到黑狐那仍旧跳动的黑色心脏,不断喷薄收缩着黑雾。 蔡元常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便听到黑狐那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黑雾缭绕的血肉触手扬起,狠狠砸下,溅起碎石和烟尘! “你敢伤我!!你敢伤我?!卑贱的凡人,你也敢伤我?!!!” 黑狐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尽管一身妖力耗竭一空,肉身也虚弱无比,甚至连基本的形体都无法修复。 即便如此,对于凡人来说它也是处于绝对的碾压地位! 猩红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被拍裂的废墟,鲜血从触手下缓缓淌了出来。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掌轻轻摸索,摸起地面上的匕首,颤抖的插在它的身上,黑雾汩汩涌出…… “混蛋!!” 听不出男女声音震怒响起,粘稠的黑雾里一双猩红色的眸子瞬间长大,犹如两颗不对称的红灯笼。 “啊!!!” 黑狐更加疯狂了,发出了一声尖锐无比的嚎叫,浑身黑雾如浪潮般卷动,强忍着痛楚拔出那柄断剑来,狠狠的钉入李精忠的胸膛! “去死!去死去死!” “噗!” 断掉的剑刃穿过后背,鲜血喷涌,仿佛要将那些断裂的剑刃粘合。 李精忠紧咬着满是鲜血的牙齿,痛吼着一寸一寸挺起身来,双眼里满是喷薄而出的光:“我死你马勒戈壁!啊!!!” 是! 他为公理,为正义,为律法,为南国,几乎奉献了一切! 然而回报他的却是冰冷的现实! 大部分人视他为怪物! 他也曾被蔡元常说动,几乎要向冰冷的现实屈服…… 但是…… 但是啊! 去尼玛的现实! “白家村~” 紧咬着牙关,双手缓缓撑起身体。 “不老乡~”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颊淌下。 “风波郡~” “老子他妈叫李精忠!拯救了南国!老子是英雄,去尼玛的怪物!!!” 踉踉跄跄的站起,李精忠握着断刃,嘶吼着将它一寸一寸的拔出身体,回过头来,用力向宁无猜掷去,声音嘶哑的咆哮道:“宁爷!” “接剑!!!” 第三百零二章 落幕 “接剑!!!” 被鲜血粘合的残剑从远处飞来,随着那声声嘶力竭的嘶吼,身体弓起,鲜血像是在胸膛开出了一朵鲜艳无比的花。 凡人之躯,渺小无比。 然而在这一刻,倒映在宁无猜瞳孔中的浴血身影,却恍若披着晚霞的色彩…… 的确。 在最惨烈最残酷的现实面前,个人意志总是渺小而又无力。 感情被践踏。 信仰被击碎。 梦想被辜负。 努力被唾弃。 无法忍受的,便如南王一般沉沦堕落,永远躬身于泥潭,成为自己此前最为鄙视的存在。 而打不倒的人。 犹豫过,失望过,愤怒过,助纣为孽,半只脚曾踏在深渊之上,却依旧贯彻着自己的愚蠢。 以剑为骨,屹立不倒,灵魂深处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辉! 袖袍飞张,宁无猜从地上狼狈跃起,伸手狠狠握住了飞来的剑柄,狼狈至极的面庞上长发乱舞,一双温润的眼眸猛然眯起,迸发出万道雷光! 白衣三千丈! 如同江河般的灵气汇来,随着宁无猜的身影宛若一道电光般击穿狂风,手中的断剑似乎被鲜血所粘合…… 一片接一片的断刃碎片从远处飞来,环绕着拼接其上。 “吟~” 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一丝跃动的弧光从剑尖飘起,在那宛若雷击般的裂纹上腾起耀眼无比的金色雷焰! 雷火燎撩! 似乎将飞卷的袖袍都为之吞没! 乱发在风中抽动狂舞,宁无猜眼眸燃成一片金色,宛若手持天罚的神明,怒吼着将剑光宣泄下来。 “不!” 在黑狐那凄厉的惨叫声中,吞没了那扭曲而又庞大的身影。 “轰!” 金色的雷光照亮了半座城池,万丈尘烟掀卷,庞大的黑影在烟尘中猛然被搅散,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消失不见。 雷霆喧尽,昏蒙蒙的烟尘如带飘飞,露出来了一道身影。 手中布满裂纹的长剑收敛着雷光,倒插在地面上。 宁无猜半跪在地面上,长发在烟尘中落下,身上破损的白衣随风涌动,四周万剑林立…… “叮!” “经过艰辛的战斗,你越阶斩杀妖师一只!” “虞青梅获得经验!” “你获得……” “叮!” “检测到宿主周围存在神器灵韵,系统升级条件已满足,现进行正式升级!” “本次升级将持续十天,升级期间系统一切功能将停止运转。” “小宁儿!” 耳边的系统音不绝于耳,然而宁无猜眼前却逐渐模糊了起来,手握着天下潮,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在师姐的喊声中缓缓向前倒去…… 小宁儿? 小宁儿。 小…… 意识朦胧,整个世界像是陷入了一片黑暗。 “小宁儿~” 随着一声轻快的叫喊,宁无猜像是做了个噩梦般浑身轻颤了一下,猛的睁开双眼,暖暖的阳光顿时映入眼帘,让他忍不住伸手挡在眼前,眯起了双眼。 紧接着,发丝垂落在鼻尖上,一张精致的面庞便挡住了阳光,笑眯眯的出现在眼前。 狐狸眼,柳叶眉,再过几年必然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 然而如今脸颊两侧还带着少女的婴儿肥,看起来竟有些娇憨的萌。 “快起来修炼啦,昨天晚上你也太不持久了,就差一点了!今天卖卖力把师姐填满,师姐有香吻奖励哦~” 师姐? 填满? 宁无猜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这张少女面庞,一时间有些失神。 紧接着却被少女抬起小拳头捶了一下,看着对方故作羞涩的捧起脸颊:“讨厌啦,你在想什么呢!我说的是经验槽了,填满师姐的经验槽……” 宁无猜有些恍惚,眨了眨眼睛。 少女见状挑了挑眉,绣着小黄鹂的青衣袂动,站在风里伸手摸了摸宁无猜额头,另一只手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宁儿你没事?” 宁无猜摇了摇头,安抚下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迟疑道:“我没事,只是,好像做了一个好漫长的梦……” 少女奇怪道:“梦到了什么?” 宁无猜皱着眉头:“想不太起来了,但好像……感觉很悲伤的样子,应该是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少女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点向他的嘴角,向上轻轻一推:“梦都是反的呀,做人嘛,当然是快乐最重要啦~” 宁无猜看向她:“反的?” 少女点了点头,笑道:“譬如说,我爱你……” 宁无猜皱了皱眉头:“反过来就是你其实不爱我?” “不对哦。” “怎么不对?” 少女笑而不语。 指了指宁无猜又指了指自己,伸手轻轻摁在宁无猜的胸口,用力的推了下去…… 顿时一阵失重般的感觉从脑后传来,四周一片黑暗,似乎有一个悄悄咪咪的声音在耳边朦胧响起。 “说……快说啊……你爱什么?什么……没听清啊……” 手指轻轻动弹了两下,宁无猜眼皮轻跳着缓缓睁开双眼,师姐那一副做贼心虚般的精致面庞顿时映入眼帘。 “嗯……” 清了清嗓子,师姐慢慢靠近的小脑袋顿时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瞬间弹开,神色慌张的看向宁无猜:“小宁儿,那个那个……你你你,你醒了啊!” 宁无猜点了点头,看到面板上显示的【8:14:30:15】,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昏迷将近两天了…… 天下潮。 这柄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一次使用似乎都像是把他整个人都要抽干似的,就那个离谱! 不过昏迷之前似乎听到系统又升级了? 这么说来,天下潮竟然也是什么神器灵韵? 那他之前斩杀燕无涯的时候怎么没触发? 哦! 对了! 当时还没握剑的时候大师姐就直接把系统给透支了,之后拿到剑的时候系统已经宕机了,怪不得当时没反应…… 也不知道这次系统……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宁无猜瞥向窗外的阳光明媚,紧接着眼前似乎闪过一道浴血的身影,让他心脏一突。 “师姐。” 宁无猜看向一脸慌乱的虞青梅,慢慢撑起身体来,满脸忐忑的问道:“之后,怎么样了?” 虞青梅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急忙道:“你晕过去没多久南明剑府的人就赶到了,二皇子被收押,侯大山被斩杀,南王没死但一身修为算是废了,估计也活不了太久了,蔡元常被抓住下了天牢,等着问斩,只可惜黑狐还是放跑了一个……” 听着虞青梅娓娓道来,但就是没有提那个名字,宁无猜心里猛地一沉,忍不住看向虞青梅:“那……李精忠呢?” 第三百零三章 人性不可试探 “他没有亲人,所以陆被看花钱给他立的墓碑……就葬在这里,简单修葺了一下坟头,和他父母葬在一起,初一还跟他师叔一起给他念的大悲咒……” 大师姐站在阳光下,清风掀动衣角,脸上似乎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宁无猜站在大师姐身旁,看着面前孤零零飘着几朵小黄花的坟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像是悲伤,像是释然,又像是失去了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李精忠那粗俗的话语,还有憨批的行为,还回荡在脑子里,像是一抹难以磨灭的色彩。 如果李精忠有颜色。 那么大概应该是黄色? 望着坟头前那几朵零星的小黄花,宁无猜有些奇怪的想到。 明明是十分悲伤的气氛,他的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向上挑了挑。 似乎依稀可以见到一道吊儿郎当的身影,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站在坟头,呲着牙对自己挥手。 以后的历史会如何书写? 或许,千百年后,他已作古,而在南国的历史上却依旧有着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精忠。 玉龙历生人,正直不阿。 曾于刑部任职,孤身赴云州为间客,容貌,声明,修为尽毁,时三年终克邪教,挽云州黎民于水火,后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 然恰逢南国动荡,奸臣当道,南国深负其功。 精忠自此为礼部一小吏,兢兢业业,无一怨言,常扶老人过马路。 后结识夔门剑仙,大雷音寺高徒,南国女帝,结伴于云州游历,大破奸臣阴谋。 时早春,二皇子自立称帝,众人乃还。 叱伪帝,喝奸佞。 然纯狐妖邪乍出,形式急转直下,精忠以身殉国,凡人之躯,比肩神佛,掷剑于夔山剑仙。 其曰:“今我虽死,不同流其污,亦为万世英雄!” 宁无猜在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着,想到那张在深夜中挣扎的面孔,想到那双玩世不恭却又格外明亮的双眼,想到那高声怒吼在血花中顶天立地的身影,最后却又定格在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上。 “宁爷!谢谢啊!” 耳畔风声中,似乎还回荡着那个并不好听的声音。 看着眼前并列的三座孤坟,宁无猜突然笑出声来,伸手揉揉了眼角:“跟我客气你马勒戈壁啊~” …… 天牢。 阴暗逼塞的牢房中,烛火轻轻晃动着,深处传来阵阵皮鞭响动,以及犯人那凄厉的咒骂和哀嚎。 阴风吹得铁链晃动着,虫子悉悉索索的在角落里爬过。 随着一阵空旷的脚步声响起,牢房内那坐在阴影里的黑影微微动了两下,听到那阵脚步声停了下来,沧桑的笑了两声:“没有想到,第一个来这天牢里见我的人居然是你。” “我来代替明光巷,不老乡,以及云州罹难的百姓来送送你,如果知道你明天就要问斩了,他们肯定特别开心的。” 宁无猜一双眸子在烛火中晶亮,站在牢房外,望向黑影。 黑狐的经验将他推上了点星上境,双眼窍穴点亮,以他如今的实力,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如常视物。 原本意气风发的南国左相,如今却成为狼狈不堪的阶下囚,尽管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很显然,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失去了黑狐和乱党的支持,这位搅弄风云的幕后黑手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罢了…… “呵。” 蔡元常嗤笑一声,紧接着看向宁无猜:“天命不在我罢了,任我机关算尽,最后没想到却折在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小吏手上,宁可不要命也要帮助你,简直是愚蠢至极……” 镣铐摇晃的声音响起,穿着白色的囚服,蔡元常头发花白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与宁无猜隔牢相望。 宁无猜望着他那张平静中带着些许讥讽的神情,摇头开口道:“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有什么遗言么?” 蔡元常眼皮动了动,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只是不懂,明明被质疑过千万遍却还要维护,明明唾手可得的富贵却咬牙抛弃,明明知事不可为却仍要为之,只是为了可笑的亲情,友情,爱情……人类的情感明明脆弱到不堪一击,为何能支撑一个小吏做到如此地步?” “在你看来,人类的情感脆弱到不堪一击?”宁无猜反问道。 “不是么?” 蔡元常冷笑一声,声音沧桑的开口道:“在利益,生死,恐惧,诱惑面前,所谓的亲情,爱情,友情不过是一截脆弱的草绳……贪婪,谎言,背叛,嫉妒才是藏匿在那些所谓美好下的真实样子。” “我予明光巷以谎言,他们便轻易背叛。” “我利用不老乡的嫉妒,他们释放出了自己的贪婪。” “我试探过成千上百次人性,但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他们最真实的样子,所谓的仁慈,宽恕,信任在利益,恐惧和诱惑下根本不堪一击。” 蔡元常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紧接着望向宁无猜,疑惑的问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例外?” 烛火摇曳,阴暗与光明交织中,可以看到蔡元常那平静的双眼中满是不解。 宁无猜看着他,却忽然笑了出来。 在蔡元常不解的目光中,宁无猜轻轻摇头,嗤笑道:“同样是铁,为何有的会被造成锅铲填饱人的肚子,有的却被造成刀剑杀人?” “你用谎言去试探,得到的只能是谎言,你用恶意去试探,得到的也唯有恶意。” 宁无猜看向他,眼中再无恨意,只剩下淡淡的嘲讽:“你真可悲。” 说罢,宁无猜便要转身离去。 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顺一口恶气,如今目的达到了,他片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 情感有多么重要,人性中的善总要比恶来的多,他自始至终都没想靠这些去说服蔡元常,来让对方幡然醒悟。 对一个没有情感的怪物来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对方的曾经有多凄惨,有多坎坷,他没有兴趣知道,重要的是他手上的罪孽自己看的清清楚楚。 这样的畜生,光是送他去死,就已经算是为这个世界造福了。 第三百零四章 那便开了这先河! 阳光明媚,辘辘的囚车沿街而过。 在沿街百姓的叫骂声中,烂菜叶和臭鸡蛋飞掷过来,一道略显几分佝偻的身影慢慢被带上刑台。 “噗……” 烈酒喷洒在刀锋上,锃亮的刀锋扬起,倒映出花白的乱发。 “吉时已到,斩!” 随着木牌落地,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重重挥落,斗大的头颅抛飞,抛洒下一片鲜红的血迹。 人们像发了疯一般,冲破官兵的阻拦,用手里的馒头向着那些鲜血蘸去,哭嚎着塞入口中,如同报了天大的仇冤一般。 然而,这这件事却未在朝堂上掀起太大的浪花。 比起蔡元常行刑。 眼下在朝堂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陛下!还请陛下三思啊!女子称帝,这成何体统啊?岂不是要让西凉与北燕笑我南国无男儿?!” “臣附议!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啊!” “臣不敢苟同……” 雕龙画柱,富丽堂皇,宽敞而又精致的大殿中,百官密密麻麻的列了两排。 望着大殿前出列的那几名官员,南王高坐在龙椅上,双鬓花白,皱皱巴巴的皮肤上也出现了老年斑,看上去就像个迟暮老人。 而在他浑浊的目光中,殿前的官员们袖袍飞洋,慷慨激昂的陈词着,唾沫星子在阳光下乱飞。 “女子称帝?女子称帝有何不可?!玉致公主此次挽我南国于水火,又平了云州龙族之患,若连玉致公主都没有资格,那谁还有这个资格?!” 兵部尚书重重拱手,言辞如刀。 紧接着永安王却站了出来,拂袖呵斥道:“荒谬!我陆家儿郎何其之多,三皇子品行沉稳,四皇子机敏过人,何时需要一个女子来撑起这偌大的南国?!” 礼部尚书赵改之冷冷一笑:“永安王,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话么,论德行,论能力,论智慧,论声望,就你口中的那些皇子,哪一个能比得上玉致公主?!就那些草包,岂能撑起如今的南国?!” 他几乎是破釜沉舟了,一番讽刺,完全不顾皇室宗亲的面子。 永安王顿时脸都绿了:“赵改之!你大胆!” 赵改之却凛然无惧,自从被吓尿裤子被发现后,他就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顿时双目瞪起震声道:“忠言逆耳,时值我南国风雨飘摇之际,我赵改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宁做恶谏,不做佞臣!无论你永安王要如何报复我,我的话都撂在这里了,皇室宗亲除玉致公主外个个都是草包……继承帝位,非玉致公主不可!” “不错!” 兵部尚书也虎目圆睁,声如雷霆呵斥道:“云州妖难,群魔乱舞,我南国如今已是千疮百孔!西有西凉,北望北燕,各方如今都虎视眈眈!我南国若想度过此劫,就势必要争取到一位相当分量的盟友,我支持陛下说的,玉致公主乃是不二人选!” “对!” 不善言辞刑部尚书重重点头,义愤填膺的站到了两人身旁,怒视着以永安王为首的宗亲集团。 见到永安王被喷得哑口无言,刑部尚书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 我们仨个强的像个战神! “陛下!” 永安王见状脸色铁青,袍袖一甩,连忙看向端坐在上面的南王,半跪在地上痛心疾首的说道:“我南国先祖开国至今,人妖之战我们挺过来了,万仙大战我们没有倒下,哪怕举世伐南也屹立不倒,陆氏一族传承至今,岂可因一时之乱便枉顾传承大忌,将皇权逐渐旁落至外人之手啊?!” 南王沉默的看着他,眼皮沉重,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永安王却仍跪在地上,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后,不禁再次提醒道:“陛……”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南王的声音在上面响起:“朕意已决。” 永安王双目剧变,猛然抬头道:“陛下!祖制不可违啊!” 身后百官也齐刷刷跪下了一小片,大声高喊着:“还请陛下三思!” 兵部尚书气的肩头乱颤,刚想开口呵斥,却被赵改之轻轻拦下,眼神讥讽的望着这群人。 一群蠢货! 如今的南国内忧外患,能够带南国走出困境的唯有玉致公主。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兵权乃至龙族都掌握在玉致公主手中,万一激起玉致公主的怒火,南国必将更加千疮百孔。 然而眼前这群蠢货却仍想着争权夺势! 以为玉致公主真的不会翻脸?! 还是以为南王失去了修为便再也压制不住他们了?! 估计南王巴不得这群蠢货跳出来,再一举剪除! 果然,就如同赵改之所料一般,南王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望向永安王一字一顿的沉声道:“陆谆,朕说,朕意已决。” “你是觉得我要死了,你终于有能力质疑我的决定了,还是说你忘了,谁才是这南国的帝王?!” 尽管南王摇摇晃晃,然而身上的衮服挥舞,却仍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令朝堂上下噤若寒蝉! 永安王沉默了片刻,咬咬牙道:“臣不敢!不过陛下,还请陛下三思!女子称帝古往今来从未有此先河!” “那便开了这先河!” 南王大声吼道,面红耳赤,脖颈筋脉凸显,宛若一条条树根在松弛瘦弱的皮肤上蔓延。 紧接着南王似乎是站不稳一般,身体晃了两下,缓缓闭起双眼来,重新坐下:“朕乏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退朝。” 永安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南王那副模样,顿时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百官齐齐称呼了一番,规规矩矩的向外退去。 事已至此,玉致公主登基称帝便已是板上钉钉,不是他……或者他们这群人可以左右的了。 “永安王,听说明晚为了庆祝南国此番度过危机,要办一场烟花大会,下官在家设宴,还请永安王务必要赏光啊……”赵改之站在门口,望向脸色铁青的永安王。 “哼!” 永安王望着他那笑眯眯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赵改之也不恼,反而看向晌午的天空,轻轻一笑。 终于。 苦尽甘来了啊…… 第三百零五章 平安喜乐 南王立了新的储君。 不是整日遛鹰斗犬的三皇子,也不是哀哀戚戚流连教坊司的四皇子,更不是好勇斗狠的五皇子。 而是一个大家从来都没想过的人——玉致公主。 有人茫然。 有人疑惑。 有人震惊。 女帝临朝,这种事千百年从未有之。 但在各大茶馆传出一折名为《昭云行》的话本后,随着前朝一位名为沈昭云的女将军瞬间风靡了整个洛都,洛都的人们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件事。 大皇子身死,二皇子谋逆,比起其他几位不争气皇子,玉致公主似乎确实是更合适的人选。 再加上权倾朝野的奸相被东市斩首示众,大家的日子好似一下子就有了奔头,南国的春日也格外晴朗了起来。 枝头花苞轻吐,在盈盈微风中摇颤。 烟柳画桥,绣户珠帘,红豆树葱葱郁郁,阳光明媚的长街上,街边传来了三两声热闹的吆喝。 人声鼎沸。 雕车轻快的跑过街道,在鼓楼的鼓声中,飞驰向远处那恢弘大气的皇宫…… 角楼如月,高墙坚耸。 上好白玉铺造的地面宽阔大气,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好看的光,一路分列着挺拔俊秀的花树。 “殿下。” 随着马儿嘶鸣着停下,雕车上的香帐晃动了两下,驾车的侍卫从马车上下来,对着马车唤了一声。 紧接着,绣着银线海棠花的车帐掀开,露出了一张精致贵气的面庞。 玉钗摇晃,红衣随风叠动。 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望向皇宫那朱红色的大门,踩着侍卫搬来的马凳,大气端庄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一名公公见状连忙迎了上来,一溜小跑,堆起满脸笑容:“殿下,陛下在长乐宫等候着呐。” 陆被看红唇轻轻勾起一抹弧度,明眸如星:“麻烦公公了。” 那名公公连忙讪笑,连声不敢,眼下这位风头正盛,显然就是以后的南国之主,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 默默的在前面引路,一路穿过亭台楼榭,很快便来到了一座精致的宫殿前。 初春,海棠花开的正盛。 覆着琉璃瓦的宫殿前种了一片海棠,挂在枝头如灼灼明霞,红漆大门轻掩着,上悬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长乐宫”三个大字。 “殿下快进去,莫要让陛下久候。” 那位公公指着长乐宫,紧接着便停下了脚步,站在了白玉台阶下面讨好般笑了笑,似乎是提前得到了嘱咐。 陆被看点了点头,当即迈开脚步,红衣如火在海棠花中穿过,推开殿门便走了进去。 殿内檀香袅袅,四周挂着红色的罗帐,盘卧着麒麟的红色巨柱撑起四周,绘月在壁,凿地为莲。 见到卧榻前那熟悉的身影,陆被看盈盈拜倒:“父王。” “起来。” 过了半晌,南王那熟悉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喑哑。 沧桑。 暮气沉沉。 站起身来,望着面前这名两鬓斑白的老人,明明只过去了三天,对于陆槐来讲却像是走过了三十年一样,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竟比之前浑浑噩噩的时候还要落魄。 陆被看轻咬红唇,忍不住开口道:“父王,你身体……” 南王摆了摆手,浑浊的双眼望向陆被看,开口道:“我时日无多了,烛龙之角虽然神奇,却也不是万能的。长久以来丹药对我的侵蚀单凭烛龙之角是化解不了的,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随时都有可能闭上双眼再也睁不开。” 父女相处,此刻这位南国万人之上的人君没有再称呼自己为朕。 看到陆被看神色黯然的模样,南王反而笑了笑:“我家玉致长大了,别这么难过,这就是父王的命,或许从我起初做了错误决定开始,我就已经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了。” 眸子温和,声音里满是包容,让陆被看心中忍不住颤了颤。 时间太久,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多久没有看到过父王那双温和的双眼,就算在她大婚那天,隔着红头帘看到的也是那张病态而又严肃的面庞。 如今的南王反而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说起来还是父王对不住你,父王这辈子都没有当好这个一国之君,反而为难玉致你一个女儿家接此重任。” 南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向陆被看,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张同样纯真的笑靥,满是愧然般抹了抹泪花:“其实,父王只希望你这辈子能过的开心,找一个意中人,被人疼爱,相濡以沫的过好这一生,不必像现在这般辛苦……” 陆被看摇了摇头,桃花眸中满是坚定地看向南王:“父王,这是儿臣自己选择的道路,当初不是约定好了的么,父王口中的南国,儿臣会将它实现!” “况且……” 陆被看声音一顿,紧接着一抹红霞从脖颈蔓延至耳际,眸光如水般垂下头:“儿臣,儿臣已经有了意中人。” 看着一脸羞赧的陆被看,南王先是微微一顿,紧接着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好!好!可曾向你的那位意中人袒露过心迹?” “没……” 陆被看微微蹙眉:“儿臣,儿臣怕被拒绝。” “他敢?!” 南王吹胡子,双眼一瞪:“这南国难道还有比我们家玉致更加优秀的姑娘?他瞎了眼才会拒绝!” 说着,南王便是一阵咳嗽,紧接着摆了摆手,脸色也跟着温和了下来:“既然有了喜欢的人,那就大胆去告诉他,我听说今晚外面会有烟花大会?这便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家玉致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这是那臭小子天大的福分……” “父王~” 陆被看脸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顿时又惹得南王一阵大笑。 站在长乐宫外,那位公公听着殿内传来南王阵阵的开怀笑声,嘴角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笑。 望着天边逐渐浮现的月牙影子,心想着今天恐怕是陛下笑声最多的一天了…… 不知过了多久,宫殿的门被轻轻推开,陆被看一袭红衣的走了出来,脸颊还带着些许羞色。 那位公公赶紧迎了上去,见到陆被看脸色瞬间变为不可高攀的贵气端庄,连忙笑道:“陛下早有吩咐,命奴婢领殿下出宫。” “有劳。” 陆被看点了点头,被那位公公引着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蓦然停下脚步,发丝在风中飞舞,向着被海棠遮掩住的宫殿回望。 逐渐冷清幽暗下来的宫殿中,南王高坐在软塌上,在桌前铺开一封遗诏,掏出玉玺轻轻落在上面。 望着上面的神女像怔怔出神了片刻,半晌后才轻轻抬起,浑浊的双眼中突然垂落下两滴泪来。 “陆槐?” “陆槐。” “陆槐!” “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约好了,你一定要当个好王……” 那张笑靥似乎又在眼前浮现。 在位数十年,沉迷长生,从未用这枚玉玺加盖过任何一封诏书。 所以一直未曾意识到。 她化作的玉玺,既不是受命于天,也不是既寿永昌,上面只写了四个大字…… 平安喜乐…… 第三百零六章 比烟花还要寂寞 “小宁儿,听说今晚有烟花大会!” 望着满脸笑容的师姐,宁无猜轻轻“嗯”了一声,还在仰头出神的望着月亮。 眼前慢慢浮现出一盏在黑暗中轻轻摇晃的烛光。 “等一下。” 脑海中似乎又出现了蔡元常那在昏光中摇晃的花白长发,拖着镣铐向后退了两步,敞开袖袍笑出声来:“你给我解答了一个问题,老夫也回你一个,你那位疯子师尊出大麻烦了,若是想知道的话,不妨去西凉看看!还有,小心乌鸦,哈哈哈……你注定会明白老夫的,明白你眼下所做的一切将南国推向了何地,又是何等的愚蠢!” 明暗不定的光线在脸庞上交织,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师尊? 师尊出事了? 身为天卿,本就是世间顶绝,这世间又有什么危险对于师尊来说是大麻烦的? 还有小心乌鸦? 为什么要小心乌鸦? 不。 或许只是蔡元常临死前的诓骗而已。 蔡元常这种人难以用常理度之,或许是想将自己引诱去西凉,方便他留下的后招展开。 宁无猜怔怔的有些出神,尽管他并不认同蔡元常说他所做之事愚蠢透顶这种话。 他行的是正义之举,顺的是手中之剑,问心无愧。 但还是隐隐约约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以前是不明白天卿和知命是何等境界,眼下明白了,想来自己下山后在青州的一举一动其实应该都在师尊的掌握之中的…… 包括后面派小师叔去救他们…… 不过,小师叔当时也说过,师尊去了西凉,万一蔡元常知道些小师叔不知道的内幕呢? 能威胁到天卿…… “小赤佬!” 一记不痛不痒的脑瓜崩落在额头,顿时让宁无猜那原本无神的双眼恢复过来,满脸茫然的望向怒气冲冲的大师姐。 虞青梅单手掐腰,柳眉倒竖:“小赤佬你变了!我都喊了你八百遍了,是不是不把师姐放在眼里了?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连师姐都敢敷衍,好哇,今晚师姐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这个小赤佬!” 说着,撸起袖子,露出洁白如雪的皓腕。 宁无猜嘴角微微一抽。 好家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每次虞青梅想欺负他的时候,都是这样,二话不说先扣下一堆帽子,务必保证自己师出有名。 所以在夔山上,从来都是虞青梅高举正义大旗,化身奥特曼,来教训他这个小怪兽…… 看着一脸认真抬起手刀,眉头微沉的虞青梅,宁无猜揉了揉脸,缓缓站起身来,白衣浩荡的轻笑一声。 呵。 还以为是以前么? 还当他宁无猜是任由她捏圆搓扁的小团子么?! 他可是……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猛然凌厉起来,双掌在胸前“啪”的一声响亮合什! 点星境了啊!!! “师姐我错了!”声音洪亮,宁无猜满脸诚恳。 只要我认错的够快,手刀就追不上我! 手刀追不上我,就等于不被师姐欺负! 不被师姐欺负,就等于他宁无猜终于站起来了啊!!! 合理! 虽然境界一时半会儿还赶不上虞青梅,但宁无猜却忽然在精神世界找到了胜利感……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虞青梅却是不依不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脚步便踩起一圈风漪,青袖翻飞着向宁无猜劈下一记手刀。 宁无猜顿时脸色一变,脚下同样雷光乍起:“虞青梅你是不是玩不起啊!!!” 虞青梅翻了个白眼,身形一闪再度追上,咯咯笑道:“不管,说没听见就是没听见,反正今天本仙女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小赤佬!让你不听我说话!” 那你再说一遍不就得了么?! 无理取闹! 宁无猜脸上闪过淡淡的恼怒,气急道:“你再不住手我还手了啊!我真还手了!” 虞青梅不屑道:“就你?那你还啊,本仙女真的是怕死了!” 说着身形夹带着微风,趁着月色追到宁无猜面前,一记手刀便要当头劈下。 然而一抹白袖翻起,一只手掌有力的握住了那只皓腕。 虞青梅脚下微微一绊,整个人差点贴到对方怀里,男子那淡淡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一双温和而又错愕的双眸。 月光下,夜风正凉,一树繁密在风中哗哗作响,落叶宛若梨花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青丝在月色下朦胧,有人红了脸庞。 “咚。” “咚。” “咚。” 心跳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凌乱了起来。 抓着师姐的皓腕,看着师姐仰起面颊颤抖的闭起双眸,宁无猜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嘴唇都忍不住有些发颤…… “宁公子!敢问宁公子可在?!”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喊打破了平静,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颗石头。 两人顿时如遭电击瞬间分开,虞青梅脸颊红彤彤像是喝醉了酒,宁无猜则是一脸尴尬的拍了拍额头。 刚才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对师姐…… “宁公子?!” 门外再次传来一声高喊,宁无猜连忙平复下情绪,轻咳了一声:“在……在,我在!” 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一名挎着腰刀的宫中侍卫走进院内,恭恭敬敬递上一封帖子:“玉致公主于桃花楼设宴等候,有要事与宁公子今夜相商,不传六耳,请宁公子务必要赏光!” 陆被看? 单独有事找自己? 不会是蔡元常这边的善后出了什么乱子? 宁无猜一脸凝重的接过帖子,打开后果然看到是陆被看的字迹,与侍卫说的一般无二,沉吟了片刻,于是点了点头:“好,你前面带路。” 说着,宁无猜回头看着大师姐的背影,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的道:“师姐我……” 看到虞青梅没有回头的迹象,于是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跟着那侍卫走了出去。 白衣摇曳,逐渐消失在门外。 虞青梅这才轻呼出一口气来,捧着通红的脸颊,紧接着又闪过一丝遗憾和恼怒,将腰间的酒葫芦砸落在桌上,在石凳上坐下来,贝齿轻咬红唇。 陆被看…… 偏偏这个时候找…… 紧接着虞青梅又单手托起香腮,青丝垂泄在肩头,举起酒葫芦,酒水顿时从唇边洒落下来,眼眸朦胧。 “小宁儿,听说今晚有烟花大会!” “嗯。” “那咱们一起去看烟花去好不好?” “嗯。” “真的?那咱们现在就去!” “嗯。” “走啊?” “嗯。” “小宁儿?” “嗯。” “宁无猜是个大傻子!” “嗯。” 放下酒葫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亮的双眸顿时弯成了两道月牙,紧接着又黯淡下去,抬头望着空中的明月。 “啪~” 点点璀璨在夜空绽放,掀动晚风,温柔的晚风又吹动长发。 烛光一明一灭。 烟火一生一落。 明亮的人们在和影子跳舞,顾笑交错。 整个洛都都在沸腾,喧嚣而上中,一袭青衣却显得最为寂寞…… 第三百零七章 朝思暮想的姑娘 “啪~” 灿烂的烟花在头顶炸开,照亮了夜色,也引得周围小孩子们一阵兴奋的尖叫。 在那一双双倒映着花火的眸子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成群结伴的跑过横桥。 随着一阵莺软的唱词伴随着管弦声从湖面幽幽飘来,一盏盏花灯从街市上亮起,人头攒动,吆喝巧笑交织在车马碌碌声中。 踩着高跷的杂技艺人舞着丝绸扇,嬉笑晏晏。 火光中,传来阵阵诱人的香气。 跟随着那侍卫走过街市,烟花在天空接连炸开,照亮夜色,宁无猜也见到了侍卫口中所说的桃花楼。 不高不矮,楼下便是人来人往的闹市,可以清楚看到远处湖面上飘荡的画舫和花灯,还有天上在月亮旁炸成星光瀑布的烟花。 然而这座看起来像是宝塔形的楼阁此刻却鲜有人出入。 跟着侍卫一步踏入桃花楼,周围的喧闹声便像是隔了一堵墙般,逐渐微弱了下来。 阵法。 宁无猜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毕竟是修仙世界,一些大势力为了保证客人不被打扰,通常都会在地基上面刻录阵法,让外界的嘈杂保持在一个听得到但又不是很吵的地步。 然而还没等他细细打量楼内,紧接着便看到一袭红衣在楼梯上出现。 窗外映照着满天火树银花,晚风吹动衣裙,倒映在宁无猜的眸子里,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 衣衫飘动,腰若细柳,红唇紧抿,额前点了一朵赤红色的花钿,剪水双瞳望向宁无猜的双眼,柔柔月光落在眉眼上。 “宁……宁公子。” 陆被看青丝随风飞舞,脸颊不知是醉意微醺,还是被这漫天的花火映得微红,忍不住拂袖遮了遮脸上的桃花妆,桃花眸闪烁着盈盈水光。 宁无猜微微一愣,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陆被看这副模样。 初遇时,遮着面纱的端庄大气。 再见面时,大胆示爱的凌厉逼人。 之后同行时,仗剑联手的英气勃勃。 虽然第一次看到这位南国公主有着一张令他无比眼熟的脸庞时,让他情绪激荡不已,但逐渐接触下来,他才慢慢明白这位南国公主和他认识的那位并不相同。 聪慧,果敢,自立,大气…… 但他还从未见过陆被看这副眉眼含羞的模样,似乎与其他柔柔弱弱的女子也别无二致,多了几分柔情。 清风撩动衣裳,夜色微凉。 宁无猜抬头望着楼梯上的陆被看,轻咳了一声:“不知殿下找我前来是……” 陆被看抿了抿嘴唇,示意那侍卫退出去,紧接着便提起裙摆转过身来:“还请宁公子随我前来。” 说着,便转身款款向楼上走去,宁无猜连忙跟上。 来到二楼,宁无猜这才发现这座桃花楼对面恰巧便是那座熟悉的鼓楼,就是之前陆被看与燕寻大婚庆典时,他找到师姐的那一座鼓楼…… 他们在上面放了祈愿灯。 看了月亮。 灯火在天上蜿蜒成银河,红彤彤的灯笼中,师姐当时好似开口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来着? 宁无猜愣愣的出神,紧接着便听到一旁的陆被看开口道:“宁公子。” 宁无猜转过头来缓缓坐下,看着陆被看双手捧起一壶葡萄酒,缓缓将他面前的杯子填满,紧接着伸手捋了一下耳鬓的发丝,眼眸望着酒杯说道:“宁公子心里的如花美眷,应该是什么模样?” 如……如花美眷? 宁无猜倒吸了一口凉气,陡然间明白了陆被看的意思。 这位女帝,并不是说着玩的! 这他娘是发动总攻了啊! 蔡元常留下来了后手,逃走的黑狐又现身了,云州局势不容乐观,来之前他想过了许许多多的问题。 但他万万没想到,陆被看把自己叫过来,竟然是为了问这个! 一时间有些头大,宁无猜沉吟了片刻,一脸为难的叹气道:“我不知道。” 喜欢哪种人? 喜欢哪种性格? 仔细想想,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哪一种类型的姑娘。 无论是大家闺秀麻生希,还是千娇百媚筱田优,又或者是小家碧玉椎名空,他都欣赏得津津有味,并没有想过刻意去喜欢哪一种类型…… “嗯。” 陆被看点了点头:“其实我从前也不知道。” “从小到大,我没有特别喜欢过哪个年轻男子,因为与父王立下了约定,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了自己的目标拼尽全力,就算是父王当初让我与洗剑阁联姻,借此来为我造势,我也没有拒绝。” “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子结婚,生子,对于我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因为我本就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当时我只觉得,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罢了。” 说着,陆被看语气微微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宁无猜,桃花眸中仍带着三分羞怯,但却神色坚决,轻咬红唇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喜欢一个人,不是糊里糊涂的。” “喜欢一个人,就会朝思暮想。” “喜欢一个人,是许许多多的好奇。” “喜欢一个人,只是他站在那里,即便什么都不用做,就会觉得欢喜。” “在身边也好,在天边也罢,想到那个人,整个世界就会变得温柔而又安定,迫不及待想长相厮守,又害怕相见。” 陆被看声音越来越坚定,眸子熠熠生辉的望向宁无猜,袖子里的手掌紧紧握起。 宁无猜苦笑了一声,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身子:“殿下与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陆被看望向窗外的漫天烟火,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在桌子上前倾过来,青丝随风而起,望着宁无猜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良辰美景愿与君共赏……” 月色下,一双明媚桃花眸。 宁无猜望着那双坚定无比的眼眸,凉风阵阵,朵朵烟火在空中盛放,在两人的眼中倒映交织着绚丽的光芒。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剩下外面阵阵欢声笑语随风传来…两个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良辰美景愿与君共赏。 我可否做你,朝思幕想的姑娘? 第三百零八章 立刻有 “姑娘?” 仿佛是听到好笑的事情,那人微微侧过脸颊,发隙间隐约透出一道明亮温润的眸光,紧接着用一种疲惫似的声音感慨道:“若是天下承平,无灭覆之危,或许我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过着陶然自乐的小日子……深山也好,闹市也罢,生两三个孩子,在灯下诉说情话和衷肠。”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但是现在不行。” “师姐。” 黑色的长袍在风中飞舞,那人缓缓转过头去,留给了她一道孤独的背影:“我还不想考虑儿女情长……” “呼……” 从回忆中抽离,虞青梅睫毛颤了两下,缓缓睁开双眼,在盛放的花火下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精致的脸庞被天上的光芒照亮:“结果这一次,好像还是这样啊。” 她已经足够努力了,真的已经足够努力了。 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眼下的道路,比她之前所了解过的那些要顺畅许多,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避开了惨绝人寰的悲剧,但又有好多事似乎并没有发生改变。 譬如。 她和宁无猜。 仍旧像是两条平行线…… 青衣在晚风中飞舞,虞青梅眼睛明亮的望着夜空,抱着双膝缩在摇椅上,酒葫芦高高举起,伴着甘冽的酒香,酒水沿着下颌那优美的弧线滑落。 紧接着,放下酒葫芦,沾着酒水的红唇微微咬起。 但是! 还是很生气啊! 小赤佬不是她的,她也只是师姐而已。 陆被看今晚要做什么,同样身为女子的她心知肚明,尽管知道小赤佬这辈子估计还是没有胆子找姑娘,但心里还是有种小赤佬要被别人抢走了的危机感…… “啊……” 埋下头,伸手用力的揉了揉头发,虞青梅发泄式的叫了一声,在躺椅上扭来扭去,活像一条青色的蛆。 她在干什么啊! 当时就应该叫住小赤佬的! 虽然小赤佬前世万年单身狗,纵然桃花运一路旺盛,也依旧是片叶不沾身,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但这辈子呢? 好多事情都改变了,万一小赤佬开窍了怎么办? 南国的皇后啊! 陆被看还是个年轻美貌的小富婆! 万一小赤佬真的答应了,走上与前世完全不一样的道路,母仪天下了怎么办?! 明明是她先来的啊! 虞青梅满脸郁闷,精致的脸蛋皱成了一团,心里像是开了个小剧场似的,满脑子都是宁无猜凤冠霞帔,牵着陆被看的手高坐在金銮宝殿上。 陆被看眉宇间尽是英气,正襟危坐,带着迫人的气势。 宁无猜则靠在她的肩头,翘着兰花指扫过满朝文武,紧接着对自己妩媚一笑:“师姐,我现在是陛下的人了……” “不行!” 虞青梅大叫一声,皱着眉头坐直身体,疯狂的摇头,像是要把脑海里那副画面甩掉一般。 虞青梅,虞青梅你到底在做什么! 怕不是傻掉了! “小赤佬……” 喃喃的念了一句,明亮的双眸似乎有些发呆。 仔细想想,她倒是是为什么又回到这里的? 虞青梅霍然站起身来,青衣袂袂,眼前似乎闪过灞河县时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重明郡里为了自己怒火冲天的身影,洛都鼓楼上气喘吁吁的身影。 “真傻……” 摸了摸头上的玉簪,虞青梅猛的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敞开的院子大门,忍不出轻笑出声来。 明明…… 明明就和之前不一样了啊! “啪!” 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盛放,如同散落的天星,将整座洛都笼罩在火树银花之下。 “那边!那边有耍杂技的!” “热乎哎,刚出锅热乎乎的锅贴!吃了就能遇到命中注定的锅锅,和他亲密的贴贴!” “哎!姑娘要不要买一份胭脂?桃花粉限量款,只需要半两银子,哎,价钱好商量,别走啊姑娘!” “妈妈,快出来看神仙,那个姐姐会飞……” 青衣浩渺,急匆匆的掠过拥挤的人群。 如同惊鸿一瞥般在几名年轻书生的眼前闪过,勾了一抹淡淡的余香。 只留下其中一名年轻书生呆呆的望着远方,喃喃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刚才,那个是姑娘?” “肯定是,我不可能看错的!我觉得我恋爱了,这是哪家的姑娘,我一定要娶到她!” “你快拉到,上次在大街上你被人蹭了一下小拇指还说自己恋爱了呢,要死要活的嚷着要娶人家,结果追上去才发现是个男的!” “哈哈哈!” “哈哈哈,笑死,根本笑不死……” 一群书生哄笑着,顿时将其中一名书生闹了个大红脸,吵吵嚷嚷的随着人流上了桥。 被身边人一阵嘲笑,那书生顿时也犹疑不定了起来,挠了挠头,回头张望了两下,然而那抹惊鸿一瞥的身影却早已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啪!” 五颜六色的烟火重叠在一起,在人们的欢笑声中声嚣尘上,在夜空里闪闪发光。 虞青梅轻轻呼出一口气来,长发在温柔的晚风中落回肩头,急匆匆的脚步慢慢放缓下来。 明亮的眼眸闪动着,一步一步逆着人流走着。 望着在烟花摊前扔出银子,挑选了几只烟花收入储物袋,只留了两只兴冲冲点燃的身影,脚步缓慢的像是迈不开。 亮闪闪的花火在手上绽放,随着白衣轻轻摇晃,驱散了夜里的寒意,也照亮了那张满是笑意的侧脸。 “师姐?” 宁无猜抬起头来,陡然发现了在人群中慢慢走向自己的虞青梅,顿时尴尬的笑了笑:“师姐你听我解释,这烟花大会还挺有意思的,我是想回去找你的,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好好逛一逛这烟花……” “立刻有!” 虞青梅泪光涟涟,突然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原本几乎都要停下的脚步猛然加快。 青衣在风中飞舞,张开双臂猛的扑向宁无猜,一双冰冰凉的红唇落在了宁无猜的唇边,在宁无猜那瞪大的双眸中,将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耳边传来人群的闹嚷。 发丝带着幽香从鼻端拂过。 站在风里,宁无猜僵硬的双臂举着两支小巧的烟花,明亮而又绚烂的在手中盛放。 随着两支烟花逐渐燃烧到尽头,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虞青梅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真的,立刻有……” 第三百零九章 我独爱青梅 什么叫爱情? 宁无猜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前世的他曾因一事无成而极度自卑,甚至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挺好,为此错过了喜欢的女孩,终其一生等不来一句我爱你。 所以,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有人说是并肩,有人说是接吻,有人觉得是性,还有人说是想要触碰却又缩回的手。 但这一刻。 宁无猜却忽然觉得。 漫天烟花绽放,夜色浪漫,人潮汹涌,用双臂紧紧把一个人箍在怀里,两颗心无比靠近,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人体会到什么叫做拥有了全世界…… 什么师姐师弟。 什么被掌门老头打断第三条腿。 统统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眼前这双漂亮的双眼,还有自己胸膛内疯狂跳动的心脏。 亲了? 自己被大师姐亲了? 自己这算被逆推么?算么? 不算?! 大师姐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又是坑?! 这唇色…… 应该是之前买的胭脂? 宁无猜身体有些僵硬,一瞬间在脑海里想到了许多,如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 他想到在夔山的日子,师姐倒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精致的脸庞上满是安逸,似乎总觉得和他相处的时光弥足珍贵。 他想到替师姐背黑锅,被掌门老头罚过后,师姐贼兮兮的翻窗户道歉,给他带的那一只烤兔子。 他想到洪若寺中,从天而降的身影。 他想到灞河县的大街上,笑嘻嘻的说要每天还他一点点。 他想到重明郡外,坚定拦在蜃龙面前的浴血青衣。 夔山,青州,洛都,云州,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并肩走过这么多地方了么? 还有…… 鼓楼的那一晚,同样是烟花灿烂,漫天的祈愿灯仿若银河般飞向天际,他送出了那枚玉簪。 这时候想来,当时大师姐说的分明是喜欢你…… 一息。 两息。 三息。 虞青梅呼吸微微急促,期盼的眸光随着宁无猜的沉默,仿佛逐渐黯淡了下去,原本激动不已的心似乎也在逐渐下坠。 没有,回复么? 是不是她太心急了? 或许她本就不应该全靠脑子一热,可喜欢的不就是要去争取的么,还是说…… “小……小赤佬。” 虞青梅咬了咬唇,勉强挤出来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缓缓松开抱着宁无猜腰间的手,偏开眸光:“这是师姐的奖励,别……别多想,师姐我是太高兴了才……” 然而还没等到她说完,缩回的手腕似乎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 身子被用力一拉,紧接着唇角便被用力堵住。 腰肢像是被用力的拉入怀抱,脸上传来一阵燥热,让她瞬间忘记了任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宁无猜缓缓分开。 看到师姐眼里雾蒙蒙的有些茫然,脸上泛起阵阵红潮,像是一只渴水的鱼,嘴唇微微张着,齿隙间露出鲜嫩水润的舌尖,精致的狐媚脸上越发妩媚。 “不行,你得负责。” 宁无猜声音有些沙哑,伸手大胆的去抬师姐大人的下巴,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伸手抬起师姐大人那精致而又迷茫的小脸蛋,宁无猜一瞬间感觉自己战神附体,满脸写满了勇字。 紧接着再度慢慢俯身,要去含师姐冰凉凉的唇瓣,准备一鼓作气的撬开贝齿,一探究竟…… “嘶~” 宁无猜猛的退了两步,捂着嘴:“疼疼疼疼疼……嘶……嘶姐李干嘛!” 虞青梅却是低下头去,眼神乱飘,脸上满是羞恼之色,紧接着有些慌张的轻哼道:“活该!谁……谁谁谁让你连师姐的便宜都敢占!怎么还伸舌头的,不要脸的蛆!坏的流脓!回去我就告诉掌门老头,让他打断你三条腿!” 宁无猜顿时苦笑,师姐平时看起来大胆的很,其实心里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啊…… “师姐你讲点道理好?明明是你先……” “不听不听不听!” 还没等宁无猜把话说完,虞青梅便双手捂住耳朵,脸颊升起一阵绯红,用力的摇起头来。 道理? 他忘了,大师姐从来不讲道理! 宁无猜表情复杂,明明前一刻还郎情妾意,不仅摸着大师姐的小蛮腰,还品尝到了大师姐的香唇,让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师弟。 现在这是怎么了? 这怎么还一阵儿一阵儿的呢? 是他技巧不够娴熟,还是他的情话不够好听? 白衣拂荡,宁无猜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在夜色下管弦悠悠,孩童摇着烟花跑过闹市,远处湖面飘荡着河灯,通明的画舫划破层层涟漪。 “小伙子,还不赶紧哄哄?” “就是,人家姑娘这是害羞了啊!” “哈哈哈!” 烟花摊旁,一张张满是善意的笑脸起着哄,顿时让虞青梅的脸更红了。 宁无猜也是满脸窘迫:“师姐。” 虞青梅却是一把拉起他的手,在人们的哄笑声中仓皇而逃,不知跑了多久后才终于在桥边停下来,羞恼道:“都怪你!” 宁无猜看着师姐一副气恼的模样,顿时揉着眼角笑了起来:“是是是,都怪我。” “你还笑!” 虞青梅一瞪眼睛,拿出师姐大人的威严,刚想开口斥责小赤佬一顿,紧接着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红唇,明眸闪躲,斟酌着开嗓道:“陆被看她……” 宁无猜笑了笑:“殿下向我表明心迹了,我没有答应。” “哦。” 虞青梅闷闷的哦一声,低下头来没说话,轻轻蹙着眉头,只觉得心里有些酸:“为什么?”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明白了师姐在想些什么,于是伸手将虞青梅拉入怀中,低下头来轻轻吻在了眉间。 河灯的微光中,青衣随风飘动。 盛放的烟花倒映在湖面上,随着湖面上的涟漪,破碎成斑驳而又灿烂的光。 “因为。” 虞青梅抬起头来,看向小赤佬的双眼,温柔而又深邃,带着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意:“世人爱红豆,我独爱青梅……” “啪!” 烟花落幕,夜晚重归于平静。 温柔而又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一袭如画颜容,眉眼翘翘,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得意的轻哼:“哼,油嘴滑舌,我还没答应负责呢,看你表现日后再说……” 第三百一十章 西凉 “师叔你不用过去了,我过去就行,我和虞仙子还有宁爷的感情深厚无比,可谓是过命的交情,怕是不舍的我走。我说服他们就好了,师叔你过去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走过林深小径,虎头虎脑的年轻和尚一本正经的说道,看见老和尚颔首,于是满脸不舍的叹了口气。 画江,洛都,白家村,钟山,风波郡…… 一路走来,似黄粱梦,肝胆洞,毛发耸,生死谈笑中,固有有万般不舍,亦难免目送归鸿。 宁无猜,虞青梅,李精忠…… 或许他本就不适合修佛,认识了这样一群人,教他如何六根清净,如不动卿一般,眼观万物亦不动容? 眼角微微湿润,带着些许坚定,初一叠荡着一袭白衣从敞开的院门走了进去,深吸了一口气:“阿弥那个陀佛,贫僧是来告……” “早啊小和尚!” 伸手轻轻拍了拍初一的肩头,虞青梅蹦蹦跳跳的走进屋子。 看着背着双手,满脸笑容,哼着歌远去的虞青梅,初一满头雾水的愣在原地。 啥玩意儿? 咋回事儿? 中那个大邪了? 紧接着看到宁无猜同样一脸乐呵呵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初一连忙迎了上去:“宁爷,贫僧今天就要……” “师姐你再尝尝这个雪梅。” 宁无猜乐呵呵的追了进去,紧接着初一便看到一男一女追逐打闹,嬉笑着从房间里跑出来。 “不嘛不嘛!” “最后一个,你快尝尝哪个最不好吃,等回夔山的时候给小师弟打包回去一份,就骗他说是洛都的特产。” “咯咯咯,黑了心的蛆!” “你快尝尝?” 初一:“???” 喂? 喂! 你们转过头来看看我行不行?! 这还一个大活人呐! 我是来告辞的好不好,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初一满脸复杂的站在原地,萧瑟的像是一尊石像,看着两人欢快的嬉笑,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分外吵闹…… 当然,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饱腹感。 让他忍不住想要打饱嗝。 “哎?初一?!” 宁无猜忽然惊觉的看向初一,连忙松开揽着师姐小蛮腰的手,老脸微微一红,有些不自然的轻咳道:“你……那个,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初一:“……” 阿弥他娘的陀佛,佛爷这么没有存在感嘛?! 虞青梅也连忙理了理凌乱的青丝,脸颊微红,一脸惊讶的看向初一:“呀,小和尚你什么时候到的?” 初一:“……” 所以连你也不记得了对吗?!!! 明明你之前还跟我打过招呼的啊!!! 看着初一嘴唇颤抖着站在原地,眼眶微微泛红,捏着念珠的手也在不受控制的发抖,宁无猜一脸诚恳:“你怎么了,是有什么难处了?你说啊,大家都是朋友,我们肯定会帮你的!” 虞青梅也抱住宁无猜的胳膊,认真的点头:“没错,小和尚你说啊!到底有什么难处?” 宁无猜伸手握住师姐的小手,心里顿时美滋滋的,看向初一语重心长的道:“是啊,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呢?” 太……太欺负人了! 气抖冷! 单身和尚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初一眼中泪光不停地打转,用力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张开嘴:“嗝~~~~” …… “阿弥陀佛,贫僧与师侄来南国已有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日便是我大雷音寺五十年一度的灵山法会,若是再逗留下去怕是要错过此等盛会,贫僧和师侄就先告辞了,以后若有机会,欢迎来西凉大雷音寺做客……” 看着不戒老和尚低头宣了声佛号,转身带着生无可恋的初一远去,宁无猜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告别了远去天涯的林采薇和燕归人,送走了踏遍千山万水的李希望,望着精忠报国而殉难的李精忠,又目送着一路同行的初一远去西凉。 世界天大地大,人生不过就是相遇和送别而已,他也没什么看不开的…… 真的…… “还会再见的。” 虞青梅却仿佛懂得他所有的佯装,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掌,望向他笑着重复道:“一定,还会再见的。” 宁无猜也跟着笑了起来:“嗯。” 送走了初一和不戒,接下来的日子便仿佛平静了下来,左相一系的官员接二连三的被打压,云州妖祸也逐渐平息,各处都在有条不紊的交接着。 期间陆被看答应过的那些资源也一并送了过来,还有那柄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天下潮,却唯独对之前桃花楼的事情只字不提。 仿佛已经忘了有过这么一回事一样。 而宁无猜则乐得清闲,从一连串的事件里抽身出来,每天除了修炼,就是陪师姐逛逛街。 直到一封信笺从夔山寄剑而来…… 面无表情的看完信,宁无猜将信纸放下,坐在庭院中,看着郁郁葱葱的树荫,眉头深深皱起。 西凉凌天窟异象冲天而起,群妖暴动,三千里春意凋零,当然这些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更重要的是…… 掌门师尊,在那里失踪了…… 这显然不在师尊的预料之中,小师叔担心师尊出了什么事,于是传信让他们速回夔山,而他则已经先行一步前往了西凉。 宁无猜眼神有些凝重,蔡元常当初说过的话仿佛正在以一种预言的方式慢慢实现。 他当初说师尊遇上了大麻烦,师尊眼下果然出事了。 只是具体便不知道个中情由了,蔡元常已死,眼下已经没法再开口了…… 不过他曾笃定自己肯定会去西凉,还要自己小心什么乌鸦,很明显西凉那边怕是会有一个凶险万分的局在等着他宁无猜。 既然如此,他便不能再置身事外…… 听见院子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宁无猜收好信笺连忙起身,看向一脸焦急地大师姐。 “南王驾崩了!” “咱们去西凉!”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口道,紧接着同时看向对方,愣了大概四五秒。 宁无猜脸色慢慢化为了震惊,不由得叫出声来:“什么?!” 第三百一十一章 年号 “陛下。” 站在珠帘前,垂眉颔首的公公轻托拂尘,和声细语的道:“已经都准备好了。” 珠帘后红袍迤逦,坐在珠帘后面。 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挥了挥手,透着说不出的疲惫:“有劳公公了,朕知道了,让朕……再安静半盏茶的时间。” 那公公点了点头,察言观色道:“那老奴便先到门外候着了,前殿百官已经到了,陛下莫要错了吉时。” 说罢,便低着头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飘散着热气的茶盏落在桌上,绣着金色麒麟的红袍微微叠动,凤冠摇晃,低下头来,清澈的茶水中正倒映着一双略显疲惫的桃花眼眸…… “怎么?不想做这女帝了?” 一个稚嫩而又老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留着狗啃刘海的阿离从梁柱上一跃而下,甩了甩黑衣,坐到陆被看身旁。 捧起一盏茶来,大大咧咧的抿了一口,紧接着却是小脸一皱,连忙吐舌头呸了几口,抱怨道:“这什么东西啊,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这么苦的东西也能喝的津津有味,要我说就应该往里面加些牛奶,蜂蜜,芋头什么的……” “味久回甘。” 陆被看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有继续解释,只是拿起茶盏抿了一小口,望着茶盏中漂浮的茶梗有些出神。 曾经,她曾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走到这一步,为了证明母妃可以胜过父王心中的那个人,扛起整个南国,足以令父王动容。 然而如今,她却觉得这个位置是那么的沉重,获得了权利与地位,得到了父王的称赞,她也不可避免的舍弃了一些什么。 努力挤出来了一抹笑容。 茶盏中的容貌如画,双眉斜挑,桃花明眸,五官精致而又清丽,眉间一抹如红莲般的印痕更显得高贵无比。 她自认不输天下任何女子。 但任凭她如何模仿,却始终觉得不如那晚的烟花大会上,她坐在桃花楼凭窗而望,街上那青衣女子的笑容万分之一动人…… 宁无猜与虞青梅。 李希望与十一娘。 南王与钟山玉。 美好到足以令她触手可及的,珍贵到令人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又令南王恋恋一生,临死前又露出那种释怀笑容的,她那颗不曾为谁跳动的心,如今也有了体会。 只是没想到是锥心刺骨的感觉。 “哦~~~~” 阿离盯着她的表情,突然拖出长声,嘴角轻轻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了,小丫头,你是不是还在想夔门那个小子?” 说着,阿离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屋内走来走去,老气横秋的说道:“要说你们人类啊,就是麻烦,想那么多干嘛,喜欢就抢过来给你当皇后嘛!要我说那天在桃花楼你就应该直接把他拿下!现在好了,眼睁睁的把人放走了,人家两个成了,没你什么事儿了!” “我尊重宁公子的选择。” 陆被看说着将茶盏放下,玉指葱葱,红袍迤逦的站起身来,望向挂在墙壁上的黑银色佩剑:“我只是,输在了身份上,她可以陪着他寸步不离,浪迹天涯。” “我不可以。” “我是这南国的女帝,肩托着父王的期许,和他的期盼,他出生入死,好不容易为我奠定了如今的局面,我又怎能不顾一切的随他一走了之?” 阿离双手抱肩,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狗啃刘海被颠了一颠,双腿悬在空中轻晃:“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懒得管你,正好今天过后玉玺就交到你手里了,抓紧时间完成我的第三个条件,到时候我好带神女姐姐回钟山……” “嗯,时候也差不多了。” 陆被看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疲惫与哀愁飞快褪去,眨眼间便换上了一副高贵而又清冷的英气神情,甩起红袍便向外走去。 推开门,明亮的光线顿时从门外照射进来。 “女帝驾到!” 门外公公急忙高声喊道,顿时此起彼伏的万岁声从外面传来,明亮的光线将陆被看的身影勾勒在光晕中。 陆被看缓缓停下脚步,手扶着门侧过头来,凤冠轻颤,青丝随风舞动中轻轻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不过,没我的事儿了?我觉得倒是不一定……” 阿离皱着眉头,满脸问号的看着她在那片明亮中走远。 “吾王陆槐,为南国共主,幼而好敏,素有贤名,然为奸佞所蒙蔽,又遇妖邪奸相作祟,幸而舍一身修为以救国,使我南国方幸免于难。” “今,魂归尘土,留待功过任后人评说。” “奉吾王遗诏,朕夙性好高,不能虚己纳贤,放任奸佞祸乱朝野,忠臣曝骨,百姓民不聊生,朕一人之罪也。” “朕知有过,今大限已至,常常刻责生悔,辜负先帝殷殷期盼,亦辜负自己平生所愿,然今时日无多,便是竭此残生亦难以弥补朕过错之万一,只能寄望于后来者,佑我南国。” “玉致公主性格宽仁,聪颖过人,心怀大志,乃朕之继任者不二人选,可承祖宗之基业。素开此先河,立玉致公主为我南国之主!愿众卿家尽心辅佐,兹立女帝!”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随着一番长篇大论念完,那名公公合上手中的遗诏,清了清嗓子,望着百官用尖细的嗓子喊出了最后一句:“请陛下赐年,以佑我南国风调雨顺!” “……” “……” 然而百官俯首,金殿通明,身后却始终无比安静。 “咳咳,请陛下赐年,以佑我南国风调雨顺!”拖着尖细的长音,那公公又再次喊了一遍。 然而,身后还是死一样的安静。 百官群臣亦是不敢应声,安静到连大殿上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名公公顿时流下了冷汗,吞了吞口水,回过头来望向端坐在金銮宝座上的那袭如火红衣,悄声提醒道:“陛下,陛下……还请赐下年号……” “哦,哦,年号。” 陆被看这才回过神来,明眸重新变得生动起来。 “那便改年号为……” 眨了眨眼睛,坐在金銮宝座上换了个姿势,伸手托起脑袋,高贵无比的俯瞰着众臣,清冷的桃花眼眸眯起,红唇轻启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无猜。” 玉龙历51年,帝崩。 南国女帝登基,改年号为——无猜。 第三百一十二章 欺人太甚 南王崩殂,女帝临朝。 改年号为无猜。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四面八方,传遍了大江南北。 知命帝星陨落,王朝气数将尽之兆。 女帝登基,千古亘未有之,更是世间奇闻。 于是,无数人的目光望向了这片土地。 或是嗤之以鼻,或是满目质疑,或是大笑荒唐…… 有人说南国已经走到了尽头,正是西凉与北燕磨刀霍霍意欲裂土之时,这天下或将再起兵戈,重燃战火。 有人说南国女帝才情高绝,又有三大天卿坐镇,更是与东海龙宫结盟,开设滨海妖市,种种改变之下南国未必不能破后而立,置之死地而后生。 还有人说南国与妖族勾结,毫无为人之尊严,当列为人族之敌,举世伐之。 然而,讨论最多的却是那个怎么看都不正经的年号…… 无猜? 两小无猜? 这位刚登基的女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谓年号,便是帝王们用来纪元的方式,也象征着皇位的正统,所以通常都由帝王自己截取两个对自己有纪念意义的字。 譬如西凉的云狩。 便是因为西凉的凉武帝登基前,曾率兵讨伐北冥,狩猎了一只银翅大鹏,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功绩。 再譬如准备登基成为伪帝的陆山君,改年号为天黎,便是因为他曾被镇海卿夸奖过“心存天德,肩负黎民”,在当时的南国引为美谈。 还有能代表陆槐当年玉龙变法的玉龙。 以及赞美北燕国主治下的草原如同神之沃野的原神。 结果一群威武霸气,大气磅礴的年号里,突然出了个“无猜”。 一时间谣言四起。 再加上宁无猜他们的名字在南国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联系一下两者的关系,很快就有各种各样的新鲜故事从茶馆勾栏传了出来。 什么《霸道女君爱上我》《女王的贴身小白脸》《母仪天下》《我和女帝的那些事》…… 一时间在洛都掀起了一场文化风潮,瞬间席卷青州。 又以整个南国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开来,为西凉和北燕的人民带去了一场文学的饕餮盛宴。 “话说那女帝一往情深,红袍一挥,霸气侧漏,伸手轻轻挑起无猜的下巴,眼眸斜挑。” “呵,男人,你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 说书人声音压低,用一种“你懂得”的目光环视全场,身体前倾着说道,顿时引起了看客们的一阵欢呼。 “哦哦哦哦哦哦哦!!!” 大家满面潮红,时不时说着“我胃不太好”“富婆饿饿”“为女帝献出心脏”之类的话,茶馆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哈……” 客人袖袍上一枚嫩叶随风而起,被吹荡着飞出了酒馆,旋转着路过熙熙攘攘的宽阔大街。 乘着清风飞旋而上,落在一只白皙幼嫩的手掌里。 宽阔的茶庄楼顶,黑色的衣角随风舞动,狗啃式的刘海乱舞,露出了一双因享受而眯起的双眼:“爽!” 头顶两只小黑角轻轻晃动着,四仰八叉躺在屋顶,笑着露出了晶亮的小虎牙。 原本是极为显眼的。 然而人来人往却仿佛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一般。 伸手豪气的一抹嘴角。 听着对面茶馆说书人讲着从她这里流传出去的故事,阿离嘴角顿时咧的更欢了,手里握着的酒葫芦里传来似奶非奶似茶非茶的香气…… “花开两朵,咱们各表一枝。” “要说这好事多磨,古往今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好事,就在女帝要趁着烟花大会与无猜洞房之际,列位,您猜猜怎么着?” “啪!” 一声定场木,满座皆寂。 紧接着,看着对面这位说书人,人群中猛的爆发出了一阵热闹的喧哗声。 “黎半钱你快说啊!之后怎么着了?”一名老头满脸不耐。 “就是,这刚从南国传过来的故事真精彩,在咱们西凉重仞城,这种软饭硬吃的流派简直闻所未闻!之后怎么着了?快说啊!”隔壁桌的书生瞪大双眼,激动的紧握双拳,满面红光。 “不会是无猜要死了?”人群中一名少女蹙眉发出担忧,紧接着便引得同桌小伙伴们一阵叹气。 一名头带斗笠的白衣少年端着茶杯,险些一口水喷出来,连连咳嗽不止。 “啪!” 轻拍了一声定场木,那名尖嘴猴腮的说书人捋了捋胡须,笑吟吟的看向那名少女:“这位施主您可就猜错了。” “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干柴烈火,正是一发不可收拾……” “噗……咳咳咳。” 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口茶水喷出来,看着那双宛若要杀人一般的漂亮双眼,白衣少年连忙摆手小声苦笑道:“师姐我没有啊,你相信我,我真没有啊……” 紧接着便听到那说书人继续道:“然而,一道身影从窗口掠了进来,正是无猜的同门师姐!” “见到无猜与女帝的姿势,师姐急忙大喊一声。” “慢着,你们不能在一起!” “看着两人诧异的表情,师姐咬了咬牙,望向无猜一字一顿的说道……” 停顿了片刻,说书人缓缓压低声音,环顾全场:“她,就是你的杀父仇人!” “噗……” 白衣少年擦了擦嘴角,索性也不再喝水了,伸手放下茶杯,神色复杂的看向那说书人。 杀父仇人? 这尼玛就离谱! 连年龄都对不上,这他娘是从哪东拼西凑过来的故事啊?! 还有你那一脸自信满满的神色是怎么回事啊?有毒!你就靠这种漏洞百出的故事来征服客人嘛?!! 那个傻子会信这种…… “嘶!” 全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露出悲伤,惊诧,震惊等各种不一的表情。 “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啊……” “这……唉,这叫人怎么选啊?” “我哭了!” 看着旁边几个少女哭成一团,甚至还有一个满身腱子肉的肌肉猛男硬生生挤出来了几滴眼泪,宁无猜顿时就“???”了。 这特么…… 这特么都是哪来的傻子啊?! 借用了南国法阵,一路来到西凉重仞城,本来听到从南国那边女帝和贴身小白脸的故事传来,他还以为是谁在布局,想要借题发挥废黜陆被看。 结果和师姐听了两段后…… 这他娘都什么跟什么啊,还干柴烈火,杀父仇人…… 完全就开始胡编乱造了好嘛?! “感谢王员外打赏的黄金刀子烈!” “感谢刘小姐打赏的白银刀子烈!” “感谢杜公子打赏的五千个刀子烈!” “感谢莫少侠打赏的刀子……” 在一阵阵打赏的吆喝声中,揉了揉眉心,宁无猜拉着师姐的小手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 这种破故事,除了会积攒师姐怒气槽,此外根本没有半点作用,已经没有什么听下去的必要了。 “之后呢?之后怎么样了?”有人发问。 “就是,黄金刀子烈我已经打赏出去了,黎半钱你别墨迹,快说!”刚才打赏的王员外站起身来,挺着肚子,轻摇着镶玉折扇。 “就是啊,快说!” “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说书人手中定场木一拍,摇头叹息道:“可惜一对有情人,此生却错在相逢。” “无猜不忍对女帝下手,爱恨交加,远走天涯,发誓此生不再踏入南国,这样如此,躲过强烈的欢喜,便不会再有猛烈的心痛……” “而女帝,终是登基,坐拥江山却永远无法得到想爱的人,满目山河不见君。” “只能坐在那冰冷的王位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而,即便此生不复相见,她却换了另外一种方式纪念那位……” 说书人说到这里话音一停,看向在场的众人,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我知道!” 有人在角落里惊呼:“改年号为无猜!这是南国那位女帝的故事!” 紧接着有人附和:“对!我也听说过!那位女帝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年号为无猜!” “这竟然是真的啊?!好浪漫!” “满目山河不见君,改易流年,昨日是君,来日亦是君……” “啪!” 看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说书人手中定场木一响,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的道:“这正是,凤鸣天南拥山河,两小无猜求不得,满目山河难相见,相思成年君成国!” “好!” “女帝牛哔!年号大人万岁!” “年号大人永远滴神!” 人们激动着,久久都未能从那段荡气回肠的浪漫中平静下来,沸沸扬扬。 只有一名白衣少年极力压制住那不断涌动暴躁的狂风,满脸惊骇的抱住不断挣扎的青衣:“师姐那都是假的,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年号……年号大人……” “好一个年号大人!” 青衣猎猎飞舞,双拳在袖子里攥的咯咯响,斗笠被猛然掀飞,三千青丝随风涌动,露出一双精致而又霸气外露的双眼。 虞青梅气得泪花都出来了,怒气冲天的一指南方,咬牙切齿的大声喊道:“别拦我!姑奶奶这就杀回去!那小婊砸欺人太甚!!!” 第三百一十三章 野庙有雨 “轰隆~” 夜色逐渐降临,狂风搅动的灰色铅云中隐隐有闷雷声卷过。 两侧的树林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按住头顶轻飘飘的帽子,王员外急匆匆的走着,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心中暗骂了一声倒霉催的,连忙加快脚步。 本来是进城做桩交易,连带着在茶馆听了个故事,谁想到回家的时候竟赶上这种鬼天气。 天上阴云密布,显然很快就要下起暴雨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可…… “哑!” 一声响亮而又难听的叫声在树林中响起,随着枝叶在风雨中晃动,一道黑影从树林中飞出。 黑亮的羽毛在风中摆动,如同黑宝石般的眸子倒映着山林,啼叫着倏忽远去。 “死鸟……” 看见那只叫声难听的乌鸦掠过天际,王员外吓了一跳,连忙捂着帽子眯起了眼睛,一甩袖子,肥胖的脸上顿时涌起了一阵嫌恶和愤怒。 真他娘的晦气! 然而话说到一半,王员外却微微一愣,望着那乌鸦消失的方向,赫然是一座废弃的野庙,在重林遮掩中露出了一角。 庙? 重仞城郊外原来是有庙的吗? 王员外有些错愕,平日里往返于重仞城和涿县,他都是做马车的,竟不记得路过什么郊外野庙…… 看着那座在山林重掩中的寂静野庙,王员外不知为何,心中竟感到一阵微寒。 听着林中那难听的鸦啼,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像是有人在黑暗中静静窥探着自己,逼迫着自己走进那野庙一般。 然而还没等他多想,一滴雨水便从空中落下,砸落在脚边。 紧接着雨声逐渐繁密了起来,王员外顿时变了脸色。 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扬起衣袖,在卷过云层的闪电下,呼哧带喘向着前面的野庙跑去。 “轰隆隆!” 酝酿了许久的雷声乍起,山林摇晃,仿佛要将整片天幕震破。 王员外健步如飞的闯入破庙中,甩了甩衣袖,听着身后的雨声逐渐浩大起来,哗啦啦的砸在地面上,像是起了一层轻烟,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些许庆幸。 擦了擦脸,王员外这才打量起周围。 野庙中,一株古老苍劲的老树耸立而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树身周围的破漏处落下,透着丝丝凉意。 而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那些密集而又扭曲的枝杈将庙顶撑起,好似房梁。 四周破破烂烂的帷幕如同蛛网般垂下,随穿堂风飘飘荡荡。 在那些帷幕后面则立着一尊灰扑扑的莲台,有些地方被火燎得黑漆漆的,也不知之前供奉的是什么神佛…… 王员外抱起肩膀,叹了一口气,向着那座莲台走去,缓缓坐了下来。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赶路碰到暴雨,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只能在这座古怪的野庙避一避雨,等天晴之后再赶路回涿县了。 想着自己白手起家,辛辛苦苦,风吹雨打,最后继承了老头子给他留下的十三间布庄,七八间大宅子,这才一跃成为了涿县最有钱的员外。 如今却只能像是那些臭乞丐一样蹲在这小破庙里…… 抬头看着破漏的屋顶,王员外脑海中闪过山珍海味,娇妻美妾,不禁叹了口气,感慨着世事无常。 “噼里啪啦……” 雨声落在瓦片上,发出了一阵清脆声响。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书生的到来打破了属于王员外的静谧时光。 “这里竟然有个破庙!” “太好了,有地方躲雨了……” “出门没有带伞,真是晦气。” 三个书生拧了拧被暴雨打透的衣衫,甩了甩湿漉漉的衣袖,突然抬头看见了莲台旁边可怜兮兮的王员外,顿时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下来。 为首那名书生对着王员外施了一礼,紧接着选了个离着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又从防水书箱中取出来了两本书,放在了身旁。 另外两名书生则是在周围捡了几根断掉的粱木,兴冲冲的跟着坐了下来,看向那名温书的书生。 “冷死了,快,周兄快点生火!” “这鬼天气……” 两个人劳劳骚骚的催促着那名温书书生,那书生顿时苦笑一声,从书箱里取出来了火折子。 随着火星溅落,很快那堆放在一起的木材便亮起了明亮的火焰。 温暖的光芒顿时照亮了整间野庙。 两名书生搓了搓手,小声的交谈起来,似乎在打量着王员外。 过了一会儿,那名为首的书生摆了摆手开口道:“既然都是避雨之人,就不要背后说人闲话了。” 说着,那名书生站起身来看向王员外,施了一礼:“同在屋檐下,骤雨阴寒,多半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过来一起烤烤火?” 王员外微微一愣,借着火光看着书生那张文弱而又温暖的笑脸,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暖流。 顿时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看着三名书生和眼前摇曳的火光,王员外缓缓坐下来,只觉得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在这古怪的野庙中,夜色深深,又下着暴雨,怎么看都觉得透着一股森森鬼气。 如今有了这一堆温暖的篝火。 身旁又多了三个同伴。 原本阴森的野庙似乎也多了一丁点烟火气。 看着三名书生,王员外伸手烤了烤火,对着三人笑了笑:“几位,怎么称呼?在下涿县王根基。” 为首那名书生笑了笑:“原来是王员外,在下周子豪,西庞庄人士,旁边这两位是蒋奇和卢云,我们是来这里游学的。” “游学?” 王员外咧嘴笑了笑:“游学好啊,不像我们这些商人,满身的铜臭,风里来雨里去的。” 蒋姓书生闻言笑道:“哪里,王员外太谦虚了,您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肯定见识不少,有没有什么故事跟我们讲讲?” 卢姓书生也紧跟着抚掌笑道:“蒋兄言之有理,最好是那种鬼怪志异的,眼下这气氛,听着才有感觉!” 看着王员外有些尴尬,那名周姓书生连忙打圆场,含笑说道:“鬼怪志异其实我也听过许多,我看不如我们一人讲一个,看看谁讲的最好。” 卢姓书生连连鼓掌,大笑:“妙啊,这个好!” “轰隆隆……” 雷声从远处卷过,苍白的闪电照亮庙内众人的影子,张牙舞爪。 王员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看着笑吟吟的三个书生,脸上的肥肉颤了颤。 还没等说话,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雨中传来,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讲故事啊,这个我也比较拿手。” 王员外转头看去,发现一名穿着白衣的少年带着青衣少女走了进来。 雨水随着袍袖震飞,笑吟吟的看向那三名书生,眼眸在火光中晶亮:“介意,我们也烤一烤火么?”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这故事不对劲吧! 庙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篝火“噼啪”的响动,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四目相对,周姓书生突然笑了笑:“自然是不介意的。” “多谢。” 宁无猜拱了拱手,看了一眼仍旧憋了一肚子气的师姐,不由得有些讪讪,拉着师姐围绕着篝火坐了下来。 周姓书生好奇的看了两人一眼,开口道:“在下周子豪,旁边这两位是蒋奇和卢云,我们都是来游学的书生,还有这位,这位是涿县的王员外……” “游学?” 宁无猜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角:“你高兴就好……我姓宁,我们两个就是路人,不必在意,我刚才听说你们要讲什么故事?” 王员外蹲坐在一角,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两人。 白衣笑容温和,似乎是歪着头颇有兴趣。 青衣始终低着头,似乎是心有不忿,露出的半张俏脸总显得有些阴沉。 王员外顿时目露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这两个小年轻大概是闹别扭的小情侣,也是跟自己一样,来这破庙避雨的。 听到宁无猜的话,旁边那名看起来浑身湿漉漉的蒋姓书生连忙开口道:“对了对了,是要讲些鬼怪志异的故事来着,我看不如这样,在下就先抛砖引玉好了。” 看着那名蒋姓书生轻咳了两声,所有人纷纷侧耳认真倾听起来。 “我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许久以前。” “从前有一名书生,谦和有礼,大家都称赞他守信用,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他游学归来时,却在故乡认识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姑娘就住在黔水边的茅草屋内,两人很快一见钟情,私定终身……” “然而,姑娘的父母却嫌弃这名书生家境贫寒,坚决不肯将女儿许配给他,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私下里却破口大骂将书生赶出家门。” “书生和姑娘说了这件事,于是两人决定私奔,相约在城外黔水上的木桥边,此后要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黄昏时分,书生提前来到桥上等候,不料突然乌云密布,狂风怒吼,大雨倾盆而下。黔水难驯,时有山洪爆发的情况,但书生并没有害怕,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倒霉。然而,不久后山洪还是暴发了,滚滚江水携泥沙淹没了桥面,隆隆作响。” “为了等到心仪的姑娘,那名书生寸步不离,死死抱着桥柱,最后便被淹死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 随着蒋姓书生的声音落下,王员外顿时一头雾水,看向书生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故事听着挺浪漫的,但这是爱情故事啊,并不是鬼怪志异?” 水珠从书生的袖子滴下,隔着篝火,蒋姓书生笑而不语。 宁无猜却是笑了笑,拍手道:“精彩。” 说着,宁无猜看向一脸茫然的王员外,嘴角轻轻挑了挑:“这就是鬼怪志异的故事。” “书生认识了一名姑娘,但那名姑娘的家却住在黔水边上,明知道时有山洪爆发的情况,我想正常人是不会在黔水旁盖房子的,所以,姑娘是真的住在那里么?” “还有,住在茅草屋的姑娘父母,却嫌弃书生家境贫寒,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赶书生走,这样的用意是什么呢?” 轻轻竖起两根手指,宁无猜望着那名蒋姓书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那名姑娘其实是想要害人的水鬼,这样是不是就能讲得通了呢?” “姑娘的父母其实是仍然存有善心的水鬼,迫于那名姑娘的压力,但又不愿害了书生,所以私下里才会赶书生走。” “而书生呢?” “双手抱着桥柱,其实并不是为了守诺,而是因为水下有什么在拽他的双腿?” “所以我想,这个故事其实真正的结局是。” 宁无猜托着下巴,盯着那名蒋姓书生侃侃而谈:“书生低头看向水面的时候,就已经为时已晚了,他见到了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容颜,露出惨白而又残忍的笑容,用力抱住了他的双腿——‘这样,我们就能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哦’……” “轰隆隆!” 雷声卷过,明亮的闪电透过缺漏的屋顶,照亮了宁无猜那半张微笑的脸庞。 王员外顿时打了个哆嗦,脸上的肥肉一颤,眼泪在眼眶打转,伸手抱住可怜弱小而又无助的自己。 不对劲?! 这故事绝对不对劲?! 明明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啊,怎么突然就画风大变了?! “啪啪啪!” 那名卢姓书生也跟着抚掌大笑道:“哈哈哈,好!就是要这样的故事才有气氛嘛!” 说着,那名卢姓书生坐直身体,整了整衣冠。 说来也奇怪,明明已经是开春时节,这名卢姓书生却穿着厚厚的衣衫,围着一条破布围巾,活像过冬。 看着一脸惊骇的王员外,还有满脸笑容的宁无猜,卢姓书生笑了笑说道:“既然蒋兄讲完了,接下来便轮到卢某讲,卢某这里有个故事,同样也很精彩!” 说着,他便像迫不及待一般,双眼发亮,开口环顾众人,压低声音幽幽的问道:“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天女的传说?” “天女?” 王员外思考了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道:“好像……那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在涿县附近的织天湖,好像流传过这么一回事儿,据说是有个擅长做衣服的仙家天女,偶尔有人会见到她在那里游玩……” “不过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之后好像就再也没人见过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了这个传闻。” “对!” 卢姓书生点了点头,满脸笑容的看向王员外:“不过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传闻中的天女,其实并不是什么仙家。” 说到这里,卢姓书生的声音微微一顿。 “轰隆隆~” 银亮的闪电刺破铅云,惨白的电光落在书生脸上,照亮了那抹怨毒而又愤恨的眼眸,笑容僵硬而又奇诡的望向王员外,慢条斯理的说道:“而是一只恶贯满盈的大妖……” 第三百一十五章 第二个故事 在涿县,曾流传过这么一个传说。 天上的仙女织就了晚霞,又拿来繁星点缀,却失手没有拿稳,缀着繁星的晚霞落在地上,形成了一片湖泊。 当然,这世上根本没什么织就晚霞点繁星的仙女,也没什么晚霞形成的湖泊。 织天湖的传说,也只是无聊人们的闲谈罢了。 但卢姓书生的故事,却正是从这片织天湖开始…… “书生,哈……我要讲的其实还是比较烂俗的书生桥段,父母早亡,寄人篱下,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家徒四壁连温饱都难以为继,自然也就没什么所谓的雄心壮志,只能靠给兄嫂家放牛来维持生活。” 卢姓书生似乎觉得这种套路早已被说书人说烂了,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紧接着卢姓书生看向篝火,慢慢的说道:“兄长是个木讷寡言的老实人,嫂嫂是个刻薄小气的妇人,三口人靠着父母留下的几口薄田过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直到,有一日。” 卢姓书生抬起头来:“书生放着牛,温着书,以待来日考取功名,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却在不知不觉中接近了一片湖泊……” “林荫徐徐,水声潺潺,书生不知何时从书中惊醒,再抬头时,透过重重遮掩的巨石竟看到了一道曼妙的背影。” “长发披落在肩头,肩背雪白细腻,藕臂在水光中轻抬,惊鸿一瞥的脸颊格外楚楚可怜。” “书生看呆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女子洗澡,还是如此漂亮的女子,虽然没看到女子的正脸,但他还是觉得比县里最漂亮的县令家小姐还要好看。” “书生一下子就想到了县里的那个传说,他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在湖里洗澡的天女了。” “凡俗之中绝无如此出尘艳艳的女子!” “噗……” 看到那卢姓书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向他投来,王员外连忙收敛笑容,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我就是觉得,这特别像那种风月情色的话本,书生偷看姑娘洗澡什么的……哈哈哈,哈……哈……” 见到没有人附和,王员外眨眨眼睛,闭上了嘴巴。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卢姓书生忽然一笑:“因为书生确实动了邪心,回去之后茶饭不思,书也读不进去,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天在湖边见到的那一幕。” “然而,尽管书生心慕天女,但他也明白自己与对方的差距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是贫穷落魄的无用书生,一个是仙姿玉骨的出尘天女,他对天女的感情就像是醉汉的大话一样好笑,这令他心中郁郁,却又无人倾诉。” “所以他只能对着一直陪着自己的老牛自言自语。” 卢姓书生很会讲故事,很快就改了一种嗓音哀叹道:“牛啊,牛啊,你说我怎就如此命苦,虚活二十余载一事无成,如今遇到了心仪的姑娘,也不敢去和她搭话,只能在回忆中回想她的美丽,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这事简单。” “书生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却发现是一直陪伴自己的老黄牛开了口。” “我曾受过你父亲的恩惠,只要你给我准备一壶酒,一只烧鸡,我就让你跟她说上话,老黄牛开口道。” “书生惊骇的看着老黄牛,他从未想过,跟在自己身边的老黄牛竟然是一只口吐人言的妖怪!” “然而为了与天女再次相遇,与天女说上话,书生还是回去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为老黄牛买来了烈酒和烧鸡。” “老黄牛露出了如妖怪獠牙,如人一样坐在地上,喝净了烈酒,又将烧鸡吃掉,吐出了森森白骨,最后又教了书生一番话,第二天老黄牛带着书生去湖边,果然又见到了天女,书生按照老黄牛教的话磕磕绊绊说了一遍,天女听完后笑了起来,书生感觉十分满足。” 卢姓书生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低下头来,压低声音说道:“然而,书生仍然不满足,不该有的心思像是野草一样疯长,再次来到了老黄牛身旁。” “牛啊,牛啊,你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亲如兄弟,我不管你是人是妖,请你告诉我,我如何才能将天女留下来,我想要娶她为妻,若是可以达成我的这个心愿,便是死也值得了。” “老黄牛听完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那天女法力高强,你如果想把她留下来,就必须找一个妖精,把它的皮剥下来,然后披在自己身上,等到大雾那天,天女在湖里洗澡时,把她的衣服偷走。” “书生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打得过妖怪?更别说把妖怪的皮剥下来?” “老黄牛也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为了一个根本不现实的人,苦苦耽误了一生。” “半夜,书生把自己的书全卖了,换了几大坛子酒,老黄牛举坛痛饮,与书生把酒言欢,很快便喝的酩酊大醉,睡死了过去。” “书生从厨房摸出刀来,一边磨刀,一边向老黄牛说道,牛啊,牛啊,你我情同手足,为了我的愿望,还请你再帮我一次!” “第二天,正赶上林里大雾,书生披着妖怪的皮来到了湖边,果然看到了天女堆在岸边的衣服。” “然而书生拿起衣服后却突然发现,衣服的手感让他格外熟悉,耳边也传来天女那森冷的娇笑声。” 紧接着卢姓书生看向王员外,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在篝火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僵硬,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怪诞意味:“你拿着我的皮,做什么?” “砰!” 野庙那破门被风雨猛然推动,砸在门槛,发出了一声巨响。 王员外被吓了一跳,脸上的肥肉一颤,猛地回头看向门口,望着庙外凄厉照亮的闪电,脸色陡然间变得惨白起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 霸王虞姬 “轰隆隆!” 电舞银蛇,在庙外隆隆闪过。 青衣飞舞。 白衣飒飒。 大雨滂沱中,看向一男一女两道杀意凛然的身影,王员外顿时脸色惨白的尖叫出声来,屁滚尿流的向三名书生爬去! 劫匪! 一对雌雄大盗! 王员外感觉自己手脚像是浸泡在雨水般冰凉,丝丝寒意沿着脖领攀升。 看着对面笑吟吟的少年,还有那名满脸煞气的少女,王员外觉得自己想的肯定没错了,甚至感觉小便都有些失禁了。 当年土匪从涿县路过,他曾远远的见过一位当家的,对方身上带着的气势和这一模一样! 这是杀气! 会死人的那种! 他和那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王员外眼中闪过绝望,身如筛糠,望着那夹杂着凄亮闪电的雨幕。 却听到那名青衣女子嗤笑了一声,捏了捏拳头,似在征求旁边白衣少年的意见:“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白衣少年则是笑了笑,袖袍挥荡着在半空中虚握,随着一道道斑驳流金似的光芒汇聚,一柄满是裂痕的黑金两色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对着王员外狠狠劈砍而下! 激荡雷霆的剑光在王员外眼中迅速放大,让他整张脸都因惊恐而扭曲了起来,无比绝望。 不行! 绝不能默默无闻的死在这里! 王员外双手用力,连忙扭头看向跟他一样人畜无害的三个倒霉蛋,歇斯底里的喊到:“快……跑……” 然而还没等他的“跑”字完全落下,一名浑身湿漉漉的水鬼便被剑光扫过,在他身后发出刺耳的尖啸。 “滋啦……滋……” 在空气中留下焦灼的味道,细碎的雷弧跳跃着在空中消散。 看着距离自己头顶只有半寸的肿胀利爪,就悬停在他的瞳孔前,顿时让王员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像是被突然扼了喉咙一般,瞳孔抖动,颤抖着嘴唇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苍白的脸颊。 浮肿的身躯。 没有眼仁的双眼。 满目狰狞的探出手来,却如同被定格了一般,从肩头一直到腰间,都被一道闪烁着炽炭般光亮的剑痕截断,逐渐化作细细的飞灰…… 若是没有这一剑,他根本不敢想象他接下来会是个什么下场! 王员外双脚瘫软在地,看着面前的书生水鬼化作飞灰,从他的面前随风消散。 紧接着他突然心头一跳! 既然如此,那另外两名书生岂不也是…… “轰隆隆!” 凄亮的闪电穿过夜幕,王员外僵硬的转过头。 昏暗而又摇摆不定的火光中,一名书生脸上带着怪诞的伪笑,如同泥塑一般,衣衫被风掀动,露出身上密密缝织的针脚! 另一名书生则浑身是血,四肢几乎被拧成了麻花,正歪着脑袋,空洞的眼眶流下血来…… “鬼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破庙传出,又沿着雨幕传出去很远。 王根基被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几乎是用爬的退到了庙内老树那里。 当下也顾不得树上落下的雨水。 整个人缩到树下,抱住胖胖的自己涕泗横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一些微薄的安全感…… “死!” 两名书生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刺耳嚎叫,吐字清晰的字眼在那阵嚎叫中响起,并没有去管王员外,反而向着宁无猜扑来。 宁无猜眼角闪过一丝雷弧,浮动着金色剑刃碎片的剑尖微微挑起,肩头发丝浮动,闭起双眼轻声叹息了一声。 “呼呼呼!” 点点鬼火在半空中涌现,幽绿色的光芒瞬间填满了整间破庙,照亮了书生那狰狞的面孔,也映亮了宁无猜下颌的弧线。 长发乱舞炸开。 一只秀气的拳头从宁无猜肩头掠出,青袖飞旋,汹涌的狂风顿时将面前那片鬼火撕成无数火星! “该死的是你们!” 虞青梅美眸凛然,身形前踏,拳头轰然砸在了那只画皮鬼身上! 螣蛇狂舞,风爆鸣响! 然而,那只画皮鬼并没有如同寻常鬼怪一样爆开,反而像是被击中的沙袋一般,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鬼火跃动,蜿蜒的流淌过空中,像是形成了一道符箓,沿着指甲流旋而上! 独眼书生那张狰狞的脸被幽光森然照亮,鬼手张开,带着滚滚黑气向着虞青梅头颅抓下! “轰隆!” 雷声乍起! 虞青梅没有回头,双脚用力,青衣簌簌摆动。 反而抬手抓住湍青色的风蛇,美眸圆睁,向着画皮鬼那凹陷变形的脸蛋再度砸下!? 而独眼书生那只鬼手也颤抖的僵在半空,被一柄蜿蜒游走过雷蛇的长剑死死拦下…… 如暗室起惊雷。 如银蛇贯长空。 蜿蜒的雷霆向着四周蔓延,如同盛开了一顿闪电之花! “说过了。” 宁无猜缓缓睁开双眼,白衣振剑,笑吟吟的望向独眼书生:“谁不听话,我就打谁……” “轰!” 狂风盘落。 随着画皮鬼的哀嚎,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的轰鸣。 长发飞扬,虞青梅缓缓起身,收回紧握着的拳头,青衣垂落下来,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脚下的画皮鬼则同破漏的沙包一般,化做飞灰而去…… 力拔山兮气盖世! 狂风摇荡,让虞青梅轻轻眯起双眼。 她记得宁无猜能给她讲过一个名为垓下之战的故事,里面就念过这么一首大气磅礴的诗。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她就很喜欢里面那个叫虞姬的大将军! 霸王虞姬! 这名头一听就很霸气! 跟她虞青梅一样,而且还都姓虞…… 虞青梅踩过画皮鬼的飞灰,想到这里不禁点了点头,揉了揉手腕,这世上就没什么事是一拳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 那就两拳! “轰隆隆!” 雨夜雷光凄闪,与庙内跃动着雷光的剑刃交相呼应。 白衣,青衣。 看着这一幕,独眼书生顿时眼皮一颤,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感觉整个鬼都不好了…… 不对?! 这不对?! 连以身躯强度见长的画皮鬼都被那女魔头两拳打死,这还玩尼玛啊?!!! 第三百一十八章 是狐狸,但又不完全是! “吾辈修士,当以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为己任,今日入我金符宗门下,当谨守吾辈门规,切记……” 金顶上。 一轮新日初升,披下万丈流金,将整座广场和那鹤发羽衣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金灿之中。 那一年。 他站在人群里。 十一岁。 金符宗外门弟子周子豪,金符宗新锐弟子周子豪,金符宗内门弟子周子豪,金符宗内门首席周子豪…… 当年他意气风发,以斩妖除魔为重任,睥睨环顾同门,所向无敌。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雨夜,会败在他所厌恶的妖鬼手中,涕泗横流的求饶,毫无尊严的跪地磕头。 两张符。 两只鬼。 他当时没有做任何选择,因为在那两只鬼身后,还站着一道更加庞大而又扭曲的身影…… “呵。” “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周姓书生抬起头来,放声大笑,脸上流着血泪,看向对面这突然杀出的一男一女:“我承认,你们是很强,应该是哪家大宗门的弟子?可惜,你们根本不明白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的。 这些宗门中的温室花朵又岂会明白这种妖魔的诡诈?! 曾经。 他也是这些温室花朵中的一员。 直到他像是可怜虫一样死在了这里…… 哀嚎,祈祷,求饶,跪在滂沱大雨中,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将人性的丑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隆隆隆……” 听到身后的震颤声。 周姓书生的眼神闪烁,笑容逐渐带上了些许变态意味。 有些事,从对方踏入这座野庙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 那名长得很漂亮的青衣少女,等下会像是被抛弃的布偶一般,被拧断脖子,青丝乱糟糟的盖在脸上,瞪大的双眼充血,绝望而又悔恨的躺在雨水中。 任凭冰凉的雨水浸泡过那张精致脸庞。 而那名始终显得从容不迫,就如同当初自己一般自信的少年,则会目睹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惨剧。 会无力的跪在地上,会目睹那女孩的死亡,会痛恨自己的无力。 然后像只可怜虫一样,或是被轻轻碾死,或是泪流满面的跪地求饶…… “轰隆隆隆……” 伴随着滚雷般的闷响,地面一路蜿蜒裂开万条裂隙。 而野庙则像是在雨中消散的水墨画一般…… 砖瓦消失,露出虬结盘动的藤条屋顶。 四周的墙壁和梁柱也逐渐化作从地面上拔地而起的藤蔓。 至于地面上那堆篝火。 现在再看哪里还有什么篝火? 分明是一堆被堆放整齐的森然白骨! 随着地面震颤,一颗头骨被震落下来,一路咕噜噜的滚到王员外的面前。 闪电划破云层。 森然空荡的眼眶死死的望向天空。 “鬼啊~~~~” 王员外发出杀猪似的惨叫,想要向后退去,肩头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拍了拍。 回头望去,正好看到身后的老树像是万千条蛆虫缠绕到一起般,藤蔓在表皮上游走,向着周围扭曲搔动着…… 王员外张大了嘴巴,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这一幕,大脑停止了思考。 这一刻,仿佛整个人的思维都升华了…… 我是谁? 我在哪? 这是啥玩意儿??? 紧接着,随着那些藤蔓拱破岩层,疯狂的延伸向天空,组成利爪般的形状落下。 一双猩红的双眼在黑暗中张开。 “呦!!!” 分不清是雄浑还是尖锐的声音刺破雨幕,随着那满是藤蔓组成的尖嘴张开,岩石崩落,重重叠叠的掀起了阵阵音浪。 雨幕被吹得倒飞飘摇。 王员外几乎是直面那阵音浪,直接被吹得向后翻滚了十多米,表情懵逼的坐在地上。 好家伙,老倒霉蛋儿了。 宁无猜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紧接着迎向那四散飘飞的雨幕,眯起双眼,看向那屹立在闪电和雨幕之间的怪物,目光中满是惊讶。 厉鬼加树妖。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踏入这间野庙会遇到什么,早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让他惊讶的是。 从最初的洪若寺,遇到的半步大妖。 再到后来在钟山脚下,遇到的大妖。 随着遇到的树妖修为一步步上涨,到了地妖境界,竟然会变成这种鬼样子! “呦!!!” 猩红而又狭长的双眼如同火炬穿破夜幕,由藤蔓组成的身躯和四肢上,像是有数不尽的蛆虫在游走,发出一阵阵令人冷颤的悉索声响。 尖尖的嘴巴张开,昂首鸣叫。 身后万条藤蔓涌起,带着茂密的枝叶和树冠,组成了九条尾巴的模样! 是狐狸! 但又不完全是! 看着面前这只怪物,身上像是长满了触手,宁无猜眉头轻皱,突然想到了在洛都死在他剑下的那只诡异黑狐。 红线…… 黑线…… 狐狸与树…… 这些荒诞的事实似乎在一步步验证他的猜想。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 “呼……” 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宁无猜双眼凛然,挥剑荡开周身的疾风骤雨,长剑发出了一声铮鸣。 斩妖除魔! “啪!” 一步踏出,在积水中溅起了大片水花,雷弧跃动着亮起,照亮在风中袂动的白衣! 眼神坚定。 耀眼的雷光龙纹从背后攀升而起,又从肩头蔓延至手臂,沿着长剑上那细密而有美感的裂纹寸寸点亮! “滋嗡……” 雷篆法阵成片浮现,涌动喷薄的雷弧似是组成了一把长弓。 随着那闪耀着刺目雷光的长剑被拉开满弦,随着白衣舞动,在指尖不安分的跳跃着,倒映入那双轻轻眯起的双眼,周围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凝固。 雨滴减慢,从细长变为圆润,停滞在半空中,缓慢的落下。 水花在脚下溅起,带着一只小虫子,像是浪头一般定格在半空。 漆黑的云海中,亮起蜿蜒而又耀眼的枝杈,闪电像是在云层中爬行一般划过。 照亮了远处的嘶鸣怪物,和疯狂大笑着的周姓书生…… 一滴雨水落在了水洼中。 大雨轰然落下。 “轰隆!” 像是猛然炸开的气浪。紫色的雷弧成环状在指尖扩散开来,不断跃动着向四周蜿蜒消散。 长发和白衣被劲风掀起。 一道耀眼的雷光像是崩腾怒吼的雄狮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以一种狂暴无端的毁灭姿态。 掀飞地面上的岩层。 击穿滂沱雨幕。 卷动碎石。 轰然贯穿了那树妖的下颚,将那细长的狐狸脑袋狠狠抛起,又从额头激射而出! 贯向天边! 第三百一十九章 狗大户! “轰!” 耀眼的电光刺向铅云,伴随着震散风雨的隆隆巨响。 庞大的身形被巨力贯得猛然昂首,在头部炸开了一个透亮的缺口,在尖锐的刺耳的凄鸣声中,无数黑色藤蔓宛若活物一般在缺口处疯狂舞动着,雨滴在风中抖动。 “砰!” 即便是被炸穿了头颅,眼前的地妖依旧没有倒下。 猩红的双眼再度从肩头裂开,宛若刚刚苏醒一般飞快转动了两下,随着盘绕着老树根的巨爪落下,溅起漫天水花,大地也跟着闷颤一声。 一道道枪刺般的藤蔓破土而出,刺穿雨滴,向着宁无猜一路飞速蔓延过去。 白衣飞扬。 即便那闪烁着点点寒芒的藤蔓倒映在了眼中,宁无猜也仿佛毫不在意,反而左手袍袖在空中划过,点亮了一串雷符,照亮了雨夜。 “停下!” 一声娇叱! 一双素手从宁无猜身旁扬起,青衣蹁跹越过雷符,悍然握向那刺来的藤蔓,身后猛然涌起呼啸暴虐的狂风! 璀璨星光透体而出! 双眸明亮,青衣飞扬,涌动的狂风骤然将那些藤蔓吹成了漫天齑粉! 宁无猜在一旁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永远可以相信大师姐! 虽然知道大师姐牛哔,但没想过竟然连镂星图都不用开,光是靠着点星境的肉身,就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了…… 这么看来,到了点星上境,镂星图其实对于虞青梅的增幅越来越有限,如今的大师姐,甚至凭借点星境修为就可以硬撼地妖! 好家伙! 这还只是点星境! 等到了知命,天卿,到时候还有谁能打得过这女人?!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宁无猜不由得替那些和大师姐同生一个时代的天才感到悲哀,被一个女子镇压当世,这是何等的悲剧? 还好他宁无猜已经躺平了。 累了。 不挣扎了。 他摊牌了,他就是条咸鱼。 摊上这么个二五仔系统,天天搁那背刺,一遍接一遍,一遍接一遍……玩狗蛋啊! 被师姐压在身下就压在身下。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只能含泪享受了…… “嘤!” 宛若婴儿啼哭的鸣叫在天地间扩散开来,令空气都在刺颤的妖气弥漫,瞬间让宁无猜将发散的思绪收回。 袖袍高举,卷着雷霆尾光的天下潮砰然入手。 荡开片片雷丝。 宁无猜霍然睁开双眼! 在那飞旋的青衣落下,远处是狂奔而来的巨兽,身后一道道藤蔓狐尾袭来,那些黑色藤蔓宛若无穷无尽一般,猛然膨胀,又猛然散开! 直刺! 弯曲! 缠绕! 空气在那地妖的叫声中被震出道道褶皱,暴雨倒飞,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 “万剑!” 猛然抬起手来,袖角飞荡,手中的剑光刹那纷飞而起,以一化万! 倒映在那双猩红的眸子中! “决。” 嘴唇微动,最后一个字落下,就连空气似乎都为之一静。 下一秒,在那猩红的眸子里,无数剑光瞬间如雨纷坠,斩碎了湍暴雨幕,飚飞出大片血花,发出金铁交加的铮鸣。 钉落! 再钉落! 钉落在狼藉的地面上,震颤不已! 钉落进地妖那庞大的身躯中,藤蔓如泥纷落! 剑雨冲刷下来巨大的力量甚至令那藤蔓编织的巨大腕足都颤抖不已,像是从天而降的锐利暴雨,砸弯了巨兽的脊梁,令那破碎开大洞的尖细头颅抬不起来,只能发出阵阵愤怒鸣吼,藤蔓疯狂的向宁无猜拍击而来! 然而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宛若在林中穿行的鸟雀一般,在藤蔓的空隙间灵活腾挪。 藤蔓一株接一株的袭来,在眼中飞快放大。 袍袖飞旋,手中的雷符在空中划过,随着宁无猜白衣袂动的躲过藤蔓,耀眼的雷光顿时从那繁密的藤蔓中慢慢绽放开来! 雷法! 百花杀! 夔龙咆哮着旋腾,耀眼的雷光宛若花朵一般盛放…… 在那刺目的雷光中,被雷弧笼罩的地妖愤怒嘶鸣着,巨大身躯不安分的扭动,周身藤蔓膨胀后又散落,张牙舞爪的向四面八方狂乱扫动! “轰!” 仿佛是具有着某种默契,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在宁无猜踏着雷光后退的同时,一抹青衣从风中涌现,卷着狂风轰然一拳镇落! 地妖那颤抖的四肢顿时再也忍不住,愤怒嘶吼着,匍匐着跪倒下来! 青衣匿入风中,脚下被藤蔓砸开裂隙,闪耀着雷光的剑锋再度划破雨幕,吞吐出耀眼锐利的雷光贯穿那地妖的足关节! 藤蔓疯狂扭动的身躯缓缓倾倒下来,剑光眨眼间掠过。 而在那一闪而逝的白衣后,陡然出现一抹青色的身影,明眸璀璨,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青翠的星光之中,磅礴的狂风呼啸着涌入手中,猛然拧紧! “轰隆隆!” 耀眼的闪电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透亮,积水动荡,大雨被狂风吹得飞旋而起! 王员外缩在坍塌的庙宇一角,看着远处激战的场面,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捧住脸颊,只感觉整个人都魂飞天外了…… 淦梨娘! 谁能告诉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原本他就是来躲个雨,谁能告诉他一起进来躲雨的路人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那几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书生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恶鬼了?! 还有他躲雨的老树,怎么就变成了辣么大的狐狸……啊不……树精……谁能告诉他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天雷滚滚,剑光纵横! 仿若他以前读的那些神异故事照进了现实…… “轰!” 青衣狂舞,暴虐的狂风随着那一拳轰然砸落,积水被炸开,地妖匍匐的大地瞬间沉落,密集的裂隙沿着四面八方迅速传递开来! 剑光飞转,激荡的雷霆瞬间掠过! 一颗硕大的头颅顿时抛飞而起,断掉的脖颈处藤蔓剧烈扭曲着,像是也能感受到疼痛一般,发出虫豸般的细小嘶鸣。 踩在那巨大的无头尸体上,青衣在雨中飞舞,袖摆垂落,嚣张到不可一世。 宁无猜收起剑光,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 三。 二。 一…… 在心底默念了三声,紧接着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且慢!” 点缀着桃花的宽袖白衣从半空中掠下,一张似笑非笑的狐狸面具戴在脸上,清澈的双眸望向宁无猜:“这只树妖……可否交由在下处置?” 宁无猜顿时眼前一亮! 果然! 狗大户……呸……有缘人来了! 第三百二十章 最后的红线仙 声音清朗。 风雨疏狂落下。 断口处藤蔓剧烈扭曲着,几根藤蔓从断口处滑落,在地上剧烈弹跳着,发出细小而又令人作呕的虫豸悲鸣。 抬脚将那几根藤蔓碾成齑粉,宁无猜转头看向身后那名少年。 点缀着桃花的宽袖在雨幕中飘荡,宽大的袍衫笼罩在夜幕中,一张似笑非笑的狐狸面具被闪电照亮,雨水滴滴答答的激荡在脚边。 当初在钟山脚下的破庙中,对方就曾经用一颗天门境丹药换了树妖的处置权,至今还令宁无猜记忆犹新。 人傻! 钱多! 速来! 宁无猜脑海中陡然闪过这六个字! 嘴角微翘,宁无猜甩了甩长剑,看向那名狐脸少年的眼神顿时也跟着柔和了起来:“好巧啊,又是你。” 雨丝从剑锋处滑落。 带着狐脸面具的少年眼里先是闪过迷惘,紧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一般,伸手扶了扶面具,有些警惕的向后退了两步:“怎么又是你们?!你们和黑狐……”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在面具后闪烁了两下,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轻轻摇头,眸光瞬间凛起:“不对,你们到底是谁?!” 狂风呼啸,撑开一片雨幕。 虞青梅青衣飘飘的从天而降,长发在肩头扫动,落在宁无猜身旁,明眸斜睨:“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自报门户的么?” 她最烦的就是这种藏头露脚之辈。 而在听到虞青梅的话后,戴着狐狸面具的年轻人眸光闪烁,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突然闪过一抹精光:“风,雷,我在南国的时候似乎听说过,你们是夔门的弟子?!” 虞青梅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宁无猜则是满脸笑容的抱了个剑礼:“夔门,宁无猜。” 雨声逐渐微弱。 脚下的断首仍在不安分的扭动着,只是看起来似乎是被重创了,所以并不剧烈。 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沉默片刻,缓缓伸手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来了一张清秀中带着些许冷厉的年轻面庞。 薄唇星目,剑眉细细的挑起。 看向宁无猜后,先是简短的报出来了一个名字:“苏无邪。” 紧接着,随着那少年将自己指尖飘飞的红线亮出来,第二句话石破天惊的落入宁无猜的耳际:“我是,涂山一脉最后的红线仙。” 什么?! 红线仙?! 看着面前这个也就同他一般年纪的狗大户,宁无猜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狐妖四脉,青丘,涂山,有苏,纯狐,在那黑狐出现之后他就专门去细致的了解了不少。 涂山红线仙他自然也不陌生。 这是一群以情力为滋养的狐妖,会专门帮助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在久远的年代也被称之为涂山妖仙,红线仙。 但涂山不是已经崩灭了么? 就在苦情树被毁之后,涂山狐妖就再无记载了,按理说整个涂山都应该崩灭在了那场浩劫之中! 然而此刻就在他眼前,竟然又冒出来了一个劳什子最后的红线仙! 而且还是个人类! 宁无猜有些发懵,感觉一瞬间的信息量有点大,让他的思绪有些乱。 难道说,涂山还有传承在世? 可……人类怎么会成为狐妖一族的红线仙?! 与错愕的宁无猜相比,虞青梅似乎就淡定了许多,仅仅是听到红线仙三个字后一瞬间有些讶异,紧接着便满目了然。 带着一种“原来是你”的目光,扫过那名神情清冷的苏无邪。 随手将狐脸面具挂在腰间,苏无邪点缀着桃花的衣袖轻轻摆动,指了指宁无猜脚下的头颅:“这只妖,能否交由我处置?我可以用丹药来换。” 说着,便自顾自的从袖中掏出一方符箓流转的小木盒,开口说道:“摘星丹,可以加快修士打磨星窍的速度,一枚至少能省下一个月苦修,我用一枚摘星丹换这只妖的处置权。” 宁无猜迅速从错愕中清醒过来,听到苏无邪的话后脸上顿时一喜,抬手就摆了个ok的手势。 好家伙! 要不然说是狗大户呢,出手就是阔绰! 到了点星境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进步缓慢了下来,这种冲击人体窍穴,再细致打磨的过程,无疑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水磨功夫。 眼下有了这种丹药! 一枚省下一个月苦修啊! 他们夔门是有点家底,也对他们毫不吝啬资源,但南国宗门大多都不擅长炼丹,这种能节省苦修的摘星丹哪怕对于他来讲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看到宁无猜满脸笑容的摆了个手势,苏无邪剑眉却是微微皱起,眼皮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黑心! 太特么黑了! 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火气强压下去,苏无邪咬了咬牙:“好!三颗就三颗,成交!” 哈? 三颗? 宁无猜微微一愣,连忙接过对方抛过来的三个小木盒,紧接着才突然反应过来。 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 “……”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盒,宁无猜沉默了片刻,向后退了两步灿烂一笑:“合作愉快!” 苏无邪点了点头,踩在疏疏落落的细雨中,走向地面上那仍在剧烈扭动的藤蔓头颅。 衣袖翻飞。 随着步伐在雨幕中绽放,一条细长的红线在指尖蜿蜒而起,见风便长,在风雨中摇曳飘摇。 一声叹息。 手指从袖中探出,红线同火焰般流淌而过,妖冶而又纯净的火星在红线上明亮飘飞,缠绕上那树妖的头颅和躯体。 随着那如同虫豸般的嘶鸣逐渐尖锐起来,地面上那些燃烧着烈火的藤蔓开始疯狂扭动起来。 一道道黑线从那枯槁的躯体冒出,在烈火中腾腾燃烧,化为了淡淡灰烟。 清秀而又冷厉的面庞被火光照亮,双眼缓缓闭起,伸手将狐狸面具戴在脸上,轻声呢喃:“终于可以不用再受折磨了,一路走好……” 熊熊的火光似要将夜幕照亮,即便是雨水也无法将其浇熄。 站在远处,望着在火光旁虔诚祈祷的狐脸少年,宁无猜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的…… 红线仙么?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你已经死了 雨声渐淅。 看着在雨中摇曳的火光,带着狐脸面具的少年身形落寞。 宁无猜站在雨中,看着这一幕。 目光复杂无比。 上古大战,涂山小世界崩碎,相思树被毁,涂山狐妖一族也随之陨灭,再无声息…… 即便宁无猜不了解那段历史,也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但目睹了那自称“最后一位红线仙”的少年这副模样,他却能清楚感觉到对方的哀伤和痛苦。 最后的……红线仙。 原来…… 是这样啊…… 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一幕幕画面闪过,宁无猜白衣在雨中摇曳,瞳孔中倒映着的火光升腾而上。 所谓,最后的红线仙。 他并不是承载着涂山红线仙过往的荣光,神秘而又尊贵。 反而,却背负着这群红线仙们的痛苦与悲哀…… 那体内被抽离出来的红线…… 那扭曲成狐尾模样的藤蔓…… 那在火焰中安静燃烧的焦木躯壳…… 或是从寺庙拔地而起,或是伴随着百鬼夜行,或是缭绕着森森鬼气。 它们并不是什么树妖。 而是狐仙! 早在数十年前,数百年前,数千年前,它们也曾手握红线,生活在那茂盛葱郁的相思树下! 为痴男怨女结下姻缘。 为互相错过的有情人再续前缘。 曾被万人敬仰,以狐仙之名存活于世! 然而如今却只能落得这样一个生不如死的模样…… 那些曾经睿智善良的狐仙,被剥夺了善心,失去了智力,最后沦为了愚痴蠢笨的树妖! 这是何等的讽刺?! “多谢。” 看着那些藤蔓在火光中燃成灰烬,被雨水消融,顺着涓涓细流消散,狐狸面具下薄唇轻启。 抬脚踩在水洼中,宽大的袖袍在风中摆动,伸手抬了抬脸颊上的面具。 鲜红如同火焰般的胡须纹路在面具上蜿蜒,目光冷厉而又哀伤,额角绘着彼岸花般的红线纹路。 “它们是堕仙。” 从面具下传来了少年的声音,在雨声中回荡开来,似乎是在解释,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涂山有狐,以情力为生,那些互相倾心的恋人,他们的情愫越过山海重洋,来到相思树下,成为红线,盘结在树上。” “而涂山的红线仙们,则从树上的红线截下一缕,拴在那些有情人的指尖,令他们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再次相见。” 狐狸面具低下头来,指尖似乎也随着蜿蜒出来了一根红线。 鲜红明艳的红线勾在指尖,随风飘荡。 少年缓缓抬起头来,转头看向宁无猜和虞青梅,缓缓将手中的红线握紧:“然而,相思树倒了。” 这一瞬,宁无猜竟从他的眼神里同时读出了很复杂情绪。 像是说不出的哀伤。 像是藏匿着愤怒。 又像是在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透着些许冷然。 宽大的袖袍交叠,少年双臂抱在一起,远方天际悄然露出的一片月光,在狐脸面具上折射出一抹冷色:“依靠情力存活的涂山狐妖们,迎来了毁灭,它们的情力寄托在相思树上,它们的灵魂寄宿在红线上,随着相思树坍塌枯萎,化为了焦黑的苦情树,曾经盛极一时的红线仙们最终也被苦情树的苦情之力同化,沦为了堕仙……” “就像是眼前这样。” “它们的身上生长出枝杈,毛皮化为树皮,狐尾变作藤蔓。” “苦情树汲取了多少美好的爱恋,就会化为多少恶意,令它们余生都在这些恶意的折磨下痛不欲生,智慧和理智也被吞没,只剩下对于生存永远沟壑难填的渴望。” 宽袖摇曳,对方款款而谈。 说来也奇怪。 对方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然而在说起这些事来,却仿若亲身经历过一般,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色彩。 望着对方,宁无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 “啊~~~” 然而还没等说完,便被一声惊叫打断。 众人回过来,这才发现那名王员外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如同受惊的小媳妇儿般,缩在那堆庙宇的废墟中,指着宁无猜和虞青梅两个人,脸色煞白无比。 “鬼鬼鬼鬼……” 王员外嘴唇哆嗦个不停。 虞青梅抱着手臂,不咸不淡的轻哼一声:“鬼什么鬼,有什么好怕的?” “!!!” 王员外顿时眼睛一鼓,脸色煞白的望着虞青梅。 你他娘在说什么屁屁话?! 鬼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 水鬼! 画皮鬼! 从一个喜欢听神话志异的普通人,突然碰到了那几个可怖诡异的鬼书生,还有那个全身上下都由藤蔓扭曲起来的怪物,他简直世界观都跟着崩塌了好嘛?! 有修为在身,自然不会怕这些东西! 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似乎是看出来了王员外想说的话,宁无猜走上前,轻轻叹了口气:“你真的全都不记得了?” 王员外愣愣的抬起头来,脸上布满了雨水,看向面前的白衣少年,突然脑海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贯穿了一般。 “你已经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耳畔掠过,却让王员外整个人如遭雷击,手脚忍不住的颤抖。 瞳孔倒映着白衣少年的面庞,雨水从额头分股滑落,掠过眼前,却将视线染成了一片刺目的血红…… “站住,打劫!” “哈哈哈!在城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货了,出手那么阔绰,一定是只大肥羊!” “他奶奶的,赶紧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大大大……大家别信他们的话!这里离郡城那么近,勒索了我们钱财,一定会杀我们灭口的!” “老爷你快跑!快……” “他奶奶的,杀!” “啊!” 随着阵阵刀兵声,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在回忆中响起。 那张染血扑来的面庞,脸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刷而下,他记得,是跟随了他多年的老家仆,被一刀贯穿了胸膛。 还有那张稚嫩的面庞,充满了恐惧,那是老家仆的儿子,今年才刚刚及冠,被锃亮的刀锋砍飞了脑袋,滚落到他的面前。 而倒映在那双恐惧的双眼中。 倒在大雨里浑身是血的身影,被雷光照亮。 那是…… 王员外瞪大的双眼剧烈颤抖,瞳孔缩紧,过了半晌后终于平静了下来,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化为了一阵释然,眼中溢满了泪水。 原来。 我早就死了啊…… 第三百二十二章 所幸一路走来,不是孤身一人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新娘子上花轿!” 门外鞭炮声隆隆,传来了嗓门尖亮的吆喝,似要将那些喧嚣压下。 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盈盈下拜,泪眼盈盈的作别二老,在丫鬟的搀扶下,啜泣着出了门,登上了门外的大花轿。 高头大马,红花飞翎。 那一年,他迎娶了心仪的姑娘,晕晕乎乎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觥筹交错,红尘滚滚,他举杯迎向一张张笑脸,将人生中最风光的一杯酒饮下,酣醉中呼出白雾滚滚。 之后便是相濡以沫的数十年,恩爱无比,妻子还给他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家世颇富,人生圆满,直到女儿与一名穷酸书生私奔,与他们夫妻二人闹翻,而妻子则再之后不幸染病,没过多久便撒手而去。 偌大的王家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他没有续弦,反而遣散了大半的仆人,只留下来了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深门大院,寒鸦老树,人老了未免也会感觉有些凄凉寂寞,再加上有钱又有闲,所以唯一的爱好便是在附近几个郡城转转,听一些神鬼志异的故事。 只是没想到,这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爱好,竟然在这一次要了他的命…… 此刻他只恼恨自己的大意,财不露富的道理他也懂,但这毕竟还是郡城周围,几十年来都未曾听闻有贼寇劫匪流窜。 想必是因为西凉最近调兵频繁的缘故…… 天灾。 兵祸。 再加上那几位恣意妄为的皇子。 这世道,怕是很快就要乱了啊。 当然,他也仅仅是在心里感慨了一瞬间,当下浮现在心头最多的,反而是妻子死前那不舍的双眼,还有女儿那张乖巧明艳的脸庞。 也不知道他死了之后,凛儿会怎么…… 王员外想到这里不禁一时间悲从中来,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老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目光灼灼的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仙师!” 宁无猜眼神平静,转头先是看了一眼虞青梅,紧接着对着王员外道:“你有何执念便直说。” 王员外自然是虞青梅发现的,他们没有赶上那一场屠杀,只是见到王员外阴魂浑浑噩噩的被引着向某个方向赶去。 阴魂的诞生本就不易,像是这种横死后很快便化为鬼魂的,本就是极其罕见。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最初在渝柳县的遭遇,联想到了树妖的身上,没想到还真让他们猜了个正着,遇到了化为树妖的堕仙。 不过眼下王员外已然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 为了避免阴魂带着怨气,久而久之化为厉鬼,帮助对方了结执念也无可厚非。 地面上的积水荡开淡淡涟漪,随着乌云推移,露出皎皎月光,雨声已完全停息。 王员外跪在地上,面露悲苦之色,眼前如月的衣角在眼前微微袂动,夜晚的凉风穿过他的灵体,带起如雾般的微荧:“小老儿别无所求,只是膝下尚有一女,与小老儿夫妇闹翻,远嫁天镛郡,多年来还未曾去探望过,求仙师代小老儿去探望一二,看看她过的是否安好。” “还有,在小老儿涿县老宅最大的桂花树下,有一个玉匣子,小老儿多年经营的地契和现银都在那里,也还请带给凛儿。” 宁无猜轻轻颔首,看向王员外越发虚幻的身影:“你女儿叫?” “王凛儿。” 王员外那满是皱纹的眼角轻轻展开,咧嘴轻轻一笑,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叫着‘父亲’的小小身影,还有妻子那含笑的身影,缓缓附身向着宁无猜拜倒下去:“花落陇水头,各自东西流。凛凛……长相逐,为谢池上鸥……” 随着声音逐渐消弱,王员外的阴魂缓缓化作了漫天流萤,随风飘散而去。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新娘子上花轿!” 流萤划过脸颊,宁无猜缓缓闭起双眼,似乎在耳边响起了一声久远的吆喝,喜气洋洋的锣声中,鞭花飞舞,大花轿被几名大汉抬起。 一名戴着大红花的少年人骑着高头大马走来。 风光无限中拱手一笑,此生余生,便一生一世一双人…… 流萤打着旋消失在风中,宁无猜闭着双眼,长发随白衣在风中拂荡,一只冰凉的手陡然塞入了他的掌中,轻轻的握住。 眼前的画面逐渐远去,宁无猜睁开双眼,转过头来恰对上虞青梅那双精致而又明媚的双眼。 一瞬。 一刻。 不知是过了多久。 荒凉的废墟中,青衣随白衣一同在风中轻舞,流萤点点在月光下消散。 宁无猜轻轻握紧了手中冰凉的手掌,眼神逐渐带上了笑意,虞青梅也跟着忍不住笑弯了双眼,之前的因为陆被看更改年号所带来的些许醋意仿佛也随之消融。 他们一路走来,见过那么美好,令无数人所羡慕的爱情。 它们打败不了现实。 也战胜不了悲剧。 敌不过生之可忧,死之可怖。 写不进话本小说,更不够可歌可泣。 甚至微弱到无法照亮人心的黑暗,那只不过是一些在失眠酒醉的夜里,足以令人独自咀嚼,唇齿间泛出甜味的故事。 为情所困的女鬼,苦等一生的笑容,死后也无法分离的挚爱,红了脸颊的葫芦小贩,跨越千里风霜匆匆来赴的道姑,还有挺直腰脊大喊我不愿意的良人…… 早已死去的执念消散作聻。 苦苦等候的未必能有个好的结局。 所谓的命运半点也不会为此偏爱半分。 但是啊。 所幸一路走来,哪怕再远也有一袭青衣相伴。 他不是,孤身一人…… “师姐。” 宁无猜紧紧牵住那只手,眼神带着少年的热忱,嘴角带着美滋滋的笑意:“这次找到师尊后,咱们就回夔山。” 虞青梅脸颊微微一红,脚尖轻蹭着地面,轻哼道:“回夔山干嘛?” 宁无猜眼眸温和,轻轻闪动着微光,想着方才看到的画面,笑着说道:“在外师姐总是一袭青衣,回夔山的话,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师姐穿红衣的模样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你知道你错哪了吗? “系统升级完成!恭喜宿主完成第二个里程碑,修炼速度获得四倍提升,可喜可贺!” “本次升级,耗费十天,再次修复了部分经验槽分离的bug,目前可汲取每次获得的百分之四十经验,转化为自身修为!” “优化了神器灵韵探测范围,目前可探测一郡范围内的神器,并提示相距距离!” “优化了神器自晦不显示的问题!” “解锁了新的功能,推箱子,欢迎体验!” “新增‘聊天室’模板,可以与有缘人聊天啦!”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 【灵根:雷灵根】 【功法:雷函天书(天阶上品)】 【修为:点星上境(10)】 【法器:天下潮(仙阶)】 【体术:……】 【法术:黄阶·避水诀(熟练),黄阶·净尘决(大成),黄阶·追息符(熟练),黄阶·雷符(圆满),黄阶·夔门基础御剑术(圆满),地阶·百花杀(大成),地阶·吐信(小成),地阶·万剑诀(圆满),地阶·贯日式(圆满)】 【秘法:镂星图】 关掉眼前的系统面板,宁无猜沉吟片刻,望着桌面上还飘着热气的茶杯,陷入了沉思。 先是斗地主,再是推箱子,自己这是带了个系统穿越过来,还是带了个微信小程序? 最离谱的是! 到现在,竟然连特么聊天功能都有了! 这特么是正经的金手指嘛?! 微阖双眼,握着茶杯的手爆出浅浅的青筋,良久,宁无猜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算了,他已经看开了,不生气不生气…… 虽然总觉得智障系统在侮辱他的智商,但现在他也没有当初那么迫切的想要战胜师姐了,所以也没必要跟这不正经的金手指怄气,按部就班的来就行。 在这种偏远的小县城,斗斗地主,推推箱子,跟有缘人聊聊天。 仔细想想,这种美汁汁的小日子其实还挺享受的。 想到这里,宁无猜轻轻叹了口气,靠着窗户点开推箱子,在脸上扬起来了一个微笑。 今天的风儿,甚是…… “砰!” “查到了,查到了!” 随着一袭青衣如同一阵清风穿堂入室,虞青梅抱着一袋蜜饯,笑眯眯的跳了进来,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宁无猜旁边,含混不清的说着:“天镛郡是这楚凉州最大的郡城,来往的达官显贵极多,一个小小的员外之女嫁过来基本上没人记得,也多亏有个卖蜜饯的老板还记得这件事儿。” 宁无猜肩膀一颤,看着面板上被箱子困死的小人,轻咳了两声,挥袖散去系统面板。 当日在破庙与那神秘的红线仙分道扬镳,他们便按照王员外的嘱托去涿县取了他的遗产,之后便一路向西,到了眼下的天镛郡。 不过按照王员外邻居的说法,他们在天乐街却并没有找到王员外女儿女婿的家。 之后他包括去了府衙,也是一无所获。 没想到师姐这边竟然打听到了消息! 嘴里鼓鼓的嚼着蜜饯,虞青梅黛眉轻蹙,食指抵在嘴边有些迟疑地说道:“不过根据对方所说,王凛儿自持舞姿曼妙,出生富庶,又过不惯贫苦日子,嫁过来没几天就跟一个富家公子跑了,而她嫁的那个书生则落拓了好久,之后上京赶考时来运转,一下子中了个状元郎,当时人们都骂王凛儿眼瞎,有眼不识金镶玉,此后就再也没她的消息了,也再也没人提起了。” 宁无猜点了点头。 嫌贫爱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永远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桥段。 不过…… “说不通。” 宁无猜瞬间正色起来,袖子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王凛儿就算过不惯贫苦日子,也有家可以回,之后和离再嫁就是了,没必要再和别的富家公子私奔。” “更何况无名无分,又是不通知父母的再嫁新妇,那只能是当妾的。” 宁无猜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这说不通,以王家的经济条件,哪怕支撑王凛儿一辈子不嫁,养上十个八个面首都够了,王凛儿没必要委屈自己去给别人当小妾。” 当小妾! 所谓小妾,不过是达官显贵的玩物罢了,没人会对一个小妾付出真感情,也没人会真的把一个小妾的感情当真! 除非王凛儿脑子坏掉了。 宁无猜撇了撇嘴,能鼓足勇气私奔,说明王凛儿确实有点傻,还有点恋爱脑,但好歹也还是个正常人。 乞丐都知道晚上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没道理王凛儿宁可给别人当小妾,也不愿意回家认个错,然后美滋滋的当大小姐。 以他这么多的办案经验来看…… 这个状元郎,绝对有问题! 虞青梅美眸一亮,连忙跟着点了点头,抓着蜜饯袋子激动道:“怪不得,我就说哪里好像不对劲,这么看的话,说不定那个考了状元的书生才是负心汉!” “先是骗王凛儿私奔,结果发现王凛儿与家里断绝关系,从王凛儿那里得不到钱财,于是狠心杀了王凛儿,抛尸,造成一副王凛儿跟别人私奔的假象!” “最后走了狗屎运考上状元,就顺理成章的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了一个死人头上!” 一拍手,虞青梅俏脸含煞的轻哼一声,下了最终的结论:“一定是这样!” 宁无猜嘴角抽了抽:“师姐你冷静点,我只是说这里面恐怕有问题,没说人家杀人啊……” 虞青梅凤眸如刀斜睨过来,抱臂冷哼:“那你就是说,我推理的不对咯?年号大人?” 宁无猜:“……” 我特么…… 又开始翻旧账了!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好不好! 看了看师姐的拳头,再想了想各种先贤名言,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大声道:“师姐我错了!” 虞青梅嘴角轻轻挑起一抹笑意,精致的狐狸眼如碧波荡漾,轻轻眯起,雪腻的下巴微扬:“你知道你错哪了吗?” 宁无猜沉思片刻,理直气壮地道:“不知道错哪就不能认错了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给小赤佬立规矩 送命题! 师姐的送命题一如既往的犀利,但他却已经不是从前的宁无猜了! 换做是以前的那个愣头青宁无猜,可能会一脚踩进雷区,然后被师姐借题发挥,最后威严扫地,在师姐大人面前哭着唱征服。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的磨砺。 他已经……彻底蜕变了! 他宁无猜!今天!就要站着,把这个错给认了! 天卿都拦不住! 他说的! 看着宁无猜理直气壮的模样,虞青梅顿时也被问懵了,沉眉思索了片刻后,越想越气,抬手就挥动手刀向着宁无猜脑袋落去:“我让你昨天左脚先进门!” 李奶奶…… 宁无猜满头黑脸,连忙伸手去抓师姐的皓腕:“虞青梅你够了啊,讲点道理好?” 虞青梅柳眉一挑,气呼呼的鼓着腮,一言不发的从凳子上跃起,青袖挥动躲过那片白衣,气势胸胸的继续向宁无猜头顶落去。 不行了! 小赤佬越来越聪明了! 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像以前那样被吃的死死的! 虞青梅觉得,今天必须要给小赤佬立立规矩,既然自己在智商上很难取胜,那就要在武力上物理屈服! 看到虞青梅不依不饶,宁无猜眼睛都瞪大了,连忙御使灵气飞快躲闪。 好家伙,不就是没找到借题发挥的理由么? 这么要强的嘛?! 至不至于啊! 不过眼瞅着虞青梅都快飞到他脸上了,求生欲这一瞬间还是战胜了理智,连忙大声道:“好了好了!师姐我错了!这样,我明天用右脚进门好?!” 虞青梅冷哼一声,不为所动,屋子里的风灵力瞬间涌动,令宁无猜移动都受到了极大阻力。 宁无猜狼狈逃窜,见到自己手脚上如同枷锁的风灵力,脸色都变了:“师姐!你定!你希望我哪只脚进门,我明天就哪只脚进门!” “师姐!” “有话好商量啊师姐!” “虞青梅我翻脸了!我真翻脸了啊!” “砰!” “咣……咣啷……” “吱呀……砰……砰……咣啷!” “小二!你们这楼上怎么回事儿啊?!咣啷咣啷的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听到楼上的动静,一名满脸胡须的大汉眉头深皱,吃了一口肉后,便砰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邻桌的几名食客纷纷附和:“就是啊!大白天的楼上这是修什么呢?!” “怎么开门做生意的啊?!吵死了!” “小二……” 店小二也跟着一头雾水,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勺道:“不是,我们楼上没修……”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楼上咣啷咣啷的声音顿时一静,紧接着便是一阵惨叫:“啊!疼疼疼!” 小二脸上的神色一僵,原本还闹嚷嚷的一楼大堂顿时为之一静,食客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小二!床榻了,找人过来修一下!”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吱吱呀呀的开门声,楼上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叫喊。 街面上人来人往,吵吵嚷嚷。 客栈中却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的格外清楚,停杯投箸,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咳。” 满脸胡子的大汉喉结轻轻滚动,轻咳了一声,紧接着有些尴尬的举起酒杯,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原……原来是这样!现在的年轻人啊,做事真是荒唐,再怎么说也不能大白天就……咳咳,还把床给……”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一名老书生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跟着痛心疾首的摇头晃脑:“白日宣淫,何其荒唐!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我们西凉才会于十万大山久战不胜!可悲!可悲啊!” 那名满脸胡子的大汉却跟着翻了翻白眼,举杯一饮而尽,嘶哈一声冷笑道:“我说老头,你不懂就不要跟着乱说好,我西凉于十万大山前筑就坚城壁垒,虽说久战,但只要修罗卿和秦家军在,必有胜利之日!若是因此整日将国事放在嘴边,不去好好过日子,岂不是因噎废食?!” 老书生却只是冷哼一声:“竖子不足与谋!哼!” 接下来便只顾着喝酒吃菜,不再言语。 “哈哈哈,老先生你多虑了,只要我西凉修罗卿还在一日,十万大山那些妖崽子就跳不起来!诸位岂不听闻南国,不但内忧外患,竟然还立了一位女子称帝!” 旁边的食客跟着笑道:“如今陛下正值壮年,修罗军又战无不胜,我西凉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又有何患?不过是年轻人不懂节制罢了,在座诸位都有年少的时候嘛!哈哈!” 邻桌的一名长脸食客也跟着尴尬的笑起来,一边夹菜一边道:“年少轻狂嘛,可以理解,想我当年把床弄塌也是经常有的……哈哈哈,年轻真好啊!” 结果他话音刚落,身旁的一名食客却毫不留情的揭穿笑道:“赵虚,放你娘的屁!当年你把床弄塌是争风吃醋,被人家给打的好?!还搁那吹牛哔呢?就你那虚的一批的身体,不顿顿吃腰子都硬不起来!” 长脸食客顿时脸色一窒,摔筷子道:“你懂个锤子!我就是单纯的喜欢吃大腰子,不是因为我虚!我根本就不虚!我叫赵虚不代表我真的虚!” “懂了懂了,虚了但又没有完全虚!哈哈!”有人笑道。 “哈哈哈!” “哈哈!” 看着那长脸男子面红耳赤,语气苍白的辩解着,食客们顿时哈哈大笑,客栈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然而,这时候突然有人开口问道:“对了,刚才喊疼的好像是个男子?” “???” “???” 客栈里的笑声顿时消散,再次像死一般的安静,食客们面面相觑,却只看到了在座各位的满脸问号。 一阵风吹来,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冷颤。 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男子喊疼,有什么不对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哗啦……” 随着一阵杯盏桌椅推动的声音,众人齐齐扭头向着一名举手的俊秀男子看去,目光复杂无比。 你不对劲! 第三百二十五章 登门 “顾岑,年少时颇有才名,却家境贫寒,曾与涿县富商之女王凛儿私奔,后被王凛儿抛弃,奋发图强,埋首苦读终于一鸣惊人。为人热诚,谦虚,交友广泛,后被秦家军龚将军之女龚明月榜下捉婿,短短三年便官至从八品胄曹参军,眼下人就在天镛郡。” “胄曹参军应该是武职?” “不错,大概是有了龚将军府做靠山,所以想要借助这部分人脉,毕竟西凉还是武官地位比较高,而且看他升官的速度就知道了。” “呵,渣男。” 虞青梅抱着青衣冷哼了一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头秀发被玉簪轻轻束起,披在脑后随风拂荡。 宁无猜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从这一点来看,这个叫顾岑的确实有些功利。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龚将军会在边疆殉难,同时被安上一个贪墨军饷的罪名。 而龚将军府倒台的同时自然也就牵累了他这个状元女婿。 不然一个前途大好的胄曹参军,也不可能放弃在京城发展,反而灰溜溜的回到这小小的天镛郡。 想想就知道了。 楚凉州地处西凉边缘,估摸着大概是回来避难的,或许这位状元郎也心存东山再起的野心。 龚将军虽死,但人脉尚在。 眼下是风口浪尖,一个小小参军自然是不起眼的,远离京城是非之地自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待日后风头过去,所有人把这件事遗忘,凭借龚将军的人脉,东山再起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宁无猜想了想又开口道:“师姐,气愤归气愤,但等下敲门咱们还是收敛一些情绪,先把王凛儿的下落弄明白再说。” 事情很蹊跷,也很怪异。 譬如顾岑出身贫寒,却交友广泛。 虽有才名加持,但成年人友谊的维系总是需要银子的,顾岑未榜上有名时,这大把的银子从何而来? 再譬如这顾岑回到天镛郡避风头。 西凉地处边陲的城池多了去了,衣锦未曾还乡,却选择在最落魄的时候回到故里,难免会触景生情想起往事,想到自己当年被绿,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虐么? 反正宁无猜是想不通,这状元郎真就是牛头人战士呗? 虞青梅懒懒散散的抱着胳膊,活像个午后遛弯的村姑,轻哼了一声:“放心,现在不会给你添乱的,等到事情了解后我再溜回去偷偷揍他一顿就是了。” “……” 宁无猜沉默片刻竖了个大拇指:“辣李似真的流批。” “哼~” 在大街上走了许久,两人这才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宅子门前,门口摆着两只独角石狮子,两边是低矮的民宅,看上去人家不多的样子,隔着繁华热闹的店铺街道很远。 宁无猜一眼便看到了门口亮黑色的两只独角石狮子。 狮头阔口,虎眼麟身,独角类牛,这是传说中能辨曲直,勇猛公正的异兽,獬豸。 西凉似乎格外偏爱这种长相勇猛,脾性凶悍的异兽,不像是南国多用龙马,龙狮,麒麟这些瑞兽看门护院。 不过…… 明辨是非曲直么?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虽说不想先入为主,心怀偏见,但根据他的经验和眼光,这位状元郎的故事简直就是漏洞百出,蹊跷至极。 眼下在门口摆了两只獬豸,竟是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念头一闪而过,宁无猜脚步微顿,迅速收敛起发散的思绪,白衣袂动着拾阶而上,抬手叩动大门。 门环清脆。 不过片刻,红漆大门便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从里面探出来了一个家丁的身影,抬起普普通通的脸庞,纳闷的望着宁无猜两人:“不知两位是……?” 宁无猜笑容满面的拱了拱手:“在下是状元郎同乡好友张伟的胞弟,这是内子,家兄曾经借了状元郎一本书,不久前听到状元郎回乡,但是家兄今日身体有些抱恙,于是特地派在下前来,顺便邀请状元郎明日春华楼一叙。” “还书?”那家丁顿时就懵了,一脸迷茫的看向宁无猜。 知道状元郎回乡,往日登门拜访的都是上杆子送礼物,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愣头青的,竟然上门要状元郎还东西! 不过往日那些趋炎附势之辈赶走了也就赶走了。 眼下这少年说的煞有其事,让他也不好直接赶人。 万一真的有此事,让人说状元郎得势猖狂,安个曾经借人东西也不还的坏名声,那就不是他一个小小家丁能担待得起的了。 沉默了片刻,那家丁开口道:“二位稍待等候,小人先去请示一下,片刻便回来。” 宁无猜笑容不减:“有劳。” 虞青梅则是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宁无猜。 随着大门缓缓关起,两人在门前站了没多时,大门便再次打开,之前那个家丁毕恭毕敬的将大门拉开:“两位请。” 在虞青梅惊讶的目光中,宁无猜迈开步伐,从容不迫的随着那家丁向宅邸深处走去。 虞青梅连忙跟上,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动,暗戳戳传音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宁无猜笑了笑,回道:“状元郎回乡多日,却未曾听闻有太多访客,摆明了一副闭门谢客的态度,所以寻常上门方式根本行不通。” “所以我就干脆捏造了一个故事,状元郎年少贫寒,又寒窗苦读,不可能没向他人借过?” “再加上咱们这位状元郎爱惜羽毛,为人功利,所以即便是被骗,也不可能把咱们拒之门外的。” 虞青梅顿时恍然,紧接着又问道:“那张伟……” “啊,张伟啊,那就是我随便编的一个名字。” 宁无猜哂笑着传音道:“毕竟,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人的同窗叫张伟……” 回过头来,看见虞青梅一脸费解的看着他,很显然是没明白他的梗,宁无猜只好沉默片刻解释道:“张伟这个名字就像是王富贵一样烂大街。” 虞青梅这回才终于明白了过来,想到山上憨厚的小熊崽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风情万种的翻了宁无猜一眼,言不由衷的哼哼道:“黑了心的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是谁?” 白衣在阳光下张扬,金色的光芒掠过在白衣下舞动拼凑而起的剑锋,铮然发声,笔直的指向顾岑。 蓝色儒衫被劲荡而起的剑气掠起,甚至脸颊两侧的长发都飞荡开来。 然而那张儒雅的面庞却温和如故,噙着木然而又不变的笑意,一动不动的坐在厅堂之上。 是谁? 我……是谁? 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轻轻转动,连接着顾岑脖颈的细线似乎也随之波动了些许,像是在平静的湖心投下一颗石子,于阳光下轻颤着涟漪。 我是…… 是…… 顾岑一动不动的坐着,无神的瞳孔定定注视着前方,浓密的睫毛下,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影。 “凛儿!” 一个影影绰绰看不清的身影冒雨跑了进来,随着床上那女子放下手中的人偶,匆忙起身拿着布巾迎上去,那男子顿时笑了起来:“我自己来,家里辛苦你了,放心,我把文章拿去给老师他们看了,他们说我这次中举一定没有问题!” 女子看他抖落身上的雨水,轻笑道:“不辛苦,不过是做一些孩子玩的人偶物件,倒是夫君你,赶紧换身衣服,别着了凉。” 然而那男子却伸手紧紧握住了女子的手,感动道:“凛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为夫向你保证,日后中举定要带你回涿县,拜见岳父岳母,然后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 女子红了脖颈,轻轻依偎着细语:“我不在乎这些,有夫君就够了。” 两道身影在雨中的屋檐下轻拥,灯火如豆虚幻摇曳,半晌后,男子温和的声音响起:“我也是,有你一人,此生足矣……” 王凛儿。 我是王凛儿? 细线在阳光下轻轻颤动着,顾岑那木然的眼眸中似乎出现了些许波动,紧接着猛然站起身来! “小心!” 宁无猜双眼微凛,看到顾岑双手僵硬而又飞快的抬起,数根细线宛若利箭般从袖中飞出,顿时大喝一声! 手中剑诀掐动,成千上万的剑影顿时从剑尖分化出来,从天而降,宛若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雨瀑布,霎时间碎石纷飞。 而虞青梅则完全不需宁无猜的提醒,身后的腾蛇虚影飘起,青袖摆动,夹杂着猛烈地狂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出! “啊~~~” 随着细线被剑雨狂风荡开,顾岑眼眸睁大,鲜血从眼角细细落下,顿时发出了尖锐至极的喊声。 王凛儿! 不! 王凛儿已经死了! 记忆中的画面闪回,舞姿曼妙的女子穿上了大红嫁衣,一曲舞罢,捧起手中的人偶,一滴清泪从摇动的凤冠下落下,落在了人偶的脸颊上。 它是,一滴泪。 记忆中的画面再次闪动,一柄匕首穿破了胸膛,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嫁衣,也染红了人偶的胸膛。 它是,一颗心。 记忆中的画面疯狂闪动。 猖狂大笑着的达官显贵,坐在富丽堂皇的高堂上。 寒酸落魄的书生整理着遗物,坐在火盆前一言不发,第二天便匆匆离去。 脸上洋溢着幸福微笑的璧人成双入对,锦衣玉食。 无数的画面疯狂闪动,最后定格在一根手指上,随着乌鸦哑哑啼叫,一根黑羽在大雪中飘落,那根手指轻轻点在了那具神色木然的人偶额头上。 “你,想复仇么?” 声音幽幽,却仿若在那颗木质的心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它是一滴泪! 它是一颗心! 它是一缕香魂,是嗔念,是复仇,是可怜人,却唯独不再是王凛儿! “啊~~~” 森森鬼气在周身爆发开来,原本透明无色的细线也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般,变得艳红无比! “啊~~~” “啊~~~” 此起彼伏的尖锐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门窗迸裂! 随着宅邸里的草木随着簌簌震颤着,牵扯着一根根鲜艳的红线,一道道宛若行尸走肉般的身影飞奔而来,宛若不要命一般向着宁无猜两人飞扑来! “把线斩断!” 宁无猜眸光一闪,生怕虞青梅冲动之下大开杀戒,连忙提醒了一句,白衣飞旋着腾起,手中的剑光顿时飞梭着向那些纵横交织的细线砍去! 眼前这些人很明显都是被那些细线操控的凡人,在细线的那头,还藏着一只恶鬼! 虞青梅撇了撇嘴角,轻哼了一声,周身顿时涌起狂风,将那些扑过来的身影吹飞。 这种事,就算小赤佬不提醒他也知道! 随着那些身影落地,狂风飞旋着卷过,瞬间将那些鲜红色的细线扯成了漫天碎片。 然而,下一瞬! 数条细线凭空生成,连上那些躺在地上的身影后,又是前仆后继的向两人飞扑而来! 宁无猜眉头轻皱,看着那些细线在自己的剑锋掠过后又瞬间生成,连忙踏动剑光翻上屋顶,沉声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这些细线没完没了,迟早咱们的灵力和体力都会跟不上,对方就是笃定我们不想伤及无辜,所以才利用这一点来牵制我们!” 青衣飞舞,虞青梅抱着手臂缓缓落下,眸光轻闪着扬眉,恶狠狠地道:“实在不行那就一起杀了!” 匪气毕露! 宁无猜瞬间就震惊了:“师姐冷静啊!咱们可是名门正派!” 虞青梅翻了个白眼:“我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咱们夔门是名门正派,难道在你心里,师姐我是会把无辜的人都宰了,然后再留下‘南国女帝到此一游的人’么?” 宁无猜:“……” 虞青梅瞬间就炸庙了:“你沉默是几个意思啊?!” 宁无猜轻咳一声,看着已经顺着梯子向上爬的傀儡,连忙肃容道:“这些之后再说,我看这些傀儡身后细线生成的极快,又鬼气森森,想必幕后操纵的必是一只鬼物!再加上这里的异状此前一直没有被识破,所以这背后操纵的恶鬼肯定还在这宅邸之中!” 虞青梅气得直叉腰:“没良心的小赤佬,你别转移话题,你先给我解释清楚!” 宁无猜面露苦色:“师姐我……” “轰!” 随着一声震响,院墙轰然而塌,烟尘弥漫中缓缓走来一道身高两米的庞大身影,铄石簌簌的从那身影的肩头滚落。 一张丑陋而又狰狞的面庞从烟尘中探出,乱发披在赤裸暗沉的肩头,双眸凶悍,宛若恶鬼般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很好,在场的都要死!我说的!” 宁无猜一脸懵逼,还没等说话,却听到一旁早已怒不可遏的师姐转过头来,挑眉喝骂道:“吃韭菜了你,口气这么大!长得丑就别出来瞎溜达行不行,你哪位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一眼万年 “???” 你礼貌吗? 泛着幽绿的双眸眨了眨,抬头望向屋檐上的女娃娃,青衣漫漫,纤细的腰肢仿佛一用力就能握断。 那张狰狞而又丑陋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疑惑,根本不明白如此小小的人儿,为何说话这么难听。 自己真的很丑么?! 幽绿色的双眸眨动着,乱发从脸颊两侧披散下来,低头看着自己青筋暴突的手臂,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霸气,跟丑完全搭不上关系啊! “嗖!簌簌簌!!!” 一道道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忽然传来,在周围那些被操纵的人身上绽放开一蓬蓬血雾,紧接着那些家仆便宛若冰块一般融化,在阵阵青烟中化为了一地尸水! “阿屠~” 一个略带阴柔的沙哑声音从远处飘来,同样穿着一身黑色羽衣的高瘦男子背负双手,踏着围墙落灾那高大丑汉的肩头。 “不得无礼。” 很难想象一个男子竟然如同女子一般做作,细长的眼眸眯起,露出宛如毒蛇般的阴冷光芒,嘴角夸张的勾起:“这两位是夔门风云卿的高徒。” 说着,那男子双眸望向宁无猜两人,纤细苍白的手指缓缓托住下巴,眯眼笑道:“在下吴签,我家主人托在下向两位带句话,主人说,他向两位问好……” 主人?! 宁无猜眉头一沉,清俊温和的面庞陡然紧绷起来,呼吸也忍不住随之屏住。 对方手段狠辣,不似什么好人,出场便带着一股邪性的鬼气,丝毫不将几条人命放在眼里! 而且,对方似乎透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主人? 主人是谁?! 主人向我们问好? 这么说,从他们踏入西凉开始起,其实就一直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那……眼前的事究竟是个巧合? 还是对方利用了他们,根据他们的踪迹赶到这里的?! 一想到自己从踏入西凉的那一刻起,就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密切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甚至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踏入了对方的棋局之中,成为了对方的棋子! 宁无猜心里就忍不住的泛起一阵恶寒! 然而相较于宁无猜的敏锐,虞青梅则没想那么多,反而柳眉一挑,对着吴签冷笑道:“主人?娘娘腔,这么说,你的那个什么什么主人还挺有礼貌?” 吴签微笑不变,并没有因为虞青梅的讽刺而情绪化,反而放下双手背负在身后,声音绵柔的道:“自然,远来是客,来到了西凉地界,主人说他招待不周,眼下事务繁忙,待他抽出空来定要好好款待两位……” “款待?” 虞青梅抱着胳膊,青丝乘风飘飘,饶有兴致的看着吴签那张阴柔面容:“款待就不必了,毕竟大家也没有那么熟。” 吴签只是一笑,反而看向宁无猜:“你们可能对我家主人不熟,但我家主人却对两位熟得很,尤其是宁公子。” “洛都一剑惊天下,之后过澜州,上钟山,斩奸佞,救东南,清君侧,立女帝,所做之事无一不令人惊叹,主人一直都在关注着宁公子,也对宁公子所做之事了如指掌。” 宁无猜眼神微凛,脸上的笑容完全收敛,沉声道:“为何?” 吴签笑道:“主人对宁公子很感兴趣。” 宁无猜声音更加沉肃,白衣不动:“为何?” 一连两个‘为何’。 第一个‘为何’是震惊于自己被人窥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发现,更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 第二个‘为何’则是奇怪于对方的态度,谈不上有太多恶意,但也完全论不上友善,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而吴签这回则是笑而不语,反而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顾岑:“宁公子,虞姑娘,我们先处理眼前害人的鬼物,想必二位,应该不会拦我们?” 宁无猜闻言缓缓扬剑,指了指周围化作血水的家仆,脸色难看的问道:“这就是你们处理的方式?” 吴签含笑:“为此而死,这是他们的荣幸。” “阿屠。” 说着,吴签从背后缓缓捻起了数根银针来,某种宛若毒蛇般的幽光一闪而逝,柔声细语的道:“动手。” 下一刻,阿屠那庞大的身影兴奋地大吼一声,双手缠绕着的锁链裹挟着红色气浪,以一种狂躁的气势猛然在空中抽成两轮满月,轰然砸下! “轰!” 铺天盖地的碎木纷飞,一道蓝影从屋内飞快蹿出,恶狠狠对着两人发出嘶吼。 周围的傀儡顿时飞快动了起来,向着阿屠那庞大的身影扑去。 然而下一刻,随着道道破空声,那些家仆便化作了一堆堆冒着青烟的血水。 “住手!” 宁无猜再也忍不住了,白衣旋张,手中长剑飞出,缭绕着道道雷电向着吴签飞去! 虞青梅也急忙跟上,面带杀气,晶莹的拳头镇下,风蛇嘶鸣着盘舞而下! 然而吴签却好似先知先觉一般,身如鬼魅,轻松躲开两人的攻击,落在围墙之上,眼神阴柔的眯起:“怪不得主人会特地提醒我,果然,两位真的很爱多管闲事呢……” “死!” 随着一声低声咆哮,呜啸着的劲风从空中袭落! 宁无猜两人瞬间化作风雷激散,下一秒,黑色的锁链轰然将屋檐砸塌,甚至就连地面都跟着被砸裂出了两条沟壑! 烟尘弥漫中,显露出阿屠那气喘吁吁的高大身形,手臂甩着两条锁链,对着四周奋力咆哮践踏着。 看到这一幕,顾岑脸上露出了些许挣扎,紧接着便一脸嫌弃的低声骂道:“如此孱弱的肉体,真是不中用!” 紧接着,随着丝线一抛,顾岑整个人便落到了一旁的废墟中,像是木偶一般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一名被气浪掀飞的家仆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眼中红光微微闪过,向着阿屠奔袭中,双手在胸前交叉,猛然拉开数道复杂交错的红色丝线。 锁链接二连三的砸落,将原本整洁的庭院砸成了一片废墟。 拉扯着红色丝线的傀儡被轰然砸成肉泥,瞬间又在另一个地方睁开一双猩红双眼,双手将血色细线扯成一根笔直的铡刀,动作飞快的向着阿屠的脖子飞蹿而去。 雷光在剑上轰鸣,狂风大作。 吴签挥洒着银光,步履鬼魅的在风雷之间穿身而过,却始终无法重新接近阿屠的身边。 “轰!” 随着一声久长的轰鸣声落下,漫天的锁链像是突然被抽了龙骨的蛟龙一般,无力坠下。 被砸扁半个身子的家仆从半空中跌落,身后则是一颗在空中灰飞烟灭的硕大头颅,巨大如铁塔般的无首身躯缓缓半跪而下,发出了一阵闷响。 宁无猜和虞青梅连忙飞身后退,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万万没想到,此前如野兽般狂暴的巨汉,竟然这么轻易便被割下了头颅! 然而吴签脸上却似乎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反而仍旧挂着阴柔的笑容,轻轻伸出手来,对着废墟中猛然一抓,一具惟妙惟肖的三尺人偶猛然破土飞出! “终于找到你了啊……”吴签望着那具人偶轻笑道。 人偶的脸上则露出人一般的情绪,长发及腰,对着吴签发出一阵冷笑:“找到了又如何?多管闲事的娘娘腔,你那针对我可没用,我看你还是给我当傀……” “轰!” 又一声巨响,巨大的锁链猛然崩断,宛若利矢般向那人偶刺去! “怎么可能?!” 人偶转过身来,目光越过那飞刺而来的锁链飞矢,看向那缓缓站起身来的无首身躯,发出了一声尖叫。 “噗!” 黑漆漆的锁链飞矢停下,然而却没有发生人偶想象中那种身躯被砸成齑粉的脆响,反而发出了犹如穿过血肉般的声音。 鲜血从蓝色的衣衫渗出,又落下,染红了它的衣衫。 人偶躺在地上,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身影,心里原本空了一处的地方,却像是被刀刃刺过一般疼:“为什么……” “啪嗒……” 颤抖着抬起头来,一滴泪从半空中落进人偶的眼睛里。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颤抖着扯起一个笑容,嘴角鲜血止不住的涌出。 一阵风吹来。 不会眨眼的人偶却感觉自己像是被风沙迷了眼睛一般,一道道原本不属于它的记忆随着那滴泪落下,在脑海中争先恐后的涌现。 它没有用丝线去操控他。 然而宽大的蓝色袍衫和小小的人偶之间却仿佛多了根看不见的丝线,落泪的眼中倒映着那只小小人偶。 只此一眼。 却像是隔了千年万年…… 第三百三十章 你礼貌吗?! “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岑从昏迷中悠悠醒转。 此刻天色已然昏暗下去,顾府大院基本成了一片废墟,院中的老树断成两截倒在一边,老树旁则燃着通明的篝火。 一男一女坐在篝火旁,少年用树枝轻轻翻动着篝火,白色衣角在火光中飞舞。 看到顾岑醒转,这才抬头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这是…… 顾岑双眼有些迷茫,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刺穿的胸膛。 虽然血水一片黏腻,但却已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似乎伤口已经愈合了。 凛儿! 想到自己被锁链贯穿,顾岑心中猛的一跳,连忙站起身来看向那名白衣少年,神情焦急:“凛儿?凛儿呢?!” 沉默。 偌大的院子里,此刻便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响。 顾岑手指用力攥紧泥土,发现对方的沉默,心中也跟着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不会的! 凛儿那么强,一定会…… “她为了救下在场的所有人,已经……” 青衣少女明眸闪动,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顾岑身前蹲下,轻轻摊开手掌:“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夜夜流光,青袖随风飞荡。 白皙的掌心摊开,掌纹交错,露出一枚崩碎的人偶碎片。 丝丝缕缕的裂痕蔓延,明眸弯弯似喜似嗔,一抹融化的墨迹坠在眼角,恍若珠泪…… 顾岑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拾起那枚人偶碎片,怔怔看着上面那双眼睛,脑海里却空白一片。 “王家那姑娘长得太过艳美了,离远了一看便像是在恃美扬威一般,我看啊,定是个不好相与的……” “那个就是王凛儿啊,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比京城的花魁都还要美艳动人!” “我我我……我是第一次翻墙出来的,我听说今天有灯会,你就当没见过我!不许跟别人讲!” “我以后的郎君嘛,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如果我以后喜欢上了一个人,那我的心上人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满身清正,踏实努力,才华横溢!” “顾兄,今天多谢你帮我解围了,明天再见,以后……以后……以后也要多多相见!” “顾岑,所以,你勇敢一点行不行!” “顾岑……” “顾岑……” “顾岑……” 随着手中人偶碎片慢慢升起微弱萤光,一幕幕画面在空白的脑海里浮现,或是回眸一笑,或是眉眼弯弯,或是娇羞红脸,或是赌气娇憨。 翻墙的样子,逃跑的样子,跳舞的样子,雀跃的样子,每一个样子都生动的拼凑出了同一张脸,又重新消散。 最后浮现出来的却是胃疼偷吃冰点被他训斥后,偷偷在房间里敲打人偶的身影:“顾岑小气鬼!” “算了。” 那张脸颊气鼓鼓的抬起,叹了口气,笑靥如花:“顾岑长命百岁……” 顾岑眼前突然就模糊了,颤抖的手轻轻握紧手中的人偶碎片,慢慢将头抵触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出了声。 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宁无猜看着他的模样,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轻轻翻动着篝火,心中却堵得有些难受。 虽说王凛儿并没有完全消散,仍旧在这人偶碎片上留下了些许残魂,但那终究只是些许残魂,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还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散。 世无轮回。 最残酷的一点就在于此了。 今生错过了的两个人,便再也遇不到彼此,只能日复一日的沦陷在悲伤和遗憾里,直至死前都难以放下执念。 若有轮回…… 宁无猜脑海里头一次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像是疯长的野草般,一发不可收拾。 若有轮回,恶人今生酿就成的苦果,来生定会恶惩。 若有轮回,善人今生得不到的善报,来生定会得到。 若有轮回,今生错过的恋人们,便可在来生的那端重逢,孤魂野鬼们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执念。 若有轮回…… 若有轮回…… “涂山。” 虞青梅忽然轻轻喟叹了一声,紧接着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有狐绥绥,在彼涂梁,情丝红红,系往何方。有狐绥绥,在彼涂塘,相思蔓蔓,慰我心殇……” 说着,虞青梅对着顾岑叹道:“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但王凛儿救了我们一命,虽然残魂碎成这个样子了,不出两月定会消散,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涂山,传闻中涂山曾有一株相思树,付出情力以及维系两人的器物,便有滋养魂魄,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但那株相思树据说已经被毁掉了,就连涂山界也不知道藏匿到了哪片深山老林之中。” “不过……” 说着,虞青梅看向满脸认真的顾岑:“若是你找到相思树的种子,那枚种子或许也能滋养魂魄,届时令残魂补全,王凛儿以鬼魂之躯重生也并非不可能。” 长风骤起,拂过顾岑双眸。 发丝带着泥土狼狈的贴在额头,原本晦暗的双眸也随之一亮,紧接着便激动地颤着嘴唇,对着虞青梅一个头磕在地上:“即便希望渺茫,那也足够了!姑娘大恩大德!顾岑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此生没齿难忘!” “也不需要你做牛做马。” 见到师姐转头看向自己,宁无猜顿时轻咳了一声,意识到是时候自己出面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追杀王凛儿的是谁?那个小盒里装的又是什么?” 顾岑顿时抿着嘴,面露挣扎之色,蓝色的衣衫披散下来,默不作声的跪在地上。 宁无猜眉梢轻挑:“你是有什么顾虑?” 顾岑肩头微颤,满目挣扎的开口道:“抱歉,我曾与人约定,此事不可对其他人泄露,我……”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一道温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两位就不要为难顾兄了,顾兄一诺千金,有君子遗风,自然是不会食言的,这件事还是让我来说……” 顾岑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从一片黑暗中缓缓坐起身来的女子,急忙道:“明月!” “无妨的,顾兄。” 龚明月衣衫狼狈的坐起身来,明眸灿灿,然而温声细语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盒子已经被夺走,再瞒着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一手我们已经输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信息送到我兄长那里,这样才不至于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说着,龚明月在顾岑的沉默中缓缓起身,看向宁无猜和虞青梅认真道:“这件事说起来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不过就是朝堂党羽之争而已,告诉两位没有问题,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两位可以答应。” 虞青梅向前一步,精致的下巴微微一扬:“说说看。” 龚明月轻叹道:“对方虽然夺了那东西,但为了封锁消息,必然也不会放过我,我希望两位可以将我送到天人城,到那里我兄长自会护我……” “没问题倒是没问题。” 宁无猜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狐疑,看向一脸诚恳的龚明月:“不过你就这么相信两个陌生人?就不怕我和追杀你的人是一伙的?” 龚明月摇了摇头笑道:“不怕……白衣年号,青衣扶摇,两位应该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夔门剑仙?” 宁无猜顿时后颈一寒,眼睛都瞪圆了:“你礼貌吗?!” 第三百三十一章 父慈女孝 防不胜防! 看着眼角流露出些许煞气的大师姐,宁无猜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只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龚明月微微一愣:“礼……貌?” “没错,是我们。” 轻瞥了一眼宁无猜,虞青梅双手搭着臂弯,双眼轻眯着看向龚明月,开口打断道:“就依龚小姐所说,龚小姐这个不情之请我们接下了,那么接下来……” “我明白的,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据实相告!” 龚明月双眸一亮,连忙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面带诚恳的问道:“不知二位,对我西凉的势力,知道多少?” 宁无猜顿时松了一口气,忙说道:“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南国曾听闻过一些而已,像是泥犁狱,雷音寺这种还是知道的,其他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龚明月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武帝在位已久,虽修为超绝,正值壮年,但毕竟肩负一国之运,人无恒寿,朝堂内各方势力早已蠢蠢欲动。然而武帝至今却始终没有任何立储的意愿,大家都摸不清武帝的想法,所以只能各自支持自己看好的皇子派系,私下里不断交锋。” “其中最大的派系分为两支。” “一支是支持大皇子的,其中以秦家军和雷音寺为主,大皇子李念安正派豪爽,爱民如子,极具慧根,年少时曾入军中磨砺,亦曾向不动卿求教佛学,故此在民间以及军中呼声颇高。” “另一支则是支持四皇子的,大部分以文官以及泥犁狱为主,四皇子李清明为人古怪,性格阴晴不定,暴戾恣睢,然而其母出身为天下第一世家的萧家,又与无常卿弟子相交莫逆,所以在士林以及官吏中颇受拥戴。” 宁无猜点了点头:“你是大皇子派系的。” 龚明月没有否认,反而笑笑。 他对四皇子言辞极为贬低,又对大皇子的评价极高,若是宁无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那才是意外。 宁无猜则是陷入了沉思,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 按照龚明月的话来推断,龚老将军是秦家军的将军,整个龚府自然也就是大皇子派系的铁杆。 虽说西凉现在武夫权利比较高,但秦家军目前在十万大山边疆作战,雷音寺又不问世事,现在反而是文官集团以及掌管刑罚鬼讼的泥犁狱占据了朝堂。 那么追杀龚明月的,很可能就是这一方势力,当然也不排除有其他派系的人搅弄风云,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又是夺嫡啊……” 宁无猜轻叹一声,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总感觉自从下山之后,整个世界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 平日在山上看着话本,听着传闻,只觉得岁月静好。 没想到不管是南国还是西凉,都是波诡云谲,各方势力搅成了一个大漩涡,极为混乱。 “实不相瞒。” 龚明月伸手撩起耳鬓边的乱发,眼眸微黯的望向两人,嗤笑道:“四皇子一派行事素来嚣张,我父偶然间发现了四皇子一派数位官员克扣军饷,意图谋害秦家军的罪证,然而秦家军远不在京城,我父反而身陷囹圄,而我秦家也因此遭到灭族之祸……” 宁无猜瞬间反应过来:“那木盒里装着的是罪证?!” 龚明月点了点头,苦笑道:“我父早已算到此祸,所以伪造好假罪证后,暗中令我以夫君省亲为由早早离开京城,让我东行去寻我大哥,谁知……” 龚明月犹豫着看了一眼顾岑,没有说下去。 但宁无猜已经知道了。 本来是逃难的,包括以顾岑为借口也是龚老将军早早谋划,但谁也想不到,竟遇到王凛儿的残魂人偶暗中发难,将全府都变成了牵丝下的傀儡,在天镛郡停留许久。 拖累了逃难速度,以至于被追杀他们的人追上了脚步。 而王凛儿的行为则有些矛盾,但似乎也不难解释。 大概是成为鬼魂后记忆残缺不全,所以对活人有怨,但又对顾岑下不去杀手,所以只是控制住了顾府的所有人,并没有杀人。 “泥犁狱……” 看着噼啪作响的篝火,炽红的火光映照在脸上,宁无猜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呢喃出声来。 听到他的呢喃,虞青梅美目闪烁着转过头来:“小宁儿,怎么了?” 宁无猜摇了摇头,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他有些不安。 但却不知道应该和师姐说什么。 无首巨汉,濒死成烟,还有那身丧气至极的黑袍,之前他并不知晓这些事情,但如今知道了,再回过头来去想那两个古怪的杀手。 很显然就是出自泥犁狱的人! 泥犁狱…… 无常卿…… 作为天卿中最为诡谲阴冷的那位,为何会对手下说出那样的话,又为何会千里迢迢的去关注他这么个小角色? 难道是跟他有什么渊源? 师尊的失踪会不会跟这位有关? 毕竟,能够威胁到一位天卿的,恐怕也只有另一位天卿了? 那对方的态度就很值得令人捉摸了…… 恶意? 但对方似乎一直都没什么动作,身为天卿,对方想捏死自己便如同捏死一只蝼蚁,没必要再大费周章。 善意? 可单从泥犁狱这两人的行事作风来看,那位无常卿跟他也不是同一类人,再加上这位很可能与师尊的失踪有关,不相看两相厌就不错了,难道还对他有什么好感? 事到如今,不管怎样都猜不透这位大人物的想法,留给他只有浓浓的不安。 跟师姐讲也是白白让师姐担心。 还是…… 不说为好…… 宁无猜闪烁的眸中倒映出虞青梅微蹙的眉头,脸上勉强的笑意很快便化作了淡淡的担忧,岔开话题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师尊,现在咱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人,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老人家。” 虞青梅闻言却是轻轻一笑,青丝飘摇的扬起玉面,抱着青袖洒然轻笑道:“多大个事儿,掌门老头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哈哈哈……” 宁无猜跟着大师姐假笑了两声,看着大师姐一副别想太多的表情,心里默默掌门老头点了根蜡,嘴角微微抽搐着竖了个大拇指:“师姐你,还真就是那个,父慈女孝。” 第三百三十二章 贫僧初一 晨光熹微,篝火散尽。 燃成灰白的树枝还亮着零星火光,伴随着有节奏的呼吸声,缕缕轻烟形成犹若实质的白色气柱飘飞起来,又如同一阵云霭般缓缓散去。 宁无猜缓缓睁开双眼,周身灵华内敛,吐出了一口浊气,摘星丹最后一丝药力也随之消散。 站起身来,眺望着初升的晨曦。 此刻,金色的阳光还没有完全染透云层,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有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些许鱼肚白。 一场恶战,顾府满地废墟,如今徒留下浓郁的血腥味。 家丁丫鬟死伤大半,如今活下来的也是昏迷不醒,被王凛儿以傀儡之术控制了太久,鬼气侵蚀之下元气大伤,估计还要四五个时辰才能醒转过来。 而等到这群人醒转过来,他们早就出城一路向东了…… 无常卿…… 看着渐亮的天色,宁无猜眉头微微皱了皱,深吸了一口气,调出系统面板,将心头的阴霾略微驱散了一些。 前途未卜,风波险恶。 然而他如今能做的也唯有变强,变强,不断地变强……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 【灵根:雷灵根】 【功法:雷函天书(天阶上品)】 【修为:点星上境(25)】 【法器:天下潮(仙阶)】 【体术:……】 【法术:黄阶·避水诀(熟练),黄阶·净尘决(大成),黄阶·追息符(熟练),黄阶·雷符(圆满),黄阶·夔门基础御剑术(圆满),地阶·百花杀(大成),地阶·吐信(小成),地阶·万剑诀(圆满),地阶·贯日式(圆满)】 【秘法:镂星图】 修炼了一夜,修为从点星上境10推移到了25。 摘星丹果然和那少年红线仙说的一样,单是一枚便已经省却了他一个月的苦修。 原本点星上境的水磨功夫,因为这枚点星丹进展飞快,已经稳步向着星蕴境进发。 届时,他便不再需要用镂星图才能与那些鬼物大妖抗衡了…… 就在宁无猜望着远方渐亮的天色出神,思绪万千之际,系统那清脆的“叮咚”声突然在脑海里响起,紧接着便在宁无猜面前跳出来了一个空白的小面板。 就如同水墨晕染开来一般,一行规整的字迹在面板上缓缓浮现出来—— 【壹号:有谁在西凉么?】 西凉? 壹号? 宁无猜思绪为之一僵,但很快他便明白了过来,这大概就是系统更新后新添加的“聊天室”模块!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聊天室”真的有人!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很快,在那行字迹下面又慢慢浮现出了一行字:【伍号:不在不在,不过我记得叁号那个小和尚好像是西凉的?壹号你到西凉了?】 【壹号:在西凉,想问一些事情,叁号在吗?】 【叁号:阿弥陀佛,贫僧随家师云游,恰好不在西凉,壹号施主可以问问柒号施主还有贰号施主。】 【柒号:……】 【贰号:……】 【伍号:哈哈哈,我之前就有些怀疑,这样看来,柒号和贰号也都是西凉的啊!哈哈哈,小和尚干得漂亮!】 【叁号:啊……贫僧不是故意的,和伍号施主来自北燕皇室一样,贰号施主和柒号施主的出身很明显啊,我还以为各位施主都知道了……】 【伍号:……】 【壹号:咳咳,那个是这样,我们在西凉遇到了一些奇怪的妖怪,性情暴戾,奴役阴魂,有点像树妖,但又……不太像……这种妖怪简直闻所未闻,有谁知道是什么情况么?】 看着这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宁无猜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 这群人,好像……熟悉了很久的样子? 这么说来,或许在系统的这个“聊天室”功能开启前,这个“聊天室”其实就已经存在了? 不过看这些人的样子,都是以称号代替,似乎是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反而在彼此试探? 好家伙! 宁无猜吸了口凉气,不由得直呼好家伙,这让他莫名有了种偷偷窥屏,看沙雕网友聊天的感觉…… 眼下这一圈看下来。 说话的几个人之中,除了叁号的和尚身份比较明显,关于伍号来自北燕皇室,贰号和柒号来自西凉这几点,其实也都是猜测,真真假假的谁也说不清。 而叁号的和尚身份也未必可信,不排除故意立和尚人设,掩盖自己真正身份的可能。 不过…… 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呢! 宁无猜捏了捏下巴,望着眼前的聊天面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身处人生地不熟的西凉,消息盲目而又闭塞,就像是他眼下的处境一样。 他不知道师尊发生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无常卿在背后默默窥探自己的原因。 更不知道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为何会这么巧的波及到自己。 然而突然出现的这个“聊天室”,却无疑给了他另外一条消息渠道,就像这群人在这里做的一样…… 宁无猜看着壹号发来的那条消息,沉吟片刻,他想要加入这群人,眼下壹号的提问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伍号:应该是变异的树妖?这种妖怪,我还真没怎么听过……】 【叁号:阿弥陀佛,贫僧曾经在破庙歇息时曾经遇到过,既然壹号施主也遇到了,那么无独有偶,这种妖怪很可能并不是单纯的个例。】 【捌号:那是狐妖。】 【柒号:肆号见多识广,不如问问肆号?】 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停顿,紧接着一行行文字在面板上飞快浮现,迅速滚动起来! 【伍号:捌号?!我没看错?!什么时候有个捌号了?!】 【肆号:我去!来新人了?!】 【柒号:我去!来新人了?!】 【陆号:我去!来新人了?!】 【壹号:欢迎新人,撒花!】 【贰号:欢迎新人,撒花!】 【叁号:欢迎新人,撒花!】 【肆号:欢迎新人,撒花!】 【捌号:……】 宁无猜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果然。 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沉默了片刻,宁无猜用精神迅速的在面板上写道:【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关照……】 伍号似乎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很快便回复了过来。 【伍号:好说好说,咱们平时就是交流交流讯息,有事互相帮助就行,不过所有东西都是等价交换的,记住这一点就行,新成员先做个自我介绍。】 【捌号:好的。】 停顿了片刻,宁无猜继续打字道:【贫僧初一……】 第三百三十三章 壹号 【伍号:和尚?!又一个和尚?!】 【伍号:小和尚你是哪个寺的?】 【伍号:叁号你和捌号认识?】 看到宁无猜的回答,伍号似乎显得十分惊讶,发出了一连串的追问。 短暂的沉默之后,叁号的消息也姗姗来迟的发了过来。 【叁号:阿弥陀佛,贫僧并不认识捌号,也从未听闻过这个法号。】 【壹号:西凉四百八十寺,佛寺众多,彼此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倒是捌号你之前说的那个狐妖,是怎么一回事?】 壹号帮着稍稍开解了一句,紧接着便将话题引到了之前的话题上面。 宁无猜微微思索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壹号并没有信自己的说辞,但自己是什么人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关系,反而是“狐妖”这件事对他更重要一些。 不过宁无猜也无所谓,他本身也没打算靠初一的马甲在这里混下去。 他原本就打算靠“狐妖”这个消息先卖壹号一个人情,在这里站稳脚跟的…… 所以仅仅是片刻停顿,宁无猜就紧接着飞快回答到:【捌号:说是狐妖,其实是跟涂山红线仙有关。】 【伍号:红线仙?!】 伍号瞬间就震惊了,急急忙忙的打字道:【伍号:涂山红线仙当年不是全灭了吗?!涂山界崩毁,涂山红线仙系全族命数于相思树上,结果全】 打到一半,伍号似乎意识到自己透露的信息太多了,于是戛然而止,陷入了沉默。 宁无猜则继续打字道。 【捌号:大致是这样没错,不过之后相思树枯萎,残躯化作苦情树,红线仙却并未随之聻灭,反而被苦情树的力量侵蚀,变成了不妖不鬼的怪物。就像是壹号所说的那样,看起来像是树妖,又兼具狐妖特性的怪物,我管它们称之为——“堕仙”。】 宁无猜没有丝毫保留,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将这些消息一股脑的说了出去。 而所有人似乎都被这个消息震了一震,聊天室许久陷入了安静,似乎大家都在消化这件事。 过了片刻,才有人发出了消息。 【叁号:阿弥陀佛,一因一果,世间诸般皆逃不出定数,涂山之事实在令人惋惜,安能不动于衷?善哉……善哉……】 【伍号:大和尚说的不错,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听闻。捌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件事我会在北燕找人商讨一下,堕仙这事想来也不是一角一隅之事,定然在南国、西凉、北燕,都有其踪迹……必须要在还未生乱前,处理好此事。】 【叁号:阿弥陀佛,如此贫僧也欠捌号一个人情。】 【柒号:我也对堕仙这件事很感兴趣,但我一时间也没什么新消息能拿得出手,同样也欠捌号一个人情。】 【陆号:+1】 【肆号:+1】 【壹号:+】 【柒号:+】 【伍号:+】 【肆号:+】 看着又开始复读起来的众人,宁无猜嘴角略微的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回答道:【捌号:说到人情,我可能要向各位买一个消息,现在有谁能接触到西凉皇室么?】 【伍号:西凉皇室?你一个和尚,打听西凉皇室的消息干嘛?】 【贰号:我可以打听到一些,私聊。】 【伍号:贰号!你刚才干嘛去了?你不是最喜欢听这些奇闻异事的了么?刚才复读也没看到你!现在竟然还要私聊!】 【贰号:刚刚有点事。】 【壹号:捌号,我现在人在西凉,关于西凉皇室我也可以探听到一点消息,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找我私聊,如果对你特别重要的话就算是还你人情。】 【伍号:喂!喂!怎么一个两个都要私聊了?!】 【柒号:呵呵,当然是怕你这个大嘴巴到处乱讲,上次壹号刚说完南国的事,结果第二天,北燕就知道了,你说巧不巧?】 【伍号:哈……哈哈,大家晚安!】 【柒号:呵。】 【叁号:阿弥陀佛,贫僧这里还是白昼。】 【肆号:哈哈哈,大师,你给伍号留点面子嘛……】 看着聊天室里又陷入了没营养的吹水环节,宁无猜连忙点了点壹号的头像,果然如他所料般跳出来了一个单独的聊天界面。 【捌号:壹号,我想知道西凉两位皇子近些年的动向,关于朝野之争那一类的,还有西凉泥犁狱的一些动向,坐镇泥犁狱的那位有没有出去过……】 【壹号:我说等等,大兄弟,你这不是要买消息,你这是想我死啊!】 【捌号:……】 【壹号:涉及西凉朝野之争也就算了,连泥犁狱那一位的消息你也敢问?】 【捌号:不能办?】 【壹号:不能,我也只是在西凉历练,西凉两位皇子的事情我能帮你打听,但泥犁狱那位却是没办法了。到了那个层次,心血来潮之下,谁在调查他在关注他,都有感应的,我劝你也赶紧放弃这个想法。】 【捌号:那行,那你帮我留意一下朝野之争,那两位皇子有什么大动作的话,立刻告诉我一声。】 【壹号:可以,你也可以和贰号沟通沟通,到时候得到的消息可以交叉验证一下,免得上当受骗。】 这是什么操作? 宁无猜没看懂,但他大受震撼。 在这样一个人心冷漠的浮华世界里,竟然远在千里之外,会有一个陌生人关心他作不作死,受没受骗…… 仙侠世界里的网友也太暖了! 想到这里,宁无猜心里就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流,有些感动的回复道:【捌号:这份情,我初一记住了!谢谢你,壹号!】 【壹号:不,不客气。】 “初一……” 绣着繁复花纹的青蓝长袖落下,随着手诀掐动,手中玉佩的光芒也随之慢慢收敛,房间里的人不禁轻笑了一声。 身侧铃铛声轻响,慵懒的笑声也跟着传来:“这什么人啊,也太热情了……” 青蓝两色的衣襟微动,轻笑的那人抬了抬下巴,收回玉佩道:“怕是连名字也是假的,如叁号那般才像是个出家人,和他对话了这么久,却完全看不出他像个和尚,反倒像个腹黑的家伙。” 身侧玉足轻轻翘起,波浪般的裙摆被斜阳晕染成金色,懒洋洋的躺在榻上:“腹黑?那还跟你挺像的~” 轻笑的那人笑容顿时一僵,轻咳一声,背过身饮茶道:“不管怎么样,想要的消息弄到手了,也是时候把这里的事情了结……”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榻上的裙摆便微微摆动。 夕阳下,鲜红的嘴唇抿起一个促狭的笑容,传来一声轻哼:“话题转的真是生硬呢,黑了心的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他在笑呢 “黑了心的蛆~” 就在宁无猜还在思索壹号的态度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丝酥酥麻麻的轻哼,不知何时虞青梅已经从修炼中醒转了过来,悄悄站在了他的身后。 “干嘛呢?” 看到虞青梅凑过来,挺翘的琼鼻在晨曦中泛着玉泽。 宁无猜刚想提起聊天室功能,却陡然一愣,惊讶的问道:“师姐,你突破了?” 虞青梅青衣苍翠,裙带在微风中细舞,周身逸散的灵力宛若难以平息的沸水一般,明显到难以压制。 连带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慑人的灵韵,格外引人注目。 虞青梅则是得意的扬了扬眉梢,将身姿微微一挺:“哼哼,那是当然,师姐我天资卓绝,人中真凤,冠绝当世,从点星突破到星蕴境还不是水到渠成,轻轻松松?” 言语中透着蔑视一切的自信,实际上虞青梅也有这种身为天骄的底气。 不过宁无猜却总觉得突破到星蕴并没有虞青梅所说的那么轻松。 从他进入点星开始,就总觉得虞青梅的修炼速度好像慢了下来一样。 按理说虞青梅的修为远超出他很多,早该晋升星蕴了,然而他点星上境都到25了,虞青梅才开始踏入星蕴境界…… 然而宁无猜也没有细想太多,看着一脸傲娇的虞青梅,连忙故作震惊的恭维道:“恐怖如斯!师姐有天卿之姿!” 虞青梅顿时笑的更开心了,之后便像只小天鹅一样高傲的仰起头来,伸手拍了拍宁无猜的肩头,哼哼道:“小嘴还挺甜的,以后师姐罩着你,像是之前那种臭鱼烂虾,我现在能打十个!” 罩? 听着虞青梅得意的哼哼,宁无猜眼神有些发飘,飞快扫了一眼虞青梅,心里默默的点了点头。 确实罩得住…… 【贰号:捌号?】 眼前的界面忽然一跳,贰号似乎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发了一个问号过来。 “系统更新出了一个消息渠道,我联系了一些人,过几天应该能得到一些西凉朝廷的情报。” 看到贰号传消息过来,宁无猜一边跟虞青梅解释,一边连忙回复道:【捌号:刚和壹号聊完,我想知道西凉两位皇子近些年的动向,关于朝野之争那一类的,还有西凉泥犁狱的一些动向,坐镇泥犁狱的那位有没有出去过……】 然而还没等消息发出去,就看到贰号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贰号:你到底是谁?】 宁无猜眉头一挑,有点不明白贰号问这句话的意思:【捌号:贫僧该说的都说过了,贰号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贰号:你不是僧人,僧人不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涂山的秘辛,红线仙还有堕仙,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捌号:对别人的身份刨根问到底不太好?】 【贰号:是我冒犯了,但是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看着贰号发过来的消息,宁无猜叹息了一声,知道没办法从贰号那里获取消息了。 很显然,贰号就是冲他这个人来的。 如果不给贰号一个满意的答复,贰号是不会提供消息给他的。 涂山? 莫非贰号是涂山的? 宁无猜眉头轻轻一皱,但是涂山的狐妖应该在相思树坍塌的那一天都变成堕仙了! 而且他明明记得,上次碰到那位狐脸少年时,对方明明说他是这世间最后一位红线仙了? 【贰号:捌号?】 【贰号:我可以拿其他的消息来换!】 【贰号:我对你没有恶意!】 看着贰号发来一连串的消息,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关上了整个界面。 不管对方对他有没有恶意,眼下他正处于风口浪尖,甚至连敌人都没有搞清,根本不可能透露身份给对方。 至于西凉的消息。 有了壹号的保证,其实有没有贰号这个渠道,对于他来讲也不是那么重要。 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了再说。 看到宁无猜皱眉,虞青梅眉梢轻轻一挑,伸手捋了捋脸颊一侧落下来的秀发:“遇到什么事了?” 宁无猜摇了摇头,叹气道:“没什么,多事之秋,总能碰到奇奇怪怪的人。” “哦。” 虞青梅也没有多问,反而对着一旁刚刚醒转过来的努了努嘴,潇洒的抱着手臂道:“喏,那两个人醒了。” 经历昨晚一场大战,顾岑和龚明月都显得十分疲惫,如今虽然醒了过来,但似乎状态都不是太好。 龚明月头发糟乱,脸上带着灰迹,又没有修为在身,明明是个将军府的大小姐,此刻却活像个逃难的丫鬟。 而顾岑则更不用提。 从大喜到大悲,本身被王凛儿操纵太久,阴气透体,又硬生生扛了那个叫阿屠的奋力一击。 即便有修为傍身,但整个人如今也是憔悴的不成样子,与初见时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判若两人。 若不是虞青梅给了他一个希望,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龚姑娘,顾兄。” 宁无猜转身上前打了个招呼,见到两人拍拍身子站起来,这才开口说道:“虽然有幻阵阻挡,但天镛郡的官员也不是吃醋的,这些丫鬟杂役不多时就会醒来,若不想行踪暴露,咱们还是需要早早启程离开为好。” 龚明月自然是应诺。 而宁无猜却看向了一直沉默的顾岑:“顾兄……不知,顾兄,之后有何打算?” 他对于王凛儿和顾岑的遭遇倒是同情,不过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说天意弄人。 王凛儿错把嗔怒当执念。 死前遭遇凄惨,死后又记忆不全,再加上被有心之人利用,这才酿下了眼下的祸端。 顾岑沉默良久,握着手中残缺的人偶碎片,神色落寞中又透着几分坚定,嘶哑着声音道:“我便不和诸位一起了,如今龚姑娘有人护送,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接下来我会穷我毕生精力,去寻那一丝可能,或许如同大海捞针,但天下之大,总能找到的。” 说着,他又默默低下头,看着攥起来的拳头,微不可查的重复了一遍:“一定……能的……” 蓝衫落拓。 来时匆匆一人,去时漫漫孤身。 就如同那一年牵着马儿入京,看遍盛世花景,只有这春日为伴,却又不再似那年复一年的等待,满心悲恨。 “顾公子,为什么不和咱们一道上路?” 龚明月有些不忍,看着顾岑的背影,贝齿轻咬红唇,眸中似有水光闪动:“从沧海中寻找一粟,何其艰难?孤身上路,莫非要一辈子忍受这种孤独?” “你错了。” 虞青梅摇了摇头,目光复杂:“若有希望,绝壁悬崖,也是会开出花来的……他一点都不孤独。” “驾!” 伸手抹去人偶碎片上那一滴浊泪,策马勒缰,清晨的朝阳穿过那凌乱的长发,在那张脸上染上了一抹晕红。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状元郎抬起头来,响亮无比的喊了一声,浅浅的梨涡在脸颊上绽开,策马远去。 就像是抬头的那一刹那,看到了每一次躲避大雨回到家中,守在门口那张关心而又责备的脸庞。 虞青梅看向一旁的宁无猜,青衣卷着清风掠过指尖,唇角荡开了一丝笑意:“他在笑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天人城 天镛郡地处边陲,与南国边境相邻。 天人城则与之相隔甚远,更是与十万大山毗邻的要塞之城,一路需要穿过四五个郡城,已经快要到西凉的极北之地了。 一路上黄沙弥漫。 奔走了月余,宁无猜对于西凉国的景色也是司空见惯了,越是向北,就越是满眼戈壁荒凉。 “看那里!”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微风从两侧面颊拂过。 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远,龚明月原本沉重的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不少,眼神激动,指着远处惊呼出声来。 【姓名:宁无猜】 【种族:人族】 【势力:南国·夔门】 【年龄:18岁】 【灵根:雷灵根】 【功法:雷函天书(天阶上品)】 【修为:点星上境(57)】 【法器:天下潮(仙阶)】 【体术:……】 【法术:黄阶·避水诀(熟练),黄阶·净尘决(大成),黄阶·追息符(熟练),黄阶·雷符(圆满),黄阶·夔门基础御剑术(圆满),地阶·百花杀(大成),地阶·吐信(小成),地阶·万剑诀(圆满),地阶·贯日式(圆满)】 【秘法:镂星图】 宁无猜消化掉最后一枚点星丹,随着体内一枚枚星窍的星光黯淡散去,迸发着雷光的灵气徐徐收敛。 袖摆叠落,鬓角垂落的发丝掠过眼角。 听到龚明月略显兴奋的惊呼,不由得缓缓睁开双眼来,向窗外望去。 依旧是黄沙万里,依旧是隔壁残阳,唯独不同的是远方那绵延起伏的群山,一直连绵至云海深处,宛若镀上了一层鎏金一般,在白云中若隐若现…… “是金顶佛光!” 龚明月显得很激动:“这可是大雷音寺每十年一次的景象,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当年西凉建国就是受到了这佛光的庇佑,传说见到它的人一定能得到好运!” 大雷音寺…… 骄阳黄沙,微风拂面,宁无猜眯眼望着那片金灿灿的群山,没想到相隔千万里,在这里竟然也能看到极西北的昆吾灵山。 “西凉群山出昆吾啊……”望着那佛光灿灿的金顶,宁无猜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传闻中,昆吾绵亘整片大西北,大雷音寺世代坐落于此,与妖族的昆吾女国接壤,在初代燃灯卿与娲皇风氏谈判过后,各自划分一半山脉而治。 昆吾女国则接受万妖朝拜,娲皇风氏世代统策,将自己统治的这一半昆吾山脉,命名为皇庭。 而大雷音寺则镇守西凉边疆,普度众生,将自己栖息这这一半昆吾山脉,号曰灵山。 自此。 西凉群山出昆吾。 而天下佛寺,出灵山…… “佛陀可没工夫庇佑你,庇佑你的是我们才对,喏,前面好像就是天人城了。”虞青梅对此却是不屑一顾,任凭随手绾起的青丝被风吹散,眼眸薄凉的策着缰绳,坐在车板上自顾自的饮酒。 龚明月表情顿时为之一窒,笑道:“这是自然,等下到了天人城,我大哥一定会好好报答两位……” 宁无猜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龚明月的话,解释道:“报酬我们已经收过了,况且我们只是顺路送你到这里,并非单单是为了护送你才走出这么远的。” “不,两位的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 龚明月执拗的摇了摇头,语气诚恳的道:“这样,不知两位所谓何事,我大哥是这天人城的统将,若是在我龚家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必不推辞!” 轻轻抱拳,这一刻的龚明月竟然多了少许将门之风。 然而还没等宁无猜开口,虞青梅却突然轻咦一声:“咦?这天人城……好像不太对劲!” 宁无猜闻言连忙向外看去。 黄沙戈壁,孤城耸立,旌旗在风中飘荡,宛若要塞长城一般高墙遮下一片凉荫,静默而又肃杀。 龚明月有些纳罕:“如何不对?边疆要塞不皆是如此?” 宁无猜摇了摇头,指向城头:“边疆要塞确实如寻常城池不同,但你看,这城头之上甚至连守城的士兵都没有,而且你看城墙上面,明显停歇着许多乌鸦,说明……” 虞青梅皱眉道:“死人了,而且死了很多人,甚至连尸体都来不及处理。” 龚明月闻言神情一肃。 宁无猜却是一瞬不瞬的看向虞青梅,眼睛里写满了诧异。 这还是大师姐吗?! 人设崩了啊喂! 虞青梅回头看到宁无猜的表情,柳眉轻轻一挑,举起洁白无瑕的拳头轻哼道:“干嘛?你那是什么表情?” 宁无猜对此早已身经百战,当下深吸了一口气,临危不乱的抱拳道:“崇拜!师姐冰雪聪明,七窍玲珑,目光如炬,智慧十倍远胜于我,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人中龙凤!师姐之姿,千秋万代,文成武德,一统……” 虞青梅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顾不得细想宁无猜是敷衍还是反讽,美滋滋的傲娇道:“那还用你说?” “停车!” 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知何时,城墙上方竟然多了一名满面风尘的士兵:“天人城不再接纳外来者!若再靠前,便视为流寇!还请诸位原路返回!” 龚明月见状连忙走下马车,对着城头开口道:“我是龚家大小姐,是你们龚将军的亲妹妹!不知天人城出了何事?还请你们龚将军出面一叙!” 那士兵沉默少许,冷冷的道:“尔等再次稍作等待,我去请我们将军过来!” 说罢,便匆匆离去。 城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微风卷动着砂砾,从脚下滚过,宁无猜三人沉默的等待着,耳畔只有簌簌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声音传来,连脚下的砂砾都在微微震颤。 城门发出了一声巨响,随之缓缓开启。 一队铁甲骑兵卷着烟尘而出。 “明月!”为首那人焦急的喊了一声,还没等策马停稳,便从战马上翻身而下,向着龚明月快步走来。 龚明月顿时也跟着红了眼眶,不顾来人风尘仆仆,径直扑到了对方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哥!” 第三百三十六章 妖孽作祟 兄妹相见,均是红了眼眶。 身处朝堂,为国效力多年,龚老将军身死,龚家倾塌却只在一夜之间,令人不胜唏嘘…… “哥,父亲他……” 龚明月哭了半晌,声音哽咽的抬起头来,却被对方沉痛的声音打断:“明月,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年轻将军抬起头,脸色愤然,某种似有火焰在燎燎涌动:“父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背后定然有人在军中动手脚,这件事我会找人查到底!”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 脸上的戾气微微柔和了下来,伸手整理了一下龚明月的长发:“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其他的不用管了,有大哥在这天人城,没人敢动你。” 龚明月乖顺的点了点头。 此时对方才注意到一旁的宁无猜二人,眉头微蹙:“这两位是?” 龚明月连忙擦干泪水,拽了拽年轻将军的袍甲,将这一路事情的始末和盘道出。 听过龚明月的话后,年轻将军的眉宇才慢慢舒展开来,对着宁无猜二人郑重抱拳:“在下龚同泽,多谢二位一路上对舍妹的照顾,真是感激不尽!” 宁无猜摆了摆手:“不必言谢,毕竟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交易,报酬我们已经收过了。” 龚同泽眉头轻皱,开口道:“二位把舍妹安全送到我这里,对于我而言是天大的恩情,仅凭一条消息如何能偿还?还请两位在这里逗留些时日,我龚家也好略作地主之……”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一声嘹亮的“报~”便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名身着甲胄的士兵匆忙半跪在地,报了个军礼,大声道:“西城又发现一户!” 龚同泽神色一僵,然而还没等说话,又是一声嘹亮的“报~”从人群中飞奔而来:“东城也有一户!” 看到脸色难看的龚同泽,宁无猜连忙问道:“龚将军,这天人城里可是出什么事了?方才我见这城门紧闭,拒绝游人和商旅,城内亦是死气冲天……” “呼。” 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龚同泽对着宁无猜两人轻轻抱拳,眼神略微有些疲惫:“抱歉,让两位见笑了……近几个月城内似有妖孽作祟,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过去这天人城乃是边境贸易枢纽,如今紧急封城也是无奈之举。” 妖孽作祟? 宁无猜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 紧接着便听到一旁的龚明月开口道:“大哥,若是追查妖孽,缉凶断案,眼下便有能助你一臂之力的人。” 龚同泽闻言一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猛然看向了宁无猜。 他虽然久在边关,但南国之事传得盈盈沸沸,他也听过往商队说过白衣年号的事情。 他也不得不承认。 比起士兵们大张旗鼓的满城搜罗,被妖孽牵着鼻子走,请宁无猜两人调查反而更有效率…… 想到这里龚同泽便不再迟疑,对着宁无猜猛然抱拳,肃容道:“抱歉宁兄,按理说你们是我龚家的恩人,客人,但眼下事态紧急,为了这满城的百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宁无猜摆摆手,笑道:“我知道了,就请龚兄把大致情况先说一遍,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麻烦龚兄。” 倒也不是心软什么的,说起来即便龚同泽不拜托他,他也会想办法参与此事。 或者说,从一开始答应护送龚明月,他就准备好了这一步。 对于护送龚明月的他们来说,用一个不痛不痒的情报来达成交易,显然是不公平的。 但对于龚家来说,这就是一份恩情。 再加上自己的鼎力相助,若有要求,龚家定会尽心尽力的帮他去完成。 初入西凉,人生地不熟。 若是把控一方边疆的龚家成为他的耳目,那么找寻掌门老头这件事,就不再是大海捞针。 退一万步说,假若龚家没有找到掌门老头留下的痕迹,那也算排除了一片区域。 无论怎么样,都比盲目找寻要好上太多。 龚同泽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请两位跟我一起来!柱子,你带一队先送小姐回府,让夫人好好安顿!” 说罢,便有一队士兵领命,看着龚明月依依不舍的上车,一路护送着龚明月的马车离开。 而龚同泽则对两人匆匆一抱拳,另招来两匹好马,转身甩动披风上马道:“两位,咱们路上说!” 宁无猜笑吟吟的上马,却冷不防腰间一痛,紧接着便看到虞青梅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传音道:“黑了心的蛆,恐怕那小姑娘还不知道,被你卖了还得替你数钱……” 宁无猜轻嘶一声,苦笑道:“哪有师姐你说的那么难听,各取所需罢了。” “哼。” 看到一袭青衣策马而过,宁无猜也连忙策马跟上。 一群士兵持戈按剑,跟在身后宛若一条长龙,隆隆的踏过天人城的长街。 龚同泽骑马走在前面,一面跟着那两名报信的骑兵,一面对宁无猜两人缓缓说道:“事情大概发生在三个月前,十万大山暴动,毗邻十万大山的几个城镇都被毁了,边疆全是流民,天人城也收留了不少……” “然而谁知道,之后怪事就发生了。” 年轻的将军满脸凝重,皱眉道:“最开始,还只是丢几只鸡,少几条狗,当时还以为是这些难民们干的,于是派出了不少士兵管理难民。” “可之后,就开始死人。” “先是一个接一个的死难民,俱是死状凄惨可怖,之后则是一大批一大批的死,而且都被剖了心肝,我这才意识到大概是有妖孽混了进来!” 说着,前面带路的士兵已经策马停了下来,面色凝重,转身对着龚同泽抱拳:“将军。” “呀!呀!” 树梢停落的乌鸦振翅而起,发出难听的叫声,在上空盘旋不休。 宁无猜微微皱眉,看着眼前凌乱败落的屋子,还没进屋,就有一种鱼肉腐烂的味道混着土腥味儿扑面而来。 龚同泽勒停战马,举起手来示意身后众人停下,转头看向宁无猜道:“就是这里,我们到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檀香 “呀!” 乌鸦拍打着翅膀停落在树梢,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睛,时不时转动着鸟头。 白色的布被掀开,露出了一张苍白削瘦的面庞,头发蓬乱,狰狞的咬着腮,脸上像是还沾了什么污秽一般,时不时的有苍蝇盘旋飞落过来。 而如这具尸体般,院内还整整齐齐的盖着另外五张白布。 老幼妇孺,皆有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心肝都被剖走。 面庞狰狞而又僵硬的望着天空,沾满泥土的赤脚露在外面,一动不动。 “没有留下任何气息。” 散去手中掐起的法决,流风消散,长发飘落回肩头,虞青梅睁开双眼道。 宁无猜则是点了点头,伸手将白布重新盖回那张面庞上,开口道:“无论老幼妇孺都被剖了心肝,说明这只大妖只需要活人心肝,并无特定人选,城中各处高调杀人,并无规律可循,完全是凭借一时的喜好。” 龚同泽在一旁微微皱眉,叹气道:“果然,还是没办法抓到么……” 城内每天都在死人,这两个月来闹得人心惶惶,然而时至今日他们连个妖影子都没发现。 这件事都快成为他的心魔了。 饶是妻子劝他不要太过劳累,他也依旧甲不离身,率领卫兵夜夜巡查,连个好觉都没睡过。 “那也未必。” 就在龚同泽心灰意冷之际,耳畔却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抬起头来,却见到宁无猜抬手在鼻下搓了搓,若有所思的道:“虽然这只大妖很聪明,没有留下任何气息,但只要它来过这里,就必然要留下痕迹。” “这些,是术法追查不到的。” “比如……” 说着,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肯定的道:“檀香!” 虞青梅抱起双臂,疑惑道:“檀香?” 宁无猜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对,就是檀香。尸体身上还残留着少许檀香味儿,逃难的难民用不起这东西,这必然是那只大妖留下的。” 龚同泽闻言先是一喜,紧接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再度叹了口气。 看到宁无猜两人不解的神情,一旁的副官连忙开口解释道:“两位有所不知,我们西凉号称四百八十寺,天人城离着小雷音寺又近,这城中几乎是家家信佛,家家供奉着佛龛,逃难的难民用不起檀香,但这城中的原居民几乎家家都有檀香……” 宁无猜却是笑了笑,打断副官的话:“两位,我虽才到西凉不久,但也算是从南边一路横穿过来的,家家户户的檀香味道我自然闻过,但是这个味道和我闻过的大有不同。” 说着,宁无猜微微闭起眼睛,像是在回忆一般:“除了一般檀香芬芳醇厚的味道以外,似乎还有一些碎木屑的烟香,枇杷的甘凉,以及像是某种东西腐坏的酸臭味,应该是特制的……” 说着,宁无猜睁开双眼,却看到龚同泽有些走神的样子,于是连忙轻咳了一声:“咳咳,龚将军?” 龚同泽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长呼出一口气,连忙道:“抱歉……我听到了,你确定里面有木屑的烟香还有枇杷的味道?” 宁无猜点了点头:“不会错的。” 龚同泽双拳微微握紧,又慢慢松开,深吸了一口气后抱拳道:“多谢两位,我知道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处理。” 虞青梅眉梢一挑刚要说话,却被一旁的宁无猜握住了手,向前一步笑道:“能帮上龚将军的忙就好。” 龚同泽沉默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大手微微一扬:“小刀,你带两位客人去刚收缴的那家宅邸暂住,一切要求都尽量满足,务必款待好两位。” 那名副官闻言微微一愣,尽管神色有些错愕,但还是老老实实抱拳道:“喏!” …… “两位。” 将宁无猜两人带进了宅邸,副官临走前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尴尬的抱拳道:“按理说你们帮了这么大的忙,又是小姐的朋友,将军他应该带两位回家做客的,但将军……应该是着急处理这件事,这两个月都没怎么睡好觉了,还望两位海涵。” 宁无猜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看着副官尴尬的离去。 关上门,虞青梅则是不顾形象的躺倒在了床上,伸手对着头顶比划了两下,不开心的轻哼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结果看看他那是什么态度,简直像是卸磨杀驴……呸呸呸,过河拆桥一样!你那时候拦我干嘛!按我说,就不应该给他好脸色看!” 宁无猜搬着凳子坐了下来,把玩着桌上的茶杯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毕竟我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查案的,既然交易达成了,接下来等消息就好了。” 虞青梅却像是一条上岸的咸鱼一样,扑腾了两下不满道:“就是看他那个样子不舒服!不想招待就说不想招待嘛,事前一套事后一套,十足十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宁无猜哭笑不得的道:“师姐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么?” 虞青梅一股脑的坐起身来,鼓起脸颊吹开面前凌乱的发丝,横眸道:“看出来什么?” 宁无猜看到师姐一脸娇憨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笑道:“那位龚将军并非不想招待我们,过河拆桥,而是刻意的在告诉我们,接下来就不要再去管这件事了。” “不要去管了?” 虞青梅美眸有些惊讶,撑着床沿道:“为什么?” “为什么?” 单手托腮,宁无猜转着茶杯开口道:“不让我们插手,就说明这件事里面有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第一既不是为了维护军中纪律,第二亦不是保存自己大将军的尊严,而且还不涉及什么机密,只是关乎到一只大妖的身份,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看着手中绘着精美图案的小巧玉杯,宁无猜双眸微微眯起,隐有亮光闪过:“看来那只大妖,是这位龚将军熟悉的人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偏偏很喜欢 “唉,听说了吗?之前的那个妖怪,昨晚袭击将军府的时候被龚将军击杀了!咳咳……杀得好……咳……好啊!” “咳咳,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好像听将军府的下人说,虽然杀了大妖,但是将军夫人好像遇害了?” “没错,这是真的!我听倒泔水的刘老头说了,将军府里面还停灵哩!” “唉,将军夫人之前还施粥接济咱们这些流民来着。” “多好个人啊,怎么就……咳咳……” 大妖被铲除,将军夫人遇害,这两条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天人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大部分人都在缅怀将军夫人如何善良和善,咒骂这世道,感慨好人不长命。 而宁无猜却明白的很。 恐怕,这剖心挖肝的大妖,就是那素未谋面的将军夫人了。 当时,龚同泽在听到宁无猜的判断后,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和不安,大概当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苦苦追查数月的大妖就一直在自己身边。 也难怪不让他们再插手。 毕竟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兴许是为了维护将军夫人最后的一丝体面…… 在心中略微的感慨了一下,宁无猜望着天际盘旋而过的乌鸦,还没等走回屋内,就听见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打开门,映入眼帘赫然是副将那张坚毅朴实的面容。 和昨日相比,副将似乎更沉默了一些,手臂上绑着一截白色的麻布条,明明背脊挺得笔直,却仍旧显得格外消沉。 “宁……” 话语在喉咙间沙哑的滚动,副将拱了拱手似乎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却只吐出一个‘宁’字,剩下的话像是被吞掉了一样,只剩下漫长的沉默。 “我来说。” 看到副将迟迟说不出话来,从他身后露出了一张憔悴的面容,正是龚明月。 与之前狼狈逃难的模样不同,此刻的龚明月收拾得干净整洁,大户小姐的仪态尤为凸显,然而手臂上系着的白麻布条,以及一身素衣,却让这位大小姐显得说不出的憔悴。 “宁公子。” 先是拜了一下,龚明月眼圈微肿,看样子应该是已经哭过了:“兄长有伤在身,还未当面致谢,不过托我将这封信带给你。” 说着,龚明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眼下天人城诸事繁多,难以抽出人手,不过我们龚家言出必践,绝非食言之人,宁公子和虞姑娘可以带着这封信笺去迦叶城,那里也有我的一位堂兄,看过此信后必然可以帮到宁公子。” 龚明月勉强一笑,颇有种病恹恹的感觉。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 明明历经千难万险到了这里,明明兄长宠溺嫂嫂贤良,明明一家人团团圆圆近在眼前。 可一夜之间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平日里温柔贤良的嫂嫂是剖人心肝的妖魔! 哥哥含泪杀了嫂嫂! 天人城平安了,但将军府却好像被那一剑刺得支离破碎…… 明明她也同情可怜那些被害的人,明明她也恨死了那剖心挖肝的妖魔,但现在她却不止一次有过后悔的念头。 是她,间接杀死了嫂嫂。 是她,毁了兄长的幸福。 如果…… 如果她没有来这天人城就好了…… 如果没有请宁公子和虞姑娘就好了…… 如果…… 如果…… 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信笺交到宁无猜手中,低头再次拜了一拜,龚明月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 可惜没如果…… “小姐。” 坐在马车里,伴随着马儿一阵晃动,副将的声音从车厢外面犹豫的传来:“小姐为何对宁公子他们……” 然而还没等副将把话说完,车厢内却慢慢传来一阵啜泣声。 龚明月捂着脸颊,肩膀颤抖着。 她鄙夷自己的慈悲。 更鄙夷自己的虚伪! 明明她很可怜那群死掉的人,明明她恨极了那作恶的妖,明明她的初衷是好的,但为何看到兄长如今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她却会生出无边的悔恨?! 嫂嫂……嫂嫂她没有想过害兄长。 也没有想过害她。 可是! 妖,就是妖! 她手上沾满了血淋淋的性命! 她试着用‘替天行道’的大义来说服自己,但却又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嫂嫂没有被发现,兄长如今又会是多幸福…… 她,后悔了。 连带着,将心里的罪恶感和怨气,一同丢给了救下她的恩人。 对兄长的负罪感。 对无辜之人漠视的负罪感。 以及见到宁无猜两人后没由来的怨气。 揭开她那流于表面的慈悲和善良,显露出来的就是她那最不堪的虚伪,不堪到令她自己都想作呕。 贪恋着自私的幸福,宁愿对他人的幸福视若无睹…… 夹杂着隐约哭声的马车碌碌远去,宁无猜看了看手里的信笺,不由得叹了口气:“吃力不讨好啊。” 虞青梅坐在房顶上,持着酒葫芦青衣舞动,眯眼望着那远去的马车轻哼道:“明明帮了他们的忙,现在却搞得像是我们的错一样,那龚小姐怕不是恨上我们了……” “她不是恨我们。” 宁无猜收好信笺却是摇了摇头,凝望着马车逐渐消失在人群里的轮廓,轻声道:“是恨自己。” 他前世曾经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犯下死刑的犯人,他们的亲人往往情绪失控,千方百计为其脱罪。 于感情而言,人都是自私的。 虽然大家都同情受害者,都喊着犯罪该死,这个时候就应该大义灭亲,看到受害者家属难道不惭愧么,之类的话。 但若是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还是夹在亲情和正义之间左右为难。 无论选择哪一种,都是错。 所以事后,人们往往能去恨的人,就只有自己…… 看到一脸不解的虞青梅,宁无猜不禁笑了笑,转身关上门道:“打个比方,师姐,如果我杀了人,杀了很多很多人,为了这天下的爱与和平你必须铲除掉我,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就会两难?这个时候假如……” “为什么会两难?” 听到耳边的话,宁无猜身形微滞,转过身来,屋顶一袭青衣似远似近。 明媚的眼眸像是刚刚拭去泪珠,带着一种完全不需思考的决然,笑着说道:“我是你师姐,又不是天下的师姐,所以这天下,又与我何干?” 清风拂过鼻尖,带来一丝檀香。 师姐的三观很歪啊…… 宁无猜站在这小小的院落中,心里悄悄嘀咕一声,眼中倒映着那一抹青衣,嘴角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漾起。 但他偏偏很喜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小雷音寺 很久很久以前,不知是何朝何代的故事了。 世尊建雷音寺于昆吾之地,寺庙楼阁如悬九天之上,终日梵音袅袅,不闻人间世事,号称灵山净土。 如此持续了数百年,直到一位年轻的和尚却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佛在哪里?” 他坐在菩提树下,看着云海在眼前变幻,袅袅的梵音中一轮大日跃出云海,映照的整个寺庙美轮美奂,美得好似不在人间。 终于他在主持讲法的那一天,发出了一直潜藏在心底的疑问:“佛,在哪里?” 一言出,便如同平地惊雷。 这里明明就是佛土,为何还要问佛在哪里?! 同门觉得他大逆不道,怒目而视,长老们觉得他误入歧途,动摇佛心。 然而就在所有人斥责他的时候,老主持却开了口。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老主持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和尚,慈眉善目。 年轻的和尚面色始终不改:“敢问主持,在灵山生活了多少岁月?” 老主持沉思片刻:“自幼时襁褓中而起,如今已是八十四年。” 大红的袈裟随风飘动,眼前是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还有那花白的胡子,年轻和尚突然一笑:“那么主持可见到佛了么?” 老主持摇头:“佛法博大精深,便是穷尽一生也如管中窥豹一般,仅能看到冰山一角,又谈何见佛?” 年轻和尚笑的更灿烂了:“所以,佛不在这里。” “大逆不道!”有人谩骂。 “邪魔歪说!”有人叱责。 和尚们吵吵嚷嚷,甚至还有几个馒头和鞋飞过来,砸在年轻和尚的小腿上,然而年轻和尚却熟视无睹,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主持。 老主持眼神有些复杂,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弟子,沉吟了许久问道:“我的佛不在这里,那么你的佛,在哪里?” 年轻和尚伸出手掌,又缓缓的握紧,望向那百年亘古不变的云海露出微笑:“佛在我的掌心。” 于是,年轻和尚被逐出灵山,来到了人间。 于是,穿着白衣的僧人握着手中一缕清风,走了十万里。 于是,迎着那大雷音寺亘古不变的晚钟,一座不修超脱,只为普度众生的小雷音寺拔地而起。 众生皆苦,佛法却在高山之上。 世尊伴着晨钟暮鼓拈花微笑,年轻的和尚却背着它翻过了人间一座座山丘,趟过了一条条小溪。 这是一个将佛法引下凡尘的故事。 却也并非默默无闻的故事,反而家喻户晓。 因为那位老主持,就是雷音寺上上任的主持,晦明禅师。 而说出“佛在我的掌心”这句话的,便是不动卿的师父,小雷音寺的上一任首座。 无心。 自此,西凉三百八十寺以小雷音寺的建立而拉开序幕。 西凉佛法盛行也因此而始。 如果说雷音寺是佛法发源的祖地,那么小雷音寺,便是第一座建在人间的寺庙,也是一场佛辩引发的奇迹…… 青灯古佛,禅音悠扬。 隔着城墙,亦能见到那傍山而起的巍峨佛寺,石窟内的佛陀菩萨慈眉善目,被夜晚的零星火光镀上一层烟火气息。 小雷音寺。 宁无猜见过洛都那宛若巨龙横江的雄伟城郭,亦见过东海翻涌出令人窒息的排天巨浪,但此刻见到这座巍峨寺庙,还是忍不住心生渺小之意。 就如同直面一尊庞大威严的古佛。 “天下第一寺啊。” 远望着那座寺庙,宁无猜感慨了一声,一边牵着小母马走进迦叶城,一边回头望向师姐道:“师姐,信上说龚家军离这里并不远,咱们去……” “师……师姐你怎么了?” 看着一脸气哼哼的虞青梅,宁无猜的话戛然而止,不由得摸了摸鼻尖,有些茫然的问道。 虞青梅先是鼓了鼓腮,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微笑道:“没什么!找龚家军的事情先不急,在那之前咱们先去马市,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这匹心机马给换了!” 宁无猜:“???” 啥啊? 咋的了? 怎么一会功夫注意不到,还和马干起来了呢?! 看着摩拳擦掌的大师姐,宁无猜有点心情复杂,总觉得师姐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小母马招谁惹谁了? 宁无猜有些无奈,摸了摸小母马的脖颈道:“师姐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它就是一匹马,连说话都不会,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唏律律……” 小母马舒服的眯了眯眼睛,扫扫尾巴,打了个响鼻,整个马头不禁向上抬了四五度,以一种蔑视的角度看了虞青梅一眼。 虞青梅顿时就炸了,指着小母马叫道:“你看!你看你看你看!它又在挑衅我了!!!” 宁无猜抬起头来,正对上小母马那双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睛,兴许是看到主人,低下头来亲昵的蹭了蹭宁无猜的脸颊。 宁无猜顿时叹了口气:“师姐,你是不是想多了?这就是一匹很普通的马啊,哪有什么挑衅?再说了,咱们都是修仙者了,跟匹马一般见识干嘛……” 虞青梅看着小母马眨了眨眼睛,马嘴露出人性化的笑容,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宁无猜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闻了两下,突然笑道:“师姐,身上好大的醋味儿啊……” 虞青梅顿时脸颊一红,撇嘴道:“说什么呢,师姐身上是香的,哪里会有什么醋味。” 宁无猜眨了眨眼:“师姐吃醋了,对不对?” 虞青梅有些慌张:“吃什么醋吃醋,我没有,你又不会真的爱上一匹马,我好端端吃马的醋干嘛……” 宁无猜笑了笑,打断虞青梅的话说道:“是我的错,虽然已经跟师姐表明过心意了,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恋爱,要和师姐做什么,要怎么去做,其实我都是一头雾水的。” 虞青梅红着脸,小声轻哼一声:“说的好像我不是第一次一样。” 宁无猜不置可否的笑笑,白衣青衣交叠,将师姐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我不知道怎么能让师姐有安全感,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和师姐有恋人的氛围,但如果师姐还不确定我的心意,那我愿意每天都和师姐重复一次。” 说着,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师姐,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被虞青梅一记老拳捶了回去,美眸轻嗔道:“重复个头啊,这样太蠢了!要是换到话本里,读者会尬到用脚趾抠出三室两厅的!” 宁无猜半眯起一只眼睛,揉着胸口咧嘴笑了笑:“而且还有水字数的嫌疑。” 虞青梅顿时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宁无猜揉胸口的样子,轻哼一声:“傻子,走啦!” 灯火通明的街上,月光柔柔的洒落下来。 青袖随着晚风轻轻摇晃,少女的下颔装作若无其事的侧向一旁,悄悄抓住那只藏在白衣中的手掌,脸颊却火辣辣的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看着虞青梅假装若无其事的走着,宁无猜笑着,将手里那只冰凉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一些,这一刻只觉得岁月静…… “唏律律……” “又拿尾巴扫我!你个心机马!绿茶马!给姑奶奶等着,早晚把你剁了下酒!” 看着又和小母马掐起来的少女,宁无猜脸上的微笑停滞,抬头看了看远处巍峨的寺庙。 果然啊。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咱家大师姐压根就不是这个画风的。 咱家大师姐…… 是个坑啊…… 第三百四十章 小盂兰会 “住店!” 拴好马,宁无猜带着师姐走进客栈中,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 在柜台打瞌睡的老板被吓了一跳,神情迷糊的擦了擦口水,紧接着看向两人:“啊?住……住店?!” 宁无猜取出银子扔到柜台上,言简意赅:“开两间房。” 修仙修仙,仙这个字首先就要先有个“人”字,衣食住行没法避免,下山走了这么远的路,宁无猜早就是个熟练的开房小能手了。 回头再看大师姐,似乎是对开两间房有些不满,鼓着脸颊,活像只生闷气的小团雀,属于是传统艺能了…… 作为从小和大师姐一起长大的倒霉蛋儿,宁无猜还能不了解虞青梅? 有色心,没色胆。 虽然和大师姐确定下来了关系,但两个人除了在南国接吻的那次,到现在顶多也就是拉拉小手。 一但宁无猜表现出想要更进一步的举动,虞青梅就“哎呀”一声,红着脸就是一套闪电六连鞭。 打得宁无猜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就算是开一个房间,大概率也是他睡地板…… 面带微笑,无视掉大师姐无声的抗议,宁无猜看向掌柜再度重复道:“没错,开两间房。” “好,好的。” 掌柜这才清醒了过来,连忙收好银子,手忙脚乱的开始写房间出据。 “无猜?青梅?” 还没等掌柜的把出据写好,一道诧异中带着惊喜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宁无猜回过头来,紧接着就看到一道淡蓝色的身影急匆匆的跑下楼梯。 “真的是你们啊?!”那身影拉住虞青梅的手,说不出的欣喜。 宁无猜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采薇姐?!” 一身淡蓝色的道袍,修长婀娜,乌黑的长发盘了一个简单的道髻,眼神温婉明亮,不是林采薇又是谁?! 他乡遇故知。 林采薇显得格外欣喜,露出笑容:“真是巧,没想到竟然在这间客栈遇到了你们!你们来这迦叶城做什么?也是为了三天后的小盂兰会么?” “小盂兰会?” 接过掌柜递过来的出据,宁无猜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一旁的掌柜笑容可掬,连忙道:“这位客官就有所不知了,这雷音寺有盂兰会,每逢盂兰会,雷音寺便讲经辩法,梵音三天三夜缭绕不休,听说各大门派还有皇家都会莅临,端的是一场盛会啊……而这小盂兰会,便是在盂兰会前一个月,小雷音寺模仿盂兰会所举办的一场法会,虽说没有盂兰会那么盛况空前,但各地佛寺小门小派赶来的修士也不在少数,甚至普通人亦可参与其中。” “修士的活动,普通人也能参与?”宁无猜摸了摸鼻子,有些惊讶。 “是啊。” 一旁的伙计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似乎对于他们这种修行者都见怪不怪了:“修行者参加修行者的活动,我们这种普通人也就是跟着热闹热闹,开开眼界。小雷音寺每年都会抓些妖魔,在全城巡游后再诛杀,我前两年还用石头砸过一只狮妖呢!” “砸狮妖?” 宁无猜更惊讶了:“这么说,你很勇哦?” 小伙计顿时笑了笑:“开玩笑,我超勇的好不好!当时就给那只狮妖砸的头破血流了呢!” 听完小伙计的吹嘘,林采薇也跟着微微一笑:“这是迦叶城的老传统了,当年无心禅师曾孤身荡灭迦叶城周围吃人的一百八十妖,后立小雷音寺,化这一百八十妖为佛门座下护法,皆刻于这石窟之上。所以,小盂兰会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指了指远处梵音悠长的小雷音寺,林采薇笑着缓缓说道:“诛妖大会。” 宁无猜顺着林采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从客栈的门口,正好能远远眺望到远处伫立峭壁上的通明佛寺。 巨大的佛陀菩萨拈花微笑,丰润的脸颊和衣服褶皱落在灯火中,明暗各交错一半,袅袅的梵音中,形态各异的佛门护法簇拥在周围,做出形态各异的动作,一百八十,一只不少…… 无边的夜色中。 透过这些石刻,宁无猜似乎看到了一名身穿白衣的僧人,脚踩着万千妖魔的诅咒与哀嚎从夜色中走来,只手将这些灵魂镇于石刻之中,不得超生! 宁无猜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个手握着来自灵山的清风,将佛法引下凡尘的慈悲法师,和这个只身荡灭一百八十妖,镇于石刻永不超生的白衣僧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在这个没有阴曹地府,没有转世投胎的世界。 鬼死成聻固然是件悲伤的事情,但还说不上残忍,镇于石刻永不超生什么的……这完全就是人造地狱了?! 这哪是修世尊路啊? 这明明就是想成地藏王! 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替那一百八十个倒霉蛋儿点了根蜡,白袖随着发丝落下,宁无猜伸手扶了扶额头道:“我们对这小盂兰会并不清楚,来这迦叶城其实是为了找人打听消息……倒是采薇姐你,不是去看什么雪山大漠了么?怎么突然又来这小盂兰会凑热闹了?” 虞青梅也好奇的看了看林采薇:“对了,燕归人呢?没跟你一起?” 年轻的道姑顿时脸颊一红,轻咳道:“谁跟他一起!我就是……” 然而还没等年轻道姑说完,一个身影便急匆匆的从夜幕中闯进来,掀起了一阵微风:“采薇!大钟寺和百拳门也来了,我打听过了,小雷音寺那边确实抓了一只狐妖,说是要……我去!” 看清白衣少年和青衣姑娘的模样,燕归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两个凶神怎么在这儿?! 虽说他并不反感宁无猜和虞青梅,最后甚至可以说是被两个人帮了一把,这才没有错失林采薇。 但当时南国一战,两个人联手追着燕无涯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燕归人眼皮轻跳了一下,还没等想好怎么打招呼,紧接着便看到年轻道姑脸颊变得通红一片,紧接着一道流水呼啸的符箓在眼前慢慢放大…… “赦!” 淡蓝色的道袍飞张,林采薇红着脸磕磕绊绊的娇叱道:“登……登徒子!竟……竟尾随我到了这里!” 说罢,看着倒飞出客栈的某人,林采薇理了理道袍,眼神躲闪的对宁无猜和虞青梅解释道:“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在这里……我和他,真……真不熟……” 第三百四十一章 咱们回家吧 “所以说,你们来这迦叶城是为了救一只狐妖?”四人面对面的坐在房间里,宁无猜喝了口酒润了润喉,表情有些复杂。 久别重逢。 自然少不了互相讲讲自己的经历,只是让宁无猜没想到的是,林采薇两人竟然打算在小盂兰会,众目睽睽之下救一只狐妖…… “这事也是说来话长。” 燕归人叹了口气,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手指轻敲着桌子说道:“跟你们分别不久,我们刚回到西凉……” 林采薇脸颊一红,连忙纠正道:“偶遇!” 燕归人眼角一抽:“我们刚在西凉偶遇,我准备跟采薇回太乙观一趟……” “顺……顺便!” “对对对,顺便回太乙观一趟,毕竟嫁娶这种事还是需要长辈同意的,所以我们就打算去见见师父……” “我我我……我师父!” “还还还有,嫁什么娶什么嫁啊!我还没那个答答应……”林采薇口齿慌乱,然而还没等说完却像是咬到了舌头般,突然紧紧捂住嘴,红着脸痛呼出声。 燕归人顿时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啊?在沙林镇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还说将来要生三个……” “白痴啊你!” 道姑重重的踩了一脚,道袍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甚至都能看到头顶飘出若有若无的白汽。 看着抱着脚喊痛的燕归人,还有咬到舌头的蒸汽姬道姑,宁无猜不由得笑出泪花来。 虞青梅更是笑得狂拍桌子,仙子仪态全无。 在南国时,林采薇虽然温婉,可靠,善解人意,像是一个藏着很多故事的女同学,但却总感觉像是个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就连温婉的笑容也像是隔了一层面具,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偶尔醉酒后呈现出来的憨态,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如今久别重逢,那个时时刻刻温婉得体的采薇姐似乎已然消失不见,眼前这个害羞嘴硬的蒸汽姬道姑反而更加真实…… 夜幕渐深,在迦叶城那高大石佛的注视下,难得重逢的四人小小的庆祝了起来。 酒杯碰撞的声音。 肆意大笑的声音。 仿佛都和着那幽微昏暗的灯光飘出了窗子,乘着夜风,飞向高空那轮皎洁的明月…… 酒酣眼热,良宵欢畅。 修行者若是用灵气驱散酒意是不会醉的,喝酒便如饮水一样。但大家都默契的没有用灵气驱散酒意,任凭醉意涌上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宁无猜这才迷蒙的从醉意中醒来。 事实上,酒过三轮的时候,他就已经继了采薇姐的后尘,趴在桌子上一醉不起了…… 醉倒前最后一抹印象,就是大师姐像个酒桌战神一样踩着椅子,一身青衣神采飞扬,一边摁着燕归人灌酒,一边大声嚷嚷着“你养鱼呢?!” 揉了揉温热的醉眼,看着面前杯盘一片狼藉的景象。 发髻散乱的道姑趴在桌子上酣睡,燕归人则醉倒在桌子上一边呜呜哭着,一边说着“不喝了,不能再喝了,放过我……”之类的醉话。 宁无猜不禁打了个冷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全军覆没! 甚至还喝哭一个! 如果李白酒量好是因为天天写诗练出来的,那大师姐就是从小在酒罐子里泡大的,反正在他印象里,大师姐从小就带着那个青玉酒葫芦了…… 懂不懂夔山酒蒙子的含金量啊! 心里自嘲般的吐槽了一句,宁无猜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角,紧接着体内沉闷的雷音响起,伴随着灵气在体内游走,些许醉意很快便随之驱散。 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大师姐的身影,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宁无猜走到窗边,扫了扫白衣踩着窗棂,伸手扒着房檐,毫不费力的翻上了屋顶。 月色溶溶,远处的石佛,乃至石佛壁窟脚下的万家灯火,都显得格外辽阔。 而在屋檐之上,一袭青衣醉卧。 月下红唇轻叹,长发随微风浮动遮住面容,仿佛伸手便要将那明月摘下,又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寂寞。 安静。 哀伤。 一次又一次的深夜,仿佛每次在这个时候找到大师姐,那袭青衣都是那样的落寞,看着看不腻的月亮,喝着喝不完的酒,仿佛与这喧嚣人间格格不入。 明明还不到双十年华。 明明连人间都还没怎么好好看过。 就连宁无猜也很不明白,这般年纪,心里为何装满了写不尽的愁苦,又为何从不诉说。 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宁无猜这才迈动脚步轻轻开口:“师姐……” 举着酒葫芦的手微微一颤,青色的衣带翩翩,一双朦胧中带着些许水光的眸子望过来。 插着玉簪的发髻散乱,歪头打量着宁无猜,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似乎是借着月光看清了宁无猜的脸庞,虞青梅摇头晃脑的点了点手指,突地笑眯眯的笑了起来:“小……宁儿!” “坐坐坐!” 纤细的小手不断轻拍着身边屋瓦,示意宁无猜坐下。 宁无猜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师姐你是不是喝醉了?” “说什么呢?师……师姐我千杯不倒,怎么可能喝醉?”虞青梅鼓了鼓微红的脸颊,瞪大水润的眸子据理力争,不过眼前这副神态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看到宁无猜一脸无奈的模样,虞青梅撑着小脑袋瓜凑近看了一会儿,又傻兮兮的笑了起来,含混不清的喃喃道:“真好看……” “什么?” “没什么!” 虞青梅闭着眼睛晃了晃头,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连忙递了递手中的青玉葫芦:“喝酒不?” 宁无猜眼角一抽,连忙按下师姐的手:“我不喝,你也不许再喝了,咱们明天还有事儿要办……” 虞青梅闻言却是扁了扁嘴,眼圈有些泛红:“我不!我就要喝!你凭什么管我啊!” 宁无猜有些懵逼:“管……我没啊……我这不是跟你好说好商量呢么?” 虞青梅却是不管这些,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沙着嗓子哭道:“你就是在管我!凭什么啊!我凭什么都要听你的啊!你说让我走我就得走!你不让我哭我就不能哭!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我偏不听这些!我不听你的了!” 宁无猜顿时气得肝疼:“虞青梅你好像有那个大病……当初你让我偷小师叔的仙鹤,我不偷你就揍我!从小都他娘的是你欺负我,我啥时候命令你了?!我说过年要挂灯笼,你偏点蜡烛,我说开春要吃咸的,你偏要吃甜的,你也没听过我的啊!” 无理取闹! 让你走你就得走……让你不哭你就不哭……还能命令你……你说的这特么都是谁啊?! 直接开编了是?! “算了。” 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脑袋瓜,宁无猜叹了口气,拍了拍衣服就要站起身:“师姐你少喝点,我先……” “别走……” 手掌被猛地拉住,紧接着便是师姐那阵怪力传来,将宁无猜整个人都拉倒下来。 唇间先是微凉,紧接着便是一股带着梅子酒气的温热,津津流入唇齿之间。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忘记了流逝。 宁无猜忍不住瞪大双眼,鼻尖被发丝撩拨得有些微痒,只觉得怀中的娇躯格外滚烫,心中仿佛有个小人在不断地雀跃,大声的叫着“好耶!” 不知过了多久,宁无猜伸手在师姐的身侧撑起身来,另一只手搂着师姐的小蛮腰,声音有些火热和嘶哑:“师姐……”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整个人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愣在了那里。 青丝散乱,那张如天仙般精致的狐媚脸上,满是哀伤。 泪水盈盈的醉意眸子望着他,泪水顺着眼角横流而下,带着祈求的目光,紧咬着红唇,声音哽咽的细声呢喃着:“无猜,咱们回家……” 第三百四十二章 拿下! 回家? 宁无猜扶着腰从房间里蹒跚的走出来,含着泪圈打了个哈欠。 他现在想出家…… 昨天的大师姐醉意朦胧,带着易碎般的哀伤,不得不说完全激发了他内心的保护欲。 然而还没等他有下一步的行动,虞青梅转头就吐了他一身,嘴里还嚷嚷着“大胆泼猴哪里走”“敢抢老娘的人”耍了大半夜的酒疯,折腾了他一宿。 一夜未眠,心力憔悴。 “吱呀~” 看着一旁房间的门被拉开,燕归人脚步踉跄的捂着额头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到宁无猜后顿了顿脚步,笑容说不出的憔悴:“宁……小哥?” 宁无猜用拳头微不可查的挡了挡哈欠,轻甩衣袖转过身来,笑了笑:“早啊燕大哥。” “早。” 燕归人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刚想转身离开,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一脸纠结的问道:“对了,昨晚……我喝多了,有发生什么事吗?” 发生什么事? 你是指你被大师姐按着头灌酒? 还是指你抱着凳子被大师姐喝哭? 看着满脸纠结的燕归人,宁无猜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大师姐的身影,通明的烛火透过纱窗,天仙模样的大师姐踩在凳子上,举着海碗笑得猖狂,另一只手死死摁着又哭又吐的燕归人……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宁无猜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呢。” “啊,这样啊。” 燕归人摸了摸脖子,一脸纳闷的扶着墙踉跄离开:“嘶……那这是见鬼了?我怎么做梦梦到被一头熊妖摁着头灌酒?邪了个门了……” 宁无猜眼神悲悯,望着那道扶着墙踉跄走远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会变得不幸。 双袖微微在身后一摆,宁无猜一边叹着气,一边嘴角微微翘着出了客栈大门…… 龚家军。 龚老将军虽死,但数量庞大的龚家军却仍旧在西凉边疆占有一席之地。 旌旗飘扬。 隔着寨门便能听到里面热火朝天的训练声,又快又疾的跑马声。 宁无猜表明了来意和身份,很快便见到了龚小姐的那位堂兄——龚同阳。 五官分明,身材魁梧,森然玄铠,冷然的眼眸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正大马金刀的坐在营帐之中。 接过宁无猜的手信后,只是低头淡淡的扫视了片刻,紧接着便冷哼一声:“拿下!” “锵!” “锵!锵!锵!” 四周的侍卫们纷纷拔刀而出,森冷冷的刀刃对向宁无猜,沉默而锐利的凝视着那袭白衣,门外偶尔传来马蹄声扬起尘土的沉重声响,营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 啊? 咋回事儿?! 宁无猜瞬间就懵了,不可置信的望向龚同阳,我信你是个好小子,你跟我掏刀子? “等等等等!” 宁无猜连忙摆手,嘴角微微抽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龚明月龚姑娘,还有他大哥龚新泽龚大将军,介绍来的,你们不是同宗同族么?!” “拿的就是你!” 龚同阳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信笺狠狠掷到地上:“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到这封信的,笔迹竟然与我堂兄一模一样!但你说是我堂兄介绍你来的,那绝对不可能!” 森冷的甲片轻轻摩擦,年轻的将军缓缓站起身来,拔出腰间的宝剑,眸光燃着怒意:“因为天人城,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爆发了时疫!全城封禁后,从城主府到街头巷陌,上下六万人横死,早就已经鸡犬不留了!” 时疫! 六万人横死! 鸡犬不留! 宁无猜瞬间头皮发麻起来,指尖变得冰冷一片,耳边似乎又响起在天人城中听到过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唉,听说了吗?之前的那个妖怪,昨晚袭击将军府的时候被龚将军击杀了!咳咳……杀得好……咳……好啊!” “咳咳,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好像听将军府的下人说,虽然杀了大妖,但是将军夫人好像遇害了?” “多好个人啊,怎么就……咳咳……” 那他见到的是谁?! 他把龚明月送到了哪里?! 所谓的除妖,又是除了个什么东西?!! 被耍了! 宁无猜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双眼下意识的眯起,拳头也随之用力捏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好啊! 好! 他在消息不对等的情况下,被对方完全摆了一道! 会是谁? 将军? 副将? 城主夫人?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眼前英武高大的将军下马走来,谨言慎行的副将静立在一侧,从未露面的城主夫人露出背影,静静地沏着一壶热茶…… 眉梢轻轻挑起,双眼豁然睁开! 不对! 不是某个人! 整个天人城都是一个局! 他们的目的是不是他和大师姐,而是龚明月! 先是将军显露敌意占据主动权,然后又设计了一个破绽百出的案子,将他和大师姐捧到一个极高的位置,紧接着水落石出后,又暗示他们不要插手,打出了痛苦挣扎的人情牌。 为的就是将龚明月留下! 将他和大师姐送走! “杀!” “等等!” 宁无猜连忙高声呵制,耀眼的雷光攀着雪白的袖口而上,天下潮出现在手中,带着金光的剑刃碎片飞快的拼合起来,飞袖扫开数道落下的剑刃:“龚姑娘有危险!这件事我可以慢慢解释!” “呵,点星?这个年纪的点星,确实少见,难怪有底气到我这里撒野!” 龚同阳剑眉一挑,手中长剑缓缓燃起烈焰,火光映亮了瞳孔,带着凤唳之声向着宁无猜用力劈下:“等拿下你,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解释!” “铛!” 激荡的雷霆飞溅到四周,蜿蜒疾走。 烈火迸溅! 掀动热风,燎燎而上! 宁无猜扛住龚同阳的劈砍,余光环顾着四周砍来的刀刃,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看来是解释不清了…… 那么…… “龚将军!” “得罪了!” 仰起头来,伴随着阵阵龙吟,雷光炽盛犹若实质,像是要从双眼中喷薄而出! 举剑! 白衣猎猎! 狂雷!炸响! ------题外话------ 复活区作者 第三百四十三章 掌门老头的下落 “这谁啊?” “瞅着像个将军。” “你不会真绑了个将军回来?” 年轻的将军青着眼眶,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看着四周的人来来去去的走个不停。 冷哼一声。 紧接着便继续一言不发的闭起双眼,长发从脸颊两侧狼狈的垂下来,一副任凭发落的孤傲模样。 虞青梅啧了一声,一只脚踩在凳子上,青袖摇摇晃晃的垂落下来露出一截皓腕,半眯起一只美眸:“这小将军怕是认不清现状啊,都被绑回来了,怎么还拽的跟大爷似的?” “小宁儿!” 大师姐素手一挥,笑起来活像个带恶人:“教他认认规矩!” 宁无猜顿时满脸黑线,无语道:“我说停停,虞青梅,你又看什么话本了?!我都说过了,这都是意外!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好?!” 虞青梅眨了眨美眸,微微一愣。 紧接着一捶手掌,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然后桀桀桀的怪笑了起来:“听到了?!小将军,我师弟可说了,都是意外!你这要是缺了个胳膊少了个腿的,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宁无猜:“! !” 我他娘是那个意思吗?! 还桀桀桀的怪笑,一顿吃几个魂殿长老啊?! 年轻将军的脸色顿时一变,眯起眼眸冷冷的看向两人,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声冷哼:“你们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 宁无猜顿时扶住额头,一阵头大:“所以,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是龚明月龚姑娘,还有龚将军介绍来的啊! 《最初进化》 !” 年轻将军不屑的闭上眼睛:“满口谎言。” 完犊子! 还真就那个讲不通了! “你等等,咱们先捋一捋……” 宁无猜深吸了一口气,从旁边搬来一个椅子坐下来:“你看,我绑了你,不过是想活命的无奈之举,我要是真的想对你不利,直接一剑了结你就是了,对不对?” 年轻将军睁开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宁无猜见状眼前一亮,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这件事是这样的……” 紧接着便将天人城的事情娓娓道来。 “所以,我们在天人城所见到的,跟你了解到的,完全不同。” 宁无猜竖起手指推测道:“首先,我们双方都没有说谎,这件事我已经回来找人确认过了,天人城确实如你所说,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爆发了时疫!全城封禁后,从城主府到街头巷陌,上下六万人横死,早就已经鸡犬不留了!” 燕归人在一旁点了点头,这件事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宁无猜回来问他他也很惊讶。 “但是,我们亲眼见到的又不是这样。” 宁无猜摸着下巴,缓缓开口道:“我也隐约能察觉到一些不对的地方,对方是利用了我们消息不对等,设下了一个局,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龚明月龚小姐。” “所以,与其在这里纠缠浪费精力,倒不如你我联手,找出龚大小姐的下落。” 说着,宁无猜看向年轻将军:“我想,对方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布下这么大手笔,用来欺骗我们,绝不只是想要一具龚大小姐的尸体?” 年轻将军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说,明月没有死?” 年轻将军冷冷的看着他:“你是说,明月没有死?” 宁无猜肯定的点点头:“活人比死人有用。” “呵。” 额前长发散乱,年轻将军嗤笑一声:“你是说,你们跟明月一起去了天人城,然后对方早早地在那里布局,只为了从你们手中骗走明月,而不跟你们起冲突?” 宁无猜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凭什么?” 年轻将军眯起的眼睛里,眼眸邃暗:“就凭你们两个小小的点星?星蕴?你知不知道龚家面对的是什么?就凭你们两个,也配对面退避三舍?你觉得我会信这样的鬼话?” 虞青梅顿时小脾气就上来了,一踩凳子:“怎么说话呢你?姑奶奶怎么就……” “师姐!” 宁无猜一抬手,眼眸若有所思的望向年轻将军,喉结微微滚动:“他说的没错,夔门的名头在南国好用,是因为早有余威,且师尊在夔山坐镇,但在西凉……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就感觉到不对劲,却一直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现在我终于懂了。” 宁无猜手掌缓缓握紧,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凝:“对方了解我们,极其了解,我们始终都在对方的掌控中。” “不与我们起冲突,不是在惧怕我们。” “而是在……” 无猜抬起头来,望向虞青梅,只觉得一股深寒从尾椎蔓延上来,夹杂着豁然开朗的激动:“惧怕掌门师尊!” …… 幽暗无际的世界。 遍地荒凉废土,破败的残垣巨石在空中沉浮,随着天上涡旋的乌云搅动,时不时有残垣相撞发出巨响。 粗大的锁链从四方蔓延,泛着幽蓝色的光辉,一路笔直的交织在半空中,扭曲成复杂而又森冷的囚笼。 “救救我……” “不要,不要啊!” “我要你们满门灭绝!” “此恨不共戴天! !” “谁来……救救……” 凄厉而又嘈杂的低语在阴影中祟祟,围绕着那森冷的囚笼不断作响,如同一阵又一阵诡谲的阴风。 “啪嗒。” 绣着银色繁复花纹的黑袍轻轻袂动,一只靴子轻轻落在了这片幽暗的土地上,震起了一小片尘土。 身后锁链声轻响,夹杂着数道阴冷而又粗重的喘息,如同百鬼夜行。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伸手轻轻拂动衣袖,清冽如玉,让人骨缝都能感觉到阴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你那个徒弟,还有那个宝贝女儿来西凉做客了,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款待他们好呢?” 下一刻! 狂风骤起! 宛若鲲鹏展翼,无数烈风在四周舞动,形成肉眼可见的风流扭曲盘旋,眨眼间便卷成浩大的风旋,直入苍穹! 与天上旋涡般的乌云融为一体! 而在那冰冷囚笼的黑暗中。 缓缓睁开了一双眼。 “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