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青枝》 第一章 孔家四公子 大隶永德十年。 初秋,晨。 座落芫江北岸的繁华的江北城如往常一样,开启了新的一日。 江北城第一名医孔仲达的家里,一大早便有仆人在院里扫地,收拾物什。 后庭院西厢房,两个穿灰褐色仆衣的人,一个年轻丫头,和一个老年的婆子,在边收拾家什边聊天。 她们收拾的是孔仲达的四公子的房间,房中家具处处透露着精致淡雅,桌子正中的一只雕花玉瓶,泛着清冷的光芒。瓶内插着一朵秋菊,在窗口倾斜射入的阳光下白得耀眼。 “咱家四公子一大早又去哪了?”婆子问。 “还不是骑马去了?”丫头答道。 “又去骑马了?她可真不像个……公子。” “谁说不是呢。”丫头叹息一声,“眼下她很快就十九岁了,这可怎么瞒得住呢,她可没法长出胡子来的。” “是啊,她可没法长出胡子来的。”婆子也摇头轻叹。 两人沉默了片刻,又开始聊着。 “你说咱家四公子,前些日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尽是说着咱们听不懂的话。”丫头边擦拭着花瓶,一边说道。 “谁知道呢,感觉她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点不正常,唉,可能落马将她脑子弄坏了,好在现在恢复点正常了。”婆子扫着地说。 “是啊,好在现在正常多了。要不然一直那样下去,也太吓人了!” 两人正聊着,就听到门外一声清脆的笑声。 她们知道,又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最爱折磨人的四姑娘,哦不,四公子回来了。 人还未到,声音先传进了门内:“刚才谁说我吓人了?有这么吓人吗?” 声音落后,人也进了门内,一身白色的男子装束,身影纤细,脸白如瓷,漆黑发束高束于顶,一双如墨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芒。 “不不,你不吓人,你可招人疼了。”婆子已经从里屋出来,上前顺便将这四公子头发上凌乱的发丝缕了缕。 “不过我说,你以后还是少骑些马,万一再掉下马来,这可怎么办?” “于嬷嬷放心,我自是会小心的。” “你是要小心些,眼下老爷云游四方去了,家里可就靠着你去行医了。你要是再病倒,咱家这医馆,可还怎么开?” “知道了于嬷嬷。”这四公子说着进了里屋,脱掉鞋子,往床上一躺。 今日骑马实在累死她了。 于嬷嬷后脚就进了屋,见她这幅样子,摇头叹息,心里无端冒出了一句,“这可真不像个大家闺秀。” 这四公子闭上眼睛,在想自己的心事。 她担忧的是,她父亲孔仲达,昨日又启程四海漂泊去了,他的理由是,行医之人要四处游走,见过各种疑难病症,方可让自己医术再增。 而她,作为这家的“四公子”,作为这家的唯一一个“男子”,却不得不乔装打扮,去代他行医。 她医术不精,这是她最担心的。 而她的前身,这家本来的那个四姑娘青枝,对外称是四公子青之的,因从小就开始学医,可以担此重任,但她,作为一个刚来这个时代还不到一个月的人,虽然是个中医医学生出身,但毕竟没有任何从医的经验。 孔仲达这一云游不知何时回来,她担心自己会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将他好不容易辛苦创立起来的牌子给弄砸了。 想到这儿,她眉头皱起,一大早因为骑马而产生的好心情立刻一扫而光。 她起了身,将床头桌前放着的一大摞医书中的一个捧起,读了起来。 这些密密麻麻的古体字,辨认艰难不说,还有催眠的效果。 没多久,她就实在睁不开眼睛,趴在桌上睡着了。 “青枝,青枝。” 有人在叫她。 她抬起头,是孔仲达的妻子,她的母亲,郭氏。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她早将她视为自己的生母。而因为有着原身的些许的记忆,对她的感情也自然而然,无需刻意。 郭氏虽年近五十,却还是能看出曾美过的痕迹。眼下她衣着素白色裙裾,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站在她床前,低头看着她,一脸疼惜爱怜之色。 “娘。”青枝抬起昏沉的头应了句。 “快点清醒清醒,那个陆大人家的三公子,陆世康,说是被人打了,要你去给他治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青枝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代父行医去了。 刚才的睡意突然消失,立刻被担忧代替。 “娘,能不能派钱六去?”钱六是他父亲的一个学徒。 “那哪行呢,你也知道那是陆家,一直以来,他们只认你父和你。让钱六去,怕是会被赶出来的。” “那能不能拒绝了,让他们去找别家的大夫去?” “那以后咱家就失去了这陆家的生意了。一次不去,人家以后就不叫咱了。”郭氏奇怪今日因何女儿如此拒绝去行医,往常,她都是欣然而往。 况且她想起来,她倒也是去过一次陆家的,那是前年了,也只去过那一次。那次她并没有任何拒绝。 “你还是去。”郭氏摸着她的头发说。 看自己是无法拒绝了,青枝坐了起来,理了理头发,道:“好我去。” 现在她只求那陆家三公子的病是小病。 起身后,她走向位于家里前庭的医药房,去拿医药箱。 身后她母亲郭氏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总觉得,她最偏爱的这四女儿近些日子出奇地古怪,但要说哪儿古怪,她也说不上来。 从她骑马坠落又醒来以后,她就觉得她有些怪怪的,因此她在心里隐隐担忧不少日子了,但今日,她更是嗅到了一丝与往常不一样的感觉。以前,她这个宝贝女儿,可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一次的行医。 青枝一路穿过廊子,来到位于宅中前庭东边的医药房,见身着浅黑色长衫的钱六正在药房内的那张黑色长案前聚精会神地看书。那书异常厚重,书页泛黄,书的边角早被磨烂了。 这钱六是郭氏的一个远亲,年方十六,五年前来此当学徒。几年来在这儿也累积了不少医学知识和经验。 她心里灵机一动,凑近钱六,讨好说道:“小六子,陪我去个地方。” 或许,如果她有什么失误,钱六可以帮着解救? 她大可以在去的路上告诉钱六她这段时间因落马而忘记了不少事情,包括医术上的学识。等会到了陆家,她做个在床前向病人嘘寒问暖的,钱六来把诊开药。 “什么地方?”钱六目光从厚重的书本上抬起,看了她一眼,道。 “陆知府家。” “怎么今日要带上我去呢?” “一个人路上太闷,找个人唠唠。” 钱六有些纳闷,这四公子从前可一直是不让人跟着的。以前他要跟他去他也不让跟,今日竟然破天荒提出要他跟去,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既然四公子要求了,他当然是欣然前往的。 两人出了门,钱六拿药箱,孔青枝身无一物,往陆家赶去。 要说两人前往的地方,那可是江北城里最响当当的地方。 江北何人不知陆知府大人陆家? 不说陆知府为官一方为民爱戴,就说他家那三公子,陆世康,就是个名满江北城的人物。 江北城有诗云: 陆家三公子,江北最纨绔, 整座江北城,无人出其右。 第二章 如此进府 关于陆家,青枝有一点儿原身的模糊记忆,加上这几日也听得一些关于陆家的故事,因此,倒也不是全不知情。 这江北城知府大人陆贺洲乃已故富商巨贾陆振的二子。陆贺洲上有一兄长,名为陆贺远,下有一妹,名陆品月。 陆贺洲和陆贺远兄弟二人一走官道,一走商道,各行其道,各得其所。两人的妹妹陆品月嫁于一和陆家有商业往来的商人之家何家,和陆家也算门当户对。 陆老夫人眼下随二子陆贺洲住在这江北城。 陆贺洲共有三子一女。大公子和二公子眼下俱在京城,大公子陆世昭在京中任侍御史,二公子陆世良为翰林院学士,两人均是年纪轻轻便初露头角,前程无限,偏这三公子陆世康,生性顽劣,屡教不改,常让陆大人因之长嘘短叹,头疼不已。 陆大人除了三个儿子,尚有一女,女儿名陆媛清,比陆世康小四岁,陆世康今年刚好二十,陆媛清十六。 话说青枝和钱六出了门后,走在江北城的大街小巷,一路往知府大人家的私宅陆府走去。 陆府位于江北城的西部,而孔家宅院位于江北城的东部,这一路过去,要穿过不少街巷。 在半途的时候,青枝对钱六说了自己这些日子因骑马而引起记忆缺失之事,钱六让她放心就是,承诺自己会竭尽全力帮助她。 两人眼看着快到陆府门口了,即将拐入陆府门前的宁桥街时,突然前方巷中冲出了一人。 由于来人是突然冲出的,一刹那间青枝认为是遇上劫匪了。 震惊之余刚刚站住,就听冲出的人说道:“孔大夫您来了?快这边请!” 原来此人是陆世康的随身小厮。 这小厮约莫十八九岁,上穿青布马褂,下穿褐色裤子,身板瘦瘦长长的,眼睛不小,皮肤泛着一点儿黑。 青枝以为他是因为紧张自家公子所以早早在此等候,于是和钱六继续抬脚往陆府大门处走去,那小厮在后面急忙叫住她,“孔大夫,这边走,这边走” 青枝和钱六停住脚步,转身往后看去,只见那长脸小厮手指着陆府东围墙边的小巷,那是他刚才突然冒出的地方。 青枝心里疑惑,因何不走大门,反要往这小巷中走。 这小巷莫非有偏门? 让一个来看病的大夫走偏门,岂非失礼? 她怀着疑问走到小巷里,一眼看去,围墙沿着小巷一直到头,哪里有什么偏门? 距她二十丈远的围墙边有个梯子,一个和身边小厮衣着一样的人,正站在梯子上用锯子锯着围墙边的树枝。 青枝猜测他是陆府修理花草的。 这锯树的人看到她和钱六,立刻从梯子上攀了下来,站在地上时,可以看出比刚才冲出小巷子的人矮了半头,一张圆脸看着也是十八九岁模样。 刚才冲出巷子的长脸小厮靠近青枝,低声说,“还请孔大夫从此处进去。” 嗯?爬梯子进陆府? 青枝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这进?”青枝疑惑问道。 “对对,委屈孔大夫了。” 青枝转脸对钱六说:“咱们回。” 说着扭头就走。 钱六也在后面跟着,嘴巴嘟囔着:“这也太作贱人了!” 刚才冲出巷子的那个长脸小厮连忙紧跑几步,冲到两人前面,气息未定急急说道:“孔大夫误会了,您听我解释。” “不必。”青枝冷言道。 “您真的要听我解释解释。我们公子被打这事,不能让我家老爷知道,这才迫不得已,委屈您爬梯子的” 青枝听到这儿站住了,她的好奇之心顿起。 “因何不能让你家老爷知道?” “孔大夫您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对我家公子平日里管教甚严,只要他在外边挨了打,都认为他罪有应得,这还不算,我家三公子每被外人打一次,他老人家还会命人再打他一次,让他长记性。这还不算,打了之后,还让他十日不出门,好反思自己的过错,所以我家公子现在在外挨了打,从不敢告诉老爷”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平常都是我们偷偷买药给他熬了吃吃,今日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求您过来的。” 青枝听明白了。 所以,这陆世康是怕被打之后再挨家鞭,又怕被关家里十日,且又因此次被打严重,所以才偷偷请大夫? 明白了这一切,她知道了那个刚才在墙边锯树枝的,也只是在伪装而已,目的只是以防陆家其他人或是经过的外人看到墙边有个梯子,心生疑惑。 在这立梯子的真实意图无非只是让她可以爬梯而入。 她是个有八卦之心的人,且是个八卦之心很重的人,她想立刻去看看那个传闻中的陆世康是个何等人物。 当下也不再计较作为一个大夫爬梯上去是否体面,对钱六说:“既然陆公子确实有难言之隐,咱们便去。” 钱六比她还八卦,早在心里好奇这陆三公子挨打的起因了,所以点头道:“好,咱们真不能见死不救。” 正在围墙梯子上装模作样锯树枝的小厮听到他们同意了,立刻从梯子上再次下来,站在梯边。 而长脸的那个小厮则跑到巷口去了,为的是一看到有人经过就立刻通风报信。 青枝沿着梯子往上爬,到了那边,发现墙内还有一个梯子,梯子下边也站着个小厮。那小厮见她下来,嘘了一声,意思是不要大声说话。 青枝了然地点了点头。 待钱六也下来,刚才站围墙这边的小厮便脚步轻轻带着他们离开墙边,往前走去。 墙边一带种了桂树,当下桂花已开,满院飘香。 看来小厮们刚才立梯子的地方就在他们三公子住处的院内。 因为青枝注意到,自己往前没走几步,就被引向一房屋。 看样子这是他们三公子独立的院子,一路上未遇到任何人。 院子有正屋三间,厢房四间,正屋门口站了一小厮,看到孔青枝过来,脸上立刻现出开心的神色。 他弯了弯腰,对孔青枝说:“孔大夫请进,我家公子等候好久了。” “你家公子到底伤到哪儿了?”青枝想要探得一点关于这陆世康伤病的底细。 边问边放眼望去,屋内厅堂清扫得干干净净,屋里的装修风格气派奢华典雅并存。 这里的一切都可看出,这是一个极其讲究的贵公子的住处。 正打量间听到小厮回答她刚才的话说:“伤到头部了,胳膊上也受伤了。” “是被谁打的啊,怎么这一大早的就被人给打了呢?”钱六按纳不住好奇之心问道。 “别提了,我家三公子自己也不知道是被谁给打的,昨天半夜被人给打的,因为已经太晚,没去打扰你们。” “这么说来你们三公子是稀里糊涂就被人给打了?” “我家三公子说,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打他的人给找出来。” “就怕不那么容易。”钱六道。 青枝也这样认为。 得罪的人少还能锁住目标,猜出个大概,像陆世康这种得罪人物众多的人,想找到真凶,何其困难 第三章 心思难猜 从厅堂往里走,再往东拐入一间居室。 看着居室里的架子上摆设的各种精美的玉器和古玩,青枝知道,她这是来到陆世康的房间了。 意识到自己正走在一男子的睡房,她刹那间有些不自在以及排斥。 往里走是木质素屏风,过了屏风,就到了陆世康床前了。 床上躺着的一穿白衣的年轻公子必是陆世康无疑了。 只见他盖一浅白印松叶锦被,紧闭双眼,似是正沉入睡眠中。 鼻梁高挺,眉稍入鬓,眼睛虽是闭着,却可看出那狭长的眼形。 皮肤白得恰到好处,脸上轮廓棱角发明。 青枝不用细看,便知道这是那种出身名门的贵公子方才拥有的优雅长相。 “三公子醒醒,孔大夫来了……”小厮底身俯在床前,轻声叫唤道。 顷刻,陆世康睁开双眼。 他扭转面孔,往青枝看过来。 眉眼之间的风流之态无需刻意,自然而然。眼神虽看着有些疲惫,却是不减半分锋芒。 这当真是一副有尊贵优雅之气的好相貌,可惜 青枝顿了顿,道: “陆公子久等了” “不必多礼。孔大夫请帮我把把脉,我这头要不要紧。” 意料之外,声音低沉磁性。 在她的意识里,这种纨绔公子多是油腻的口音。 这当真是一口好嗓音,可惜 “小六子,快帮陆公子把把脉”青枝吩咐钱六。 钱六忙走向床前,放下医药箱,就打算给陆世康把脉。 钱六还未靠近,就听得冷冰冰的一声:“孔大夫莫不是将陆某人当你家学徒的习医工具了?” 钱六听到这冷冰冰的声音,不敢再靠近陆世康,转身拿眼睛看着青枝。 “那倒不是,”青枝忙上前,“陆公子误会了。我带他来只是顺路,等会还要去山上采药。您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让他把脉也是因为……” 话未说完,只听陆世康又一句冰冷的声音:“陆某人不爱听解释。” 说着伸出手来,指了指她,“你来。” 青枝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的手干净修长,耷拉在床沿上。 她走上前去,将手指放在他脉搏处,感受着他腕处跳动的脉博。 实际上,她根本不会把脉,在学校尽是学医学理论,背中药方子。学把脉的那些课也都是应付了事,毕竟习中医的都知道,眼下把脉早就归入中医遗产了。 所以,她紧锁眉头抓住他的手腕把了半天,还是没有放下他的手。 她皱着眉头只是在想着,该用何种借口让钱六也帮着把下脉。 正低头苦想时,只听陆世康问道:“孔大夫,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青枝知他见自己一直低头沉思,所以才有此疑惑。 “嗯……倒也不是,只是你这个脉象,有一些怪异” 青枝塘塞道。 “如何怪异了?” “我听说你被人击了头部?”青枝顾左右而言他。 “嗯……” “那你现在有何感觉?” “头痛。” 头的问题最是难办,青枝心里着急,就怕自己误诊,耽误大事。眼下当务之急是让钱六也帮着把把脉。 “头痛,那胳膊呢?”此问无非是拖延时间,让自己可以想出解决之法。她记得刚才听小厮说他胳膊也被打伤了。 “胳膊亦是疼痛。”他略动了下胳膊。 青枝沉思半晌,总算想出了一个让钱六帮着把脉的法子,当下对钱六说:“我昨日睡着时压到了胳膊,手上感觉到的陆公子的脉象恐不可信,我摸着陆公子的脉象有些弱及紊乱,不知是我自己胳膊被压了一夜的原因,还是他的脉博本来如此,不如你来试试” 钱六忙道:“好的我也帮陆公子试试。” 青枝离开陆世康床边,钱六上前。 一双纤纤玉手从陆世康手腕处拿开,顷刻换上了一只略有些粗糙的大手。 感知片刻,钱六对陆世康说:“陆公子应无大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之伤,我这边帮您开药。” 说完,便开始退后写方子。 笔和纸早有边上的小厮准备好了,他提起笔在房内靠墙的一张桌上写了起来。 青枝见困难轻易化解,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孔大夫,两年未见,你仍是如此白皙。” 正低头庆幸之际,突然听得陆世康这么一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他这话是讥讽还是? 夸一个女子白皙必是实话,夸一个男子白皙就难说了。 但看他面孔,竟是看不出一丁点讥讽的神色。 还是他早已习会了不动声色地讽刺于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青枝淡然答道。 “你若是个女子,必是倾国倾城。” 陆世康这话听着又是一本正经,话语不疾也不慢,青枝猜不透他是否看出了什么。 “可惜我是男子,做不到倾国倾城了。”她淡然回道。 “是啊,可惜,你是男子。”陆世康道。“确是做不到倾国倾城了。” 这可是在取笑自己? 青枝心下恼怒,但却只能不动声色说道:“和你可有干系?” “并无干系。”他淡然回道。 青枝觉得,今日自己遇上了一个最难琢磨的人。 一个说话听不出真实想法的人,是最恐怖的。 有些人讽刺人面带讥屑,一眼便知。有些人同情一个人面含慈悲,亦是一眼便知。有些人识破他人的真实身份,亦是有迹可寻。 但从他这儿,你却听不出他是在讥讽你,还是在同情你,还是已经猜出了你的真实身份。 两人说话间,钱六已经写好了方子。 方子上写的是: 紫荆皮、丹皮、五加皮、郁金、乌药、川芎、延胡索各三十克,官桂、木香。乳香(去油)。羊躅跟着踯(去油)。 芜活各一克白酒一斤。 将前十二味洗净,切碎,置容器中加入白酒,密封,隔水煮约一小时,候冷,过滤去渣,即成。 口服。不拘时,随量服之,勿醉。 他将方子交给小厮,并细细吩咐熬煮时须注意之处。 小厮接好方子,小心放在桌上的陶罐里。 两人拿来的药箱里有两天的跌打损伤的药剂用量,钱六打开箱子,将备用药拿出,让小厮先煎熬这些,待不够用时再去孔家药房拿药。 青枝和钱六走在回来路上的时候,青枝问钱六:“你觉得陆世康这人如何?” “他啊,当真是美貌公子。” “谁让你说他长相了。” “那说什么?”钱六诧异。 “你不觉得他有些无礼吗?” “无礼?我没觉得啊,我听着他每一句话都可客气了。” 青枝无言。 钱六当时只知低头写方子,哪里有听她和陆世康的那些谈话。 从他说话的语音来看,还真是如钱六说的可客气了。 第四章 如此过往 青枝和钱六回到自己宅里,还未到宅门前,就看到门前有个穿粗布蓝底绣粉色腊梅上衣的老妇正在抬头往上看着自家宅门上的牌子上写着的“医者仁心”几个大字。 这老妇边看边嘟囔着:“看这门牌,应该就是这儿了。” 青枝以为她是来看病的,心里又是一急,问道:“老奶奶,您是来看病的?” 这种老妇一但来看病,多是难看的重病。因为在这江北城里,穿粗布衣着的人,尤其是老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求医问药的。 老妇一笑道:“不是。” 青枝这才松了口气。 “那您是来干什么的?”青枝见她腿脚不便,便上前扶了她一把。 “我啊,是来找郭娘子唠唠的。” 青枝以为这老妇是母亲认识的,于是一路小心翼翼扶着这老妇进了院子,一直将她护送到母亲郭氏房中。 在母亲和老妇在里间闲聊的时候,青枝无所事事地在外间里徘徊着。她有疑问要问问郭氏,所以暂不离开。 在老妇唠完离开后,青枝走到母亲在的里间,先放下自己的疑惑,问母亲:“娘,这老奶奶是来干嘛的?” “来和你说亲的。”母亲轻笑。 “什么,说亲?”青枝惊乎。 “是啊,你现在也确实到了该说门亲事的时候了。” “那是哪家的公子?” 青枝想着,如果对方是个知书达礼的公子,又合自己眼缘的话,嫁过去还是不错的。 曾经,在读书时代,她最向往的就是古代陌上人如玉的翩翩公子了。 她在脑海里勾勒着与一翩翩美公子相亲相爱,相敬如宾的画面。 正想入非非之际,只听郭氏说道:“哪家的公子?你想什么呢?江北城哪个来给你说媒的,不是说的哪家的姑娘?” “什么?姑娘?” “是啊,难不成别人还会来给你介绍哪个公子不成。” 想像中美好的画面突然之间破碎,青枝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顺着这个话题,她问出自己刚才就一直想问的:“娘,你能说说,为什么我父将我从小就装扮成个男孩子吗?” 郭氏疑惑看了她一眼,“你几年前问过,我当时不是和你说过了?” “我忘记了。娘你再和我说一遍。” “好好,娘就再说一遍。”郭氏说着叹了口气,“这个啊,还真是要怪你父当时一时糊涂,害苦了你了。” 郭氏陷入回忆,边回忆边说着:“十八年前,娘刚怀你的时候,人人遇到你父,都会问他一句:这回你家娘子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你父总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人家说:儿子!” “他因何会觉得一定是儿子呢?”青枝不解。 “怀你之后,他每次做梦,都梦到一个男孩对着他笑着。所以他就认为,这是老天爷在告诉他,他将有个儿子了。” “那就算这样,我出来之后,是个女孩,他也不该欺骗世人。” “事情如果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你父是个行医的,我们孔家这些本家,个个都盼着他生不出儿子,好遗传他的医术。因为他们认为,将医术传给女儿,以后医术就是传给了外人。但你父不想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的医术高明,但都是他自己看书和四处游历学来的,孔家可不是祖传医家,除了你父,其他本家没一个懂医学的。他自个儿学的医术,却要被迫传给那些本家,他能甘心?所以,在你出生后,他就决定,先将你当儿子养活,好堵住那些本家的嘴巴,等你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他可以物色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将他的医术传下去,而不是被迫传给那些本家。” “可是我怎么办呢?我就一辈子当个男子了吗?” “那怎么会,等到合适的时机,你父就会将你的身份公布于天下。” “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等他物色到了一个天资聪颖,爱好医术,亦有医德之人时,就把你的身份公布出来。” “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从你十岁以后就开始每隔两年就出去游历,除了为了增进自己的医术以外,更是为的这事。那个人啊,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要是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你人老珠黄,就太晚了。” “找到那人和我人老珠黄有什么关系?” “那个人将是你的夫婿。”郭氏语气不能再淡定了,仿佛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什么?简直……”她高声喊道,后面的话当着郭氏的面,她无法说出口。 “简直什么?你以前不是很赞同吗?”郭氏诧异。这个从前她说什么都言听计从,从不反抗的女儿,如今似乎变得有些不那么听话了。 “我以前赞同?如果那个人虽然天资聪颖,爱好医术,亦是有医德之人,但如果不是我中意的那一类的,我如何能赞同?” 郭氏叹气,“你说的为娘不是没想过,但与你父的医业相比,就只能如此做了。你也知道,要找到这么个人,是极不容易的。如果他什么条件都能达到,却仅仅不合你眼缘就把他拒之门外,那你父这么多年的功夫,不是白费了?你忍心让他失望?” “你们可以将医术传他,和我无干,我的身份是否要公开,和他可以毫无关系。” “你父传他医术,为的是让他再传给自己的后代,哪怕那个后代是个外孙,也总好过传给那些本家。” 青枝不再作声。 但她是绝不会照着这个步骤走的,若是父亲在外面找到的夫婿合自己眼缘倒也罢了,否则,她是宁死不嫁。 不过,这些眼下还很久远的事情,她可不想费心思去想,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母亲。 郭氏看她不再出声,以为自己已经说服她了。 “那个姑娘,你还是要去见一下的。这也能更好的将你的身份藏起来。你要是一个姑娘都不见,江北城更会人人都怀疑你的身份了。” “放心,我会去见的。” 关于和一个姑娘的相亲,青枝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她觉得也许相亲这事,还挺好玩的,即可以打发打发这在古代的无聊时间,还可以暂时伪装自己的身份,何乐而不为? 反正自己见过以后不同意就是了。 郭氏见她同意了,连忙写了个便笺,派了家丁孔海,送到刚才来的那老妇家里去了。 青枝穿过庭廊,从母亲房里走到自己房里,又开始苦读起厚重泛黄的医书来。 看到半中午时又想起今日早上在陆世康房间里的一幕,在心头喃喃自语道:“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不行,她得什么时候借行医之名再去陆府试探试探。 毕竟,被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看出自己真实身份的话,是极其危险的。 因为他交际广泛,狐朋狗友众多,他知道的话,也许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北城。 第五章 相亲 青枝要去相亲的事情,在当日晚上就被全家人知道了。 郭氏在一家人一起晚膳时,说了后日青枝要去城里的客悦楼酒馆与人相亲这事。 青枝的三姐孔青绮听完就哈哈笑了起来,“青枝,你又要去祸害人家姑娘了。你可千万不能让谁喜欢上了。不然啊,不只人家姑娘要伤心,咱父知道了会恨不能立刻从外地回来。因为你与人接触越多,就越有露出破绽的可能。” 三姐孔青绮生性波辣奔放,身材和孔青枝差不多,都是瘦长个子纤细的腰肢,与青枝略长的脸蛋不同,三姐面孔溜圆,但眼睛却和青枝相似,都是略狭长的杏眼。 三姐是孔青枝唯一一个还在家里尚未嫁人的姐姐。 大姐孔青颜嫁到湛河城,给湛河城的县长齐戴的二公子齐何安当正室,二姐孔青荷看中了一城内常来看病的叫王振宏的穷小子,不顾父母反对,也嫁出去了。 待嫁闺中的三姐本来也该嫁出去了,要不是她看上的那人又见异思迁的话,她现在早就成了江北城富商陈正和家的大公子陈孝莲的正室了。 三姐虽然经历坎坷,却从不曾沉沦过。每日仍是说说笑笑出门,和她那众姐妹们相约游逛大街小巷,与富家公子眉来眼去逢场作戏。 天性波辣奔放的三姐,也是江北城不少轻狂儿郎的梦中情人。只不过三姐明白,那些人虽然嘴上说着喜欢自己,但却没一个能够付诸真心的。 逢场作戏的爱情,就只能是逢场作戏而已。 三姐在外风流在内却默然的心,青枝比谁都看得透彻。 她心疼她,但也知道,三姐是无需她多操心的。 主要是操心也没用。 饭后,两姐妹沿着晚间的廊道回后庭院去的时候,青枝问三姐:“三姐,你见过陆世康这人吗?” “见过,你因何突然问起他?” “我今日去他家帮他看病,觉得他有些古怪,他这人爱开玩笑吗?” 她实是拿不准他当时说那些话是在开玩笑还是讥笑还是同情,还是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想到三姐整日在外奔跑,或许对他有所了解,这才发问。 “开玩笑?这我倒不知道,因为我和他也只是远远见过几面。不过啊,我倒听说过他不少传闻。” “什么传闻?” “过于狂妄。” “还有呢?” “还能再有什么,当然是他那些风流韵事了!” 关于他是不是风流,有多少风流韵事,青枝是不关注的,这和她没关系。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一个爱不动声色开玩笑的人。 看来从三姐这儿,她得不到答案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三姐停住脚步,疑惑问道。 “对他?能有什么想法?怎么可能?三姐你说笑了。”青枝也停了下来,觉得三姐这猜测也太离谱了。 “没有最好。你要知道,像他这类的公子,是断不能喜欢的。他爱你也只能爱一时,一时兴起便开始,一时厌烦便结束。何况,你还是男子身份。” “我自然是不会喜欢他的,三姐怎么会如此想。”青枝断然否定道,并觉得三姐的担忧有些类似于笑话了。 “倒不是我多想,有多少女子在没和他有交道之前也是这样觉得,但为什么和他接触之后都还是最终沉迷于他呢?在被他忘却后,那些个姑娘还念念不忘。只能说人心难以捉摸,反正啊,对这类人,少接触是最好。就算万不得已要接触,也要记得在自己心里筑起一道墙。” 三姐说起爱情这个话题,就开始滔滔不绝了,只停了片刻,又说了起来:“每个姑娘都以为自己是他的心头之最,是最后一个,其实呢,她们在他心里,或许甚至比不上他的马。” “三姐你放心,他在我心里,还比不上一枚树叶。”青枝为了让三姐相信自己对陆世康绝无半点想法,如此说道。 “一枚树叶?那还不是有一席之地了?” “没有半席之地,我只是打个比方。” …… 第二日,除了在药房忙活和看书,并无他事。 来病人时青枝一概让钱六先把脉,自己再把一遍,想尽快学会把脉。 如此做法倒也无人觉察异样。 因为病人皆以为孔大夫唯恐自家的学徒医术不精,所以要亲自确认一下方可放心。 明明是青枝暗学钱六,但所有病人都以为,是青枝在让钱六多些可以习医的机会。 说实话,若只钱六把脉,青枝不把,病人们是不会放心的,毕竟,谁敢相信一个学徒? 老孔大夫出去了,如今唯一可信的,便是这小孔大夫了。 好在大多病人皆是伤寒或跌打损伤的小病,所以两人也可应付自如。 第三日,中午日上杆头时分,青枝乘坐自家的马车去了约定的相亲地点。客悦楼。 在酒楼二楼一包间等了约一刻钟,一着粉衣的淡妆眉目清秀的女子带着丫头姗姗来迟。 青枝见她门进了包厢门,便立刻有礼貌地站了起来。 “您就是孔大夫?”女子看青枝站起,于是猜测道。 “嗯,是我。”青枝答道。 虽然她压着嗓子说话已经成了习惯,但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嗓音能被人听出,是以将声音刻意压得有些微弱。 “让孔大夫久等了。” “无妨。”青枝答道。 接下来两人陷入片刻的沉默。 见气氛有些尴尬,青枝作为“男子”,不便一直沉默,显得有些失礼,于是说:“姑娘如何而来?” “走路。” “哦。” “我家就住这边上。”姑娘说。 “哦,这儿地段不错。”青枝没话找话说。 “嗯。”姑娘声音里有一丝低落。 “……” “你当真对我……没有任何印象吗?”姑娘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青枝不知她因何突然若此,呆看着她。 “我只当你心里有我,所以我才……让人前去说媒。” 青枝心道,这姑娘以前和那个原身青枝到底有什么瓜葛不成? “姑娘或许误会了。其实我……” 青枝尚未说完,姑娘便站了起来,“孔大夫不必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说完,拂袖而去。 留下青枝一个人呆在原处苦笑。 眼下她觉得,这相亲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么有意思。 而对自己眼下的处境,她更是苦恼不已。 她想要穿上女子的衣服,娉娉婷婷地走在这古代的街巷中。 她想要去路遇一个公子,一见钟情那种。 可是现在,她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简直了…… …… 就在青枝在客悦楼相亲的时候,陆世康的随身小厮齐方,那个当时冲出巷口的小厮,正在孔家药房拿药,之前的药已经用完了。 自然,这小厮齐方是从陆府偷偷跑出来的,他手上拿了个包裹,以便拿到药后将药放在包裹里,若是回去时被陆府的人看到了,他可以借口说是为陆世康买吃食去了。 “你家孔大夫呢?”齐方见整个药房只有钱六一人,问道。 “相亲去了。”钱六答道。 “相亲啊?和谁家姑娘?” “不知。”钱六答道。 齐方回去后,将孔大夫去相亲这事当个谈资去和陆世康说了。 陆世康听了只短短的一个字: “哦。” 但齐方注意到,他突然陷入沉思,似乎在细想以及猜测着什么。 第六章 疑 青枝又梦到了这段日子反复做的梦。 一轮明月挂在上方,白得有一丝诡异。 她骑着一匹惊慌失措的马,在树林横冲直撞。 身后,几个身穿黑色衣着的男人在骑马追赶着自己。 眼前的树林越来越暗,突然之间,自己的马匹因撞到一棵树而突然止步,自己刹那之间被甩下马来 身后的几匹马,在向她靠近 “救命” 她的呼声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她突然惊醒。 每一回醒来,都是心有余悸。 她不明白,自己一而再地所做的这个梦,和原身的死因,又是否有关? 她醒来那日,听到孔家人说过,她是在一个荒郊野外的树下被发现的。 按她这房里丫头雀儿的话说,她被抬来时,本是没了力气,却在一天后意外苏醒,让孔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惊呆甚至于惊吓到了。 清晨。 雀儿帮青枝梳妆的时候,青枝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素净的面孔道:“雀儿,你等会去我柜里拿件我的衣服换上,陪我去个地方。” “四公子要去哪?”雀儿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不解因何青枝要他换上男装出去。 “我那日落马之处。”她想去那儿看看,看能不能换起某些原身的记忆。 “那儿可万不能去。”雀儿声音都变了,似乎青枝提及的是让人恐慌的极不吉利之处。 “你不陪我去,我便自己去了……”青枝说着往外走去。 “公子等等,我陪你去就是。”雀儿担忧青枝再遇意外。 雀儿帮青枝梳好发束后,走到青枝房间靠东墙处的衣柜前,打开柜门,找出一件青色长衫,去了自己房间。 再过来时,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粉脂,发丝挽在了头顶,原本翠色的裙裾换上了刚才拿去的男式青衫,她个子比青枝低一头,衣服在她身上有些宽大。 两人一同去了马棚,牵了两匹马,出门而去。 天色阴沉,无雨。 然地面潮湿,水迹处处,想必昨日曾经落雨。 青枝不知自己落马的具体地点,雀儿在前领路。 那日早上,是雀儿在城东之郊率先找到青枝的。前一晚上孔家全家出动找了一晚都没找到的青枝,被她在一大早的树林中找到了。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探她鼻息的那刻的绝望。 现在重走旧路,一路上每一想到那个地点,雀儿心里便一阵心有余悸。 开始时走的俱是平坦的大道,道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到了一岔路口,雀儿拐入一小道。 小道往前再走几十丈远,便到了一树林。 林木高深,郁郁葱葱。 雀儿在树林中缓慢前行,边骑行边细细视察。 青枝在后,紧紧跟随。 因了夜里梦境的缘故,林中一枚落叶倏然而落也会让她心惊胆跳,四处张望。 终于雀儿在前面停了下来,下了马,指着一棵径约一尺的杨树下方道:“就是这儿了。” 青枝下马。 她站在树边,看着这树,以及树边的方寸之地。斑驳的树干笔直入云,树下面是干枯的陈年旧叶。 她努力沉思,想要激起些原身的回忆。 这是她来此的目的。 但似乎毫无效果,她什么也想不起。 “公子咱回去。”雀儿双手不安的摆弄着马绳,道。 “咱家以前可有仇人?”青枝紧锁双眉,眼盯着下方潮湿带着水珠的陈旧树叶问道。 “我没听说过,我十二岁那年就来咱家了,咱家若是有仇人,也是十几年前的仇人了。但这种可能性很小。老爷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哪会有什么仇人?” 说到这儿雀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公子,你不会是以为,你是被人陷害所以才落马了?如果真是这样,你又怎会醒来呢?所以你可不要乱疑心了。”雀儿觉得,青枝多半是多虑了。 “我落马之前,家里可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过?” “不曾啊。”雀儿想也不想答道。 “你细细想下。”青枝边说边四处徘徊着,目光四下里看着。 雀儿右手无意搭在马鞍上,颦眉凝思,顷刻之后她道:“倒是有一件事有一点可疑。” 青枝闻言停下脚步,向她看来,“什么事情?” 雀儿望天边想边道:“有一天老爷被一个人请走了,说是给他家的主子看病,一连好几天老爷都没回来,孔家那几天着急死了,四处寻找,一直没找着,几天后老爷自己回来了,问他那几日去哪给谁看病去了,他说只是个寻常人,让她莫要瞎问。当时夫人就很奇怪,夫人又问他那个寻常人是哪里的,老爷说让她不要多问。他当时说的时候语气有点怪,我当时听了有一点诧异,而且我觉得,老爷回答问题时的语气好像很不想让夫人多问似的。后来我就不记得这事了……” “你可还记得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约你落马前几天的样子。” 青枝眉头紧绷,仿佛感知到了一丝不祥。 “公子你莫乱想了。你就是落马了而已,老爷低调谦逊,为人又好,咱家怎会有什么仇人呢。”雀儿担心青枝钻牛角尖,再导致心病。 青枝没回答她,她在附近的地面上找了个约两尺长的手指般粗细的沾着水的枯木条,用枯木条翻动着附近的树叶。 既然来了,不如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物件。 她知道不见得有,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的动作更像是随便翻翻。 当一个沾满泥迹的长方状的青铜片从枯叶间暴露出来时,她扔下手中的枯枝,将它捡在了手里。 这青铜方片正面雕刻着一只张开翅膀的鹤,雕工精细,背面什么也没有。 这是什么时候什么人落在这儿的?她无法猜测。 也许它在这儿已经很多年,也许,只是昨天。 她从袖中掏出布巾,将它擦了擦,将它同布巾一起放进自己袖中,对雀儿说:“咱们回去。” 两人归去路上,刚进城一小段路,突听到耳旁一声女子的声音:“孔公子,出来骑马?” “嗯。” 青枝转脸,见是一着红装纱裙的年轻妙龄女子,面若桃花,满脸含笑,在看着自己。她眼下也骑着马。 “你是?” “孔公子不记得我了?”这女子惊诧。 “上次落马后记忆有些缺失,姑娘勿怪。” “我怎会怪罪于孔公子呢。”女子笑道。“我听说你落马时,可为你担心了!你现在好些了没?” “谢姑娘挂念,好多了……” 青枝见这女子每说一句就脸上一红,娇羞的样子实在可爱,打心眼里喜欢这娇滴滴的姑娘。 “请问姑娘芳名?” “你连我名字也不记得了?我叫郑容娟。” “郑容娟,好名好名。”青枝礼貌赞道。 “好在何处?” “郑家女子,其容娟娟。” 女子笑了起来,“孔公子,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呢……” “哪里不一样?” “以前你可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那时我骑马经过你和你打招呼,你只是应一声便不再理我了……” 青枝这段时间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原身的性格,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听话懂事,等等等等 她回道:“其实那时候你只是和我不熟而已。” “那现在我和孔公子算是熟了吗?” “算……” 郑容娟又是红了脸。 青枝心道,这古代的女子,还真是爱红脸。不过,她突然觉得红脸也是门学问,比如,她就因这女子爱红脸而对这姑娘满怀好感,若自己此时是个男子,说不定就会爱上她了。 晚膳后,青枝在药房里忙到戌时,方才有功夫看看医书。又等了一刻钟也未见人来,青枝决定回自己房里看。 “钱六,咱们关门。” “好勒。”钱六起身道。 正在这时门口闪进来一人。 身材颇高,瘦长脸型,身子看着孔武有力,大约二十岁的样子。 钱六说道:“齐方,你来了?” 青枝抬头一看,是在陆府看到的那个长脸小厮。 齐方走到台前,道:“我家公子让我再来请孔大夫过去一趟。” 青枝问道:“他又如何了?” “他到今日头疼仍未好转,所以想让孔大夫再去给看看。”齐方回道。 “你先回去,我就来。”青枝道。 第七章 不是所有女子都喜欢小白脸 照例,她要带上钱六。 这几日她借着怕钱六出错而再帮病人问诊一遍之名而对把脉有了些认识,但毕竟这才几日,还远达不到可以亲自把脉问诊的地步。 钱六提了晚上行医时常带的那盏手提油灯,两人便一起出门了。 夜晚戌时的江北城,街上行人已经寥寥。 即将走到陆府门前的那条宁桥街时,钱六道:“公子,我们大约还是爬梯子进去。” “不然呢,或许很快齐方就会冲出来了。”青枝话音未落,就见一人正站在陆府东围墙的巷口处。 黑夜里看不出人脸,但不用猜也知道此时会站在此处的定是陆世康身边的某个小厮无疑了。 走到近处,在钱六手中油灯的照射下,青枝一眼便认出了齐方。 “孔大夫,今日还要再委屈您一下。”齐方声音极小,唯恐大一点便惊动了此刻围墙里的陆家众人。 “无妨。”青枝道。 爬了第一次,还在乎第二次吗? 齐方在前,青枝和钱六在后,很快来到上次放梯子的地方。 现在,那梯子像上次一样在那儿立着。 却是没有人在梯子上锯树枝了。晚上黑灯瞎火的,不会有人轻易发现,自然不用做样子。 上梯,再下梯,就到了陆府里侧了。 里边围墙内有个小厮提灯站着。 见她下来,小声道:“孔大夫,请随我来” 青枝等钱六也下来后,随着这小厮向前。 走了二十来步到了陆世康房门前,开着的门口两侧各挂一琉璃扶风灯,在风中摇晃着。 屋内烛光昏黄,有说笑的声音传来。 青枝踏入门内,刚才领着她的小厮就高声叫道:“孔大夫来了!” 里面有小厮连忙出来相迎,“孔大夫快请进。” 青枝穿过厅堂步入里间陆世康的寝卧之室,就见他今日穿了黑灰色长衫,卧坐于床边的榻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扇子。 扇上绘着嶙峋的青山,边上是遒劲的几行小字。 他半躺的榻上有个黑色四方矮几,矮几上放了一只酒壶和一只酒杯,可以想见刚才陆世康独自酌饮过。 “陆公子尚未好转吗?”青枝站在榻前,低头询问。 “嗯,所以不知是是孔大夫的药出了问题,还是我的脑袋出了问题。” 他仍是半卧着,摆弄着手里的那只扇子。 “我家药从未出过问题,头痛这事,需要时日”青枝道。 “坐。” 陆世康指了指榻上另一边的空位,然后从半卧的姿势改为了坐姿。 “不必了,我就站着帮陆公子把把脉就可” “孔大夫请入坐。你我皆是男子,不必拘礼……” 齐方不知他家公子因何非要让青枝坐,但却帮着他家公子劝着青枝道:“孔大夫请就坐,我家公子怕你累着了,毕竟你刚才可走了蛮久的路……” 青枝不便拒绝,再拒绝下去倒显得扭捏,当下欲扮演一个大大方方的男子形象,于是坦然落座。 陆世康将手放在榻上的四方矮几上,让青枝把脉。 青枝入座后,伸出手来,握住陆世康的手腕,开始把脉。 两人的手同时放在矮几上,大小的对比极其明显。 虽两人的手都是修长型,但青枝的手修长小巧,且柔嫩。陆世康的手比青枝的手长得多,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在这样的夜间,他的手腕摸着有一丝寒凉。 “听闻孔大夫昨日相亲去了?” 青枝没料到此事竟被他知道了,当下淡然道:“嗯……” 眼睛也不看他,只是盯着桌面。 “孔大夫对相亲的姑娘可还中意?” “姑娘很好。”青枝冷言道。她并不想和一个纨绔公子有过多的闲聊。 “那接下来是否要缔结秦晋之好?” 青枝不答。 “我在此先恭喜孔大夫了。”陆世康道。 青枝皱眉,道:“相互并未看上眼,何来恭喜?” “莫非那女子不中意孔大夫?” 钱六纠正他道:“是我家公子不中意人家姑娘。”昨日青枝回来,他就八卦地问起了青枝相亲之事,青枝对他略回了几句。 钱六话音刚落,便听陆世康道:“没料到孔公子眼光颇高。” 青枝淡然道:“与你可有干系?” “并无干系。”停顿片刻,“不过陆某认为,孔大夫可以将眼光放低些……” “什么意思?”青枝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距离他这样近,他的面孔她这下完全看清楚了。灯光之下,他的皮肤似会发光一般光洁,面孔轮廓宛如刀刻。 一双狭长的双目正在探究似的审视着自己。 这张面孔真是大自然的杰作,可惜 她只允许自己有片刻的失神。 然后低头皱眉,听他接下来的回话。 只听他慢条斯里回道:“因为,并不是所有女子都会喜欢孔大夫这种小白脸的” “陆公子,看来您这头痛一直不退是有原因的……” “有何原因?” 青枝将自己的手从他腕上拿开,道:“您操心的实是太多了……” 言下之意乃是,你管的太宽了。 说着,她转身对钱六说道:“钱六,你来帮陆公子把把脉,好知道一个人操心过度时是怎样的脉博。” 一边说着一边从榻上下来。 她刚才把了半天,未感觉陆世康脉博有任何病弱之相。 这几日她把了不少人的脉,虽有病之人的脉博她不能轻易断定是何病症,对健康之人的脉博,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去家中药房看病的有不少人是无病而疑病的,所以这几日,她把了不少健康之人的脉博。 健康之人的脉博有力而规律,就像她刚才帮陆世康把的脉象一样。 但她又怕自己感知错误,是以,让钱六也把把。 钱六走上前,对陆世康说:“陆公子,我来试试。” 陆世康道:“不必了,孔大夫把过便可,孔大夫可开药了。既然孔大夫认为我是因操心而头痛,孔大夫可开些让陆某少操心的药便可。” 他不知是当真不知刚才自己是在嘲讽他还是知道而装作不知。 青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他头痛是真,有可能是因上次被打到了头的重要部位,若不让钱六把把,出了大事,自己可有大麻烦了。 但是,她一时之间又想不出让他同意让钱六把脉的方法。若强行让钱六帮他把脉,不但显得莫名,还有失礼之嫌。 正发愁时,看到榻上正中的矮几上的那只酒杯。 “陆公子刚才一个人在喝闷酒?” “嗯……” “一个人喝酒岂不是太闷?不如我陪陆公子对饮解闷?” 不管如何,先拖延时间再说。 而这是她眼下唯一能想到的拖延时间的法子 第八章 解决之法 陆世康道:“孔大夫竟然也会饮酒?” “我一个男子,会饮酒有何稀奇”青枝道。 “陆某尚还记得你曾随令父出席过我家老太太的寿宴,当时孔大夫可是滴酒不沾” 青枝不知此事,毕竟自己所拥有的原身的记忆有限。 想来父亲定是怕自己万一当众喝醉了,再在众人面前生出些女儿之态,如此自己的身份便不好瞒住了。 但现在自己却提出要和他小饮几杯,真是旧事未解,又添新烦。 略一思索,青枝急中生智道:“陆公子有所不知,家父平日管教甚严,只因作为行医之人不可好酒,以免误了大事。只不过,在下有时也会趁父亲不在时偷偷小饮几杯,还请陆公子可万莫告诉家父我在此饮酒之事。” “原来孔大夫竟也是性情中人,既然如此,咱们便小饮几杯,请坐。” 青枝再次落了座。 “周大,给孔大夫去拿只酒杯过来”陆世康吩咐一直在他榻前四个小厮中的一个道。 那被他叫周大的方脸小厮连忙去了。 此时青枝看着周大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自己作为大夫,不但看到陆世康在有病的情况之下饮酒而不提醒,反要陪他一同喝酒,是何等的失职。 说到底,自己从医的经验仍然太少,一些年长的大夫可能立刻看出的问题,她却后知后觉。 但现在已是如此,只能假装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而略饮两杯。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语,气氛有一丝凝结。 “陆公子说头痛不解,请问近日可有好好吃药?”青枝问道。 “有。” 她得到的是简短的一句回答。 这时周大已经返回,手上带了一只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的一模一样的青玉酒杯。 周大在边上帮着倒酒,帮青枝和陆世康都只倒了半杯。 他不想让他家三公子在这种时候贪杯。 “孔大夫,请。”陆世康拿起酒杯,向青枝道。 “陆公子请。” 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之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让钱六帮陆世康把脉的方法。 心下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说道:“陆公子可知人的脉博可因酒而改变快慢?” “当真?”陆世康一副不信的样子。 “自然是真的。陆公子若不信,咱们可尝试尝试” “如何尝试?” “眼下陆公子刚喝了一杯酒,酒劲尚未发作,脉博较慢,等上一些时刻,脉博便会变得快上一些。” “那么,谁来做这个尝试呢?”陆世康似乎对此颇有兴致。 “我来拍案计时,钱六来数你的脉博次数,我拍六十下,钱六便结束数数。” 青枝说着给在陆世康身左的钱六递了个眼色,钱六会意点头。 “你拍的快慢如何保证?” “陆公子放心,此种游戏乃我家中常玩,我会把握好拍的速度的,你也可仔细感知快慢是否等同。” 陆世康伸出手来,对钱六说:“钱大夫等会可要仔细数好了。” 钱六道:“陆公子放心。” 青枝看着钱六说道:“我开始拍时你开始数。你可万莫数错了,数漏了,或是数重了……” 说这么多,无非是让钱六在游戏开始之前好能仔细感知陆世康的脉博,等游戏开始,他就因为要尽心数数而无法分心了。 “嗯,放心就是……”钱六此时已经在细心感知陆世康的脉博,他和青枝刚才把脉时一样疑惑,因为陆世康的脉博完全正常。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钱六点头。 青枝开始在眼前的矮几上拍起拍子来。 在她拍六十下嘎然而止时,钱六道:“七十四下。” 第九章 饮少辙醉 陆世康见第一次计数已经完成,桌上两只杯子都空了,对周大说:“周大,倒酒” “公子,你可不能再喝了”周大站着不动。 “让你倒你便倒。” “可是,你可还在病中,怎能喝多了?孔大夫您说是?这有病之人还是要戒戒酒的……” 周大说话的时候,钱六正和青枝用眼神交流着。从钱六的神色里,青枝已经知道他的答案。 那就是,陆世康眼下是个完全健康的人。 但他却还是让自己和钱六过来了,为的是什么? 莫非他是想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如果这是他的目的,那么自己眼下其实是有些危险的。 一旦他怀疑自己,必会想办法弄明白,而自己又是陆府的大夫,常常接触他,必会露出破绽。 正凝神沉思时,只听陆世康问道:“孔大夫似有心事?” 青枝突然想到从野外回来时遇到的郑容娟,于是不暇思索说道:“陆公子不知,在下也有伤心之事” “孔大夫也会有伤心之事?若是可以,能否告知陆某一二” “陆公子有所不知,我前日拒绝一女子,原是为了另一姑娘。” 能遮掩自己女子身份的最好的工具,莫过于另一个女子。 “原来孔大夫竟然是原有意中之人?即是如此,孔大夫又因何会去相亲?” 还是那副探究的神色,在矮几对面视察着她。 “我家母亲喜欢之人和我所爱者非同一人,在下也是无奈前往” 说着,做出苦闷彷徨的神色,自己将酒倒满,又一饮而尽。 陆世康双手环臂,不动声色看着她,眼睛里的神情让人无法猜透。 青枝喝了一杯后,又自己倒满,喃喃地自语道:“若是无法和自己喜欢的姑娘一起,人生有何意义?有何意义?” 眼看她又想倒上一杯,钱六连忙将手放在杯上拦住她,道:“你不能再喝了,咱们给陆公子看了病便回去……” “不,今晚我要不醉不归” 她认为自己酒量尚可,因为自己曾经和好姐妹一起喝过酒,八两不在话下。 所以,她认为自己还可以继续演下去。 直到四杯酒下肚,眼皮突然越来越重的时候,她才惊觉不妙。 她忘记了自己眼下并非是那个曾经的自己了。 她忘记了,古代的这个青枝,不喝酒。她的身子因从未饮过酒而迅速地醉倒,她的头趴在矮几上,失去了意识。 钱六看着突然间醉在桌上的青枝,无奈摇头说道:“这下好了,这可还怎么回去?” 出陆府要爬梯,可是那么高的围墙,谁敢背着她爬上去?况且还是这大晚上的,万一一不小心将她甩下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但要是从陆府大门口出去,又多有不便。陆世康本来就不欲被人知道请大夫一事。这大晚上请了大夫来,还给弄醉了。这可怎么能编出个让陆家老老少少们信服的谎言呢? 陆世康身边的几个小厮也不知怎么办了,都拿眼睛看着陆世康,打算听他吩咐。 “今日就让孔大夫在西房睡上一晚。” “那我呢?”钱六问。 “你可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说你家公子要和我秉烛夜谈……” “这”钱六觉得这个说法不靠谱。虽然没有人告诉过他青枝是女子,但朝夕相处,他早就心知肚明,同时也早就猜出了师傅这样做的意图。 第十章 抱入西房 看钱六一副忧心冲冲的样子,陆世康道:“不然你便如实对你家夫人说,他乃在此饮酒而醉” 钱六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要是被师母知道青枝在外饮酒,且还醉了,回去更是一番责备不可避免。 但现在带走她,他又无能为力。 想了半晌他才想出一个说辞,他可以说青枝去某个重病的病人家里去了。因病人情况危险,所以不便走开,留下来时刻观察脉象的变化。 想到这儿他对陆世康道:“陆公子放心,回去后我自有说法。” 钱六走后,周大便看着趴桌子上的青枝道:“公子,那咱们便将他抬到西房里去?” 说着便欲上前。 “不必。” “不必?”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他家三公子从榻上下来,并自己将青枝横抱了起来。 这可将周大以及其他小厮给惊住了。他家三公子可从没自己干过苦力活儿。 齐方道:“公子,要不要我们帮忙?” 让三公子自己干这种苦力活儿,他可过意不去。 “不必。”回答如刚才一样简短果断。 “那我去西房收拾收拾。”善讨主子喜欢的吴山说道,说完便立刻匆匆前往西房去了。 “那我就自己回去睡觉了?”周三问,他的大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现在。 况且他觉得这儿没他事了。 “你就知道睡。”周大拿和他同样大的眼睛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责怪他太愣了。 周大和周三是兄弟。 周大年方二十三,周三年方十八。 两人长得很像。 周大方脸,周三也方脸,都是浓眉大眼,个子都是七尺,脸庞都有些黑,都不胖不瘦。 但两人的性情却是千差万别。 周大稳重,想事周全,会察言观色。周三莽撞,冒冒失失,丢三拉四。 周大平日里没少责怪周三,因为周三说话常常不经脑子。 看到陆世康出了屋子,他就立刻开始更明目张胆地训他这三弟了。 陆世康抱着青枝,出了自己的屋子,往西房走去。 怀中之人腰肢纤细,不堪一握。 顷刻便到了西房,眼下西房里已经被刚才跑来的吴山点起了蜡烛。 走到里间时,吴山正在铺被子。 这西房是陆世康的贵客光临时给客人睡觉的房间,他的客人大多是富家公子或是官宦子弟,所以平日里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装修风格亦是奢华而典雅。 吴山总是极会做事极其勤快。从勤快这一点上来说,一点儿不比女子差。从心思细腻来说,他同样不比女子差。 他的性格和他的长相倒也相符。 圆脸,白净,眉毛清淡,脸上常年堆着笑。 陆世康站在房里抱着青枝等他铺被。 “这孔大夫酒量也太小了……”吴山边将被子摊在床上边说道。 他一想到孔大夫刚刚喝了四杯便趴在矮几上头也抬不起来,便觉有意思。 没听到他家公子回应,于是稍停了下手里的动作,往陆世康看过来。 这一看他有些惊住了。 他家公子正凝神垂首看着他横抱着的孔大夫。 一个男子目不转睛看着另一个男子,这都是什么古怪事? 吴山转过头来继续铺床。但是手上动作却是慢多了,因为他太疑惑了,心思不在铺被上。 因为疑惑,他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悄悄回头观察了他家公子一眼。 他家公子眼下正非常关注地观察着孔大夫,眉毛,鼻子,下巴,似乎不放过任何一处。那神情倒不是怜爱之色,反倒像是在疑惑着什么。 吴山不解,孔大夫有什么好让他家三公子疑惑的? 想到孔大夫今日还因一个姑娘而伤心,他这才略略放心了一些。 这说明两人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自家公子这样看着孔大夫,大约只是好奇他如此白皙而已。 于是他快快铺好了床铺,对陆世康道:“三公子,床铺好了。” “好,你回去。”陆世康道。 吴山于是往外走去。 出了门经过房间的窗户时,他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窗户并未关得严严实实,留有一条缝隙,他从缝隙处往房里看去。 只见他家三公子此时已经将孔大夫放在了床上,也盖好了被子。 但他却不离开,站在床头,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顷刻,他离开床头,吴山以为他要离开房间了,松了一口气。 没成想他家三公子却是往外走了几步以后又返了回去。 这次更让他惊着了,只见他家三公子掀开孔大夫盖着的被子,一只手似乎想要向孔大夫胸部之处摸去。 “不要啊,千万不要啊,我的三公子!”他心里呼喊着。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房里,心里的那个紧张就别提了! 只见他家三公子的手始终停留在半空中。 似在犹豫不决。 再看他脸上,眉头紧锁。明明他要做的是这般不雅的动作,却是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 他的动作和他神情的极大反差也让吴山极其困惑。 过了一会儿,让吴山欣慰的是,他家三公子的手并没有往下放,而是慢慢抬起,并彻底拿开了。 吴山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他就知道他家公子不会做太离谱的事情的,他虽然风流,却不下流! 突然房间里的灯被息了,听到里面传出了脚步声,他知道他家三公子要出来了,赶紧撒腿开跑。 好在他跑得快,脚步声也小,也好在夜色漆黑,能让他可以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看出来。赶在三公子前头,他回到了三公子的房间。 现在齐方和周大周三都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房间里没有人。 他刚进去不久,就见他家三公子也回来了。 “三公子,现在要睡觉吗?” “不。” “还要干嘛?” “饮酒。” “什么,还饮?” “别说废话,倒酒。” 吴山只好倒酒。 他家三公子这脾气,谁也拦不住。 他要病中喝酒,你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只好倒酒,等他慢慢饮完一杯再倒,继而再倒。 眼看夜色已晚,他家三公子还是没有睡意,在皱眉思索着什么。 但他可困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正昏昏沉沉之际,他突然听到他家三公子慢悠悠说道:“吴山,你知道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吗?” “不不知道。”因为极困,他有些口齿不清了,“公子说说最有意思的事是是什么?” “发现一些事情的真相,发现一个人的本来面目” 吴山突然惊醒起来。 发现一些事情的真相?发现一个人的本来面目? 三公子不会是在暗指自己! 他刚才在窗口偷着看他了,他可指的这事?莫非刚才从西屋回来时他看着他的背影了? 他是不是还有其他意思,暗含对自己的不满? “三公子,我可啥都没做”他小心翼翼说道。 “睡觉去。” “什么?三公子你就相信我了?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做” “还不帮我铺床?” “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他还是不知道他家三公子刚才到底发现了自己没有。 还是,他发现了却原谅了自己。 第十一章 哪句是真话? 清晨。 青枝刚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床前趴了一只小脑袋。小脑袋上的大眼睛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嘴角泛着一丝有些古怪的笑容。 把她吓得魂都快飞了。 定睛看时,却是一个穿着翠色罗衣的女子,身子瘦弱,手指瘦得像干柴,一张脸小小的,皮肤白里透黄,大眼睛在小小的脸上显得有些不甚协调。 “你是?”青枝疑惑地着着她,问道。 “陆媛清。” 陆媛清?这不是陆世康的四妹吗?她脑海里关于陆媛清的记忆,非常模糊。她万没料到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她是这般瘦弱,像是常年吃不饱饭的人似的。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青枝讶然问道。 “这不是我家吗?”陆媛清先是惊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声音清脆。 “什么?你家?”青枝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看室内家具及风格,这应是男子的卧房。 自己所躺之处位于房间的东北角,床幔是麻黄色的薄纱。房间南边的窗户边上有一案几及一座椅,案几上置着笔墨纸砚。房间靠西摆设一木架,木架之上零零散散置着一些不知何处淘来的陶罐或是瓷器。 “这是……你的卧室?”这一刻她又忘记了自己的男子身份,将自己当成女子了,心道莫非昨夜醉酒,被安置在陆媛清住处了? “我的?不不不,这是我哥的院子里,怎么会有我的卧室?”陆媛清又是先惊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 “什么?这是在你哥的院子里的卧室?”她惊得坐了起来。 她居然,居然在陆世康这儿睡了一夜! 而陆世康是什么人?江北城第一纨绔。 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看到她惊愕担忧的面孔,陆媛清好奇心起。 “怎么孔大夫昨日喝的这般醉,什么都记不得了是吗?”陆媛清止住笑,看着青枝。 “你哥在哪儿?”青枝答非所问道。 “在他自己房里。” 青枝也顾不得陆媛清在场,一骨碌起了床,她要找陆世康算账去! 夜晚将一个女子留宿自己院里,他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再一想到自己昨夜喝醉了酒,也不知道有没有在他面前露出些女子的仪态,当下心里就更急了。 她从来没有起床这么利索过。 她甚至没想到,眼下自己作为“男子”,该在起床时避避身边的陆媛清。 反正她是和衣而卧的,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出了西房的门,她就直奔陆世康的房间而去。 才走了数步,到了房外的窗户处时,她方才想到,眼下自己身份是个男子,若她现在前去质问,要么马上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要么就是显得小家子气,不像个男子。 本来心里的一连串的要对陆世康的问话和责备,诸如“你安的什么心,要将我留宿此处!”、“你为什么不让钱六背我回去?”、“你有没有对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最好以后再不要对我做这种事!”等等话语,却是一句也不能说了。 不只不能说,还得对他表示感谢,感谢他在她醉酒之时容她在此处安睡。 想到这儿,她别提多难受了。 她本来是个性子直来直去的,眼下有火发不出,有恨还要笑。她只能无语问天。 想到这儿时,她又想到陆媛清,如果她跟着,事情会麻烦更多,于是转过身,对陆媛清道:“今日谢过你家兄长容我在此处安睡,我现在要去谢过他再辞别。先在此谢过陆妹子,后会有期。” 陆媛清见她刚才还心急火燎的神态,突然换了一副沉隐的面孔,于是不自觉重复她的话道:“孔大夫后会有期。” 青枝别过陆媛清,立刻前往陆世康住处。心里再急也得在步态上装着气定神闲。 陆世康所在房屋的西墙与她所睡的房屋的东墙有十丈之距。她很快就到了他的屋子前面的那处院落。 门前见到齐方正在站着,也不和他打招呼,只略一点头,便直接往里走,走到里面,见陆世康正在厅堂里弯腰站着,逗一只被关在笼里的画眉鸟。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脸看了一眼,然后直起了身子,“孔大夫昨夜睡得可好?” 青枝心里恨得他咬牙,却只好礼貌回道:“睡得极好,谢陆公子让在下夜宿一晚。” “孔大夫不必客气。”他背着手,又开始弯腰观察那只画眉鸟。 看他那神色,似乎是在说,孔大夫若是无事,可以离开了。 但是青枝心里有太多疑问,不问个明白,她是无法离开的。 于是,她鼓起了勇气,尽量心平气和说道:“昨日晚间……在下可曾失态?” “孔大夫放心,孔大夫向来温文尔雅,何来失态一说?” 看他面部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在下有一事不明,在下昨晚是如何去那边入睡的?是在下自己走过去的吗?” 片刻的沉默后,陆世康回她道:“孔大夫昨夜沉睡不醒,自是无法自己走过去的……” 完了完了,青枝想到,不是自己走过去的,那就是别人抬或者抱过去的。 “那是不是钱六抱我过去的?”青枝抱着一丝希望问道。这是她最想要的结果,毕竟钱六是自家人。 若是陆府中人,都有可能因抱她过去而发现她腰肢纤细,或者还有可能不小心碰触到她身体的柔软之处,而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不是。”他简短地回她,仍不看她,说完对着笼中鸟低吹了声口哨。 “那此人是谁?”这是她最关心的。 “孔大夫因何如此关心这个问题?”他慢条斯理问道。 “我……昨日醉酒,甚是失态,我想对那个人说声感激之情。” “孔大夫打算如何感谢这个人?” “当面说声感谢。” “只是如此的话,孔大夫可以回去了,孔大夫的感激之情,陆某收下了。” 笼中画眉鸟此时“扑腾”了一声,往陆世康这边飞来,他将食指抵在笼子边缘处,一副聚精会神看着画眉的样子。 “我……。”青枝不知说什么好,听陆世康的语气,是他将自己抱过去的。 竟然,自己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被这个纨绔子给浪费了。 这可是自己两辈子以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两辈子啊。 心里又气又羞,但又不能当面责问。 “孔大夫是要打算在此享用早膳吗?若是的话,我便命人多准备一份早膳。” “不必了。在下还有一事要问。”青枝心里暗暗咬牙道。 “孔大夫还有疑惑?请问便是。” 青枝突然之间红了脸道:“陆公子昨日,可发现在下醉酒之后有什么言语或动作上的不妥之处?” “昨日晚上孔大夫醉后倒也无不妥之处,只是……”他突然停了下来。 “只是如何?” “在在下将孔大夫抱起的时候,孔大夫欲与本公子结龙阳之好。” “什……什么?” “不过孔大夫放心,陆某认为孔大夫只是喝醉了在胡言乱语。”说着,他在笼子边直起了身子,双手负臂悠哉地向她踱步走来。 看着她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凑近她的脸庞,低声说道:“孔大夫放心,这个秘密,我会好好为你保守着的,这世间知道此事的,只你我二人而已。” “不可能。”青枝呆呆说道。 她现在不知道她昨晚是真说了此话了,还是眼下他在开她的玩笑。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她同样无法分辨。 真是他抱了她去那边的? 她真说了欲与他结龙阳之好? 如果都是真的,她是否还有其他更失态的地方? 还有,他是否已经验明过她的身份,毕竟在昨晚,他想要验明她的身份,可太容易了。 但这个,她偏又是绝对无法问出口的。 想到这儿,她思绪一片空白。 第十三章 棋盘的魅力 眼下老太太正由两个贴身丫头欣儿和笙儿伺候着吃饭。 她的外孙女儿何樱正围坐在她旁边,和她唠嗑。 何樱是老太太唯一的爱女陆品月的小女儿。她身着粉裙,肤白貌美,发髻上插满了金银玉饰品,却是衬托得她那涂了粉脂的脸越发得白。 现在老太太发话了,丫头笙儿便离开老太太去了秋千处,人未走近便远远对着陆媛清道:“四姑娘,老太太叫你进屋呢。” “来了。” 人到屋里后,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枣糕道:“你刚才笑什么呢?有什么事值得你如此高兴,说出来让大家都笑笑。” “嗯……我也没笑什么,我刚才看到西墙下的茉莉又冒出了花骨朵儿,马上要开第二次花了,所以便乐得合不拢嘴了。” 她可不会对老太太说实话,毕竟说了实话以后就无故事可看了。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更不能乱说了。 老太太不太信她,又问:“你刚才去哪了?” “刚才啊?刚才我去我三兄长那儿了。去看看他那只画眉鸟儿。”陆媛清摆弄着自己肩上垂下来的一缕青丝说道。 “来你再吃个枣糕。你看你瘦得像个柴火棍似的。”老太太说着递过来一块枣糕。 “祖母,我可吃不下了。”她摇头,一脸拒绝的神色。 “你再不吃胖点儿,出去人家都要把你当丫头了。你看咱家哪个丫头不比你还像个大家小姐。” 欣儿在老太太背后偷笑。老太太说的确是实话。眼下这房里的四个年轻姑娘,除了陆媛清,个个都肤白貌美。自然,最美的要数表姑娘何樱。但她和笙儿,若是穿了四姑娘的衣服出去,定是比四姑娘还要像小姐一些。 笙儿没笑,反驳老太太道:“老太太,您可莫说笑了,四姑娘虽然人瘦了点,但气场总归是比我们强得多了……” “真会说话,这个赏你!”陆媛清从老太太手里接过枣糕,便立刻递给了笙儿。 笙儿笑嘻嘻接过枣糕,细嚼慢咽起来。虽然她刚才吃过了,眼下也不饿,但姑娘赏的,怎么也得吃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边不怎么说话的何樱对老太太说:“外祖母,我到院里走走去。” “去。”老太太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回道。 陆媛清看着何樱的背影,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神色。 她这个表姐对自家三兄长的那点儿心思,她看得可明白了。 何樱来到院里,在院里回廊的拐弯处呆站着看了一会院里的花草树木,便出了老太太的院门,往陆世康那院走去。 到了那边,就见他正在院里的回廊里和吴山在下棋。 边上站着周大,周三和齐方。 吴山等待陆世康落子时,看到何樱过来,连忙站起来说:“三公子咱们等会再下。我回房喝口水去。” 周大周三和齐方也都道:“我们也去喝口水。”他们刚才也顺着吴山的目光看到何樱过来了。 陆世康正在眼睛定着棋盘,捉摸着手上的棋子该放何处最为合适,再一抬眼时发现棋盘对面的吴山不见了,再一环顾边上的周大,周三和齐方也不见了。 “这人都去哪了?” 身后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道:“他们都被我给吓走了。表哥,你说我有这么可怕吗?”说着吃吃笑了起来。 “你不在你院里好好绣花练琴,怎么有空来我这了?”他略一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盯着棋盘。 “我来看看表哥的画眉鸟,媛清说她刚才来了,回去后笑得合不拢嘴儿,我就想着这儿肯定有好玩的” “你去看。画眉就在那棵树上挂着的笼子里。” 说着,指了指院里回廊边的一棵垂柳树。 何樱顺着陆世康的手指之处望去,就看到了垂柳树上挂着的那画眉鸟笼。 她走近鸟笼,看着画眉鸟,东看西看,也看不出它有任何好笑之处。 今日表妹陆媛清从这儿回去就一直傻笑,若和这儿的画眉鸟无关,当真只是因为她刚才说的什么茉莉花要开第二次? 不过,这不重要,她来这儿本也不是为了画眉鸟。 “表哥,你看这只画眉,似乎很喜欢我” “喔。当真?”他眼睛放在棋盘上,没留意她说些什么。 “当然了,不然你过来看看,它正盯着我看呢……” “嗯,你就让它盯着……” “你快来看看,等会它就不盯着我看了。” “那就让它不盯呗,你还想控制一只鸟儿?”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棋盘。 “我就是想你过来看看它是怎样盯着我的” “它怎样盯你你就怎样盯着它呗。” 何樱沉默了下来。 里面房间里,几个小厮都挤在房内的窗户边上,向外看着。 吴山无奈摇头道:“鱼儿就是不上钩。” 周三眨着眼睛说:“你们说是不是咱家三公子不知道表姑娘对他的心意?” 周大白了他三弟一眼:“你都知道的事情,他会不知道?你觉着你比他聪明还是怎么地?” “那他为什么就不能和表姑娘好呢?他能喜欢那么多姑娘,怎么对她就退避三舍呢?” 吴山沉思片刻说道:“那是因为别的姑娘他想扔扔得掉,这个怎么扔?对一个不是实打实的满意的姑娘,到时候又不能扔,他自然不会去碰。” 周三道:“怎么就不能扔了?她还能把咱三公子拴着不成?” 觉得刚才吴山分析得很有道理的周大此时向他三弟白了个更白的白眼:“你来说说怎么扔?她只要在老太太和老爷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咱三公子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她!她明知道三公子外面桃花不断还敢往上凑,不就做的这打算?” 吴山点头赞同周大道:“我也是这么觉着的。不能小看这表姑娘,她的心思深着呢。她自己有家不呆,总住这儿,本来就打算不把咱三公子拿下不放手。惹上她以后,三公子想再脱身就难了。要是真惹上她,以后咱三公子别说桃花了,连个桂花都别想再摘了。” 他们边说边留神着外面院里的情景。这边三公子自始至终眼睛没有离开过棋盘,那样子仿佛他一心一意全在棋盘上无暇他顾。那边表姑娘何樱一脸落寞地看着在笼子里扑来扑去的画眉鸟。 不久,大约她也看厌了画眉鸟,转过身对陆世康道:“我回了,以后再来你这看它。” “你要是喜欢,带走也行。”他说着自己帮吴山那边下了一枚棋子。 “不用了,我又不懂怎么养。万一给你养死了,你又要怪我了……” 陆世康没有回答她,而是又走了一步自己这边的棋子。 何樱从笼子那儿经过他时,他没看到似的。 待何樱的身影从院门处消失后,陆世康才将眼睛从棋盘上移开。 “人都给我出来。”他向房里喊道。 第十四章 惊天秘密 在齐方,周大,周三和吴山四人从房里出来来到棋盘处后,陆世康对吴山道:“走,吴山,你陪我去个地方。” 吴山问:“三公子,咱不下棋了?那去哪啊?” “望江楼。” …… 望江楼,乃是位于芫江北岸的一座有着上百年历史的酒楼,酒楼里里外外都古色古香,是本城和来此城客居他乡的富家公子和风流文人最爱光顾的地方。 在楼上,可以看到广阔的芫江之水滔滔东流,也可以观帆影悠悠而来,或是寂寂而去。 听到陆世康说要带上自己去望江楼,吴山欣喜不已。 说起来,这还是三公子自被打以后第一次出门呢。 只是吴山有一事不明,因何今日三公子不叫齐方随同,却带上他。 平日里三公子多带着齐方出行,因为齐方是个练家子。三公子偶尔带自己出去一趟的时候,多是齐方有事不便出去的时候。但现在,齐方并没有事情可做。 疑惑归疑惑,被三公子点名带出去,他还是非常欣喜的。当下他立刻收好了棋盘,接着马上去了陆府的马房,叫黑脸马夫王吕备马备轿,到大门外去等候。 黑脸马夫王吕本来一直在马房闲着,因此很快备好了马轿,去了大门外等候。 陆世康更换了外出的白色长锦衣后,带了吴山出了门。 马车带了陆世康吴山主仆二人,哒哒地往望江楼而去。 中途,陆世康对吴山耳语了一阵,吴山连连点头,只是点头的表情中照旧带着一丝困惑。 马车一路南行,穿过了大街小巷,到达临江街时,酒楼便到了。 上楼后,陆世康照例与常来此楼的那帮富家公子官宦子弟闲聊,吴山则按他的吩咐,来到一伙仆人中。 这些仆人,全是富家公子带来的随从。 公子们相处一室,喝酒谈天。随从们则相聚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房间外的栏杆处,闲聊唠嗑。因为他们都是江北城的有名望的公子们的随从,所以他们大多都是相互熟悉的。 吴山虽然跟着陆世康出来的次数没有齐方多,但也来过几次,加上心细,记忆力好,所以,大多数随从他都认识。 他先是和一个站他旁边的随从闲聊了几句,然后偷偷告诉了他一个消息:“我家公子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要十日后在此处通告江北城的男女老少们。” 那被他的消息弄得好奇心起的随从竖起耳朵道:“什么惊天大秘密?”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啊,事关一个江北城的重要人物的家事。此事曝光后,只怕那个重要人物要颜面尽失,事业尽毁了。” 他告诉了这个随从后,又悄悄告诉了其他随从们。很快,所有的随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回去的路上,这些随从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的主子,而他们的主子回去之后,则立刻告诉了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又告诉了他们的左邻右舍,而他们的左邻右舍又告诉了他们的仆人们 一夜之间,整个江北城便流传着这样一个不知真假的传闻:江北第一纨绔子弟陆世康,这几日发现了某个重要人物的惊天秘密。他将于十日后在望江楼揭开这个秘密。 这天的傍晚,青枝也在自家的药房里听到了这个传闻。 说起来也有些偶然。 住在城东的方婶,因受了风寒而在儿子的搀扶下前来看病拿药。 青枝帮她把了脉后,便开始称药。 这时门外又来了住在方婶家西边的钱婶,两人见面后寒暄了片刻后便聊了起来: “你听说了没有?咱这城里有新鲜事了。”方婶先说道。 “你说的可是那个陆知府的三公子打算十日后在望江楼说的那个事?”钱婶一见是这个话题,立刻来了兴致。 听到两人交谈中有陆世康的名字,本来一心在称药的青枝下意识开始留神静听。 “就是那个事,你也听说了?”方婶看了钱婶一眼。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如果真有什么事,怎么就不能现在就说出来呢?”钱婶一脸疑惑。 “可能他想等人多的时候一起说,那样效果更轰动。”方婶分析道。 “可能是这个原因。也不知道是哪个重要人物的什么重大秘密,被他给发现了。”钱婶完全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心态。 “谁知道啊,这事神神秘秘的,现在大家都在猜测,你觉得这事可能和哪个大人物有关?” “咱江北城的大人物那么多,谁能猜得出来?” 这时青枝已经帮方婶称好了药,将药放在同一个布包里,递给方婶,“方婶,你的药好了。” 方婶拿了药,便由她儿子搀扶着回去了。 青枝又给钱婶把脉,见她病症和方婶一样,想是因为家离得近,相互传染所致,于是给她配了一样的药,让她也拿了走了。 待方婶和钱婶走后,青枝才有功夫回想她刚才听到的这个传闻。 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陆世康早不发现什么秘密,晚不发现什么秘密,单单在前晚自己在他家醉了睡了一宿后,才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 这个秘密,莫非是关于自己的? 要说重要人物,自己家是名医之家,也大概算得上…… 想到这儿,她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丝凉意。而此时傍晚的秋风从门口吹过来,就更凉了。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天越来越黑了,她开始站起来点灯。 这时钱六便从外面提了药箱回来了,一回来便兴奋地说:“公子,你可听说了一个好玩的事情,咱江北城,有好戏看了。” “你说的可是关于陆世康说的要告诉人们的什么惊天秘密?” “你就知道了?这消息传的可真快。” “你是怎么知道的?”青枝看了钱六一眼,问道。 钱六在柜上放下出去时带的药箱,道:“我刚才不是去张九爷家给他看病去了吗?张九爷家的二公子今天去了望江楼,说是今天陆知府家的三公子也在,他家的吴山没守住秘密,悄悄告诉了别的张九爷家的二公子的随从小五,小五又告诉了他家二公子,二公子又在他父亲面前说了此事,他们说的时候我就在他们边上。” “哦。”青枝看似漠不关心地回应了一句。 “你能猜出陆世康发现的什么人的什么秘密吗?”钱六八卦道。 青枝挤出了一个笑容回钱六道:“他人之事,和咱们没什么干系。我今日有些累了,你在这儿再守一会儿。” “那你快去休息休息。” 钱六担忧得看了青枝一眼,他觉着青枝的神情有点不对劲,但也不便问她有什么心思。 他看着她从药房的后门出去,到了外面的夜色中,在药房灯光的映射下,她的背影看起来和平常有点儿不一样。 她可很少像今日这样表现出心神不宁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是我回来太晚了今日累着她了吗?”钱六喃喃自语道。 第十五章 乔装打扮 夜凉如水。 青枝加了件衣裳,在房里看医书。 却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一想到那个所谓的传闻,她便眉头凝结无法舒展开来。 欲想一破解之法,却是毫无头绪。 她现在几乎确信,他定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女子身份,毕竟,是他……抱着自己过去西房的。 正万般无解之时,就听到厅堂里雀儿的声音响起:“三姑娘来了?” 接着是她三姐青绮的声音:“我来看看青枝,饭后无聊,来这解解闷儿。” 旋即门帘被掀开,三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这间房里。 三姐坐在青枝床沿上道:“你今日怎么了?” “姐,我没怎么。”青枝低头看往书上看去。 “没怎么?那吃饭的时候因何愁眉苦脸的?我和你说话你也有好几句没听到。”三姐担忧地看着青枝。 “我就是有些累了。”青枝抬头,道。 “咱父远游,把重担都放你身上,姐知道你累,可是,前几日也没见你这样?你和姐实话实说。你有心事可是瞒不住我的。” 青枝无奈,合上医书,看了她三姐一眼。 她头上的银钗在灯光之下发着亮眼的光芒,吸引了她的注意。 看着这银钗,她突然有了个想法。 “三姐,陆世康平日常去哪些地方?”她想着她三姐爱在外瞎逛,或许知道。 “你问他常去哪里干嘛?” “明日我跟踪他去。” “你疯了?”三姐青绮震惊地看着青枝,嘴巴张得大大的,道。 “没疯,我实话和你说,他可能知道我的身世了。但我又不敢完全确定。” “所以,你要化装成女子,去跟踪他看看他和他那些小厮的谈话,看看能不能偷听到什么是?”三姐一下便猜出了大概。 青枝点头。 “我就知道,你一皱眉头就肯定有事。你看,我若不问,这事你是不是就一直不说?” “我不想三姐你也因此事而心烦。” “这是咱家的家事,我怎能置身事外?” “你觉得这样行不行得通?”青枝问。 “行不通也只能如此做,你还能有更好的法子?难道你还能直接去问他,他有没有发现你的女子身份?” “那明日我便化个浓妆去望江楼,看能不能找个和他近些的位子坐下。”青枝道。 “你啊,想什么呢,你一个女子去望江楼多引人注目?哪有一个女子单独去望江楼的?到时候你如此引人注目,怎么能偷听到什么?你得尽量让自己不引人注目才行。” 青枝一想也是,这可是在古代,一个妙龄女子单独出现在望江楼这种名流公子云集的地方,也确实有些过于招摇了,于是看向她三姐,“那怎么办?” 三姐道:“我明日邀几个我的好姐妹们同去望江楼,你便化个浓些的妆,当成我的丫头和我一起前往,反正我那些姐妹也没怎么见过你女装的样子,定然认不出你来。你到了那儿之后,就可随意走动了。而且,因为你的身份是个丫头,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 “好,就依姐姐说的行事。” …… 第二日,天色甚好。 秋色明媚,空中行云寥寥。 青枝起床后,先穿上男装,去了药房,对钱六说了今日一整日自己都有事外出,让他一个人在药房担着。 然后回了自己房中,褪去男装,换上女装。 女装是趁雀儿不在时从雀儿那屋里拿的,是时下江北城的丫头们都爱穿的湖青色小襦裙。 为了让陆世康认不出自己,她为自己化了个浓浓的妆容。 从来没有化过妆的自己,化好后,看着镜中的自己,脸白如面,眉黛如山,胭脂红似盛开的杜鹃,眼皮上是夸张的青黛粉。 她嘴角扬起,暗笑了一下自己眼下的奇特妆容。 不过还别说,浓虽浓了,看着倒也不难看。 这张脸,还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正在镜前端详着,三姐青绮进来了,看到她这妆容便笑:“这下别说陆家三公子认不出你,我也认不出你了!” “如此便好。”青枝也笑。 到了外面厅里,雀儿见青枝穿了自己的衣着,且化了妆,打扮成了女子,问:“咦,四公子今日这样打扮?这是干嘛去?”虽然早知道青枝是女子,但这是她从十二岁那年来此以后第一次见到青枝着女装,而且着的还是着丫头们才穿的女装。 “当男子当久了,甚是无聊,我也当回姑娘,出去玩玩去。”青枝回雀儿道。 两姐妹出了门,坐上了门前孔海备好的家里的马车,往望江楼而去。 到了望江楼下的临江街,两人在望江楼的门前下了马车。孔海便将马车赶到望江楼边上的一树林处去了,那儿有许多马夫和他一样在等着自家的主子从望江楼出来。 孔家两姐妹下马车的那一瞬,酒楼上第二层的某一扇窗前,正站着陆世康,他的嘴角有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此刻其他公子都在酒楼的房间内部,只他一人站在窗边。 从窗边返回后,他来栏杆处找到吴山,道:“咱们走。” “什么?就走?咱们才刚来啊三公子……” “少说废话。” “好好好,就来。”吴山莫名觉得三公子脸上仿佛含着一丝微笑,似乎对什么事情成胸在竹的样子。 刚才他和两个其他公子的随从聊得正盛,他可好不容易找到能聊聊的人,在陆府每天面对着冰山一样的齐方,老谋深算的周大,愣乎乎的周三,快把他闷坏了。 但现在三公子说要走,他又不能留,于是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和他聊天的那两个随从,然后赶紧紧跑了几步,追上了已经正在下楼的三公子。 就这样,陆世康正在下楼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正在上楼的孔青枝。 青枝本来跟在她三姐后面闷声不响走着,一抬头看到正从楼梯上下来的陆世康。 也不知怎么地,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竟然下意识地想要缩到她三姐的背影里去。 仿佛不如此就会被他识破一般。 但她看到陆世康那张英俊的面孔似乎面无表情,压根儿没注意到她和她三姐,这才放心地没有缩到她三姐的背影里。 待陆世康经过她以后,她又连忙反应过来,不是,她是来干嘛了?不就是想听听他私下里和他的小厮说些什么吗? 眼下他们下楼了,有可能要离开,那自己还呆这儿干嘛? 不如偷偷跟出去,看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 于是,她扯了扯她三姐的衣服后摆,待她三姐回头后,她低声道:“我现在要出去了。” 她三姐点了点头,刚才她也看到陆世康下楼了。 青枝转身,往楼梯下面看时,见楼梯上已经不见了陆世康的身影,再往前看,他已经走到大门口那儿了。 当下她轻手轻脚,沿着楼梯往下走去。 第十六章 跟踪 出了望江楼,青枝便站在了临江街上。 她先是看了一眼有许多轿子候着的那片街角的树林,未看到两人往那个方向走。那片树林距离望江楼有几十丈远,她猜他们应是不会立即就能走到那儿去并坐上轿子回去。 于是她又往临江街的东向看看,仍是没有看到,再往西看去,还是没有。正疑惑怎么两人突然之间就不见了,就看到临江街北侧一个路口处站着两人。 看样子,他们似乎是谈论着什么。 由于他们站的地方离自己这儿不远,她担心自己过于靠近而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她暂时先没走上前去,而是先将自己藏在望江楼外一棵树的树干后面,从树干后面偷偷伸出头看着他们。 只见他们在路口聊了片刻后,拐向北边那条小道。待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青枝这才从树干后走出,来到他们刚才拐入的那条街。 这条街宽约三丈,路两旁是沿街店铺。 时值中午,街上车水马龙,沿街叫卖的声音,讨价还价之声,街中同行之人的谈笑声,不绝于耳。 在这一片热闹的街头想要立刻找到要找的人并不容易。她目光搜寻了半天,才在距她十来丈处的人影里找到了陆世康和吴山。 他们的背影正在沿着街的东侧往前行去。 因为街中人多,所以青枝胆子变得大了不少。 若是她穿着男装,她必不会这么胆大,但现在,她穿着女装。她想陆世康就算对自己身份有所怀疑,也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会着女装在外面出现。 而因为胆子大,所以她毫无顾虑跟在他们后面。 她自信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回过头来看过一眼。 因为就在他们背后跟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希望能听到他们谈谈关于那个所谓的惊天秘密的事,或者谈论一下关于自己的事,这样她就可以知道那惊天秘密是否和自己有关,或是陆世康眼下对自己是什么情况。 但他们一直没有谈论那个什么秘密,也没谈论自己,他们甚至没怎么说话。 偶尔谈话,也是吴山突然想起什么陆府的家事,便说几句,陆世康只是简短地回上一句。 青枝在后面跟着跟着,发现他们突然向西行去,于是她也连忙向西。 他们去了街西的一个小茶楼,于是她也抬脚往茶楼走去。 当陆世康和吴山坐在茶楼二楼的一个包间的时候,她就在他们隔壁的包间里坐了下来,然后将耳朵靠在间隔着两个房间的木墙板上,试图聆听那间的动静。 无奈木墙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什么也听不到,于是她赶紧连叫的茶也来不急喝,先结账下楼,唯恐他们先离开,自己等会再找不到他们。 离开茶楼之后,她先假意在离茶楼不远的一棵树下站着等人,看到他们从茶楼出来后,便又立刻跟在他们身后。 就这样,跟在他们后面七拐八拐,她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快把她累得走不动时,突然听到吴山问道: “三公子,你觉得孔大夫这人如何?” 她心里一紧,刚才的疲惫一扫而光,侧耳倾听前面的声音。 只听陆世康答道:“他……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他这话什么意思? 青枝心下正疑惑时,只听吴山又问:“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吴山还记得自家三公子那天晚上抱孔大夫时看他的样子。 只见陆世康将手放在吴山肩上,对他低声道:“孔大夫有秘密。” “孔大夫有秘密?什么秘密?” 听他们说到这儿,青枝的心已经提到喉咙眼了。 眼下他们正又拐到一个小巷里去,这次拐入的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巷,她本不该也跟去,毕竟周围没有行人作遮掩,现在跟去也过于明目张胆了。 但是,她实在太想听到陆世康接下来的回答会是什么了,于是不顾一切地还是跟了上去。 在这小巷里,周围的人声突然小了下来。 她可以清晰地听到陆世康的回答:“这个秘密嘛,我那日和他说了,会为他保密,这世上只他和我两人知道,所以……” “什么,就你们两人知道的秘密?那是什么秘密?”吴山眼巴巴看着陆世康,等他的回答。 “告诉了你,秘密如何还能称之为秘密?” 青枝有些泄气。跟踪半天,一无所获。 他告诉吴山的这所谓的关于自己的秘密,定然是昨日上午她在他家睡醒后找他辞别时他对自己说的那段谈话,说什么她对他说自己有龙阳之好这事。 只是,现在他这样提起,莫非那晚自己当真在他抱起自己的那刻说了自己有龙阳之好?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也太……尴尬了。 难道在醉意惺忪之时,自己竟然对他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什么想法? 细一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自己对他也曾有过一闪而逝的好感。 因此,她在心里暗悔当真是酒不能乱喝,现在悔之晚矣。 正低头懊悔时,却听到吴山道:“这位姑娘,你一直跟着我们作甚?” 青枝蓦然抬头,见吴山不知何时转过了身来,正看着自己,她暗叫不妙,当下下意识回道:“我……,我哪有跟着你们,我只是一个人在闲逛。” 吴山道:“那也奇怪,你闲逛的路,却一直和我们是一模一样的。你也从望江楼出来,而且你刚才也去了我们去的茶楼,而且,我们走的每一条路,至少八九条路了,竟然完全一样,姑娘你不觉着有些太巧了吗?” 只见陆世康双手负臂站在小巷墙前,一句话也不说,但神情却是悠然自得,即不和吴山一起声讨自己,也不帮着自己说话。 青枝一时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解释,只是说道:“我可没仔细看路,若是和你们走的路完全一样的,那也不是我故意的,我完全不知情的。”说完,便欲转身离开。 吴山拦住她道:“你到底是谁,说,是不是你那日晚上将我家公子打伤的?” 青枝道:“怎会是我?我都不认识你家公子。” 吴山:“你还想跑不成?不然你跟着我们干嘛?”吴山说着说着,已经从身上掏出绳子,以青枝不及躲避的姿势,将她整个儿绑了起来。 “你们想干嘛?” “带你回陆府。” “什么?”青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陆府。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吴山说。 第二十一章 解决之法 青枝走在回去路上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或许又中了陆世康的圈套。 她说要他睡着了才能帮他把脉,他似是没有任何疑问便同意了。 她说要感知他的心跳,他竟然也一下便信了。 他当真有这么好骗? 到底是他太过好骗还是自己落入他的圈套而不自知? 再想起他在自己去的那刻,将青铜牌一样的东西放进他怀里,当真不是故意如此? 再者,他当真不是假装睡着了引自己上钩? 这么一想,她顿觉心烦气躁。 是了,自己今日不去尚还有救,这一去,就让他更加对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了。 及至想到他所说的十日后方才向众人宣布的秘密,必是因为他自信能在十日内让自己完全露出马脚。 可不,现在自己在他面前马脚全露,想遮掩都遮掩不住了。 而一想到十日后他有可能真在望月楼当众宣布自己家中的这个秘密,她便急上心头。 她能想像得出,他绝对做得出来此事。或许在他看来,父亲和自己的这种明明是女子偏要装成男子的行径是极其荒诞且具有欺骗性的。 所以他要揭发这个秘密。 或许,他对父亲和自己的看法已经变得极为不齿。 一个牺牲自己女儿一辈子,就想着将医术传到自己后代的父亲,怎会在他眼中留有好印象? 而自己一个任由父亲决定自己命运的女子,怕在他眼中也是一个无比愚昧的存在。 若他十日后当真告诉世人关于自家的这个秘密,她能想到,自己家庭的命运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 以后父亲成为品行有污点的人,医术再怎么高超,怕是也在这城中人人喊打,再也呆不下去了。 但她明白,父亲虽然这点上确是做的有些出格,但却绝对是个好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担得起自家门牌上的“医者仁心”几个大字。 父亲假如爱了一辈子的医术就这样被迫停业,她能想到后半辈子父亲该是如何的心灰意冷。 就这样,回去路上一直心不在焉,路人和她打招呼叫她孔大夫她也有好几次不曾听到,一直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走到家中,接着又浑浑噩噩地在药房里过了半天。 下午一个老妇人来此看病,大约因为秋日已到,清晨和晚间比之前寒凉的缘故,她也受了风寒。 她身上衣服多处补丁,青枝将药递给她后,她翻找了整个袖口,方才找出了一文钱,用颤颤巍巍的手递给她,“孔大夫,先付这些,其他的钱我以后再还你,我一定会还你的” 青枝未接她递来的那文钱,道:“不用了。这次看病不要您的钱。”她看出看老妇人似是行动不便,“您家住哪儿?我送您回去?” “怎么敢有劳孔大夫呢?您这么忙,那钱我以后会来还的,回去我自个儿就能走了,不劳您大驾了”老妇人连连摆手道,并拿了药包打算颤危危离开。 “不碍事的” 青枝执意要送,不送她过不去自己良心上的这道坎。 她让钱六看着店,将老妇人送回了她于明德路的家中。老妇人一个人住,住的房子也破旧不堪,她掏出自己袖里所有的银两,悄悄趁老妇人未注意放在她家房里的破烂不堪的桌子上。 回去路上,天色已黄昏。 走到半途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个或许能让陆世康改变心意而不揭发自己秘密的法子。 那便是,找个机会打动他。 并不是去他那里求情那种打动,若是去他那儿求他,也未免将自己姿态放得太低,就算他网开一面,以后自己在他面前也再抬不起头来。 所以,打动他的方法便只有一个:演戏。 这是自己刚才去送老妇人这事给自己的提示。 扮演一个无比善良无比光辉的形象,或许就能让他改变心意了呢。 要是自己帮助老妇人这事他能亲眼看到就好了。况且从医过程中自己还有其他善良的举动,要是他一直在自己身侧,他定能看到许多次,但是,偏偏她做的善事他一概看不到,他却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让他看到的。 比如,隐瞒身份,比如,因试图继续隐瞒身份而做的一系列自以为聪明其实每次都落入他圈套的傻事。 要想扭转局面,必须让他看到自己的另一面,这还不能请他来看,唯有让他不经意间看到才行,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在他必经之路上演戏了。 演一个他平日里看不到的真实的自己。 虽然这不是最好的办法,有再在他面前露马脚的可能,但却是唯一的她能想到的办法了。 主意一定,她的脚步便轻了许多。 回去路上,她在路过的一家卖衣服的小店买了一件平常见到的马夫爱穿的便于活动的灰褐色半截布褂和裤子,以及一个灰色帕头。 这是用来伪装成车夫先探探陆世康出行时间和常去的地点要用的工具。 买好以后,天色便暗了,她匆匆回家而去。 夜幕降临之时。 有几个年轻力壮的身穿黑色普通劲装的人骑马离开了江北城。 骑行之人一路往东,到了距江北城六十里路的一孤零零的庭院深深的大宅内时,方才下马。 下马后走过了重重院门,骑马的几人在最北侧的厅堂之内站定了。 一黑衣清瘦中年男子坐在厅堂中一尺高的台阶之上的案几上研究着一张手绘的地图。 见几人走进大厅,他抬起头,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着站于房内的几人。 面方鼻挺,一副颇有威严的相貌。 “你们回来了?找到他了吗?” “回郑王,尚未找到。”之前骑马的几人中如今站在最前面的那人躬身说道。 “你们怎么办事如此不利?”被称郑王的中年男子面带愠色道。 “那日他在驿站偷走信件时天色已暗,所以未能看出他的全貌,只能看出他身段不如普通男子高” “既然未找到,你们不继续找,回来作甚?” “回郑王,我们在江北城听到了一个消息。所以决定汇报给您,让您定夺如何做。” “什么消息?” “江北陆知府家的三公子声称自己发现了一个重要人物的重要秘密,欲十日后揭发此秘密,我等不知该如何定夺此事。若他说的惊天秘密和郑王您无关的话,岂不乱杀无辜?” “这种事还用我来教你们怎么做?”面色微怒,似是怪属下这等事情还要专门过来请教。 “我们之所以无法决定是因为他是陆知府家的三公子,郑王您不是打算拉拢陆知府为您办事吗?” “这两个事情之间有关联吗?” “是,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照办。”他顿了顿,“属下还听到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 “说。” 第二十二章 “太子萧已经正在来江北城的路上,据说是为了寻他那爱乱跑的太子妃而来”为首的黑衣人道。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道:“你们相信是这个原因吗?他始终还是信不过我,借个由头,派儿子来监视我了。” “那我们又该怎么做?” “他在哪儿出事都不能在江北这一片出事,明白了吗。” “是,属下明白了。” 说着,为首的年轻人领着其他几个刚才和他同行的人出了大堂。 他们未曾歇息片刻,便又出发往江北城赶去。 几个骑马之人离开后,刚才的大堂上,中年男子的身边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 身上是素雅的白,没有什么图案,发髻上简单插着一枝玉钗,手腕处空无一物。 三十来岁的脸庞虽然经了些风霜,却仍是楚楚动人,可以想见年轻时该是何等的惊艳。 “夫君,今夜我为你舞上一曲,如何?”女子脸上楚楚可怜,似在哀求。 “我有正事。”中年男子看着地图,头也不抬回道。 “夫君,我已经六年未曾为你而舞了,再不舞,我便老了……” 中年男子放下地图,将女子揽在身侧,宠爱看着她道:“在夫君心里,你永远不老。”轻抚着她白皙但消瘦的脸庞,“夫君只担心,你身子骨受不了。你今日可有吃药?” “吃了。” “记得了,每日都万莫忘记吃药。” “夫君,妻记下了。”女子看着男子消瘦而饱经风霜的面孔,“夫君,你就不能放弃执念,在这儿安稳终老吗?前半生那些金戈铁马的日子,每日风餐露宿,历劫度难,你为什么一定要再重复一遍?”女子声音有些颤抖。 “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以前花开时你不能陪我赏花,月升了你不能陪我赏月,如今你终于成了个闲人,你还是不能陪我赏花赏月,陪我聊上片刻。你为何非放不下?权力,在你眼里当真就如此重要?”她眉结紧凝道。 “为夫只是想争得一口气而已。” 女子凄然笑道,“在你眼里,生活总归是不如你的骨气重要。” 说着她离开大堂,往帘幕深深的自己的寝卧之室走去,在镜前,她用日渐枯瘦的手,轻抚自己那已日渐消瘦的,再不复往日光艳的脸庞。 记忆之门在这样的时刻突然打开,泪水也蓦地涌上眼帘,一滴一滴往下滴落,打湿她裙裾的下摆。 曾经那些沙场上度过的八年,似是一张画卷,在记忆里缓缓铺陈,那画卷里描绘着她的青春,以及他的青春。 十年了。仿佛只一瞬,又仿佛已是沧海桑田…… 第二日。 青枝一早便起来了,当时天色还早,连平日里总是起得早早的雀儿都还未起床时她便起了。她之所以起个大早,为的是在家里人起床之前出门。 今日是她开始演戏的第一天,她穿上了昨日买的那身衣服,用灰色帕头裹好了头发,站在镜前一看,就是个有着精气神的小马夫。 但就是少了一撮小胡子。 她拿出青黛,在自己唇上涂了几许,如此一来自己嘴唇上方看起来青溜溜的,乍一看和胡须差不多,远观应是看不出来。 这样穿着,这样打扮,再赶辆马车,专门在陆府门前那一片街上晃悠,她就不信陆世康会注意到这样的自己。 出了自己这房的门,来到马房,套好了马车,她便出发了。 因怕家人担心,青枝在第一天回来后对家里人说了自己一日未见是因为去一距离较远的人家为人看病,且接下来这几日每日要去那人家里,而因为那户人家距离江北城有些距离,所以每日要用马车。 郭氏和三姐以及家里的下人们并没有表现出疑问,这事对他们来说太正常了。以前孔老爷在家里时,也时不时遇上这种事,现在他出门远游去了,这事自然就落在了青枝的头上。 青枝在江北城当了五天马夫后,才发现当马夫这事还真是枯燥无趣,每天就是要么等人,要么赶路,还有的客人态度蛮横,有的还时不时地找她讨价还价,明明她因为不指望这个赚钱已经是最良心的价格了。要不是怕别的马夫找她麻烦,她可以收得更低。 而经过几日的暗暗观察后,她发现了陆世康的出行规律。 他几乎每日出去,每次外出时间多是在上午巳时左右,虽然他去的地方不少,比如望江楼,城内一些茶楼,酒楼,但他喜欢转悠的地点多是在城南一带,去往城北的次数极少。 而去城南时,他有一条必经之路,那便是从他家一直到和丰路这段路程,他几乎是每日必定经过。 经过这几天的在陆府门前转悠,她除了发现了陆世康的行程外,还发现了一个让她不解的地方,那便是,她在陆府附近数次遇到同一批人。 这批人共有六个。 虽然他们穿着和城内普通百姓无甚差别,但她感觉他们似乎并非普通百姓。 之所以她觉得他们不是住在那一片的百姓,因为她发现那几个人似是无事可做之人,不像她遇到的其他人,总是在做着什么事儿。 他们多是在转悠,似乎无目的的那种转悠。 她有时去陆府附近的饭馆吃饭时,会遇到他们也在吃饭。 这些人和周围其他人吃饭时也略有不同,其他人吃饭时若是有伙伴一起吃时,大都吵吵闹闹,他们这么多人围坐一起,却是默不作声。 这么几个不同寻常的人,且总在陆府附近出现,不能不让她有些疑惑。 这到底是陆府自己的用来暗中视察周围可疑情况的便装护卫,还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她不敢轻易下结论。 不过一连几日没听说陆府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她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连当了五天马夫后,她觉得是时候开始自己的演戏计划了。 因为再不演,就来不及了。 距离他说的当众宣布秘密之日,只剩下三天了。 第二十四章 三公子帮助别人的方式 吴山见他家三公子看着孔大夫的背影如有所思,道:“三公子,咱上轿。” 到了轿中,吴山听到他三公子拉长了的声音道:“吴山,你觉得本公子可悲,可笑,可怜吗?” 他看了一眼他三公子,但见他嘴角勾起,似在微笑。 看样子,他一点也没因刚才孔大夫的话而生气。 “三公子要是可悲可笑可怜的话,那我不是更可悲可笑可怜?” 两人说话间,王吕已经起了轿,正打算将马车开往南去时,只听他家三公子说道:“王吕,你将马车开到前面的路口处,在那儿等待片刻” “是,三公子”王吕起了轿后,将马车开到路口处。 在路口处,可以看到已经拐到另一个路上的青枝正拉着孩童往前走着。 接下来,她带着孩童走到了一家卖零吃的店,从店里买了一包糖霜,蹲下来递给孩童,并摸摸他的头发。 孩童笑逐颜开,拿着糖霜跑开了。 “三公子,孔大夫救的这小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开心?” “他为什么不能开心,得了他应得的酬劳,自然开心。” “什么意思?” “演戏的酬劳。” “什么,演戏?三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不然你以为呢,他祖母病的如此严重,他不在家里哭,一个人孤零零在一个偏街上哭,何故?” 吴山现在明白自己三公子因何要在这儿停下了,“可是,他为什么演戏?” “你自个儿琢磨……” “我琢磨不出来啊可是。” “那便不琢磨” 吴山知道他三公子看样子是不打算告诉自己实情了,于是不再问。 吴山又往街上看去,但见孩童已经跑远,孔大夫也已经离开了原来的零吃店。 就见这孔大夫又往一小店走去,买了些糕点,接着又在边上的一蔬果店买了些蔬果什么的。 提着装满这些的布袋,她往前走去。 吴山疑惑,这孔大夫走的方向不是往他家的方向走的,反是往北走。 只听他家三公子对王吕说:“待孔大夫拐过路口后,你再在她拐过的路口停下。” “是。” 于是马车每在一个路口要等到孔大夫在路口消失后,方才转到另一个路口。 如此跟着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巷前。 小巷狭窄,里面的房子多数破旧,只见孔大夫走在陋巷中,很快拐入了巷内的一户门庭破旧的人家。 陆世康对王吕道:“起轿,暂时离开这儿,到那边那个路口去。” 于是王吕又赶了轿子离开巷口,到了下一个路口。 这个路口距离孔大夫刚才拐入的人家有些远,但却能看到那个巷里的一切。 不多时,便见孔大夫从那户人家里走了出来,接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另一个街角。 这次她的方向是回孔宅的方向了。 吴山疑惑不解:“三公子,你因何要跟踪孔大夫?” “你猜。”他三公子简短回他道。 “我猜不出来。”他觉得现在自己好像变笨了,“那现在咱们是不是要进刚才孔大夫去的那个人家里去?” “你还是不笨的。” 吴山摸了摸自己的头,也不知道他三公子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别的意思。 当王吕将马车赶到刚才孔大夫进去的人家后,吴山发现,这儿只住了一个老妇人。 “老太太,刚才孔大夫来干嘛了?”吴山帮着他三公子问道。 “他来看我了。我前些日子生病,在他那看的病,孔大夫不只没要我的钱,还在我这桌子上放了几两银子,孔大夫人也太好了,他刚才又给我送了点吃的,怕我手脚不便,又帮我打了水。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他的恩情了”老妇人站在堂屋门口回答着,拿眼睛看着来的三人,似是不明白他们来此为的何事。 她打量陆世康时,仿佛在疑惑这世上还有这等风度气质卓绝的美公子。 他站在自家这破落的小院,似是让这小院也生了些光辉。 陆世康在出了这家老妇人的房门后,在巷中时,对吴山道:“吴山,以后你来这儿帮这老人家提水提物。” “什么?又是我?”吴山撇嘴。 他还记得好几年前,他和三公子在寒冬暴雪的街头遇到一个因下雪路滑而摔断腿的老头。 三公子派他去将那老头送到药房,又派自己去付了医药费。接下来更让他无奈的是,他家三公子还让他照顾了这个老头好几个月。只因他骨伤不能下地,且没有子女照顾。 他家三公子偶尔做好事的时候的唯一方法就是他自己该喝酒喝酒该喝茶喝茶,却让他这个小厮东奔西跑,忙个不停。 那年啊,他可整整在陆府和那老头家里东奔西跑忙活了上百天,在大冷天里冒着风雪来来回回,每天一醒来就要先去老头家里帮他做饭,喂好了老头就又要回陆府伺候三公子为他准备外出的衣物,待中午又要去老头家做饭,午饭后又要回去伺候三公子饮下午的酒,到了晚上还要去老头家里做饭,然后自己回到陆府已经天黑了还要陪同三公子灯下玩棋。 那段日子,他可一刻也没消停。 冒着寒风冒着大雪风雪无阻地忙活了上百天后,最后他三公子只对他问了句那老头好了吗,在他回答好了后就没个下文了,连句辛苦了也没对自己说。 如今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 所以吴山万万没想到,自家三公子这次又心血来潮,要帮助别人了。而他帮助别人的方式必然又是他自己该喝酒喝酒该喝茶喝茶,让他来跑腿忙活。 他嘴角撅起,“三公子,这次能不能派周三来?上次是我照顾那个老头的,这次该换人了……” 这也不能只拽着一个人劳累啊。 “不能。” 吴山撅嘴不说话。 他是比周三勤快了点,但勤快也不能什么事都让自己来担着啊。 不过他这时倒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刚才在柳左街上孔大夫对自家三公子的说法是有偏见的。 三公子可并不是一个真正只管自己死活的自私的人。 但刚才他三公子却不和孔大夫说起这一点。 自家三公子便是这样,别人误解便由着别人误解。 任人评说,任人误解,就是懒得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他知道,若三公子在孔大夫面前据理力争,那便不是三公子了。 而他自己就做不到了,若有人冤枉自己,自己肯定会争得面红耳赤。 这或许是三公子之所以潇洒,而自己潇洒不起来的原因。 第二十五章 人人都有点儿秘密 这天的晚上。 夜色朦胧时分。 陆世康的院里的桂花经过了几日的绽放,花开得更多了,院里的香气不时随着秋风扑进房内,整屋子的清香。 吴山如往常一样将棋盘和棋子放在榻上的矮几上,他照例要陪他三公子下棋。 周大周三和齐方围在边上,等着看他们下棋。 两人刚打算开战,便看到陆府的管家张汉泽匆匆前来。 “三公子,您先别下棋了,老爷让你过去一趟。”张管家面色白里透着红润,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可能因走的过急,进来的时候有些喘息。 “何事?”陆世康手里此时刚拿了一枚棋子,正打算往棋盘上放。 “老爷没说。”张管家回道,仍是气息未定。 “三公子您快去,既然老爷现在叫你,那肯定是有事的。”吴山分析道。因为老爷平日里晚上不怎么叫三公子过去的。 陆世康下了床榻,随着张管家赶到父亲房间的厅堂中时,见他正坐在厅堂里的那张八仙桌旁,一脸严肃。 他尚还穿着官服,官帽也戴在头顶上,想是刚从府衙回来。 “你到处散播消息,说你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你说,你到底知道的是什么秘密?”陆贺州一脸严肃问道。 “我……并不知道什么秘密。”陆世康回道。 “你连为父也骗是吗?”陆贺州厉声说道,“你要是真知道了什么人的什么重大秘密,也万不可四处公之于众,懂?” “我……和人闹着玩的。” “和谁?” “父亲您不认识的人。” “你当真知道的不是通判大人柳贵的秘密?”陆贺州面色疑惑问他儿子道。 “他?和他有什么关系?”陆世康有些莫名。 “我今日刚得到消息,这通判大人已经在今日早晨向圣上写书一封,自述罪状,说自己在为官期间收受巨额贿赂,请求辞职。你知道的什么惊天秘密,当真和他无关?” 陆世康愣了,果然,这江北城人人都有点儿秘密,位置越高的,秘密越大。没想到自己对孔大夫的这个身份试探之计,竟然引起了这等神奇的效果。 见陆世康有些愣住,陆贺州对他摆了摆手道:“你回去,以后知道任何人的秘密,都不要轻易告诉世人,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是,父亲。儿子记下了。”陆世康从房中退出。 陆世康在夜色里回到自己房间,见吴山还在棋盘前坐着。 两人开始对局。 吴山下了半天之后发现,自家三公子今日似有些不在状态。 往常他总会输于三公子,可今日,下了三局,他已经赢了他三公子两局了。 “三公子,你今日手气不行啊。” “收棋。今日本公子无心情下棋。” 吴山连忙收起棋子,在将棋子放进瓮中的过程中,他发现他家三公子从怀里掏出青铜牌,而他的眼睛盯着它看时,眼神似有些飘忽。 吴山于是问道:“三公子,那位姑娘留下的这青铜牌有这么好看吗?” 他三公子微微一笑,“这青铜牌……有点意思。” 某人的名字,终究是不便出口。 吴山听了他三公子的话,这次彻底愣住了。 他可还记得,八日前三公子说孔大夫这人有些意思,七日前说那个被他们关在小杂物房的女子有点意思,今日,他又说这青铜牌有点意思。 三公子这些日子,似是有些怪异。 “那……我有意思吗?”吴山将放棋子的瓮用盖子盖上,问他三公子。 “你?”他三公子爽朗一笑,“你更有意思。” 吴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知道三公子肯定又是在打趣自己。 这时吴山突然起上午三公子和孔大夫在柳左巷发生的事情,于是忿忿不平道:“今日在柳左巷孔大夫对公子也太不客气了,孔大夫今日怎么冒冒失失的?咱这江北城,还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这样和公子你说话。” 不说陆知府是这一方地方官,就只是三公子的祖父留下的可继承的丰厚家业,也不敢让任何人小看。那孔大夫不知哪来的勇气,敢这样说三公子?按他说的,穿好的吃好的用好的过好日子还错了不成? “你去睡觉。”这是他三公子的回答。 吴山惊觉,自己这般为三公子鸣不平,他自己却一点也不以为意。 既然这样,他便也不操那心了。眼下周大周三和齐方都睡觉去了,自己也该睡觉去了。 吴山于是抱起棋瓮,将它放在房里的靠东墙的柜台上,帮三公子铺了床被,睡觉去了。 吴山走后,房里的陆世康从榻上起身,在房里徘徊着。 他拿起手上的青铜牌,看着它,兀自低语道: “青铜牌啊青铜牌,你的主人,确实是有些冒冒失失,迷迷糊糊,疯疯癫癫……”说着摇了摇头。 继续往前走着。 走到挂在厅堂里的一只架子上的画眉鸟笼处,将青铜牌对着笼里的画眉鸟摇晃道:“我和你一样,在某人的眼里,都是一只鸟” 他又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青枝这天晚上心里忐忑得紧。 她并不知道自己今日痛骂陆世康之后又让他看到自己去老妇人家里到底起了怎么样的效果。 他到底是会因自己痛骂他而对自己怀恨在心的成分更多一些,还是后来发现自己对老妇人的热心帮助而对自己有了点儿同情? 他会不会仍然坚持在两日后揭发自己? 她决定了,两日之后,自己打扮成之前打扮过的小马夫,去望江楼亲耳听听他向众人要宣布的是什么秘密。 万一是和自己无关的呢? 或者万一他因感受到自己心地善良而手下留情了呢? 第二日。 陆世康带了齐方,在巳时左右,和往常一样去酒楼喝酒,刚下了马车在往酒楼走去的时候,差一点被一匹快速骑来的一匹马撞伤。 还好王吕在停轿的时候发现了那疾驰而来的马,立刻下马将他家三公子推到了路边。而王吕自己则受了点轻伤。 那马上之人在差点撞人后并没有一丝减速,而是继续飞奔向前方去了。 “什么人这么着急?”齐方看着那疾驰而去的马,无心说道。 第二十六章 这都是些什么人 接下来两日,吴山发现自家三公子不曾出门半步。 每日在家里下下棋,看看诗词,玩玩画眉。 到了第三日,是原定的三公子要在望江楼上告诉众人那个所谓惊天秘密的日子了。 当吴山帮他家三公子准备好衣物,帮他往身上套时,带着一丝担忧问道:“三公子,你今日不能不去望江楼吗?” “不能。” “前两日齐方回来说的那个差点将您弄伤的马,会不会什么人故意的?” 陆世康套好了衣衫,此时微微一笑,“难道从此便不出门了吗?” “公子打算说的到底是什么人的什么秘密?” “你今日便知道了。” 吴山便不再多问,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心道还是等齐方回来告诉自己。 陆世康和齐方来到陆府门口,王吕正在马车前守候,见他三公子出来,问道:“今日要不要换个路去望江楼?” “可。” 王吕于是换了个寻常不常走的路线,先往北行,他打算在宁池街左转往西,自城郊西边行人稀少的平西街往南,到临江路再东拐到望江楼。 在陆世康主仆几人在城西的宁池街往南前行的时候,青枝正身着前几日买的灰褐色马夫装,头戴帕头,赶着马车从自家宅前那条路往南行去。 和那几日一样,她嘴唇上方抹了一丝青黛。 正匆忙往前赶路时,只听身旁有个声音响起:“小哥儿,望江楼怎么走?” 她往来声处望去,但见自己马车左边有一个和她同样赶着马车的人,正在往她这边看来。 看他赶的马车是黑木马车,轿子的轿身精雕细凿,低调奢华。 “径直往南,到了江岸边上往西拐,西拐之后往前走数百丈就能看到一个三层小楼,写着望江楼的牌子的。” “谢了小哥儿。”那马夫说着往南赶去。 这马车后面,还有两匹马在后跟随,两匹马上坐着的俱是身材挺拔之人,看样子都二十上下。 前面马夫后面拉着的轿帘掀起,露出一张白玉无暇的年轻公子的面孔。他的目光看着路途经过的江北城,对前面的马夫说:“这江北城果然是繁华之地,诗礼之邦。” “公子,您认为这儿比京城如何?”后面一骑马的人问轿中的公子道。 那白玉无暇的公子回答:“京城弥漫的是勾心斗角的权谋之气,此处弥漫的诗礼繁华的温柔之气。若论能让人心安之处,还是此地。” 刚才问话的骑马之人点头道:“公子说的极是。” 这几人说话间,已经超过了青枝的马车,往前行去。 “也不知是什么人,看那公子相貌十分尊贵,后面和他说话的人的语气又是异常地恭敬,这公子必不是普通人。”青枝看着前面渐远的一轿两马,心里想着。 不知不觉便到了望江楼边上,她先将马车开到了九天前和三姐一起下马的树林处,那儿已经聚集了不少车马和马夫。 放好马车后,她步行入了望江楼。 在楼外,便可听到里面吵吵闹闹,到进了一楼大厅,但见大厅里已经围坐了许多人。还有不少在周边站着的。 坐着的人大多是身份尊贵之人,站着的多是随行的小厮或是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 担心站人群中被陆世康认出,于是她上了二楼。 由于人们大多都挤在一楼大厅,二楼的房间空的极多。 她来到二楼一处无人的小房间里,来到窗口,在窗口处往下看可以俯瞰一楼大厅的情况。 她看见人群中颇显眼的陆世康正在一群富家公子中喝茶,看样子他和他们正聊得兴起。 一围坐在陆世康身旁的公子问道:“陆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你知道的那个秘密?” “巳时三刻。”她听到陆世康如此回答。 想到他要回答的内容多半和自己有关,她心里不知如何是好。但眼下,做什么似乎都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那便破罐破摔。 反正自己的身世总是要暴露于世的。 眼下也无非是早了一点而已,无非是由主动变为被动而已。 在二楼,她能看到门口有人在不断从外涌入,几乎将望江楼的门都堵住了,如此外面的人进入便有了些许困难。 她低头看时,见到刚才向她问路的那白玉无暇的公子也正围坐在距离陆世康的桌子有四五个桌子的地方,正饶有兴致地边喝着茶,边打量着陆世康和围着他的那伙富家公子。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骑马的人,就在他边上陪同着他坐着。 让青枝意外的是,她还在厅中看到了自己三姐的影子,她眼下正和她那群姐妹坐在一处,三姐今日似有些心不在焉,她忧心冲冲的面孔明显和她那些姐妹们喜气洋洋的面孔不同。 她盯着三姐那边看了几眼,发现三姐的那群姐妹中的四五个,眼睛不时往陆世康那边飘着,让她不禁猜测,这些人里,有几个是和陆世康相恋过的,又有几个是正在暗恋着他的? 青枝心里暗笑:“好人家的好儿郎不去喜欢,却去喜欢这整个江北城最不靠谱的纨绔子弟,这几个女子也当真是瞎了眼睛。” 不过,她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陆世康要宣布的消息和自己是否有关。 昨日她回去时听母亲郭氏说了通判大人柳贵畏罪自首的消息,也或许,这陆世康要对众人说起的是那个柳大人的秘密?毕竟柳大人和陆大人作为江北城的重要官员,平时往来甚多,陆世康要是知道点柳家的秘密,也是有可能的。 正胡思乱想着,她看见酒楼门口进来一伙人。 这伙人她非常面熟,那是她考察陆世康的行踪的那几天在陆府附近发现的。 这几个人是来保护陆世康的陆家自己的小厮?还是? 她不敢断定。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几个人,唯恐自己一时未看到,便在人群中再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只见那几个人进来后,也不在人群中停留,而是径直上了二楼的楼梯。 这时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若这几人是陆府用来保护陆世康的,不是该站在距离他更近的一楼? 很快,那伙人便在楼梯上消失了踪迹,大抵已经到达了二楼。 她从自己所在的窗口环顾着其它二楼的房间的窗户,见有几个窗户开着,窗户前站了人,都在俯瞰一楼大厅的情况。 多数人面上浮现着的是看好戏的神情。 片刻后,有一扇本来无人的窗户前站了两个人。她认出了是那几个人中的两个。另外的人应该是因为窗户太小,挤不下他们所有人。 露出窗口的那两张面孔,与其他窗口处站着的人的面上神情完全不同,他们流露出的是严肃谨慎的神情。 青枝看到,他们在环顾着周边的环境。当他们目光环顾了一楼,开始环视二楼时,青枝忙移开本来在看着他们的目光,而是往一楼看去,假装自己也在等着看今日的好戏。 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那两个人所在的窗户的情况。 她感觉到那个窗口有一人退在了后面的房间内,只留有一个人还站在窗口那儿。 眼睛假装无意地往那边瞥去,她便看到了让她心惊肉跳的一幕。 但见站窗口的那人正举着箭,箭头正对着陆世康的方向。 第三十章 上山 陆夫人于氏此时也忙对齐方道:“齐方,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于氏觉着老太太的担忧不无道理,让一个不知医术如何的小马夫拔箭包药,万一那小马夫是胡乱弄的呢?到时自己这三儿子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毕竟若是这小马夫当真很懂医术的话,他还何必当个马夫?哪怕在哪个村里当个村大夫,不也比当个马夫强得多了? 齐方听了老太太和于氏的命令,立马去了。 当齐方赶到孔家宅院前院的药房时,青枝已经换掉了马夫装,还在和几个姐姐坐一起在母亲郭氏房中的厅堂里聊着。 看到钱六从外面走来,她以为是来病人了,于是等着钱六进来对她说事。 钱六到了门口,也不进来,道:“四公子,陆府的齐方过来了,说是让你去为陆三公子查看查看伤口,看要不要重新清洗一遍再敷药。” 青枝听着钱六转达的齐方的话,心道看样子那陆世康并未对人说起小马夫便是自己,所以陆府的人才会让她再去一次。 若自己直接拒绝,似乎又说不过去。毕竟陆府的人并不知道那药是自己敷上去的。 可是若是去,又要面对陆世康这人。 但偏偏,他是她想能离多远便离多远的人。 今日要是去了,以后几日换药必然也是自己去。这一来二去的,若再和他多接触几番,自己的处境只怕更加堪忧。 “我马上要上山采药去了,你去陆府帮他看看。”她道。 “什么?现在采药?”钱六有些莫名。因为眼下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再者,现在药房的药还可用上一段日子,根本不必急着去采。再再者,采药他也可以去,并不是非得青枝去不可。 “对。上山采药是一个原因,上山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去山上逛逛。”无法对钱六说明实情,她只好如此搪塞。 “什么?大中午的去山上逛逛?”钱六更加莫名。 他现在有些看出来了,这孔青枝只是找借口不想去陆府而已。 既然她不想去,那他只好自己去。 但回去和齐方说的时候,却不能将青枝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钱六是这样告诉齐方的:“我家四公子今日不在,去山上采药去了,我和你去陆府。” 齐方有些失望,“那他何时能回来?我们在此等候一会也行。” 钱六道:“他回来只怕要到傍晚了。你家公子的箭伤,可能等到那个时候?” 齐方无奈,只好让钱六和他同去。 钱六走后,大姐二姐三姐同时看着青枝,齐声问:“你当真要上山采药?” 青枝道:“我是看姐姐们来了,所以哪都舍不得去,你们每次来也就最多呆个半中午的时间,下午便回了,我若是再忙来忙去,哪里有功夫和你们唠?” 大姐二姐倒都信了。只因青枝自小便粘她们,她们嫁人那日她是最伤心的那个,每回她们回来,她都像是过节似的。 只有三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青枝,脸上闪过一丝洞若观火的神色。 过了个把时辰后,钱六回来了。 他没进药房,径直往后院走来。 进了门,他便对青枝道:“陆家三公子有话让我带给你。” 青枝本来正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眼前桌子上的一只茶杯,姐姐们的群聊她也只是偶尔参与,听到钱六的话,疑惑抬起头来,“他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他说,他想让你下次教他分身之术。” “什么?” “他说,他想让你下次教他分身之术。”钱六重复了一遍。 “他……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青枝将钱六传达的陆世康这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仍是有些莫名,便问钱六:“你去那儿和他们陆府的人怎么说的?” “我刚到了那儿,陆家老太太便看起来有些不高兴,问我你怎么没去,那我便不好说你在齐方来了之后才去采药,那样说也未免显得太轻待人家,便撒谎说你一大早就去山上采药了。” 青枝无语。 也难怪陆世康这样说。今天上午是她帮他拔的箭包的药,她人在望江楼,怎么可能一大早便上山采药去? 钱六这下当真是好心办了坏事。让陆世康看出她是故意找理由不去,偏偏还找了个这么不合逻辑的理由。 不过事已至此,责怪钱六也无用,于是她对钱六说:“你去药房看着。” 钱六八卦道:“那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我回来路上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还因为想来想去差点撞到一辆马车。四公子,你当真会什么分身之术?” 分身术这种事物,他以前可从不相信的。 但现在陆三公子莫名其妙让孔青枝教他分身术,这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他这人说话你还要细细琢磨?你当他什么都没说便是了。” “哦。”钱六觉得青枝的回答和陆世康的话一样,也让他有些摸不透什么意思。 不过,他懒得费功夫琢磨了。 他得去药房忙活去了。 第二日。 一大早天色便有些阴沉。 虽看着即将落雨,青枝仍是一大早便去山上采药去了。 因为她知道,若她不去,今日去陆府为陆世康换药这事自己必然逃不开。 钱六本来什么也不知道,若让他知道自己在刻意躲避去陆府,保不齐他会在心里猜测着什么。 昨日还可以让他觉着自己是要陪姐姐们聊天,今日她又有何理由不去? 所有反常的行为,都容易引人联想。 采药之处位于东山。 东山距离江北城东约一里路处,不甚高,有几座山丘连在一起。此处便是孔仲达和原身青枝以及钱六常去采药之处。 若是站在山之高处,可以俯瞰整个江北城。 山路因雨水将至而有些湿滑。 青枝背上背了个篓子,一路往山上行去,将一路上看到的可采的中药,尽数收进篓子里。 往前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孔大夫,你也来采药啊?” 她回转身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年纪差不多二十岁左右的皮肤幽黑的年轻人。脸庞略宽,眼睛细小,看着她时笑眯眯的。 此时他背上也背着个篓子。 盯着他看了一眼,来自原身的些许记忆告诉她,这人似乎是城北一家姓方的大夫家的二公子。而他背上的篓子则更让她确信这一点。 “嗯,怎么你也来采?” “是啊,家里药用的差不多了,便过来采。”他边说边走到了和她并排的位置,“听说你家父亲又云游去了?” “嗯。”她回了一句。 不想和他并行,于是她道:“我采得差不多了,今日先回了,告辞。” “小孔大夫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喜欢独来独往。”这方二公子回道,眼里堆着笑意,但那笑意,让青枝觉得,似有些不怀好意。 “个人性情如此罢了,方大夫不必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这也没什么在意的。你向来如此,大家都习惯了。”这人仍是笑着,但青枝觉着,这人似在细细观察着她的面孔。 他的这种观察让她极不自在,说了声“告辞”便扭转头往下山的路走去。 身后那方家二公子还在叫着:“孔大夫下山小心些。” 她没理会,径直往前走着。 回到药房时,钱六刚好从陆府换药回来了。 “四公子,今日我去陆府换药,那陆老太太说,明儿个咱这得抽出个人陪着陆公子出个几天门。” “出几天门?去哪?” “那陆公子似乎要去一个什么地方,但因为现在他身上有伤,得带个大夫同去,不然怕伤口感染什么的。” “你陪他去便是了,这儿我一个人忙活就是了。”青枝道。 “陆老太太说了,我不能去。” 青枝:“为何你不能去?” “陆老太太说,要是咱家再只让我出面去医治陆府的人,咱家以后便不用去给陆府的人看病了,说到底,他们是信不过我呀。” 钱六说完这些,面上浮现出委屈的神色。 明明,眼下他医术比青枝还要强些。 他抬头看青枝的时候,发现她的神情在他说完这些话后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但怪在哪儿,他又说不上来。 第三十一章 不得不去 装病。 这是青枝给自己想出来的可以不用和陆世康同行去外地的方法。 这是她想了几近半夜,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她认为可以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唯一的方法。 不然,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不能让自己人间消失。 也不能再找借口说是去采药,因为钱六也可以去。 她不明白那陆府老太太是抽了什么风,叫她那还在养伤的孙子去外地。 是为了避风头?避免再出意外? 还是有不可推脱的其他事情? 那钱六回来说的不清不楚,既没说原因,也没说去哪。 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要去某地这事,是陆世康自己提出来的?然后老太太觉得可行,就认同他去了? 或者,这是否是陆世康的又一个圈套? 不过,他就算再怎么设圈套,也休想她再往里跳。 于是。 第二日一早,当郭氏来到青枝房里,向她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陆家有人来叫青枝时,郭氏看到的是青枝躺在床上,满面潮红,眼神憔悴,一副疲惫无力,无精打采的样子。 “陆家三公子今日要出远门,因为他身上伤势未好,得叫个大夫同行,看来只能你去了。”郭氏道。 “娘,你看不出我今日病了吗?”青枝有气无力说道。 郭氏看了看青枝通红的脸,摸了摸她的额头,惊觉额头确是有些滚烫,“你今日怎么有些烧似的?” 青枝装着气若游丝回道:“这几日给许多伤寒之人看了病,许是被他们给染上了。”额头上的烧,是她在郭氏来之前刚刚用热毛巾贴在了额头上做出来的效果。 而面上的潮红,同样也是热毛巾敷出来的效果。 她今日一早便自己去伙房烧开了水,就放在自己床边,时不时地将毛巾放热水里烫一下,将自己弄得脸通红通红,额头也比平日里稍烫一些。 而因为郭氏不可能在她刚敷好的时候过来,同样的动作在郭氏来之前她至少重复二十次了。 郭氏见自己四女儿看样子是真的得了伤寒之症,道:“那便只能让钱六陪着陆家三公子去了。” 青枝点头,道:“他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帮着换药而已,钱六去更好。而且娘你也知道,我不能和陆世康同行太久,不然身份露馅了就更麻烦了。” 关于自己已经在陆世康面前身份渐渐暴露之事,她从未和郭氏说过,郭氏知道的也无非就是陆世康可能已经怀疑她了,这是她三女儿青绮告诉她的。但郭氏以为,陆世康对青枝的女子身份,也许还并未能最终确认。 眼下郭氏觉得青枝说的不无道理,再加上她确实病了,于是去了药房,告诉来药房找人的齐方:“我那四子病了,得了伤寒之症,你回去告诉你家陆老太太,问她派钱六去行不行?” 那齐方听了便离开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齐方又回来了。 郭氏还在药房里不曾离开,她守在那儿是为了要尽早知道陆家返回来的消息。 只见这齐方这次也不进门里来,只是站在药房门外说道:“我家老太太说了,看样子你们以后是不准备再为陆府的人看病了。她还说了,一个大夫自己病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夫自己病了自己带上药不就是了?我家老太太说一个大夫若连自己都看不好,怎么还能为别人看病?我家老太太还说了,她觉得伤寒这病,其实挺不足挂齿的。” 郭氏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齐方。 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她似乎没一句可反驳的。 郭氏此时心里在暗暗纠结着。若让青枝去,最纠结的倒不是她的伤寒之症,而是她的身份会不会暴露的问题。 但若不去,以后自家夫君这医业,在江北城怕是很有可能便一蹶不振。当初她夫君孔仲达之所以能在医业上打败城北的祖传医家方家,便是因为有一次夫君为陆知府治好了年久不愈的头痛之症,得了陆知府的赏识,才由此而得到了整个江北城百姓的信赖的。 可以说,江北城其它百姓,找哪个大夫看病,都喜欢借鉴陆知府那一大家子。 若是在夫君出门云游的这段时间,这么大的医业就这样败落下来,怕夫君回来会气得吃不下,睡不着。 思来想去,左右衡量,郭氏最终确定,回后院将自己四女儿叫起来。 哪怕她得了伤寒,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那这样,我让我四子带上药去。” 郭氏说着来到了后院,看到青枝还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说道:“青枝,快起床,你不去也得去了。” “为什么?”青枝似受到惊吓一般,一下坐了起来。 刚才她以为自己可以十拿九稳不去的。 “钱六总归是学徒,陆府的人不放心也是正常。你若不去,咱家就得罪了陆家,以后可能就要换个地方行医了。你父亲到了四十来岁,才受到了陆知府的赏识,医业才有了点起色。以后若是去了别处行医,怕是不见得还有什么人能赏识你父亲的医术了。” 青枝已经听出了母亲的言下之意,那就是,若她不去,以后她便是使父亲医业前程尽毁的不孝之女。 在母亲看来,与被陆家那小子看出她的女儿身比起来,眼下的难关,才是最先要度过去的。 郭氏见她还呆在床上,道:“你若不去也行,反正咱家以后就算来看病的病人少了,一口吃的也还是能赚得到的。” 母亲把话都说这份上了,她青枝能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这是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不然,家里人以后若是只能赚到一口吃的的地步,那就都是自己今日固执的下场。 “我去。”青枝决然道。 既然躲不起某人,那便在心里筑起一道墙,一道高高的,某人绝对不可逾越的墙。 起身,穿起自己一直以来穿的那几件男装之一,然后简单收拾了包裹,将其他几件常穿的放入包裹里。 再去药房拿了几包治风寒的药。毕竟自己说过自己得了伤寒之症,到时同行路上怎么也得在陆世康面前装模作样喝个几口。 拿好了自己的药,她又拿了为陆世康的箭伤要换的外药药包和内服要用的需煎熬之药。估摸着应是不会超过十天,便多准备了一倍的也就是二十天的药量,和换药用的纱布放进药箱里,又在药箱里放了瓶药酒,便提了药箱出门了。 脚步刚迈出门,突然想起自己该带上几本医书,于是又返回,从药房的书架上随便带了两本厚厚的医书放在药箱里。 第三十二章 轿中 齐方本来站在孔家大门外,现在见孔大夫亲自去,面上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孔大夫,你病了还让你去,实是没办法。” “无妨。” 跟在齐方身后,一路往陆府走去的青枝,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 每往前走一步,便想着掉头回去,但是脚下却又不得不继续往前走着。 到了陆府门前,但见一辆出行专用的加长的马车已经停在陆府门口,马夫王吕骑在一匹棕色马匹上等着。 后面还有两匹棕色马匹,但未见马上有人。 只听齐方道:“孔大夫,请上轿。” 青枝看了眼轿子,心道如果上去不就要和陆世康同一个轿子里坐着了?她内心深处是拒绝的,道:“我还是自己骑马。这不是有两匹马吗?” 齐方道:“那马是我和吴山骑的,若是孔大夫不介意,也可以……” 得,不可能不介意。 与和他们同行比起来,那她宁愿上轿。 青枝上了轿子,又想起自己家也有马匹,若是回去骑马,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时辰,但是一想到自己三姐每日要用那马车进进出出,而自家只养了两匹马,另一匹马被父亲骑去云游行医去了,剩下这匹自己若再骑走,家中有急事时便多有不便,于是这想法便一闪而逝。 坐在轿里后,环顾了一眼轿子,见这轿子宽约六尺,长约十尺。内里装饰豪华,靠左有可半躺的长椅,靠右还有两个可坐的矮椅,想来那半躺的长椅是陆世康用的,长椅后面,靠近轿后窗处,有并排放着的一只大箱子和几只小箱子。想来是陆世康及其他人的行李了。 于是她坐在其中一只矮椅上,将手里的药箱和包裹也放在后面的角落里,从药箱里拿出医书,开始翻读。 正读着时,只听外面有人说道:“路上小心些。”她听出是陆老太太的声音。 只听陆夫人于氏的声音说道:“到了那儿玩个几日便回来,也别久呆了。” 然后她又听了陆世康应了一声。 接着自己的轿帘被掀开,一只白靴踏在了轿子边沿,接着,一条长腿也跨了上来。 她赶紧低下头,继续读自己的医书。 当然,只是目光放书上而已。 目光的余光感觉到,他上来后,便半躺在边上的那张躺椅上。 轿帘又被拉开,她听到陆夫人的话在说:“孔大夫,不好意思今日你病中还让你陪同出行,实是因为你家钱六学了才没几年……” 青枝连忙抬头,对陆夫人挤出一个笑容道:“陆夫人不必介怀,我刚好也可以出去走走,整日呆在江北城,也感觉有些颇闷。” “那你们便出发。” 陆夫人将轿帘放下,马车开始前行。 青枝听到后边的两匹马“哒哒”的声音,也跟着马车一同前行。 在轿里,她担心这陆世康再开什么玩笑,不曾想他却什么也不说,一直沉默着,只是半躺在他那躺椅上。 轿子行的并不快,稳稳当当,看样子马夫王吕是顾虑陆世康的伤势,所以打算行路以稳当为第一要务。 轿内的气氛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暧昧,她扭头往右边自己这边的轿窗处向外看去。 虽然江北城她还未能完全熟悉,但现在正走着的路途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曾经在这儿装成个小马夫在这一带晃悠过好几天。 马车再往前走,就到了那日她演戏之处,柳左巷。 巷两旁的柳树此时仍是一片烟青色,微风吹拂,柳丝飘荡,使得巷中如烟似雾。 马车过了人烟稀少的柳左巷,再往前走,就到了德才街,来往的人突然增多,街边叫卖声不绝于耳。 与过于热闹喧嚣的轿外相比,轿内安静地出奇。 他今日言语甚少,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目光从轿窗处返回医书上,感觉到他就在身侧,那日在望江楼下楼梯时与他相望的一幕无端地闯进了脑海里。 再看书时,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马车悠悠前行,不多时便出了城。 她再次将头往窗外看去,只见郊外风光大好。 一些一闪而过的景色,似是有些熟悉,但细一回想,却又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来过。 沿途经过的村庄,总归有些类似,房屋低矮,院门亦低矮,农夫们各自持着农具,或在田间劳作,或是路途行走,间或有孩童在田间奔跑,自由自在。 他们的喊声格外地热闹。 轿内却出奇的安静。 她现在方才想起,自自己进了轿中后,他似乎一句话也未与自己说过。连客套话都没有。 这样倒也更好,对他的警惕之心,如此方才能慢慢地消失。 本来,她还担心他万一再旧事重提,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低头继续看手上厚厚的医书,这次倒真的看进去了。 不知何时,她感觉到身旁亦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于是稍往那边看了一眼,倒未看他,只是用目光的余光看到了,他似乎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在她的认知里,他与书本是完全格格不入的两种事物。 如此过了半天,到了吃饭时间,吃饭时刻,她宁愿坐在离他最远的桌子边,他倒也不并特意离她近些,而是与他的几个小厮坐在一起,交谈着关于此行的目的地,以及下一步该从何处走的话题。 从他们的言谈中她听出来了,那目的地,原来是陆世康祖父以前买过的一山间住宅,如今归于陆知府名下,那是陆家人偶尔外出时住上一住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那儿是无人居住的。 听他们的言谈中谈到淇县,于是她猜测,那山间住宅定然位于淇县。 在吴山向往的话语里,她知道了那淇县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地方,亦是个可修养身体的好去处。 也难怪陆府人去让他去那儿养病,原来陆家还有这么一处住宅。 不过在她看来,为了养这么一个肩膀上的箭伤,便要行上上百里路,实在有些过于小题大作了。 富贵人家的此等作派,她是无法理解的。 反正,若是她家有人受伤,必是在家养伤罢了。 如此慢悠悠行了一天,也才到了行程的一半,到了晚间,住宿的客栈位于一处山脚下。 从客栈的窗户向外看去,倒也风光旖旎。 饭后为他换药,有几个下人在场,那陆世康也是一句话未同自己说。 换药后回到自己房间,在进入睡眠之前,她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 这陆世康一句话也不和自己说,是几个意思? 还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一些话不便多说? 又或者,他对自己仅仅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如今过了才不到两天,这潮水便已经退去? 惊觉自己居然在猜测他的想法,青枝顿时对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 第三十三章 孔大夫不觉得太巧了吗? 第二日。 青枝清晨起床洗漱后站在客栈栏杆处,极目远眺,但见群山环绕,雾在山间若隐若现。 一时间心情大好,什么提防着陆世康,什么担心自己身份被其他下人看出,一概丢到了九天云外。 她还是那个潇洒自如的孔青枝。 正站立时,只听身旁有个声音说道:“孔大夫,你怎么一句话都不同我家三公子说?”她听出是吴山的声音。转过身,发现他正向栏杆处走来,转瞬便已经站在了自己旁边。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转过身来,看着远方的青翠色山脉道。 “你和我家三公子,竟是如此话不投机吗?”吴山惊讶问道。 此时他突然想起,他家三公子说过的,这孔大夫是个有秘密的人,于是他特意看了她一眼,想看出她到底有何秘密。 观察了孔大夫半天,他只看出这孔大夫,皮肤挺白的,眼睛挺美的,头上的发束挺黑的。 然后嘛,确实比其他男子秀气了些。 但对于一个男子来说,秀气倒也不算得是什么缺点。 反正他吴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认为自己也是有些秀气的那种长相。 正观察时,只听这孔大夫回他的话道:“对,确实话不投机。” 吴山回她道:“说来也怪,我家三公子很少与人话不投机,怎么就单单和孔大夫你话不投机?” “这……你要问他了。”青枝回道。 这时吴山感觉到自己旁边似乎多站了个人,往左看了一眼,只见他家三公子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栏杆上,如此他便被夹在了自家三公子和孔大夫之间,他问自家三公子:“三公子,你说说你和孔大夫,当真话不投机吗?” 青枝听了吴山的话才知道陆世康也站在了栏杆边,虽然不看他,却想知道他如何回答,就听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回道: “我和孔大夫,是心有灵犀,无需多言……” 吴山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右边的孔大夫,又看了看自己左边的三公子,道:“怎么你们两个说的完全不一样,一个说彼此话不投机,一个说彼此心有灵犀,那你们到底是话不投机还是心有灵犀?” 陆世康道:“你现在该操心的,是怎么样能快点儿熬好药,然后早点收拾东西快点赶路” 吴山听出他家三公子这是在让他干活去了,只好往客栈房内走去。他早晨偷懒让店家帮着熬三公子内服要用的药,也不敢让三公子知道。因此眼下必须装着去熬药的样子。 其实,他还挺想和孔大夫聊会的。 他昨日一直骑马跟在轿子后面,面对和他并骑的像冰山一样的齐方,快把他闷死了,而让他疑惑的是,昨日三公子也一反常态的颇为沉默,前面的马夫王吕平日里本来也不怎么爱说话。 本来陪三公子出来以为能好好散散心的,谁能想到,同行的人除了他,个个都是闷葫芦! 再这样下去,他要闷出病来了。 吴山走后,青枝感觉单独面对陆世康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来了。仿佛只要两人单独相处,那感觉便消失不掉。 虽然,他站得离她颇远,并且,他也沉默着,并未说话。 突然之间想起他说的什么心有灵犀,当下心里郁闷得紧。 不,她并不想要和一个纨绔子弟有任何灵犀,如果有,也必须把这灵犀当即清除掉。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陆世康在哪儿,哪儿便是她的危墙。 她于是返回了自己房间,收拾自己的衣物去了。 启程时日头已经升起一竿子高了。 根据昨日晚上客店吃饭时她听到的陆世康和吴山的谈话,她知道大约会在今日傍晚到达他们说的那个山间住宅。 看来又是一天的行程。 坐在轿中时,她照例又看起了医书,那陆世康也像昨日一样看起了不知什么书。 路上一闪而过的风景,除了吴山偶尔发表发表下看法外,其他人都不甚在意。 吴山见自己引不来共鸣,便也彻底闭了嘴。 “扑”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枝听到了一声东西跌落在地上的声音,低头看时,见是一本书,书页翻开着掉在地上,看不出书名是什么。 这必是陆世康手里刚才看着的书了。 她看了一眼陆世康,但见他似乎已经沉入睡眠。 在他睡着的这个时刻,她便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丢失了的青铜牌。 那日他放于怀中的,到底是不是她所丢失的那个青铜牌? 现在他睡的这般沉,又勾起了她想要在他身上查找一番青铜牌的欲望。 于是,她在椅子上转过身,让自己面对着他,轻轻叫了声:“陆公子……” “陆公子?” “陆公子” 在连叫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她决定进行自己的动作。 像那日一样,她悄悄将手伸进他怀里,在衣服里搜寻着是否存在那日摸到的硬绑绑又薄薄的东西。 让她惊喜的是,她再次摸到了它。 那物的大小摸起来似是和她丢的那青铜牌差不多,厚薄也差不多。 正要将它拿出来时,只听到陆世康的声音突然响起: “孔大夫?” 又是此前那震惊的声音,又是那张震惊的脸。 也不知是装的,还是当真如此震惊。 她的手再次突然之间停住了。那硬绑绑又薄薄的东西再次从她手里滑落了。 脸一下羞得满脸通红。 耳旁又听到他那带着一丝调笑的声音: “孔大夫是否觉得现在便是帮陆某把心脉的时机了?” 上次在酒楼,她确是说过,她觉得需要的时候便把,她觉得不需要的时候便不把。 心里一声长叹,只好回道:“嗯,我只是想看看陆公子的心脉,和前几日相比,是否有所改善。” 陆世康一字一顿回她道:“既然如此,那孔大夫请仔细把好了。” 她不再回话,脸再一次红到脖子处。 手指触摸到的,是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而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似那日在逃离望江楼的那一刻一样,扑通,扑通,无论如何也无法止住。 这一刻,明明很短,却似无比漫长。 在她从他怀里抽出纤纤玉手时,便听陆世康问道:“孔大夫可有定论了?” “你这几日好多了。”她回道,却是不敢看他的脸。 “多谢孔大夫关心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不必客气!”她有些懊恼,声音提高了些。 “孔大夫脸这么红,是天气太热么?”耳旁又传来他的声音。 “你何必明知故问!” 只听他慢条斯里回道: “陆某怎知孔大夫因何脸红,在陆某看来,孔大夫必然是热的” 她现在确信了,他不说话还好,只要说话,便句句调笑。 当下便不欲再回他。拿起医书,又开始翻看。 刚低下头,便听到耳旁他低低的声音: “孔大夫当真不是借行医之名对本公子行龙阳之礼?” 她也不看他,眼睛只是盯着医书,皱眉道: “陆公子因何一再认为孔某有龙阳之好?”因怕其他人听到,说时也不得不压低声音。 他再次低语: “因为陆某发现,孔大夫每次都是趁本公子熟睡之际,方为本公子把心脉,孔大夫不觉得太巧了么?” “你” “孔大夫放心,陆某说过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陆某一定说到做到” 当下青枝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伸出拳头打他一顿,但又觉得男女之间如此做法不合礼仪,且自己若真是挥拳打他,会让自己女儿态尽显。再者,当着他这些下人的面,如此做法也易让人心生困惑。于是不得不按住性子,不再理会他。 而他,也再次沉默了下来。 躺在他那张躺椅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一般。 第三十四章 孔大夫不跟着怎么行 轿子继续向前。 往前走了约莫二十里路时,青枝听到后面似有马匹声传来,于是往后看了一眼,但见几个人正骑马飞奔而来。 马上的几个人影,虽说都穿着普通的百姓衣服,衣服的质地远远一看便知是粗布衣服,但却看着个个身材矫健,一眼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 看到这几个人,青枝心里闪过一丝不妙。 这些人不会又是奔陆世康而来的? 由于距离较远,却是看不出这几人是不是她此前在陆府附近看到的那几个后来在望江楼射伤陆世康的人。 正打算提醒陆世康注意后方来人时,只听轿外吴山说道:“三公子,他们来了。” 听吴山的语气波澜不惊,似是这一切都在他们意料之中? 但,他们人数可比这边多。 她数了一下,来的人有五个,且个个身材矫健,但这边,却是只有齐山一个是练家子。 正疑惑时,却听陆世康对前面赶马车的王吕道:“停轿,我们在此等下他们。” 遇到来袭击的人不但不赶快躲避,还要等他们前来,又是几个意思? 还是陆世康认为齐方一人可以抵他们五人? 又或是他们有她不知道的退敌之计? 但轿子却在陆世康的命令之后停了下来。吴山和齐方也停了马。 她决定静观其变。 旋即那几个骑马之人便来到了马车旁。 没有青枝想像中的剑拔弩张的情节,来的人下马后,便上前到了轿旁,对着轿子里道:“三公子,我们已经将他们抓起来了,暂时先关在明湖镇上,要不要将他们交到府衙里去逼供?” 陆世康掀开轿帘,“不用。先在明湖镇对他们进行严刑逼供,再找个机会让他们跑了。” 青枝听陆世康这样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才听那几人的意思,是那天用箭射伤他的人被现在来的几个人抓住了,但他却让他们跑掉? 那还抓他们干嘛? 吴山此时在轿外问道:“三公子,为什么抓住他们,还要再让他们跑掉?那抓他们有何意义?” 陆世康:“不让他们跑掉,如何能找出幕后主谋?” “可是,咱可以严刑逼供啊?这样不是更方便找出幕后主谋?”吴山疑惑说道。 陆世康摇了摇头,道:“他们两次欲置我于死地,必是有着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你认为有着惊天秘密之人的手下会被你逼供得说出其幕后主谋?他们必是宁愿一死,也不会吐露关于其主人的半点消息。” 吴山点了点头,“三公子分析得是。”接着似乎又觉得自家三公子说错了,他近期可不只两次遇险,于是道:“不过三公子,你近期不是有三次遇险吗,怎么就是两次了?” 陆世康:“第一次被打伤头和胳膊那次,和后面两次的不是同一个幕后主谋。” 吴山惊讶问道:“三公子怎么会知道不是同一个幕后主谋?” 陆世康道:“第一次那批人,在夜间将我打伤,当时他们人数众多,我们却只有三人,他们明明有置我于死地的机会,却放过我,说明那批人只是想教训我一顿而已。” 吴山:“哦,我明白了,第一次那些人必是被公子所负的女子所派的了?” 陆世康此时看了青枝一眼,然后转过脸去,道:“但此后两次,那日骑马欲撞我那次,以及望江楼上那次,应是同一批人,他们却是次次欲置我于死地。” 吴山再点了点头,道:“三公子分析得是。” 他如今更加觉着,自家三公子果真不是一般人。 他自己从来没注意到的细节,他家三公子却能注意到,并分析得头头是道,叫他更加仰慕自己三公子了。 说起来,三公子此次之所以要出行,原本就是为了引出欲将他置于死地的人。他本以为此计不可行,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在临来以前的那晚,三公子曾和他细细商量过细节。 派二十几个陆府家厮扮成农夫,早于他们出发,于田间地头里拿农具装作劳作的样子。 他们手里,有自家三公子凭记忆绘出的其中那位射箭之人的画像。 三公子和自己,齐方,王吕在他们出发之后出发,行走缓慢,让敌人以为是三公子伤势不便行车迅速,实际上是故意慢行让他们能寻得到踪迹。 由于他们必会跟在后面,以伺机行事,路上必会遇到在田地里装成农夫劳作的陆府家厮们。 由于有了其中一人的画像,当他们只要在家厮们劳作的地点出现,必会立即引起家厮们的注意。 由于派出的陆府家厮均是常年跟着陆知府外出的人,所以个个身强力壮,且派出的人有二十来个,收拾他们区区六人不在话下。 如今他们果然中计,并被尽数抓获。 此时吴山问刚才来的那几个装成农夫的陆府家厮:“你们将他们抓住放在明湖镇哪儿了?” “明湖镇的郊外。其他人在守着,我们几个赶来汇报。” “那你们就依三公子说的,先故意严刑逼供,他们必不会说出实情,且必会想方设法跑掉,你们便跟踪其后,看他们所去何处。” “是。” 来的那几人上了马,便又沿来的路返回去了。 青枝此时有些明白了,这次出行原是陆世康的引敌出动之计,于是转过脸问陆世康:“原来你们出行并不是为了养伤?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你们自己引敌之计,何苦让我跟着?” 吴山见不得自己三公子受误会,连忙帮着他三公子回道:“孔大夫莫生气,我家三公子本来也不欲你跟着,怕退敌不成反有凶险。是我家老太太坚持要求你跟着的,她不知道这个计,只知道我家三公子要出来养伤,她坚持让你跟着,是因为她觉着你是个大夫,可以帮着换药,而且若遇到什么情况,也可以帮着医治一下。” 青枝:“那现在既然计策已成,似乎可以返回江北城了……” 只见陆世康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孔大夫临行前不是说在江北城呆着有些烦闷?那么咱们便继续前行。” 青枝道:“去哪?” 陆世康:“一个孔大夫必会喜欢的去处。” 青枝道:“我最喜欢的,便只是江北城了。” 一个再美的去处,若是和陆世康同去,那地方于她便是要躲避的危墙之下。 吴山此时又帮着他三公子回道:“孔大夫,我家三公子此行目的本来就有两个,一是引敌出动,还有一个便是出来散心的。孔大夫难道就不想出去走走?天天呆在江北城给人看病,不嫌烦闷?再说了,我家三公子身上也确实有伤,不能没有大夫换药。” “你们可以给他换,你们可有三个人。” 吴山连连摇头道:“对于换药之事,我可什么都不懂。你们懂吗?”他转头问齐方和王吕。 齐方和王吕也异口同声道:“你都不懂,我们就更不懂了。” 连最会做事的吴山都不懂,还指望他们懂? 吴山:“那就是了,所以,孔大夫不跟着怎么能行?” 第三十七章 美人在侧 正在这时,吴山门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旋即,便听到他的声音在说:“三公子,你答应孔大夫什么了?” 他寻思着,莫不是三公子对孔大夫说了要对他作出补偿,于是孔大夫便果真提了什么钱财上的要求,三公子便答应了? 这样看来,孔大夫也挺爱财的嘛。 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也不好评价孔大夫此举是好是坏。 进来后,他将沏好的茶放在三公子的桌子上,便听他三公子回道:“我答应孔大夫明日陪他去登山了。” 青枝心道,这陆世康这等谎言怎么随口就来? 而且还是一本正经的口气,要不是她一直在这儿,她也会当真以为他说的就是实话。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事情,怎么能一五一十告诉吴山? “什么?登山?那我能不能一起去?”吴山一听明日即将登山,目光如炬说道。 “能。”就听他三公子利落回道,并用未受伤的那边的手,端起吴山放在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那明儿得起个大早了。”他兴奋地两只手互搓道。 这仙女山,吴山还没来过,六年前陆府一家人来此时,他还没到陆府里当小厮。不过仙女山的名字,他却是早有耳闻了,也早就知道三公子的祖父在仙女山东北角一里路处购置了一宅子。 此次来仙女山,可以说是他盼望已久的事情。是以此刻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仿佛在想着明日登山之事。 青枝此时已经将新药换好,用干净的纱布又重新将陆世康受伤之处包好了。 她将药箱提起,也不想多说一句告辞,便往外走去,在她身后,吴山的声音喊道:“孔大夫明日可要起得早些。” “明日你们去,我有其他事。”说着,她便出门而去。 谁要和他们一伙男人一起去登山。 在青枝走后,吴山对陆世康道:“三公子,怎么这孔大夫好像还是对你不太客气,是不是刚才你并没有说要补偿他?” 只见他三公子道:“说了。” “真的?那他……为什么还是……” “你不去睡觉么……” “啊?就睡觉?今日不下棋吗?” “不下。” “那三公子今日便洗洗早些睡,我先将三公子的睡衣拿浴房里去。” 吴山说着,拿了三公子的睡衣走到青枝房间东边的浴房里,那间浴房比别的房间大得多,因为里面有个天然的池子,池子里是常年温热的温泉水。当年陆世康祖父陆振之所以选择此处建这望山居,便是看中了这儿有一汪温泉水。 世人皆谓仙女山下的这汪温泉水于身体大有裨益。当年陆振买下这片本来供世人共用的温泉水,可以说是花了巨资。 吴山将陆世康的睡衣放在池边的长木凳上,试了试水温,果然像之前听陆府中来过的小厮们说的一样温度适宜。 在陆世康来这儿沐浴后,他又回了陆世康的房间铺床去了。 青枝回到自己房间后,便又坐在刚才坐的圆桌上看那本刚才看的医书。 翻过一页密密麻麻的书页后,脑海里突然回响起刚才陆世康的那句低沉磁性的言语: “我答应你。” 再看书时便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合上书本,来到窗前,本想去沐浴,却听到那边似乎有水声传来,只好将此前打开的窗户合上,打算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 当等到那边没有动静传来,整个宅子都陷入静寂时,她方才来到浴房,将门插上,在池中洗身。 洗好回房。一想到明日她还要在他们登山之前溜走,于是决定快快入睡,第二日一早天不亮便起床。 既然他们要登山,那登的必是仙女山。 他们要走的地儿,就是她绝对要避开的地儿。 所以她决定了,明日自己出门往东走! 第二日,依照计划,她天未亮便起了床,匆匆换了外衣,洗漱完毕,便提了药箱出了自己这间的门。 来到院里,天色尚有一丝黑色,院内一片寂静。 开了院门,她便向北拐入昨日坐轿路过的村庄,此时村庄也一片寂静,偶有几户人家房里已经亮起了灯,在做早饭。 拐入村中一条向东的小路,便沿着村间小道一直往东走着。 出了村子,便来到山间。 山间的清晨,分外清爽。 草叶上挂着露珠儿,雾在远处的山脉里若隐若现,脚下是细细窄窄的山间小路,随时可见的山间沟渠里,流动着清澈的溪水。 不是,自己怎么像是个逃难的人? 想到这儿,她竟然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有些好笑。可不是就像是逃难的? 起了这么大早,又这样慌张的提了药箱离开望山居,离开时的脚步又轻得几乎不可闻见。 而且,连饭也没有吃! 沿着山路行了一段距离,就到了下一个村庄,此时已经有村民在山间田地里晃悠了。 有个眼尖的村民看着她提了药箱,便从山腰间走了下来,问她:“请问你是大夫吗?” “是。” “那能不能帮我家娘子看看,她这些日子总有些不对劲儿。腰肢老是酸酸的。” “好啊,你家在哪?” “她现在就在田里,我把她叫下来。”这农夫说着,便对着不远处的山腰里摆了摆手,“娘子,快过来一下,这儿有个大夫!” 一个穿着洗得泛白的青色粗布衫的约三十岁的农妇听了他的话,便放下了手里的锄头,匆匆走了下来。 经过一番把脉及寻问,以及察其颜色,青枝推断她腰肢酸痛是肾虚导致,于是开了药方,让农夫按方子去药房买药就可。 那农夫和农妇千恩万谢,问她要付她多少银两,青枝道:“不必付钱,你们并未买药。” 青枝看他们穿着破旧,便决定分文不取。 农夫和农妇听闻竟然不用付钱,又是一番感谢。 末了,那农夫道:“大夫能不能去我家里帮我那老母亲看看?前几日开始她常常起来时头昏昏沉沉的。由于这儿是山沟里,离镇上有些距离,这几日我一直要拉她去看病,她一直推脱不愿意去,说是要等等看看会不会自己好转再说。” 青枝便点了点头,随着这农夫和农妇往东走去,到了村里,帮农夫的母亲看了看,发现她是气虚所致,于是又开了方子。 村里其他人听说有个大夫来给人诊病不需要钱,有些身体不适的,便请她去家里看看,因此,上半天,她就在这村里不曾去别的村。 很快附近的村子也得了风声,听说有个肤白貌美的小白脸大夫来此行医,便个个都请她去别的村里为人诊病。 说起来也算青枝运气好,来找她看病的,多是她可诊断的小病,或许是因为重病的本身早已经找镇上的大夫看过了,所以,过了半天,她还未遇到难以诊断的情况。 中午用饭是在一个她帮助的农户家里吃的,虽然粗茶淡饭,但她倒也并不介意。 忙活了一下午,走了五六个村落,到了傍晚,她方才往回路走去。 回去后,钱婶见她回来,连忙端了饭菜到她房中,这钱婶还记得昨日她说过的以后只在自己房间吃饭之事。 吃了饭后先去浴房洗身,在房里又呆了半刻钟,去陆世康房间帮他换药,便见他并不在房中,正想抬脚回去时,听见最西边一间房里似是有说话的声音。 她抬腿往最西边那间走去,见那间房原来是棋室,此时陆世康正盘腿坐在房内正中的榻上,在和吴山下棋。 今日一整日所见的村民多是相貌粗野衣装粗糙之人,此刻突然见了他,如此尊贵优雅地坐着,身穿一身青灰色宽袍长衫,头发整整齐齐束在发顶,披在肩上,显得潇洒不羁,如雕刻般的完美侧脸一眼看去气度不凡。 于是不觉愣了一愣。 她是犯了什么傻,非得避见这种美公子却宁愿整日面对粗野之人? 但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 她缓缓走进了房内。 “孔大夫今日怎么一早便不见人影了?”听了她的脚步声,吴山抬头,看到青枝进来,疑惑问道。 那陆世康似是未见到她一般,也不转身看她,眼睛兀自盯着棋盘。 “我去外行医去了。” “孔大夫受累了,本来可以好好休息几日,还要如此受累,孔大夫真是太敬业了。”吴山边说边想着,这孔大夫怕是个爱自己找虐的。 “帮你家公子脱衣服。”青枝道,她现在要赶紧换药,换了药好赶紧回房歇着。 “三公子,那咱便先换药再下棋。” “不急,等下完这局。”陆世康道,接着放了一枚棋子。 “好,下完这局再换也行。”吴山也下了一枚自己那边的棋子。 青枝无奈,只好在旁边等着。 “孔大夫坐在这儿,观上一盘棋再说。”吴山彬彬有礼道。 由于在外一整天太累,她现在腿脚发软,于是,也不想顾及太多,便盘腿坐在这榻上四方棋案的一边。 毕竟,房里并无其它可坐之处。 百无聊赖等他们下完一局,以为这下可以帮陆世康换药了,于是对吴山道:“吴山,帮你家三公子脱衣服。” 吴山对他家三公子道:“三公子,该换药了。” “不急,等再下一盘再说。”他三公子不慢不快说道。 吴山疑惑地盯着他三公子看了一眼。换个药而已,换好了还可再接着下,有什么好多等的? 但是,看来他下得正兴,不想被打扰兴致,于是只好回道:“行,那再下完一盘再说。” 青枝无奈,她总不能强迫陆世康换药! 强迫的话,她就不得不亲自帮他脱衣服了。 此时一阵山间的凉风吹来,夹杂了些草木青涩的气息,寒凉之气便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吴山打了个寒颤,道:“清风徐来。” “美人在侧。” 陆世康似是无意地回吴山道,又下了一枚他那边的棋子。 “美人在侧?谁是美人?” 吴山抬眼看了一眼他三公子,手上的棋子停在了半空中。 这儿可只有三个男子。 三公子是不是在随口一说?毕竟清风徐来,和美人在侧,似乎一起念起来还挺顺口的。 “你啊。”陆世康一本正经回道。 “什么?我?三公子你说……我是美人?” “不是你还能有谁?” 吴山摸了摸自己的头,好,自家三公子说自己是美人,那自己便是美人,反正,自己长得确是挺清秀的。 不过,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美人! 第三十八章 怎么也得找个同样清白的公子嫁了! 青枝算是看明白了,这陆世康明的暗的,总会调笑一番。 明面上看似是调笑吴山,背地里却是在调笑自己。 听着是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的话却是信口而来。 若不是仔细分辨,谁能知道他在调笑? 如果此时不是吴山在场,她肯定立马就走。 不过,走了到时还得再回来为他换药,何苦来? 别无他法,只好等待。 不想等待了一盘又一盘,眼看烛光被吴山换上了两支了,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便趴在棋盘上睡着了。 她的手搭在棋盘上,将棋盘上的棋子扫得七零八落。 “三公子,孔大夫他睡了,怎么办?怎么换药?” “明早再换。” “那我背他去睡。”这种苦差事,也只能由着自己一个下人做了。况且,三公子臂上还有伤,是万万不可干这苦力活的。 “不必,我来。” 当吴山的手刚刚欲搭上孔大夫的腰肢时,便发现自己的手被自家三公子给挡住了。 “三公子,你有伤,不能用力。”吴山担忧道。 “你可在此收棋。” “是是,我收,我收。”吴山应道。 他看着他三公子用未受伤的那只左臂将孔大夫抱起,离开了这间棋室。 他未收拾棋子,而是悄悄跟在三公子背后,看着他抱着孔大夫往孔大夫的房间走去。 他记得那次在陆府西房,他家三公子也是抱着孔大夫去睡觉,眼下似乎又重复了当日的情景。 那天让他记忆深刻的事情便是,他铺床时他三公子在房中盯着孔大夫的面孔看,他在窗外还看到他差点把手放在孔大夫身上。 想到那次,吴山心道,这一次,他三公子又会如何做? 三公子进了孔大夫房内后,吴山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三公子走进孔大夫的床边后,便将孔大夫放在了床上,给他脱了鞋子,帮他盖了被子,接着,他看到自己三公子便吹了灯,房间里便听到往外走的脚步声。 原来他们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原来真是自己多虑了!吴山安心地轻手轻脚跑着离开了孔大夫的窗前。 像上次那样,在他三公子发现他之前,赶到了棋室,收拾刚才未来得及收的棋子去了。 清晨,淅淅沥沥的落雨声,自窗外传来。 青枝伸了个懒腰,起了床,便来到窗前,心道,自己昨晚竟忘记关窗户了。 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院内一片潮湿,院内花木的叶子上都挂着水珠,水池里泛起一个一个水圈儿。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不知名的花香味,和着雨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今日看样子是不便去行医了,下雨天的山路,可不是那么好走。 站立片刻,便拿了刷牙子,上面沾了松脂,茯苓,香附子研成的牙粉,去院里井边洗漱去了。 洗漱完毕后回到房内,便一眼看见桌上的那本医书,页面正开着。 心下疑惑,莫非昨晚看着书睡了?那自己不是应该趴在桌子上醒来? “昨晚” 关于昨晚的记忆这才突然开启。 自己不是趴在这儿睡着了,是趴在最西边的棋室睡着了! 那自己是如何回到这房里的? 上次在陆府的陆世康院内西房的记忆突然闪现在脑海。 某非? 又是? 她脸上突然变得惨白,当下只想逮到陆世康问个清楚。 但走到了门边时突然想起,问陆世康大概除了被调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现在都怀疑,那日在陆府,她是不是当真被他抱过去的。 想了片刻,她决定先去找吴山问问。 吴山房间在陆世康房间西边,在昨晚下棋的棋室的东边。 去吴山房间要经过陆世康房间。 经过陆世康门口时,她没往里看,但却用目光的余光看到了,陆世康似乎正站在房间里,走动着。 似乎房内只有他一个人。 来到吴山房间,就见吴山正在给他自己的床上叠被子。 吴山每次都是将三公子伺候好了,才回来忙活自己的事。 听到房里有脚步声,吴山停了下来,扭过脸往门口看了一眼,见门口站着孔大夫。 “孔大夫一大早来找小的可有事情?” “我昨晚上似乎在棋室睡着了,忘记给你家公子换药了” “我家公子说无妨,今日早上换也可以,你现在去给他换……” “我想问一下,我昨晚上怎么回我自己房中睡觉的?是我自己走回去的吗?” “孔大夫不会以为自己睡着了也会走路?” 听吴山这话,必不是她自己走回去的了。 于是急切问道:“是谁帮我回去的?” “抱”这个字,总归是难以出口,于是用“帮”字代替。 “我家三公子”吴山平平常常的语气回道。 “那上次在陆府,又是谁帮我回去的?” 她决定一次问个清楚。毕竟好不容易有机会问起这个话题。 “也是我家三公子。”吴山仍是平平常常的语气回着。 吴山此时觉得孔大夫有些古怪,他睡着了,谁抱他去睡觉,不都一样嘛?为何这种事情也要问个明白? 他继续叠着自己的被子,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心道,八成这孔大夫是要去当面感谢自家三公子了。 毕竟,昨晚上他可是在有伤的情况下还抱他过去的。 不说这份苦力,就说这份心意,也足够让孔大夫感动了。他这下总该对自己三公子客气点了! 青枝到了陆世康门口,犹豫了片刻,便走了进去。 她要问个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对她做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他这种纨绔公子,不做什么反而不合常理了! 她可是清清白白过了两辈子了,怎么也得找个同样清白的公子嫁了! 如果嫁给清白的公子之前,身子先被他糟蹋了,她会因此和他拼命! 上次没法问出口的话题,这次可不一样了,上次因为拿不准他对自己的身份知道多少,所以只能装着客客气气的。 这次,他对自己的身份大概知晓得差不多了,便无需多加掩饰。 从厅堂往东拐到里间,见那陆世康正在穿着睡衣徘徊着。 “孔大夫是来为陆某换药的么?”他未曾转身,背着她说了这么一句。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来人是自己的,从脚步声听出来的? 正想回话,又听他说道:“或者,是来赔罪的?” 赔罪? 青枝一愣。 第三十九章 赔的什么罪 “赔的什么罪?”青枝愣了片刻后说道。 “怎么孔大夫一早醒来便不记得了么?”他低沉的嗓音在房内响起。 “我睡着了,如何记得?”她懊恼回道,想知道他说的要她赔的到底是什么罪。 “既然孔大夫不记得了,我便告知孔大夫一遍,昨晚我将你放下后,你抓着本公子的袖子,不让本公子离开,要本公子……”说着他停了下来,仍是背对着孔青枝,拿起床边桌上一只杯子,摆弄着。 “要你干嘛?”听他说到这儿停顿下来,她急切问道。 “要本公子……从了你!” “不可能!”青枝气得嘴唇直哆嗦,她才不信他的鬼话。 见识过他是如何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他的话,她再不相信一个字。但是,她又担心他趁她熟睡之际做了些有的没的,当下不想立刻离开,想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于是,接着问道: “你说,你有没有对我做些……”后面的话,她实在难以启齿。 “怎么孔大夫将昨晚之事当真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你快说。少来拐弯抹角。” 陆世康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顷刻便已经走到她面前,靠近她,对她低声耳语道:“你真要本公子说么?” “你……你快些说!” “做了!” 说着,他又背转身往刚才的桌边走去。 “你!”青枝气得快糊涂了,当下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假话,但是一想起吴山说什么是他抱她进房间的,而他又是个不让人放心的纨绔,要是他昨晚当真对自己做些什么,她也绝对相信! “你说清楚,做了什么!”青枝嘴唇颤抖说道。 “孔大夫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了什么,孔大夫昨晚拉住本公子袖子不让本公子走,说你自己在外行医的一日,甚是孤单,时刻想着本公子” 他停顿了一下。 “然后,你非要本公子从了你。本公子除了从了你,不让你伤心落泪,能有什么办法?” 青枝呆站在房间里,一时间头脑嗡嗡作响,这么说,她的洁净之身,就这么被这么个无赖,混账,给蹂躏了。 更可恨的是,他将一切都说成她主动的,他被动还不甚情愿似的。 这不就是打算玩弄一番却懒得负责的态度? “孔大夫是在回味么?”他背着她摆弄着那只杯子,似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它上面的绘画。 那杯上绘着的是一只鸟站在枝头的画面。 青枝此时再也忍不住,道:“陆公子,你太欺负人了!” “我欺负孔大夫了吗?难道不是孔大夫在强迫本公子行事?” 说着将杯子放在桌上,转过身来。 青枝待他刚转过来,便挥起拳头,向他轮去。 手在半空中被他抓住了。 “怎么,孔大夫在昨晚尝了片刻的欢娱之后,便如此冷血无情了么?本公子只不过遵从你的旨意,在你面上亲了一口,如此而已。” “只是亲了一口么?”青枝这才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只要身子还是洁净的,亲一口仿佛便已经是可以忍受的了。 如果他一开始说亲了一口,自己肯定难以接受。 “怎么,一口不够?”他靠近她,“孔大夫的意思是,本公子亲少了?” “放开我的手!”她命令他道。 “昨晚你可是让本公子……好好抱着你,不要放手。” “你……” 青枝明白,眼下在他这儿,看来除了被调戏,也没法问出实情了,他这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压根无法分辨。 情绪崩溃之下,便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被他握得生疼的手,跑出了门外。 外面雨水似乎比早前更大了些了。她想出去走走,冷静冷静,现在她根本不知道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陆世康当真对自己做了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以自己的性情,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可不是任人玩弄的性格。 吴山此时刚刚收拾好自己的房间出门,便看到了在雨水中奔出门去的孔大夫。 “这孔大夫莫不是疯了?” 下这么大雨,连个伞也不打,可不是疯了么? 他赶紧回房间拿了把伞,给孔大夫送伞去了,不管这孔大夫对自己三公子如何,他终究是个大夫,是来帮着自家三公子换药的。 “孔大夫孔大夫,今日下这么大雨你还要出去行医么?伞不带怎么行?”吴山在青枝身后喊道。 青枝听到吴山的声音,停了下来。 也许此刻,她该问问吴山了。 等吴山跑上前来,给她撑伞后,她便看着远处的山峦问:“吴山,昨晚我睡着了之后,你陪你三公子又玩了多久?” “昨晚?昨晚在三公子抱你回房后,我们便没有再玩了。”吴山说着将伞给孔大夫那边多移了些,自己这边肩头上却因遮不到而顷刻之间便湿透了。 听到吴山说出“便没再玩”这几个字,青枝心直往下沉。 没有与吴山继续玩下去,不就意味着 吴山见这孔大夫脸上惨白惨白的,脸上刚才淋的雨在往下滴落也不甚在意,疑惑说道:“对啊,三公子抱你回房后,他帮你脱了鞋子,盖了被子,然后就回他房间了,我也回棋室收拾了棋子,又去三公子床边给他铺了被子,和他聊了一会儿。我也就睡觉去了。难道昨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你当真看到他就这么回去了?” “看到了啊……怎么了孔大夫?”吴山说到这儿想起昨晚自己是偷看才知道的,面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听到这儿,青枝脸上方才有了些血色,她仍是看着前方的山峦对吴山道:“也没发生什么,我只是因为未能给你家三公子换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问你这么多话,你也知道,他是个尊贵的人,万一因为我的这点闪失,对我有意见,再牵连到整个孔家,那便不妙了。” 吴山见原来孔大夫担心的是这个,忙解释道:“孔大夫放心好了,我家三公子虽然身份尊贵,但怎么说也还是挺通情达理的,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生孔大夫的气,你若是不信,等会你换药时仔细观察他便好了,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恼怒之色的。 “不说别的,我在陆府当了那么多年小厮,也从没被他打骂过的。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下人,也从未被三公子虐待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会是个会虐待人的那种公子,我觉得,大家都对他误会太多了,也就是我家三公子不爱多解释,所以外面才有那么多风言风语……” “还有那天,你在柳左巷那样说我家三公子,他也不解释,任你误会。我和你说啊,我家三公子也不是没帮助过人的,他也帮助过一个在冬天摔断腿的老头儿,虽然他自己不去帮着做事,只是让我去帮那老人家做饭提水什么的,但是,这至少能说明他心不坏。 “只不过你也知道,像他这样的尊贵公子,一出生便含着金钥匙,让他自己动手做什么事情,也是不太可能的,但他有这个心,也是已经值得肯定了……” 说到自家三公子的长处,吴山觉得他可以说上三天三夜,说到这儿,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吴山说的这些,倒是青枝未曾料到的,在她的想像中,陆世康一直过着与世隔绝般的奢华生活。似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下人打来骂去,才是他这类人应有的性情。 但,就算吴山说了这么多他的优点,有一项缺点却是不可忽视的,那便是,与众多女子的那些风花雪月。 这类公子,其他方面再怎么好,只这一点,其他优点也足以让她视而不见了。 懒得听吴山多说什么,她道:“我相信你家三公子人心不坏,你也不必多说。我信就是。” “你今天还要出去?你还没帮我家三公子换药呢?能不能烦请孔大夫帮我家三公子换了药再走?”对吴山来说,这才是大事。 第四十一章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我不知道是你,对不住了”青枝抱歉说道。 “没事没事,我这人经打,不过孔大夫你还是回去,你不回去我也没法回去,你不回去我回去的话我家三公子饶不了我。” 吴山说着看了自己裤子上一腿的黄兮兮的泥,心道这泥也不知道洗不洗得干净,洗不干净的话,白白糟蹋了一条新裤子! 青枝不想为难他,便道:“好,那就回去。” 吴山见这孔大夫说可以回去,心里的委屈这才消了些,连忙道:“那咱快走!不过孔大夫,你回去可别说我在路上被你发现了,我家三公子说我不能让你发现。得偷偷跟着。” “放心。你还是走我后面,到了以后,我进去一会儿你再进去。” “行,就这么说” 回去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间隔了十来丈远。 半路上,雨不觉停了。 青枝回房后,将衣服换了,头发用巾子擦了擦,重新梳了梳。 吴山跟在她后面回房后,也未先去陆世康房间,而是先回了自己房换衣服去了。 他得赶紧将新衣服脱下来洗洗,免得那泥土久了洗不掉。 正洗着,就听齐方说道:“你回来了?” “嗯。”他将衣服放进篓里,打算往外走到井边。 “孔大夫呢?” “回来了啊,你没看着?” “回来了?那他还不快帮咱三公子换药?” “你没帮着换吗?”吴山这才想到自己三公子还没换药。 “我会这个?你在还可能换换,我一个大老粗,会干什么?”齐方理直气壮说到。 “他来了,你去他房里看看。”吴山道。 于是齐方便来到青枝房间,见她正低头读书。 齐方心道,这孔大夫,是当真不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了。 齐方到底不爱多说话,只是一句:“孔大夫,快帮我家三公子换药去了……”说着便转身离开了青枝的房间。 青枝这才知道,这陆世康到现在还未换药。 虽然不想见他,但毕竟自己此来的作用便是这个。 再不情愿,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从桌边站起,提了药箱,便往他那房间走去。 到了那儿,便见陆世康身着白色睡服,正半躺在床上看书,似是非常入迷的样子。 看样子在这样的雨天里,他是不打算下床了。 刚才叫她来的齐方眼下正在他床边站着。 “帮你家公子脱衣服。”青枝道。 边说边将药箱放在房内的圆桌上,打开盖子,从中拿出今日的药包。 此时陆世康头也不抬,似是未听到一般,又将书翻过了一页。 齐方上前道:“三公子等会看,先坐起来,我先帮你将衣服脱了。” 陆世康便放了书本,由半躺改为了坐姿。 齐方将他左边袖子脱下,然后胳膊绕到陆世康右侧,将他右边的袖子也脱了,然后将衣服往后一退,陆世康便光着了上半身。 齐方将三公子的上衣拿在手里,等着换好再给他穿上。 他从未帮自己三公子脱过衣服,以为孔大夫要他帮三公子脱衣服便是上半身全脱了。 毕竟只脱一只袖子多麻烦。 还得小心药会不会弄到衣服上。 自家三公子,穿的又是雪白雪白的衣服。 青枝刚将药箱打开,此时转过身刚想向前,见陆世康竟是光着上半身,坚毅挺拔的身姿在她面前展露无疑。 脸蓦地一红,连忙背转过身去,来到圆桌旁,假装在药箱里找什么东西。 刚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让陆世康穿上衣服,便听身后陆世康的声音说道: “齐方,衣服给我穿上。” “可是三公子,还没换药!”齐方有些莫名。 这衣服才刚脱! 脱掉了什么也没做就穿上? 几个意思? “本公子如此,孔大夫可是会害羞的” 又是调笑,青枝岂能不知? “孔大夫一个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且他还是个大夫,什么没见过”齐方更加莫名。 作为大夫,身体的什么部位会没见过?用得着害羞? “拿来!” 虽然声音不大,听着低沉,却是不容人拒绝的语气。 齐方只好将衣服给了他三公子,见三公子穿上了左边,又将胸膛处遮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右臂及右肩处。 他看了看孔大夫,见她此时还在背对着自家三公子在药箱里找着什么,便道:“孔大夫,我家三公子穿好衣服了……” 这听起来有些怪,刚才孔大夫说的是让他帮三公子脱衣服,他最终对她的那句话回的却是,我家三公子穿好衣服了…… 青枝这才转过脸,走上前来。 齐方发现,这孔大夫走过来的时候,面上似乎确实有些害羞的样子。 一个男大夫,这也会害羞? 还是当着男病人? 再看一眼自己三公子,脸上居然也有一些些莫名的红色? 自己真没看错?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当真是自己那个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从来都气定神闲安之若泰潇洒自如的三公子? 就是以前和女子在一起,他也没改过什么颜色。 此时面对一个男子,还是个大夫,他面上居然改了颜色? 一定是房间里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将颜色通过光线透到自家三公子脸上的! 环顾了一下房间,他想找找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可以证实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环顾了半天,在房里看到的唯一的红色的东西,是房里的那只桌子上的孔大夫带来的药箱里房着的那几个用来绑药包的红绳。 也许,是这红绳将自家三公子的脸映得有些微红? 齐方转过脸,看着孔大夫帮自家三公子换药。 只见孔大夫一句话也不说,沉默着将三公子肩头上原来的纱布取下,沉默着轻轻撕下他肩头上的药包,沉默着回到桌前拿起新的药包,将外面的包布用药箱里的剪刀剪了,将药膏用纱布包着拿了过来,给他贴上新的药膏,又沉默着给他肩上用新的纱布缠绕着。 再看自己三公子,眼睛呆呆盯着床的床帘,但那眼神,却有些飘忽。 仿佛他看着床帘却又没看着床帘。 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但他也一句话也没说。 两人越是不说话,便越是让人感觉古怪。 他的印象里,大夫多是在病人床前言语温和,嘘寒问暖,左一句叮嘱右一句叮嘱的。 但眼前的这个大夫,话也太少了点! 都少到一句话也不说了! 他寻思着,莫非孔大夫是因为此行是被强迫来的,所以才不愿和自己三公子说话? 但就算他真对自己三公子不满,他脸红什么啊? 难道是气的脸红? 齐方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第四十二章 这个大夫太年轻 待换好了药,青枝便沉默走出了陆世康房中。 回到房中,愣了半晌。 她自己也捉摸不透自己现在的心情。 如齐方所言,自己行医时见过男子裸露上身的时刻多了去了,其中不乏一些长相英俊的公子,可是,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她却是从来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在面对病人时,她眼里便只关心他们的病症,根本不理会他们是男是女。 因何在面对陆世康时,就是无法做到淡定自如? 一想到自己刚才又在他面前脸红得像熟了的桃子,她便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外面天色已经放晴,从半开的窗口看去,阳光照在树叶的雨滴上,发着晶莹剔透的光亮。 看树木阴影的方位,她推测现在也只是巳时左右,于是,决定出去行医去。 主意一定,便出了门。 一路往东,走了半天方才想起忘记带药箱了,但此时又懒得回去拿,只好继续往前行。 约走了一刻钟,到了昨日下午回来之前去的那个村子。 因为昨日那村里有人预约过,说希望她今日再去,昨日那人在边上站了许久,却一直未能轮得上。 她刚走到那个村子,便有很多大人和孩童围上来,有看热闹的,有真来看病的,还有的就是图个人多有人说话的。 她刚刚到,就有边上的两个善意的村民去家里抬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过来,放在一颗粗大的樟树下,对她道:“大夫还是坐坐,一直站着太累了。” 桌子虽旧,椅子也多处外漆斑驳,但青枝没有任何嫌弃之色地走到木椅前,坐了下去。 为人把脉问诊时,她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小大夫皮肤真白。长得真好看。” “谁说不是呢?” “要是他天天能来这儿就好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说道。 “看你,魂都丢了。”另一个女子打趣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不知不觉间,人越围越多,附近村子里不少人都过来了,很多人来此为的不是来看病,而只是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长的颇为好看的小大夫。 人群将青枝围着了一个圈儿,她在圈内坐在破旧木桌前的破旧木椅上给要看病的人看病,病人坐在她对面的破旧木椅上,圈外的人则说说笑笑。 在她为今日的第九个人把脉时,人群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嘶哑尖细的声音: “请大家让让!” 顷刻便有个人站在青枝面前,此时青枝正在低头为病人把脉,未曾注意到突然站在面前的那人。 “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好看的大夫是?”刚才那嘶哑尖细的声音此时在青枝头顶上方响起。 青枝抬头,见是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身形清瘦,穿着深蓝色织锦长衫,头顶一支银发簪将发束束起,嘴唇很薄,眼窝凹陷,显得眼睛又大又圆。 “你是?”青枝看着他,在一众凡夫俗子中,这人面色的优越之色显而易见,且看其穿着,应是家世不错之辈。 “我家姑娘想要请你过去为她医治医治。”来人身躯略弯,对青枝道。 “请稍等片刻。”青枝道。 眼下正在给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把脉,把了片刻后,她对这汉子道:“大哥应是无碍,只是着了些凉。多喝开水几天也便好了,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去附近药房配些药来吃吃。” 说着,站了起来,对那着深蓝色织锦长衫的眼窝凹陷的中年男子道:“你家姑娘在哪?” “在附近山上,大夫请随我来。”男子彬彬有礼道。 说着,便在前面领路,人群此时开了一条路,让他经过。 青枝于是跟在他后面。 这男子一直沿着一条山脚下的小路往西行去,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仙女山脚下。 “我家姑娘在此山中。”这人在前面头也不回说道。 一个要她去为其看病的姑娘,反而在山中闲逛?青枝有些不解。 跟在他身后,沿着上山的台阶,一路往仙女山上面走去。 此时已经将近正午,游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大部分是往下山的路去的。 早上落的那一场大雨,使得山间还有些湿气,需小心行走,以免脚下打滑。 行到半山腰处,只见前面二十丈远处有一个轿子,有两人用登山轿抬着一个远远看去便可看出年轻貌美的女子,眼下轿子未行进,正在路中间停着。 那女子身穿石榴红云雾绡长裙,裙边妆点着朵朵荷叶,头插一支绿玉步摇流苏簪,手戴墨绿玉手镯,正悠哉悠哉地半躺在轿中。 旁边站了两个年轻女子和一个中年男子。 两个女子身穿浅粉罗纱长裙,一眼望去也是年轻貌美。 那男子和刚才去村中找她的男子穿着一样,也穿着深蓝色织锦长衫。身形修长消瘦。 只听那两个女子中的一个道:“娘娘,您病了,咱还是快回京城,真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说了不要在外面叫我娘娘,要叫我木容姑娘,怎就记不住?”这年轻貌美女子说道,声音娇俏中带着威严。 “木容姑娘,我一着急就忘了。”边上的女子连忙解释。 “谁要你那么急了?” “奴婢这次一定记牢了。木容姑娘原谅奴婢!”说着就欲下跪。 “在这儿下跪?不是摆明了让人觉得我待人严苛?” “奴婢只是想让姑娘消消气,不是想要木容姑娘难堪,木容姑娘待我们素来是极好的,旁人怎会轻易根据一个姿势便胡乱猜测……”旁边的女子还未跪下,只曲了膝,此时连忙站了起来。 “不必多解释了,咱们出来玩,以后不必那么多繁文缛节” “是,木容姑娘。但奴婢还是想提醒一句,咱得早些回京城了,木容姑娘真病了的话,太公子会将奴婢们处死的……” “不用再说了,本木容姑娘耳朵已经起茧了……” “是,木容姑娘” 就在青枝以为这些人只是会路过的游人时,只听那轿里的年轻貌美姑娘对着这边喊道:“严福,这就是你找来的那好看的小大夫?” 带着青枝过来的这男子立刻回道:“是的木容姑娘,这就是那好看的小大夫,我去的时候他正忙活着呢……” 说话间,这位严福已经走到了这位被他称为木容姑娘的姑娘旁边,向她赔笑道:“木容姑娘,这下总可以好好让大夫把脉了,这次的大夫可不是之前您嫌弃的山野粗夫了?” 此时青枝也站在了边上,正打算向前,就被刚才站轿子边上的那个男子拦住了,“大夫稍等片刻……” 这男子转身对轿内女子恭敬说道:“可是,木容姑娘,这个大夫也太年轻了,咱还是再换一个,之前那些大夫虽然看起来是山野村夫,但起码看过多年的病,不说别的,经验总是有的,这个大夫” “本姑娘就是不爱让山野村夫污了本姑娘的手,就喜欢长的好看的大夫,怎么了?有问题?” “没没问题,可是,这大夫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年轻了点,奴才也是担心姑娘的身子,万一被误诊了,就” “少啰嗦!” 第四十六章 你这样走路太慢! 齐方实在担心自家三公子再遇不测,下山时本来是走着的,后来便跑了起来,回来路上也是一路疾奔,远远看到自家三公子在原地安安全全地站着,一路上的紧张心情这才松弛下来。 但他很快就看到,吴山趴在刚才三公子坐过的石头上,神情看着似是强忍剧痛。 “发生什么了?”齐方问。 “我被孔大夫给压着了。” “什么?你怎会被孔大夫压着?”齐方吃惊道。 “他从树上掉下来,就压着我了。” “什么?他从树上掉下来了?” “他上树摘樟果吃,刚好掉下来砸我背上,把我砸趴下了。”说着“哎哟”了一声。 “啥?摘樟果?”齐方有些莫名。 “孔大夫说此果有各种好处,所以便上树摘了,谁能想到,他摘樟果,倒霉的却是我” 吴山撇了撇嘴。 青枝有些难为情,上前说道:“我来给你把把脉……” 虽然她认为他应该没事,听他声音底气十足,判断他最多皮外伤,若有内伤及骨伤的话,他不会是现在这副情景。但作为大夫,她需要确认一下。 吴山伸出手,将手搭啦在石头边上,“那有请孔大夫了” 青枝把了片刻,又将手在他背上摸了一遍,道:“内里无事,但这皮外伤也要养个几天” “那,谁给我家三公子铺床叠被?”吴山想到,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什么也不会的。 齐方专门负责保护三公子,王吕专门负责赶马车。若自己在床上躺几天,不得三公子自己铺床叠被?那可怎么行? 三公子可从出生起就没自己动过手! “孔大夫能帮着吗?”吴山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孔大夫合适,因为,齐方和王吕一看就是粗人,什么也干不了。干了肯定也干得毛毛糙糙,他还记得有次他有事让齐方帮过几回忙,结果齐方几乎次次将事情搞砸。 让他帮忙给三公子的衣服熏香,结果他将衣服给点着了。 让他给三公子端洗手水,结果他竟端了满满一盆,还不小心将水撒地上了。 夏天到了,让他给三公子换个被子,结果人家愣是拿了个更厚的被子。 让他陪三公子下棋,他走了几步便说:“这可不是我这粗夫能玩的!”就远离了棋桌。 至于王吕,更是只赶过马车。 虽然有让孔大夫当下人之嫌,但,这可是他造成的!谁让他上树摘樟果还掉自己身上! “我恐怕不行。”青枝沉默片刻回道。 干别的事可以,铺床叠被之事,她绝不会干。 万一陆世康再趁机对自己做些什么,那自己的一辈子就完了! 齐方连忙道:“我来。” 被解了围的青枝这才松一口气。 “你?”吴山看了齐方一眼,“算了,你就你……” 齐方这才想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刚才在山下买的吃食,于是对他三公子说:“三公子,我买了几样吃食,快尝尝” “不用了。”陆世康答道。 “什么?三公子你不是饿了么?” “刚才是吴山说他饿了,给他。你们一起吃便是。” 齐方知道三公子是有一说一的人,于是将吃食拿给吴山。里面有三种食物,分别为鸡腿,桂花糕,葡萄。 又想到孔大夫就在边上,走到孔大夫边上,用手递给孔大夫。 “我现在不饿。” 当着陆世康的面在山上啃鸡腿?她做不到! “孔大夫是担心在山上吃东西破坏自己的完美形象,你们不必给他……”陆世康悠悠道。 “那你又是为什么不吃?不是你要齐方去买的吗?” “本公子体谅吴山,他说他饿了。” “可你刚才却让一个饿的人去买吃食!” 这说得通吗? “饿的人因为饿会更快去回,因为他想早点吃到东西” 青枝不打算再与他理论,这个人总有各种歪理邪说。 上次在柳左巷他能将自私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她便领教过了。 等几个人吃完后,王吕和他在山下找的登山轿也到了。 “吴山,上轿。”陆世康道。 “不不不,还是公子你上轿。” 自己一个下人大咧咧坐在轿上,却让尊贵的三公子走着下山? 那怎么行! “少废话!” 吴山便听话的坐了上去。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被人抬着走路,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孔大夫? 王吕叫的轿夫抬了吴山往山下走去。 齐方和王吕紧跟在轿子后面。 青枝和陆世康跟最后面。 两人一时无话。 见自己竟是与陆世康并排走着,青枝便刻意慢了一步,走在了后面。 刚走没两步,她便觉察到一走路自己膝盖处便疼痛难忍。 刚才自己掉下来时膝盖肯定是着地了。 不然不会这么疼。 刚才一直顾念着吴山的伤势,所以自己的却没怎么留意。 眼下一走路才注意到自己膝盖原来也疼得不行。 她弯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但揉是没用的,越揉越疼。 她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在后面。 眼看陆世康和齐方他们已经越走越远,她心里倒更开心了,就这么一步步走回去。 反正路途也不甚远。 走片刻歇歇,再走片刻,再歇歇。 在拐弯处,她看到陆世康往后看了一眼。 接着便看到他返了回来。 “孔大夫行走不便?”他走到她身边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不用你操心!” “孔大夫看来胃还在寒凉,孔大夫不拿个刚才摘的樟果吃么?” “我想吃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刚才孔大夫爬树的姿势”他拉长声音玩味似的说道。 “你!”青枝没料到,他果真看到自己爬树了。 “还挺特别的!”他嘴角微扬。 他居然说自己爬树的姿势还挺特别的?他什么意思? 是在嘲笑自己么? 回想自己刚才爬树的情景,也许在他看来,大约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总出洋相? 这到底是为什么! 命运总在和自己开玩笑!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伸手往上够着,青枝抬头一看,竟然是一颗樟树,他摘了几颗樟果,往她递来,“吃了可消气。” 她打落那几颗樟果,道:“谁要吃你的手碰过的东西!” “我碰过的你便不要?”他嘴角微微上扬。 “对。我嫌脏。” 他突然将她横腰抱起,“你这样走路太慢!” 仿佛在回应她刚才那句话,这身子他抱过了,你还要不要? “你放我下来!”她懊恼说道。 “你以为我是为你?我是担心吴山不能尽早用药。” 青枝气结。 明明想占自己便宜,偏还说的好像很有理似的! 第四十八章 咦? 他将手从肩膀处放下来,道:“本公子无事” 接着青枝便感到自己被他扛了起来。 扛起来放在肩头。 像是扛米袋的那种。 “我要自己走路,放我下来!”她担心他肩膀伤口处真的会裂开。 她猜他刚才之所以放自己下来,再改成这种姿势,便是为了让伤口处的疼痛减轻些。 他伤的是右肩,扛起自己的是左肩。相对来说,比抱着她对伤口的伤害要小得多。 但这种姿势,真的让她觉得自己在旁人那儿有点儿没面子。 她发现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了。 前面不远处走来了两个公子,和几个随从。 他们眼睛都在往这边望着,面上的神情似在疑惑。 在这伙人后面,走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村妇和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也在往这边看着。 再往后,整整一条路上的人,眼睛似乎都在盯着这儿。 这也太让人羞愧难当了! 是以,她想让他放自己下来。 “快些放我下来!” “孔大夫是打算一个人走到天黑,让吴山疼一下午吗?” “我没有这种想法!” “那就请孔大夫安静。” 无计可施的青枝只好安静了下来。 要不是顾及他肩上的伤,她定然会闹腾久一些的。 此时一个年轻女子正经过他们,看到她,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忘记在山上等那位叫木容姑娘的娘娘了。 但现在已经走到山下,再上去也要费很多时间,而且她本身没什么病,等在那儿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准确。 就算她不等在那儿,他们也最终会知道自己说的便是事实。 况且吴山此时更需要她去好好看看他背上的伤,赶紧敷药。 所以,她决定不再返回山上。 沿着从仙女山到望江居那条山路,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望山居的大门处。 陆世康开了虚掩的院门,向院里走去。 吴山的房间内,此时齐方和王吕都在他床前站着。 吴山因为背疼,所以趴在床上。 齐方听到院里的脚步声,在窗口看到院里闪过了三公子扛着孔大夫正在走着,便多看了两眼,对吴山和王吕道:“你们快看院里!” 吴山连忙抬起趴在枕头上的头,侧过脸往院里看去,就见大门口那儿,三公子扛着孔大夫往里走。 “咦?”吴山张嘴道。 “咦?”王吕也张嘴道。 最先看到的齐方则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三公子会像扛个米袋似的将孔大夫扛回来?发生什么了? 刚才他们三个一个坐轿两个走路,谁都没意识到三公子和孔大夫不见了。 到门口才发现他和孔大夫竟没跟在后面。 齐方本来想去找找,王吕说山上人多,路上人也多,三公子不会有什么事,齐方才决定不去找,而是在宅里等等看,等个一刻钟还不来他便出去找。 但,谁能想到,自家三公子竟是以如此之方式回来的? 他可从来没干过苦力活。 自从遇到孔大夫,这可是第三次干苦力了。 也真是难为他了。 但,那孔大夫刚才在山上不是好好的么? 怎么就到了要背回来的地步了? 既然刚才好好的,那必是爬山累着了? 但孔大夫爬山累着,三公子就扛他回来,三公子对这孔大夫,也未免太过好了也! 吴山看着他们的身影问: “齐方,你以前见过咱三公子干过苦力活吗?” 齐方摇了摇头,“没有!” 三公子连为哪个正在相好时的姑娘都没干过苦力活,还能为谁干过苦力? 三公子曾经最上心过的便是小衣姑娘了。 但有一次他和小衣姑娘一起去爬山,那小衣姑娘说自己累了,他却让吴山背人家走路。 小衣姑娘当时可生气了,没让吴山背她,而是气得跑下山去,从此再也不理自己三公子,三公子也不去哄人家。 要说三公子谈了那么多次恋爱,但没有一次能维持两个月的。 每次都被人家姑娘嫌他太不上心而告终。 每次姑娘提分手,那便分了,其实姑娘想要他去主动认个错,便会和好了,但他从来懒得认错。 所以就散便散了。 吴山曾对齐方说过,自己三公子之所以太善变,无非是想“挑花”。 也就是说,他只想逛遍花园,找到自己真正满意的那朵方才会摘下来。 不那么满意的,他驻足片刻,发现那花其实不合心意,便会让那花继续绽放枝头,他选择远离。 三公子其实是个极讲究的人,这不只体现在生活方式上的极度讲究,更体现在对情感的极度洁癖。 若一个女子被他发现什么不合心意处,他一定是头也不回地走掉。 留下人家姑娘在原地伤心不已。 吴山有时怀疑,自己三公子不是没有惭愧过。 而且,他也不是每次都狠得下心对姑娘不管不顾。 吴山现在还记得,有次他远离一个姑娘,曾在姑娘打算跳河但未成功后让自己整日跟踪那姑娘,提防她再次跳河。 明明他哄一下人家姑娘便不会再跳河轻生,但,他就是不哄,也不复合,却让自己一个下人整日跟在人家姑娘后面,像个贼似的。 那些日子吴山总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跟踪狂。 每次偷偷跟踪那姑娘时,他都怕自己会被人发现并被无辜贴上无赖的标签。 偏那姑娘失恋了还不好好呆在家里,四处溜达。 她要是天天呆在家里,他吴山将省多少事! 她每次路过河边时,他都心头捏一把汗。 就怕那姑娘再次想不开往河里跳去。 如果她在自己眼前跳进河里,自己救不上来的话,那三公子会怎么责怪自己! 所以,她每次路过河岸,他便紧张得头皮发麻。 若她路过的是大河,自己就更紧张了! 因为大河往往水很深,要是救不上来姑娘,自己也搭上一条命,那自己爹娘就无人照顾了! 好在跟踪了那姑娘两个月后,吴山终于在她脸上发现了笑容。 从那开始,吴山的提心吊胆的跟踪之路才终于宣告结束。 那两个月,自己可生生瘦了五六斤! 现在,吴山见自己三公子竟是扛着孔大夫进院的,就想起他曾经对那些和他相好过的姑娘的薄情之事。 因为,他这个连相好的姑娘都不背的人,孔大夫有什么魔力,竟使得自己三公子心甘情愿成了苦力工? 山脚处就有租轿处,为何不租个轿子? 莫非三公子将这孔大夫当最好的兄弟了。 但,再想想孔大夫一直对三公子不冷不热的,吴山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第五十七章 就听他低低一笑,道:“孔大夫昨晚半夜三更来我房中,说是要和本公子秉烛夜谈,结果却假装看书睡着了,然后又假装身处睡梦中轻薄本公子,怎么,孔大夫轻薄了本公子,一觉醒来便又不承认了么?” “明明是你轻薄我,怎么会是我轻薄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孔大夫本末倒置的本领倒是挺高超的,算上昨夜,你已经轻薄本公子六次了,怎么,全都不打算承认了么?” 什么,轻薄他?还六次? 忍无可忍,责问他道: “谁轻薄过你了?” “怎么,孔大夫只敢做,不敢承认么?” “我什么时候做过轻薄你之事?” “怎么孔大夫当真不记得六次轻薄于本公子?” “哪里有轻薄,哪里有六次?” 她觉得他说的简直莫名其妙。 只听陆世康一本正经道: “第一次,是在我府上那次,你喝了四杯便装作醉了,本公子不得不将你抱入西房,你还非要借醉酒吐露真言,欲与本公子结龙阳之好,不是轻薄?” “第二次,也是在我府上,孔大夫假借去看我病情为名,假意让我入睡,好趁机摸我心之部位,还美其名曰把心脉,不是轻薄?“ “第三次,是在来望山居的路途中,孔大夫又趁我在轿里睡着之时,再次趁机摸我心之部位,不是轻薄?” “第四次,是在此望山居,孔大夫又在观棋时假意睡着,无非是想让本公子抱你回房,然后你又趁机让本公子亲你,不是轻薄?” “第五次,是在仙女山上,你之前明明好好的,却突然假装走不动路,落在后面,本公子为了快些让吴山得到救治,便只好抱你回来,不是轻薄?”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着她气得哆嗦的嘴唇道: “昨日便是第六次,你看书才看了几页就睡着了,当真不是装出来的?再者,你当真以为本公子会相信你半夜进我房,只是为了和本公子秉烛夜谈?你当本公子是三岁小儿么?” “你” 青枝红了脸,“你”了半天,才又懊恼说道:“我可从未轻薄于你!” 陆世康微微一笑,道:“那么,那是什么?” 她气呼呼道:“那是你在胡言乱语!我从未轻薄于你,你却轻薄了我!” 陆世康道:“所以,孔大夫是打算做了便不承认么?” 青枝不理他,她知道,对于讲歪理的人,她是说不过的。 现在,她只想知道,两人昨夜发生了什么没有。 “你说,你昨夜做了什么没有?” “做了。”他果断答道。 “你……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回应了孔大夫而已。孔大夫,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昨夜对本公子做了什么。” “你……!你说,你有没有趁机非礼我!” “要说非礼,孔大夫,陆某倒是认为,昨夜我们是在相互非礼。你先非礼我,我再非礼你。” “你!”青枝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一想到从他嘴里又问不出昨夜的真实情况,心里便恼火得很。 “你到底动了我哪里?你快说!” “怎么你轻薄了本公子,反来问我?” 青枝见他没一句正经话,想要伸手给他一顿拳头,她实在忍不住了。刚伸出手,便被陆世康的手捉住了。 耳旁听到他在说:“不过,本公子乐意被孔大夫轻薄,只不过孔大夫不必每次都偷偷摸摸的,也不必每次都假装睡着。若是孔大夫能光明正大地轻薄本公子,才不枉孔大夫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他又顿了顿,“因为本公子之前就说过,不介意和孔大夫之间有龙阳之好。自然,本公子也不会介意孔大夫对本公子行龙阳之礼。” “谁对你行龙阳之礼了!” “孔大夫。” “你休要血口喷人!” “都已经行过六次了。这第七次,是不是该本公子主动了。”说着,他抬起她的下巴。 青枝感觉到他的手抵在自己下巴上,连忙打掉他的手,气呼呼道:“你再敢动本大夫一下,本大夫就要喊人了!” 陆世康道:“本公子不介意,你可以喊。” 说着,他便忽然伸出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部。 然后,他低下头。 找准她的嘴唇,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看到她因此而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嘴角上扬…… “你放开我!”她的嘴唇被他的嘴唇堵住,口齿不清说道。 他温热的嘴唇在她嘴唇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突然松开了她,道:“孔大夫昨晚上那样,现在却又如此,孔大夫伪装绝情的本领,也未免过于高超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辛苦地伪装自己……” 什么他在说什么? 到底有没有事情发生?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时,门上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接着是齐方的声音: “三公子,你醒了么?” “没醒。” “什么,没醒?那三公子怎么还会说话的?”齐方惊讶的声音说着。 “没醒的意思是什么,你不明白么?” “知道知道,三公子是想要再睡一会,那我便去院里溜溜弯再来。” 接着,门外的脚步声便远去了。 青枝此时便起了床。她知道,从这陆世康嘴里,怕是一句实情也问不出来。 再耗下去也是一样。 昨夜他有可能对自己做了什么,也有可能没做,但不管怎样,和他躺在一个房间里睡了一宿,对自己来说都是极为不妙的。况且,醒来时又是那般亲密的姿势。 现在小厮们一个个的肯定已经在起床了,等会肯定会过来,若是发现自己还在陆世康房里,自己就更加尴尬了。 所以,她也不打算再和陆世康在这儿苦苦纠缠下去。毕竟定是纠缠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早早离开他这房里才是正经。 匆匆下了床,便出了他这间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不妙 一天半后。 正午时分,青枝回到了自己家中。 让她意外的是,刚进家门,便发现前厅的药房门是紧紧闭着的。 从她有记忆起,药房的门以前还不曾在白日里闭过。这段时间,就算她和钱六都出去行医了,也会暂时让其他小厮先看着点,让病人在药房等待片刻。 疑惑之下,来到后面的院里,她便看到了二姐青荷的大儿子和小女儿在玩跳绳。 弯腰和他们亲昵说了会话后,她便来到母亲房中。 只见母亲和二姐三姐都坐在一起,似乎脸上都笼罩着些阴云。 “娘,我回来了……”她一时摸不着头脑,家里这是怎么了? “嗯,一直就等着你回来呢……”郭氏道,说着叹了口气。 “家里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郭氏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三姐心直口快说道:“家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都是什么事?”从母亲和二姐三姐的脸上,以及三姐说话的语气里,她预感到有些不妙。 “第一件事,就是咱父亲在前几日祖母八十大寿的时候并未回来。咱祖父祖母和大伯因此大发雷霆……”三姐忧心冲冲说道。 “什么?咱父亲未回来?”青枝突然感到十分担忧。 父亲是个大孝子,甚至到了愚孝的地步,不可能会在祖母八十大寿的时候不回家来。 他不回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回不来。 会有什么事情让他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都回不来? 她蓦地想起那日她和雀儿一起去她落马之处寻找记忆时雀儿说的那事——父亲曾经为一个不普通的人看过病,回来时对去往何处为谁看病讳莫如深。 莫非,父亲已经遭遇什么意外? 这样一想,她心头突然极度不安。 但,为了母亲不过份担忧,她尽量没有表现出来这份不安。 “还有什么事?”她问三姐。 三姐刚才说家里发生了好几件事,这才一件。 “还有一件事就是”三姐看了看二姐青荷,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一件事是二姐和姐夫闹别扭了?所以搬回来住?” 她猜测道。 三姐道:“这也是其中一件事。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三姐你快说啊!”青枝发现,三姐又看了看二姐,莫非这另一件事,也和二姐有关? 不然三姐老是看着二姐干什么? 她向二姐看去,就见二姐憋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逃避了她的目光。 二姐什么时候有这种表情过?她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快说啊!”青枝焦急问道。 就听二姐道:“算了,还是我自己说……” 二姐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喝了一口,道:“我家那口子闯祸了!在外面和人喝酒的时候喝醉了胡说八道,给人说你是个女子,被别人听到了,告诉了咱祖父,现在满城百姓都在猜测你到底是男是女” 青枝心道,难怪,平日里最多言多语的三姐也要三缄其口,原来是在二姐面前不忍驳她情面。毕竟祸是二姐夫闯的。 难怪,二姐和两个子女都来到家里住着,原来是气姐夫整出了这事。 “那咱家的药房也因此关了?” “开不下去了,整日有人来冷嘲热讽,还有其他药房的人来趁机捣乱。所以咱母亲先让钱六回他家去了……”三姐道。 青枝没料到,自己出去短短十来日,家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过河拆桥 孔石智气得倏地站了起来,指着青枝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二冲,四平,过来把他带入房间!给他验身!” 二冲是他二孙子的名字,四平是他四孙子的名字。 青枝怒道:“祖父,你怎么会如此野蛮!在大隶这等礼仪之邦,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要给人验身,若我说你是女子,你会让人给你验身吗?” 孔石智不理会青枝,只冲二冲和四平叫道:“你二人还不快来!把她带到东厢房,给她验身!” 青枝倒也不怕,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她已无憾。 只不过,要她两个堂兄给她验身,是她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她宁愿玉石俱焚,那两人也休要沾她身子。 摸了摸袖里来时藏的短剑,她无畏地走向前去,道:“不必他们来,我自己走!” 她一脸决绝地向着东厢房走去,二冲和四平两人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后走着。 正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了陆世康的声音: “等等!”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转过身,见陆世康不知何时也站在人群里。 在一众凡夫俗子的围绕下,他显得那么超凡脱俗,英气逼人,如星似月。 就见陆世康走到人群中央,对众人说道:“我可证明她是男子。” 孔石智见陆知府家的三公子竟然也不知何时到了场,此时面上有些难堪,毕竟刚才他被自家亲孙子骂得狗血喷头。 他正了正刚才因气急败坏而凌乱的衣冠,道:“陆公子,你如何证明?” 陆世康道:“在迷路那几日,我和她在山中同吃同睡几日,如何不知?在我祖父买的那处望山居,我和她更是共同沐浴过,我妹和我家小厮们俱可以作证。所以,如果我说她是男子,应该没人可以反驳?” 孔石智这时有些傻眼,难道,他这孙子当真是个男子? 那青荷的夫君又因何在他人面前说青之是个女子?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不成? 再说,青荷的夫君又是醉酒之后的胡言乱语,也许,真是醉了说的胡话? 孔石智在心里盘算着,眼下就算青之真是个女子,现在有陆知府的三公子为他撑腰,自己如果仍是执意验他的身,保不齐会惹得这三公子生自己的气。 而在江北城,若是将知府家的公子给惹上了,以后再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识时务者为俊杰。 孔石智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彬彬有礼弯腰对陆世康道:“既然陆公子说我家孙子是个男子,我怎能不信?原是误会,误会。不好意思今日让陆公子看笑话了。” 陆世康未理会孔石智,而是对着青枝道:“孔大夫,我肩上的药,你今日是不是忘记换了?走,去我府上给我换药去……” 青枝记得明明早上给他换过药了才出发的,现在想来他故意这样说,原是要带自己离开,免得他一走,祖父再继续为难自己,于是赶紧道:“今日走得匆忙,忘记换了,陆公子勿怪。我现在便回去拿药箱给你换。”说着,她走向陆世康。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和陆世康两人并排出了门。 青枝听到孔石智在后面气急败坏说道:“大家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散?” 此前一句话都不曾说的孔门族长孔尚谦道:“大家散了散了。” 青枝和陆世康一起出了祖父的门,就见他的马车正停在门口。王吕在前面的马上等着。 和陆世康一起上了轿后,王吕便起了轿。 在轿中,她问陆世康:“陆公子怎么也出来看好戏了?” 陆世康嘴角勾起,道:“若是不来,本公子怎么会发现原来以后我要相伴一生的,竟是个如此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的男子?” 他今日刚到府上,便听陆家人说了这些日子关于青枝的风言风语,而她被叫到祖父家一事,也被好事者很快宣扬到了陆府里。 所以,他便叫上王吕出了门。 到了孔石智宅里,他便站在人群最后面,静观其变。 自然,在最关健的时刻,他站了出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青枝回他的话道:“若说能言善辩,谁能比得上陆公子?” 她可还记得那日他在柳左街上和她的那场辩论。 陆世康挑了挑眉,道:“所以,现在本公子对以后的日子有些惶恐了,若是我遇到的是个依顺的男子,还可能有安稳的后半生,偏偏遇到的是孔大夫这般怕是会无理还要狡三分的男子,这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动荡不安了……” 青枝笑道:“趁还什么都未发生,陆公子还来得及躲开。” 陆世康道:“这句话你错了两处。一,我们之间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二,来不及了。” 青枝心道,什么后半生不后半生的,他说的好像煞有介事似的,但,她可不会将自己的后半生当真交给一个纨绔公子。 眼下对他有好感虽是事实,但,她认为是此前离他太近了又日日相处所以如此。 现在生活回归正轨,不用整日面对他,也许,对他的那份感觉就会慢慢淡了。 她始终认为,自己以后还是要另嫁他人的。 想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此时该离他远些才对。 感觉到自己眼下正挨着他坐着,她便远离了一些。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道:“怎么孔大夫就开始过河拆桥了?我才刚刚救你于水火之中……” “怎么,你救人就为了别人感激你?” “对,确是如此。而且,本公子还希望我救的人能以身相许。” “那是不可能的。陆公子,我是感激你,但,仅限于口头上的感激而已。若你要物质方面的,也可以提出来。” “我自然是要物质上的” 一个什么都有的人,也会追求物质? 青枝问:“你说,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只要我给得起。” “人也是物质。我想要的,便是你这个物质。”他抬起她的下巴低声说道。 哼,救她一次就想套住她? 她可不是这么容易上钩的人。 她突然之间对前面的王吕大声道:“王大哥,停车,我要在这儿下车看个病人!” 自然是没有什么病人的。 王吕刚刚停车,她便跳下了车,对陆世康道:“陆公子,后会有期!” 抬头,正看到轿中的他目光闪亮看着自己,似笑非笑,一时之间有些呆住了。 棱角分明的脸,如同雕塑。 坚毅的下巴正是她最爱的模样。 他真的,是她招架不住的那个人。 是她至今为止唯一招架不住的人。 就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道:“孔大夫,后会有期。” 第一百二十二章 湖边 来到树林外,便是环城街。 因地处城的西郊,车马稀少。 青枝本来不想和陆世康一同回去,但又一想他刚刚才遇到人行刺,之前以她所见,那伙人至少五六个,今日才出现两个,或许是因为其他人分散到其它处寻找他去了。由于担忧,她便和他一路同行着。 一路上偶然遇到一些路过的马车,在经过自己和陆世康时,若轿中的是年轻女子,往往投来的都是爱慕的目光。 她知道,爱慕的目光当然不会是投向自己的。 更有甚者,一个年轻女子在经过自己和陆世康时,突然命令马夫在自己面前停了马,然后下了轿来。 那是一个肤色白皙,面容娇好的女子,那女子下轿后,便轻移莲步走到她身边,道:“孔大夫,今日刚好遇到,真是好巧,我这几日身子有些恹恹的,孔大夫帮我把把脉看看,我是哪儿出了问题?” 青枝心里暗笑这女子可真是会找借口,明明想找机会距离陆世康近些,偏偏还装着要找自己看病的样子。 她给这女子把了把脉,果然这女子脉象极其正常,她也不点破,只是对这女子道:“姑娘身子骨还好,就是可能得了别的病症,可谓之为心病。这心病嘛,还需心药来医……” “何为心药?”女子怔了怔,问道。 “我看姑娘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了,我身边的这位潇洒英俊的公子尚还未曾婚配,不如我便做个媒人,给你们牵个线,如何?”她戏谑说道。 那姑娘突然满脸通红,道:“孔大夫说笑了,我真的就是身子骨有些不舒服。若果然没有什么病症,我便放心了。” 姑娘说着扭头便走,上轿的姿势有些狼狈。 两人继续往前走,又走了百来丈远时,陆世康指了指西边道:“看到那个湖没有?” 青枝往西看了一眼,道:“这个小湖泊有什么稀奇?” 西郊的这个无名之湖,几乎是被江北人忘记的湖,这个无名湖若是在别处,可能还会得到些关注。但因为江北城就在芫江北岸,芫江带给江北人的精神上的影响是无与伦比的,江北城人闲暇时更爱去芫江岸边散步或会友,这个无名湖便被忽略了。 陆世康道:“我幼年之时,常常孤身一个人来此。” “为何孤身一人来此?”青枝疑惑不解。 “年幼时每当我被父亲棍棒教育之后,郁闷无法排解之时,便会一个人悄悄来此湖边。” 青枝道:“这儿还有这等用处?” “湖边曾经居住了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农妇身体健康,农夫却是患有腿疾,行路不便。每次我来这儿,农妇都曾笑我又挨过了。今年春季我突然想到此处偶然来此,却发现他们已不知去向” “那他们是去了哪里还是?” “不知。也或许去了别处,也或许”他没有说下去。 “我们去看看。”青枝说道。她想找到那农夫,看能不能治好他的腿疾。 也或许他们又回来了呢。 陆世康便带了她往湖边走去。 湖泊距离环城路约二十来丈,要从一小径穿过一片林木方可到达湖的岸边。 到了湖边,陆世康指着湖的北岸一农宅道:“他们就曾住在那个房子里。” 青枝看了看那处农宅,见农宅低矮,有些破旧不堪。只需看到那竹子围成的篱笆内满布的杂草便可知道宅内无人居住。 她道:“他们必然不在里面了。” 他道:“嗯……或许他们去了别处也未可知。” 然后他指了指身旁的一处岸线,道:“当年我便是常常坐在这儿。孔大夫,可否陪本公子坐上片刻?” 青枝问:“怎么,你想在此回忆一番小时在此处的感觉?” 他道:“其实我更想在此回忆一番孔大夫幼时之事。” 说着,他拉着她岸边坐了下来。 “我年幼之时?你又知道多少?”青枝倒也希望从他这儿知道些原身青枝的事情。 感觉他坐的距离自己有些近,她便离得远了一些。 他望着湖面道:“孔大夫年幼之时给人的印象便是,极不合群。在逢年过节之时,也不会参与到孩童的玩闹中去。然后就是,每次随你父走动时,总喜欢藏在他背后,偷偷看人。” “我年幼时偷偷看过你吗?”青枝疑惑问道。 “有。” “什么时候?” “有一日你和你父一起来陆府为我祖母看病,正好我也在时。” “那,在我落马之前呢?”小时候偷偷看人是因为害怕,那长大后呢? “孔大夫每次都是偷偷看人的。怎么孔大夫不记得了?” “我怎会记得那么多?我现在觉得,当时一定是我特别怕你才只敢偷偷看你。你也知道你这人,是个正常女子都要退避三舍的” “那孔大夫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正常了?不然为何现在不再退避三舍?” “哼,谁说没有退避三舍了?等我回去咱们便非必要时刻不再相见了……” “什么是必要时刻?什么是非必要时刻?” “我是大夫,你生病的时候便是必要时刻。” “本公子想提醒孔大夫,若不相见,孔大夫自己便会病了,病因是思念本公子成疾。若是孔大夫病倒了,还如何给人看病?你家药房又如何才能有所起色?” “谁要思念你了!” “姓孔的大夫” 说到这儿,他将手放到她的肩头,将她拉向自己。 “你放手。”她说着试图将他的手从肩上拿下。 他的手却纹丝不动,反而将她更紧得拉向他。 下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已经被他搂在他怀里。 再下一瞬间,他的唇已经挨近了她的唇。 她突然之间心跳得有些不可抑制。 水里不知何时站了一只白色的鸟,那鸟在水面上轻啄着水面。 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一层层荡开去。 隔着薄薄的衣衫被他拥吻着,她感觉她的心就像这水面一样,泛起的涟漪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原来是他们 青枝看到,木容姑娘身后还跟着小绿和翠竹两人。 青枝道:“什么风把木容姑娘给吹到我家药房里来了?木容姑娘可是等了许久了?” 花木纯答道:“不久,也就半刻钟的功夫。” 花木纯随同太子萧来到江北城后,便向人问路来到了孔家药房,因青枝不在,此后她每隔几日来此一次,直到今日来此,她方才听说小大夫回来了,于是在药房等待,苦等不来,于是在药房后面的游廊转悠,刚才进门之前,她便听到了青枝和那对夫妇的对话,她也因此对这小大夫更加地喜爱了。 青枝突然想起前几日在药箱里发现的玉蝴蝶,那玉她是随时放于袖中的,便是为的不知道何时再遇这木容姑娘,毕竟这位木容姑娘当时说过会来江北城找自己。 她从袖中掏出玉蝴蝶,对花木纯道:“这玉蝴蝶过于贵重,在下不敢收留,还请木容姑娘收回。” 花木纯并不接过玉蝴蝶,而是推却道:“小大夫,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哪有将礼物归还的?我送你这礼物,是因为你足以配得上它。更何况,你还救过我一命,你若是不收下它,我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青枝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将玉蝴蝶又放入袖中,道:“如此在下只好收下了,若木容姑娘哪日需要,随时可来药房找我。” 花木纯转移话题道:“小大夫,你是不是读了许多医书?刚才走的那对夫妇,近乎走遍了整个大隶,却是无一人知道那对夫妇的前几个孩子因何在两岁左右时夭折,如何你听了几句言语便可作此判断?” 青枝道:“我曾经在某个医书上看到,所以记得。” 她倒也不算完全在说谎,毕竟,现代的医书也是医书。 “小大夫定是博览医书之人,江北百姓有如此大夫,真是幸运。小大夫可愿意随着我入京城当御医去?以后我所有的病都由你来看。” 花木纯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这话有暴露自己身份之嫌。但,在小大夫面前暴露身份,她倒是不担心的。 青枝早知道她是宫里的娘娘,连忙拒绝道:“木容姑娘说笑了,在下何德何能去宫中当御医?如果哪日木容姑娘需要在下去京城为姑娘看病,在下定然在所不辞。但当御医的话,在下还是才疏学浅了些。” “走,陪我喝酒去!”木容姑娘看了看渐晚的天色道。 青枝倒也并不推脱。 她平日里无人可以推心置腹地闲聊,如今木容姑娘来此,又找她去喝酒闲聊,她当然欣然前往。 不过,因为青枝是男子身份,两人同行毕竟不妥,所以花木纯先走一步,让青枝稍后去位于清德街上的江风酒楼找她。 在江风酒楼的二楼的包厢里,青枝和花木纯一起举杯闲聊到戌时,方才各自归去。 第二日并无他事,青枝一直在药房呆着。一天也只有五六个病人来药房求医。 期间还有城北的祖传医家方家的一个小厮在门外探头探脑看了一阵,仿佛在看孔家药房现在病人几何。 中午的时候,青荷的夫君王振兴还曾出现在了药房门口。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不敢进来。 青枝还是送走一位老妇的时候才看到他站在药房门外的。 王振兴看到青枝看向他,脸色尴尬说道:“四弟,我这人就是嘴巴贱,喝醉酒了就乱说话,我平日里只是看着你细皮嫩肉的,像个女子,所以才胡说八道的,你就原谅我一次……” 他站了半天发现药房来人甚少,非常后悔自己当日喝多了酒。毕竟,这药房可是他的银库。 青枝冷笑了一声,道:“我原不原谅你不打紧,我三姐原谅你就行了。反正是你们一块过日子的。” 王振兴舔着脸道:“你帮我说说,让她原谅我。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有了两个孩子,总不能她带着孩子和你们过一辈子?” 青枝道:“那我就说了不算了,她不愿意和你回去,我说了也无用。” 王振兴道:“那,能不能让我看看我两个孩子?我可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了。” “你要见自己进去,和我说什么?”青枝不理他,转身回药房去了。 这王振兴站在门口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没敢往孔家门内走上一步,他一怕孔家会有人抽他,二怕青荷眼下还在气头上,不理自己,站了一会后,便灰溜溜地走了。 在他走后,钱六摇了摇头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青枝应和钱六道:“也不知我三姐当时看上他哪点了?” 钱六道:“或许是看上他会花言巧语了。不过我敢打赌,你三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跟他回家去了,女子总是容易心软的。” 钱六还记得自己刚来那年青荷还未嫁人,王振兴动不动来这儿一趟,那张嘴可能说了。 “钱六,你好像很了解女子似的?” “不了解,不了解,我哪里了解女子,在我看来,她们个个都让人费解。” 钱六说着想起自己从医以来去别人宅里给人看病所见识过的女子们,在他看来,这江北城的女子们,怪异的可不在少数,有的前一刻还在板起脸,下一刻便和人有说有笑,有的皮笑肉不笑,有的大家户的几房的女子们聚在一起时,说的话和神情甚是不符,个个说的话听着甜得像蜜似的,但个个的神情却是恨不得能将眼前的另一个女子吃了。 这些江北城的女子们啊,可让他费解了。 他决定如果他以后娶妻,一定要娶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村姑,不然,他可吃不透女子的心思。 摇了摇头,他将目光转向医书。 青枝也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医书,坐在钱六左边读了起来。以前可没有多少能在药房看医书的时候,现在能多看就多看些。 不同于钱六的全部按着医书上的来记,青枝看医书时是带着些许的批判的态度的。 毕竟古代大夫由于本身知识的受限,写的医书也便有不少不合理处。 每看到不合理处,青枝便和钱六指出来,让他记住。钱六不知青枝的依据在哪,但,他觉得青枝说的肯定是对的,也不知为何,他特别信任她,这信任基于青枝的人品和她这段时间以来表现出的和往常的不同却被证明是正确之处。于是对青枝说的他都用心记下了。 就这样,两人病人来时忙活一阵,病人走了便开始看书,如此又过了一天。 第二日便是陆世康和青枝说过的让她随着太子萧和太子妃出发去郑劲府上的日子了。 她起了个大早,特意装扮得和平日里的衣着不同,发束也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让她意外的是,当自己牵了马在自家门外等候,一顶轿子悠悠而来时,她发现轿帘掀开后,坐在轿中的竟然是曾经见过的白玉无暇的公子,和木容姑娘! 那白玉无瑕的公子竟然是太子萧,那木容姑娘竟然就是当朝的太子妃,花木纯。 这也太巧了。 但她也并未特别惊讶,因为此前她也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一些。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抵达 轿子后面还有两匹马,上面坐着两个身穿玄衣的人,她未仔细看,想必就是那两个一直跟着太子萧的侍卫。 青枝明白在此处不便称呼太子萧及花木纯太子殿下及娘娘,于是牵马上前,弯腰道:“见过胡公子,见过木容姑娘。” 花木纯朝青枝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上前去。 青枝便往前一步,花木纯道:“你的名字是周青,周大夫请记住了。” 青枝本来也认为自己必须更名前去,现在听花木纯这样说,心下明白陆世康在见太子萧时便已经商量好了。 青枝答道:“在下记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花木纯左侧的太子萧道:“小大夫,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青枝道:“在下也对胡公子有印象。” “是在仙女山脚下?那个傍晚本公子问路的人是你?” 青枝道:“正是。” 花木纯疑惑看了看太子萧,说道:“怎么?你们见过?” 太子萧道:“若不是刚好问路问到他,我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你。” “找不到你便回去好了,谁要你找来找去了?”花木纯毫不避讳青枝在一旁说道。 “本公子不找你,就怕你又埋怨本公子不找了。”接着对前面的马夫道:“鲁何,起轿。” 马夫鲁何便起了轿。 青枝上了马,跟在轿子后面,和那两匹马并排骑着。 “周大夫,你昨日看起来没睡好?” 身旁的黑衣劲装男子说道。 青枝一愣。 竟是陆世康的声音。 她讶然望向身边并骑的黑衣劲装之人,不是陆世康是谁? 就见他嘴角含笑望着自己。 正如他所问的,自己昨日确实不曾睡好,时不时地醒来一会,然后就更难睡着了。 他这种劲装装束想来是为了扮成太子萧的侍卫,以掩盖身份。 他穿着这种劲装,看着比此前更伟岸挺拔了。 她扭转头,看着前方的路面道:“陆公子,你就不怕去那儿被人认出?” 陆世康道:“周大夫放心,郑劲派来江北城的那几个人始终是那同样的五六个人,昨日我出行还看到他们在盛东街出现,接下来必然不会轻易离开。所以,郑劲及他府上其他人,不见得认得出我。” “那万一他们有人认得你呢?” “我和胡公子一起去,被认出也无人敢轻举妄动。”接着他低声对她说道:“去那儿之后,记住我叫陈砾。” 青枝点了点头,在心里记下了这名字。 往东出了江北城,便可见到乡野风光。 间或路过一些低矮山丘。眼下山上的树木已有一半的树叶泛着金黄。 虽路途风光无限,但,青枝无心欣赏美景。 行了约六十里路时,一伙人沿着官道转到了一条林荫遮掩的小道。 沿着小道行了不过十来丈,就到了郑劲府上。 青枝对此处无半点记忆,也不知道原身青枝有无作为大夫来此为人看过病。 停下马匹后,她往前看去。 但见院宅被一片深深的树木所包围。 院门高大,院墙高深,院墙以青砖垒成。 院墙之外和院墙里面都种着成片高大的树木,让整个宅子看起来幽静森然。 太子萧的马夫停了轿子,前去敲门。 良久,方才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声声靠近。 待脚步声到了门口时,门吱嘎被打开,一个身穿灰蓝色粗布衣着的年约四十岁的妇人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轿子里掀开的轿帘里轿子里头的两人,以及后面马上的三人,面带疑惑问道:“你们是?” 这宅里还不曾来过宾客,还是如此光鲜优雅的宾客。 太子萧道:“你进去给你家老爷通报一声,京城有客前来拜访。” 那妇人眼光又扫了一眼众人,然后把门一关,就听到了院子里响起的脚步声,声声远离。 想来是通报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没过多久,院门再次被打开,仍是刚才开门的那妇人,开门后,她便小心翼翼地闪过了一旁。 身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女子。 中年男子身形消瘦,四方脸看着无比坚毅,目光如炬。 他身后的女子看起来虽然染了些岁月的痕迹,但却是一眼便可看出曾经美丽的容颜,一举一动优雅从容。 青枝猜测,这中年男子必是郑劲了。 与她想象中的他不同,郑劲看起来没有多少习武之人的风骨,反而看似一介儒生。 郑劲看到太子萧,面上无甚表情,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来此,有失远迎” 言谈间也不下跪。 太子萧道:“郑公,我偶然间路过此地,便想着过来看你一眼,不知郑公过的如何?” 幼年时,太子萧非常崇拜郑劲,经常围在他身边让他讲战场杀敌的故事,那些幼年的记忆,如今还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郑劲被父皇以谋逆罪处置时,他曾极度惊讶及难受过。 不过,他当年不知发生了什么,就是现在,他也不知道郑劲当年是不是被父皇冤枉的。 现在再见到郑劲,曾经的熟悉感却是不曾改变。 但,到底还是生疏的感觉更多。 见他现在和当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全然不同,鬓角也生出了些许华发,一时之间有些触动。 在他看着郑劲的时候,就见郑劲凛然一笑,回道:“我郑某人在此过的倒也不错,至少有大把的闲暇时间,可以钓鱼赏月。怎么,太子殿下来此,是来看郑某人如何钓鱼赏月的?” 太子萧道:“我父是我父,我是我,我一直对郑公怀有敬仰之情,郑公应该明白。是以经过此处,便必须来此探望一番,不然心下过意不去。” “我这宅里没有好酒,也没有好物可赏。你若不嫌弃敝宅寒酸,就进来!” 言毕,自己转身先行了一步。 背影透着目中无人的冷漠。 那中年女子跟在他身后也一句话未说返回了院里。 院里还有两个下人,俱是年老体弱之人,在几位客人进来后,便将几匹客人的马和轿子安顿到马棚去了。 青枝看了看这院子,她还从未见过种了如此多高大树木的院子。 院里的通向各个房间的游廊,因树木的遮蔽,显得无比阴凉宁静。 树木虽多得足以蔽日,但风却仍可以从院外穿进来,吹拂着树梢,微微晃动着。 树上的叶子在沙沙作响。 木质游廊里干干净净,想来是常常有人清扫。 青枝和陆世康以及太子的那个侍卫一道,跟随着太子萧和花木纯在后面走着。 “几位贵客慢着,请随我来。”突然身后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 青枝回身望去,见是一着绿衣的看样子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想来也是,郑劲和太子萧叙旧,怎会让其他人同挤一室。 由那位女子带领着,她和陆世康以及那太子的侍卫来到了一个位于院子东边的房间里。 里面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再无其它家具。 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后,青枝想着怎么才能去这宅里的其他地方探个究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江湖骗子? 正沉思时,就听门边脚步声传来。 抬头一看,是当时去院门处开门那中年妇女。 她端着一个果盘走了进来。果盘里装着几串葡萄,二十来只枣子和几块糕点。 “官人们请享用。”将盘子放在桌子上以后,她弯腰后退,并转过身去,迈动脚步往外走。 青枝拿起一只葡萄,放进嘴里说道: “这葡萄是好物,你们两位尝尝,医书上说,葡萄入肺、脾、肾经,有补气血、益肝肾、生津液、强筋骨、止咳除烦、补益气血的功效”她特意将医书两字说的重些。 因为她知道这宅里一定有人生病。生病之人定是父亲那日所说的普通人。 陆世康会意,顺着她的话说:“周大夫医高八斗,背医书时信口便来,葡萄的这许多好处,竟可倒背如流,在下佩服” 那中年妇女果然停住了脚步,看着青枝问:“这位是大夫?” 青枝道:“正是。” 中年妇女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不多时,这妇女又回来了,对青枝道:“这位大夫可否随我去夫人那里一趟?” 青枝听到她口中的夫人二字,脑海里便浮现出刚才在院门口和郑劲一起出现的仪态优雅的那位中年美妇。 她跟随着中年妇女往前走去。 陆世康漫步跟在他们后面。 从刚才所在的东厢房往北走,到尽头处时,又沿着檐廊往西走,接着过了一个门,到了一处室内的过道。 沿着室内的过道往北走到某一扇门前,中年妇女在关着的门前面朝褐色木门说道:“夫人,他们来了。” 里面有些沙哑又有些低沉的女子声音说道:“让他们进来。” “是,夫人。” 中年妇女开了门,带着青枝和陆世康进了门内。 青枝见进去的并非女子的闺房,而是一处简单的会客之室之类的地方。 虽是白日,房间里点了一只蜡烛。 想来若是不点蜡烛,此室定是幽暗无比。 窗口被一个柜子挡住了光线,此室又在过道的北侧。 那中年美妇本来卧躺在榻上,在青枝和陆世康进来后便懒懒直起了身子。 她媚意无限的一双美目看着青枝,慵懒问道:“你是大夫?” 青枝答:“是。” “哪里的大夫?京城的?” “不是,是江北城的。” “那你如何跟他们一起来?” “适逢太子妃有恙在身,我便跟着来此,以防她路途中有所不适” “你刚才说,葡萄可强筋骨?” 青枝心道,她刚才在那个房间里说了那么多吃葡萄的好处,怎么那中年妇女只把强筋骨这个效果传给了这位夫人? 莫非她腿脚有什么不便? “是,葡萄是有这个功效,不过,若是腿脚不便,还要看其病因,不是简单的吃葡萄便可解决问题的。”她从容淡定说道。 中年美妇看了看她,摆弄着眼前的茶杯道:“那你说,一个一直以舞姿见长的人,有朝一日突然每舞一曲都会腿疼泛酸,何故?” 青枝问:“是夫人的腿吗?” “是。” “我来帮您看看。”说着,她走近那中年美妇,弯下腰,一寸一寸地摸着她的腿。 摸了片刻后,她站了起来,问:“夫人可是很久未曾出门了?” 中年美妇疑惑不解地看着她,问:“这和腿疾又有何干?” “请夫人如实回答我这个问题。” “是,我很少出去,大约每半个月出去一次。” 青枝想起被遮蔽得不见天日的院子,再看看这间屋子,心里已有答案,道:“夫人的腿疾只因晒的日头太少所致。夫人若是闲暇时常常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腿疾应会慢慢便好了……” “但江北名医”中年美妇说到这儿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江北有个医生,说我这腿疾需吃健骨粉便可好了,你们都是大夫,怎么会观点完全不同?” 青枝明白她说的江北的那个大夫应该就是父亲无疑了。 此时,她自然不能砸父亲的场子。 她从容回道:“那位大夫说的也没错,夫人确是可以吃些健骨粉,只不过,吃了健骨粉,尚需晒太阳方可促进健骨粉的吸收,否则,吃了却吸收不了,等于没吃。” “那位大夫从未提到晒太阳之事。”她看了眼青枝,似乎已经断定她是骗人的江湖朗中。 青枝明白此时这中年美妇心中所想。毕竟,自己父亲在江北这一带的名气始终太响亮了。 父亲未受过现代医学的熏陶,对于许多常识性的问题并不了解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现在自己该如何让她相信自己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父亲必须继续被她所信任才是正经。 若是父亲知道了对方的秘密又不被他们所用,只怕会立即凶多吉少。 她灵机一动说道:“那位大夫或许从未想到夫人竟会闭门不出!若夫人常常出门,确实只吃健骨粉便可。” “那我问你,太阳有什么功效?它不是物,如何能为我所用?晚上它便消失了,我晒了一日,到了晚上,岂非白晒?” 青枝心道,要说得清楚怕是不那么容易,如果说出现代医学词汇,怕是自己更要被当成江湖朗中了,还有可能被当成疯子。 她沉思片刻后答道:“夫人此言谬也。夫人可观察那阴暗中的树,要么细细长长易折,要么弯腰向着太阳的方向。而院中之树,若是密密麻麻,也是细细长长,不堪风雨。但若是树长于强光之下,则粗直健壮,不畏风雨。”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太阳于人的筋骨,如同水之于草。草失水而易枯,骨失阳而易折。其实,太阳可让人的身体得到一种物质。” “什么物质?” “味滴。” “味滴?何物?因何我从未听过此物?” “夫人不知,人体若要健康生长,需有味艾,味碧,味西,味滴,味衣等物,严重缺少某种物质时,人便会生病。” 说到这儿时,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要被当成疯子了。 她注意到,连陆世康也在扭头看着自己。 虽然没看他,但她能想到他此时震惊的神情。 也许,她刚才该说到“骨失阳而易折”这里的时候就该止住的。 “你说的这些,我从未听过。怎么花木纯会让你这个骗子来为她医治?” “太子妃从未将在下当成是骗子。” “她到底是年纪小。那我问你,你这些什么味滴味西的物质,是从哪看来的?”中年美妇冷眼看着青枝说道。 “是从一部不为人知的古医书上看来的。夫人可以不信就是了,不过,在下提醒夫人,若不晒太阳,夫人只吃健骨粉怕是没用的,就如给屋中树木施肥,不会让它变得健壮一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个少年的灰暗成长史 夫人深思片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问你,若是我以后每日晒太阳,腿疾便会好吗?” “是的夫人,不到半年便可好了,因为你的腿本身并无其他疾病。” 青枝刚才摸过了她的腿和膝盖,未见有什么异常。 “我有一子,也是有腿疾,也是这个原因吗?” “这倒不一定,我要去看下方知。他可在这宅里?” 夫人站起了身,道:“他在,你们与我同去。” 夫人说着出了门。 青枝和陆世康跟着她在过道里往西走。 经过了三个门,夫人在一个过道南边的门前停了下来。 她敲了敲门,问:“裴儿,你可在吗?” 里面传出一个稍显稚嫩的男子声音:“在,干嘛?” 语气中似有不耐。 “有大夫来此,我想让他看看你的腿疾。” 里面的声音再次传来:“看过多少大夫了,又有何用?” 夫人道:“这次的大夫有所不同……” “你让他回去,别耽误我做事!”他的声音落后,里面传出一阵叮咚声。 青枝有些疑惑,听他声音最多十五岁,这个年纪上,又有何事情可做? 这个年纪,不该是在外头鲜衣怒马的时候吗? 夫人不依不挠道:“你开门,耽误不了你多久的。” 里面叹了口气,却有脚步声传来,顷刻,门被打开,门前站了一个看样子十四五岁的少年。头发高束于顶,脸白如同瓷器,却是不甚健康的白色。 他传着一身玄衣,身子看着甚是羸弱。 在他身后,是玲琅满目的木头刻件。还有各种雕刻用具。 刻件有各种动物,也有一些传说中的人物。 刻件有些上了各种颜色,有些还是木头本色。 青枝现在明白他刚才说的别耽误他做事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他是个木刻爱好者? 每日在这昏暗的屋内劳作,也不出去见见天日,青枝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腿疾大概也是与不见天日有关了。 不过,为了确保自己的判断正确,她还是要确定他的腿有无其他方面的毛病。 “我来给你摸摸腿看看。”青枝道。 “你?”被夫人叫裴儿的少年显然有些惊讶。 他大大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这个年纪如此轻的大夫,是如何到了这儿为自己看病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青枝:“你刚学医没多久?” “十年有余。”青枝答道。 “什么,你现在也才多大!”他不相信地看着她白皙得泛着淡淡的光泽的脸。 “在下刚认字就习医了……” “你摸就摸,不过快点!”他看了眼他房间里的架子上的那个刚刚刻了三分之一的木偶。 他的语气表明,他对这次求医不甚在意。只是在应付他母亲。 青枝走近他,摸了摸他的腿和膝盖,然后站直了道:“夫人,你这儿子的腿和你是同样的问题,只需晒太阳便可好了。” “只需晒太阳便可好?”这叫裴儿的少年说着大笑起来。 仿佛这是个最可笑的笑话。 从九岁那年,他开始吃药,吃了各种药从未有任何效果,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夫居然说晒太阳就可看好他的腿疾? 所以,他怎能不觉着好笑? 因为身体羸弱,他笑的时候扶着身边的椅子。 “是的。只需晒太阳便可好了。”青枝一本正经重复道。 “你说话可有依据?”他止住了笑,看着青枝一本正经的脸问道。 “你一定见过阳光充足处的树木的树干,个个粗壮有力。你再看看你家宅里院中这些树木,因为相互遮住了阳光,便个个细长柔弱。若有强风吹来,你家宅里院中这些树木,是最先折断的。” 她顿了顿,“或者,你可以种几棵黄豆在你房中,在宅外面的阳光充足处也种上几只,过个十日,你便会发现,屋里的黄豆芽细长而柔弱,并且发黄,不会等到开花结果,便会因失光而死,但外面的黄豆芽却是粗壮强健,其色也发绿,也能生存更久,可以开花结果。” 这时那裴儿不吭声了,他在思考分辨着她刚才说的话。 那位夫人,也在仔细体会青枝刚才说的黄豆芽的这个例子。 她比刚才更相信她了。 青枝见他们沉默,知道他们现在对她已经没什么怀疑了,于是道:“对了,此前的大夫曾开过的方子我可看下吗?若是晒太阳的同时,能吃些药,会好得更快。” 青枝之所以这样说,是想看看写在方子上的字,毕竟她现在也是仅凭猜测认为父亲在这儿出现过。 那夫人犹豫了一下,道:“以前的大夫开的方子大夫当真要看么?不用重新开方子吗?” 青枝道:“我是想看看是不是此前的药可以接着用,若我重新开,以前还未用的药便浪费了。” 那夫人道:“各位在此稍等,我去拿来。” 青枝便和陆世康一同在裴儿的房间里等待。 陆世康刚才一直在不动声色观察着那夫人和斐儿,以及他所在的每一处地方的场景细节。 青枝更多的关注点在于自己的父亲在不在此处,若在此处又在哪个房间这种问题上。 那位裴儿此时走到了放置在房间西边的架子旁,拿起一只木偶端祥着。 他在考虑该如何给它上色,用青色还是乌色。 青枝道:“你很喜欢木刻吗?” “对。”裴儿漫不经心答道。“不知大夫觉得我做的如何?” 青枝不太懂木刻,于是道:“其实我并不太懂。”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其他人不管懂不懂,只会说,很好。” “哦……”青枝不知该说什么,应了一声。 陆世康走到架子前,拿起一只鸟的木刻,端详了片刻后,悠悠说道:“若是我来评判,你这技艺,稍差火候” “你是第一个说我技艺差火候的人”裴儿声音里有丝气馁。 “你可以去买本江齐之的《木刻之术》,它能帮你好好纠正一下技法,有了更专业的指导,你的技艺定能有大的提高。”陆世康仍是端详着那只鸟形木刻说。 “可是,我根本出不去,怎么买?”裴儿叹了口气,悲伤说道。 “出不去?”青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 “对,他们都不让我出去,我从出生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这宅子一里路以内的地方。还每次都有人跟着。久而久之,我宁愿在房里玩木刻。反正周边没什么玩的,我也一直没什么朋友。” 他说话间看着窗外,仿佛在回忆自己那孤单灰暗无味的成长史。 第五百八十章 卖米糕的姑娘见青枝慢慢地伸手,从柜台上提起袋子。 她觉得她的动作有点慢,不,是非常慢。 她觉得孔大夫有点怪。 她又回忆起刚才看到的陆公子看着孔大夫背影的画面。 陆公子刚才的神情若有所思,还带着点怅然。 她又想起,刚才自己对孔大夫说陆公子在看她背影的时候,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猜测这两人有情况。 但这和她无关。 反正就算陆公子和孔大夫成不了,自己也不会有戏。 她才不做这种美梦。 那么多的出身良好,容貌姣好的姑娘陆公子都没看上,自己就更加不用操那心了。 不过,看到又一个姑娘被陆公子丢弃,她还是有点开心的。最好没有一个人能被他看上,那就更好了。和自己无缘的人,那最好谁也得不到。 她声音带着愉悦又对孔大夫说了句:“孔大夫,这米糕易散,你提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儿。” 青枝应了声,不再说话,提着米糕和药箱便开始往东走。 知道陆世康的轿子已经往南远去,她不那么担心了。 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提着米糕往家走去。 距离家门口时还有几十丈远时,她遇到了三姐青颜。 青颜见她右手提着个袋子,问:“袋子里是什么?” 青枝道:“米糕。” “什么味的米糕?”青颜看了眼袋子,想要知道青枝买了什么口味的米糕。 毕竟青枝很少在外面买食物,她能主动去买的,肯定是她很爱吃的。 “没注意。”青枝回道。 青颜扭头瞪了青枝一眼:“没注意?你买了米糕连买的什么味的都不知道?” 青枝道:“这有什么关系?都一样吃。” “你今天有点怪。”青颜道。 “三姐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算了你不承认我也没法子。”青颜说话间看了看袋子,“这米糕有点多,看样子一时半会吃不完。你真是疯了,一下买这么多。” “家里那么多人呢,给他们分分吃很快的。”青枝道。 “做主子的给下人亲自买东西吃,闻所未闻,平常只能见到做下人的跑去街上给主子买东西。” 青颜越发觉得青枝不对劲儿。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大门口,青枝将袋子递给青颜,道:“三姐,帮我拿进去。” 青眼接过袋子,提着进了院门,青枝则进了边上的药房门。 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师兄于其书也在药房里忙碌着。 于其书上一次来还是过年那天,他来给师父师母拜了个年,又帮着忙到傍晚方才离开。 她喊了声师兄,便走到了柜台前。 就听师兄问道:“青枝,你刚才用了一种什么方法把一个孩子给救了?” 青枝没料到,自己才刚刚回来,消息便已经传进来了。看来是刚才在围观的人来到这儿传的。 “是海氏急救法。”之所以说海氏,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说出一个外国名,会吓到大家。 “海氏急救法?这是什么办法?”于其书问。 钱六也暂停了给人把脉,抬头看青枝,一副很想知道的神色。 “是一个姓海的人发明的办法。”青枝如是回答道。 “这个办法是怎么做的?为兄可否知道?” “当然可以。你听好了,对了,钱六你也听听。” 钱六道:“我支起耳朵听着呢……” 青枝道:“对于一岁以下的孩子,有以下几个步骤,一,曲膝跪坐地上,二,抱起孩子,将孩子的脸朝下,使其身体倚靠在大人膝盖上。三,以单手用力拍宝宝两肩胛骨减拍背五次,再将孩子翻正,在孩子的胸骨下半段,用食指及中指压胸五次。重复上述动作,以压力帮助孩子咳出堵塞气的异物,一直做到东西出来为止。 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勿将孩子的双脚抓起倒吊从背部拍打,如此不仅无法排出异物,还可能造成颈椎受伤。若是液体异物,应先畅通其呼吸道,再吹两口气,若气无法吹入,则怀疑有异物都住呼吸道。” 青枝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对于两岁以上的孩子,方法如下:在孩子背后,双手放于孩子肚脐和胸骨间,一手握拳,另一手包住拳头。双臂用力收紧,瞬间按压孩子胸部。持续几次挤按,直到汽管阻塞解除。” “那,有针对大人的吗?”钱六问。 青枝道:“自然也有。一,抢救者站在病人背后,用两手臂环绕病人的腰部。二,一手握拳,将拳头的拇指一侧放在病人胸廓上和脐上的腹部。用另一手抓住拳头、快速向上重击压迫病人的腹部。重复以上手法直到异物排出。”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成人自救法也有,面对固定的水平物体上,如桌子边缘、椅背、扶手等物,以物体边缘压迫上腹部,快速向上冲击。重复之,直至异物排出。” 除了于其书和钱六,在这儿的病人刚才也在听着青枝的话,此时有人到:“孔大夫,能不能找个人练一下,你说那么快我们记不住啊……” 青枝到:“那好,让于大夫和钱大夫两人一起示范,你们可以看一下。” 于其书和钱六刚才听的认真,但又不明白自己有没有完全明白青枝的意思,此时也希望能在青枝面前好好把步骤演练一下,于是一起在青枝的提示下演练了几个回合,几次下来,除了他们,连来此看病的病人也基本上都会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在他们演练的时候,吴山一直在留意着青枝和于其书的一举一动。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孔大夫和于其书之间没什么除了师兄妹之外的关系。 因为孔大夫在于其书面前坦然地很。 所以,孔大夫不理自己三公子的根源应该不在于其书这儿,那么根源在哪里呢? 他决定继续观望下去。 反正只要一直呆在孔家药房,他认为自己总能发现些端倪。 就在半下午的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病人走了进来,刚进来就大声嚷嚷着:“你们听到消息了吗?” 众人看着他,不知他此话怎讲。 这病人环视了大家一眼,见所有看向他的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于是卖起关子道:“这么说,你们都不知道?” 青枝此时正在些药房,此时停笔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到底想要宣布什么惊人的消息。 看这人的这副模样,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一定是不小的事情。 有人问来的那病人:“你想说什么,赶紧说。” 来的这病人道:“你们猜猜看。” 有人道:“你就直说得了,我们哪猜得着!” 来的那病人压低声音道:“这天下啊,易主了!” 在座之人都惊呆错愕地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本来这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毕竟皇上都逃到江北城来了,这天下易主不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但眼下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们震惊了一番。 那人得意扬扬道:“看,你们都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听说的。” 有人问:“那你知道新国号是什么不?” 那病人道:“宣。” “宣?” 那病人道:“对,宣称的宣。” 这时另一个人道:“那以后咱们就成大宣帝国的百姓了?” 那病人道:“其它地方的百姓,可以说已经成为大宣帝国的百姓,咱们江北城人,现在到底算是哪方的百姓,就难说了。” “咱们到底是大隶的百姓还是大宣的百姓?”这时又一个病人问道。 刚才进来的那病人道:“我觉得咱们应该还算是大隶帝国的百姓,要是江北城也沦陷了,那咱们就成了大宣帝国的百姓了。” “不过呢,到底属于哪个帝国,和咱老百姓也没多大关系。”这时又有一个人加入了谈话中,这人是带着他妇人来看病的,他妇人在他说话以后,拼命点了点头,表明她很认可他的观点。 刚才进来的病人笑了一声,道:“和咱没关系?错了,和咱关系可大了!” 刚才加入谈话中的人问:“和咱能有什么关系?” “那你说,什么关系?”又有人说道。 刚才进来的病人踱起步子来,道: “你想想,现在的大宣有多少兵力,皇上现在还余有多少兵力?就算不说现在的兵力,以后大宣有的是百姓可以扩张兵力,皇上这边呢?他要想扩充兵力,还能去哪找人?不是只能找江北城的壮丁吗?” 他话音落后,众人皆不语。 他们本来觉得当自己的百姓就好,不管天下怎么变,和自己关系不大,现在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要不可避免地参与进这场政治的争夺战之中了。 药房里突然弥漫起一种沉重的气氛。 刚才进来的那个病人见大家脸上都有些凝重之色,道:“不过,皇上可能会让咱们安安稳稳过个十五再说。十五之后,充兵的充兵,当劳力的当劳力。江北城的安逸日子,最近几年,再也别想回来啦!” 这时有人问: “那,新的大宣皇上是谁?” “郑杭肃。” 第五百八十三章 围墙方案 皇上道:“至于围墙的范围的界限,则需要爱卿和朕一同来划定了。” 陆知府对江北城各地再熟悉不过,脑海里宛如有一幅江北城地图,他想了想,道:“皇上,臣需要一幅地域图,来向您说说臣心里所想的划定地段。” 皇上道:“朕这里刚好有幅地域图。” 自从有了建围墙的想法后,他就开始命人找地图了,派出的士兵各处寻找地图未果后,他便想到了自己儿子胡萧。他带兵出行必然有各地的地域图。 于是他命人去太子萧那里问有无江北城地域图,太子萧便亲自拿了江北城地域图前来。 太子萧拿到的地域图是此前从陆世康那里找来的。 那副地域图之前藏在江北城衙门的藏书阁里。 地域图是一个叫韩风的高人用裴秀的制图六体法所绘。所谓制图六体,便是绘制地图的六条原则,分别是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 分率乃比例,反映出图中线条和面积的比例。准望便是方向,反映图中各单位的相互关系。道里为距离,高下指相对高度,方邪为坡度,迂直是指高低与距离的换算。 那副地域图虽然粗略,但却也山川河流一样不少,有其借鉴意义。 皇上从背后的书架上拿出泛黄的地域图,摊开,看着地域图道:“爱卿,你来分析分析,该如何建城墙?” 陆知府看着地域图,道:“江北城南有大河,是天然的屏障。我方可在河岸边每隔一段路修一箭楼,河边派人经常巡逻即可。江北城东边有东山,亦是天然的屏障,只需将山间沟谷处修建围墙,便可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西边,道:“城西边有较大范围的庄稼地和林地交错,上务必围起来的场所,至于到城西多远处开始围,臣认为应该远至西湓山,之所以远至西湓山,是因为借助山体地势可更少的修建围墙,只需补上沟谷处即可。” 分析了城西,他又指着地域图上北边说道:“城北乃大量农田,距离山体较远,唯有修建长围墙方可。好在其他各方可以借助河流和山川,只有北方建长距离围墙,也算是节省了不少的力气和石头。” 皇上点头道:“好,就依爱卿所言修建围墙。即日便须开始准备材料。不知东山处的石头可是能利用之材?” 皇上明白,不是所有的石材都可以用来修建围墙,有的石材会随着时间而极易风化破碎,有的石材会因雨水冲刷而发生一种他说得出但不明白原因的某种改变,比如表面上会出现孔洞,裂隙,空洞或是裂隙还会贯通起来,造成墙体坍塌。 所以,必须得用适合建围墙的石材方可。 陆知府道:“东山上的石头可以用来修建围墙,因为江北城的农夫们常常用山上的石头修建他们自己的房子,有的房子经过了几十年,现在墙体的石头依然没有任何破损。” 陆知府虽然对石头没有过多了解,但想来可以利用民间的用了东山的石头的房屋质量来推断石头是不是可以利用。 皇上听了他的话以后,道:“既然如此,那么明天便立刻开始开山采石。”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一位小厮 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士兵头头的人走过来一点,对着人群说道:“你们只管看即可,不要随便讨论。” 这士兵头头回到山壁边后,老者轻声对他左右两侧的人说道:“看来我猜对了,他们只是不让我们讨论,却没有说我说的是错的” 左右两侧的人也轻声道:“看来的确你猜对了。看来江北城以后有的是要忙活的事情了” 皇上要建城墙的消息,自然又很快传到了孔家药房。 众位病人又在病房里讨论了一番关于江北城即将要建个新城墙这个话题。 但也没谈多久,他们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话题转移到了江北城的几位名媛和贵公子身上。众人感兴趣的,也无非是哪位贵公子和哪个名媛结成了亲家,哪个贵公子深爱哪个名媛却又因有缘无份而抑郁不乐,哪位富人家里有几妻几妾日日争风吃醋。 吴山本来以为,自己在孔家药房的时光会非常枯燥乏味,没想到在这儿能听到各种小道消息。 这些小道消息连他也不太知道,因为他不经常跟着三公子出去,而常常跟着三公子出去的齐方又不太爱聊八卦话题,所以,很多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因此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打探孔大夫的秘密的。 就在他津津有味听着众人聊天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衣帽整齐个子中等的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这个小厮他可太熟了,是曾经的那个喜欢三公子的叫程晓的姑娘宅里的小厮。 也就是那位程晓姑娘,在和三公子分开后竟然跳进了芫河意欲寻死,好在她跳河的时候岸边有个人在场,把她救了起来,不然就那么香消玉殒了。 不过,从那以后,自己便被三公子命令去跟踪这位程晓姑娘,以防她突然想不开又在哪个角落里寻短见。 那两个月,他见过了程家的几位常常出门的小厮。 这位小厮便是常出门的几位小厮之一。 现在,一看到这位程晓的小厮,那段因跟踪而苦不堪言的时光就浮上了吴山的心头。 同时他突然想到,为什么程晓姑娘的小厮会突然出现在孔家药房,是因为程晓姑娘生病了? 但他却又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因为程晓姑娘也喜欢过三公子,孔大夫也喜欢过三公子,而这一点两人都应该很清楚,毕竟都闹的沸沸扬扬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程晓姑娘的小厮来到孔家药房,会不会是另有隐情? 难道孔大夫和三公子分开,和程晓姑娘有关? 他眼睛审视地看着程晓姑娘的小厮,只见他一步步走向孔大夫,到了孔大夫面前时说了句:“孔大夫,我家姑娘病了,希望您能为她治病去。” 吴山看出来了,这位小厮说他家姑娘病了的时候,神情可一点儿也不焦急,仿佛说的病人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似的。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就听孔大夫道:“你家姑娘怎么了?” 那小厮道:“这几日说是头痛的很,希望您去给她看看。” 吴山一听这小厮说程晓姑娘是头痛病,心道,一般人要是没病又想见大夫,多半都是说头痛,因为头痛这事不好推断病因,有的人好好的也会犯头痛,所以,他更加觉得程晓姑娘派人来找孔大夫的真实目的了。 就听孔大夫道:“等我看好眼前的病人,便过去,你先回……” 那小厮道:“好,我和我家姑娘说您过一会来,让她好好在家里等着您。” 那小厮说完便告辞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这个人交给我吧 吴山压低声音道:“大哥我真是行乞的,你看,我衣服这么破,我要不是乞丐,怎么可能在这大过年的时候穿这种衣服呢?是大哥?” 就连一年到头穷的叮当响的人家,这时候也是穿着新衣服的。其他都可以省,唯有过年时候的新衣不能省。 那年长的乞丐仍然高声道:“穿破衣服就一定是乞丐了?我和你说,穿破衣服的不一定是乞丐,就像穿好衣服的也不一定不是乞丐一样的!” 作为乞丐,他和伙伴们都有破衣服也都有好衣服,不过,在江北城,他们是不会穿好衣服的,哪怕是过年时也不穿,因为怕被人认出,以后不好掏钱。 他们只在出城去附近镇上吃顿好的时才会把衣服带出城,在城外的树林里换上,然后再找个镇外的小酒店大吃一顿。 不过这是秘密,一般人他不告诉他。 吴山见他不信自己,又低声说道:“大哥咱们别处去说话,在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 他怕陆媛清从声音里认出自己,所以想离这个巷子远点。 那年长的人道:“哼,我就知道你是见不得人的!谁和你去别处啰嗦?兄弟们,上!” 吴山一听,这是要挨打啊,立刻转身就想跑。 一个乞丐拦住他,道:“想跑?没那么容易!看我们怎么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那乞丐说话间抓住吴山的胳膊,不让他跑了,然后对其他乞丐说:“来,你们上!” 吴山心里叫苦不迭。 他猜一定是陆媛清发现自己跟踪她了,不知道真相的她必然以为自己遇到坏人了,所以就让这些乞丐来收拾自己。 以前,他一向佩服她的机灵劲,她总能找到借力打力的办法,她自己不用动手,就能让她想治的人得到惩罚。 可是眼下这个机灵劲用在自己身上,那就可苦了自己了。 但他知道他得忍住。 一定不能让陆媛清认出自己。 三公子肯定不希望陆媛清知道自己扮成乞丐去孔大夫的药房打听消息的事。什么事一被她知道,那就麻烦了。她肯定会从中捣乱。 所以,虽然挨打,被打的地方火燎燎的,那也只有硬撑了。 思想间身上又挨了好几拳。 打人的这些乞丐别看只有一个胖一点的,其他都是瘦的皮包骨,他们打起人来时劲可一点儿不小。 没多久,吴山便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他们不会把自己给往死里打? 正想着时,就听那个年长的乞丐道:“行了,教训得差不多了,咱们先住手。” “怎么,就这样算了?”那个唯一的有些胖的乞丐问。 “怎么能算了?咱们把他打死了,咱们就背上人命官司了,现在打了这一顿,教训得差不多就行了……”年长的乞丐道。 吴山心里升起一丝希冀。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年长的乞丐后面的话是:“咱们把他送到衙门去,走!” 虽然他一开始就决定了要把这个人送到衙门去,但是自己和伙伴们收了刚才那个求救小哥的钱,不能白收,所以才决定先打一顿,对得起大家伙儿得的这一两银子,然后送官府,让这个坏蛋永远不得再出来作恶。 吴山一听他们要把自己送衙门,比刚才知道自己要挨打了还怕。 这事要是被陆知府知道了,自己三公子可就麻烦大了。 而且,一旦自己被送衙门,那不是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他权衡了一下后,认为还是让陆媛清发现自己好些,于是大声喊道:“求求大哥们了,我真不是什么坏人!我真的就只是想讨点饭吃!” “谁信你!”那年长的乞丐道。 “就是,哪个信你!”那个胖点的乞丐说着拉住吴山的胳膊,“走,去衙门!” 吴山知道自己不用怕被送衙门了,因为陆媛清已经在往这边走来。 陆媛清刚才一听到了他的声音就往这边走了。 乞丐们打他时她站的远远的,是不想他们的拳脚不小心落到自己身上。 就在乞丐们拉住吴山打算往衙门送时,她大声在后面喊道:“大哥们,先停一下!” 乞丐们在她话音落下以后便停了脚步。两个乞丐一人一个胳膊紧紧拉住吴山,怕他在这个时候跑了。 陆媛清走到边上以后,看了吴山一眼,确信他确实是吴山,自己没听错以后,道:“大哥们,小弟谢谢你们刚才的仗义相帮了,这个人交给我……” 第五百九十六章 是你心不好了 过了一会儿,陆媛清突然想起问吴山一些事情,便离开吴山的怀抱,问:“你在孔家药房发现什么了没有?” 吴山道:“没有。” 吴山说完突然想起今日程晓姑娘的小厮先去了温家药房又去了孔家药房一事,觉得让她分析分析,于是道:“那个程晓姑娘你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了,那不是曾经和我三兄长有过一段时间的程大先生家的掌上明珠吗?我当时还以为,我三公子这下总该会定心了,谁知道他也还是又不理她了……” “其实三公子和她在一起没几次,而且我觉得,那也是程晓姑娘的套路把他套了的,好在他没上套。” “什么套路?” “他们没在一起以前,我就是觉得三公子以前老是遇上她太巧了,三公子去的地方总能看到她的影子……哪有这么巧的事!” 陆媛清笑了一下,道:“确实是巧!我还记得,那时候她老是找我玩,我以为她是喜欢和我玩,谁能想到她其实是看上我三公子了呢?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不会是通过你打听的三公子的行程……” 陆媛清又一笑,道:“就是通过我打听的,不过呢,我也是想看看我三公子到底能不能定下心来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才帮助她的。毕竟她这人有貌有才,还知道巴结我,还经常给我买些小东西,有个这样的嫂子我当时觉得也还行。我这样觉得是因为我那时候没发现江北城其实还有孔大夫这个人啊……,不过,我当时是真没想到我三公子对程晓姑娘也定不下心来。” “她不和你三兄长在一起,你是不是蛮遗憾的?” “不啊,因为我相信我三公子的眼光,他要是不喜欢的,一定是真的看不上。不过,你提程晓做什么?”这是让她不解的。 吴山道:“今日程晓姑娘派人请孔大夫去她那里了。” “请她去干嘛?” “名义上说是看病,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为什么觉得没那么简单?” “因为孔大夫从她家走后,她的丫头晓月去拿药的时候先去了温家药房拿药,再去的孔家药房拿了养神安心药。” “你说,晓月先去了温家药房,然后又去了孔家药房?那肯定是程晓让她去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做个对比,看哪家医术更高?” 吴山道:“但是她家离温家药房近,以前也貌似都是去温家药房的,如果她家有他家的药,也肯定早就有了,犯不着这个时候再去做对比……” 陆媛清道:“这里面会不会有情况?我觉得按正常来说,她不会去找孔大夫看病,因为她肯定听说了孔大夫和我三兄长的事,会把她当成情敌,所以,她叫孔大夫一定是别有目的!” 吴山道:“会不会有可能她去温家药房是帮程家其他人拿药呢?毕竟她出门一趟,其他人就懒得出门了。哦,不对,她在温家药房拿了以后先回程家了,然后才去的孔家药房。” 陆媛清道:“那就更加可疑了,反正咱们也猜不出什么来,走,咱们去看看去!” “去哪看?” “当然是去温家药房了。看她在温家药房买了什么?” 每个药房都有卖药记录,今日晓月拿的什么药,在温家药房可以看的到。如果也拿的是养神安心药,那说明她无非想知道哪个药疗效好。 但陆媛清觉得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她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 一般女子要是接近情敌,必然有其原因。 吴山听她说要去温家药房,连忙摆手道:“药房的卖药记录岂会给一般人看?我们成功不了的!” 陆媛清道:“你放心,我有办法让温老大给我看。” 温老大就是温老爷子的大儿子温世宏,江北城的人喜欢在当着他的面时叫温大夫,背着他时叫他温老大。 温家药房虽然是温老大在接管,但他四弟弟也在药房里帮忙。温老二温老三都对医术不感兴趣,拿了温老爷子的积蓄去做别的生意了。温老四本来也拿了父亲的一点积蓄做了布匹生意,但因为他好吃懒做,没两年就关店了,所以只好求着他大兄长让他在药房里帮帮忙学点医术,以后他去其他城市自立门户。 吴山听陆媛清说她有办法看到温家药房的卖药记录,于是道:“你有什么办法?” 陆媛清对他耳语了一阵。 吴山觉得陆媛清的办法有无事生非之嫌,搞不好到时候会被人打出来,但似乎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决定奉命陪君子,道:“那咱们走……” 两人一起向温家药房走去。 到了温家药房门口,只见温家药房里还开着灯,在窗口处可以看到有三个人在里面。一个是温老大温世宏,另外两个看样子是一对年轻夫妻。 陆媛清道:“咱们现在不能进去,免得砸了人家招牌。” 吴山也觉得现在不能进,因为陆媛清的方法就是去砸人招牌的,而且还是用莫须有的事情去砸的。 当里面那对夫妻出来以后,温家药房里只剩下温老大了,陆媛清给吴山使了个眼色,吴山会意,两人一起进温家药房的门。 他们进去以后,就看到有点儿胖的温世宏正在柜台后写着什么。 温世宏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一抬头,看到有两个人进来,虽然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个乞丐,他还是有一丝欣慰的感觉。 他对现在还愿意来自己药房的人都心怀感激。 因为自从几个月前孔大夫突然之间大放异彩后,来自己药房的人少了至少一半。 现在来自己药房看病的,大多是有一些小毛病的,或者是不想去孔家药房等太久的,或者是住在附近的。 不管来的是哪一种,看到有人进来的时候,他都觉得欣慰。 因此,他看着两人进来的身影,摆出一副和气的样子说道:“两位年轻人,你们两人哪里不好了?” 陆媛清把腰一叉,道:“我们没有哪里不好了,是你心不好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疑惑 温世宏从医也有三十多年了,遇到的各种纠纷也有不少,他觉得,今日自己大概又遇上事了。 他放下手里的笔,道:“我心不好?这从何说起?” 陆媛清道:“哼,你给我这个友人的家人开的药是旁的药房的几倍!他家人无非有点肚子痛,你家药房却开了一大堆药!你说,你是不是心不好?” 温世宏用笔敲击着桌面,道:“胡说!我们温家开药,一向规规矩矩,怎么会多给人开药?” 说这话时他有一点心虚,毕竟他有时候是会多开一点药,或者是加个没什么大用的滋补身体的方子,因为现在药房来人少,每日进账远赶不上从前,他便生了些旁的心思。 当然,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 再说了,刚才这个小年轻说自己是开了几倍的药,他最多多开一倍的药,达不到几倍的分量,就更加不能承认了。 他说话的时候看了陆媛清和吴山一眼,没认出两人是谁。 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两个人,也没给他们看过病似乎。 不过,刚才这年轻人说是他旁边朋友的家人病了来这儿看病的,那他就猜不出是谁了。 看他旁边的年轻人穿着极寒酸,大概他的家人也富不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他心里的担忧少了不少。 要是富人里有谁过来找茬,那自己可要多费一番功夫了。富人往往要么自己有权势要么有有权有势的亲戚朋友,实在是冒犯不起。 陆媛清道:“就知道你不会承认的!你不承认是?那我们自己看!” 温世宏看着她,问:“你们自己看什么?” “看你的药房卖药记录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给我这朋友的家人开了多少,等下拿走你开的药的斤两记录和别人家的比比去!” 温世宏脸一沉,道:“我们药房的卖药记录是不给人看的!” 陆媛清道:“我早猜到你不给看了,你这样是做贼心虚!” 温世宏气的手直抖,他指着陆媛清道:“你,你这个人不要血口喷人!” 他心道好在这两个人来的时候店里没有人,哪怕有一个病人,他都更加麻烦了。 陆媛清道:“行,你不给看是?那我们只能来强硬的了,吴世山,上!” 温世宏听她说吴世山上,以为她是让那个衣服寒酸的人打自己,于是道:“怎么,你们还想动手?有没有王法?” 吴山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他身后,顺手就把他两只手拉到后面,紧紧抓住。 温世宏毕竟也五十好几了,这时候知道自己要是剧烈反抗怕是会挨打,毕竟这两个人年轻多了,再说了万一打起来被路过的人生发现少不得走进来看看情况,于是只好道:“你们想看就看,但是,你们只能看你们自己的那一部分。” 陆媛清道:“你放心,其他的我们不看。” 温世宏道:“那能先放开我吗?你们这样我很不舒服。” 陆媛清道:“吴世山,先放开他。” 吴山便放了手。 温世宏道:“你们什么时候来开药的?我找找。” 陆媛清道:“就是今日,我们自己找还是。” 温世宏道:“这个不太方便。” 陆媛清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最好希望我们早点找到,要不然等会有其他病人过来就对你有不好的影响了,你要知道,我这人心里藏不住话。” 温世宏觉得这个咄咄逼人的年轻人大概干的出来他嘴里所宣言的。万一等会来个病人,他在这儿说他多开了药什么的,那可麻烦大了。 眼下似乎只能尽快让他们找到他们想要的,于是只好让步道:“你们快点。”说着把柜台上的一个本子推到了陆媛清面前。 陆媛清在账本上找到今日的卖药记录,开始细细查看今日买药之人的名单。 她寻找着程晓或是其他程家人的名字。 让她疑惑的是,看了半天,没看到程晓的名字,也没看到任何一个程家人的名字。 她又从今日一早最开始的地方看起,这次她还注意了一下有没有晓月或是其他程家的下人的名字,找了半天,仍未见到。 第五百九十八章 陆媛清问:“你们家只有这一个卖药记录吗?还是说你们有两份?” 温世宏不耐烦道:“就这一份。” 陆媛清看着记录着卖药数量和钱额的本子,又道:“这就有点奇怪了,今日他家人明明来这里拿了药,怎么会找不到?” 她说话的时候,温世宏突然想起今日下午时分有一段时间自己出去了,只有四弟一个人在药房,莫非他没有把卖药记录写下来? 难道四弟常常如此?卖药的记录不写,是想趁他不在把一部分的钱财私自放进腰包? 他决定到时候好好问问四弟。 但现在他不想把家里的私事告诉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免得他们笑话。 所以他道:“我们药房的卖药记录都在这个本子里了,你们找不到说明你们不是在这儿买的。”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这两个人来这儿就有点奇怪,说什么自己开多了药,自己也就直接信了他们了,谁知道他们当真是来干嘛的? 也许是其他药房的人来找茬的呢? 想到这儿他厉声道:“你们到底是干嘛的?” 陆媛清道:“我们来的时候就说过了!怎么,你做错了事不敢认吗?” 温世宏道:“谁知道你们什么人?你们说,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说话间他仔细分辨着他们,从头到脚仔细看了好几眼。他想从脑海里寻找以前见过他们的印象,但是,他想不出来。 不过,虽然没认出他们是哪个,他倒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是乔装打扮的。 因为他们虽然穿着都不怎么样,其中一个的衣服还和个乞丐差不多,但是他们的手却嫩的很,没有茧子,说明平时不用干体力活儿。 穷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用干体力活? 而且,其中一个男娃看起来还像是个女子。 看着他们,他用更加严厉的声音说道:“你们到底是干嘛的?如果你们再在这里一直纠缠,我找人把你们送官府去!” 陆媛清道:“哼,坏人还想着把别人送官府?我们也就是没找到证据,下次再来!” 说着拉起吴山的手就走。 温世宏本来想找几个人把他们拉住,但他到底腿脚没年轻人快,他走到门口时陆媛清和吴山老早溜得不见影了。 陆媛清和吴山来到外面后,在一个没人的巷子走着时,陆媛清低声道:“吴山,你确定晓月今日来温家药房拿药了?” 吴山道:“千真万确。她出来的时候提着个药包的。那个药包不大,她刚出门就把它放袖子里了。” 陆媛清道:“要不咱们去程家看看情况?” 吴山道:“现在大晚上的,程家怕是不好进。万一被人发现了,再认出咱们的真正身份,那咱们可就丢人丢大了,丢咱们自己的认倒是不打紧,咱们还丢了陆知府的人。” 陆媛清一想也是,自己父亲到底是一方地方官,女儿和小厮乔装打扮跑人家家里偷窥这种事一被人发现就会认他颜面尽失。 虽然她很想去程宅一探究竟,但还是理智压下了好奇心。 两人一起往陆府走去。 刚刚走到半路,就听到前面有个人对他隔壁店里的一个店家说道:“你们听说了吗?那个程大先生家的程晓姑娘,好像今日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了,她家的人说是孔大夫开的药有毒,现在程家已经去报官了!” “那咱们去看热闹不?”他那邻人问。 “自然要去。走,去衙门看看去。” 陆媛清一听,对吴山道:“走,咱们赶紧去衙门!” 第五百九十九章 来人 孔家药房。 此时还有五六个病人在等着看病。 忙活了一天的青枝见人总算是少了下来,心里泛起一丝轻松的感觉。 钱六也是一样。他甚至哼起了小曲来。 青枝给眼前的老婆婆把了脉后,判定这个老婆婆只是感染了风寒,便道:“婆婆,你感染了风寒,我给你开点药……” 说着便开始写方子。 正在低头写药方时,就听老婆婆道: “孔大夫,你在灯光下看着可俊了。” 她见青枝灯光之下皮肤甚是光洁,便出自内心的赞美道。 青枝莞尔一笑,道:“婆婆您言过其实了。晚辈就是一个普通之人。”她还不太喜欢自称小女子,于是仍然延续着以前的对人时的自称。 这婆婆没理会青枝这句话,反而换了个话题道:“我听说你和陆家三公子闹掰了?这可遗憾了!不过,你可不能太难过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青枝没想到这位老婆婆会说起这个,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暂停了片刻后只好道:“婆婆,您听说的都是没影的事儿,我和陆公子不曾有什么。” 婆婆仍是遗憾道:“我只当他这次是浪子回头,谁曾想浪子还是浪子,连你这么好的姑娘,他也不知道珍惜呢……我听说啊,那天你哭的可惨了,两天没吃饭,你看你每天这么忙,不吃饭怎么行?你饿坏了身子,他也不会知道心疼的” 青枝没想到她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心道,也不知道怎么事情传来传去便传变味了。 明明是她说的分别,传到了外面,她反是被陆世康抛弃的那个。 这种事情偏偏又不好和人解释。 毕竟她现在常常在被人问起他的时候极力和他撇清关系。 所以,她没有回话。 老婆婆见她不回话了,便叹了口气。 老婆婆之所以认为是陆世康抛弃了青枝,是因为她邻居。 她家东边有个邻居,是个好打听八卦的三十多岁的婆娘。 那婆娘在外面听说了各种青枝和陆世康的八卦。 从他们最开始传有龙阳之好起,她就开始打听了。毕竟,陆世康在江北城的名气可是太响了,他的事不管大小总能引起旁人的议论。 这几日婆娘听到的风声是,孔大夫之所以和陆世康闹掰了,是因为陆世康厌倦她了。 她听到的那些话多出自一些市井中的姑娘们之口。她们虽然不知道青枝为什么和陆世康闹掰了,却固执地认为一定是陆世康抛弃了青枝。并且把这些推测当成事实宣扬出去。 毕竟,在她们的观念里,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婆娘揉和了各种人的各种推测,再添油加醋,回去以后传给她的左邻右舍。 于是,老婆婆作为那位婆娘的邻居,就听说了那些青枝和陆世康的事。 今日来看病,她看到灯光之下孔大夫这么美貌,不由便把本来想放在心里的这些八卦的话和青枝说了起来。 她要是不说,青枝还不知道外人怎么想。 不过,虽然现在青枝知道了旁人怎么想,除了无奈之外,也没什么办法。 果然话传话就一定会传得面目全非。 她给老婆婆把好了脉,刚想说话时,就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来人还不少。 抬头看时,就见几个衙门的捕快走了进来。 自己的药房里同时有这么多捕快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第六百章 众口纷纭 一个捕快来到柜台前说道:“孔大夫,有请您去一下衙门。” 这捕快态度很是恭敬,声音极是柔和,仿佛他来是带孔大夫去参加宴会而不是带去审讯的。 所以那老婆婆张了张嘴,心道,这捕快态度这么恭敬,怎么也不像是带人去审问的。这是为什么呢? 她还好奇于孔大夫到底出了什么事,会引得捕快到场。 不过她明白,现在她不能多问,于是只是呆呆看着捕快把孔大夫带走了。 还在药房里等看病的几个病人,和她是一样的反应。 至于钱六,因为过于震惊,几乎吓傻了,等捕快的影子都没有了,他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以后,他立刻对还在药房里站着的几个病人道:“你们明日再来……”说着便跑后院去给师母汇报去了。 话说青枝在路上的时候,问那个为首的捕快为什么要带她去衙门,那个捕快告诉她有人怀疑她在药里下毒。 青枝问是谁这么怀疑,捕快告诉她等她到了衙门就知道了。 青枝一路猜测着,快到衙门口的时候,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她脚下加快了步伐,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 衙门口那儿已经围满了人。 她听见许多人的窃窃私语声: “也不知道孔大夫为什么要害她?她们之间有过节吗?”说话的人声音虽小,刚好青枝路过他身旁,于是听到了。 有人回他道: “怎么会没有?你忘记了?陆三公子和程姑娘也有过一段。” 青枝心道,果然自己猜对了。 就听边上的人又道: “可是,他们之间不是老早就没什么了吗?而且不是听说孔大夫和陆三公子现在也没什么了吗?”随着她往前走,声音便落在了后面。 “我们都只是听说,谁知道这之中发生了什么?也许孔大夫和陆三公子分开就是因为程姑娘呢?”另一个人说道。 “可是,那孔大夫也犯不着下药啊……”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声音道。 “难道孔大夫也是个嫉妒心强的人?”这次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这谁知道。反正不管怎样,给人下药就是不对。” 青枝听到这儿,皱了皱眉头。 果然不知情的人总是诸多猜测。 今日程晓找自己看病,当时自己心里就有些疑惑。因为她从来没有找自己看过病。 现在方知,她之所以让自己给她看病,是为了陷害自己的。 自己能不能找到她陷害自己的证据,就难说了。 万一自己找不到证据,那么一辈子声名尽毁。不只是自己的声名,还有父亲的声名。药房大抵也要关门了,全家人都跟着自己遭殃。 想到这里,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因为她要知道到底那程晓是怎么陷害自己的。 她迈步走进衙门的那一刻,身边的捕快高声说道:“孔大夫来了,大家让让!” 院子里站满了人。 一时之间青枝感觉到有无数眼睛向自己扫来。 虽然是在灯下,青枝还是看出了这些不同形状的眼睛中的情绪。 有的目光中带着鄙夷,有的带着疑惑,有的带着震惊。 还有一部分人眼中带着钦佩,那是相信她不会做这种低级错误的事情的人,只不过,这部分人并不是那么多。 因为在青枝来到这儿以前,程晓已经添油加醋地对青枝进行了一番控告了。 所以,人群中有许多人相信了程晓的话。 青枝从围观者的反应便明白今日怕是麻烦了。 她抬头往前看去,只见陆知府正坐在堂上,面孔看起来有些严肃。 陆知府眼下会如何猜度自己?他会相信自己的清白吗? 她缓缓向前,躬身道:“民女见过知府大人。” 昨天写的忘记发了,今日补上,晚上还有一章。 第六百零三章 你还能再喜欢她吗? 陆知府这时道:“今日不早了,暂先退堂,请两位姑娘今日入住衙门。” 按照大隶律法,人犯在受审的时候不能回家,怕万一受审人是人犯,会出现逃跑的情况。 而按照律法,苦主是可以回家的。 所以程晓道:“陆大人,她是犯人,民女是苦主,民女可以回家吗?” 陆知府道:“现在不能确定你们两个谁是犯人。所以你们都要留下来。” 程晓道:“什么?民女也要留下来?民女可不是犯人啊陆大人。” 陆知府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语气严肃对两旁的衙差说道:“你们带着两位姑娘去后院,让许娘给她们准备两间干净的房间。” 许娘是专门给衙门里的女犯端饭和端洗漱物品的老婆子。除了她,衙门里还有两个老婆子,都是和她一样打些杂的。 “是,大人。”两个衙差连忙带着青枝和程晓去了后院。 此时大堂外的那些挤在门口和站在院子里的百姓们,也已经迈步往家赶了。 陆媛清和吴山也从衙门里走了出来。 要是他们不是现在的装束,他们本可以直接从衙门后院那里的一扇门直接进入陆府的,现在只能出门,再爬墙进陆府。 在路上的时候,陆媛清低声道:“吴山,要么你去和我父亲说你看到的事情。你就说看到程晓的丫头晓月还去了温家药房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她可不敢让父亲知道自己傍晚时分跑出去找吴山这事,所以她想让吴山去说。 吴山道:“可是,我又怎么说呢?老爷要是问起我怎么会出现在外面,我又怎么解释呢?” 这段日子三公子心情不佳,他每回回陆府问起都听周大等人说三公子近日甚少出门,三公子不出门,自己却天天出门,这该如何给陆知府解释呢? 陆媛清道:“有了,让我三兄长去说。他肯定不能不管孔大夫的事情。” “现在孔大夫都不理他,他会管吗?”吴山道。 陆媛清道:“你也把我三兄长想的太小家子气了,就算孔大夫一辈子不再理他,他肯定还是会管她的。再说了,这可是他难得的接近孔大夫的机会。” 吴山道:“那好,我等会过去给三公子说说。” 陆媛清道:“不用你说,我去给他说。” 吴山道:“那就你说。” 两人来到陆世康那片院子的墙头处,吴山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先爬墙过去,给你拿个梯子让你爬。” 陆媛清道:“哪有那么费事,我踩你肩膀上上去,再从那边扶着墙里面的树下去就行了。” 吴山道:“那这样,你先踩着我的肩头上墙,先在墙上等着,我到那边接你下来。” 就算那边有树,他也不太放心,还是自己过去那边以后接她放心一些。 陆媛清也不推辞,道:“可以。” 吴山便弯下身子,让陆媛清踩在自己肩上。 陆媛清踩着吴山的肩上了墙头,到了墙头处,便坐在墙上,看着吴山爬墙。 吴山爬到墙头处,又下到了那边后,对陆媛清道:“你下来,我接着你。” 陆媛清便跳了下去,刚好被吴山接在怀里。 院子里还有灯光,一盏灯笼挂在游廊处,在风里摇着。 两人刚刚往里走,就听到周三的声音:“你们是哪个?好大的胆子!” 因为灯光昏暗,周三没看出来人是谁。 这几天吴山天天出去他是知道的,他只知道吴山出去是给三公子做事去的,至于吴山办的什么事,他就不知道了。 因为刚才爬墙的是两个人,他下意识认为是进小偷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偷,竟然敢闯陆府。 吴山低声道:“小点声,是我。” 周三听出了吴山的声音,又道:“那另外一个是谁呢?” 吴山道:“是四姑娘。” 周三道:“四姑娘?” 陆媛清咳嗽了一声,算是回答周三了。 周三快步走到吴山身边,拉着吴山,把他拉的离陆媛清远了好几步,低声道:“你刚才抱了四姑娘。” 他刚才看的可清楚了。 吴山道:“这个我不敢让她自己跳下来,只能接她一下了。” 周三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就没有别的办法?说,你天天出去,是不是和她幽会去了?” 吴山道:“怎么可能?你想哪去了?” 周三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可别对四姑娘怀有那种想法,那不是你能想的。” 他觉得他作为吴山的好兄弟,有义务提醒吴山,不让他犯错。 四姑娘是高空里的花,哪里是吴山这种站在地上的人能够的着的。强行去够的话,怕是得把自己摔的粉身碎骨。 吴山不想和周三在这儿多说,道:“你可别想多了,我有事情要和三公子说,他知道今天孔大夫的事情吗?” “孔大夫?孔大夫出什么事了?” 吴山一听,就知道这个院子里的人对孔大夫的事情一无所知。 吴山不知道,陆夫人在听到青枝的事情后,安排下人们,让他们任何人不要来陆世康的院子里瞎传话,于是,整个陆府都知道的事情,只有这个院子里的人不知道。 陆夫人是精通人情世故的,她认为这个时候,她三儿子绝对不该参与其中。免得以后得罪哪一家。 吴山往三公子房间处走,走到外面时,就听到陆媛清道:“三兄长,你真不知道孔大夫出事了?” 陆媛清刚才趁吴山和周三说话的时候就去陆世康房间里了。 陆世康道:“你说,她出了什么事?” 就听陆媛清卖关子道:“三兄长,你觉得孔大夫这人如何?” “快说,什么事?” 陆媛清道:“我怕说出来吓你一跳。” “还不说?” “她成犯人了!谁能想到三兄长你挑来挑去,看上的人人品竟然如此经不住考验。” 吴山站在外面心道,陆媛清当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开玩笑,都这时候了,她还故意调侃三兄长。 大概,她喜欢看他着急的样子。 “不说你便可以离开了。”吴山听三公子道。 “我说我说。”陆媛清清了清嗓子,“孔大夫给你以前喜欢过的一个姑娘药里下毒了。你说,你还能再喜欢她吗?” 第六百零四章 耍贫嘴还没够? 陆媛清话音刚落,就听自己三兄长说:“说正事。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媛清还是不打算就此罢休,道:“孔大夫和程姑娘两个人一起吃官司,一个是苦主,一个是人犯,你要救哪一个呢?还是说你谁都不救?坐着观火?”她边说边幸灾乐祸地看着三兄长。就见他眉头紧凝着。 吴山心道,这四姑娘是逮着机会调侃三公子了,毕竟这次的案件肯定和自己三公子脱不了关系。 他是这个案件的导火索。不管是孔大夫是真在药里下毒,还是程晓设计冤枉孔大夫,那起因都是三公子啊! 吴山正想着时,一阵风吹过来,冷冷的,不由打了个喷嚏,接着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三公子的斩钉截铁的声音:“吴山!” 吴山本来打算等陆媛清和三公子说完话才进屋子里去的,这下只好进去了。 周三跟在他后面也进去了,他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吴山和周三进去后,看到女扮男装的陆媛清站在三公子边上,三公子则坐在榻上,手边放着一本书,看样子他本来是在看书,但被陆媛清的来临打扰了。 吴山进来后,还没走到三公子边上,就听三公子道:“吴山,今日之事?你可有听说?” 吴山边往里走边回道:“回三公子,我听说了。” 他可是原原本本看着这个事件发生的人,这江北城里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楚这里面的细节了,他敢说,连孔大夫也没他清楚。因为他可是呆过孔家药房,去过程家大宅,遇到晓月去了温家药房,还去了衙门听到了孔大夫受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人。 “说。” 三公子话音落后,吴山把自己所看到所遇到的和这个案件有关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刚才在衙门里孔大夫和程晓的对话,也一起说了,他还说了今晚孔大夫和程晓在衙门关押人犯的后院住下了。 他说完以后,就听陆媛清在边上添油加醋道:“三兄长,孔大夫和程姑娘今晚都在衙门后院,离这儿可近了,你打算怎么办呢?我要是三兄长你,可真有点发愁呢,这左一个是喜欢过的,右一个还是喜欢过的,去看哪一个呢?看了这一个,另外一个不会生气吗?哎呀,真是愁人!” 说完又加了一句:“三兄长,你去看她们吗?”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三兄长已经起了身,她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因为有好戏看了,她兴冲冲道:“怎么,你要出去了?可是去衙门?” 见她三兄长压根儿不理她,她跟着他,又道:“三兄长,我陪你去!” 就见三兄长停了步子,她以为他又不打算去了,于是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只听他道:“吴山,把你四姑娘带回她自己院子。” 陆媛清一听,这意思是他去却不让自己跟着的意思啊!她可不干!她要看戏!哦不,她要一起解救孔大夫! 但,他要是非不让自己跟着,那该怎么说服他?正心急时,突然心里灵机一动,道:“三兄长,你不让我跟着,你以为你见得到孔大夫?她会给你开门吗?再说了,在衙门后院,你怎么见她?那里可不是只有她和程晓,还有别的人犯,你去那里就不怕被人看到对此议论纷纷?现在只能我去把她带出来,带到咱们这院子里。这样,你去咱们家花园那里呆着,我带她去那里见你。” 陆府的花园就在衙门边上,和衙门一墙之隔。 她话音落后,就见三兄长沉默了片刻,道:“你去。” 她笑嘻嘻道:“对了,我到底要带的是谁啊?是程晓姑娘还是孔大夫?” “耍贫嘴还没够?” “怎么会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三这时实在忍不住了,道:“四姑娘你快去,没看出来三公子急着呢?” 陆媛清道:“好,现在我就去。我要赶紧把程姑娘带给三兄长看看。” 周三道:“你可别带程姑娘啊,那就带错了。” 陆媛清道:“我就带她!”说着跑了。 周三看着她奔跑的背影大声道:“四姑娘,真的不能带她!听到没有?” 陆媛清边跑边道:“没听到!” 周三有点发愁。这四姑娘可真是不了解自己三公子啊! 也是,谁能像自己这样天天看到三公子呢?其他人不住在同一个院子,到底离得远,见三公子的次数不如自己和吴山等人多。 他看得可清楚了,三公子对孔大夫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从自己住进陆府当下人以来,也就是在这几个月,他见到了一个与此前不一样的三公子。 作为一个一直以来对任何事情都不放心上的潇洒自如的公子,他竟然也会心生恍惚,也会突然沉默,也会看着一个地方久久不语,也会突然夜里一个人默默饮酒,饮到半夜。 以前,他和那些姑娘有什么传闻时,可是照样谈笑风生,照样潇洒自如。 他以前以为,自己三公子也就是那样了,纨绔子弟,对谁都没办法放在心头。 所以,当他看到自己三公子变了时,还大吃一惊过。 现在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现在,他就担心四姑娘因为不了解三公子带个错误的人去后花园。 在他思想间,他看到自己三公子已经走远了。 “吴山,我们要跟去不?” 吴山道:“你傻啊!” “你的意思是?不去?” “你说呢?” “去?” “你真傻假傻?” “那万一三公子到时候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呢?万一有刺客呢?” 刚才可差点进小偷了。谁知道这两个人竟然是吴山和陆媛清。但谁又知道陆府真的不会进小偷或是刺客呢?现在可不是寻常日子,现在可是兵荒马乱的年代。 “万一刺客来了,咱们不在三公子身边,他要是出大事了,那可怎么办?”周三提醒吴山道。 “你想太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吴山说着往自己屋里走。 “我可睡不着!一想到咱们三公子可能遇到刺客,我这心就七上八下的!”不过,他也没跟着三公子去,而是也回自己屋子睡觉去了。 回屋前他还看了眼门口那里,三公子早就离开门口了。 门口只有一片白惨了的月光。 第六百零五章 谁信? 陆媛清一路往衙门走去,走到半路才想起自己该换一下身上的衣服再去,要不然衙门后院的那些人认不出她,肯定会把她哄走,毕竟衙门后院闲人免进。 回自己院换好了衣服后,她便再次往衙门走去。 陆府的花园和衙门之间有个木质的小门,门大多数时候是锁着的。偶尔开着,那是父亲从衙门那边过来忘记锁上的时候。 不过,就算门是锁着的她也不怕,她有这个门的钥匙。那是她十岁那年缠着张管家帮她配的钥匙。那时候她想的是有了钥匙就可以不经任何人同意去衙门玩耍了。她还知道她三个兄长都有这个门的钥匙。她母亲也有。当然,张管家也有。张管家有时会有重要的事情去找父亲。 到了这个木门边时,她发现门是上了锁的,于是从袖里拿出钥匙,开了门,门那边便是衙门后院。 衙门后院有两进深,她进去的位置就是第一进深,第一进深是给一些正在受审的人犯住的,女人犯住东边,男人犯住西边。第二进深住的是衙门里的一些衙差和捕快以及一些打杂的。这里住的一般是家不在江北城的,家在江北城的可以回家去住。 三个老婆子的住所就在女人犯住的隔壁,其中范婆子和齐婆子住同一个房间,许婆子单独一间。 由于陆媛清不知道孔大夫被关在哪个房间,于是打算问问许婆子。她从木门那儿离开后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一个声音道:“谁啊?” 她连忙站住了,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月光之下,看到一个叫陈钱的衙差和一个叫孟严的衙差,正在往自己走来。 她想他们应该是被派出来巡逻的,于是道:“两位大哥,是我,我是媛清啊……” 陈钱道:“四姑娘?你怎么来这儿了?” 在他的印象里,她晚上可不怎么来这儿。不过,这四姑娘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齐。当他听说她竟然跟随太子殿下的兵队跟了个把月后,他就比以前更觉得这位四姑娘什么稀奇事都干得出来了。 陆媛清对他们两人招了招手,道:“你们过来,我有话和你们说。” 这两个衙差就向她走了过来。 陆媛清悄悄对他们道:“孔大夫住哪?” 陈钱犹豫了片刻后,道:“在二号女房。” 陆媛清道:“那程晓住哪间房?” 陈钱道:“许婆子怕她们两人住太近会争吵,所以就把程晓姑娘安排在十号女房了。”许婆子主要是怕她们两人争吵影响自己睡觉。她年纪大了,睡眠浅。 陆媛清道:“好,没你们事了。” 陈钱道:“怎么,四姑娘您打算去找她们两人?”他不知道他想找她们哪一个。 陆媛清道:“这和你没关系。你们不要管那么多。记住,明天别和我父亲说我今晚来过。 陈钱道:“放心四姑娘,我们什么也不说,不过,小的有句可能是不该说的要说一句,您恐怕还是不能干扰这个案件,万一您干扰了这个案件,还被大人知道了,我们作为知情者,可就要挨大人批了……” 陆媛清道:“哪里的话,就凭我,哪里能干扰什么案子,我就是来看看两位姐姐的,你们知道,她们之前和我关系都还行。” 陈钱道:“这我们要是让你去见她们,会不会” 陆媛清道:“我知道你们是怕我父亲知道我来了,你们放心,要是我父亲发现了这事,我一个人担着,再说了,我来看她们一下,能出什么事?” 陈钱还想说什么,陆媛清不耐烦道:“你们要想想,我不管怎么说和她们都是有过交情的,她们如今成了仇人,我是最担忧的。你们可得为我好好想想,我今天不来看她们,我睡得着吗?你们走,记得,就当没看到我。” 陈钱转过脸对他身边的孟严道:“那咱们走?” 孟严点头,道:“走。”他知道和陆家四姑娘耍嘴皮子最终都是输的,那还不如不费那功夫了。 陆媛清看着他们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南边的墙头处,方才连忙往二号女房走去。 到了门口,她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孔大夫的声音:“谁?” 陆媛清道:“是我,媛清。” 青枝在里面本来打算躺床上了,连忙坐了起来:“陆姑娘?你可有事?” 陆媛清道:“有一点事,你开下门。” 青枝只好起身开门,她心里疑惑这个时候陆媛清跑这儿来干什么。 开了门后,她见陆媛清正站在门前搓着手,显然手快被冻僵了,她问:“陆姑娘,不知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陆媛清将嘴巴附在她耳边道:“孔大夫,我父亲有事要和你说,你过去一趟……” 青枝有些吃惊,低声道:“你说陆大人要见我?” 陆媛清低声道:“对啊,就是我父亲要找你。” 青枝有些不敢相信,一个正在受审的嫌疑人犯可以私底下被审她的官员接见吗?这会不会有点儿不合常理? 但是,她又拿不准陆媛清说的是真是假,万一陆知府真想见自己,想要私底下问问自己情况,自己却不去,会不会就错过了为自己洗脱罪名的机会? 所以,没有怎么犹豫,她就跟着陆媛清走了。 两人一起过了那个衙门和陆府之间的木门后,就到了陆府的花园,陆媛清四处看了一眼后,一眼发现自己三兄长就站在一颗树下,此时正拿背影对着这边,于是指着三兄长的背影对青枝道:“孔大夫,我父亲就在那里,你快去……我先走了。” 陆媛清说着就离开了花园。她此时内心深处可想留下来看看自己三兄长和孔大夫怎么交流了,但是,她明白自己在这儿只会坏事,她要是在这儿,三兄长和孔大夫就没办法好好交流了,所以,就算再好奇心重,她还是离开了。 陆媛清走后,青枝看了一眼刚才陆媛清指的地方,一颗枝条稀疏的树下有个人影,个子颇高,但是不那么像陆知府。 反而像是 她担心自己看错了,毕竟离的有些远,于是又往那颗树走近了一些,那个背影还是背对着自己。 她决定轻些走,万一发现不是陆知府就尽快离开。 近一点,又近一点…… 等意识到那人果然是谁后,她突然之间心重重跳了一下! 立即折身,离开! “孔大夫,来了不好好坐坐再走?”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 “谁要和你坐?”她没好气说道。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的?”他已经来到她身边,瞬间拉住她的手,让她停下来。 “你放开我!我是被你骗来的!”她试图将手从他手里抽出。 她要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本公子在这里赏月赏花而已。何来的骗孔大夫?” “谁信?” 第六百零六章 花园对话 陆世康道:“孔大夫真不信?” 青枝道:“谁有心情和你在这儿闲得无聊?快放开我!我没话和你说。” “我有话和你说。” “但我不想!” 说话间她再次试图把手从他手中拿出来,奈何自己的力气远不如他,竟是丝毫抽不出来。 “你放不放手?” “孔大夫说清楚了因何莫名不理人,本公子便放手。” “没有为什么,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清楚?” “不清楚。” “那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没任何对不起孔大夫之处。” “你没任何对不起我之处?说的真好听。” “孔大夫最擅长误解人。” “你最擅长说谎。” 说到这儿突然想起程晓,此时竟压不住自己的强烈的好奇心,想要知道他如何对有才有貌的程晓也只能爱那么刹时的,当真只是天性使然?那他为什么对自己又看似一往情深?是因为还没腻? 当下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 “那位程晓姑娘长得美貌,才气过人,对你又一往情深,你如何不娶人家?” “本公子为何要娶她?” “就因为刚才我说的那些原因啊……我还听说,她还给你写了些诗句,可有一大本呢!你竟然要错过这么完美的一个姑娘?” 陆世康道:“在你眼里,这是优点,在本公子眼中并不是。” “那你说说为什么不是。” “她虽然美貌,但并不灵动,宛如木头,虽有才华,但却只会无病呻吟,伤春悲秋,至于你说她对本公子一往情深,就本公子一往情深之人本公子大概几只手数不过来,难道都要娶回家?更何况,此次她的做法,说明她品性不佳。” “哼,那人家还不是因为你?还有,你想娶什么样的?” “本公子这一世得孔大夫一人足以。” “谁要相信你说的?再说了,我很疑惑陆公子喜欢我什么,我可不会写诗。” “孔大夫无需会写诗,孔大夫自身便比所有诗句动人。” 听他说到这儿她本来有所触动,但又想起芫河边看到的他和何樱的背影,冷冷道:“这一世本大夫并不想和陆公子有什么瓜葛,请你自重!” 陆世康叹了口气,道:“孔大夫到底还是不想和我说你我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说也无益。” “那就谈谈你这个案子。”他道。 “这是我的案子,和你无关。”她可不想要受他恩惠。如果自己找不到程晓诬陷自己的证据,那就再说。 “这件事情我已经有所判断,你就安心在衙门住着,不需五日,程晓自会露出马脚。”他道。 “什么法子?”她忍不住惊奇问道。 “孔大夫现在先不用知道,安心在衙门住着即可。” “谁要相信你所说的?” 他是不是过于自信了!他一定能在五日内就找到证据?程晓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聪明人,会那么轻易让他找到证据?而且还那么快? “你只管等着便是。”他道。 “那你说完了没有?” “嗯……” “那还不放手?” “把你带到门边,再放。”他道。 “我自己会走路。” “知道。” “那你还不放?” “这地面不平整,孔大夫磕到怎么办?” “这地面平整的很。” 他不由分说,仍是拉着她的手。 到了木门边,他放了手,对她道:“去。” 她打开木门,也不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衙门自己住的二号女房,她想起刚才和他的对话,一时之间不知道什么心绪。 要是自己可以忍受他有其他人,安心当个妾室,会不会也一样幸福呢? 那她很快就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绝对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一辈子和人争风吃醋,她受不了。 接着想起他说的自己什么也不用做,安心等待五日便可,心底又有些不信。 她决定不想了,等明日再说。 第六百零七章 等待 陆世康从花园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陆知府那里。 和父亲在书房聊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后,他方才离开。 在陆世康离开后,陆知府就去了陆夫人房间。 陆夫人问:“刚才世康和你说了什么?” 陆知府道:“关于这个案子该怎么破。” 陆夫人问:“怎么破?” 陆知府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免得走漏风声。” 陆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怎么,连我也不能说?” 陆知府道:“不能。你身边丫头太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呢?” 陆夫人道:“我当然不会说漏嘴,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也懒得多知道,免得藏心里。那你总能告诉我她们两人是谁对谁错?” 陆知府道:“怎么,你现在还在疑惑哪个有错?难道对这事你不该心知肚明?” 陆夫人道:“这人不可貌相,我哪能猜着?这程晓我以前也蛮中意啊,当时还觉得咱三儿子这下总该定下心了,谁知道咱三儿子连她也看不上呢?那孔大夫我也中意啊,我以为她能嫁进咱家大门,那谁知道她也和世康分了呢?” 陆知府道:“那你觉得世康更喜欢谁?” “当然是孔大夫了,还用说?” “所以,你要相信世康的眼光。” “你的意思是,错是程晓犯的?”陆夫人猜测道。 陆知府点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程晓看起来可是一个自命清高之人,也能做这种事。” 陆夫人道:“我想起来了,她还做过自杀之事,说明她是个易被情绪左右之人。那今日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了。好险,当时她找我哭诉想让我帮她向世康说好话时,我还想过强使世康和她在一起,只不过没成功我也就没继续了,要是当时强使世康娶了她,咱家就遭罪了。” “你觉得世康是能被强使娶妻之人?” “那倒也是。所以我当时就及时收手了。” 陆知府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说着躺在床上,拉起被子。 陆夫人坐在床沿上,又道:“今日我也去了衙门旁听了,你看到我没?” “你也去了?”陆知府看了她一眼。 “对啊,躲在人群里。就在门边上。 “没看到。” “我装扮成一个老婆子。” “原来那老婆子是你啊?” 门边的老婆子只有一个,他倒是注意到了。 “你当时对孔大夫和程晓两人都严肃得不得了,我以为你也不知道她二人谁是谁非呢?”陆夫人道。 陆知府道:“你也知道我们为官的,在人前,不能露出半点对哪一个人的好恶。尤其是案子未明了之时。” “也是。”陆夫人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于是道:“对了,今日站我边上的那个人以前来过咱们家,我看了他一眼,虽然他今晚身着百姓服,但我看他好像是那天皇上要见你时派来找你的人。” “什么?皇上身边的人?” “对,很像是那个人。” “莫非皇上也听说了这件事?” 陆夫人道:“那有什么稀奇?这种事情一传就传的特别快。而且孔大夫毕竟去见过皇上,皇上派人来看看情况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你要公正,如果最后发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孔大夫确实是在程晓药里下了毒的话,那你也不能偏袒她。” “这是自然,只不过我认为没这种可能。” “那谁知道,人心隔肚皮。” “这事肯定不可能。睡。” 陆夫人于是也躺在床上,吹熄了灯。 第二日。 天还没亮青枝便被一阵哭声惊醒了。 她支起耳朵细听,发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就在附近的哪个房间。 哭声里还有控诉声,一句接着一句传来: “都是杀千刀的!一个一个的,自己找快活的时候说的多好听!现在我出事了,没有一个出面救我的!” “男的没一个好东西!”接着又是一阵哭声。 “还有那些女的,自己看不住自己夫婿,怪谁?怪我吗?现在我出事了倒是一个个的开始踩我了!我哪天出去了,有她们好看!” “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世上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都去死!” “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我要受这样的罪!凭什么!我年轻貌美!我不想坐牢!” 青枝大概猜出哭的人是谁了。 前日在自家药房听说一个叫江月美的寡妇被人举报了,说是这寡妇和多个男子来往并趁机收取钱财。 看样子这两天没有一个男子出面为她说一句话。 这一大早她这样一哭,实在是扰人清净。 青枝本来昨夜就睡的断断续续的,今日这么一大早就被惊醒,实在是无奈,只好早早起床,打算先去洗漱一番。 出门后,看到的衙门的清晨和孔家药房完全不一样。这儿的墙壁是青灰色的,加上院子里的树光秃秃的,加上地上有一层薄霜,再加上有人啼哭,便有一丝说不出的萧瑟气息。 出了房门后,她往东边的女人犯洗漱处走去。 就见许婆子已经站在院子里扫地了。她倒是起的早,这天色还没全亮。 看到她,许婆子停下了手上扫地的动作,道:“孔大夫,你洗漱好就回房,还得等着受审呢,可不能瞎跑。” 她的语气很是僵硬,青枝明白,这许婆子内心里已经给自己定罪了。 不过,不知者不怪。青枝没放心上,只是道:“明白。” “那你快去,等会大家都起来了,要排队了。” “好。” 青枝洗漱一番后,刚刚擦干净脸,就听背后许婆子道:“孔大夫,你洗好了是?那现在赶紧离远一点,我要扫一下这儿。脏死了!” 说着拿扫把往她脚下扫来。青枝脚上的鞋子差那么一点就被她的扫把扫到了。 青枝心想这许婆子倒是个嫉恶如仇的。说明她人心不坏。她现在以为自己是罪犯,等她知道自己不是罪犯了,自然会换一种态度。 所以,她让了让,道:“你扫……” 这许婆子边扫着青枝边上的地面边指桑骂槐说道:“这个破扫把,以前倒也看不出是个这样的,以前看着干干净净的,今日怎么就这么脏了?” 青枝没理会,迈步往前走,后面许婆子还在神神叨叨的:“一个破扫把,还自以为自己能耐了是?以为自己攀上高枝了有人罩着?” 她还没说完青枝已经回到房间里去了。 坐在床前,百无聊赖的等着今日的再次受审。 吃早饭的时候是许婆子端来的,放碗的时候她特意放的很重,说了句:“快点吃,等会我来端碗!” 饭菜清淡,谈不上什么味道,想来是大锅煮的菜。不过这时候,青枝对菜饭的口味没有什么要求了,毕竟吃什么都食不知味。 青枝刚刚吃完了饭,许婆子就又进来把碗端走了。 青枝猜测自己大概快要开始受审了,于是等着,没想到等了快到半中午,也没有人来找她,不由有些疑惑。 莫非陆知府在审别的案子?这个案子顾不上? 在衙门呆着实在难熬,时间过的似乎极慢。 她明白家里母亲和姐姐肯定十分焦急,但是她们进不来,自己也无法出去,不知道该托谁给自己传个信,也只能这样焦急地呆着。 不多时听到院子里几个婆子聊天的声音,也就是一些寻常的聊天,说的都是自家子孙如何顽皮亦或是如何上进的,只听声音的话,根本让人意识不到自己就在衙门里,还以为自己是在哪个市井陋巷。 不多时聊天声听不到了。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许婆子又端着饭菜来了,青枝方才明白已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刻。 饭菜照例很清淡。 中午饭后不久,一个衙差过来了,青枝以为这下总该轮到自己去受审了,结果这衙差说的是:“孔大夫,有个男犯不知怎么的有点不舒服,说要你去看看。” “哦……”她起身便离开了这二号房。 第六百零八章 意外状况 出了门,她在院子里看到了好几个衙差。在这几个衙差的带领下,她来到了一个房间。 她知道这儿住的都是还在受审的人犯,一旦被确定有罪,他们才会被送往监牢。 但,只要是有犯罪的嫌疑,那总归是比一般人危险一些。因此,被带进那个房间时,她走路的姿势不像平时给人行医走进其他房间那样轻松自如。 一个满脸疲惫的人躺在床上看着她走进来。 “孔大夫,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哪儿有问题了,这两天可是浑身不舒服啊……” 青枝走到他近旁,道:“你是哪儿不舒服?” 这人道:“哪儿都不舒服。你先帮我把把脉……”这人说着把胳膊递给她。 青枝便拿起他的手腕,把了起来。 她看到了他手上的疤痕。就在手背上,大概有一寸长。这疤痕看起来有点年头了。 在她把脉的时候,几个衙差一直在边上站着。 把了一会,她没觉得有任何异常。 这时候她警惕心起,问:“你真的不舒服?” 这人道:“真的,怎么,孔大夫你不是医术很高明吗?怎么会把不出来?” 青枝收回手,道:“那可能是本大夫还学艺不精。”这个人让她很不舒服,他的眼睛看起来阴沉沉的,让她有点儿不寒而栗。 她只想赶快离开这儿。 这时站边上的一个衙差对这人道:“你既然没事,叫孔大夫来干什么?” 这人道:“我是真不舒服,孔大夫却没把出来,不是我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刚才说话的衙差道:“孔大夫说你没事你就没事,孔大夫,你可以走了。” 青枝于是离开了这人的房间。 有个衙差护送她回去。 到了青枝房门前时,衙差刚想离开,青枝道:“这位大哥,我能问下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衙门里吗?” 衙差道:“你说刚才那个范全?他这几日正在受审。” “因为什么?” “一桩命案怀疑和他有关。” 青枝“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回到自己房间,她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一直等到太阳西斜,她才对今日的庭审不再抱有想法。 衙门每天那么多案子,有可能要过上好几天才能轮到自己,她这样想着。 到了晚上,因为实在无聊,她早早就睡了。 半夜时分,她被院子里的嘈杂声惊醒,起床来到院子里,往声音传出的地方看了一下,在月光之下,程晓的房间外站着四个人。 一个是程晓自己,一个是许婆子,还有两个是衙差。 程晓在那儿对着两个衙差道:“你们再帮我找找,里面真的有老鼠,还是两个。” 一个衙差道:“我们刚才找半天了,没找着啊……” 程晓道:“不可能的,我真的看到了,两个老鼠!” 衙差道:“可是,老鼠是会跑的,谁知道它们跑到哪里去了呢?你好好睡觉,别管老鼠了,它们又不咬人。” “可是有老鼠我睡不着啊……” “你就尽量睡。明天白天我们帮你捉。这大晚上的看不清。” “我们明天帮你捉。”这时另外一个衙差道。 “可是” 她话音还没落,两个衙差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晓看着他们的背影,气的跺了跺脚。 许婆子这时安慰程晓道:“程姑娘,你就好好睡一宿,老鼠又不能咬你,别怕,你要是真怕,和我一个屋子睡也行……” 程晓道:“那倒不用了。” 许婆子道:“你们年轻人和我这老婆子睡确实是不习惯,那你先忍一忍。” “嗯……”程晓说完便进了屋。 许婆子也往她自己屋子走去,她的屋子在女房的最东边。 青枝见人都近屋了,自己便也进自己屋里去了。 第二天。 天色有点阴沉。 衙差中午时分又让她给那个手上有疤的人去看病了。 衙差来她房间后是这样说的:“那个范全,就是你昨日帮他把过脉那个,今日吐了,应该是真的不舒服,孔大夫要么你再去看一下?” 青枝去了以后,再次给这叫范全的人把了脉。 仍然是当着四个衙差的面。 因为昨日听说了他可能身上有命案,她今日给他把脉的时候心里甚是不适。 把了片刻后,她感觉他今日确实脉搏不太对劲,道:“可能他昨夜受凉了,我写个方子,你们按此拿药即可。你们有笔和纸吗?” 她话音落后,站的离她最近的一个衙差道:“我去前面拿。” 说话的衙差走后,另外三个衙差就站在门口往里看着。 因为要等那去那笔和纸的衙差回来,所以他们三人随意的聊着天儿。 青枝决定在等待那衙差返回的这段时间里离这手上有疤身上可能有命案的叫范全的人远一步。 所以,她起身往门口走去。 也就是在她刚刚迈步的当儿,她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身后的人抓住了,人也迅速被他拉到他身边,一把短匕抵在了她的脖颈处,短匕很冰。 她突然心里一紧。 “都离我远点,不然她必死无疑!” 这人对着衙差们喊道。 青枝想说什么,又听这人接着喊道:“你们要是不怕她死在我手下,那就都离远点!” 一个衙差想告诉他这样是不顶用的,道:“你要知道她也是有犯罪嫌疑的,你找个这样的人质你当我们会怕?她要是定罪了也是死路一条啊……现在可没人在意她。” 这人道:“哼,我只知道有一个人肯定不想她死!哪怕她犯了滔天大罪,他也会保她出来!” 有个衙差道:“不可能。我们三公子可是一个容不得人有半点瑕疵的人。” 这人嘿嘿一笑道:“那你们既然不怕她死,那我一下插死她,如何?” 一个衙差见情况不妙,赶紧去衙门大堂禀报陆知府去了,还有一个衙差长了个心眼,去隔壁院里禀报陆世康去了。 另外两个衙差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也不敢走远,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快点!给我离远点!”这手上有疤的人推着青枝往前走了几步。。 第六百零九章 他真不闻不问? 由于这范全拿短匕抵在孔大夫脖子上往前走,两位衙差只好步步后退。 这时一位衙差试图让他放下短匕,道:“不是,你为什么想到孔大夫了?也许程晓姑娘更是陆公子想要保护的人呢?孔大夫现在有更大的嫌疑是罪犯啊……” 范全道:“哼,少来糊弄我!” 说话间他已经带着青枝出了房门。 许婆子和另外两个婆子站在院子里,看到这个情况都发出了惊呼声,连忙赶来围观了。 这时一大批人都赶来了,还有陆知府。陆知府看到这范全,便明白这人大概是早就看中青枝作为人质了,现在不能和他碰硬,必须先稳住他,让他不要做鱼死网破之事。 于是他吩咐左右众人道:“你们暂且离他远点。” 这范全道:“你们全都立即放下武器,否则别怪我的匕首不长眼睛!” 陆知府命令大家都放下武器。 等大家都放下武器后,陆知府看着范全手上抵着青枝的匕首,见是一个极短的短匕,大概只有一寸长,但却一看便很锋利,于是问众人:“是谁给他搜的身,怎么竟然让他留了匕首在身?” 一个衙差站了出来,面色急为慌张失措,他弯腰道:“回大人,是我搜的。” “你如何搜的?”陆知府凝着眉头问道。 “小的搜了他的全身,但没有搜他的发束,我估摸着他的匕首可能是藏在发束里的。小的失职,请大人惩罚!”这衙差说话时说话时低着头,语气甚是惶恐。 他可是脸鞋子都搜了的,却独独忘记了发束。 都怪以前搜发束从来没有搜到有人把武器藏在发束里的,所以便大意了。 陆知府没再追问,只是道:“这次给你一次机会,下次要好生搜身!” “是!”这衙差连忙后退了一步,退到和其他衙差并排的位置。 就在这时,去给陆世康通风报信的衙差已经气喘吁吁地返回,刚刚站定就对陆知府说道:“大人,小的刚才去了三公子那里,他说” “说什么?”陆知府问。 “他说孔大夫的事情和他没关系,他不会过来的!” 青枝听到这里,一时之间心里一冷。此时脖子上的匕首似乎也变得更冰凉刺骨了。 心里暗暗想到,谁知道自己真出事时,他竟真不闻不问? 还是他也认为自己果真是给程晓药里下毒的人? 那他那夜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让她只是等着便可,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再费周折试图改变什么?他是认定了自己有罪? 对一个人完全心灰意冷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冷到极致。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自己身后的范全道:“什么?陆世康不在乎她的死活?他不在乎也无所谓,反正今日要么我出去,要么她死!” 说到这儿他又对陆知府吼道:“你儿子不管她,你也不管了?那行,既然你们都不管,我一下刺死她了事!” 陆知府这时大声道:“你切莫乱来!你的案子尚未了结,或有转机。” “哼,转机?陆大人你是不是当我傻啊?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行不?反正就一句话,你们要是真不救她,那行,反正我死前有个一起的,还是个美貌女子!死也死的也值了!今日我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你们要是想让她活着,就给我把衙门的大门打开,把江北城的城门也开了!我带她出去以后,保证不动她一根手指头!到了安全地带,我自然会把她丢在路上!你们要是不按我说的做,那只能不好意思了!” 陆知府道:“大家按他说的做,把他放走!” 这时衙差们一个个都有些面有难色,因为这人是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就这么放他走了让他继续出去害人是他们不想看到的。 而且,这范全为什么杀人还没有查出来。毕竟他和被杀之人无冤无仇的。 最主要的是,孔大夫现在还没被证明无罪。既然她可能有罪,那她过几天也是死路一条,现在因为她这几天多出来的活命时间把这范全放走,会不会得不尝失? 但是,没有人敢违抗陆知府,所以几个衙差赶紧跑去开衙门的前门去了。 范全见有人开门去了,对陆知府又道:“快,让人给我准备一个轿子一匹马!再让人把我和孔青枝带出城门!” 陆知府对衙差们道:“快去给他准备轿子和马,先放在衙门门口!” 这范全一步步带着青枝往衙门前院走去。 看着范全带着青枝往前院走去的背影,刚才去过陆世康院子里的衙差靠近陆知府对他耳语了一句,陆知府对他道:“那你赶轿子把他们带到北城门。” 这衙差道:“是,陆大人。” 话说范全走到衙门前院后,一众衙差和陆知府也跟在后面去了前院。 只不过没有人敢接近他。 绕过大堂,到了前院。这范全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陆大人,你必须命令手下不准跟去,若我在轿子里看到后面哪怕跟着一个人,或是一个类似衙差的平民装束的人,孔大夫就死在轿子里了!我说到做到!” 陆知府道:“你放心,除了给你赶轿子和帮你骑马的,没有一个其他的衙差,这两个衙差在出发前我也会把他们身上所有的武器都拿走。所以你放心就是。” 范全道:“哼,你要是想搞什么小动作,也别想瞒过我的眼睛!” 陆知府道:“你放心就是。” 不多时,备轿子的衙差已经到了院子里,还有一个专门骑马的衙差也到了。 “我要自己给他们搜身!让他们先把自己身上的利器扔掉!”范全看着他们身上道。 陆知府对两个衙差道:“你们把身上的所有的武器先拿出来,让他搜身。” 两个衙差刚才已经把身上的剑拿掉了,所以道:“回大人,我们身上没有武器!” 这范全对两个衙差道:“你们过来!离我近点!” 他另外一只手要拿着短匕对着青枝,所以只能用一只手给两人搜身,那就只能他们两人离他近点。 这两个衙差走到他近旁,让他搜身。 范全用一只手给他们搜遍了全身后,道:“好了,走!” 说着带着青枝上了轿子。 范全带着青枝进入轿子里后,对前面赶轿子的衙差道:“我警告你,路上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这衙差道:“你放心,孔大夫在你手上,我哪敢啊!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大人对孔大夫的性命很是看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 “少啰嗦!快出发!” “是!” 第六百一十章 竟然是......他 就算在轿子里,两边的轿帘关的紧紧的,这范全仍然一直用短匕抵着青枝的脖子。 青枝只好一动也不动。 这个时候动静太大说不定就有脖子被无意中擦伤的危险。 这范全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青枝感觉得出来,他也紧张得很。 从他紧促的呼吸声里她听出来的。 他时不时地用他另外一只手挑起轿子后面的帘子看一下,青枝知道他肯定是在看有没有衙差或是可疑之人的跟踪尾随。 马车一直往北城门驶去。 马车外面人群来往穿梭,没有人在意这样一辆马车。 虽然坐在轿子里,青枝也能断断续续听到外面的声音。 时不时地,两旁有一些议论自己的案子的声音。 大抵都是这样的议论: “孔大夫还在衙门?” “她不在衙门能在哪?案子还没了结。” “你觉得她会在药里下毒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要是真下毒,我就再也不找她看病了。” “你想去也去不了了,因为她回被关到牢里。” “何止关到牢里,怕是要被定下死罪!” 一路之上,类似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也是,现在她的案子可以说是让全城鼎沸。 马车就这样在议论声里顺利到了北城门,去过陆世康院子里的衙差坐在马上对城门守卫中的一个道:“你们开下门。” 因为之前有衙差来通报过,城门守卫已经知道情况,于是立即将紧闭的城门打开了。 出了城门,这范全道:“你们给我快点!” 刚才在城内有人来来往往马车赶不快还有情可原,现在则要快点了。 他打算在下一个小镇到达之前让他们停下来换马。 半路上比较安全。 而且现在江北城几乎与世隔绝,城外的路上几乎没有人。 前面赶马的衙差道:“小的不敢赶的太快啊,您把匕首对着孔大夫,我这要是赶的快了,您要是不小心弄伤了孔大夫怎么办?” “少说废话,快一点!”范全不耐烦道。 赶车的人没听他的。 毕竟孔大夫的性命要紧。 他看得出来,陆知府对孔大夫的性命还是很看重的,所以自己就得加倍小心了。 这范全见轿子一直快不起来,又催促道:“快一点!要不然孔青枝性命不保!” “那这样,您把匕首从孔大夫脖子那里拿下,我就赶的快一些。”衙差道。 “匕首现在离她脖子远了一点!你可以快了!”范全道。 赶车的衙差先是停了马,掀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看,见范全手上的匕首现在距离孔大夫的脖子有两寸的距离,便拉下轿帘,又开始赶路。 这次他快一些了。但还是不敢太快。毕竟匕首虽然离开孔大夫的脖子有两寸,但它始终还是个锋利的东西。轿子一颠簸,还是有危险。 路可不是那么平整。 不过范全倒是不催了。 他还是时不时地往后看一眼,也时不时地挑开前面的和侧面的帘子看看前面和周围的情况。 总体来说,路上几乎没有人,就算偶尔看到个把人,也是出门砍材做农活的乡村野夫。 大概往前行了五里路,范全道:“你们停下来!” 赶车的衙差和边上骑马的衙差同时停了下来。 范全也不下车,在里面道:“你们都给我下马,往回走,不这样做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衙差于是下马,往后走去。 在他们往后走去的过程中,范全挑开所有的的轿帘,看着他们,同时也不时地左顾右看。 当两个衙差走到很远后,他语气生硬地对青枝道:“走!下轿!” 青枝没有出声,随着他下了轿子。 “现在和我骑一匹马!”说着他便用一只手把青枝抱在了马背上。 “可是”青枝想起他说过他会把自己扔在半路上。那现在到处都没有人,他因何还要自己跟着他?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 “没什么可是!按我说的做!要是你还想留下你的小命的话!”范全道。 青枝道:“但是,你带着我只会碍事。这会耽误你逃跑,还有,若是陆知府发现你没有把我扔在半路上,他也会找人寻我。扔下我你会安全多了!” 她希望能说服他扔下她。 范全根本不理她,只是在她后面上了马。 已经走远的两个衙差在走路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往后看一下,见他带着孔大夫上了马,发觉不妙,一个跑回去找人了,另外一个连忙跑来。 但是他们太远了,范全上了马便快马扬鞭飞驰了起来。 冷风刺骨直往衣袖里钻,但青枝一点没觉察到。 她在想着如何靠自己逃跑。 首先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靠力气是没用的,只有智取。 那么该如何智取呢? 这并非易事。 这范全看样子不是个好糊弄的。 她紧锁眉头,一筹莫展。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声音就是身后的范全发出的。 马匹也突然一惊,往前狂奔了起来。 青枝发现范全的手从拿着马绳上松开了,耷拉在了马侧。 大吃一惊之下她往后看去,见他太阳穴那里正插着一只箭。 他因痛苦而紧闭双眼,呻吟着。 她连忙牵住马绳,让马停下来。 这范全还没等马停稳,便摔下了马。 看着他头上的箭,她心道莫非是那两个衙差射出来的? 可是,他们刚才是把箭藏在哪里的呢? 他们又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从远处来到这附近的呢? 所以肯定不是他们。 看箭的位置,射箭的人应该在这儿的东边。 但这儿东边并没有路。 想到这儿她才往东看去,就见边上的田野里一人坐在马上往这边骑来。手里拿着一把弓箭。 竟然是他。 陆世康。 她本该早点猜到是他的。 这么说,他老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所以他才让衙差说他和她没有关系,只是为他的不出现在衙门里有个合理的解释? 看着他往这边骑来,面容英俊,身姿挺拔,她转过了头,心道,还是不看他的好。 她看着地上的范全,只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弯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他已经没有呼吸。 箭还插在他太阳穴处,边上血流了一地。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她不想看到血。于是又把眼睛移到他脸上,见他看起来有点黑,很瘦,看面相,他家里应该并不富裕。 之前她一直没看清他,这次则看清了。 就在这时,突然头顶上方传来陆世康的声音:“他死了。” “嗯。”她道。 没有抬头看他。 “他不是一般的罪犯。”他道。 她这时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观察着范全。 “你如何如此猜测?”她好奇问道。 “你看他的手,右手有很厚的茧,左边确没有,说明他平时是个练家子。” 她看了看范全的左手和右手,果然右手有很厚的茧,左手的茧没那么厚。 “所以他不是干农活的,但他看面相也是贫苦人,贫苦人却不用干农活,必然是某些人的爪牙。” 第六百一十一章 同行 “所以他可能是别人的爪牙?”她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普通的罪犯。 “关于他的案子,有必要好好再调查一番。”他凝眉看着范全道。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 “把他的尸首先带回衙门。” 这时往这边跑的衙差在不远处喊道:“三公子,孔大夫没事?” “没事。”陆世康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这衙差到了近旁后,看了眼青枝,见她哪里都好好的,便放了心。 他往范全看去,道:“他死了?” 陆世康道:“嗯,你把他带回衙门去。” 这衙差道:“好。” 说话间他拉着范全,费力的把他拉到弄到马车上。 之后他上了马,说了句:“三公子,那我走了?你把孔大夫带回去?” 青枝这时左右为难。 她不能和这衙差一起走。 但是,陆世康只骑了一匹马,她又不想和他同骑一匹马离开。 衙差看出她左右为难的神色,看了看陆世康,道:“三公子,那要么我走了?” 陆世康点了点头。 这衙差便赶着马车离开了。 他离开后,青枝看着远处的天空,对陆世康道:“今日谢过陆公子相救,就此别过!” 说着便迈步往南走。 这里距离江北城也就是几里路的距离,走回去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若是和他同骑一匹马,等会被江北城人看见了,还不得到处有人说闲话? 陆世康牵着马,在她身后边走边道:“孔大夫若不嫌累,可以坐在马上,本公子走路便是了。” 青枝道:“谁要坐你的马?你可以先回去了。莫管我。” “既然孔大夫不愿意坐,那本公子陪着孔大夫走走。” “没人让你陪,你还是陪该陪的去!” “该陪的?谁?莫非孔大夫这些日子不理本公子是因为某个臆想中的情敌?” “不是!”她才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本公子每日只有单独一人,绝无外人。”他道。 听起来竟然还有点认真。 “你是不是一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当然是一个人了,现在何樱回她自己家了,但,她还会回来的!那时候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孔大夫有什么话不能和本公子说清楚?” “我只是对你没什么感觉了……”她道。 才不想和他说什么。这种富家子弟,指望他们一辈子只爱一个娶一个?想都别想! 如果说了,还显得自己小气。古代女子以不争风吃醋为得体。 给人看病这些日子,她看的可清楚了。那些正牌夫人若是说一句自己想要独享宠爱,不让夫君纳妾,会被婆家所有人批评为不懂事,嫉妒心强,不够大气。 和这个年代的人多说无益! 正在低头走路,就听他又道:“既然孔大夫不愿告诉本公子实情,那本公子只好多多反省自己。” “你也不用反省什么。”她道。 他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道:“陆公子,等会旁人看到咱们一起走路以为咱们有什么。” 虽然现在路上没什么人,但是万一等会来个人呢? “那就让他以为好了。本公子好不容易救下的人,怎么能让她重回危险?” “这里没有危险。”她道。 “难说。本公子的作风是救人救到底。” 懒得和他多说,既然他要跟着,那就随便他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着,一直往江北城走去。 接下来谁也没说话。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看到了北城门了。 城门此时是开着的,因为刚才的衙差告诉他们,等会陆公子和孔大夫要从这儿经过,让他们把门开着。有城门守卫在那儿站着,不时往两人的方向看上一眼。 快到城门时,青枝道:“陆公子现在可以不必担忧本大夫的安危了。快到城里了。” “城内同样危机四伏。” “哪有那么多危机?” “孔大夫不要忘记了,范全既然是旁人爪牙,必然有同伙在江北城出没。” “可是,你就不在乎旁人会说什么?” “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自己到底是未婚女子,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和他走一起以后可还怎么嫁人? 本来关于两人的传言就够沸沸扬扬了。 “孔大夫不妨看开点。” “没法看开。” 这时她已经走到了城门处,城门守卫喊了声:“陆公子您回来了?” 陆世康点了点头。 “小的要不要告诉陆知府去?” “不必。” “好的陆公子。那您和孔大夫慢点走。” 青枝没管他们说什么,只管往里走。 城门处没有什么人,因为没有出城的,往里走了半里路,便到了闹市,路人便多了。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但她和陆世康一出现,这些人立即都静了下来。 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便明白刚才有人在谈论自己。 她发现,不管自己走到哪一处,场景都是一样。本来闹哄哄的人群突然寂静。 她想,要不是陆世康在后面跟着,一定有人会忍不住跑到自己边上说些什么。 但现在,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做。 她突然想到一个词:狐假虎威。 别人不敢靠近她,全是因为有他在身后。 她还注意到,有的姑娘的眼神可是妒忌疯了。 看到这一切,她就当没看到似的,往前走着。 虽然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她心里还是闪现过一些念头,诸如: 看样子嫁个家世显赫的人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以后没人敢欺负! 他对自己的态度这么看还成。有他在身边,自己可是太有面子和安全感了! 他要相貌有相貌,对自己也算是一往情深,要么算了,给他当个妾室去? 这些念头就这么在她脑海里闪现着,在她快到衙门时,才幡然醒悟。 不,这样不成! 她要的是安稳过一辈子。 如果和他在一起要动荡一辈子,和人争风吃醋一辈子,那就只能快点逃离。 到了衙门,她没往后转身,只是停住了脚步,道:“陆公子,您不用再跟着我了。” 就听他道:“我也进衙门,看看那范全的案子。” “哦。”她径直走了进去。 第六百一十二章 赌案子 进去以后,她便在一些衙门围观的百姓和衙差的目光里绕过大堂进入了后院女房部。 刚刚到那儿,便看到许婆子和另外两个婆子在院子里站着聊天。 许婆子刚刚看到她,就道:“你怎么回来了?” 青枝道:“有人救就回来了。” 说到这儿时她下意识往程晓房间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她就在窗口,正看着自己。看她那神情,显然是对自己回来甚是失望。 刚才她大概一直等着自己遇难的消息?让她失望了! 转过脸不再看她。 就听许婆子道:“谁救的你啊?” 青枝本来不打算说,但因为程晓就在窗户后面偷听,于是道:“陆知府的三儿子,那个叫陆世康的。” 许婆子睁大了眼睛,不太相信似的说道:“是他?刚才衙差去他那儿他不是说和你没关系吗?怎么他还会救你呢?你不是在骗人呢?” 青枝道:“你可以信可以不信。反正是他救的我。” 许婆子道:“你也是好命,犯了这种错还有人救你,不过呢,就怕这个案子他是救不了你啦,这种事情他可不一定敢包庇你。毕竟皇上也在江北城呢……” 青枝道:“许嬷嬷你看人可不太准。”接下来便懒得多说,迈步往自己的二号房走去,门是开着的,便径直进了屋。 关上门后,就听外面院子里的许婆子和另外两个老婆子聊天的声音: 许婆子:“你们刚才看到她那个样子没有?给人下药还这么理直气壮?陆公子怎么看上这么个货色的?” 姓钱的婆子回答她:“现在案子还没定,谁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兴许她确实没下药呢?” 这时另外一个婆子,姓董的婆子道:“是啊也有这种可能。你看陆知府也一直想保她性命呢?” 许婆子道:“你们真是不会看人。那你们的意思是程姑娘设计冤枉她了?程姑娘出身诗书世家,从小博览群书,怎么可能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她咳了一下,又道:“再说孔家,青枝她父亲生的女儿偏说是儿子,青枝自己也骗人骗了那么久,连真实名字都是最近才曝光出来的,以前天天青之青之的,她还有什么可信之处?你再看人家许大先生,什么时候都是光明磊落的,那他女儿肯定也是光明磊落的。” 姓董的婆子道:“你还挺会分析的啊?细一想是这么个理。” 姓钱的婆子道:“哪有这样分析问题的,最后什么都要讲证据。没有证据以前,什么都是瞎猜。” 姓钱的婆子为青枝说话无非是觉着青枝的面相让人舒服多了,那个程晓看起来阴沉沉的,让她很是不舒服。 要论两个人谁光明磊落,她看着孔大夫面容看起来光明磊落多了。 许婆子对她的话嗤之以鼻道:“你就是不会看人。老大不小了,连看个人都看不准。” 姓钱的婆子恼了,“我说许大姐,你以为你看人就准了?” 许婆子也恼了,道:“咱们走着瞧。谁看人准谁赢了!以后就多干活!你敢不敢赌一把?” 姓钱的婆子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啊?你说,怎么个赌法?” 许婆子道:“谁输了今年一整年的被子单子谁独自洗了,行不?” 本来这儿所有的床上用品是三个人一起洗的。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 钱婆子豁出去了,虽然心里没底,但信誓旦旦道:“那就赌。我和你说,你可不一定赢!我也不一定输!” 姓董的婆子抿嘴偷笑。 因为不管谁输了,她都赢了!本来洗这些东西是三个人一起的,现在谁输谁独自洗,那她就一整年不用洗这些东西了。 在屋里听到她们所有对话的青枝简直有些忍俊不禁。 没想到自己这个案子还被她们给赌上了,真是万万想不到。 第六百一十三章 书房相商 衙门大堂侧边的书房内,陆知府陆世康父子俩相对而坐。 刚才陆知府已经把范全的案子详细情况给陆世康说过了。 五天前,郝家酒楼一个叫徐春峰的店小二叫从走廊尽头处掉下摔死。由于另外一个店小二徐财看到范全刚刚从走廊走过,就认定是他一手摔死了店小二。他叫上店里所有小二,把范全押来了衙门。 在衙门里,范全一口咬定徐春峰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他只是刚好那个时候出门而已。 因为他口风甚紧,又没有证据是他把店小二推下的楼,所以案子便一直无法进展。 这几天陆知府也一再派人去郝家酒楼寻找证据,一直无果。 因为这范全既没有拖欠酒楼银子,又没有和店小二有什么过节,所以他没有作案的嫌疑。 在酒楼里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唯一调查出来的疑点是这范全平日里在酒楼住着几乎天天呆在外头,到了晚上才回来。 这是值得怀疑的。 还有就是,一个店小二说,徐春峰跳楼之前,曾经有人来找范全,且刚刚从范全屋里走了片刻。 那个人是谁,没有人知道。店小二说那人身材壮实,但脸却不大,眼睛又细又小,身高八尺,脸色黑的不太寻常。 眼下陆知府正在各处查找那人的下落。 没想到的是,那人还没找到,范全就借着孔大夫也来了衙门这事,动起了靠着将孔大夫作为人质来逃跑的办法。 这倒是直接给他定了罪,因为他若无罪,必不会费尽心机想要逃跑。 理论上来说,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么案子就该结束了。因为人犯和苦主都已经不在人世,案子再查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所以,当陆世康说出要看范全的案子的时候,陆知府认为他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世康,你对这个案子有何看法?”陆知府问。 陆世康道:“我怀疑这范全恐怕是什么人的爪牙。” 陆知府抬眼看了他一眼,问:“你因何如此猜测?” 陆世康道:“经我观察,他的右手看起来有常年握剑的厚茧,左手的茧却薄了不少。刚才父亲您说他还有同伙去过郝家酒楼找他,那么便更加可以确定他是旁人的爪牙。根据店小二掉下楼的时间正好是他的同伙离开之后来判断,这店小二必然是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他不该听到的事情,以至于这范全要杀人灭口。” 陆知府道:“倒也是有这个可能,那么你认为,他可能是谁的爪牙?来这儿可能是因为什么?” 陆世康道:“这一点不好猜测,不过孩儿大胆猜测一番,兴许他是专门来行刺皇上的。毕竟眼下的时机正是郑杭肃趁热打铁的好时机。” 陆知府点头道:“倒也是有这个可能。他这个案子我一直觉得有点蹊跷。” 陆世康道:“父亲您派人调查一下他前几日在江北城的行动路线,假如他的目标是皇上,必然他的行动路线会看出端倪。” 第615章 就在这时,门外来了个衙差道:“陆大人,皇上派人来了,就在衙门大门那里,现在可否让他进来?” 陆知府道:“快,赶紧让他进来。” 皇上身边的人谁敢怠慢,陆知府和陆世康两人一起起身相迎。 衙差便出去请那位皇上身边的人去了。 很快一个身着便装的人走了进来。 陆知府一眼看出,来人就是之前皇上派人来找自己的那人。 大概是为了方便行动,他身着便装,免得惊动江北城百姓。 此人正是皇上身边的一位护卫,是给皇上赶车逃离京城的人之一,名叫张北盛。他来到书房后,躬身道:“陆大人,皇上此次派我来是为两件事情。” 陆知府道:“张大人请但说无妨。” 在张北盛是二等护卫,正四品武职,和他同等官位。 这叫张北盛的御前护卫道:“皇上想和您说件事,就是今日是元宵节,您还是要让大家准备准备过节的气氛的,皇上说不能让江北城认为他一来,大家就没有任何的轻松时刻了。这样长此以往,百姓会有怨言的。” 陆知府道:“张大人请您去告诉皇上,我立马派人去把这事办了。” 张北盛又道:“皇上说,请您和贵公子今日晚上去他那住处一道喝酒赏月,不知陆大人和贵公子今日可有其他安排?” 陆知府忙道:“请您告诉皇上,下官尚无任何安排。” 张北盛又道:“皇上还想问下,孔大夫现今回来了吗?” 陆知府道:“回来了,有人把她救了,刚刚回来。” 至于谁救的,他认为就没必要说了。 张北盛道:“那就好,皇上刚才知道她被人当成人质后,可是很担忧她的安危,她救过太子妃娘娘,又对大隶有莫大功劳。在她的案子没有明了之前,还请陆大人多加保护。” 陆知府道:“那是那是。” 今日青枝被范全当人质的消息传到他这儿后,他就一直责怪自己的大意,他认为说到底还是自己顾虑不周,差点把孔大夫给害了,好在自己三儿子想出这么个先出城等待的办法,要不然,孔大夫大抵凶多吉少了。 张北盛道:“好,那在下就回去禀报皇上去了。” “张大人慢走不送。” 张北盛离开后,陆知府对陆世康道:“世康,今日晚间你要陪同我一起去皇上那里了。你可有安排?” 陆世康道:“无安排,孩儿将会陪同父亲您一起前往。” 陆知府转过话题道:“之前为父也曾想过是否要给江北城的百姓过这个节,只是一直没拿定主意。” 陆世康道:“父亲,这个主意只有皇上才能拿定,若他不安排,您擅自主张安排了,反而于您不利,您怕是会落得个不知国难之忧而安于享乐的骂名。” 陆知府道:“你说对了,此前为父便是如此顾虑的,所以一直在等着皇上的安排,若他无意此事,那么江北城今日便静悄悄的过个节了。好了,你先回去,为父要抓紧安排一些事务了。” 他说的要安排的事务包括三件事。 一是派人加强后院的巡逻,主要目的是保护青枝,但又不能过于明目张胆,所以衙差不能距离青枝的房间太近,免得其他人认为衙门有袒护青枝的嫌疑, 二是派人去寻找范全的同伙,这范全若是冲着皇上来的,那么谁知道他还有多少同伙隐蔽在何处?不管他们是冲着谁来的,总归是个隐患。 三是赶紧派人给江北城张灯结彩,制造一种过节的氛围,这种张罗可以给江北城人传达一种信号,那就是今日可以尽情狂欢。 第616章 搞什么名堂 不知不觉便到了黄昏。 经过半天的张灯结彩,江北城一副节日的景象。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摇曳的灯笼。 江北城的百姓们对节日本来没有什么盼望,打算消沉过个节,在发现今日可以照常过节时,都甚是欣喜。最欣喜的是孩子们,对他们而言,元宵节是一年中最期待的节日。 凑巧的是,到了傍晚时分,阴了一日的天色渐渐有了些晴意。可以想见,今晚的月亮大抵会忽明忽暗。 家家户户都早早烧了饭,打算天色一暗便去外面看烟花,观灯笼,猜字谜。 陆府。 陆世康的院子里早早被陆府里的小厮们挂了红灯笼。 眼下吴山正在给陆世康准备出门的衣服,陆世康坐在榻上。 吴山边在衣柜里找衣服边问:“三公子,您大概什么时候能从皇上那里回来?” 陆世康道:“不知。” “那我们能去外面玩会不?”自从知道三公子自己和陆知府去,他就想问这句话了。 “可。” “三公子您放心,我们一定在您之前赶回来。” “无妨,你们可久玩一会。” “不行不行,那可不行,怎么能让您先回来,我们一定早点回来。” 说话间他已经拿好了陆世康的一件白色披肩,陆世康起身,他便帮他披了上去。 陆世康出门时,周三正站在院子里。周三看到三公子要出门了,一脸期待道:“三公子您要出去了?” 陆世康点了点头。 周三道:“那三公子您慢点走。” 看到三公子走远了,他喃喃自语道:“我现在明白脸上有光是什么意思了……” 刚才三公子出门时,天上的月亮刚好钻出云层照到他脸上,他看出来了,三公子的脸上是有光彩的,看起来甚是让人动容,他想,所谓君子如玉,大概便是形容自己三公子的。 三公子飘然离去的背影,也甚是潇洒自如,一时之间他看的痴了。 吴山见他呆呆站着往三公子背影看,问:“周三,你在干嘛?” 周三道:“吴山,咱们三公子真是英俊非凡,英气勃发,英挺伟岸,英姿挺拔” 这些词是他从戏班子那里知道的。 “三公子是怎么样,你今日才知道吗?”吴山一笑。 “自然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今日更加觉得如此。”周三说话间看了看吴山,“对了,你觉得我脸上有光吗?” 吴山笑着说道:“有,当然有,你脸上的光啊,可与日月比辉。” 周三听出来他是在打趣自己,气鼓鼓道:“曾经有个女子,说” 周三正说到这里,突然听到自己大哥如雷鸣般的声音在房间里传了出来:“你还要说?还要说?不嫌丢人?这事过不去了还是怎么的?你要不要找个镜子看看?要么就找个大夫看看你的脑子?” 周三连忙住了嘴。 他没想到,大哥在房间里也听得到自己的话!他简直是顺风耳! 吴山笑着说道:“你看,你大哥就不能听到你提这事。我想问一下,是哪个姑娘给你说的这话?” 周三连忙摇头,道:“这个不能告诉你。你反正知道有人说了就行了。” 吴山打趣他道:“那你今天不去和人家见见面?今天可是人约黄昏后的好日子。” 周三摇头道:“她已经不在江北城了……” 吴山道:“已经不在江北城了?你的意思是,以前在,现在不在?” 周三觉得再说下去怕他要猜出那姑娘是谁了,连忙道:“那个人以前也不在江北城,现在更加不在江北城!你可别瞎猜!” 吴山也懒得多猜,毕竟不关自己的事,于是道:“走,把他们几个叫上,咱们出去看灯去!” “你先去我大哥那里看看。我去叫上齐方和王吕。” 因为大哥又骂了自己,那么还是离他远点为上!就让吴山去叫他。 就在这院子里的五个人都已经来到院子里打算出门时,就见陆媛清走了过来。 陆媛清见他们都打算出门,问:“你们是要去哪?” “出门看灯去。”吴山回道。 陆媛清道:“我要和你们同去!” 吴山犹豫了片刻,道:“四姑娘,你还是” 陆媛清问:“还是什么?” 吴山道:“还是和青桔青杏一起去……” 青桔青杏是陆媛清的两个丫头。 陆媛清道:“她们不好玩。” 吴山怕自己看陆媛清的眼神里会流露出来什么,被齐方周大他们看出来的话,就不太妙了,于是道:“那你就再找个人出门,你和我们一起,也是不好玩的。” 陆媛清无奈之下,说了声“你们都不管我!”便离开了。 她回到自己院子里后,正想着找谁出门时,突然心里灵机一动,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了,她倏地站起来,对青桔到:“青桔,你去给我去衙门请孔大夫过来一趟。这儿是钥匙,快去!” 说话间她把花园和衙门之间的那个门的钥匙拿给青桔。 青桔接过钥匙,疑惑地问:“四姑娘,您要请孔大夫来做什么?” 陆媛清到:“我突然头疼的很。” “可是,她不是被关在衙门里,不好外出吗?” 陆媛清道:“你和巡逻的说,我要是不让孔大夫给看看,可能就有生命危险了!” 青桔吃了一惊,慌着说道:“怎么,四姑娘您的头疼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真的!快去!”陆媛清说话间摸了摸头,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青杏道:“青桔你快去啊,我在这里先照看着四姑娘,你快点!” 青桔连忙一溜烟往衙门跑去。 青杏在青桔跑出去以后问道:“四姑娘,要不要先告诉老爷夫人你现在很不舒适?” 陆媛清摇头道:“不必了,先让孔大夫看看再说,这大过节的,免得家人们乱担心。” 青杏心道,也不知道四姑娘这次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她刚才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怎么说头疼就头疼了,还什么不让孔大夫看就有生命危险,怎么看也不像啊! 但是,她可不敢揭穿四姑娘。 话说青桔一溜烟跑到衙门后,见后院有不少巡逻的,于是道:“大哥们,我们四姑娘说要请孔大夫给她看病去,她现在头疼得很,一刻也忍不了” 一个巡逻的说道:“你可以去别处找大夫。” 青桔道:“这不是我们四姑娘非要请孔大夫不可吗?这陆知府最疼爱的女儿要是因为头疼没看好留下什么病根儿,那可就麻烦了,你们谁能担得起责?” 巡逻的衙差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衙差片刻后道:“这样,我们要有人跟着去。” 青桔道:“四姑娘的闺房你们也要闯吗?” 青桔明白,四姑娘怕是头疼是假,想搞其他名堂是真,要是带着个衙差去,她那名堂就搞不出来了! 第617章 四姑娘要搞什么名堂 刚才说话的衙差不吭声了。 这时另外一个衙差道:“行,你带孔大夫去给四姑娘看病去,不过,得早点让她回来。她要是再发生点什么事,我们可承受不起。” 青桔道:“你们放心,我带她去陆府,能发生什么事呢?” “那你快去。二号女房。”同意她带孔大夫走的那个衙差道。 青桔来到二号女房,敲了敲门。 青枝开门后,看到青桔,问:“青桔姑娘可有事情?” 青桔道:“孔大夫,我家四姑娘刚才说头疼的很,要您赶紧过去一趟。” 青枝心道,这陆媛清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招。上次她把自己带到陆府花园,这次又想做什么? 难道又是帮着陆世康把自己叫出去? 再一想,若是她想把自己叫到陆世康那儿,必然不会让青桔来找自己,而是她自己来。 于是对青桔道:“你们四姑娘头疼?什么时候开始的?” 青桔道:“就刚才,吃了晚饭后不久。” 青枝道:“好,我随你去看看。” 说完出了房门,跟着青桔往陆府走去。 到了陆府时,看到四处都是红灯笼,这才想起今日是元宵节。 到了陆媛清屋子里,见陆媛清正半躺在榻上,青杏在一旁站着。 陆媛清见看到青枝和青桔二人,便带着弱弱的语气说道:“青桔,青杏,你二人出去玩,今日元宵节,你们可以玩的晚点回来。” 青桔道:“四姑娘,您还病着,看您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我们哪里有心思过什么节呢?” 陆媛清又弱弱道:“你二人又不会医术,急也无用,孔大夫在这儿你们怕什么呢?快去……” 青桔和青杏相互看了一眼,同时道:“那我们去了。” 她二人都知道四姑娘要搞什么名堂,但这个名堂是不能让她们二人知道的。 “去,晚点回啊……”陆媛清道。 “是,四姑娘。”青桔和青杏说着往门外走,她们可巴不得回来的越晚越好。毕竟今日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 青桔和青杏离开后,青枝开门见山道:“陆姑娘,想来你找我不是为的看病,有什么话请直说就是。” 陆媛清道:“孔大夫,你想不想出去看花灯?我带你出去。” 青枝道:“不想。况且作为一个有犯罪嫌疑之人,也不便外出。” 出去后免不得受人冷眼,何必? 陆媛清道:“怎么,你就想这样冷冷清清过个节?” 青枝道:“一年中难得偶尔有冷清的时候,倒也无妨。” 陆媛清心道,这个孔大夫真是,怎么就宁愿呆在衙门里被关着也不出去? 今日这样的日子,她是怎么忍得住的? 要是自己,被关个半天怕是就要想方设法出去透透气了。 低眉片刻,她想到了一个让青枝出去的办法,道:“怎么,孔大夫你不想借出去的机会看看你家里?相信你家人很着急?令尊令堂年纪也不小了,几天心绪不宁睡不好的话,怕是会落下病根。对了,我听说令尊昨天回来了,大概是听说你出事以后回来的,他还想进来看看你,但是被挡在衙门外面了……” 青枝心里一紧,颤声问:“此事可是真的?” 陆媛清道:“此事当然是真的,没必要骗你。你要是同我出去,顺便去你家里一趟,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青枝道:“请问,你可有助我出去之法?” 如果这样大摇大摆从陆府出去被人看见,自然对陆知府不利。 因为按照律例,自己是绝对不可以出衙门的,从陆知府家出去就更加不行。 陆媛清道:“所以我才支走了青桔和青杏啊,就是为了让你出去。你先换上青桔的衣服,再扮个和她相似的妆容,因为你平时都是男装示人,不会有人认出你来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衣服。” 陆媛清说着去青桔屋里找衣服去了。 不一会儿,她手里提着一件粉色的薄袄走了过来。 “你先换上,等会我帮你打扮打扮。” 在青枝接过衣服后,陆媛清便先暂时回避了一下,待青枝换好衣服,陆媛清便开始按照青桔平时的妆容帮她化妆。 一番梳发和涂抹后,陆媛清道:“虽然不太像,但大晚上的,不会有人仔细分辨的。” 青枝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梳着侍女发,脸上涂抹了粉脂,眼睛是按着青桔的眼型化的,看起来有六成像青桔,这已经算很不错了。 “谢了。”她对陆媛清道。 “谢什么,你可是我未来的嫂子。咱们走……” “嫂子这称呼暂时还是不太合适。”青枝道。 虽然她待自己确实很好,自己该感激她,但是一码归一码。 “暂时的意思就是以后是了?” “我的意思是没什么以后。”青枝道。 陆媛清嘻嘻笑了一声,道:“嫂子,你是哪里误会我三兄长了?你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青枝道:“倒也没有什么误会。” 陆媛清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啦,你们的事留着你们自己解决,走,咱们出发!” 青枝知道,作为“丫头”,她是只能跟在陆媛清后面的,所以,在往陆府门口走的时候,她就跟在陆媛清后面,步子作出一个谨慎的丫头模样。 出衙门时,两个门卫中的一个道:“咦,四姑娘,刚才青桔不是出去过了吗?和青杏一起出去的,怎么她” 青枝低着头,她知道陆媛清会帮自己说话的。 陆媛清道:“刚才她又回来了,说是怕我一个人在家孤单,要和我同去。青杏在外面等着我们。” “可是,刚才没见她回来过啊……”另外一个门卫道。 “那是你没注意。”陆媛清道。 “哦,可能是……”门卫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他又不是瞎子,他确实没看到青桔再进来过。 陆媛清也没再解释,只是往门外走去,青枝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她们刚出门,背后一个门卫道:“四姑娘,要不要找几个人跟着你们?你们这样出去可是有点危险……” 陆媛清道:“哪里危险了?今日是过节的日子,到处人来人往的。” 门卫便不再回话。他知道四姑娘最烦有人跟着。 到了外面街上,距离陆府有几十丈远后,陆媛清道:“青桔,咱们先去你家……” 青枝道:“好。”她尽量压低声音。因为她模仿不来青桔的声音,且担心自己原本的声音被周围的人听出来。 第618章 这小子说话就不能好好说 距离孔家还有一条街时,青枝对陆媛清道:“要么你先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去。” 之所以不让陆媛清跟去,是因为陆媛清作为陆知府的家人,在自己案子未了的时刻进自己家门不太妥当。万一被其他人见到,必然会胡乱猜测。 陆媛清会意,道:“好,我在这儿等你。” 青枝便往自家方向走去。 到了孔宅,但见孔家大门紧闭,边上药房的门也是紧紧闭着的。 别的宅院到处都是灯笼,连门外和墙上,甚至墙角处都是,但孔家宅院门外和墙上一个灯笼也没有。 青枝不由心里一酸。可以想见,这几日家人该是何等的担心自己。 她伸手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是马东开的门,见门外站着个姑娘,也不细看,便意欲关门,边关门边道:“对不住了,这几日孔家药房不营业。” 青枝连忙低声道:“马东,是我。” 马东听出青枝的声音,惊喜地说了句:“什么?四姑娘你没事了?” 他认为青枝既然回来了,那肯定是已经没事了。 “嘘,小点声,进去再说。” 马东连忙把门开了,让青枝进来。 青枝进去后,见院子里果然没有什么灯,月光下的院子里到处静悄悄的,冷冷清清,没有一丁点儿过节的气氛。 她径直往自己父母房间走去。 父母房间在前院正屋,里面亮着灯光,可以听到谈话声。 走近了尚未入门时,就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其书是个好人啊,夫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就听母亲道:“我可有说不信吗?” 就听父亲又道:“但你总归没我知道,我和你说,在我被人关起来的那段时间,他一直都把我当亲父亲那样顾着。” 就听母亲道:“他好是好,但还不是要看青枝怎么想?” “青枝这丫头不懂事啊,理解不了我的一番苦心,哎,就说为了寻找一个像其书这么合适的人,我花了多少功夫?她怎么就不能好好想想呢?就顾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青枝就是年纪太小了,啥也不懂。眼睛里就能看见那些好看的,光彩照人的后生。”刘氏道。 青枝没有料到,自己父母倒一点没有担忧自己的样子,反倒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背着自己数落自己的不是。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刘氏听到青枝的咳嗽声,惊喜地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青枝就问:“咦,你怎么就出来了?这么快?” 这么快? 青枝以为自己听错了,母亲居然嫌自己在衙门里呆的不够久? 再想起刚才父母两人的谈话,有点脑袋转不过弯来。 父母怎么一点不担心自己似的? 她愣住了。 刘氏见她愣住了,笑着说道:“快进屋来,外面冷。” 青枝进了屋,发现父亲正在桌前坐着,喝着茶,于是连忙喊了声“父亲”,弯腰行了个礼。 孔仲达道:“青枝,你今日就回来了,我当你过个几日才能回来,不过现在回来了也好,能好好过个节了。” 青枝见父亲也是说自己回来早了,言谈中甚是平静,没有一点因为自己回来激动的样子,和她来时路上想的全然不一样,心里更加疑惑了,道:“父亲,我的案子还没了结,我现在是偷偷出来的。” 孔仲达道:“什么,你偷偷出来的?我说怎么早了几日。” 青枝疑惑问道:“父亲,孩儿不明白您和母亲为什么会觉得孩儿要晚上几日才能回来,谁对你们说什么了吗?” 孔仲达道:“昨日下午我去了衙门,衙门里的人不让我进去。回来路上,我正走着,被一个人请到玉阁酒楼,原来是陆世康在里面。” “他?” 孔仲达道:“对,他和我说,让我莫要着急,你的事情会在五日内了结,你会平安回到家中,他说这几日让我们先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下着急的角色,莫要让人觉察到什么。” 听到这里,青枝方才明白为什么父母一点也没有担心自己的样子,原来是陆世康已经和父亲说了什么。 既然他对父亲也是这样说的,那看样子他对自己的案子一事已经胸有成竹了。 就是,似乎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父亲道:“青枝,你放心,咱们不欠他人情,我已经和他说好,会对他的恩情做出报答。” 青枝问:“父亲,您和他说了什么?” 孔仲达道:“我当时对他说,如果他能救你出来,我会给他们陆府所有人免除五年的医药费用。” “那他怎么说?” “他这小子竟然和我说五年不够。” “他说了五年不够?那后来您怎么说的?” “他说,至少要八十年。” “什么,八十年?” 孔仲达喝了口茶,道:“对,这小子真狠,想让我给他陆府看病八十年,你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他确实有恩于咱,可是就这样就想要一辈子看病不付费用?” 青枝没有回应。她不知道陆世康说的八十年什么意思。 刘氏看了她夫君一眼,问:“他说八十年就八十年?你没有让他缩短些时间?” 孔仲达道:“我问他,能否通融一下,缩短到五十年,他说不行。” “没想到他那么有钱的人家出来的公子,对钱财还满看重?还是说,他有什么别的意思?”刘氏皱眉说道。 孔仲达道:“别的意思?会是什么?” 刘氏道:“你想想看,寻常人一般要么说五十年,要么说一百年,哪里有人提个八十年,所以,这八十年肯定是有什么意思的。” “八十年会有什么意思呢?”孔仲达又喝了口茶,皱着眉头想着。 刘氏道:“我有点猜到了。” “你猜到什么了?”孔仲达看了他夫人一眼,问。 青枝也看着自己母亲,等着她的答案。 刘氏道:“青枝眼下即将二十,再过八十年就是百年,他的意思是不是想和咱们青枝百年好合之意?如果青枝嫁了他,那确实不能收取他的医药费了。所以他才说要给他陆家看病八十年。谁见过自家人还收取医药费的?” 孔仲达差点把一口茶喷出来。 他瞪着眼睛道:“什么?他竟是这个意思?这小子说话就不能好好说?非得让人猜?” 青枝觉得,父亲反应过度了,她可是见识过陆世康是如何一本正经地调侃人的。显然父亲被调侃而不自知了。 第619章 元宵佳节 孔仲达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道:“青枝,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青枝道:“其实我和他没什么,父亲您莫要多想。” 如果曾经有什么,已经过去了,但对父亲还是不要承认的好。 孔仲达点头道:“那就好。这免医药费的事情,我哪天再和他好好说说,八十年也太长了,不可能,不管他是不是开玩笑,咱就姑且当他说的是真的。给他陆家免个十年八年的,倒是可以。倒也不是为父贪财,是他家的医药费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老夫人常年吃名贵的补药,夫人常常在这儿买些贵重的养颜之药,加上其他人大大小小的医药开销,免十年孔家已经算是做出极大的回报了。 毕竟那些药是要自家花钱买来的,免医药费的话,那自然要全免才行,算是给他们看病还得陪上成本。 青枝见父亲一本正经对待此事,道:“也不必提了,他不见得是真有此意。免医药费什么的,也就随口说说而已。” 他这种人,会对这点小钱看在心上? 自己欠他的恩情,自己会想着其他方法报答。 孔仲达道:“要是想不欠人家的恩情,还是要做出报答的。” 青枝知道自己暂时说服不了父亲,道:“父亲,母亲,我只是回来看看的,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我先回衙门了。” 孔仲达问:“那你一个人回去?” 青枝道:“陆媛清陪我来的,等会她陪我回去。我此番能出来也是全靠着她。父亲母亲,您们好好过个节,虽然不好太张罗,在自家屋子里热闹热闹也没人知道。女儿就先告辞了。” 说着往门外走去。 出门后,就听父亲道:“这陆家四姑娘倒是个懂事孩子,比她三兄长好多了。” 就听母亲道:“她三兄长倒也不是坏人,他也救了咱们青枝。” 青枝停步,想听他们还说些什么。 就听父亲又道:“你就想着他救了青枝,就没想到他为什么救?他还不是想把青枝骗到手?你数数,他骗了多少个姑娘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就听母亲道:“这保不齐是那些姑娘骗他呢?这样英俊家世又好的公子哥儿,姑娘们喜欢也正常啊……,那分分合合的,谁也不知道谁骗谁啊……” “你可莫要被他表象迷惑了,你看人可不准。” “就你看人准。” “那是,你说,其书是不是我看中的?是不是个靠谱之人?” “其书靠谱不假,那也不能就说陆三公子不靠谱啊……,不靠谱他能出城去救青枝?你想想,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他要面对的可是一个杀人犯!要是那一箭没射中,和那个杀人犯少不了要厮打起来,他就没危险吗?” “你呀,就是喜欢设想一些没发生的事情。他确实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青枝不假,但是,我这不是打算给他家免医药费了吗?” “是人家先冒着生命危险救的青枝,你才打算免医药费的。人家也没提让你免啊……” “当然要免,难道我能中了他的套,把女儿嫁给他这个浪荡子?” “说不过你,反正啊,我看着这陆家三公子蛮好的,当然其书也不错。” “其书当然不错。”就听父亲笑了一声。 青枝不再听下去,离开了父母房前。 出了孔府一路往西,过了一条街,就看见了陆媛清,见她正百无聊赖的玩弄着她自己的袖子,把袖子摆来摆去。 走近她以后,她道:“陆姑娘,咱们回……” 陆媛清看了她一眼:“回?” “对啊,我回衙门,你回陆府。” “青桔,我带你出来见了你父母,你怎么也要陪我逛一会儿?你没这么过分?” “可是,我毕竟不方便四处走动。”青枝低声道。 没法好好说话,还有被人认出的风险,她可没什么心情玩。 陆媛清靠近她,低声道:“你放心,刚才你走过来的时候我都以为是青桔过来了,这大晚上的,谁会盯着你看?你放心,我会挑偏僻清静的地方走的。青桔,你就答应了嘛!” 青枝无奈,知道自己看样子不得不陪她了,毕竟自己无法一个人回去,自己的衣服还在陆府里,得换上衣服从陆府花园里进入衙门,这些都要陆媛清帮忙才行。 当下无奈说道:“我可以陪你逛一会儿,但咱们最好能早点回去。” “行行行,只要你同意逛,咱们早点回。”陆媛清道。 两人一起往西走去。 到了外面大街上,和陆媛清自己刚才承诺的相反,现在她是哪里热闹去哪儿。 那些偏街里面什么也没有,她才懒得光顾。 这也在青枝的意料之中,她早就猜到她会如此,既然答应陪她逛,那就只好一直跟着。 今晚的江北城甚是热闹,除了偏僻的小巷以外,其他街巷,灯笼从街前挂到了街尾。 烟花处处,江北城好似梦境一般。 人流如织,欢笑声不断。 月亮在上空时隐时现。 这样的环境下,连青枝也暂时忘记了忧愁和烦恼。 “咱们去明和街,那里最热闹。”走了几条街后,陆媛清道。 “好。”青枝道。 一路下来没人注意自己,让她胆子也大了几分。 两人来到明和街,就见这里人挤人,比别处多上许多,路边有大大小小的摊贩,还有在路边弹琴的,在路边喝酒闲谈的。 再往前走,就见有几个人在街中舞狮,边上看的人甚多。 “咱们先在这里看看舞狮的。”陆媛清道。 “这人太多了……”青枝道。 不停走路可以,不容易被人发现自己,但是这样停下来,她就有点担忧了。 “没事的,别人都在看狮子,谁会看你啊,况且你现在丫头打扮。”陆媛清道。 “就站一会儿,不能久了。”青枝道。 “你放心,就一会儿。”陆媛清道。 青枝也往舞狮之人看去。 正在看舞狮,突然看到对面站了一个人,翩翩公子的模样。 那人也在看人舞狮。 第622章 夜闯醉春阁 下了楼梯后,她方才想起,该给陆姑娘和她丫头拿点胭脂水粉,这样才能把她们打扮的像青楼姑娘,而为了便于打扮,还得再拿个蜡烛,于是她赶紧回转身上去拿。 到了楼梯上,想起什么,于是叫了个姑娘,对她吩咐道:“小莲,去给所有姑娘说,今晚只能陪客人闲聊,别脱衣服做别的!” 小莲虽不知何意,但是却按着她的话去吩咐众姐妹去了。 这可是个让人为难的差事,因为要一个一个房间去敲门,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场面?她知道自己此举必然会扫很多人的兴。但掌柜的吩咐了,她不敢违抗。 小莲走后,女掌柜又叫了个长相不出众的没有客人的姑娘,道:“许娇,你去让郭进把账房门给锁了,人也不要走远,守好账房,别让人进去。” 许娇虽不知她什么意思,但也去找郭进让他守账房去了。 虽然已经安排妥当,女掌柜还是有点心神难安,她总觉得今晚自己这店要出什么事。 今晚的客人远比平常多,甚至比去年元宵也多了至少一倍。但眼下她突然觉得,客人多了也不是好事,就怕人多出乱子。 重新回到楼上,拿好所有东西后,她下了楼,出了门,来到陆媛清和青枝站的角落里,拿出衣服,递给陆媛清,道:“这样,你们先换衣服,换好了,我帮你们化的像我们店里的姑娘。就是这里不方便,咱们得到边上小道里去。” 醉春阁北边围墙外有个小道,只有六尺宽。 “好的,麻烦掌柜的了。”陆媛清接过衣服,顺便给了青枝一件。 “不麻烦不麻烦。平日里我想给您化妆都没机会呢!”她挤出一丝笑容道。 三人到了小道,青枝和陆媛清先换了衣服,然后让掌柜的给她们化妆。 掌柜的先给陆媛清化,青枝拿蜡烛给她们照着。 虽然有人路过这道外,往里看到有三个女子和灯光,但没有人在意,毕竟这可是青楼的围墙外,这儿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 姑娘多的地方,故事也多。 掌柜的手法十分熟练,不一会儿就给陆媛清化了个风尘味十足的浓妆。 接着陆媛清拿蜡烛,让掌柜的给青枝化,青枝本来就有底妆,掌柜的只是给她加深了眼影和胭脂。 给青枝也化好后,掌柜的道:“你们随我来……” 进门前,陆媛清对掌柜的低声道:“你忙你的,我自己会找人的。就是还要借点您的水果,我等会一个个房间去找,得说是给人送水果的。” 掌柜的低声道:“那这样,你们随我到膳房去,我给您准备点水果和糕点什么的。” 陆媛清和青枝便跟在她后面进了醉春阁。掌柜的带着她们一路往膳房走去。 到了一楼左侧的膳房,掌柜的拿出两个盘子,在盘子里分别放上橘子,柰果,切好的糕点,放好后掌柜的道:“陆姑娘,您要是找着您要找的人了,和我说声,我送送客。” 陆媛清道:“那倒不必了,你还是不知道他是谁比较好。” 掌柜的道:“那是那是,我不多打听了那就,您去。” 话说陆媛清一从膳房出来,就带着青枝直奔二楼。 一楼有一个穿红衣的姑娘在跳舞,一群人在坐着观看。她认为自己三兄长肯定不在人群里,在楼梯上粗粗扫了下人群,果然没看到三兄长和太子殿下的踪影。 二楼有许多房间,三兄长和太子殿下在哪个房间还要一个个去搜搜看。 有了这身衣服,加上这个果盘,她胆子大多了。 如果贸然闯入某个房间,扫了谁的兴头,她也可以借口说是来送吃食的。 青枝只是端着盘子走在陆媛清后面,让她去敲门。 这首先是因为自己眼下是个该呆在衙门的人,还有个原因是她不想看到不想看到的场景。 陆媛清一个一个的敲门,得到的多没有好气,就算她说自己是送水果走错了,还是被翻个大白眼。 而醉春楼的姑娘们看到她,大多都会问上一句:“你谁啊?” 她会回答:“今日刚招进来的。” 被从一个门轰出来以后,她就继续敲下一个门。 青枝觉得,这大概是只有陆媛清才能做出来的事情,也只有她做这种事不太让人奇怪,换个人都会觉得这人神经有问题。 也好在小莲已经吩咐过了所有的姑娘们,所以陆媛清没有在哪个房间里遇到让人尴尬的画面。 又来到一个门前,陆媛清正想敲门时,突然一个男子醉醺醺的从对面也过来了,他门也不敲,径直走了进去,只听里面有个男子大呵道:“你谁啊?” 这醉醺醺的男子道:“对不起对不起,这儿太大,我找不到我自己的房间了。” “连自己房间都不记得,还出来寻花问柳?”里面的男子气呼呼说了句。 这醉醺醺的男子退出来,又开始进另外一个房间,又被人赶了出来。 他和陆媛清青枝的行进方向相反,所以很快就错过了。 待离他远了一些,陆媛清对青枝道:“这种人看样子不像是真醉,更像是想多看几个姑娘的。” 青枝低声道:“真醉的人不会每个门都进,一个都不错过。” 陆媛清道:“是的,他恐怕清醒的很。” 青枝回转身看了眼那个男子,心道,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变态之人? 因为是大夫,众生百相她见的多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此癖好的。 连着又敲了十几扇门,陆媛清没有看到三兄长,喃喃低语道:“咦,怎么就找不到他们?他们刚才不是进来了吗?” 眼看已经剩下没有几间房间了。 嘴里说着,敲着下一个门。门牌上写着三十二。 敲了几下以后,有人来开门,她一眼看到就是三兄长,于是立即低头,尽量用嘶哑的声音道:“客官,我来送点吃食,今日元宵,我们这店里送的,不要钱。” 青枝在她后面,也看到了陆世康,也是立即低下了头,唯恐他认出自己。 陆世康道:“不必。” 说着便要关门。 陆媛清连忙把手放在门上,道:“客官,要是吃食送不到,我们会被掌柜的骂的。我们掌柜的说了,两位客官既然不叫姑娘,那就要给点吃的,不然不好收银子。我们掌柜的还说了,两位客官有点奇怪,来这里两个人对坐,却又不叫姑娘,是来砸场子的吗?” 就听太子殿下在里面道:“世康,让她们进来……” 陆媛清道:“谢谢公子。走菡儿,咱们进去陪陪两位公子唠唠嗑。”菡儿是她随口给青枝起的名字。 说着一把拉住青枝,不让她有后退的机会。 第624章 厮杀 正胡思乱想间,就见他已经拉上窗帘,回到桌前,道:“胡兄,眼下该让这两位姑娘出去了。” 陆媛清道:“这位公子,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啊,我们真的不耽误你们下棋的。” 她话音还未落,就被她三兄长一把从座位上拉起,拉出门外,道:“出去。” 陆媛清还想说什么,就见门被插上了。 青枝见门被关上了,自己还在屋内,正想说自己也要出去时,就听陆世康在门口那里道:“这位姑娘,希望你可以和你同伙一起离开。” 青枝明白了,他之所以先关上门,是不想让陆媛清再破门而入,这样自己走到门边时,他再开门,等自己也出去以后,他就可以把门关上。这样两人都无法再进来了。 她默默走到门边,他沉默地开了门,让她出去。 在她出去后,门便立即被关上了。 陆媛清就在门外,看到她出来,懊恼说道:“真是,白忙活了。” 青枝道:“咱们回去……” 也不知道为何,心里乱得很,他失望悲切的目光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陆媛清道:“反正我不走。我就在过道上等着,看他们要干嘛。” 青枝道:“你不走我走。” 陆媛清道:“那这样,咱们到楼下看人跳舞去。” 青枝没有什么心情看人跳舞。 但是,她知道说也无用。 被陆媛清拉下楼后,她便和陆媛清站在一起,茫然看着舞台上跳舞的姑娘。 现在又换了个姑娘跳舞了。美轮美奂的舞姿引起一片叫好声。 她目光呆滞看着舞台,心里却想着刚才在楼上的一瞬。 她怀疑,他之所以失望,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伪装成青楼女子跟踪他了。 这就好像不信任他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如果是这个原因,他的眼神应该只有失望没有悲切才对。 失望是他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悲切却是因为失去什么。 还是说,他认为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 虽然自己此前一直不怎么理他了,但那时他没有过这种悲切的神情。他此前给她的感觉就是,他认为他和她之间存在误会,而他深信误会会消除的。 现在他给她的感觉是,他认为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误会,分手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但是为何突然之间他会有这种转变?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大家快跑!有刺客!” 她抬头一看,是一个年轻人在楼梯上站着往下喊。 这时大厅里跳舞的姑娘立刻停了下来,男人们一股脑儿往门外涌去,楼梯上也有二楼的人在匆匆忙忙跑下来,青楼姑娘们混在男子们中间一起往下跑,因为长长的裙裾碍事,时不时地踩到裙裾的下摆,没有哪个男子惜香怜玉拉她们一把。 陆媛清焦急之下拉住青枝往门外跑。 青枝对她道:“我刚才有东西拉在楼上了,我要回去看看。” 她想起刚才陆世康往楼下看的情景,大概他早就知道今日这里会有情况? 他刚才让她和陆媛清早早走开,莫非是为了想让两人离开这危险之地? 虽然眼下对他有许多不满之处,但,他救过她,那么这是她唯一可以报答他的时候。 要是不想以后欠他的,那就必须回去报恩。 她是大夫,万一陆世康和太子殿下受伤了,她可以及时对他们的伤口采取措施,免得他们因失血过多而有性命之忧。 陆媛清道:“你要回去?你不会是想救我三兄长和另外一个人?他们看来是有所准备的,我们去只会碍事。” 青枝道:“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去。” 陆媛清无奈,道:“我陪你同去!” 青枝道:“你不能去。我是大夫,说不定在这儿有用,你在这儿没什么用处。” 她只能让自己冒险,不能让陆媛清陪她冒险。 陆媛清急的跺脚,道:“这个时候了,分什么你我,咱们快点上去!” 她决议也不离开了,一起上去看看。 因为还有许多下楼的人,所以上楼并非易事。 好不容易从人挤人的楼梯走到楼上,只见二楼有许多人在过道里厮杀着。 有几个男的青枝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之前陆媛清敲门时她往里看时看到的男人。这些人刚才头上没有丝巾,现在则个个都绑了黑丝巾,想来是之前藏在身上某处的,现在系上为了分清谁是自己人。 原来,他们早就隐在各个包间里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敌是友。 还有几个人她认出来了,是刚才在窗户边看到的不久前从门外进入的人。 由于绑丝巾的人数众多,看样子刚才进门的那些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记得陆世康和太子殿下的房间号是三十二号,但现在过去却极不方便,需要穿过这些厮打的人群。 青枝正想着该怎么进入陆世康和太子殿下的房间时,就听一个头上缠黑丝巾的人边和人厮打边道:“两位请远离此处!” 那人大概是怕误伤了她们,是以让她们离开。 第625章 原来如此 陆媛清道:“我就说这两个人来这里一定是有情况,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果然有情况。但是我们现在怎么过去呢?” 刚才那个头上缠黑丝巾的人见两人还是不离开,边和人厮打边道:“两位姑娘们请速速离开此处!刀剑不长眼睛!” 就在这时,青枝看到了一群人里面的武书,他正在和人厮打着,他的头上也缠着黑丝巾。 这下她明白这些缠黑丝巾的人是皇上那边的人了。 眼见武书和一个人对打的时候,另外一个人从背后偷袭他。想要给他一剑,青枝失声说了句:“武大哥,小心背后!” 情急之下,她是用自己的原声说出来的,没有模仿青桔。 武书听到声音往边上一闪,躲过了那一剑。 他心头疑惑道:“刚才那声音像是孔大夫的?” 不过他当下在和人厮打,不敢分心。 当把和他对打的两人解决了以后,环顾一眼正在厮打的人群,见敌方明显弱于己方以后,他来到青枝和陆媛清身边,看了一眼两人,对着青枝问:“你是孔大夫?” 他从身形看出来的。青枝的身高比小她几岁的陆媛清高上一些。不过,他没认出陆媛清是谁。 在他说完后,青枝点了点头。 武书低声道:“孔大夫,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此处危险,要不我护送你们回去?” 青枝道:“不必了,看情况你们应该会赢,那我放心了。我们先回去了……” 武书道:“我护送你们回去。”他打算回来再向太子殿下说明自己离开的原因。 青枝道:“不必了。你还要保护好太子殿下。” 说着拉着陆媛清就走。 陆媛清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道:“这都快赢了,咱们不用回去啊,我还想留下来看看今日为什么打斗呢!我三兄长在这儿,我不走。” 武书听她提及她三兄长,又见她看起来颇为固执,想起听说过的陆世康的四妹是个奇特的人,这时带着猜测的语气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可是陆姑娘?” 陆媛清道:“是我是我,我三兄长在这儿,我想等他完全安全了再走。” 武书知道自己大概说服不了她,道:“那我在这儿护着你们二位……” 眼下自己这方处于绝对优势,他不参加厮打也问题不大。 如果不护着她们两位,被敌方的人当作人质的话,那么就问题大了,这两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时不时让他出来打探孔大夫案件的情况,让他明白了太子殿下夫妻两人对孔大夫是何等的看重。 虽然眼下她身着青楼女子的衣服,敌方不一定认得出她来,但万一对方落败之时想要找个救命稻草呢? 武书觉得眼下站在这里还是有些危险,便道:“你们两位随同我一起进到边上的房间里来……” 青枝点了点头。拉着陆媛清跟在武书后面进了边上的房间。 到了房间内,青枝问武书:“武大哥,我想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媛清也盯着武书道:“对啊武大哥,今晚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此处?” 她跟着青枝叫他武大哥。 武书道:“是这样的,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引蛇出洞。” 青枝问:“引蛇出洞?” 武书道:“对,今日陆知府和陆公子在皇上那里说了那个范全的事情,陆知府说,陆公子推测这个范全不是普通的杀人犯,他可能是某些人的爪牙,恐怕还有同伙,眼下想要找到范全的同伙靠搜查怕是搜不到,今日下午陆知府派的人搜了一个下午一无所获,又担心他们会搞出什么乱子,就想出了引蛇出洞的办法。” 陆媛清道:“我明白了,太子殿下和我三兄长在街上逛来逛去,最后才进入这醉春阁,就是为了把敌人引到这醉春阁里来,而你们早就隐伏在此处,等着敌人跟过来。” 武书点头道:“对,没想到他们真上钩了。” 陆媛清道:“他们之所以跟过来,肯定主要是因为我三兄长刚刚把范全射死了,他们想报仇。” 武书道:“确实如此,所以陆公子当时说,他必须亲自出面引诱他们上钩,如果只是太子殿下,他们未必会出面,因为对他们来说,刺杀太子殿下没什么大用处。” 陆媛清道:“我就说这里面一定有情况,毕竟我三兄长以前可从来不进青楼的。果然被我猜对了。” 武书道:“陆姑娘猜的不错。” 见青枝没怎么说话,武书问:“孔大夫,你那个案子没事?” 青枝道:“应是无事。” 武书道:“这几日太子妃可关心你的案子了,她还想让我把你解救出来,哪怕你真的给那程姑娘下毒,她也要解救你,因为她认为只要是你想下毒的人,一定是她自己该死。她说你的品性她是绝对信任。太子殿下劝她先等等,他认为你是被冤枉的。” 青枝没料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对自己的案件如此上心,当下心里大为感动,说了句:“有劳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挂念了,你回去告诉他们,或许不几日我便从衙门出去了。我确是无辜的。” 武书笑着说道:“要是你出不来,可能太子妃要我劫狱了。” 陆媛清笑着说道:“太子妃好样的,我好想见识见识她。” 武书道:“她来以后,不怎么到外处走动,可能因为之前长途跋涉,疲惫尚未恢复。” 陆媛清道:“不过她眼下还是少出门的好,现在皇家刚来江北城,谁也不知道有无对皇家来此不满者会不会做出极端的举动,伤到了太子妃娘娘。” 武书道:“这个顾虑可能也是有的。”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眼青枝,道:“此前刚来的第二日,太子妃穿了男装去你店里站过片刻,见你很忙,也没和你说话,便离开了。我护送她过去的。” 青枝没想到太子妃曾经女扮男装去药房看过自己,她想了半天,一点也不记得自己药房来过一个可以看出玲珑身段的男装的人。或许是自己过于繁忙,眼睛只盯着病人,没有注意药房里的来人。 她说了句:“她竟去过我家药房,我竟不知。” 武书道:“你太忙了。”接着起了身,“你们两位先在此稍等片刻,我打开门看看情况。”他听出来外面厮打的声音已经没有了。 要是敌方的人都抓起来了,他得赶紧确定一下太子殿下和陆公子是否安全。 第632章 你听懂她说的了吗 这时那矮一点的婆子道:“普通?我看啊,你可能耐着呢!” 虽然她用了“能耐”两个字,青枝还是听出来了她的话外之音。 这矮一点的婆子接下来又道:“你确实看起来蛮美貌一人,但我就是看不懂,皇上他老人家在宫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怎么就能看上你了呢?”这婆子说着看了眼她的青楼式样的衣服,显然是在贬低她的“出身”。 这时高一点的婆子也道:“我猜啊,因为这江北城没有宫女,他就降低要求了……” 青枝这时忍不住了,义正严辞道:“不知你们想到何处去了?我来此处只是给皇上和众人解毒的,并不是你们所想那样!”本来她认为她们只是不知情况误解她,懒得和她们多说,现在她们竟然如此胡乱猜测,她就必须要说一说了。 这时矮一点的婆子道:“可是,你说你只是来解毒的,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那种医术很厉害的,毕竟你连煮药需用砂锅都不懂!你还敢说你自己是大夫?你怕不是使了什么法子让皇上和那么多人相信你的?” 高一点的婆子也道:“就是,你该不会是什么江湖郎中?” 青枝道:“煮药用砂锅确是更好,但特殊情况下,可以用铁锅代替。” 矮一点的婆子道:“这你就是胡说了,我可没听过这种说法。” 高一点的婆子随声附和道:“就是,根本没听过这种说法。” 青枝道:“你们不懂。” 矮一点的婆子道:“是你不懂还是我们不懂?我们每次拿了药,大夫都会交代,需得用砂锅或者是陶瓷锅熬煮,可千万莫用铁锅了,那是为什么呢?” 高一点的婆子道:“是啊,为什么呢?” 青枝边往锅底加柴边冷淡回道:“那你们听好了,一般大夫让用砂锅熬药,是因为砂锅性质稳定,不易与中药内的特殊成分起反应,且传热性能和缓,煎出的汤液质量更好,故一般首选砂锅。若用金属器皿,例如铁锅、铜锅、铝锅等,由于此类材料化学性质不稳定、易氧化,而有的药物如地黄、玄参、五倍子、地榆、白芍等含鞣酸的药物,容易与铁发生反应,生成一种不溶于水的鞣酸铁成分,便可能会影响药物的疗效。” 她停了一下,又道:“防风和远志不含鞣酸,所以可以用铁锅煮。” 矮一点的婆子看了看高一点的婆子,问:“你听懂她说的了吗?” 高一点的婆子道:“没听懂。你呢?” 矮一点的婆子道:“我也没懂,不知道她说的什么鸟语。” 高一点的婆子道:“我看她是在信口胡说,故意说些歪门邪道的话来狡辩。” 就在这时,青枝突然听到了身后武书的声音:“孔大夫,大概何时可以煮好?” 青枝武侯看了一眼。见武书已经走到了离自己还有几尺远的地方,于是回应他道:“大概半个时辰。” 这时矮一点的婆子对武书道:“武大人,你可得把这个女的轰走了,她八成不是什么大夫,是骗人的。” 武书在她话音落时已经走到了跟前,看了眼盖着的锅盖,道:“刚才孔大夫说的我都不小心听到了,孔大夫的医术真是没得说,用铁锅煮如果没影响,那肯定还是得铁锅煮,至少锅大,可以煮的快啊,要不然这么多人,煮一晚上也煮不好” 这时矮一点的婆子低头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正在烧火的青枝的侧颜,然后又扭头看着武书,疑惑问道:“你刚才说她是谁?” 武书道:“她是孔大夫,今天为了一件事情,太子殿下把她从衙门请出来的。” “她是孔大夫?孔青枝大夫?”高一点的婆子张大了嘴巴,仔仔细细看着青枝。 武书点了点头,道:“正是她。你们信不过她么?” 矮一点的婆子这时像是换了个人,热情拍了拍青枝的肩膀,道:“哎呀,你竟是孔大夫,你看我是什么眼睛,像睁眼瞎似的,如果是旁人,我肯定信不过,是孔大夫就当然信得过了!” 高一点的婆子也道:“就是就是,我们怎么可能不信孔大夫?我们只是没想到你会是孔大夫,毕竟你今日穿的和平时判若两人。” 武书道:“孔大夫穿成这样是为了帮太子殿下做那件事情的。”他也采用了太子殿下的说法。 矮一点的婆子道:“哎呀,那刚才我们真是冤枉孔大夫了。孔大夫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青枝道:“无妨。” 对于她们突然间的转变,她有些感慨。 又一想,要是自己真是个青楼女子,就算真有些许医术,怕也是不被认可的。 有时候世间之事便是这样。 第635章 缘由 许娇只是不说话。 这时经历大人蒋备又道:“小姑娘,我看你一定是被他们的人蛊惑了,实话说,郑杭肃那小子的天下和你有何关系?没错,你肯定也是聂筇的后代,但是他的后代那么多,你和你兄长又没有文化,当不了官,成不了大气候的。你何苦把自己的命给搭上呢?”至于聂筇这事,是他今晚在这里听皇上说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聂筇这么个人。 许娇仍然不说话。 “于你有恩者是皇上,于你无恩者是郑杭肃,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这时陆知府道。 许娇仍然不说话。 武书道:“皇上,要么还是先给她把解药吃了?”他看出来皇上暂时不想许娇死,要不然早就不和她啰嗦了。 皇上道:“可。” 青枝把解药交给武书,武书端着碗便给许娇喂药。 许娇连连后退,道:“我不喝,我不喝。我不能喝。”话虽如此,但她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碗。 武书道:“看样子你还是想喝的,说,你为什么不喝?” 许娇又不吭声了。 武书道:“你怕你耽误你兄长,对不对?” 许娇仍然不说。 武书觉得自己猜对了。她之所以这么坚强,都是因为她兄长。 他走近她,想要强给她灌药,她却连连后退,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居然更怕给她灌药? 比死还让她怕的,会是什么? 就在武书步步紧逼的时候,她突然大哭起来,说:“我真不能喝!我要是喝了,我哥就完了!” “你哥就完了?什么意思?” “我只有死才能让我哥当官发财!我要是喝了解药,没有死成,我父母会怪罪我的!” 在场的各位都大为震撼。 “你说你只有死你哥才能发财,可是你父母让你来的时候说的?”皇上问。 她喃喃低语道:“没错,就是这样,我是真不想来做这种事情的,他们到我家中去找我,让我来做这种事情,我很怕,我知道自己肯定必死无疑,但是,我父母说,我要是不来,就只有立刻把我卖给村西头的郑老头当妾了,他们说我哥既然要想出人头地就得有人牺牲,我就是那个为了他出人头地牺牲的人。我不想给卖给郑老头,我只有过来了” 本来青枝还疑惑为什么她一个和郑杭肃毫无关联的人愿意为了毒杀皇上付出自己的生命,现在她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万没想到,竟然有父母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牺牲自己女儿的生命。 再一想,任何朝代都有冷血的父母。她读书时常有耳闻一些不可思议之事,也早就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可以称之为父母。何况,这还是女子地位低下的古代。 就在她内心深处无比感叹之时,突然听到皇上说道:“你也是个苦命人,朕可绕你不死,但你兄长和其他人,朕必不会轻易放过。” 青枝本以为皇上会赐她于死地,毕竟她可是给皇上和众人下毒的人,没想到皇上居然网开一面。 就听许娇道:“皇上仁慈,可是民女必须死,民女活着也回不了家了,请皇上赐死民女。” 皇上把手一摆,对武书道:“带她下去,给她灌药,先关起来再说。” 武书道:“是,皇上。” 武书说话间把她带出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