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成了权臣的最佳辅助》 第一章 险境 林若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耳边似乎有流水声,还有隐约的鸟鸣。 她感到四肢有些僵硬,或许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导致的。 林若试着动了动手指,有点困难但可以动。随后抬起自己惯用的右手,艰难地放到脸上,并挡住了眼睛。 虽然刚才试着睁了两下眼睛没有睁开,但她分明感觉到眼前的光线很亮。 林若清楚地记得自己在下班后的地铁站里。就在下一班地铁还没来的时候,突然眼前发黑,站立不稳,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晕过去之前的最后记忆是,她倒在了地铁站里,身边有女生的尖叫声、人群的嘈杂声,也有人喊“有人晕倒了!”…… 林若猜想,此时她可能还在众目睽睽下。 光线很亮,是在手术室里吗?身边是主治医生和一大群实习生;或者还在地铁站里?身边围绕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热心观众…… 随着五感逐渐恢复,林若觉得这光线不像是灯光,而且身边还有流水和鸟鸣,那么应该是户外? 难道这世界冷漠到如此地步了吗?见她一个陌生女子在公共场所晕倒,影响公共秩序,就给扔到街上“暴尸荒野”了?林若习惯性地在心里自嘲。 林若一点点地适应着光线由弱及强,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在手掌的半遮挡下,她看见自己此时确实是在户外,而且,随着手指慢慢分开,林若最终确定她的所处之地——山野? 环顾四周,此时的自己半个身子在一条浅浅的溪水中,身下是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溪水的对面是片树林,身后是一座小山,再加上和煦的暖风和清脆的鸟鸣。 “这不会是天堂?”林若心头升起一个可笑的猜想。 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头脑中嗡地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类似于飞机降落时的负压感,连耳膜都很不舒服,好在这种感觉不过两三秒钟就过去了。 疼痛过后,林若沉默了。 虽然不愿相信,但是理智告诉她,她确实是穿越了。 不是小说看多了,也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地穿越了。 刚才如潮水般涌来的除了疼痛还有此身之主的今生记忆,此时已经完完全全驻扎到了她的脑海中。 二十九岁的都市女白领林若,变成了这个类似但并不是中国古代的世界。 她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地球,这或许是一个异界大陆? 此地属于雄楚国和州郡治下的度平镇,而此时的她变成了贫民家长大的十六岁女孩林弱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前世的记忆还在,那是不是说,林若也在? 林若胡乱的想着这突如其来又不可思议的一切。 在接受并捋顺了身主记忆之后,林若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既然事实已然如此,那还能怎样,尽快接受是她此时唯一能做的。 于是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矫情地感慨,挪动着僵硬的身体,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一动身才知道,身上没有一处不疼。一咧嘴,扯的嘴角火辣辣地。伸手一摸,全是血。 根据林弱弱的记忆,这是王家主母身边的管事婆子张妈命手下的家丁给打的。 这些人好狠毒,既不想落下出尔反尔的坏名声,又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嫁给要死的人,就让别人顶缸。丫头的命就不是命吗?就要逆来顺受吗? 忍着疼痛,林若站定了,继而低头照着清澈的溪水,仔细打量这副身子,也就是现在的自己。 头发很长,凌乱地披散着,小小的脸上连泥带血,根本看不出模样。 林若双手掬起一捧水,轻轻地在脸上和脖子上搓洗。反复几次,洗去脸上的明显污渍和血痕。 大致看得出来,这是一张清秀可人的脸。 再低头看看身上,纤细的腰身和四肢,这可跟前世的形象相差太大了,单从体重上就能差出四十斤来,完全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身高也矮了半头,转念一想,也对,身主此时才十六岁,还是个未成年少女,身高应该还没长起来。 “这下好了,不用惦记减肥了。”林若苦中作乐地想。 扫了一眼身上破烂地衣裙,林若从袖口上扯下一块布条,抬手将散乱的头发在脑后拢了几下,简单地束起一个马尾。随后捡起掉在不远处已经破烂不堪的布鞋,穿在脚上。 整理好自己,林若起身朝四周打量了一圈,没有任何人和动物的活动迹象。 林弱弱的记忆她此时已经完全消化了,就如自己的一样,她现在是不折不扣的林弱弱。 深呼吸了几口陌生世界的空气,算是默默地和这个世界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吃力地朝着云砀山(根据林弱弱的记忆身后这座小山叫云砀山)的后面走去。 记忆里那边是离开度平镇的一条小路,从那里出去走上十几里就是宛平镇的西入口,如果不进去绕开入口继续走就能走到和州郡。 先出去再说,林若紧张而快速地计划着路线,她得抓紧时间快走。 尽管按照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最适宜的做法是休息并治疗。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显然不具备那个条件。不仅不具备而且情况还很紧急。 死里逃生这个词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个形容词,搁在此时的林若身上却是绝对的实事求是。 此处距离王家并没有太远,这附近还有王家的田产。 那狠毒的张老婆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算把人打死想抛尸,就不会让人抛远点吗? 稍微一掂量事情的来龙去脉,林若猜测,难道是失手打死了她? 而后又怕大奶奶责罚,就故意扔到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最后就说是小丫头自己要跑,结果死在了路上? 否则说不通啊,她没必要在主子要用人的时候给弄死。 除非她是仇家派来的,那更不可能了,那张老婆子是大奶奶的奶娘,跟了她四十来年了,得多大的好处能让她这会儿叛变! “哼!老东西,让你再张狂几天,看老娘日后怎么收拾你!”林若咬牙切齿地发泄着心里的不满,另外她确实替林弱弱的遭遇感到唏嘘。 林若,或者从时起就应该叫林弱弱了。 林弱弱艰难地迈着两条瘦弱且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沿着山脚的小路走着,一边心里仔细审视着林弱弱这短暂的一生,一边也在思考着自己今后的路。 这条路与其说是一条小路,还不如说是个草甸子更确切。只是这一溜因偶尔有人路过踩得野草长得稍矮些。 林弱弱身上被柳条抽打出来的伤口,还在流血。破烂的衣裙已经失去了大半的保护作用,身体偶尔会被坚硬的草和枝条划到,这更加重了伤势。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停下脚步,咬着牙继续向前走。 山风毫无秩序地拨弄着她耳边的碎发,清幽的草木香气和啾啾的鸟鸣声此时并没有让她感觉到放松,反而令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荒诞和无序。 原以为穿越了就算不是个公主也得是个千金,却不想是这样一个悲催的弱女。哎……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弱弱突然被一阵清晰的马蹄声惊醒。 定睛一看,不远处正有一人骑着一匹枣红马迎面过来,距离已经不足一百米。 想要躲起来已经不可能了。一方面正赶上此处没有高大树木做遮挡,另一方面如果来人或者马只要有一个不瞎,就应该已经发现她了。 来人是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青白脸膛,八字眉,下巴上留着一绺小胡子,身上穿着靛青色褂子,还背着个褡裢。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林弱弱发现,这个人她认识。 不是别人,正是王家管事赵达。 昨天晌午就是他来替大奶奶传的话。所以,期望这个人不认识自己也是不可能了。 事已至此,林弱弱没再挪步。 因为此情此景,加之她此时的身体状况,除非忽然发现自己背上长出一对翅膀,能原地起飞,否则再怎么躲都是徒劳的。 第二章 婚约 枣红马嘚嘚哒哒地逐渐靠近林弱弱,在距离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赵达没有下马,半眯起两只三角眼,用戏谑的眼神打量了几下林弱弱,又朝身边空甩了下鞭子,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道: “怎么着?这是自己偷跑出来的?还是……呵呵,还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弱弱姑娘?” 后半句话听在林弱弱耳朵里格外油腻。要是由着心劲儿,真想大耳刮子抽丫的! 但是好女不吃眼前亏,忍了! 马上人说完这番话,见林弱弱把头扭过去不看她,一言不发,便假装哀叹了一声,轻快地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步步朝着林弱弱走过来。 这期间林弱弱虽然没有抬头,但是她能感觉到此人不善的眼神一直在盯着她。 林弱弱此时心里慌极了,但是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不能慌,不能慌,我不仅是林弱弱,我还是林若,是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有理想有道德有情操的二十一世纪都市女白领,俗称社畜…… 额…… 我去!跑题了!” 在经过一番狠狠的心理建设之后,林弱弱好像没那么怕了。 勉强挤出个笑容,咧的嘴角和脸都疼。 那也得忍着,考验老娘演技的时刻到了! 林弱弱暗暗给自己打“强心剂“,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从容。 “这不是赵管事嘛!大奶奶让我出去办事,我不小心从山坡上滑下来受了点伤。赵管事能不能把你的马借我,我一会就回来!” 说罢,面带询问的看向赵达,看上去就像她真的是在向人借马一样。 赵达闻言一愣。眼前的小姑娘在他印象中一直是闷不做声、逆来顺受的。 原以为见了他,自然就会乖乖低下头,任他摆布。 没想到竟然如此淡定自如,跟他来了个反客为主。 这让他对此女有些刮目相看。 其实,赵达也正是受了主母和家主的示下,出来寻找林弱弱。 主母的奶娘张妈说那丫头不知好歹,不同意主母给安排的亲事。 她只是说了她两句打了一巴掌,就想不开偷跑出去,不知去向了,很可能是跑回了宛平镇的家中。 赵达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在宛平镇办事,径直去了林家。 可是她家人以及亲属邻里都说林弱弱根本没回来过。 随后他打算先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赶紧回王家,好安排寻人。 没想到这么巧,还没等到家,这好事就让他给碰上了。赵达心里都乐开花了。 赵达在王家干了二十多年,对内宅的事情可以说门儿清。 有些事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根本不用眼见为实。 可眼前这个女孩子竟然能眼睛都不眨地胡说八道,真当他这个管事是摆设吗? 赵达一想到被一个黄毛丫头小看,心里难免有些生气。 于是冷笑道:“弱弱姑娘好城府啊!这顺嘴胡说的本事,在下还是头一回见,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啊! 看来你也不是像平时表现得那么乖巧嘛!爷我真是越看越喜欢!嘿嘿……” 林弱弱看着眼前这个恶心的嘴脸,表面上面不改色,心里却一个寒颤。 心想这老家伙不会是因为我蒙他,就恼羞成怒要对我不利! 紧接着就见赵达霍地转过身,脸上虽然带着笑,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目光阴冷: “别以为你那点小算盘能瞒得了我!原本是爷我先看上了你,合该我倒霉,偏偏赶上大小姐的婚期到了。 现在在主子们眼里,你是个有用的人儿!” 说着面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在林弱弱面前踱了几步,转过身来。 “你要是真死了也就算了,否则主子们是不会就此作罢的!想跑?哼!连门儿也没有,你就死了这条心!” 林弱弱一声不响地听着,这些话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却是实话。 这期间林弱弱反复斟酌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此时的处境,到目前为止,赵达说的话她并不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尽管如此,林弱弱现在心里的念头依旧是跑,跑到远离王家,远离这个讨厌的赵管事的地方。 身主的记忆中,眼前这个老家伙很久之前就对他不怀好意。 现在又来说这番话,保不齐还在动什么歪脑筋。 果然想什么来什么,刚想到这里,就听赵管事贼兮兮地道: “现在爷再给你一条好道儿!” 林弱弱闻言立即浑身一紧,有个不好的预感,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赵达见林弱弱不出声,接着道: “乖乖听话,跟爷走!爷在外面有处闲置的宅院,你呢,就给爷做个外室,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神不知鬼不觉,回头再买两个丫头婆子伺候你。怎么样啊?嘿嘿嘿……” 林弱弱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落到这匹夫手里,横竖是没好了,想要逃跑难上加难。 如果跟赵达走,按照这人一向吃人不吐骨头的性格,很可能她就再没有机会见到任何人。 再说就算有机会跑出去还有王家盯着,根本不敢名正言顺地见人。 说白了就成了一个活死人,到时候怕是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实在不行,宁可死了,也一定不能遂了他的意。 可怜我好不容易重生了一次,还没好好看看这个全新的世界就又要死了,没办法,命啊! 林弱弱在心里无奈地叹息着。 她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至于死法,这倒是个难题。 虽然死过一回了,但那是自然死亡,也不是自己寻死啊! 还是想想常见的自杀手法是正经。 跳崖? 此处就只有一座小山,而且现在是在山脚下,要想从高处跳下来,需得先爬上去,眼前这厮显然不会给她爬山的机会,所以不行。 服毒? 身边也没有毒药啊!也不行。 上吊? 没绳子,连腰带也没有,甚至连个拴绳子的地方都没有,不行。 投河跳井? 附近唯一的水域就是刚才醒来时那条浅溪。要是时间足够多,理论上她是有机会主动淹死自己。可是眼下最缺的就是时间和机会,还是不行。 使用兵器? 这个倒是有,赵达腰间此时就别着一把短刀。 不过记忆中,这个赵管事虽然说算不上是武林高手,但是普通的拳脚功夫还是会两下子的。 反观自己,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 这要是想在对方手中空手夺白刃,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不过那样的话倒是可以由自杀转为他杀,要是真能死成,也行。就怕忙了半天没死成,再以后的事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也不太行! 哎…… 最后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咬舌自尽。 虽然没试过,但前世看电视剧里有不少这么死的贞洁烈女,放手一搏!嗯,就这么决定了! 永别了,两个世界,永别了,林若和林弱弱,永…… 第三章 娘家 林弱弱尽管知道眼前这人很无耻,但显然她的想象力还是很匮乏,其无耻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因而,虽然知道在劫难逃,虽然在心里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还是中气十足地怒斥道:“你想的美!” “你!”赵达气的胡子直抖。 “哼!不识抬举!那就别怪爷心狠了!虽然就算杀了你也没人知道是我杀的,可是这次老爷出的赏钱实在太多了,多到我都舍不得杀了你。” “既然给你脸不要脸,那就赶紧跟爷回,别耽误爷领赏。不过到时候你可就没得选了,等着你的就是乖乖嫁给陈家那个痨病鬼,迟早是个当寡妇的命,哼!“ 赵达吐沫横飞地说完,到马背上取下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盖上盖子,重新回到林弱弱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弱弱: “呵!我听说啊,那陈大公子近日连床都下不来了,吃喝拉撒全靠人伺候,估摸着没几天好活了。爷我好歹是个生龙活虎的男人,怎么说也比那痨病鬼强?” 说陈大公子病入膏肓的这些话也是真的,跟林弱弱记忆中的信息完全符合。 不过这匹夫是谁给他的自信,敢说自己比陈大公子强呢? 当然除了他自认自己能长命百岁之外。 根据林弱弱的记忆,陈大公子曾经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三岁会写字,五岁能作诗,六岁便能和公卿们议事,更是被公卿以及夫子们认为“此子有丞相之资“。 两年前,王家大小姐王夏兰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见到陈大公子,从此念念不忘。 回来之后跟她母亲王大奶奶说这件事,并言说此生非陈公子不嫁。 王家历来宠爱这个嫡女,视其为掌上明珠。 虽然自知彼时的王家与陈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一想到攀上这门亲事的好处,除了能遂了自家千金的心意,又能跟国公府做亲家,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再说那远近闻名的陈大公子,自是前途不可限量。 时年刚满十五岁,年长王夏兰一岁,不知道是多少王公贵族家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若自家女儿有这个福分,那可相当于中了头彩。 因此王家上下奔走,光是媒人就找了七八个,上赶着要将王家大小姐许配给陈家大公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在王家家主的一力攀缘附会下,又搬出老辈们的交情,拿世家的面子说事儿,才终于订了亲。并定好了两年后大婚。 为此,订亲之后王家上下大贺了三天。 可不成想,订亲后不久,就听说陈大公子病了。 王家原以为,过段时间就能好,谁知越来越重。眼看着大婚的日子到了,据说这陈大公子近日状况越发的不好,甚至有人传言大去之期不久矣。 王家这下可急了,哪能让自家的掌上明珠过门就守寡呢? 可是做国公府的亲家的诱惑又实在是太大,如果退亲,总感觉到嘴的肥肉飞了。 不仅如此,还得得罪国公府,这可不是现在的王家能够承担的。于是这才想了李代桃僵的主意。 话虽如此,陈家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即便主意是这么个主意,可想搞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替嫁的事就别想了,否则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底,这门亲事算是王家高攀了陈家的。 当初要不是陈家看在两家的老太爷曾有同袍之谊的份儿上,陈家还真不见得能答应。 因为当时的陈家家主陈文彦已经官拜卫将军,而王家家主王洪烈只有个世袭的闲职——官大夫。 王家的老太爷早已过世,可叹王家后辈没个争气的。 而京城乃是非之地,于是王家老太爷临终前,命家人迁回原籍度平镇,远离都城,过个平安日子。 雄楚国尚武,通常同级别的武官地位要高于文官,还别说跟一个没实权的官大夫相比。 没办法王家家主天资不行,文不成武不就,这还是仗着老子的功劳,才勉强讨了个爵位。 林弱弱八岁就被卖到了王家当丫鬟,因此熟知这段历史,所以对于赵达所说的话有足够的底气回怼过去。 “赵管事自认为能比过陈大公子?你是能文还是能武?是家有良田千顷,还是有雷打不动的官身?亦或是有个位及公卿的父兄?呵呵!“ “你!哼!是,这些我都没有,但是可有一样,我有命在,那陈大公子可是说话就要进棺材的主儿!” 赵管事气呼呼地指着林弱弱道。他从来没想到林弱弱如此牙尖嘴利,几句话就气得他冒烟。 “别的我不多说了,两条路摆在面前,你自己选!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的份儿上,我还懒得冒这被主子发现的风险呢!” 说完从马背上拿下一捆绳子。 “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把你绑上,在爷手底下你就别想跑了!” 说着三下五除二就把林弱弱双手给绑到了背后,把绳子的另一端拴在了马缰绳上。 都弄好之后回过头,打算再最后威逼利诱林弱弱一次,没想到这丫头轻飘飘地来一句: “送我回去,我要见大奶奶,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说完,不用赵达说话,自己从容地向王家的方向走去。 无奈绳子有点短,没走两步就被马拽住了。 林弱弱心里这个气,本来想表现出慷慨就义的潇洒侠女风范,不想被这该死的马给托了后腿。 而那马丝毫没有当拖油瓶的自觉,被林弱弱拽了两下,“咴咴”地低叫两声,依旧纹丝不动。 赵达此时反应过来,心里很生气。 但是转念一想,也罢,有钱什么女人买不到。 把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带回去,老爷说赏纹银百两呢! 陈家对这门亲事崔的急,实际上就是因为陈大公子病情严重,有急着成亲冲喜的意思。 王家也没底气拒绝,这才出此下策,现在这丫头又不见踪影,王家急得要命,因此家主大手一挥,重赏寻人。 “合该我走运!一百两银子什么概念? 平头百姓家娶媳妇也不过就是二三十两足矣,买个平头正脸的大姑娘都不成问题!” 赵达想到这儿心里一阵轻松,也不再言语,伸手拉过马缰绳,拉着林弱弱打道回府了。 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到了王家。 赵达把林弱弱带到王家主母面前,张妈恰好也在。 当看到林弱弱活生生地站在那儿的时候,张妈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昏过去,鸡皮一样的老脸霎那变得铁青,嘴唇哆嗦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在大奶奶此时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张妈的异常。 王大奶奶身穿靛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发梳成垂髻,上插珠玉步摇,长眉入鬓,脸色红润,一双眼睛顾盼神飞。 一点都不像四十岁的女人。 “我的儿,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去叫大夫,赶紧治伤,说话婚期就到了,这个样子可怎么穿喜服啊!” 大奶奶喜中带忧的招呼着。 林弱弱冷眼逐一看向眼前各色人物。 最后目光停留在张妈脸上,定定看了能有十秒钟。 而后留在张妈眼里的是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漠的笑。 之后这双眼睛再也没看过她。 张妈在那丝笑容里感到了说不出恐惧。 这个笑容此后很多年还时常出现再她的梦里。 大奶奶再次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孩。她和自己的女儿一般大。 白净的脸庞此时因为失血过多更添了几分娇弱。 两道清浅的罥烟眉下面是一双清澈的丹凤眼,与往日的低眉顺眼略有不同,今日这双眼睛里似乎多了几分锐气。 轻巧的鼻子,略显苍白的小嘴儿此时抿得紧紧的,比平日多了一丝倔强。 瘦削的肩膀看起来柔弱无力,好像下一刻就要垮塌下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在家里呆了八年的小丫头,今天给她的感觉是那么的不一样。 虽然模样没有变化,但就是感觉不一样,这让这位年过不惑的当家主母也想不通。 想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丫头受了些刺激的缘故! 大奶奶这样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脸上却含着和善的笑意,一边拉起林弱弱的手,一边温言道: “弱弱,你八岁就到了咱们王家,虽然一直让你在厨房做事,但我也是看着你长起来的。 你是个好孩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儿。” 大奶奶说完停了停,用手轻轻拨拢了下林弱弱脸边的几缕乱发,继而略带上几分忧思,继续嘱咐林弱弱: “此次你以王家养女的身份嫁到陈家,虽说咱们家门第比不上国公府(陈老太爷如今尚健在,且早已被封为国公),但是陈王两家是世家,想必他们也不会亏待了你。 实在有解不开的事就往回稍信。王家始终是你的娘家。” 言罢略微顿了顿,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红色漆木小匣子,大奶奶接过来,顺便抬眼扫了一下林弱弱。 林弱弱自然是看见了这个匣子,心想难道是收我为义女,要送我个礼物? 可也说得通。正疑惑着,就见大奶奶微微笑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张口的样子。 “弱弱,你从小在王家,很多事你是知道的,我也不瞒你。” 说完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林弱弱,若有所思地向前挪了两步。 第四章 待嫁 王大奶奶还是斟酌了一下,少倾,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林弱弱: “两年前,夏兰和陈大公子订亲的事想必你还记得。” 林弱弱回以静默的肯定。 大奶奶见林弱弱在认真听,便放心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当时订亲之后,两家互换了信物。 王家给陈家的是老太爷当年在西胡打仗时意外得到的一只玉枕和夏兰的伴生锁,而陈家送给王家的是王家的传家宝沉香如意。 可见两家对这门亲事都是尽了最大诚意的。” 说完这番话,大奶奶眉头微皱,再次靠近林弱弱,郑重地说道: “他们两个没缘分,现在要嫁入陈家的是你。 那么就请你帮忙把这沉香如意带回到陈家,就算了断了夏兰和陈家的关系。 这东西夏兰本是不肯交出来的,可见她还是放不下这门亲事,所以我想请弱弱你帮帮她。” 林弱弱听到这儿有点发蒙,有点气愤地道:“让我帮大小姐?我都替她嫁人了我还能怎么帮?” 大奶奶闻言赶忙道:“哦,要说也不算什么大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老爷没办法办到,那么就请你到了陈家之后,把夏兰的伴生锁要回来。 毕竟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终究将来还是要嫁人的。 按理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陈家也能理解。只是这毕竟不是退婚,我们大人可能不太好说。” 林弱弱心想,说到底就是怕他们家姑娘跟陈家有任何牵扯。 可怜天下父母心,算了,原谅你了! “哦,那玉枕就不要了,毕竟是王家有些欠理,再说你以王家养女的身份嫁过去了,也算咱们家的姑娘。” 说完,大奶奶略带犹豫地问林弱弱: “说到这儿,你有伴生锁?嗯……当初他们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也没说起过这些。 如果没有……” “我有!” 说着,林弱弱从脖颈间掏出一个如项坠一样的东西。 跟核桃的大小差不多,只不过是扁的。 样式有点类似于前世的长命百岁锁。 只是伴生锁的正面是她的闺名“弱弱”,背面是她的生辰八字。 根据身主的记忆,这是这个世界里雄楚国自古传下来的风俗。 生了女儿的家里,要给女儿打一把伴生锁,锁的材质通常是金属质地。 普通人家一般就用铜,也有用铁的,条件好点的用银,达官贵族一般用金。 伴生锁打好之后要拿到官府专管户籍的部门去做备案,与户口登记同时进行。 伴生锁自女孩出生一直戴在身上,到了订亲时将其送到男方家,由男方代为保存。 待到大婚之时,拜堂礼成,新婚之夜,由新郎将伴生锁再亲手给新娘子戴回去。 自此伴生锁一直跟随女人一生,直到死后入土。 如果没有伴生锁,或者伴生锁丢失的女孩子,订亲时需要到道观去请道士写一道伴生符,作用和内容大体跟伴生锁差不多。 但是通常这样的女孩子会受到苛待。 婚后如果男方重视这个女子,会在她生辰的时候为她打造一把伴生锁。 不同的是,锁的正面要冠以夫姓,名字也不再是闺名,而是某(夫姓)某(娘家姓)氏。 通常伴生锁不能轻易拿出来,原则上只能是自己的娘家人和夫家的直系家人可以看见。 尤其忌讳被不相干的男子看见或碰触。 大奶奶见林弱弱把伴生锁拿了出来,心里稍微放松一点,这至少可以说明林弱弱是正经人家名正言顺出生的女孩,接下来的事情稍稍好办一点。 “哦,那太好了,我就怕这么些年给弄丢了!” 说着伸手将林弱弱的伴生锁摘了下来。 林弱弱静静地看着,心想这传统也太不严谨了。 大奶奶将林弱弱的伴生锁取下来之后,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随后从身侧取来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起来,对旁边的丫鬟道:“去请老爷过来!” 这时,另有丫鬟进来传话,大夫请到了。 其实,在说到伴生锁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下面的人有眼色,见主子正在说正事,就没急着传。 很快,没用盏茶功夫,大夫就给林弱弱检查完了。 另张妈不解的是,大夫说,林弱弱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包扎一下就好了。 另外由于受伤时间太长,失血有点多,要多吃些好的补补,也要多休息。 这时节大奶奶自然是紧着林弱弱尽快恢复,吃穿用度安排好,就各归各处了。 至此林弱弱待嫁之事确定,王家上下大多数人心里都踏实了。 回到王家之后,赵达又恢复到一本正经,兢兢业业的管事状态,跟着老爷鞍前马后。 此时主仆二人正赶往国公府。 其他人也都各司其职,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王家大小姐王夏兰。 此时在得知林弱弱已经给找回来了,并且已经同意代她出嫁,顿时万念俱灰,正在闺房里哭得死去活来。 另一个人,就是张妈。 她活了六十多岁,说什么也想不通,明明都已经气绝的人,怎么就能活蹦乱跳地活过来? 比这更困扰她的是,她担心林弱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老爷和大奶奶,虽然她已经把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打发走了。 可是那并不能消除她的恐惧,除此之外她更怕林弱弱的报复。 林弱弱一直在房中修养,最多就让丫鬟陪着在院子中透透气。 她已经从以前住的下人房里搬出来了,被安排在主院旁边的西跨院里,一应待遇都按照家中小姐的规制,配了丫鬟婆子伺候。 大奶奶每天都亲自来看望她。 一来是看她的伤势恢复情况,二来也是为了买好,跟林弱弱打好关系。 毕竟这是马上就要嫁进国公府的主儿。 别管以后究竟能怎样,是守寡也好,挨欺负也罢。 总归是要成为国公府的媳妇,搞好关系,总是没错,有备无患嘛! 事情定下来的第二天下午,王家家主王洪烈带着自家管事赵达就到了陈国公府。 见到陈家家主陈文彦,双方简短寒暄两句,宾主落座。 王洪烈言说王大小姐突然犯了羊角风,在彻底治好前,没办法嫁人。 可是要是等到治好了,又怕耽误了婚期。 于是提出让与之同岁的养女出嫁的请求,并声泪俱下地表达了歉意和遗憾。 陈文彦隐约猜到了王家的如意算盘,但是念及自己孩子情况实在不好,耽搁不起,再者心想强扭的瓜不甜,于是叹着气命人叫来了妻子。 陈夫人接过了王家送来的林弱弱的伴生锁,命丫鬟拿来笔墨,誊抄下上面的生辰八字,便让人带去青云观给寇道长。 这之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陈家两夫妇都不出声,王家的主仆二人更不敢出声。 这期间,赵达惨点儿,憋泡尿始终没机会解手。 王家家主没带别人,就带了他一个,所以一直在身边伺候着。 此时正两腿夹得紧紧的站在王洪烈身后,脸上鸡皮疙瘩一阵红一阵白,下巴上的胡子还不时地直抖擞。 好在一个时辰左右,派出去的下人回来了,带回了寇道长的亲笔信。 陈文彦看完信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把信按照原来的折痕折好,握在左手,之后随意地将这只手放在同侧的大腿上,右手指尖轻轻扣打着桌面。 似乎是在思考。 这个过程中,王洪烈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还没结成的亲家,连大气都不敢出。 再侧头看看,陈夫人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时值七月,天气闷热。陈文彦身为武将,自幼习武,日常早晚练功,因此身体精壮,没有受天气影响太大,坐在那儿显得很从容。 反观王洪烈,两人年龄相当,他比陈文彦还小三岁。 但是从小惰性大,四肢不勤,虽然个头也不小,但是一身肥肉。 再加上一直骑马赶路,确实也比较劳累,现在一身的汗都出透了。 这会再着点急,就别提多难受了。 赵达对天气倒是没啥意见,就是感觉自己要憋爆了,可这个节骨眼上,他根本不敢提出要上厕所的请求。 又过了能有十分钟,陈文彦缓缓起身,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出两个字: “送客!” 说完毫不迟疑地往外走去,后面陈夫人紧随其后。 这两字听在王洪烈耳朵里,不次于平地惊雷。 什么就送客啊,进屋连口茶都没让喝,事儿也没说清楚呢!行不行你给句话啊! 但这槽他只敢在心里吐。 连忙起身:“世兄,世兄,事儿还没说完呢!世兄留步啊!世兄……” 还没说完,陈家两口子已经出了会客厅,两个小厮模样的下人上前来客客气气地揖手,之后向着大门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老爷,请!” 王洪烈又急又气,还不敢发作。 “事儿还没谈完呢!麻烦二位再请陈世兄出来一下!” 两个下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半推半赶地往出撵这主仆二人。 正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陈文彦身边的老仆人连祥出来了,抬手制止了两个小厮。 接着向王洪烈揖了一下手: “传家主的话,陈家同意将王家养女娶进门!婚期就定在五天后,因为时间紧急,直接下大定。三天后过礼,五天后的上午辰时一刻,陈家准时去王家老宅接亲,望王家准备好新娘上轿前的一应事宜。” “王老爷,慢走,不送!” 第五章 孝道 王洪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连祥说完,他还没反应过来,转身问身边的赵达:“陈世兄说什么?” 赵达虽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因为此时正把几乎全部精力都用来控制内急,而且好像就要到他忍耐的极限了,因此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送……送客!” 王洪烈这个气,朝着赵达屁-股上去就是一脚,气呼呼地道:“我问这句了吗!”这一脚力道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其实连祥的话王洪烈听清楚了,他只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刚才陈文彦的态度居然答应了娶养女过门的事,问赵达也只是在心理上确认一下这是真的。不想这没长心的管事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洪烈那一脚用力并不大,搁在平时不算什么,顶多能把赵达踹个趔趄就不错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一泡尿憋得已经到极限了。稍微有个刺-激,就能突破最后防线。 所以,在接了王洪烈那一脚之后,只见赵管事一个趔趄竟然顺势倒在地上来个娘娘坐,再就不动了。 王洪烈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心说我几时变得这么厉害了?赵达体格从来就比他健壮,这在王家也不是秘密。再说刚才那一脚他没用多大劲儿,自己心里有数,怎么这么大威力? 还没等想明白,就见坐在地上的赵达满脸的放松似乎还有点陶醉,再之后,就见他身下的地面逐渐有水渍流出来,并伴随着一股骚臭味儿迅速散发开来。 连祥传完话带着那两个小厮本来就要转身回去,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见王家的主子把奴才踢翻在地,接着见倒地不起的奴才都吓尿了。 连祥不禁心里一动,不得不重新定位王家的这位家主。 连祥眨了眨眼,再次抬眼看了看王洪烈,心里掂量着:“这事儿闹的,赶上了,如果不说点什么,好像也不合适,毕竟陈王两家不管怎么说也是亲家;说点什么,人家正在气头上。这要是也给我一脚,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够受的!” 思忖了一会儿,再次向着王洪烈一拱手,微笑道:“王老爷息怒!婚事安排得虽然有些紧急,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法进行,还请放宽心,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合适!” 王洪烈一听老仆人在对自己说话,才醒过神来,一愣赶忙拱手回礼客客气气地道:“是,是,还请转告陈世兄,王家一定尽全力把婚礼前的事情准备好!” 连祥见王洪烈没有提出异议,赶忙转身带着两个小厮回了国公府,关上大门。 这时候赵达已经方便完了,才醒过腔来,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抬头对上王洪烈嫌弃兼无奈的眼神,心说:“完了,我这管事的差事算是干到头儿了。” 没想到自家主子却突然一脸兴奋地左拳击右掌,勉强按捺着声音,道:“成了!成了!” 最终,看在喜事临门的份儿上,王洪烈没有追究自家管事脑子不灵光又当众吓尿丢脸的事。只是从国公府出去之后径直去了一家成衣铺,给赵达重新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将脱下来的那身扔掉。 不过期间凡身边有人经过都侧目而视,王洪烈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故意跟赵达保持一定的距离。 成衣铺压根都没让赵达进门,王洪烈骑在马上让伙计把衣服送出来。又找了个背人的旮旯,让赵达换上。 陈家定的婚期眼看就到了,不敢耽搁。收拾好了之后,主仆二人赶紧往度平镇的家中赶路。 来的时候花了将近一天半的时间,回去也得那么长时间。晚上路过驿站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快进午时的时候就到家了。 虽然在国公府没得着好脸色,但事情总算是办好了。因此王洪烈把事情跟王大奶奶一说,接下来的事,就都由大奶奶张罗了。王洪烈本来就是个甩手掌柜的,家里的事基本上都由王大奶奶操心。 一个愿意掌权,一个乐得清闲。两夫妻到也和睦。 ------------------------------------- 国公府,主院旁边的东跨院里,一树海棠开的正旺,院中冷冷清清,只有两个小厮在门廊里蹲在地上倚着墙打盹。正屋内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外门口一个婆子两个丫鬟都侯在那儿。 内门关着,陈乾一半坐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乌黑的头发略显凌乱地散在白色中衣上,剑眉微簇,往日如夜空般深沉的眸子,此时却显得冰冷孤傲,仿佛没有焦距。 陈文彦坐在床前临时搬来的椅子上,陈家大奶奶坐在床边,夫妻俩刚刚把大婚的事告诉了长子。陈乾一半晌没说话,三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呆着,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声轻轻的叹息声打破了令人压抑的宁静,陈文彦起身道:“大婚的事已经定了,你做好思想准备就行,其他的事你不用管,随你母亲安排就是!” 说完抬腿准备往外走。陈大奶奶抬起头看着丈夫,打算叫住他。可还没等张嘴,就听身后床上的儿子沙哑的声音说:“还是退了这门亲事!” 陈文彦听见儿子的话,回过身与妻子对视了一眼,随后看向儿子:“婚姻不是儿戏,订好的亲事哪能随便退!虽然王家出了点状况,但是换的这个女孩八字很好,而且跟你更般配!” 陈大奶奶闻言也随着说道:“是啊,寇道长看过了,相比起之前定的王家大小姐,这个女孩子的福泽更深厚,与你也更般配,想必这就是天意啊!寇道长还说,大婚后你的病会慢慢好转,到时候……” 还没等母亲说完,陈乾一稍显费力地转过头看着父母,眼中带着一丝怒意,更多的是凄凉:“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尤其是父亲,以您的性格不应该会相信这样的鬼话。两年来大夫请了多少?药吃了多少?偏方、符箓,就连道士做法也试过了,还不是一样没用?” 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陈大奶奶赶紧一面拿手帕过来,一面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儿子的后背,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他的症状一般。 陈文彦见此情景,还是一声叹息,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陈大奶奶一脸的焦虑,也不知说什么好。 待咳嗽稍微缓解一点,陈乾一握住母亲的手,和缓地说道:“母亲,孩儿自知命不久矣。只是可怜您。儿死后,您膝下就再无亲生的儿女。母亲已过不惑,恐再难育子嗣。两位姨娘所生的两个兄弟恐怕也无法待您如生母。” 说完看向陈文彦:“孩儿在此恳请父亲,虽然母亲已年老色衰,也无法再为您诞下子嗣,可她毕竟是您的结发妻子。看在她这些年无论是操持内宅,还是伺候祖父母,皆事必躬亲,没有差错的份儿上,也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情分上,请您务必善待母亲,保留她的名分。” 言毕本想起身给陈文彦跪下磕头,可是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地,就被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按住了肩膀。抬头迎上那双充满担忧却坚毅的眼睛。 “我答应你!”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传入陈乾一耳中。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听我的。”陈乾一刚想说话,就感觉那双手用力的抓了下他的肩膀。 “听着,我知道你是想说,以我的性格不应该相信所谓‘冲喜’的说法。可是你不懂,如果你以后也当了父亲,我想你就会明白今时今日我的心情和想法了。” 说完顿了顿,继续道: “你知道我素来不喜多言,有句话叫做‘尽人事,听天命’。你只想到了你的母亲,你可曾考虑过我——你的父亲!如果你真的死了,而我却没有做到我所有能做的一切,你让我怎么过接下来的余生?” “听话,听我的话,这,是孝道!” 说完,再次用力捏了两下儿子瘦弱的肩膀。陈乾一此时在父亲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坚持,又似乎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 待他想确定这种猜测的时候,陈文彦已然果断转过身,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间,继而脚步不停出了院子,径直回到书房,把伺候他的老仆人连祥也赶了出去,随后关上门窗。直到掌灯十分,都没有出来,晚饭也没吃。 第二天一早,陈家上下开始忙碌起来,在陈大奶奶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张罗着大少爷的大婚。 八十多岁的陈国公在后院的逍遥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陈老夫人一边浇花,一边斜着眼睛看了两眼自家不知愁的老头子,终究还是忍不住:“你说,宇宁这病应该能好?寇道长说这个女孩子虽然出身低微,但是福泽深厚,是逢凶化吉的命格!” 陈国公-头不抬眼不睁不疾不徐地回了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之后就不说话了。 陈老夫人不乐意了:“我说你这糟老头子,你就不心疼孙子吗?净说些不疼不痒的话敷衍我!宇宁是多宝贵的孩子,打从出生起就没有不夸他好的。都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大才,连夫子们都说他有丞相之资。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缠人的病呢!” 说着使劲放下浇花的水壶,一面抽抽搭搭地拿出手帕来拭泪,一面一屁-股在在陈国公旁边的一把藤椅上。 陈国公听见老妻又哭了,睁开昏花的老眼,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下,就听长子身边的连祥连跑带颠地过来:“启禀老太爷,老爷让我通知您,康王爷来了,已经到街口了!” 第六章 康王 “康王来了?康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陈国公疑惑着慢慢起身,让老妻帮他更衣。 陈国公有个怪癖,就是从不让丫鬟给他更衣。从来都是陈老夫人亲自伺候他起居,打从六十岁之后,才招来跟随他多年的一个老兵当了随侍,伺候他外出。 陈老夫人也听到了连祥的话,转过身,一边用手帕擦拭两下脸上的泪痕,一边进屋去给老头子拿衣服。 国公府上下排列整齐在大门口恭迎康王驾到。 康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幼子,自幼与陈家大公子陈乾一交好。 陈乾一,字宇宁,从小因早慧引起皇室和一众公卿的注意,这其中也包括皇上,因此特准其与众皇子一道读书。稍长些时候又让他给最宠爱的幼子姬玄旻做伴读(也因为这两人年龄比较接近),两人关系一直很要好。 去年,姬玄旻十八岁,皇上封其为康王,从此有了自己的封地,然而却远在岭南。 康王今天没有提前知会,也没有摆王爷的排场,只带了两个随从,一应排面客套,他一抬手都免了。 早在两年前,也就是陈乾一还没生病的时候,康王爷是国公府的常客。这两年陈乾一病的越发严重,康王偶尔会派人来探望,也帮着求医问药。自从分封了领地,就离京了,这是刚从岭南回来。 果然,康王此来主要还是来看望陈乾一的,于是,陈国公等人也没客气,由家主陈文彦亲自引路往东院走。将人送到地方,一干人等就都在康王的命令下撤了,就如从前一样。 “宇宁!”一进屋,康王还如从前一般唤这位发小。 此时陈乾一正半卧在床上,拿着一本书看得入神,没听见有人来。 因为他一直病着,凡府上来人,没特殊情况,也不惊扰他。今日康王来的急,还没来得及通知他,人就到了。 康王历来随和,不到万不得已,不爱讲这些礼节,此时陈乾一还在病中,他更不会怪他。 陈乾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的名字,刚一抬头,正看见康王已经大步流星地近在眼前了。陈乾一有些惊喜,笑着放下手里的书,想起身,却被康王按住了。 “我今天是私服来的,不必客气!”随后笑着坐到下人搬过来的椅子上,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位一起长大的老友。 “身子好些吗?我从岭南回来给你带了些药材,待会叫家丁送过来。” 陈乾一挪了挪身子,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轻笑着叹了口气:“还费这心思干嘛,我的病你又不是不清楚,早晚的事!” 虽然嘴上说着丧气话,但是听得出,他还是很高兴老友能这么惦记他。 按理说,王爷给你送东西,是要说的客气些的,但是康王不一样,对陈乾一来说他是比自家兄弟更亲的人。康王当然知道老友的脾性,向来“表里不一”,想的和说的很少能对上。 两人一年没见,这会聊了一些别后各自的生活,康王给陈乾一讲了很多岭南的见闻和趣事。陈乾一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康王怕他累,大概不到一个时辰就提出要走,想着改天再来。 陈乾一本想就这样送客,想了想,还是在康王走到门口的时候叫住了他:“玄旻!” 康王停住脚步,转头看陈乾一,见榻上之人似有些犹豫,略一沉吟,抬手屏退了送客的丫鬟仆人,径直走了回来。 “有事就说,我们之间什么时候用得着欲言又止了!” 陈乾一缓了缓,又是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道:“我要大婚了,婚礼就在三天后。” 康王一愣,随后笑着道:“哦?那可是大喜啊!你怎么才说?”陈乾一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看他,眼睛空洞洞地看着前方。 康王大概猜得到老友的心思和顾虑。 掂量了一下措辞,“是长辈们安排的?嗯……不管怎么说是喜事,对了,是两年前跟王家大小姐订的那门亲事?” 陈乾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是两年前订的跟王家的亲事,只是不是王家大小姐了,是王家的养女!”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玩世不恭。 “这又怎么说?”康王是真没搞明白。 陈乾一示意康王坐下,就把父亲对他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跟康王讲了一遍,最后补了一句:“我是真不想结这么荒唐的婚啊!可是父亲他都那样说了,我如果再坚持,就把我推到不仁不义的境地了!我还能怎么样?呵!荒唐!” 康王听完,眉头皱了皱:“岂有此理!这不摆明了就是替婚吗?胆子不小,这种把戏还敢到国公府来耍!怎能容他!你若不方便出面,我这就请皇上下旨,治他王家一个欺婚骗嫁的罪名,叫他……” 眼见着康王义愤填膺地说个没完,陈乾一轻轻一笑,朝他摆了摆手:“算了,息怒我的王爷!” “息怒?欸?这不像你啊!搁在以前,你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他们为所欲为啊!你从来就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这一年就转性了?” 陈乾一朝老友一撇嘴,“别以为你多了解我哈!”随后无奈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王家的如意算盘?还不是看我要死了,怕他们的宝贝女儿守寡,临时收养一个不相干女孩来替嫁!” “那你怎么不言语?再说陈国公和陈将军就这么容他们胡来?” “呵!我反正已经是要死的人了,听到这事的时候虽然生气,但是转念一想,都这样了还耽误人家姑娘干嘛,所以就想让我父亲跟他们家说退婚。我这老爹啊!英明了半辈子,这回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相信人家冲喜那一套!那叫一个坚定不移!” 康王一听,也有点含糊了,“令尊的心情也能理解,就是王家出的事儿太过分了!陈将军难道也没提出异议?” 陈乾一苦笑着摇头,“要不就说我这爹他这回离奇呢!说是这个替嫁的女孩八字更好,还说娶进门我的病就能好!所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呵!我估计连王家自己都没敢想他能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康王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对陈将军的认识还是太片面了。 陈乾一顺手拾起手边的书,拿在手里把玩,看似随意地道:“我说玄旻王爷,我死了以后,麻烦你把那倒霉姑娘安置一下呗!我不说你也知道,这国公府的女眷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与其留在这里受折磨,还不如出去,哪怕受点累也比生不如死强!” 康王皱着两道好看的柳眉,刚想安慰一下老友,就见陈乾一似笑非笑地朝他看来:“要是长的好看,你就收了也行,反正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康王刚刚沉重的心情,一下变得古怪起来,“不是,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不对!你把本王当什么人了!你这……” “息怒息怒!我的王爷,息怒!我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吗?” “没你这么话赶话的!” “呵呵呵……我先替我的在天之灵谢谢王爷!” “没完了是不是?还说,再说本王可急了!小心抽你!” “不敢不敢,王爷息怒,呵呵呵……” 康王嘴上跟老友斗嘴,心里百感交集。 康王姬玄旻是个非常有涵养的王爷,别说是帝王之子,就算是权贵子弟,能像他一样恃贵不骄的也不多。 从小到大,能几句话就把康王气得想打人的只有陈乾一。 当然很可能别人也不敢这么跟他说话,谁闲着没事调戏王爷玩儿,不是疯了就是活腻味了。生在帝王家,真正能且敢把他当朋友的有史以来就只有眼前这人一个。 然而此时,这位生命中唯一的朋友却时日无多了,像今日这样互相斗嘴的场景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康王不敢想,也不想往下想,眼睛突然有点酸。扭身朝屋外走去,“今日且饶了你,走了,没事少胡思乱想,大婚的时候本王再来!”说完人已经到屋外了。 陈乾一还在笑着,他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此时他的心情也一样百感交集。 刚才对康王说的话虽然看似玩笑,但他知道康王能理解他的意思。陈乾一不想临死还要欠下一个陌生人的人情,他甚至不想拖累任何人。 就如同把母亲托付给父亲一样,再把这个尚未谋面的陌生女子托付给一个他信任的人。余下的他就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陈乾一感到很安心,临死前还能跟老友这样说笑打闹他感觉很开心。他跟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不怎么亲,从小到大能做到心无芥蒂的,除了死去的姐姐,就只剩下这个出身高贵的康王爷姬玄旻了。 想着想着,陈乾一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漫天的樱花铺天盖地的落下,他身处在偌大的樱花林中,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穿淡黄色绣花长裙的女子在款款向他走来…… 第七章 聘礼 时间过的飞快,这几天王家上下,除了王大小姐王夏兰和张妈之外,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里。 尤其是王洪烈夫妇,在确定既不用女儿往火坑里跳,又能高攀上国公府这门亲家之后,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今天上午巳时刚过,国公府的聘礼就到了,从王家宅门口一直到这条老街(也就是吉庆街)的街口愣是没排到头儿。不管这些箱子柜子里装的是啥,就光凭这数量就足矣羡煞众人。 吉庆街两旁都是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王洪烈晃着大脑袋,两只肥硕的大耳朵乐得通红,咧着大嘴,见人就拱手告谢。 “王老爷,恭喜恭喜!”“王大人,家门大喜啊!”“……” “同喜同喜,哈哈哈……”“多谢各位来捧场啊,哈哈哈……”“哈哈哈……” 王洪烈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人羡慕过,此时此刻绝对称得上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看着街坊们眼中的艳羡之色,王洪烈有些恍惚,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让家里的丫头替长女出嫁这个决策是不是太草率了? 刚有点走神儿,就听身后传来赵达急促的脚步声,转过身,正好赵达已经来到近前,神色显得很捉急。 “何事?” 赵达没声张,附耳过去:“大小姐有些不太好,大奶奶请您快点过去!” 王洪烈闻言一愣,心说早上过来请安还好好的,除了不太高兴,别的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疑惑,脚下却也没停,朝内院走去。 到了王大小姐闺房,发现妻子及一众丫鬟婆子都在,一个个面沉似水。 妻子侧坐在女儿床边,目不转睛地瞪着床上躺着的女儿,还不时传来啜泣声,优雅如她,此时脸上的涕泪竟连擦也不擦。 王大奶奶没有注意到丈夫进来,一颗心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傻孩子啊!你这个傻孩子!……” 王洪烈见此情景,心里咯噔一下,不用问,女儿出事了! 于是两大步就窜到床前。定睛一看,松了口气,不过心里也是紧张,“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大奶奶这才注意到丈夫已经到了,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你怎么才来!差点你就见不到我们的兰儿了,呜呜呜……” 王洪烈也急了,看见女儿确实是活着的,但眼睛直勾勾地,只是流眼泪,一句话不说,见他来了,也不知道叫爹,肯定是发生了极不好的事情才这样的。 他现在急于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奈妻子此时泣不成声,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没办法用手点指立在床脚处的春桃,她是王夏兰的贴身丫鬟,定然知道事情的原委。 “春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速速讲来!” 春桃不敢怠慢,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赶紧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个清楚。 说来也简单。王大小姐最近本来就心情非常低落,整日闷闷不乐,以泪洗面。 刚才听家丁们传信进来,说国公府的聘礼到了,心里一下就有点接受不了。 先是在房中呆坐了一会儿,随后就叫春桃和春杏两个丫鬟去给她抓蛐蛐,说她很久没玩了,今日想玩。 两个丫鬟出去了,在园子里找了一会也没找到,就只找了两只蚂蚱。春桃就说她回去问问大小姐,实在找不到蛐蛐,蚂蚱行不行,让春杏一个人先继续找着。 结果回房一看,小姐吊在房梁上,还好及时,春桃发现的时候,王大小姐刚踢开凳子不久。 春桃不光嗓门大,力气也不小,上去就把大小姐摘下来,顺手抗在肩上,一边往床上弄一边大喊救人,放下之后,赶紧掐人中,就这样,王大小姐没死成。 王洪烈听完出了一脑门子冷汗,方才在外面时的风光一扫而空,仿佛那是一场梦一样,此时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王洪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弱弱也听说了王夏兰自杀未遂的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把身边的丫鬟婆子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发呆。 来自文明程度较高的世界,林弱弱第一时间是感到唏嘘。 那些只在前世的文艺作品中出现的桥段,此时就出现在她身边,甚至她自己的身上。林弱弱很想吐槽,却一时找不到确切的槽点,或者说吐槽的对象。 吐槽王夏兰?说她痴情、说她傻吗?那是按照她前世的价值观在为现世做判断,那就不是王夏兰傻,是她自己傻。这就好比拿着一个成年人的食量标准来衡量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儿,之后说那婴儿吃的太少。 吐槽王家出的替嫁的馊主意吗?哪家的父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呢?如果是正常状况下直接解除婚约就行了,但是当利弊和强弱对比如此分明的情况下,又有多少人能付得起解约的代价呢? 吐槽这个世界吗?敢问哪个世界又是那么完美呢? 胡思乱想了半天,林弱弱用力做了个深呼吸。 “想那么多都是扯淡,人生地不熟,想想接下去怎么混才是正经,在这跟着人家千金小姐瞎操心,这不是读《三国》流眼泪,替古人担忧吗!”林弱弱最后还是吐槽了自己。 的确如此,按照现在的形势,她林弱弱虽然已经被王家认为养女,而且马上就要嫁到国公府做大少奶奶,可是说到底,现在她不过就是王家的一个厨房里烧火做饭的丫头。 主子现在待见你,是要用到你去前面顶雷,可不是有多高看你。如果存心想捏死你,照样能让你连渣都不剩。 王家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种世家可不是普通平头百姓可以比的。他们的关系网和能量体系,不是林弱弱这种贫民家长大的穷丫头能想象的。这一点林弱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与其在这替人家大小姐悲春伤秋,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将来。 这王大小姐能做出这么极端的举动,可见她对这门亲事有多在乎。这次没死成,保不齐以后要掀起什么浪花呢! 那些前世看的宫斗系列刷刷地出现在林弱弱脑海里。那景象,太惨烈了! 正想着,就见丫鬟秋水跑进来:“小姐,大奶奶叫你去大小姐房里一趟!” 林弱弱心里一激灵,心想宫斗不会来的这么快!她可不想在这件事上心想事成啊! 见林弱弱发愣,秋水小声催促道:“小姐快点!大奶奶现在情绪非常不好,这会耽搁了可没咱们好果子吃!” 林弱弱醒了醒神,整理下衣衫,由丫鬟带路朝王夏兰房间走去。 还没等到屋里,在门口两仗的位置,就见王大奶奶立在那儿等着她呢!林弱弱在心里再一次感叹:“真是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啊!” 接下来,还没等到王大奶奶开口说话,就见林弱弱哭天喊地地踉跄着朝她奔了过来,哭的那叫一个悲! 第八章 代嫁 林弱弱哭天喊地地朝王大奶奶奔过来,本来心情糟糕透顶的王大奶奶瞬间懵了,惊愕之余她呆呆地看着林弱弱扑倒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地道: “大小姐!可怜的大小姐!大奶奶你让我去替大小姐死!大小姐,别扔下弱弱……” “呜呜呜……” 林弱弱表演的场地就在王大小姐的房门外的窗户下面,外面说的话里面听的真真儿的。尤其是大夏天的,窗户门都开着,想不听都难。 此时的王夏兰万念俱灰,本来从最开始就是她自己属意陈家大公子,订亲后的每一天都盼着能早日大婚,甚至自己偷偷将喜服都准备好了。 雄楚国的习俗,男女双方订亲后不能见面,得一直到大婚当天入洞房才能相见。因此王夏兰对陈乾一可以说是朝思暮想。 本来这次王洪烈夫妇出的这个替婚的主意王夏兰是一百个不同意,依着她的心思不管怎么样嫁过去的都应该是她,哪怕过门就守寡她也毫无怨言。 因此这些天来,王夏兰没有一天不哭,吃不好睡不好,睁眼闭眼都是委屈。 方才听丫鬟们议论说国公府的聘礼到了,她心里就一哆嗦,忍不住偷偷跑到门廊上去看。 当看到父亲乐呵呵地从陈家送聘的人手里把大雁接过来的时候,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回到房间里,木呆呆地坐在那。 直到此时她才真切感受到,她跟陈乾一彻底无缘了。 此时听见林弱弱的声音,王夏兰本能地回了回神。打从母亲跟她说让林弱弱替她嫁人开始,她就格外注意林弱弱的一举一动。 这会听见林弱弱已经哭差声了,而且说的话听着都揪心,她突然变得有点茫然。总感觉哪儿不太协调,又说不上。 “大奶奶!弱弱命苦,王家能给我口饭吃,把我养大就已经是天大的恩遇。弱弱不敢求荣华富贵,只求能陪伴大小姐左右。这婚弱弱不结了,我不能让大小姐不开心。大小姐……大小姐……弱弱陪你来了……” 王大奶奶这么半天一声没吭,不是她不想说话,是她压根插不上嘴,打从见面林弱弱就一直在哭喊。 八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王大奶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弱弱。 印象中,这个瘦弱的丫头从来都是低着头,就连见面问安,声音都像蚊子一样,勉强能听到。别说一帮人在一起,就算是只有两个人,她也绝不是显眼的那个。 就是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今天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跪在她跟前,拽着她的裙子,嚎啕大哭。大奶奶感觉耳朵震得嗡嗡的,脑子都混沌了。努力地想“我刚才找她要干嘛来着?” 正不知怎么办好呢,就见眼前哭嚎的小丫头,歪歪斜斜地起身,一边喊着一边往自己女儿的闺房里跑,嘴里还呼喊着:“大小姐,大小姐,你要好好的,弱弱先去了……” 说着就见林弱弱跌跌撞撞地往屋里的柱子上撞去…… 林弱弱本身就是故意演戏给大伙看,所以肯定不能诚心撞到。在往那边奔的时候,就故意擦着两边的人,这样的话看似无意也算知会大伙,她接下来要有行动。但是除了她本人,别人不知道。 实际发生的状况就是,待林弱弱眼看要撞到柱子上的时候,被旁边的丫鬟婆子好几个人给拦住了,林弱弱顺势软绵绵地扑倒在众人身上,伸着手往柱子方向够,一边泣不成声地哭喊:“让我去了!让我去了!” 笑话,没有非死不可的缘由哪能真让她死了。婚书和大雁刚才都应经交换完了,这会送聘礼的人都已经把所有的聘礼送完并清点完毕,也就是说大定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等着男方来接亲,新娘子上骄了。 这节骨眼上新娘子死了?再换人?那王家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再说王家大小姐闹的这一出,在大人们眼中本来就是一时想不开,无理取闹,哪能就依了她,让她嫁给马上要咽气的人!王家虽然宠爱这个女儿,但这种大是大非可不能依了她的小性儿。 林弱弱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来这么一出。 林弱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她从小所受的教育没有这么多的框框。至于说嫁给将死之人,理想情况下她当然也是不愿意的。可问题就在于现在离着理想情况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综合考虑,这也许是她打开这个世界大门最好的开局方式。当然这是她自己的预判。 这些人拉拉扯扯地弄了一大阵子,王大奶奶也冷静下来了。 在丫鬟搀扶下来到林弱弱近前,蹲下身,虚扶起林弱弱(旁边下人见主子要扶起这位小姐,肯定就都出力将其扶起来了),当然林弱弱也不能不知好歹,顺势也就起来了,倚靠在秋水身上,边上有人搀着,做哭虚脱状,妆发都乱了,神色萎蔫。 大奶奶一边轻轻拿绢帕拭泪,一边哀叹着开口:“弱弱啊!好孩子!你的心意我全都知晓了。夏兰她只是一时糊涂,过两天就会想开的!你也别太担心了,马上就要到日子了,你们小孩子不懂,此等大事哪能由着你们的心性来呢!” 说完又叹了口气,扯着林弱弱的手往王夏兰床边走,最后坐在床边,林弱弱站在她面前,床上躺着没死成的王夏兰。王大奶奶一摆手,叫下人们都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半主子。 静默了半晌。这期间,王夏兰被林弱弱刚才那么一闹,已经从呆滞状态中回过神了。她此时对林弱弱的观感比较复杂。 替她嫁给心上人,就凭这一点,让她喜欢林弱弱肯定是不能了。 但是也谈不上讨厌,大概是因为林弱弱并没有见过陈乾一,也不是她自己主动要嫁给他,所以算不得是情敌。 王夏兰也算知书达理,没有这档事以前,她是个性格单纯的女孩子。 从小得宠,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更不缺什么,想要的东西家里都给准备的妥妥的,因此在替婚这件事之前从没受过挫折。 平日对府里的下人也算和善,很少有找茬欺负人的事,偶尔闹点小脾气,别人也都顺着她,没什么不得了的冲突发生。 因为跟林弱弱同年,小时候也常让林弱弱陪她玩,但因为林弱弱胆小,不爱说话,所以她和林弱弱之间算不得多好。王夏兰不喜欢林弱弱闷闷的性格,觉得她太无趣,长大后就很少找她玩了。 要说交集,可能也就是王夏兰喜欢林弱弱做的桂花糕,比其他人做的味道更浓郁更松软。除此之外,没有更多了。 今日这个王夏兰印象中闷闷的丫头,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她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一整天都说不到三句话的小丫头。 林弱弱懂得见好就收,这此间的沉默她心里清楚,没那么简单。大奶奶特地让她过来,绝不会是单单要看她的惊喜表演,肯定是又新活儿让她接。 果然,大奶奶打破了沉默,“弱弱,我叫你来本来是有话对你说,你们姐妹俩的情分,今日我算是看在眼里了,接下来的事我就更放心了。” 林弱弱注意力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大奶奶象征性地给林弱弱理理衣衫,又将林弱弱耳边掉下来的头发帮她夹到耳后,看似不经意地道: “弱弱,夏兰和陈家大公子的事情我没瞒着你,从当年订亲到现在你代她出嫁,这里面的因由你也清楚。我没想到夏兰这孩子这么死心眼,这要是传出去了还得了!咱们家里人知道就知道了,万不能叫外人知晓,尤其是陈家,今天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能让国公府的人知道。” 林弱弱抬眼看着大奶奶,懂事地点点头:“您放心!打死我都不会说的!” “好孩子,你我自然是放心的!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大奶奶浅笑着摸摸林弱弱的头,看起来像个忧郁慈祥的母亲一般。 “弱弱,不瞒你说,那陈大公子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嫁过去之后会给他带去好运气的!” 林弱弱在心里吐槽,一个人都到了要靠运气的时候,不就说明要玩完了吗?还说的这么委婉。 大奶奶接着道:“嗯……夏兰这孩子有多死心眼你也看到了,这会就算有媒人来提亲,我看她一时半会恐怕也没那心思。” “万一,呵呵,我是说万一……” “万一日后陈大公子要是真的好了,那时候如果夏兰还没心思嫁人,我们就把她再送到陈家,本来她的伴生锁也还在陈家,一天不拿回来一天就不算退亲。到时候恐怕就得委屈你,再把正妻的位置还给夏兰。” “不过你放心,除了夏兰之外,就算是陈大公子再纳妾,也不能在你之上!” 这段话说完,林弱弱三观彻底被更新了。 她万万没想到叫她来是这个意思,这么无耻的话还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大奶奶是高人啊! 那天还说让她帮着把伴生锁要回来,今天又说伴生锁在,亲就不算退?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横竖都是你们说了算吗?她林弱弱就是个工具人是吗? 此时的林弱弱可太想骂人了!但是她不能。 她忍着,这几天穿越过来,很多事情都有些超乎她的想象,与她本来的三观冲突,但她都默默地接受了。 此时,她是真的无法理解和接受这样的事。 该怎么办呢?林弱弱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她知道,她不能说出“不”字来,可她也不想说“行”,考验她措辞能力的时刻到了。 第九章 喜服 林弱弱可太生气了,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她只是抬眼看着眼前的贵妇人,她想扭头看看王夏兰此时的表情和神色,但是忍住了。 这群人类是她曾经只在小说和影视剧中见识的剧中人系列。林弱弱还在努力地适应他们的视角,他们的价值观,他们的好恶。 想在这个新世界里有个一席之地,她得先融入这个世界。现在看,显然第一步还没有达成。 没有帮手,没有朋友,没有资料可供参考,更没有万能的网友。 最让她丧的是身主生前居然连个朋友都没有。 原因可能是因为她内向,又太没有安全感,一味地封锁自己。哎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下等着她现挂呢!林弱弱在心里催促自己。 林弱弱缓了缓,低眉顺眼,努力摆出一副怯懦的样子,小声道:“弱弱只是个可怜的小丫头,哪里是您所说的有福气的人呢!若说福气,再没有比大小姐更有福气的了!” 说完抬头看了看大奶奶,继续道:“天可怜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弱弱不敢贪心,一切为大小姐着想!” 听完这些话,大奶奶心里彻底踏实了。她本来也想着以林弱弱的脾性,量她也不敢忤逆了她的意思。 殊不知,此林弱弱已非彼林弱弱。刚才的那番话,听在大奶奶耳朵里,因为先入为主的关系,理解的意思自然是按照她的安排来。 可若他日细究起来,林弱弱今日所说的话可未必就只有这一层意思哦! 见大奶奶似是放心了,林弱弱回头看看王夏兰,蹲下身子,来到床边,“大小姐……” 刚才林弱弱的话,王夏兰自然是全听到了,这时候心里的憋闷也稍微缓解了一点,仿佛开了扇门一样。 此时望着林弱弱,顿时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好感,她甚至都有些怀疑此前多年,自己是否误会了这个丫头,原来她对自己竟这样忠心。 至于王大奶奶,其实心里已经把陈大公子当个死人看了。 之所以把林弱弱叫过来当着王夏兰的面来谈这件事,其实就是哄孩子的伎俩而已。 而她所说的如果陈大公子好起来就再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的说法,万中有一真有这种可能,那她女儿也没什么损失,林弱弱说到底就是个替嫁的丫头而已。 而林弱弱之所以心里不痛快,不是因为她有多看重国公府大少奶奶的地位,更不是嫉妒自己这个还没见过面的未婚夫另娶他人,而是在她一贯的认知里,他们这种行为是对她人权的一种极度践踏,对她人格的无视和侮辱。 此时,话说开了,三人心里各有各的想法,却谁也不会说给谁听。 林弱弱回到房间之后,秋水为她烧水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妆容,这过程中林弱弱一声不吭,心里一直在反复推敲着这件事的始末以及将来的变数。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接亲的日子就到了。 一大早,寅时刚过,王家上下在王大奶奶和赵管事的张罗下,就都早早起来了。 林弱弱也早就醒了,只是没急着起床,在床上考虑着这个重要日子里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对策。直到秋水来叫她,她才起来穿衣服、洗漱。 喜婆以及负责给她梳妆的人已经到齐了,都在外屋里候着。 张妈预想中林弱弱告密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这几天,张妈都尽量躲着林弱弱。 好在她作为主母的奶娘,岁数大,身份高,也没人使唤她。大奶奶因为忙着应付即将到来的婚事,也没空多留意她。她就这么吃不香睡不着,战战兢兢地熬着时日,终于林弱弱大婚的日子到了。 张妈一早就起来了,跟在大奶奶身边,帮忙料理各色事宜。担心的事这会没空想,因为事情太多了,大奶奶不放心安排别人,对自己的奶娘还是很放心的。 张妈正忙着,忽然秋水跑过来说,林弱弱想让张妈过去给她穿喜服,别人她不放心。 大奶奶到是没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张妈正在喝水,一口水呛了出来,喷得旁边的丫鬟一身水,弄得十分狼狈。大奶奶以为是张妈忙的有点分心,也没多想,就说:“你去!这边有我的,反正穿喜服也用不多长时间。” 这下没法推脱了,张妈只能随着秋水过去。一路上张妈步子迈得很小,走的要多慢有多慢,心里想着,这条路要是没有尽头该多好! 然而,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用不上五分钟就到了。 好几个丫鬟婆子正围着林弱弱给她梳妆。林弱弱从镜子中一见张妈到了,便和声对大伙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让张妈再帮我检查一下喜服,看有没有什么缺漏。” 下面人听了自然从命,毕竟时间尚早,肯定来得及。 秋水最后一个出去的,把门给关严实了才走。大早上的,天没那么热,房间也没开窗户。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张妈尽量保持镇定,但是心脏还是像大鼓一样咚咚咚的敲打着。 林弱弱没有急着说话,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发式,用眼角余光瞥见张妈的鸡皮老脸肌肉都有点发抖,心里不禁冷笑:“老家伙,敢做坏事,这会到是别哆嗦啊,真让老娘瞧不起你!” 半晌,林弱弱面无表情地对站在门口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老妇道:“张妈,您过来检查一下!”声音清清冷冷。 这老太婆原以为林弱弱这回借机想办法为难她,至少要说些让她为难的话。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让她过来帮忙检查喜服的? 张妈心里犯嘀咕:“不,这不可能!这丫头跟我有仇,没道理非让我来给她检查喜服,再说,这都是大奶奶亲自安排人准备的,有什么可检查的!” 心里在胡思乱想,就见张妈楞在那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林弱弱扭头看着她,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张妈?怎么还不动手?” 老太婆反应过来,忙答应了一声:“哎!这就来!”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张妈感觉自己说出来,声音都是颤的。 说完,忙不迭跑过来,喜服就挂在林弱弱身后的床边上。 这个世界的喜服,新娘的服装并不是红色的,而是青绿色,只有新郎的才是绯红色。 层层叠叠,林弱弱两辈子都没见过层数如此繁多的衣服。 材料应该是绸缎,裙装大概有六层,最靠近里面的看上去像是薄纱,非常薄,最外面的是一件稍厚实的袖口宽大的长裙。 裙装外面还有披帛,穿好这些之后,在最外面还要套一件宽大的上衣。 现在正是盛夏,这身衣服给林弱弱的观感就一个字——“热”。 张妈一层一层、一件一件从外到里检查着喜服,心里虽然慌,可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因此手上并没有因为心里紧张而耽搁。 林弱弱此时已经转过身,坐在妆凳上看着张妈检查,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半晌叮嘱一句:“张妈,小心仔细些!”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林弱弱可不是从前在厨房烧火做饭的丫头了,纵然平日里仗着自己资格老就嚣张跋扈的张妈,此时也不敢怠慢,听了林弱弱的话,小心地回应着:“哎!姑娘放心!” 事情似乎很顺利,马上就要检查到最后一层了。这时老太婆心里才稍稍放松些,然而,忽然一声“咝”地声音,林弱弱和张妈同时一愣,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秋水从外面进来了。 “小姐!得快些了,大奶奶打发人过来……” 第十章 来了 秋水话还没说完就楞在那了,眼睛瞪的溜圆。 林弱弱顺着秋水眼神看过去,正看见张妈一只手抓着里衣左祍,另一只手上捏着一根丝线,和衣服同色同质的丝线,也是一愣。 安静没有保持太久,就被秋水打破了,“张妈,您怎么把小姐的喜服弄脱丝了啊?!” 林弱弱起身,两步就到了近前,眼睛盯着脱丝的衣服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面露惊恐之色,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哎呀!喜服破了?!这可怎么好啊!” 说完踉跄后退几步,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呜呜呜……” 秋水见状赶紧过来安慰林弱弱,“小姐莫哭了,看把刚画好的妆哭花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我这就去禀告大奶奶,得尽快解决才是正经,否则新娘子的里衣是破的,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张妈一听要去找大奶奶,本来从进到林弱弱房间来就紧张的要命,现在猛然出了这档子事,就更慌了。 没时间想别的,见秋水要往出走,一把上前拉住秋水的胳膊,“姑娘,姑娘,先别急!先看看能不能补上!要是能补……” 话还没说完,林弱弱哭的更厉害了,“张妈?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这么侮辱我?呜呜呜……”整个人瘫坐到地上,把脸埋在胳膊里。 秋水直接打断张妈的话,大声嚷嚷道:“什么?你竟然要让小姐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嫁到国公府?你有这胆子,我们小姐可不能任你这么祸害。” 张妈闻言一顿,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又不知道怎么说。 随后就见秋水加大音量嚷嚷开了:“再说,你这是往谁脸上泼脏水呢?是咱们府?还是国公府?” 林弱弱痛哭流涕地对秋水说:“秋水,你去告诉大奶奶,这婚没法结了,就算我任丢人,也不能往咱们府里倒脏水,毕竟府里还有小姐们没出阁,少爷们也还年幼,都清清白白的,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整个王家蒙尘。呜呜呜……” 张妈更慌了:“别!别啊!我……你,你……” 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辩驳。 秋水推门进来并没关上,外屋候着的人可早都听见里屋发生的事了。 从秋水说是张妈弄坏了小姐的喜服开始,就听得真真儿的,这会陆续都进来了。大门大户里做事的,哪个不是心明眼亮,用眼睛一扫就了解事情的大概。 秋水用力一甩,把张妈的手从自己胳膊上甩脱,“哼!”转身飞快地朝王大奶奶房里跑去。 很快王大奶奶就从秋水嘴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心里埋怨张妈不小心,但她深信张妈肯定不是故意弄坏的,至于秋水所讲张妈要补喜服的事,她现在也只认为是张妈果然老糊涂了,连老理儿都给忘了。 根据雄楚国的传统,新嫁娘的喜服一定要里外全新的,且周身不能有破损,尤其是贴身的里衣,代表着女子的清白。 王大奶奶果然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见过世面。 当年王家老太爷还在世,因为王家老夫人去世的早,王洪烈身为长子,王大奶奶自然为长嫂,几乎是过门就当家,时年她才十七岁。 虽然嫁女儿是头一次,可两个小叔子和三个小姑子结婚可都是她亲手操办的,所以说这套业务那是相当熟练。 这么说,这个社会制度下是不兴妇女抛头露面在外面谋事情,要是放在林弱弱前世,王大奶奶就靠这一手熟练的婚礼操办能力,完全可以养家糊口。 在获悉秋水告知的事情之后,王大奶奶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吃惊,更没有慌张,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声“这个老糊涂!” 紧接着就对秋水说:“你回去告诉小姐莫慌,事情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会遣人去把新的同款里衣送过去,让婆子们该梳头梳头该化妆化妆,除了穿衣服之外,别的事按既定顺序进行。时间来得及。” 秋水有点不甘心:“那张妈她……” 刚一开头,大奶奶就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叫张妈回来,今天事情多,正事要紧。” 秋水见当家人都这么说了,心里虽然有不满但也没再坚持,道了声“是”,就告退回去了。 回到房间,把大奶奶的话原原本本地告知林弱弱,秋水口角伶俐,记性也好,回话滴水不漏,丝毫不差。 林弱弱听完秋水的回话之后,面上不动声色,但在心里对王大奶奶不免高看一眼。 在这以前,虽然有身主的记忆,但这段记忆中王大奶奶也就是个高贵的美妇人,喜欢管事,家里一手遮天。别的就没有太多了。 经过这次的事,林弱弱不禁感叹,这王大奶奶也是女中强者啊,可叹生不逢时! 没时间在这里做无谓的感叹,林弱弱赶紧收拾好情绪,按照大奶奶的话接着准备上骄前的一应事宜。不过还是用眼角瞥了一眼灰溜溜出去的张妈。 林弱弱心里很清楚,以张妈在王家的地位和时间,以及与当家主母之间的关系,想一次性就扳倒她,太不容易了,尤其是以现在自己的条件,根本是不可能。 她所能做的就是在王家的主子们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让他们对这个老太婆的评判要么是给主子添麻烦,要么就是太老了不中用了。 退一步讲,能像今天这样让她心里不得安生也算是收回点利息。总之不能让她有好日子过。 因此今天的事对于张妈的结果,林弱弱一点都不意外,意外的是王大奶奶的段位比她预想的要高一些。 其实林弱弱本来也不是喜欢算计的人,没办法孤身一人来到这么个地方,夸张点说“虎狼环伺”,要是凡事不多想一点,还不得被人吃的连渣都不剩。 她深深地感受到身为控制链底端的悲哀。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要怂了,迎接你的就是比死更可怕的折磨。 今天这婚是一定得结,没悬念,再说对她来说也未必就一定是坏事。 嫁给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摆脱控制,获得自由。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眼下的“嫁人”,是达成这一目的的一个理想跳板。 因此林弱弱虽逢场作戏说“这婚她不结了”,可实际上心里是不排斥这门亲事的。 简单点想,在王家,不管怎样,她始终都是做杂事的丫头出身,这里的人虽然现在嘴上叫她“小姐”,但作为拥有二十九岁灵魂的林弱弱心里清楚的很,他们,尤其是那些下人是怎么看她的。 可嫁到国公府就不一样了,不管出身怎么样,她都是名正言顺被从大门抬进去的大少奶奶。就算陈大公子真的死了,也改变不了这个身份。虽然林弱弱不怎么看重这个身份,但别人看重啊。 有了这个身份,别人就不敢小瞧她,她也会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当然分在谁面前。这是后话。 总之,两害相权取其轻,以目前的状况看,嫁到国公府是最佳选择。 基于这些考虑,林弱弱非常配合婚礼,让干嘛干嘛。 很快,头发梳好了,妆也画好了。王大奶奶果然雷厉风行,不一会就遣人送来了新的里衣,这样一来,喜服也一件件地穿上了。 这些事情都忙完已是巳时初刻,距离男方家定的接亲时间不足一个时辰。 按照老规矩,结婚当天早上,新娘子是不能在娘家吃饭的,说是吃饭的话,将来娘家的日子不好过,会变得越来越穷。 但是林弱弱实在太饿了,瞧着丫鬟婆子们出去的空档,她把秋水也支出去。之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烧饼,大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小声嘟囔:“吃穷你们活该!” 林弱弱对王家一点好感没有,从穿越过来这几天看,除了秋水,这里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算计她。 秋水是两年前到府上的,也在厨房做事,比林弱弱小两岁,今年十四岁了,跟身主一起烧火、切菜做杂事,人还算单纯。 之前两人虽然谈不上有交情,但也没过节。最主要的是主子们并不十分待见她,总说她说话声太大又太快,吵得慌。于是在决定让林弱弱替王夏兰嫁人之后,林弱弱就主动提出让秋水来伺候自己。 王大奶奶给安排的那个叫她做杂事。那个小丫头新买来不久,比秋水还小一岁,分过来之后给起名叫秋香。林弱弱的恶趣味。 吃完烧饼,灌了两口水,又照着镜子把嘴擦干净,林弱弱心满意足地坐在床边。 刚坐定,就听见有鼓乐之声传来,随后秋水和秋香乐颠颠地跑进来,争先恐后地嚷嚷:“小姐,小姐,接亲的队伍到了!” 第十一章 迎亲 秋水和秋香两个小丫头乐颠颠地跑进屋来,人没到声儿就到了。 林弱弱当然听见了,就算两个小丫头不说,她也知道,接亲的该来了。 她没有普通新娘子的羞涩和激动,有的只是谨慎和紧张。 大口呼吸了几下,令自己恢复平静和镇定。 这边的喜娘笑呵呵地过来,旁边站着秋水和秋香,“小姐,好日子好时辰到了!” 说着手执一顶绣花盖头站在林弱弱身旁,后面王大奶奶领着一众丫鬟婆子精神饱满地走了进来了。 大奶奶脸上盈着恰到好处的笑,整个人显得雍容而干练。 走到林弱弱近前,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汤碗,“弱弱,来,为娘来喂你吃轿前汤。” 这是这边婚礼的常规,所谓“轿前汤”,顾名思义,就是上骄之前喝的汤。 小小一碗,里面有桂圆、红枣、莲子、银耳和栗子。林弱弱心想:“净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来碗八宝粥实惠呢,好歹管饱!” 不管心里怎么不屑,面上还是乖巧的很,“是,母亲!”说完,乖乖张开小嘴接过大奶奶用汤匙送过来的一勺汤(实际上也就半勺,装的太满怕洒了)。 连喝三勺,丫鬟就伸手把汤碗接过去了。 王大奶奶起身,问喜娘:“搜骄的人完事没有?”喜娘满面含笑,忙回道:“完事了,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刚完事,就等着新娘子上轿了!” 搜骄也是这边的婚礼习俗,就是用燃着的蜡烛在轿子里面照一圈,意思是驱除神鬼灾星,也叫开轿。 “好了!弱弱,过门后要懂事,孝敬公婆,跟亲戚们好好相处,遇事要多忍耐……”王大奶奶最后又嘱咐了一阵子,都是通常嫁女儿的母亲常说的话。 要不说王大奶奶不是一般人呢,面对着林弱弱——一个一滴血都不沾的小丫头,说到最后,竟然能声泪俱下,看在旁人眼里,真以为她对这个养女感情多深厚呢! 林弱弱心想“可真不愧是老戏骨,那我也得想办法跟着搭戏啊!” 于是,在王大奶奶嘱咐一阵子,用绢帕拭泪的空档,林弱弱嘴角一瘪,眼圈一红,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王大奶奶,伏在她肩上,一边哭着一边轻呼:“母亲!” 这情景太感人了。身边那些年轻的丫头们不知好歹,有点摸不清路数,而岁数大些的婆子们都用力挤眼泪,甚至佯装啜泣,陆续拿出手绢来假装擦眼泪。 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这轮哭戏其实是这边嫁女的一个习俗,因此明显大家都很“克制”。 但人群中却有一人哭的最真最到位,那就是站在离林弱弱最远处,外门口的王夏兰。哭的那叫一个感人肺腑,在远处看着肩膀都直抖。 为什么她会来呢? 还不是王家近处实在找不出一个直系的兄长来,按照习俗,如果没有兄长背着上轿,长姐扶着也可以。 王洪烈一共有四个子女,正妻所出一子一女,长女王夏兰,还有长子王夏明,年仅十岁,另外两个儿女是庶出,比王夏明还小一点。 王夏兰和林弱弱同年,月份比林弱弱早两个月,勉强能有扶轿的资格,就责无旁贷了。 安排她这个差事,王夏兰起初是拒绝的,后来经母亲劝说才来。本来心情就不好,触景生情,再在王大奶奶的神级催泪下,眼泪跟脱线的珠子一样,止也止不住。 眼瞅着哭的火候差不多了,王大奶奶再次展现了高超的控场能力。 双手扶着林弱弱双肩,眼神慈祥的望着她的脸,随手用自己的手帕为林弱弱擦去了不确定是否存在的眼泪。 语气温和地说:“弱弱,好了,不哭了,大喜的日子,时辰到了,该上轿了!” 说完示意喜娘给林弱弱蒙上盖头。这过程中也没撒开林弱弱的手,最后温言道:“别忘了,你永远是我们王家的人,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 林弱弱并没有被王大奶奶的糖衣炮弹冲昏头脑,相反,一直都保持着高度警觉。因此听到王大奶奶这句话,不禁心里一动,立刻就领会了这句话的精髓。 至于是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如果说还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王夏兰,不过后者现在正沉浸在悲痛之中,想必没心思领悟这句话的深刻思想。 王大奶奶做完最后的嘱托,回身寻找王夏兰,发现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倚在门框上都哭筛糠了。王大奶奶心里这个气,心想“哎!我怎么生出这么个死心眼又不争气的玩意儿呢!” 然而说出的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夏兰快过来,扶你妹妹上轿,时辰到了!” 王夏兰带来的两个丫鬟赶紧提醒她。 其中春桃不愧是大小姐身边的首席大丫鬟,马上就帮王夏兰调整状态,并附在耳朵边上,拿出最有力度的说辞来安慰自家小姐:“大小姐,别哭了,该你上场了,不能输给那个冒牌货!” 春杏就没那么机灵,还给大小姐整理裙摆呢。 王夏兰在丫鬟的提醒和母亲的催促下,勉强暂时止住眼泪,缓步朝林弱弱走来。 此时林弱弱已经蒙上了盖头,看不见王夏兰的表情,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王夏兰在靠近她站定的时候,好像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牵起她的手,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妹妹,走!” 林弱弱被王夏兰牵起手那一刻,吓了一跳,此时正值盛夏,而王夏兰的手却凉的堪比严冬。 上轿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由王大奶奶操办,婚礼自然是毫无破绽。 老规矩中的兄弟送轿,安排了王夏明,自然是一批家丁跟着。 新娘子上轿之后的一应事宜就交由男方的接亲代表,也叫喜娘。 至此,王家这边的任务就完满完成了。 一切就绪,鼓乐奏响,迎亲的队伍就这样出发了。 林弱弱坐在轿子里,轿两边分别跟着王家陪送的丫鬟秋水和秋香。后面是前来送轿的王夏明和家丁。 走了三里多地,一个岔路口上,王家送轿的人就都回去了,这就是应个老理儿,意思意思。 王家位于度平镇,而国公府远在京城,这一出要是骑马的话也得一天,现在迎亲还抬着轿子,最快得明天晚上能到,还是三班轿夫轮流抬轿。这样的话,晚上就得找个客栈先住下。 不过这些都在意料之中,陈家自有相应的管事把这些都想周全,早就提前订好了一间很大的客栈,位于和州郡城北,从客栈再往北走不到二里地就出城了。 管事的把时间和路途都安排的刚刚好,可见国公府对这门亲事也是很重视的。 到客栈的时候正好日头刚落山,还有一点余辉,今天从早起就是个大晴天,到现在天还是晴的,天边还飘着橙红色的晚霞,预示着明天依旧是个好天气。 迎亲的一干人等,加起来也有上百号人,带队的除了一个喜娘专门负责迎亲事宜,还有一个领队姓谭,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话不多,但一句是一句,队伍里的人没有不听他的。 此人从外貌上看,像个练家子。果不其然,下午林弱弱在轿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外面的人说,这个老谭是陈家家主陈文彦的一个属下,也是行伍出身,听说是个都尉呢。 不愧是国公府,一个迎亲的领队都用都尉。林弱弱在心里暗暗揣测。 客栈已经被提前包场了,今天里里外外只有他们一波客人。 林弱弱在喜娘的带领下,进了其中一个房间,秋水和秋香自然是随着。 这是一个里外的套间,林弱弱住在里间,秋水和秋香在外间。 喜娘把新娘子安排妥当,准备出去回自己房间。却被林弱弱叫住了,“赶问喜娘,晚饭能给我熬点粥吗?” 喜娘打量了两眼林弱弱,笑容虽然还在,却透着一丝不屑:“哟,老身经着过的婚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从来没见过迎亲路上就自己点餐饭的新娘子!” 林弱弱一听心里一个寒噤。 一路上,从上轿开始,这个喜娘一直跟在她左右,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微笑,对她说话也算客气、亲和,怎么这刚一进客栈,身边没了旁人,脸就变得这么快呢! 林弱弱虽然有思想准备,想过像国公府这样的大门大户,里面的人不好相与也是极有可能的,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如今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大宅门里下人们的市侩。 心想:“这是想为我踏进大宅门剪彩吗?那可差点儿意思!” 林弱弱表情一僵,随后笑着道:“那就是没有粥喽?也罢,这客栈看着气派,不想却这般不济,啧!啧!啧!”林弱弱看似不经意地一边摆弄自己手指上的护甲,一边嘴里念叨着。 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喜娘,“老妈妈!想是您老记忆有差?要不……等大婚过后我跟大少爷说一声,让她安排您老出来走走,多体会一下这市井风情可好啊?” 喜娘先前还是不屑中有些骄狂的脸,越听越沉,最后脸色变得有些尴尬,皮笑肉不笑地道: “诶呦!瞧我这脑子,都忘了之前迎亲路上很少有过夜的,前脚从娘家抬出来,没一会儿就到了,这隔天到的差事啊,老身还是多少年前才接过呐!” 而后脸上堆起假笑,“这样,新娘子,老身这就出去问问伙计,看看赶在晚饭的时候能不能把粥熬好一起送过来。” 说完刚想走,似想起什么似的又接着赔笑道:“不过,晚饭是客栈提前准备好的,说话儿就要往各处送了,熬粥毕竟得费点工夫,要是稍微晚点,您可别怪老身!呵呵呵……” “好说,晚点没关系,我心里有数,晚饭正常送过来就行!”林弱弱慵懒地回道,同时头也不抬地还在摆弄她的指甲。 喜娘得了回应,连声称“是”,答应着出了林弱弱房间。 出来后长出了一口气,微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说着赶紧跑去找客栈伙计,安排煮粥。 令她无语的是,伙计竟然说晚饭的主食里本来就有粥! 国公府的管事亲自定的菜单:三荤两素一汤,主食有炊饼、米饭和粥。 喜娘这个气,她不气别的,气自己刚才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光想着听主子的差遣给新娘子一个下马威,还听说新娘子是丫头出身,必然不敢怎么样。 谁曾想啊,下马威没给成,还碰了一鼻子灰,归齐这边的粥还是现成的,结果自己弄个里外不是人。这还不算完,在新娘子眼里,她还没准儿成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 “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喜娘自怨自艾地想。 喜娘离开后不足半时辰,晚饭就送来了。饭菜都很精致,味道也挺好,还有林弱弱要的粥。 林弱弱心想:“看来还真不能放松警惕啊,多亏我怼的及时,看来这大宅门里真不能软弱了。话说那喜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公府的人,要是的话在哪位主子手底下当差,以后得多留意才是!” 林弱弱这个房间在二楼,南北都有窗户,南窗对着户外,北窗对着走廊。已经入夜了,窗户都关着。 吃饱喝足,林弱弱坐在外间南窗户下的书案旁,让秋香出去打水准备洗漱,把秋水叫过来,先是望着她的脸定睛看了几秒钟。 秋水被看的直愣,刚想问问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就见林弱弱深吸口气,语重心长地道: “秋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实话跟你说,你和秋香此次随我出嫁,就不要再指望着还能回王家了。你们的卖身契大奶奶已经给了我。从今往后,我若好了,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我要是不好,你们也别想着会有好日子过,你可明白?” 秋水闻言,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小姐,秋水生是你的人,死的你的鬼,这辈子跟定小姐了,若有二心,让我不得好死!”说着给林弱弱磕了两个头。 林弱弱没有阻拦她,看着她磕完头,淡定地虚扶她起来,“秋香比你还小一点,而且毕竟是大奶奶安排过来的,我还不太了解……”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离着最近的南窗户外有拳脚相搏之声,声音很清楚,林弱弱和秋水同时发现了,一起看向窗户,不过这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第十三章 守护 林弱弱在茶馆的二楼雅间里终于看到那个身穿喜服的女子,在秋水和秋香的陪伴下往里走,心里顿时安定了少许,至少名叫小英的姑娘还活着。 但这并不能令她完全放下心,毕竟刚才看见队伍里有受伤的人,那么小英姑娘会不会受伤呢? 正心下焦急着,门开了,所担心之人进来了。 进来后,秋水和秋香赶忙跑过来给林弱弱见礼,“小姐,您没事儿?” “我没事,小英姑娘怎么样了?”林弱弱边问边走到小英面前。 “我没事,还活着,也没受伤!”小英姑娘说完,帷帽和喜服的外衣都已经脱下来了,手上不停,接着往下脱里面的喜服。 “那就好,那就好!” 林弱弱激动地两手握在一起,她有心抱一下小英姑娘,可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很可能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姑娘,她总有一种不敢亲近的直觉,那种感觉不是害怕,更不是害羞。 林弱弱正手足无措的时候,旁边的墙壁忽然动了,上面原本是一幅满铺的山水画,可现在这幅画居然从中间像两扇拉门一样慢慢向两边拉开了,拉到大概两边距离两米左右的时候停了下来。 里面是另一个房间,房间里坐着一名男子,旁边还有两个扈从。 此人神态自若,身着月白锦袍,头上簪发束冠,面色温润,双瞳剪水,林弱弱此时心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随后又赶紧找补:“罪过罪过,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能妄下定论,与身份不合!”本来就是,身上还穿着喜服的新娘子,随便见个男人就“言念君子?”于理不合啊! 林弱弱还在心里胡乱的自我矛盾着,就见身边的小英姑娘两大步走上前去,单膝跪拜这名男子:“属下参见王爷,劳王爷惦记,属下该死!” “这就是小英所说的康王爷?”林弱弱在心里光想着此人身份和小英的事,却一时忘了这是在古代,见王爷是要跪拜的。 竟还是秋水用力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这是王爷,行礼啊!” 林弱弱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行跪拜之礼,但却没有说话。 康王并没有去扶起小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起来!事情还顺利?” 说完看向林弱弱,道:“新娘子也起来!按理现在不是见你的时候,但事出紧急,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林弱弱并不知道康王和陈乾一的具体关系怎样,只是听说陈乾一少年得志,跟宫里的皇子们也很熟,具体跟哪位皇子熟,有多熟,那不是她能知晓的。 小英听见王爷的话,起身抱拳:“顺利,他们派的人并不多,应该是并不知道计划被我们发现了。 他们的人刚一露面,就被我们埋伏在迎亲队伍里的人发现了。 我们这边有四个人受伤,他们的人两个死了,三个受伤被俘,已经派人送往康王府了。” 林弱弱此间一直在集中精力听他们的对话。心里跟着莫名紧张。又是死又是伤的,这在以前的人生当中可是从来都不曾遭遇的事啊。到现在她都不敢想象这种事竟然跟自己有关。 康王听完小英汇报之后,显得无惊无喜,只是用鼻子“嗯”了一声,之后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继续慢悠悠地说了句:“行了,你的任务完成的不错。回去歇着!” 小英再次拱手抱拳,道了声“是”就出去了,只穿了中衣。 林弱弱一看人家姑娘连自己的衣服都还没穿回去呢,就有点急了,但又不太方便大张旗鼓地提醒她,就小声招呼:“小英姑娘,衣服,你的衣服……”边说边用手指自己身上的裙子。 话没说完,只见一团黑影从眼前飞了过去,吓得林弱弱没说完的话一下就咽回去了。 待黑影落下,原来是康王身边的一个侍卫将一身黑色侍卫服装抛给了小英。 小英二话没说,接过来迅速穿好,随后径直离开了房间。 康王这时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林弱弱近前,略站了站,便慢慢踱步走向窗前。半晌开口道:“我也不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你是马上要成为陈乾一结发之妻的女子。” 停了一会儿,康王转过身来,似是看着林弱弱,又似乎看向的是虚空,接着道: “陈乾一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我就不绕弯子了。就一句话:‘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包括你!’方才要伤害你的人,你已经知道下场了,就是因为他们要通过伤害你来伤害他。” 康王说到这,停了一会儿,又在林弱弱前面慢慢踱了一圈,最后道: “今天发生的事,你不必告诉他,他现在身体不好,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还有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能一心一意对他好,我也会想办法护你周全,至少令你安全无虞。” 说完这句话,康王带着两个侍卫离开了房间,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林弱弱。 林弱弱听完康王的话,在心里给这位英俊的王爷下了个定论: “好基友!好感人的友谊!不过小心的也太过了?我害陈乾一干嘛? 既然有本事连在路上打算暗害新娘子的人都能打探到,肯定也能知道新娘子的底细,那就更应该了解,最想让陈乾一好好活着的人除了她妈就应该是我了!” 随后林弱弱不禁摇摇头,暗自发出了可惜的感慨:“啧!挺好个孩子,就是脑子不太好!” 正胡思乱之际,喜娘进来了,见到兀自呆立一旁的林弱弱,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新娘子,快换衣服!我们继续赶路啊!婆家等着呢!呵呵呵……” 林弱弱马上反应过来,插曲结束了,还得步入正题。 于是在喜娘和两个丫鬟的服侍下,赶紧把方才小英脱下来的喜服穿上,喜娘又帮忙整理了一下妆容,带好帷帽,下楼,由两个丫鬟扶着再次坐进轿子里。 待一应妥当,在喜娘的知会下,老谭下令迎亲队伍继续前行,鼓乐齐鸣,喜气洋洋地赶往国公府。 那几个跟在队伍后面的伤员早已不见了,康王和小英也没了踪影。一切都好像从没发生过。 永安,是这座都城的名字。 自它成为都城之日起,人们就习惯性叫它京城,久而久之,仿佛它从来就只叫京城。 而永安这个名字,却被身份叠加上岁月一起裹在了人们记忆的襁褓里,亦如已婚女子的闺名。 第十四章 初见 迎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来到国公府,到了大门前,奏乐继续,事先安排的人放喜炮,迎接新娘。 待放炮完毕,两个小娘(大概五六岁上下的女童),引着林弱弱出轿,随后陆续跨过马鞍、长刀和火盆,之后由喜娘扶着步入喜堂,到达指定位置靠右侧站定。 在林弱弱看来,这些习俗跟前世的古代比起来,似是而非,大同小异。 林弱弱没必要纠结这些,一路上由喜娘领着,身后秋水和秋香跟着,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也不用她说话。 由于陈乾一的身体状况不好,因此这期间还有很多步骤细节,能免则免了,否则比这更折腾的还有很多。 现在基本上就紧着林弱弱一个人折腾。凡是涉及到男方的程序基本都免了,直接就开始上香叩拜。 今天的主香者是陈乾一的祖父陈国公。老爷子今天早起洗漱完穿戴整齐,就过到这边来了。 长孙大婚,对这个岁数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如果有就是长孙添子。 过一会陈老夫人收拾利索,也过来了,老两口子从上午就在这儿等着。 老太太虽然比老头儿小十来岁,可论身体没有老头儿结实。下午由儿媳妇领着回里间小睡了一会,用过晚饭之后又过来等着。 可下等到接亲的队伍回来了,眼瞅着新娘子款步来到喜堂。 可是细看之下,老太太坐那儿明显看着没有老爷子乐呵,喜气到是也喜气,就是偶尔透着那么点忧心。 事实上老太太一直担心孙子的病,担心今天这么闹腾别再病大发了。 这会轮到陈国公上场了,与此同时,作为新郎,旁边另有丫鬟搀扶着陈乾一缓步走过来,站在新娘左侧。 三人到齐,接下来随赞礼人的要求行事,依足了规矩,三上香、三叩首、三跪、三升、三拜、结发。 这一套下来,足有二十分钟,陈乾一身体便有点吃不消了。 到后面夫妻对拜的时候,就有点拜不下去了,尽管旁边一直有人扶着,可还是满头大汗,动作也有些迟缓。 这过程中林弱弱没啥感觉。除了稍显瘦弱之外,她身体基本没什么毛病,这点活动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当赞礼人喊“夫妻对拜的时候”,旁边站着的喜娘就用手拉着林弱弱胳膊,她刚要跪下,就把她往起提。 林弱弱这就有点搞不懂了,想问,这个节骨眼上显然不是她说话的时候,不问,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就听坐在上面的陈夫人轻咳了一声。 陈夫人就是陈乾一的母亲,因为陈文彦前几年立了战功,为了彰显皇恩浩汤,连带着府中正妻也被封为二品诰命,府里上下都将对她的称呼从大奶奶改叫夫人了,意思其实差不多。 整个拜堂过程中,喜堂里只有赞礼人的赞礼声,偶尔夹杂着陈乾一的咳嗽声,但因为这个场合,他咳嗽也明显比较克制。 因此这个时候陈夫人的轻咳声就显得很清晰。林弱弱当然也听到了。 听是听到了,就是不明就里。 心想:“这边赞礼人已经喊完夫妻对拜了,不是就应该跪拜吗? 虽然从来没亲自拜过,但前世这样的情景在影视剧里看过无数回了,没错啊!什么问题呢? 难道要一个人拜完另一个人再拜?也不能啊,记忆中没有这样的。 身主之前也参加过婚礼,见过人家拜堂,不会记错啊!” 林弱弱满腹狐疑着还是跪了下去,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喜娘也不好有太大动作。 林弱弱轻轻推了一下喜娘拉她的那只手,一错工夫就跪下去了,这时候陈乾一也刚好跪下,两人同时对拜。 最后礼毕,送入洞房。至此拜堂仪式结束,宾客在知客的带领下去宴客厅,吃酒饮宴,以示祝福庆贺。 两个童男童女,每人手捧一根龙凤花烛走在前面,陈乾一手执彩球绸带,另一端是林弱弱,进入洞房。两人脚踩在事先铺好的麻袋上,寓意着“传宗接代”。 送入洞房后,男左女右坐在床边上。小童把蜡烛放好,这时候其他人等就都出去了。 正常的婚礼,新郎给新娘揭下盖头之后,还要出去敬酒,今日这个环节由康王代替了。 这个差事是康王主动要求的,一方面确实是需要有个人来替陈乾一完成这个程序,正常情况下陈家其他的同辈兄弟就可以。 但是康王很了解陈家内情,深知自从陈乾一生病以来,这府里人的勾心斗角,以及自己这位发小的尴尬处境。 基于这些考虑,他以王爷的身份替陈乾一敬酒,也有抬高好友身价的意思。 果然,见王爷来敬酒没有人敢说不合时宜的话,包括府里经常挑事的二夫人以及陈乾一那两个不安分的异母兄弟,都规规矩矩的。 虽然康王一向随和,不拘小节,这会儿也强调自己代表的陈乾一,可是宾客们还是有点拘束。 再说毕竟这是国公府,陈国公不说,陈文彦乃是骠骑将军,位比三公,外人除了皇亲国戚,谁能在这胡说八道。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人们就陆续告退了。留下来的基本都是亲戚,算是家里人。 可康王没走。跟陈文彦打个招呼,以闹洞房的名义自己往婚房去了。陈文彦也知道他有分寸就没说什么。 婚房就是陈乾一本来的屋子,只是彻底收拾装扮了一下。 本来陈文彦为长子准备了专门的院落,房子也盖好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栽好了。就跟老宅连着,中间有能往来通过的角门。 可是因为陈乾一身体不好,想到换房子折腾,另外他自己也不愿意在这个档口换住处。 在陈乾一看来,父母把希望寄托在娶妻冲喜上是不智之举,身为儿子,之所以顺从,唯一的缘由就是,他在用为数不多的有生之年尽孝。 被送入洞房之后,林弱弱和陈乾一两人在床边上坐着,谁也不说话。 林弱弱到不是害羞,虽然外表是十六岁,但毕竟有着二十九岁的灵魂,而身边的男子才十七岁,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少年,连面都没见过,这要是害羞不成花痴了吗? 虽然看不见脸,但能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很沉重,还偶尔咳嗽,林弱弱有点于心不忍,就想着:“哎!算了,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也没必要再装矜持了!” 心里这样想着,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你身体不舒服就躺下!我不在乎这些虚礼!”说着抬手自己就要把头上的盖头拽下来。 没想到刚一抬手,耳边传来抵沉的声音:“哎!算了,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也没必要就差这一点儿了。” “嗯?这么默契呢吗?说的跟我想的差不多嘛!”林弱弱心里倒是有点莫名的惊喜,接着脑洞就开了: “莫非他有‘金手指’?不能,我是女主,我都没有!他凭什么有!嘻嘻……” 正暗搓搓自嗨呢,眼前一亮,头上的盖头被揭下来了。 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两人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陈乾一的不真实感来源于,“此女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而林弱弱的不真实感在于,“少年,我好想叫你哥哥啊!” 尽管林弱弱的恶趣味无处不在,但她这是第一次想用“美貌”这个词来表达一个男人的外貌。 前世林弱弱有个怪癖,就是专门喜欢比自己长的好看的男人。 所以很少有她喜欢的男人。 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外貌过于自信。 今生的容貌自己是照过镜子的,在前世的基础上再加上轻盈的身段和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这么说,自打穿越以来,林弱弱内心一直处于一种无敌状态。 不过就在刚刚,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容貌被压制了。 难道这种感受就是传说中的容貌焦虑吗? 第十五章 更衣 之前就听说王大小姐王夏兰,只见了一次陈家大公子就被迷的神魂颠倒,非他不嫁。 林弱弱只当是这个年代,闺中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能总共也没见过几个人,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有才华并且长相不差的男子就看上了。 再加上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几乎一直是在生死线上挣扎,所以压根儿没工夫去想关于所嫁之人容貌问题。 林弱弱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花痴,愣在那儿足有十几秒钟。 想比之下,陈乾一就很冷静,甚至有点冷淡。 只是见面的时候心里有种熟悉感,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 把头扭回来,又不说话了。 见到康王的时候,林弱弱心里还能找两个形容词来评价一番,可此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这样盯着人家看,眼睛都没眨过。 陈乾一此时还身穿着绯红色的新郎喜服,一头乌发梳理成男子成婚时惯常的发式,配绯色发冠。 因为长期患病,令本来瓷白色的面色显得有些青白。 清瘦的脸颊更显棱角分明,剑眉长目,鼻梁高挺。 就算再怎么自恋,林弱弱还是得承认眼前之人的确有副好皮相。不过…… 自然抿在一起的嘴唇,微薄而轮廓清晰,看得出此人性情可能很倔强,还有些凉薄。 如果林弱弱见过陈国公和陈将军,就会发现,祖孙三代脸型和眉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陈国公和陈将军都是出身行伍,戎马倥偬,从气质上看,两人更加硬朗。 而相比之下,陈乾一的五官线条相对柔和,气质却偏清冷。 说来也怪,按理说将门出虎子,可陈家这个武将世家,却养出了一个百年罕遇的读书种子。 林弱弱原以为长期患病之人,身形定然会有些佝偻之态。 但是眼前人却坐姿挺拔,肩背脖颈都自然挺直。 发散的思维习惯使林弱弱即使在犯花痴的时候也不能全心全意。 之前外界都传言他得的是痨病。 但以林弱弱所见,从体态和呼吸状态上看,陈乾一所得十有八九不是痨病,甚至跟肺部都没什么关系。 那是什么病呢? 林弱弱一直这样盯着人家已经快一分钟了。 陈乾一直不出声,两只眼睛似在出神,又似无神。 默然转头,似笑非笑道:“姑娘请自重!” 林弱弱:“……” “奴婢拜见康王殿下!”门外传来秋水的声音。 “嗯,你们都下去!”康王不急不慢的道。 林弱弱收回心神,刚要起身去开门,康王自己就进来了。 陈乾一眼睛在康王脸上扫了一下,浅笑道:“王爷到是不客气,人家新婚之夜你来凑什么热闹!” 康王既不见生气也不见尴尬:“怎么?不愿意让我来?那我也来了!不是闹洞房嘛!” “切!”陈乾一也不拘束,抬手要把身上的喜服脱下来。 “欸!规矩还没完呢!现在可不是更衣的时候,除非你是要赶我走!” 说完嬉笑着自己找地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陈乾一闲聊。 他们俩倒是自然,把林弱弱晾那儿了。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出去显然更不合适。 还没听说过新婚之夜新郎和另一个男人单独留在房间里,而新娘子一个人上外边溜达去的。 没别的办法,自己就低着头坐在床边上,两只手互相绕着一条绢帕,也不出声。 心里对康王有了进一步的评价:不光脑子不太好,而且好像还没什么眼力见儿。 “好了,你们歇着!本王要回府了!”过了大约一刻钟,康王起身,边告辞边往外走。 林弱弱扭头看了一下陈乾一,见他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便起身边施礼边说道:“妾身恭送王爷!”。 林弱弱骨子里的性格虽然有点大大咧咧,甚至有点神经质加嬉皮,但在关键问题上向来拎得清。 这可不是前世的剧本杀,这位康王爷,不仅得罪得起,也不能得罪,没准儿就是一棵好乘凉的大树呢! 康王爷见新娘子已经起来送客,就回了句:“好,不用送了!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往出走,林弱弱始终保持施礼姿势没起来。 康王走到门口回头,犹豫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说。 为了不显得尴尬,就对陈乾一敷衍了一句“注意身体!” 陈乾一眼睛死死盯着康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王爷慢走!小生自会注意!” 要不是知道以下犯上是大罪,他真想超起身后的枕头,朝康王扔过去。 康王突然感觉后背有点凉飕飕的,怎么这么瘆得慌呢! 走了两步回想刚才自己说的话恍然大悟,“诶呀,误会了,误会了!” 林弱弱起身关门,再次回到床边坐下,又是沉默。 过了一会,林弱弱见陈乾一看起来实在是很疲惫,就转身对他说:“你早点歇息!不会有人来了”。 陈乾一冷笑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林弱弱不解,谁还会来,都知道他身体不好,康王来闹洞房也就是意思意思,毕竟要是一个人不来不合规矩。 正想问问谁还会来,就见陈乾一伸开两只胳膊,道:“更衣!” 林弱弱心想:你还真不客气!算了,看在你长的好看又是病人的份儿上,就帮你! 林弱弱身上穿的最外面的喜服,样式很夸张,肩部还分别有两个尖锐的装饰物,而且袖口异常宽大,行动相当不便。 于是帮陈乾一把腰带解下来之后,也没多想,就把这件外衣和里面的披帛,连带接下来的两层料子稍厚些的喜服都给脱了。 毕竟是夏天,捂了一天了,真心热。 这样里面虽然还有四层,但都是比较轻薄一些的,行动起来也相对灵活。 她没注意到陈乾一似是有些意外,用眼角瞥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 林弱弱接着给陈乾一脱外袍,里面的两层还是红色的。 再把第三层红色喜服脱完,里面就是白色的中衣了,此时林弱弱正双手环在陈乾一身侧,帮他解这层衣服的带子。 不知怎么弄的,这个结系的特别紧,林弱弱全部注意力都在解这个结上。 突然她感觉自己被拦腰抱起,扔到床上,刚想问问怎么回事,一床大被迎头就盖了过来, 这时房门突然又开了,林弱弱从被子里稍稍探出一点头脸,就见一伙儿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令人费解的神色。 第十六章 闹啊 林弱弱没想到自己突然被安排到被子里,更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都是来闹洞房的?那这也未免太没眼色了!不知道人家身体不适吗?没见婚礼都是简化版的吗? 林弱弱不停地在心里腹诽。 “不对啊,他不是病了吗?病人劲儿可不小,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包装箱’了!”林弱弱越想越觉得蹊跷。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眼前有更紧迫的情况发生。 “大哥,我带大伙儿来给你闹洞房了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喜房不闹不吉利!” “来,大伙儿别跟门外站着了,快进来,快进来,我大哥和新嫂子肯定等着咱们呢!” “来,来,来,走,走,新娘子呢?哈哈哈……” 林弱弱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啊?一窝蜂似的进来十几个人,还男女都有,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儿呢? 陈乾一坐在床沿上,看着进来的这些人,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来晚了!新娘子已经睡下了!” 为首的是一个少年,猛一看,跟陈乾一还有点像,说是少年身高可不低,只是面容显得还比较稚嫩,一双桃花眼,模样很清秀,就是看着不太沉稳,甚至举止有些轻浮。 方才听他叫陈乾一“大哥”,莫非是他弟弟? 林弱弱猜的没错,这个为首的男子就是陈文彦的二房妾室所生的儿子,名唤陈乾来,时年十六岁,比陈乾一小一岁。为人嘛……呵,有点一言难尽! 陈乾礼一听说来晚了,新娘子睡下了,就不乐意了: “大哥,这好像不对?我虽然还没成亲,但听说新娘子都得最后睡,得等喜烛燃尽了才能睡下。就算不是王家嫡出的大小姐,但听说也是长房养女,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莫不是他们王家拿粗使的丫头来糊弄你?” 话音刚落,来的人里面就有好几个跟着附和: “是啊!要说王家虽然不比过去,可那也是大门大户,但凡用心教养的养女也不至于这么没规矩?我看啊,肯定是不知哪找来的丫头弄过来充数呢!” 林弱弱算是听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来找事儿的!可自己刚进门,连他们后脑勺都还没见过,根本来不及得罪他们。 那就说明肯定不是冲她来的,就算拿她的身份说事儿,也不过是个由头,究竟跟谁过不去就显而易见了。 陈乾一对这些人的话显得不以为意,听着这些人嚷嚷,心里很烦,但也没表现出来,反倒笑容和蔼地对陈乾来道: “竟有这等事?愚兄还被蒙着鼓里呢!既如此,那可得找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说完叫来被一群人别在门后的小厮,“广成,你去把老爷和夫人请来,就说二少爷有不得了的消息要告诉他们!” 广成答应一声,一溜小跑去找陈文彦。 累了一天,陈文彦和夫人正准备洗漱完睡觉呢,一听长子的小厮过来,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年都落下心里阴影了,凡是晚上长子那边的丫鬟或者小厮过来,要么是大少爷吵着要寻死,要么就是大少爷酗酒把东西砸了,再就是大少爷病高烧说胡话……总之准没好事。 夫妻两如临大敌一般让小厮进来回话,广成从七岁就跟着陈乾一,跟他同岁,人很机灵,陈乾一让他来请老爷夫人,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就原原本本地把二少爷带人去闹洞房的事情经过和那些说的什么,怎回事,告诉了陈文彦和陈夫人。 广成说完,陈文彦气得随手抓起挂在床头的佩刀,只穿着直裰就往出走,把陈夫人吓得赶忙拉住他。“老爷,不管怎么说,今天大喜的日子,还是得……” 陈夫人话都没说完,陈文彦就一耸胳膊,把陈夫人的手甩脱,几大步就窜到院子里,径直奔东跨院去了。 陈夫人来不及愣神,赶紧叫广成快跑,拦着点老爷,别出什么事,她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一路小跑赶过去了。 在广成去找老爷夫人的空档,陈乾来还在那儿跟这群乌合之众讲述王家怎么怎么不讲理,怎么背信弃义,把个粗使的丫头拿来替嫁的事呢,唾沫星子横飞。 这些人不知道是捧场还是八卦之心使然,你一句我一句的集体跟着捧哏:“是啊!您瞧瞧!嘿!还别说,真是那么回事儿……” 林弱弱在床上蒙着被子,屋里发生的一切都一清二楚,心里也开始着急。 这事儿闹的,要是这边真是才发现她是替王夏兰嫁过来的,万一要把她送回去怎么办? 嫁不嫁的不要紧,主要是若真回到王家,还哪有她的活路啊?更何谈自由,跟死了也没有太大差别。到时候还真能指望王洪烈两夫妻把她当养女看?痴人说梦一样! 想到这儿,她偷偷把手伸出被子,轻轻拽了一下坐在她前面的陈乾一。 把她扔到床上之后,陈乾一就坐在比较靠近床头的床沿上,正好挡住里面躺着的林弱弱,就算她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外面那些人也看不见。 见陈乾一没反应,林弱弱又加大点力度拽他的袍袖。 刚才在跟陈乾来说话的时候,陈乾一已经不紧不慢地把最后一层喜服脱掉了,此时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袍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一点也不像陷入麻烦的样子。 陈乾一感觉到身后的人在拽他袖子,抬起胳膊朝后面轻拽了一下,就又放下了。 林弱弱见人家是这个反应,又稍微想了想,再观察一下这个人的神色,心里也拿不准了,到底什么意思啊? “陈-乾-来!” 突然一声惊雷般的吼声,打破了屋子里的杂乱,也打破了林弱弱的各种猜想。 那些捧哏地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没了热情,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被喊道名字的人也吓了一跳,此时他正在屋子正当中演说呢,突然被点名,心里一抽抽。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几乎每次要倒霉之前都会以这个声音预警,之后如果援军到场及时,或可免去灾难,否则,必有血光之灾啊! 现在陈乾来心里那叫一个慌。 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了。心想:“这回可不一样,我可是有理有据,也算给家里立了大功的!” 想到这,陈乾来轻咳了两声,稳步走出了房门。 门口那些人在听到那声点名之后都自动朝两边闪开了,甚至有两个胆小的都从旁边溜走了,没走的也尽量缩小占地面积,缩肩、低头,降低存在感。 没错,来的正是陈文彦,国公府现在的家主。 陈乾来一出来,还没等开始他的表演,一下就被陈文彦给揪住后脖领子,跟拎小鸡似的抡出去四五米远,陈乾来在空中转了360度之后直接趴到了地上。 在场的人都吓傻了。来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陈家的亲戚,有本家的,也有外姓的。 陈乾来本来还想找几个日常经常在一起鬼混的纨绔子弟,可那些人也没有几个真正的傻子,平时瞎闹行,一听这事,都找个托辞躲了。 这些人早前就听说陈文彦脾气不太好,对子女要求严格,尤其是陈家老二,经常挨打。 可亲眼看见这还是第一次,太震撼了! 屋里,陈乾一轻微勾起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林弱弱躺在床上就听见外面在“嘭”地一声之后,半晌没动静了。 第十七章 同眠 林弱弱心里正纳闷呢,就听见有妇人嚎哭声传来。 “来儿,来儿!你怎么了?别吓唬娘啊!” “老爷,你把来儿怎么了?我就这一个儿子,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呜呜呜……” 这个妇人正是陈乾来的生母,二夫人窦氏。 陈文彦一气之下把二儿子扔出去,吓傻了在场的人,连刚赶过来的陈夫人都吓的目瞪口呆,站在月亮门口没敢上前,但又怕出事,正想要不要去找老太爷和老夫人,窦氏就从西角门冲出来了。 趴在地上的陈乾来半晌没动静,窦氏急了,以为儿子死过去了,趴在儿子身上哭的更加厉害。 陈文彦却看不出着急,到显得更生气,因为他自己出手的力度和手法心里有数。 于是不紧不慢地走到窦氏母子近前,刚抬起脚,做要踢下去的样子,就见趴在地上的陈乾来“嗖”地一下起身,转身就往后院跑。 后院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住处。 窦氏见儿子没事儿,跑的比田庄里的兔子还快,心里稍定,但也不敢放松,急忙起身拉住陈文彦的胳膊:“老爷,老爷,来儿他再不济也是你的骨肉,你不能打死他啊!老爷……” 陈文彦看着跑向后院的二儿子,也没再追上去,抬眼看了看长子的卧房,环顾一下四周,最后低头看着痛哭流涕的窦氏,“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其他人见事情结束了,也都陆续离场,各自回到各自的住处。这里有住附近的,也有来串亲戚参加婚礼的。 总之不一会儿工夫,院子里就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陈乾一本来的小厮和丫鬟,再加上秋水和秋香,稍作整理,也都各自回屋了。 广成吩咐口袋和包子两个小厮去检查一下院子各处。 安顿好之后,站到陈乾一卧房门口,回道:“大少爷,人走了,早点歇着!有事儿您叫我。” 说完,屋里陈乾一“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广成将主子的房门关好,随后回到了廊下。通常是口袋和包子两个轮流值夜,今天因为日子特殊,又发生了刚才的事,他不放心,所以亲自值夜。 林弱弱两只手抓着被边虚遮住头脸,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处于高度警觉状态。 等听见房门关了,一切恢复安静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林弱弱才算稍微松了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一身汗,闷热的厉害,一把将被子拉到腰以下,随后两腿一蹬把被子彻底蹬掉了。 深深呼了口气,感觉自己要憋死了,准备起来,一侧身吓了一跳,身边躺着个人,当然是陈乾一。 这位小哥哥什么时候躺下的,林弱弱一点都不知道,刚才全部注意力都在听外面鸡飞狗跳上了。 林弱弱有点不知所措,原以为可以处乱不惊,现在看根本不是。 她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跟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吓得她猛地起来,慌慌张张地就要下床。 这时就听枕边人低哑的声音说道:“太晚了,别折腾了!你放心,我会给你自由的,不会让你白白守寡!” 林弱弱本来慌乱的神经,突然被这句话激醒了。停下正在进行的动作,感觉有点尴尬:“嗯,我,我去换睡衣!” 说完,轻手轻脚地从床尾下来,走到屏风后面,那里有丫鬟事先准备好的浴桶,里面的水还温着。 坐在浴桶里,林弱弱回想刚刚听到的那句话,总算有点放心了。 看来陈乾一人品还不错,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也不想拖累无辜的人。可是一想到,这个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小哥哥竟然很快就要死了,林弱弱心里又感觉很惋惜。 转念一想:“不对啊,他到底什么病啊?他怎么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大夫说的?虽然看上去有点单薄,偶尔咳嗽几声,别的没见什么异常啊!要说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上去情绪比正常人低落……” 要说痨病患者,身主之前是见过的,林弱弱同样记忆犹新,那可远远不是这个状态…… 林弱弱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一边是外面传言的重病缠身,一边是他自己声称活不长了,可在她看来,这都不像是真正的状况。到底什么病呢?难道是…… “还没洗完吗?” 声音虽不大,但还是吓了林弱弱一跳,一抬头,对上陈乾一那张冷峻慵懒的脸。 “洗完了!”林弱弱匆忙起身,刚起来一点就想起来,自己此时一丝不挂,又坐回去了。 “那个,嗯,你先再等一下,行吗?” 陈乾一看了看,微不可查地牵了下嘴角,转身出去了。 林弱弱赶紧从浴桶里出来,以军训速度换上睡衣,略微犹豫了下,还是从屏风后面出来了。 陈乾一见她出来,什么也没说,自己进去了,从容的脱下衬袍和袍裤进了浴桶。 这边林弱弱有点无所适从,心里盘算着: “我睡哪呢?跟他睡一个床上?那是不是就真成夫妻了?可我还没准备好啊,万一他要是要求那个事,我是从还是不从呢? 我要是不跟他睡一起呢,刚才打量过,这个卧房里面有个小书房,那边有张罗汉床,要不我去那里睡?那样会不会惹他不高兴,明天把我送回去怎么办?” 林弱弱正在就自己今晚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伤脑筋,那边屏风后面,陈乾一已经沐浴完了。 穿着绯红色的丝质睡袍,配上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和狂傲疏懒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林弱弱突然想到一个词——妖孽。 陈乾一用狭长的丹凤眼看了一眼站在卧榻前手足无措的小姑娘,身着青绿色绢丝睡袍,玲珑身姿若隐若现,盈盈一握的腰身,瘦弱的肩膀,再配上那张有点纠结、恐慌加上楚楚可怜的小脸,他突然生起要吓哭她的冲动。 不过这种想法就一瞬,转念就淡下去了。只淡淡地说了句: “怎么,还不睡吗?”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坐下。 “哦,等,等你先睡!”林弱弱边说着边扭过头,她实在没法把刚才心里犹豫的话说出来。 “嗯,你睡里面?” “啊?哦,好……” 说完,过了半天,也不见林弱弱动地方,还在那儿站着,两只手下意识地揉搓衣襟,眼睛看着地面。 看在陈乾一眼里,以为她是害怕加上害羞。实际上林弱弱还是在思考睡哪的问题,尤其是怎么开口以及说完之后的后果? “怎么不上床?想什么呢?” “哦!”林弱弱答应一声,急忙回神,二话没说脱了鞋就爬上了床,随后老老实实地躺在里侧,还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相比起跟名正言顺的夫君同床共枕,她其实更怕的是把她再次送回王家。 陈乾一一愣,心想也不用这么快!心里浅笑,看了看躺的规规矩矩的林弱弱,顺手放下床帐,也躺下了。 桌子上的红烛还燃着,偶尔爆出一个灯花,林弱弱瞪着眼睛躺在床上,心里像打鼓一样。 一股冷冽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进她的鼻孔,水墨天青色的床帐,是他喜欢的颜色吗? 又一朵灯花爆了,林弱弱轻轻扭头看了一眼帐外跳跃的烛火,收回视线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已经睡了吗?朦胧的灯火下,这张脸看上去似乎不像方才那般冷峻邪魅,相反,到有些柔和而温暖。 “这样的人本该是造物主的宠儿,怎么就活不长了呢?”林弱弱不禁在心里感到唏嘘。 第十八章 问诊 林弱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 一睁眼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眸,也正好朝她看过来。 林弱弱没来由地心脏猛跳了两下,轻咳一声翻身坐起,觉得什么也不说好像有点不合适。 “嗯……早!” 身边的少年似乎没有她这样的不自然,慵懒地回了句:“早!” 林弱弱直接下床,睡着的时候还行,如果两个人都醒着,还这样躺在床上,尤其是现在还不熟,或者说刚认识的情况下,就太尴尬了。 然而,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林弱弱刚下床,就听一个低哑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来癸水了?” 她感觉自己全身血液刹那凝固,变成了冰雕。 那一瞬间,她感觉国公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都比她看着活分,她甚至觉得她的婚姻生活很可能就此终止了。 穿越过来之后的第一次月经,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在她第一次跟男人睡一张床的时候。而且第一个发现的是对方。 然而身边的男人似乎并不尴尬,依旧是一副疏懒模样。 “嗯……”林弱弱不置可否,回头看着床单上鸡蛋大的一滩血渍,却不知该怎么办好。 陈乾一不紧不慢的起来,把房门打开。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站成两排,等着给新少奶奶见礼。 “给大少爷、大少奶奶请安!” 陈乾一平静地回应道:“都起来!” 队列中一个看着年龄稍长的丫鬟,上前行了个万福礼,“回大少爷大少奶奶,刚才夫人屋里来人传话,念及大少爷身体不适,今早的奉茶就免了,早饭后大少奶奶一个人去请安时补上就行了!” “哦,好!”林弱弱从冰冻中慢慢解冻,心里稍琢磨了一下这话,简单应下了。 秋水和秋香跟着林弱弱进屋伺候她洗漱,其他人也各司其职,有两个专门给她们收拾屋子的,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回话的丫鬟名叫翠柳。 林弱弱此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翠柳,自己来癸水的事,毕竟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当主子。 在王家的时候虽然也当了几天名义上的主子,但谁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主子,丫鬟伺候她为了做样子,她自己也多是摆样子。 她不知道这种事情属不属于自己的隐私。让她没想到的是负责铺床的丫鬟什么也没说,连一丝异样都没有表现出来。 都收拾利索了,早饭也传过来了。四样小菜,两样点心,其中有一样是云饼,由糯米粉和面包上切碎的栗子、红枣、花生、桂圆,蒸制而成。据说是新婚第一个早上必须吃的点心。另外还有两样粥。 摆好了之后,林弱弱和陈乾一面对面就坐,留下两个丫鬟在旁边伺候,其他人就出去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都吃的不多,林弱弱虽然还记挂着月经暴露的事,但见身边人好像都没注意,她自己也就不当回事了。 只是对面的少年不说话,她有点疑心会不会因为鄙视她。 或者说她觉得不应该说人家是少年,现在的自己比他还小一岁呢。 早饭撤下去之后,丫鬟红岩进来禀报,说郎中来了。 这两年来,郎中每三天必到一次。 林弱弱听说大夫来了,心里暗想她也听听到底是什么病,于是就跟翠柳说,等给大少爷问过诊之后就去给长辈奉茶。 郎中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进门请安之后就开始给陈乾一诊脉。随后自行到桌案旁开方,医生和患者都不说话,这是几个意思?林弱弱有点摸不清路数。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在送大夫出门,走至门口的时候,她上前给这位老郎中行了个万福礼,诚心诚意地问道:“请问大夫,大少爷他的病究竟如何?” 郎中打量了一下这位少奶奶,捋了两下颌上须髯,表情严肃地道: “大少爷的病本乃实证,是气机不畅、肝气郁滞引起的湿淤,导致痰火食湿淤堵在体内。然,实而化虚,虚则増实。久而久之导致心情愤懑,心绪不宁,不眠不寐,头昏乏力,胆怯心悸……” 林弱弱若有所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等等,这不就是抑郁症吗? 这病她可太熟了,前世十个社畜七个有这病,就连她本人也是轻度抑郁,只是没这么严重,也没有太多人把这病当回事。 就说不是痨病嘛,这里的人还真是落后啊!什么难治的病,只要见病人久治不愈,有咳嗽的症状就当是痨病。 这就能对上了,怪不得他总自己念叨着要死,一副无悲无喜,没几天活头儿的样子的。 老郎中见这位年轻的少奶奶发呆,以为她没听懂自己的话,长叹了一声: “总之少奶奶也要放宽心,这种病症,用药只能起到舒缓作用,大少爷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句不该我当大夫说的话,最终能不能好也要看机缘,就看他的造化了,哎……” 说完这句话,老郎中恭手告辞,林弱弱再次深施一礼,目送他离去,转身回到卧房,坐在梳妆台前回想这几天的所见所闻。 见少奶奶发呆,翠柳拉上秋水一起过来,行礼提醒她该去给长辈敬茶了。 林弱弱看了看半躺半卧在床上的少年,心里有了主意。 让两个丫鬟把房门关上,到门外等她。 手捧一碗清茶,轻快起身,微微扬起笑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青春洋溢,附和现在的身份状态。缓步走到床前,给面前的少年,不,是小哥哥,深深行了个大礼。 “妾身给夫君敬茶!”说着,恭敬地把茶水递到少年面前。 陈乾一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没见过世面的新娘子会给他敬茶。 规矩里是有这么一说,可是近些年,除了皇亲国戚,再就是那些故意刁难新妇的家族,一般就都免了,直接去给长辈敬茶就行了。 心想难道是王家教她的?眼前这女子的身世,他一清二楚,再想到王家的作为,不免心生恻隐。 光顾着愣神,一时没有动作。 林弱弱见对方没反应,稍微提高一点音量:“妾身给夫君敬茶!此后余生,请多关照!” 陈乾一回了回神,轻叹一声,懒懒地道:“哎!你不必如此,我是没有将来的人,但你的余生,我自会拜托别人关照。”虽然这样说,还是接过了茶盏,抿了一小口。 林弱弱已经了解了他的病情,对于他这种态度,显得并不在意,依旧笑容可掬地回应道:“夫君也不必如此悲观,人都说我是逢凶化吉的命格,兴许也能让你起死回生呢!” 陈乾一有点不屑地勾起嘴角:“呵!你也信这套!” “夫君不想试试吗?”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将茶碗放回桌案上。 转身含羞带怯地道:“我想,嗯……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给长辈敬茶,我有点害怕!” 陈乾一刚想说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吗?转念一想,算了,小姑娘初来乍到,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万一赶上难为她的,就更造孽了。 “好!” 林弱弱没想到他能这么轻易答应,心下稍喜。 巳时三刻,林弱弱和陈乾一在丫鬟翠柳和秋水的陪同下,一同去给长辈奉茶请安。 先是到后院老太爷和老夫人住处,按照既定程序,叩拜请安、奉茶,最后长辈给红包,接过来再拜谢。 见到长孙也过来了,陈国公还好,老夫人又惊又喜,虽然孙子看起来还是没精神,但总算能来,这都多久没亲自来给她请安了,老太太越想越激动,以致喜极而泣。 之后来到正房,这里本来只有老爷和夫人,不想二夫人撺掇三夫人也来了,这样的话,小夫妻俩就得一起给四位长辈奉茶。 只是在陈夫人宝相庄严的眼色示意下,陈文彦命令分两拨,他和夫人首先受礼,之后再给两位姨娘行礼。 流程走完,林弱弱松了口气,正准备行礼告退。 “宇宁先回去,我和儿媳妇说会儿话!”身后传来陈夫人沉稳庄严的声音。 第十九章 问学 陈夫人示意丈夫和两位姨娘出去,把儿子也支走,就留林弱弱一个人在房里,身边跟着一个老嬷嬷 林弱弱抬头一看,这个嬷嬷她认识,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大婚时的喜娘。 不过此时喜娘并没有跟她打招呼,只是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林弱弱预感到留她在这儿,必不会只是单纯跟她聊天而已。 果然,陈夫人喝了几口茶,再次打量几眼这个刚过门的儿媳妇。 这期间,房间里安静的让人心慌。是林弱弱心慌。 终于,陈夫人慢悠悠的语气,问:“认字吗?” “嗯?结完婚过门婆家还要进行摸底考试?”林弱弱感到疑惑,本以为是问针织女红之类的难题,没想到啊,就这?那可算撞我枪口上了! “回母亲,些许认得几个字。”尽管不习惯谦虚,但一想到这个社会背景,还是别嘚瑟了。 “嗯,那就好,读过《女戒》吗?” 林弱弱内心:“额……这个真没有!” “略晓一二”脑袋突然就冒汗了。 这本书她仅是听说过书名而已,可要是直接说没读过,又怕人家觉得她不养妇德。 陈夫人再次端起茶碗,发现里面没水了,又放下,林弱弱见机,急忙上前拿起水壶给续上。 陈夫人冷眼看着,心里稍微有点满意,心想还算有点眼色,行为也算稳重。可一想到丫鬟告诉她见红的事,就有点不放心。 再次板起脸:“为女子者,要尊重礼法,谨守本分,疼惜丈夫身体,以后我会慢慢教你打理家政,凡事要用心,你刚过门,要多看多听多想。” 喝了口水,继续慢悠悠地道:“虽然夫妻恩爱很重要,但身为女子要有大局观,男人有时候没分寸,你就要及时纠正他,不能全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尤其现在宇宁身体不好,就更需要你多体谅才是。” 随后顿了顿,再次抿一口茶水,还想再提点她两句,丫鬟来报,说大少爷叫少奶奶赶紧回去,说他头疼,让少奶奶伺候他吃药。 林弱弱心里有点不解,来请安之前不是吃过药了吗? 陈夫人看了一眼赵嬷嬷,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对林弱弱道:“你先去!有空我再找你!回去把《女戒》抄上十遍,背下来,三天后我检查。” 林弱弱顿时头皮发麻,感觉自己都有点哆嗦了,勉强压下心里的震惊,乖乖行礼回了句:“是,母亲!儿媳告退!”整个过程她都没敢抬头正眼看她这位婆婆,不是害羞也不是害怕,是怕露怯。 出了房门,匆匆回到卧房,见陈乾一还半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在看,脸上既不见痛苦,也没什么表情。林弱弱想了想还是轻声问一句:“你头疼?” 不想少年竟然连看也没看她,半晌才回了句:“又好了!” 林弱弱讪讪地道:“哦,那就好!” 她现在整个心思都在思考刚才婆婆跟她说的一堆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在听到陈乾一说“没事了”之后,也没多想,径直走到小书房。 刚坐下,赵嬷嬷就来了,笑容可掬地送来一本《女戒》。 林弱弱用脑袋撞墙的心都有了。 更加诡异的是,赵嬷嬷临走之前特意叮嘱陈乾一:“夫人让老身提醒大少爷要多爱惜身体,凡事要知进退。”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怎么感觉这一早上的事情都这么不着边际呢?这婆家做事这么神出鬼没吗?太考验智商了! 忽然,灵光一现,不会早上的床单……让人家想入非非了? “我冤枉啊!误会啊!”林弱弱在心里呐喊,但又不好直接去解释说“你们误会了”,她头一次感觉被误解是这么的憋屈。 然而床上躺着翻书的人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坐起来听完赵嬷嬷带来的母亲训话,“嗯”了一声就二话没说又躺下了。 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笑。 赵嬷嬷走后,林弱弱再也乐不起来了,没精打采地翻着《女戒》。 “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雎》之义……”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啊?我为什么要读这种东西,而且还要抄、还要背下来? 林弱弱在心疯狂呼救呐喊,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把这里比作他过去就读的学校,那这本《女戒》就是她的必修课。看婆婆那架势,如果检查不及格,很可能要把学分扣完的!而那学分很可能就是她在这家呆的资格。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见得。 就算背不下来,应该还严重不到把她逐出家门的地步,但惩罚是一定的。 这时候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在王家时张妈命人用鞭子抽打她的情景,随后又闪现出前世一系列宅斗宫斗剧中那些恶狠狠的嬷嬷,最后是赵嬷嬷那张满脸笑纹的脸,林弱弱心里一哆嗦: “那也不比逐出家门强多少啊!” 想到这,林弱弱感觉自己又燃起了斗志,“不行,我一定不能在这轮被刷下来,加油,林弱弱,你行的!” 轻了轻嗓子,大声唤来秋水,给她研墨,抬手从笔架上取了一只七紫三羊,铺好纸张,摆出一副“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的架势,开始全力以赴抄写《女戒》。 前世还是在上初中之前练过几年的毛笔字,上大学的时候在社团活动时写过两次,算起来这都有十来年不写了,猛一用上毛笔,还真不好用。 林弱弱咬着牙坚持着,秋水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细活,两人齐心协力忙活半天,才做好准备工作。 饱蘸浓墨,林弱弱开始写了。 旁边秋水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家小姐:“哇!小姐,想不到你还能写这样一手好字呢!好厉害啊!” 小书房和卧室中间只有几层幔帐,现在白天都是拉开的,本就不隔音,那边说什么,里边听的清清楚楚。 陈乾一躺在床上看书,听见秋水语气中难掩惊喜地夸林弱弱字写的好,他也一时好奇,于是懒洋洋地起身踱步过来。 “额……哈哈哈……” 看见纸上笨拙的字体,不光大小不一,还有错字,再看主仆二人手上、袖管上都乌漆嘛黑的,脸上都星星点点沾上了墨水,陈乾一憋着笑,但实在太辛苦了,还是笑出了声。 外面门口守着的丫鬟和小厮都惊呆了,大少爷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他们又惊又喜。 其中口袋和包子两个小厮年岁小,胆子大,忍不住跑进来,看见林弱弱和秋水两人的样子,赶紧捂着嘴偷跑出去了。 林弱弱本来全心投入在抄书上,突然被陈乾一的笑声打断,下意识想用书盖上,抬起头正赶上两个小厮鬼鬼祟祟地捂着嘴往出跑,她觉得自己的才女人设,还没立起来就崩了。 不过再看看陈乾一,心念一转,“他还能大笑?看来病情并不是没有转机啊!只要解开他的心结,康复的希望还是很大的,那我的未来也就可期了……” 正在这时,外面的丫鬟翠柳进来禀报:“奴婢见过大少爷、大少奶奶!表少爷来了!” 第二十章 问亲 陈乾来自从被他老爹扔地上之后,一直在后院的祖父母房里,没敢回去,毕竟趋吉避凶是人类的天性嘛,他也得尽量回避自己的天敌——他爹。 可陈乾来就是想不通,他的消息绝对可靠,而且去闹洞房的事也是和他娘经过周密策划的,怎么就搞的自己这么被动呢? 他不甘心,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万一要是陈宇宁冲喜成功,没死怎么办?那他的家族继承人计划不是就泡汤了吗? 正打算让丫鬟传信让他娘来后院见他的时候,没想到沈表哥到了。 沈斯年,永宁侯府嫡长子,人称小侯爷。 国公府是他的外祖家,他的母亲平惠夫人是陈文彦同父异母的姐姐,幼年丧母。现在的陈老夫人是添房,也就是说陈国公是续弦之后生的长子陈文彦,另外还有一个次子陈文凯,比陈文彦小三岁。 陈文彦的这个长姐比他大四岁,姐弟俩感情尚可,不是太亲密。 陈文彦四岁的时候就拜师乐山真人,被带到青云山上去学武,每年最多回来一两次,等十四岁出师下山之后,姐姐已经嫁人了。姐弟俩统共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几年,这大概就是他跟平惠夫人关系不太亲密的原因。 但他弟弟陈文凯和姐姐的关系就很好,甚至比跟一母所出的哥哥还要亲厚。原因是他是长姐带大的,这种感情能一样吗? 不管怎么说,这层关系是实打实的,永宁侯府和国公府的姻亲关系是众所周知的,沈家和陈家都是京城显赫的大家族,这点无论是朝堂还市井,无人不晓。 沈斯年作为侯府的嫡长子,在京城权贵子弟圈中小有名气,不是美名,也不算恶名,更不是才名…… 陈文彦有三个儿子,嫡长子陈乾一,次子二房所出陈乾来,三子陈乾安三房所出,另外还有二女,长女陈姝纨陈夫人所生,两年前病故,次女陈姝瑗是三房尤氏所出。 陈姝瑗虽不是嫡出,但是样貌才华气度却一点也不逊色,在京城贵女圈中首屈一指,是不少权贵子弟倾慕的对象。 沈斯年也是这些子弟中的一员,而且是最为狂热的一个。 沈斯年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按理说早就到了议亲的年龄,毕竟是侯府嫡长子,自从十六岁开始,前来说媒,上赶着要把女儿嫁到侯府的人家大有人在。 可沈斯年一个都看不上,为此永宁侯夫妇也是大伤脑筋。 眼看着长子一年比一年大,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游手好闲,眠花宿柳,给说亲的来一个拒一个,可愁怀了身为娘亲的平惠夫人。 夫妇俩不止一次问他到底要怎样,再不订亲,知道的是没有你看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毛病呢! 有一次把沈斯年逼急了,终于把心里埋藏已久的想法给说出来了。 原来他看上了自己的表妹陈姝瑗,并且发誓非她不娶。 话是这么说,这位小侯爷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工那叫一个明确,痴情于表妹不假,风流浪荡也是真,一点儿也不耽误他继续穿梭于烟花柳巷,以致风流之名享誉京城。 听了这个埋藏于儿子心底的秘密,再看看他那俩黑眼圈,平惠夫人感觉脑子嗡嗡的,耳鸣了两个来月。 无奈,去年三月的一天,捡个好天气,平惠夫人带了精心准备的礼物,回娘家来了。 在看望过父亲和继母之后,特地找来弟弟和弟妹,硬着头皮说起了儿子看上小侄女,有心结亲的事。 陈姝瑗虽是三夫人所出,但终身大事要由嫡母和父亲定夺,生母不能干涉,至少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一听平惠夫人说要把次女嫁给沈斯年,夫妻俩半晌都不吭声。陈夫人乃京城叶氏嫡次女,出身名门望族,大家闺秀,历来性格沉稳,处变不惊,尽管一直没从痛失长女的情绪中走出来,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智。 于是礼貌地回绝了,并且陈文彦附议。 次女的生母三夫人尤氏本是陈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后来丈夫在婆母的一力促进下纳了窦氏为妾,不久她就让尤氏给自己敬了茶,作为陈文彦的第三房妾室。 窦氏本是陈老夫人的远房侄女,家道破落来此投奔,一来就看上了大表哥,有事没事往表哥房里跑,陈老夫人怕传出不好的名声,想着男人纳一房妾室也不算出格,就命令长子把她收在房中。 这件事引起了陈夫人的不满。 陈文彦也不高兴,窦氏论长相、品性、才学,方方面面都远不及自己尚年轻貌美的发妻,甚至跟她同房都感觉自己被占便宜了。 但是母命难违。 陈夫人虽然性格敦厚,但却不笨,从这件事情上,她意识到了婆母的专横。 于是来个“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将自己的心腹丫鬟提起来,这样也算给自己这边加个砝码。 三夫人尤氏虽然出身低微,但是人很聪慧,长相也算清秀,从小伺候她,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更像姐妹。 陈夫人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跟她说了,尤氏也不扭捏,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这些年来,陈夫人一直待尤氏很亲厚。 尤氏生了儿子,六岁的时候,陈夫人见那孩子不错,就跟丈夫商量,送到了青云山拜师学艺。 而后尤氏生了次女,陈夫人也视如己出,甚至留在自己身边养育,从小叫她读书识字,就连女红都是和长女一起由她亲自教导的。 窦氏本是不安分的性子,又仗着自己也生了儿子,还有老太太撑腰,总想闹出点动静。但是始终闹不起来,她很惧怕陈夫人,这跟陈夫人的治家手段有很大关系,甚至连老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从这点看,表面上沉静内敛的陈夫人,实际上段位并不低。 自从陈乾一生病,窦氏本来凉下来的心思又开始骚动,她就盼着陈乾一如果一直不好或者死了,那陈家的未来家主之位不就是他儿子的了吗?那她作为生母岂不是也一步登天了。 上次陈乾来“意外”得知了兄长大婚冲喜的内情之后,兴奋的跟窦氏商量了一天,最后想出找人刺杀新娘子的办法,没想到计划落空了。 后来无奈之下才想到当众揭新娘子的短,想着父亲脾气不好,一旦知道“内情”,必然会悔婚,那这场为冲喜而来的大婚不就结不成了吗,结果却还是没成功。 “沈表哥来了,真是天助我也!”陈乾来本来抓心挠肝的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没想到贵人就来了。 陈乾来知道去年姑母来向妹妹提亲的事,最后因为嫡母和父亲反对,没能促成,但沈表哥一直不甘心,总想找机会跟舅舅和舅母好好说道说道。 但是陈文彦深知自己这个外甥是什么德行,长女已经没了,就剩这一个女儿,别说那么优秀,就是个一般的小姑娘,他都舍不得送给那种家伙。因此根本不给他谈的机会。 但是在陈文彦不知道地方,他自己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和那个不成器的外甥可是相谈甚欢。 沈斯年来到府上,见过舅舅舅母,又跟外祖父外祖母请过安之后,就声称要去看望一下大表弟。 陈夫人怕他突然到访,惊到新嫁娘,就让丫鬟先去通知一声,好让林弱弱有个准备。 陈乾一听说这位表哥来了,不惊不喜也不怒,冷笑一声,对林弱弱说, “你赶紧换身衣服,接待一下,就说我不舒服睡了!哦,他说什么你不用理他。” 说完自己回身在床上躺好,还把纱帐给撂下了。 林弱弱知道他心烦不愿见人,也不意外,赶紧让秋水和秋香帮她收拾,告诉翠柳说一炷香的时间就好。 没想到的是,翠柳刚得着少奶奶的吩咐,一转身就看见沈小侯爷“哈哈”笑着,手里摇着扇子进院来了。 听到声音的林弱弱甚至连沾满墨水的衣服还没换下去呢! 第二十一章 来客 沈斯年手执折扇,迈着四方步就来到了陈乾一所在的院子,身边还跟着陈家二少爷陈乾来。 若不是听见了陈乾来的声音,林弱弱还真有点手足无措。 陈乾一没跟她说这位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无所知,此时因为抄书弄的很狼狈,刚想躲到卧室的屏风后面去。 不过听见陈乾来也一道来了,心里初步有了判断,略一犹豫,决定不躲了。 林弱弱大大方方地继续在小书房里抄书,秋水见自家小姐不去换衣服,反而来到书案前坐下了,有点懵。 不过奴婢肯定要跟着主子行事,就给刚被叫进来秋香使个眼色,示意她和自己一道陪小姐来到书案旁,一左一右站在林弱弱两旁,一个研磨,一个扇扇子。 从闹洞房的时候陈乾一的应对来看,他跟这个弟弟并不如何亲近。同样这个弟弟对他也不怎么亲近,否则就干不出那样的事。 其他的林弱弱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就单从这一件事来看,这俩人今天来这儿,肯定就没安什么好心。 想到这儿,林弱弱给秋水使眼色,小声道:“拦下他们,不用客气!最好惹火他们!把老爷夫人引来!” 秋水一听就明白了。 一转眼,刚写两个字的工夫,二人就到了,陈乾来还如主人一般招呼着自己的表哥。 “来,表哥快请进!” “好说,好说,请,请,呵呵呵……” 林弱弱心里冷笑,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你们找谁啊?”秋水把这兄弟俩拦在了门口。 “你这丫鬟不得无礼,这是表少爷,永宁侯府的小侯爷,特地来看望大少爷的!”陈乾来假装嗔怒道。 “欸,不知者不怪,不得对姑娘家无礼!”沈斯年假惺惺地回道。 秋水行了个万福礼:“见过小侯爷,您来的不是时候,大少爷身体不适,刚吃过药睡下了,要不您改个时间再来!” 沈斯年上下打量了一下秋水,两只醉眯眯的桃花眼,绕过秋水往屋子里扫了一圈,没看见别人。 房门正对的是个小厅,对面是条案和一对官帽椅加一个小方几,墙上挂着两幅画,条案上摆着一对白玉梅瓶,中间是一个熏香用的香炉。 卧室在东,小书房在西,都有隔扇和幔帐,虽然现在白天幔帐都拉开了,但是这已足够阻挡门口的人看清里面的情形。 陈乾来哪能甘心就这么回去,示意表哥继续往里走,自己也想绕过秋水往里走。 无奈秋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用身体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和继续向里走到路线,绕了半天也没得进半步。 陈乾来就有点急了,语气生硬地道: “你这丫鬟好没礼数,你是王家陪嫁来的?大少爷睡着,难不成少奶奶也睡着?表哥好心好意来了,就算见不到大哥,她作为妻子不应该代为接待一下吗?没教养!真是!” “欸?怎么说话呢?你谁啊?你才没教养呢?你才不懂礼数呢?大少爷刚睡下,吵醒了他,你负责啊?”秋水一句不让。 其实她是知道陈乾来身份的,只是从没正面介绍过,这会儿就装作不认识。 “你!好叫你知道,少爷我是这国公府的二少爷,里面那位是我大哥,你见了本少爷还敢这么嚣张,信不信我抽你!”陈乾来也来火了! “哦——你就是那天晚上跑这儿来往我家小姐身上泼脏水的那位少爷啊!我还不信了,我告诉你,管你是谁,有本姑娘在,你就休想欺负我家小姐,你个庶出的少爷敢这么污蔑大少奶奶,简直是目无尊长!” 说完,秋水小手一招:“包子,去告诉夫人,二少爷非要进来打扰大少爷休息,大少奶奶忙着抄书,他带人非要进来搅和,让换个时间来,就要揍我,还辱骂长嫂。” 包子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年,腿快,平时跑腿的事儿就让他去,这会儿听秋水招呼,转身就跑。 沈斯年一听话茬不对,就想阻止陈乾来再跟丫鬟对骂,可是陈乾来性子急,话赶话到这儿了,秋水嗓门大,语速快,本来就拱火,停不下来了。 本来沈斯年这次来是想看看大表弟新娶的媳妇到底什么样,按照他私下里跟陈乾来的约定,是要想法儿破坏他们的亲事,也就破坏了冲喜,让陈乾一要么就这么病下去,要么干脆死了。 因为陈乾一从小就不待见他,甚至还说他是二百五,如果他想娶表妹,陈乾一作为长兄显然也是障碍之一。 但是陈乾来就不一样,他已经答应他,如果他成为陈家继承人,肯定帮他把表妹娶到手。 上次给陈乾来“可靠消息”的就是沈斯年,他认为林弱弱是丫鬟出身,势必一身破绽,随便找一个,让她犯个错误,再跟舅舅和舅母这边添点火候,就能把她休了,这婚事不就黄了吗? 再不然,若能找茬让陈乾一生场气,没准就能送走他,至少能加重他的病情。 外界一直传陈乾一得的是肺痨,两年不曾见过外客。 沈斯年知道舅舅不喜欢他,所以平时很少来国公府,因此连他都不曾见过这位表弟究竟病情如何。 这边秋水还在跟陈乾来对骂,那边呼啦啦过来好几个人,其中就包括陈夫人和陈文彦。 陈文彦走在前面,陈乾来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老爹揪住后脖领子给拽到了一边,这次考虑到外甥在这儿,没扔出去。 紧跟其后的陈夫人表情严肃地问:“怎么回事!来儿怎么在这儿?” 陈乾来一直在后院躲着,沈斯年去后院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过安,他跟着就一起来这边了。 “父亲,母亲,我这不是见沈表哥来了,过来陪陪他吗?顺便跟着一起来看望一下大哥。”陈乾来陪着笑脸磕磕巴巴地道。 陈文彦一见这个儿子就生气:“堂堂国公府少爷,跟一个丫鬟对骂,成何体统!到我房前跪着去,今天一天不许吃饭!” 说完又看向外甥:“你也是,明知道宇宁病着,还领着你二弟在这里闹,像什么话,还有没有点侯府公子的样子,传出去丢不丢人?” 说完转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拽着二儿子,走了,回头叫上沈斯年:“你也过来!” 陈夫人见丈夫把两个令人头疼的家伙弄走了,想了想,带着丫鬟珊瑚没动地方,目送爷仨出了院门,转身走进门来。 陈乾一在床上躺着什么都能听见,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想说话,一切事情他都觉得没必要,烦!即使听见母亲进来了,还是打算装睡。 林弱弱见婆母进来,不敢慢待,急忙起身、见礼,却什么都没说。 陈夫人也没急着说话,先是走到儿子床前,伸手将床帐拉开一点缝,看着儿子还睡着,看了一会儿,把床帐重新拉好。转身来到小书房。 林弱弱一直站在那儿,旁边是秋水和秋香。 少倾,陈夫人坐在茶桌边的鼓凳上,林弱弱亲手为她倒茶。陈夫人端起来抿了一口,放下。慢条斯理地道: “你为什么不亲自见他们?却任由丫鬟这般无礼慢待,就不怕得罪人吗?” 林弱弱气定神闲,在听完婆婆的问话之后,深施一礼,道: “儿媳记得早上的时候,母亲亲口对儿媳说:要熟读《女戒》,要疼惜丈夫身体,儿媳深以为然。 夫君他身体不适,夜间睡眠有缺,方才刚刚睡下就来了外客,儿媳疼惜夫君,不忍打扰,故不想他们进来。 本想亲自去院中迎接,不想站得急,打翻了砚台,弄脏了衣服。 《女戒》有云:‘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儿媳不敢失仪,故无法亲自迎接。如有不妥,请母亲惩罚!” 第二十三章 邀请 经过一番修整,厨房已经可以投入使用,锅盘盆盏等一应厨具都已采买齐全。 一晃成亲已有十天了,这些天陈乾一的病情一直很稳定,他和林弱弱的关系也很稳定。只是那日借来癸水之名,两人一直分床睡。 癸水当然早已经走了,只是陈乾一没有发出和她同床的邀请,林弱弱就只当是他默认了现状。两人相安无事,对于彼此的习惯和性情比刚认识的时候更熟悉了。 今天起个大早,林弱弱打算给厨房开开张。 做饭其实她不陌生,甚至自认为厨艺还不错,当然那是前世的时候,穿到这边来,似乎雄楚国的佐料没有前世那么多。不过也没什么,有什么用什么,这不会成为她下厨的阻力。 昨天晚上她就已经准备好今早用的食材,所以今天早上起来没用多长时间,饭就做好了。 煮了一小锅小米粥,葱油小花卷,两块小牛排,每块不到一两,两小盘土豆泥,简单用少许的盐和胡椒搅拌均匀,两小碗虾仁蒸蛋,外加一小盘水果拼盘。 做好后,陈乾一也起床收拾利索了,他早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这个味道他已经很久没闻过了,飘进鼻孔让他精神一震。 陈乾一可不是素食动物,相反,从前他是很爱吃肉的,自从生病之后,大夫和家里人都不不让他吃,每天给他按照单独的食谱做饭,搞得他都忘了肉是什么味儿了。 这股味道一进来,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肉味儿吗? 大厨房的饭传过来之后,林弱弱并没有拒绝,照常接过来,只是让人摆在了一边的条案上。陈乾一瞄了一眼,没肉啊,不是他闻到的味道,“难道是幻觉?” 随后林弱弱命秋水和秋香把小厨房里的饭菜摆上了桌子。 “夫君,过来吃饭,先尝尝我的手艺,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见下人们传菜,陈乾一都等了半天了,自己过去,有点拉不下脸来,毕竟跟林弱弱没那么熟,虽然相处了十来天,但是基本上没有太深入的接触,说的话没那么多。 再一个自己一直记着以后他们终有一日要一别两宽,不愿有太多牵绊,就自动保持了距离。所以这些天,给林弱弱的感觉是:陈乾一并不好相处,话少,气场冷,有种拒人于千里的感觉。 可是对于一个两年没吃过肉的肉食爱好者来说,煎牛排的味道未免太销魂了。 秋水和秋香一直在厨房帮忙,这会已经对自家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尤其是秋水表现得跟前世的脑残粉一样,满眼都是星星。 陈乾一尽管极力控制自己的口水和表情,还是听到叫他吃饭,马上就过来了。 看着和平日大厨房里完全不同风格的摆盘和菜式,眼前一亮,尤其看到焦香四溢的小牛排还有飘着红色虾仁和切成薄片香菇的蛋羹,他感觉好久没这么饿了。 来这边之后第一次做饭,林弱弱做的东西并不多,一方面她觉得这是早餐,应该简单营养为主,另一方面,她觉得做多了也吃不完,这些天观察下来,发现陈乾一食量很小,很多时候甚至都没她吃的多。 由于街上没有与西餐刀类似的刀具,林弱弱拿来剔骨的小刀,将两人的牛排都切分成小块,方面夹取。 陈乾一将一小块分切好的牛排沾上浓郁的汤汁放进嘴里,尽管冷漠如她,此时内心却在激动的呐喊,这种感觉不光是因为牛排的味道如何,主要是肉的味道实在是久违了。 林弱弱见陈乾一每样东西都吃了,心里就放心了,自己也开始吃饭,不知不觉桌上的东西都吃完了。 按照前世的习惯,早餐的摆盘她是分餐摆放的,他俩的东西一样多。林弱弱食量比较稳定,小花卷和粥还有土豆泥都有剩。 可对面,清盘了。 林弱弱有点吃惊,同时也有点沾沾自喜,她觉得自己这早餐没白做。 陈乾一心里觉得量有点少,尤其是肉,太小块了,小气! 不知道是不是两年以后头一次吃肉把馋虫引出来了,他此时脑子里仿佛出现了一个色香味俱全的菜单:“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 用力闭了两下眼睛,拂去脑海中的幻像,内心很想说:“下顿继续,多做点肉!” 但实际只硬邦邦地说了句:“饭做的不错,辛苦!” 林弱弱只当着是鼓励和肯定,更加坚定了继续做饭的信心。 樱桃树已经栽上了,广成在离京城不远的田庄里花三十两银子买了两棵六年的成熟树苗,栽种的位置很合适,只是今年无法结果了,因为花期已经过去了。 母羊也已经买回来了,再有两个月左右生产,按照事先想的拴在后园子的一小块空地上,广成又带人搭了个小棚子,用来给羊遮风挡雨,并且安排口袋每天迁出去放一个时辰。 说是放羊,京城附近哪有能放羊地方?有也太远,每天去不现实,迁出去一个时辰也就领着溜达溜达,放放风,总圈着怕圈出毛病来。 后园子离后院陈国公和老夫人的房子很近,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令林弱弱没想到的是,这只羊刚拴在空地上不久,就引起了陈国公的注意,并且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放羊这项光荣的任务,口袋刚接过来就被陈国公撬行了。 陈国公八十二岁了,自从八十生辰之后,儿子连马都不让他骑了,出入都有马车,而且因为年事已高,皇帝免了他的早朝,没有重大事件,都不用他去上朝点卯。 这让自认身体依然健硕的陈国公非常郁闷。 他戎马生涯一辈子,到了现在整天在院子里溜达,感觉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孙子们也都长大了,重孙暂时没指望,想养个狗,老太太还怕狗,郁闷! 这下好了,这只羊的到来,让他又想起了儿时在老家放羊的日子,老爷子仿佛看到了生活的曙光。 接下来的日子,住在国公府附近的人,每天都能看见八十多岁的陈国公,牵者一只大肚子母羊走街串巷的身影…… 晚饭林弱弱做了几道小菜,有肉沫茄子、软炸蘑菇、白灼生菜、另外做了一道白菜豆腐汤。 有了早饭的例子,陈乾一坐到桌前的时候,一点没怀疑晚饭的水平,再说他早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了。 小厨房挨着大书房不远,跟卧房也不算远,由于没有抽油烟机,做饭的时候味道顺风走,因此这个院子里的下人们用鼻子确认了大少奶奶的厨艺高于才艺。 不过这也同样没办法瞒过府里其他人的注意,饭菜刚端上桌,没吃几口,陈乾一唯一的妹妹陈姝瑗就来了。 看看桌上的饭菜:“好香啊!” “见过大哥、大嫂,大哥身子可好些?”林弱弱让秋香给搬来凳子坐下。 “嗯,还好!”陈乾一抬眼瞅了一眼妹妹,表示接受了她的问候。 “不知大嫂听说了没有?”陈姝瑗表情恬静,说话也是安安静静的样子。 “什么事?”林弱弱边吃饭边问。 “四皇子妃今日差人给府里送来请柬,说三日后要举办赏花大会,邀请京城名媛贵女、世家子弟参加。”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封请柬递给林弱弱:“母亲说让我来找你商量一下!” 第二十四章 代表 “赏花大会?”林弱弱略显质疑地放下碗筷,接过陈姝瑗手里的请柬,黄底烫金花边,朱砂红字,林弱弱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见到皇家请柬! 打开来看内容果然如小姑所说一致。 “可婆婆为什么要来和我商量呢?对我的出身又不是不了解。”林弱弱心里暗自揣测。 陈姝瑗冰雪聪明,见嫂子拿着请柬不动也不言语,想到了她心里有疑问,想了想微笑着道: “按理说,咱们府上大哥、二哥、三哥还有你我都去得,但是大哥病着不宜出门,三哥在山上学艺,今年什么时候回来都说不定,二哥在禁足,也不太方便参与这种活动……” 林弱弱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把请柬折好怀给小姑:“母亲是什么意思?她想让谁去?” 说着,重新拿起筷子,边吃着边跟小姑聊天。 陈姝瑗今年十四岁,比他的同母哥哥陈乾安小两岁,而陈乾来和陈乾安是同年,只是一个年初,一个年尾,差了七八个月。陈家的几个孩子年龄都没差太多,基本都是同龄人,所以交流起来没有代沟。 陈姝瑗今天穿了一条樱粉色的襦裙配同色襦衫,头上梳了个双平髻,鬓角两绺碎发自然的垂着,清丽的小脸略微有点婴儿肥,显得特别柔嫩,一双稍显狭长的杏眼,清澈而沉静,每逢说话,都先浅笑一下,令跟她说话的人不自觉地就放下了戒心。 “母亲,没说什么,看完请柬就让我来找你了!”陈姝瑗一边似在回想一边回答。 “我刚才看上面提到届时还要表演才艺助兴,是去那儿的人都要表演吗?”林弱弱看似随意地问道。 “嗯……以前这类活动都是有歌舞伎表演,不过有时候现场也请参加活动的人展示一下,不过也不确定,因为谁表演都不是事先定好的,但是要有准备,我就被叫到过两次呢!第一回事先没准备还挺慌的,呵呵呵……” “哦?那你表演的什么?”林弱弱看起来挺感兴趣。 “第一次没准备,让赋诗一首,我就随便念了一首从前作的,也就混过去了,第二回有了经验,我就事先在家准备了一下,谁想到现场有人提出让跳舞,我就随便跳了一曲。” 林弱弱一听心里有数了,敢情完全随机,不定让干嘛呢! 事后才知道,人家小姑娘那是自谦的说法,她自幼就聪慧,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才女,她所谓的随便展示,就足以技压全场。 “那如果被点到的人拒绝呢?” “拒绝?那哪好意思,京城圈子就这么小,如果拒绝,人家不认为是你不愿意,肯定是认为你不会!那多没面子啊!”小姑娘有点不可置信的小表情,可可爱爱的,林弱弱都有点想捏她脸一下。 陈乾一坐在一边,听妹妹说起才艺展示,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林弱弱大婚第二天被迫抄写《女戒》时的情景,脸上露出迷之微笑。 陈姝瑗和林弱弱都注意到了,两人同时无语凝视……两人都想问问他笑什么,但又忍住了。 陈姝瑗已经好久没从大哥脸上看见这种迷一样的笑了,小时候每逢他这么笑的时候就有人要遭殃,但她深信那都是过去了。想到这儿,心里突然有点闷。 被看的人感觉自己被抓包了,马上板起脸来继续低头吃饭。 姑嫂俩默契地回过头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林弱弱:“现在看,也就你适合去,你三个哥哥都没办法过去,那你知道他们这次搞这个赏花大会主要目的是什么吗?” 陈姝瑗:“表面上说锦园里的荷花开的正旺,邀世家公子小姐们一起消夏,顺便联络感情。但我听姑母府上的二姑娘说实际上是为了那几个没成亲的皇子和公主择良配。” “二姑娘也要去吗?” …… 不知不觉姑嫂两人一边聊着一边饭也吃完了,丫鬟们来收拾屋子,陈乾一准备继续回到卧室。 就听身后传来林弱弱的声音:“我和你一起去!” 陈乾一差点摔倒,慢慢转身道:“你确定?” 林弱弱一边走过来扶着他,一边笑呵呵地回答:“嗯,是啊,代表你啊!” 那张曾经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疑问和委屈,他第一次由衷地感觉他被身体拖累了,他不想被代表,非常不想。 陈姝瑗尽管知道母亲让她来找林弱弱是什么意思,但当林弱弱亲口答应下来还是有点意外。 因为这位大嫂的身世她也听说了,那天林弱弱把抄完的书亲自给母亲送去,正巧赶上她也在那儿,那字写的也太惨了,万一要是有人为难她可怎么办呢? 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让她和大嫂去。 …… 花厅里,窦姨娘坐在陈文彦和陈夫人的下垂手,掬着笑脸道:“来儿也不小了,这么好的机会,就让他和瑗儿一道去!没准两人都能遇到合适的公子小姐呢!” 陈文彦:“不行,他还在禁足,这期间哪也不行去!” 窦姨娘起身过来抓着陈文彦胳膊,有点撒娇地拉着长声道:“老爷——来儿知道错了,您就放过他这遭,这可关系到他的终身大事啊——” 陈夫人斜着眼睛瞅了一眼,陈文彦用力一甩胳膊,刚要训斥几句,见小女儿过来了。 “父亲、母亲,二姨娘也在啊!” 见陈姝瑗来了,窦姨娘“哦,瑗儿来了!”,讪讪地回到刚才的座位上。 陈姝瑗走到陈夫人近前,浅笑道:“大嫂说和我一起去,问您答应吗。” 陈夫人听了并不吃惊,拉过陈姝瑗的手:“好,你们好好准备准备!” 窦姨娘一听,炸了:“啥?让那个丫鬟跟瑗儿去?凭什么?该去的不让去,让不该去的去,来儿也得去!” 陈文彦气的一拍桌子,“胡闹!” 陈姝瑗吓一跳,陈夫人见状小声说,你先回房,陈姝瑗连忙告退,一路小跑回了自己屋子。 陈夫人见陈姝瑗走了,慢条斯理地道:“窦姨娘说话要有分寸,别老丫鬟丫鬟的,进了陈家的门,就是陈家的人,她现在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她去代表的是宇宁。” 窦姨娘不依不饶:“行,就算她去,那来儿也必须去,宇宁是国公府的公子,来儿难道不是吗?” 陈文彦实在听不下去了:“那能一样吗?你自己生的孩子什么样你不清楚?还有脸上这儿来胡搅蛮缠!滚回去!” 窦姨娘也来劲了:“我生的孩子?难道不是你的种?你嫌弃?嫌弃你当初别跟我生啊!” 她要是不提当初还行,一提当初陈文彦就感觉像吃个苍蝇,“你还有脸说,当初要不是母亲非把你塞到我房里,你以为我愿意?” “你!”窦姨娘感觉有点没面子,毕竟赵嬷嬷还有两个丫鬟还在场。 陈文彦虽贵为一品将军,但念书不多,又总跟军队里那些糙汉在一起,说话历来比较粗粝,如果再说一会就有可能爆粗口,甚至动手。 陈夫人见越说越离谱,站起身来:“行了,都定下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这个岁数的人了,没的让人笑话!” 回身对窦姨娘道:“来儿的性子也得改改了,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公子,出去代表的国公府的脸面,趁着禁足这些日子,让他收收心,多读点书比什么都强!” 说完转身回房了,陈文彦紧随其后,临走还朝着窦姨娘“哼”了一声,显然是气着了。 窦姨娘见两人都走了,尤其是见陈文彦紧跟着叶氏回去的,心里又气又嫉妒。 凭什么,她就比叶氏晚来这个家三年,她还比叶氏年轻,十七年过去了,表哥在她房里过夜的次数都不超过一个巴掌,其中还包括生陈乾来那晚。 “我哪点不如那个女人!哼!等着!不让我儿子去,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第二十五章 打算 第二天是个阴天,林弱弱没去大书房,就在卧房里的小书房看书,偶尔练练字,陈乾一在卧室。 自从生病之后他一般都呆在卧室,半躺半靠在床上,手里拿本书。两人谁都不说话。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人从第一天认识开始,就没有共享空间被打扰的顾虑,就算屋里没别人,也不说话,两人都不会感觉尴尬。 而且就连林弱弱自己都没想过,她每次叫出口的“夫君”两字听起来有多自然,分明前世没用过也没想过的称呼,却像叫了多年一样习惯。 “你还真要去那个赏花大会吗?”卧室里传来低沉的疑问。 林弱弱正在写字,听到他问话,虽然没有称呼,那也知道是问自己。 此时屋里没别人,她把丫鬟小厮都打发出去了,她还是不习惯身边总是有人伺候,反而现在这样她感觉很自在。 “嗯,都答应瑗儿了!”林弱弱并没有停下写字,一边说着一边该干嘛干嘛。 陈乾一稍微顿了顿,续道:“那你可知这些贵族子弟聚在一起,目的从来都不是单一的?” 问完停了一下,没有等来对方的回答。 接着道:“京城历来不是无风的港湾,相反是是非之地。王公贵族关系盘根错节,多年下来,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样这些子弟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复杂,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 仍不见对方回应,陈乾一问了句:“你在听吗?” 两人在屋子的两端,虽能听见说话,但却在各自的位置互相看不见对方。 其实在他说贵族子弟从来不是单一目的聚在一起的时候,林弱弱就停笔了,手里掐着笔在认真听他说的话。 即便这些言语在她的认知和想象里就是事实,但还是认真听着。 听见他在问自己有没有在听,林弱弱放下手里的笔,莲步轻移,从桌案旁起身,来到卧房。 本想坐在床前不远的椅子上,稍一犹豫,径直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对,就那么挨着他坐下了,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虽然都穿戴整齐,但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说挨着,就是真的挨在一起。 尽管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在一个桌上吃饭,但像距离这么近除了新婚之夜,这是第一次。而且就算新婚之夜两人睡在一个床上,貌似也没有挨在一起。 “我在听啊,你继续说!”少女如清泉一样的双眸毫不掩饰地看着他,这个距离能清晰地看见她每一根发丝,她宛如叠扇的长睫,她头上的朱钗,还有她耳垂下面轻轻晃动的水滴形翠玉耳坠。 少年有点忘了刚才说到哪了,张了张嘴,没说出来,把书拿起来端到自己脸的高度,试图遮掩此时的局促,勉强说了句: “说完了……” 隔了一会儿, 两人同时:“我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 “你先说!”“你先说!”两人又异口同声。 林弱弱的侧身贴着少年的大腿外侧,她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不安,但却没有躲开。 她本是想看看近距离接触他会不会排斥,因为这些天来他的情况都很稳定,就想着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心如死灰。 现在看,嗯……有点意思。 当然林弱弱的这些小心思,完全被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眼神和表情掩盖了。 见对方没有排斥,林弱弱装作懵懂害羞的样子,略微低下头,小声道:“还是,还是你先说!” 陈乾一将手里的书放下,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内心逐渐恢复平静,续道: “我是说,你从前没去过这种场合,也没接触过这些人,初来乍到,恐怕会有麻烦,再说,其实你也不用非要适应这些事,毕竟这都是暂时的,找个合适的时机我会放你走的!”说到最后,眼里又露出些许绝望之色。 林弱弱心想:“又来了,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你放我走?我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你,走了我去哪儿啊!除非你有本事让我穿回去!量你也没有!” 还不知道自己被赖上的陈大公子说完一席话之后,再次拿起手边的书,继而恢复了生人勿进的姿态,一本正经地看书。 又坐了一会儿,林弱弱才缓缓说道:“你是怕我去给你丢脸?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尽量多看少说,有关那些礼仪之类的,母亲已经教过我了,她说我学的挺快,掌握的也很好。” “所以,你就放心!”说着将少年手中的书一把抢过来,上下颠倒过来再次还回他手中,顺便还抓了一下他白皙修长的手,并微笑说:“书还是要正着看才好理解,不是吗?” 说完,调皮地朝他眨了下眼睛,转身继续回小书房写字去了。 看书的少年脸有点烧的慌,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调戏了,但却没那么生气,就是有点儿……没面子! 此时林弱弱内心:小哥哥果然还是个少年郎啊!耶! 少年的内心:ap;ap;?!??…… 林弱弱感觉神清气爽,名正言顺占便宜的感觉真好! …… 陈乾来的卧房,尽管门窗开着,屋子里还是有点闷热。 不能出屋的感觉快把这个昔日满街打滑的纨绔子弟逼疯了,此时他已经知道了父亲不肯放他出去参加赏花大会的事。 “父亲他太偏心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儿子,是国公府的二公子,连个丫鬟都不如吗?凭什么?哼!”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乾来穿着一身中衣,挽起衣袖和裤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屋子里走来去去。 门外,窦姨娘一边擦着汗,一边小跑着来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到门口就让看门的俩小厮给拦住了。 “姨娘还是不要为难小的!请回!” 窦姨娘一改之前的蛮横,陪着笑脸道:“我就跟二少爷说两句话就走,两位行个方便?”说着将一把碎银塞到其中一个小厮手里:“天热,两位去喝碗凉茶解解暑!” 俩小厮互相看了一眼,说:“姨娘有话就站这门口说,我们哥俩就在那边树下看着,快点说,别让我们为难!” 说着俩人果真走了,在不远处的树下站住,转过身来看着这里。 窦氏见此,赶紧把儿子叫过来,迫不及待地小声道: “我已经派人告诉你沈表哥了,说瑗儿妹妹和那个丫头去,你表哥肯定能去,表哥去了就有办法让那个丫头丢脸,到时候老爷就知道自己看走眼了,连带着那个丫头在家中的地位也就不保了!” 陈乾来一听眼睛就亮了,赞同地一边点头一边说:“真的?嗯,我看这法子可行,你不知道沈表哥有多喜欢瑗儿妹妹!” “可不!虽然咱们现在没办法一下撼动大房的地位,架不住她人丁不旺,除非她肚子里再钻出个嫡子来!” 窦姨娘一提到大房眼里充满了斗志,连站在他旁边的陈乾来都感觉亲娘的气势一下上来了,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娘俩还想再说几句,树下两个小厮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窦姨娘觉着该说的也说了,就没再纠缠,临走的时候,假模假式地嘱咐儿子一句:“好好反省,好好念书啊!” 陈乾来这会心里有底了,乐呵呵地回了一句:“欸!您放心!” …… 吃完午饭,林弱弱照例躺在小书房的罗汉床上睡午觉,这些天来都是这样。 床上躺着的少年,缓缓起身来到桌案旁,静静地看着睡相并不十分优雅的小丫头,摇摇头。 少年安静地在桌案旁坐下,拿起桌上横七竖八的练习纸,上面是林弱弱练字时写的字,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是,此时他的唇角是微微上扬的。 随后,他拿过来一张空白纸,提起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第二十六章 到场 一转眼就到了赏花大会的日子。 林弱弱和陈姝瑗都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一番,用过早膳,姑嫂二人乘坐府里的马车,到了锦园。 锦园是皇家园林,自太祖登基之后建造,至今已有一百三十多年的历史,逢初一十五对外开放,其它日子只有皇室成员以及被邀请之人才能进入。 锦园的整体风格属于江南园林风格,而此中的建筑物却更像是徽派建筑,里面遍值雄楚国各地搜集来的花草树木,其中水景是一大特色,基本上都是人工造景。 据说太祖当年之所以选取这个地方来建造这样一座皇家园林,其原因主要是,这个地址原是前朝的一个废弃多年的荒冢,而这个荒冢传说是古代的一处战场,其年代不可考,因此被传为绝杀之地。 有人说里面经常会在晚上传出奇怪的声音,还有鬼火出现,因此这附近基本没有人居住和营生。 这个地方就一直这样无人问津,也无人敢靠近。后来听说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座小庙,周身由石头堆砌而成,但却不见有人来此上香。 后来前朝没落,本朝太祖皇帝登基之后,不愿见所谓的怪力乱神,为了肃清前朝沉疴,改换天地,又不想迁都,就把京城内一些素有传闻的不祥之地统统改建成了园林。 永安是三朝古都,历来人口稠密,这种地方一共也没有几个,除了这一处之外,那几个都很小。 而这片荒冢占地实在太大了,四周算起来大约能有一千八百多亩,而且地段就在偏离市区不远处,从地图上看就像是永安城这座锦绣之都上凝结了一块永恒的伤疤。 于是,太祖下令,在雄楚国内挑选上等工匠两千人,集各地园林设计人才齐聚京城,花费白银三千多万两,历时三年建起这座锦园。 值得一提的是那座石砌的小庙保留了下来,至今还在锦园之中。 这次的赏花大会是由四皇子妃组织承办的,邀请的都是京城内各公卿世家的公子小姐,当然还包括身为主办方的皇室子弟。 大会的地点就在锦园里的咏荷园,此时荷花开的正旺,正是赏荷的好时节。 林弱弱和陈姝瑗带着几个丫鬟小厮来在锦园大门入口,递上请柬,划好了名字,每人只允许带一个下人,姑嫂两人一共带两个丫鬟,由宫人领着,并肩进了会场。 会场设在咏荷长廊之下的一片空地上,前方就是一个占地大约三亩多地的半月形荷塘,长廊后方是两个连在一起的稍小一点的池子,里面靠近中心的地方种着荷花,四周用来养锦鲤。 廊上有鱼食,平日里皇室成员来此,可以领到鱼食去喂鱼,很多年纪小的皇室子弟,都愿意来这里玩。 四皇子大婚已有一年,是除了大皇子之外,目前唯一大婚的皇子。 当今皇上共有六个儿子,大皇子生母地位低微且早逝,二皇子是淑妃所生,现在的太子是皇后所生,排行老三,四皇子乃德妃所生,五皇子的生母是婉嫔,而六皇子就是康王,和太子一样是皇后所生。 公主的数量就相对多一些,但除了早就嫁人的两个年龄稍长的之外,就是贤妃所生的瑶芳公主正当年,时年刚好及笄,其她公主都年纪尚幼,最小还在襁褓之中。 德妃是御史大夫董兴祚的亲妹妹,四皇子妃是德妃的娘家侄女,也是董兴祚的亲侄女,其父亲是太常寺少倾董兴甫,早在十三岁时就跟四皇子定下了亲事,十七岁完婚。 组织这样的事情,由皇子直接主办显然不合适,如果是皇后或者其他妃嫔,也显得过于正是。 于是就交由晚一辈的皇室成员来督办。 虽说都是皇子,可母系的地位是不容小觑的。 大皇子的地位显然是没办法跟四皇子比,因此这个督办的活儿求由四皇子妃揽下了, 陈家姑嫂两人来的算是比较早的,她们来的时候,会场上还有一大半空位,两人随便找了个稍微靠后点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不久,一位身着蔷薇色宫缎素雪绢裙的女子,轻快地朝她们走来,陈姝瑗赶忙起身施礼,“臣女拜见瑶芳公主!” 林弱弱听见小姑说话,也知道来人是谁了,“臣妾拜见瑶芳公主!” 瑶芳公主笑着道:“免礼,不必客气!” 陈姝瑗在对方问话之前,赶忙介绍:“这是我大嫂!因大哥身体不适未能来此,由大嫂代为参加。” 瑶芳公主笑着回应:“哦,原来是少夫人,前几日听说国公府的大少爷大婚,本来还想去凑凑热闹,无奈母妃不让出门,今日得见,少夫人果然清丽脱俗、端庄娴静。” 林弱弱浅笑着回了一礼,道:“公主谬赞,依臣妾看,公主才是丰神俊美、仙姿玉色的绝代佳人。” 几个女孩子都笑了,瑶芳公主笑起来两边脸蛋上各有一个小酒窝,显得特别可爱,方才林弱弱夸她,也不全是奉承,瑶芳公主确实长的好,而且说话也随和,看起来没有公主架子。 瑶芳公主和陈姝瑗又闲聊几句才走。 她走以后,陈姝瑗小声跟林弱弱说,瑶芳公主小时候喜欢她大哥,后来皇上不同意。 因为本朝规定做了驸马就必须放弃仕途,皇上不想因为公主的亲事就舍弃一个社稷栋梁,所以坚决反对。 林弱弱很想问问“你大哥自己是什么意思?” 想想还是算了,不能给小姑子留下她善妒、心眼小的印象,但是心里还是暗暗记下了。 宾客陆续到场,一会儿工夫就差不多满了,她们旁边的位置也来了人,是一位公子模样的年轻人,只一个人来,带了一个小厮。 林弱弱和小姑闲聊,不经意间一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距离她们不远处的长廊里面,是皇子和公主的位置,其中一位就是林弱弱见过两次的康王爷,身后跟着一位侍女,正是救过她的小英姑娘,另外还有一位小厮模样的男子跟随。 她看向康王的时候,对方也恰好看见她,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林弱弱也微微施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礼,表示回应。 很快,人到的差不多了,四皇子妃作为组织者代表,简单说了两句开场白,随后就有宫人作为司礼官传菜上桌,传歌舞伎上场。 四皇子妃首提一杯,再坐的各位共同举杯,祝我朝基业千秋万代,祝皇子皇孙万福金安,云云。 这些事林弱弱在来之前,小姑都给她培训了,而且她学的也挺认真,练习了好几遍,因此应对起来并不显得生疏。 这些开场的程序走完之后,接下来就比较随意了。 毕竟不是太正式的场合,放在林弱弱前世,就相当于一个上流社会的酒会或者冷餐会之类的。 场上经过几轮敬酒之后,歌舞暂歇,四皇子妃面若晚霞,笑颜如花,再次起身缓缓说道: “今日大家有幸聚集在此,只观赏歌舞伎表演未免太乏味了,不如让我们中的这些公子小姐们展示一下平日所学如何?” 话音刚落,四皇子就在一旁大声道:“好,这个主意好!” 随后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四皇子妃继续说道:“那么谁先来呢?” 场上小声嘀咕声四起,半晌,太子缓缓说道:“我看,咱们来用游戏决定如何?” 四皇子问:“哦?什么游戏?” 太子微微一笑:“投壶!” 第二十八章 主意 端王也就是二皇子,在康王封王之后半年,在其母妃淑妃跟皇帝吹枕头风的帮助下也封了王,只是领地暂时还没确定。不过已经有了自己的王府。 康王的府邸是封王之后新建的,目前已经完工,只剩下一些绿化工作还没有完成,很快就能搬进去了。 到目前为止,除了太子之外,封王的就只有端王和康王,其他三位皇子,皇上打算来年元宵之后的开年大典时一起册封。 待这位小侯爷小跑过来,端王不紧不慢地问道:“沈斯年,你与陈家是表亲,陈家之事你应该了解,说与本王听听。” 沈斯年目光从诸位皇子面上一一扫过,见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才躬身解释起来。 此前他吃了林弱弱的闭门羹,再加上陈家姨娘的嘱托,这会儿他正盼着陈乾一早死呢,于是便言简意赅,却又十分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番。 幸好他善于察言观色,在康王即将抬腿踹他之前,及时收尾,急匆匆地退回到人群,心里暗自得意,“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此时场上的主角林弱弱,却没有半点羞愧,给司礼官行了礼,面不改色地回了座位。 回去迎面看见自家小姑,还偷偷做个鬼脸,轻拍了下她的小肩膀,无声说了句“加油!”不过小姑好像没看懂。 陈姝瑗从第一次在这种社交场合出现开始,就没有过这么下不来台的时候,这会儿还没上场,小脸儿就气的通红,一面有点儿怪自家嫂嫂不争气,更多的是怪那些人素质低。 陈姝瑗红着小脸儿上场,场上的气氛马上就不一样了,陈家小姐才名远播,在京城权贵圈中无人不晓,甚至还有几个她的拥趸者,大声说“安静!”“安静!” 其中沈斯年脸连着脖子耳朵都红了,“安静安静!这么吵影响人家发挥!” 林弱弱听这个声音有点儿耳熟,抬头看看好像也没见过。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在哪听过,哦!这不是那天跟陈乾来一起来闹腾的那位表哥沈斯年吗? 刚才被皇子们叫过去的也是他,看这一双桃花眼里的星星,就知道,这肯定是自家小姑的死忠粉。 但是就如那天自己判断的那样,这人果然不怎么样,以后可得提醒小姑跟这人保持距离。 此时的陈姝瑗,心里十分焦急,小手紧紧攥着,满脑子都在想怎么给自家嫂嫂解围,这时场上传来一道温润浑厚的声音:“陈家小姐且慢,本王有个提议,诸位且来听听如何?” 大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长廊里面,康王缓缓站了起来,满面含笑,让人仿佛如沐春风,温润中透着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疏离感。 康王因为才十九岁,还未及冠,因此头上束发之后,只系了一条简单的红色丝带,更显着他五官清朗,贵气难掩。 康王从长廊上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下来,温言道:“陈家小姐之才华,京城无人不知,也无人不佩服,不如这场游戏,我们增加些难度如何?” 陈姝瑗冰雪聪明,加上大哥与康王的关系,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是在帮大嫂解围,赶忙应道:“康王请讲。” 康王原本想的是林弱弱会因为礼仪不周,或者是被人恶意欺负,但是就没想到让他展示才艺这茬,幸好临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他缓缓道:“很简单,你若十投全中,而其他人都做不到,可以由你指定成绩最差之人表演何种才艺。若你也做不到,则罚你与之共同表演才艺,如何?” 看上去这是与陈姝瑗打赌,实际上就是在偏袒林弱弱。 如果十投全中,就可以指定她演个稍微擅长,或者直接是应付性的才艺。 若不中就更好办了,两人共同表演,只要她自己多些戏份,场面绝不会难看。 陈姝瑗美眸亮了亮,“康王提议甚好,臣女遵命!” 也有些脑筋好的,明白了康王的用意。 总之见他说话,这些世家公子小姐都不吭声,有人觉得本来就是场游戏,玩玩就算了,也有人想看林弱弱出丑,却不敢当面忤逆康王。 就在康王示意陈姝瑗准备开始的时候,端王起身了。 一方面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幺弟,从小他就比别人深受父皇宠爱,凭什么,他自认自己才是兄弟几个中最优秀的那个。 另一方面,他还在为几年前的事耿耿于怀。 那时候他打算拉拢陈国公一系,没想到被明明白白的拒绝了,这让他一直心存芥蒂。 现在有机会让幺弟和陈府同时难堪,他怎么会袖手旁观,浪费了机会? 端王起身之后,慢慢朝着康王走过来,有点嗔怪地道:“六弟这是为何?轮到人家展示才艺,你上来抢风头怎么行?” 康王稍微有点意外,没想到二哥在这插一杠子,而且话说得明显带刺。要不是因为那位闭门不出的发小给写信向他求助,他才不会闲着没事凑这热闹。 端王又道:“六弟,今天是京城世家子弟聚在一起,也是增进彼此了解和联系的好机会,有些新面孔很多人还不熟悉,就比如接下来要展示才艺的陈国公府上的少夫人,我们做皇子的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康王板起脸回道:“二哥说的有理,不过小弟也没有阻拦陈家少夫人表演才艺,只是增加点乐趣,有何不妥?” 确实说不出不妥,端王眼珠转了转,十投全中,岂会那么容易做到? 端王略一犹豫,微笑道:“那为兄也有个提议,若陈家小姐十投全中,则按六弟的建议,由陈家小姐指定才艺项目,若有一支不中,则由陈家小姐与陈家少夫人分别表演才艺,这样既公平,又增添了乐趣,大家没有意见?” 那边太子见此情景,也缓缓起身,难得见两位兄弟在这种小事上起争执,心想正好借机试探下二人各自的势力。 便笑着道:“两位不要争执了,孤觉得二哥有一句话说得对,今天京城世家子弟欢聚一堂,我们做皇子的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干脆让大家投票决定。 你们赞同端王提议的,站在左边,赞同康王提议的,站在右边,都不赞同的原地不动就好。” 见太子如此说,康王和端王就不便再说什么,长廊下的众人闻言活动起来,不大一会分成了三群。 支持端王的居多,大部分人就在原地,康王那边只有寥寥数人。 林弱弱作为当事人之一,只好留在原地不动,她目光扫过康王和太子的表情,最终在端王脸上略作停留,便收回了目光。 心想,端王怕是被太子摆了一道,还尚不自知啊…… 第三十章 心悦 沈斯年在得知了瑗儿表妹也要来参加赏花大会之后,很是兴奋。 至于说林弱弱,说实话,就算是有窦姨娘的托付不好推辞,但也仅限于不太费事的情况下捎带着帮个忙,要是让他冒太大风险的营生他才不干呢! 当然前提是林弱弱不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林弱弱和陈姝瑗一进园子他就看见了,当时就很想来找表妹,苦于来人越来越多,一直抽不开身,现在可下空下来了,他就猴急地窜了过来。 陈姝瑗猛地被他截住,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手置于胸前,下意识进行防范。 情急之下沈斯年也是下意识直接握住了表妹两只莹白的手腕,“表妹,表妹,是我啊,我是沈表哥!” 陈姝瑗这时也看清了来人,急忙甩手,“表哥你放手!放手啊!”小姑娘有点急了,脸又红了! 眼见着一抹丹霞浮上眼前娇俏的小脸,沈斯年心里痒痒的,不过还是放开了双手, “呵呵呵……表妹,早知道你来了,一直想过来跟你说说话,没机会,咱们去那边坐,我给你留了座位!” 陈姝瑗早就知道对方的心思,躲还来不及呢,哪能就跟他去,只是碍于亲戚面子,不好把话说太重。 稍微镇定一下,冷下脸来道:“表哥自重点儿,咱们都大了,不好这么毛手毛脚的,让人家看见,没的丢了咱们两家的颜面!” 说完抬头看看林弱弱过来没有,只见那边两个女孩子在跟她说话,其中一个好像是姑母家的二姑娘,也就是沈斯年的庶妹,离的有点远,听不清说什么。 回过头来一看沈斯年居然在自己身边坐下了,就是刚才林弱弱坐的位置,掬着一脸的傻笑,给她倒酒。 “来,表妹,我敬你一杯!” “表妹,吃葡萄,我给你剥皮” “表妹,你身上熏的什么香?真好闻!呵呵呵……” “……” 陈姝瑗要烦死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林弱弱可算回来了。 林弱弱一看自己原本的座位被人占了,而且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疑似沈表哥的人。 于是,走到近前施了一礼:“请问这位公子是?” 陈姝瑗面无表情地介绍道:“这是姑母家的表哥,名唤沈斯年,年纪长我大哥两岁!” 林弱弱一看小姑的神态就知道她也不喜这个表哥,心下稍安。 这个小姑虽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但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聪明有才华,也不会踩低爬高,说话做事有分寸,又不会显得世故。看得出这是个从小就在优越条件下被正向教育长大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子可千万不能被苍蝇和牛粪给盯上,林弱弱决心要保护好这朵小娇花。 心念一闪而过,林弱弱大大方方地冲沈斯年福了福,轻描淡写地打了个招呼:“沈表哥好!” “嗯!好说好说!”沈斯年满脑子都是表妹,对于这个不待见的表弟妹根本抽不出多少心思来回应,更没有给座位主人让位的自觉。 陈姝瑗刚想提醒沈斯年让座的事,只见两位公子模样的人,走到林弱弱近前深施一礼,其中一位开口道: “小生见过少夫人!在下曲久柏,这位是庄子衍庄少卿家的长公子庄建元,您方才演奏的曲子让我等叹为观止,很想借此曲谱一观,不知少夫人方便与否?” 林弱弱从前演奏这首曲目的时候都还是看的五线谱,这个世界的琴谱与之大相径庭,她现在还没来得及深入研究,显然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 于是微微回了一礼,浅笑道:“蒙二位谬赞,妾身也只是随便弹奏一曲为大家助兴罢了! 至于说曲谱,实在抱歉,我这首曲子是在妾身很小的时候学的,当时的老师就没给过曲谱,妾身也只是按照老师所弹的依样画葫芦,很庆幸过去这么久还没忘,献丑了!” 庄建元一听忙问:“噢?那敢问少夫人师从何人啊?”另一位立即附上“同问”的表情。 林弱弱还是笑笑,语气和缓地道:“妾身很小的时候,曾偶遇一游方道士,他教了妾身抚琴,后来他就走了,多年过去,更是无从得知其下落,连姓名也不知。” 说完林弱弱不禁在心里赞叹自己的应变能力,没想到自己撒谎能撒的这么圆全,连心跳都不变,简直是解锁了一项新技能! 这二位一看也问不出什么,又探讨了几句琴艺方面的事情,就行礼告辞了。 他们走之后,陆续又来了几波世家子弟,都是表达了类似的意思,大概意思无外乎就是:一是仰慕,二是想深入探讨,相约日后相见云云,当然敢说日后相见的都是女子。 林弱弱应付了一阵子,大大方方,没有一丝不适应或不自然。 这一切都被几位皇子和皇子妃看在眼里,尤其是太子、端王,还有康王。 康王主要还是震惊,因为这里要说最了解林弱弱底细的人就属他了,所以现在最震惊的人也非他莫属。 刚才林弱弱展示的琴艺他就已经很吃惊了,现在看她应对这些人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丝毫看不出是一个丫鬟出身能够具备的素质,而且那眼神、那气度,气定神闲,收放有度,哪像只有十六岁的样子? 太子眼里情绪比较复杂,有对其琴艺的赞叹,有对其美貌气质的欣赏,似乎还若有若无地有那么一点点心悦。 他早知道陈乾一病重的事,心里料定了他是没救的。所以这时候看着林弱弱就像看着一支没主的娇花一样,只是此时这支娇花还长在远处的园子里,只等着那园门开了就可以去摘了。 端王看着她心里有一种失意和苍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已嫁做他人妇,这种情绪中更多的应该是一种知音难觅,但终于找到的欣喜,以及虽然找到,却无法畅快表达喜悦的憋闷和失落。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公卿世家的贵子贵女,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其他人此时也都开始互相交流攀谈,内容更多的还是围绕着刚才场上所见所听,另外也交流一下彼此的心得体会。 甚至有人已经将林弱弱方才的唱词记录下来,几个人围在一起就词中文采进行讨论研究。 总之林弱弱这一番展示可以说一枝独秀,直接将这场聚会推向了高潮。 然而也有一些人,对林弱弱此番表现观感复杂,但更多的是嫉妒,这里包含但不限于齐紫菱和燕筠心二人。 此间种种,皆被沈斯年看在眼里,尤其是太子和端王的态度。 他虽看见陈姝瑗的时候表现的像个痴汉,但是对于这些人情世故,察言观色,可算是个中高手。 沈斯年眯了眯那双迷醉的桃花眼,脑中灵光乍现,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机会好像来了。 第三十一章 意外 继林弱弱的表演之后,四皇子妃见大家意犹未尽,就又观看了两场来自歌舞伎的表演,期间穿插了几位世家公子小姐的的才艺展示,内容大致就是舞蹈、赋诗、作画,还有舞剑等,总之挺热闹。 四皇子妃对这次活动的效果非常满意,她认为这其中林弱弱功不可没,虽然之前也听过一些关于她出身的传言,但她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第一次接触过后,林弱弱给她留下的印象不错。 除此之外,传言中这次活动的主旨“为未婚的皇子和公主择良配”,貌似进行的也算顺利,虽然还没确定谁家的公子小姐能有幸成为皇室中未来的新成员,但是几个热门人选也都有相应的表现。 这其中也包括被四皇子妃点名出列的陈姝瑗,当时的题目是就咏荷园的景色现场赋诗一首。 陈姝瑗表现毫无意外的出色,她当即吟诵了一首现场佳作,再次收获了一波声誉和好感。 当然无可避免地也招惹了一群苍蝇跟着嗡嗡,林弱弱都偷偷地拿小本本给记下来了,作为以后重点防范对象。 活动结束后,已进黄昏,快到晚饭时分。 林弱弱和陈姝瑗两人出了锦园之后,自然有自家的马车在门外等候,今天的车夫是府里的老把式的儿子,府里人习惯叫他张小子,很年轻,刚二十岁。 本来是安排他爹来,没想到老张早上出门前拉肚子,就让他替班了。要不最近两年也是她们爷俩轮换着驾车,因此,他虽然年轻,也是熟手。 除了张小子赶车之外,还有一个负责姑嫂二人安全的家丁,名唤郑仁,是个会工夫的,在陈家也有年头了。 林弱弱和小姑上车之后,不用说直接往家走,也不怎么赶时间,马车走的不算太快。 按这个速度,大概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因为锦园位于城区稍微向外三四里地,对于住在城区里的人来说,稍微有点远。 而这些世家子弟几乎都住在城区里,远近都没差多远,走的路线也几乎都是城区主路,没有太背静的路,所以,每家都没带太多护卫。 进了城区之后走一会儿,人群陆续散开,各走各的方向。 陈国公府的马车按照来时的路线,不紧不慢地走着,车里面陈姝瑗和林弱弱两人兴高采烈的聊天,林弱弱还问小姑有没有相中的公子或者皇子,陈姝瑗以为大嫂在打趣她,羞的小脸像红苹果一样。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突然车厢一阵晃动,随后随着一声马嘶长鸣,前蹄扬起,将车箱连带掀起,张小子一边吆喝一边用力勒紧缰绳,郑仁稳住车辕,很快马就站住了,后面的车厢也慢慢稳定住了。 整个过程很快,从马受惊到稳住,前后不到一分钟。 姑嫂二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谁都没有防备,两人都没坐稳,重重地撞在了车厢边框上。 林弱弱在发现车厢开始晃动的一刹那,一把将小姑搂在了自己怀里,同时用两只手护住了她的头部,而自己的脑袋和手臂却受到车顶重创,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好在很快马就被安抚下来,没有继续发狂。 郑仁和张小子都吓坏了,谁都没意料到大街上会出现这个情况。两人赶紧掀起车厢门帘,看看两位主子的情况。 一看不要紧,两人都吓一跳,只见林弱弱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血,陈姝瑗身上血少一些,就脸上和衣服上有一点,那是林弱弱手出血滴上的。 郑仁和张小子两人正张着嘴一愣神的工夫,一匹高头大马从后面跑过来,停在了他们的马车旁边。 上面下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沈斯年。 沈斯年一大步就窜到车厢门口,一见表妹身上有血,咋咋呼呼地大嗓门就对张小子和郑仁嚷嚷开了。 “你们怎么搞的?怎么驾车的?表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本世子要你们的狗头!” 这时候,见马车停下了,眼见着出了事故,马路周围有爱看热闹的已经陆续赶过来了,没来的也在奔走相告。 “表妹别怕,有表哥在呢,快把手伸过来,表哥扶你下来……”沈斯年一脸的急切加上担心。 陈姝瑗哪有闲心搭理他,车一停下,就见大嫂因为护着自己,手和头都受伤了,现在紧张地一边哭一边扶着林弱弱问:“大嫂,大嫂,你没事!你没事!” 林弱弱头撞到了车厢木框上,方才有点眩晕,现在见小姑着急,急忙回道:“没事,都是皮外伤,包扎一下就好!”陈姝瑗这才放下心来。 沈斯年还在车厢外絮叨,陈姝瑗扶着林弱弱慢慢往车厢外边缘挪动。 其实除了流血的外伤之外,两人肢体也被车厢边框磕到了,尤其是林弱弱,后腰重重地磕了一下,现在行动非常缓慢,因为一动就疼的要命,她自己估计是淤青了,甚至伤到了筋。 这时候,车厢外又来了一匹马,穿过围观的人群,马上坐着的人见沈斯年在这儿,又一看发现是陈国公府的马车,于是翻身下马,来到近前。 恰好姑嫂两人已经挪到车厢门口,林弱弱一条腿已经往外迈。 张小子刚才被沈斯年一吓,这会紧张地在前面拽着马缰绳,郑仁赶过来伸手想扶一把,又有点觉得不方便,一犹豫的空档,林弱弱一闪身差点掉下来,多亏旁边人及时伸过一只手来给扶助了。 林弱弱也没多想,注意力全在自己脚下,她有点晕,腰也很疼,就怕失衡摔倒了。 扶她的人动作很轻,一只手扶着她,慢慢地从车厢里出来,林弱弱这才抬头看看扶她的人,吓了一跳,这不是端王吗?方才在锦园见过,只是没说话。 林弱弱赶紧收起震惊,整理好情绪,想行个礼,刚一矮身,就站立不稳,又被端王扶了一下,只能略微点下头:“臣妾见过端王殿下!谢谢殿下!” 这会儿陈姝瑗也在沈斯年的搀扶下从车厢里出来了。 陈姝瑗的情况要好得多,只是稍微有点惊吓,肢体有一点点擦伤和磕碰,于是简单给端王行了个礼,就去搀扶自家嫂嫂。 这辆马车不打算坐了,担心马的情绪没安抚好再出岔子,先下来看看附近有没有医馆,或者雇一辆车去先给林弱弱包扎伤口,毕竟伤口还在流血。 两人下来四周看看,近处看来没有医馆。 端王一看就明白了两人的想法,于是温和地说道:“我知道在杏林街头儿上有一家医馆,离这里不算太远,但这边雇马车不方便。 这样,本王和小侯爷骑马带你们二人过去,少夫人的伤势较为严重,耽搁不得,需尽快医治。” 沈斯年一听,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王爷说的对!那就有劳王爷了!表妹快过来!” 陈姝瑗一看这情况,毕竟大嫂的伤势要紧,就跟林弱弱说: “大嫂,你先让端王送你去医馆,让郑仁跟着,我先回家去报信,一会儿回来接你。” 说完冲林弱弱眨了下眼睛,又用眼角扫了一下沈斯年。林弱弱会意。 就见小姑回头对沈斯年道:“表哥,把你的马借我一用!”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转身就上马了,直接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沈斯年:“表妹,表……妹……” 林弱弱也没再矫情,暗道小姑机智,又看着沈斯年那一副痴汉样儿,有点想笑,憋得很辛苦。 端王到是没憋着,大大方方地笑着拍了拍沈斯年的肩膀,随后上前搀扶着林弱弱上马。 林弱弱腰磕了一下,有点使不上劲儿,走到马鞍近前,端王几乎是抱着把她放到马上的,之后自己也上马坐在她身后,调转马头向杏林街方向奔去。 人群陆续散去,只剩沈斯年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然而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就在他叹了口气决定认栽的时候,两个十二三岁的小混混,同时向沈斯年冲了过来,一个顺手牵羊,一个横冲直撞…… 第三十二章 暗香 这条街挨着城郊,都是些小商贩,修鞋补衣服的以及平民市场之类的小买卖,连个药房酒馆都少见,就别提青楼花坊了。 所以沈斯年压根没来过这边,就算路过也不是骑马就是坐车,从没亲自走过。 两个小混混在远处看着这位呆若木鸡的富家少爷,不认识,就见他穿的挺好,关键是腰上的钱袋子鼓鼓的,哥俩一商量,干他一票。 沈斯年被撞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发现自己钱袋子不见了,当街喊了半天“抓贼啊!有人抢我银子……”,也没人搭理他。 无奈只能走着回去,到了城区往里,找到熟悉的买卖家了,才让人帮忙去永宁侯府送信来接他。 …… 十六岁的少女还没有完全成熟,似一朵半开的芙蓉,美好而含蓄,小女孩的青涩尚未完全褪去,熟女的妩媚含苞待放。 端王对林弱弱的观感便是如此。 自从她在锦园一曲惊人之后,端王始终没办法让自己不去关注她。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她路遇不测,偏赶上他从此路过。 如果他答应了四皇子的邀请前去饮宴,或者他应了母妃的约,前去陪她用晚膳,都不能在那个恰当的时机遇见需要帮助的她。 端王骑在马上,街巷中的晚风裹挟着身前少女的芬芳,如影随形一般萦绕在鼻端。 尽管能感觉到她很想和他拉开些距离,但马鞍上就那么大地方,再远还能有多远。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身体,他不是有意要挨着她,但却不可避免。 林弱弱的伤口还在流血,头越来越晕,端王也有些着急了,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低头小声在她耳边说:“你扶着马鞍,坐稳了!” 林弱弱听到了,也答应了,但是就是晕晕的扶不稳。 她其实两世加起来都没骑过几回马,何况现在还是受伤的情况。 说起来她倒是很佩服陈姝瑗,出身武将世家,养出来的女孩也不似温室娇花般弱柳扶风。 据她说,小时候,在父亲的逼迫下,家里的每个孩子都要修习骑射,男孩还要练武,他们几个都深受其害。 陈乾一最惨,三更起来练功,五更还要读书,陈文彦对长子的要求最严格。 端王见状只能再靠近她一些,用胳膊和腿紧紧地拥紧她防止马跑起来之后,令她从马上掉下来。 端王今年二十四岁,虽未大婚,但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纯情少年。可此时的感受却前所未有。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单纯的欲望,甚至都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他只知道此时这个看上去暧昧的动作,意外地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医馆到了。 马在医馆门口停下,端王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弱弱下马,实际上也是半扶半抱着下来。 进了医馆,见到大夫,林弱弱心里才有点踏实了,她这一路上都在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别再悲催地扔到道上。 把林弱弱交给医女之后,端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一点点失落。 他们进了医馆之后,旁边的清源茶馆门前的柱子后探出一个粉黛红妆的身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匆匆忙忙离开茶馆,坐上马车,逃跑一样离开了这条街。 端王和林弱弱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大夫检查完了,林弱弱的外伤主要是在两只手臂上,伤口不算太大,但很深,创面不平滑导致出血严重。 头顶后部有部分肿胀,腰部有挫伤,胳膊、肩膀以及大腿多处有淤青。 问题不算太严重,就是失血有点多,需要包扎的只有两只手臂。 医馆的掌柜正好没在,别的老大夫都在里间忙着,招待他们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大夫和一个医女,他们都没见过端王,都误以为他是病人家属,包扎的时候就没背着他。 林弱弱一时也忘了男女大防的事。 当医女将林弱弱衣袖绾起来的时候,端王刚想转过身去,眼角余光恰好瞥见林弱弱手臂内侧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他认得,那是守宫砂。 他一直都听说陈乾一病的很重,但当他亲眼见到林弱弱身上还有守宫砂的时候,心里却莫名涌动一阵欣喜。 不过欣喜过后,他有些困惑:“不是说这丫头是王家的丫鬟吗?而且听说是王家很早前买来的,既然这样,那肯定不会是来自富贵人家,可这守宫砂在平民女子中可是不多见啊!” 这不怪端王疑惑,这个世界的四方诸国,通常都是有身份的家族生了女孩,才找人给点守宫砂,普通平民衣食尚且难保,哪有闲钱为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娃弄这劳什子。 端王胡乱揣测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林弱弱正在包扎的手臂,好在医女把他当成了病人家属,林弱弱也没想起来应该在意。否则那就尴尬了。 等包扎好了,林弱弱说她需要在这里等着家里来车接她,医女就让他们到里面的房间暂时休息,又给她开了一些补血养气的药和外用药。 这时候郑仁才赶过来,没有马,一路跑过来的,也亏他身体好。 林弱弱见郑仁来了,就对端王说:“这次多亏端王了,殿下回去歇息,我在这里等着家里人来就行了!” 端王犹豫了一下,道:“没关系,本王现在反正也没别的事,就陪你等会,等陈国公府来人了再走也不迟!” 林弱弱靠在病床上,也没再说什么,端王也没说话,郑仁更是不说话,光顾着喘气了。屋里只能听见郑仁的呼吸声。 林弱弱感觉气氛有点尴尬,却不知说什么好。 端王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嗯,今天演奏的曲子,你可有曲谱?” 林弱弱听了笑笑,将今天在锦园对来借曲谱的人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并强调自己不认识琴谱。 端王见她说的诚恳,无疑有它,轻轻点了点头。 稍微犹豫了下,道:“待过几天姑娘大好了,本王去府上给你记谱如何,如果你愿意,本王也可以教你识谱。” 林弱弱心里暗暗感觉不妥,“我们有那么熟吗?” 但面上还是浅笑一下,回道:“臣妾怎敢劳动王爷大驾?他日得空臣妾自己慢慢摸索就是了!” “欸!姑娘所言差矣!自己学和有老师教怎可同日而语?你是天才,天才就要配最好的老师!”端王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严肃认真,信心满满。 林弱弱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自信光环的人,她很想吐槽一句“我是不是天才且不论,是谁给你的勇气自认是最好的老师呢?” 不过终究还是死死地闭着嘴,没让心里话溜达出来。 端王似乎看出对方好像对他刚才说的话有所怀疑。 又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角,眼神温和且坚定地道:“相信本王,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林弱弱注意到,此番交谈,端王对她的称呼变了,没有再称她为“少夫人”,而是“姑娘”。 林弱弱在心里敲响了警钟。 刚想再捡些体面话来拒绝,就听外面传来小姑的声音:“大嫂,大嫂,你怎么样了?” 说着房门开了,见到端王还在,陈姝瑗先是一愣,之后施了一礼,来到林弱弱近前,随后,秋水和秋香,以及府里的两个小厮也来了。 把林弱弱送上马车之后,端王也骑马回了自己的王府。 回到府中,已是掌灯时分,林弱弱怕回卧房影响陈乾一休息,怕他心烦,就让秋水和秋香把自己安置在了大书房的罗汉床上,两个小丫鬟也留在这里伺候她,席地而居。 刚安顿好,夫人和三夫人,在陈姝瑗的陪同下也来了。 请来了之前给陈乾一看病的老郎中,给林弱弱再把下脉,确定她确实没有大碍,只是失血有点多,需要静养几日,又给开了点外用的药。 晚饭是额外给林弱弱做的,这是夫人吩咐的,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陈夫人很意外那种情况下,林弱弱会奋不顾身地保护陈姝瑗,自己却受了伤。 她早已经知道新婚之夜林弱弱来癸水的事,也知道了这个儿媳妇其实还是处子之身。在跟丈夫还没有夫妻之实的情况下,能对小姑做到这步,陈夫人对林弱弱的人品又高看了一眼。 晚饭后,人们都回房了,只留下秋水和秋香陪着林弱弱,洗漱完毕,虽然伤口处还隐隐传来疼痛,因为忙了一天,再加上失血,还是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见主子睡了,两个小丫头也睡了。 夜色如水,面容清朗的少年,独自站在院中新栽的樱桃树下,抬头仰望星空,今晚的月牙好像会眨眼…… 第三十三章 浮声 陈姝瑗回来报信来去匆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才跟家中长辈说起赏花大会上的事。 当说起林弱弱琴艺了得,惊艳全场的时候,大家都难以置信。 最惊讶的就属陈文彦和陈夫人了。 王家替婚的事,凭心说他们是不满意的,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了解林弱弱的底细。 王家当时虽然难以启齿,但还是没有瞒着,后来再让陈乾来一闹,阖府上下几乎都知道了。 可自大婚这段时间以来,陈夫人冷眼观察着,林弱弱虽然出身低,但好在聪明,一教就会,而且有眼力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次之所以同意让她同小女儿一起去,更多的是想让她尽快适应陈家少夫人这个角色, 明知道在这种贵族子弟云集的场合,以林弱弱的现有条件极有可能会遇到下不来台的情况,但这也恰恰是一种考验,能硬着头皮接下来,才不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举足无措,败下阵来。 大宅门里的女人,说起来高贵体面,可只有宅门里的人知道,这里的生活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无忧无虑,如果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这高门深院就是炼狱,尤其是像林弱弱这种连真正的娘家都没有的平民出身。 陈夫人来自京城叶家,她的曾祖父曾任大都督,可以说是当时除了皇帝之外,雄楚国兵权最大之人,而且本朝迄今为止也仅此一人。 因为自叶大都督卸任之后,这个职位跟着也被皇帝取缔了,兵权陆续分化。 其父现任京城中郎将,可以说京城的防卫事物以及部分军务,自本朝建立之初至今一直就由叶家人掌控。 直至现在的皇帝登基之后,由于其本性多疑,有意削弱了各个世家的势力,叶家也不例外。 生长在高门大院,真正的将门虎女,后来又嫁到国公府,锦衣玉食并没有让她养成柔弱的个性,反而造就了一般女性不具备的内在刚强。 无论是她教养的女儿,还是她娶进门的儿媳,她都希望她们能长成经得住风浪的女人。 没想到的是,一场预想中的挫折教育变成了她的入世处女秀,林弱弱的表现显然是出乎陈夫人意料的。 …… 早饭后,窦姨娘在院子里纳凉,听丫鬟说起大少奶奶在赏花大会上的事,她一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后来丫鬟说:“千真万确,现在大房那边的狗都知道了!” 窦姨娘决定亲自去打探一下,回来之后,半晌没说话,直到手里的绢帕都快揉烂了,才愤愤地自言自语道:“看来,我还真是小瞧她了!” 转念一想:“哼!就算你是真的王家大小姐又怎样,别说你还不是,只要你一天在这府里,我就要让你一天不得安生!” …… 辰时刚过,大厨房送来了早饭,林弱弱看了看,让秋水把自己的两个荤菜给陈乾一送去。 刚端过去没一会儿,神色淡然的少年和他的早饭一起过来了,不带表情地看了看林弱弱包着纱布的手,道:“吃饭!” 说着吃饭,他却没有马上动筷子,看看她的手又看看碗筷,等秋香端起林弱弱面前的碗来,拿着勺子准备喂主子吃饭的时候,他才拿起筷子。 林弱弱的两只下臂和手都有伤口,当时端王强调让那个医女好好包,又一直盯着,结果包的像大粽子一样,导致连勺子都没法拿。 昨晚刚开始是让秋水喂的,可秋水干粗活行,这种活计显然不合适,两口饭就让林弱弱呛着了,没办法交给了秋香。 虽然都是林弱弱从王家带来的丫鬟,秋水总觉得自己才是自家小姐最贴心的那个,所以这种近身伺候的活,但凡自己能干都当仁不让地揽下来。 把碗和勺交给秋香的时候,表情相当不情愿。为了表达内心的不甘,那顿饭她吃了四个馒头。 早饭刚过,康王来了。同时带来了一大堆赏赐给林弱弱的礼物,其中包括一把上好的七弦琴。 陈乾一还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因为他生病的原因,通常府里的消息都不怎么往这院里扩散,怕打扰他。 广成把康王引到大书房,林弱弱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消食。 康王见到她一愣,他并不知道昨天路上发生的事,端王也不可能闲着没事找这个看不顺眼的弟弟聊八卦。 康王在陈乾一面前历来没什么包袱,上来就问:“这是怎么了?” 虽然没有称呼,但一看就是问林弱弱。 “臣妾见过康王殿下!”林弱弱规规矩矩地给康王行礼,尽管抻地腰生疼,还是在秋水的搀扶下完成了。 “快起来!”康王抬手说道。 康王也不客气,自己在中厅主位坐下,一副要听下文的样子。 林弱弱见状,就轻描淡写地把昨天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故说了一遍,这里忽略了端王送她的那段。 康王听了有点纳闷,那条街他还真走过,虽称不上体面,可也是官道,平平整整,没有什么能令马突然受惊的。除非有突发状况出现。 他和陈乾一两人都做默默思考状,眼神相接,随后同时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陈乾一这会儿才指了指如小山一样堆在院子里的赏赐之物,懒洋洋地靠着椅子背坐着,下颏轻轻抬了抬,道:“怎么,搬家清理库房了?” 康王知道这人嘴贱,早习惯了,倒是旁边拿着规矩的林弱弱有点不适应,心如止水的禁欲系少年秒变段子手,就……挺突兀的。 康王才想起来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一秒变脸说书人,开始声情并茂地给他讲述昨天林弱弱在赏花大会上一曲惊人的事迹。 陈乾一静静地看他表演,以为他在哄他玩儿。 自打他生病以来,康王经常来给他说笑话逗他。 康王见对方不信,搬出当事人来佐证:“不信你问你家娘子啊!” 陈乾一扭头看看林弱弱,也没问。 不过被看的人还是大大方方地笑笑,之后回答道:“嗯,王爷表演……嗯,说的,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大部分是真的。” 康王:“对!嗯?本王哪有言过其实?本王历来都是公正、客观、冷静!” 陈乾一心里有点吃惊,但面上没什么变化,想了想,道:“嗯,我信了!有一技之长是好事!” 康王从袖子里拽出一张纸,道:“喏!这是少夫人昨日的唱词,我都命人记下来了,这词是谁写的?绝了!” 林弱弱刚想回答,又咽下去了。 若说出原作者,少不了他会问更多,就得编更多谎,就算她现在撒谎零负担,可言多必失啊! 于是,浅笑一下,道:“这首曲子和词都是臣妾幼年时所学,当时的老师并没有告诉我词曲作者。” 康王不无遗憾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怀疑林弱弱所言。 陈乾一将那张唱词拿在手里,眼神渐渐亮了,不禁轻声念了出来:“渭城朝雨浥轻尘……” 他其实很想让林弱弱弹一遍这首曲子给他听,尤其是看到这首唱词之后! 可说好了不跟她有太多交集的想法闪过心间,又见林弱弱两只手都包着,这想法便如海水退潮一般下去了。 康王又跟陈乾一闲聊了一会儿,无意中瞥见里间那张罗汉床。 上面有林弱弱的被褥,昨天小姑怕她睡觉不舒服,又让人给装上了纱帐,是玫粉色的,一看就是女人的东西。 康王轻咳了一声,道:“那个,宇宁,我们去你卧房呆会儿,本王有重要的东西给你看!” 林弱弱听完就呆了,是自己的智商欠费了吗,还是大脑内存不足了?这句话的信息量也太大了? 康王说完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又轻咳一下,用来缓解尴尬,续道:“本王带了一颗夜明珠来邀你共赏。” 陈乾一脸都快黑成碳了,一副放弃治疗的语气道:“能不能不要总是说这么奇怪的话,你还不如就直接说‘我有话跟你说’呢!” 林弱弱一脸地“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内心:“我就说康王脑子不太好嘛……” 第三十四章 日暖 一进卧房,康王一把将丫鬟手里的茶壶抢过来,随后把人赶了出去,把门关上。 表情严肃地道:“你也猜到了?” 陈乾一给他个肯定的眼神:“不过,又不像!”说着慵懒地坐在小书房的桌案旁。 康王:“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是那伙人肯定不会就这么浮皮潦草地就完事了!” 陈乾一赞同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还是不排除人为的可能!” 康王见今天陈乾一的状态似乎不错,都好久没跟他说这么多话了,犹豫了一下,道:“你知道,接亲路上,新娘子差点被暗害吗?” 陈乾一一愣,随即摇头道:“不知啊!你知道?” 康王似乎有些小得意,浅笑道:“看来她还挺听话!” 陈乾一表情示意他“什么意思?” 康王恢复到说正事状态,把迎亲路上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哦,是我没让她告诉你,怕你忧心影响病情!” 陈乾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很诧异。 一方面他虽然知道有人盼着他早点死去,但却没想到会把主意打到新娘子头上。 另一方面他也没想到每天看着跟没事人一样的林弱弱会把这么不寻常的事情隐瞒得这么好。 再有就是那伙人既然想做这种事,怎么计划得如此粗劣,难不成对手是个菜鸡。 不知道那伙人如果知道自己得到对手这么个评价会是什么心情。 康王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着陈乾一消化这则消息。 之后继续道:“事后我亲自审讯了被俘的几个人,奇怪的是这几个人都说雇他们的是一个女人,具体长什么样,他们都说没见过面,只听到声音。” 陈乾一想了想之后,摇摇头,不屑地笑笑:“故作神秘,看这手法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反到让我想起‘家贼难防’这句话了。” 说完看向康王,诚恳地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康王连忙摆手:“你我之间怎么还提个谢字!” 见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康王也挺高兴。 顺势问道:“你们是一直分着睡的,还是因为她受伤才分开睡的?” 康王似乎是怕他打岔,接着问道:“圆房了吗?” 陈乾一这回连看都没看他,“怎么?王爷这是要关起门来跟我聊房事吗?” 康王一听这是又要跑偏,就正色道:“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陈乾一这回没笑,也没急,更没那话搪塞他,难得正经地说:“我和她早晚都要一别两宽,为了将来都不为难,最好就是没有关系。” 康王一听皱眉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一别两宽?别告诉我因为她出身,不对,这不像你啊!再说你不是也不待见那王家大小姐吗?” 陈乾一刚要说话,康王接上说道:“更别说你“命不久矣”的话,我才不信!” 陈乾一一听,“你都猜到我要说啥了,还问我干嘛,再说一遍一样的话我多没面子!” 想了想,还是郑重其事地道:“因为我带给她的只能是灾难!而她也应付不来!” 康王还想再说点什么,有人敲门,是广成,说府里来了好些人,是送贺礼的,有两位小姐要见大少奶奶。 陈乾一表示不解,康王一听大概猜出来了,“可能还是因为昨天的事,都回了,就说大少奶奶身体不适,在修养,告诉他们改日再来。” 陈乾一无声表示“这是谁家?” 就见康王一脸的无害,“我替你说了,省得你费事!”其实他是急着说刚才的话题,忙着把人打发了。 广成出去之后,康王煞有介事地道:“我看啊,你也别想太多,人生的路很长,难道你还能终身不娶?你祖父和父亲能同意吗?你可是陈家的长子长孙,你的义务不用我提醒?” 陈乾一非常明白康王的意思,只是很多时候都故意忽略。 望着怔怔出神的少年,康王拍了拍他肩膀,道:“别放手,这姑娘不错,虽然出身跟你比不了,现在看,也不至于拿不出手,能在一起也是缘分!而且,我看你,也不讨厌她!” 陈乾一抬眼看了看康王,没说话! 康王笑笑,也没说什么。 …… 喜凤茶坊,地处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荣华街,这间茶坊装修非常典雅,伙计长的也周正,从里到外透着贵气。 普通平民极少来此,光顾这里的基本上都是达官贵人。 茶坊里面每天都有说书的、卖唱的和跳舞的,虽然叫茶坊,也有一些精致的小菜,不过价钱不便宜。 二楼靠里的一间包间里,两个妆容精致的贵女,此时正在这里密会。 红衣女子嗔怪道:“你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出来什么事啊?”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穿一身白衣,头戴白色帷帽,身子向前探着小声说道:“我跟你说,昨天的赏花大会上陈国公府的那个少夫人,你还记得?” 红衣女子有点不屑,冷笑道:“当然记得,忘了谁也忘不了她啊!” 白衣女子道:“你猜怎么着,昨天从锦园出来之后,发现我的发钗不见了,就回去找,找到了之后往回走,走到杏林街的时候,我又累又渴,就找个茶馆进去歇脚,你猜我看见谁了?” “你不是要说陈家的少夫人吗?”红衣女子道。 “是她没错,可是你做梦都不会想到,她居然和端王在一起,而且举止特别亲密!”白衣女子表情夸张而嫌弃。 “端王?当真?”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敢乱说吗?” “他们去了哪里?你看见了吗?” “他们好像是去了医馆,端王和她同乘一匹马!他们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我看见的,再之后就是二人下马之后我看了一眼,确定是她和端王没错。” “这是真的?要是那样的话,这个女人其心可诛啊!” “就是就是,你说她一个丫鬟出身,能有命嫁到国公府,嫁的人还是名满京城的少年英才,这她都不知足,还跟王爷勾搭上了,真是太不要脸了!” “得给她点教训才行,如果没有她,姐姐你才应该是全场最出彩的那位,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她来!”白衣女子气氛地道。 “哎,我也不是嫉妒她琴艺比我强,我只是看不惯,把京城当什么了,一个奴才出身的丫头,居然敢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我看啊,这样,咱们……” 两个女子又同仇敌忾地撒了会儿气,才小心翼翼地离开喜凤茶坊。 …… 换药的时候,林弱弱顺便让郎中给她重新包扎了伤口。 之前包的实在太夸张了,现在伤口已经结痂,不流血了,可以稍微包的薄一点儿。 包完之后,像吃饭、翻书这样的事情至少可以做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感觉太不好了。 闲来无事,她准备找两本话本看,可这些话本上的故事也太乏味了,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一点探索欲望都没有。 写字暂时是不能写了,用手做的事都无法完成。 新买的羊她也捞不着放。那头母羊自从买回来之后,就被家里的老太爷认领了,除了上朝,平时基本形影不离。 总不能干呆着,睡觉也不能睡一整天。 陈乾一这昨天染了风寒,据广成说是晚上睡不着起来上外边溜达着凉了,说啥也不吃药,就在床上躺着,谁也不搭理。 林弱弱无奈又从大书房搬回了小书房,为了方便照顾他,尽管自己也需要照顾,但林弱弱担心他心情不好,加重心理疾病。 林弱弱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上,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应该没睡着,因为刚才过来之前还见他睁开眼睛看着帐顶。 看着少年俊秀脸庞,闭起来的眼睛令两排睫羽更加突出,看起来格外乖巧。 林弱弱不由弯起唇角,小声道:“吃药了,小哥哥!” 少年似乎有点意外地睁开眼,看着林弱弱。 林弱弱笑着道:“你吃了药,我给买好吃的!” 少年看了看她的手,道:“你叫我什么?” 林弱弱面不改色地道:“小哥哥啊!你不是我们家的哥哥吗?”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少年见她笑,脸上的表情也慢慢柔和起来。 林弱弱见他好像心情没那么糟,继续笑着说道:“以后我就叫你小哥哥好不好?” 半晌,少年慢慢把脸扭向里面一点,道:“我要吃糖炒栗子!” 林弱弱心里有点意外,效果比预想的好太多了,连忙道:“好,你把药吃了,我就让秋水去买!” 少年转过脸来,没说话,张开嘴,眼神示意了一下林弱弱手里的药。 这是在撒娇吗?林弱弱赶忙拿起勺子给病娇小哥哥喂药,都吃完之后,还用自己的手帕给他擦了擦嘴,随后轻轻摸了下脸,“真乖!” 陈乾一内心:“……这女人是我娘变的吗?” 林弱弱丝毫没觉得不妥,刚准备转身吩咐秋水去买糖炒栗子。 身后传来少年低哑的声音:“如果,我一这辈子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甚至你跟着我还可能有危险,你还愿意留在这里吗?” 第三十五章 迷妹 陈乾一这两天很乖,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林弱弱每天两次给他喂药,没有任何困难,当然也可能是每次总能满足他吃零食的要求。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之前生人勿进的少年似乎开始逐渐放下周身防御,身上的气场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单是要零食吃这一举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这点就连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广成和翠柳都感觉有些意外。 林弱弱这两天一直在想那天他说的话。 前半句说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以理解成抑郁症的一种表现,悲观。 可后半句说“跟在他身边会有危险”,那是什么意思呢? 当时他问完,林弱弱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当然,我们已经成亲了,我不留在这里能去哪儿呢?” 嗐,左不过是抑郁症还没好,又多想!林弱弱摇摇头把思绪拉回来。 总之不管怎么说,他总算肯和她交流了,而且种种迹象表明,症状还是有所好转,林弱弱感很欣慰。 这几天,她的手臂和身上的伤都在陆续恢复,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也能随意走动而没有太多痛苦了。 而且她感觉这幅身体尽管看起来弱小,但自我修复能力和耐力都比她前世好太多了。 也可能是因为身主从小就吃苦,一直都需要劳作,无形中身体也得到了锻炼的缘故。 这两天,原本由翠柳负责的梳头、更衣等这些需要贴身伺候的活儿,已经转交给林弱弱来完成了,是陈乾一指定的。 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还做不太好,不过好在对方也不矫情,林弱弱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同样,对他的称呼,自那天之后,林弱弱私下里就叫他“哥哥”,看对方的表情似乎还挺满意。 林弱弱在心里偷笑,暗自赞叹自己是把“饭圈文化”带到了异世界的第一人。 陈乾一内心对这个称呼有着天然的好感,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某个花花世界里粉丝对偶像的昵称,只觉得这个称呼比“夫君”更让他感觉随意且温暖。 他在家虽然是长子,弟弟妹妹都是叫他“大哥”,或者“兄长”,可是叫“哥哥”的还真没有。 在照顾她家哥哥之余,闲暇时间还是很多的。 林弱弱这两天也没去大书房,没事儿的时候就在院子里跟秋水他们几个丫鬟闲聊。 有一天心血来潮,林弱弱提出给小丫头们讲故事。 讲什么呢?就讲她最熟悉的《西游记》! 秋水为林弱弱搬来一把藤椅,放在卧房前面的海棠树下,林弱弱清清嗓子就开始声情并茂地讲了起来: “话说在混沌初开之后,世界共分四个大洲,其中的一个州叫东胜神州,其海外有一个傲来国,傲来国东面有座山,名曰花果山,上顶上有一块巨大的仙石,上有九窍八孔,历经数万载春秋,感受天真地秀,吸收日月精华,居然内蕴仙胎……” 可能是林弱弱讲的故事太动听了,这院里的丫鬟小厮忙完了手头上的事,陆续都过来了,或蹲或坐,听大奶奶讲故事,尤其是广成,眼睛都瞪圆了。 可没讲多大会儿,刚把神猴出世讲完,大家的兴趣也已经给勾出来了,翠柳就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拜帖。 “大少奶奶,承安侯家的大小姐派人送来了拜帖,是给您的!” 承安侯乃一等侯爵,在朝堂上是可以和丞相和太尉叫板的存在,手中握有兵权。 林弱弱从未与他家的小姐有过接触,她很纳闷。 仔细考虑了一下,她决定寻求帮助。 扔下一堆眼中充满期待的丫鬟小厮,林弱弱走进卧房,看陈乾一正站在桌案后,林弱弱走近一点,他好像在画画,想了想,决定去找婆婆问问。 陈夫人看过拜帖之后,只给她说了一下本朝的一些官吏制度,以及陈家素有往来的一些世家,但这些往来的世家之中却不包括承安侯府。 听陈夫人介绍承安侯为人眼高于顶,素来不喜与这些世家来往,不过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让皇上对其非常放心。 说了一大堆,陈夫人并没有直接建议林弱弱怎么回这张拜帖。 “那母亲觉得我是见还是不见这位侯府大小姐呢?”林弱弱小心地问道。 陈夫人笑笑,回道:“如果不见会怎样,你想想!” “嗯,不见的话,估计会得罪她?” 陈夫人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缓缓说道:“你自己拿主意!” 林弱弱回到自己的院子,忠实的听众们还没有完全散去。 林弱弱现在显然是没情绪讲故事,但还是没有当主子的习惯,就笑着跟他们说了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回到小书房,陈乾一还在画画,林弱弱走到茶桌旁,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送到陈乾一面前。 转过身回到茶桌旁,也没坐下,站在那儿一口气喝掉了剩下的一杯。 陈乾一将笔放在笔山上,缓缓坐回身后的椅子,端起茶碗啜了一口,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不用太小心翼翼,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还有我呢!” 林弱弱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因为这屋里没别人,也不可能自言自语,他没那习惯。 “他难道知道我在困惑吗?那他知道承安侯家的大小姐找我的事了?也是,翠柳说话的时候也没特意压低声音……”林弱弱在心里想着。 抬起头,目光直接对上少年那双清朗的眸子,少年随即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林弱弱差点被自家哥哥的盛世美颜晃晕了。 尽管这些天来已经培养出了一定的免疫力,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哥哥这样温和无害的笑颜,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漏掉一拍。 随后就听对方平静地道:“你讲的故事很有趣,有空可以多讲讲!” “他在对我笑,他还夸我故事讲的好,哇,我也太幸运了!” 林弱弱激动地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赶紧用袖子在嘴上胡乱抹了两下。 陈乾一看着对面的林弱弱,像一只在森林里迷了路的小鹿,不禁笑出声来,恰到好处地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这下林弱弱不仅心跳漏拍,几乎彻底停跳,“哇,我家哥哥也太好看了!” 而对面的少年貌似有点点惊讶,随后浅笑道:“我知道啊!” 林弱弱内心:额……我难道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好没面子……也是,自从眼泪从嘴里流出来那一刻开始,面子就已经没了!不过话说你不是应该假装谦虚一下吗? 少年再次拿起笔在刚才的画作上最后添上了几笔,完成之后,自己又调换角度审视了一会儿。才从桌案后面走出来。 此时林弱弱还保持着两手捧着茶碗站在茶桌旁的姿势,沉浸在自己制造的各种复杂情绪中。 陈乾一慢慢踱步到她近前,抬起右手,用修长的手指在她嘴角上轻轻抹了抹,低声道:“下次流口水的时候,记得别用袖子擦,妆都花了!” 说完直接出门,去了大书房,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 林弱弱这才缓过神来,用若有若无的声音嘀咕:“我不要面子的吗?真是!不过我家哥哥的手可真好看!而且他用那么好看的手摸我的脸……” “大少奶奶,承安侯府的人还在等着,您的回帖写好了吗?”翠柳看着一脸憨笑的大少奶奶,硬着头皮提醒道。 林弱弱一个激灵,一秒从花痴模式恢复到圣女模式,宝相庄严地道:“稍等,我这就写回帖!” 第三十六章 心事 第二天,巳时三刻左右,承安侯府大小姐顾凝云,坐着奢华的马车,来到陈国公府。 看门的家丁进去通传,因为是事先约好的,林弱弱用完早膳,就已经来在主院会客厅等着了,随身伺候的是秋水。 林弱弱本来一直在揣测,这位小姐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来的呢? 拜帖上只是说了在赏花大会上有一面之缘,没有深入交流,想来此拜会,都是些场面话。 林弱弱隐隐觉得不会真的这么简单。 顾凝云带着一个丫鬟,两个小厮,一行人被带进府门,车夫留在了马车上,没下来。 到了会客厅门口,两个小厮识相地没有跟进去,只有丫鬟跟着进去了。 接到通传之后,林弱弱起身走到门口迎接。 虽然承安侯的爵位和实力都不容小觑,但双方家眷毕竟不是官场中人。 再者论品级,陈国公府和承安侯府都是一品。 因此林弱弱没必要表现得格外忐忑逢迎。 两女见面相互打招呼寒暄,毕竟也算见过一面,林弱弱就假假当做熟人来招呼。 “顾姐姐好!快请坐”林弱弱一面施了一个万福礼,一面热情地招呼着,并让秋水看茶。 顾凝云之前在锦园远远地见过林弱弱,但到底是没有打过交道,又听着那些风言风语,不免在心里看低了她。 但眼前的女子,不卑不亢,无论是跟家中下人说话,还是跟她寒暄,举手投足俨然一副富家主子的气势。 再看这模样妆容,就算是知道她要来,刻意打扮,可气质是骨子里的东西,不是装扮能临时撑起来的。 不过等她看到林弱弱袖管下面还包着纱布的时候,诧异的同时,想起那日姚家小姐说的话。 没错,那日目睹了端王和林弱弱同乘一匹马去医馆的女子,就是大理寺卿姚博厚家的小女儿,名唤姚虹影。 那之后的第二天她就在喜凤茶坊把这件事跟顾凝云说了。 而顾凝云也正是知道了那件事,才决定来此“拜会”一下这位“对手”。 之所以把林弱弱当成对手,可以说有两方面原因。 一个是,在林弱弱出现之前,顾凝云因琴艺出众,在京城贵女中素有才名。 陈姝瑗虽然才名在外,可单音律这一项来说,是比不过顾凝云的。 陈姝瑗强在诗词和棋艺,别的方面也不差,就算拿不了第一,前三是稳稳的。 然而这都不是主要的。 顾凝云为人清高,并无真正的至交好友,她也不太把别人放在眼里,属于高度自信那一类人。 真正促使她来这里的主要原因,是端王。 顾凝云倾慕端王很久了,这是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隐秘。 偏偏姚虹影是知情者之一。 那日在赏花大会上,虽然被林弱弱抢了风头,但她听得出来,那首曲子之所以能让众人惊叹,主要是因为那首曲子本身,再加上词章绝妙。 若单论弹奏技法,顾凝云自信自己是不弱于林弱弱的。 因此也没太往心里去。 可自从听了姚虹影的话,心里就开始不安生。 她无法容忍自己属意的男人被别的女人盯上! 尤其这个人在另外一件事上已经算是夺了自己一回风头。 跟姚虹影见完面,回家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气就一直往上顶。 依着心劲儿,她连挠林弱弱的心都有了,现在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说话,已经说明顾大小姐是比较能沉得住气的。 两人具端坐在椅子上,礼貌地闲聊一阵子。 可毕竟不熟,没什么太多共同语言,一会儿之后就稍微有点儿冷场。 顾凝云虽然来这儿的目的不单纯,但也不好一上来就横挑鼻子竖挑脸,毕竟林弱弱没当面的罪过她。 如果第一次正式见面的人上来就找茬,那不能说明这人厉害,只能说明她有病,顾大小姐当然没病。 说了一会儿品茶、天气等一系列没营养的话之后,顾凝云见林弱弱也不问她今天来此的目的,那就只能自己把话茬引过来了。 “少夫人的琴艺可是让小女大开眼界,凝云那天没听够,可惜今天来的不巧,您的手受伤了,看来只能日后有机会再一饱耳福了!” 林弱弱听了,莞尔一笑,道:“顾姐姐见笑了,妾身这点本事哪里值得一提,那天也是恰逢其会,大家捧场,能给大伙助助兴,也是妾身的荣幸。” 顾凝云抿嘴一笑,道:“凝云冒昧问一句,少夫人是怎么受伤的,那日抚琴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林弱弱就把当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不会提及端王送她就医的事。 不提及端王,也不代表林弱弱心里有鬼,她只是觉得作为有夫之妇把不相干的男人扯进来,对双方都不好。 而且她也没有别的想法,至于那个帮了忙的人是王爷还是乞丐,只要日后寻个机会报答就好,不用总是提起来。 再说有些时候说出来还可能让对方陷入麻烦,那就更是枉费了人家的好心。 顾凝云听着,大概心里有了点数,看林弱弱的神态和语气,不像是心虚的样子。 想了想,可能是端王路过帮个忙也是可能的。 毕竟姚虹影的话也不可全信,她俩的关系还没亲密到那个程度。 又闲聊了一会儿,顾凝云觉得今天来这儿也就这样了,再说太多不仅会让对方起疑,还会显得她很失礼。 当然从今天起,她会密切关注林弱弱的动静,尤其是和端王有关的。 至于林弱弱是否德不配位,她其实不是太关心。 她从小锦衣玉食,什么也不缺,更是被家中长辈视作掌上明珠,再加上她无比强大的自信心,还不至于嫉妒一个国公府的小媳妇。 至于姚虹影为什么那么气愤,她也知道一点儿。 还不是从前姚虹影一直心悦陈乾一,后来听说他娶了一个丫鬟,正经在府里闹了好一阵子情绪。 又闲话了一会儿,顾凝云就告辞了。 林弱弱和秋水出门送客,走至大门口,刚好遇见被“提前释放”的陈乾来。 窦姨娘担心儿子被圈在屋里闷坏了,哭着喊着求了老夫人,才把陈乾来的禁足令给解了。 昨天晚上刚准他出屋,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不敢离家太久,早膳过后在附近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顾凝云带着丫鬟小厮正往出走,可巧陈乾来迈步进来,两下碰个正着。 两人同时抬头,顾凝云一见是个脸生的少年,就赶忙低头侧身让路。 可陈乾来看到那张脸之后就挪不开眼睛了。 眼前的女子身着软银轻罗百合裙,搭配如意云纹衫,云髻高绾,面如霞飞,眉如远黛,双眼目不斜视,更显冷艳清贵,妥妥地御姐范。 陈乾来感觉呼吸困难,心像突然烧着了一样,他觉得自己恋爱了。 人家已经把路给让出来了,他还站在那儿不动,后面跟的小厮觉得不妥,叫了他一声“二少爷,咱们快回!” 陈乾来猛地回神,也觉出来自己失态了,忙上前大模大样地躬身施礼,“小生陈乾来,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他毕竟比不了沈斯年那种花丛老手,长这么大头一回陷入粉红危机,心里虽然痒痒,但还是舍不出脸来直接搭讪。 顾凝云听见对方道歉,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就出门上车走了。 陈乾来来到大门外,扶着门口的石狮子头,痴痴地看着顾家的马车越走越远,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 林弱弱早在顾凝云遇见陈乾来之前就已经往回走了,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辙。 陈乾来讪讪地回到府里,愣了会儿神,突然左拳击右掌,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叫来身边的小厮朱三。 “去打听一下,今天府里来什么人了,找谁的?” 朱三得令就往门房跑,一会儿功夫就打听到了,回来复命:“回二少爷,是承安侯家大小姐,来找大少奶奶的!” “得,我找她去!”说着就要往林弱弱的院子里去,可没走两步又停下了。 第三十七章 破冰 陈乾来一想不对啊:“来找她的?她一个丫鬟出身,跟顾家大小姐能有什么交集呢?”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去找夫人。夫人平时对几个孩子还算公正,所以孩子们对她也很尊敬,哪怕陈乾来再浑,也没当面顶撞过嫡母。 见到夫人,陈乾来收起顽劣样子,正经八百地行了礼:“孩儿见过母亲!” 夫人笑着道:“来儿来了,坐,可是有什么事吗?”陈乾来很少没事的时候来找她。 陈乾来不自觉地耳朵和脸都染上一丝绯红,吞吞吐吐地回道:“母亲可知今天来府里……做客的小姐是哪家的?” 夫人一听,再看他的样子,有了一点猜测,但还是故作无觉地道:“哦,那是来找你大嫂的,是顾家的大小姐!” 陈乾来以为夫人会接着问他“问她做什么?” 可是等了一会儿,发现夫人手里掐着佛珠,根本不往上提,就有点急了。 陈乾来嘴笨这点很完整地遗传了其父陈文彦。 眼见着嫡母不往他心里说,很是着急,但却不知怎么开口。 憋了半天,一狠心就照直说了:“孩儿……孩儿觉得她长的好看,想……想向她家提亲!” 夫人面上一惊,暗道还真猜着了。怎么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知道他说话不会拐弯。 思忖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傻孩子,订亲哪能就见一面就定下来呢?婚姻大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这些年来,她和丈夫形成了一种默契,她唱红脸,陈文彦唱白脸。 有些话还是让他父亲跟他说比较好,如果是她说,又要招来窦姨娘的怨恨。 啜了口清茶,接着道:“来儿也长大了,可你才十六岁,成亲尚早,不急!” 话音刚落,陈乾来有点委屈有点赌气地说:“可大哥也只比我大一岁,怎么就成亲了?再说我也没说这就成亲,我是说先提亲,过两年再大婚不就行了!” 夫人不动声色,继续和颜悦色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等你父亲回来,问问他的意见。毕竟承安侯府不比普通世家,还是要慎重。” 陈乾来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就答应一声,告辞退了出来。 晚上陈文彦从外面回来,夫人就将陈乾来的说的事跟丈夫如实说了,还没等说完,陈文彦就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 “你怎么也糊涂了?那姑娘是承安侯府的嫡长女,被家里当掌上明珠供着,在京城又小有才名,心气儿不是一般地高,来儿什么样你还不清楚?游手好闲,文不成武不就,整天没个正溜儿,人家能看上他?” 见夫人还要说话,就一摆手,接着说道: “我记得那孩子跟宇宁同岁,到现在都没订亲,就连燕国公家的长子,还有五皇子都曾经给她提过,那都没看上,听说承安侯最近也为长女的亲事发愁。你啊,就别操心了,来儿没戏,一丁点儿都没有。” 夫人见丈夫和自己的看法一样,就顺势道:“那来儿那边……要不你去说?” “行,我说!”陈文彦这边答应的挺痛快,不过显然不用他费事了。 话音刚落,赵嬷嬷进来传话,窦姨娘和二少爷来了。 两夫妻互相看了一眼,心知肚明是来干嘛的。 陈文彦说了句:“正好,省的我叫了,让他们进来!” 窦姨娘走在前头,刚一进门,陈文彦一边擦自己的佩刀,一边说:“来儿说的那事儿我知道了,不行!你们回去!” 窦姨娘:“……” 陈乾来腿还没迈进来,听见父亲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抢前一步,越过窦姨娘,气愤地道:“父亲怎能这般对儿子?我哪点不好?人都说一家女百家求,那好歹我也是国公府的少爷,怎么就不行了?” 窦姨娘心里也来气了,心道“合着我来了,您一句话都不听我说,就直接来这么一句,我偏不!” 可面上还是陪着笑,道:“哎呦!老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也听不懂啊!”说着,用手使劲掐了一下儿子,给他使眼色。 陈乾来吃痛,“哎呦”一声,生气地说:“本来就是,你掐我我也得说!” 夫人坐着没动,看着这娘俩,也没说话。 陈文彦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你觉得你能配的上陈安侯府的嫡长女吗?你觉得承安侯会允许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国公府不成器的庶子吗?你觉得那顾大小姐像是嫁不出去的样子吗?” 陈乾来一听,突然心里也紧张了,好像父亲说的也对,可那也不能阻止他要娶顾大小姐的烈火雄心。 于是一跺脚,一扭身子,两手一插袖,开始耍赖:“不管,反正我就只要顾小姐,否则我终身不娶!” 陈文彦气得,胡子差点飞出去,“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那熊样儿,别说承安侯府的小姐,就是个普通世家的小姐都难看上你!自不量力!” 窦姨娘体态丰腴,比较容易出汗,久而久之养成了拿手帕擦汗的习惯。 现在听这爷俩眼瞅着又要杠起来,急的只冒虚汗,手帕都湿透了。 赶忙堆起笑脸道:“呵呵,老爷也别生气,来儿也大了,总这么在家呆着也确实不是办法。这孩子不爱念书,我寻思着,老爷看看能不能给他谋个事儿做做。有个一官半职地,以后说亲不是也好看吗?” 陈文彦听了,倒是没急着反对,半晌才开口:“嗯,行,我留意着,有合适的空缺就给他问问。” 窦姨娘乐呵呵地回应着:“欸,好,那没事儿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一手拉着儿子就要走,陈文彦叫住她:“等等,没事别总跟那些狐朋狗友在一块儿胡闹,徒惹是非,从明天开始早上三更起来练功,既然不能念书,就练武,总得有点本事才好谋事儿做!” 陈乾来一听,眼睛一下就瞪圆了,喊道:“啥,那我还活不活了,我唔……唔……!”还要说什么,被窦姨娘拿手上的帕子把嘴给堵上了,赶紧往外拽了出去。 …… 张小子自从上次马车出事故之后,老张一直不让他再驾车,让他在屋子里反省。 这天林弱弱早起,秋水就来报,说老张带着儿子在院子里等着给她认错领罚呢。 林弱弱当然没罚他,至少现在看没有证据指明那件事跟他驾车有关。 不过详细问一下当时的情况还是有必要的,于是就把郑仁也叫了过来,陈乾一恰好从书房里出来,顺便站下一起听着。 当天林弱弱和陈姝瑗都坐在马车里面,马车四周都有帘子,看不到外面。 张小子说没有任何特殊情况,地面很平,前面也没有特殊的东西,连别的马车都没有。 而郑仁说,他好像在那附近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味,不过很淡,隐隐约约的,过一会儿就没了,其他的跟张小子说的一样。 林弱弱看向陈乾一,后者示意他们三个可以走了。 人走之后,林弱弱随着陈乾一回房,并把门关上。 陈乾一转身缓缓说道:“是人为的!不过……” 他不太好确定,是对方不想要她们的命还是有突发事件导致中断。 林弱弱不置可否:“能想到可能的嫌疑人吗?” 陈乾一眉头微皱,似乎有点为难地深吸一口气:“能,不过不确定,因为不止一个。” 林弱弱一脸问号,想了想问:“这就是你所说的跟你在一起会有的危险吗?” 陈乾一这回反而将眉头舒展开了,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灰意冷地道:“这也许还不算!” 林弱弱惊了,以脖子落枕的姿势缓慢转过头来,问:“这还不算危险?难道是坐牢的那种吗?还是要命的那种?” 看着她满脸写着“难以置信”,陈乾一本来对着她的身体转向一侧,淡淡说道:“怕了吗?怕了就说,我会放你走的……” 林弱弱看着这个已经开始慢慢褪去青涩的少年,隐约感觉到他气场的变化。 此前正在消融的防御,现在又回来了,炎炎酷暑,而他周身竟然像是逐渐笼罩上一层寒霜,就如初见那晚一样。 林弱弱心里突然涌上一丝难言的痛楚,此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边溜走,是很重要的东西。 于是想也没想,竟然直接扑到少年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些天以来,自己一直在想办法治愈他,焉知不是在治愈自己? 穿越到这个世界,别的都能想办法克服,唯有孤独,两世累加的孤独,如影随形。 幸运的是,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林弱弱就果断识别出他们拥有同样的属性,孤独。 她想要靠近他,也是因为这份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孤独。 她双臂用力环着他线条流畅的腰身,两只手抓着他背上轻薄的衣衫,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她能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这声音让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如一个溺水者慢慢找回了呼吸。 一字一句地说出她想说的话,听在少年耳中,却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不走,哪也不去,没有你我更怕!” 声音不大,但于他而言,却字字入耳。 少年的胸和背都坚硬而紧实,跟想象中久病的文弱书生天壤之别。 两人就这样站在窗前,窗外是开过了季节的海棠,浓绿的叶子簇拥着小小的果子。 良久,少年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落在她单薄的背上,另一只手轻抚上她柔软的长发。 一丝温暖缓缓浸润了林弱弱冰冻已久的心,这是来自另一个相同属性灵魂的温暖。 与此同时,她也觉察到少年身上的冰霜正在悄然融化。 第三十八章 炎凉 林弱弱拆掉了手上的纱布,手臂上留下两道明显的疤痕。 郎中来复诊,又给开了点补气养血和去疤痕的药。 夫人又嘱咐管家从库房里找了很多滋补品,丝毫不吝惜地拿给林弱弱,自从受伤之后人参燕窝都没断过。 府里从上到下都看在眼里,下人们暗地里都说林弱弱命好,身份低微高嫁到国公府不说,还能摊上待她这么好的婆婆,得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 夫人之所以对林弱弱好,一方面是因为林弱弱为了保护陈姝瑗而受伤,另一方面,是她也觉察出陈乾一的病情有了极大的好转,她认为这是冲喜见效了。 再加上林弱弱处处表现得都不像是一个丫鬟出身的样子,这更是带给她很多意外之喜。 主院花厅里,夫人撸起林弱弱的衣袖,看到那两条疤痕,转身回屋拿出来一盒药膏。 温和说道:“这个药叫复颜平肤膏,去年我的手擦伤了,皇后娘娘赏给我的,没用完,还剩这些,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 说着打开盒盖,用食指尖蘸取一点药膏,亲自给林弱弱抹药。 一边抹药,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说:“你这守宫砂按说在平民女子中可不多见啊!想必你爹娘当初对你也是百般宠爱!” 林弱弱搜索了一下记忆,并没有关于守宫砂的印象,只有对她非打即骂的父母。 话说这居然是守宫砂啊,她自从穿越过来醒了之后,就一直以为只是一颗朱砂痣。 想了想还是把记忆里的童年描述给了婆婆。 “这守宫砂的来历我是没印象,记忆中自我出生起,爹娘就对我不喜。 打骂是常有的事,我从五岁起就要开始做家事,还要下地劳作,比小我一岁的妹妹就什么都不用干,更小的弟弟也不用。 后来八岁那年,村子里闹饥荒,父母决定以五两银子的价格把我卖给了王家……” 林弱弱语气平淡地说起这段记忆就像在说别人的事,这让夫人听了心里很心疼,用疼惜的眼神看着她,道:“你是有福气的孩子,他们是那没福的爹娘,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林弱弱心里很暖,诚心诚意地对婆婆说了声:“谢谢,母亲!” …… 窦姨娘最近密切观察着大房的动静,她眼看着那边母慈子孝、风和日丽,心像在油锅里煎着一样。 后院老夫人房里,窦姨娘此时正在声泪俱下地跟老夫人控诉主母偏待她以及她的委屈。 “姑母,您说有她这样的吗?我再怎么样也是这府里的姨娘,就算我是那没脸的,不是还有您和来儿呢吗? 她这个当家主母怎么能这样。 合着我这些年任劳任怨、生儿育女的连刚进门的一个晚辈媳妇都不如了吗? 我想不通啊,呜呜呜……” 陈老夫人嗒嗒地抽着大烟袋,半眯着眼睛盘腿坐在拔步床边沿,一声不吭地把烟袋锅里最后的一点烟吸完,丫鬟接了过去,拿到一边去清理烟灰。 老夫人这才把眼睛全睁开,有点不耐烦地“咝”了一声。 窦氏听见,哭嚎之声稍微收敛了一点,改为低头小声啜泣。 老夫人见状,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都哭了快一个时辰了,多大的委屈也该哭出来了!” 窦氏没说话,还在啜泣,老夫人接着道:“这么多年了,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文彦的心思没在你那儿。 窦氏抽抽搭搭地小声说道:“我知道!” 老夫人继续说:“你就知足,好歹让你生了来儿,否则,就算是我逼他,他也不能让你还在这府上呆着,还给你姨娘的名分。” 听到这儿,窦氏渐渐停止了啜泣,气呼呼地道:“就算不喜欢我,可我也给他生孩子了,女人生孩子容易吗?” 老夫人有点生气了,“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生孩子吗?你怎么还不明白,高门深院里的女人,荣辱都取决于男人对你的态度,就算得不到丈夫的宠爱,也要得到他的尊重,可你现在都没有,所以,你还不清楚你如今的处境吗?” 窦氏:“我……姑母,你好歹帮帮我啊!” 老夫人双手拄着床沿,将身子向床里面挪了挪:“我帮你已经够多了,我也老了,你好自为之!我劝你好好教导来儿,少惹是生非,就算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和尊重,如果儿子出息了,晚景也能苦尽甘来不是?” 窦氏没说话,老夫人也不想再听她说了,半闭起眼睛道:“好了,我也乏了,老头子天不亮就起来,折腾的我也没睡好!你回去,我要睡会儿!” 说完也不管窦氏走没走,自顾自地躺下了。 丫鬟过来给她盖好被子,放下纱帐,小声对窦氏道:“姨娘先回,老夫人这会儿累了,让她睡会儿!” 窦氏又拿手帕擦擦早已干了的眼泪,站起来一扭身子出去了。 …… 陈乾一最近状况越来越好,感冒好了之后,每天可以在院子里或者大书房里活动活动,偶尔还去看看那只即将生产的母羊。 老夫人看着自己心尖尖上大孙子病好了这么多,每天也很开心,连陈国公把羊牵到屋里都不生气了。 秋水等一众丫鬟小厮,听故事听上了瘾,时不时缠着林弱弱给他们讲故事,林弱弱待下人亲厚,但凡得空就给他们讲上一段。 渐渐地,这府里的下人们都听说大少奶奶讲的故事特别有意思,都想过来听,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过来。 因为之前老爷和夫人有话,让他们没事不要去大少爷的院子,以免打扰他养病。 陈乾一也喜欢听林弱弱讲故事。 刚开始是在屋子里听,这两天偶尔也出来跟大伙一起。 广成有眼力见,见大少爷出来,赶忙给搬椅子,还拿过来一张小圆几,沏上茶水,摆上瓜子、点心和两样水果。 陈姝瑗是这院子里的常客,尤其最近,她也得知大嫂讲故事的事,更是每天都来,就差搬过来住了。 林弱弱觉得自己可能适合开个书场,现在有时候她在上面讲,下面最多的时候,能有二十多人在听。 更应景的是,广成为了让她多讲会,还给拿来的椅子和小方几,再搭配上扇子、手绢,林弱弱现在算是知道,说书的那几样道具是怎么来的了。 再搭一块醒木就齐活了! 秋水和秋香两个小丫头最近成了府里的红人儿。 原因是她俩开始卖座了,如果这院子以外的人想来听大少奶奶讲故事,那就得走她俩的关系。 经常能看见有丫鬟小厮们见到她俩,满脸地讨好:“秋水姐姐,这是我特意去南城给你买的杏仁饼,您拿好了!呵呵呵……” “秋香姐姐,你看兰庆阁的胭脂,您瞧,眼色正,多好看,您拿着!” 这天上午正赶上广成向陈乾一打小报告,林弱弱恰巧进来,不小心听见了。 林弱弱当即就把两个小丫头叫过来了,小脸一绷,开腔了。 “行啊,你们俩,长本事了,有好处怎么没我份儿!好嘛,我在前面出力费嘴皮子,你们俩到先得利了!” 秋香胆子小,一看自家小姐知道了,就有点害怕,紧着低头揉搓衣角,也不敢说话。 要不说关键时刻还得说秋水,胆大心细,一听小姐问责,二话不“扑腾”一下就跪下了! “小姐,你别生气,我这不是也想着给咱们院儿攒点儿声望吗! 要我看,收东西也两下麻烦,咱们不如收钱得了,反正他们要来,不让来还得罪人,您呢,给几个人讲不是讲,不如挣点钱还能补贴小厨房!” 林弱弱看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她家哥哥,回过头来,一拍桌子,“我看行!” 秋香吓一跳,秋水还在地上跪着呢,跳不起来,就是浑身一抖落。 只见袖子里稀里哗啦掉出一堆小零碎:胭脂、水粉、头饰、绢花,居然还有一个、两个、三个咸鸭蛋? 陈乾一凤眼瞪成了杏眼:“……” 林弱弱:“……” 第三十九章 家宴 林弱弱的故事每天下午未时三刻开讲,这几天,天天爆满,院子都快搁不下了。 经秋水、秋香、广成和林弱弱四人研究决定,定价二十文一场。 主要是依着他们每次送的东西估价取平均值来的。 其实林弱弱说收钱,也不是真的为了赚钱,能有几个钱可赚,再说她也不缺这点钱。 每月的月钱都花不完,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不用她花钱,胭脂水粉、衣服首饰,最近夫人高兴可没少给她。 她只是觉得日子过的有点单调,她又不是安分的性子,这个时代娱乐活动太少。 可没想到陈乾一并不排斥院子来人凑热闹的事,并且偶尔还能在人群中自在的听故事,神态上有着一份平时少见的怡然自得。 这个发现很重要。 借着这个机会,她想让府里的人能逐渐忽略掉把陈乾一当成一个重病患者的事,因为过分关注对抑郁症患者康复不利。 既然大家愿意来,那就借着讲故事的由头,很自然的把人们的视线转移。 要让从前最熟悉的人也逐渐忘掉或选择性遗忘掉这件事,而且是在很自然的状态下。 另外她觉得秋水有一句话说的对:“不让来还得罪人”。 她虽然是大少奶奶,可毕竟是新来的,下人们也各有各的打算,能笼络住人心,增加亲和力,对她在这里彻底站稳脚跟有极大的好处。 何不趁此机会打好群众基础呢? 头一场就爆满,围着那棵海棠树,蹲着、坐着、站着,好几排人。 陈乾一和陈姝瑗也在其中,哥俩站在第一排。 还是广成机灵,刚一见大少爷和二小姐没有走的意思,就转身回屋给他俩在最前面单设了一个小圆几,配上两把藤椅,圆几上还摆了陈乾一最近经常吃瓜子和的几样零食,还有茶水。 其他人的位置就随意了,基本是先到先得。 秋水负责收钱,广成负责维持秩序,秋香给林弱弱扇扇子。 当天,全府皆知,其中包括各院的主子,当然也包括窦姨娘。 收钱讲故事的第三天,正赶上初一,是全家一起吃饭的日子。 陈家平时都是各院分开用餐,只有节日和初一十五的晚膳,才全家聚餐,一般是在花厅,男左女右分两桌落坐。 让大家意外的是陈乾一也来了,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参加家庭聚餐。 大家既惊讶又高兴,当然除了窦姨娘之外,她只有惊讶。 而陈乾来傻乎乎地,也跟着挺高兴。 他倒不是盼着大哥病好,理由是他对顾凝云没有死心,最近正想走林弱弱的关系。 当然他还没有打听到林弱弱和顾凝云到底是个什么交情,只知道她俩认识,想着要是能帮他引荐一下也是好的。 可一想之前闹洞房那次得罪过她,现在有点拉不下脸来。 至于窦姨娘曾经跟他说的家族继承权的事,他早忘到脑后了。 什么也无法阻挡他追求爱情的决心。 眼瞅着陈乾一一步一步地往这边来,陈乾来眼尖,“滋溜”一下就跑出去迎接,嘘寒问暖地套近乎。 陈乾一非常了解这个弟弟,“事出反常必有妖”。 用眼角扫了他一眼,稳稳当当地继续往里面走。 等他都进来了,林弱弱才看见,很惊讶,以为他来找她有事,赶忙迎过来,挽着他胳膊问:“你怎么来了?” 自那日问过林弱弱怕不怕之后,最近两人关系有了很大进步,包括交谈举止更像是熟悉而亲近的人。 本来林弱弱骨子里对肢体接触也不是太敏感,前世和熟悉的异性朋友偶尔也会勾肩搭背,心里没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的桎梏。 一时忽略了场合不对,就有点儿随意。 好在马上意识到,立刻恢复庄重神色,把手从对方身上拿开,又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陈乾一见她这仓促的小动作和那慌乱的小表情,唇角微勾,将手中折扇并拢,抬起右手,用手指勾了勾她的尖下颌,打趣道:“嗯,你来吃饭怎么不叫我,没良心!” 林弱弱发誓,他平时不这样,这浓浓的纨绔味道是怎么回事? 是解锁某个了不得的新技能吗? 还是原来的潜能被她不小心给激发了? 见到儿子来了,正喜出望外过来迎接的夫人和往这边看的窦姨娘以及女席上的各位,像同时被冰封了一样,停顿三息…… 林弱弱醒过神来之后,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小声嘀咕了一声“讨厌!”,心里还是美美的怎么回事! 诸位观众解冻之后,开始不约而同地咳嗽起来:“咳咳,嗯……,咳咳……” 陈乾一跟没事人一样,仿佛刚才雷到大家的人并不是他,依旧迈着四方步走向男席一面。 陈乾来也愣了会儿神,心里暗自琢磨:“别说跟沈表哥比,就是跟大哥比我也差很多啊,学到了!” 既然多了一个人,之前的坐位就得相应挪一下,好在男的这边人少,就是陈乾一来了也才四个人,就只是陈乾来稍微动一动就行,很快就都落座了。 女席这边,林弱弱直到陈乾一坐下,她才回座位。 林弱弱刚一坐定,还没等老夫人说“开饭!”窦氏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没规矩,我们那时候哪敢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就跟男人卿卿我我的,就算是自己男人,也得在人前保持距离,现在年轻人!呵!啧啧啧……” 边说着还边用手绢擦着嘴角,摇着着脑袋撇着嘴,一脸看不惯也忍不了的样子。 老夫人这气啊,用眼睛使劲剜了她两眼,心道,咋就没个记性,早晚作出事儿来! 夫人一听不乐意了:这说谁呢,我看你是嫉妒?你到想有男人跟你卿卿我我,可惜没有啊,跟你生孩子那位都好几年没进过你屋了! 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新婚燕尔都这样儿,我们也年轻过,只是现在都成了烧糊的卷子,什么给忘了,呵呵呵……”说完自己也笑了。 老夫人一听也笑着接上道:“谁说不是呢,当初你和宇宁他爹刚成亲那会儿,天天像拴一块儿了似的,形影不离的,我一叫你,他就跟着答应!” 大家:“哈哈哈……” 老夫人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夫人自己又不好意思又想笑,气氛一下就活跃起来了,老夫人随便说了句:“快吃饭!一会儿都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家心情一下都好多了,一改之前的压抑。 窦姨娘感觉自己不光被忽视了,还被打击了。 林弱弱没有故意扭捏的习惯,吃饭就是吃饭,想吃什么吃什么,可陈夫人还是觉得她吃的有点少,隔一会儿就给她夹菜。 桌上除了窦姨娘之外,大家闲聊着,说到这几天林弱弱讲故事的事儿,陈姝瑗杏核眼一瞪,马上就来了精神,一个劲儿地说“大嫂的故事太有意思了……” 半天没说话的窦姨娘在旁边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 “呵!早听说茶馆里又说书的先生,没想到家里出了个说书的娘子!还是收了钱给奴才们说,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国公府艰难到连女眷都养不起了呢!没的让人笑话!” 这句话说完,连在地上伺候的丫鬟们都不高兴了,一个个拿眼睛瞪她,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枣花听了,给老夫人扇扇子的手一顿,瞪她一眼。 老夫人都看不下去了。 沉声道:“你够了!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就快回去!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大家见老夫人生气了,都不说话,林弱弱静静地看着她作,暗道:你给老娘等着!这可不是我不容你!是你找我的茬儿! 正想着,老夫人又接着说道:“有本事你也说书,你又那脑子吗,还能收来钱,那说明人家说的值钱,要让你说,恐怕给钱人家还未必看呢!什么奴才不奴才的,什么时候显着你是主子了?” 本来今天儿子来了,夫人心里很高兴,可就因为这么个人愣是把好心情给搅合了,耐下心来对老夫人说:“母亲消消气,别跟晚辈一般见识!” 陈姝瑗也趁机插话:“祖母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能陪我玩猜字谜了!” 窦姨娘一看大伙都没人理她,站起来,委屈地用手帕捂着嘴跑了出去。 此时陈乾来还忙着跟他大哥嘘寒问暖地套近乎呢,压根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也没看见他娘跑出去。 不过陈乾一的耳力过人,又特别关注这边的动静。 本来他今天来就是因为听广成说最近窦姨娘总是鸡毛蒜皮跟林弱弱找茬儿,他怕她因着辈分挺着挨欺负。 刚才的事儿他是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 窦姨娘刚跑出去不远,心里气得不行也没怎么看路,迎面撞上陈文彦身边伺候的老仆连祥,把老头撞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她居然头都没回,接着跑。 连祥揉揉生疼的胸口,赶紧进屋来报: “老爷,端王,端王爷来了!” 第四十章 端王 陈文彦率先站起来:“端王来了?” 连祥回道:“是的,老爷,已经请到前院会客厅了,他说,嗯,说……嗯……” 陈文彦听着这个着急,这老家伙什么时候添这么个毛病,说话支支吾吾的。 于是不等他说完,就走了出来,老太爷也缓缓站起身,打算往出走迎接端王。 眼瞅着老爷都要出门了,连祥一狠心说了出来:“端王说是来找大少奶奶的!” 陈文彦和陈国公同时停止动作,齐齐转身看着连祥,随后又看向女席那边的林弱弱,尽管屏风挡着看不着。 陈乾一听见说找林弱弱的,先是一愣,随后扔下还在给他讲笑话的二弟,起身来到门前。 屏风并不隔音,女席这边显然也听到连祥的话了,林弱弱和小姑同时看向对方。 两人心里泛起相同的疑问:“难道是因为那天的事?” 陈夫人还是沉稳,温言问林弱弱:“你认识端王?” 林弱弱点头,随后又摇头,坦言道:“唯一的接触就是马车出事那天,端王路过送我去了医馆,也算不上认识。” 陈老夫人微米双眼,表示很不理解。 林弱弱稍微犹豫一会儿,果断起身,朝中厅走去。 陈乾一还在门口,他今天穿了一身浅色居家长衫,神色浅淡,看不出情绪,稳稳地站在那儿,看着林弱弱过来。 她想解释些什么,却被对方抢白道:“走!” 说完,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拉起她的手。 “天啊,我家哥哥居然主动拉我的手,这还是第一次!”林弱弱这时候也没忘了犯花痴。 作为有妇之夫,有外男找到家来,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是非常不合纲常的,不管对方是谁。 端王这么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就不怕遭人诟病吗? 就算没把陈国公府当回事,那他就不怕被太子党以此为说辞,弹劾他有损皇家颜面吗? 这对于一个有野心的王爷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儿,陈国公也随着林弱弱和陈乾一出去了,紧接着是陈文彦。 陈乾来也想跟着,被他爹一个眼刀给杀回来了,跟其他女眷一起留下大眼瞪小眼。 …… 窦姨娘从家宴中羞愤而走,她本想回房痛哭一场。 她和陈乾来住一个院子,院门朝着会客厅的侧面。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有人说话,“……贵府的少夫人”,就听了半句话。 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俊俏青年,衣冠华带,贵气难掩,带着两个低眉顺眼的随从,连祥正把人往会客厅里让。 是谁没听见,找谁也没太听清,难道是……大少奶奶? 她在心里大胆猜测,随后又否了,一个是外男上门找有妇之夫? 不可能,除非他是衙门的人,不像啊! 难道是亲戚?也不能,她一个丫鬟出身能有什么像样儿的亲戚? 这一打岔,刚才的气消了大半。 要不听见那半句话也就算了,可偏偏听见了,实在是迈不动腿往回走。 得!先看看! 最近她把自己一生的委屈和痛苦都转嫁到这个为冲喜而来的大少奶奶身上了,相比之下,对大房其他人都没这么恨。 她从不想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看到一个出身比她还低的女孩子却过上了远比她幸福的生活,心里说什么也接受不了。 在她的印象里,那种出身的女孩就应该过得凄惨无比,尤其要比她凄惨万倍才附和心理预期。 看到有人夸林弱弱才貌出众,她恨她; 看到老夫人夫人都喜欢她宠她,她恨她; 看到陈乾一的病明显好转,她恨她; 看到人家小两口恩爱,她更恨,而且恨的不仅是她,她恨他们俩乃至所有人! 她每天都在盼着林弱弱能出点事儿,或者把她赶出府去,再或者让她痛苦不堪,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现在好不容易有与林弱弱有关的瓜出现了,就算不确定也要先看看,万一呢? 她先藏在了院门里的影壁后面,听着动静。 每隔一会儿就探出头来看一下。 时间不常,林弱弱出来了。 当看见小两口是拉着手一起出来的,她再次无名火起:“胡闹,成何体统?青天白日地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紧跟着后面还跟着老太爷和老爷,她更气了,“没规矩,长辈还在后面呢!” 林弱弱心里一直在揣测端王来此的主要目的,尽管她再自信,也还是不相信堂堂王爷能看上她一个有妇之夫。 最担心的是,弄不好,只此一事就足以让她身败名裂,其后面的结局可想而知。 可没办法,她躲起来不见并不能避免这件事的发生,反而还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让府里的人生出疑虑,会怀疑她背地里有不轨的嫌疑,其结果只能更加的不堪。 事已至此,只能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会客厅就在花厅前院,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和一方小院子,不算太远,转眼就到了门口。 陈乾一一直抓着林弱弱的手,一直到进入会客厅也没撒开,相继陈文彦和陈国公也都到了。 端王一见林弱弱进来,就在要起身时,又看见了陈乾一,和他俩之间拉着的手,笑容有些凝固,犹豫了片刻,方才起身,脸上带着尊贵而平和的笑意。 爷几个同时给端王行礼:“臣草民妾身见过端王殿下!” 陈乾一第一次自称“草民”,说完自己也自嘲地笑了一下。 旁边正偷看她的林弱弱晃了晃神儿,满眼都是星星。 好在下一秒,在端王说“免礼”的时候,又恢复了一本正经。 陈乾一见状有点想笑,心道:这丫头变脸也太快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双方一时都没有说话,少倾,陈国公上前一步,道:“老臣请问,端王爷今日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要事?” 端王眼睛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林弱弱身上,闻言先是一愣。 本来她是跟连祥说“他是来找贵府少夫人的”,说完也有点儿后悔,他何尝不知这不合规矩,不管怎么样,林弱弱此时还是陈家的媳妇。 现在陈国公这么问,无疑也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端王也识趣,笑笑,起身道: “老国公不必客气,论起来本王还是晚辈。早听六弟说贵府大少爷身体不适,一直想来探望,奈何总是有事脱不开身,今日恰好到附近办事,得空顺便来府上看看。” 说完特意走到陈乾一身边,仔细端详了他半天,道:“本王看着,陈大公子这是大好了?” 陈文彦接过话茬来,道:“承蒙王爷厚爱,犬子的病时好时坏,近日可能是药方终于对症了,所以情况才有所好转。” 端王围着陈乾一和林弱弱两人转了两圈,顿了顿之后,又转了一圈。 就在林弱弱在心里吐槽“你再转我就晕了”的时候,停在了两人面前。 端王一手拿着并拢起来的折扇,轻轻敲到这另一只手的手掌心,半晌,才缓缓说道: “少夫人的伤看来好的差不多了,那日本王向你请教的曲谱,不知可记好了?” 林弱弱暗道“果然是这个由头”,但依旧不动声色道: “多亏端王殿下那日送妾身前去就医,才能及时得到了医治,谢殿下。”说完郑重地行了一礼。 接着说道:“不过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记得当日妾身就跟您说过,不识谱,更没有曲谱,都是凭记忆弹奏。” 端王一副真给忘了的样子,轻轻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着道:“本王还真给忘了,那这样,今日既然本王来了,就亲自来给你记谱可好?” 林弱弱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婉拒的时候,站在她身侧的少年沉声说道: “不劳端王费心,草民也粗通音律,只怪草民疏忽,忘了教会内子看曲谱。” 说完不等端王插话,接着说道:“请殿下稍待,草民这就带着内子去给殿下记谱,一炷香就好!” 说完,便拉着林弱弱的手大摇大摆地往出走。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端王凉凉的声线:“慢着!” 第四十一章 传承 端王虽然有些刚愎自用,又野心勃勃,但素来不是二皮脸的性子。 那么这回之所以做出在旁人看来这么不合规矩的事,又是究竟为了什么呢? 说是因为他觉得林弱弱是难遇的知己或者说他看上她了? 或许有一点点,但还远远不足矣让他做到这一步; 说是因为他记着几年前拉拢陈国公被拒的事过来报复? 且不说手法过于小儿科,就说几年都过去了,偏赶上今天心血来潮抽邪风? 真正的原因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还要从大约十多年前的一则秘辛说起。 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端王只有十岁。 他自幼酷爱音乐,在音律方面极具天赋,教导他的夫子说他是雄楚国百年难遇的天才,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宗师。 一日夫子陪着他带着皇宫的侍卫和随从,前往位于距离京城三百里之外的岱山,拜访一位隐居的老者,据说他有一套琴谱和一把紫虚琴。 据传紫虚琴是与伏羲琴同一时代的古琴。 各国琴行里有很多它的不同档次的仿品,真品就在这位老者这里,传闻能得到这把琴的人就是他这一脉的传人。 那位老者年事已高,可惜一生未曾收过徒弟,他自感时日无多,想在临终之际收一名天分好的门徒,以传承他的衣钵。 皇上听说了这件事,就决定让二皇子前去试试。 传说这位老者收徒的标准非常高,不仅要琴艺高超,还要能回答他提出的三个问题。而且问每个去的人的问题都不一样,也并不一定是跟音律相关的。 按照老者的要求,二皇子单独来到老者所在的茅屋,很顺利通过了音律的考核。 按规矩老者又问了他三个问题。 端王认为很简单,而且似乎跟音律也没什么关系,好在他都回答的很好。 老者又仔细端详了这个孩子半天,问:“你叫什么名字?” 二皇子答:“回老先生,末学姬玄修。” 在雄楚国“姬”姓者,只有皇亲国戚。 不过老者只略点下头,表示听到了,并没有感到意外,就跟听到“小的张三”没什么区别。 过了一会儿,老者收回打量的眼神,起身走向身后一个有点破旧的柜子,打开柜门,取出一个满是灰尘的盒子。 小心翼翼地拿到塌上的矮几上,老者跽坐在几前,朝二皇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二皇子会意,板板正正地走了过去,并在老者对面也跽坐下来。 老者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灰尘跟着跳跃到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里翻飞起舞,那个瞬息间,那些灰尘似乎承载了万年的岁月轰然跃入二人眼前。 端王一生都忘不了那个瞬间。 盒子里是一把暗紫色的琴,虽然年代久远,但却隐隐现出丝丝缕缕的乌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紫虚琴?” 年幼的二皇子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不过怎么是五根弦?怎么少两根?” 老者手捋须髯,露出一丝了然神色。 “不错,这就是紫虚琴,因它的第一任主人是紫虚真人而得名。” 老者目光悠远:“这把琴一代一代传下来,到老夫这里已不知有多少代了,今日,老夫就收下你这个弟子,这把琴也传与你。” 二皇子闻言大喜:“真的?谢谢老师,谢谢老师赠琴!” 说完,诚心诚意地给老者磕了三个头,当要给老师敬茶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并没有茶壶茶盏,就想出去叫随从。 可刚起身,老者却摆摆手,道:“不用这么麻烦了,老夫不愿讲这些虚礼。你过来坐下,老夫有些话要说与你听!” 二皇子只得歇了敬茶的心,乖乖来到老师身边,继续跽坐在老师对面,二人中间隔着矮几以及几上的紫虚琴。 老者看着二皇子,表情庄重:“你可听说过《紫虚心谱》?”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本簿册,上书:“紫虚琴谱”四个字,是书名没错了。 二皇子有些疑惑,又问老师一遍,“老师刚才说的是这本书吗?” 老者道:“这本是《紫虚琴谱》,而我说的是《紫虚心谱》。” 二皇子摇摇头,“我只听说过《紫虚琴谱》,想必就是这本?” 老者不置可否,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本是我的老师传下来的一本普通琴谱。 说它普通,是相对于方才说的《紫虚心谱》而言,实际上这本书乃是旷世杰作,超越者凤毛麟角,若能参悟透彻,必能成为一代宗师。” 二皇子认真听着,老者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相传,在一百多年前,椒榆国有一个百里世家,曾经是显赫一时的江湖望族,其独门绝技便是音律,而其功法的主要传承皆在那本名为《紫虚心谱》的秘籍里。” 二皇子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圆了,好奇地问道:“那本书在哪儿?” 老者摇摇头,一声叹息。 “哎!后来听说百里世家惨遭灭门,仅存的后人隐姓埋名,再不见踪影,而那本书也随之失踪了。 有人说百里族世代久居之地已被一把大火夷为平地,其中有很多典籍已经尽数烧毁,那本书可能也烧了; 但也有人说,可能被那仅存的后人带走了。 不管怎么说,百里世家也好,那本书也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幼的二皇子感到唏嘘,看看老师,又看看几上那把琴和琴谱,道:“那这把琴和这琴谱又是哪里来的呢?也是那个百里世家吗?” 老者深吸了口气,道:“据传我的师祖是百里家的一个外门弟子,口不能言,这本《紫虚琴谱》就是他的老师所赠。 而这把琴,据说是他从火灾中偷偷抢救下来的。自那之后,他离开椒榆国,远赴雄楚国,隐姓埋名地活了下来。 他既怕断了百里家的传承,也怕暴露百里家的秘密,令人从中知晓什么,于是从他开始,我们这一脉的传人,必须都要隐去姓名,并且不能嫁娶,也不能有子嗣。 只能收他姓后辈为弟子,每代只留一人,直到……再遇到百里家的后人为止。” 听到这里,二皇子有点着急了,“老师,那我……” 老者微笑道:“这也是我收你做弟子的一个原因,当然你的天资是极好的。 你是皇族,当然不可能隐姓埋名的隐居起来,更不能孤独终老,所以我希望你只叫我一天的老师,出了这个门,就不要提起你是我的弟子了。 我本是世上多余之人,苟延残喘至今,早已厌倦了,若不是担着这个传承,也就不用半世苟活在痛苦之中了!” 老者语气中有着一种难言的苦痛和悲凉,不过说完看向二皇子,神情缓缓舒展开来。 语气郑重地说:“我今天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也许是天意,希望以你的特殊身份,能找到百里家的后人,把这把琴还给他,也算了缘了。” 二皇子面有难色,“百里家不是都消失了吗?我去哪里找他们的后人呢?” 老者道:“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最后一件事。 四年前,椒榆国里有人传出消息,据说有一个人来到雄楚国寻找一个女婴,若不是那人的功法奇特,人们还没有联想到百里家。 据传那人以笛音为武器,变幻莫测,攻其不备,一时间江湖上风声鹤唳,后来传出来,那人重赏寻人,寻到者千金相赠…… 可好几年过去了,偶尔还是会有那人找孩子的消息,可见还没有找到。” 二皇子问:“那女孩可有什么特殊的印记吗?” 老者摇头叹道:“听说好像足心有个红色胎记……别的就不知道了,那孩子今年也该四岁了!” …… 赏花大会那天,端王听了林弱弱的演凑,回去的路上不禁想起了百里家的事,但很快就否定了,天下之大,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巧那日偏偏林弱弱遇到事故而受伤,一路上他送她去医馆,内心的感受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这让他又想起临告别时,老师随意说的一句话:“也许有紫虚琴相伴,你与百里家的血脉会有冥冥中的感应也不一定。” 就因为这句话,让端王决定赌一把。 这是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如果能把林弱弱弄到自己身边来,就有机会确认她是否就是百里家那个丢失的女孩。 虽然这个机会也依旧看起来渺茫,但自从见过林弱弱,以及她那颗平民女子身上少见的守宫砂,这个想法就一直挥之不去。 第四十二章 拒绝 陈乾一和林弱弱刚走到门口就被叫住,端王面无表情地说:“本王想和陈大公子单独说几句,就请随本王到门外!” 说完不等别人说话,大步流星地朝府门走去。 …… 关于找林弱弱的原因,端王谁也没跟谁说,包括十几年前在岱山上拜师那天,老师对他说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守口如瓶。 林弱弱更不可能知道,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外来户,她连百里世家都不知道。 这几天过去,端王想了很多办法,但是都感觉不妥。 与其想些见不得光的法子,还不如跟陈家开诚布公。 尤其那天无意中看见了林弱弱手臂上的守宫砂,更加确信,陈乾一跟她只有夫妻之名。 他猜想的是陈家忌讳林弱弱的出身,等到冲喜之后,一定会找个理由把她休了,或者给她个姨娘的身份了事。 总之端王确信,陈家人,包括陈乾一本人,十有八九是不喜欢也不重视她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她要过来,或者是买过来都行。 不过今天来到府上,看见陈乾一牵着那丫头的手,他一时有点弄不懂了,莫非是他理解错了? 不管怎样,既然来了,他决定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 陈国公和陈文彦都有点担忧地看向陈乾一,林弱弱也是,可少年表情很淡定,看不出情绪,先后朝林弱弱和两位长辈点了下头,道:“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 说完,跟着端王出去了,会客厅一时只剩下林弱弱和两位家长,三脸不解和担忧。 还是陈文彦先醒过神来,问林弱弱:“你跟端王之前认识吗?” 在花厅的时候林弱弱说起端王的时候,这两位已经在门外了,没听见或者没听清。 林弱弱也坦率,一五一十地把那天马车事故后,端王偶遇,送她去医馆的事完整地说了一遍。 陈文彦虽然嘴笨,但想象力还是比较丰富的,听完之后一砸么再结合今天的事,大概就猜出了缘由,“端王事后要好处费来了!” 想到这儿,就放心了,心道“你要是跟我要还兴能占点便宜,你找我儿子要,你不吃亏就不错,呵!” 陈国公岁数大了,他一直就看不上端王,觉得他虽然看着精明,实则糊涂,还总妄想夺嫡,自不量力。 老爷俩各有各的想法,但两人都是一脸的“切!”的表情,透着满满的自信和不屑。 林弱弱恭送两位长辈离开,“难道是我看错了吗?还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身份认知有误?那是端王啊,端王不是应该比国公身份高吗?这两位满脸嫌弃和不屑是什么意思?” 窦姨娘看见这些人都进了会客厅,偷偷从院门里悄悄地溜出来,来到会客厅的西窗户下面,弓着腰听墙角,里面人说的话她全听见了。 不过她自以为隐蔽,除了林弱弱之外,那爷仨包括陈乾一在内,都是习武之人,耳力强于常人也都听见有人在偷听,只是觉得可能是府里下人,再说也没啥怕听的。 尤其是陈国公和陈文彦父子俩,谁也没觉得是端王看上林弱弱了。 窦姨娘可不这么认为,她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在心里嘀咕:“我就说这丫头是个祸水嘛,没想到还是个狐媚子,都嫁人了还招惹王爷。 也是,要不是狐媚子,能把大少爷迷住?还说病好了,我说是让狐狸精迷了!哼!” 见端王和陈乾一一前一后往门外走,她心里痒痒,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就从旁边的花墙根上,借着树木花草的遮蔽,来到了府门口。 陈氏父子是从后门直接回后院的,因此没看见。 偏偏林弱弱心里忐忑不安,想着要不出去等着,就也往府门走,刚出门就看见窦姨娘贼头贼脑地刚跨出大门口,两边看看,随后向右一闪身。 林弱弱暗道:“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要找是非,那就送你一场是非!” 想了想,吩咐门房老杨,“一会儿大少爷进来,就赶紧关府门,谁叫门也别开!” 说完,回到他们自己的院子,叫来秋水和秋香,让她们分别叫人把府里各个大门小门都关了。 都吩咐完了之后,叫来两个小丫头,关上房门,小声给两人下达了一个小任务。 安排完这一切,林弱弱再次来到会客厅前面的小院子里,从这儿能看见府门,等着陈乾一回来。 陈姝瑗见父亲和祖父回来了,急忙跑去找林弱弱。 “大嫂,端王来是因为那天送你去医馆的事吗?” 林弱弱看看小姑,叹了口气,道:“只能说跟那有关,他借着给我记谱的由头来的,实际目的还不清楚!” 陈姝瑗见大嫂有点担心的样子,安慰道:“先别着急,该来的回来,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是咱们家的人,不管他什么目的也要顾忌一下祖父和父亲。” 林弱弱听小姑这么说,心里很暖,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遇到相信自己的家人。 那边窦氏趁着门房老杨回身倒水的空档,做贼似的溜到到门外,躲在了门前右边那个石狮子后面。 因为这里离端王和陈乾一站的地方略微近些。 端王:“本王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此次来就是想跟你把话挑明了,那个丫头本王想要,不过也不白要,你可以提要求!” 陈乾一:“哦?王爷倒是坦诚!呵!草民倒是想问问,您是凭什么这么笃定我会把结发之妻给卖掉呢?” 端王:“结发之妻?呵呵!有名无实罢了,这点你瞒不过本王!既然你又不喜欢,何必还留下呢?还不如把他让给本王,没准儿你还能得一个不错的好处!” 陈乾一:“好处?呵呵,王爷这真是把国公府当成伢行了,还别说我明媒正娶的发妻,就算是府里的一个丫鬟小厮,王爷此举也不是太妥当!” 端王:“本王知道这个说法不体面,但是如果暗地里采取措施,终究也瞒不过你,到时候恐怕会闹得双方不愉快。 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再说那丫头本来就是用来替婚冲喜的一个丫鬟,估计在国公府里也没人拿她当回事!那本王此举也就不算夺人所爱了!” 陈乾一:“国公府怎么待她,那也是草民的家事,与王爷无关,若无别的事,恕不奉陪了!王爷慢走,不送!” 说完,陈乾一转身就往回走,端王的声音再次在身后传过来:“你就不想知道我能给你什么好处吗?” 陈乾一就跟没听到一样,脚下没停,径直往府门里走。 进门将门房老杨叫过来,郑重其事吩咐道:“把府门关上,后门也关上,所有的角门都关上,谁叫门也不许开,明天早上再开!” 老杨心里嘀咕:“……这小两口儿今天怎么都对大门这么上心呢” 石狮子后面猫着的窦姨娘有心在大门关上之前冲进去,可陈乾一还没走,就在那儿站着呢!一犹豫,大门彻底关上了。 她赶紧往离正门最近的西便门跑,跑到之后发现这个门也关了,马不停蹄地绕着国公府转了一圈,发现所有门都关了,怎么叫门也没人理她。 最后累瘫在正门前的台阶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咒骂。 进门后,林弱弱和陈姝瑗迎过来,三人一同往回走。 那边秋水和秋香两人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换了身衣服,悄悄从院子过道往东走,有个不常用的小门出去,这道小门由他们院里一个叫钟图的人负责看守。 走出去一段之后叫了一辆不起眼的普通马车,直奔东城里坡子胡同驶去。 第四十三章 教训 陈乾一耳力好,他早就听到有人在石狮子后面偷听。 往回走的时候,看见石狮子后面露出一块衣角,看颜色是女人的衣服。 家里的女人,主子就那几个,丫鬟倒是不少,不管是谁,他现在没兴趣搭理这种人。 不过到也不妨碍他顺手先收点利息,于是让老杨把门关死。 打算回去让钟图去一趟,把人摁住再说。 其实想知道是谁也容易,晚上查夜不就知道了?只是那样就便宜那人了,而且他也不愿意兴师动众。 进到主院二门里,林弱弱和陈姝瑗两人都在这里等着。 一见陈乾一回来,齐齐迎上来,异口同声地问:“你没事?” 陈乾一看妹妹一眼,道:“没什么大事儿,你先回房!” 陈姝瑗对大哥很尊敬,听他这么说,又看了看大嫂,林弱弱也轻声说道:“你先回去,没事儿!” 又给大哥大嫂简单行了个礼,转身回房了。 陈乾一看看林弱弱,抬手顺了顺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温言道:“咱们也回去!” 林弱弱没有说话,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从来没这么乱过。 她很想问问到底端王找他什么事,会不会像自己猜想的那么糟糕。 但在刚刚他那么自然地帮她理顺鬓边碎发的一瞬,她犹豫了,不知道自己突然在怕什么。 只略微僵硬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往他们自己的院子里走。 是的,是他们自己的院子,这里是她的家,身边的这个人是他夫君…… 林弱弱在凌乱的思绪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这么想越是紧张,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当走进卧房的时候,她抓着陈乾一的手都有点轻微发抖。 陈乾一早就注意到了林弱弱的状态,扭头看了她几次,对方都眉头深锁,只是抓着他的手却越来越紧。 但一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默契地回了卧房。 翠柳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不声不响地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等林弱弱回过神来的时候,对上一双古井无波地丹凤眼,在距离她不足三十公分远的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像是正在等待一个昏迷的人醒来一样。 想了想,林弱弱还是把那天的事详细地告诉了陈乾一。 “之所以之前没说,是因为……” 还没等她说完,对方抬起修长白皙的食指,轻轻放在她唇上,温言打断了她:“我知道,不怪你!” 十六岁的身体还很单薄,虽然只比眼前的少年小一岁,可身高竟然矮一头。 她抬着小脑袋,少年的一根指头轻触在她温软小巧的嘴唇上,他微微勾起唇角的样子,看起来英俊而邪魅,林弱弱有一瞬间的失神。 少年见小姑娘的巴掌脸上终于露出两片霞红,轻笑着将手指从她唇上拿开,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林弱弱终于从不知名的害怕和僵硬中缓解过来,深深地呼吸了两次。 终于有勇气问:“端王跟你说什么了?” 陈乾一眼眸低垂,凝神片刻,唇角微勾:“不害怕了?” 林弱弱:“……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在害怕?” 陈乾一微微笑笑,云淡风轻地说道:“他只是有点儿误会,没事,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突然想起来,问道:“府里的各个小门都是你让人关的?” 林弱弱一愣,话题转的太快了?不过可能心里有鬼的关系,就稍微眼神躲闪了一下,道:“哦,是我,我……” 陈乾一:“你看见是谁了吗?” 林弱弱一怔,明白他问的什么了,就没再装下去,跟他说了看见窦姨娘偷听的事,不过还是没有告诉他安排人要教训她的事。 没想到对方竟一点也没惊讶,“我一猜就是她!我让钟图用迷药把他迷晕之后关柴房里了!” 林弱弱惊得嘴都合不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你,你分明才回来,难道你提前就知道她会偷听?” 陈乾一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就刚才进院子之后,你还在出神,我吩咐钟图做的!” 林弱弱确实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脑子乱成浆糊,根本就没听到和见到他干什么,等回神儿了就已经进屋了。 对方接着道:“对了,你是不是也想着教训窦姨娘来着?她最近是挺过分,老撺掇老二找茬儿,所以我把她关起来,接下来留着给你出气!” 说完回头看着她笑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本来想说“别弄出人命来”,想想算了,无所谓。 林弱弱本来也没想要她命,怎么说也算是府里的人,她刚嫁进来就弄得血雨腥风的,不合适,只是想小以惩戒。 看着陈乾一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微微笑了一下,道:“其实我也不是要把她怎么样,就是觉得她作为一个长辈没有长辈的样子,总找是非,我就想着干脆送她一场是非,让她长点记性。” 陈乾一不置可否,两人默默坐在一起喝茶。 林弱弱并不是傻白甜,她大概能猜到一些事情,端王这次来跟她有关。 可想到身边的少年,还有小姑,再加上老太爷和公公都没有怀疑她,更没有半句责怪和刁难。 而且陈乾一还关了窦姨娘说让她出气,不知怎么的,鼻子有点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见她哭了,少年也并不慌张,伸出手臂,轻轻揽过她瘦小的身躯,搂在怀里,轻抚她的小脑袋,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说道: “我家妹妹不哭了!哥哥的胸肌给你摸摸好不好?” 啜泣声戛然而止:“……” 林弱弱破涕为笑,将头埋在少年胸前蹭了蹭,两只粉拳在他后背上不着力地捶了几下,紧紧靠在他怀里,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 落日扯过一片云彩遮住多半边身体,微弱的斜晖慢慢从窗棂上溜走,识趣地躲避开房间内的任一角落,屋子里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直到“duang”地一声,康王大刀阔斧地冲了进来。 林弱弱吓的赶紧从少年怀里挣扎出来,都没敢抬头看看是谁,直接把脸转过去,背对着来人。 康王一看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道:“我,我口渴,进来喝点水……” 陈乾一一脸无奈地说道:“康王殿下吉祥!您是草民今天接待的第二位王爷!” 康王一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端王是不是上这儿来过了?我在这条路上遇见他,他都没跟我打招呼!他来干什么?” 陈乾一没有说话,康王摸摸鼻子,“嗯,我去前面书房等你!” …… 坡子胡同云集了京城里最落魄最沦丧也最危险的一群人,流浪汉、底层娼妓、小毛贼、乞丐等等。 低端赌场、暗镖局、百晓生、地下商行等应有尽有。 朝廷最开始是禁止这些东西存在的,但越禁越乱,居民区、市场、青楼、酒馆等等地方,都成了这些地下场所的外延地。 于是就有大臣建议堵不如疏,这些职业和场所自古有之,想完全杜绝几乎不可能。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他们聚集起来,便于管理。 经多次商议和协调,皇上最终下令将原来的花柳胡同改名为坡子胡同,将几乎所有这类职业和人员全都聚集于此。 当然百分之百都聚拢到这儿是不可能的,只能说绝大多数。 秋水和秋香两人今天出来都带了面纱,换了身白色素衣, 刚到这里就被好几个人围住了,见两个小丫头的样子像是有钱人家出来的,一看架势就没来过这种地方,就都想着看看能不能占点儿便宜。 秋香吓得脸都白了,抓着秋水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水胆子大,另外她会点儿拳脚,稍微镇定一些,大声道:“本姑娘这里有个好活儿,你们谁想赚钱,站出来!” 一个流浪汉听见有钱,从后面扑过来就想上手抢,秋水见机一个过肩摔就给撂倒了。 围着的几个人稍微往后退了几步。 少倾,一个二十来岁的乞丐过来,先拱手见了个礼,战战兢兢地问道:“什么活儿?危险不?给多少钱?” 秋水上下打量了一下,看着还算机灵,道:“你跟我过来!” …… 第二天一早,国公府西南角上的一个小院儿里,一个五十多岁的家丁最早起床,他负责洒扫,每天起的最早。 打着哈欠,伸伸懒腰来到院子里。 “啊--哈--又是个大晴天儿啊——啊——你是什么东西——鬼啊!妖怪——” 第四十四章 猪头 位于国公府西南家的小院子是专门给家里粗使的家丁居住的,其中老赵负责早起主院和大门前洒扫。 今日照常卯时初刻起来,出了屋门,伸个懒腰看看天,打算往门房工具间去拿扫帚,结果嘴还没闭上呢,就被眼前出现不速之客吓着了。 门房西墙角有个用来蓄雨水的矮子缸,阔口,缸深不足两尺,此时里面倚着墙坐着一个“人”。 老赵都不敢确信那是人,总之是个人形。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披头散发,脸都看不出是脸了,活像个猪头,再看全身,跟泡水泡浮囊了似的,坐在缸里倚着墙角,闭着眼睛,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一大清早,天刚亮没多长时间,府里别人还睡着呢。 老赵一喊,一个院子里的人都给吵醒了。 都是府里的家丁,听见同住的人喊,第一反应是出事儿了,这院里一共住着十来个人,一股脑儿都起来了。 出来一看,没有不害怕的,十来个人凑在一堆儿,都不敢上前去。 门房老杨,昨天白班,夜里十二点才换岗休息,这会儿应该睡觉的时间,听见动静也起来了。 这里面他岁数最大,今天六十七了。他也害怕,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了。 眨巴眨巴没干涩的老眼,往前挪了两步,旁边人拽着他袖子,小声提醒:“别,别去!不知,不,不知道是个啥,万一吃人,咋办?” 老杨老神在在地说:“太阳都出来了,肯定不是鬼!” 说完,到旁边厢房门前拿过来一根三四丈长竹竿子。 用这根竹竿试探着往缸里面那位身上捅了一下,没动静,又捅了一下。 那位打个呼噜,哼哼两声,又睡了。 大伙吓够呛,胆儿小的做好逃跑的准备,胆儿大点儿的准备抄家伙。 老杨见那位又睡过去了,想再捅两下,旁边有人压低了嗓音说道: “要不先报给老爷知道!万一它醒过来把咱们都吃了,府里连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哇!” 话音刚落就有好几个人都附和:“对,对,去报信,报信!” 说完,两个腿脚利落的赶紧跳院墙往主院跑。 这边剩下的人商量决定,先不惊动它,等老爷来了再说。 主院卧房里,老爷夫人正睡觉呢,外面值夜的已经起来了,刚要洗漱,就见外面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院了,连甬路都没走,直接从园子的花草里穿过来的。 值夜的怕惊动老爷夫人,赶紧问什么事儿,来人呼哧带喘地把事情一说,值夜的也惊了。 心想,要是真的还真得让老爷知道,老爷好歹有功夫在,再叫上府里的侍卫,兴能对付得了。 想到这儿就把老爷叫起来了,在门口把事儿一说,陈文彦不信邪祟,回屋穿件直裰,叫上一组侍卫八个人,一起前往西南角小院儿。 缸里那位还睡呢,打着呼噜,留着口水。 陈文彦带着人进来,迅速连人带缸包围了都没醒。 侍卫们都带着武器来的,但这会一见,也都吓一跳,心道“这是什么物啊?” 陈文彦拿着没出鞘的刀往这位身上戳了两下,那位动了动,眼皮发沉,好像没醒过来。 又戳了几下,这回睁眼睛了。 这位睁眼之后,先是一愣,随后惊讶地说:“啊也要,乙嗯哇啊呀……” 满院子的人:“???” 这是什么语言? 侍卫们纷纷拔剑出鞘,随时准备应对对方暴起,家丁们也都各执武器,在外围做好防范支援。 陈文彦无名火起,他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不信有什么妖魔鬼怪,就算看不出人样儿,也肯定不是别的玩意儿。 稍微压压气儿,冷静下来,道:“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那位“呜呜哇哇”地说了半天也弄不出了所以然来。 陈文彦无奈,只好先让侍卫把人从缸里弄出来再说。 这位全身比正常人大出一倍多,跟镶到缸里一样,几个人合力才把它拔出来。 出来之后,站都站不住,没办法只能找个门板,大伙把她放到门板上。 现在看这位好像没什么暴起的风险,大家都松了口气儿,就近把它抬到屋里。 陈文彦看了半天觉得应该是中毒,就命人去请大夫。 大夫不一会儿就到了,给缸里那位看完,首先确定了两件事:一确实是中毒,二这位是个人类女子。 这个院里住的都是单身的男性家丁,连家眷都没有,怎么平白出现这么一位,这是谁啊? 折腾了半天,天彻底亮了,府里渐渐都知道这院里消息。 夫人收拾利索也赶来了,饶是之前下人们提醒过,进屋猛地一看也吓了一跳。 陈文彦赶紧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小声嗔怪道:“你怎么来了?不让你在房里呆着哪也别去吗!” 夫人还是沉稳,闻言小声回道:“我担心你,想着来看看!” 各院都来人看热闹,奇怪的是这么好看的热闹,居然窦姨娘没来。 夫人找了一圈,就问她房里的丫鬟,“你们姨娘呢?” 丫鬟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说了实话:“姨娘她昨晚,昨晚没,没回来!” 夫人大吃一惊,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没听说窦姨娘有夜不归宿的习惯。 想派人去找,这会府里又出了这个事儿,不好这个节骨眼上再大张旗鼓去找人,想着先等会儿,等这边的事处理完再说。 一边想着一边往床上那位身上看。 一眼过去,正好看见那位右手上带着一枚红玛瑙镶金的戒指,怎么那么眼熟? 等等,这不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夫人送给自己和另外两位夫人的礼物吗?只是此时已经深深地嵌到肉里了,只能隐约看见一部分。 她想再确定一下自己的想法,于是大着胆子向前走去,陈文彦想阻止,被她轻轻推开了。 待走到近前,慢慢抓起那只手,扒开戒指两边的肉,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顺势再往脸上细看看,没错,窦氏左边脸上有颗痦子,位置也对上了。 “窦姨娘?”夫人试探着叫了一声,床上的人听见了“嗯额嗯”地回应着。 “你真是窦姨娘?你怎么……”夫人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 陈文彦在一旁也惊了:“这个猪头是窦姨娘?她怎么越发难看了?等等,你大晚上的,到这院儿来干嘛?你……哼!” 本来就因为这破事儿起来早了,起床气都没撒完,现在又知道这人是窦姨娘,陈文彦都懒得再往深了想,一甩袖子出去了。 留下所有人:“……” …… 林弱弱他们院儿里,秋水、广成,还有口袋和包子,都去看热闹了。 其中秋水是带着任务去的,看差不多就回来了,其他三个,陆续也回来了,随后这个消息就普及到这院里的所有人。 上房里的两位还没起来。 林弱弱早醒了,她也惦记着事情进展,只是怕惊醒陈乾一,就躺着没动。 一直到正常起床时间才若无其事的起来,收到秋水汇报的任务进展顺利的消息。 窦姨娘在身份被识别出来之后,就被送回了自己的卧房。 大夫给看完,结论是没什么危险,就是浑身肿胀,并伴有青斑,消肿了就没事了。 林弱弱昨天让秋水和秋香去坡子胡同去买收拾窦姨娘的毒药,可包括林弱弱自己在内,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 她担心两个小丫头没不到合适的,就让她们先花钱雇一个人,带着她们。 按照林弱弱的要求,要买对生命没危险并且好解的药,这俩人跑了整条胡同,买了十来种,名字叫得花里胡哨,其实药效就那么几样。 林弱弱挑了这颗名叫鬼颜丹的青色小药丸,进柴房里把药塞进昏迷的窦姨娘嘴里。 在太阳升起来之前,钟图悄悄运用轻功从外墙跳进那个小院,把人放到水缸里,看着她药效发作之后才离开。 鬼颜丹的药效能持续十二个时辰,过了时间自然就恢复了。 不过,关于窦姨娘深夜变成猪头三的消息还是早饭前就在府里传开了。 她当时在大门外是从后面被钟图用沾了迷药的手绢迷晕的,所以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又气又羞,生气窝火还不敢出门,郁闷极了,最可气的是脑子里关于被害的印象一丁点儿都没有。 她不是没怀疑过林弱弱,可是没有证据啊! 她平时在府里人员就不怎么好,经这件事之后就更不好了,想调查都不容易。 她很想把那天偷听到的消息散播出去,可转念一想现在自己的处境,只得先作罢。 陈乾来在他娘出事之后来看望过,他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窦姨娘索性也不愿意跟儿子多说。 后来见她娘好了,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 回去之后开始全力策划跟顾家大小姐顾凝云的“偶遇”。 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毕竟谁也查不出什么来。 不过,夫人倒是发现了点儿不寻常的迹象。 第四十六章 偶遇 顾大小姐蹲了一早上坑儿,最后发现跟端王见面的不是别人,她爹。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过话说早饭刚吃完,她一大早一个人跑这么远来下馆子,怎么解释呢? 是侯府的早饭不香吗?还是吃多了出来遛弯,遛饿了又吃一顿? 实话她是说什么也不会说的,编个什么理由好呢? 承安侯顾宏放不到四十岁,长相比实际年龄老成一些,络腮胡,卧蚕眉,大环眼,武将出身,人高马大,不怒自威。 与同样武将出身的陈国公父子相比,从长相上看更加凶悍,属于站在门口能辟邪的那种。 顾凝云眼看着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转过头,并发挥百分之百演技做出惊讶状,笑着问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承安侯表情略微有些凝固,废话,我怎么来了,这话应该我问你! 可端王在这儿呢,不是在自己家里,不好这么直接说,轻咳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我跟王爷有要事相商,你怎么这么早到这儿来了?” 顾凝云给端王施了一个万福礼:“臣女见过端王殿下!” 顾凝云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跟端王面对面,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从端王过来之后,她的脸一直红到耳朵,手心都是汗,心跳的厉害。一眼都没敢抬头看对方,一直低着头。 端王也没注意那么多,就以为是小女儿家见外男不好意思,温言道:“免礼!” 承安侯见女儿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就又问了一遍:“我问你这么早来这里干嘛?” 顾凝云撒谎不怎么在行,这会儿已经都要窒息了,憋了半天,说了句:“我约了个朋友在这儿,来早了!” “嗯?什么朋友?怎么不约在茶坊,或者家里也行啊?还跑这么远!” 顾凝云想捶死亲爹的心都有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爹这么难缠呢? “我……” 刚想接着往下编,就见门外一个身穿淡蓝色锦衣的少年,一双桃花眼弯成两个月牙,乐呵呵地走进来,朝她摆手道:“顾大小姐!” 承安侯和端王同时看向门口,一个脸生的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 承安侯家教甚严,家里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不允许私会异性,家里儿女也算长脸,知道他严厉,很少犯这种错误。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一直视为掌上明珠的嫡长女,竟然私会少年让他当场抓包。 顾宏放脸唰地一下就变色了,络腮胡子直抖擞,扭脸看向自家女儿,再看看正往这边来的少年,气直往上顶。 他一下就明白了,怪不得一大早上就来这么远的地方,原来是躲着怕看见熟人,没想到赶巧被他给碰上了。 顾宏放越想越生气,可端王还在,而且这会还急着有别的事情要办,否则直接就把女儿拎回家处置。 但就这么走了也不行啊! “顾大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少年满面春风,拱手说道。 顾凝云也被这声招呼镇住了,她哪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这位,她说约了朋友只是托辞,再说她啥时候有这么个朋友,根本不认识好不? 嗯?好像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 承安侯见女儿愣住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撞见她私会少年,害怕了。 实际上顾凝云现在还没想到害怕的事儿,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半晌缓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大大咧咧地来到她对面,准备入座了。 承安侯气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伸手拎住马上要坐下的少年肩膀,声如洪钟:“你是谁家的小子?” 少年一看,是时候向未来岳父正式介绍一下自己了,立马站直了身子,拱手见礼,正色道:“晚生陈国公府二公子陈乾来。” 没错,来人正是对顾大小姐朝思暮想的陈乾来。 他在家苦思冥想了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创造与顾凝云相见的机会,后来决定向这方面的专家沈斯年求助。 跟踪这招就是他学到的其中一项。 从今天早上起来就一直在承安侯府附近守着,运气还真不错,正赶上顾凝云今天早起出门,他一路跟着。 当然也没敢跟太近,毕竟没干过这事儿,头一次,既不好意思,又有点害怕。 到喜凤茶坊的时候,他没敢进去,一直在外面等着,还好时间短,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 他一人一骑,也没敢带小厮,怕惊动府里的人。 一路尾随顾凝云的马车,跟到这儿,开始也没敢进来,可等了这么长时间,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就走到门口想听听动静。 正赶上承安侯质问女儿来干嘛,他经常撒谎有经验,见顾凝云的状态一看就知道没说实话。 这时候他想起沈表哥跟他说的另一条妙计,英雄救美。 就是在对方遇到危机的时候,挺身而出,这样既能顺理成章地跟对方见面说话,更能给对方留下好感甚至产生倾慕之情。 承安侯一听是承安侯府的二公子,眉头一皱,同朝为官不是一年两年了,谁家的底细不说一清二楚,也算是基本了解。 心道:一个庶子就敢招惹我府上的嫡长女?陈文彦,你是有多瞧不起我,瞧不起承安侯府! 转念又想到这两年来为女儿心事操的心,给她提了多少名门公子,她都不同意,哪个不比这小子强,你是眼瞎了?还是心瞎了!丫头啊!枉你还素有才名,怎么这么糊涂! 越想越气,就见顾宏放抓起陈乾来像抓小鸡一样,越过端王,径直走到酒楼门口,站下,回头正色对女儿说道:“你,赶紧回家,哪也不要去!” 随后好似刚想起来的样子,跟端王欠了欠身,道:“让王爷见笑了,臣需要先去处理一下家事,一个时辰后到。” 端王见状没说什么,点头应道:“好!” 顿了顿又续道: “我劝侯爷也不要太动肝火,儿女亲事毕竟勉强不得,长辈的好意跟子女心意相悖,拗到最后反倒成了怨。 再说令嫒素有京城才女之名,想必她的眼光也不会太差!” 顾宏放听前面的话还好,最后一句说完,就感觉自己一阵眩晕。 陈家老二什么德行他在自家儿子那儿也略有耳闻,这么说,在京城,比这小子再差的已经不多了好不? 但这话也不能说,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准备出门。 这时,一直处于石化状态的顾凝云终于元神归位了,赶忙上前拉住顾侯爷的胳膊,道:“父亲,这个人我不认识,事情不是这样的,您听我慢慢解释……” 顾宏放抬手打断了女儿的话。 “不要说了,我这把年纪了,还看不出来吗? 陈家离这里也不近,一大早这小子跑这么远过来,这屋里没别人,来了就冲你打招呼,你这会儿说你不认识?你是怕我揍他? 你放心,我现在不动手,我去给他爹送去,我倒要问问他陈文彦,怎么就狗眼看人低!” 端王一听,心里仿佛有盏小灯突然亮了。 本来他刚才那番话就是想从中搓点火,陈家老二他也略微了解一点,总之是个不成器的,现在见到本人了,跟传闻也差不了多少。 这么看自己多此一举了,看来就是他什么都不说,这位顾侯爷也要打定主意去找陈家的麻烦了。 巧了,本王也正有此意! 想到这儿,端王轻叹一声,道:“罢了,侯爷和陈将军都是朝廷肱骨,这样,本王不才,今日就陪侯爷走一趟,有本王在,也省得二位伤和气!” 第四十七章 吃瓜 顾凝云一听端王这么说,心里急地都要火上房了! 相比被父亲惩罚,她此时更着急的是怕被端王误会自己跟陈乾来有关系。 可父亲压根就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连话都不让说,一个劲儿地让她回家,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她灵机一动,道:“我约的是陈家少夫人,是他大嫂!” 陈乾来被顾侯爷抓在手里,也懵了,心道表哥跟我说的好像跟这有差距啊,这好像很难看出我是个英雄! 后来一听顾侯爷说要去找他爹,更是急了,正不知说什么好呢,一听顾大小姐说约了他大嫂,他一下就有思路了。 赶忙见缝插针道:“对,对,我大嫂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来跟顾大小姐说一声!” 顾宏放一听,好像也有点合理,手上没松劲儿,问道:“真是这样吗?” 这句话既问的是自己女儿,也问的是手里的陈乾来,两人异口同声道:“是这样!” 顾宏放跟端王对视了一下,总感觉好像哪儿不太对劲儿,端王压根就不信。 林弱弱不可能跟顾家小姐有交情,就算约见面也不会来这么远的地方。 再者陈乾来见到顾家小姐的眼神,骗不了人,那分明就是见到心上人的眼神。 顾宏放犹豫了半晌,决定先把陈乾来放了,往他身上瞅了两眼,“哼!”地一声扔到了地上,陈乾来重重地摔了个屁股墩子!” 端王一看,瓜要没了,那怎么行? 沉着上前一步,假意扶起陈乾来,笑着道:“呵呵,看来你这个嫂嫂用心良苦啊!” 几人同时朝端王看过来,心道,这话什么意思? 还得说顾侯爷到底是过来人,一听端王这么说,一下意识到一个问题。 心道“我说什么地方不对呢,他嫂子约的人,明知道约的是侯府未嫁女,就算不能过来也不会平白让自己尚未大婚的小叔子来传话,原来你们一家子串通好了来打我承安侯嫡女的主意啊!” 刚想到这儿,就听端王继续说道:“看来陈家这位少夫人这是有意撮合小叔子和承安侯府的千金啊!呵呵呵……” 承安侯这下比方才气的更甚,单臂用力,“嗖”地一下抓起刚被端王扶起来的陈乾来,不容分说扔到自己的马背上,随后自已坐在他身后,解开缰绳,直奔陈国公府。 端王见势,也准备上马紧随其后。 顾凝云这会儿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紧走两步来到端王近前,道:“殿下,臣女,臣女跟陈家二公子没有任何关系,方才,只是误会!” 端王闻言转过身来,和蔼地笑笑,说:“顾小姐不必慌张,终身大事,不管怎样最终都要过父母这一关,本王只是个外人,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说完转身上马,调转方向,朝着陈家的方向奔去。 顾凝云心下急得像火烧的一般,又朝前走几步,她真想直截了当地跟端王说:“臣女心悦殿下已久……” 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 今日本是休沐,不用上朝,陈文彦在家里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兵器,就去跟老爹下棋了。 坐在棋盘前面就感觉自己心神不宁,眼皮子“突突”直跳,结果连下三把都输给了老爹。 “哎,不玩儿了,不玩儿了!” “怎么?输了就不玩儿了?你今天这棋走地太臭了!臭不可闻!你不输谁输!”陈国公拿起身边的紫砂壶,喝了两口茶,鄙视地道,“哎呀,让我这赢得也没劲!” 陈文彦一脸疑惑地说道:“我怎么觉着要有事儿发生,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陈国公一听,赶忙放下手里的茶壶,把两只大脚从前面的椅子上拿下来,正色道:“哎呀,别是我那羊要生了?早了点儿啊!不行,我得看看去!” 这句话说完,老人家人已经跑没影儿了,陈文彦对着凌乱的棋盘空盯了一会儿,也打算回房。 刚起身,还没迈步呢,就见连祥连跑带颠地过来了,表情复杂到五官都挪位了:“老爷,老爷,端王和承安侯来了!” 陈文彦听见端王和承安侯来了虽然也大吃一惊,但还是正色道:“嗯,知道了,你也岁数不小了,遇事冷静点儿,来个人至于这么激动吗?” 连祥心里委屈啊,“老爷,不,不是啊,还有二少爷,二少爷被承安侯给……给……” 陈文彦一听怎么还有那个不肖子的事儿,难道?不敢继续想,一把抓住连祥的衣领道:“二少爷怎么了?难道是给杀了?” 连祥吓一跳,忙摆手:“不,不,那到没有,就是给抓回来了!” 陈文彦紧皱着的眉头稍微松弛一下又皱了起来,放下连祥,大步流星往会客厅走。 刚到会客厅门口,正遇上儿媳妇林弱弱带着两个丫鬟也过来了。 林弱弱给公爹见礼,脸上看不出情绪。 陈文彦问:“你怎么过来了?” 林弱弱回道:“说是二弟被承安侯带回来,还说是因为我让他传话儿,儿媳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就赶忙过来了!” 陈文彦更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再多言直奔会客厅,林弱弱跟在后面。 进来一看,端王坐在主位右侧,承安侯站在地中央,旁边还跟着个陈乾来。 陈文彦迈步进来,挨个打量,端王无悲无喜,承安侯脸臭成一块黑铁,络腮胡子直抖擞,陈乾来哆哆嗦嗦。 “微臣见过端王殿下!” “妾身见过端王殿下!” 爷俩先后给端王见礼。 随后陈文彦给儿媳妇介绍说,“这位是承安侯顾侯爷。” 林弱弱行了一个万福礼,“见过顾侯爷!” 陈文彦向顾宏放拱手道:“顾侯爷今日光临寒舍,想必是有事?” 承安侯身高差不多能有两米高,林弱弱看见他第一眼就想起《西游记》里的巨灵神。 顾侯爷听见陈文彦跟他打招呼,扭脸看了他一眼,“哼”地一声朝一侧客座走去,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用手点指陈乾来,道: “陈文彦,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只问你一句话!” 陈文彦见两位主客都坐下了,他也走到左侧的主位上坐下来,并示意儿媳妇也坐下,随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顾侯爷请讲!” 林弱弱用眼睛扫了一圈儿,屋子里座位到是好几个,但人家点名让她来的,要是自己离群坐到边上去也不合适,稍一掂量,在承安侯正对面坐下了。 顾侯爷看来是气的不轻,手指头点了半天陈乾来,深呼吸了两下,才道:“我就问你,你凭什么瞧不起陈安侯府,瞧不起我们顾家,你安的是什么心?” 陈文彦:“……” 林弱弱:“……” 顾侯爷这句话把爷俩说的更懵了? 林弱弱是从头至尾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文彦自认为从没得罪过承安侯,何至于这位今个儿来兴师问罪,还把话说这么重啊? 尤其当着儿媳妇的面儿,他不要面子的吗? 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了两口气,压下怒火,道:“顾侯爷还请稍安勿躁,陈某不才,实不知阁下何出此言啊?” 顾侯爷“腾”地一下站起来,大手一比划,声如响雷:“少给我来这套,我就问你,你自己儿子啥样你不知道?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敢妄想娶我顾家嫡女,你可怎么想的?” 陈文彦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关于陈乾来看上顾家大小姐的事儿,前几天自己刚因为这个骂过他,难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不死心,到底又去触霉头了? 想到这儿他大掌一拍桌子,“啪”地一声,“陈乾来!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你说!你到底把人家姑娘怎么了?” 第四十八章 撒谎 陈乾一去趟恭房的工夫,林弱弱被前院的小厮给叫到了会客厅,等他一出来,广成赶忙迎上来。 “大少爷,出事儿了,端王又来了,这回是和承安侯一块儿来的,说什么让二少爷传话,小的也没听明白,总之来者不善啊!” 陈乾一听完,云里雾里的。 不过说端王和承安侯来了倒是听明白了,林弱弱又被叫了过去,有前几天端王来的事情在先,他心里清楚肯定没好事就对了。 想了片刻,带上广成,朝会客厅去了。 一到门口,正好听见父亲指着老二厉喝:“……你到底把人家姑娘怎么了?” 没犹豫赶忙进屋,几个人一见他来了,态度各有不同。 陈文彦抬眼瞅了大儿子一眼,没言语,端王轻勾嘴角,似笑非笑。 顾侯爷有点惊讶,心想:不说这孩子要死了吗?不像啊! 林弱弱本想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定没动,就是眼神朝他看了过来。 陈乾来被老爹一声厉喝,此时早已经双膝跪地,跟个鹌鹑似的想辩解一二,奈何也说不清楚:“我没有,没把顾大小姐怎么着,我就是,就……” 陈乾一把几人神态看在眼里,先拱手给端王、承安侯和父亲见礼:“草民参见端王殿下,顾侯爷;孩儿见过父亲!” 端王笑着回应:“陈大公子免礼!” 顾侯爷正在气头上,“嗯”了一声当回应。 陈文彦眼神示意儿子坐下。 陈乾一也不多说,坐在了林弱弱相邻的客座上。 顾侯爷没搭理别人,接着指着陈乾来问陈文彦。 “陈将军,本侯今日前来可不是没事找事,必然有的放矢才来的,他说没有就没有? 依本侯看,你们一家人自知令公子配不上云儿,才合起伙来打算弄心机先把云儿骗到手,在王爷面前就别想狡辩了!” 陈文彦还是没明白今天这是唱的哪一折,但确定跟自己这个二儿子脱不开干系。 顾侯爷说的话难听,他自然不爱听,但现在还不是置气的时候,强压怒火,打算先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再说不迟。 “侯爷且息怒,先把事情说清楚了,也让本将军明白明白!若真是犬子的错,那本将军绝不姑息!” 端王顺势劝道:“是啊,陈将军说的对,侯爷稍安勿躁,慢慢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做决断不迟!” 顾宏放深吸了口气,端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便耐着性子,把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承安侯为人还算实在,一点也没添油加醋,就是末尾加了两句自己的猜测。 “我猜这是你们陈家人合伙背着顾某算计小女,打算生米煮成熟饭再让我们知道!” 陈文彦听着前面说顾侯爷在云卢街一家酒楼巧遇女儿,后来二儿子去了,竟然说是大儿媳妇让他帮忙给顾小姐传话? 越听越糊涂,就算林弱弱能约顾家小姐出去见面,可就算传话那么多家丁丫鬟都不好用吗?非让根本没说过话的愣头青小叔子去? 陈文彦听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要是那样只有一种可能:大儿媳妇是个憨憨! 可平时看着不像啊! 林弱弱听完,看向陈乾一,摇摇头,并用口型说“我没有!” 陈乾一听完就觉着没可能,家里人之间的关系他能不清楚吗?林弱弱得疯到什么程度能让老二去给送信去? 林弱弱本打算不说话,静观其变,但一看不说话不行,容易把自己拐进去,拐太深了,到时候就是有理也不好说清了。 于是起身道:“父亲,儿媳斗胆说几句。” 陈文彦:“你说!” 林弱弱:“儿媳根本没有约过顾小姐,更没有让二弟去传话!儿媳对此事毫不知情,顾侯爷一定是误会了!” 话音刚落,顾侯爷“唰”地一下站起身。 “大胆!本侯身为长辈,岂会在这种事上胡言乱语,云儿和你家二公子两人异口同声说是你约云儿见面,结果有事去不了,才让他前去传话,我家云儿从来不撒谎!” 林弱弱丝毫没有被他吓道,据理力争道: “侯爷,请试想一下,如果我想约令嫒见面,为什么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离我们两府不远的地方有的是茶坊、酒楼,再不然约在我们两府也比去那么远方便。 另外,假设我就算约了她,却去不了怕失约,也会打发丫鬟小厮前去通信,为什么非要让小叔子跑腿儿?” 顾侯爷虽然心里觉得这丫头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但是他更深信自己的女儿不会说谎。于是再次将目光看向地上跪着的陈乾来。 “你问他,就算你们不相信云儿,也不相信你们自己家人吗?” 林弱弱也将目光看向陈乾来,后者扫视了一圈,最后眼睛看向地面,道:“顾小姐没有说谎,我就是应了我大嫂的去给她传话的。” 林弱弱当时就想一巴掌抡过去。 但她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咬着牙问道:“老二,既然你说是我让你去给顾小姐传话,那好,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件事?” 陈乾来抬手挠挠脑袋上的乱发,眼珠子转了一圈,道:“就是吃早饭之前,你过来跟我说的。” 还不等林弱弱说话,身后传来陈乾一心不在焉的声音:“胡说! 吃早饭之前,她一直跟我在房中,一直到吃完饭,她都跟在我一起,难道你大嫂会分身?” 陈乾来一听说漏了,赶忙找补,“哦,我想起来了,是昨天晚上,吃完晚饭之后!” 陈乾一不怒不急,声音依旧懒懒地:“昨天晚饭之后,我俩还有瑗儿陪着老夫人打牌,戌时我们就回房就寝了,她一直就没离开过我的视线!” 陈乾来还想再说,被他大哥打个哈欠打断了:“二弟啊!你喜欢顾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不能爱屋及乌啊,连她爱撒谎的毛病也顺着,那样会把她惯坏的!” 陈乾来:“我,我……” 顾侯爷一听,急了:“陈文彦,你就这样教育子女的吗?什么叫爱撒谎的毛病,我家云儿长这么大都没撒过慌!” 林弱弱不疾不徐地接过话茬: “妾身与令千金只有一面之缘,您觉得一个深闺妇人,要用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并无深交的千金小姐相信,并大老远的出去会面呢? 妾身斗胆揣测,如果侯爷说的理由成立,那就说明令嫒对舍弟有意!否则她凭什么相信我呢? 那如果真是那样,人家两情相悦,侯爷您今天来这里难道是为了棒打鸳鸯吗? 侯爷说是也不是呢?” “你住口!云儿怎么可能看上他,是你帮着他一起算计云儿!”顾宏放气地都不行了。 陈文彦一听,也不高兴了,两手一摊,正色道: “顾侯爷的心情本将军能理解,都生儿养女,谁不是看自己的孩子哪哪都好,我瞧着我这儿子还哪样都好呢,那要是一般的世家来提亲,本将军还觉着他高攀了呢!” 陈文彦说这话的时候,用手特意指着地上的二儿子说的。 顾侯爷一看跪在地上的陈乾来,刚才被自己用手拎着,腰带丢了,衣襟都裂开了,袖子进门的时候也刮坏了,头发更是鸡窝一般,有一半头发都乱糟糟地耷拉到脸上,扎头发的发带眼看就要掉了,屁股后面一大块污泥,脸上也花了。 顾宏放心里都气疯了,心道“姓陈的你是瞎了吗?就这货你还能说出哪哪都好?” 但看在端王的面子强忍着没说出来。 陈乾来一听老爹说那番话,心里感动坏了,“原来我在父亲眼里是那么完美的儿子!” 当时一扫心里的灰暗,蒙地直起腰板来,大声说道: “父亲,儿子除了顾家大小姐之外,谁也看不上,咱们两家好歹算是门当户对,儿子就算吃点亏也认了,孩儿再次恳请父亲大人同意这门亲事!” 陈乾一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了。 一旁的端王也反应过来了,以前还不了解陈文彦,看着一板一眼的武将,少言寡语,今天算长见识了,说起话来能把人气个倒仰啊! 顾宏放被这爷俩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嚯”地起身,大声说道:“陈文彦你给我记着,今天的事儿不算完,还有,管好你儿子!再让我看见他纠缠我女儿,休怪我不客气!哼!” 说完,脚底生风,径直往外走。 陈文彦见状,也气呼呼地道:“你也管好自家闺女,别老惦记我儿子,惦记也得不到!趁早死了这份心!” 端王都不知道自己听了一耳朵啥玩意儿了! 但见承安侯都走了,他也不适宜再呆着了,起身告辞。 陈文彦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庄重行礼:“恭送端王殿下!” 把端王送到会客厅门口,爷几个又回来了。 陈乾来还沉浸在父亲对自己的褒奖里,但听后来那句让顾小姐死心的话,有点不痛快! 突然毫无预兆的一脚过来,只见陈二少爷直接被送出门外,撅着屁股扎到了门前的草丛里。 第四十九章 心思 “父亲是决定和承安侯划清界限了?”陈乾一跟在父亲身后,不咸不淡地问道。 陈文彦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身后,跟儿子并肩而行,缓缓说道: “他跟端王单独约谈,一点儿避讳的意思都没有,从这点看,恐怕要划清界限的人不只是我,立场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说完父子俩先后停下脚步,陈文彦抬起厚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说道:“回去!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好好养好身体!”说完,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陈乾一却从父亲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还有一闪而过的失望。 …… 自那日端王和承安侯离开之后,陈乾一经常一个人在呆在大书房里,林弱弱去看他几次,发现他竟然只是在发呆。 林弱弱还是一如既往地该干什么干什么,跟陈乾一的相处越来越自然,两人之间偶尔也会有粉红泡泡冒出来,但依旧没有同床。 虽然她家哥哥是她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帅最清贵的小哥哥,但作为实足的母胎单身,在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让她跟他干点啥,还是会有点难以接受。 好在对方也没提出这方面要求。 这一日,林弱弱给大伙讲完故事,直接去了大书房,因为陈乾一已经两天没出来听她讲故事了。 林弱弱乐呵呵地跑到他面前,用两手托着脸,在书案对面看着他,他也看着她,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少年抬起下巴,假装高傲地说:“干嘛?找哥哥有事?” 林弱弱还是那么看着他,半晌才道:“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少年闻言,浅笑一声:“不是天天看吗?” 林弱弱又朝对方的脸更贴近了些:“那也想看,不行吗?” 少年突然感觉心脏剧烈跳动,浑身的血都在升温。 这个距离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鼻端盘旋着对方的气息,少女的馨香让他脑子有些混乱,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竟也有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 暧昧的气氛越加浓郁,少年感觉马上就要窒息了。 突然,嘴角猝不及防地被一片温软轻触,少年感觉脑子“嗡”地一下,心跳到嗓子眼儿才回去。 再抬起头的时候,只见肇事者已经若无其事地站在对面书架前,假装随意地翻看上面的书。 少年好气又好笑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索性放下手上根本没有在看的书,移步到对面书架前,靠近林弱弱面前站定。 少年抬起一只手放在对方后上方的书架上,清澈的凤眼眯了两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正好面对他站着的小姑娘。 林弱弱感觉自己全身都忽然间被对方控制起来,虽然并没有碰触到。 少年凛冽的清香将她笼罩其中,她感觉一阵眩晕,脸颊迅速染上两片绯红。 她感觉对方正在低头看着她,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少年的脸近在眼前,而且还在靠近,她轻轻闭起眼睛。 时间在此刻仿佛静止了一般……因为半晌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林弱弱试探着睁开眼,却见少年只是从上面拿下一本书来,正在她面前漫不经心地翻着。 少年见她面有不解之色,唇角微勾,道:“你,好像在期待什么?” 林弱弱还没褪去的脸红这下红的更甚,小声回道:“没,没期待什么啊!我能期……” 两片冰凉的唇瓣突然吻上她微张的樱唇,同时也结束了她不知所云的胡言乱语。 他的吻温柔而霸道,看似冲动,实则克制…… 林弱弱还在细细感受着,对方却已经离开了,并且又恢复了刚才的漫不经心:“是期待这个吗?” 林弱弱用慌乱很好地掩盖了心里的意犹未尽,瞪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 少年附在她耳边用充满魅惑地语气道:“我猜对了,是吗?” 林弱弱感觉脸和脖子都像被烧着了一样。 为什么?以为自己有个更开放的灵魂,主动撩一下漂亮小哥哥,丝毫没有心里负担,没想到最后被撩的那个反倒是自己! 等她回过神来,书房里只剩她一人,还有偶尔从窗棂拂过的一缕缕凉风。 …… 端王自从有意无意地随承安侯一道去了一趟陈家之后,心里略微踏实了些。 他一直都想把承安侯拉到自己的阵营,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不管对方承不承认,至少在外人看来,像那么回事了。 没想到本想安心吃个瓜,顶多能顺便落井下石一小下,竟然还有这等收获,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 总之端王最近都很愉快,只是高兴之余又想起了那天陈乾一状似无意中说的“……她一直和我在一起……”,令他有些不爽。 不禁心里暗道:“如果他们两个的关系越来越近,接下来的事情还有些难办了!” 承安侯那天一气之下去陈家兴师问罪,回来的路上有点回过味来了,心道可能草率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端王单独会面的事可能会给人一种错觉,本来他还没想好的事,现在在外人看来已然成了定局。 这个外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文彦。 但现在事已至此,担心已然无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晚回家之后,顾侯爷就将长女叫了过来,详细询问了她和陈家二公子到底怎么回事。 顾凝云起誓发愿地说自己和他并不认识,但是关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条街上那个酒楼,还是遮遮掩掩。 顾侯爷问了半天,软硬兼施,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无奈只能叫来发妻赵氏,顾凝云的生母,跟她详细说了一下白天发生的事儿,并让她这个当娘的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完自家男人的话,赵氏一掂量,猛地看向顾侯爷,一把拉住他粗壮的手腕,把顾侯爷吓一跳,“你干嘛?我可没藏私房钱!” 赵氏“切”了一声,道:“谁问你这个,我是想说,今天发生的事,端王爷当真全程在场?” 顾侯爷无比确信地回道:“嗯,那是!王爷说要陪我去,自始至终他都在,王爷是真够意思!” 赵氏一听,用拳头在他身上胡乱捶了两下,沮丧地说道:“哎呀,你这个大老粗!女儿的终身大事算毁到你手了!” 顾侯爷一脸懵,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没擅自给女儿订亲,怎么就毁到我手里了?” 赵氏长叹了口气,道:“我猜啊,云儿十有八九是看上端王爷了!” 顾侯爷两条卧蚕眉像两条大虫子一样,反复蛄蛹了好几次,最后停在了八字上,带着满心地疑问,虚心求教:“她跟你说了?” 赵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可该说的还是得说。 “你想啊,她一大早去那儿,既然都说了肯定跟陈家的二公子没关系,也不是陈家少夫人约她,那你想想她去干嘛?” 顾侯爷:“干嘛?” 赵氏:“你都说了,当时那家店刚开门,除了你和端王,就她一个人,那还用说吗?不就是冲着端王去的吗?” 顾侯爷:“那就不行是冲我去的?我是他爹!” 赵氏捶死他的心都有了,运了半天气,才耐下性子继续说道: “云儿这孩子啊,就是自尊心太强,死要面子,这下麻烦了,经你这么一闹,端王怕是认为她真跟陈家的孩子有什么呢!哎!也怪我,早怎么没发现呢!” 顾侯爷听妻子这么一说,慢慢也明白过来了,女儿是没道理一大早就跟踪自己,尤其是早上还见了面,一起吃的早饭。 可是,她怎么看上端王了呢?什么时候的事儿呢? “不行,我得问问她!”顾侯爷说完就要命人去叫顾凝云。 刚一开口就被赵氏拦住了,“行了,你可别掺和了,我明儿找机会问问她!” 到了第二天,用完早饭,赵氏把女儿留在房中,打算把身边的人都支开,单独问问她那件事。 可还没等把丫鬟支走,顾侯爷就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了。 第五十一章 入宫 转天就到了邀请陈家二小姐入宫的日子。 这一日,三位女眷乘坐宫里来的马车,在宫人的带领下进入了碧霄宫。 一进宫门,她们带来的下人就被留在门外,无召不得入内。 只允许三位女眷进入前殿,又查验了身上是否有武器等违禁物品,一系列例行的事宜进行完之后,才在被带进了麒麟殿。 果然端王也在,淑妃端坐在主位上,身后有宫女伺候。 三人进来之后,先给淑妃和端王行礼:“臣妾臣女拜见淑妃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着:“臣妾臣女拜见端王殿下,祝殿下万安!” 一应礼节,在此之前陈夫人都教过林弱弱,因此也没出什么差错,按照既定的程序完成礼节。 淑妃是个妩媚的女人,论年纪已经四十多岁了,比陈夫人还要年长好几岁,可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少妇一般,风韵犹存,浅笑嫣然。 说话的声音也动听,清澈而温软,微笑时唇角上扬,眼角眉梢自带风情,大笑时,恰到好处地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更衬得她唇红齿白,面如霞飞。 林弱弱由衷地觉得这个女人是天生的尤物,跟端王坐在一起,丝毫看不出是母子,说是姐弟都一点不违和。 客套完之后,淑妃给三人赐座,过程中一直在端详林弱弱和陈姝瑗。 随即有宫女上来各色水果点心,淑妃浅笑着道: “叶家小妹不知可还记得我?这么多年过去,如果是在外面碰面我还真认不出了,那时候你还是个总角小姑娘,你姐姐这些年可好?” 还没等陈夫人回话,端王面露惊疑插话道:“哦?母妃难道与陈夫人是旧相识?怎么没听您提起过!” 淑妃笑着回道:“那还是本宫进宫之前的事,本宫和叶家大小姐本是女学里的同窗,关系很要好,都曾经互相去对方的家里玩过,我们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陈夫人闻言笑着回应道:“娘娘说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姐姐都老了,姐姐近些年为家事操劳,身体不是很好,不太常出来走动,只有娘娘您还是风华依旧,连岁月都格外优待您啊!” 淑妃笑道:“哎,本宫也老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前的伙伴也都渐渐疏远了,甚至没了联系,外人看着风光,可这日日年年的寂寞只有自己知道啊!” 说完场上有些许的冷场。 端王笑着给母妃递过茶碗,看似随意地说道: “儿子以后会多来陪陪母妃,当然,您也可以多招几个旧日的姐妹入宫来玩,陈夫人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来宫里走走,毕竟是少时相识,总比刚认识的自在。” 淑妃回应:“本宫倒是想啊,可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有哪个是能随便从家里出来的? 今儿见了,本宫倒是觉得陈夫人是个有福气的,既有女儿又有儿媳,哪像我,就一个儿子,连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说完娘俩都笑了,陈家三位也跟着浅笑。 陈夫人道:“娘娘说笑了,娘娘的好命岂是一般人能比的?再说娘娘要是真想找人说话儿,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队候着呢!臣妾也只不过是过个平常日子罢了,哪敢奢望什么福气!” 淑妃看看林弱弱,道:“这位就是今年刚进门的大儿媳妇?嗯,要说啊,这传闻信不得,外面传人家出身低,是个替婚的丫头什么的,这哪里像啊!分明比一般的世家女孩看着还要矜贵持重,对了,令郎的病如何了?” 陈夫人笑着道:“托娘娘的福,好多了!要说也可能还是我这儿媳妇命好,道士给看了八字,说她是逢凶化吉的命,还真说准了!” 淑妃惊讶地道:“哦?真有这样的事?那可是大喜事!看来你这儿媳,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啊!” 陈夫人客气回道:“谢娘娘夸奖,臣妾也是这么认为的。” 淑妃随后朝陈姝瑗看过来,道:“这位是贵府的二小姐,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陈姝瑗见淑妃问自己,就起身先行一礼,回道:“回娘娘的话,臣女名唤姝瑗,今年十四岁。” 淑妃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女,一身粉色罗裙,外衬轻薄的纱衣,手臂和脖颈处的肌肤若隐若现,在窗户照进来的曦光中,少女柔嫩小脸上的绒毛,落在她眼中亦如阳光水露下的勃勃生机。 这是淑妃第一次见陈姝瑗,从前只听说她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才女,没想到连模样也长得如此动人,而且看起来是那样的温软乖巧。 在此之前她是见过一些皇亲贵胄家的贵女的,要么是空有其表,不通文墨,要么是骄横跋扈,趋炎附势,再者就是见了她跟避猫鼠似的,连话都不敢说,头也不敢抬。 而眼前的少女,落落大方,眼神灵动,回话也简洁明了,既看不出紧张,也没有谄媚。 淑妃这么看着想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睛一直落在少女身上。 陈姝瑗虽说不害怕她打量,可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妥,是不是时间稍长了点呢? 林弱弱和陈夫人也觉得淑妃的行为好像有点怪异,婆媳俩互相对视一眼,都想着怎么能化解一下尴尬呢? 那边端王也觉得母妃今天有点反常,又不是没见过世家贵女,还从没像今天这样,虽为上位者,那也还是有点失礼。 只好轻咳一声,道:“母妃!” 淑妃没反应,应该是没听到。 端王稍大点声,再道:“母妃!” 淑妃回神,稍微有些尴尬地说道:“哦,哎!看着陈家二小姐,母妃就想起自己当年了!十四岁,女孩子最好的年纪啊!” 淑妃也不全是化解尴尬的托辞,她进宫那年就是十四岁,确实有感慨的成分在。 另外她刚才不知怎么的,就自动带入了婆婆的角色,心里想着自己的儿子和这个女孩站在一起给她磕头奉茶的场景。 这会回过神来,一想到儿子和陈家的关系,刚才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竟然有些失望。 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笑着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对林弱弱和陈姝瑗两位道:“你们姑嫂二人是头一次来我这昭阳宫,让他们带你们随便逛逛,我这里的郁金香开了,去园子里走走,我跟夫人说会儿话。” 姑嫂二人不好推辞,只能应下,这边有宫人道:“二位请跟我来!” 出去之后还真是往园子里去了,一大片郁金香开的正旺,两边还有其他的花也开得正好,宫人在前面为二人带路,顺便也小心地介绍着哪里是哪,这叫什么花,那叫什么草。 三人走了一会儿,离开开麒麟殿有段距离了。 后面跑来一个小宫女,在三人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看着林弱弱道:“请问您就是陈家少夫人?” 林弱弱回道:“是啊!” 侍女简单行个礼道:“淑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有事商量!” 林弱弱眉头轻蹙,还是回道:“好,我这就过去!” 陈姝瑗闻言,道:“大嫂,我跟你一起!” 宫女忙道:“陈小姐继续逛,奴婢陪着您,娘娘只叫了少夫人一个人过去!” 第五十三章 惊变 林弱弱从岔路拐出去,径直往东走,大概三百米左右,有一个小亭子,亭子旁边是一个半圆形的荷花池,因为常年无人打理,里面的荷花都是自生自灭,倒也别有一番韵致。 荷花池邻着两边都是宫墙,其中一面墙的外面是一个佛堂,不大,是先皇当年给先太后建造的,先太后驾崩之后,就一直空着,偶尔有人去打扫一下。 另一面墙的外面是冷宫,墙上有一道门,常年上锁,禁止出入。 本来这边是条死路,因此这条岔道基本没人来,连鸟雀都少见。 林弱弱走到这儿的时候,感觉这里格外冷清,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她停下了来稳定一下心神,接着迈步朝与冷宫相邻的那面墙走去,那边有一条将能通过一人的小路。 其实也算不得路,只是两边的宫墙交汇处没有完全堵死,中间有一个极小的空隙,胖一点的人都不去那种。 沿着这条路走,走到头有一处矮墙,翻过去就是朝霞殿最外侧的一个跨院,是用来存放杂物的,从这个院子再往里才是朝霞殿,那是瑶芳公主的寝宫。 不过不能去朝霞殿,康王给的路线当中,从这个放杂物的小院西南角有个狗洞,可以钻出去,往前不远就能离开朝霞殿。 再往前穿过廊道,是一排小屋子,作用堪比门房,只是一般没人,中间通的,人可以过去,出去就是后宫的东入口,从这里可以走正常的走道去到碧霄宫,从而回道麒麟殿。 那日自从接到淑妃的请柬,陈乾一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皇家子女的婚姻历来都与感情和个人好恶没有关系,尤其是正妃之位,更是脱离不开政治因素和身家利益。 以端王和陈家的关系,基本不可能会想和陈家结亲。 另一方面陈家父子都知道端王所图甚大,看似前程似锦,实则铤而走险,因此并非良配。 因此选妃这件事压根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此行应邀入宫,无异于涉险,那就要考虑如何才能避险。 陈乾一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按理说端王没必要非要打林弱弱的主意,端王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加上王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鬼迷心窍看上有夫之妇? 他从小就跟皇子们一起读书,虽然跟端王关系不近,但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有所了解,他应该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更不是毫无节制的花花公子,相反,端王在外界的名声极好。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执着于非抓着她不放呢? 为了尽可能减小风险,陈乾一立即联系了康王,并让康王把碧霄宫附近的地图给画了出来。 康王回忆了一下,将这条鲜为人知的路线画给了他。 这是康王小时候有一次误入冷宫,从墙里跳出来走过的,很少有人知道。 没想到林弱弱还真用上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前后都看不见人,宫墙在身体的右侧,左侧是浓密的灌木丛,因为无人修剪,年深日久,枝杈横生,往里看一眼,阴森森的。 说不紧张是假的,林弱弱心里害怕极了,事情的发展跟预想的差不多,她甚至可以肯定,那个小宫女让她回麒麟殿,肯定没那么简单。 边想边走,不知道是不是高度紧张的关系,林弱弱感觉这条小路格外漫长。 天气很热,加上紧张,林弱弱此时几乎浑身湿透,鬓边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脸上。 她一刻不停的走着。 忽然,一个高大身影,从右手边的围墙里“噌”地跳出来,正好落在她的身前不足一米处,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寒光四射的眼睛。 见到她,对方好像也很意外,不过只是一瞬,随即闪电一般探出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横在林弱弱颈前。 虽然看不见匕首距离自己的脖子具体有多远,但林弱弱此时已经被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感觉周身瞬间被寒气笼罩。 那人在确定已经完全控制这名女子之后,四下观察了一下,没有看见其他人,也没有听到有第三个人的气息,才低声问:“你是谁?” 林弱弱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一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话,这人有点不耐烦了,将手上的匕首更迫近她一些,加重声音道:“你究竟是谁?是谁派你来监视我的?说!” 林弱弱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害怕:“有人要杀我,我不管你是谁,如果不想被人发现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当做我们谁也没看见过谁!” 林弱弱尽管害怕的要命,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很冷静,用冰冷的语气完整地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那人听了感到有些意外,他确实不想被人发现,于是真的在考虑是杀了她还是放了她。 犹豫间,“嗒”一声,一块玉质腰牌自林弱弱身上掉了下来。 那人一愣,朝牌子上看去,上面赫然刻着“陈国公府”四个字。 林弱弱感觉到那人身子一顿,本来靠近她的匕首缓缓拿开了一些,但依然没有完全松开她。林弱弱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全部精力都在观察对方,以判断他接下来的动作。 那人弯腰,用另拿匕首的手将地上的腰牌捡起来,揣进自己兜里。 只见那人浑似不经意般在她面前扬了一下手,林弱弱就头一歪身子软下来,靠在那人身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 端王没有等到林弱弱,并且也没有看见附近有任何人,他预感到事情有点不对,赶忙出来,朝方才宫人带陈家小姐走的方向疾步走去。 没走多远,就发现地上躺着三个人,分别是陈家二小姐以及两个宫人。 端王亲自查看一下,发现三人都有气,呼吸和心跳都正常,只是晕了过去,身上没有受伤的迹象,很有可能是被迷药迷晕的。 端王命心腹四下找找,先后又发现了几个宫人,都和这三个人一样处于昏迷状态,并都没有受伤。 初步断定,这应该是同一个人干的。 “母妃!”端王担心淑妃安危,转身就要回麒麟殿。 身体顿了一下,看看躺在地上的陈家小姐,还是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随后前往麒麟殿。 端王是跑着回到麒麟殿的,还没到门口,就大声喊:“母妃!母妃!” 两旁的宫人都有些诧异,端王这是怎么了,不对,端王怎么还抱着一个女子。 走进了,他们才看出来,“啊?那不是陈家小姐吗?她怎么了,刚刚出去还好好的!” 偏赶上这时候,陈姝瑗开始苏醒,不知道是不是迷药剂量不大,沉睡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一炷香多一点。 先是感觉鼻端萦绕着陌生的气息,一睁眼就看见端王神色紧张地在喊母妃,随后全然醒了。 竟发现自己是被这个人抱着的,着实吓的不轻,于是下意识用力一推。 端王一路只是横抱着她,并没有用太大力气,而且注意力全都在担心母妃的安危上,根本没注意怀里的人已经醒了。 猛地受力,竟被陈姝瑗挣脱了,本来全力奔跑的身子突然一顿,陈姝瑗因为刚刚苏醒,身体还有点僵,脱离端王手臂之后,直接扑倒在地上。 她感觉头还是昏昏的,想站起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第五十四章 风起 端王一愣,看看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双手,又看看地上的少女,吩咐两个宫女将其扶起来,自己立即回身继续往屋里跑。 直到看见淑妃完好无损地坐着,才松口气。 屋里这两位都吓了一跳,淑妃忙问:“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端王先是用力喘了两口气,尽快令自己恢复常态,组织一下语言才给淑妃回话。 “回母妃,刚才……” 刚起个头儿还没等说,发现屋里并没有林弱弱,“少夫人没回来吗?” 淑妃一头雾水:“我遣人去叫了,都好一会儿了还不见过来!” 端王来不及先回母妃的话,赶忙叫过门口的宫人。 “你们快去那边找,如果没有就到远处找,一定要找到少夫人!” 今天陈家三位女眷进宫,这碧霄宫里的人都知道,即便端王说的急,大家也知道她所说的是谁。 而且刚刚进来的时候大家也都见过,不存在见了却不知道是谁的问题。 半个时辰过去了,出去找人又回来的宫人一波又一波,就是没有林弱弱的消息。 这期间端王已经把事情的大概跟淑妃和陈夫人说了,当然他不可能说自己和母妃计划劫持林弱弱的事。 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事,更何况事情根本没发展到那步就发生了意外,这显然与他无关。 事关重大,无奈淑妃只得通知宫中侍卫,开始在皇宫全方位寻找,但两个时辰过去了,林弱弱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踪迹全无。 陈夫人和陈姝瑗急坏了,这个消息很快就惊动了皇上和皇后,整个皇宫的侍卫都出动了,还是找不到林弱弱的下落。 将近傍晚时分,陈家母女二人才回府。 府上早已经知晓了林弱弱失踪的事,早就想尽各种办法到处找人。 他们最开始怀疑是端王搞的鬼,毕竟此前有不愉快的事发生,而且在进宫前不是没想到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情。 不过很快就否定了,端王没有那么傻,这么明显的漏洞和疏漏,一旦被查出来,他在皇上心里的印象将会一落千丈。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至于做到这步。 据陈姝瑗回忆说,她在晕倒之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并且与寻常花木的味道还有区别。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陈姝瑗很快醒过来之外,其他宫人都过了大概有两个时辰左右才苏醒。 事后端王和淑妃也觉得很费解,但此事重点显然不在她身上,也并未多想。 而其他人除了一无所知者之外,很多人都说昏倒前闻到了一种香味,描述内容跟陈姝瑗所说大体一致。 这跟前些日子在皇宫内库来去自如的刺客,应该大概率是同一人。 可是宫中除了林弱弱失踪之外,其他人醒来之后都完好无损,并没有失踪者。 一时间,案情扑朔迷离。 致使龙颜大怒,皇宫大内,连续两次出现这种事件,尤其是这次,一个大活人竟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一点线索都没有,岂有此理! 照这么下去,等到了哪天皇上裤衩丢了都不知道的时候,估计离脑袋搬家也差不了多远了。 自上次皇宫遭遇刺客之后,皇上就已经责令永安城郡守配合大理寺共同查办,这次特地加派御史大夫董兴祚督办。 消息暂时没有向皇宫之外扩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京城百姓还照常生活。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发现皇宫之外有类似案件发生。 但朝中大臣两天之内都知道了,并都遵照皇上的旨意,守口如瓶,连家眷都不得让其知晓。 一时间整个皇宫人心惶惶,端王选妃的事情也顺理成章地暂时作罢。 本来也不是多惶急着选妃,现在这件事不管怎么说跟淑妃和端王都有点关联,可以说是当事人。 就算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做样子,也要表现出一心要找到凶手的态度。 况且,端王是真的想找到林弱弱,毕竟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人就这么没了,实在有点不甘心。 陈家,自从得知了林弱弱失踪之后,陈乾一就一直在书房里发呆,手里拿着一枚青铜令牌,上面的花纹是一只长着翅膀的蛇。 如果林弱弱在,就能认出来,这是螣蛇的图案。 从午时左右知道消息,晚饭都没吃,一直枯坐到二更天,翠柳把饭菜热了三遍,还是一口没吃,也不说话。 前院西厢房里,秋水和秋香两个小丫头哭的眼睛都肿了。 府里的其他下人也都难掩悲伤。 最近林弱弱给大伙讲故事,在府里狠狠赚了一波声望,除了个别人之外,都对这位少夫人敬爱有加。 现在少夫人去趟皇宫就这么不见了,大家心里都难过得要命。 陈乾一终于回了卧房,把所有丫鬟小厮都赶出去,连守夜的都赶走了,一个人默默躺在了床上。 大家都知道他心里不舒服,没人在这个时候拗着他。 屋子里没有掌灯,少年手里还握着那枚青铜令牌,一双冷漠的眼中隐约有暗波流转,如夜落星辰一般静静地看着帐顶。 三更鼓响,少年霍然起身…… 安平巷是外城区里一个平常的巷子,人不多,多年以来一直就只有三家商铺,一个是铁匠铺,一个是烧饼铺,还一个是杂货铺。 住的人也都是外地来京的流动人口,几乎没有本地居民。 自从去年开始,这里多了一家棺材铺。 但几乎没怎么看见有生意上门,由于这门生意特殊,人们也甚少在意,只知道看店的是一个年迈的老者,很少与旁人说话。 逢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点头,连笑容都没有。 时间久了,大家都不怎么跟他打招呼了,觉得瘆得慌。 甚至这条街上的住户都告诉小孩不要靠近那里,不吉利,对于这些传言,看店的老者都置若罔闻。 棺材铺全年无休,每日巳时开门,酉时关门,不管别人家如何,他们家历来这个时辰。 …… 月上中天,林弱弱渐渐苏醒,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适应了一会,才看到一点斑驳的光亮自前方照进来。 她的手脚都绑着,嘴也被堵着,头痛欲裂。 清醒一点之后慢慢找回记忆,自己被一个陌生的蒙面人抓住并且用匕首以死威胁,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昏迷之前的短暂瞬间她闻到一种类似于樟树味道的草木清香。 林弱弱强打起精神,观察一下此时所处的地方,应该是室内,或者说是类似柴房的空间。 因为能透过月光的地方,是稀疏的门板,此时她是靠着墙或者什么东西坐着就不得而知了。 她此时的感受很不舒服,不仅不能动,头痛、饿而且还很困,是抑制不住的那种困。 眼皮似有千斤重,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她做梦了,这是她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做梦。 梦里她眼看着母亲一步一步朝河中央走去,直至没顶,她拼命地呼喊着。 “妈妈,妈妈你别扔下我!妈妈……”可母亲依旧去了。 下一个场景是她扶着母亲的棺椁,前面是母亲的黑白照片和遍地的白色菊花。 再下一个场景是她看着母亲下葬,自己奋力跳进了坑里,趴在母亲棺椁上撕心裂肺地痛哭。 这时一向不怎么亲近的父亲,一边伸出手来想拉她出来,一边喊着她前世的名字。 “林若!若若!若若听话,快出来,若若……” “别叫我的名字,我讨厌你,我讨厌这个名字,我恨你!”她一边哭着一边歇斯底里地对父亲大吼。 父亲的声音还是不断地传来…… 可喊着喊着怎么变了? 变成了她更加熟悉的一个低沉而温暖的声音。 带着尚未褪去的悲痛和疑惑,林弱弱缓缓睁开眼。 “弱弱!弱弱!醒醒!”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撞进眼中的是月光下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平日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时满是愧疚和焦急。 认出这张脸的瞬间,林弱弱泪水夺眶而出,用尽全身力气牵起嘴角,艰难地说: “是你吗?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这个名字——原来可以这么——好——听!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五十六章 夜半行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刻钟,路过三家客栈,都客满。 “什么日子啊?怎么都客满了?”林弱弱饿得有气无力的。 接近四更天了,两人在路边坐下。 林弱弱抱着少年的一只胳膊,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唉声叹气地嘟囔:“好饿啊!要不我们还是回家!” 陈乾一看着小花脸上,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那双大眼睛,笑了笑,抬手抚弄了一下她凌乱的头发。 “我记得隔壁那条街上有一家包子铺,应该还开着,我们过去看看!” 林弱弱一听说吃的,两眼瞬间放光,陈乾一看着感觉好笑。 两人起身,陈乾一刚要迈步,就被林弱弱给抓住了。 “干嘛?” “背我啊!” “还背?你能走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好么?” “不嘛,我还很虚弱!小哥哥!” 撒娇不能停,林弱弱一动不动留在原地耍赖,用脏兮兮的小手拽着少年的衣袖哼哼唧唧地道。 没想到,原以为自己很无耻的林弱弱,看到了更无耻的耍赖表演。 “哎呀呀,我还是病人,哎呀,走不了了,我也需要人背!” 这演技,简直没眼看,辣眼睛! “你还能再假点儿吗?你这么下去会失去我这个粉丝的!”林弱弱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扬起下颏高傲地说道。 “粉丝?什么粉丝?”陈乾一停止表演,一脸问号。 “哎,没什么,总之你演的不像,应该这样……” 林弱弱正在声情并茂地给陈乾一演示怎么装病人,就见对方仿佛突然就走神了,眼睛似乎在路过自己看后面,而且眼神变得越来越清冷。 林弱弱发觉有异,收起灵魂演技,转身看去,一愣。 “端王?”林弱弱不自觉地呼出声来,说完急忙朝身边的少年一大步靠过去,紧贴他身边站定。 少年收起刚才两人在一起时的所有表情,冷冷说了句:“我认识!” 林弱弱:“……” 我不是在担心你不认识他好么! 林弱弱多少感觉有点尴尬,因为她意识到,刚才她在给陈乾一上表演课的全过程有可能都被端王目睹了,就……挺没面子的。 端王看了看,二人并肩站在一起,林弱弱紧紧抓着陈乾一的衣袖。 端王见两人都没有给自己请安的意思,仿佛自嘲一样笑笑,“找到少夫人了?” 两人还是没有说话,但传来同款不置可否眼神。 端王继续说道:“看见两位如此和谐的画面,真是让人羡慕啊,都不忍心打扰,本王甚至都想早点纳个王妃了!” 两人还是没有说话,就一起盯着端王,盯得他心里都有点没底了。 端王觉得自己说话没人接茬似乎也挺没排面的,轻咳了一声续说道:“嗯,关于找到少夫人的过程,还需……” “草民妾身参见端王!” 两人突如其来的问安把端王吓一跳,没说完的话都吓飞了,你俩有病! 端王一边在心里爆粗口,一边调整呼吸。 这两人说完似乎都很意外,互相对视一眼,继续转回头看着端王。 端王惊魂未定,但还是拿着身份说着句:“免礼!” “草民告退!”陈乾一说完,拉起林弱弱的手飞快往国公府方向走去,林弱弱小跑跟着。 端王被两人的操作吓呆了,见鬼了吗?大晚上的!摸摸鼻子,不对啊! 稍一回神,施展轻功,纵身一跃,来到二人身前,挡住去路。 “陈公子,本王没工夫跟你开玩笑,尊夫人失踪跟皇宫所遇刺客有关,事关皇上以及皇宫所有皇室成员的安危,本王没有跟你儿戏,还请二位跟本王走一趟!” 陈乾一站定了看着端王,冷笑一声,“本来想着当做没有看见王爷,那么此事就不必将王爷牵扯进去,但现在看来,王爷是非要趟这趟浑水啊!” 端王满心疑问,“你什么意思?本王现在在办案!” 陈乾一:“办案?那么敢问王爷以什么什么身份办案啊?大理寺?永安郡衙门?还是御史大夫?” 端王气得脸都黑了:“你!此案发生地点在本王的母妃淑妃娘娘的寝宫附近,本王有权过问!” 陈乾一:“哦?皇上责令王爷过问了吗?又或者皇上知道您利用案情在打下臣之妻的主意吗?” “放肆,竟敢忤逆本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端王大怒。 却见陈乾一掏出一块令牌,赫然举到他面前。 端王一愣,借月色细看令牌,似乎是青铜质地,上面是一只长着翅膀的蛇? “这是什么?” “按察司御史令牌,本官今日巡查案情,在一处废弃仓房里找到受害者,现将其送回家中。” “按察司御史?你什么时候获封这么个官,本王怎么没听说过!” “两年前,皇上亲封的,王爷若怀疑,就请去问皇上!至于案情,本官自会过问清楚,王爷请自便!告辞!” 说完,转身拉着林弱弱回府。 端王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久久不曾回神,这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端王今晚也是出来找林弱弱的,走到这条街上,恰好看见二人坐在路边,便将随侍牵马到远处等着,自己隐藏在一家酒肆廊檐下,一直在观察。 陈乾一也发现了他,只是没有告诉林弱弱,还和她嬉笑玩闹。 他一直对于端王要花钱买下林弱弱这件事耿耿于怀,心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要让端王看见他们在一起亲密无间和谐共处的样子。 当然他到也不是故意做戏,只是态度上比平时更积极一些。 夫妻俩走到隔壁街上,那家包子铺果然还开着,二人找张桌子坐下,一人点了一笼包子吃了起来。 林弱弱被囚禁了一天,被关在柴房里,衣服不禁脏而且有轻微破损,头发更是钗横鬓乱,脸和手就想从煤矿回来的一样。 不过她自己还没意识到这点。 来到桌前,见有外人在场,林弱弱恢复平日的稳重态度:“夫君,请坐!” 说完,为陈乾一挪了挪凳子,又摆碗筷。浑然不觉有任何不妥。 陈乾一也没说什么,似乎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卖包子的看看林弱弱,再看看坐在她对面玉树临风的少年,见两人关系好像很亲近的样子,不禁频频摇头叹气,暗道“真是好汉无好妻啊!” 林弱弱饿了一天,吃嘛嘛香,陈乾一晚饭也没吃,这会儿也饿了。 两人风卷残云地吃完,卖包子的都傻眼了,心道“莫不是这俩是私奔的?” “吃饱了吗?”陈乾一伸出修长如玉的手,给林弱弱擦了擦嘴角上没擦净的面渣。 “还能吃,不过应该是饱了,再吃胃受不了。”林弱弱大大咧咧地应答着,顺便把最后一口咽下去。 等她彻底吃完了,陈乾一先起身对着她背转身并稍稍下蹲,“上来!” 林弱弱一脸懵,迟疑一下道:“我吃饱了,有力气走了!” 陈乾一笑着说:“力气是有了,鞋没了!” 林弱弱低头一看,可不,许是刚才见到端王有些慌张,鞋子居然跑丢了一只。 另一只鞋的前面破了,脚尖居然露在外面,连足衣都破了,露出一节脚指头。 第六十章 雾生烟 第二天早朝,皇上颁布了一项旨意,加封陈乾一为按察司御史,官居正四品,主要职责为监察百官,令并其加紧筹建按察司,为皇帝直属衙门。 其实这个皇封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下来了,但只有密旨,并未公之于众,彼时那属于陈乾一和皇上之间的一个约定。 雄楚国尚武,皇朝不乏能征战四方、定国安邦的武将,但治国安民的文官却凤毛麟角。 陈家子自幼聪慧无两,皇上对其报以极大期望。 但陈乾一出身武将世家,其祖父早就封为国公,按照三代世袭承爵的祖制,传到他这里依旧是国公。 而且通常按照传统,武法基本上是他们的家传,正常来说他也还是会像他的祖父和父亲一样,领兵打仗。 皇上感到那样太屈才了,所以最早说出此子有丞相之资这句话的人就是皇上。 当年皇上亲自拟旨封他为按察司御史,让陈乾一暗中将国内矿藏所出的主要走向调查清楚,还有就是那个神秘组织天罗宫。 这些事,可以说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连包括太子在内的一众皇子,皇上都没有透漏半点消息。 两人的约定是不管结果如何都于两年后的七月初八这天会面。 这个职位在当时乃至现在都不属于任何一个部门,是单独为他开设的一个职位。 皇上是希望未来他能成为雄楚国的一代孤臣,不营党,不受任何一方势力的牵制,能够成为朝堂上只属于皇上一人的独立势力。 而在此之前皇上明言令其尽量隐藏自己,尽量不要吸引太多目光,不要活在别人的注视当中。 皇上当时还承诺他如果能把那两件事办好了就加封他为少师。 但其实皇上根本没报希望,两件事都不简单,这许多年都没弄清楚,他如何能在两年内就搞清楚。 事实也是这样,矿藏流出的事还好,而关于天罗宫的秘密,他还是一知半解。 今日来到御书房,少师的事情暂时就没提,他和皇上二人默契地选择了忽略。 皇上当年让他从明处转到暗处,一是方便行事,另外也担心他锋芒太盛,不利于日后发展。 皇上特地拨给陈乾一一批得力人马,任他暗中调遣。 至于封赏,年少的陈乾一觉得还有点吸引力,这两年随着见识增长,再加上一度折磨他的心病,使得他在这方面看淡了。 可是他看淡了,不代表别人也能看淡。 等宫里来到陈国公府宣读圣旨时,一众老小都是懵的。 “怎么宇宁突然就做官了?”陈夫人和老夫人还没起身,互相问出这句话。 陈文彦和陈国公也是不明所以,怎么在家呆着就受封加官了?那我们这半辈子刀口舔血又算什么? 虽然自家儿孙,不能在外面说这话,但不影响关起门来,自己在家嘟囔两句。 陈乾一从小会读书,陈夫人和一众外人都觉得是稀奇的事儿,陈文彦却不以为意,他觉得男孩子就应该征战沙场,就应该习得一身高超的武艺。 因此不管陈乾一怎么会读书,关于练武这件事,他爹是一点都没放松,反而因为他是长子,提的要求更高。 林弱弱到是很冷静,对于这种外人眼中的好事,她的表现可谓无惊无喜。 当下人们都在祝贺她的时候,她只是礼貌性地笑笑,什么都没说。 林弱弱心里是有些担心的。 从这几天的事来看,陈乾一身后有秘密,这点已经毋庸置疑。 至于是什么秘密,他应该有不能说的理由,林弱弱也不打算过问,除非他主动告诉她。 可直觉上他做的事会有危险。 这从他曾经那么抗拒大婚,并且婚后不止一次想让她离开,可以看出端倪。 林弱弱心事重重地往院子里走,秋水和秋香跟在后面。 两个小丫头有点不解,到了没人的时候,两人偷偷地问:“小姐,姑爷入朝为官了,你怎么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林弱弱看着两个天真的小丫头,笑笑,回道:“我啊,是担心他纳妾!” 二人瞪着大眼睛:“……” 林弱弱起身去书房,决定详细了解一下本朝官吏制度。 夫人也注意到林弱弱的异常,回房后跟陈文彦商量:“你说儿媳妇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呢?” 陈文彦漫不经心地道:“她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可能前几天的事受到惊吓,没缓过来!” 夫人并不认同的他的说法,但也没再说什么。 没想到的是,秋水和秋香两个小丫头贼上心。 自从自家小姐说担心他们姑爷纳妾,他们也开始担心了,毕竟官宦人家三妻四妾是正常的。 就连王家那种离京了的落魄世家,家主还有两房妾室和两个通房呢。 陈将军和夫人感情那么好,还有两房妾室。 可见自家小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人都了解自家小姐的底细,觉得小姐已经很可怜了。 那么小就被卖了当丫鬟,在厨房里烧火劈柴,大了还要为主家小姐替嫁。 天可怜见,遇上的婆家还算好的,日子刚舒心点,要是姑爷就这么弄两个难相与的姨娘来,可就太惨了。 两人在这之前就听说了,翠柳原本就是夫人给儿子选的通房,早在陈乾一十五岁的时候就送过来了。 等着大婚之后,适时开脸做姨娘。 按说翠柳长的可是不错,在一众丫鬟里都算是出挑的,年龄比陈乾一大三岁。 一般第一个通房,长辈都会给找比自家公子大几岁的,为的是起居可以照顾尚未完全成年的小公子,稍大点的时候教引房事。 关于这件事,林弱弱是知道的。 所以她一直都认为陈乾一在某些方面看上去比较懂事,是跟翠柳有关。 日常生活中,翠柳负责他的日常起居,包括洗漱更衣。 只是林弱弱来了之后,这些事都换成她做了。 但这种事情不能问,显得她太没城府,再说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不只他们一家。 要是刚开始的时候林弱弱对此确实无感。 但最近,随着她和陈乾一关系日渐密切之后,心里莫名对翠柳产生了排斥。 一想到她就是自己男人的第一个女人,而且还得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心里就像堵把草一样。 只是这话,她谁也不能跟谁说。 不过今天跟两个小丫头说的话纯粹是借口,就是随便开个玩笑而已,可她也没想到这俩家伙居然信以为真了。 可巧的是,这会儿她也没想到,她的这句玩笑很快就会被两个小丫头抓到实锤了。 陈乾一也在书房里,见林弱弱进去,浅笑着说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林弱弱从书本上抬眼看了他一眼。 陈乾一还是笑笑,却没再说什么。 林弱弱其实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见他没说,就先去书架上找自己想看的书。 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 拿着书走到书案前,还像之前一样,两手托腮看着他。 少年似乎习惯了被她这样注视,也抬头看着她,两人相视而笑。 “怎么总问我好不好奇?你是希望我对什么都好奇吗?”林弱弱问道。 少年看着被她自己的两只手托着挤压得肉嘟嘟的小嘴,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吸了两下,还轻轻咬了两下。 又麻又痒又有一点点的痛,林弱弱轻声“嗯”了一声。 书房的门没关,翠柳来给陈乾一换茶水。 低着头迈门槛进来,正好听见林弱弱那声“嗯”,一抬头看见两位主子在闺阁逗趣。 翠柳一下慌了神,手上的茶盘没拿住,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第六十二章 催圆房 关于康王为什么这么怕见陈家小妹,这件事要从五年前说起。 当时陈乾一和当时还是六皇子的康王在国公府院子里的练武场比赛射箭。 那时候六皇子十四岁,陈乾一十二岁。 六皇子自称他的箭法京城首屈一指,陈乾一不服,男孩子的好胜心和恶趣味无处不在。 为了让结果一目了然,两人约定每输一轮,就脱一件衣服。 最后比完,陈乾一只解了一条宫绦,而六皇子,只剩一条亵裤。 本来练武场那天就他俩,比完了互相嘲笑一下,再直接穿上衣服就没事了。 好巧不巧,当时年仅九岁的陈姝瑗那段时间刚学会骑马,天天缠着她大哥陪她骑马。 那天早膳之后,夫人一直逼着她在房里绣花,六皇子来了她也不知道。 后来可下被放出了来了,到处找她大哥找不到,最后听广成说在练武场。 本来练武场也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陈姝瑗听说大哥在那儿,也没想什么,一路小跑就直奔过去。 当粉粉嫩嫩地小姑娘跑着来到练武场的时候,陈乾一刚好背对着她,陈姝瑗一见到背影就确定是大哥,兴奋地飞奔过去。 结果走到近前,才猛然看见与大哥面对面站着,且只穿一条亵裤的六皇子。 彼时正在手叉着腰,耀武扬威地雄辩自己其实没算怎么输给陈乾一云云。 那是陈姝瑗至今为止见过的穿得最少的男人。 家里她是最小的孩子,上面三个哥哥,连个弟弟都没有。 平时在家里,就连最没正形的二哥都不会只穿内衣出来,何况康王只穿了一条亵裤。 而且那表情,跟身着绣袍锦带一样从容自信。 陈姝瑗愣住了,尤其低头时发现,六皇子的亵裤居然是红色半透明的东风纱? 那声“大哥--”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当时就打起嗝来了。 六皇子也懵了,正吹牛呢,哪想到会有人来,而且来的还是个小姑娘,要论社死,这几年就没人惨得过康王。 从哪以后,陈家小妹每次去练武场,都让家丁先去看一下再进去,而康王再也没敢见过陈家小妹。 …… 陈乾一和林弱弱并排坐在陈文彦和夫人中间,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餐桌上,夫人一个劲儿地给林弱弱夹菜。 “来,多吃点,你太瘦了,将来怀孕生孩子是要吃苦头的!” 林弱弱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思想相对开放,闻言只是礼貌地回道:“生孩子还早呢,夫君还小!” “咳,咳……”旁边坐着的陈乾一被饭粒呛到了。 陈文彦正色道:“吃个饭都吃不好,就是因为你这样,才让儿媳妇觉得你长不大!” 说完夹了口菜,扔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接着说:“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顶天立地,说一不二,得有担……” “当”还说出来,夫人和颜悦色道:“你吃完了就先出去,我看你也吃饱了!” 陈文彦:“我还没吃完呢!” 夫人面不改色直视着陈文彦:“不,你吃完了!” 陈文彦讷讷地回道:“哦,我还以为我没吃完呢!” 说完转身出去了,出去之前拍了拍儿子肩膀。 夫人继续跟儿子儿媳边吃边聊。 见二人吃的差不多了,夫人拉着林弱弱的手温言道: “宇宁的病曾经是我的一块心病,总算老天有眼,彻底好了,这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啊! 宇宁,你要记住,弱弱是你和我们家的恩人,以后无论你身居何职,富贵贫贱,都不能冷落了她,做人要记恩!” 陈乾一回道:“记住了,母亲!” 林弱弱从容说道:“母亲,要说恩情谈不上,是夫君他自身福泽深厚,我只是恰好赶上了而已。 我本出身卑微,承蒙您和父亲以及一众长辈不嫌弃,才能在这府里安稳的生活,为此,我还要感谢您,感谢整个国公府。” 夫人闻言感到很欣慰,继而说道: “你们大婚的时候,因为那时宇宁的状况很不好,所以一直没有行合卺之礼,如今他也好了,今晚就圆房!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婆婆的话说的很直接,思想开放如林弱弱也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陈乾一到是没什么反应,转头看了看面如桃花的林弱弱,随后浅笑着回应母亲:“是,母亲!” 听到身边人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林弱弱的脸更红了,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夫人知道儿媳妇不好意思,也不打算多留他们在这里立规矩。 “不早了,回去!合卺酒我会让赵嬷嬷送过去!” 两人分别给夫人行礼后出门了。 回去的路上,林弱弱恨不能跑回去,她还没从之前在康王面前失言的社死中彻底醒过来,现在婆婆又提出来让圆房,她感觉从没这么害羞过。 看着林弱弱在前面越走越快,陈乾一笑着在身边跟着。 林弱弱感觉自己已经走的很快了,怎么就是甩不脱这位呢! 等到屋的时候,林弱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身边那人,却气不常出,面不改色。 两人一前一后进房,陈乾一在后面,进去后随手关好房门。 林弱弱一屁股坐到茶桌旁,伸手倒了一碗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光了。 随后很不淑女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才坐在那儿慢慢喘匀了气。 扭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陈乾一,“都怪你!” 说完一跺脚就一头扑进小书房里的罗汉床,用枕头把头蒙了起来。 陈乾一好笑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哀怨地道:“怎么怪我?我是无辜的好不好?” 林弱弱心里也知道跟他没关系,不对,未必没关系? 只是现在林弱弱觉得自己社死加上被催着圆房,实在有点一时难以接受。 尤其是心里的想法已经被当事人全然知晓,她觉得有点不好面对。 陈乾一除了被康王恶意奚落,觉得有点没面子之外,内心竟然莫名有点小欣喜! 本来今天还问过林弱弱“你怎么都不好奇”这样的话,林弱弱还没有回答,就被突发状况岔过去了。 而随后林弱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声来,虽然让康王看了个十成十的笑话,但他心里却踏实了。 人常说少女情怀总是诗,男人虽然多数时间都更加实际,可在还没真正长成为男人之前,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轻易牵动他心里所有的荣耀和自信,使他想尽办法要确定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到底有多大。 别人的夸赞再多,也不及那个人的一句认可来得更让他觉得自己伟大。 陈乾一从小到大听了太多的夸赞,夸上天的那种,他都麻木了。 可林弱弱哪怕开玩笑的一句赞美,“我家哥哥怎么那么厉害!”“我家哥哥长的好看!”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多没有含金量的夸奖,可听在他耳中却轻易就能为之心花怒放。 确定了对方心里很在意自己,陈乾一现在心情极好。 林弱弱用枕头蒙了自己一会儿,还是坐了起来,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床上。 陈乾一笑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抬手轻轻捋顺她刚刚被枕头弄乱的长发。 林弱弱尽管还是觉得没脸面对他,但也没躲,就垂着头任他摆弄自己的头发。 她想为自己说的话澄清一下,但却想不出要怎么开口。 陈乾一把她尴尬又为难的表情尽收眼底,看了会热闹,决定还是由自己来主动说清楚,也好打消她的疑虑。 “你是不是听说了翠柳是夫人给我挑的通房丫鬟?” 第六十五章 训太子 第二天天刚亮,宫里来的车马已经来到府门外候着,陈乾一只带了广成一人。 林弱弱和夫人一起送到大门口,身边围着几个小丫鬟,还有赵嬷嬷。 老太爷和老爷都没有出来送。 他们觉得出去公干,没必要兴师动众。 林弱弱没问多长时间能回来的话,因为她知道这事他也说不定。 陈乾一抬手摸了摸林弱弱的小脸,“不用担心,办完事我就回来,乖乖在家等我。” 林弱弱眨巴着大眼睛,用力点了两下头,陈乾一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这回应有点敷衍呢,是错觉吗? 林弱弱觉察出对方有点起疑了,她就怕让他看出来。 情急之下,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这下总算看不见我的脸了!” 正心里暗道自己机智呢,突然意识到门口的一堆人都看着,“额……好像有点尴尬!” 想松开好像也不能完全化解,没想到对方顺势也抱紧了她,并在耳边轻声说:“我有点后悔昨晚没圆房!” 林弱弱脸一下更烧了,想挣脱开,奈何对方抱的太紧。 门口包括陈夫人在内的一众丫鬟婆子感觉自己都有点多余,现在回去来得及吗? “快松开,大家看着呢!”林弱弱有点着急了。 陈乾一坏笑着说:“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还怪我!给我好好在家呆着,别打歪主意!” 林弱弱一惊:“啊?我能打什么歪主意!” 两人又腻味了一会儿,宫里来人催说时辰到了,这才出发。 雷州位于雄楚国东部边境,距离京城一千五百多公里,正常行驶的情况下,马车大概需要走上十天左右才能到。 这一行中有太子在,当然不能太艰苦。 太子自从出生到现在,这是第一次离开京城,见什么都觉得新鲜。 路过集镇,偶尔会要求车夫停车,他下车前去游玩一番,看着喜欢的东西就让随侍买回来。 太子带了一个东宫的小太监,名唤二娃,二娃擅长察言观色,对太子的喜好了如指掌。 这一路上,二娃净捡太子喜欢的路径,因此,三天过去了,才走出去二百多公里。 太子少保薛怀仁一直忍着没说,但照这么下去,半个月也到不了。 毕竟还有差事在身,不是单纯哄着太子出来玩的。 因此,到了第四天早上,薛怀仁,来到太子面前,拱手见礼:“启禀太子殿下,老臣有一言不得不讲!” “哦?先生但讲无妨!”太子刚穿好衣服,正在用早膳。 薛怀仁正色道:“此次皇上命我等辅助太子前去雷州赈灾,实为皇上有意锻炼太子,让太子了解民间疾苦,作为国之储君,这是为以后治国做准备。太子万不可玩物丧志,辜负了皇上的良苦用心。” 太子回道:“父皇的一番用意,先生就是不说,孤又岂会不知?” 薛怀仁心里有气,说话也很直接:“既然知道,就请殿下抓紧时间赶路,不要再在路上贪玩了,雷州的百姓还在忍受蝗灾袭扰,如果长时间消灭不了蝗虫,恐会引起灾乱。” 太子有点不高兴了,心道,我不就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嘛,晚去两天能怎样啊! 但面上还是耐着性子,道:“孤知道了,不劳先生费心,这两天孤也是想体察一下市井民情,今天开始就好好赶路了。” 陈乾一一路上都很沉默,一方面他和这几个人都不熟,另一方面,这次他来,皇上暗中交代,除了完成明面上的任务之外,也让他观察一下薛怀仁。 有人弹劾薛怀仁,说他营党结私,以太子的名义,在民间敛财卖官。 皇上久居朝堂,弹劾的事情屡见不鲜,但若真的构成大罪,必得有真凭实据才行。 陈乾一身上这个官职,本来就有监管百官的职能,论说皇上让他来查薛怀仁,并不算越职。 另外皇上以为,陈乾一虽然才华横溢,性格也算沉稳,但毕竟年轻,不想让他太早被朝堂上的势力所侵扰,以致无法施展拳脚。 所以,特意强调,不要强出头,言外之意不要让人盯上。 这一点跟陈文彦在家嘱咐的倒是不谋而合了。 要说陈乾一和皇上的交情,他自己向来分得清君臣之别。 尽管皇上以“小友”称呼自己,但这并没有让他忘乎所以,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 这点与跟康王的相处还不一样。 与康王在一起好歹算是同辈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只要不涉及大事,平时言谈间基本上没什么顾忌,甚至对方嘚瑟狠了,他还会还击,康王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但皇上不一样,九五之尊,称孤道寡之人,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友”。 至于皇上能这么称呼自己,就已经算是最大限度的放低身份了。 而身为臣子不能不知进退,那样离掉脑袋就不远了。 而于皇上而言,之所以看重陈乾一,从某种角度上说,也正是因为他这份一般老臣都不具备的自知之明。 今天的行程比较顺利,经薛怀仁提醒,太子果然收敛了些,只是偶尔会让二娃去给他买点吃的玩的。 陈乾一早就知道太子的心性远比实际年龄低幼,虽然比康王大三岁,但很多时候却像小三岁一样。 皇上也知道太子是什么德行,虽然皇上跟陈乾一谈话很少谈及太子,但据他冷眼旁观,皇上似乎对太子并没有报以多大的期待。 都说知子莫若父,皇上虽然朝政繁忙,但毕竟终究也是个当爹的,自己的儿子什么样,他心知肚明。 陈乾一非常了解“疏不间亲”的道理,所以在皇上面前也尽量回避谈论皇子。 本朝太子地位稳固,说起来要从皇后的母族文家说起。 皇后的父亲,文太尉,如今仍在朝为官,皇上当年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先皇为他选了文家长女文含芝为皇子妃。 文家也是百年大族,在先太子惹先皇不满之后,文太尉敏锐觉察到了新的机遇。 于是潜心扶持自己的女婿,加上三皇子本身就是心机深沉之人,从小长在深宫,其母妃乃是先皇后之下最为尊贵的宁贵妃,因此他身份仅次于先太子。 总的来说,皇上之所以能登上皇位,皇后的母族文家功不可没。 当年文太尉作为岳父就曾经明言,若他日后荣登大宝,必须要立文含芝为后,立两人的儿子为太子。 皇上当年是发过誓的。 当然这种誓言放到现在效力微乎其微,也只能算做皇上的良心账。 好在文皇后为人持重,统领后宫二十几年,没有大的行差踏错,配得上一个贤良淑德的美誉,后宫在她的治理下,并没有出现前朝的乌烟瘴气的现象,皇上也省了不少心。 至于太子,皇上和皇后都知道有点德不配位,好在皇上现在还算年富力强,传国之事并不急切。 另外皇上和皇后两人十六岁成亲至今,算得上少年相识,彼此都很了解,也有默契。 关于储君的事两人都有相同的想法,只是都不说出来,名正言顺地保持现状,也不失为稳固国本的良策。 离京已经有五天了,这一日黄昏,一行人进了定远县的驿馆,用过晚饭,各自回房歇息。 太子的房间安排在薛怀仁和侯春的中间,为了便于保护太子,陈乾一在薛怀仁的隔壁。 定更天刚过,陈乾一在床上打坐,刚运转一个小周天,就听见房顶有声音,不大,窸窸窣窣的。 他们住的驿馆上下两层,他们几个主要人员都安排在上面,因此再往上就是房顶了。 陈乾一微眯双眼,就听见渐渐有瓦片被踩踏的声音传来。 第七十三章 第二天 秋水站在林弱弱床前愣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有心叫自家小姐起来,但看着她睡得那么香,还是算了,等她醒了再说。 伸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之后,才开始整理床铺,穿上外衣,准备洗漱。 因为自家小姐还睡着,秋水所有动作都很小心,她知道大少爷已经安排了暗卫在她们周围,因此离开房间也不担心。 为了不吵醒林弱弱,她下楼吃了饭之后,就到钟图他们房间呆着,近日总在一起,混熟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 陈乾一回去之后,换下夜行衣,躺下很快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是府衙的人过来送早饭。 一边吃饭他一边回想昨天他临走,林弱弱跟他说的事,琼阳那家客栈的东家名叫百里策,听她描述,那人俨然是个武林高手,为什么要在琼阳开个客栈,而且还深居简出呢? 之前他就听说过一则传闻。 林弱弱对陈乾一没有隐瞒,她说对自己的身世一直存在疑问,再加上端王自从那次赏花大会之后就一直明里暗里想把她弄走,她心里的疑虑就更多了。 关于江湖上那则百里家后人寻女的传闻,陈乾一虽为国公府的孙少爷,而且一向又以读书人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但他自幼习武,父亲和弟弟都先后在青云山上学艺,对于江湖上的事他也知道一些。 林弱弱之所以从京城出来,一方面确实惦记陈乾一的安危,另一方面,她也想通过这个出门的机会能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还有自己的身世。 但是对于端王多年前得到的那一脉传承,他们是不知道的,因此,端王是否因为对江湖上的事情感兴趣才揪住林弱弱不放,这点无从证实。 用过早饭,陈乾一照旧去衙门前院去参与核查,今天他来的最晚,跟几位大人见礼之后,立即投入工作。 扑灭蝗虫的事情从第一天来就已经着手,这几天下来略有成效,赈济灾民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加上太子在内的四位大人,这几天的成绩则更加显着,这雷州郡积弊已久,眼前所见的一众疑点重重的冤假错案,以及数目大得惊人的往来账,显然不是全部,但即便仅凭这些,那陆朋义的罪名既已经够问斩了。 但几人心知肚明,养气功夫都不是盖的,太子差些,但在薛怀仁的哄劝之下,也不再与郡守府的官员多说什么。 …… 林弱弱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马上就要用晚饭的时辰。 秋水吓坏了,以为自家小姐病了,怎的睡了这么久,叫了几次,都是醒了一会儿,喝点水又睡过去了,多一句话都没说。 “秋,咳---嗯---秋水,现在什么时辰了?”林弱弱甫一醒来张口说话才发现,嗓子哑的都听不出原音了,清了半天才问出这句话来,鼻音也很重。 “哎呀我的小姐,您可算是醒了,都申时二刻了!您睡了一天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大夫!”秋水忙不迭过来伺候林弱弱起床,面上全是担心。 林弱弱心里暗暗惊讶,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继续清了清嗓子,道:“这一天没什么事?” “没事,对了,郑仁买的那些鸭子都差不多到了,他问您怎么安排。” “昨天不是跟他说了吗?让他绕道去灾情严重的田庄,再找两个人一起帮忙盯着。” “他是想说,您也要去吗?还是咱们在这边等着?” 林弱弱坐在床沿上想了想,回道:“明天,咱们也过去。” 说完起身准备洗漱,这一起来才发现,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 秋水见主子起来了,赶忙过去整理床铺,“您昨天怎么把褥子卷起来了?多不舒服,是嫌他们的铺盖不干净吗?哎呀!” 秋水絮絮叨叨地一边整理卷在一旁的铺盖,一边惊叫出声,林弱弱这才恍然大悟,缓缓回身看向床铺。 还是晚了一步,已经打开了。 林弱弱正想着怎么解释,就见秋水气鼓鼓地道:“该死的店家,有这么做生意的吗!床铺这么脏还让我们住进来!也怪我粗心,昨天竟然没发现!嗯?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昨天小姐躺下的时候……我还给小姐铺床了啊!” 林弱弱听着听着,脸不知不觉地红了,想着秋水是贴身丫鬟,一直瞒着她也不合适,“嗯,秋,秋水啊!” 秋水从深入思考中转移出来,“嗯?怎么了,小姐?” “嗯,是,是这样,昨天,嗯,昨天晚上,夜里,那个,嗯……” 秋水一双大眼睛都要瞪圆了,一听说昨天晚上,心都要急出来了:“昨晚怎么了?是不是又来歹徒了?小姐?你是不是被人下药了,然后……” 说着说着秋水实在不敢想了,自家小姐的清白难道已经……想到这儿,再看看床单上的血渍,还有……两位主子一直没圆房她是知道的,她已经不敢再往深了想了,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来到了眼圈。 林弱弱一听,再看秋水的反应,一下意识到她理解错了,赶忙过来抓着她的手,企图阻止小丫头的胡思乱想:“哎呀,不是,我是说,昨天夜里,他来了,我们……” 秋水:“谁?” 见小丫头的反应,林弱弱无奈极了,索性直说了:“陈乾一,我们,嗯,圆房了。” 这种事说出来总归不习惯,林弱弱撒开秋水的手,快走两步面朝窗户站定。 秋水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谢天谢地!小姐,你可吓死我了!” 说着跑到林弱弱身边,转怒为喜道:“恭喜小姐终于圆房了!” “这有什么可恭喜的,还不是早晚的事!”林弱弱微微扭过身小声说道,但看在秋水眼里,小姐明明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眼里的甜蜜藏都藏不住。 “不过,我怎么睡那么沉?一点都不知道!”秋水似乎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的睡眠质量会不会太好了?” 林弱弱眼睛不自然地转向一边,附和道:“可能你太累了,再说,我们也没太过分!”这话说着心虚,听着就理不直气不壮。 没想到秋水转念就不再关注自己睡眠质量问题了,唰地一下脑袋探到林弱弱面前,一脸坏笑,小声问道:“小姐,那个,感觉如何啊?” 第七十四章 我是谁 林弱弱见秋水一副不怀好意的小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说道:“小姑娘家,问这种事,丢不丢人!去去去!” 没想到小丫头把脑袋缩回来,低头小声说道:“干嘛啊!小姐,做得说不得吗?” 林弱弱“唰”地一下脸就红了,回身追着秋水在屋里:“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让你胡说!” 秋水好歹会点拳脚,身体灵活,岂能让林弱弱抓到,两人在屋子里绕来绕去,秋水嗓门本来就大,外面的钟图正好路过,听见里面传来“哈哈哈”的笑声,想着必是少奶奶起来了,敲了两下门,没多想推门就进来了。 一进门,就见林弱弱满屋子追着秋水,主仆俩皆是满面春风,钟图进来后,郑仁听见声音也进来了,那也没阻止二人追着打闹。 两个男人为了腾地方,就得往里错身,没几步就看见床上铺散开的床单,两人先是心头一紧,想起有福客栈的歹徒,不过再看眼前这主仆俩,又不约而同在脑子里回顾了昨晚听到的旖旎之音。 他们早上还说不知道是哪个屋子里传出来的,真行,足足大半宿,没想到…… 林弱弱心想完了,顿时歇了追着打秋水的念头,这不等于公之于众了吗? 想到这儿,她只想找地缝钻进去,秋水见状,收敛了笑声,轻轻笑着来到钟图和郑仁面前,笑着道:“别瞎想,昨晚是大少爷来了,噗--咯咯……” 说完,秋水又看看那两人的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把两人推了出去。 笑了一会儿,秋水来到林弱弱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姐别生气,让别人看见算不得什么,要不圆房后第二天还要把落红亮给大家看,咱们现在出门在外,没别人,让他们看见岂不正好!” 林弱弱脸色稍好点儿:“知道没什么你还笑!以后别叫我小姐了,称呼还是改过来,让别人听见笑咱们没规矩!” 秋水直言道:“那我笑也不是笑这个,还不是你们有纵那什么过度的嫌疑吗!嘿嘿……” 林弱弱:“还笑!那怎么了,小别胜新婚你懂不懂?小丫头” 林弱弱索性想开了,能怎么样,他们是合法夫妻,这种事天经地义,别人说不出什么来。 秋水见状也收敛了笑意,轻叹一声“是啊,也对!” 随后麻利地去收拾床铺了,卷成一团,到下面给客栈点银子,换了新的上来,重新铺好。 四个人一起到楼下大厅用的晚饭,坐在桌子上,钟图小眼睛不时地溜着自家少奶奶,林弱弱佯装不知,眼睛只看着碗里的饭和桌上的菜。 郑仁年龄大,比较沉稳,没什么表情,就正常吃饭,不过心里暗暗佩服自家少爷,顺便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年。 钟图总感觉今天少奶奶貌似跟以前不一样了,眉眼似乎比从前更开了?气色也更红润…… 正瞎琢磨呢,脚上突然被秋水用力踩了一脚,他“哎呦”一声,还没等说话,秋水一个眼刀就飞过去了,吓得他大口扒拉饭,再也没敢再端详少奶奶。 林弱弱对此视若罔闻,心里默念“我不尴尬,天经地义!” 四人都吃完了,天也黑了,林弱弱想跟他们说一下明天的安排,就见坐在对面的钟图“噌”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林弱弱是背对着门的方向,见状把脸扭过去一看,陈乾一正从门外进来,正在四下环顾,钟图狗腿地跑过去:“大少爷!” 林弱弱不知道怎么搞的,脸突然就红了,下意识把脸扭过来。 陈乾一也看见他们所在的位置,随着钟图走过去,挨着林弱弱坐在了同一条长凳上。 林弱弱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勉强说了句“你怎么来了?” 秋水轻轻拽了一下林弱弱的衣袖,“嘿嘿嘿”地傻笑。 陈乾一见状,故意调笑道:“娘子怎么了?喝酒了吗?” 林弱弱心里这个气,暗道“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这么想着,手在下面用力掐了他大腿一下,没想到对方夸张地“哎呦”一声,“你掐我干嘛!” 林弱弱感觉自己脸都要烧着了,匆忙转身,跑着回了房间。 秋水紧随其后。 剩下两个男人,陈乾一收敛了玩笑之意,正色道:“明天我不在城里,要到乡下去,晚上估计是不能回来,你们要尽心照顾好少奶奶。” 郑仁回道:“大少爷,明天我们也要去田庄里。” 随后把林弱弱让他收购鸭子的事以及打算简要地说了一下。 陈乾一停顿了半晌,回道:“知道了,按她说的做!” 说完,转身去了林弱弱的房间。 秋水听见敲门声,起身去开门,见是陈乾一,忙行礼:“大少爷!您今天要住这儿吗?” “不,一会儿就走。”边说着往里走,在茶桌旁坐下。 林弱弱正坐在棋盘前,懒懒地跟自己下棋,见他来了,扭头看了一眼,也没起身,“还没走吗?” 秋水过来奉茶,给两位主子各倒了一杯,转身回到外间,给两人留下说话空间。 陈乾一:“今天如何?” 林弱弱抬眼看了看他,还是感觉脸上烧得慌:“什么如何?我明天要去田庄里。” 陈乾一伸手拿过一枚黑子,在手里摩挲着,“嗯,听说了,明天我也不在这边。” 林弱弱想了想,还是明言道:“我觉得端王不会善罢甘休,应该还会来。” 陈乾一不置可否,点头道:“当然,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会以什么形式出现。” “我现在有点儿后悔,当初在琼阳的时候,应该过问一下抓到的那两个人,当时只想着隐藏身份了,还有那个百里策,也许我应该再见见他?” 陈乾一看着林弱弱:“你是怀疑自己可能跟他有关,或者说你怀疑自己有可能是他寻找了多年的那个孩子?” 林弱弱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随后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自从你同我说了那个江湖传闻,我就在想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只是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想明白,如果事实就是那样,我接下去该如何面对,还有那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毕竟,我现在是国公府的少夫人,你又刚入仕,最主要的是端王一直在试图抓我,意图又不明朗,我是不相信他是因为看上我才如此的,那么如果事情真的如我猜想的那样,这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第七十六章 意外 林弱弱说完告辞的话,举步跟随鸭军而去,御落衡稍一犹豫,转头向错身而过的林弱弱道:“可否告知姑娘尊姓大名,期待他日再见!” 林弱弱本想拒绝,但人家以礼相待,她如果那样显得太过孤傲,尤其又是出门在外,不知对方底细,再得罪了他,算了,“林若”,她把前世的名字告知了对方,继续朝前走去。 “林若”,御落衡站在原地小声重复了两句,两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跟了过来。 “小王爷,您怎么在这儿,让属下好找。” “不是让你们不要叫小王爷吗?” “是,公子!” “咱们的人呢?”御落衡问。 其中一人回道:“还在吊桥边上待命!” 永梁江上有一座吊桥,就在南江村最东边的位置,桥两边有两国各自设立的驿站,功能主要是查验来往两国的人员和货物。 御落衡抬头往吊桥方向看了一眼,怎奈被中间的人群所阻,什么也没看见。 “去暗中调查一下刚才那位小姐,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是,属下遵命!” …… 经过几个时辰的连续作战,鸭军大获全胜,南江村境内蝗虫基本消灭的差不多了。黄昏十分,郑仁带着十几个赶鸭人,将鸭子再次赶回鸭笼。 林弱弱几人受到了村里人的热情款待,里正特意腾出来一间干净的空房给他们住。 村里的庄家还是没有救过来,蝗虫已经把这一季禾苗成长的可能性给消磨的差不多了。 “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林弱弱不无感慨的说。 里正却轻轻摇摇头,叹道:“哎,姑娘也不必自责,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 见几人面露疑色,里正续道:“要说晚也不算晚,虽然这一季的庄家完了,但是总算可以马上把地翻了,准备播下一季的种子。 呵呵,好歹种子还没被蝗虫吃了,所以,虽然这一季没了收成,总算还有盼头,我们全村人都得谢谢你们啊!” 林弱弱等人闻言轻轻舒了口气,不过见里正浑浊的老眼中似乎还是有未解的惆怅,林弱弱就试探着问了句:“里正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里正捋了捋稀疏的花白胡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林弱弱也没有催促,过了半晌,他才缓缓道来。 原来,蝗虫之所以今年大肆泛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干旱了好久,今年雨量少,由于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不多,人工灌溉只能顾得过来一小部分庄田,于总体而言并没有太大的用途。 林弱弱也努力回想前世看过的有关资料,好像蝗虫的卵是在干旱的土壤下比较容易繁殖。 于是她又想到,今天是把蝗虫消灭了,可难保土里不会还有蝗虫卵,那样的话,过段时间,不定什么时候,难保再起蝗灾 想及此处,她把郑仁叫了过来。 “明天我们先不走,吃完早饭还是把鸭子放出来,让他们在田地里自由觅食,等什么时候找不到食物了,我们再启程。 挨着的那两个村落,蝗灾高峰期已过,我们把这边先控制住了,之后再往北去。” 经过今天的事情,郑仁对大奶奶的智慧格外高看一眼,这会儿林弱弱的话,他没有不听的道理,一口应下了。 林弱弱本来昨晚就没睡好,今天又在田间呆了一天,吃完饭,早早就睡下了,村里的条件简陋,他跟秋水在一张床上睡,她睡里面。 秋水躺在林弱弱身边,大眼睛瞪溜圆,看着自家小姐的脸,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着看着也睡了。 村中夜晚静谧,郑仁和钟图两人住在林弱弱对面屋子,陈乾一派的暗卫在房屋外面值守。 这一宿,林弱弱睡得很沉,第二天鸡鸣才醒,醒来后感觉神清气爽。 秋水也醒了,迷迷糊糊坐起来,伸着拦腰,打着哈欠,懒懒地说着:“小姐,早啊!” 林弱弱看了看旁边的枕头,笑着道:“秋水,你睡觉居然流口水!” 秋水一下就精神了,“啊?不可能!” 说着不可能,还是急忙转身朝自己枕的枕头看过去,用手一摸,果然潮乎乎的,“以前从来没有过啊?” 林弱弱一边起来一边说:“难道是你跟我睡一张床,看着我流口水?呵,你是这样的秋水啊!”林弱弱故意调笑小丫头。 秋水小嘴一撅:“哼,我又不是大少爷,干嘛要看着小姐你流口水!” 林弱弱一看小丫头一点儿亏不吃,上来就把她摁倒,开始挠她痒痒肉,小丫头顿时痒得来回翻滚,嘴里一个劲儿讨饶。 主仆二人在床上打闹了半天,直到郑仁和钟图已经洗漱完毕,过来敲他们的门,两人才下床。 早饭是村里人帮忙准备的,林弱弱知道这边人的日子不好过,临从客栈出来,特意让钟图去买了点米带过来。不过还是没派上用场。 村里的百姓都非常感谢他们帮忙消灭蝗虫,大家都争着来给恩人送饭。 林弱弱感觉心里很暖,也很踏实,更加觉得自己出来是对的。 虽然在国公府里呆着,她的日子过得安逸,无惊无险,但只有出来,活在人群里,才能感觉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况且外面还有她要找寻的答案。 郑仁吃完早饭,收拾利索,就去了村公所,鸭子都停放在那里,有人整宿看守,毕竟是灾年,以防有人做出不轨之事。 可没一会儿,就见他乐颠颠地又回来了,秋水赶忙迎出去,“老郑,什么事啊?你怎么回来了?” 郑仁一边说着一边往林弱弱所在的房间走:“大少奶奶,您猜怎么着,那些鸭子,今早竟然下了好些鸭蛋,我去的时候,那些赶鸭人正在收集鸭蛋呢,看样子得有大几百个。” 林弱弱正准备带着秋水和钟图过去,闻言大喜:“哦?倒是把这茬给忘了,那些鸭子都是成年鸭,里面的母鸭能下蛋是正常的,就先把鸭蛋给里正,让他分给村民!” 郑仁答应一声,赶忙去找里正。 林弱弱坐在床沿上发了会儿呆,心里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打算等蝗灾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郑仁去找里正,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按说没几步路,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林弱弱问秋水和钟图。 钟图回道:“要不我去看看!” 林弱弱点头说道:“去!” 说完眉头不禁蹙了起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七十八章 来访 有人敲门,秋水看了看林弱弱,对方示意她去开门。 “是你?”秋水和钟图一下就认出了此人,不约而同开口。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南江村有一面之缘的那位公子,名唤御落衡。 不过此时他换了身衣服,将一身粗布青衣脱下,换了一身月白色锦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林弱弱面露惊疑,头脑中迅速运转,突然就把郑仁被劫走的事关联到此人身上。 御落衡那日没有见到林弱弱的头脸,今日这是第一次看到,可秋水和钟图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因此很容易猜到眼前这位弱骨纤形的半妆美人,应该就是那日带着帷帽的姑娘。 林弱弱不喜欢浓妆艳抹,一直以来只是简简单单的画一点淡妆,但她独特的气质和韵味到显得她别具一格,即便是在一众女子中,也显得很出挑。 御落衡进门最先扫了一眼秋水,确定没走错房间之后才看到钟图,最后才是坐在最里面的林弱弱。 那日之后,他曾猜想过这个聪慧的女子可能的长相,但真正见到还是有些惊喜。 她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呢?他一时也想不出。 “林姑娘!可还记得小生否?”御落衡嘴角微扬,温润的声音犹如冬日暖阳。 林弱弱起身,福了一礼,回道:“记得,阁下就是那日田间所见的御公子?” 御落衡抬手虚扶了下眼前的女子,眼睛落在她简单的发髻以及头上唯一的饰物,一柄乌木发簪上。 再看衣服,也不见绫罗绸缎,而是一件式样及其简约的纯白色留仙裙。 可就是这样简单到无法再简单的一身装束,却没人会认为她是因为经济拮据使然,反而让人生出一种“此女不应人间有”的错觉。 其实林弱弱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陈国公府的少夫人,自打出家门就一直穿的极为朴素。颜色鲜艳和式样繁复的衣物和饰品她几乎没带来。 见御落衡半天没说话,林弱弱踱步到茶桌旁,手轻轻抬了抬,“御公子,请坐!” 秋水见自家小姐让他坐下了,便跟着去给上茶。 御落衡也觉得自己这半天没说话似乎有点失礼,浅笑着道:“林小姐不是雷州人士?敢问家住何处?缘何来此?不会是专程为赈灾来的?” 林弱弱端起秋水给倒的茶,轻轻用茶碗盖澹去上面的浮茶沫,随后啜了一小口,缓缓说道:“我们原是来探亲的,却不想人家已经搬走了,既赶上了蝗灾,便顺手尽点绵薄之力。” 林弱弱没有急着说郑仁的事,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郑仁被劫走十有八九跟眼前这人有关。 越是清楚这点,她越不能让对方看出急切,毕竟现在还不知此人究竟是何身份,目的又是什么? 御落衡对林弱弱表现出来的沉着大方,心里越发赞赏,怎么看眼前的女子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敢问林姑娘芳龄几何?哦,在下今年十八岁,应该是比你大几岁?” “嗯,小女子今年十六。” 随后两人都没说什么,林弱弱自顾自喝茶,御落衡喝口茶感觉不太对胃口便放下了,四下随意看看房间陈设,不经意间用眼睛瞄两眼隔桌而坐的林弱弱。 钟图有点觉得不舒服,怎么感觉这人好像目的不纯呢,于是便清了清嗓子,意在出言打破场上尴尬。 “嗯,大少奶奶,咱们还是得出去找找!”他说的自然是指郑仁,话里的意思既包含了送客也点明了林弱弱是有夫之妇的事实,心想这御落衡还不走吗? 却见那人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抬眼看看对面的女子,随后笑笑,轻叹一声:“哎!” 林弱弱放下茶碗,抬头向他看来,目光清澈,不见涟漪,对上他的眼神也没有一丝羞怯和躲闪。 “御公子为何叹气?”林弱弱若无其事地问,语气平和而温婉。 御落衡轻笑了一声,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才道:“在下好生羡慕那个男人,原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运气极好之人,却不想还是比不过他?” 林弱弱没有接话,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笑而不言。 御落衡低头笑笑,转而说道:“你们在南江村的事我知道了,你们那个同伴是我派人救走的,不过林姑娘放心,在下并无恶意,因为欣赏姑娘的为人,所以想结交一二,不知……” 林弱弱没有让他说完,接过话茬说道:“多谢御公子,人如果安全就先不要让他回来了,只需告知我地址便可,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只可惜,那些鸭子原本还要继续在田庄里多呆些日子的,这样一来就耽误了消灭蝗灾。” 御落衡闻言点头表示赞同,随后把郑仁现在的地址告诉了林弱弱,临走前说道:“我觉得官府的人如果揪着这件事不放,很可能不久就会找到这里来,到时候你们的境遇恐怕不会太好,如果林姑娘需要帮忙,在下倒是有一处安全所在,可供几位暂住。” 林弱弱想了想还是回绝了,对方也没有勉强。 御落衡走后,秋水担心地问:“小姐,要不咱们躲躲!” “不必了,咱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官府如果来人,就把国公府的腰牌给他们看就行了。”林弱弱正色道。 “啊?咱们怎么暴露的?难道是郑仁说出去的吗?”钟图问。 林弱弱摇摇头,叹道:“不是,这位御公子应该是有备而来,想必对咱们的身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而对于他,我们却一无所知。” 事实上,林弱弱说对了。 御落衡自那日初次在南江村见到他们,就已经派人探查,林弱弱几人说是隐藏身份,毕竟也没做到隐蔽的程度,稍微有点渠道和手段就不难查出他们的来路。 再加上他今天来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林弱弱当时就觉得他已经大概知道她是谁了。 不过也无所谓,说不让别人知道,是不想有太多麻烦,以及地方官员的另眼相看,说到底也没什么,毕竟朝廷也没规定大臣家属不能出门啊! 而恰恰是遇上如今的情况,表明身份可能反而更有利,那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现在的问题是,林弱弱觉得这次抓走郑仁的事,不太像是郡守下的令,因为郡守一直跟着太子一行去乡下视察灾情,应该不会顾得上这点事。 可那又能是谁呢? 第八十章 都带走 薛怀仁闻言点点头,心里暗暗感叹“此子果然不俗,这个年纪能如此沉稳,不容易,可惜不是他的人。” 随即回身看着身后风姿卓绝的少年,和蔼地笑着说道:“陈大人所言极是。” 说完又看向其他人,问:“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侯春急忙附和:“下官以为陈大人说的有道理,何不就等这蝗灾彻底消灭,再去考量事出之因以及奖惩相关之人。” 随行的一众地方官员也都拱手称是,附和侯春的说法。 太子最后总结道:“那就这样,孤与诸位大人一道,静等这鸭军把蝗虫全然消灭,再回雷州,到时候再做定夺。” 之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赶鸭人:“王才,你去继续赶鸭,孤让人准备了茶水,供尔等饮用,盛夏虽过,但正午天气依旧炎热,看你们很多人也有些年纪了,离家在外不容易,莫要中暑。” 王才感恩戴德叩首:“太子殿下仁厚,小老儿代表大伙多谢殿下!” 太子叫来身边的内官二娃,安排人准备凉茶,送去田间。 陈乾一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在感叹:“要说这太子,为人是真不坏,心肠软,同情心强,可就是有时候是非不分,优柔寡断,耳根子也软,他要是个普通贵公子还行,可作为国之储君……哎!” 薛怀仁和侯春也有类似的感受,心里不免都是一叹。 就这样,这一众官员,一直跟随鸭军,挨个村庄走,一连五六天,直到下面官吏汇报说没有再见到蝗虫踪迹,才启程回郡衙。 接下来的事情,合理安排赈灾款的相关事宜,自然留了有关人员进行调配。 历经九天,太子一行终于回到雷州郡府衙。 …… 那日,郑仁被御落衡救下之后,一直被安排住在东城里一条小巷里的一个普通院子。 唐思成派人找到林弱弱所在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快到黄昏时分。 当时他们刚好吃完饭,林弱弱和秋水在房间里歇着,钟图守在门外,之前林弱弱已经预料到,官府的人定会找来,所以当有官差上门来找他们的时候,三个人一点也不意外。 官差拿着几个人的画像,来到君来客栈,进门就问“可见过这几个人?之情不报者,一律当作窝藏罪犯处置。” 客栈的伙计不禁吓,一看画像就认出来了,不就是住在他们楼上的几位吗?于是竹筒倒豆子般,指给几位官差。 钟图一直在房间门外,等的就是他们。 当几位蛮横的官差见到钟图的时候,直接上手就要给锁起来。 钟图也是自幼习武,尤其又是暗卫出身,从小学的就是杀人技,虽然平时看起来有点痞,可要真较起真来,也算得上高手,岂是几个官差能够奈何的! 但今天钟图显然不想跟他们发生冲突,闪身躲了几招之后,随手掏出国公府的腰牌:“停!你们谁是头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前面一个稍胖的差官,撇着嘴走上前,伸手欲将钟图手里的腰牌夺过去,却没能拿动,看着对方随意拿在手里,可他前后三次,一次比一次用力,就是一点儿也拔不出来。 无奈只能站近些细看,一看不要紧,心里咯噔一下,愣了半天,看着钟图没说话。 钟图看着他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其中两颗小虎牙格外醒目,看起来嬉皮笑脸地没个正形。 官差心里有点画魂儿,这几位难道这么大来头?真的假的?不过这小痞子身手可不错,怎么办呢? 正犹豫间,身后一个小个子上前附耳说道:“头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要是真的,那咱们哥几个脑袋可就不用要了。” 旁边一个三角眼上来挤走小个子,说道:“头儿,要我说,不可能是真的,那陈国公远在京城,这小痞子随便弄个牌子就想唬住咱们,指不定是哪个胡同的串子呢!” 胖差官摸着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子,想了想,问钟图:“你们还有两个人?在哪儿呢?” 林弱弱和秋水早听见外面的动静了,这会儿听见问了,也没藏着,直接打开房门出来了。 林弱弱依旧是化半妆,浅色衣裙,头发挽起上半部分,用一根乌木发簪盘起。看上去干净利落,清丽脱俗。 几个差官一看,眼睛顿时一亮。 想着雷州郡地处边境,平时所见到的女子中,除了几个有点名气的花楼里有些标志姑娘,大街上很难见到几个像样的,即便是明月楼里的头牌,也难以跟眼前这位相比,尤其是领头儿的那位胖差官,哈喇子都差点留下来。 钟图一看,这哪行,赶忙挡在林弱弱身前,大声说道:“瞅什么瞅,我们大少奶奶岂是你们能随便瞅的?” 秋水也不示弱,上前一步,附和道:“就是,小心你们的狗眼!” 三角眼的差官先按捺不住了,抢白道:“大胆,你们冒充国公府家眷,还敢这么跟差爷说话!” 随后朝胖差官挤挤眼睛,说道:“头儿,要我说,他们定然不是真的,国公府的家眷好端端的来咱们这穷山恶水干嘛,你看这小娘子,嘿嘿……?”说着三角眼流露出猥琐之相。 领头的也似乎被说动了,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样,你们先跟我们走一趟,咱们好说好商量,也就不给你们上枷锁了,至于是真是假,到了府衙,主簿大人自有公断。” 钟图一听就急了:“我说你们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我好好说话不行是不是?非得打得你们满地找牙才行!” 说完抬起一脚将领头的胖差官踹飞到一楼,正落在一张空桌上,桌子不堪其重,应声散板了,胖子一点防备没有,摔的不轻,一口鲜血喷到地上,喘了两口气,大叫,来人啊,别叫犯人跑了! 这一天,府衙里的差官、衙役几乎都被派出来找林弱弱三人了,这会儿正好有两伙人在这附近,听见这里有动静,急忙赶来。 说话工夫,钟图已经把楼上这伙五个人,全都扔到楼下了。 “少奶奶,要不咱们先躲躲!”秋水说道,钟图也在问主子示下。 林弱弱本来没想跟他们起冲突,但看刚才的架势,这雷州郡看来是烂到骨子里了,常言说“上行下效”,这差官办案能这么草率,想必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 尤其刚才看她那眼神,分明不像是正经衙门里的人该有的,而且连遮掩都不遮掩,显然已经积弊已久。 此种情况下,陈乾一又不在,她如果真跟他们去了,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局面。 这跟端王还不一样,毕竟身居高位,顾忌的东西很多,但越是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地方官越是无所顾忌,毕竟无知者无畏。 第八十二章 营救 林弱弱和端王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两人原地僵持了大概能有五分钟多,青铜面具人都有点不自在了。 毕竟在他看来,林弱弱眼观鼻鼻观心,而端王直眉瞪眼地看着人家。他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过。 林弱弱见对方不说话,想了想,先开口道:“不知今天王爷以这种方式把妾身叫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端王看着对面的女子,语气和缓,形容庄重,越发心里高看她一眼。本来的意图到一时有点不想说了,似乎是怕煞风景?他也说不上。 犹豫了一下,笑着回道:“林姑娘是在责怪本王太粗鲁吗?那本王在这里就先给姑娘赔罪了!” 林弱弱:“妾身不敢,不过还请王爷注意称呼,妾身已然嫁做人妇,不该再担‘姑娘’的称呼,尤其是现在,你我单独在此,男女授受不亲,更应该注意才是。” 端王闻言心里略微有些不爽,不过还是挤出个笑来,道:“也罢,那称呼你的名字如何?弱弱!” “王爷,这于理不合!这……” “本王知道,可本王实在不愿违背自己的本心,你本是这世间难得的清贵女子,每每想起,本王都恨自己没能早些认识你,否则……” 林弱弱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涟漪,到是充满警告之意。 果然端王话没说完,就被她抢白道:“王爷还请慎言!妾身已是有夫之妇,王爷是人中龙凤,不可做出逾矩之事,妾身死不足惜,若是败坏了您的名声,那妾身的罪责就大了。” 端王听完林弱弱这番话,反而上前一步,距离她仅五六十公分。 林弱弱下意识往后退,却踩到地上的土块,差点摔倒,端王再上前一步,及时伸手扶助她的腰肢,两人距离近在咫尺。 “如果你愿意,现在还来得及,本王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王妃之位。” 端王声音本就低沉,说这句话的时候,听起来格外低润诱人,若不是林弱弱有着远超十六岁的灵魂,还真有可能被这声音迷惑。 可事实上,在此时的林弱弱耳中,这句话却无异于晴天霹雳,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这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只是手段”林弱弱在心里仔细审视对方的心理,想要挣脱出来,离对方这么近让她非常难受,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丛林狼掠食的兔子。 可端王手臂力量大的惊人,见她想要挣脱,反而将她用力搂过来,贴着自己身体,暗道这女人的腰比想象中的还要纤细,低头附在她耳边说道: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只是陈乾一名义上的妻,那个家伙本王看着他长大的,从小就心高气傲,你本是替嫁的丫头,他看不上你,你们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 可本王喜欢你,愿意要你,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 林弱弱抬起左手臂,想给端王看守宫砂已经不在了,可刚一抬手,还没来得及急挽起袖管,就听身后不远处,面具人大声喊道: “谁?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端王闻言还是没有放开林弱弱的意思,只是转个身,面朝面具人。 只见竹林上空有掠空声响起,在三人站立地点的侧后方,十几米高的竹林上方有簌簌竹叶落下,接着数片竹叶利刃一般朝着端王和林弱弱这里袭来。 面具人见状飞身过来,手中一柄长剑,尽数将这些竹叶挡了下来。 端王与面具人背靠背而立,警惕地看着方才竹叶飞来的方向。 端王二十四岁了,已然成年,跟陈乾一的少年身材不一样。 陈乾一今年才十七岁,虽然肌肉紧致,但依旧有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特有的单薄。 而端王身上有成年男子的厚重,再加上他身材本就高大,虽然看起来颀长,但因为习武的关系,并不纤弱,相反,还很健壮。 林弱弱在端王怀里,像是一只身不由己的娃娃,连动一下都不能,她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 忽然,一阵怪风刮起大堆竹叶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三人朝声音处望去,只见一推竹叶打着旋,向他们这边移动过来,而且随着速度越来越快。 这漩涡卷进来的竹叶越多,待来到他们五六米远的时候,已经是直径一米多,纵深将近两米的龙卷风,而且势头还在猛增。 端王用身上的外袍将林弱弱罩在里面,抱紧她一起躲闪,同时拔出腰间佩剑,开始和面具人一起跟这个可怕的龙卷风搏斗。 几个回合下来,终于将其打散。 可不远处,另一个又再度袭来,如此一个接一个,大约过去十来个。 终于四周安静下来。但三人还是不敢怠慢,依旧呈背对背之式警惕着四周。 几个呼吸过去,一阵清脆的拍手声从距离她们十米左右的地方响起,三人同时朝那声音看去,一个公子模样的少年缓缓走来,身后是两个随从打扮的男子,都蒙着特制的面罩。 林弱弱始终被端王用外袍遮着,防止她被竹叶划伤。这会儿她也听见有人过来,把阻挡视力的袍子掀开看看是谁。 “别动,危险!”端王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收起佩剑。 待林弱弱看清来人时,又是一惊,不过却没有出声。 来的不是别人,御落衡,和他的两个随侍。 青铜人先开口:“来者何人?” 御落衡走到距离三人两米远的距离,停下脚步,轻笑一声,说道:“在下是来救人的,我的朋友被你抓了,特来此营救。” 这话说的够直接,林弱弱在心里暗暗画问号,这人有这么好心吗? 端王闻言有些纳闷,又有点恼火,他不认识眼前这人,但看对方形容气度,应该是有身份的。 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在这雄楚国,除了太子,还有比他身份更高贵的贵公子吗? 因此,从气势上一点儿也不示弱,哂笑道:“朋友?敢问阁下说的是哪个朋友?” 御落衡也不墨迹,用手点指林弱弱道:“林若!” 端王气笑了,“哦?你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她有你这么个朋友?” 随后低头问林弱弱:“你认识他?” 林弱弱这么半天都快被端王勒没气了,稍一思忖,镇静道:“认识,他是我表哥!” 说完这句话,林弱弱在心里为自己的厚脸皮点了个赞。 御落衡听林弱弱这么说,心里有些窃喜,随后附和道:“对,她是我表妹,怎么样,放人!” 端王恼怒道:“胡说!你们以为这种谎话本王会信吗?她是本王的人,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识相的就赶紧走开。” 第八十九章 如期后会 第二日,晨起,林弱弱果然按照师父说的那样,开始练功,昨天把师父给的那本书大概看了一下,总感觉有点眼熟,要说理解,字面意思到是大概能明白。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尤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虚空甯宓,混然无物……” 百里策听了林弱弱对这部分心法的理解,点点头,“很好,大概意思理解的很好,说明悟性不错。今天我就来给你进一步解析如何以此心法入定。” …… 这几天,御落衡没再露面,每天两餐以及一应用品,依旧让人送过来。 过了三天,秋水终于忍不住了,问:“少奶奶,那位御公子他怎么不来了?” 林弱弱刚练完功准备洗澡,闻言白了她一眼,道:“不来还不好!你难道还希望他来?” “我干嘛希望他来,我就是有点好奇,他怎么突然就不来了,是不是少奶奶得罪了他,要是……” “我能怎么得罪他,别瞎琢磨了,少爷怎么还不回来,钟图他们去打听了吗?” “去了,每天都出去打探消息,说是还在乡下呢!” 洗完了澡,林弱弱把钟图叫过来,问道:“府衙现在是什么情况?” 钟图回道:“会少奶奶,府衙现在就是一名姓唐的主簿在主事,据说抓咱们,扣留那些鸭子也是他的主意,别的现在还不知道。 少爷他们还在乡下,据赶鸭人说那唐主簿声称让鸭子灭蝗是他的主意,太子一行现在让那些鸭子一个村一个村的走,过几日就能回来。” 林弱弱点点头,嘱咐钟图和郑仁他们注意院子周围的动静。 “少奶奶,那个御公子这几天没来,可院子周围好像加派了人手,现在从早到晚都不只十人把守,也不跟我们交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弱弱:“不管他什么意思,咱们先在这里住着,总比被那个唐主簿不分青红皂白抓到衙门强,等少爷回来再说。” …… 雷州郡云沧港一家酒馆包间里。 “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船就运不出去了?是什么原因?” “回王爷,最近天气不好,有大风,出海怕会出现意外。” “呵!大风,恐怕没这么简单?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拿这种理由来搪塞本王!” “微臣不敢,下面的人就是这么跟臣说的!” “愚蠢!他们这么说你就信?据本王所知,有一只船队昨天夜里出发的,听说,船上装的也是铁矿石!” “这……” “呵呵!本王把话挑明了,休要想着两边通吃的好事,本王不是傻子,那边是什么人?照实说!” “微臣不知,只知道陆大人好像跟什么人联系,而且每次都是单线联系,微臣还是偶然不小心听到一点儿,可具体是什么人,微臣是真的不知。” “你不知?这雷州郡的水路都是你唐家的人掌控,你现在来跟本王说不知?” “王爷有所不知,从前确实像王爷说的那样,可自从陆大人来了之后,事情就有些失控了。 额,要说失控好像也不全对,平时也没什么,跟以前没太大改变,就是经常会有一伙商队专门在夜间来港,手持陆大人手谕,装船出港,别的到也不影响什么。 只是至今为止商队的名号和背后东家我们一无所知啊!” “早怎么不说?” “额,额……早先,早,他们也不影响我们的事,额……” “是给你们唐家好处了?本王说的可对?” “额……嗯,哎!王爷息怒,唐家上上下下加起来将近七百多口人,毕竟也要吃饭嘛!” “算了,以前的事,本王不跟你们计较,从现在开始,务必查清那伙商队的底细。” “是,微臣遵命!” “还有,你这贪小便宜的毛病得改改了,本王听说你这次又因为贪功,弄得满城鸡飞狗跳?” “额,额……这……那不过就是几个……” “哼哼!本王告诉你,那几个人是国公府的家眷和仆人,你好自为之,把事情闹大了,太子和几位大臣在这儿,本王也保不住你!” “啊?王爷,微臣,微臣知罪了,还望王爷帮忙从中调停!” “行了,赶紧停止抓人,就当做你什么都不知道,找个替罪羊把事儿了了,太子带人回来问,你就一问三不知就行了。” “是,是,是,微臣遵命,微臣叩谢殿下!” 唐思成满身满脸都是汗,从酒馆出来之后,赶紧回衙门,按照端王说的安排了一应事宜,即便如此,也还是提心吊胆地呆在衙门里。 端王来到雷州也已经好几天了,几乎是跟太子一行人同时到的,一直住在云沧港一家客栈里。 自那日在竹林里遇见那位自称是林弱弱表哥的人之后,他就一直在想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想来想去也没头绪,而且这几天特意让下面的人去城里打听,也没什么结果。 想来想去,他打算去问问林弱弱。 于是带着几个侍卫骑马来到林弱弱他们之前住的客栈,听说唐思成要抓他们,把人吓走了,现在谁都不知道他们住哪儿。 这一日,钟图来到衙门打听陈乾一什么时候回来,第一天他就来过,看门的都知道他是陈大人的家仆,也没说什么。 至于那天要抓他们的那几个人,已经让唐主簿给关进大牢了,现在就算林弱弱公开露面,唐思成也不敢抓她了,只是林弱弱几人一直猫在小院里不知道,钟图出来也没打听这事。 端王一直派人暗中监视郡衙附近,为的就是能找到林弱弱他们的线索,端王身边那几个贴身护卫,认得钟图,没费什么劲儿就知道了林弱弱的去向。 端王来到林弱弱所住的巷子口时,是第二日午后,端王没有隐藏身份,骑马带着丁和和几个暗卫,刚一进巷子,就被几个人拦住了。 发现钟图的人只知道林弱弱他们住在这个巷子里,具体哪个院子还不知道,因为来到巷子口就发现有人把守,怕打草惊蛇,没敢进去。 端王万万没想到,会在巷子口就被拦住,丁和上前跟来人交涉。 “王爷要见自家师妹,敢问几位可是陈家的护卫?” “我等奉命在此值守,二位请回!” “大胆,这位可是端王殿下,你们也敢在此造次?”丁和大声呵斥。 端王余光瞥见其中一个护卫在他刚到的时候就跑进院子,心想可能是去报信。 端王心里还是挺稳的,他想的是,如果林弱弱知道是他找来,不管怎样,也不敢不见。 丁和与这边的护卫说了半天,还是没有通融的意思,此时双方已经剑拔弩张,丁和请示端王是否要硬闯。 这时,一个耳熟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我就说了我们后会有期,端王还是能沉得住气啊,比我预想的晚来了一天!” 第九十章 王爷和王爷 端王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一个身着玉色锦衣的少年,正坐在旁边一个院子的围墙上,距离他也就十米远。 “原来是你!” 端王一见就认出来了,此人正是那天在竹林里说自己是林弱弱表哥的人,也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御落衡好整以暇地看着端王,浅笑道:“来都来了,那就进来叙话!” 话音落下,只见两个侍从站在院门旁,分别将两扇门同时打开,御落衡笑着说道: “不能短了礼数,知道你要来,我特地嘱咐他们把两扇门都打开了。呵呵,进来!” 端王有些纳闷,“看来你早就知道我要来?你到底是谁?” 御落衡看了他一眼,从墙上跳下来,来到端王近前,拱手见礼,“小弟不才,知道兄长要来,已经备好了酒菜,咱们进去说!” 丁和从后面过来,小声道:“殿下,小心有诈!” 端王神色不定,犹豫一下问道:“本王且问你,林弱弱在哪儿?” 御落衡面色如常,“表妹当然是在我家,你找她不也是为了打听我吗?哦,我听说她现在算是你师妹,这么论,那我也得叫你一声师兄!” 端王这个气,哪儿跟哪儿啊,谁跟你论亲戚!但现在看来这里是这人的地盘,他带的人不多,不宜起冲突。 还没等端王说什么,御落衡接着说道:“放心,小弟在此等你是有要事商量,不会对你不利的,这是雄楚国地界,我哪有胆子敢在这里对王爷不利啊!” 端王闻言,想了想,也是这个礼,给后面的侍卫使个眼色,示意他回去增派人手过来,回头稍一沉吟,还是跟着御落衡进了院子。 丁和紧随其后,到了门口却被侍卫拦住,端王回身朝他点了下头,示意他留在此处。 这个院子是这条巷子里最大的,但也只是个三进院落另外带了两个跨院,莫说是比王府,就是跟一般的富贵人家都没法比。 实际上,这条巷子连大带小一共八个院子,都是御落衡的,林弱弱住的只是其中一个。 因为情况特殊,他们也没想过看看旁边住的是什么人,如果看了就会知道,基本没人,就是偶尔有人过去打扫一下,另外有的存了些东西。 御落衡这些天也一直住在这边,这个院子在巷子的最东边,林弱弱住的院子是西边第二个,有一段距离,这也是一直不知道他住附近的原因。 端王进来,御落衡引其来到正厅,果然,一桌酒席摆在中间。 “师兄,请!” 端王看看他,不想接话,大马金刀坐下。 御落衡坐在他对面,给两人都倒上酒。 “师兄,要说你我还真是有缘啊!做着一样的事,现在又看上了同样的人,你说巧不巧?” 端王眉毛一下就竖起来了:“此话怎讲?” 御落衡笑着道:“别急,要说啊,咱们哥俩一样的地方还不止这些,你要是愿意听,小弟给你说说?” 端王:“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御落衡:“呵呵,说起来咱俩这身份也差不多,你猜猜?” 端王拧眉怒道:“放肆,本王是当今皇上与淑妃娘娘之子,陛下亲封的端王爷,你敢说身份跟本王差不多?” 御落衡也不急,提起筷子夹口菜进嘴里,又喝口酒,才缓缓道:“哎,巧了,谁还不是个王爷,只不过你是雄楚国的王爷,我是梁国的王爷,咱俩的爹都是皇上,你说是不是差不多?” 说完又拿起筷子夹菜吃,端王闻言一愣,这家伙居然是梁国的王爷? “不可能,据本王所知,梁国皇帝今年已经六十多快七十岁了,最小的皇子年龄都比本王还大,而你也就十八九岁,怎么可能!” 御落衡笑笑,放下筷子,“师兄好眼力,小弟今年十八岁。” 端王还是不理解,也不信他是王爷。 御落衡也不急,从腰里拿出块腰牌递给他。 端王拿在手里,里里外外反复看了两遍,最后确定这腰牌是真的。 御落衡笑着收回腰牌,又放回腰里,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是我父皇最小的儿子,排行第九,除此之外还有十一个姐姐。你们常听说的可能都是我八个哥哥,我这个最小的是后回到梁国的。 我母亲是雄楚国人,我小时候在雷州长大,八岁那年才回梁国,父皇为了补偿我,回国就封了王。你没听过也正常。” 端王很震惊,但仔细回忆一下,好像确实听说过梁国皇帝有九个儿子的事,只是他没怎么接触过梁国人,对此不甚了解和留意。 知道了对方身份,再仔细打量对面的少年,虽然看起来放荡不羁,言辞也很随意,但还是无法掩盖骨子里的贵气。 平复一下情绪,端王正色道:“你为什么说我们做的是同样的事?” 御落衡见对方终于肯好好说话,勾起嘴角笑笑,而后说道:“船,铁矿石”。 说完诡异地朝端王眨眨眼睛,看起来像个调皮的孩子。 端王心里却一惊,霍然起身:“原来,通过陆朋义往外运铁矿石的是你?” 御落衡不动声色,依旧该吃吃该喝喝,“正是小弟!” 端王气愤之下,“唰”地一下抽出佩剑,可他刚起身的时候,御落衡的侍卫就从各个方向过来把他包围了,此时他刚抽出佩剑,十来个侍卫又逼近一步。 端王见状不敢贸然行动,眼睛微眯,冷冷说道:“你在从雄楚国走私铁矿石,你可知你此举如果让皇上,或者都不用皇上知道,就是朝臣们知道,会怎样?” 御落衡依旧不动声色,一边嚼着菜一边说:“能怎样,我花钱买的!就算他要起兵攻打梁国,拿又怎样?他现在有把握打赢吗?再说他们也没法知道。” 端王:“呵!你在当着本王说我父皇没办法知道?” 御落衡:“嗯,对啊!你不会让他知道的,因为你也和我做着同样的事,如果你父皇知道你在私自聚集铁矿,买通地方官员做假账,你猜会怎样?” 说完又诡异地朝端王笑笑,接着吃东西。 端王:“你!呵呵!本王再怎么说,是他的儿子,是这雄楚国的王爷,而你,是外人,这性质可不一样!” 御落衡:“是吗?那要不你试试先告诉他?你猜你还能不能做这个王爷,或者说你还有没有命活着?” 端王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你在威胁本王!” 御落衡假装想想,回道:“嗯,也算,也不算!” 端王现在恨死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了,正想怎么才能解此时的困局,就听御落衡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擦嘴。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没有打开,缓缓说道:“看在我表妹的面子上,咱们有事商量着来!” 第九十一章 协议 眼前这人感觉油盐不进,而且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端王又急又气,愤愤道:“是梁国皇上让你这么做的?” 御落衡就像看不出对面的人已经生气了一样,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水,漱漱口,吐了,又洗洗手,擦干。 随后再度拿上那张折起来的纸,起身移步到里间书房,顺便抬手请端王先走,态度从容自若,就像在招待来家里闲聊的朋友一样。 端王忍着气愤只得跟着过来,二人坐定之后,有侍女过来奉茶。 这一套都完事之后,御落衡语气淡淡说道:“其实你想多了,我父皇哪能明说让我这么做,是我猜的!” 说完就跟身边的人真是他老友一样,用手轻碰一下端王胳膊,凑近些,语气诚恳地说道:“皇家这些事我不说你也知道,皇位就一个,儿子一大堆,给谁是?说是谁有能力给谁?可都是一个爹的崽儿,说能力能差多少?还不是谁对心思给谁?” 端王还真就也凑近了听的,听完感觉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欸,不对,你跟我说这干嘛?我是问你从我们雄楚国往梁国倒腾铁矿石,是不是大梁皇帝的意思,你跟我说什么皇家家事?” 御落衡闻言一副“你理解错了”的表情:“啧!哥哥你怎么不明白呢?我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咱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不管从哪往哪倒腾,还不都是为了皇位?但是呢,咱俩各争各的皇位,从这点上说,咱俩应该算同盟,你说是不是?” 说完象征性地给端王续茶,其实端王刚才一口都没喝,侍女倒完啥样现在还啥样,他倒是喝完了,这会儿自己续上。 接着说:“这么着,我说啊,咱俩先都不让俩爹知道,咱们先自己干,待时机成熟,再来个一鸣惊人,出其不意,趁机夺去皇位,到时你我互为友邦皇帝,和平共处,怎么样?” 端王眉毛都快拧一块儿去了,心道这小子胆子太大了,所言所行都感觉像在刀尖上舔血。 还不待端王没想明白,就见御落衡把那张折起来的纸打开,放到端王面前,说道:“你要是同意,就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咱们是兄弟也论得,买卖也做得。” 端王拿过来一看,惊叫道:“铁矿开采协议?姓御的,你这是让本王通敌叛国啊!” 御落衡闻言急忙拉着端王胳膊:“哎呦,我的好哥哥,说的多难听,什么叫通敌叛国啊?这分明是共同发展,互通有无嘛!” 端王感觉这张纸就像个烫手的山芋,他当然不能签字画押,他还不至于被这小子几句话就忽悠晕了。 这件事一旦暴露,可就不是小事,到时候父皇肯定不会饶了他,甚至他的母妃也会受牵连。 “这协议本王不能签!” 御落衡像是料定了他会这么说一样,也不急,喝着茶水,问道:“你可想好了,当真不签?” 端王决然道:“不签!” 御落衡轻叹口气:“那既然师兄不同意,小弟也不勉强,但这好处可是没了!” 端王扭头看看他,没言语。 御落衡见状,没有收起协议,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哎,师兄啊,别怪小弟说话直哈,要我看啊,你们雄楚国的皇帝,压根就没想过让你继承皇位。 且不说你那个太子弟弟,名正言顺地在东宫住着,他也许不足为虑,可你别忘了,据我所知,太子可是有个一母所生的弟弟康王,听说他从小就得皇帝宠爱,天分也比太子好得多,而你呢? 呵呵!你们皇上但凡有那么一点心思考虑过你,能不让你涉政? 上次西南地区叛乱,我可听说了,你那个幺弟康王都被皇上派过去平乱了,什么意思?为啥不派你去? 再说属地,听说康王自己请封了岭南,看似好像他无意皇位,故意远离京都,实际上你有没有想过,岭南毗邻椒榆国,而椒榆国势弱,岭南又富庶,那意味着什么? 资源啊,我的哥哥!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说如果哈,我可不是挑拨你们兄弟关系,如果有一天你或者其他皇子有反心,我预测康王势必是实力最强的一个。 另外,我那个表妹夫,放下陈家父子手握兵权不说,听说外祖家是禁卫军统领叶家,而他与康王从小走的近,叶家在京城的势力不用我说? 你琢磨琢磨,到时候你怎么办?” 端王不想跟这个一看就没好心眼儿的小子废话,可偏偏他说的话字字入耳,让他此时心里忐忑至极。 “是啊,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没想过,可那又能怎样呢?难道这样我就有理由背叛父皇,背叛雄楚国?” 他没说出来的是:“可是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我却是真的没有把握能争得过老六!” 思忖之中,端王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思想怪圈,一时间似乎眼前这张纸就是他跟皇位之间的唯一距离,好像有了这张纸,皇位就是他的,没这张纸,皇位就是别人的。 御落衡见端王在犹豫,又继续蛊惑道:“再说这也不算你叛国,不就是十年的开采权吗?我还借兵给你呢! 还有物资贸易,西饶郡是小弟的属地,紧邻着雄楚国,到时候调兵都不用假他人之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云沧港,如果云沧港乃至雷州郡能掌握在哥哥您的手上,那可就天衣无缝了,到时候想干什么,还不是咱们哥俩说了算! 啧!有点儿可惜啊!” 端王闻听此言,一拍桌子:“哼!这有何难!” 御落衡见状大喜,但面上一副惆怅为难模样:“难啊!你想这次太子和我那妹夫来干嘛来了? 云沧港,雷州郡,马上要变天了!我的哥哥!哎……” 端王冷笑一声:“你也太小看本王了,你等着,不出半年,本王保证将雷州郡划为本王属地。 至于云沧港,还不是本王想让他姓什么就姓什么!” 御落衡做惊喜状,拉住端王的手:“师兄此言可是真的?” 端王眼中透出一丝狠厉,冷笑道:“势在必得!” 御落衡两只小麦色的手握住端王放在桌上那只过于白皙的手: “哎呀,小弟果然没看错,初次见面时就认定您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定能一飞冲天,千秋大业指日可待啊!” 端王闻听此言,再看对方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态度又是那么真诚,眼睛里看着他都是星星,端王很是窃喜。 “拿笔来!”端王中气十足。 旁边自然有侍女递过来笔墨,端王一气呵成,在那张协议上签字画押。 随后御落衡拿来另一份,同样自己也签字画押,交换给对方。 协议签完,御落衡拉着端王来到餐桌前:“来人,换一桌酒菜,再开一坛梨花酿!” 说完又对旁边的一个侍女吩咐道:“去把我留的茶叶给表小姐送去。” 第一百章 公子何在 没用侯春费什么劲儿,这名叫范大红的典史对于整个事情供认不讳,但却没说出主意用那些鸭子消灭蝗虫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只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还带着几个家仆。 没错,这个范大红就是唐思成按照端王的主意找的替罪羊,许了些好处就搞定了。 为了减轻情节,当然不能说他们明知道那是国公府的家眷还要喊打喊杀,只说是怕走漏风声,想去把那些人一起抓起来,之后再许些好处偷偷送走。 这范大红口角伶俐,整个事情说的滴水不漏,一个磕巴都不打,噼里啪啦一气呵成。 薛怀仁和侯春听完都眉头深锁,只有太子看起来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混账!你一个衙门里公干的差官,怎能如此不仁不义,一心贪功,让好人蒙冤不说,还要将人家抓起来! 说!你在这个过程中是不是还对人家动拳脚了?” 范大红赶紧磕头,回道:“回太子殿下,去抓人的时候小的到那儿的时候,那几个人都已经跑了,不过听别的差官说,那伙人着实厉害,衙门里的人都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太子怒道:“朝廷怎么养了你们这样的东西,简直是不知廉耻!”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望太子殿下息怒,看在小的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妻子早丧,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小儿要抚养,望殿下开恩啊,希望能从宽发落小的,小人知错了,以后定会好好当差,呜呜……” 范大红说完,泣不成声,太子气的不行,但看他又觉得可怜,长叹一声,看向薛怀仁。 薛怀仁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太子便没有说话。 侯春一直听着没言语,见太子不在说什么,才问道:“当时去客栈抓人的人是哪几个?” 侯春朝下面在范大红后面跪着的一大群人问道。 其中一个胖差官和三角眼的互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腿有点哆嗦,侯春见无人回话,“啪”地一拍惊堂木,余音未落,下面胖差官哭着道:“大人,是小的,小的带着另外四个弟兄!” 侯春问:“都有谁?” 胖差官扭头看着身边几人,那几人赶忙叩头,参差不齐地回:“有小的,还有我……” 侯春见几人认了,便又问胖差官:“把你抓人的经过说清楚!” 胖差官不敢抬头,低着头,满头的汗,这几天被关进大牢,他其实已经跟唐思成说了当日钟图亮出腰牌的事,可唐主簿巴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压根就不听,反而给这几人一顿胖揍,并威胁他们几个: “你们给本官记着,你们什么都没跟本官说!让你们去抓人的是范大红,记好了!否则别怪本官无情!” 他们几人到现在身上的伤都没好,再加上害怕,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 “回大人,当日小的带着几位兄弟去抓人,他们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拿出陈国公府的腰牌,可,可小的和几位弟兄商量,觉得那陈国公远在京城,不可能有家眷来此,还住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所以就……” 旁边三角眼接话道:“我们还没等动手就被那人扔下楼了,我们几个人都受了伤,后来的弟兄也受伤了!” 侯春闻听“陈国公府”几个字,忙扭头看向薛怀仁,对方手捋着胡子,看向下面回话的人,正色道:“你们所言可是真的,那腰牌你们可看清了?” 胖差官回道:“看清了、看清了,样子到不像是假的!” 薛怀仁抬眼看向侯春,随后问道:“来人,去请陈大人来!” 底下人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回话道:“回大人,陈大人今日回城之后不久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侯春再次看向薛怀仁,后者也看向他,并说道:“此事涉及朝廷命官家眷,依本官看,不如等陈大人回来再议。” 说完看向太子,问道:“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太子回道:“孤也正有此意!既这样,先把这些人带下去!太不像话了!” …… 钟图留在醉风楼,照看明茵姑娘,大夫给看过之后,对外伤进行了必要的处置和包扎,又给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总的来说没有性命之忧,就是严重外伤,另外有点气血两虚,这对女人来说属于常见症。 大夫开完药,又叮嘱一番,离开了。 明茵睡了两个时辰之后醒了,一睁眼,就看见床前坐着的钟图。 她当时在街上,隐约记得这是跟陈乾一在一起的人。 钟图见床上的人醒了,忙起身过来,问道:“姑娘,你可好些了?” 明茵有点诧异,心说你谁啊?不过鉴于自己是被与这人一起的人所救,不好无礼。 轻咳两声,没有直接回答钟图的话,四下扫了一圈,问道:“那位救我的公子呢?” 钟图回道:“你是说我家少爷吗?他早走了,由我来照顾姑娘。” 明茵看了看钟图,有些不明所以。 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明茵终于还是问道:“请问,你是?” 钟图略微笑笑,但并是像平时那种痞里痞气的笑,而是温和地露出一抹宽和的笑,随后说道: “明茵姑娘,我是我家少爷派来这几天照顾你的,方才你昏迷之际,我们少奶奶已经答应替你赎身了,只等到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没有生命危险你就自由了。” 明茵眼睛往下垂了垂,继而又蹙眉看向眼前的年轻人,问道:“即使从这里出去,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语气中难掩悲伤。 钟图忙回道:“那你可以求求我家少奶奶,她人美心善,许能收留你!” 明茵听了没说什么,想了想问道:“说起来,我的命是那位公子救的,等我稍好些,你可否能让我去找他当面道谢?” 钟图闻言,回道:“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见他!不过……” “不过什么?”明茵问。 这明茵姑娘,论长相着实算得上美女,尤其是这会儿丫鬟已经给她洗了澡,并且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一张脸虽不能算倾国倾城,但要是随意拿出百八十个同龄女子,那绝对可以说是艳压群芳。 钟图端详之后,就是这个评价。 钟图笑笑,看着她的眼睛回道:“至于能不能让你去还得问过我家少奶奶。” 第一百零二章 当堂对质 太子听了薛怀仁的话,稍微想了想,道:“也好,就由孤来亲自跟他说!” 陈乾一进门之后,本来想去后堂,可路过大堂门口的时候,被太子身边的二娃拦住了:“陈大人,太子殿下要见您!” “太子殿下?好!”陈乾一有点惊讶,等他的人居然是太子,不过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准又是薛怀仁的主意。 “臣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此时不算公务时间,你我之间无需多礼!”太子平易近人地说道。 陈乾一行礼之后并没有坐下,站在原地等着对方问话,尽管他大概能猜到太子要说什么。 太子长的跟康王很像,只是眉眼的线条以及眼神都更柔和。 这些年被端王和其他几位皇子挑拨,经常对自己唯一的同胞弟弟康王比较戒备。 但偶尔还是念着那是自己最亲的弟弟,而陈乾一跟康王关系近,因此对陈乾一的态度也很和蔼。 可是就在最近,自从陈乾一被皇上启用之后,薛怀仁的一番话,又让他对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提起了戒心。 “坐下说话!咱们都出门在外,不比在宫里,不必拘束。”太子浅笑着说道。 “谢殿下!”陈乾一答应一声,坐在了下垂手位置。 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陈乾一不说话,等着太子先说。 大概不到一分钟,太子还是先开口了。 “这次因为雷州赈灾的事,加上审阅这边的账目和资料,忙得忽略了很多事,孤听说你的家眷也来了雷州?” 陈乾一拱手回道:“是的,殿下,他们是在咱们之后来的,一直住在外面的客栈里,后来出现了点差错,才不得已换了住处!” 太子叹息一声:“哎,我要说的就是关于你说的差错,如果你刚才是去看望他们,想必已经知道了?” 陈乾一:“内子只是大概说了一下。 听说,她为雷州蝗灾想出了一个办法,效果还不错,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来了几个官差把家丁和鸭子都扣下了。 再后来官差来到客栈抓他们,即便拿出了国公府里的腰牌官差还是要抓,无奈只能暂避一时。” 太子点点头,有些气愤:“这雷州郡的吏治看来问题很大,朝廷怎么养了一批这种家伙,做出这种欺上瞒下的事,简直天理难容。 委屈尊夫人了!” 陈乾一回道:“多谢太子殿下体恤,内子只是一介弱质女子,胆子小,这件事确实把她吓的不轻。” 太子听了,突然想起在赏花大会上见过的女子,一首曲子弹的幽远飘逸,荡人心魄,想到这儿,更加憎恨那几个官差。 “今天审问的时候,你没在,孤在此等你回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是明天开堂审问?还是直接判罚。 按说他们在堂上已经招认了,而现在又经你的口,证实说的是真的,就算判决也不无不可。” “哦?他们招认了?敢问殿下,他们的供认内容是怎样的呢?”陈乾一显得有点意外。 太子如实将堂上的情况跟陈乾一详细说了一下。 其实薛怀仁和侯春心里都很清楚,这里的事情并不像堂上招认的那样,但他们不愿意牵扯太多,尤其他们知道唐家在雷州的势力。 薛怀仁是成了精的老油条,怎会不知这件事里面那个范大红只是个替罪羊呢? 正因为这样,他才把太子推出来对付陈乾一,尤其这件事还涉及陈乾一的家眷,一方面即便审出什么来,也跟他没关系,另一方面,他其实也想给陈乾一一个麻烦尝尝。 你不是得皇上信赖吗?那就交给你,审出来,他薛怀仁不少什么;没审出来,那就是打你陈乾一的脸,也打皇上的脸,还京城第一公子呢!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明白。 不过这些话太子是不知道的,薛怀仁是不会跟他说的。 陈乾一打一进来就看出了这点,因此这会儿也不着急,听着太子说话,心下自有定夺。 “回殿下,微臣以为,那范大红不过是个小小的典史,按说不至于鬼迷心窍到这种程度,毕竟,就算有功,他也无法独自受赏。 而且当时唐主簿尚在衙门里,他一个小小的典史无法不经过上封,就能使动衙门里所有的差官衙役!依臣之见,此事另有隐情,不妨再次开堂审理。” 太子闻言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你说的对,这事确实有些蹊跷,依孤看,那个唐主簿必然不会毫不知情!” 陈乾一:“太子殿下明鉴!明日开堂的时候,我会让家仆过来,当堂对峙!” 太子当然答应了,薛怀仁那些弯弯绕是没跟他说,不过这会儿听陈乾一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就是应该开堂审理。 …… 当晚回去的时候,陈乾一把事情详细跟家里的几个人说了,安排郑仁前去告状,状纸已经写好了,就状告雷州郡主簿唐思成。 可衙门里一干差官是没办法出来作证的,都已经被唐思成收买了,但林弱弱让郑仁找到了君来客栈的两个伙计,当时官差去抓他们的时候,那两个伙计刚好在场,他们只需要表明身份,之后把他们听到的话说出来就行。 除此之外,林弱弱特意派人去了南江村,找来里正和两个百姓,他们都听到了差官在抓走郑仁的时候说的话。 …… 第二天,郑仁敲响府衙门前的鼓,上午巳时三刻,正式升堂,主审还是侯春,太子、薛怀仁还有陈乾一旁听。 如果没有原告的情况,就可以按照昨天太子说的,有人招认,情况属实,直接宣判就行了,但现在有人击鼓鸣冤,那就必须开堂审理。 郑仁手托状纸上堂:“小人郑仁,状告雷州郡主簿唐思成……” 这一遭都是按照程序走的,正常来说这种案子,既不涉及皇族也不涉及人命,轮不到大理寺寺卿过审,但雷州目前的情况特殊。 自从乡下回来之后,陆朋义就被软禁起来了,而本案涉及到唐思成,他从官员沦为被告,更没资格审案了,所以侯春当仁不让。 郑仁按照状纸上的内容,大大方方地把事情陈述一遍,还没等说完,唐思成脸上的汗就下来了。 好几次气愤地喊:“住口,你这是诬告!” “大胆,你简直是信口雌黄!” 侯春立时拍响惊堂木,唐思成心里有鬼,每次那东西一响,他都吓一哆嗦,而郑仁就镇静得多。 念完之后,冷笑着看向唐思成: “大人何必如此紧张!” 第一百零三章 少夫人留步 唐思成是唐家一脉二房长子,早年唐家本想让他好好读书,能拼个功名出来,好兴家立业,可他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连着好几年,什么也没考上。 后来唐家愣是拿银子给他砸了一条官路,可做到主簿之后,就不是光用钱就好使的了。 就这样,他一直在这个位置上,一做就是十年,今年他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 这会儿在大堂上,他斜眼瞄了一眼陈乾一,想起端王说的话,心里越发没底。 没办法,那也不能承认,听郑仁陈述完,他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要杀头吗?” 郑仁一点都不惧,“哼!是不是污蔑,唐主簿心里比谁都清楚!” 侯春一拍惊堂木:“郑仁,你可有人证物证?” 郑仁回道:“回大人,直接的人证现在都在堂上,大人可以试问一二,不过小人斗胆断言,这些人多数应该都受了唐主簿的威胁和好处,只怕不会轻易招认。” 侯春看着堂下跪着的那些官差,神色肃然,问道:“当初去抓他的人谁?” 下面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参差不齐地回道:“是小的,还有小的……” 一共五个人,侯春又接着问:“郑仁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啪!”侯春又拍惊堂木。 郑仁有点气不过,转身朝着五人中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问道:“你,那时候你是不是说奉主簿大人之命?” 那人目光躲闪,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你听错了!我说,说,奉,奉典史之命!” 说完问旁边几个一起的几人也纷纷犹豫一下,说道:“是,是啊,你听错了!” 郑仁冷笑着说道:“哼!就知道会这样!大人,小人有证人!” 侯春面色不变,道:“哦?宣!” 门口衙役大声传令:“宣证人上堂!” 此时堂上几人互相对视,如果细看身子都在发抖。 郑仁见此情景,淡然问道:“几位可知,做伪证的后果?” 那几人一听,更是心里哆嗦了。 唐思成也一把一把的擦汗,而太子一脸的义愤填膺,薛怀仁则镇定得多。 陈乾一好整以暇地看着唐思成,后者心有所感,也向他看过来,只见那位清逸脱尘的陈大人一脸的“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他赶紧低下头,后脖颈都是汗。 证人一共五位,南江村的里正先出来作证。 自从郑仁去找他之后,老人家认真地准备了自己的证词,这会儿不卑不亢,把五位差官指认一遍,不但说出当时他们说的话,而且还把林弱弱主仆四人,如何来,多少赶鸭人,多少鸭子,怎么把蝗虫消灭干净的事,说的清清楚楚。 他说完,同村的两位百姓也纷纷表示,里正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也亲眼所见。 客栈的两个伙计本来有点害怕,但见里正一个老头儿都不害怕,他们也把当时所见所闻说得很明白。 侯春一见人证已经确凿,基本上没跑了,刚要宣判,那边唐思成上前一步,急忙道:“大人且慢,只有人证,还不足以说明本官就是主使?万一这几个人是被收买了呢?” 侯春冷哼一声道:“哦?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呢?” 唐思成一见侯春这么说,心道事情有缓,镇定一下,说道:“敢问原告可有物证证明是本官下的令?” 郑仁一皱眉,大声喝问:“胡说,狗官,你懂不懂朝廷礼法,这种案子还需要物证吗?” 侯春一时也有点犯难,按说是不用物证,这种大小的案子,审理到这种程度就可以宣判了,但此案被告是朝中官员,虽不是皇上亲封的,但也都记录在案,慎重一点到也没错。 侯春正在思考着,扭头看向那边气定神闲坐着的陈乾一,还没等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 “物证在此!” 堂上之人都看向门口,只见门两边守门的衙役正拦着一位清丽脱俗的女子,一身素白留仙裙,外搭白色纱衣,头发上半部分随意挽起,用一根乌木发簪固定,脸上妆容淡雅,目光冷静而坚定。 侯春先行说道:“传物证!” 把门的衙役放行,林弱弱轻移莲步,进得大堂,先行跪拜:“妾身参见太子及各位大人!物证在此!” 侯春:“呈上来!” 身边自有衙役将林弱弱手上的一张纸接过去,交给侯春。 侯春展开来一看,是一副缉拿林弱弱主仆几人的通缉令,上面不光有他们的画像,还有文字说明。 最重要的是还有衙门的大印。 侯春一见,印是真的没错,“啪”地一声响, “大胆唐思成!人证物证具在,你现在还有什么说的?来人,脱下他的管帽和官服,压入大牢,隔日宣判。” 太子这会儿也从林弱弱身上把眼睛挪回来了,更加气愤的不行。 随着唐思成压下去,下面做伪证的一干人等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侯春命人一并压入大牢。 郑仁跪地上拱手谢恩,林弱弱也给各位行礼,最后看向陈乾一,示意他自己先走一步。 可刚转身,就听后面有人叫道:“少夫人留步!” 林弱弱回头,叫她的人是太子,林弱弱行礼:“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已来到堂下,虚扶她起来,笑着说道:“多日不见,少夫人气色越发好了!多日未见,还能想起当日你弹的那首曲子,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 “太子殿下说笑了!妾身当日献丑了,只怕扰了您的耳目!”林弱弱垂眸应承着。 陈乾一过来,拉着林弱弱的手,说道:“正好和你一道走!” 随后向太子拱手,:“殿下,臣先行一步!内子身体不适,臣先送她回去,晚点过来。” 说完,再次拉起林弱弱转身出门,郑仁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薛怀仁手捻须髯,眼睛微眯看向太子,冷笑一声,摇摇头。 太子想出言挽留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手抬了半天愣没说出一个字来,只能有点不悦地望向门口。 出门之后,陈乾一叫人把马牵过来,先把林弱弱抱上马背,随后他也上来,两人共乘一匹马,一拽缰绳,马儿“咴”一声,缓缓转身,随后出了府衙,直奔住的地方。 第一百零五章 要他的命 “你怎么在这儿?”进来的人是一个大约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见钱掌柜要往前门走,眉头微皱,问道。 钱掌柜回身,一见来人,马上堆起笑脸,恭敬道:“东家来了!鄙人按照您的要求,把人放柴房里了,确定人还活着。呵呵”! 来人正是醉风楼的东家唐思礼,上下打量了一下钱掌柜,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把门打开!”唐思礼吩咐道。 钱掌柜殷勤地答应着,来到柴房门前,拿出钥匙开门。 门开了之后,跟刚才见到的一样,秋水还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唐思礼给手下人使个眼色,那人会意,过去打开手上一个小瓷瓶,放在秋水鼻子底下。 少倾,秋水悠悠醒转,咳嗽两声,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首先看到的是三个陌生人,随后往后看到了钱掌柜,这人她是认识的。 “是你!”秋水怒道。 钱掌柜无奈地往一边撇头,没有说话。 不等秋水再说什么,唐思礼冷笑一声,道:“小姑娘,你的好机会来了!” 秋水身子还被绑着,动不了,但也没表现出害怕,听了这人的话,冷哼一声,道:“你是谁?干嘛抓我?” 唐思礼皮笑肉不笑地来到她近前,矮身蹲下,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现在你只要听我的,就有好事等着你呢!” 秋水眼珠转了两下,两条清浅的小眉毛微蹙着,问:“你想让我干嘛?” 唐思礼咧嘴露出参差不齐地两排碎牙,道:“你只需将这包东西放到陈乾一的茶饭里就好。” 说完让旁边的人拿来一个木盒子,打开给秋水看,里面装的是金元宝和几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首饰。 见秋水看完,唐思礼“啪”地一声把盒盖子关上,随后笑着说道: “怎么样,小姑娘,这些恐怕你一辈子也赚不来?只要你好好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这些都是你的。 除此之外,我还给你准备好了出港的船,只要你见到陈乾一把药吃下去了,就可以直接走了,我也不怕你反悔,这些东西我这就给你!” 秋水想了想,决然道:“我若不依呢?” 唐思礼微眯下眼睛,阴恻恻地道:“不依?呵!那可就别怪我心狠了,你一个小丫鬟,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主家也不会有多难过,更别提报仇了,而我可以保证他们连你的尸首都找不到!” 秋水心里很清楚,不管怎么样她很可能都活不了了。 她的父母是江湖艺人,后来父亲病故,母亲身体不好,她才迫不得已到王家当丫鬟。 从小在父母亲影响下,江湖上的一些惯用的伎俩她也略知一二。 但她想的是,小姐对她一直很好,在得知自己要替嫁的时候,王家那么多丫鬟,她只点名要了她,让她从此不用在厨房当粗使的丫鬟。 后来更是跟着她到国公府,阖府上下也没让她受气,而且少爷对她也都很好,从不拿规矩压她。 她就算死了,也不能让少爷和小姐还蒙在鼓里,一定要把消息传到。 “既是这样,我同意了,敢问大人您可否赐下名姓,让我也好知道我是在为什么人办事!” 唐思礼老奸巨猾,怎么可能告诉她,笑道:“那到不必了!你自去做事就好,他日有缘再聚,我再告诉你不迟!” 秋水想想,点头道:“也好,那就多谢大人了!” 唐思礼又看了看秋水,才起身,吩咐身边的手下给她松绑。 解开绳子之后,秋水起身活动下胳膊腿,确定行动无碍之后,瞪了钱掌柜一眼,拿起那个装满金银财宝的盒子,把唐思礼给的药揣在袖子里。 都安置妥当之后,出了柴房的门,回头对唐思礼说:“你可确定给我准备好了出港的船只?” 唐思礼回道:“那是自然,老夫说话算话!” 秋水不再犹豫,径直从后门离开了醉风楼。 她走后,唐思礼对钱掌柜说道:“没人看见这丫头?伙计有没有人看见?” 钱掌柜回道:“没人看见,送来的时候就是从后门来的!” 唐思礼“嗯”了一声,用手捋了两下胡子,道:“明茵姑娘怎么样了?” 钱掌柜:“好多了,都是外伤,好的快!” 唐思礼点点头,随后带着两个手下从后门走了。 过了一会儿,确定他走远之后,御落衡从柴房后面出来,看了一眼钱掌柜,点下头,也走了。 秋水拿着盒子,径直回到林弱弱住的院子。 林弱弱一听秋水回来了,赶忙迎出来,“秋水!你跑哪儿去了?急死我了!” 顾不上那么多,秋水着急的问:“大少爷呢?” 林弱弱有点不明所以,“在府衙呢,也在找你!” 秋水进院之后四下看看,也没看出什么,赶紧把林弱弱往屋里拽,什么也没说。 林弱弱见自己的丫鬟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也没问,顺着她的意思,就进屋了。 一进门,秋水把门关上之后,“扑腾”一下就跪下了。 “小姐!有人要害你,是钱掌柜……” 小丫头把事情的经过跟林弱弱说完,继续说道:“小姐,秋水怕是快不行了,他们一定是给我下了药,不管我同不同意都活不长了,我只是想着就算死了也得把话说清楚,因此才姑且答应下来的。” 林弱弱连连点头,使劲儿将她扶起来。叫来院子里的郑仁,“快去找个大夫来!” 话音刚落,百里策从后院刚好过来,问道:“谁怎么了?” 林弱弱没隐瞒,将秋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知师父,百里策闻言,来到屋子里,让秋水伸出手,探出手来为秋水诊脉。 俄顷,来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方子,交给郑仁,“去按方抓药!” 林弱弱一直惊奇地看着师父,见秋水一时没事,才问道:“师父,您还会医术啊?” 百里策笑笑,“确切地说,是毒术!比起治病,我更擅长解毒。” 林弱弱大喜,忙上前拉住师父的胳膊:“师父,可否教我?” 百里策浅笑道:“贪多嚼不烂,先将第一阶段的心法学会再说!” 林弱弱略有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师父很强大,只要自己肯用心,迟早师父会教自己的。 除此之外,心里又多了一层安全感。 第一百零六章 阴险和欠扁 秋水从醉风楼后门出来,径直往他们暂住的小院赶,她后面两个衣着与街上一般男子无二的人尾随其后,秋水却浑然不觉。 而当这两人将到未到巷子口的时候,后面有两根细不可查的银针,同时扎在了两人的百会穴上,二人想转头看一下,奈何刚转到一半就双双倒下了,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 秋水喝下百里策调配的解药后,吐出了两口黑血,顿时感觉胸腹之内的烦闷之气消失了。 林弱弱内心对秋水的表现颇为赞赏,当然也不吝惜赞美之词,说的小丫头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秋水拿出唐思礼给她的木盒子,给林弱弱,“少奶奶,这是那个人用来收买我的东西。” 林弱弱打开盖子看了看,说:“你留着,这是你受了这番罪应得的!” 秋水瞪着大眼睛:“可是少奶奶……” 林弱弱接着说道:“没什么可是的,不拿白不拿,难道还要还给他不成吗?” 话音刚落,陈乾一从外面回来了,清淡的声音接话道:“拿着,这个东西没准儿还有用!” 林弱弱主仆二人对望一眼,先后点头,不置可否,两人都没问“为什么”,心里大概有数。 陈乾一回来见秋水无事,又问了问当时的情形,没多说什么就又走了。 …… 御落衡后院的柴房里,此时关着两个衣着普通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被陈乾一用银针扎晕的那两位。 当时御落衡其实也在后面跟着,他想的是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要干什么,想着如果对方出手,他再出手。 可就在这两人还没到巷子口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冷风拂过,紧接着就见那两个人倒在了地上,随后一个身法轻到难以捕捉的人影落在自己身侧。 “是你?你居然……有这么厉害的身手?”御落衡是真的很吃惊。 陈乾一没有回答他的话,直言道:“我想先把这两个人关在你那儿些日子。” 御落衡没有因为对方答非所问而生气,而是稍一沉吟,便点头道:“好!不过……你不怕我坏了你的事吗?毕竟你还没有答应我的提议,你和我之间还算不得同盟!” 陈乾一嘴角微勾,回道:“表哥!你就算把他们放了,其实我的损失也没有太大,他们还不敢当面跟我撕破脸。” 御落衡在陈乾一叫他“表哥”的时候,稍微一愣,随后听对方那么说,便也笑着说道:“也行,看在表妹的份儿上,我直接告诉你,抓走你家丫鬟的是醉风楼的老板,唐思礼,是唐思成的堂兄。” 陈乾一听着,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随后就听对方用欠扁的语气说道:“怎么样,这声表哥不白叫?哥哥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不点头答应我?” 陈乾一看看眼前这个一副纨绔模样的家伙,浅笑了一声,回道:“这就答应你显得我多不金贵,再说,你都说了咱们是亲戚,这亲戚之间谈买卖,伤感情,你说是不是,表哥?谢了!” 说完,没等对方回话,便往林弱弱住的地方走了。 御落衡在身后“咝”了一声,没说出话来,等人都走出十来米远的时候,才说了句“表里不一啊!这人阴险!” 他声音不大,没想到前面的人语气淡定地传来一句:“彼此彼此!” 御落衡抬起的手一顿,随后才继续刚刚的动作,命手下的人把这两个人弄到后院柴房。 身后的随侍王建见自家主子还站在那儿不动,而陈乾一早就已经进院了,他还在那儿两手插着袖儿,向着那个方向看着,不动也不言语,便走上前,说道: “公子,那位陈公子气息收敛,属下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波动,更感受不到任何威压。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一个一点内力没有的普通人,要么他就是个顶端高手,依属下……” 还没等他说完,御落衡接过话茬:“废话!刚才你没看见吗?他能是个一点内力没有的普通人?” 王建不置可否,随后接着问道:“那他能同意您提的建议吗?如果不同意……” 御落衡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抬手打断他的话,“他没同意,不是也没说不同意吗?我看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他是个有意思的人,很难得!若能为我所用……呵呵” 王建没再说什么,御落衡也转身回了院子。 柴房里的两个人,傍晚的时候苏醒过来了,两人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气息衰落的很厉害,比普通人还不如。 侍卫报给御落衡的时候,御落衡还在想陈乾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侧的事,那一刻他其实内心是有一霎那的恐惧和震撼的。 他想象的是,如果当时他的目的是想杀自己,那么可以确定自己是没有机会逃脱的,即使两个侍卫在也一样走不掉。 御落衡无疑是个心有猛虎的人,再此之前,他以为他已经很高看这位陈公子了,但直到今天,他才觉得这个人他并不了解,至少没有了解到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多。 御落衡来到柴房门口,示意王建去看下那两个醒来的人,过去探手摸了摸脉搏,又看了下他们的气色和状态,回道:“公子,这两个人中毒了!” 御落衡打从遇见陈乾一之后,不止一次对王建不满了,这会儿又是,“废话少说,我还不知道他们中毒了,我想知道的是他们中毒的情况!” 王建闻言低头,回道:“这个毒,貌似,貌似不常见,不过这两人暂时好像也没有性命之忧,就是动弹不得,吃饭应该不影响。” 御落衡听了没有说话,亲自上前一看究竟。 看了半天,他也好像没什么头绪,这种似是而非的毒他不是没见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他也确实没有办法解这毒。 他到不是想给这两个人解毒,他只是想通过这个毒更多的了解陈乾一。 最后御落衡留着两个人在这里守着,并给他们送来了饭食,而他,去了林弱弱的院子。 不过这回跟以往不一样,一进门,没有喊表妹,而是自来熟地喊了一声: “妹夫,哥哥来看你了!” 陈乾一已经从府衙回来了,正在跟大家一起吃晚饭,一听到这个声音,差点噎到,让人没想到的是,玉树临风的陈大公子,居然回了句: “哥哥,您可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即刻行刑 唐思成被压入大牢的第三天,与从雷州回来之后一起软禁在家的雷州郡守陆朋义一起被宣判。 如果按照以往的要求,对陆朋义的判罚需要将一应资料交到京城,最后由皇上定夺,但这次太子一行在来之前就已经得了令,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按照王朝律法,只要太子签上印就可以。 陆朋义是被抬上来的,原因是被软禁这些天,他两次要自杀,一次自缢,一次服毒,都被及时发现,抢救了回来。 昨日夜间服毒之后,今早才脱离危险,随后便被人用担架抬到了府衙大堂。 唐思成的罪名是贪功冒进,屈抓朝廷命官家属未遂,被削去官职。 而陆朋义的罪名就比较多了,经过这些时日的整理,薛怀仁等几人罗列了二十几条罪状,涉及人命三十余条,贪墨官银六百多万两,这还是仅在雷州的统计。 其他的一是时日久远,取证费时也困难,二是有这些在,基本上就可以定其罪行。 最终判罚是他本人处以腰斩,满门发配至北海,抄没家产。 可他家除了家丁和丫鬟,就没人了,就一个跟了他半辈子的老管家,早年跟了他姓,算是吃瓜落被发配了。 在调查期间,涉及的一些有关犯罪人员都获得了相应的处罚,其中包括一些商人和地方小吏。 陆朋义在整个过程中都显得很平静,貌似无悲无痛,眼中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眉毛都没皱一下。 “陆朋义,你可知罪?”在宣读完判罚结果之后,薛怀仁问道。 陆朋义依旧躺在担架上,眼中无神,似是看着什么,又似乎眼中什么都没有。 听到薛怀仁的问话,隔了能有半分钟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臣,不知!” “哗!” 堂上众人,以及门外围观的百姓闻听此言,顿时哗然。 “狗官,死到临头还不知罪!” “活阎王!到这时候了,还嘴硬,你害了多少人!” “这种人就应该剥皮抽筋!” …… “啪!” 薛怀仁似乎也没预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隔了三息才反应过来,一拍惊堂木,“大胆罪臣,陆朋义,铁证如山,你竟还执迷不悟!” 薛怀仁有心先打他二十大板,但看他这情况,怕再打死了,毕竟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强压怒火。 这时,只见原本躺在担架上的陆朋义缓缓坐了起来,表情木然,眼中茫然中透着一丝狠厉,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臣,不服!不服!” “啪!”薛怀仁气坏了,“大胆陆朋义,竟敢藐视公堂,藐视本官,藐视朝廷!” 话音未落,陆朋义眼中露出癫狂之色:“臣不明白,为什么,我做清官不行,我做贪官还不行吗?你们想让我怎么样?我做清官的时候,有人念我的好吗?我落魄的时候,连一碗水都讨不到。我做贪官的时候,人人怕我、敬我,那些人就是该死,他们该死,该死……” 说到最后,越发疯狂,中毒未愈的嗓音听起来越发难听。 薛怀仁都要气疯了,当了这么多年太子少保,一个罪臣竟敢对他这么无礼? “来人,拖出去,即刻行刑!” “是!” 堂上四名衙役上前,从地上将陆朋义拽着胳膊腿抬起来,直奔法场。 一直到绑起来,陆朋义嘴里一直在不停地说着,他已经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状态,但在行刑的最后一刻,突然眼中现出了清明。 “娘,芸娘,我来了,我来找你们了!” 行刑的刽子手清楚地听见了他最后的话,一直重复着,直到分成两半的尸体不再有动静。 …… 陆朋义是突然被宣判并直接进法场的,很多人都还不知道,甚至百姓中很多人还一直认为陆大人还在府衙坐着。 这是太子一行四人商量之后的结果,目的就是不想有任何的缓冲余地,将涉案人员一网打尽。 随着陆朋义被带上法场,这张大网也顷刻降下,雷州郡商会会长首屈一指。 彼时他还正在家中跟小妾鬼混,不知从哪来了两个捕快,直接推门把他从床上拽了下去,随手扔给他一件衣服遮丑,随后便五花大绑带走了。 床上的小妾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呼吸之前还跟他缠绵的人,突然就不见了。她连着掐了自己好几下,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来人啊!老爷被抓走了!来人啊……” …… 这样的事,同时在雷州治下的好几个县里发生,一时间风声鹤唳,那些素日与陆朋义有些瓜葛的人,即便没有被抓,也整天东躲西藏,战战兢兢。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着,那些心里有鬼的人都盼着太子等人早日回京,也有极少数胆大的,竟然开始盼着有人能够刺杀太子。 尤其他们听说太子在来的路上曾经遭遇过一次刺杀,现在他们多盼着那个背后指使者能够再次出手啊! …… 御落衡从法场回去之后,开始了新的布局,他是化妆去的法场,为的就是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宋奇,你最近先不要动,不要引起太子等人的注意,虽然这是雄楚国的事,但我们最好不要裹在其中,不利于我们日后的行动。” “是,卑职明白,一切听公子安排!” …… 陆朋义死后第二天,那些被抓起来的涉案人员,先后来到了郡衙,薛怀仁带头,将事先已经整理好的证据和案卷拿出来,逐一进行问罪处罚。 其中获死罪者六人,获刑者十九人,总共没收罚银近百万两。 这项工作持续三日才接近尾声,剩下的就是追讨罚银,交给相应差官去执行。 陈乾一这几日一直住在府衙里没有回去。 林弱弱也听说了这几天的事,都是郑仁出去打听回来报给她的。 她听了之后,内心比预想的平静,从前在电视电影和里听说杀头,腰斩,感觉血腥,现在身处这样的世界反而没有了那种感受,尤其是在她感受到雷州百姓所受到的待遇之后。 这几天她一直在努力的按照师父的指导修习心法,早上练功已经习惯点儿了,不像刚开始那两天感觉一天都困乏的厉害。 百里策对她的表现出来的耐力和悟性很满意。 这天秋水在收拾屋子,看到西屋的床上林弱弱几天前吩咐她买来的鸭蛋,还盖着被子,便好奇地问道:“少奶奶,这些鸭蛋当真能孵出小鸭子吗?” 林弱弱恰在喝茶休息,回道:“应该能,我以前看见过这样孵蛋的,不过那是孵小鸡,我想鸭子也差不多!” 第一百零九章 请求收留 林弱弱来到西屋床前,掀开被子,将那些鸭蛋小心地翻个身,随后再盖好被子。 “少奶奶,这得多长时间能孵出小鸭子啊?再说了,就算孵出来了,难道您还要带回京城吗?”秋水一边擦桌子一边不解地问。 林弱弱想了想,“嗯,这我也不好说,总之,就先试试嘛!如果真的成功了,再另做打算也不迟!” 主仆俩正说话,陈乾一回来了。 林弱弱见他出现在门口,赶忙上前,笑说问道:“这几天辛苦了!” 本来陈乾一不觉得怎么辛苦,可听自家娘子这么一说,如果自己不配合一下好像有点儿不近人情,便装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道:“是啊!累得都不行了!快来扶哥哥一把!” 说着一手绕过林弱弱肩膀,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林弱弱没想到这人说不正经来的这么快,一时不妨,差点摔倒。 却不想,原以为要摔倒的身体,竟突然腾空,刚才号称累到需要人扶的人,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秋水刚开始还哈哈笑,当看到两人径直去了卧房,便捂着嘴偷笑,顺便过去把卧房的门关了。 尽管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被扔到床上的林弱弱还是不习惯他突然的没正形,半羞半嗔道:“这又不是在自己家里,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对方闻言理直气壮地回道:“怕什么,我跟自己娘子亲热还要管别人!” 说完,林弱弱便再也没机会反驳他。 …… 晚饭时间到了,依旧是有人来送饭,自从他们住进这里,御落衡就吩咐人每日按时送餐,非常准时,一餐不落。 不过今天随着晚饭一起来的还有这位御公子。 自从那日他来找陈乾一之后,这几天,陈乾一没回来,他也没来,今天陈乾一刚回来,他也来了。 他来的时候,夫妻俩还睡着,秋水敲门,陈乾一起来开门,听说是御落衡来了,他叹口气,小声说了声:“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说完推门,跟秋水说:“让他等会,我马上来!” 没想到门还没关上就被人挡住了,从旁边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是御落衡从外面探出头,“我可听见了,什么阴魂不散,我这不是等你回来才……?” 话没说完,就被陈乾一把嘴给捂上,推了出去,“小声点儿,到堂屋等我!” 林弱弱耳听得有人说话,眼睛裂缝看了一眼,就见自家夫君好像把手放在一个人脸上将人推了出去。 “谁啊?几点了?” “啊?没事,你睡!”陈乾一已经不止一次听过林弱弱刚睡醒问“几点了”,他大概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时辰。 林弱弱翻个身还真就又睡着了。 陈乾一看看她的背影,把被子给她往上提了提,开始穿外衣。 御落衡还在堂屋等着,自顾自地喝茶,见陈乾一出来,眼角含笑,打趣道:“大白天的睡觉,真有你的!” 对方也不恼,闷笑一声,回道:“你说你没事来了也就来了,还直奔人家夫妻卧房,说你没别的意思我敢信吗?” 两人互相打趣一会儿,陈乾一问:“说,你来什么事?” 御落衡看看他,反问道:“你的任务是不是完成的差不多了?那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陈乾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没直接回答,沉吟一会儿,问: “你关心这个?我走不走,都与你无关,你就别打没用的算盘了,至于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最好别撞到枪口上,雄楚国可能不能轻易把你怎么样,可若是让你父皇或者你那八个哥哥知道,呵呵……” 御落衡不以为意道:“呵,说的难听是走私,其实不也是买卖吗?那谁让你们的官员他吃我这套呢?放心,我不给你找麻烦!” 钟图进来一见两人在叙话,先是朝御落衡行礼,打个招呼,随后来到陈乾一近前,耳语了几句。 陈乾一看了看对面的御落衡,笑笑,对钟图说道:“让她来!” 钟图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陈乾一看看对面,说道:“我还要过段时间才走,有些事还没办完。” 御落衡点点头,问道:“唐家的事?也对,你抓那俩人我可还给你养着呢!整天不死不活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带走?” 陈乾一回道:“快了,不急,劳烦表哥再多担待几天。” 御落衡:“切!用到我的时候就表哥!行,我这人好说话。” 啜了口茶,接着说:“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尽管说,你我虽不在一个阵营,作为朋友我还是可以尽力而为的。” 陈乾一也不客气:“多谢表哥,眼下就有件事可能要劳烦你。” 御落衡刚想问什么事,就见钟图又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子。 “少爷,明茵姑娘来当面向您和少奶奶道谢,”钟图拱手向陈乾一说道。 钟图侧身站在一边,明茵上前一步,跪下行了个扣头礼,随后起来说道:“小女子明茵叩谢少爷、少奶奶救命之恩。” 陈乾一点头,说道:“嗯,少奶奶还在睡觉,估计她也不在乎这些虚礼,明茵姑娘也不用放在心上。回头我就让钟图带上银子去赎你出来。” 明茵看向陈乾一,又用眼睛扫了一眼一边坐着的御落衡,神色显得有些为难。 见她似有话说,屋里的三个男人都没有打断她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明茵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手里的丝帕被她用手指绕成了一股绳子,最后用力纂了一下,随即放开,她深吸了口气,眼睛垂着,说道:“少爷,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陈乾一好整以暇地回了声:“哦?请讲!” 明茵保持着刚才的神态和动作,再次跪下,说道:“小女子家道中落,亲人已经无一在世,从醉风楼出来之后,小女再无安身之所,恳请您能收留小女子!” 说完,一个头磕在地上没起来,意思是等着陈乾一答应。 钟图看了看自家少爷,又看一眼御落衡,只见御落衡在扣手指头,就像没看见屋里发生的事一样。 陈乾一听了明茵的话,嘴角微勾,一时没让她起来,反而问向对面的御落衡:“表哥,你看要不你收留她?” 御落衡闻言,抬头看看他,随后对地上的明茵说道:“你抬起头来,让本公子看看!” 第一百一十章 唐家想杀你 明茵听见陈乾一说让御落衡收留她,以及后来御落衡让他抬头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叩首的姿势。 今天的情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本来钟图已经跟她说了得经过少奶奶同意,没想到来了之后,却看见两位公子,其中一位是那天救她的,而另一位,打从进来就看见他摊在椅子上玩手。 可现在就更是头大了,说好的求少奶奶收留,少奶奶没见着,少爷就要把她转给别人! 可既是来求人的,就不能说太多,明茵想到这儿,缓缓起身,继而抬起头平视前方,眼睛并没有看向任何人。 御落衡上眼打量了两下,转头对陈乾一摇头回道:“不要!” 明茵一愣,缓缓扭头看了一眼说“不要”的人,只见对方还在抖着腿抠手指头玩。 内心有些无语,虽然她很意外,会有男人不喜欢自己,甚至白给都不要,这就够稀奇了,不过内心刚刚的忐忑却消了大半。 再转回头之后,她再次叩首在地,说道:“请陈公子收留,为奴为婢,做什么都行!” 御落衡终于把注意力从自己的手上转移到地上的女子身上,随后又看看陈乾一,问:“妹夫,怎么回事啊?” 随后不等陈乾一说话,又不怀好意的接着说道:“不会是你备着我表妹在外面欠下风流债了?” 陈乾一抬手拿起身边折扇就朝他头上轮了过去,无疑被对方躲过去了,嬉笑着说道:“嘿嘿!干嘛气急败坏,难道被我说中了?” 陈乾一不想理他,让钟图去把秋水找来,想让她去叫林弱弱过来。 不过一犹豫,“算了,钟图你先带这位姑娘在院子里等会!等少奶奶醒了,带她去问少奶奶意见。去!” “是,少爷!” 明茵闻言起身,给陈乾一又行了一礼,跟着钟图去了院里的亭子里坐着。 御落衡本想看个热闹,一看瓜还没吃着就给端走了像话吗? “我说,妹夫,跟哥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陈乾一看着他那一脸八卦样儿,凑近些,问道:“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怎么回事儿你不知道?” 御落衡一脸无辜说道:“我知道什么啊?听你这意思,敢情我应该知道?” 陈乾一回正身体,冷笑一声,回道:“你这人,太会装了,搞的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就这样还想跟我谈合作?” 御落衡一听,赶忙举起右手三根指头,正色道:“我御落衡在此发誓,这事儿我要是知道,我特么是你孙子!” “去去去去!别来这套,我让你发誓了?再说你这样的孙子我敢要吗?”陈乾一说完,抬手给自己倒杯茶,一饮而尽。 “我再问你一遍,如果让我发现你是在骗我,你以后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问什么?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儿?我的天啊!到现在为止我连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呢?我知道什么啊?”御落衡也无奈了! 陈乾一继续追问:“我只问你,你认不认识这个姑娘?她是不是你安排的人?” 御落衡身体坐正了,收起脸上所有表情,正色道:“还是那句话,我要认识我是孙子!你爱信不信!” 两人目光对视,谁也没躲闪,持续了能有一分钟。 陈乾一先收回目光,继续喝茶,对方见他不说话,继续问:“现在能说说到底咋回事了吗?” 陈乾一斜眼瞥了他两眼,还是把那天街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关于醉风楼,御落衡很了解,那是唐思礼的买卖,而那的掌柜钱富贵是他的人。 这件事已经有三年了,唐家人没注意,而他也没让钱掌柜干过什么有风险的事。最危险的还真就是前些日子秋水被抓的那件事,其他的一般也就算个眼线,发生的大事了解一下情况。 听完整件事,御落衡没急着说话,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随后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怎么?”陈乾一不解。 “你有没有想过你家的丫鬟被抓,和这件事会不会有联系?”御落衡循循善诱。 陈乾一点点头,说:“我不是没想过这点,只是,对了,醉风楼的东家是?” “唐思礼!”御落衡明确地回答了他的问话。 陈乾一听了,放下茶碗,说道:“那就对了,原来是唐家人!” 御落衡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对面的人,也不说话。 半晌,陈乾一问道:“干嘛?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御落衡闻言笑了一声,把手放下,翘起二郎腿,将身子往前探过来,又朝对面招招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陈乾一看看他,便过去一点,对方再凑近些,小声道:“唐家,想杀你!” 陈乾一闻言并不惊讶,面色平淡,笑笑,“猜到了,话说秋水被绑的时候,弱弱请你帮忙,你是不是去了醉风楼?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正跟着那两个蠢货往这边来。” 御落衡笑了,两只细长的眼睛里闪耀着碎星,不过只一瞬,便暗淡了下去。 “当然去了,而且我还听到了唐思礼让你家小丫鬟给你下毒的事,话说看你没事,想必是解决了?” 陈乾一转头打量他两眼,道:“原来你是来看我死没死的?我说当天我把人放你那儿你怎么什么都没说,后来来我们这儿光闲扯也不说正经的,原来就是看看我死没死成?” 御落衡一脸无辜道:“那你可冤枉我了,我对你有绝对的信心,相信你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撂倒,尤其是那天还领教了你身上的功夫,就更确定了。” 说完不顾对方一脸嫌弃,接着说道:“话说,咱哥俩找时间切磋切磋啊?我对你实在是太好奇了!一个人怎么会……” “打住,打住!”陈乾一没让他继续口若悬河下去,抬手做出停止的动作。 “说点有用的,就院里那姑娘,你领走呗!”陈乾一靠近他,以商量的口吻小声说道。 御落衡稍微脸往后躲躲,“干嘛?干嘛让我领走!人家口口声声求你收留!再说我一个人来去不定,我弄个这个在身边,往哪摆啊!” 话音刚落,陈乾一抓起他的一只袖子,小声说道:“算我求你帮忙,你不知道,我有我的难处!” “什么难处?”御落衡一脸懵。 陈乾一声音放得更低:“啧!就我家那娘子,哪都好,就有一样,爱吃醋!而且一吃起醋来,就跟没脑子似的,可难哄了,你是不知……” “欸,欸……疼,疼!”陈乾一话还没说完,腰侧的软肉就被结结实实掐着拧了半圈。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与太子同住 雷州郡府衙的驿馆里,太子趴在床榻上,手臂和腰上的伤口包扎得很妥帖,早已不流血了,但腰上的伤口在后面,导致他这两天都得用这个姿势睡觉。 薛怀仁已经调动了所有的护卫和暗卫保护太子,另外派出一部分得力人手去寻找刺客,可惜已经过去一天多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太子现在心里既害怕,伤口还疼,呆着也不舒服,早上就跟薛怀仁说要回京,结果被薛怀仁劝阻了。 言说若太子现在走,很可能正中刺客下怀,即便有侍卫保护,但明显刺客的手段高明,身手又好,难保他的周全。 另外如果现在就回去,雷州的事情既没完全办完,而且刺杀东宫太子的刺客也没抓到,恐皇上会认为太子无能又胆小。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种都对太子没什么好处。 太子一听,虽然觉得老师说的对,但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更金贵,于是对薛怀仁说: “可是孤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点父皇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既然你不同意孤回京,那你就再写一封八百里加急,一方面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父皇,另外让他再加派高手来保护孤的安全!” 薛怀仁只能应了他的要求,想了想说道:“殿下,您还记得上次在路上那次遇袭吗?” 太子:“当然记得,那么大的事孤怎么会忘了!” 薛怀仁捋着胡子说道:“嗯,那次的刺客是陈大人抓到的,并且当场毙命,不知道这次的刺客是否跟上次是同一伙人! 依臣看,殿下不如让陈大人跟您住在一处,一来,陈大人虽是文官,但从上次的事情看,他的武功也不弱,二来,您还可以亲自问问他关于刺客的看法,如何?” 这话表面上为太子着想,其实心里明显有甩锅的意思。 刺客没抓到,随时有可能再来,他心里已经猜到陈乾一是皇上派来监视他的,那在立场上就是他对立面的人,既这样,他就会抓住一切机会来想办法给他添麻烦。 让陈乾一陪着太子,如果太子出现什么问题,那么第一责任人就是他陈乾一了,而他自己既可以稍微减轻点压力,又顺便给对手甩点麻烦,何乐而不为。 太子果然没让他失望,听完薛怀仁的话,连连点头:“好!说的有理,就让陈大人来陪孤一起住。你去传他来,我亲自跟他说。” 薛怀仁得令,便从驿馆出来,来到府衙后堂,正好见陈乾一刚到,便拱手说道:“陈大人,本官刚才去探望太子,他说有事要跟你说,让你去驿馆见他!” 陈乾一还礼,“好!” 说完迈步往驿馆走,身后跟着一名家里带来的暗卫。 值得一提的是,陈乾一从小到大,没有正经的书童,以前一直是钟图跟着他,算是充当书童,但顶多算是跑腿加跟班,现在因为林弱弱在,他就让钟图留在小院里保护她的安全,只是换了一名暗卫作为随从。 钟图的身手不弱于暗卫,但比暗卫更了解家里的事,做人做事也更周全。 太子见到陈乾一,先是热络地聊了几句题外话,又扯了几句关于康王的闲话,之后才说道正题。 “宇宁啊!这里没外人,我就不叫你陈大人了,你与六弟关系莫逆,我也把你当弟弟看。” 陈乾一赶忙回道:“微臣不敢!” 太子:“没什么,是这样,孤这次伤的有点重,虽不致命,但也需要将养些时日。现在回京是不可能的,一方面这边的事情还没办利索,怎么也得等到新任郡守到任之后,孤才能放心回去。额……” 陈乾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也没办法,该来的会来,躲是躲不掉的,便坦然说道:“太子殿下有事不妨直说!” 太子笑笑,随后组织了下语言,说道:“上次在路上遭遇刺客的时候,是你将刺客抓到的,足见你的武功也非等闲之辈,哎,这些侍卫没用,这么长时间连刺客的影子都没摸着。 孤是想,你能不能过来住些日子,一来我更信得着你的身手,二来,我也想跟你多沟通沟通感情,毕竟平时也没这个机会嘛!不知你方便不方便?” 陈乾一心里第一个就猜到是薛怀仁的主意,但那也没办法,话是太子说出来的。 如果是薛怀仁跟他说的,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是陛下亲封的文官,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不在职责范围内,他薛怀仁也不敢说什么。 可现在是太子说的,而且他还半公半私的跟他说,如果此时拒绝,让皇上知道了都会不满意,毕竟太子那是他的亲儿子。若太子回去添油加醋的一说,皇上难免会心里有想法,这样他和皇上之间就会生出嫌隙。 稍一沉吟,陈乾一点头,简单回道:“好!臣这就回去跟内子打个招呼,今天就过来!” 太子闻言立即说道:“孤这就叫让他们安一张舒服点的床,你就跟孤住一间房就行,这屋子大小虽比不过孤的寝宫,但住咱们俩,应该够了!” 陈乾一拱手说道:“这,恐怕不合规矩!” 太子连忙摆手:“出门在外,哪那么多规矩,我让你住你怕什么,谁敢说什么孤就治他的罪!” 陈乾一无奈,犹豫了下,回道:“是!臣先告退!” 陈乾一从驿馆出来之后,站在院子里,略微思忖了一会儿,随后去府衙院里,牵马离开,打算回去告诉林弱弱一声,最近不能回去住的事。 他本可以让随侍告诉一声的,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亲自回去一趟,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一下。 陈乾一到家的时候,林弱弱正在后院做洗发水。 林弱弱将买来的皂角、无患子、薄荷叶,还有几味香料,通通整理好,有的需要浸泡在水里,有的需要研磨,她把它们洗干净,分别装在不同的容器中,等着过两天泡好了才能做。 现在她要做的是香皂,她用了前世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最简单的方法,之前在府里的时候试过一次,效果还不错,这次特地让钟图买了点心模具,她想做得好看一些,另外还分别添加了几种不同的香料和带有颜色的植物,她想试试,会不会有前世用过的手工精油皂的大致效果。 除了精油不容易萃取,暂时没办法弄,只能加点植物油,别的没什么,她还挺有信心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半来人 林弱弱收起玩笑,说道:“担心自然是担心,但我不是也怕万一她是好的,再平白地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嘛!” 秋水接话道:“少奶奶尽管放心,御公子没有让她接客的意思,钟图后来问过明茵,跟她说的很清楚,是照顾她,只在茶馆唱曲儿。” 陈乾一又坐了一会儿,跟林弱弱闲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便起身回衙门了。 林弱弱继续做她的香皂,刚才已经搅拌的差不多了,再搅拌一会儿,把买来的模具拿出来,一个个地倒满,还剩一些,就拿来事先准备的竹篾子,上面垫上了油纸,把剩下的所有皂液都倒进去,正好倒满。 秋水过来帮忙,一起把这些装好的皂液容器放置在后院的空房子里,冷却凝固。 这些活弄的差不多之后,林弱弱和秋水一起,准备收拾一下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秋水原是不想让少奶奶干这些活的,可林弱弱也闲不住,就跟她一起干,两人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黄昏时分,晚饭做好了,早上的时候,林弱弱已经派人通知御落衡晚饭不用给送了。 这会儿一家人已经开始吃饭了,百里策、林弱弱、秋水,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刚开始钟秋水拒绝上桌,后来林弱弱说:“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一起吃,不方便我自然不叫你,你不用想太多,听我的就是!” 秋水便没再矫情。百里策也不介意,这些日子,他在这里生活的很习惯,而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他也一清二楚。 要说有什么不清楚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徒婿,以他的功力自然看得出,陈乾一是习武之人,但深浅却拿不准,有心问问,又想到他是朝廷的人,问太多了不合适,毕竟相处时间尚短。 每次见到陈乾一,他都在想,能将内力隐藏的这样好,气息收敛到和平常人无意,如果不是经过特殊训练,那就一定是…… 不过很快他又否定了,那种可能性太小了,他宁愿相信他是自幼经过特殊的专门训练。 吃饭的时候,林弱弱简单说了下太子遇刺的事,其实下午他们说的时候,百里策一直在后院,已经听到了一点儿。 “师父,您说这个行刺太子的人这么厉害,到现在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能不能是端王派来的人?” “嗯,你怀疑的根据是什么?” 林弱弱想想,就把在京城的时候听到的消息跟师父说了,百里策点点头,说道:“这样的话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证据却不好找,如果我猜的没错,端王已经不在雷州了。” 林弱弱有点难以置信地看向百里策,“离开了?您怎么知道?” 百里策看看门窗,又看看秋水,林弱弱说:“没关系,秋水不会乱说的。” 百里策闻言,沉吟一下,说道:“住进这里之后不久,端王找过我,想让我帮他做事,我没答应!” 林弱弱有点意外,端王来找过师父,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百里策猜出了徒弟的心思,笑笑,“不算什么,你夫君也私下找过我,你不是也不知道?” 林弱弱:“啊?他找您干什么?” 百里策还是笑笑,想了想,只说了一句“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林弱弱也没逼问太多,继续吃饭。 …… 入夜,陈乾一坐在床上打坐,太子在床上趴着,扭头想看看一个屋住的人,奈何伤口不允许,一动就疼。 想开口说话,又不知道一时说什么好,而且对方好像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思来想去感觉好无聊。 陈乾一自从搬进来,没事的时候都在打坐练功调息,一方面他也觉得无聊还不方便,另一方,他也不想和太子有过多的交流。 他幼年得遇恩师,交给他一套独门功法,从开始修炼至今已经有十年之久。 平时他睡眠时间并不多,包括这两年在床上躺着,其实很多时候也是在练功,只是一般人感知不到罢了,以为他在睡觉。 说起来他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师父了,也不知道他住哪儿。 亥时,他听得到太子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 陈乾一本来今天应该出去一下,但想着今天第一天来这儿,万一被发现,就大条了。 …… 逐月茶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明茵姑娘还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起身来到窗前,素手将窗子裂个小缝,隐约还能听见外面花楼里的姑娘和客人说笑打闹的声音,再开的大一点,能看见不远处池塘里面飘着的花灯,还有花楼里的灯火通明,人影婆娑。 明茵只穿了薄薄的里衣,夜晚的风一吹,打了哆嗦,她赶紧关上窗户,打算回到床上。 “嘣” 她刚走到床前还没坐下,就听见什么东西敲打在窗棂上的声音传来,像是石子。 声音不大,但响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吓了她一跳。她没敢动,站在床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大约三息的工夫,又一声,又隔了这么长时间,又是一声。 最后一声想完,窗户从外面被推开了,明茵两手攥紧了衣襟,牙齿咬的咯咯响。 她慢慢朝床边摸去,手有些发抖,好在最后终于摸到了,是一把剪刀,她把它握在手里,背在身后。 窗户开了之后,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窗户跳了进来。 明茵没敢动,瑟缩在床边上,握着剪刀的手心里已经浸满了汗,单薄的里衣,此时已经不知不觉中被汗水浸湿了贴在后背上。 那人进来之后,没有说话,往里走了两步,伸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动作却顿了一下。 明茵还在尽可能地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一直在往床角躲。 “啪!” 一个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即明茵一声闷哼! 声音虽不大,明茵也已经尽量在控制,使自己不要喊出来,但脚被砸了一下,着实又惊又疼。 那人吹亮了火折子,明茵脑门都是汗,顾不上脚上的疼痛,双手举起剪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那人扑过去。 那人心有所感,一闪身,刚点亮的火折子灭了,明茵扑了个空,收不住身体向前的趋势,直接将剪刀扎在了窗户上,窗户纸毫无悬念的破了个口子。 那人再次吹亮火折子,明茵转过身,这次看清了来人。 “是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畜生 待火折子再次被点亮,明茵看清了来人:“是你?” 火光照射下,那人脸上的青铜面具显得有些阴森,尤其再搭配上他说话的声音,就更瘆得慌。 “嘿嘿嘿……明茵姑娘,你的任务完成的可不怎么样啊!” 明茵很惧怕这个人,瑟缩在窗边,那把剪刀还在手上,她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还是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寒意。 见她不说话,那人继续说道:“你可别忘了,你弟弟还在我们手上,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如今你却离目标越来越远,你到是说说,想怎么办啊?” 明茵瞪大了眼睛,直视着火光中那双冷血的眼睛,咽了口口水,说道:“不要动我弟弟,你再给我点时间!” 那人轻叹了口气:“明茵姑娘,你别想着拖延时间,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再说又不是让你去杀人,只不过是让你从他身上拿件东西,这么点儿事儿你都做不到,亏你长了这么好的一副皮囊!” 明茵这会儿稍稍镇定下来一些,冷冷说道:“人家根本就不留我,我有什么办法!” 那人闻言,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哼!废物!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你留在他身边,拿到我让你拿的东西就行,就不难为你观察他行踪了!” 明茵接着他的话问道:“只要拿到令牌就行吗?你们就放了我弟弟吗?” 那人:“当然!” 随后接着道:“我再给你十天时间,不管你用任何办法,否则你弟弟……另外,如果被抓到,你知道该怎么做,否则你弟弟一样活不了。” 那人做了一个用手抹脖子的动作,明茵看了一哆嗦。 那人见了阴恻恻地笑了一声,随后一跃而起,从窗户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不远处的花楼依旧欢闹不止,夜风更加凉了,明茵浑身已经湿透,风一吹,身子摇摇欲坠。 她强忍着颤抖回身关上窗户,又一点点地在黑暗中走到床边,顾不得换掉汗湿的衣服,趴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 唐思礼这几天心神不宁,自从把秋水抓了又放回去之后,他派出去跟踪的人就再也没回来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出事了。 本来这件事他也没对秋水报太大的希望,他当时的打算是让陈乾一知难而退,毒死一个他府上的小丫鬟,算是敲山震虎。 事发第二天,他把这件事跟他老爹唐景同说了,唐景同当时手里端着丫鬟刚给倒的茶,直接把茶碗就扣在了唐思礼脑袋上,烫地他“哎呦”一声。 “哎呦,爹!您干嘛啊?” “干嘛?这就是你做下的好事?你看看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也是五十岁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不长脑子!” 唐景同气得不轻,拄着拐棍站起来,围着跪在地上的唐思礼绕了一圈,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给他掰扯清楚好了,一气之下一甩袍袖,“唉”了一声,一句话没说直接出去了。 留下唐思礼在地上跪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嘟囔两句,见老爹也不回来,讪讪地起身回房去了。 唐思礼是唐景同的长子,住在唐家老宅里,一进回廊,迎面过来四位妾室。 对,四位都是妾室,正妻已经跟他分居快十年了,独自住在后院,吃斋念佛,一年都见不着两回面。 “哎哟,老爷,您这是怎么弄的?怎么满脑袋茶叶花子啊?”二姨娘先声夺人。 唐思礼平时就不待见这位,这会儿正烦着呢,“去!去!滚一边去!” 老三见状忙挽住他的胳膊,温言道:“您是不是又被老爷子给泼了?” 话音未落,老四接上,在另一边说道:“您也是,大早上的去找晦气!” 唐思礼更气了:“滚!滚!都给老子滚!你们特么懂个屁!” 一边说一边甩开两位姨娘,气呼呼地往屋里走。 见那三位没得着好果子吃,老五不声不响跟在他后面,一直跟进屋,随手把门关上了。 唐思礼一回头,见还有一个:“嗯?你怎么跟进来了?” 老五最年轻,今年满打满算才二十五岁,平时最得宠。 见唐思礼素着脸问她,她不气也不恼,眉花眼笑地过来帮他换衣服,温温软软地说道:“老爷就别气了,他们哪知道您的难处,时下的境况,我都听说了,要我说啊,老爷做的也不算错!” 唐思礼一听,这一大早上净是给他添堵的,刚听着点儿好听的,便来了兴致:“哦?你说说!” 老五两只桃花眼里闪着碎光,唇角弯弯,绷着小脸说道: “太子怎么了?那个什么陈大人怎么了?他们也不打听打听,这雷州郡,这云沧港,咱们唐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那要是老爷您跺一脚,整个雷州的地皮都要抖三抖!由着他们喊打喊杀的,您要是不做点什么,他们还以为咱们唐家是怕了呢!老虎不发威,以为咱们是病猫呢!” 说完“咯咯咯”地用丝帕掩着嘴笑了起来。 这番话真真说到唐思礼的心缝里去了,把他乐得满口的黒牙都露出来了。 “哎呀,老爷我平时没白疼你,这满院子的人啊,就属你最可人疼了!嘿嘿……” 说完一把搂过老五的小蛮腰,摁到床上,穿了一半的外衣直接就往下拽。 就在剩下的一支袖子还没拽下来的时候,就听“嘭”地一声,吓地他一哆嗦,正在床上浪笑的老五也一下把笑声憋了回去。 唐思成一回头,就见自己老爹拄着拐棍,后面跟着老仆人,阴沉着脸迈步进来了。 “爹!您怎么来了?” 唐思礼吓得当时汗就下来了。 他从小就怕他爹,一直到现在五十岁了,一见到他爹腿就不由自主地打颤,就想跪下。 一听唐思礼喊“爹”,老五也吓得不轻,两手攥着手绢捂在嘴上,大气儿都不敢喘。 唐景同一步步走到儿子近前,脸色越发难看。 身后的老仆人见状,小声安慰道:“您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唐景同抬起拐棍往床上指了指,气道:“你,你让我说什么好!连孙子都有了的人,竟然还这么荒唐!你真是气死了我了!难怪儿媳妇一年到头都不愿意见你一回,你这个畜生!” 说完抄起拐棍儿劈头盖脸朝唐思礼打过来,第一下唐思礼没防备,一下打在了脑门上,第二下之后他就躲开了,没打着。 一时间,只见七十多岁的爹追着五十岁的儿子满屋跑,老仆人想拉着也不太方便,正不知怎么好呢!就见老头举着拐棍不动了,随后啪地一声,拐棍掉到了地上,紧接着老头儿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中风 唐思礼还在抱头鼠窜,却听见老仆人大喊:“老太爷,老太爷!” 回身发现老爹并没有追在自己身后,再一看,竟然昏倒在地上,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回身蹲下大叫:“爹!爹!父亲!来人啊!快来人……” 一着急说不上叫什么好了,平时他就不太讲究,一把年纪的人还是不习惯说敬语,总是习惯叫“爹”,早年老爷子还训斥过,后来怎么说也改不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还在床上的老五也赶忙起来,一看老头儿昏迷不醒,赶紧夺门而出,到外面大喊着“老太爷昏倒了!快来人啊!” 老仆人自老头儿一倒下就给掐人中,以前类似的情况也发生过,昏倒之后掐两下人中穴就过来了,可这次,怎么掐也不好使,老头儿一点儿反应没有。 阖府上下,顿时鸡飞狗跳,找大夫的找大夫,叫人的叫人,老五出去没一会儿,就来了几个家丁,用门板把老爷子抬回了他自己的卧房。 大夫到了检查一番后,推拿加上针灸,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老头儿才悠悠醒转,可光看眼珠子动弹,嘴张了半天,只能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一句整话也说不出话来。 唐思礼这会儿早吓地没魂儿了,哆哆嗦嗦地问大夫:“大夫,我爹他咋样啊?他咋不说话呢?” 大夫是个跟唐景同年纪相仿的老人家,叹了口气说道:“唐老先生是气血郁结,肝阳暴涨,痰浊内阻,元气暴脱,是以造成神识昏蒙、半身不遂、言语不利啊!” 唐思礼听地半懂不懂,继续追问:“那,那我爹他还能能好啊?” 大夫又是叹气,道:“这个现在很难说啊!只能尽力而为了!” 随后大夫又嘱咐了一应事宜,开了内服的药方,都安排好了之后才走。 唐家老宅平时住的人里,正经的主子就是唐景同、唐思礼和他的正妻,加上一帮小妾,再就是下一辈的长子一家,其余的家丁和丫鬟加一起大约三百来人。 唐景同还有一个儿子唐思业,成家后单独开府,这会儿他人在云沧港,老头儿生病的消息被送到府上,唐思业的发妻吕氏带着人紧忙赶了过来,在这之前,唐思礼的正妻也听到信儿过来了。 再怎么不愿意见唐思礼,现在家中老人有事,她这个当家主母也责无旁贷,儿媳妇还年轻,关键时候她还是得出来主持大局。 “夫人,你看现在这,这……”唐思礼在夫人面前从来就没直起腰过。 他的正妻姜氏本也是大门大户家的嫡长女,当初若不是因着他是唐家长房长子的身份,姜老爷,也就他的岳父,说什么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姜氏从大婚那日开始,心就没敞亮过,她从心眼里看不上,也瞧不起唐思礼,但是没办法,婚姻大事由不得她,就这样将就着过日子,婆婆过世早,好在公公待她不薄,唐家大小事陆续都交由她处理。 这些年唐家在外面脸面上还能支撑,姜夫人功不可没。 可即便是这样,十年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导火索就是有一天她忙了一整天回房,发现唐思礼带着两个风尘女子在自己的卧室里鬼混,她推门进屋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们丑态百出的样子,顿时心里恶心的受不了。 自此后,姜夫人便搬到了后院住,一住就是十年,没有大事不出来,平时就算有事需要请示她,也是去后院找她。 至于唐思礼,她是压根就再没拿正眼看过他。 虽然跟唐思礼的夫妻情分没了,但姜夫人对老太爷还是很敬重,赶过来之后,大小事务一应安排妥当,下人见夫人过来主事,也都有了主心骨。 一时间唐思礼到显得像个外人,站在一边儿,也没人理他,他那些小妾见夫人在场,早就躲的远远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发现唐思礼竟然自己在那悄悄抹眼泪儿! 夫人身边的丫鬟悄悄告诉她,可姜夫人根本不想理他,告诉丫鬟:“把无关人员都赶出去,不要打扰老太爷休息!屋子里留下伺候的人就行!快去!” 丫鬟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哪有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的。 答应一声,去那边把唐思礼给“请”出去了! “我不走!我得照顾我爹呢!呜呜……爹!爹!儿子知错了!您原谅儿子!爹!” 唐思礼一边哭着一边跪着往他爹床前挪,两手扒着老头儿一边胳膊,痛哭流涕。 此情此景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看见,一定以为他是个多了不起的大孝子呢! 姜夫人见状给大儿子唐年使个眼色,示意他把他那没出息的爹弄走。 唐年其实也一直拿他这个爹没办法,强掩为难走过去,把唐思礼给扶起来:“父亲先出去,让祖父好好休息,您明日再来看望!” 最终唐思礼是被唐年给背出去的,一是他不想出去,二是想出去也费劲,跪的腿都麻了,站不起来了。 唐思业回到老宅的时候,见到的是躺在床上口不能言的老父亲,还有痛哭流涕的大哥,问了半天才把来龙去脉弄明白。 这些天,他虽然一直都在云沧港,但也听说了这几天城里发生的事。 “大哥,你糊涂啊!哎……”他哪能不知道他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多说无益,长叹一声,离开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唐思业叫来自己的心腹,问道:“你去探探大哥派出去的那两个人现在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在哪?” …… 御落衡这几天没到林弱弱那儿去,他是一个有点复杂的人,很难评价。 你说他是小人,他有些做法和想法都很君子,比如说他喜欢林弱弱这件事,自从确定人家夫妻俩关系如胶似漆之后,而两人又叫了他表哥,他真就把那份儿念想放下了,至少是藏得很深了,不再做任何逾矩之事。 而你要说他就是君子,那显然更不对,他的很多所作所为都跟君子八竿子打不着。 比如他开的逐月茶馆,里面三教九流,集合了社会上一切放不到台面上的营生,挣的都是黑心钱。 自从明茵来到逐月茶馆之后,他跟楼里的管事交代过,明茵是替人收留的,不能动。他的话当然没人敢违背,这两天下来,确实没人敢难为明茵。 这一日,明茵照常来到一楼坐在小台子上唱曲儿……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找茬 明茵每天上午来唱两首,下午再唱两首,晚上就不出来了,因为晚上人比较杂,茶馆和明茵都不愿意找麻烦。 今日明茵照例来到一楼,刚唱了半首,只见茶座上就有人叫喊道:“停、停!别唱了,唱的什么特么玩意儿!” 一楼的管事张岩赶忙过来,堆起笑脸,“哟!客官!怎么了,今儿唱的曲儿不对您的胃口?那让明茵姑娘换一首?” 那人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青脸汉子,衣着还算得体,但怎么看也跟富贵沾不上边,听张岩这么说,便拉着脸,道:“哼!换一首试试!再不行就再也别张嘴了!” 张岩也不高兴了,天天在这种场合混,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吗?这位要么是个愣头青,要么就是找茬的。 闻言不冷不热地回道:“客官,您这话说的,可有点儿托大了!对一个姑娘家说这么重的话,可不合适。这么着,让明茵姑娘换一首,您要不凑合着听?” 那人哼一声,没言语。 台上的明茵心里“嘭嘭”直跳,见张岩示意她换首曲子接着唱之后,强压紧张,深吸了口气,才开始唱。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未人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 明茵的嗓音很清丽,声音婉转,曲调悠扬,可以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会儿正是下午人多的时候,一楼基本上没有空座。 唱了能有半首,刚才那位“啪”地一拍桌子又站起来了,喊道:“停!别唱了,什么特么玩意儿!还有这茶,这特么也能叫茶?都不如刷锅水!” 张岩一看,这已经摆明了就是来找茬闹事的,给看场子的使个眼色,两个短衣打扮的青年男子,上去就将那名叫喊的汉子的衣领给拽住了。 “曲儿不好听就不听,茶不好喝也可以不喝,客官,请您挪个地方!” 说罢,就要将人从门口甩出去。 这时,从周围座位上一起站起来十来个人,个个身体精壮,也不知道都从哪抽出来各种家伙事儿,刀枪棍棒啥都有,眼见着就要动手。 张岩吩咐伙计去通知掌柜,随后赶忙从边上过来,一拱手:“各位,有话好说,曲儿不好听,咱们换曲儿,茶不好喝咱们换茶,何必动气呢!” 叫喊的青脸汉子,抬手打掉抓着自己领子的手,叫嚣道:“少特么废话,给我砸!” 那十来个人闻言,马上开始抡起手里的武器开始肆无忌惮地乱砸。 见事儿不妙,刚才就有人先从旁边溜走了,剩下的这些人现在不走也得走,再不躲命都有可能没有了。 明茵也吓傻了,一楼的茶馆,面积差不多也有三百来平米,一时间大伙都往门口涌,想出去也没那么快。 明茵抱着琵琶,赶紧往后厨跑,从厨房的后门回到了后院。 桌子上的茶壶茶碗,瓜子果子,一时间“噼里啪啦”响彻整个一楼,二楼是吃饭的,听见楼下的动静,也都乱了,胆小的想下楼逃跑,胆大的也想下楼看看热闹。 “住手!” 一声清越的女声在纷杂的乱响中传来,格外清晰。 正在乱砸乱砍的十来个人,闻声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齐刷刷朝声音来处看来。只见一位身穿藕荷色纱衣罗裙的女子从楼上下来。 这名女子年龄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若霞飞,风采卓然,一双眼睛顾盼神飞,任谁看了都觉的她在看向自己。 带头的青脸汉子愣了会儿神,问道:“你是谁?你们招待的不好,我们哥几个很生气,你想说什么?” 只见这名女子也不怒,浅笑了一下,回道:“小女不才,是这茶馆的二掌柜,我下来就是想问问,几位究竟生的什么气!” 那汉子哼了一声,还是那句话:“曲儿不好听,茶不好喝!” 二掌柜冷笑一声道:“哦?那我倒是好奇了,如果你娘给你做的饭不好吃,你也要把锅砸了,把你娘揍一顿不成?” 那汉子一听,眉毛都立起来了:“你!哥几个,给我打,把这娘们给我绑了!” 说完,那些人便凶神恶煞一般朝楼梯这边打杀过来。 只见二掌柜不动声色,也没见她是怎么动的,人就已经来到了一楼大厅中央的青脸汉子近前,还不等他醒过神来,身前的衣服已经多了两道一尺多长的口子,而且里面的皮肤也是同样大小的口子,鲜血汩汩地往外涌,而二掌柜一错身便将一把短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整个过程也就一个呼吸的工夫,那些喊打喊杀的人甚至都还没走到楼梯那儿,再转身的时候,发现老大已经被人家治住了,并且还受了伤。 “呦,今儿热闹!” 御落衡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通知他,这会儿背着手从茶馆正门溜达进来。 “公子!这人带头闹事儿”二掌柜说道。 御落衡抬手拽过来一个没弄脏的椅子坐下,看着二掌柜剑下的人,问道:“说,什么事?” 那人看着御落衡眨眨眼,试探地问道:“请问,你,你是逐月茶馆的东家吗?” 御落衡回道:“是!” 没想到那人双手抱拳,道:“我家老爷找你,只因为不知道怎么找,小的才出此下策,往公子见谅!” 御落衡冷笑了一声,道:“你家老爷?呵!你家老爷就养了你们这些蠢人,你就不怕一不小心脑袋掉了?” 那人回道:“不怕!老爷说你不到万不得已不杀人!” 御落衡:“我不杀人,不代表我的属下不杀人,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别以为他多了解我,我自己都不确定了解自己!还有你们打砸了我这么多东西怎么算?你们吓到了我的人怎么算?” 那人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这是老爷给您准备的赔偿!” 御落衡翻了个白眼,接过银票,一看面值五百两! 再看一圈屋里的损失,貌似也用不了这么多,就损坏了几张桌子,还有一些茶具,看来这是有备而来的。 “也罢,赔偿我收了,回去告诉你们老爷,今天晚上我在朗月轩二楼的包间里等他。对了,不管你家老爷是谁,都下不为例!” 青脸汉子:“我家老爷说见面再亲自向您赔罪!” 话音未落,一队官差来到茶馆门前,领头的带了两个人进来:“听闻有人在此械斗?” 第一百二十章 被耍了 官差来到逐月茶馆的时候,御落衡以及来闹事的一方该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 “没事了,不劳官爷费心!这点心意各位拿去喝茶,辛苦了,各位!”二掌柜说着将一把碎银塞到了领头的差官手里。 …… 林弱弱新做的香皂样子很漂亮,不但用起来好用,还有好闻的香味儿,另外,洗发水也做好了。 现在这个小家里,从上到下都用上了林弱弱自己做的“日化”用品,除了陈乾一和秋水之外,其他人都感到很新鲜,也很喜欢。 林弱弱自己试用之后,仔细考虑了一下配方和效果,想了几个需要注意的事项,都想清楚了之后,重新又拟定了一张购物单给钟图,让他照单采购。 “少奶奶,你做了这么多,够用一段时间了?怎么还要做?”秋水问。 林弱弱笑笑,没说什么。 西屋床上的鸭蛋,林弱弱还是坚持每天翻动两次,样子似乎没什么变化。 这两天,陈乾一每天白天都会回来待一会儿,有时候会留下吃饭,到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刺杀太子的人再没来,但府衙和驿馆的防卫都不敢松懈,太子的伤也好了很多,可以偶尔侧身躺着睡觉了,白天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去府衙里转转。 按照薛怀仁的嘱咐,他会偶尔过问一下关于唐家势力的调查和整理情况,以及下一任郡衙门班底的任命情况。 这一日,陈乾一刚回衙门,就听说任命函下来了。 令薛怀仁和侯春都很意外的是,皇上竟然命陈乾一暂代雷州郡守之职,其他缺漏之位由他自行拟定。 这个决定连陈乾一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离京的时候,皇上压根儿就没跟他说,明示暗示都没有,而薛怀仁和侯春以及太子却不这样认为。 这也难怪,从任命函下发的时间看,怎么算也不应该是皇上临时起意,因为距离陆朋义被处决才过去八天时间,就算是八百里加急,恐怕也到不了。消息光是单程传到京城都不止这个天数。 显然,皇上是早就有此打算,并且掐算着时间把任命函派人送来雷州。 陈乾一在看任命函,而其他三人在看他,眼神中都带着一种“你在耍老子玩儿!”的不忿之意。 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不止,陈乾一也很震惊。过去他只知道皇上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但也没玩儿这么大过。 以前什么事他还至少要跟他打个招呼,这回倒好,不光不打招呼,简直是突袭。 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是被皇上诓骗了来的。 心里的槽还没吐完,有衙役进门来报,宫里来人了,不用问,圣旨来了。 几人不敢怠慢,太子走在最前面,后面是薛怀仁和侯春,陈乾一走在最后。 果然,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公,陈乾一见过,正是在御书房当差的红喜,张德福的徒弟。 几人到了之后,不等寒暄,红喜直接喊道:“陈乾一接旨!” 陈乾一上前两步,跪下听旨。 内容毫无悬念,与任命函别无二致。 “臣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陈乾一接过圣旨叩头谢恩。 红喜又特意给太子请了安,而薛怀仁和侯春便只对红喜简单点了点头。 陈乾一收好圣旨,笑着看向红喜,道:“喜公公一路奔波,辛苦了!走了十几日?” 红喜对这位年轻的大人印象很好,收起方才念圣旨时的一脸严肃,笑着回道:“可不,这道儿可不近,足足走了十三日半!” 陈乾一心里冷哼一声,果然是被皇上骗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继续热情招待红喜。 待陈乾一带着红喜以及一众人马去了驿馆,太子对薛、侯二人说道:“你们说,陈乾一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这么长时间他连一点儿口风都没露,可见此子心思深沉!” 侯春想了想,附和道:“的确是藏的够深的,不过这也省心了,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回京了,他一个人留下,也省得派来新郡守我们还要多留些时日做交接了!” 眼见着侯春有和稀泥的意思,薛怀仁没说话,手捋着胡子,看看天色,道:“晚上要下雨啊!” 说完,缓缓往府衙里踱去。 …… 御落衡在朗月轩的二楼包间里用完了晚饭,让人收拾利索了换上茶水点心,在此等候那名青脸汉子嘴里的“他家老爷”。 没到一刻钟,在外面候着的随侍进来报,说人来了。 “让他进来!” 说完,只见一位穿着玄色斗篷的人带着两名随从,从门外进来了。 进来之后将头上的兜帽摘下,露出头脸,朝着御落衡拱手:“鄙人唐思业见过公子!” 御落衡面上无惊无异,简单回个礼道:“请坐!” 唐思业坐在御落衡对面,端详了两眼对面的少年,笑着说道:“御公子果然一表人才啊!鄙人一向听闻公子大名,今日还是第一次得见,果然是少年英才!” 御落衡为对方倒茶,闻言笑笑,说道:“前辈言重了!小生不过是浅出茅庐,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前辈见谅!” 唐思业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说道:“呵呵,公子不必客气,今天上午的事,因家仆愚钝,惊扰了公子的生意,还望公子见谅!另外,唐某世代生长于雷州,在此多少有些根基,日后公子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唐某定当鼎力相助。” 御落衡勾起唇角,回道:“那就先谢过前辈了!” “客气!” 唐思业抬手将身后的两人打发出去,御落衡见状也示意自己的随侍出去,王建有点不放心他:“公子……” “出去!有事叫你!” 王建又看看唐思业,才答应一声出去了。 御落衡:“不知前辈今日约小生会面,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相商?” 唐思业点点头,正色道:“是有一件事,额……” 见对方似有为难之色,御落衡礼貌性地说道:“前辈但说无妨!” 唐思业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哎,此事说来有点麻烦!” 唐思业从唐思成贪功扣押了国公府家眷的事开始说起,一直到后来他大哥唐思礼将秋水绑架之事全都和盘托出,其目的也说的明白,是他听闻御落衡和陈乾一有些交情,想托他引荐一下这位京城来的官员,有与之修好之意。 以唐家的眼光看,陈乾一本来不足为惧,只是他是国公府的公子,事情恐怕会有些麻烦,而且听闻太子一行并没有放过唐家的意思,迟迟没走的原因之一就是要肃清唐家在雷州的势力。 御落衡一脸虚心地听完,笑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阎王小鬼 待唐思业把今日的来意说完之后,御落衡竟然笑了。 “御公子觉得可否玉成此事?”唐思业见他笑了,心里有点儿没底,便又问了一句。 御落衡为两人续了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呵呵,小生想问问前辈,您是从何处得知我与那陈大人有交情的?” 唐思业闻言一愣,竟一时语塞:“这……” 唐思业是如何知晓御落衡与陈乾一有些交情的呢? 原来是从他大哥唐思礼那儿听说了明茵姑娘被陈乾一赎身,随后醉风楼的伙计却在逐月茶馆里发现了明茵,一问才知是御落衡受人之托把明茵安置在此。 逐月茶馆是个什么地方,唐思业肯定知道,但听说这明茵姑娘在这里得到了特别优待,细想之下,这位逐月茶馆的东家与陈乾一必定有些瓜葛,于是便派人在这里蹲点,想见一见这位东家。 可御落衡平时极少来逐月茶馆,一应事宜都交由两位掌柜打理。别看他跟陈乾一和林弱弱来往时跟个胡同串子似的,事实上,他虽然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雷州,但日常行事却极为低调,知道他虚实的人实在寥寥无几,包括唐家。 他到不是不能说,只是一来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二来这个推测的过程他也着实不想摆出来说,以免让对方误以为他没事探查人家底细,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做得不见得都能说得,大家心知肚明,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才是所谓的规矩。 没想到的是,这位御公子竟然不守这个规矩,把话挑明了,这到是出乎他的意料。 “额……呵呵呵,御公子不必担心,鄙人没有觊觎您生意的意思,这也是偶然知道了那位明茵姑娘的事,才据此推测,您与那陈大人有些来往。所以才……才来登门拜访,想请你给牵个线搭个桥。” 御落衡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一直看着他说话,待他说完了,也没马上接话,还是那么看着他。 唐思业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陈乾一被皇上安排要暂代雷州郡守的事,见对面的年轻人油盐不进,他心里也一时有点没底,便笑了笑,继续说道: “呵呵,御公子是聪明人,那过路的阎王再厉害,毕竟在这儿的时日有限,而当地的小鬼再不济,他好歹长远不是?公子还是得想开点儿才是啊!” 御落衡终于换了神态,笑笑:“呵呵,前辈说的有理! 既如此,我倒是也不好推脱了,也罢,那我就试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陈大人愿不愿意赴这个约,我可不确定。” 唐思业拱手:“好!那就有劳公子了!” 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御落衡面前,“这是打点前后事宜的挑费,事成之后,唐某必有重谢!” 御落衡拱手回礼:“前辈客气了!” 两人再次寒暄两句,唐思业告辞离开,御落衡打开桌上的银票一看,小声嘀咕:“一千两!这唐家还真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呵!” 冷笑一声,还是将银票放在了袖子里,门外的两名随侍见唐思业离开,便自动进了来,见自家公子没有走的意思,两人也不敢妄言,分别站在主子身后。 御落衡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 陈乾一对红喜很热情,但却很自然,这让自打入宫以后第一次离开京城的红喜很是受用,两人聊了会儿这些日子京城里发生的事儿,陈乾一才起身准备离开,见他要走,红喜从怀里掏出一封私信。 “陈大人,这是陛下让我亲自交给您的私信,方才有人我不好拿出来,切记不要让别人看见!” 陈乾一躬身双手接过信,道谢之后将其揣入怀中才出门。 他没有急着拆信,一是这里不方便,二是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圣旨已经下来了,衙门这边也该发通告函,告知百姓新任郡守是谁,另外还有一些事务性的工作,都需要他参与。 这些事情忙完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 太子在薛怀仁的受益下,发出饮宴邀请,由头是庆祝陈乾一荣任雷州代郡守,另外也是犒劳和肯定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的辛苦和成果。 宴会是在雷州府衙驿馆的酒楼进行的,人本来也不多,主位上的太子,右手边薛怀仁,左边陈乾一,侯春坐在陈乾一侧,另外也邀请了红喜,坐在侯春对面。 太子先举杯:“诸位,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陈大人荣任雷州郡守!” 陈乾一赶忙插话:“殿下,是暂代郡守之职!” 太子笑道:“差不多!” 陈乾一:“太子殿下莫要取笑微臣,这一字之差可是差很多呢!” 太子听了,笑笑,不再说什么,另外几人也附和道:“恭喜!” 陈乾一即便心里不高兴,但也不能表现出来,从他出仕那天开始,就很清楚,他跟皇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就算他解释,也没人会听,也会认为这件事是皇上和他做的扣子。 这样的话,还不如将计就计,还能让他们惧怕他几分。人家到不是怕他,而是怕得罪皇上。 宴会上说话最多的人是太子和红喜,红喜是个捧哏好手。 太子声情并茂地把他们来到雷州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讲述一遍,又把自己遇刺的事情也说了,红喜把太子哄的挺高兴,可太子身边的二娃就不那么高兴了。 一面给太子倒酒夹菜,一面在心里吐槽红喜:“就你会说话,就你张嘴了!巧言令色!” 这些事太子是不知道的,红喜眼尖看见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对自己不满的眼神,便记在了心里。 饮宴结束,陈乾一趁机向太子拱手说道:“启禀太子殿下,微臣如今受命接任郡守之职,恐怕不方便再与太子同住,臣已经安排人手加强防卫。” 太子今晚喝的有点多,脸色微红,回道:“孤明白,无需多言,你自去忙你的,孤乃天之骄子,量那刺客也不敢再来!” 薛怀仁闻言,连忙拱手劝道:“太子殿下慎言!” 陈乾一一看,太子是真的喝多了,什么都敢说,还“天之骄子”?这话分在哪儿说,红喜还在这儿,这话要是真被认真对待,可大可小,传到皇上耳朵里就麻烦了。 “太子今日高兴,有些微醉,还请二娃公公将太子扶回驿馆休息,我让人送些醒酒汤过去。” 陈乾一帮忙打了个圆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怠慢 夫妻俩都同时说有话要跟对方说,说完又同时笑出声来。 “算了,一会儿吃完饭再说!”林弱弱这回抢先说。 陈乾一答应了一声,看着林弱弱帮他更衣,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我们可能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回京了,皇上让我暂代雷州郡守之职,说是要等到明年科举之后才能任命郡守人选。” 林弱弱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但还是没停,在给他系中衣上的带子,这个带子她一直系不好,每次看着林弱弱反复系好几遍这个带子,陈乾一都会不自觉地翘起唇角静静地看着她碎碎念的样子。 但今天没有,他一直盯着她是否有停下来问他追根究底,可是并没有,还和以往一样,不停的系上,错了再拆开,再系,他还是不由得勾起唇角。 接着说道:“过两天我们搬家!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住到以前陆朋义住过的郡守府,可我不愿意,之前见郡衙附近有个宅子在卖,价格不贵,我昨日让人买了下来,虽然没有郡守府大,但是咱们这几个人也够住了。” “你动作够快的!说让你留下,你连房子都买了!你就不怕别人议论?”带子终于系好了,林弱弱照例长出一口气。 陈乾一回道:“我又不是挪用公款,我用自己的银子买的,这边不比京城,房子便宜,没多少钱,怎么也是自己的房子住着方便。” 林弱弱拿来给他拿来外衣,随口说道:“那到也是,行啊,什么时候搬家,用不用我们先去收拾一下?” “昨天我看了一眼,还行,大件东西都有,其余的东西可以搬进去之后一点点置办,你看着让他们收拾一下!” 衣服总算穿完了,陈乾一又想起来什么,说道:“对了,今天你抽空给家里写封信,我最近没时间,报个平安就行,其他的你自己看着随便写!” 陈乾一对林弱弱算是相当信任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觉得林弱弱配得起这样的信任,很多事都不用他说太细,对方就能理解得很好。 林弱弱答应着往出走。“你既忙,那搬家的事你也不用管了,告诉我地址,吃完了饭,我带人先去看看。” “行!辛苦娘子!” “不辛苦!先吃饭!” …… 今日休沐,陈乾一今天按理说不用去衙门,可太子毕竟还没走,还是要去看看,另外他刚接任郡守,虽然是暂代之职,也得做好交接工作。 本朝在吏治方面还没有分的太精细,在林弱弱看来有很多不及前世封建王朝的地方,单就交接工作而言,事物就格外纷繁而庞杂,需要几日甚至十几日完成。 早饭后,陈乾一顺道带着林弱弱主仆几人去了新买的宅院,离郡衙大概五百多米远,来回到是方便。 林弱弱带着秋水等人把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挺满意,家具大多都在,原来的房主也是京城人士,一直在这边做生意,家里突然有事要回京,以后不见得能回来,就把房子卖了,因为走的急,价格比行价低不少。 林弱弱看一下,整个院子怎么也有六七百平米,虽然比不得官宦人家的府邸,但比之他们之前住的院子大了三倍不止。前后三进,东西各有跨院,林弱弱最满意的是主院里有一棵很大的海棠树,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京城的家。 说来也怪,要说起国公府,她满打满算也没在那里住多久,但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把那里当成了家,说起家人,她一下子想到的也是国公府里的人。 可见所谓的家和家人,还真不是单纯用血缘就能界定的。 都看完之后,林弱弱心里大体有了数,需要再准备些什么,打算回去之后整理统计好,让钟图和郑仁去准备。 陈乾一一直陪着她,见她都看完了,还算满意,问:“对了,早上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林弱弱还在想着该买的东西,听他问起要说的话,才醒过神来,刚想张嘴,想了想,说道:“算了,过几天搬完家再说!现在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完。” 陈乾一笑笑:“那好,剩下的事情就辛苦娘子了,我先去衙门!”接着又吩咐几人:“你们照顾好少奶奶!” 嘱咐完之后,信步往衙门走,距离不远,五六分钟就到了。 待他走到大门口,守门的衙役见到他,连忙过来讨好似地拱手说道:“陈大人来的正好,有位姑娘在这儿等您半天了!” “等我?” “对啊!她说认识您,我说今天休沐,可她非说要在这儿等您!” 衙役说着示意陈乾一往院儿里的凉亭那儿看。 陈乾一抬头一看,眉头微蹙,跟衙役说道:“知道了!”你去跟他说,我忙着没空见她,让她回去! 衙役显然一愣,有点出乎意料。 陈乾一说完就直接去了后堂,他来不是为了应付太子的眼目,是确实有很多事要做。 今天太子还是在驿馆里休息,薛怀仁和侯春调查刺客的事一点儿头绪没有,只能是派出去人到处搜查,二人心里都清楚,这样很难抓到刺客,但如果不这么做,太子这边又不好交代,好在太子比较好糊弄。 薛怀仁见陈乾一来了,寒暄几句之后,笑着说道:“陈大人,既然你接任了郡守之职,那么关于刺客的事,就得你这边多费心了,虽然我也知道你不比我们更熟悉这边的情况,但职责所在,我等只能辅助你来搜查,具体的就得你接手了。” 陈乾一对此早有预料,回道:“下官明白,有劳两位大人费心了!” “陈大人客气,呵呵……另外,朝中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和侯大人回去处理,太子的伤势也大好了,我等打算明日启程回京,陈大人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代为转达的事?” “二位怎么回去的这么急,不再多留些时日吗?太子殿下来了雷州一直忙于公务,还没怎么玩儿呢!呵呵……” 侯春接话道:“陈大人这当了郡守就是不一样,这话听起来就是以东道主身份说的,哈哈……” “侯大人取笑了!我这也是怕怠慢了太子和二位大人!”陈乾一笑着回应道。 薛怀仁也笑了,“那就多谢陈大人了,晚上薛某请客,咱们几人一起来的,临行前好好喝一杯!”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乾一一脸的笑意,看得薛怀仁都直晃眼,心道,果然如我所料,这家伙必定来之前就知道了皇上的安排。 第一百二十四章 姑娘挺纯 陈乾一今日原本的公事内容因太子一行明日启程,不得不临时做出调整,把连日来从赈灾到处置罪臣,再到今日搜捕刺客等与二位大人有关的事情,进行了必要的对接和沟通。 这些事情弄完后,又跟两人说些官场上的闲话,差不多就到了黄昏十分。 三人起身打算一同去驿馆请太子,刚走出后堂,侯春便叫住薛、陈二人,“二位大人,你们看,那边凉亭里是不是有个姑娘?” 薛怀仁抬眼看看,随口说道:“上午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还没走!找人的?要是告状的得敲鼓。” 陈乾一没搭话,径直往驿馆走,笑着说起别的话题:“你们说京城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入秋了?” 薛怀仁收回视线,回道:“京城树叶都快掉光了,这雷州啊,四季如春,照理说是好地方啊!” 侯春的注意力还在凉亭里,薛怀仁叫了他一声:“侯大人,你以前来过雷州吗?” 侯春一边回头一边回道:“来过,我刚入仕那会儿,做过竹县的县令,整整三年呢!” 话还没说完,就见凉亭里的女子起身朝他们这边来了,而且越走还越快。 侯春也不知在怕什么,上句话的尾巴还没说完,紧接着就说:“哎呀,她好像过来了!” 薛怀仁还有点不信:“嗯?过来了?过来干嘛?” 陈乾一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毛,还是没有向那边看,自从侯春说完,几人的速度这会儿明显慢下来了,本来也没多远,这会儿甚至还没走出衙门的院子,刚到大门口。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明茵。 “陈大人!陈大人!你让小女好等啊!”明茵小跑过来,有些微喘,面色微红,见面先给陈乾一行了个礼。 侯春刚开始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理解了:也对,陈大人年轻有为,还人才一表,别说雷州,就是京城那也是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招惹个把姑娘还不是正常! 这么想着,侯春一张原本板正的脸,笑得跟个核桃似的。 薛怀仁倒是镇定,轻咳一声后退两步,侯春见状也随着后退,站在一旁准备吃瓜。 陈乾一轻叹口气,“姑娘找本官有事?” 明茵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两位,都穿着官服,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给两位大人也行了个礼,之后又转过身来面向陈乾一,有些羞赧地说道: “陈大人曾救过小女性命,后来又为我找了去处,明茵铭记在心,一直想着找机会报答大人,起初还以为您只是个富家公子,不想却是雷州的新任父母官,小女……” 陈乾一不想再听下去了,就打断她说道:“我救你本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心,你既有了去处,就好生呆着,不必特地来谢我,从此之后你是自由的,至于以前的事,就不用记着了!” 说完举步就要走。 明茵连忙说道:“陈大人,小女不是知恩不报之人,还望大人成全!” 陈乾一心里有点不高兴了,同时脑子里的警钟也敲响了,一个年轻姑娘这么上赶着来报恩,又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结识的,说她没有别的目的,除非让他装傻。 想到这儿,陈乾一反倒眉头舒展开了,面无表情道:“那你待如何?” 明茵又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两位,才说道:“小女想,想请大人到我那里喝杯酒,明茵有好多话想跟您说!” 陈乾一自幼聪慧,相貌也好,可以说自从舞勺之年起,这种含羞带怯的女孩子,他见得多了,此时加之对明茵的防范,更是镇定得很, 一旁的侯春看得一脸姨母笑,薛怀仁也是难得吃蜜桃味儿的瓜,在一旁眯着眼睛看着。 陈乾一想了想,转身对两人道:“二位大人,我有个主意,要不咱们今天换个新地方聚聚?” 侯春闻言想也没想,问:“去哪儿?” “呵呵,就去这位姑娘所在的逐月茶馆如何?我知道那二楼是个酒楼,据说不错。” 侯春一听乐了:“行啊!太行了!” 陈乾一看向薛怀仁,对方会意,说道:“好啊,本官没意见,去哪儿都行!” 陈乾一得了两位的准信儿,转回身对明茵道:“那就这样,一会儿我们去你那儿,你先回去帮我们在二楼定个包间。” 明茵有些意外,她本意是想单独约陈乾一,没想到他居然请一堆人,难道是会错意了?还是故意的?看着挺精明个人,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明茵在心里不停地画着问号,一时有点愣怔。 陈乾一见状,问道:“怎么?没听懂?” 明茵急忙回神,道:“是,嗯,听懂了!明茵这就回去安排!” 明茵走后,侯春一步就窜到陈乾一面前:“陈大人,这姑娘可不错,看着还挺纯的,怎么样?有没有打算……” 陈乾一赶紧拦住他,无奈地笑笑,说道:“晚辈年纪轻,比不得侯大人这般经验老到,一眼就看出纯不纯的,走,咱们去请太子!” 侯春听了,“啧,啧……”啧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薛怀仁见了也强憋住笑,径直出了大门往驿馆走。 一出大门,陈乾一就把跟着他的随侍刘全叫过来耳语几句,刘全得令赶忙走了。 太子听了三人的话,很是高兴。 原本薛怀仁说是今晚他做东,可刚刚因为换地方是陈乾一的主意,这会儿跟太子说的时候,陈乾一说的是尽地主之谊,他请太子以及二位大人,为他们送行。 薛怀仁会意,也没争执,怎么讲都说得过去,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怎么会在意这种事!况且他觉得陈乾一把他们带到那儿去,像是有别的目的,只是他这个年龄和身份当然不好像侯春那样上蹿下跳地问东问西。 太子忙叫来二娃为他更衣,那边已经着人去请红喜,红喜虽然是个小太监,但人家是来传圣旨的,自然不能怠慢。 鉴于今日是微服出巡,就没有摆太子的仪仗,只叫人安排了一顶比普通稍好些的轿子给太子,其他几人一律骑马,一路上也没有让衙役开道,就像是几个富贵友人外出聚会一样,走在街上除了陈乾一的相貌比较显眼之外,其余的都没引起太多人注意。 到了逐月茶馆门前,陈乾一等人下马,自有伙计前来替客人拴马,二娃随行,掀开轿帘,扶着太子出来。 没有带护卫,来的都是暗卫,打扮成一般随从的样子跟着几人进来,明茵从里面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位烟视媚行的女子,见到几人后,眼光一扫,艳若桃李,顾盼神飞,和明茵一起笑着给几人行礼。 “恭迎各位大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急了 前来迎接的不是别人,分别是逐月茶馆的二掌柜汤锦和明茵。 明茵回去之后按照陈乾一的吩咐去订了包间,思忖再三还是找到汤锦,如实说明了来人的身份。 得到消息的汤锦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安排最好的房间,把普通餐具用品都撤了,一切都换上最好的,又嘱咐厨房,饭菜酒水都要精细准备,另外又安排伙计弄来鲜花果酒,把后院跳舞的舞娘也给调了过来。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善,汤锦想了想,还是将这个消息也通知了御落衡,至于他要不要来,那就是他的事了。 汤锦是第一次见到这几位贵人,所有礼数都做足了,太子自然地位尊贵,但她更为重视的是新任郡守,丝毫不敢疏忽。 太子见到来迎接他们的两位女子相貌身姿都如此出众,一时不由嬉笑颜开,“免礼!有劳两位姑娘了!” 汤锦和明茵对说话这位心知是谁,但是对方是微服出巡,人家不表明身份的前提下,贸然称呼显然不妥,只能佯装不知。 陈乾一是四人中最后一个进来的,明茵见了他,侧身给汤锦介绍:“二掌柜,这位就是陈大人!” “汤锦见过陈大人!”二掌柜一边行礼,一边打量这位年轻的大人,心里不由暗叹,按说他们东家御公子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了,但跟这位大人一比,还是略有不及。 陈乾一微微点头,“免礼!” 汤锦忙从震惊中醒神,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开始招呼几位到事先准备好的房间,明茵跟在身边。 房间没有安排在二楼,那里只有普通的包间,汤锦得知来的是谁之后就把后院的星月搂给腾了出来,这里是专门招待贵客的。 几人来到星月楼,心里不仅暗叹,雷州竟还有这样高档的宴客场所,无论是园子里的景致,还是搂里的装饰,就是在京城,这星月楼也能在前五名里占上一席。 整座星月楼一共就两层,一层做会客大厅,二楼有几个房间,今天汤锦把整个楼都给腾了出来,酒席就摆在一楼,贵客靠东上座,场地上空出来的,安排歌舞伎助兴。 陈乾一也是第一次来,四下看完之后,心里暗道:看来御落衡这家伙在雷州折腾的不轻啊! 坐定之后,薛怀仁捋着胡子跟几人闲聊说道:“这逐月茶馆倒是内秀,从街面上看不过是个稍微气派些的茶楼,没想到还是袖里乾坤!想必这里的东家来头不小啊!” 侯春忙附和道:“这家茶馆开了应该没多久,以前我来雷州的时候没听说过,可能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陈乾一打趣道:“侯大人您来雷州的时候怎么也得是十年前了?没听说过也正常,没准这茶馆的东家在你来雷州的时候还是个总角小儿呢!” 几人听了哈哈大笑,侯春也跟着笑道:“陈大人有趣,不过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说话间,汤锦带着明茵亲自给几位上茶水,果盘是事先摆好的,茶要现煮才好喝。 “几位先喝茶,用些点心,酒菜马上就来!” 汤锦说完,示意舞姬准备上场,明茵也跟着回去,呆会第一曲她来伴奏。 几人喝了一盏茶,说笑几句,酒菜便上齐了,上眼一看,样样精致,连上菜的伙计都换成了一水的漂亮姑娘。 等最后一道菜上完之后,这些姑娘便下去了,接下来上酒。 不同于普通酒楼,今日是分餐列坐,每人面前一张小桌,因为太子在,除了薛怀仁坐的比较随意之外,其他人都跽坐在桌前。 来上酒的是另一波貌美女子,个个妆容精致,衣着大胆,给每桌斟满酒之后并没有走,而是留在客人身侧,随时伺候。 太子对此很满意,看了看几人,说道:“今日大家不以朝礼拘束,都随意些!” 随着太子举起第一杯酒,丝竹之声响起,舞姬们身着彩衣上场,场内立即呈现出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不得不说,明茵的箜篌的确是一绝,即便是在京城也有望拔得头筹。 太子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在宫里虽然锦衣玉食,但身为太子,一切不可随性而为,尤其是在皇上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 一曲过后,这一批舞姬退下,明茵来到陈乾一近前,亲自为他倒酒,眼角余光注意观察他的反应,只见这位年轻的大人目不斜视,仿佛她不存在一样,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明茵今日从府衙回来之后特意换了一件颇能显露身材的衣服,风尘中透着几分灵动,侯春一直盯着她看,太子也时不时地扫上几眼,就连红喜,都不时地往她身上瞄。 她换完衣服之后,汤锦乍一看吃了一惊,心道,这明茵姑娘是东家安排来的,自打来到这儿,妆容和穿着都极为朴素,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要攀高枝? 但碍于东家的面子,并没有把心里想的表现出来。 要说场上就只有薛怀仁和陈乾一,那是真的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毫。 汤锦在暗处观察,大致明白了明茵的打算:这丫头原来是奔着这位陈大人去的。 明茵今日算是豁出去了,在一旁又是添酒又是夹菜,没话找话,忙活了半天,对方也没多看她一眼,心里不免有点儿急了,再次将身子又往陈乾一身上靠了靠,上半身马上要贴到对方身上的时候,人家竟然躲开了。 陈乾一起身依次来到太子等人面前,为几人倒酒,做足了东道主的礼数。 先是跟几人一起共饮,随后又是一对一对饮…… 明茵见他一直在地上转悠不回座位上来,心里是真的急了,这可不光是儿女私情,她是有任务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好,等他喝酒醉了,岂不更方便?于是心下稍安。 陈乾一来来回回敬了三轮,这里酒量最差的就是太子,眼看太子眼神都有些凝固了,陈乾一才回到座位上,刚一落座,只见一位身穿天青色纱衣,遮着素色面纱的女子从场下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不知何时早有一把素琴在场中一侧。 那女子走到琴前跽坐,皓腕轻抬,芊芊素手,指尖勾抹间已然成曲。 太子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场上的女子,不怎么通音律的薛怀仁暗叹,这女子的琴音怎么跟别人的不一样呢!感觉每个音都像是响在心上! 明茵也被这琴声吸引,一时间沉浸在乐曲之中,忘了心里惦记的人和事。 上半曲奏完,突然有笛音加入,几人只见一俊逸脱尘的少年缓缓走到女子身侧,与之合奏,顿时曲子便更显层次,多了另外一重意境。 几人定睛一看,那不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酒里有毒 大家听得入心,待那少年站定,几人定睛一看,咦!那不是陈大人吗? 几位贵人都是京城来的,对于陈乾一这位京城第一公子的本事显然不陌生,可意外的是,此时他竟然脱了官服,着一身月白色锦衣,下场与那女子合奏,到是稀奇。 但不得不说,这两人的配合简直太默契了,琴声温婉,笛音灵动,一曲终了,场上落针可闻。 半晌后,红喜率先拍手,道了一声“好!”其他人才陆续从沉醉中醒过神来。 陈乾一不等人问,便拱手说道:“在下携内子合奏一曲,为各位助兴,望各位在雷州留个愉悦的念想。” 侯春先起身,拱手,“原来是少夫人,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听闻陈家少夫人有一手好琴艺,今天侯某有幸饱了耳福啊!” 太子也起身,笑着说道:“少夫人果然不同凡响啊!” 在陈乾一座位上的明茵此时的心情单用意外已经不足以形容了,缓缓心神,起身来到陈乾一身侧,站定了给林弱弱行礼:“明茵见过夫人,刚才还跟陈大人念叨夫人呢!可巧就来了!看来你我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陈乾一闻言眉头皱了皱,林弱弱觉得这明茵姑娘跟上次见的时候很不一样,心里意外的同时,也多了几分防范,便只是略微欠欠身算是回礼,随后望向陈乾一,“哥哥,我饿了!” 陈乾一看着她,唇角微勾,抬手搂着她纤弱的腰肢,往座位上走,“走,刚好有你爱吃的!” 留下明茵还在那儿站着,看着二人在座位上坐着,之前陪酒的女子早让明茵赶走了,此时只他们夫妻二人坐在席位上。 明茵心里又急又气,今天是那人给的期限的最后一天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默默从场边下去了。 几人已经喝了酒,现在气氛比刚开始要活跃轻松多了,林弱弱在这儿并没有感觉很拘束,把面纱摘了,和陈乾一并坐在一起。 侯春在对面看着这对璧人真心觉得赏心悦目,心里也不觉暗叹:要说这陈家少夫人,单论五官身形也不比那明茵姑娘强多少,可就是看着不一样! “侯大人,干嘛呢?别老盯着我家娘子,是你应该看的吗?”陈乾一半开玩笑地说道。 侯春今年三十大几,不到四十岁,论品级比陈乾一还低半级,陈乾一跟他说话到也随便。 对方闻言也不尴尬,干笑了两声,说道:“哎呀,下官是看着二位实在是佳偶天成啊!” 此时明茵端着一壶酒回来了,还是坐到陈乾一身边,跟林弱弱一边一个,把个侯春给乐的,感觉今天可真没白来。 林弱弱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她手上的酒壶,没言语,就听明茵说道: “各位大人,明茵感谢陈大人能应我的约,也十分高兴今日各位贵人能光临逐月茶馆,明茵敬各位一杯。” 说完,拿着酒壶起身给每个人倒酒,按座位的尊卑,从太子开始,最后是红喜,林弱弱也没被落下。 酒斟完了,她自己先举杯:“明茵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太子见人家姑娘都喝完了,也不矫情,端起酒杯,也要干了,这时就听陈乾一说道:“且慢!” 太子抬起的手顿住,“怎么了?陈大人?” “殿下稍等!”陈乾一说完看向红喜:“喜公公,麻烦您去给殿下看看那杯酒的成色如何!” 红喜怎么说也是皇上身边的人,又得张德福点拨,如何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走到太子面前,将袖子里随身带的银针拿出来,往酒杯里一插,大约两息的工夫拿出来,只见银针沾了酒的部分微微呈现出一层浅灰色。 红喜一惊,随后打算挨个人的酒都测一下,被陈乾一打断了:“不用了,有问题吗?” “嗯,酒里有毒!”红喜的声音很平静。 “什么?竟敢在孤的酒里下毒!”太子大喝。 林弱弱一直看着明茵,从刚才太子喝酒被陈乾一打断开始,她脸上表情就不自然,现在整个人都傻了,原本身姿挺拔地跽坐在那里,现在已经摊在了地上。 陈乾一示意身后的暗卫:“带下去!严加审问!” 陈乾一没有太多表情,起身来到太子和几位大人面前,拱手说道:“殿下,两位大人,恕罪,臣也是猜测此女有目的接近臣,故而放任其露出马脚,好在没有酿成大祸。” 太子还想再加以质问,被薛怀仁抢白道:“陈大人有心了,雷州的情况我们都还没有完全掌控,非常时期采取非常手段也是难免的,太子当然不会怪罪。” 太子听了,便也没说什么。 陈乾一再次朝薛怀仁拱手:“多谢薛大人理解,下官一定查清楚她身后究竟是何人以何种目的行此举。” 侯春在一边皮笑肉不笑地接话道:“陈大人这招算不算是用了美男计?” 几人同时朝他看过来,包括林弱弱,就听他继续解释道:“依下官看,尊夫人若不来,那位姑娘还不至于这么急着下毒,而且以我多年审案的经验,从银针的颜色看,应该不是剧毒,所以估计她的目的应该不是害我们的命,那就是有其他的目的。” 说完,侯春眼神有些猥琐地看向陈乾一。 林弱弱和其他人也看向陈乾一,被看的人感觉自己有点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意思,但是他让林弱弱来,其实也不是没有侯春说的这个意思,现在被人说出来,多少有点儿不自在,暗道侯春不讲究。 陈乾一正想说点什么化解尴尬,就听身后林弱弱缓缓走过来,说道:“不瞒各位,此女是我救下来的,算是因我而起,那就因我而止,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尾。妾身在此还要多谢各位对我家夫君的帮衬和体谅。”说完深施一礼。 太子先回道:“少夫人客气了!” 侯春:“陈大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说完一挑大拇指:“尊夫人秀外慧中,不让须眉啊!” 陈乾一看着他撇着嘴口若悬河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来气,显着你会说话! 林弱弱欠了欠身,回道:“侯大人过誉了,妾身所做的不过是为人妻者应尽的本分。” 陈乾一不想再听侯春说话了,“侯大人还是留着好听的话回家哄尊夫人去!”说完看向太子和薛怀仁,我们在此稍微等一下,看看他们审问的结果如何。 几人一致点头同意。 汤锦早已经知道了,赶忙来请罪,话没说完就被陈乾一抬手打断:“不关你的事,不必惊慌,换一桌新的酒菜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死了? 见到汤锦有惊慌之意,陈乾一打断了她请罪,只说让她再去换一桌酒菜即可。汤锦听了如蒙大赦,谢恩之后离开星月楼,连忙让厨房准备酒菜。 汤锦出去后不久,暗卫急匆匆地进来,到陈乾一近前施礼:“大人,明茵死了!” 暗卫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在座的所有人都一惊,忙问道: “什么?死了?” “怎么死的?” 陈乾一深吸一口气,眉头皱起,等着暗卫继续说。 那暗卫抬头看了他一眼,会意,便继续说道:“我们把她拖下去,以为她吓昏了,后来从嘴角流出深色血迹才发现她已经自尽而死。经查验,她指甲中残存少量毒药,是鹤顶红。” 再坐的几人都没有说话,陈乾一说了句:“下去!” 暗卫回了声“是”刚要转身,被林弱弱叫住了。 “等等,速去醉风楼,找到他们的东家和掌柜,带来,带不来就绑来!” 陈乾一和其他人同时看向林弱弱,暗卫也似乎有些吃惊,抬头看向她又看向陈乾一。 林弱弱急着说道:“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乾一似乎也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暗卫说了句:“快去,多带两个人!” 暗卫闻言不敢耽搁,立即转身跑着出门。 侯春问道:“夫人是觉得此事与醉风楼老板有关系?” 陈乾一代为回答道:“不错,明茵来自醉风楼,如果她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我,想必醉风楼老板脱不了干系。而且只怕幕后真正的主谋也不是他,所以,你才说‘晚了就来不及了’,可是这个意思?” 后半句当然是对林弱弱说的。 林弱弱点头,没有说什么,若有所思。 太子和薛怀仁一直没有说话,但脑子都没闲着,太子是真没明白,不好插话,而薛怀仁却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迹象,便想先观察一二。 半晌林弱弱小声附在陈乾一耳边说了几句,对方点头,随后对身后的暗卫小声吩咐下去,便没再说什么。 席上几人都不再说话,好在这会儿汤锦带着伙计进来,将酒菜换了一轮新的。 陈乾一这回让红喜先拿银针挨个试了每样菜和酒,连餐具都仔细检查了一遍,都没事之后,才让汤锦下去。 “来,刚才吃的喝的不尽兴,一点儿小事,别坏了大家的心情,来,我敬各位一杯!” 陈乾一心里虽然惦记着醉风楼的事,但不想让太子和薛怀仁想太多,便故作轻松的宽慰大家,而不是带着人拂袖而去。 他心里隐约觉察出明茵来的目的以及幕后之人的目的并不简单,越是这样,越要谨慎。 林弱弱虽然不知道明茵具体的目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自己的枕边人必然有不能跟任何人说的重要秘密。 薛怀仁的养气功夫不是白练的,而侯春这个大理寺卿,各种案子见得多了,这会儿见陈乾一都不当回事,他要是再大惊小怪的就显得自己太有失水准了,于是几人举杯,一饮而尽,开始找话题闲聊。 只有太子一脸懵,心情很不美好。 大概能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一名暗卫来报,说醉风楼里没有唐思礼的影子,说是他都三天没露面了,钱掌柜到是没费劲就跟着来了。 “让他进来!”陈乾一说道。 少倾,在门外候着的钱掌柜一脸忐忑地进来了,见面先给在坐的几位见礼,他大概猜到这几位都是什么来头,但人家没明说,他也不好造次,只能尽量做足了礼数。 “小人钱富贵参见各位大人!” “起来回话!”陈乾一代表几位说道。 “钱掌柜,你还认得我?” “小人当然认得,您就是那位陈公子!哎,小人当日眼拙,不想你就是咱们雷州的新任郡守!还望大人见谅!” “无妨,我今日叫你来没有降罪与你的意思,而是要问问你关于明茵姑娘的事。” “明茵姑娘?关于她的事,当日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这一点小人不敢撒谎!大人今日特意招小人来此,莫非是她有什么得罪大人的地方?还是……额……” “她,死了!自己服毒死的!”陈乾一没等钱掌柜说完便利索地说道,同时观察对方的反应。 钱掌柜闻言大惊:“啊?死了?这,这……这是为何啊!” 陈乾一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她企图投毒谋害与我和几位大人,被当场发现,便服毒自尽了!” 钱掌柜脸色都变了,怎么也是老江湖,能不知道这事意味着什么吗? 单纯死个人他不怕,怕就怕这人跟他有关系啊,而目前的情况看,这人背后有他不知道的秘密,而且自己极有可能跟着吃瓜落啊! 这么想着,鼻尖脸颊以及后背都嗖嗖地往外冒凉汗。 再坐的几位包括林弱弱在内都在看着钱掌柜,隔了一会儿,陈乾一还是语气平静地继续问道: “你们东家最后一次出现在醉风楼是什么时候的事?” 钱掌柜收敛下心神,回忆道:“小人最后一次在醉风楼里见到东家是三天前,东家言说家中有事,说是老东家,哦,也就是唐家家主,中风了,瘫在床上,口不能言,他要在家中侍疾,近日不过来了,吩咐小人多用点心。” “嗯,关于唐家,把你知道的跟我说说。”陈乾一始终面无表情,语气平静。 “是,大人,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唐家……” 话刚起了个头,外面暗卫匆匆来报,陈乾一抬手打断钱掌柜,听暗卫汇报。 “大人,唐家……”暗卫似有些犹豫,微扭头示意有外人,陈乾一知道他的意思,但他认为这不是该瞒着的事,“但说无妨!” 暗卫接着说道:“属下几人到唐家老宅的时候,敲门无人应答,无奈只得闯进去,大门是从里面反锁的,进到里面发现,里里外外无一活人,全部殒命,也就是说唐家被灭门了!” 太子闻听此言,大惊失色,“什么?竟有此等事!” 陈乾一和林弱弱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还是晚了一步。 他还待要细问,外面最后派出去的暗卫也回来了,同样行色匆匆,几人不约而同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尽管除了陈乾一和林弱弱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名暗卫具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消失 第二天一早,林弱弱依旧早起练功,做早饭,饭好了让钟图去请师父。 “少奶奶,百里先生他不在!” “不在?大早上的,师父能去哪儿?” 陈乾一从房里出来,接茬道:“师父回京了!” “回京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林弱弱诧异地问。 陈乾一一边做到餐桌前,一边不紧不慢地回道:“昨天,我请师父替我回京一趟,有重要的书信要面呈给皇上,别人我不放心,就只能劳驾他老人家了。” 林弱弱点点头,自然是相信他说的。趁着两人在一起,边吃饭,林弱弱边把心里想的事跟他说了说。 “哥哥,这雷州的情况咱们还不甚熟悉,我想通过做生意在这边多结识些人脉,端王那边的势力并不简单,你接下来的处境恐怕不会太轻松,我是想,你需不需要请康王帮忙?” 陈乾一看着她略显稚嫩的小脸儿,想了想说道:“娘子的说的有道理,不过现在还不是康王该插手的时候,娘子放心,我有分寸,有些事我现在不方便跟你说太多,雷州的事我知道你的意思。” 林弱弱接着问道:“关于云沧港,哥哥的意思是?” 陈乾一有些好奇,问道:“哦?娘子有意?” 林弱弱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坦荡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是有接手的想法,但我不方便亲自接手,你看这样行不行?” 林弱弱这些日子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云沧港地处东南,连接雄楚国和梁国,在国内这边也是连接东部、东南部、南部以及西南的重要港口。每年的货物吞吐量不可小觑,这点林弱弱自从认识御落衡之后,有意无意地了解一些。 以她前世的见识,深知这样的港口对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来说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这么重要的一个港口,很多年来一直在唐家和王家的手中,现在唐家倒下了,可还有王家,虽然王家只占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但在总量巨大的情况下,所进出的财资数量也是相当可观的。 之前她就跟陈乾一提起过,对方也告知她有意将其收回的打算,但她也知道,现在她作为朝中官员,不适合亲手来料理这样的事,而她也不能亲自出面,眼下就有个合适的人选。 “哥哥,你觉得唐年如何?” “嗯,我也考虑过他,不过这几天凭我的观察,他似乎还嫩了点儿!” “我是觉得作为唐家人,他出面是最合适的,如果暂时还不动那边的话,一方面能稳住王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觉着这边还在唐家人手里,只是换了人而已。” “嗯,所以我打算让唐年和他母亲一起,这样的话就比较好处理,另外云沧港不光是走货这么简单,因为邻着梁国,所以如果日后两国之间有兵戈相向的一天,那么谁能控制这条重要的水路,可以说对整个战局的意义将大不相同。” 这点林弱弱是没有想过的,她在雷州看到的是两国商人和和气气做生意的场景,想的是这个港口只是一个重要的通商口岸,今日听陈乾一这样说,心里很有触动。 一时想的深了些,拧着眉没有说话,陈乾一见状,问道:“在想什么?” 林弱弱看看他,“哥哥,你说我们会跟梁国打仗吗?” “两国之间的事说不准,没有永远的友邦,也没有永远的敌国。” 林弱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似乎是下了决心一般,说道:“哥哥,云沧港交给我,我替你守着!” 陈乾一剑眉微蹙,随后郑重地点头道:“好!” 林弱弱是有一点儿私心的,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哥哥,我不喜欢王家人,如果可能,我想把那三成也收回来!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是促狭的妇人之见?” 饭已经吃完了,秋水正好过来收拾桌子,陈乾一看看他,抬手拉着林弱弱去了书房。 这间院子的书房位于东厢房,面积虽没有国公府里的书房大,但也算得上宽敞,原房主的家具都没有带走,除此之外,书架上还有一些书,也留下了。林弱弱照着家里书房的样子,让钟图去买了相应的用品。 “不喜欢王家是因为之前在那里的时候挨欺负吗?” 陈乾一和林弱弱坐在书房茶桌旁,随口问道。 林弱弱想了想,说到底她穿越后基本上就没受过什么气了,可前身的记忆分明在她的记忆里,一丝一毫都记得。 那日一提起王家,那些记忆就跟海浪一样汹涌翻滚着,尤其是身主被打死之前的痛楚如鲠在喉,张妈那张橘皮老脸也清晰在眼前浮现。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陈乾一:“是的,我在王家没有什么好的记忆,王家的人在我印象中,虽算不上十恶不赦,但也不算什么好人。不知道王夏兰如今是否婚配,当初我离开王家的时候,王大奶奶居然让我承诺……”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顿了顿,看向陈乾一的眼神有些犹豫,对方见状问道:“承诺什么?” 林弱弱贝齿咬着下唇,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她让我承诺若日后你身体康复,让我把正妻的位置还给王夏兰!” 陈乾一听了伸手揽过她瘦削的小身体,林弱弱靠在他胸前,突然感觉自己很委屈,眼泪带着灼人的温度不听话地流了出来,淌在脸上竟有些滚烫。 “哥哥,如果王家真的来人说这件事,你会同意吗?如果我只能给你做妾,那我宁愿跟你一刀两断!” 说出这句话,林弱弱只感觉眼泪来的越发凶猛,她只感觉胸口一阵闷痛,一时间竟痛苦起来。 陈乾一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子,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好,王家水路的那部分支配权,我想办法拿过来!你不喜欢的人,我也可以想法让他们消失。” 林弱弱闻言一惊,本来肆无忌惮的呜呜痛哭声,竟然瞬间停了下来,她抬起头,对上少年深不见底的眼眸,眼泪还是不受控制无声地继续流着。 稍稍平复一下,理智回笼,林弱弱擦擦腮边的眼泪,道:“哥哥,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件事闯祸,王家虽说已经退出朝堂,但也算望族,如果突然遭到横祸,我担心……” 第一百是十二章 坠崖 林弱弱顿了顿,没有说下去,陈乾一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浅笑着说道:“放心,我岂会因为这样的人脏了手?” “其实你只要确定不让王夏兰嫁过来,我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甚至他们的老妈子差点杀了我的仇,我也可以放她一条生路,只要让她长点教训就行了。” “有些人骨子里就坏了,昨天能祸害你,明天就有可能祸害别人,放纵了他一个,就是害了更多的人,况且他们家从一开始缠着祖父订亲开始,一直到你嫁过来,行的都是小人之举。 好在上天怜爱,阴差阳错地给我送来了你,正因为这样,这么长时间来我才没有追究。 可今日才知道你在他家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如果再无动于衷,岂不是让人觉得我善恶不分?” 林弱弱皱着眉,看着少年英俊的脸,此时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目光却悠远深沉。 大婚已经几个月了,两人几乎日日在一起,林弱弱自认对他已经很了解,可有些时候还是感觉他很陌生。除了对他的颜值没有免疫力,如今发现他迷一样的心思同样像旋涡一样让自己深陷其中。 林弱弱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将两片唇瓣贴上少年嘴角。 陈乾一还在想事情,突然感觉嘴角一片温软,低头看向怀中的娘子,眼中已然不见了刚才的悠远,换上一汪和煦春光。 林弱弱有种被抓包的尴尬,轻咳了一声,“腾”地一下起身,来到书架前,换了个话题。 陈乾一见状笑笑,也没戳破她的小心思,看着她侧脸的一片绯红,不自觉地牵起唇角。 “哥哥,你说师父能顺利见到皇上吗?皇宫可不那么好进的,对了,之前皇宫两次进去大盗,不知道抓到人没有。” 林弱弱还在奋力寻找话题。 “我给了他信物,应该没问题。” 见对方正常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林弱弱暗暗轻舒了口气。 陈乾一也慢悠悠地踱步到书案前,拿出来一张图,指给林弱弱看。 “这是云沧港的运输图,上面清楚地标注了与之相连的其他港口以及距离,你看,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 两人在书房里仔细研究了关于云沧港的后续事宜,陈乾一决定找个时间将唐年和他母亲姜氏介绍给林弱弱。 很多事情他作为朝廷命官不方便出面,虽然皇上不限制他,但文武百官会嚼舌头,总上折子参他也麻烦,林弱弱能替他做这件事,他其实也很高兴。 …… 京郊一片树林里,一对人马纵马前行,在追赶前面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胯下骑着一匹西域骏马,后面不时射来的箭矢,都被姑娘躲过去了。 这位姑娘一路纵马向东南方向奔跑,后面那对人马迟迟不肯放弃,依旧紧追不舍,姑娘只一个人,这样跑了快一个时辰了,这会儿心里越来越忐忑。 如果不是她骑的马好,这会儿可能已经被追上了,即使这样,也没把后面的人甩多远。 “嗖”地一声,随着一声长长的马嘶声,姑娘身体不受控制地从马背上飞了出去,不巧的是前方竟是一个悬崖,姑娘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支箭射中了马的一条后腿,马儿长嘶一声倒在了悬崖边上,而姑娘直接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后面的人赶到这里,确定那姑娘已经掉下了悬崖,几人一商量,带头儿的人下令:“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随从的几人领命分两路去寻找下去的入口。 两个时辰之后,这队人马在马儿倒下的地点会和,谁也没有找到那位姑娘。 “头儿,下面都找遍了,一点儿人影都没有!怎么办?” 领头儿的用手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道:“崖边的树上看了吗?” “看了啊!没有,连个布丝儿都没有!” “头儿,你说能不能她跑了啊?” “胡说,这悬崖少说也有三十丈深,就是不死也得残,再说咱们一点儿时间都没耽搁,她掉下去咱们就下去找了,就算跑也跑不远。” “那就奇怪了!” “再搜一遍,细点儿找!” “是!” 两个半时辰过去了,太阳已经彻底没入了地平线,这队人马再次在此地会和,依旧没有找到那位姑娘,无奈只能先回去复命。 当晚,陈国公府派出所有护卫、家丁,全城寻找二小姐,一直到次日拂晓,还是没有找到,有人说中午的时候看见二小姐骑马往城郊去,国公府的人按着这个方向找,依旧没有消息。 没错,那位姑娘就是陈国公府的二小姐陈姝瑗。 有一队护卫来到一处悬崖边,在那里发现了一滩不大的血迹,根据地面上杂草的痕迹判断,很可能有人在此坠崖,这队人立即前往悬崖下面。 可三个时辰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现,护卫回去之后将这个线索告知陈文彦,陈文彦当即调集人马前去搜寻,整个一天,悬崖下面找了五遍不止,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无奈地撤回了人马。 陈国公府二小姐失踪的消息很快在京城贵女圈中传播开来,那些嫉妒陈姝瑗才华和美貌的贵女,幸灾乐祸,也有跟她关系好的,为她揪心,无论何种态度和心情,陈姝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端王府里,几个侍卫都噤若寒蝉,此时房间的温度似乎达到了冰点,端王连着摔了三个茶碗。 “废物!一群废物!十来个高手能让一个小姑娘跑了,还有脸回来!” 谁也不敢说话,地上的碎瓷片露出锋利的残边,似乎在提醒着护卫们呼吸都要小心。 “王爷,为今之计,我们不适合再对这件事表现出过度的关注,否则会引起陈国公府的注意,那丫头就算没死,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属下派人多盯着点儿就是了。京郊的几个进京入口都有我们的人,一旦有动静,马上通知殿下。” 端王听完丁和的话,心下稍安,缓了缓说道:“也只能这样,那丫头一旦出现,立即抓起来,还有你们有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属下没有,当日我们都是蒙着面的,自始至终没有让她看见我们的脸,也没有任何信物落在她手中。” “下去!别围在这儿让本王心烦!” “是,属下遵命!” 房间里只剩下端王和丁和,安静了半晌,端王悠悠地说道:“丁和,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得救 端王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陈姝瑗当然没有死。 那日他人掉下去之后,快要到崖底的时候,恰好被人救了。 陈姝瑗当时处于昏迷边缘,只觉得突然缓住了下坠的趋势,身体被人抱紧,缓缓下落,待到停稳,她才逐渐从眩晕中缓过神来。 她抬眼看向抱着自己的人:“你是,康王?” “嗯,是本王,你,你是……” 陈姝瑗有些愣神,眼前的男子跟她记忆中的样子差别很大,但那标志性的眉眼和脸部轮廓还是让她第一时间想起了他是谁。 康王眼中怀中的女子分明就是个大姑娘,但这姑娘怎么生的如此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你,你是陈家小妹?” 康王有些不敢相信,但记忆中粉嫩的小脸逐渐和眼前清秀端雅的脸重合,越来越清晰,不知怎的,他突然感到脑子嗡的一下,回忆里最让他没脸的一部分迅速窜上了脑门,他自己感觉脸和脖子火烧一样的热了起来。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说话,但却同时想到了五年前的一幕。 “王爷,王爷!” 后面的护卫跟了上来,刚才见康王飞身而起,接住了从上面掉下来的一个人,落在深草处便没过来,护卫们急了,赶忙打马过来,看见王爷没事,都松了口气。 康王和陈姝瑗两人听见有人呼喊,将将从尴尬中脱离出来,两人身体都有些僵硬,一时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 “属下护卫不利,让王爷受惊了,不过,这位是?” “哦……” 陈姝瑗才意识到自己还被康王抱着,急忙挣脱下来,踉踉跄跄地站稳了身形,缓了缓正式给康王行了个礼:“小女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康王看了看自己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双臂,回了句:“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场上又一阵寂静,偶尔几只乌鸦飞过,“呱呱”地叫几声,更凸显了此时此地的安静,随行的几个护卫低着头小心地扭头看向同伴,又互相摇摇头。 康王自己没意识到的是额头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陈姝瑗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她也觉得一直不说话不合适,眼珠转了转,道:“殿下,救命之恩小女他日定当回报,今日事出紧急,小女必须马上离开,多谢王爷搭救! 小女告辞!”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康王终于从尴尬中稍微挣脱出来,问道:“你怎么从上面掉下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陈姝瑗抬头看向他,柳眉微蹙,似在犹豫要不要告知康王实情,想想他和大哥的关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有人追杀我,看样子又不像要杀我,而是想抓我,他们的箭射在马腿上,正好下面是个悬崖,我就掉了下来。” 康王一听,心知实情没那么简单。 “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陈姝瑗摇摇头:“不知道,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蒙着面,在京城里的时候就尾随我,将我驱赶至京郊之后,我骑马跑,他们就开始追。” 康王皱着眉头,问:“那你打算去哪儿?” 陈姝瑗半天没吭声,半晌才道:“总得先离开这里,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估计回家也是不行的,他们肯定在我回家的路上留了人手。” 康王想了想,缓缓道:“我正要去雷州找你大哥,要不你随我先去避一避如何?” 陈姝瑗犹豫了一下,长出了口气,似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好!多谢王爷!” 陈姝瑗的马没了,康王带着护卫都是骑马的,一时没有准备马车,而此时也不方便去置办。 “条件所限,只能先委屈你跟我同乘一匹马了!等到了雍州,再买辆马车。” 陈姝瑗虽然心里感觉不太方便,但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不再扭捏,点了下头,自己飞身上马,康王见她上去,自己也上马坐在她身后。 一行人调转马头,朝东南方向而去,等到追捕陈姝瑗的那队人下来的时候,康王一行早已踪迹全无。 陈姝瑗坐在马上,身后康王将她环在两臂之间,一开始觉得很别扭,不过很快就被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敌人给掩盖过去了,她还在想是什么人要这么对待她。 毕竟在京城,她作为国公府的二小姐,很少有人有这个胆子对她不利。 康王之前的尴尬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前扰人清净的女儿香。 记忆中八九岁的粉嫩小女孩儿,一下子变成了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这些年一直忙于自己的那点心思,从没考虑过纳王妃的事,皇上前些日子跟他提起过一次,他只说现在不想考虑,皇上也没逼他,毕竟比他大好几岁的端王都还没有大婚。 可今日自从这姑娘一出现,一个想法猛然在脑中出现,随后便挥之不去。 一路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两人骑在一匹马上,却甚少交流,陈姝瑗想的是那些人会不会追来,康王想的有点多,感觉脑子里有些乱。 好在天黑之前,一行人到了雍州,康王叮嘱随行人员不要暴露真实身份。 一个近身护卫将客栈找好,办好了入住,给陈姝瑗单独开了一间房,之后才去亲自喂马。 康王让人前去置办一辆马车,本想雇一个车夫,不过想到这次路途遥远,决定让其中一个赶过马车的护卫来赶车,陈姝瑗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在她看来,康王能带上她已经万幸了,一路上她都在庆幸自己命大。 一切准备妥当,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陈姝瑗又让客栈里给她多准备了些吃喝,可一摸身上,分文没有。 这时,“当啷”一声,一定银子放在了她和小二之间的柜台上。 陈姝瑗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身,没抬头,小声道了声谢,她知道是谁,天生五感敏锐,昨天几个时辰共乘一匹马,对他的气息已经很熟悉,是康王没错。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我和你大哥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你是他妹妹,我也不会拿你当外人!” 陈姝瑗注意到,康王跟她说话没有用“本王”,而是自称“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康王和大哥的关系她当然是清楚的,可他毕竟是王爷,而且自己跟他也没那么熟! “骑马跑的时候,荷包掉了,现在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不管怎么样,都要多谢王爷,否则我……” “嗯,好了,走,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第一遍四十四章 完结 唐家主母姜氏携儿子唐年跟林弱弱见了面,林弱弱开诚布公地跟他们讲了关于云沧港的控制权问题,除此之外,林弱弱详细问了关于王家对云沧港的掌握情况,以及王家在其他地方的势力,唐家母子知无不言。 他们本来已经失去了能再次接触到云沧港经营权的希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林弱弱给了他们足够的权限,采取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的管理策略,将事先拟定好的权属利益规划拿给他们看。 母子二人都很惊讶,这种情况如果是放到以前可能是大大的削弱了唐家的利益和势力,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唐家恰恰需要这样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看着是利益变少了,可后顾之忧也同样少了,这一点,姜氏再清楚不过,看完之后一口答应下来,并签字画押。 王家不日迎来了一场灭顶之灾,港口内所有船只莫名起火,连通船上装载的大量货物都损失殆尽,一夜之间王家由巨贾变成了平民。 可就在他们想方设法地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度平镇的王家老宅突然传出闹鬼的消息,整个宅子里的人风声鹤唳,几天后的一天早上,一个小丫鬟声称亲眼见到一个厉鬼将张妈掐死在床上,自那之后日日家宅不安,几天后,王家举家搬迁,但在搬家的过程中,装载家当的车莫名起火。 经过几次折腾,王家虽然人员伤亡不大,财产损失巨大,由大户人家,变成了平民百姓,遣散了大多数的下人,而王夏兰跟随父母到堂叔父王洪治家投亲,不想他们因损失港口生意,以及大部分生意受到同行打压,日子也不甚好过。 见到王夏兰模样不错,王洪治将她许配给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儿子,为了能将最后的一点产业维持下来,王洪烈和王大奶奶也只能忍痛割爱。 端王说服太子起兵造反,从西南地区调兵,被陈乾一的影骑军连同康王守军拦截,太子在皇宫内还没来得及逼宫,就被皇上拿下。 端王被贬为庶人,皇上念在太子受端王挑唆,本性纯良的份儿上,将其贬为郡王,搬出东宫,无召不得入宫。 转年,康王到陈国公府提亲,求取陈家二小姐陈姝瑗为康王妃。 三年后,皇上染疾,立康王为太子,朝中上下无人有异议。 林弱弱通过这些年的经营,已经能够掌握这个世界的商业运行规则,陈乾一为皇上养兵所需开支,国库不充裕的情况下,林弱弱为其提供有力的资金支持。 御落衡在梁国的一系列运作终见成效,在康王和陈乾一的配合下,终于在梁国皇帝临终前退位,御落衡趁机夺去皇位,成为梁国皇帝。 登基之后按照当初的约定与雄楚国修百年之好,互通有无,互不侵犯。 端王之乱平定之后,皇上亲封陈乾一为右丞相,林弱弱因在战乱中保护康王和康王妃有功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 十年后,皇帝退位,康王登基,陈姝瑗为皇后。 …… “娘亲,人死后就到另一个世界了吗?” “娘亲给我们讲的故事里的人和我们一样吗?” “……” 看着孩子们红扑扑的小脸儿,林弱弱很庆幸,当初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那就是答应嫁给她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