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灼琉璃》 一只葡萄得道飞升 庆羽大陆,距离皇宫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的千斤寺的后院,一株葡萄树灵迎来了她人生的高光时刻: 她马上要去天界了! 天界每过几十年便派纵灵使者去人间选拔优秀的灵到天界任职,所选不多,待遇优厚,因此许多灵都以去天界为“奋斗目标”。 十五被选的消息几日前便传遍了琉璃镇,这几天周边小镇前来庆祝的活物灵络绎不绝,统一带着些草药灵丹,放在顾生的葡萄树下,同她握手作揖。 这天,从远处镇子外面也能看到这千斤寺顶上升腾起一团淡淡的七彩光芒,灵气环绕于顶,经久不散。 尾巴爷爷代表方圆十里的狗野巴草灵来祝贺,先对顾生的葡萄树干敲了敲: “十五小仙儿,这回被选中上天,可是我们琉璃镇的荣光啊,快快出来,走之前让我瞧瞧,沾沾喜气儿。” 葡萄树周围凝了层彩色霞光,先是聚拢成一团圆球,然后慢慢变大,化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顾生看起来才十六七,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脑门上别着一只葡萄叶儿,手腕上戴着玉镯子。 看了尾巴爷爷,笑道: “方才收拾了行囊,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再回来~ 代我向小六问好,我知她正气我呢。” 顾生已经有千年多树龄,她的灵随种子走过庆羽大陆很多个城镇,生根发芽,几十年后再迁移到下一个地方,琉璃镇是她目前的栖息地。 三天前,千斤寺来了一个祈福的外客,她幻化了形态,人类是不能看到她的。 那人一身白衣,头戴高冠,穿着奇特,不像人间的衣物,身上隐约散了一丝灵气,在她的葡萄树前驻足,端详了很久,然后把一只红色的信封放在树下。 顾生看过才知,这信是天庭的邀请信,请她到仙界任职。 尾巴爷爷临走时说: “十五,你托我打听的人,那人不是凡间的命格,毕竟是找了几百年也未果,若是人类,早早转世了,寻也不得。 所以,去天界碰碰运气。 小六是舍不得你才呕气,我知道你不得她回复是不愿走的。 她让我告诉你,日后下了凡,莫要相忘。” 顾生怔。 千年前天魔大战,人间生灵涂炭,她也是被波及的一员,本以为会魂飞魄散,但有一十几岁左右的男孩儿救了她。 那人走的匆忙,名字也没留下,却把自己的玉落下了,所以这千年里她都在寻他,想好好答谢,然后把玉还给他。 几年前听闻天界有命薄书,可以查出千万年来的人间生灵,顾生便托尾巴爷爷找小仙打听。 若他有可能在天宫,她一定要去找一找。 傍晚,顾生随仙君小白来到天界。 这里和凡间的皇宫很像,有大簇大簇的花,红砖绿瓦的宫墙,仙人也都穿着凡间的衣物,只身周凝着一团灵气。 顾生呆在小白领她到的屋子里等候调配,说是调配,其实是给她找一个地方任职。 她等了很久,也不见人来,便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这里的街道和凡间不同,脚下踩着如同云朵一般,她曾留意了仙君带她上来的入口,上面写着“问天涯”,那三个字恢宏大气,她想去那里看看,从天上看的人间是什么样子的。 可谁知道这地方也忒大了! 即使是走到了边界,也被厚重的云封着,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飘着一栋栋建筑,就像是天空上拔地而起的城镇,下面是厚重的云雾,上面是一圈结界般的荧光。 路过的仙人身上均佩戴着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玉石,梳的发饰是她从未见过的,偶尔有一两个小仙同她迎面走来,低声说几句什么,扫一眼她的衣物,眼里若有若无地露出一丝优越。 他们能看出顾生是灵,近几日也正是仙界从凡间寻觅有灵的植物或活物带来天庭种植或生养的时候,查灵所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 带她来的仙人小白正在安排其他一众小灵,得了分配的灵便拿着号牌前往自己的新住所。 过了会儿,小白面露急色,冲她赶过来,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她。 “十五小灵,你可真是太胆大了,玉牌还没领呢! 若是碰见个不客气的守卫,一下子叫你魂飞魄散!” 顾生眨了眨眼睛: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里太美了,所以想仔细瞧瞧。” 仙人见她态度颇诚恳,便没有多训,边带着她走边告知: “仙界的仙人都要佩玉,佩玉是身份和仙力的象征,你的仙术几乎为零,所以得的玉是白色的,也是最普通的佩玉。 佩戴有色玉的仙人的仙术职位均在你之上,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依次递减,还有再高一阶的,是黑玉,黑玉的主儿都是上面的人,别冲撞了。 天庭没凡间那么多规矩,仙人都有自己的要事,这儿的每个仙都各司其职,维护天人两界安宁。” 顾生默默记下了。 手腕上的玉轻轻抖了抖,仿佛笑了笑。 小白带她回到了开始等待的屋子,里面有其他许多小灵,有桃树,梅树,还有仙人球。 有的已经知道自己被分配到了哪里,有的窃窃私语,吐槽自己被分到了茅厕外或者路边。 所谓分配,其实是把自己的本体的植物移植到某个地方生长,相当于自己的家。 八百年以下的灵不能离开自己的本体太远,十五已经一千岁,可以完全脱离本体远出。 顾生从旁边的灵口里得知自己和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委”。 天界选拔她们这些灵,是让他们帮仙人搭把手,做一些体力活儿,比如扫地洗衣,整理房间,守卫巡逻,甚至打更~ 顾生才知道,原来天庭也需要更夫。 顾生被安排在一个小仙的院子里,那小仙叫尼尼叁,是仲浔仙人出师弟子,正在纤机府任职。 初见尼尼叁,顾生差点以为他是个女孩儿,杏眼柔眉,身形纤细,戴着一块墨绿色玉,着白色锦服,图案掺着银线,脚蹬银色靴,头发被高高束起,整齐利落。 尼尼叁站在院门外盯了这丫头许久,反复确认了门帘,才敢踏进来: 你,哪里跑来的,呆在我院子里做什么? 顾生冲他鞠了个躬: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十五!” 噗嗤。 尼尼叁笑: “十五? 我还叫初一呢!你这名字也…哈哈哈哈,太随性了!” 顾生并没有对他的反应表示不满,只抱着手臂介绍自己: “十五,八月十五的十五。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邻居了,小白说我让负责帮你打理纤机府的事务。” 尼尼叁笑罢,端详。 “嗯…… 你这丫头还挺伶俐… 不过我最近忙极,都忘了这事儿了。 那就从下月初一开始,同我去纤机府理事。 现在…我得先给你腾个窝。” 顾生摆摆手: “不用的,我可以住在躯壳里…” 还没说完,便见尼尼叁素手一挥,一座温室拔地而起。 顾生留意到他腰间佩戴的绿色佩玉微微发了光。 夜。 顾生无眠。 玉镯被她放在床榻旁盛满清水的铜盆里,镯子半红半黑,萦绕着一团灵。 “他会在这里吗?” 顾生喃喃。 玉灵发出淡淡的光,回应她。 初见 玉横仙君 距离正式上岗还有两天,顾生便央求尼尼叁空了带她参观天界。 原来天界远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很多,建筑和城镇坐落在悬浮在空中的土地上,一层叠一层,一座连着一座。 连接两个大陆的通道是一扇水门,从水门穿过时不会被淋湿,直接到达下一个浮城。 有的通道是彩虹浮桥,走在上面软绵绵的。 顾生很少看到飞行的仙,尼尼叁说天界的仙人一般不飞行,因为飞行消耗的法力和体力要比走路多,就好比人类能走就不跑一样。 天君的浮城在最上面,远远能看到一个轮廓,周围有其他仙君的浮城,但通往那些浮城的通道是封闭的,只有认证了才能通过。 一般只有府里的人或者客人才能获得权限进入,最高的那些浮城串连成一个漂浮的大陆,相当于人间的皇宫。 这里也有学堂和街道,酒馆,位于顾生所居住这里的浮城周围大多是各个办事处,分别管理人界和与魔界对接的各种事宜。 魔界管理人间时,人类的命薄书由魔界之主左护法管理,记录每个人的出生和死亡,一生的重大经历。 自从千年前的天魔大战魔界战败后,人间便一直由天界统治,因此人间管理的权限都交给了天界。 尼尼叁和她介绍了一些常识,关于天魔两界的恩怨。 顾生也才知道,原来世界不是划为三界,在三界之上,还有虚空界,佛界。 没有人知道佛界的入口在哪里,有人说在西天,有人说在南山,也无人知晓佛界究竟有多少个佛,如果不是两千年前少佛出山,众仙都以为佛界其实并不存在。 尼尼叁说,从混沌初开,三界有别,佛便不闻不问。 三界之事从不插手,魔界悄悄霸占了人界的控制权,搜刮人间的灵,人间生灵涂炭。 直到两千年前,佛突然降临魔界,打的魔界措手不及,魔界同天界协商,轮流每一千年统治一次人间。 千年前,天魔战争,天君打退了魔族,杀了魔界主母,魔界将人类的控制权全数相让。 人间资源丰厚,土地肥沃,养育生灵万万亿,是天界和魔界没有的,所以天魔两界皆垂涎。 尼尼叁带她去日新学堂参观,这里是天界唯一的学堂,天界计划生育很严格,需要得到准生证才能生育子嗣,其他的时候可下凡结缘,在凡间生育,死后重回天界,也是一个选择。 去的时候正是日新学堂下课的时候,入目看到的学子大约二三十个,穿着清一色的衣服,腰间别着青黄绿的佩玉,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日新学堂的门口粘贴了告示,某某日,某某时辰,纵灵术考试,监考官,广三,监察官,玉横仙君。 尼尼叁看她在看告示,便解释道: “这是纵灵术考核,每三年进行一次,通过者可以取得纵灵术修成证书,如果更厉害的话,可以获得拜师的资格。 纵灵术是所有法术中最难的,十分考验天赋,百年才出一两个奇才,能够拜入玉横仙君门下。” 顾生本想问纵灵术是什么,但前方传来一阵哄吵,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仙君,似乎是某个上面的人前来视察工作。 隔着人群能看到学院门口来了个仙气飘飘的男子,自里屋出来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者相迎,说了一些听不清的迎接话。 尼尼叁低声说。 “刚好赶上玉横仙君视察,平时难得一见,你算是有个好运气。” “他很有名吗?” 尼尼叁有些得意: “倒不是很有名啦,只不过是天君唯一的侄子,天界法术最强的仙君,而且,是天界最……” 顾生没心思听他啰嗦,直接绕开人群去看,玉镯的灵嘀咕道: “忒吵。” 只有顾生能听到。 “你不好奇吗,我们也去看看。” 但仙君已经离开。 尼尼叁刚追上十五,顾生只瞥到仙君的一段衣袖,未见尊荣,便撇撇嘴,同尼尼叁离开。 待走到水帘处时,戴在手腕上的镯子突然转了一圈,再看时,已经是普普通通的碧绿色手镯,尼尼叁纳闷道: “你这镯子不是黑色的吗?” 顾生讪笑,胡扯道: “啊,不是,这是另一只~” 只顾着往前走,没看到水帘入口处站了一个人,负手而立,顾生看去,光线晃眼。 尼尼叁低头作揖: “玉横仙君。” 顾生正要跟着行礼,玉横摆摆手,目光落在她的镯子上,似乎有些微的光芒。 顾生心道,变形不挑时候,差点让两个人撞见。 玉横: “从未见过你,是初来的?” 尼尼叁替她回答: “是,在纤机府当值。” 听到他的声音,顾生愣了愣,抬头仔细端详他的面容。 身形修长,面如冠玉,气质不俗,果然! 听声音就知道是个美男子! 顾生笑着应他: “是,我叫十五。” 声音清脆。 陌玉淡淡点了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 “日新学堂正在招新,虽未有灵入学的先例,但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尼尼叁回道: “确实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但十五得仙君一言,自然会全力以赴。” 说着拿手肘碰了碰顾生。 顾生眨了眨眼: “你也在日新学堂的教书吗,去了是不是就可以跟着你学法术?” 陌玉似乎是第一次听如此话,莞尔。 尼尼叁心里已经笑翻了。 拜入玉横仙君门下做徒才能跟从玉横学习法术,但是拜入他门下必须得在日新学堂的每个科目都拿到最佳成绩,而且要在纵灵术上有独特的天赋和造诣。 玉横仙君上次收徒还是在两百年前,期间有过66次纵灵术考核,有所成者若干,也无人得他的青睐。 而且自古没有灵入日新学堂的先例,因为人间活物的灵力太弱,远远不如仙人,学习灵术相当于折寿,十五一个小葡萄精,能有这样的想法也忒大胆。 夜,尼尼叁敲门,搬进来一捆书卷。 “喏,这些是纤机府的卷宗,看了就知道纤机府日常事务了。” 纤机府,日理千机。 顾生花了一天一夜才把卷宗浏览完,记住的内容不过尔尔。 纤机府,相当于人间村子里的村长,镇子上的镇长。 从日新学堂的招生考试,仙界大会的运营,到天魔两界的日常交涉,每个浮城之间的水帘维修,看起来杂乱无章的活儿,通通都是纤机府要管的事,而其他的机关则是各司其职。 如日新学堂日常负责教书,但举办大的活动则需要在纤机府报备,仙君召开的大聚会,也需要纤机府来邀请人员,动员仙子仙君参与。 是一个日常维修跑腿,看起来无关紧要啥也没干,但其实属于重中之重的部门。 顾生余下的时间都在琢磨作为灵怎么去日新学堂。 尼尼叁说的没错,她翻阅了日新学堂的近一千年的人员记录,毕业的仙人一茬一茬,但是没有一个仙是人间活物灵。 从尼尼叁口中得知,被选上天界的人间活物灵,似乎只能在天庭打打杂,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洗衣做饭传达消息,服侍仙君仙子,看来她成为仙人的愿望已经泡汤了一半! 呜呼哀哉! 尼尼叁说,你算幸运的了,纤机府好歹是个大机关,不劳你洗衣做饭,只需帮我跑跑腿~ 顾生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 纤机府当值 次日,尼尼叁一早便催着顾生去纤机府报道。 纤机府坐落在距离尼尼叁住处不远处的一座浮城上, 大门紧挨着浮城的边沿,站在门口,脚下飘着厚重的云朵,能看到天界的仙鲲缓缓游过。 抬头能看到高耸入云的青绿色尖塔。 青云塔又名纤机塔,是纤机府的重要机关,里面存着许多典籍,记载了仙界发生过的大小事件。 纤机府非常宽阔,庭院里种着许多花草,都是有灵无形的仙植,因为常年受到仙人灵气的滋养,比凡间生长的花草要艳丽许多。 小道旁边有一些供人休息的凉亭,凉亭上攀附着大片的素色藤萝,投下一片阴凉。 绕了好几个弯,尼尼叁才将顾生带到自己办公的地方,还没进门便碰见迎面而来的小白,小白双手都拿着一摞册子。 “刚好你来了。 来,拿着。 这些…是青菀所今年的报备,过几天我来取。 还有……” 小白把左手抬着的一摞册子塞进尼尼叁怀里,接着说: “这些是……最近邀上天界的人间活物灵的分配,需要纤机府再去核对一下,和往年一样流程就行。” 尼尼叁一边接过手一边低声抱怨: “这几天也忒忙了!” “辛苦仙君,等仙界大会过了便好些。” 顾生帮尼尼叁把东西搬进屋子里的桌子上。 尼尼叁从里面翻出一个册子,交给顾生: “这本册子记录了近日天界新添的活物灵,和他们的去所,今天就辛苦你多跑一跑,确认一下名单。 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要做一下登记,在这里…画一个圈,然后写上原因就可以。” 顾生看了上面的文字,还好,天界的字和凡间几乎没什么差别。 尼尼叁接着说: “除了你之外的大部分灵都不能离开本体,所以没有当差,比较容易核对,还有些在各个府里洗衣做饭跑腿之类的差事,得找到本人登记,问问他们有无什么不适应,或者想换一个环境也可以,但是只能和别的互换。 这两天你就负责这件事,刚好熟悉一下这里。” 尼尼叁又从背后的架子上摸出一张厚厚的皮纸。 “这是仙界的地图,我把我的门符给你,去某些仙君的浮城会用到这个。” 他递给顾生一个圆形的光滑石头,上面穿着一根绳子,刚好可以挂在脖子上。 尼尼叁指的特殊情况大多是活物灵在新的生活环境产生的不适应症状或者不满意自己的居住环境。 顾生大概翻了翻手里厚重的册子,足有几百个,眼看一天可能忙不完,便拎着册子和笔飞奔出去。 今日足足让她跑了小半个天界,好在浮城之间的水帘可以通往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为她节省了很多时间。 傍晚时,她到了玉横仙君府上。 顾生突然想起那日同玉横仙君的照面。 玉横提出让她去日新学堂学习仙法,这让她很是心动,但是翻阅了很多记录也没有见过活物灵入学日新学堂。 灵对于活物灵来说是命脉一样的存在,而灵力是使用仙法必不可少的,几乎所有的法术都需要用到大量的灵,活物灵汇聚灵力的能力大不如仙人。 所以说,活物灵学仙术,比之仙人来说异常吃力,且无法突破灵力制约的瓶颈。 玉横的府邸很特别,里面没什么植被,却有各种精妙的机关,可以通过一个机关到达很多地方。 府里的大多楼阁都是漂浮的,是用了漂浮术。 路过有许多小仙,穿着鹅黄色长裙,素色飘带荡在发尾,腰间别着青色方形佩玉,上面刻着什么字。 入门也有迎接的小生,似乎早料到纤机府要来人登记,殷勤地接过顾生手里的册子,交给小仙去核对,然后请顾生入府去坐。 这还是今儿第一次有这待遇,顾生脚步轻快了许多,跟在小仙身后去了一处院子。 “在这儿稍坐会儿,府人登记好了便送来。” 这儿似乎是接待客人的地方,顾生支着脑袋等。 陌玉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因为视线被挡住,顾生不知道这里还有人。 陌玉正看着手里的书卷,听见声音便站了起来,掩在石后朝着外面的石桌侧目。 想到那日在日新学堂透过人群中看到这女孩儿,十六七岁的模样。 已过千年了,上次见她还是八九岁的模样,小巧的一张脸,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徒手把几个硬汉打倒,立志将来一定要惩恶扬善。 陌玉走了出来。 顾生看到他,先是笑了,然后低头行礼。 “不知仙君在此。” 玉横: “纤机府的事可还忙?” “不忙,只是跑跑腿。” 玉横走到她跟前,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比了她的个子。 “不错,倒是可以惩恶扬善的年纪了。” 顾生愣了会儿,想不到此话何意。 玉横拂袖坐下,让她也入座。 “我在这儿呆久了,不知有什么人间的趣事,可同我说说?” 顾生乖巧地笑了,眼睛咕噜噜地转悠两圈,先同他讲了起来人间和这里的不同。 陌玉押了口茶。 过了会儿,在外面候着要递册子的仙人已等了半个时辰,顾生才意识到时间已很晚了,便匆匆同陌玉告别。 夜里,顾生正支着脑袋发呆,突然一声惊呼,吓得镯子也振了一振。 “惩恶扬善! 我想起来了! 这是我当时说的啊!” 说完便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所以说,玉横仙君,会不会就是救我那人啊…” 当真有意 顾生下午又要“出差”,地点是日新学堂,她需同堂长确认参与月后的考试的人员名单,考试流程,以及考试那天需要的东西,一同汇报给纤机府来准备。 这次去的时候,学堂正在上课,小生说堂长正在授课,不方便接待,需得入内等会儿。 上次去时正赶上下课,学堂颇热闹,如今一看,前堂还挺冷清,一排杨树孤零零光秃秃地站着。 惊觉,天界的植物竟也有凋零期。 顾生没有听小生在前堂坐等,而是循着声音往里走了,想着偷偷瞧瞧他们是如何施法的。 往里走了会儿便宽阔了,右侧有个门,里面传来夫子的声音。 “不不,不是这样的,这只手须得…… 这样……划上一圈,同时念咒。 再来!” 顾生怕明目张胆地从门入内会打扰到众学生,便爬上挨着墙的树看,这一眼望去,竟让她瞧见了熟人。 杵在人群之外的那个小男孩,一身青色衣,一双水晶琉璃眼,不就是前几日在通灵阁见的那家伙么! 好像是叫做珂毓。 那个小不点,他果然在此上学呢,也不知什么来头。 顾生正想着,目光突然被一簇烟花吸引过去,说是烟花却又不像烟花,烟花不会在白天依旧色彩斑斓,可天上却是一片明媚的红色绿色。 然后响起一片叫好声,顾生被感染了一样鼓掌,这下好了,双手一松开,“呲溜”一声便从树干滑了下去。 与大地撞了个满怀,顾生揉一揉屁股,刚扶着墙站起来,才发现眼前站满了人。 为首的似乎就是那个放烟花的小子,长的是挺一表人才,可眼里怎么有股嘲讽的滋味,看的顾生颇摸不着头脑,想不起来有得罪此人。 一群人还在低声议论刚才的烟花,夫子从后面拨开人群出来,见顾生,一旁的小生跑过来道歉: “无意间放了人进来,堂主莫怪,此人是纤机府来人,同您核对一些事宜。” 堂主看起来颇和善,听罢没有责怪小生: “我还有课,交给副堂处理,你带她去。” 说着挥挥手便要走,后面的人瞧见没什么热闹可以看,便也要离开。 顾生突然咬咬唇,豁出去般问道: “夫子,可以让我学习法术吗?” 堂主还没说话,那些准备回去的人立马掉头,对着她从头到尾地审视着,又低声议论什么。 堂主也凝着脸打量她。 有入学日新学堂想法的灵可不少,但像她这样直接冲上来这样问自己的灵,还真没有。 堂主: “看你还不太了解这里,回去打听打听再说罢。” 堂主刚说完,便有人跟着嘀咕,声音恰好能让她听到。 “自古便没有灵学法术的先例,更别说入学天界日新学堂,这可是比人间学府的入学难度高好几个阶级啊。 可真敢想!” 然后七嘴八舌地一片不看好声,为首的轩辕云黎淡淡地扫了扫她,转身离开。 见堂主已经快走到门口,旁边的小生要带自己离开,顾生拔腿跟了上去,取下手腕的镯子举在夫子眼前。 堂主见她挡路,这下再好脾气也有些心烦,只想快打发了,便向着小生挥手。 片刻,堂主的手收了回来,眼里露出丝微的惊讶,然后将手背在身后,对顾生: “若真有意…” 顾生: “当真有意!” 堂主指了指头上的天空,顾生摸不着头脑,他说: “每十年有一个名额,可以入学日新学堂,须得是在天界大会上崭露头角,或者出身名门望族,到了合适的年龄被邀请入学,可你均不符合。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申请参加入学考试,得你所在的府邸同意,以及至少两位仙君的许可书。 不过就算是可以参加考试,考试的难度是很大的,不仅要看你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天资。” 顾生笑: “谢夫子一言,顾生谨记,定会努力取得入学资格!” 堂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镯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以为她施展的是简单的障眼法,把玉镯子变成一块石狮,又变成簪子,但他查探不到她用了障眼法,若没有,她便是施展了易物术。 而他方才教的正是易物术,若是她才听了咒语便学成了,那当真是奇才,毕竟这法术他教了三天,也才只有轩辕云黎施展出来。 顾生自然猜到他是什么想的,但她当然没有聪慧到这么快学会夫子教的法术,她只不过是悄悄同玉镯对话,让它变了形态罢了。 好在他们没见过会变形的玉,似乎也不知道能和玉灵沟通的人,此时对她竟统一生了敬佩的神色,顾生也难得不好意思起来。 夫子走后,方才带头的“才子”轩辕云黎路过她时皱了皱眉,似乎对她有什么天生的不喜。 低头瞧见他身上的玉,是青色的。 顾生纳闷了,那小男孩儿珂毓身上戴的橙玉,可这学堂学霸的法术还没有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儿高么? 待人走后,珂毓才走了过来,看她看着轩辕云黎的背影沉思: “喂,别琢磨了。 那家伙总觉得自己出身高贵,所以谁都瞧不上,你又是灵,他不屑你,是很正常的。” 顾生觉得他仿佛在说,你是个普通人,人家骂你也是正常的,所以他半点没安慰到她。 顾生想到刚刚琢磨的,便探寻地看他腰间的玉。 蓝色,是蓝色的,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蓝色的? 可那天通灵阁外,她看到的……分明是橙色的玉啊。 “你的玉,不是橙玉吗?” 顾生皱着眉问。 珂毓: “橙玉?你是瞀视么。” 顾生讪笑: “不好意思,我也知道你这小不点不配……佩……橙玉。” 珂毓若想,若他身长八尺,定要敲敲她的脑袋报仇,此时因个字太矮,只能愤愤地瞪她一眼,抱着手臂走了。 世间再难寻此佳人 尼尼叁听顾生讲了昨日堂主的提点,恍然大悟: “对,听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大约百年前是有这么个例子。” 顾生把手上的书卷放在一边,抬眼看看时辰: “什么例子?” 尼尼叁想了想,从背后的书架里拿出一本册子,翻了翻,递给顾生: “看,果然有记录。 我该想到的,当时这件事在天界可算得上是一桩大事了。 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男孩,竟然获得了四位天君的书面申请,同意其入学日新学堂。 然后又在入学考试上大放异彩,施展了上古奇术,因此破格入学。” 顾生仔细看了看书册,上面果然是这么写的,但是并未写他施展了什么奇术,后面附带了四位仙人的书面申请书备份。 “仲浔仙人,薄叔仙人,青菀仙子,易星仙人。 四大仙人都为他上表,为何独独没有玉横仙君呢?” 玉横是她在天界唯一见过其面的仙君。 尼尼叁想了想: “是啊,天界当时只有这五大仙君,也就是除了玉横仙君,其他仙君仙子都被这男孩说服了。 而且似乎玉横仙君当时极力反对,天君颇想同他意,最后还是迫于四大仙君的执着,都说他是千古奇才云云。 但入学考试的难度甚高,不过这些都是前话了,如今虽再见到那男孩儿,怎么看也是资质平平,不值得再为他瞩目。” 顾生反复翻看着这几页,尼尼叁为她指了指: “但是啊,你这次运气可不怎么好。 如今天界的六大仙君,只仲浔仙人,玉横仙君,青菀仙子在天界,其他如薄叔仙人去凡间同凡人结缘,目前正在人间潇洒。 易星仙人在天界没什么职务,隔三差五就申请下凡历劫,这都把未来三千年的劫历完了,前不久又申请下凡去了。 还有磐无仙君……” 说到磐无时,玉镯动了动,啧啧两声,传入顾生耳中。 顾生听尼尼叁这么说,已经有些失落,但想到只需要两位仙君通过,便也轻快。 尼尼叁接着说: “磐无仙君是这百年新添的仙君,是个来历不明的仙人,在封得仙君前,连天君似乎都不知道他这号人。 在上次的天界大会上还问他姓名来历。” 顾生听了,产生了一丝兴趣: “竟还有这种人物,查灵所也查不到吗?” 尼尼叁摇头: “查灵所是查人间活物灵的地方,若是凡人成仙者须得在命薄书上查,但两千年前,凡间由魔界来管,命薄书在魔界之主左护法身上。 所以那之前的记录天界查也不到,磐无仙君也无意透漏,只说是从上古时期便隐匿虚无之地。 总之…目前在天界的这几位仙人,玉横仙君你已经见过,仲浔仙人是个古怪的主…” 还没说完,从外面匆匆赶来一人,叫过尼尼叁,尼尼叁见那人是天君处来人,便正色跟了出去,一边低声回头对顾生说完: “青菀仙子,可以先去找她!” 顾生笑了,点点头,便把书册放了回去,绕过执勤的守卫悄悄出府。 到了青菀仙子处,才发觉这里竟是她初来天界时的地方,然后又想起来,青菀处确实是负责人间活物灵的机构,小白也是这里的人。 因说是纤机府来人,找青菀仙子核对一些事,通勤的仙人放她进去,通禀仙子。 顾生在厅内等,刚入府时便察觉这里的灵气很重,从外走进,越深入越感到舒畅,当时她只在偏殿呆了片刻,也没什么察觉,如今一想,这儿应是天界灵气最重的府邸了。 过了会儿,从门外走进一人,衣着青雅,三千乌丝上缠绕着一段素色锦带,发上的步摇碰撞,发出清脆声。 画黛弯蛾,荑手纤纤,世间再难寻此佳人。 绕是顾生在人间逾千年,也未见过如此绝然之姿,竟一时看呆了。 青菀见她如此反应,不禁轻笑,问她所来为何。 顾生才惊觉自己失态,忙说了自己的目的,继而诚恳地看着她。 青菀让顾生先坐: “是有这么个规矩。 我还记得上次也是一小孩来找我。” 顾生一直不喜欢别人将她当做“小孩儿”,她明明已经千岁,但仙子甚美,她也生不出不喜。 “但他是仙,你是灵。 才入仙界,太过贸然,对自己不好。” 顾生说: “虽是灵,但也向往将来能施展拳脚。 我虽自人间来,可人间又归天界治理,便也是仙界的子民,既都是子民,同仙人又有何区别呢。 况且我……” 顾生没再说下去。 青菀仙子突然站了起来,原来是外面来了一人,顾生恭敬站起,微低着头。 从门外听到他的声音。 “门人说青菀仙子正在见客,本不该入,但此事要紧……” 正说着,似乎是才看到顾生,玉横看了看她,青菀: “奥,这是纤机府当值的灵,来同我商量些事,已好了。” 顾生听她话里有逐客的意思,又见玉横来了,犹豫了要不要走,但想到这兴许是唯一见到青菀仙子的机会。 “仙子,如果您是觉得因为我是灵所以不可入学日新学堂,但其实,玉横仙君也觉得活物灵可以入学日新学堂呢。” 玉横见她提了自己,似乎在寻求帮助,轻咳了咳,看青菀探索的目光,便道: “几日前在日新学堂见这丫头,颇伶俐,便指了句,没想到这丫头颇认真,看起来倒有一腔热血。” 顾生突想起来一幕场景。 那时她几百岁,看起来是六七岁的样子,站在一十几岁的男孩面前信誓旦旦地宣言: “将来我若有能力,必然要惩恶扬善,不让天魔两界的战争波及到人间!” 石头却笑: “只怕你空有一腔热血,却连起码的能力都没有。” 顾生此时竟意外神游了。 前几日见到玉横仙君,回去后虽让她想到了她对石头说的话,“惩恶扬善”,但第二日便觉得只是巧合,今日又让她回想起那一幕,又仔细看他的眉眼,竟觉得玉横确实同石头很像。 若真的是,他为何不认识她。 他救了她,也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是颗被天魔大战无辜累及的葡萄树,知道她生在那里,长的何样,她在人间找了他千年,手上还戴着他的镯子。 而他却摇摇一变成了天界仙君,再见时眼里也无甚波澜,若他不是石头还好,若他是,也许他当真没有要记得她的意思,仿佛,她只不过是人间一颗葡萄树。 青菀仙子听了玉横的话,便知道他在为她做解释,解释这女孩的一腔热血是因他提点,却也没让她相助的意思。 若玉横多说句什么,便是强硬点希望她同意也行,她定也愿意承他的情,但他分毫没有此意。 想到玉横没让她相帮的意思,青菀仙子些微失色,又想到兴许是这件事对玉横来说无非小事,又放松些。 想了想,青菀决定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事非同小可,且你是从我这儿来的灵,我须得对你负责,这件事莫再提了。” 顾生见她态度强硬,此时倒宁愿青菀仙子拿什么来难住她,可她这么说,俱是为她着想的意思,顾生不好再说,只得匆匆罢了。 回了纤机府,顾生继续阅览文件,尼尼叁见她没精打采,不好打扰,又不忍心她一直这么丧,便想让她打打精神,悄悄附耳对她说。 “方才天君处来人,说了通灵阁失火那日的事。 我接下来说的,你不能外传啊。” 顾生顾不得失落,认真听他说。 “通灵阁侧殿失火那天,通灵阁遭窃,那日见门口守了那么多守卫,实际是通灵阁失窃后赶来的,遭遇大火,这事又不可声张,等火灭了才进内仔细搜查。” 顾生听了,想到通灵石的珍贵,也同他一起紧张起来。 “通灵石还在吗?” 尼尼叁神色轻松了些: “好在这里,通灵石没有被盗走,但是结界却被破了。 你那日刚好在通灵阁附近查探,若是瞧见了可疑人员,一定要上报,这事儿关系重大。 若是当真失窃了,追究起来,纤机府便是失职,你我都受牵连。 好在我们是失窃后因为失火赶去的,所以没有被追查,不然就得被关在苛刑司……” 尼尼叁说着,想到了苛刑司的刑法,颇感到后怕。 顾生却失神了。 那日在通灵阁外,碰到珂毓时,透过明灭的烛火,她似乎隐约看到远处的阴影里站了个人,背影修长,八尺有余。 当时还以为是通灵阁内的人,但尼尼叁这么一说,此刻一回想,她觉得那人兴许和通灵阁失窃有关。 既然非同小可,她确定改日找珂毓问问这事。 上古家族? 次日,顾生去玉横仙君府上递交纤机府的通卷,恰逢玉横仙君正在会客。 门人提醒了不许打扰,顾生正要回避,却听到熟悉的声音,玉横的客人,似乎是珂毓。 过了会儿,珂毓从内出来,脸上有几分不乐,见她在外,正了正色,顾生说。 “若得空,刚好我想问你些事,可在外等等吗?” 珂毓瞥她一眼: “纤机府这么闲的么,怎么连区区小灵也要找我问事情。” 又顾及到了什么,说了句“只等一刻钟”,便大步离开了。 顾生入内递交书册,玉横接过看着,让她在一旁坐,因想着珂毓只等一刻钟,顾生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陌玉只淡淡看着书卷,仿佛一切外事与他无关,顾生便意外地分出一丝思绪同他的气质样貌和石头做比。 除了这一张脸颇有些相似,其他的她觉不出什么来,过了千年,记忆都淡成一张白纸了。 临走时,一张轻薄的宣纸飘在她手上,末尾写着几个字。 “玉横,亲笔。” 顾生看了内容,才发觉这是玉横仙君写的上表书,同意她参加日新学堂的入学考试,此时连忙喜不自胜,笑着道谢。 “别高兴的太早,日新学堂的考试不一般。” 玉横提点,顾生道了谢,说自己会尽全力,便离开了。 看看时辰,已超了一刻钟,正想着珂毓定然离开了,却没想到在转角碰到了他,他正蹲在地上摆石子。 顾生知道他赶着上课,便直奔主题: “前几日通灵阁外面,你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珂毓站起来,抱着手臂: “问我这个做甚,你见过我?” 顾生想到当时答应他的,若再见了当做没见过,便压低了声音: “当日通灵阁失窃,我想你也许看到了什么,所以才来问问。” 珂毓白了一眼: “一块破石头至于这么紧张吗? 就好像谁都稀罕偷一样!” 顾生没想到他如此直言,不禁有些佩服,左右看了看,低声: “因纤机府负责天界大会,通灵石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你若是有什么线索……” 珂毓乌黑的眼睛动了动: “嗯…… 你这么一说…… 我好像还真……” 他停了,似乎在思考那天的事,顾生猜想他看到的和自己看到的也许是同一个人,便追问: “是不是你也看到了一个一个身高八尺,身形修长,就像…… 就像玉横仙君那样身材的人?” 珂毓突然笑了,然后愈发猖狂地笑,笑得捂住肚子,顾生也意识到自己描述的不太妥。 “嗯…… 确实是,我好像也看到了。 看你似乎很想进日新学堂,我便送你个人情喽。” 说完,顾生还没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珂毓指了指脚下石头拼成的棋盘。 “可以去问问仲浔仙人,那人虽不好说话,但好在想法清奇。 他喜欢下棋,百年前,我同他下了三天三夜,才勉强胜了,他为我写了上表书。 你若有这能力,便去试试。” 顾生看看他拼凑的棋盘,眼里露出一丝灼热。 玉镯很适时地打断她: “你确定你会下棋?” 顾生讪笑,说了出来: “可以学嘛。” 珂毓见她没头没尾地说出这么一句,面露疑惑: “你不会下棋?” 顾生想了想,其实也无需想,她的确不会。 “那你便自求多福。” 珂毓摊摊手,走了。 尼尼叁听她说青菀仙子没有同意,便一拍脑门。 “我怎么忘了,曾有灵入学日新学堂后遭了问责,被逐出天界,便是青菀仙子处偷学了纵灵术的灵。 不过仙子素来是很温和的……” 次日,顾生拿了一盘棋钻研,好容易弄懂了下棋的规则,纤机府又有了新的事要忙。 日新学堂近日有新的仙人入学,纵灵术考核被推迟到那人入学后,很多事情都要再次核对。 也不知是谁的来头这般大,竟可以为了她的入学而推迟日新学堂的考试。 尼尼叁透露了一点消息给她,据说是上古家族的人,同轩辕云黎有的一拼。 上古家族,说的是初有天界便有的仙人,据说他们的祖先曾去过虚空界,因此有所倚仗,在天界属于另类的存在,占据优厚的资源。 说到虚空界,尼尼叁说,目前最有争议的传言是:磐无仙君来自虚空界,因他说自己来自虚无之地,后便有人大胆揣测他是上古之神,问他也笑而不答。 顾生问: “上古家族,有天君的来头大么?” 尼尼叁忙纠正: “不可这么说,天君自然是最大的,九五之尊,天君那是给他们面子,才由上古的三大家族享受优厚待遇,子女适龄便可免试入学日新学堂……” “虽然这么说,但还不是忌惮么……” 顾生被派去迎接日新学堂的新人,尼尼叁说是让她亲自感受一下上古家族的灵气,直到见到那嚣张跋扈的大小姐,顾生才明白尼尼叁把这活儿推给她的因由。 “天界没人了么?怎么派一个区区小妖来迎接本小姐!” 天界入口,问天涯处,一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孩抱着手臂扬声道。 顾生好久没听到这称呼,妖是恶灵的一种,后来也做对灵的蔑称。 顾生心道: “怎么上古的家族,一个轩辕云黎,一个眼前的女子,都如此目中无人,毫无礼仪。” 清云碧察觉到她的视线滑过自己的佩玉,又觉得她眼里带着不屑,本就因自己没有仙法天资而自卑,此时顿时觉得委屈的很,便要发作,撸起袖子上前。 却被身后的随从小仙拉了一把。 “小姐,初来乍到,就动了仙界的人。 传出去,他人乱传倒也没什么,但是若是传到仙君那里,没得对您不喜……” 清云碧掂量她说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不值得因为一个小妖发作,便正了正神色,大步往前走去,路过顾生时,轻声传到她耳里: “本小姐记住你了。” 顾生赔笑,殷勤地跟在身后,心里却装着一副棋盘,玉镯见她这么专注,便道: “我有胜出的办法。” “如何胜出?” “去问尼尼叁求一副玉子棋盘,但须得是上古棋盘。” “为何?” “到了便知。” 顾生于是听它的,向尼尼叁讨要棋盘,尼尼叁说为她去纤机楼里找找。 命薄城 命薄城坐落在天界一隅,单独有一座浮城,宫殿与宫殿之间用云桥连着,位于最后面的宫殿里放着命薄书。 命薄书有成千上万本,里面记录每个人的出生和死亡,三界生灵的生死是不能被预测的,仙人将毛笔施法来记下人间生灵的一生。 命薄书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编号,如发现能力佼佼者,仙人会下凡提点,让他们早日顿悟,羽化成仙,魔界也会想办法拉他们到魔域。 放在堂正中有一个书桌,上面摆着一摞书,正中央有一只毛笔,沾上墨水,悬空自书,洋洋洒洒,每记录完一页,一旁的书童就按照时间分类,归纳成册,放在书架上。 原是薄叔仙人负责命薄城,但是因薄叔仙人下凡同凡人结缘,因此仲浔在此期间为他代理。 此时,仲浔正在会客厅里同玉横饮茶。 “若不是薄叔百年前赠予我天山红茶,我才不至于为他守了几年的命薄书。” 玉横已经听他叨念多次这事儿,薄叔在凡间呆了已经三百多年,算起来早该回天界。 想到什么,玉横轻笑: “据说薄叔同凡间山茶灵结缘,那灵已有了人形,两人怕还要再腻歪几百年。 你可有的守。” 仲浔长叹一声: “还好你帮我分担了些,不然我还得亲理人间皇宫子嗣。” 仲浔想到什么,便问: “听说,你为一小灵写了上表书?” 玉横执一杯,浅笑: “怎么?不是我的风格?” 仲浔也笑: “你做事向来有迹可循。 这次为人上表入学天界学堂,想来也是有什么理由,我想听听。” 想起来千年前那一幕,那姑娘站在自己面前说将来要维护天人安宁,莞尔: “也许真没什么理由,若有,兴许是觉得她同我相仿。” 仲浔: “你们可不同,你是天君的侄子,从小生长在天界,仙术耳濡目染,她是人间小灵,在人间生长,若不慎,还有入魔的风险。” 玉横摇摇头: “千年前我曾见过她,这女孩有仙缘。 让她入学,是想看看她能做多少。” 仲浔笑: “行,我走着瞧。 不过……前不久有个灵入学后,不是被贬入人间了么,如今似乎入了魔。 对人间灵来说,天界魔界诱惑颇多,怎知她有了能力也能从一而终呢。 若她来找,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玉横抿一口茶: “便看她能不能过你这关。” 仲浔起了兴致: “若不能,难不成你要亲授?” 玉横挑眉: “若不能,我自罚三杯。” 玉横对弟子的严苛在天界是出名的,千年来座下才五名弟子,其中有三个出师。 玉横青睐在通灵术和纵灵术方面极有天赋的仙人,小白便是从他这里出师,后来在青菀处任职,因通灵术强大,经常去人间出差,寻找合适的活物灵。 玉横负责人间玉灵的收集,因为玉石受到天地灵气滋养,好的玉灵的灵力是活物灵的上百倍,玉灵被当做活物灵的替代品。 过了几日,顾生来访,送过书册后请求见仲浔,仲浔早就吩咐过,若她来了,便迎进。 一直听说仲浔仙人风度翩翩,目若朗星,顾生得见,传闻不假,仲浔一身蓝色袍子,腰间戴着乌黑晶莹的玉,墨发倾泻耳后,不加拘束,只头顶束了一块松垮的锦带,随风飘散,一双丹凤眼带着抹探究的意味。 他的唇极艳,像是涂了女子的唇脂,眼角别一枚痣,妖娆奇异的美。 顾生扫了一眼便低下头去,仲浔意外她的个头比想像的小了许多,看起来才不过十七。 仲浔知道顾生来意,便开门见山地说: “同我下三局,你若胜一局,便算你赢。” 顾生松了口气: “好。” 两人对坐,门人拿了棋盘来摆好,棋子棋盘都是上好的香木做的,散发着清香。 开棋后,顾生认真思索,眉头拧在一起,才撑了半个时辰,第一局,输。 第二局,仲浔微蹙了眉,这局僵持了许久,三个时辰后,顾生败阵。 虽然顾生没有赢他,但仲浔已对她另眼相看了几分,这姑娘才十七岁的样子,便能在棋局上运筹帷幄,假以时日,赢了他也未可知。 两局结束后,顾生有些疲倦: “今日这棋不太顺手,改天再战,可否用我的棋。” 仲浔见她输了却找棋盘当做借口,失笑,只当她是面子薄,便让着: “行,改天你带了来,我可不会手软。” 顾生道了谢,看看手腕的镯子,没有凝结玉灵。 尼尼叁在纤机楼为她找到了几盘棋子,都是好玉做成,但玉灵却说不可,虽是好棋,不是上古棋盘,也不行。 玉镯的灵几日前离开,顾生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只说十日之内为她带来上古棋盘,一定能让她获胜。 顾生也觉得荒谬,今日被仲浔赢的毫无悬念,难道用好的棋盘便能赢么,所以她近日加班加点钻研棋局,加上记忆力强,因此勉强能和仲浔对上个把时辰。 她不知,玉横就在屏风后,顾生走后,仲浔揶揄。 “陌玉,看来这酒你是不得不喝了。” 陌玉想起顾生下棋时的神色,看似紧张,下棋却稳,输了也没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倒是坦坦然提出要求。 陌玉有些好奇,她会如何获胜。 有理想的灵 顾生走时,同仲浔仙君约定七天后再战,下完最后一局,算算日子,七天后玉灵应该回来了。 这几天她得空便通宵研读上古棋术,从纤机阁里抱出来一摞摞的书,尼尼叁说,日新学堂若不招她,当真是个大损失,这么好学的人可不多见。 可她自知还是下不过仲浔,眼看七日之期就要来到,不知怎的她同仲浔对弈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天界,路过日新学堂时还能听到他们讨论这件事。 尼尼叁说,八成是清云碧传的,因听说清云碧要带头去看他们两人下棋,连轩辕云黎也请求观战,这两人是日新学堂的风云人物,这下几乎所有日新学堂的学生都要去看。 仲浔因不喜欢自己府邸来人,便把地点改到了招摇楼的顶楼,位于素虞城的一家诺大的酒馆天台。 顾生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倒不是怕自己输了丢人,她知道仙君大都喜静,若仲浔因此不悦,作罢,她可没地儿哭诉。 还好仲浔没在意这事儿,还额外邀请了一些人来观战,给仙子仙君都发了请帖,其中甚至包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磐无仙君。 尼尼叁提起这事儿,一边大笑一边猜测: “仲浔仙人这么做,许是回应那些日新学堂的学生,仙君来看,给足你面子,就算输了,也能让那些带头的学生不乱来,搅了局。” 实际仲浔并没这么想,他只不过是因百年前下棋输给了磐无,此刻才巴巴地邀请磐无来看,好捞回面子,在邀请信里,他把顾生描绘成一个仙棋天才。 顾生一边和尼尼叁下棋,一边等着玉灵回来,眼看约定对弈的日子就在明天,它还是没回。 这几日,顾生尽量躲着日新学堂的活儿,因前两日去了次,被清云碧拦住嘲讽了一通。 没想到这丫头才入学几日便拉拢了两位仙子跟在自己身后,说左不说右。 倒也难怪,上古家族究竟是天君也忌惮几分的,如今惹了她,怕是以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尼尼叁也感觉颇自责,想着若当日不让顾生去迎接清云碧,应该也不会被她惦记上。 “要不我去求求青菀仙子,眼看……明天就要对弈了,这丢脸事小,你入学可怎么办,我可几百年没见过像你这样有理想的灵了。” 顾生盯着棋盘上的棋子: “尼尼叁,你说仙棋是谁做出来的,能做出这种东西也太厉害了……” 尼尼叁沉吟,顾生知道他这百年来阅览过无数纤机阁的书卷,最喜欢研究一些生僻的历史,因此遇上了问题就问他。 “嗯…… 我倒是了解过,却也并不知最早来源于人界,魔界还是仙界,有趣的是…… 黑白方争夺的棋子,就是这枚……棋盘上最大的棋子,和最小的棋子很像,像一块圆润的石头,但它上面刻了符咒。 可是没人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意思,仙人说是魔纹,魔界说是仙纹,时间一长,同上古时的符已经有很大不同,因此更是没人知晓。” 顾生摸索着棋子: “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见过。” 尼尼叁笑: “仙棋的规则同人间的象棋类似,自然会觉得熟悉。 如果会象棋的话也挺好入门的,只不过在获胜方式上大不同。 仙棋的双方不是为了扳倒对方的王,而是搭桥引路,将刻了符咒的棋子带回己方。 甚至在某些时候,双方为了不将符咒棋逼停,还要互相让步。 这规则很有趣,也不知是谁想出的。” 顾生笑,颇赞同。 第二天的比试很快到来,素虞城一大早地就迎来了客人,像是怕错过什么好戏,顾生刚通宵下棋,起的晚了,尼尼叁用仙术带着她狂奔。 素虞城里的建筑多是依照凡间来建的,有杂耍城,交易所,酒楼饭馆,还有典当铺,以及负责歌舞排练的乐司城。 招摇楼是素虞城里最大的酒楼,楼顶是平的,有许多凉亭,种有仙植,布置的错落有致,顾生赶到时,大部分日新学堂的“观众”也都到齐了。 仲浔仙君示意她坐,看她身上并未带什么棋盘: “不是说用你的棋么,怎么没带?” “啊,对,来的匆忙,我得回去取……” 顾生想着拖延一下时间,玉灵从来不说没把握的事,也许它到了,真会带来解决的办法。 旁边响起嗤笑,清云碧挖苦: “上战场不带兵器,这是想直接认输呗。” 顾生看去,日新学堂的人到的挺齐全,男生以轩辕云黎为首的几人,正在不远处的凉亭坐着闲谈,女生以清云碧为首,在裁判管旁边站着。 无论是轩辕云黎还是清云碧,似乎都同她有些小过节,怎知日新学堂两大势力竟都是什么上古家族,这头衔这么好使么。 正琢磨着,仲浔问: “再去取太麻烦了,便用我的棋盘。” 仲浔话音刚落,顾生腕间一热,镯子周围凝了一团灵,一声音萦绕耳边。 “棋盘我带来了,去后院,我交给你。” 顾生找了个理由去到后院,看着手里的镯子: 片刻,镯子周围凝了团光,越来越强,围绕着顾生面前旋转,然后又嗖的一声跑到她身后,接着,她的双眼被柔软的帕子覆上。 玉灵每次化为原型,都要遮了顾生的眼睛,不让她瞧见分毫。 每次她问,它都说自己的原型太丑,怕吓到她。 这玉灵声音偏中,喑哑妖娆,顾生不止一次好奇它的原型是男是女,却是一直都不得见。 顾生正想着,手上一重,一片清凉传来,低头看去,是一盘玉石做的棋, 待顾生回到棋桌前,仲浔紧盯着她手上的棋盘,失态地站起身来接过,拿出里面的棋子仔细瞧过,像是在求证什么,过了片刻才平息了些诧异。 珂毓正坐在树上看,因为地势高,所以也看到了顾生拿棋盘的过程,他此刻最好奇的是她手上的镯子。 玉也能滋养出灵,这他是知道的,却无人亲见过玉灵,可顾生手上的玉镯,分明有一团灵,且化为了人形…… 玉镯对顾生道: “这棋盘是上古的玉,驯服是有难度的,但毕竟是你的强项,好好感受它的玉灵,后面怎么做,你该猜到了……” 顾生惊,才知它去找玉棋盘,是为了让她通玉。 上古的棋盘比普通棋盘玉灵的灵性要高出很多,如果能相通,便相当于玉中有我,若到了玉中有我的境界,下一盘棋何难,毕竟整个棋局都在自己的世界里纵横。 仲浔扫了眼周围,青菀仙子也来了,玉横未到,磐无更是不见人影,说是不给他面子,可是人未到,“声”已至,想必是来了,正躲在某处呢。 这是天界新晋仙君 门人把棋子摆放好,仲浔抬抬下巴,示意顾生落子。 顾生拿起白色玉子,闭上眼睛感受玉的灵,脑海中渐渐形成了一个棋盘,交叉纵横,她落下一子,又拿起另外一个。 仲浔每落下一子,在她脑海里能形成无数个白棋落下后延伸的结果,玉灵为她选择最好的走法,她只管跟着脑海里的棋子走。 下了一刻钟时,仲浔微蹙了眉,看了看顾生。 七日前她断然不是这个水平,就算是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用七天就赶上一个人千年的成就? 仲浔不得不承认,顾生现在下棋的手法好似一个棋场老手,而他七天前和她过招的时候,她分明不过是个棋术上稍微有些天赋的新手丫头,同他现在更是风牛马不相及。 仲浔额头上渗出了汗,坐在远处凉亭悠闲聊天的几位见清云碧她们一言不发地盯着棋盘看,便也起了兴致,走近了瞧。 清云碧是不懂,只看仲浔冥思苦想,顾生泰然处之,便觉得似乎不好对付。 轩辕云黎对棋术也不通,轩辕家族一直不喜棋术之道,认为不如把时间用在学法术上,所以他只是勉强懂一些规则。 看两人下棋,在轩辕云黎身后的落花闲不住了,眼里迸发一簇光,有人知道他爱棋如命,便让他讲解局势。 落花咽了口唾沫,一双眼睛不离开棋子,为难地分了丝精力讲起来: “顾生用自己的仙棋把仲浔仙人的神棋和仙棋同时逼停了。” “什么是仙棋神棋?” 落花白了一眼问这个问题的人: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神是最大的棋,仙棋次之。 仔细来说,神棋的移动范围很有限,但是一旦到了符棋的周围,就可以扩充到最大移动,轻松带符棋回到自己的阵营。 如果丢掉神棋,几乎是必输的局面,如果丢掉仙棋,就没有棋子可以保护神棋,也是……” 落花把最后一个“输”字咽了回去,因他看到仲浔已巧妙化解了,他移动了一个小棋,将了顾生的仙棋,让顾生不能吃他的棋子,除非放弃自己的仙棋。 顾生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退后,将挟持了仲浔两个棋子的棋子挪开,要么吃了仲浔的神棋或仙棋,但是自己的仙棋不保。 落花继续讲解目前的局面: “如果顾生吃了仲浔的神棋,她的仙棋不保,仙棋的前期移动范围很广,如果没有了,很难赢,如果她吃了仲浔的仙棋,一仙换一仙,两败俱伤,得有的下。 我想顾生最好还是退一步,但是退一步,仲浔可能会借力反扑,所以……很难选。” 众人屏息看他们如何动作,连轩辕云黎也看懂了点,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顾生的手上。 和之前不同,这次玉灵也陷入了纠结。 顾生问她如何选择,玉灵根据输赢的概率建议顾生退一步。 顾生回忆,她和仲浔下了两次,第一次下时,仲浔故意将神棋和仙棋暴露出来,等她的仙棋可以将他的两个棋子时,他又拿小棋将她的仙棋。 她那时选择了后退,然后仲浔只移动了几步就为自己的神棋开出了一条路,直达符棋。 这次,顾生咬咬牙,将仲浔的仙棋吃掉,仲浔接着吃掉她的仙棋。 便是落花说的一仙换一仙。 仲浔挑了挑眉,没想到她还是选择了两败俱伤。 落花继续给大家解释目前的棋局,没有意识到不远处来了个人,倒是仲浔最早注意到: “陌玉,你来了。 这丫头可把我难住了。” 顾生被打断了思路,看了过去,见是玉横走来,便盈盈一笑。 玉横点点头,目光落在棋盘上,顿了顿,问仲浔: “这不是…… 这棋盘怎么在你这儿?” 仲浔摊摊手: “我也纳闷呢,不过这可不是我带来的,是这丫头带的,而且,怕我也没那个本事向他讨要来。” 这棋盘玉横再熟悉不过,因见过许多次,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玉横正要问顾生,远处传来一道轻笑: “仲浔,这么说就见外了。 别说是让你用,就算是……”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磐无将视线从顾生身上划过,也没遗漏她手腕上的三恩镯,淡淡笑了,接着说: “就算是用来同人对弈,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不远千里让人来取呢,我自带来就好了。” 仲浔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他并没叫人去取他的棋盘啊,但磐无既然这么说了,也许是他自己送来的,交给顾生拿来,因知道他一直垂涎他的玉棋。 观战的人群见来了个不认得的人,纷纷议论起来,清云碧看顾生出了风头,自己又看不懂棋局,想挖苦顾生却也找不到根据,便带着眉如和墨画趁机溜了。 此刻只有轩辕云黎和他的几个伙伴儿还在场,流水问: “落花,这人长的好像有点熟悉啊。” 落花自喻记忆力极强,此刻也对不上这张仙人的面孔。 还是轩辕云黎解了惑: “这是天界新晋仙君,磐无,因天界大会上见他施展了上古奇术,一直颇感兴趣,所以我还记得他。” 磐无,是轩辕云黎除了玉横仙君以外第一想拜师学艺的人,磐无的通灵术之强,纵然是天君估计也得甘拜下风。 但可惜他轩辕云黎最擅长的是纵灵术,通灵方面比之差了很多。 没想到一个棋局可以汇聚四位仙君,顾生这一局可受到了天界半边天的关注。 磐无仙君到了,顾生从他话隐约知道他是这玉棋的主人,因此好奇打量一番。 眉目如刀,硬朗冷峻,腰间没有佩玉,倒是手腕处缠了一串佛珠,坠下的珠子上刻画着符文,身材高大健壮,看起来是个颇有能耐的人。 顾生突然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同仲浔论输赢,似乎是玉横的出现让她不想再用这些“小技巧”,也似乎是因为玉棋的主人来了,她觉得用通灵这招赢了仲浔并不磊落。 “我倒看看,这丫头如何难住你。” 玉横一挥袖子,坐在两人中间的石凳上,顾生吓了一跳,手里的棋子落了,被磐无眼疾手快地接住,宝贝地说: “还好……” 仲浔见他这个样子,不禁轻笑: “死物而已,竟这般仔细。” 听仲浔说玉棋是死物,顾生本想为它辩白两句,又想到常人不通玉,大抵也不知道玉有灵有魂,甚至比之所有生灵都更强大,便没说什么,默默移动棋子。 我就是那个人 两人又胶着了一刻钟,棋势才渐渐明朗起来,因前期占据了极大的优势,顾生正处上风。 见几位仙君都来了,落花怕出声扰了仙君兴致,便没再解说,轩辕云黎一半目光都落在磐无身上,思绪飘远了。 同仙界其他人一样,他对磐无仙君的来历也甚是好奇,问过祖上,都没听说过这位仙君,更不知虚无之地在何处,好似凭空冒出来的。 此时,顾生已经在棋局上杀出一条路,得了周围观者的连声夸赞。 仲浔显得有些沮丧,因他亲邀了众仙君来看,本想一展英姿,却没想到会输,此刻也轻松不起来。 顾生知道,如今自己能占优势,都是前期通灵的功劳。 只要她再谨慎点,就一定不会被仲浔翻盘,这样,她就可以完胜,仲浔就会为她写上表书,她就可以获得入学的资格了! 可…… 为了得到学堂的入学资格,借用异能来赢得比赛,似乎太不磊落了……仲浔自会以为自己是输给了一个才学棋半月的新手,而她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若将来有人知道她通玉灵的能力,又怎么想不到今日赢棋的猫腻…… 想着这些,她分了神,落错了棋子,仲浔借势吃了她的仙棋,彻底逆转了颓势。 顾生却似松了口气,咬咬牙,放倒了自己的神棋。 “我输了。” 仲浔笑,夸赞: “已经很不错了。” 顾生站起来: “愿赌服输。” 见两人下完了棋,磐无把棋子宝贝地收了起来,便要离开,却被人拦住,一看,是一个学生模样的人。 轩辕云黎好似才意识到自己拦下了仙君,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道: “我…… 我是轩辕云黎,久仰您的大名……” 磐无挠挠头发: “唔……没想到我才来天界数次,竟有人记住我的名字了。” 众人汗。 在座何人不知他的大名,只不过不认得本人罢了。 磐无沉吟: “轩辕云黎……是轩辕家族的,我还同你太上祖下过棋,倒算是有些缘分。” 磐无见眼前这伙子像是见了偶像般不知所措,为了免他尴尬,便伸手抱了抱他,然后背过手大步走了。 轩辕云黎这下更紧张了,脸红扑扑的,顾生也瞧着好玩。 没想这轩辕云黎是个欺软怕硬的角儿,之前对她还一脸为我最大的样子,如今碰到了仙君,倒恨不得顶礼膜拜了。 落花对流水道: “轩辕云黎在天界仰慕的人,除了玉横仙君,就是磐无了。 谁能想到磐无仙君竟能出席,先前天君问他住在哪里,他都不说,看来还是仲浔仙君面子大,能请动他。” 仲浔见磐无走时还抱了抱轩辕云黎,此时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安慰一下落败的顾生,但一抬头,顾生已经走远了,仲浔拔腿追了上去。 玉横刚想说,天君托我来找你议事,便只见仲浔衣角翩飞,消失在入口。 落花流水拿着轩辕云黎打趣,说他得了磐无仙君一抱,整张脸都红了,轩辕云黎白了两人一眼,绷着脸离去。 落花: “都怪你,提什么脸红。” 流水: “不是,你还赖我,还不是你笑得太大声。” 对视一眼,两人又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决定将来一定要拿这件事作为筹码要挟他。 仲浔追上了顾生,伸出手,想同她握个手。 顾生指了指自己,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刚把手抬起来,就被仲浔一把握住。 仲浔正要安慰她两句,话还未出,就被人一把揪起来: “天君找你议事。” 仲浔抱怨: “那你好好说就是,拉我做什么,我还有话同人讲。” 玉横扫了眼两人紧紧握住的手,眼中暗光微动。 顾生早想挣脱,但是仲浔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抓着她的手不放,直到玉横示意,仲浔才意识到,连忙松了,退后两步: “啊,抱歉,我是想说,你其实差点就赢了,如果不是分了心,就差一点点,所以不要……” 沮丧两字还没说,顾生笑道: “何来此言,是我输了,也愿赌服输,仙君不必安慰我,将来若有机会再战。” 仲浔对玉横: “先等我会儿,我还有事要说。” 玉横侧过头,大步走了。 仲浔好奇问她: “你是怎么做到,短短七天就……” 顾生回忆: “就是…多下了些功夫,看了几本上古的棋谱。” “怎么可能…… 如果是看那些东西就会了,那我早就无人能及了,我看的可不比你少。” 仲浔接着猜测: “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拜师学了?师从于谁啊?可否引荐?” 顾生想,他这么认为也难怪,靠自学怎么可能七天就能达到逾千年的水平,此刻也不想再扯谎,便半开玩笑地说: “并未拜师。 若你信的话,其实是……棋盘告诉我的!” 仲浔愣了: “你倒不如说是你的头发丝告诉你的。” 顾生摊手: “你看,说了你也不信,其实我能和玉棋沟通。” 仲浔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问: “我确听说有人能通玉,逾千万年才出一人,该不会……你刚好就是那人?” 仲浔正说着,顾生刚想说,是的,我就是那个人,但仲浔先否认了: “嗐,怎么可能。 自古通玉者皆是撼动三界的存在,法术强极,可你呢? 仙术法术半点不会……还佩着白玉,连我都不如。 唉!不可能不可能。” 顾生心说,其实你不用贬低我连带着贬低你的,能“如”你仲浔仙君已经是极难了。 顾生讪笑,没太在意他的话: “所以说,今日不过是凑巧罢了,后面不也显出颓势了么。” 顾生离开后,仲浔向天君殿赶去,路上碰到了玉横,向他说起这事儿。 “我方才问顾生如何进步飞速,她竟说是棋盘告诉她的。” “所以呢?” 仲浔见玉横没明白,解释道: “她说她能通玉,可自古通玉灵者千万年才有一人。 对了… 你不是也在找通玉灵的人么?” 玉横停下脚步: “你是说,顾生通玉?” 仲浔想说顾生否认了,但是难得见玉横认真,便夸张道: “可不是嘛,说的神乎其神的,还描述了自己是如何驯服上古棋盘的玉灵,为她所用…… 不过你也知道,自古通玉者虽有凡人,但都是天赋异禀,甚至有能以一人之力对抗三界者,若她是,那未免混的太惨了……” 玉横每过一段时间便下凡去找有可能通玉的人,但千年来皆无果。 通玉者可以挖掘玉灵潜藏的强大灵力,这样就能用玉灵代替人间活物灵,阻止天魔两界对人间活物灵的侵夺。 玉灵的浅表灵力不如活物灵,但若能开发,便是活物灵的千万倍,通玉者就是开发玉灵的媒介。 仲浔没想到,自己这么随口一诌,过了嘴瘾,玉横倒是放在心上了。 拜入臣下门内 “什么?输了啊?” 尼尼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顾生垂着头: “是啊……看来没希望了” 想到顾生为这件事准备这么久,尼尼叁颇难过: “怎么能放弃呢,不是磐无仙君来了吗? 要不,去求求他?” 顾生也有此意,便悄悄问玉灵是如何取到了磐无的棋盘,若两人有交集,或可一试。 三恩: “我已同磐无说过这事。 这事……很复杂,其实天君没有给磐无实权,大概是因为磐无根子浅,不受信任。” “那他也不能写上表书吗?” “须得是在天界呆上千年的仙君才有那个资格,你先前看的是磐无做仙君之前的规则,天界有了磐无仙君后,许多权利都不对他开放。” “既然这么受冷落,何必求仙君一职呢。” 顾生嘟囔。 三恩解释: “是天君自己封的,想来是为了留住磐无,也可以试探他是否是魔界的人。 磐无不是魔界的人,虽无意受封,但也接了,应有他的理由。” 顾生疑惑: “这世间还有人不属于三界么?” 想着,又摇摇头,许是天界隐仙呢,若曾是无名小仙,天界无人知晓,也是正常。 天君殿。 青菀仙子早到,玉横和仲浔一同来,见磐无仙君竟也在,便打了招呼。 仲浔才意识到,原来磐无此来是受了仙君之命,不是特地来看他下棋,不过仙君可从未让磐无参与会议,看来兴许是打算培养他了。 过了会儿,天君到了,命人退下,轻咳了声,见众人行礼,便挥挥手: “免了。 坐。” 天君先坐了正中的椅,其他几人挨着坐下。 天君先同磐无说了些寒暄的客套话,然后对众卿道出目的: “你们想必也有听闻。 不日前,通灵阁遭窃,还好玉横及时赶到,守住了通灵石。 慎刑司对那日可疑的人严加审查,却一无所获。 众卿可有见解?” 仲浔最早开口: “玉横既然赶到了,问他不就行了。” 说完看向玉横,抬抬下巴,玉横回: “我已协助苛刑司调查此事,因进入通灵阁须得是特殊的佩玉,所以查出那人盗取了巡逻侍卫的衣物和佩玉。 其他的…还无果。” 天君接着问: “玉横,依你看,那人会是谁。” 察觉到天君带着探查的视线,玉横面色平静: “自然是对通灵石起意的人。” 天君淡淡笑: “说的不错,可通灵石之名世人皆知,见石起意,人人皆有可能。 你这么答,实际等同于没说。” 青菀回道: “昨日小白从凡间回来,途径凡魔交界,探查到了异常。 魔界似乎……有异动。” 天君捋一捋长须: “前不久魔界之主沽尤沉寂,让左护法冢鎏暂理魔域。 冢鎏素来以好战出名,这一当权,怕是要不安生。” 说完又看向陌玉: “玉横,我让你去找的人,可有着落了?” 玉横知道天君吩咐,想到仲浔说的,便道: “目前倒是有个人选,正在天界。” 天君: “好,此事务必要快。” 磐无突然发问: “天君在找的,可是通玉之人?” 天君见他难得发言,便正色: “正是,卿有何高见?” 磐无想了想: “百年前……我在凡间游历,碰到了一人,倒像是通玉之人。” 玉横: “可记得什么特征?” 磐无有些纠结: “因过了百年,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在一处世外桃源碰到的,是个活物灵……” 仲浔见他这么说,忙问: “活物灵也可能通玉吗? 不过你怎么确信是通玉呢?” 磐无面色犹疑: “我不通玉,所以不能确信。 当时只见那姑娘看着自己手里的玉环自言自语,问她为何,她说在同玉环说话,因想到兴许是通玉者,才记了下来。” “姑娘? 是个姑娘? 还是活物灵? 这……” 仲浔大惊,若果真如磐无所说,活物灵也可能通玉,那为什么不可能是顾生那丫头呢? 也许她真的是用通玉才差点赢了他,不然怎么解释她突飞猛进的棋艺呢? 想到这儿,仲浔一拍脑门: “对,对…… 很可能是这样,那个通玉的人,很可能是顾生!” 天君见他如此说,便问他知道些什么,他便将近日的事道来。 却无人见,磐无眼光微转,嘴角擒着一抹笑。 天君颇重视,便问了顾生来历,听说她日前正在绞尽脑汁入学日新学堂,便挥挥手: “若真是通玉者,天界定然要重点栽培,别说是日新学堂,就算是拜师,也当的。” 听这话,仲浔眼睛一亮,想到自己日下正缺一个可以帮忙代理命薄城事务的徒弟,便踊跃道: “天君,我有好主意!” 磐无也追道: “不如干脆让那丫头拜师,也能收为天界所用。” 仲浔举手: “我我…… 天君,我目前正招弟子呢。 我也没什么要求,很乐意贡献这份精力!” 天界无人不知,仲浔徒弟的资质是最注水的,他招弟子没什么想法,两个字说是随缘,四个字说是:帮他打杂。 纵然如此,想入其门下者也“不少”,每百年就有一两个左右,出师后可凭借仙君徒弟的资历去别处讨职,也不枉为他打杂百年。 因为门槛太低,他的收徒名额被限制为五人,目前是满的,但想到也许天君可让他破例再收个活物灵,仲浔自然十分专注争取这个机会。 天君本想说,且等确定再说此事,但想到时不等人,便也急切了些,挥挥手便要通过仲浔的提议。 “臣附议。” 仲浔看玉横发话,便给他递眼神,哀求他不要干扰自己收徒,玉横无视他的求助,淡淡道: “日前还不确定顾生是否通玉,有待观察。 且…… 臣负责玉灵收集,便是拜师,也该拜入臣下门内。” 听他一说,仲浔眼睛瞪的老大,难以理解: “陌玉,你这不是同我抢吗?” 陌玉挑眉,似乎对自己同朋友抢弟子的行为没觉得什么不妥。 青菀也惊,这还是第一次见玉横主动提出收徒,且对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活物灵,便脱口而出: “她不过是一个活物灵,有什么资格?” 仲浔噗嗤一笑: “说什么呢,青菀仙子你不也是活物灵,不也照样成了仙,当上了天界仙君么?” 青菀被噎。 千年前,她是菀灵,因纵灵术上有造诣,拜入玉横门下,后刻苦用功,才羽化成仙,修习仙术,又成了仙君。 千年来,无人把她当做灵看待,都尊称她一声青菀仙子,可她如今成就,从区区菀灵到天界仙君,确是实例。 天君道: “我老了,竟糊涂了,忘记这事儿早交给陌玉了。 仲浔仙卿,这顾生便让给陌玉,我自命人为你物色资历更好些的。” 见天君答应了玉横,仲浔颇不甘愿,但想到关于玉灵这些事确实归玉横管,且天君也答应为他再招个弟子,总归得了便宜,便没再争。 好像都变了味 天君殿 仙卿议会结束,天君留了玉横仙君,其他仙君一同离开。 刚出天君殿,仲浔迫不及待道: “我今儿还说这顾生怎会是通玉之人,没想到磐无你也站顾生,啧啧,这小灵走了大运……” 磐无摆摆手: “仲浔仙君,这话就不对了,我可没说是谁,不过是你自己猜的,若对不上,也别怪我。” 青菀一个人走的飞快,仲浔用肩膀碰碰磐无: “青菀仙子方才失态,你觉得是为何啊? 我可从未见过她那么认真。” 磐无无心他的八卦,往旁边退了一步: “想知道,自己去问便是。” 仲浔撇撇嘴: “我和她又不熟。” 青菀独自走的飞快,却突然停了下来,磐无往她身前看去,见是被一小不点拦住了,打量两眼,问: “那男孩儿是谁?” 仲浔看去,见是珂毓: “他啊,天君来客,叫珂毓。” 磐无眯着眼睛,轻笑: “不觉得这男孩儿同玉横仙君颇像么?” 仲浔摇摇头,又点点头: “确有传闻,说珂毓兴许是天君的儿子,因享太子待遇。 也有人说是天君远房亲戚的儿子,但…站不住脚啊。 珂毓入学日新学堂时,天君和玉横仙君可都不同意,而且玉横和珂毓,比起亲人,倒更像仇人。 不过你这一提,我也觉得,珂毓确实同陌玉有点像呢。 兴许果真是天君遗孤,那可…… 啊,呸呸呸,不可非议。” 磐无扫他一眼。 嘴上说着不可非议,说起来却很顺口,怕是认真搜集了宫里的奇闻八卦,还为其传播大大贡献了一份力。 仲浔想同珂毓打个招呼,他却飞快遛了。 感觉被一个小不点忽视了,仲浔颇恼,挥挥袖子,也大步走了。 通灵阁。 天君按下墙上机关,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只锦盒,玉横知道这是放置通灵石的盒子,天君示意让他打开盒子。 玉横拿起,这一掂量,心里便有些数了。: 通灵石不在盒子里。 天君: “如你所见,通灵石不在通灵阁。” 玉横回忆那晚,自己赶到时,分明仔细检查过盒子,当时通灵石还在。 想起通灵石的珍贵,玉横拱手道: “通灵石失窃,臣定竭力追回。” 天君: “是要追回,可……通灵石并不是失窃了。” 玉横不知他的意思。 天君问: “你知道为何把通灵石供在这里么?” 玉横想了想: “为了震慑魔界。” 天君点头: “千年前天魔大战,天界本处劣势,但我借用通灵石,号令玉灵,借用玉灵强大的灵力,逆转了局势,天界大胜,魔界交出了人间的统治权。 后来,通灵石便成为天界至宝,被供奉在通灵阁,魔界一直不敢再有行动。” 天君踱步,回想: “你那时才十几岁,天魔大战时,你被重伤,落入凡间,通灵石也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那后来的……” 天君点头: “是,后来通灵阁里供奉的通灵石,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石罢了。 魔界还以为通灵石在天界,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被这假石头唬住了。 每年的请石仪式,也是为了让魔界知道,我天界一日有通灵石,他便一日不能进攻。” 天君: “我已派人秘密查探人间玉灵千年,至今没有找到,本想继续找下去,但近日通灵阁失窃,魔界异动。 我怀疑,魔界已知道通灵阁的秘密。” 玉横回想,千年前的天魔大战,他受重伤,一玉石为他做了结界,让他不至于魂飞魄散。 醒来时,身上多了块玉佩,但他不知那是什么,救十五时,那玉佩还派上了用场,护住了十五的灵,当时也觉得奇怪。 如今一想,兴许那块玉便是通灵石。 可已过了千年,他也不知那玉现在何处。 天君: “若不早日找回通灵石,魔界怕是要再次为祸人间。” 玉横颔首: “臣务必找回通灵石。 千年来,臣收集玉灵无数,就算魔界来战,没有通灵石,我天界依然可处胜势,不惧魔界来侵。” 天君赞: “不错,我天界多了你一员,能抵万马千军,当不怕战。 不过通灵石若落入魔界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要尽快找回。” 纤机府。 顾生正统计青菀所的活物灵,问尼尼叁: “为何许多活物灵皆没有名字,这些灵被派去哪里了?” 尼尼叁正抱着一摞书卷,闻言探了头: “你不知道活物幼灵的用处么?” 顾生摇摇头: “不知道啊。 不都是灵么。” 尼尼叁把书卷放在地上,荡起一层薄灰。 “嗯……活物产生灵是由于吸收了天地精华所成,大约百年可以形成实体,百年之前就是幼灵。 就像……一个婴儿,没有出生的婴儿。 仙人纵法,只用自己的灵是不够的,许多法术都需要消耗额外的灵,所以仙人都会用到灵盘。 灵盘汇聚了收集的活物灵,这些灵呢,就是没形成实体的婴儿灵,用来供给施展法术需要消耗的灵。” 顾生怔了: “这么说,也太残忍了,还没形成实体便被……” 尼尼叁摊摊手: “素来如此啊,微弱的灵被用来施法,有实体的灵可以在天界打杂。 所以天魔两界才为了人间的统治权争得头破血流,你以为天界是为了维护人间和平么? 其实不过是为了多多地采取灵源罢了,有了灵源,天界才能照常运行,仙人们安居乐业。” 听尼尼叁所说,顾生懵了。 她一直以为,天界是为了维护人间安宁,所以同魔界宣战,统领人间,在天界征用她们这些活物灵来做事时,她也觉得无尽荣光,可现在,好像都变了味儿,酸酸臭臭的。 尼尼叁: “不过天界已经尽可能少地征用活物灵了,不像魔界统领时,搅的人间天翻地覆,他们连人类灵也用。” “难道就没有代替活物灵的办法吗?” 尼尼叁轻笑: “天界确实在寻找代替活物灵的东西。 据我所知,玉横仙君负责的就是这事,挖掘玉灵代替活物灵。 但玉灵浅层灵力很少的,纵然玉横仙君纵灵术极强,也只能发挥玉灵千百之一的灵力,相当于活物灵的十之一。 更别说普通仙人了。 玉横仙君一直在找通灵术和纵灵术强极的人,可……无人能出其右。 想用玉灵来代替活物灵,可有的磨。” 顾生轻叹: “我原以为天界是守卫人间的存在。 我以为我来了,也能学法术,守卫人间生灵。 可没想到,法术学不到,天界也不守卫人间,甚至还如魔界一般侵夺人间生灵,和我想的完全相反…… 唉…… 我还是快快找到恩人,把东西还给他,就回琉璃镇,找小六好了。” 听她说要走,玉镯颇赞同地发了光,然后想起什么,问: “你要还什么。” 顾生: “你啊,跟了我千年,都忘记原主人了么。” 三恩默。 陌玉不得不从 日新学堂。 门外的通告栏上新贴了纵灵术考核的时间,轩辕云黎看到名单里有清云碧的名字,嗤笑: “一个配白玉的丫头,也敢来参加纵灵术比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清云碧回道: “仗着自己在日新学堂多读了几十年的书,了不起啊?” 众人都知,轩辕云黎是日新学堂呆的最久的弟子,为了在纵灵术上有更深的造诣,能够拜入玉横仙君门下,比同届的学子多呆了几十年。 这也是他的伤疤,没有人敢提起,此刻被清云碧揭露,不禁骂道: “你能这么嚣张,是仗着自己什么也不会? 我看你根本连个灵都不如?” 清云碧见她说自己不如灵,又想到顾生迎接她那日,身上也戴着白玉,不禁气急: “你敢把我同那丫头相提并论?我和她是能比的吗?” “怎么不能比了?” “轩辕云黎,你就是仗着轩辕家在魔界也有根基?” 轩辕云黎听出她在讽刺自己家族有后生入魔,这件事是轩辕家的耻辱,也是他的伤疤,同班的学生都不敢在他面前说起。 “作为清云家族的独生女,却半点灵性也无,没觉得给家族蒙羞了么?” 轩辕云黎身边的落花揶揄,视线若有若无地露出丝鄙夷。 清云碧旁边的眉如虽平时和落花有“来往”,但此刻也义无反顾地护主了: “真当自己能拜入玉横仙君门下呢? 人家都不屑瞅你一眼。” 双方骂着骂着就打了起来,有人赶忙去禀报夫子。 珂毓从树上跳下来,扬声: “啧啧,顾生都已经被玉横仙君内定为徒了,你们还在窝里斗呢,真蠢!” 说完便扬长而去,众人又扭打了一会儿,才一同松了手,大呼: “顾生是谁!??” 又一同想了起来: “啊,顾生!” 此时夫子也赶到了,提着教鞭冲着落花和流水翘起来的屁股和脚重重敲了三下: “松开!松开!” 几位闹事的学生低着头散开,静听夫子批评。 过了会儿,有人发问: “听说顾生被内定了,夫子,是真的吗?” 夫子: “什么真的假的,你们还关心别人的事儿呢? 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打架,丢不丢人!” 那人噤了声,没一会儿又问: “夫子,您总教导我们要用功,要刻苦。 但明摆着,刻苦,用功,也没用啊。” 夫子一听他这么说,便问他: “何出此言?” 落花把举起的手放下来,夫子挥起教鞭,大斥: “举起来说!” 落花连忙举起手: “方才听说,同仲浔仙人下棋输了的那个活物灵,被内定为玉横仙君的徒弟了。” 夫子陷入沉思,似乎在想顾生是什么人,也似乎在想有没有这件事。 流水接着说: “是啊,夫子,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也太不公平了。 据我所知,轩辕云黎同学为了拜入玉横仙君门下,已经准备了几百年,纵灵术考试也参加了一百多次,至今还没能拜入,可能今年也没希望,而且……” 轩辕云黎瞪他一眼。 流水咽了口唾沫: “我是说,一个仙术和灵力皆不如我们的灵,能够走后门拜入玉横门下,也太让我们这些日新学堂努力奋斗的学子寒心了。” 见夫子拧眉,清云碧也接着: “夫子,我们不服啊! 我见过那顾生,分明戴着白玉,连纵灵术是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她这样的灵都能拜入仙君门下,那也太无视我们,无视日新学堂了。” 夫子一听“无视日新学堂”,立马缓了过来,正色道: “你们先别急,兴许是谣传呢,玉横仙君素来严苛,怎么可能收个白丁做弟子。” 眉如道: “这是珂毓说的,他不是会拿这种事说玩笑的人。” 夫子想了想: “这样,你们先回去,我得问问玉横仙君……” 恰时,门外传来声音: “夫子要问什么,大家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 只见玉横仙君大步走来,嘴角带着抹目空一切的笑,三千墨发随风,衣袍纤尘不染,一双眸子能看到人心里去,却让人看不出喜怒。 落花流水本有一肚子话要说,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玉横气势颇强,平日便没几人敢同他对视,更别说当场质问,几人只能纷纷给夫子递眼神。 夫子让众人放下手臂,一同拱手行礼: “不知仙君驾到,失礼。” 玉横淡淡道: “无事,我来的巧,倒也听听如何不公平。” 夫子: “奥……方才正听他们倾诉,说您内定了弟子,纵灵术考核形同虚设云云。” 玉横轻笑: “纵灵术考核是为天界选拔纵灵术优异人才,玉横只是顺便来挖走可塑之才。 所以,纵灵术考核同玉横收徒并无直接联系。 且,让顾生拜入我门下,是天君的意思,陌玉也不得不从。” 三两句话,既点名轩辕云黎非“可塑之才”,又搬出天君来挡,让夫子也无言以对,他再说什么,便是质疑天君草率。 轩辕云黎不服: “就算如此,让一个无名小灵拜入仙君门下,获得比我们更好的资源,这不公平。 我们要求公平合理,他顾生至少也要让我们心服口服。” 陌玉点点头: “如何才能心服?” 清云碧道: “要和我们一样参加考试!” 其他人附和道: “对,这样才公平!” 陌玉看向夫子: “堂主,你看?” 夫子也颇赞成,为难道: “本不该质疑仙君所选,可这些孩子好胜心强,不肯认输,总归也是年轻。 若仙君愿意,便让他们比试比试?” 陌玉: “若想让顾生参加考试,还得她本人同意。 去,把顾生叫来。” 夫子挥挥手: “给仙君看茶。” 夫子同玉横进屋里坐着,其他人一蜂窝进来。 顾生听说日新学堂急唤,以为是考试的事,直奔门外,尼尼叁见来人是玉横仙君门人,唤她: “你就穿这身去啊?” 顾生低头看看自己的素衣,因刚搬了落满尘土的书卷,所以上面脏兮兮的,但又想回去换身衣服太麻烦,学堂应该也是让她去拿一些书册回来,省的再弄脏,便挥挥手溜了。 我不会让你失望 门人领她进门,顾生见里面密密麻麻站满了学生,最前面坐着玉横仙君,浅饮着茶,见她进来,眼里露出抹浅笑,打量着她。 乍一瞬间,顾生还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事,被带来“会审”。 见她穿一身素色麻衣,上面还挂了灰,一些认得不认得的学生已经低头窃笑,再看她时目光带着丝优越。 顾生自然尴尬,若知道是仙君传唤,还有这么多人,她不如磨蹭会儿,好过突然被这么些人用各色却统一不友好的眼神盯着她看。 玉横挥挥手: “坐,有件事同你商议。” 顾生进来,摆摆手: “我就不坐了,有什么事您说就是。” 见陌玉要说,顾生连忙: “不不,先等会儿。 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夫子笑: “自然是好事。” 陌玉: “哦,不算好事。” 顾生被两人的回答搞得一头雾水,玉横接着说: “是这样的,天君把你许给我做徒弟。” 顾生惊,她差点听成他说的是: 天君把你许给我做妻子。 待反应过来,顾生本想说,我考虑一下,谁知门外传来一声高调的大喊: “说什么天君许给你的,分明是同我抢来的!” 顾生汗…… 这两人是把她当做物件了么? 仲浔仙人像从前一样站在云端眺望,见玉横来了日新学堂,顾生紧接着来了,便知道有趣事要发生,忙不迭地赶过来凑热闹。 看见顾生一身脏兮兮的,仲浔捏着鼻子抱怨: “顾生,纤机府短你衣服穿了吗?” 接着灵机一现: “不如来我薄书城做事? 待遇一定不比纤机府差! 好吃好喝包你满意!” 顾生撇撇嘴,玉横轻笑: “仲浔,你怎么来了。” 仲浔一挥袍子坐下: “还不是来凑个热闹,怎么,某些人把人徒弟抢了,还不许说喽?” 陌玉淡淡: “怎我收个徒,不止日新学堂的人找我要个理由,连你也要插一脚?” 仲浔怔了片刻,好似这才看到周围站了一圈学生,又听到几声低语,便大笑: “是吗! 那我没白来! 我也和他们一样想法! 给个理由!” 顾生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对他们的谈话提不起什么兴趣。 陌玉道: “理由么…… 你收徒可有理由?” 仲浔瘪了: “我那是…… 我…… 我乐意!” 陌玉: “若我说,我也乐意呢。” 仲浔傻眼: “玉横,我是不是其实一直都不认识你啊。 唉……我得好好消化一下这两天的暴击。” 顾生难得动了动耳朵,耳根蹿红,咬牙: “你们问我了吗?” 仲浔才意识到这点,代表玉横问她,众人也屏息。 顾生清脆利落: “我不愿意!” 说完这话,顾生拔腿就走,仲浔傻了,夫子也傻了,周围的一圈学生都傻了。 待走到门口,众人议论声起,有人说她不识时务,有人说她假清高,只有轩辕云黎觉得丢人一言没发,只嗤笑。 这些话钻进顾生耳里,她的步子慢了下来。 到了门口,顾生转身,难得抬起了头,紧握着手,像是鼓起了勇气: “玉横仙君,刚来到天界我真的很开心,尾巴爷爷说我是琉璃镇的荣光。 来了这儿,我们被指派做活儿,做的是仙人不愿做的活儿,我也觉得没什么。 可你们,一边采夺着人间生灵,用来施法,玩乐,维持天界的运行,一用学会的法术继续采集生灵,施法,玩乐。 你们天界一直以解救苍生为口号,感动了我们这些凡间生灵,前仆后继来这儿,婴儿灵被用作法术供给,成年灵被指派做活儿,谁都可以唾弃我们,我们做了那么多,还被人像物件一样对待。 日新学堂我拼了命想进,也进不去,你们这些人享受着优厚的资源,口口声声说要公平,可是你们公平吗? 如果要我一个不拜师的理由,仙君大人在上,这些就是理由。” 说完大步离去。 仲浔悄悄竖起手指: “赞! 说出了我不敢说的话!” 正要看玉横做何表态,谁知身边已经空了。 堂外,顾生正“去也匆匆”,奈何没门人带,不知那个是门,只管往前走,身后传来玉横声音: “走错方向了。” 顾生心情大起,此刻被自己蠢到,突然哭了出来,捂着脸立正。 玉横无奈,揉揉眉头,大步上前: “十五,你说过…要锄强扶弱的,不是么?” 顾生抹着眼泪,间断道: “什劳子天界,老娘不要呆了。 在人间做颗葡萄树,混吃等死也好过在一个时刻残害同胞的地方呆着。” 听她如此描述,玉横顺着她的话道: “是,天界让你失望了。 可,我不会让你失望。 我一直在找寻代替活物灵的办法。” 说着将她扶正,蹲下身,用帕子为她擦去眼泪,噗嗤一笑: “脏不脏,小六看到要咯咯笑你的。” “才不会,过了千年了,小六已经长大了。” 见顾生破涕为笑,陌玉松了口气,瞪大眼睛抿着唇,像哄孩子似的蹩脚,顾生又笑: “石头,我找了你千年,就想对你说句谢谢。 你走的太匆忙了。 还没告诉我姓名,我就只知道我给你起的名,太傻了,用这个名字,也查不到在哪儿。” “陌玉,陌生的陌,玉石的玉。 你呢?十五。” 顾生回答的清脆: “顾生,顾家生的葡萄。” 陌玉笑: “不,是顾盼生姿。” 见顾生回过神,陌玉摸摸她的头: “让你拜入我门下,是我的主意。 顾生,在玉灵这事上,天界确实做的不好,我最初也反对,天君让我去挖掘玉的灵来代替活物灵。 所以这千年来,我一直在人间搜集玉灵。” 顾生抬头: “那为什么还用活物灵?” 仲浔刚在堂内了解了事情原委,信誓旦旦对学生说一定给他们一个公平,众人被他说服,纷纷跟着夫子去上课了,仲浔也跑了出来找玉横,刚巧被他看到玉横“哄小孩”的一幕,不禁笑了。 从玉横刚来天界,他便觉得他孤僻的很,一脸虽然我们一样大但是我比你多活了几千年的模样,深沉又古怪,也只有他不嫌弃,同玉横做了朋友。 他自喻无人比他更了解玉横,可近日,他再三见到了“不玉横”的玉横,又想到,怕是从顾生刚到天界,玉横就不“玉横”了。 仲浔忍不住插话: “这不说到点子上了嘛! 天君想重点栽培你,是觉得你能通玉,玉横想收你为徒,是想培养你让玉灵成功代替活物灵。” 顾生指指自己: “为什么是我?我什么也不会啊?” 仲浔抱着手臂: “你会通玉,是吗?” 顾生想了想,点点头,仲浔: “那就是了。 通玉之人能够发挥玉的强大灵力,自古通玉之人甚少,玉横找了千年,才终于找到,你知道你有多珍贵了?” 顾生听了,大概明白了始末,原来玉横是因为她通玉,才要收她做徒,还大费周章挽留她,但虽说失望,想到大局,还是应了: “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知道她指的什么,玉横道: “参加纵灵术考核。” 顾生点点头: “好,我参加。 那没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便走了,仲浔倒愣了: “这丫头很出乎意料啊,比你玉横还难以理解。 我怎么没觉得她有丝毫高兴呢?可分明是捡了个大便宜啊。 又不是拜入我仲浔门下…… 啊,说什么呢,呸呸。” 玉横淡淡: “你也知道自己误人子弟么。” 仲浔抱着手臂,调侃: “啧啧,我可不像你,千年前就一一人之力抵挡百万魔军…… 欸……等等我啊。” 玉横情劫? 易星阁 易星阁位于天界一个角落,距离星宿最近,浮城下面隔了厚厚的云雾,同其他浮城隔开,隐藏在夜色里。 易星仙君正在易星阁顶楼观星,着一席紫衣,头发用碧玉簪着,手里拿着用来观星的特殊玉石,透过孔洞可以看到远处的星星。 他此次才离开几十天,在人间还没历劫,便被天君紧急召回。 天君人未至,声已到: “易星,此去人间可有收获啊?” 易星拱手见礼: “天君……” 天君抬手: “先坐,你我需得细谈。” 易星让门人看茶,先同天君说起星宿变化,天君点点头: “不错,玉横已找到通玉之人,正要收为徒弟,你看到的变化,兴许是这个。” 易星本想再说什么,天君先打断了: “快说说,找没找到那人?” 天君说的是人间一命格非凡者,是一僧人,年少时亲见过佛,据传死后遁入虚空,化为佛。 近百年来又有人用他的曾用名,行侠仗义,天君便命易星留意着。 易星: “许是已转世了,我在人间还未见此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倒是……近年来魔界蠢蠢欲动。” 他所说的近年来是天界近几天之事,青菀仙子也提起魔界异动。 天君: “通灵石遗失一事魔界已经怀疑,前不久有人闯了通灵阁,接着有魔界异动的消息。 这不是巧合。” 易星: “难不成天界竟混入了魔界的人? 我得查查!” 天君按住他: “别急,一切还在掌控,魔界如今只能猜测,只要魔界一日没得到通灵石,他也不敢进攻天界。 况且,让魔界闹闹,也有好处。” 易星迷惑: “为何?” “约几百年前,人间出一秦阿珂,法器是一玉石,能救死人,素闻,如此改命之力,只有通灵石可以做到。 若通灵石不在我天界,不在他魔界,便在人间。 新任少佛还未归虚空境,得通灵石者得三界。 逆天,改命,若通灵石就在人间,时逢乱世应出。” 易星明了,想到天君竟要通过魔界骚扰人间来找通灵石,不禁觉得一寒,又想起通灵阁素来严守,怎会被人轻易闯入,怕是天君之计,此时也不敢多问。 见天君没旁的要问,易星便说出最初顾虑: “我方才看了玉横星宿,有一异星靠近,像是玉横情劫,若这异星是他要收的徒弟,那可乱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天君笑,扬声: “我还念这侄儿七情六欲尽是人间生灵,所思所念俱是人道正义。 早让仲浔为他在命薄书上找个情缘,一直无果,如今竟自己来了,有趣!” 易星想强调一下重点,是“师徒”两字。 天君答了: “不过天规礼仪不可破,师徒之间不可生情,既知,该提点一二,虽是我侄儿,可犯了天条,也是与庶人同罪。” 易星自知天规之严,师徒之间通情,同亲人之间,一律按天规处理,收入苛刑司受罚。 外面传来玉横声音: “既得天君提点,玉横自会注意。” 天君笑: “早知你已到了。 快坐。” 仲浔与青菀紧跟着来了,仲浔高调揶揄: “我可听到了两句! 易星,你可得好好同我讲讲这情劫二字,我还未开窍,不懂其含义呢!” 易星笑: “玉横自有分寸,用你操心? 我倒不介意为你仲浔找一情缘,我可知你把自己在命薄书上的倾慕者都找了出来,走路都绕着。” 仲浔抿唇,不搭理他。 人间,人魔之境交界处,森林中。 黑暗里隐着两人影子,一人腰上别着青玉,斑驳树影投在身上,隐约能看出此人是轩辕云黎。 在他对面站着一人着黑衣,衣袍华丽,容貌潋滟,同轩辕云黎有几分相似。 轩辕境笑: “没想到骄傲如你轩辕云黎,也会有求于我。” 轩辕云黎素来对这后生不耻,身为轩辕族旁系,骨子里没多少轩辕家族的血,却偷学了轩辕家族上古移魂术,投靠魔族,让轩辕族在其他两大家族面前抬不起头来。 轩辕云黎: “我想学移魂术。” 轩辕境抱着手臂: “移魂术不是你轩辕族的传家之宝么。 怎么,没传给你,反而来问我要么?” 移魂术自从被轩辕境偷学了后,族长便将移魂术秘籍封在家族密室,死之前不再给后辈展示。 “轩辕境,算我求你…… 我真的很需要它。” “很需要? 说说为何?” 轩辕云黎: “过几日便是纵灵术考核,我为了拜入玉横门下,已经准备了几百年。 这次,我不能输。 只要你把移魂术教给我,哪怕一点也行,等我掌权,我可以把你移进族谱,还有你父亲……” 轩辕境嗤笑: “当我多在意你轩辕家的名么。 轩辕云黎,我可记得小时候你对我的恶,分明是个仙,却连人都不如。 仙界有你这样的仙,轩辕族供养你这样的斯文败类,够可笑了。” 想到幼时轩辕云黎父子对自己一家的唾弃和虐待,轩辕境只恨不得杀了这人,但想到他方才说的,兴许还有点利用价值,便问: “你说,你若赢了,可拜入玉横门下,可是天界的玉横仙君?” 轩辕云黎点头,轩辕境思量,道: “若我帮你赢了纵灵术考试,拜入玉横门下,可否帮我做件事?” 轩辕云黎见有希望,猛点头: “你若能帮我,上天入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别急,不用你做什么难事。 帮我查一件事就可以。 嗯……” 轩辕境思量一下,道: “查出天君和玉横的关系。” 轩辕云黎不解: “天界无人不知玉横仙君是天君亲侄,这有什么可查的?” 轩辕境摇摇头,心想: “我分明觉得在那儿见过他,不是凡间就是魔界。” 轩辕云黎觉得这事好办,趁着轩辕境没反悔,便应下了,轩辕境给他两页纸,是移魂术入门,其一和二。 为防止轩辕云黎变卦,两人签下协议。 薄叔不知所踪 天君殿 天君: “薄叔先前下凡同灵结缘,前日,那灵被魔界的人杀了,随后薄叔也不知所踪,这次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去人间找到他,把他带回来,以免闯了祸。” 仲浔听了连忙道: “我去我去!” 他正愁薄叔迟迟不回,他帮他理事也不知到何时候,如今能亲下凡间把他带回来,自然踊跃的很。 易星和薄叔有些不合,对这事不感兴趣,倒愿意为仲浔暂时代理命薄城的事务,天君又点了青菀: “青菀,你也同仲浔去,我倒可放心。” 青菀点头: “是。” 纤机府。 顾生正手握毛笔核对名单,案子上放着寥寥几本待批改的书卷,尼尼叁从外面抱了一摞新的书卷走进来,放在自己的案子上,然后到顾生面前敲敲桌子: “你怎么还在忙这些,放在这里就行了。 再过五天就是纵灵术考核了,你现在什么也不会,可怎么赢啊!” 顾生抬头,一双眼睛周带着一丝阴霾。 她昨晚熬夜看了几本纵灵术的书,上面写的对她来说仿若魔言魔语,看得她一头雾水,半点也没学会,所以一大早便来纤机府忙活,把这两日的书卷处理的差不多了。 “还能怎么办呢。 我连纵灵术入门书都看不懂。” 尼尼叁傻眼了: “你不是认得字么?” 顾生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 “我只认得文字,但那些字符……我都不知怎么读,更别说记住了。” “纵灵术是所有科目里最难懂的,须得听夫子上课才行,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顾生抱着头: “可我还应下了和轩辕云黎的对战,以目前来看,我估计在和他对战之前就会被淘汰?” 尼尼叁: “理论上来说…… 你可能在初试就被淘汰了……” 顾生继续抱着书卷看,尼尼叁轻笑: “但你这样颓废也不是办法啊。 就算有一点机会也要试试!” 顾生想起昨夜: “纵灵术施展的条件,必须是仙或魔体。 我本体是灵,不能汇聚灵,没有灵力,也就操纵不了纵灵术,如果我用自己的灵,过多会遭反噬。” 说完又抬笔疾书,尼尼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把眼前的书卷整了整合。 “我之前见你对战仲浔时,意气风发。 虽输了,但拼尽全力去做了,也没有遗憾,况且最后,玉横不还是选了你做弟子么? 比起仅仅入学日新学堂,能够做玉横的弟子,才是令人求之不得的。” “但他选我做弟子,是因我能通玉,可我通玉的能力却仅限于同玉沟通,或者知道玉所知道的。 我没有汇集灵力的能力,所以无法挖掘玉灵的灵力,帮不上他的忙。” 话音刚落,尼尼叁灵机一现,跑了出去。 尼尼叁这一出去,顾生把最近几日的书卷改好了他才回来,身上脏兮兮的,抱着一只玉盘。 那玉盘呈圆形,白色,似乎尘封了许久,上面盖了层灰,尼尼叁身上的灰尘应该就来源于此。 尼尼叁举着手里的圆盘冲顾生得意的笑,因逆着光,那玉盘发出透明色,质地晶莹,应是好玉。 一门人从外面路过,调侃道: “尼尼叁,你举个果盘做什么。” 尼尼叁回头道 “你懂什么。” 说完便大步走到顾生案前,把玉盘放在桌子上,让她瞧。 这玉盘是天庭常见的盘子,盛饭或者放水果,这还是个被闲置的盘子,边上有个缺口,尼尼叁同她解释: “有了先前你说的下玉棋的经验,我就想到了这一招。 你看,可以把书上的内容放在玉盘上,你能通玉,也就是,玉所知,即你所知! 我还特地找个了年代久远的玉盘。 这样不就能看懂了吗?” 顾生笑: “我怎么没想到,来,试试。” 尼尼叁找到一本纵灵书,用法术把书上的一页内容复制到圆盘上,顾生手握圆盘,闭着眼睛感知,过了片刻,尼尼叁问她如何。 “这玉盘确实有灵,我感知到了。 但它也看不懂这些符号。” 尼尼叁: “虽然失败了,不过证明这一招确实有用,只要能够找到可以看懂这本书的玉,不就行了!” 可什么玉能看懂纵灵术的书呢? 尼尼叁和顾生对坐想了想,未果,便干脆把纤机府能找到的玉器都拿来一个个试。 一直到午夜,两人也没找到那样的玉灵,顾生倒是得知了不少天界的八卦。 比如有个男仙喜欢仲浔仙君,被仲浔在命薄书里查到,立马调离了自己的府邸,而且那人如今在纤机府任职,仲浔自那以后再也没踏入过纤机府。 还知道原来尼尼叁喜欢吃辣的,最喜欢辣的涕泪横流,似乎趁机宣泄自己的情绪。 直到顾生发现那喜欢仲浔仙人的男仙就是尼尼叁时,一双眼睛瞪的滚圆,用一双讳莫如深的眼睛看了看尼尼叁,语重心长地说我支持你。 尼尼叁连忙收了所有的玉,不再让顾生继续这一工程,过了会儿,又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生拍拍他的肩膀: “虽然无意探听,但是…… 你的玉枕说它也很支持你。” 尼尼叁打了个激灵,决定再也不用玉枕,就算用也不让顾生有机会碰到。 趁着尼尼叁把自己的玉带回自己房间时,顾生把其他的玉灵叫出来讨论。 “我从来到天界便在这纤机府呆着做个摆件,可无聊了,能知道什么呢。” “我和你不同,我被主人带着去了许多地方,我希望有一天可以见到易星仙人的观星玉,问问它星星是什么样子的……” 众玉灵互相聊着天,顾生: “你们知道在天界怎么找到懂纵灵术的玉吗?” 有一佩玉灵回答道: “去找懂纵灵术的人,用他的佩玉!” 顾生摇摇头: “我试过尼尼叁的佩玉,也不行。” 又一灵道: “你想知道纵灵术,那就去学堂里找啊。 若能找到夫子的玉,那玉能跟着夫子天天听课,纵是个傻瓜也学会了。” 顾生点头: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尼尼叁来了,顾生把这个主意告诉他,尼尼叁: “主意是可行,但是……想得到夫子的玉……不太容易。 若是不起眼的玉还能变出个假的糊弄几天。 但是佩玉……很容易被发现掉包的。” 顾生琢磨: “那就不用佩玉! 方才有灵提到易星仙人的观星玉,能通观星玉便能看懂星宿。 所以……如果能拿到夫子用来书写的笔,或者研墨用的石……不就可以了么?” 尼尼叁想起了什么,笑: “近日刚好要给各处修缮用旧的物件,取夫子日常用的玉换新,恰好!” 第二天,尼尼叁便为她拿来了夫子的几块玉,意外有只夫子用来看书的水晶片,打磨的精致,周边镶着翠玉。 见顾生拿起,尼尼叁: “这玉片跟了夫子百年,据说是什么翡翠冰种,还让我速还,不过到了我这儿,少说也能拖小半月。” 顾生笑道: “谢了,日后到了人间,我请你吃人间的辣味!” “你怎么还知道我嗜辣? 不是,你还知道些什么啊,你干脆都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顾生挠挠头: “没有别的了,也就…… 睡觉不喜欢穿衣服? 听到某仙君的消息就会心跳加速? 某仙君在云端时你总仰头去看,假装在看风景? 拜入某仙君的门下不是为了随便混个徒弟当当,而是……” 顾生正说着,却见尼尼叁盯着门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虽说不该有这么巧的事,但这确是仲浔仙人历年来第一次踏入纤机府的门槛,就被他听到如此话,一时把要同顾生说的话噎在嘴里。 仲浔轻咳了咳,发现动一动异常艰难,也不知怎么优雅退场,便在两人的注视下施了法术化为一束烟溜了,似乎只要我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你们。 顾生以为尼尼叁会怪她说的太多,没想到他竟道: “顾生,你还没说完,是为了什么?” 顾生默了,尼尼叁又说: “是因为师徒之间不可有情,他才那么厌恶我。” 想到自己得知的两人之间的一些过往,尼尼叁因为这事被仲浔逐出师门,在苛刑司受了罚,总归因为是单方面的,所以不至于落得魂飞魄散,后来在纤机府找了个活儿做。 顾生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知说什么,见他难过极了,便像个小大人般安慰道: “没事,我懂。” 顾生也没想到,有一日,她真的懂了。 我们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顾生数了数桌上的玉,足足有数十件,摸起来水润圆滑,逆着光看晶莹透亮,品质都是上成,轻拿起来一件件感受玉灵。 这些玉有些是夫子从玉横那讨来的,玉横有一房间,放满了从人间带回的灵石,与玉石打交道久了,他也是爱玉之人。 顾生通玉已是通灵的最上阶,常人通灵,初阶是感受灵的存在,若有若无,灵在指尖汇聚,能产生一阵暖流,游到心脏处消失。 中阶通灵普遍需要几年时间修习,能够同灵简单沟通,进阶则能够进入灵的世界,灵之境,达到灵中有我。 最高阶是我中有灵,即能够看到灵所看到的,顾生也是近日才达到“我中有玉”,经过玉灵允许,她可以看到玉灵看到的东西。 此时,她手里正拿着一块夫子前日才从玉横那里得来的玉,通过这玉,她看到了玉横在人间找到它的过程。 原来玉横在人间时用了易容术,如果不是这一见,她就算在人间和他擦肩而过,怕也不会认出他。 一件件玉石被顾生放下,这些玉石虽随着夫子起居,但无一能接触纵灵术课本,顾生把希望放在那只水晶石上。 冰凉的翡翠,放在手里一会儿便暖了起来,玉的灵力汇聚在指尖,竟意外地让她感到舒服,仿佛能够缓解疲劳,看来这玉确实不俗,顾生进入玉之境,寻找玉灵。 找是找到了,那玉灵正捂着眼睛用指头缝盯着顾生这个“闯入者”。 活久见! 她可从来不知道灵也会闯入她的玉之境! 顾生同她表明自己来的目的,那玉放松下来,却挥挥手赶她走。 “不行,若是让你看到我看到的,那也太便宜你了,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几千年的知识怎么能让你凭白捡走!” 顾生殷勤道: “不白白捡走,我可以帮你做事。” 那玉灵显然没有心动,想也没想就要赶她走,顾生也不知该拿什么交换,便不再强人所难,从玉之境退了出来。 顾生走后,那玉灵自言自语: “千年来,不,混沌初开以来,可从没有灵可以与玉灵沟通。 真是……活久见!” 过了会儿又抱头: “我怎么没问问她观星石呢,唉! 可以让她告诉那老头不要把我塞在胸口。 还总把我落在茅厕,啊,忍受不了。 太多了,需要人类帮忙的事,我得记下来……” 夜,顾生整理好所有书册,算了算时日,距离纵灵术比赛只有四天时间,真想把时间变成十几倍来用。 十几倍? 顾生灵机一动,问尼尼叁: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若是去凡间,岂不是可以有四年时间学习纵灵术啦?” 尼尼叁用手摸摸下巴: “倒是很有道理,只不过呢,等你回来了,就不是去参加纵灵术考试了。” “啊?那去哪里?” “被关进苛刑司,严加审问,去人间做了什么,有没有私通魔界,之类的……” 顾生焉: “啊,那可不可以申请下凡啊……” “如果是去人间办事或者结缘的仙人,会得到下凡的批准,下凡期间不能在凡人面前使用仙法,可以用易容术。 近来纤机府没有获准去人间办事,倒是仲浔和青菀两位仙君要下凡理事,他们的佩玉今儿被送来登记出入。 对了,玉横仙君的佩玉倒是可以随时下凡,但是太冒险了,偷佩玉下凡可是大罪。” “好。” 顾生打算回家时,桌上的水晶片亮了亮,一声音传来,恰是今日玉之境里玉灵的声音。 “我答应你,你也帮我做一些事!” 顾生拿起玉,进了玉之境,只见那玉灵拿了一条长长的单子,单子的尾巴滚到顾生脚下,顾生拿起来看: “第1234条,夫子弃用我后,把我放在一处世外桃源,镶进石头缝里。 第1235条,要来看看我,同我说话。” 顾生见她分明把自己的“后事”都安排上了,不禁笑: “你也太机灵了,不愧是上知天文的玉。 好,我答应帮你做这些。” 玉灵把纸卷起来,塞到顾生怀里,伸出触手在她眉心一点,又抚过她的双眼。 “好了,你透过我看书,便能懂了。 我本来可以把所有的知识都予你的,可那么太便宜你了,等你按照纸上的做一些,我就给你一部分我的记忆好了。” 顾生摇摇头: “能看懂纵灵术的书便可以,其他的无需你帮我,这些我先帮你做能做的。” 说罢,顾生从玉之境里出来,点了蜡烛,找了一本纵灵术放在上面,透过水晶片去看,起初十分模糊,过了会儿才适应了。 顾生翻了一页又一页,一会儿便翻完了一本书,发觉里面晦涩难懂的符咒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顿时喜笑颜开,奔向尼尼叁笑说太好了。 珂毓处。 珂毓寝宫,他正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面铜镜,两个巴掌大小,周边雕刻着骷髅头和一些符号,镜子是镂空的,镜心好似一层流动的水膜,因施了法,只有珂毓能看到里面的镜像。 镜子里站着一人,头上绑着黑色丝带,写着“青”字,一身修身的黑衣,脸上带着刀疤,阴森森,手上别着只匕首,那人对镜子恭敬行礼: “主上。” 珂毓点点头: “青云,查的如何?” “查到一镇子上,叫琉璃镇,那人百年前在琉璃镇出现过,还救过人,他的法器,疑似通灵石。” 珂毓点头: “结果?” 青云有些为难: “但是,镇子上的人都说没见过,前不久抓了几个千年的灵,严加审问,也无果。 但那人行踪到了琉璃镇便断了,兴许……是死了。” 珂毓阴恻恻地笑: “死? 他人死了,石头能死吗? 给你一年时间了,进度这么慢……” 青云跪下: “主上,主上,我有一计策。” 珂毓抬抬下巴,青云: “放出消息,让秦阿珂来救人,如果他不来,就杀了抓的所有灵,屠了琉璃镇。” “你怎么确定他会来?” “那人时逢乱世便行侠仗义,若还活着,想必……一定会来。” “想必? 我只听一定。 给你六个月,若还无果,你知道下场?” “属下竭尽所能。” 珂毓正要让他下去,却见镜子那头青云背后的门口,一女孩惊恐捂着嘴巴。 头发微乱,穿着灰色的袍子,身后露出一截修长的尾巴,头上有一对耳朵,看来是个还不太会变形的动物灵。 想起青云说的,应是琉璃镇被捉的灵,怕是逃了出来。 青云面前的镜子很大,女孩看到了珂毓,见珂毓也盯着她看,连忙把手放在嘴边,默念他不要说出来。 按往常,珂毓定要命青云把此人抓了杀之,可见她惨兮兮,竟意外的分了神,一念之间下了别的决定。 青云: “属下告退。” “等等。” 见那女孩走了,珂毓道: “注意分寸,我们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青云不知他什么意思,过了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那些抓获的灵,心里不禁诧异: “不是吗。” 又不敢说出来,便应下: “是。” 六月屠城,见信速来 夜,顾生让尼尼叁先回,自己看完桌子上的书就回,尼尼叁看着顾生案子上摞起来足足能把人埋进去的书,咽了口唾沫: “不是,你打算一夜把这些看完吗,你也太拼了。” 顾生一边过着书页上的内容一边回他: “目前我在青云塔找到的,光是纵灵术初阶,就有三十四本书,这些呢,一共七十二本,内容才到中阶。 我想今晚看完这些书,再试试会不会有所突破。” 尼尼叁苦笑。 纵灵术比之法术还算好学,可也花了他百年的时间才修成中阶,何况顾生又是灵,就算有了书本上的知识,不是仙体,也无法汇聚灵力,尼尼叁心知,但见顾生如此拼,便鼓励了她几句就回了。 人间。 青云被珂毓委派了任务,让他跟着方才逃出的动物灵,放松守卫,让那只灵出去,看看她要做什么。 小六在被劫来时便留意了路线,因为趁着夜深,守卫不严,她逃跑的很顺利,甚至有点,意外的顺利,连门口的守卫也轻松被她用障眼法骗了过去。 来不及多做思考,身后传来树叶沙沙声,小六化为原型,就着阴影向远方奔逃,三两下便把魔域入口甩在身后,青云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跟上。 经过森林后是一座大山,青云在小六身后施了法术,才能相隔甚远时依稀分辨出一个亮点在山林中奔跑。 千年狸猫灵速度太快,他实在赶不上了,哪怕灵魂出窍也赶不上了,便停了下来,眼前视线昏昏。 刚扶墙稍歇,又想到主上命令,若交不了差必然没他好果子吃,便从腰间拿过一匕首划过手臂,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他回了回神,咬牙又追上去。 小六到了海边才停下来,魔域到大陆却必须跨过眼前这片海洋,但海里妖灵颇多,她夜里出海,很容易成为妖灵盘中餐,只好找一山洞,打算等白天做个小船离开这儿。 青云追了上来,在后方一树后隐着,见亮点消失在一巨石后,便蹲在不远处盯着。 小六早发觉了青云,本以为化为原型一路狂奔可以把他甩开,但那人实在强悍,硬生生追着她跑了百余公里,翻了三座山头,她此生还没见过跑得如此快的人。 顾不上感叹魔界对体能的训练让她刮目相看,小六绕过山洞,在青云身后给了他一爪。 青云捂着被抓伤的手臂,只见一狸猫在他跟前冲着他呲牙咧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便又扑上来抓他,青云被她先下手为强,一时难以应付,身上的衣服被划的七零八落。 轩辕境本想在树上好好看海赏月,没想到却见一狸猫冲着大海飞奔,身上贴着只有魔族能看到的标记,便起了兴致,又见那猫咪三两下绕到跟踪者背后,对着他一通扑咬,忍不住拍手叫好。 青云见轩辕境出声,怒道: “还不过来帮忙,看我禀报主上,有你好果子吃!” 轩辕境悠闲: “啧啧,我看主上是先治你失守之罪还是……” 话还没说完,小六冲着青云面门挥爪,眼看要夺他眼珠,轩辕境衣袖翩飞,已捏了一决,素手一指,凌厉一招冲着小六而去。 小六堪堪躲过,轩辕境已从树上下来,落在她跟前,小六化作人形,吐了口血。 轩辕境正要再攻,青云也捏了一决,两人对视,罕见的默契。 小六已受了伤,见撑不过,便速速把方才在山洞里拟好的信施了法,趁两人向他袭来,小六翻身一跃,将信送出,青云眼疾手快正要去取,脚上突地一重。 青云大叫: “别咬我啊,松开!” 小六抱着他的大腿,鲜血潺潺流出,一时竟觉得甜美,猛喝了一大口,轩辕境也来不及阻拦。 青云的血里,有毒。 这下都不用两人动手,小六已瘫软在地,青云没追上那信,却看出来信是飞往天界,倒也能交差。 轩辕境调侃: “早知你的血这么管用,就该一上来就放血给她喝,多省力。” 青云白他一眼,轩辕境指他: “你真是越发胆大了啊,见本护法也不行礼,还瞪我!” 青云象征性地行礼: “是,护法大人。” 轩辕境见地上的狸猫已没了动静,又伸手探探鼻息: “死了。” 青云身上已没几处完整的皮肤,腿上的伤口也往外冒血,轩辕境看过,托着下巴: “啧啧,你这血竟能把千年猫灵给毒死! 闻所未闻!” 青云苦笑: “我也没想到她会咬我啊。 我血液虽有毒,可还从没人咬过我,今日才知…… 主上本有意放过她,唉! 我也不好交差啊!” 轩辕境挑眉。 珂毓可不是会发善心的人,他的心……可比他都狠。 从来就只有他利用别人的份儿,同情?不存在的。 天宫。 顾生又看了几本书,哈欠连天,便出门走走,抖擞精神,因纤机府的门挨着浮城的边缘,她低头便能看到下面的风景。 有些浮城上还有零星的灯光,依稀能看到一两个人在做活,今日无云,再往下能看到人间。 顾生同玉镯对话: “小六他们在做什么呢…… 我来这十几天,可人间,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玉灵没应,顾生才想起来它早早出体游历了。 玉横刚从天君处出来,往自己的府邸回,低头,却看到顾生正坐在浮城边往下瞧,微勾了唇,想起千年前人间时的经历,莞尔。 若他还是人类…… 与那人…… 玉横摇头,驱赶自己的设想,他与那人之间,可不止恩情,还有三界。 与十五,亦然。 仲浔说他们不同,但他清楚,在勇气上,他比十五,才是不及,他想过很多事,却从来没敢做。 再低头时,顾生已走了。 尼尼叁处。 顾生正火急火燎地收拾行李,尼尼叁听见她回来,便来看看,谁知刚进了门,便见顾生脚下生了风一般,拿起物件往包裹里塞。 “你……怎么了。” 顾生见尼尼叁来了,勾勾唇,笑得比哭还难看,尼尼叁见桌上放着一纸条,便走过去看。 【琉璃镇被劫,尾巴爷爷有危,六月屠城,见信速来,我已逃出,千斤寺见。—小六】 尼尼叁: “你朋友来信? 六月……今夜过后,可就是,六个月了。” 顾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对,所以我必须在天亮前下凡,尼尼叁,你有办法吗? 对,玉佩,我去偷玉横仙君的玉佩,或者求他,他会借给我?” 尼尼叁也为她着急,但是偷玉佩是大罪,若被追究。怕再也不能呆在天界,若造成损失,还会有苛刑司的刑法伺候,借玉佩…更是不能,两人受罪。 “原则上,偷和借,都是同罪,而且借,玉横也会被追究。 还是……” 尼尼叁没再说,顾生已经奔了出去,尼尼叁飞奔过去拦住她: “你这么冲过去,守卫那关都过不去啊!” “可是没时间了,尼尼叁。” 尼尼叁把一东西塞到她手里: “拿着这个,说纤机府有秘事同玉横仙君相商,门人会放你进去,进去后甩开门人,去最后的寝殿,是玉横寝宫。” 抬头再看,顾生已不见影子,不忘留下一句谢谢。 尼尼叁衣袖一挥,变成一男孩,眼眉分明稚嫩,十几岁的样子,眼底却带着丝阴毒。 珂毓咧出一抹笑,手里握着那纸条: “顾生……不知你身上,会不会有通灵石的秘密。…” 那日他见她镯子异常,便已留意,近日却没见有什么特别,青云说那活物灵死前往天界送信,他多加留意,没想到竟是顾生,他才想起来顾生似乎来自琉璃镇。 方才给尼尼叁施了法,让他昏睡,自己用了易容术,骗过了顾生。 她一个仙术皆空的灵,连入学日新学堂都够呛,如何能施救琉璃镇,只怕是去送死。 比起玉横 玉横仙君浮城。 夜深,顾生站在玉横府邸门口,门口站着的守卫小仙拿着顾生给的符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顾生,顾生把包袱往后挪了挪。 守卫: “这么晚了,纤机府能有什么事?” 顾生来时便想了该怎么答: “再过三日是纵灵术考核,今天纤机府登记时发现人数对不上,但是明天就要交给天君最后的参与名单,所以这才连夜赶来,实在是,怕误了事……” 那人见顾生确实来过几次,是纤机府的人,想她背包里放的应该是名单,便挥挥手: “进去。” 然后便有一门人带着她入内: “仙君方才下榻,你在室外稍等片刻,我去通禀。” 顾生: “好。” 然后又面露痛苦,捂着肚子,唤回门人: “等下…… 那个……茅厕在哪儿…… 我……” 门人指了个方向,顾生正要飞奔过去,又折回来,不好意思道: “可否等我回来再通传,我…马上就回。” 门人挥挥手,让她快去快回。 顾生得了空隙,脚底生风奔向后院,路过一暗处才突然发现,茅厕便在右手的墙边,门人用余光就可以看到她的行踪。 顾生微微侧过头,见那门人果然正若有若无地向这个方向侧目,顾生只好拉开茅厕的门进了去。 不过片刻,一片树叶从门缝里钻出,逆着风飞向后院,门人只扫了一眼,便背过手静立。 还好她是个植物灵,可以将灵附到叶子上。 到了玉横寝宫,屋内正亮着灯,想必还没睡,顾生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围屏立在室内一侧,另一侧是床榻,围屏那边传来水声,似乎是玉横在洗澡,意识到这一点,顾生耳根一红,连忙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过了片刻,又想,门人不会等她太久,而玉佩也许就在屏风外,她径直过去取了,看不到玉横,玉横也看不到她,如此才省事儿,于是悄悄滑了过去。 果然,玉横的佩玉正在围屏后的方榻上放着,下面是他的衣物,顾生用葡萄叶托起那玉佩,却突然觉得烫极,一下变回了原型,双手心些微的红肿。 眼看玉佩正要落地,顾生连忙去接,眼前却晃过一个白影,衣袖翩飞,带起的风把烛火熄灭,还没等她回神,一把扇子便已经抵在她喉咙处。 顾生在纤机府回去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此时穿的是一身素色修身的薄衣,脖子处的衣领高高竖起,挡住了一半容颜,夜下倒颇像个刺客。 顾生知玉横还未发现是她,又想到时不等人,若拿不到玉佩,便没办法在天亮前赶去琉璃镇。 心中生急,打算同他抢来,脖子向后弯,脚尖一点,冲他手腕踢过去。 玉横身上只松松披了件白色外衣,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衣后,刚才的动作太大,衣带已松,他便用一只手抓着衣带,另一只手执扇挡住顾生踢过来的脚。 顾生见他有只手一直放在身侧,便知那手上拿着玉佩,见他刚躲过一招。 因他只用一只手,自己明显占着上风,便尽数使出自己在千斤寺偷学的“三脚猫”功夫,全向玉横招呼过去。 玉横惊。 这招数! 闻所未闻! 不知何门何派来刺杀他,看来有点来头! 刚要问眼前这人为何来袭,同他有何怨仇。 顾生已透过玉横一只手难以招架的空挡扣住他那只拿着玉佩的手,一用力,玉佩便躺在自己手心。 侍卫听到屋里有打斗的动静,连忙破门而入,带进了一地月光,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顾生看清楚了红彤彤的手心躺着的墨玉,也看到了玉横光洁的上半身,耳边发丝的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淌。 曲线优美,皮肤紧致,顾生咽了口唾沫。 玉横也看到了眼前这人正是方才还在纤机府挑灯夜读的十五。 顾生忙侧过头,连带着耳朵鼻尖和脸颊一同红成了苹果。 玉横拉上衣服,喝退侍卫,侍卫走时恭敬将门关上。 玉横扫了一眼顾生手里的玉,拉拉衣带,将衣服紧了紧,走到美人榻前坐着,伸手拿过茶杯灌了一大口: “说说,怎么回事。” 顾生将墨玉放到茶几上: “是这样的……” 看她眼神犹疑,脸上仿佛挂着“我要开始胡诌了”几个大字,玉横敲敲茶几,看着她: “如果说假话,就不用说了。” 顾生咬咬唇。 若把自己想用他玉佩下凡的事告诉玉横,他念及天界律法,必然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着人留意她,那她便插翅难下凡了。 想到难以两全,顾生便打算脚底抹油,双手一挥,做了个手势,化为一片葡萄叶。 可葡萄叶大,有些笨重,她刚搞清方向,正要冲着大门飞奔,便被玉横捏在手里。 顾生化为人形,讪笑: “你看,夜已深了,明日再给你答复?” 玉横摸摸下巴: “你是说,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回去找个偷我玉佩的理由,然后来答复我么?” 顾生闭上眼睛,正要全招了,门外突然传来门人的声音: “不能闯进去,玉横仙君已睡下了。” 过了会儿,顾生便见来人,竟然是尼尼叁。 尼尼叁冲玉横作了一揖,抱歉道: “方才纤机府仲浔仙人的佩玉遗失,我让顾生去同仲浔仙人确定是不是他差人拿走了,没想到见她来了玉横仙君府上,连忙赶来,怕是我传达不周,闹了误会。” 那门人见顾生竟在此,刚要问,但见仙君在内,自己已是失守,不好再鲁莽,便退在一旁。 玉横挑眉,问她: “是么?” 顾生点头: “本不想惊扰仙君休息,没想到造成更大的惊扰,顾生已知有错,任凭责罚。” 玉横摇摇头: “既是误会,倒不必了。 夜深了,回。” 顾生行礼告退,尼尼叁随后。 玉横叫出一人,示意: “跟着。” 说完,那人已隐在夜色,玉横走到屏风后更衣,看到桌上的玉佩,伸手拿过,有些微的烫手。 这墨玉是那人所赠,已跟他很久了,他虽不能通灵,但隐约知道,这玉每逢兴奋都会变烫。 也不知被偷有什么可兴奋的…… 玉横将墨玉放在怀里,又拿过另一块玉,佩在身上。 尼尼叁同顾生出来,交给她一个东西,低声交代: “这是仲浔仙人的玉,已经在纤机府做了下凡登记。” 顾生: “用仲浔仙人的玉? 不行。 如果被发现,会连累纤机府,你也难逃责罚。” “听我说,仲浔与青菀按计划后日下凡。 明日交玉,我可拖延一下,你赶在后天之前回来就可以。 且,玉横仙君已知道仲浔的玉丢了,我们又深夜去找,很难怀疑到我们头上。” 顾生听他解释,又想到人间一年,在这儿只是一天,便稍安了心,谢过尼尼叁。 玉横仙君府。 “是要下凡?” 侍卫答: “听不太真切,但确实是向着问天涯而去,拿的是仲浔仙人的玉。 而且…那尼尼叁好像有点古怪…” 玉横: “怎么说?” 想到自己看见尼尼叁冲着顾生的背影笑的直不起腰,脸上俱是阴沉,侍卫答: “因见过尼尼叁多次,属下直觉。” 玉横吩咐: “去她府上看,速回。” 侍卫迟疑: “不出手拦她么?” “为了下凡来偷我的玉佩,想是有什么事,我先跟上,你若查出,来信。” 说完便披了斗篷,向问天涯而去。 问天涯。 顾生用了障眼法,变成仲浔的模样,一般在此守着的侍卫大多只认玉,但仲浔是个眼熟人。 一守卫拿过玉做登记,另一守卫同顾生聊起来,顾生怕说多错多,便只用“嗯”“是啊”“嗯嗯”代替。 登记的守卫问: “仲浔仙君,平时可不见你对下凡的活儿这么上心,这次还连夜下凡,不和青菀仙子同去么?” 另一守卫: “仲浔仙君此次下凡是为了寻薄叔回来,男人之间的交情,你懂什么? 是,仲浔仙君?” 顾生点点头,正想着怎么登记出入如此繁琐,她已有些等不及。 难得分了点心想,这两人好像误会了什么,纷纷用不明的眼神轻轻扫过她。 问天涯附近没有建筑,所以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玉横刚到,便被守卫察觉,隔着大老远准备向他行礼。 “玉横仙君来了。” 说完把登记好的佩玉交到顾生手里,顾生如蒙大赦,松了口气,却回过神。 玉横仙君? 糟了! 他怎么到了? 顾生转身,暗暗想着该怎么应付。 抬头,玉横着一白斗篷踏云而来,丝带系在脖间,三千青丝在身后飞扬,入鬓的眉,素来看不出喜怒的眸子,带着丝目空一切,却好像又装着一切的韵味。 俊美挺拔,宛若神祗。 顾生不知,自己短暂微熏的样子,被侍卫尽收眼底,不禁用更加不明的眼光来回打量两人。 顾生回了回神,本着说多错多,呆久误事的原则,没有同玉横友情性地打个招呼,转身扑向大门。 听见哐当一声,顾生捂着被撞的结实的头。 侍卫看傻了,玉横也难得抿唇笑。 一侍卫低声说: “看,仲浔仙人见了玉横仙君,竟激动得撞墙了。” 顾生心道,我怎么知道那是墙啊,又想,真对不住你仲浔仙君,不知他们会怎么传。 玉横大步上前,拿过顾生手里的玉,贴在门侧的某个位置,那个位置的石头亮了亮,围着门的云墙向两边移,让出了大约三人并肩的距离。 玉横看看她: “仲浔,你是千年没下过凡了,家门都不知道怎么出了。” 顾生没回他,他又调侃: “人间的墙可比天界的坚硬,指望不上你的穿墙术。” 顾生瞪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玉,又想到了什么,见两侍卫仍然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两人。 顾生却意外觉得更对不住尼尼叁一点。 于是顾生下凡前留给侍卫的最后一句话竟是: “比起玉横,其实我觉得尼尼叁更帅的。” 这句话是顾生站在顾生的角度说的,等云和风疯狂地掠过耳边,顾生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是仲浔的模样。 问天涯门口。 顾生留下一脸呆滞的守卫,看着玉横仙君意味不明的深眸,捧着刚吃到嘴的鲜美的瓜,纷纷装作一脸凝重地忙活自己的事。 玉横站了会儿,不着痕迹地道: “是么?” 众人: “是的是的。” 过了会儿又反应过来。 “不是不是。” 抬头再看,玉横仙君已没了人影,只见一白色斗篷烈烈,划过云端,动作流畅,甚是潇洒,又想起仲浔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头扎进去,统一摇头轻叹。 秦阿珂逆天改命 人间,琉璃镇。 镇子口的石碑歪歪扭扭,依稀可以看到上面写着的“琉璃镇”三字。 暖风吹过,头顶艳阳。 人间六月,周围的树却是光秃的,看不到一片绿色,也听不到虫鸣鸟叫,周围安静的可怕,只能依稀听到镇子里传来的叫卖声。 顾生往里走,从镇子口通往千斤寺的小路铺上了整齐的石砖,镇子里的许多铺子翻了新,酒馆的小二在门口卖力地招揽客人,外面的桌子上蒙了一层灰尘。 路上行人三两,往常热闹的集市也不见影子,顾生问那小二: “镇子上怎么如此萧条?” 小二看是个女娃,又见她背着包袱,以为是哪个离家出走的小姐,吓道: “嘿,别乱跑,小心出了村子就被妖怪抓去!” 顾生还来不及问什么,那小二便被掌柜唤回。 路过行人皆埋头走路,顾生抓到一个要问怎么回事,还没开口,那人便见鬼一般奔逃。 她在天界从收到信到下凡共呆了一个时辰,算起来,距离小六送信,人间大约已过了一个月。 过了会儿,顾生见一人背着箩筐四处张望,也是拉了一个人问什么未果,那人刚好看到顾生,迟疑片刻上前来: “姑娘请留步。” 顾生打量他,眼前人一身青色素衣,手里拿着个旗帜,头发用木簪束起,衣服有些脏,衣角破烂,像是许久没换过衣服。 看他手里拿的旗帜,上写着【神机妙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掉了一层墨,看不清。 那人见顾生打量,便自我介绍道: “在下长安人士,路过此地。” 顾生: “你知道这里为何萧条么?” 那人本想问她路,但见顾生连这个都不知道,想来也不是这儿的人,估计都没怎么出家门。 低声解释道: “个把月前,多处遭遇饥荒,草木枯萎,树木凋零,从今年春天,一直到夏天,都如此。 百姓食不果腹,人心惶惶,许多人染上瘟疫,疯症,病死饿死不在少数。 所以,如你所见,自然萧条。” 顾生心想,千年前天魔大战后,人间便经历了几个荒年。 双方交战需用大量活物灵,人间生灵受到极大损伤,魔界甚至用人类灵,她和小六能侥幸逃脱,也是被玉横的玉所救,被夺取灵的植物和动物会枯萎或死去。 被夺了灵的人类容易染上疾病,一部分变得疯癫痴傻,寿命大减,均活不久。 尼尼叁曾告诉她,只有魔界会夺取人类灵,因魔界有上古神术纵魂术。 天魔大战后,魔界偃旗息鼓,老实的很,为何近日突然夺取人间生灵,还劫了琉璃镇的灵,顾生想不出所以然,便直奔千斤寺。 千斤寺。 寺庙和过去变化不大,她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熟练地绕过长廊小道,走入一小院子。 这院子坐落在寺庙最后面的角落里,曾是一僧人的住所,如今已经破败,看来是荒废已久。 院子后面有一小门,通往后山,小六常来找她,便通过这个门,顾生走进,往后山去。 到了后山一山洞,门口杂草丛生,洞口被掩住,这是小六常呆的地方,顾生化作人形,呼唤两声,只听到自己的回声,扒开杂草入内。 绕了三绕,山洞里安静的很,走到最里面,熟悉的布置,天然石桌上落满了洞顶掉下来的泥土,水池是空的,攀附岩石的藤蔓还带着绿色,却像是有气无力的挂在上面。 见山洞里丝毫没有小六生活的痕迹,顾生离开山洞,顺着小路绕到山下,一路枯黄,她有点怀疑,琉璃镇是否真的还有生灵存活。 顾生又绕着镇子的路转了一圈,过去常能见到的灵也都不知所踪,她想找个灵问问情况,也寻而不得。 尾巴爷爷所在的小院也荒废了,回想今日所见,可以说是满目疮痍,顾生耸拉着脑袋继续往前走。 路过那小店,店小二还在门口揽客,店内空空,顾生抬脚走了进去,刚坐下,便听见熟悉的声音。 “请问小二,千斤寺怎么走?” 顾生看去,果然是方才碰到的书生,小二给他简单指了指路,那书生也看到了顾生,便进了来,坐在她对面: “方才见过姑娘,能再见,看来是缘分。” 顾生点头,报出名字: “顾生。” 那人笑答: “在下……秦阿珂。” 顾生轻挑眉,秦阿珂,可是名人。 那小二听了,似乎神情变了变,朝着后院而去。 顾生同他闲谈: “你去千斤寺做什么?” 秦阿珂道: “祈福。” 顾生喝了口茶,她向来不信天也不信魔: “可祈求天人降福,不如求助自己,不是吗?” 那人觉得她还小,摇摇头,低声道: “我相信这世间有仙人存在。” 正说着,掌柜从后院随着小二走来,身上穿着略旧的锦衣,小二低着头跟在掌柜后面,掌柜扫视了一圈,冲顾生二人走来。 待走到两人跟前,掌柜挥挥手: “你们走!本店不能接待。” 顾生想问为何,秦阿珂已经背上包裹,看了掌柜一眼,向门外去,顾生也拿了东西跟上。 门外,顾生问: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秦阿珂道: “近来民间有传言,人间这次遭遇,是因为百年前的一秦阿珂用神石逆天改命,犯了天规,所以天人惩治。 因此,所有叫秦阿珂的人,都不受待见。” 顾生感叹: “也太迷信了,可怜你名字和他同,竟要遭受这待遇。” 秦阿珂笑: “是啊!” 秦阿珂往千斤寺去,顾生也要去千斤寺等小六,便随他同路。 有个翠绿的葡萄叶 千斤寺。 顾生方才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么一看,千斤寺一如自己走时,僧人们诵经,练功,外面世界的萧条似乎对寺庙里的生活没有产生影响,僧人们不少反多。 有一小僧人带他们二人入内,秦阿珂交给小僧一封信,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小僧指了指一个方向: “会客室在那,施主稍坐,我去通禀方丈。” 说完便跑了开。 顾生计划在自己原呆着的小院子里等小六,便同秦阿珂告别,有僧人见她往后去,走过来把她拦下: “施主请留步。” 顾生停下,那人看了看后面的某处: “我寺后院近日不对外客开放,施主若是祈福,在前院即可。” 后院挨着后山,平时没什么人走动,每当千斤寺接待贵客时,都会将客人安排在后院一处楼阁,不过这还是头一次不让人入内。 顾生道: “不是祈福,想在这儿等好友来,因约了此地。” 僧人听了,便带顾生去会客室坐。 会客室。 僧人带顾生入内时,秦阿珂正同方丈说什么,方丈手里拿着一封信,僧人: “方丈,这位女施主想在这儿留宿几日。” 方丈打量顾生,犹疑: “施主,我寺近日多客,怕腾不出暖室,这……” 顾生想着呆哪儿都一样,便挥挥手: “不用了,我不留宿。” 秦阿珂见状,想到一姑娘独自住酒馆不太安全,低声道: “方丈,这女子是我路上遇到的,不知可否让她也住下,我可以为她做保。” 两人说话,本不想让顾生听到,但顾生听觉敏锐,一句不差传进耳中。 看来千斤寺接待的不是普通的客人,这秦阿珂也不像是单纯来祈福的,似乎有什么秘密。 方丈态度强硬: “时间非常,没有凭证,皆不可信。” 秦阿珂正要再为她说,顾生打断,谢绝好意,告辞离去。 到了寺外,顾生转入一小道,绕到后山,进入那山洞。 洞顶有一缝隙,投进来些许阳光,顾生为藤蔓注了一丝灵气,周围有了些生机。 本想在千斤寺后院住,但后院待客,若她去呆着,多有不便,便来了这山洞。 夜。 顾生正躺在洞外树上小憩,山谷连狼嚎也不见,分外安静,顾生过了会儿便睡着了。 不远处,几人走来,进了山洞,有人在洞外探看,过了会儿也入内。 顾生醒来时,恰听到周围传来人声,想进山洞躲一躲,还没走几步,便听到山洞内也传来人声,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耗费灵力化为叶子溜走,一股力将她拉到一旁的岩缝里。 光线昏暗,顾生看不到眼前人的容貌。 等外面有两人脚步走了过去,进了山洞,那人低声在她耳边道: “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别被发现。” 说完便走了,顾生想起方才两人走过时,似乎听到了秦阿珂的声音,这么一想,他来这儿果然是有别的事要做。 能得到方丈接待,且和贵客有关,应该不是小事。 千斤寺的气氛颇古怪,也不知卷了什么秘密,也许和琉璃镇被劫一事有关。 想到这儿,顾生便屏息去听,却听得云里雾里,只隐约知道这些人是要赶去某个地方,而且都是江湖上有些来头的人。 “此去路途凶险,一共分了三路,七月初在南渔村回合,一同渡海前往魔域。 秦阿珂也到了,我们明日便启程。 对了,秦阿珂,一路走来可有异常?” 顾生听到魔域二字,想来果然是和琉璃镇有关,便悄声走进,化为叶子飘进洞内。 几人正围着白天那张石桌坐着,最中一人身穿价格不菲的锦衣,头上戴的冠玉也十分华丽,举手投足气质尊贵。 往外坐着一魁梧大汉,一文静小生,秦阿珂,还有两三个常服,皆静听中间那人说话,两个常服窃窃私语。 “不过是叫秦阿珂而已,还真能把他当成秦阿珂?” “对啊,还带着个算命的旗子,也不知有何本事,招摇撞骗么?” 正中的人咳了咳,看向秦阿珂时面色稍温: “想来,二十年不见,竟丝毫未老。” 说着,秦阿珂笑: “原来竟见过殿下,却不记得。” 卫昶: “不仅是见过,你同我可有恩,若能想起,可叙叙旧。” 秦阿珂答: “几年前遭遇变故,过去的事皆忘了,才想不起来。” 卫昶笑: “还念你会不会来,见了你才安了心。” 正说着,一人进来,顾生正在中央,那人踩到了她,顾生吃痛一呼,变回了原型,揉着脑袋。 几人一见,都面露惊异,看太子坐的周正,才没乱了分寸,踩到顾生的人却笑了。 公良逸: “我说这怎么有个翠绿的葡萄叶。 啊,不好意思。” 顾生见他没被吓到,反而眼里皆是有趣,气道: “这遍地荒芜,有片绿叶多珍贵啊,你还下力去踩。” 那人笑,对着正中的位置抱拳: “在下公良逸,来晚了。” 卫昶让他坐,后又盯着顾生。 她是如何凭空出来的? 法术? 这世间真有法术? 顾生见被抓了现行,想溜,但见背后有守卫正盯着。 “不好意思,我是听到了,不过…… 你们要去魔域的话,实在太冒险了,我建议你们不要去送死哈。” 这几人见这丫头竟知道魔域,纷纷递眼神。 卫昶也只是听说,并不确定魔域是否存在,可眼前这人似乎也知道魔域。 “为何这么说?” 顾生想,如果要告诉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去魔域,那就得从天魔两界说起,还有魔界有纵魂术之事,可天魔两界的存在对于人类是个秘密,仙与魔皆不可告知,她今日在人类面前变形,便已经犯了规,再说不妥。 便笑道: “我也是听说的~ 不过,你们执意要去,我保证不说出去。 所以,可以放我走吗?” 卫昶还没开口,他旁边一人道: “那怎么行,你偷听了我们的秘密,怎么知道你不是奸细?” 卫昶颇赞同: “对,这地方如此隐蔽,竟到了这儿,必然是一路跟过来的……” 顾生无言,她分明是最早到的,而且谁能想到他们会大半夜跑到后山议事,但她的确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确实理亏。 秦阿珂见是她,竟跑到这儿,此刻也有点怀疑她的身份,便没为她说什么。 倒是公良逸见状道: “方才见这姑娘小施法术,想来是有本事的,不如让她同去?” 卫昶想了想,顾生想到要等小六,连忙摆手: “不不,你们去就好,我还有事留在这儿……” 但见身后侍卫拔刀,顾生讪笑: “我没什么本事,那只是个障眼法,也叫戏法,对,戏法!” 这解释应该颇合理。 卫昶挑眉: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用,便杀了。” 顾生惊。 杀人? 一言不合就到杀人的地步?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沉默到现在的人开了口: “若你要找的人,兴许已经死了呢。” 顾生拧眉看去,青云道: “魔界抓了琉璃镇生灵,关在魔域,还有五个月,若秦阿珂不到,所有生灵皆会被屠。 此去固然可能是送死,但那些生灵,便不救了吗?” 众人皆不懂他所说的生灵是什么,卫昶也只知道这人是民间一消息灵通者,魔域的方位便是他告知的。 小六的信上只写了琉璃镇被劫,让她去千斤寺等,她不知尾巴爷爷被劫去了哪儿,这人这么一说,兴许尾巴爷爷就在魔域? 可把灵劫到魔域做什么? 魔界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秦阿珂? 秦阿珂和魔域又有什么关系? 顾生一头雾水,但也觉得在这儿一直等着不是办法,既然知道尾巴爷爷可能在魔域,便冲过去把人救出来便是。 “好,如果是这样,那我同去。 可是,你怎么知道生灵被劫到魔域,而且,魔域的目的是秦阿珂? 为什么是秦阿珂?” 青云挑眉: “我可不止知道这个,你若想问,我还能查更多。 至于为什么是秦阿珂,你去问他喽。” 秦阿珂摆摆手: “我也不知道。” 顾生想起方才听到的,这人似乎失忆了,能想起来什么。 公良逸将秦阿珂上下扫了一遍,唇角微勾: “秦阿珂? 还记得我么?” 秦阿珂面露窘色: “抱歉,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 顾生心道,他可不只是不记得过去的事。 公良逸: “既然如此,想起来再说。” 顾生这才有空打量方才踩了她一脚的人,却越看越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公良逸,这名字分明没听说过。 这人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她在天界便呆了人间二十年,自然是没见过。 天界最鲜的瓜 卫昶看顾生愣着,便挥挥手: “入座。” 这几人围的密不透风,仅卫昶旁边空着,顾生过去坐了,卫昶问她来历,姓名: “叫我十五就行,至于来历……来自长安。” 虽然是一百年前…… 但她当时在长安也是落了正经户口的。 几个常服问她方才施的是何法术,可否再来,顾生摆摆手: “区区障眼法而已,不算什么。” 公良逸笑: “那也可露一手,我们可连障眼法也不知是何物。” 众人笑,带着揶揄。 但见顾生左手一翻,手中心多了一只翠绿的叶子,又一翻,叶子变成了一串葡萄,瞬间又消失在手心。 众人鼓掌,一常服道: “这手艺不错,若是赶上……咳……好时节,可在市井上混个名堂。” 顾生应,那人抬抬下巴,报出名字: “刘一能。” 有结识之意,其他人也纷纷报名,顾生默记下,只有卫昶没有开口,只默看着。 青云抱拳: “小丫头,在下青云。” 顾生开始便对此人感兴趣,这人知道魔界之事,还知道魔界的目的是秦阿珂,看来不是等闲之辈,有时间定要再问一些事。 卫昶还记得青云方才说的: “你方说,目的是秦阿珂,是何意?” 青云: “这要说就扯远了,只知道那秦阿珂拿了魔界之宝,所以被魔界追拿。” 众人看向秦阿珂,秦阿珂摆摆手: “我可不知什么魔界之宝,就算有,也必然不在我身上。” 青云嗤。 想必是藏着呢。 众人闲谈会儿打算回,卫昶让几人回去好好休憩,明日出发。 秦阿珂看向顾生: “十五,一同回。” 顾生想就在这山洞呆着睡一觉,便道: “我在这儿睡就好。” 这一话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荒郊野外,这后山一人一兽也无,山洞内黑森森,别说是女子,就是他们这些江湖上的汉子,也不愿在这种地方呆一晚上,这女孩还说的这么轻松…… 必然,必然是要跑啊。 见众人的目光从诧异变为警惕,顾生浑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因她是个灵,所以一直觉得在哪儿呆着都一样,过了一瞬才后知后觉,解释道: “方丈说没屋子了,所以我才在这儿呆着……” 而且我挺喜欢在这儿呆着。 看见卫昶更加警惕的视线,以及秦阿珂佩服的样子,顾生默了。 卫昶道: “走罢,给你找间屋子就是。” 刘一能也笑着: “是啊是啊,怎么能让一姑娘睡这种地方,若没有屋子,我的屋子给你就是!” 顾生应下了,走时又看了一眼山洞内,颇希望小六给她留了什么信件,便不必如此担忧她的安危。 众人走了,秦阿珂体贴地留下来等着她一同,顾生跟了上去。 “你不会介意方才没为你解围?” 秦阿珂问,顾生顿了顿: “不会。” 过了会儿又问: “原来你不是来祈福,不怕此去凶险吗?” 秦阿珂看了看远处: “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等我找回,秦阿珂这个名字,是唯一的线索……” 顾生想了想: “你没有怀疑过,也许这个名字……” 又默了,秦阿珂问她要说什么,顾生看着前面不远处走着的公良逸,陷入沉思。 夜,顾生室内。 方才分明有人让她偷听谈话,那人是谁,为什么让她偷听,自己却走了? 门被敲,顾生开门。 秦阿珂进,手里拿着一身衣物,放在顾生手里: “这是男衣,换上,走远路方便些。” 顾生谢过,秦阿珂: “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可唤。” 他转身,顾生唤回: “等等。” 想到众人的警惕,她低声问: “这事儿如此隐秘,是怕魔界知道吗?” 秦阿珂想了想,其中利益,牵扯甚广,便草草道: “不止,还有四皇子,若知道此行,必然干扰,甚至……” 甚至,也许会借机除掉太子。 公良逸屋内。 他方沐浴过,正穿上白色袍子,挥手,眼前出现一镜像。 面前之人,仲浔仙人。 仲浔见是他,看了看他周围,和玉横的打扮,打着哈哈: “你去人间了? 不过叫我做甚,我正睡得香。” 公良逸背过手: “人我帮你找到了。” 正要说,你不必来了,仲浔又埋头睡了,双方静默了一瞬,镜像里突传来一声大叫: “什么!” 公良逸手指放在唇边,让他噤声。 他和顾生的屋子只隔了个走廊,顾生隐约听见,心道,怎么好像听到了仲浔的声音。 又想,也许是怕下凡时那些话传到仲浔耳中,所以魔怔了。 仲浔压了声音,难掩惊喜: “所以,我不用下凡了,明早醒来就可以看到薄叔回来,薄书城也不用我代理了,我就可以……” 公良逸适时打断了他: “他失忆了。” 仲浔愣了几愣,才明白过来失忆是什么意思: “啊,那你快把他带来,我帮他找回记忆!” 公良逸: “我可不记得你有这个本事。” “就算我做不到,不还有命薄书吗!” 公良逸摇头: “薄叔失忆,也许是因为山茶灵之死,人间恩怨,还得在人间了结,贸然带他回天界,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仲浔焉了,想到自己原计划后日下凡: “那我现在下凡!” 公良逸: “你的佩玉被顾生用了。” 仲浔: “顾生? 和顾生有什么关系? 她也下凡了? 可为什么用我的佩玉? 那我怎么下凡啊……” 没等仲浔把问题一个个抛出来,公良逸挥手关了镜像。 这还是仲浔第一次觉得下凡的机会如此难得。 于是连夜去找纤机府的人要玉佩,尼尼叁被纤机府门人催起,听说仲浔仙君要他的佩玉,便睡眼惺忪地拿着钥匙去纤机阁里取。 看见空空的锦盒只有一块青菀仙子的鲤鱼玉佩,尼尼叁只听耳中轰的一声,一下子清醒了。 仲浔仙君看着手里门人交给他的锦鲤玉佩,大吼: “难道让我用青菀仙子的玉佩去吗!” 一刻钟后,问天涯。 “青菀”轻提裙摆,走路一摇一摆,兰花指轻轻翘起,把玉佩递给守卫: “快点。” 守卫狐疑地看着他,登记完后拦住了她: “等等。” 然后走到仲浔跟前仔细审视着,片刻后举起手,笑呵呵: “青菀仙子,属下六九,早听仙子大名,认识一下。” 仲浔见这人挤眉弄眼,本想推了开,但想到青菀平时作风,便点点头,鼓励他一两句。 “方才仲浔仙君和玉横仙君同下凡了,您若早点,还能一起。” 仲浔默,心道。 好个玉横,原来知道顾生偷了我的玉,还不拦着! 说完便将佩玉放在门上一划,片刻,耳后穿来声音: “青菀仙子留步。” 回头,见是尼尼叁,仲浔没好态度: “何事?” 见尼尼叁来了,那守卫想到方才“仲浔仙君”下凡时说的话,纷纷低声笑谈。 尼尼叁行礼,低声: “我方去顾生屋里看了,才知是她取了玉佩,下凡是为了救自己的朋友。 偷佩玉是大罪,但似乎是不得不去,故来请求仙君宽恕。” 仲浔挑眉,若只是请他宽恕,何必大老远跑来问天涯。 尼尼叁确实是想一同下凡,因放心不下顾生,但对着往日将自己逐出师门的师父,怎么也不好开口,便说了这些就要走。 走了两步,尼尼叁被一股力扯走,竟是仲浔直接将他拉下了问天涯,留下一脸懵懂的几个侍卫。 “青菀仙子为何拉着尼尼叁下凡! 尼尼叁不是纤机府的吗! 为何和青菀仙子一同下凡? 青菀仙子不是喜欢玉横仙君吗! 尼尼叁不是喜欢仲浔仙人吗!” 这一晚,两个守卫吃到了天界目前为止最鲜最大的瓜,纷纷暗搓搓地计划将故事“锦上添花”后传遍天界。 关于天界两位仙君和一个纤机府小仙的爱恨情仇,两人一个站青菀仙子,一个站仲浔仙君。 “我觉得尼尼叁比玉横仙君更帅” 这句话更是作为仲浔语录被后人默记。 此地无银 虚无之境 一望无际的虚空,空中漂浮着生灵和无数镜门,有各种形状,上下跳跃,偶有一两束光影嗖地飞过,底下传来悠远空洞的鲸鸣,远处是一片肃穆的白。 近处却像人间的景致,有间茅舍,平铺的草地,河流,几座桥和亭子,同远处的虚空形成鲜明对比,倒有了一丝人气。 这人间之景还是磐无为了接待老朋友新建的,他一人时只躺在漂浮的灵上休憩,周围什么也无,倒是乐得自在。 磐无同一人对坐饮酒,那人一身白衣,脸上带着半边面具,一双勾魂的眼,眼中如星辰璀璨,薄唇皓齿,带着丝女子的妖娆。 磐无: “你一直赖在我这儿,不太合适。” 三恩喝了口,托腮: “在你这儿可保容颜不老,谁不想多呆。” 磐无知他说趣,手指轻轻扣着石桌,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她如今在凡间,正需你去护她周全,若想好,便去找她。” 三恩默了会儿,想到离开前,轻笑: “她只想着将我还给陌玉,我如何护。” “等少佛归虚空境,你有的是时间呆在这儿。 还记得那时你又说无趣,嚷着去凡间。” 人间,千斤寺。 顾生夜无眠,出来溜达,见了几位小僧,攀谈一两句人间之事,才知为何这千斤寺僧人不少反多,原来是朝廷照扶。 千斤寺僧人皆习武,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历来还有过几个高手能独战群雄。 在卫昶等秦阿珂到来之前半月便派出一只僧人组成的队伍,路上化缘而去,为掩耳目,路线曲折,同在南渔村回合。 顾生绕了几绕,原路回去,听见不远处传来动静,看去,一团东西自后院飞上天空,跌跌撞撞后挥着翅膀奔向远方。 公良逸睡的浅,听到对面轻开门关门的声音便醒了,披上衣服推门而出,走廊空洞,没有人影,他回自己的屋里,掩上房门,屏息。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极轻极慢的脚步声,却不是向自己对面去,而是隔壁的屋子,公良逸回想,隔壁住的应该是秦阿珂。 遂出门跟着,那人把秦阿珂的房门关上,公良逸在外侧耳听,里面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青云得了命令,来找秦阿珂的玉,方往他屋里放了迷香,进来翻他的包裹。 公良逸将门踹开,只见一黑影扑向窗户,再去窗边看已没了人影,床上正睡着的人却动了动,似乎被那一声踹门的声音吵得渐醒。 顾生刚回,见秦阿珂房门半开着,室内黑暗,看不出什么,敲了敲门,没人应。 “秦阿珂?” 床上之人正中迷香,迷迷糊糊呢喃一声,却醒不过来。 顾生察觉屋里飘来异味,便进了来,正要去推醒秦阿珂,却见窗户洞开。 果然有人来过。 公良逸正侧身在窗户边的屏风后,顾生过来,他从屏风后绕走,刚好避开她的视线,没有月光透在室内,他的脚踢到了桌腿,恰好顾生关窗,声音被遮。 又想到迷香味重,可通通风,顾生又把窗子打开,就着月光看到秦阿珂正昏睡,桌上包裹里的东西被翻了一桌。 青云绕了一圈到了秦阿珂门外,身后拿着一匕首,寒光晃晃。 既然看到了他,此人必须灭口。 顾生见唤不醒秦阿珂,又怕小偷再来,便将秦阿珂的包裹收好,放在一隐秘的地方,虽然不知东西偷没偷走,但窗户开着,似乎是被她打断,也许还没到手。 收拾完,顾生正要走,青云在门外屏息听着,举着匕首,公良逸察觉外面有人,便要抢先出去。 方才关窗便听声音不对,再关窗听一遍,顾生怀疑那人还在屋里,假装不知,低头收拾东西,余光始终留意附近可以藏身的地方,果然在屏风后看到一束影子,此刻装做出门,实际脚步一转便到屏风后拦住那人。 公良逸躲开她一招,伸手拉过她,用手帕覆着捂上她的双眼,顾生抬脚去踢,公良逸单手一转,用了法术,将她定住,低声: “别说话。” 这一声传到耳中,顾生突然想起,在山洞里让她偷听的那人,便是这个声音。 这人竟来偷秦阿珂的东西,不知何物,但想必很重要。 顾生手腕翻转,要化为灵溜走,那人仿佛早料到,挡下她的手腕。 听里面没有动静,青云侧身看,窗户开着,桌上的东西却没了。 是碧月自己行动了? 青云离开,公良逸注意力放在外面,想看清是何人,没料顾生已解了控,抓起他方才捂着她眼睛的手重重咬了一口,公良逸吃痛松开。 顾生正要看是谁,床上传来一声呢喃,公良逸趁机跑了。 顾生: “秦阿珂?” 床上人呢喃,好像还在沉睡,顾生将他的包裹取出,打算先替他保管一晚,走时,秦阿珂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顾生挣脱,秦阿珂又用另一只手拉住。 “嵬姐儿。” 嵬姐儿? 想必是他放不下的人,做梦还念叨。 顾生将他手放回被里。 屋里。 顾生难得想,若有一天自己忘了前尘往事,会不会在口中叫一个人的名字。 若有,想必是小六。 想起小六,作为一只猫,饿极了也不捉老鼠吃,反而喜欢偷吃米饭,因此被家人弃养,问她为何,她也说不上来,后来一日哭着醒来,支支吾吾说梦见自己上辈子是个老鼠。 “十五,我上辈子要真是个老鼠,那也……呜呜呜……太丢人了。” 顾生摆摆手指: “呼,不会的不会的,往好处想,你也不是个人啊。” 小六拿她的树干撒气,然后发现树干是个不错的磨爪利器。 第二日。 千斤寺客厅。 众人收拾好了东西,整装待发,卫昶还没到,顾生和秦阿珂一同来,她方把包裹还给秦阿珂,让他看看有无遗失,秦阿珂翻了仔细,没丢东西。 公良逸正在想昨晚进秦阿珂房间的人会是谁,目的是什么。 他听过传闻,秦阿珂用一玉石救人,能把死人救活,约百年前才销声匿迹,民间多处有关于他的传言,若通灵石遗失人间,最有可能拿着的人,确实是秦阿珂。 可这“秦阿珂”分明是薄叔,或者薄叔就是秦阿珂吗? 若是,还好办些,可他失忆,若通灵石不在手里,想必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倒是麻烦。 公良逸拿起茶杯抿一口茶,恰被顾生看到。 端起茶杯的手正是昨晚被她咬了一口的手,回去后他也没在意,想着用衣袖遮掩便是,但这一出神,又习惯性地用右手拿杯子,将伤口暴露出来。 正想撤回手,顾生已看见上面的齿印,微皱着眉。 是她昨晚咬的印子,本想报复那人定住她身子,没想到凭这个认出了此人。 昨晚秦阿珂房里盗取东西未果,她回去后突然想起那鸽子,似乎是信鸽,来自后院。 所以,公良逸既然是秦阿珂房中的人,很可能也是通风报信的人。 但她想不出为何,且秦阿珂也没丢什么东西,包裹里面的东西也不贵重,似乎没什么盗取的理由,顾生打算先搞清楚缘由再说,便不着痕迹地转开视线,同秦阿珂谈笑。 过了会儿,卫昶走来。 “各位,此去人多招摇,最好分成三路。” 刘一能道: “好主意。” 一常服: “如何决定和谁一组?” 卫昶挥挥手,侍卫拿出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个纸条。 “这上面一共三条路线,一条往东绕,一条往西,还有一条是最近的路。” 一常服上前拿了一团。 “一。” 侍卫给他一张图纸,其他人纷纷要看,卫昶: “还有,自己队的路线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那常服忙收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去取。 顾生看看自己手心躺着的“三”。 秦阿珂给她比了个数,是三,看来是分到了一队。 其他人也纷纷站队,找自己的同伴,刚好一共九人,分好后各自闲谈起来。 顾生张望寻找另外一同伴,看一常服还未站队,便挥挥手,那人指了指自己,笑着举起手里的“一”。 公良逸轻咳了声,顾生才想起他也没站队,而且没拿纸条,看来是公良逸。 刚好方便她观察,便笑挥手,公良逸走来,右手掩在袖里,落在顾生眼中,此地无银三百两。 青云看看自己手中的“一”,团成一团扔了。 没想到这卫昶如此谨慎,他还得想办法获取秦阿珂的路线,才能设下埋伏。 可,昨夜取玉,秦阿珂的包裹里分明没有玉,难道是藏在身上了? 哥哥的师父可厉害了 人间,琉璃镇。 三队人马从琉璃镇口作别,刘一能对秦阿珂抱拳: “保重。” 秦阿珂回礼。 卫昶为众人配了长剑,给顾生的是一把弯刀,顾生拿在手上把玩,在指尖旋转,飞移。 卫昶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把人分成几队,也为了防止队伍中有间谍,顾生来历不明,身份最可疑,昨夜他派人留意她的动态,却没查出端倪。 卫昶: “各位,路上当心,不要招摇,一切以各人安危为重。” 一常服: “自然。” 秦阿珂: “太子殿下,告辞。” 卫昶看他,面上带了丝敬意: “保重。” 三日后,长安街,一酒馆。 三人围着吃饭。 顾生将地图拿出来看,一些地方她用炭笔做了标记,路上会路过的三处危险之地,都被她圈了出来。 看过地图,顾生纳闷: “这路线好奇怪。” 公良逸也早发现,挑眉。 秦阿珂问: “为何?” 顾生将地图平铺在桌面上,指了指路线,又拿炭笔划出另外一条路线。 “同样是西南行,上面的路线途径几处危险之地,而这些地方,其实完全可以绕开。” 秦阿珂: “也许是专挑人少的路划的线。” 顾生心道,若挑人少,也不必如此划线。 倒更像是…让他们去闯这龙潭虎穴,看看能不能活着出去。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小孩儿哭声,然后是一众官兵的声音,顾生去看,见一男孩被官兵挟着带走。 小二来上茶,顾生示意外面,问: “这是什么回事? 那小孩犯了什么事吗?” 小二瞥了眼门外,什么也没说便拘着手走了。 顾生又喝了口茶,外面却更热闹了,疑似那小孩的父母来哭闹。 “哎呦! 怎么让我们活啊! 我的宝儿啊!” 顾生要起身去看怎么回事,公良逸按下她: “先看看。” 确实,如此贸然出去,只会被官兵抓了。 只见一男子抱着那哭闹的妇女: “我家儿子才七岁,他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为什么要抓他!” 官兵笑: “能进四殿下府里做差,是你儿子的福气!” “小儿才七岁,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能做什么活儿啊。 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强盗,你们是强盗啊!” 众人围了一圈,被官兵喝退,三两交谈,酒馆里的几位公子哥儿大方地聊起来,秦阿珂侧耳听。 皇上龙体欠安,数月没有上朝,近日更是将一切事务暂交四皇子代理,四皇子的守卫便在京城横行无阻,许多官兵皆被收买,为他做事。 这几日,京城的七岁儿童皆被送去四皇子府里,大一岁小一岁都不要,偏偏是七岁。 秦阿珂: “算一算,七年前,也是我失忆之时。” 顾生知道这孩童没犯什么错,便拿起秦阿珂的剑起身出去,秦阿珂正端着茶杯,抬头不见顾生,公良逸也拿剑跟了上去。 秦阿珂: “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顾生扶起两夫妇,用眼神示意他们别怕。 两人见她一白净书生,能做什么,但见这人温柔以待,便擦擦眼泪,互相搀扶站在一边。 那小孩儿呼了一声娘亲,妇人立马又止不住地落泪,小孩要挣脱侍卫。 那侍卫拔剑,横在妇人跟前: “再哭闹,我让你先见阎王!” 妇人立马住了,男人护着她,瞪着那官兵,身子隐隐发抖。 顾生抬抬下巴: “喂,你是哪家的。” 那官兵见一小生直面自己,不想废话: “自然是官家的!” 顾生啧啧: “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四皇子家的,也不关好,放出来乱咬人。” “你敢骂我?” 那侍卫将剑尖对准顾生,吩咐道: “辱骂官兵,来人,抓了!” 顾生握紧手里的剑。 那妇人扑过来: “公子别说了,当心把自己的命搭在这儿。 这长安城早就不是官家的了。” 那侍卫见她说出这话,挥剑向她砍过来,男人连忙挡在妇人面前,紧紧搂着。 只听哐当一声,守卫的剑落了地,吃痛捂着自己的手腕,顾生收了腿。 多亏千斤寺院子里那僧人在自己树下苦练武功几十年,自己也跟着学了些把式,还挺有用。 “趁我还没用剑……” 顾生还没说完,那官兵身后过来几个常服,拔刀向她招呼。 她方观察过,官兵两人皆大腹便便,像是不太会功夫,却没想到还有四名常服侍卫随后,招招凌厉,直冲她命门。 顾生一边躲一边拔剑,但她并不会用剑,只见过僧人用棒,方才拿过这剑只是挂在身边想充个气场,一时拔不出来,干脆带着剑鞘去挡。 围观的百姓纷纷退到屋檐下,腾出足够的空间让几人施展,顾生招架不住,寻了空子将侍卫手里的小孩儿夺了过来,丢到刚从酒馆出来的秦阿珂怀里。 公良逸也拔剑加入,秦阿珂手里没武器,便带着小孩和三人的包裹狂奔,那妇人也赶忙追了上去,官兵急得跺脚: “快追人! 追人啊!” 四个便服侍卫已抽不开身,同顾生和公良逸扭打在一起,顾生手里的剑被击落,侍卫占了上风。 顾生连着堪堪躲了几招,又想起来公良逸会定身术,便道: “快把这些人定住。” 又想起来,无论修仙门派还是仙人,似乎都不能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如果违规,会受严惩,顾生虽不受门派约束,但活物灵之间也有这些约定俗成的规则。 眼看一侍卫的剑朝着自己面门招呼,另一侍卫配合地攻的她无处闪躲,公良逸从怀里取出一物,黑乎乎飞向那侍卫手腕。 剑被打掉,那黑色的东西正要落地,顾生将其接住,还没看仔细是什么“暗器”,便被公良逸拿走,顺势握住袭来的一剑,血顺着流了下来。 顾生轻呼,公良逸快速绕过几人,单手点了几个穴道,侍卫的剑皆统一落地,身子使不上劲。 夜。 篝火旁。 秦阿珂去护送那两夫妇和小孩儿回去,顾生和公良逸正在此处等。 顾生拿着从山里采的草药给公良逸的手包扎,伤口颇深,隐约见骨。 顾生: “你我才认识不久,何必拼命相护。” 如今欠了他人情,挺过意不去。 公良逸挑眉,看向别处: “只许你路见不平,不让我英雄救美么。” 顾生从身上撕了一块衣服,将他的手包扎好,触目,看到他右手上昨夜她咬的印子,隐约有疤,没想到这么重,便将两指覆在上面,渡了一丝灵。 灵对活物灵来说,虽是不可再生的命脉,但能做灵丹妙药。 顾生偶尔喜欢透支一点点,看伤口极快地愈合,有救死扶伤的快意,这还是第一次用在这么小的伤疤上。 公良逸看那齿痕消失,顾生便收了手,拧眉: “你有这本事,为何不把这刀伤愈合。” 顾生一想有道理,便用双指覆上包扎处,公良逸却抽回了手,轻咳了声: “不用了。” 公良逸: “你为何还会这个。” 他示意自己的手,顾生坐在他旁边,想了想: “活了这么久,多少学了点。” 玉横难得想,这千年,她是如何度过的。 今日见她,遇到不平便冲上去,如此“莽撞”,和当年一模一样,不过有这性子,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不禁莞尔。 顾生问他笑什么,他说: “难想,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今日若我不在,你就身首异处了。” 顾生想,也是,为何如此呢。 若以前,虽然不平,但没有足够的把握,她不会招惹官兵,更别说天子脚下,长安的官兵,所以她今日脑袋还在,真是万幸。 顾生想了想: “也许是有了可以不顾一切的理由。” 远处,秦阿珂向两人招手,另一只手牵了个俏娃娃,一边走来一边解释: “这孩子的父母……将他托付给我们,我实在是……” 秦阿珂回想方才,自己百般推脱,说自己此去凶险,不能带着孩子,那夫妇竟跪了下来,让他将儿子带去筠山拜师。 秦阿珂实在推脱不过,又想起今日夺子,已为这家人惹了灾难,便应下了。 顾生看看眼前的小不点,揉揉他的头发: “你叫什么呀?” 那小不点双手环胸: “虽然你救了我,但我才不会把你当爹爹。” 顾生噗嗤一笑,没想到这小孩儿竟以为父母把他认给他们了。 便逗他: “那可不行,既然你娘亲把你丢给我了,那你就得听我的。” 秦阿珂: “别逗小家伙了。” 小不点见有人护着,便上前抱着秦阿珂: “像他这样的人才可以,你? 小不点! 略略略!” 顾生: “你说我小不点?” 那小孩儿又躲在公良逸身后。 “叔叔,你看哥哥真凶。” 顾生掐腰: “他是叔叔,我是哥哥?” 秦阿珂轻揉太阳穴,一股坐在地上烤火,顾生围着火堆追那小孩儿。 公良逸靠着树,小孩儿跑到他身后紧抓着衣袖,顾生一把扑过去,小孩儿跑,因紧拉着公良逸的衣服,让他一个踉跄向后栽去。 顾生本要扑空,公良逸往后这么一栽,结果是…… “哈……羞羞。” 小孩儿笑,露出一排错落有致的牙齿。 顾生连忙从公良逸身上起来。 秦阿珂往火堆里丢了一把火把,皱皱鼻子,拼命往脑海里搜索东西,这温馨的感觉,似乎有过,却想不起来,这让他抓狂。 那小孩儿正笑的开心,一个不注意便被她扑了,顾生大笑: “抓住你了!” 接着道: “我可比你大多了,知道吗?” 那小孩儿嘟着嘴: “切,明明才十几岁!” 顾生拿过他的手指: “你看好啊,个十百千,哥哥呢,是这个岁数。 不是十几岁,不是!” 那小孩儿道: “好好,懒得跟你计较!” 秦阿珂唤那小孩儿: “河呦呦。” 顾生心道,原来叫呦呦,这名字好听,便摸摸他的脑袋。 “呦呦,你爹娘不是不要你了,是让我们带你去拜师学艺。” 男孩儿皱皱鼻子,挥挥拳头: “我才不要拜师! 我要跟着你,把那些坏人打的落花流水。” 顾生在她面前蹲下: “你看,哥哥也有师父啊,有师父才能学艺,才能把坏人打跑,才能……” 惩恶扬善。 呦呦点点头,又笑: “哥哥的师父厉不厉害?” 顾生想起玉横,公良逸见提起自己,也竖耳听。 顾生抿唇,灿然笑: “可厉害了! 是哥哥觉得最厉害的!” 公良逸挑眉,唇角带了一抹笑,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因一两句夸奖的话乐了。 河呦呦: “那我也要拜最厉害的人为师!” “当然!” 顾生笑着应。 河呦呦: “那我要拜你为师!” 顾生心道,我才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哪儿够的上当师父,你这小孩儿可太抬举我了。 河呦呦才不管,他只知道是这人将他救了下来,心里早就把他奉若“神祗”,只差将七彩光芒萦绕她身上。 四皇子府邸。 “什么? 人没了?” 为首的人一身深紫锦衣,金丝银线,绘着四爪蟒,无数珍珠点缀,华丽潋滟,眼底却如墨阴沉。 那侍卫浑身发抖: “殿下……那小孩儿……被人劫走了,属下这就去追!” “废物!” 话音刚落,那人已人头落地,旁边一暗卫收刀。 卫淙瞥一眼: “处理干净。” “是。” 从后室出来一人,三十岁出头样子,目光精炼,气魄丝毫不比卫淙差,甚至堪堪压他一头,卫淙对此人颇尊敬。 “护法大人,这孩子……” 冢鎏低头理理衣袖: “殿下,你下面的人,办事不太利落啊。” 冢鎏挥手,那躺在地上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烟雾,卫淙咽了口唾沫。 冢鎏: “还记得我与殿下的交易,殿下也不能让我为难啊。” “可为何,是长安所有七岁孩童……” 冢鎏哼一声: “殿下是在过问我的事么。” 卫淙噤声,冢鎏离开: “不知那皇帝老儿突然死了,会是什么局面……我等得,只怕他等不得。” 冢鎏走后,卫淙怒摔桌上茶盏,卸了火才瘫坐下来,挥挥手: “去找!” 极凶之卦 长安后向西行走几日,秦阿珂身上带的盘缠已经不剩多少,几人便住最便宜的旅馆,吃的菜也愈少,不见荤腥。 若是赶上好时节,几人还可去做活挣些盘缠,但如今路上极少店开着,开着的零星店铺也基本都处于亏损,无力支付其他劳动力。 好在还有秦阿珂会算卦,路过大宅院便敲门试试,因他算完卦后不收钱财,留宿一晚即可,这要求很容易达到,所以许多主人皆喜迎。 秦阿珂算卦喜欢用茶叶起卦,和其他的算命先生皆不同,但有时也用金钱卦。 看秦阿珂算完一卦,那院主人喜滋滋吩咐下人好酒好菜招待,顾生便央求他也给她算上一卦。 秦阿珂早就看出来,顾生的面相与佛有缘,却是正恶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之人,这种面相,说了无用,还可能产生不好的结果,但看顾生觉得有趣,便同意为她简单算算。 公良逸坐在对面吃茶,河呦呦拿着顾生刚给他做的蚂蚱和这院主人的小女儿玩。 秦阿珂将茶盏洗干净,让顾生取几片茶叶,泡在壶里,倒入开水,问顾生的生辰八字,这她可不记得,便摇摇头。 茶叶泡开后,顾生将茶倒入杯中,倒了三杯半,秦阿珂看看茶盏里的茶叶,问: “生后不见父母,对么?” 顾生点点头。 记事起她就是个葡萄树了。 又让顾生倒入热水,过了会儿倒出,秦阿珂: “人生有贵人相助。” 顾生想,贵人,应该是小白,便点头。 又泡了一盏,秦阿珂: “前生顺遂,平安喜乐,而后………” 还没说完,一小女孩儿便扑到顾生身上,笑容狡黠,拿着几根草,央她再做一只蚱蜢。 顾生拿起来编,三两下就编成了,递给她,接着问秦阿珂: “而后如何?” 秦阿珂已经收了茶盏,挥挥手: “没什么。 算命之事,也不可尽信。” 顾生很快将这事忘了,只有秦阿珂还记得那第三卦,分明是极凶,要人命的运势,却无破解之法。 过两日,几人到了一小镇上。 这镇子倒颇热闹,路上还有卖烧饼馒头的,也有小集市,河呦呦在路上疯跑,看到什么都眼睛一亮,露出喜欢,却不缠着几人去买。 路过一卖草编制品的小铺,河呦呦悄悄拉着顾生说耳边话: “你做的,比这个要好,日后你要是摆摊,我帮你卖。” 正说着,前面不远一馒头铺传来一声大骂: “没钱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一人被推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躺在马路中央扶腰痛呼。 顾生一行要绕过走,那人拍拍衣服站起来,正是第一队的刘一能。 看到顾生,先愣了愣,又看到身后两人,才确定了,忙喜不自胜扑了上去。 “顾生,秦阿珂,公良逸! 真的是你们!” 三人仔细瞧了会儿,才透过这人过于落魄的扮相认出是刘一能。 刘一能先扑上去抱了秦阿珂,又要抱公良逸,后者往旁边一闪,刘一能扑了个空,又来抱顾生,顾生也往后一闪,刘一能挠挠头,看看自己这一身黑乎乎脏兮兮。 顾生: “刘兄,你这是……” 按理说几人的路线应该是越走越远,直到南渔村才能碰面,此刻能在这儿见到他,想必是遭了什么变故。 刘一能哎呦一声,正要把前几日发生的难事说出来,肚子却先如擂鼓般咆哮,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个……顾兄,我几天没吃饭了,可不可以……” 一刻钟后,酒馆。 刘一能抓着馒头和筷子大快朵颐,河呦呦看着也咽了口唾沫,想起前两日在那府上吃的丰盛一餐,他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佳肴。 顾生拼凑刘一能饭间的只言片语: “你的两个同伴,都……死了?” 刘一能点点头,呜咽地回,带了丝庆幸: “还好我机灵,听到声音便逃了,回去才发现……” “可是若你说的,这两人都身首异处,那你确定是他们吗?” 刘一能斩钉截铁: “这我能认错吗,无论是身形还是衣物,都没错,一定是他们。” 刘一能同行的是青云和一小生,那小生先前还和自己打过照面,想到才分别几日便有人死,顾生心情颇不好受。 公良逸问他怎么来了这儿。 “本来打算回家乡的,才辗转到了这儿,路上碰到劫匪,把我的行李都抢光了,还好见到你们……” 他要就这么回到家乡,可没法给年迈母亲交代,他可是把自己的活计给辞了才来做这事,卫昶出了高价,有人为钱,有人为志,他虽被钱诱惑,也希望家乡恢复青山绿水。 见刘一能又要点菜,河呦呦忍不住了,嘟着嘴: “这钱是我们秦叔叔好不容易挣来的,顾生哥哥和公良叔叔一餐也不舍得用三枚,你这就用掉了我们半个月的花销了。” 刘一能似乎才意识到他们也缺钱的问题,也觉得饱了,便放下了叫活计过来的手,问他们夜里住哪儿。 顾生替几人保管钱财,讪笑: “方才没注意,好像不够住旅店了。” 刘一能看看一桌子的残羹剩饭,后悔不已,他这大肚子!坏事。 作为灵,其实无需进食,也不用住店,夜里能攀附在树顶,大树对她来说比许多通风不好的旅馆要好多了,早想在自己身上省出盘缠,但之前一提出来便被几人拒绝了,此刻刚好开口,便道: “还有几个铜板,够你们几个男人买个通铺,我去寻个民宿借住一晚。” 河呦呦照常不管不顾地粘她: “那我也要去。” 这几人中只有河呦呦不知道顾生是女孩儿。 通铺是旅馆里可以供几十个男人并排挤着睡的大屋子,很便宜,现在旅馆人也少,住大通铺不挤,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阿珂先前也想过住通铺,顾生这么一提,自然拍板: “好主意,我们几个去住通铺,但顾生你还是住单间。” 河呦呦笑: “好呀好呀,那我要和顾生一起住。” 公良逸摸摸他的头,笑: “不行,你和我们同住。” 河呦呦恼,这几日每次自己想挤进顾生屋里,都会被公良逸一把拎走,放在自己房里看的死死的。 顾生知道几人不肯答应让自己去找民宿住,尤其秦阿珂想到先前顾生去住旅馆结果住进了后山,自然更不会同意。 傍晚,旅馆。 秦阿珂为四个男人和小孩儿买了大通铺的票,又给顾生买了个单间,几人眼看顾生拎包入住才走了。 路上,想到白日留意,刘一能调侃: “别看这丫头长的稚嫩,看那衣服下面……不见得没什么山沟沟……” 说着,色色地笑了。 男人之间讨论女人是常有的事,秦阿珂虽知道不好,也入乡随俗,不想破坏气氛,公良逸冷眼扫过刘一能,大步走了。 刘一能纳闷: “他怎么走了? 我也没说什么……” 河呦呦听不懂“这丫头”说的是谁,以为是路人,见公良逸走了,也不看着自己,便偷偷遛了,往顾生屋而去。 到了屋里,顾生已没了人影,似乎是出去了,河呦呦便去一楼找人,一楼的活计却说那屋子的住户方才下来退了房,因为还没入住两刻钟,已经退钱了。 河呦呦突忍不住抹眼泪,不明白顾生为何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又想到父母也不要自己了,忍不住抽泣,觉得一定是自己碍事了。 片刻,一双大手敷上他的小脸,河呦呦透过薄雾看清眼前是公良逸正蹲在他面前,大拇指很快将他的眼泪擦了下来。 “哭什么?” 河呦呦: “顾生走了。” 河呦呦有时不喜欢叫顾生哥哥,便直呼名字,顾生懒得一次次纠正。 那活计看小孩哭了便关注着,见大人来了,热心道: “这小孩儿问的那住户方才退房,半盏茶的功夫,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河呦呦抹了眼泪: “不去不去,他不要我了。” 公良逸噗嗤,勾勾他的鼻子: “你知道在这儿住一夜多少钱么?” 河呦呦没有概念,便比了个手指,公良逸: “十倍不止。” “啊!这么贵! 秦叔叔算一次卦才挣十枚铜板。” 公良逸: “所以,知道为何了?” 想到方才顾生说过要去住民宿,河呦呦才后知后觉,又怕顾生是跑了,便拉着公良逸: “你去找她嘛,万一遇到坏人呢。” 想到顾生的功夫,连自己也多少应付不来,但为了安抚河呦呦,公良逸: “好,我去找她,你去后院通铺,和那两个叔叔呆着。” 河呦呦乖乖点了头,见公良逸消失在路口才放心回去,光着脚丫坐在炕上等公良逸回来 河呦呦让我找你 刘一能要逗他,河呦呦皱皱鼻子,表现出排斥。 要不是他吃那么多,顾生怎么会不舍得住店跑去外面! 刘一能见这孩子也如此,便挠挠头,公良逸反常便算了,连这孩子也…… 秦阿珂耸耸肩,躺在床上仰面睡。 镇子,傍晚。 顾生方找到了可以住的庙宇,把包裹藏了好,此刻正遛弯捡柴火,顺便采一些药草。 可惜打火石在上次丢了,一路上也没找到有卖的店铺,晚上只能用最原始的取火方式,便多捡了些干枯的柴。 过了半个时辰,顾生才回到那破败小庙里。 这庙宇供奉着佛,顾生喜佛,便放弃大树来这儿住,来时把蜘蛛网清理了干净,还小施灵术让佛像焕然一新。 可惜门掩不住,夜里必然冷极,因有一次树干冻伤的经历,她一直怕冬也怕冷。 可当她拿着柴火和一把草药进来,才发现那破败庙宇正中竟端端坐着一人,周围隐约发着身后佛像折射月光出的金光,让她差点以为是佛祖显灵了,还琢磨了一下要不要参拜。 公良逸见她来了,便站起来,月光打在他脸上,顾生才看清楚来人是公良逸,开门把东西放好。 “你怎么找来了。” 公良逸如实: “河呦呦让我找你。” 顾生把柴火堆好,很熟练,好像做过很多次,又拿出两块木头取火,公良逸看着,零星火星钻出来,却没打着。 顾生抽空道: “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刚好还能省下十几铜板。” 这林里如今连狼叫也没有,此处又无人烟,难想能有什么危险。 公良逸: “好。” 说着便起了身,顾生费了大劲儿也钻不出火,便耸耸肩,坐在地上,望着干枯的柴火发呆,见他走了,才想起来什么。 “等等。” 公良逸停,侧目,顾生拿出方才攥在手里的一把药草,公良逸才想起自己手上的伤,可,伤已经结痂了。 过了会儿。 顾生为公良逸敷好药,想到他这伤口反复流血,兴许是药草不管用,便拉过他的手强行渡了一丝灵,公良逸轻咳了声,收回手,大步走了。 庙宇外,公良逸看着手上的伤,经她渡灵,已全好了。 顾生还在想为什么一开始不这么做,白白让人家挨了这几次换药。 林中,公良逸挥手,同仲浔传音。 眼前一镜像,是仲浔,身后的装潢看起来倒是富丽堂皇。 仲浔瞅清楚他身后光秃秃森林,想到自己正在此处逍遥快活,颇不太想去找陌玉走上“取经路”,为难道: “我这儿有事缠身,走不开。” 陌玉简单叮嘱: “若让天君知道你在人间纵情玩乐,当心回去受罚。” 仲浔笑: “知道了! 我处理完这些事儿就去! 况且你们不也要路过嘛! 你若是来了,我带你吃遍这儿上好的美食!” 公良逸前两天便同他通信,知道他路过一处边境国家,帮助降雨,被那公主看上要做驸马,不让他走。 但他若真想走,人类怎么拦得住,若不是为了公主美色,便是被人间至味诱惑住了。 欲劫难过,仙之大忌。 仲浔见公良逸手上缠着的绷带没了,也没一丝伤痕: “早说你可以用点法术把伤口治愈了,你还偏不,还是忍不住了。” 公良逸看看手心,轻握了住,知道仲浔必然偷偷用了法术,正色: “万不可在人类面前再用法术,不然我先把你送上天界。” 仲浔讪笑,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用了法术,但又不敢直言不讳,他可知道玉横的性子,说一不二,便道: “好,我知道了!” 过了会儿,公良逸正要挥手关了镜像,仲浔突然问: “顾生那丫头怎么样了?” 他自己并不是很关心,实在是尼尼叁这两日牵挂的紧,托他帮问玉横仙君,若不让他安心,想必连夜就要去寻顾生。 想到顾生,公良逸: “很好。” 仲浔此刻意外想到易星仙人所说,两人情缘之事,便目中带了丝揶揄: “可别这人间一行,未来徒弟变媳妇啊…… 不过其实……” “不做徒弟还来得及”八个字还没说,仲浔便见公良逸一挥手,眼前镜像没了。 大通铺,公良逸将顾生的消息如实告诉河呦呦,可河呦呦知道顾生竟住在破庙里,更不依不饶要去寻她。 “我听阿娘说……” 河呦呦皱皱鼻子,接着趴在公良逸耳边说: “郊外有豺狼虎豹,还有妖怪,会吃人!” 公良逸不堪其扰,干脆起身要走,河呦呦抱着他的腿,可怜巴巴望着他,一脸要么我自己去要么你去。 他无奈揉揉眉头: “好,我去找她,明早把她平安带回,可以吗?” 河呦呦连连点头,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公良逸仰天,抱着剑出了门。 按理说,他不也有被狼吃掉的风险么,也没得这小孩儿怜惜,还被他半夜从床上驱走,去找那分明七八岁就可以以一人之力抵十名大汉的女孩。 破庙外。 透过门缝,隐约可见里面女孩儿睡的香甜,像个圆润的葡萄似的蜷成一团,门外呼呼地刮着大风,里面和外面一样冷。 看那堆柴火还原封不动地摆在原地,公良逸左手一挥,火焰熊熊燃起。 周围没有大树,他便上了房顶,枕着瓦片入眠,过了会儿,底下传来一声轻呼,公良逸忙坐起,低头去看。 顾生正做噩梦,梦见小六死了,她的尸体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浸湿了脚下的土地,小六的魂魄掐着自己的脖子,又放了手,流着泪喃喃,为什么来的这么迟,为什么…… 顾生也泪流。 见人没事,公良逸又躺下。 再醒来时,已是清晨,脚下人已不见,公良逸从屋顶下来,顾生正站在佛像后,被他吓了一跳,松了手里的东西。 方才起身,抬头便见到公良逸,轻手轻脚没打扰他睡眠,发现佛像后藏着什么书卷,便去拿来细瞧,似乎是佛经什么的书,应是被过去僧人遗落的。 顾生将书上的灰拂去,轻翻。 她一生不信命不信邪,唯独,信佛,所以见佛经,一直爱惜。 公良逸拿过来看,翻了几页,微微蹙眉,又放了松。 “是孤本。” 顾生想问,你怎么知道,公良逸已走了,顾生拎着包袱跟上。 再看那书上文字,模糊得不辨形体,书页残缺,连署名也无,也不知他怎看出的。 见顾生一直捧着那佛经宝贝似地轻翻,公良逸为她做了解释: “这是千年前一僧人写的,那人……法号寂空。” 顾生先是迷茫了一阵,然后才眼前一亮,原来自己在千斤寺曾听僧人课时说起过,寂空法师,千年前一得道高僧,传说圆寂后化为佛,入虚空境。 听尼尼叁说,每过千年便有一人能入虚空境,成为新的少佛,如今新佛未出,而上一任少佛,似乎很可能是这寂空法师。 再看这书,面上带了十分恭敬,更宝贝地装进衣服里,放在胸前,轻拍了拍。 万物之末无名小灵 旅店 顾生先绕了上去,回到昨日订的单间。 过了会儿,几人来她房外敲门,看她从屋里出来,河呦呦捂着嘴轻笑,奔上去一把抱住顾生。 顾生揉揉他的脑袋,想起昨日这小家伙让公良逸去守了她一夜,不禁心暖,小家伙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眼里皎洁。 公良逸抱臂靠着一旁的门,视线移到河呦呦身上,那小家伙还冲自己咧嘴笑。 分明是他守了她一夜,怎么是这小家伙得了便宜。 午饭时,众人添了两个素菜。 顾生拿着钱,女孩儿心细,打理得当,众人放心,也不知剩了多少,所以她昨夜省了一房钱,多添了菜,也没人察觉。 顾生只动了两筷便停了,秦阿珂为她的小胃口说过好几次,不健康云云,刘一能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吃,才两口便说吃饱了,惊的差点摔了手里的馒头,又巴拉着菜狼吞虎咽。 公良逸也不知活物灵其实不需要进食,实在是因为千年前救她醒来之后,顾生在他眼前喝了三大碗粥,吃了两个葱油烙饼和一笼素包子,所以他一直以为活物灵要吃很多很多。 见桌上的菜很快被众人扫的一片狼藉,而顾生没巴拉两口,粥也都给了河呦呦喝,秦阿珂叫过小二要特地为顾生点份菜,必须亲见她吃了才肯走。 刘一能也点点头,郑重地看着顾生,顾生婉拒,却没人听,秦阿珂也不知她想吃什么,见了菜单发了愁,便随手点了一份灌汤包子,那活计笑说他点的好,这灌汤包子是他家招牌。 活计要走,顾生才想起来自己不能沾荤腥,公良逸替她拦下: “几日少餐,突然吃肉不好消化。” 秦阿珂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对,便拿起菜单重选,又纠结了,顾生弱弱: “那个……真的不用了!” 秦阿珂选不出,问公良逸,公良逸拿过菜单,点了份葱油饼和一碗甜汤。 汤入口,顾生看着眼前眼巴巴瞅着她一定要看她喝完的几人,突想掉眼泪。 她生来不见父母,没有兄弟,找不到宗族,不像其他的灵皆成群结队,她是一只被人遗落在深院里的一只葡萄,一只人类之下,万物之末的无名小灵。 千年前天魔大战,两界皆消耗人间活物灵作战,她灵力被夺,只剩一丝游走躯壳之外,险些命丧黄泉,醒来时却见玉横,端坐在身旁,递过一碗甜粥。 后来,他带她去一处世外桃源,那里的人皆待她甚好,她才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于是立志惩恶扬善,保护人间生灵。 此刻被众人瞅着吃饭,竟觉得暖极。 刘一能吃饱了又打了个哈欠继续睡,秦阿珂见顾生将甜粥三两下喝了完,也放了心,顾生递给河呦呦一只葱油饼,意外地想这公良逸怎刚好点到她喜欢的两味。 想来必是巧合,便没多嘴问,一口一口吃了完,几人上路。 几人刚停留过的王家大院。 院子被人搜刮,那大院主人颤巍巍地问自己犯了什么事儿,来人竟拿着四皇子的令牌,想来自己中规中矩,万不应招惹到京城的主儿。 四皇子派来的贴身暗卫名唤白虎,双臂结实,蒙面,眼角后一道刺青,是过去犯下命案被刺的。 “你这院里曾接纳朝廷要犯,你还敢说自己没犯事!” 那老爷惊得跪地痛呼: “大人明查啊,小的府上近日可从未接纳外人,就是有,也是一算命先生……” 说到这儿,这人似猛然清醒,一拍脑门: “莫非!” 白虎嗤笑,拿剑尖挑起老爷下巴: “仔细说清楚,若有遗漏,小心你府里上下的命。” 那人手脚打颤,连扣头称一定事无巨细一律道出。 一个时辰后。 白虎拿着绘好的几人画像,递给手下去张贴。 周围镇子上很快贴满几人画像,若有消息,悬赏白银千两,若抓来人,悬赏黄金万两,封邑千户。 随后几天,几人画像走遍庆羽大陆街头小巷,连远在域司国享乐的仲浔仙君也得了消息,遥知百兴国正不惜耗费国力十之一来悬赏几个无名之人,关于这几人犯的何事也是众说纷纭。 此时,画像上的几人正途径一处山林,两天与外界没有联系,这山林一过,再走几天路程,便能到筠山,将河呦呦托付。 经过筠山的路与既定路线不符,向西又绕了一段,也因此能经过仲浔仙君所在的域司国,比之图上路线能更早出百兴国。 悬赏令一放出,许多人来提供消息,有说这些人向西而去,有说向东而去,说辞不一,白虎调用更多人力分头去找。 三队之中的第二队里几人已经接近百兴国境,卫昶得了消息才知顾生几人竟被大张旗鼓地通缉,没想自己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不禁捶胸,也派暗卫前去,若几人被抓,便杀人灭口。 皇宫。 皇帝被人扶起喝药。 他缠绵病榻已久,这两日日渐清醒,却知自己时日无多,召唤太子来床前侍奉,才想起月前委托太子去平息人间此祸。 四皇子来探,见了父皇清醒,双眼立马湿润,奔到床前扶着。 皇帝见他如此,虽过去一直对他不喜,此刻心也软了,也知自己这病床之时,一直是卫淙守在床前,更感动几分,对他说安心。 过问了几句朝政之事,卫淙所答也让皇帝放了心,不悔将这些事暂交给他代理,七分功三分过,说得过去。 又交代了几句身后事,卫淙听着,恭敬之色下渐透出几分恨意,隐忍听着。 “好在你二人同出一母,关系甚好,日后我去了倒也放心,好好辅佐卫昶,他将来……会比我做的好。” 四皇子府。 皇侧妃徐岸冉入卫淙书房,室内狼藉,卫淙正拿着剑乱砍,地上跪了一地下人,瑟瑟发抖,生怕主子削了自己,书页随剑风飞舞,她也跪了下来。 “这书俱是殿下所爱,何必如此。” 卫淙双眼猩红: “滚滚,都给我滚下去。” 下人如蒙大赦,手脚并用爬了出去,徐侧妃却不走,夺过卫淙的剑,壮着胆子从后抱住他。 “我知道,你再忍忍。” 卫淙颓废: “为何父皇从不公正待我,他缠绵病榻是谁夜夜守着? 是谁苦苦求着护法救他一命! 是谁为他代理朝政,平了东南祸乱! 可他眼里只有卫昶! 那个到现在也不见人影的家伙,他做了什么? 我自小苦读,拼命也不得父皇喜爱,而他文不成武不就,却能坐享其成…… 只是因为,他比我早出生么……” 徐妃将书页捡起,拼拼凑凑,堆成一把放在桌上,卫淙看着,伸手将桌上的东西挥下,又拿剑劈了书桌。 徐妃被吓了一跳,跪地抽泣,默了会儿又去捡,卫淙抱住她: “我去杀了卫昶,如何?” 徐岸冉身子发抖,剧烈地抖。 卫淙却掰正她吻,咬破她的唇,嘴里腥咸,还有她的眼泪。 “你去。” 徐妃推开他后,走到门外抹了眼泪又折回来,对他如此说。 内子染了风寒 顾生几人在山林里走了两天,殊不知百兴国已经传遍几人悬赏消息。 夜,仲浔同公良逸通讯,随口提起百兴国正劳民伤财追捕几个男人和一个七岁小孩儿,继而问: “薄叔如何了,想起什么了吗?” 公良逸: “他还不知自己的名字,不像是能想起什么。” 仲浔: “你可以讲他身上发生过的事,也许能想起来!” “他自认为是另一人,从何讲起。” 仲浔默。 他同薄叔同入日新学堂,也算是自幼便交好,但自陌玉入学,在天界比试上一举得了墨玉,甚至后来小小年纪便得了一方天军的统领权,他便一直跟在陌玉身旁问东问西,日渐做了好友,顾不上维持同薄叔的交情,而薄叔与陌玉更谈不上有何交情…… 想到他方才提的,那被追捕的七岁孩童,很可能说的是河呦呦。 公良逸: “百兴国正追捕的人,很可能是我们在长安救下的男孩儿,如今还在我们身边。” “男孩儿? 你们这一路还带着孩子?” 想到自己的关注点不应在此,仲浔: “据说百兴还派了军队镇守边关,一旦发现疑似你们几人出境,便就地处决,只有男孩儿要活的。” “你知道为何这男孩儿值得动如此大力吗?” 仲浔摇头: “若我在天界还可用命薄书一查。 百兴国此次动静颇大,就是一国皇子也值不得如此耗财去寻,更别说,听说只是一民户男孩儿,没什么特别之处。” “如此更有问题。” 仲浔: “如今连边境都封锁严查,更别说人群集市里,难想你们如何能安然离开百兴。 若是用法术…… 可你却不能给他人用法术……” 次日,众人已走出森林。 几人在一郊外茶馆喝茶,公良逸提起,好友来信,河呦呦可能正被通缉。 顾生拿出地图圈点。 “若尽力绕开人群,如何?” 秦阿珂指了几个城镇: “无论怎么绕,也需要通过这几处,若如公良逸所说,我们……恐怕连第一个城都过不去。” 刘一能撇撇嘴: “公良逸,你说的也忒悬乎! 想想看,这小孩儿不过平民家的孩子,值得朝廷花大代价搜寻? 就连皇亲国戚或是前朝遗孤,都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你该不会是唬我们的!?” 公良逸挑眉,顾生: “保险起见,最好还是想个折子。” 河呦呦耸拉着脑袋,听懂了一星半点,看众人苦想,想不出法子,也知道天网恢恢,实在难逃,便道: “要不……还是将我送官,不然会连累你们。” 刘一能早听说他们救这男孩儿的过程,一路走来颇不容易,便冲河呦呦挥挥拳头: “大家拼命带你到这儿,筠山近在眼前,你怎么能说这话!” 河呦呦住了嘴。 小二端了两盘小菜,看了眼桌上的地图,上面有条线路,向南而行,笑问: “几位这是在赶远路啊。” 顾生迅速收了地图,轻笑: “一路游玩,大致规划了下。” 小二笑退。 这儿地势偏僻,周围无人,小二也是掌柜,一个人在此处经营,接待从山林而出的人,大部分旅人下一站都奔筠山而去,因此见怪不怪。 秦阿珂: “先吃菜,别太紧张,吓到小孩儿。” 刘一能嘟囔: “切,这小孩儿能被通缉,想必来头不小呢。 万一真是个前朝遗孤,我们可都得掉脑袋!” 秦阿珂正色: “刘一能!” 刘一能撇撇嘴,拿起筷子,往嘴里海塞,顾生捧着一杯热茶抿着。 将那孩子劫下是她所做,却没想到会同行众人带来大麻烦,他们本就是秘密南下,此刻也不知惹了多大的祸。 但将小孩儿救下,倒不曾后悔,无论河呦呦是众人猜测的皇亲国戚还是前朝遗孤,到了四皇子手下,必不会有好下场,能花费如此代价搜寻,目的如何能简单。 几人默默吃了会儿,公良逸: “有一法子。” 刘一能接: “快说。” “你我可乔装打扮,只要同画像不符,人数也不符,倒好掩人耳目。” 刘一能低声嘟囔: “你当守卫是瞎的啊。” 顾生也想过这法子,但普通乔装,很容易被识破,尤其现在行人稀少,他们一行浩浩荡荡,很难走通。 众人又默了会儿,刘一能: “可以这样!” 继而盯着河呦呦,笑的张扬: “嘿嘿! 既然悬赏的是个七岁男孩儿,那把他妆成女孩,不就好了!” 顾生轻笑,这主意好说不好听,但确实靠点谱。 众人看向河呦呦,河呦呦撇嘴抱臂: “不要!” 过了会儿,小家伙扒拉两口菜,在刘一能哀怨的目光注视许久后,叹了口气,扯扯顾生: “若把我妆成女孩,你可以同我一起吗?” 刘一能听了,惬喜。 这太好办! 顾生不就是女孩儿嘛! 顾生见他如此说,便问: “我妆成女子容易,但你……确定你可以么?” 河呦呦嘟嘴,觉得自己被小瞧了,顾生一大男人都说没问题,那自己当然不能落后。 嘴唇蠕动,发了一声轻“嗯”。 刘一能拍手: “好!就这么决定了!” 顾生本带有自己的裙装发饰,小二听二人想换个衣服,便带他们去一屋子。 河呦呦长发散开,墨发倾泻耳后,顾生才发觉这小孩儿容貌倒是小巧精致,说是女孩儿也不会有人怀疑,将衣服递给他,自己则去里屋换。 过了会儿,河呦呦被衣服带子难住了,冲里屋唤了声。 顾生从屋里出来,一身白色襦裙,发上步摇轻晃,虽十七八岁模样,却明媚夺目,不输星辰。 河呦呦看了,低了头。 顾生走到面前,微施灵术,河呦呦胸前悄悄多了块布料,衣服也更合身。 再一看,除了一张隐约看出男子般英气的脸,其他同女孩儿无什么区别。 用唇脂眉粉给河呦呦上妆,小孩儿一直别扭地紧闭双眼,过了会儿才睁开,看了眼顾生,又别过头,嘟囔一声: “你……挺好看……” 又意识到这话形容男子不妥,却见顾生笑开了。 这一霎间,想到清云流水,朱翠琉璃,怕也不及眼前人笑容之美。 河呦呦更别扭地低了头,本想捉弄他陪着一起女装出丑,没想到顾生这家伙女装也太美! 唉,失算! 门口,刘一能正往里窥探。 本想来看两人忙的如何,却见顾生为河呦呦上妆,一身白衣潋滟,清秀夺人,只觉心头剧跳。 那日见这女孩儿一身灰色素衣,遮掩风华,竟没想到,穿上白衣襦裙,如此美煞。 秦阿珂与公良逸也随后来。 顾生已为河呦呦画好妆,便带着他走出。 看了河呦呦,刘一能惊呼: “乖乖! 说你是个女孩谁能不信啊!” 河呦呦别扭,抿着红唇一言不发。 小二走来,刘一能止了一堆想说的话,悄悄对顾生竖了个大拇指。 见了两人,小二惊讶: “这怎么……两个男人进去,出来一对女孩儿……” 刘一能揽过那小二,大咧咧地勾着他的脖子: “嗐! 这两人本是女儿身,这不为了行走山林方便才……” 两人走远,秦阿珂眯着眼睛打量顾生: “这裙子不错,差点认不出来。” 顾生默想,这白裙是她一时兴起施法术变出的,但说是一时兴起。 想起那日见青菀仙子时,她也是一身白衣,步摇清脆,站在玉横旁边,恰让她想起“天作之合”。 众人走前。 小二同刘一能攀谈甚欢,还送了众人两包茶叶,站在门外送客。 刘一能摆摆手: “下回来,再上你这儿吃茶!” 众人南行一段路,走上大路,到了一镇子前,河呦呦挣脱刘一能的手,拉着顾生,问: “要是被识破了怎么办?” 顾生拍拍他的肩膀: “若识破了,大不了如长安那次跑路喽!” 说完向他吐吐舌头。 河呦呦笑,倒不紧张了。 到了关口,两守卫看了几人文碟,围着几人打量。 上面说了,若有多人同行,必须严加搜查,尤其带一孩子的。 用手抬起河呦呦的下巴,那守卫盯着仔细看。 河呦呦握住拳头,咽了口唾沫。 另一守卫问: “今年几岁?” 河呦呦: “十……十岁。” “十岁…… 你紧张什么?” 顾生揽过河呦呦,手放在他肩上,稳住他隐约发抖的身子。 “家妹没出过远门,我们一行去西探亲,经过这儿,小孩儿没见过官儿,怕生。” 另一守卫打趣: “嘿! 看把小姑娘吓得! 这么水灵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说完看了眼顾生,眼里带着浓厚的兴趣,说着,悄悄伸手到顾生腰迹,想趁机揩油。 顾生没留意,只觉得腰间一重,附上一只大手,刚要挣脱,却听耳边传来温润嗓音: “内子今日染了风寒,怕过给各位……” 公良逸递给那守卫几枚银子,守卫一掂量,对视两眼,纷纷让了开,那想揩油的守卫见了钱已喜得不行,连连笑着放行。 “那就不耽误你二人时间了,去去。” 公良逸揽着顾生而入,河呦呦紧跟上,守卫拦住后面两人,刘一能大呼: “喂! 我们是一起的!” 那守卫拿着刀一晃,刘一能噤了声,乖乖地接受盘查。 秦阿珂早将算命旗帜扔了,改头换面,守卫没从包里搜出什么,便放行。 过了关口,公良逸松了手,顾生忙站开几步。 河呦呦抬头看: “喂。” 顾生心不在焉: “嗯?” 河呦呦凑过来: “你脸红什么?” 顾生“啊”了一声: “没有!” “哈,我开玩笑的嘛。” 几人到了一旅店,几个男人租了一间通铺,河呦呦是女孩儿样子,不适合同几人住,便如愿以偿和顾生同住。 晚饭后,几位官兵围坐吃茶,就在顾生身旁一桌,正谈论通缉一事,几人才确定被通缉之人正是自己一行,庆幸公良逸消息及时,不然恐怕此刻几人就是在牢房度过了。 几人默默吃饭,不多发一言,那白日的守卫之一走时见了几位,便坐过来聊。 问到顾生和公良逸两人如何认识,如何结为连理,这小孩是不是两人孩子,顾生默,脑子晕晕的,转不过来。 什么结为连理啊…… 旁边这人…… 分明是她的师父啊…… 她方才被公良逸搂着时,碰到他腰间佩玉,竟通过玉之灵看到自己下凡前在玉横屋里的乌龙一幕,也才想起来为何觉得这公良逸长的熟悉。 那日在纤机阁通夫子的玉时,见一玉灵所见,是玉横仙君在凡间模样,便正是此模样,难怪初次见面便觉得他长相熟悉。 顾生咬唇。 这下好了! 自己下凡被抓了正着,还被这未来师父贴身看着,可免不了回去受责,保不齐玉横仙君不喜,不认她做徒弟了,那可…… 顾生暗暗决定,往后哪怕狗腿一点,也绝不可吃罪师父,一定要像供养佛祖一般虔诚。 可这未来师父若是拦着她的腰说一些她都听不懂的“过往”呢? 怎么破! “内子同我遇的早,那时我十七,她才九岁……” 公良逸抿一口茶。 十七岁? 九岁? 众人殷切看,想听后续。 公良逸继续: “…… 当时双方父母皆不同意,因我二人年龄相差悬殊…… 后来她为了我,放弃家族,稼与我,我便承诺她…… 此生不相负。” 顾生呛了一口茶,众人以为她害羞,便揶揄看。 那守卫已感动哭了,干了一杯酒: “如此良缘,羡煞我也!” 顾生默念,作为官兵这么容易被骗不太好…… 正想着,误把酒杯当茶杯,拿起来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意外地想,葡萄加酒,岂不是货真价实的……葡萄酒。 看向旁边男人,公良逸丝毫没有正在编谎话的觉悟,吃一口茶,见顾生看过来,莞尔,看在众人眼里,甚是宠溺。 河呦呦搅着手指,说了句“我吃饱了”,便要走,拉着顾生: “我困了,去睡。” 那官兵张猛显然还没听过瘾,但见众人疲惫,时间也晚了,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时候不早了,我也告辞。” 刘一能拉着秦阿珂去通铺睡,公良逸也一同过去,顾生牵着河呦呦上楼。 张猛目送几人,刘一能推一推公良逸: “喂,人看着呢,你得去找你`媳妇’睡啊。” 说完,刘一能揽着秦阿珂大步离去,丝毫不给公良逸跟上的机会。 顾生一生吃斋,也未喝过酒,这还是头一遭,没想这酒后劲儿挺大,才不一会儿便红了脸,身子燥热,想着快去屋子里躺下睡,便着急走。 河呦呦察觉她不太对,抬头见她脸颊通红,步子沉重,走在陡峭台阶上竟摇摇欲坠,可他身子颇小,若她要倒,他也扶不住。 顾生揉揉脑袋。 “欸! 怎么这么多台阶……” 河呦呦苦,还头一回见大男人一杯酒刚下肚便晕。 正想是不是该让刚走的几人回来护送顾生上楼,眼前闪过一黑影,竟是顾生往后倒了,浑然不觉背后是十几层阶梯。 河呦呦去拉,小手小胳膊,拉也不住。 顾生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身子重心颠倒,还以为自己是飞了起来。 过了会儿,落入一结实怀抱,是公良逸,顾生已经没几分意识,难得想,刚才应该是倒在了床上,可是这床怎么这么硬,还挺硌腰。 便伸手捏了捏,摸索,公良逸抓住她乱动的手,将她扛起来上楼。 想起人没摔到,河呦呦庆幸,又想,为何自己这么小。 这么小……怎么保护恩人。 张猛见两人如胶似漆,又想到自己家那大自己七八岁的“凶婆娘”,不禁泪流,挥挥手走了。 她是女子 将顾生放到床上,公良逸正要走,顾生扒拉着床干呕,河呦呦拿来痰盂放在她面前。 想着为她宽衣会舒服些,河呦呦伸手去解她的衣服,想来一室男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手刚碰上顾生的胸前长带,却被人一把握住,看向公良逸,不知他要做什么。 公良逸如实: “他是女子,你……注意点。” 河呦呦拧眉,过了会儿才想明白这话何意,方瞪大眼睛看向顾生。 肤白如骨,柳眉皓齿,眼前这人,确实分毫不像男子。 可这几天以来,他们翻山越岭,吃糠咽菜,天地为席,她毫不叫苦,甚至有点……乐在其中,所以他从没怀疑过顾生性别。 而且他更没想过,在这乱世之中,从一堆官兵手中救下他的,竟是个女人? 若真是? 他将信将疑,收回了手,拍拍她的后背。 顾生躺了回去,河呦呦去楼下打水,让公良逸再待会儿照看。 公良逸靠床沿站着,想起方才她听自己胡说时竟红了脸,错喝了白酒,还一杯就倒。 想着,觉得有趣。 忽而,脑中蹦出仲浔带着揶揄的话: “这情缘二字,我还不懂何意,还得请易星仙君为我讲讲!” …… 没觉床上顾生已经坐起,盯着他想什么。 易星说起她是他之情缘,他并未多想,情缘二字,可轻可重,他这一生从未被情字拘束。 想起往生,三界以及三界之外,他已存在了三千年之余,漫长的三千年人生,还从未有过什么情缘,就算是有,想来也能轻易割舍不,比起解救人间生灵之重任,情之一字,微不足道。 顾生突咯咯笑,公良逸才发觉她正坐着。 想起眼前人是自己在凡间的未来师父玉横仙君,要起来行礼。 公良逸: “坐下说。” 顾生摆摆手: “啊……” 还没说完被推倒,又要起来,却没力气,身子绵软,望着头顶。 公良逸坐在床边,挥手施法术让她入睡,顾生闭上眼,又睁开。 拉着公良逸的衣服才坐起。 云里雾里般的感觉让她颇兴奋,又有点伤感,两种滋味混合,也不知算什么感觉。 突觉身上火热,伸手拉了拉胸前紧勒着的衣衫,却似乎更紧了,便粗略扯了扯衣带,露出雪白脖颈,往下淌着汗。 看着眼前凑上来的脸,眼里润着一丝水雾,殷红的唇只距离自己一公分,吐出的气息带着丝葡萄加酒的香,意外地,他倒也觉得身上发热。 河呦呦打了水上来,咚咚的脚步声扣响。 公良逸想起身离开,顾生一双眼睛盯着他,质问: “你方才…为何开我玩笑?” “一时兴起,不想你会…如此。” 河呦呦的脚步声到了门口,门正开着。 公良逸挥手,一阵风轻轻将门推上。 拉住她露出星点脖颈的衣服,扶着躺下,起身出门,对河呦呦: “我去睡了。” 河呦呦推开门入,却见顾生抱着痰盂猛吐,问: “你们做了什么?” 公良逸一言不发走了。 吐了完,热水下肚,顾生清醒几分,回想,记忆一团浆糊,便拉着河呦呦问: “我方才回来就睡下了,是么?” 河呦呦点头: “嗯。” 顾生接着问: “所以,什么也没发生,对?” 河呦呦摇摇头: “方才我去打水,公良逸在这儿,回来你便吐了。” 想到公良逸在,是自己人,衣服也没动过,顾生放了心。 入夜,河呦呦窝在软榻一宿,无眠,顾生倒睡的香。 次日,众人清早汇聚楼下吃早餐。 听旁边桌闲聊,似乎附近一城里来了大人物,连此城知府也不辞辛苦跑去那城里参见。 刘一能: “昨个儿也太悬,要不,我们还是分开走!” 他们几人并行,还带一孩子,确实扎眼。 秦阿珂: “好,那我和刘一能带着河呦呦一路,顾生和公良逸,如何?” 刘一能和河呦呦同时说不,对视一眼,河呦呦: “我要和顾生一同。” 刘一能: “我不带孩子,麻烦。” 众人又商量一番,决定刘一能和秦阿珂先行探路,而后顾生带着河呦呦一路,公良逸单独一路殿后,以便接应,几人在筠山回合。 敲定后,刘一能和秦阿珂先行一步,中午时分,顾生方带着河呦呦出城。 几人出城分外顺利,顾生也小用灵术让守卫困顿疲惫,没有多看二人便挥挥手放行。 天界,珂毓寝宫。 他始终留意凡间动向,让青云随时汇报。 镜像内,青云拿着一图卷,展开,上面绘着一男孩儿。 “少主,百兴国正举国搜查一七岁男孩儿。” 珂毓: “为何?” “据我所查,这男孩儿生辰之日……正是魔主沉寂时。” 珂毓: “找到了么?” “已有线索,那男孩儿似乎被顾生一行救了。” 默了会儿,青云: “要不……杀了他?” 若杀了沽尤转世,他便可直接归位魔都。 “暗中保护,查出百兴和魔都的关系,先知是敌是友,再做动作。” 青云颔首,过了会儿,道: “还有一事…… 先前死了的千年狸猫灵的尸体……凭空消失了。” 想起那日之后,本想为那姑娘尸体安葬,因此又回到海边,却只看到一摊血迹,以为是轩辕境处理了,问他,也不知。 珂毓拧眉,挥挥手。 这种小事就不用也向他汇报了。 此人死不足惜 文城。 距离南境边城只有筠山之隔,卫淙坐水路南下到此休憩,此处后便打算向东走,同卫昶回合。 那日同徐岸冉说要杀了卫昶,不过一时气话,卫昶同他是同胞而生,一府里生,吃穿用度一同,三十年相依为命,手足亲情怎轻易割舍。 于是向父皇请命,与哥哥一同平人间此乱,但他有别的目的。 冢鎏乃魔界护法,一切祸事似乎都因他而起,而他目的在通灵石,所以,只要他能找到通灵石,献于冢鎏,便可平祸。 护卫,人间生灵…… 可走时被老九撞见,非要同来,一到文城便闹得满城皆知四皇子亲临,闹得他好不头疼,却拿这九妹妹没法,任由她兴风作浪,也是对她的偏宠。 白虎同王家大院的老爷正站在城墙上观望,白虎日前听闻四皇子连夜南下消息,便来到文城守卫,顺便带上目击人证王老爷,一边派兵护城一边查找那小孩儿。 可没想到,这一来便有了收获。 清早,秦阿珂和刘一能进城时,被王老爷认出秦阿珂这“算命先生”,也从他包里搜出茶叶,难为刘一能两人皆知这茶叶不过是那林中活计送的,却辩白不清,两人皆被抓。 卫淙早就吩咐,若俘获秦阿珂此人,定要仔细“关照”,因此两人刚被关进去,便被严加审问,秦阿珂更是挨了不少逼供。 四殿下府里。 卫淙: “果真是秦阿珂?” 白虎: “王老爷指认,信誓旦旦,拿他一家老小担保,应不会错。” 卫淙: “他可说了什么?” “已逼供一个时辰,什么也不肯说。” 想起什么,卫淙眼中闪现恨意,咬牙: “此人死不足惜,留一口气即可。” 白虎正要下去,卫淙又唤回,看他何意,卫淙: “我亲去一趟。” 城墙上。 白虎拿着剑直指王老爷,王老爷手脚抖如筛子,话也说不囫囵: “大人……怎么……怎么了…” “你竟然耍我?” 王老爷忙跪下,大呼明查,白虎称那秦阿珂分明是个假货,王老爷怔了半天,心想,难不成是自己认错了? 可……分明就是啊?! 他才同那算命先生分开几日,那身形样貌,分明别无二致,怎至于认错了,于是忙说不如让一家老小来对质。 白虎也无法认证,自然当这王老爷指谁便是谁,却忘了那画像分明贴遍百兴也无人指认,这王老爷才来文城一日便指出那秦阿珂,只怕是为了早早了事脱困。 想起四殿下到了牢房,仔仔细细看了秦阿珂,走后说不是此人,白虎虽疑惑为何,却不敢问,也不知怎么处理那白白受了大刑的两人,便来找王老爷问责。 可这王老爷举手发誓的模样倒也不像是说了谎,便给他机会将功折罪,让他到城门口仔细盯着,哪怕有相似之人也绝不放过。 也不知该怎么处理牢中两人,便派人加急将那刘一能所说茶叶出处的茶肆老板带来,若那茶叶是老板所赠,便放了两人,若不是,自不能放过。 夜时,那茶肆老板被带到了城门口,先扶着树吐了会儿,便被两人架过去白虎身边,问了他是否接待过两位客人,且送了茶,茶肆老板只记得送了几位客人茶,却不是两位。 因人数对不上,这茶老板又车马劳顿,晕头转向,白虎打算等他缓过神再带去审问,看身边官兵重重,那老板吓得面色青紫,不知自己是惹了什么大事,被人塞上马车一路狂奔带来此处,还问出这问题。 难不成是自己送的茶有问题? 还是那客户有问题? 正一筹莫展之际,却见城门外走进来两人,一人白衣翩翩,一小孩儿粉雕玉琢,从身边而过,觉得熟悉。 白虎也侧目,这女人,颇美艳,还带着一女娃娃。 在这夜幕之中,两人颇扎眼,那女人身上带着丝灵气,衣服不染纤尘,仿佛不该属于此。 王老板只顾着看白虎的脸色,见他看向一女人,便也看去,那小孩儿颇可爱,也颇眼熟。 想来,也许是像自己家的女孩儿,想到自家女儿,王老爷润了眼泪。 顾生与河呦呦也是进城后才发觉这城内竟重兵把守,河呦呦拉着顾生衣袖,紧跟着,走过一重重侍卫。 过了通关守卫那里,两人本松了口气,现在,这口气又提在嗓子眼。 两人皆看到那王家老爷在一官兵模样之人背后,正盯着河呦呦瞧,河呦呦不敢迎着看,往顾生衣后缩了缩,走过王老爷和白虎,两人脚底抹油,却被一声音唤住。 “两位客官!” 这声音?还有这称呼…… 应该不是说自己,顾生继续走,那人冲到眼前,定睛一看,不认得,那掌柜叫来白虎,指着两人: “就是他们,我把茶叶给了她俩!” 茶叶?? 顾生纳闷,回想这几日接触的人,才想起这人是那茶肆老板,那老板信誓旦旦说自己的茶叶是给了她俩,同行还有其他几人,还有这二人本是男子,是乔装成了女人。 这下说的倒全,白虎命人拿来一盆水洗了河呦呦脸上脂粉,上衣扒开一看,果然是个男娃娃,至于顾生,白虎命人直接拔了衣服验明正身。 河呦呦扑到顾生身上护着,死活不肯让人碰到她,顾生轻笑,没想到这小家伙关键时候颇护着她。 白虎命人将这小孩儿收官,河呦呦被几人拉扯,顾生也疑惑这家伙分明以为他是个男子,为何此时坚决不肯,也许是怕他人折辱了她,心里一暖,蹲在小家伙面前。 “呦呦…… 如果你信哥哥的话……” 她趴在河呦呦耳边。 我数到三,记得跑,往城外跑,去筠山,说秦阿珂推荐,让那道长老儿收了你做弟子,若不收,秦阿珂来日必然放火烧了他筠山。 河呦呦噗嗤一笑: “你以为你是秦阿珂吗?” 带着几分无奈。 顾生理理他被水浸湿的头发,片刻便干了,悄悄塞给他一东西,正是自己的手上的玉镯,三恩。 白虎命人拿下河呦呦,又命两人去扒顾生上衣,河呦呦被架着,丝毫不能动弹,眼看恩人将要受辱,河呦呦颇痛,恰似用刀剜自己心头肉。 顾生扫一眼来人,冷冷道: “我自己来。” 白虎挥手,两人退下,顾生自解衣带,手上却在动作,脚腕一点,向后翻转,快速点了架着河呦呦的两侍卫命穴,周围的其他官兵见状皆一拥而上。 顾生拼力招架,将河呦呦往外一推,众人只顾着同顾生过招,目标都不在一七岁小孩儿,只有白虎知道这小孩儿才是重中之重,便气急,让众人罢手去追那孩子。 河呦呦跑得颇快,却也不及十众人你追我赶,城门早被人围得密不透风,便绕着城边狂奔,过了会儿,见一小洞,忙钻过去。 这一动作,镯子落在地上,河呦呦去捡,套在手腕上,有些大,却见那镯子仿若知他何意,瞬间缩小了,贴着他的皮肤,颜色变为乌黑。 虚无之地。 三恩挥手,眼前出一水帘,画面上是一男孩儿,手上带着一镯子,发出丝灵气,身后一众官兵围追。 这镯子只能是被主人赠予才会到他人身上,不会丢失,也只有在相熟之人身上才会变形,也不知顾生将三恩镯给这男孩儿是何意,更不知这男孩儿为何能让三恩镯变了形态,也许,不简单。 想起,顾生已在人间历练这久,也该去相护了。 听说他要走,磐无大大松了口气,走时又怕他留恋,便道: “日后,少佛归虚空境,你我再对坐饮,我三人已千年未聚,我也想极。” 意思是,没有少佛带着,你就别来找我了。 说着,挥挥手,为三恩建的那些个人间景致尽数消失,面上带笑,毫不留情。 三恩叹一口气。 “果然,你还是更偏少佛一分。” 磐无摆摆手,纠正: “不,是十分。” 说完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虚无之地结界,顺便挥手设了新结界,带着假笑冲外面的三恩挥手。 文城,牢房。 顾生被压进来,刘一能本等人放自己出去,却等到了熟人,想起自己受的折磨,涕泪横流: “顾生……顾生啊……” 顾生看他身上,惨不忍睹,秦阿珂更是,浑身是血,窝在角落,见她来了,轻勾勾唇,动一动胳膊,吃痛,罢了。 顾生被关到同一牢房,见两人如此,心里难受极,若不是她拼命救那孩子,也不会连累两人如此,他们身上衣服皆碎,血凝固,沾在衣服上。 刘一能抱怨,骂四皇子,骂那王家老爷不厚道,被侍卫路过警告,弱弱地坐回草席上,秦阿珂明显伤势更重,刘一能解释,秦阿珂比他多受了刑。 顾生轻掀开秦阿珂衣服,被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过的皮肤,几乎少有完整,泪流: “对不起……” 秦阿珂轻扯扯唇角: “你知道么,那日后我也后悔,为何当日只想着息事宁人,不敢冲出去,像你一样,去救那个孩子。 人说,秦阿珂逆天改命,救了无数人…… 若我是秦阿珂……为何,当时却下意识选择退缩。” 顾生: “若这事连累你们性命,用我一死也难以还,该后悔的,是我,我后悔连累你们。” 却不后悔救人。 顾生用灵悄悄疗伤,灵力却微弱极,只能止了他的疼痛,看过刘一能,他的伤口已经结痂,没什么大碍。 默默地坐了会儿,刘一能拿着小木棍捣捣地面,过了会儿,颇烦躁地扔了,对顾生: “喂! 顾兄,你若真把我们当做爷们儿,就别这般自责,若这点事儿都承不住,还要一小孩儿的命来还,我刘一能活着也窝囊! 还记得那日我险些饿死,你用仅剩的钱让我吃的大饱,若不是遇见你,你们,我就不知在哪儿饿死了,这条命,就是赔在这儿,也权当还你们恩情!” 过了会儿,挥挥拳头: “我不亏!” 顾生抿唇,秦阿珂也: “是,我也同刘兄意,顾生,你若还如此执拗,倒显得我们配不上你的仗义。” 顾生泪流,发誓将来定拼命相护。 卫淙寝宫。 白虎报告,那小孩儿奔筠山而去,已找不到人,但想必在筠山,必不会错,又报,是同行一女子救了那小孩儿。 卫淙本气急,到手的孩子竟被他逃了。 “哦?女子? 我百兴之兵,竟连一女子也抵挡不住?” 白虎颔首: “属下过失,自去领罚。” 卫淙: “我看你是老了,已不适合这位置……” 白虎跪下: “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必然将那孩子抓回。” 卫淙: “不必了,护法已将此事交给碧月,你同她交接。” 没说如何处置他,白虎颇慌,却不敢问,卫淙头痛极,被九公主扰得无心搭理这事。 冢鎏因回魔域,已将寻河呦呦此事全数交给碧月,他只需提供人力,最重要的还是秦阿珂,那人手中很可能有通灵石的线索。 牢里。 白虎带着碧月去看白日被抓的几人,顾生正将粥喂给秦阿珂,刘一能见来了人,站了起来。 碧月看着眼前几人,白虎: “这些就是了,秦阿珂,刘一能,还有这个……顾生。” 看向顾生,碧月双目微亮,勾唇。 竟让她发现了葡萄灵。 人类竟能困住这千年活物灵? 有趣。 想着,便让人打开牢房,将顾生提出来。 顾生正眼看眼前人,一身红衣,身上萦着团灵,却带点邪,说不准是灵是妖还是魔。 碧月勾起她的下巴,鼻子凑上嗅了嗅。 顾生挑眉,对她这打招呼的方式不敢苟同,碧月挥手退了众人,她还记得,那白虎说这顾生是男扮女装。 想着,便伸手褪她上衣,想验证是男是女,顾生惊,要躲开,灵力却被此人紧紧锢着,身子也动弹不得。 看到她衣下,雪白脖颈,皮肤如玉,视线再往下探,碧月笑: “啧啧……如此尤物……怎能受刑,可得爱惜。” 说完笑,颇美艳。 顾生拉好衣服: “若想知道河呦呦的下落,我不会说,别费力气了。” 别过头。 碧月歪歪头: “比起河呦呦,我对你,可能更感兴趣呢。” 顾生拧眉,想不出这又是何套路,但那碧月确实没再为难她,将她单独关进一牢房,美其名曰,不能让女孩子和两个男人挤在一个牢房,对待女人要温柔。 在下有妻 河呦呦冲山林的方向跑,因身子娇小,林里遍地荒草枯木,容易藏身,便找到一小洞躲到晚上,夜里,官兵搜山,火把通明,河呦呦屏息凝神,蜷着身子一夜未睡。 这山林果树泉水都不见,此处距离筠山还有一段,他还得去山下找找人家讨口水和饭。 青云一直跟在河呦呦身后不远,夜里便在树上休憩,见他去了户人家,便也跟了上去。 文城之时,秦阿珂近在眼前,在通灵石和魔主转世之间,权衡一番,青云选择跟着魔主。 他虽是冢鎏手下,却对魔主忠心耿耿,更是珂毓启蒙之师,因此暗中一直为珂毓做事,冢鎏也不信任他,所以凡大事皆交给碧月处理,不让他参与。 河呦呦去的那户人家并不太乐于待客,将小孩儿赶了出去。 “走走走! 哪儿来的小叫花子,我这儿可没你一口吃的!” 河呦呦: “行行好,一口干粮就行,我要赶远路。” 青云正站在不远处一树下,这还是两日来第一次看清河呦呦身上穿着,竟是一身素色裙衫,被树林里的棘草划的破破烂烂,难怪人家以为是叫花子。 正要上前相助,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一人,那人蹲到河呦呦跟前,说了句什么,河呦呦便跟着他走,青云也跟了上去。 跟到一小集市,只见两人进了一店铺,再也不见出,青云才知上了当,那人应是早察觉他在跟踪,已甩开他。 山林路上,三恩牵着河呦呦。 本想直接去找顾生,但这小孩儿似乎是顾生拼力救下的,不管他似乎不妥。 又想,她为何总是路见不平,惹一身麻烦也不知收敛,也是他一直放心不下的缘由。 将这小孩儿速度带到筠山,求见筠山掌门,弟子说筠山掌门正在闭关,不让见,那老儿脾气古怪,他也不好去闯,便把小孩儿托付在山脚一户人家。 走时,向河呦呦要镯子,河呦呦说这镯子是恩人送的,不能给他。 “这镯子,也是保护她的法器,她如今有难,你……” 想到顾生,千年前虽被他救了,但灵力精魄皆微弱,只有玉镯才能助她凝聚灵力,所以这千年,三恩镯子一直在她身上,护着她的灵魄。 他一直不回陌玉身边,也是因此。 文城,夜。 碧月将顾生传到一屋子,让她一同饮茶,顾生不解何意,但还是施施然坐下。 碧月又将她打量一番,见她不肯喝茶,似乎是怕茶里下毒,便拿过她的茶盏喝了。 顾生: “有事请说。” 她可不习惯如此待灵之道。 碧月笑: “嗐,能有什么,不过是我与你一见如故,想交个朋友。” 顾生抿唇,心里大概知一二: “我可并未想过同妖灵一道。” 碧月挑眉: “天界搜刮人间活物灵,魔界也垂涎,作为一枚人间小灵,你甘愿凭白成为天魔两界的灵力供源?” 顾生默。 碧月: “若你聪明点,我可同护法说,为你在魔界某个职位,也算是你我皆为植物灵的缘分。” “护法? 你为魔界护法卖命,便是魔族,我从未有过入魔的打算,所以不必谈了。” 碧月笑: “不识抬举。” 又道: “你见的太少,不知仙界更不如魔界,我也本是仙……却……” 碧月没再说,顾生: “即使如此,天界也不至于让人间饿殍遍野。 人间此祸,生灵皆屠,不都是魔界的功劳么? 做着残害同胞的勾当,却为自己安一个理所应当的理由,不觉得更不耻吗?” 碧月听了,想起仙界对自己所做种种,充满恨意: “即便如此,魔界也胜过仙界那些阴险小人,更不会将人分三六九等。” 顾生: “以对仙界的恨入了魔,报复比自己弱小的生灵。 你觉得这样便会说得过去么?” 片刻,一只手紧扣在顾生咽喉,碧月: “既然你不肯为我所用,留着也没用,便杀了。” 顾生手腕翻转,却怎么也凝不出灵力,碧月手上带着一枚戒指,源源不断地吸收她的灵,顾生浑身无力,被她轻松用一只手提起,感觉四肢百骸的灵正在散尽。 千年修为,竟一刹间便散的无几,碧月一下得了她的灵力,身子燥热,闷的紧,便将她放了下来,运气吸收。 顾生身子渐变得透明,皮肤透出紫色,只剩一魄在体内游走,似乎随时便会冲出,一命呜呼。 强撑着往前走,绊倒椅子,碧月似乎觉得她也逃不出这府里,便没管她,这团灵力在她体内竟吸收不了,四处冲撞,稍有不慎便会将她吞噬,她不敢分心。 到了门外,侍卫见这女子蹒跚走出,碧月没吩咐拦,便没拦着。 顾生须尽快补充大量灵力,才能挽回一命,可人间已没有多少活物灵,连这府里也无一草一木,绕着绕着,心力皆疲,想找到玉,吸收玉灵。 眼前出现一人,顾生来不及避开,直直撞了上去。 卫淙刚被九公主纠缠完,正要回到自己屋里好好休息,却见迎面跌跌撞撞走来一女子,分外美艳,却单薄。 见她要倒,卫淙伸手捞过她。 顾生见眼前人,模样似乎是卫昶: “太子,救救我。” 听了这称呼,卫淙气不打一处来,退开两步,身旁侍卫挡在身前,不让顾生靠近。 顾生: “太子,我曾帮过你,就当还了,如何?” 帮过我? 帮过太子? 卫淙不知她说什么,便要绕开走,顾生拉住他衣畔: “二十多天前……不,二十年前,我曾在皇宫,你救过我,我答应帮你取太子之位。 你说,此恩会还。” 卫淙挑眉。 二十多年前,是救过一人,可救人的却不是卫昶,而是他卫淙。 那人答应助他取得太子之位,却荐了卫昶,自那以后,他一直对那人怀恨在心。 二十年来,他一直在找那人,秦阿珂。 可眼前这女子竟能说出那件事,还说自己是被救那人…… 卫淙吩咐,将她带下,请名医救治,打算等她清醒了再问这事。 文城城门。 公良逸次日清晨才入城,也见到那王老爷在门口观望,悄悄用了易容术,没被认出,找人一打听,知道顾生他们都被关在牢里。 走了会儿,见一紫衣女子在不远处,走过之处百姓皆跪迎,想必来头不小,不愿招惹,便要换条路走,那女子却看到了他,大呼: “大胆! 见了本公主为何要躲!” 公良逸才不管哪国公主,充耳不闻,径直转身走,却被两名侍卫冲到跟前拦下。 那公主走到他跟前: “喂,说你呢!” 公良逸: “我有名字。” 公主笑: “区区贱名,也配让本公主叫。” 那公主手里拿着方才从一铺面上夺来的字画,字画的老板在后面哭喊着说这是镇店之宝,求公主还回。 公良逸扫一眼她手上的东西: “一国公主,原来也会做出偷抢的勾当……” 小九看看手里字画,方才见了便喜欢,掌柜却不卖,干脆抢了,见眼前这人拿这说事,攻击皇族,便道: “竟敢骂我,来人,将他拿下!” 公主话音未落,公良逸已迅速点了她身旁侍卫的穴道,刀剑钪锵落地,公主还没反应过来,那书画已被公良逸拿到手里。 正要再发号施令,却动弹不得,公良逸: “公主,这穴位,一个时辰自然会解。 顺便,劳烦告诉你家哥哥,他动了我的人,若两个时辰内不放,我亲自上门去领,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小九只有眼睛能动,愤愤地瞪他,公良逸伸手一掷,那字画原封不动放回了铺子上,店铺老板怕多变故,忙捧着画溜了。 夜,公良逸到牢里,给狱卒塞了些土块变成的金子,狱卒欢喜领他去见秦阿珂几人。 刘一能见熟人来了,惊喜极,又不敢声张,低声: “快去救顾生,她从昨夜被带走便没回来。” 公良逸问他二人如何,秦阿珂说身上伤口已结痂,没什么大碍,也催促他去寻顾生。 公良逸到四皇子所住府上,根据刘一能描述,去找将顾生带走的人。 碧月还在运气调息,门却被人猛地踹开,这一扰乱,差点让她暴毙,还好已经差不多,速度收了最后那团灵。 公良逸见眼前人颇熟悉,想到曾在问天涯见过她被执刑,散尽修为,贬入人间,后听说入了魔。 碧月见门口侍卫竟不动声地放了人进来,气急,唤: “来人!” 没人响应。 公良逸: “顾生在哪儿?” 碧月一思量,便知这人不简单,竟悄无声息解决了外面一众守卫,正色。 她方吸收了顾生千年灵力,正想试试如何,这人不是凭白送上门来让她发泄么,想着,嘴角勾起。 “顾生? 应该已经死了。 不过,刚好拿你来试试我方吸收的千年灵力。” 公良逸面色一凌,碧月欺身上前,抽出腰间软剑。 招招凌厉,直逼得公良逸连连后退,两人到了室外院子内。 公良逸堪堪躲着,碧月挑起剑花,直指他命门,本想速度抽身去寻顾生,没想到这人招招想置他死地。 公良逸抽出佩剑,见招拆招,周围侍卫虽被点穴,却看得见几人过招,他不能公然使用仙术。 过了会儿,外面传来一女子呼声: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纠缠,没空搭理她,小九掐腰,尖叫一声,贯穿大院,这下两人皆停下来,看她。 听到九妹尖叫,卫淙也过来看,头痛极,小九指着公良逸: “就是他,就是他让我当众出丑! 此人还威胁你,说你不交人,便……便要你我好看!” 卫淙挑眉,也不知这九妹说的有几分真实,他是见惯她的谎话连篇的,便让几人去屋里谈。 屋内,卫淙得出一结论: “既然你动了我九妹,那便娶了她,做驸马,也不亏你,传出去,也不辱没我九妹名声。” 小九垮着脸: “哥哥! 你怎么净开小妹玩笑!” 卫淙挑眉: “不然,你想让我杀了他?” “也不是啦……” 公良逸等不及: “我来找人,若顾生在你府上,还请带我去见。” 卫淙: “顾生?” 想必是那女孩儿,接着道: “是,她确在我府上,正在我院里修养。” 碧月挑眉,这顾生分明被她夺了千年灵力,可竟没死? 卫淙接着: “可……我并不打算交人。” 小九抿着唇,绞手指,偷偷看一眼哥哥,又看一眼公良逸。 方才看他同碧月过招,招招凌厉,看的她过瘾极了,所以好像,也不是那么想将他剥皮刨骨,以解恨意了。 想到顾生,似乎就是这人威胁他们让交出的人,便问: “顾生是谁?” 三人看向公良逸。 公良逸没空再谈,想着若还不交人,便自己去找。 卫淙: “将小妹许给你,是你的福气,谁想高攀也不得,你若不应,便以死来偿。” 公良逸: “在下有妻,若公主嫁过来,怕只能做妾,因此不愿。” 小九: “妻子?是谁? 那个顾生?” 公良逸没答,径直走了,被人拦下,三两下将几个侍卫撂倒,卫淙喝了口茶: “后院。” 小九气的跺脚: “哥,你怎么就这么放他走了!” 卫淙扫一眼她,揉揉她的发: “把什么都放在明面上,未必是真性情,也可能是蠢。” 说完便走了,小九愣了好半天才搞明白哥哥说自己蠢。 后院,室内。 顾生昨日偷偷将卫淙腰间玉佩拿下,紧紧攥在手里,这一夜,吸收了玉佩的灵,才勉强撑到现在。 气若游丝,身子动弹不得,眼睛也睁不开,只靠着玉灵强撑。 呆在玉之境里一夜,意外得知,这玉佩主人,竟不是太子卫昶,而是卫昶同胞弟弟卫淙,所以她昨晚是认错了人。 过了会儿,耳边传来一声轻呼: “十五?” 公良逸用手抵她额头,发热。 又扣住她手腕,眼前人,一丝灵力也感觉不到,三魂六魄在体内游走,仿若千年前他遇到她时,便是如此气若游丝。 公良逸心脏突然痛极,身为师父,此行本想贴身护她,却还是让她遭此劫难,自责极,也怒极。 碧月本跟来看热闹,想知道那顾生死没死,却见公良逸进了去不久便冲出,拔剑指着她眉心,双目通红,咬牙: “你对她做了什么?” 碧月承认,这还是生平她第一次被吓到,问天涯之颠她被散尽修为也没吭一声,如今竟被一个人类吓到心肝乱颤。 她信,若她昨日杀了顾生,也许此刻他已挥剑取她人头,可她自不是被吓大的,挑眉: “不过是取了她的修为,没想到这就奄奄一息……” 还没说完,只见眼前身影一晃,碧月捂着胸口跪下,喷了口血,四肢百骸袭来强烈痛意,仿若被数万血虫蚕食。 这分明,是魔族禁术蚀骨! 眼前这人为何会魔族禁术? 据她所知,会这功法的人,只有左护法冢鎏。 公良逸挑眉,仙术不可用,魔族之术,总能用? 以魔族之术还魔族之术,她也不亏。 公良逸又伸手夺了她手上灵戒,扣到她额头处,碧月灵力被输送进去,公良逸用灵戒取走顾生千年灵力,又夺了碧月千年灵力。 碧月更想不到,为何眼前之人还会用她的灵戒? 这灵戒是护法所赠,驾驭起来颇难,她才刚会用不久,这怎么,第二次便被人用来取走自己的灵? 若知今日,她怎么也不会收下那魔戒。 猫儿如此娇小 将顾生扶起,公良逸为她运功,灵戒在顾生额头前,悬浮,灵力渐渐涌入体内,却四处冲撞,飘散。 这身体,仿若盛水的网,灵力竟无法汇聚,通通溢出,公良逸为她输入自己的仙力,也不能凝聚,反而让她身子更加透明,仿佛顷刻便会变回原型,一命呜呼。 公良逸没敢再运功,将顾生扶着躺下。 卫淙在一旁看着,心里在想,难不成这女子认识秦阿珂? 还是说,她就是秦阿珂? 可秦阿珂分明是男子…… 想等她醒来便问,可这女子却不像是会醒过来。 碧月扶着丫鬟的手站起,看到室内,轻嗤。 过了会儿,公良逸从她身边走过,对卫淙: “一个时辰后我来,照顾好她。” 卫淙身边一贴身太监不满: “敢命令皇子,真真活腻了!” 卫淙摆摆手: “无妨。” 那人不简单,能三两下将冢鎏得力之人控制住,所以,能拉拢,便不招惹。 大牢。 刘一能见公良逸来了,上前: “公良逸,顾生怎么样? 还……还活着吗?” 秦阿珂觉得他说的不吉利,用胳膊撞撞他,刘一能咳嗽一声: “我也是担心她……” 公良逸对秦阿珂: “我长话短说。” 刘一能: “说什么啊,你直接说顾生到底有事没事?” 两人同看他一眼,刘一能默了,又道: “好好好,快说快说。” 公良逸对秦阿珂: “顾生有难,只有秦阿珂能救。” 秦阿珂: “我?如何救?” “百年前,秦阿珂用神石逆天改命,救了无数生灵,你若有神石的下落,便能救她。” 秦阿珂一头雾水: “什么神石,我听不懂啊,就算是有,那东西也必然不在我身上,你还不知道我身上几件家当么?” 刘一能也附和: “对啊,他除了这一身臭兮兮的衣服,还有个啥!” 秦阿珂白他一眼,对公良逸道: “实不相瞒…… 其实…… 我都不确定自己就是那个秦阿珂……” 公良逸: “此话何意?” 秦阿珂挠挠头: “是这样的……七年前,我醒来时,身上有本书,上写了秦阿珂一名,这是唯一关于我的线索,所以我一直,自认为是秦阿珂。 但关于秦阿珂的故事,我是分毫也没听过,况且,若秦阿珂百年前便存在,而我如今才二十多岁,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我是神仙么?” 刘一能想到了什么,问: “可太子殿下分明说过二十年前见你,便是这般年轻,会不会……你有什么不老的秘方?” 两人苦想,公良逸已走了。 还有一人,能救她。 文城知府后院。 文城知府被卫淙叫来,寻名医为这床上女子诊治,可这女子分明一丝气血也无,更像是死人一个,他都能看出来,更别说一茬茬郎中,真真头痛极。 本以为四殿下亲临文城,接待好了便是大福,升官发财不在话下,所以特地巴巴地等在城门口,四皇子一来便迎进自己府里。 没想到这个九公主却难缠,什么山珍海味都得供着那小祖宗,连自己正妻的府邸都得为她腾出来,一个不周便嚷嚷着杀头之罪。 现下,只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得为了多请几个郎中跑前跑后。 卫淙自在品茶,那碧月走了,无人仗着魔界护法给他脸色,他舒服的很,想到这公良逸也算是帮了他,便下了心在这顾生身上。 想来,若能救活这女子,就算不将公主许配他,也能拉拢那人,能将堂堂魔界护法手下弄得半死不活,这人必然有点本事。 倒是小九缠着他不愿,可这事儿怎么能听她的,只搪塞说会为她讨个公道,才哄她罢休。 床上人已吸收完卫淙玉佩浅表灵力,微微动唇,身边一郎中以为她渴,便要端来水喂她,却渐渐听清她说的似乎是“玉”。 卫淙起身去床边: “喂!” 摇了摇顾生,没反应,过了会儿又听她嘟囔一句,听不真切,问: “你说什么?” 趴在唇前听,才听清,说的是“我要玉”。 心道,都要死了还要什么玉,难不成财物比命还重要? 想着,见她手里握着一块什么东西,掰开看,是自己的玉佩,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偷了去。 想到,难不成昨日她都快死了,还特地偷了他的玉佩? 说不太过去。 想着这女子应该是贪财之人,卫淙坐了回去,挥挥手,让郎中喂她喝水。 木制的茶杯靠近唇边,顾生别过头,水洒了一地,溅到卫淙衣上,颇烦躁,看那郎中: “这点事都做不好,滚。” 指指一旁坐着的知府: “你去。” 知府指指自己,见卫淙点头,忙颔首,接过空茶杯,倒了杯茶。 心想,他这辈子除了老母亲,还没这么为别人端过茶。 木杯贴唇,顾生又别过头,不喝。 卫淙便拿自己的白玉杯去试,杯子碰到顾生唇畔,众人低头,生怕四皇子又被惹怒,却听饮水声。 抬头,见那女子喝了卫淙递过的茶。 卫淙自语,颇得意: “啧啧……只喝我递的水,看来你这丫头,有眼光,是享福命。” 想着,又要倒茶,杯子却被人夺走,正想谁这么大胆,却见是床上女子,双手紧紧握着那玉杯,仿若得了珍宝。 卫淙傻眼,见过贪财的,没见过这么贪财的,用手去夺,也夺不出,顾生双手将杯子扣的紧紧的,仿佛是什么救命稻草。 “这般舍不得? 这杯子能救你命吗?” 想来,可能这人对财物有什么执念。 正想着,门外传来声响: “四皇子在内! 不能闯啊!” 公良逸已进了来,迈步到顾生床前,将她抱起走,却被人拦住,挑眉看卫淙。 若他不放,他带着她,门前几十守卫,确实不好脱身。 “你要拦我?” 卫淙看一眼他怀里的人,气若游丝,本想等她醒来,看来等不了。 将自己的玉佩放到她手中杯子里。 想着,这人虽然贪财,到底有一面之缘,看她拿个杯子走,未免太寒颤,他这玉佩,才是价值连城,身外之物,她既然执着的很,送她也行。 但这玉佩浅层灵力已被顾生吸取完,还没这玉杯子有用。 便见玉佩被顾生从杯子里倒出,滑在她脖颈上,冰凉,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还好,未碎。 卫淙尴尬,捡起玉佩,公良逸见顾生握着玉杯,知她想吸收玉灵,将自己的玉佩放她身前,只见她又将玉杯扔了,把公良逸的墨玉攥在手心。 玉杯落地,哐当一声,卫淙更烦,背过手走了,挥手斥退一众守卫。 知府追上,问: “殿下,就这么放他们走吗?” 卫淙: “留着那半死不活的女人有何用,你来救?” “那牢里的秦阿珂……” 卫淙: “秦阿珂? 那个假的? 放了放了! 要不就杀了。” 知府纳闷,杀了和放了,能一样吗? 正要追上再问,卫淙已走远。 虚空界。 公良逸带着顾生,到了虚空界入口,门前站着两名守卫,一胖一瘦,高三十尺,手中长枪如成人手臂粗,横眉冷面,见有人来,低下头看。 两人一同开腔: “何人来此?” 公良逸道: “在下陌玉,求见少佛。” 瘦点的守卫: “因何求见。” 胖点的守卫: “陌玉,玉横仙君?” 玉横点头。 胖守卫: “原来是陌玉,上次见你还是小孩儿。 但你来晚了,少佛闭关,不让通传。” 瘦守卫: “你还带了人来? 可知虚空境不能让外人闯入。” 玉横: “这人是我徒弟,受了重伤,我需救她,所以……必须见到少佛。” 胖守卫: “这就难办,若无获准,你也不能入虚空境,更别说还带一人。” 瘦守卫: “千年前你决意出虚空境,誓不再回,少佛不久便闭关,再未见人。 今日你又要回来……” 陌玉: “徒儿性命危急,少佛若知,想必不会见死不救,你二人若能放我入虚空境,此恩,陌玉牢记。” 胖守卫有些松动,瘦守卫摇摇头: “放你进去,若有闪失,我们难逃其咎。” 见怀里徒儿气息更加微弱,陌玉心急如焚,咬咬牙,想要硬闯。 背后传来一声音: “陌玉。” 颇熟悉,转身,果然是熟人。 背后胖瘦侍卫拱手行礼,三恩挥挥手,罢了,接过玉横怀里人,将玉镯套进她手腕,坐下,为她运功。 见顾生皮肤恢复色泽,不再透明,公良逸松了口气,看向那镯子,竟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护着顾生身体。 罢了,三恩: “这镯子,用来护她,不能摘下。” 陌玉: “这玉镯,可是通灵石?” “是。” 也叫三恩石,想起这名字,还是少佛起的,让他牢记三恩,三界之恩。 又抱拳对陌玉: “少佛本让我随身护你,但……我有更想护的人。” 看向顾生。 “千年前,我便决定追随她,守卫生灵。” 边境。 仲浔和尼尼叁正坐在一湖旁畅饮,两人从域司国翻山越岭来到百兴,又渴又累,仲浔本可以用仙法直达玉横处,可先前用过,已被苛刑司探查到,封了他的仙术,顺便连尼尼叁的也给封了。 两人一路走来,颇苦,路上尼尼叁还捡了只猫,带着走。 仲浔一直看那狸猫不顺眼,尼尼叁却当它是个宝,路也不舍得让它走,累的走不动也要将它抱在怀里。 这猫一旦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便惊喜大叫。 正想着,尼尼叁大叫: “看,它舔我鼻子!” 仲浔翻白眼,心道,没见识,也不知谁教的。 又想到,哦,是我教的。 “你打算何时将她放了? 这猫咪到了集市上,必然会受惊跑了,不如丢在这山里,恰好。” 尼尼叁不愿: “猫儿如此娇小,放在山里怎么能活。” 仲浔撇撇嘴: “狸猫本就是野长,你把它宠成家养,以后放了生,才活不久。 而且这猫也忒没用,连老鼠都怕。” 小六冲他挥挥爪子,心道,才不是怕! 南方的灵鼠那般肥硕,她……她才不敢惹…… 尼尼叁揉揉它的毛,小六享受,倒在他怀里,喵一声。 没想到这人类颇好糊弄。 几日前,听说这二人要去百兴国,想搭个顺风车,便试着冲二人甜甜一叫,闹得这人心痒痒,忙将她捧在手心里。 看那水里扑腾,小六箭步冲去,回来时,嘴里噙了条鱼,迈着猫步,优雅走来。 尼尼叁欢喜,大赞,仲浔撇撇嘴。 两人夜里便吃上了鱼肉,小六只嗅了嗅味儿,便罢了,似乎只是抓给两人吃的,尼尼叁想,这猫似乎不喜欢吃肉,真是奇怪。 拿一块鱼骨递给小六,小六摇摇头,舔爪子。 想到没有仙术,便无法和玉横联络,两人进了百兴,也不知他们几人到了哪儿,会不会错过,仲浔颇恼,拿出地图看。 筠山,山脚。 三恩将河呦呦托付的人家。 老人目盲,不能视物,河呦呦喂他喝粥,那老人闲时会同他讲讲自己和筠山的过往,其他时候总不太清醒。 河呦呦本想去寻顾生,但也知道自己这小身板,怕是走不了多远便会被发现。 可呆在这儿,若官兵搜查到,还会连累老人,想到此,便决定夜里去筠山碰碰运气。 到了筠山,说是秦阿珂推荐,让门生通传,听了秦阿珂之名,那人面色变了,忙进去传。 过了会儿,来领他进。 绕过几条小道,这儿布置颇美,琼楼玉阁,玉石碧湾,河呦呦看呆了,一路走来遍地荒芜,未见如此景致。 进屋坐等。 过了会儿,一老人进来,河呦呦忙起。 那老人鹤发童颜,手里握着拐杖,弓着背,走路却生风,是筠山掌门,方峥。 打量一眼这小孩儿,问他: “你说,是秦阿珂让你来的?” 河呦呦点头: “是,我来拜师。” 方峥坐,把拐杖放在一旁,让河呦呦也坐。 “那他……还说了什么?” 河呦呦回想,觉得直说不太好,可除了那话,顾生确实没说别的,便如实说: “说,如果不收,来日……” 方峥等他说完,河呦呦接着: “来日……他会放火烧了筠山……” 方峥愣,河呦呦心想,他怎么直说了,这人必然会气极。 片刻,只听那掌门笑了: “好个秦阿珂…… 好……是他的路数。” 默了会儿,道: “既然是秦阿珂推荐,便留下。 我老了,不能收徒,你就……跟着我二徒儿。” 河呦呦忙起身跪下: “师公在上,受徒儿一拜。” 方峥挥手,走了,到了门口,问: “他……不打算登门么?” 他也一把老骨头了,半截身子入土,没想到还能再听到秦阿珂消息,直接从山顶赶来见来人,以为是秦阿珂本人来了,没想到是个孩子。 若能在死前再见那人,便知足了,想来,这孩子既然是自己来了,想必他还是不愿回筠山,便摆摆手,走了。 磐无仙君,别来无恙 虚空境入口。 得三恩输送灵力,又有三恩石护体,顾生气色渐渐好转,却没有转醒迹象。 公良逸拿出魔戒: “这里有她全部灵力,可我……无法将灵力渡到她身上。” 三恩接过看: “魔戒……被输入魔戒的灵力,会被魔族驭灵术控制,沾染魔灵气息,若再渡入灵的身体,起初没有迹象,时间久了,会成为妖灵。” 看向顾生: “她如今,植物灵尽无,通灵石只勉强护她人形,我的玉灵,也只能保她一时不灭。” 植物灵力需植物灵来弥补,至少寻得千年植物灵的百年灵力才能让她维持人形,凡间已经无多少千年以上灵力的植物,大部分有人形的植物灵都被魔界劫持,他还得去魔界寻个千年植物灵借个百年灵力。 可若去魔界,不知需要多久,他的玉灵维持不了几个时辰,想着,还是将她带去磐无那里,虚空之地无时光流逝,养伤恰好,便对陌玉: “先将她送带去磐无那里,我去魔界为她寻百年植物灵力。 磐无那儿……倒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想起走时,磐无颇嫌弃,而今……又要登门,他可不再想去惹嫌,便推给玉横,径自走了。 虚无之地。 磐无刚放松一日,想着趁着清闲可去人间云游一趟,却又被人打搅,以为是三恩去而复返,却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玉横仙君,手里捧着一玉盒,盒内装着一叶子。站在虚无之地石门入口前。 见他来了,拱手: “磐无仙君,别来无恙。” 磐无点点头,挥手,关闭结界,请玉横入内。 带他走着,视线瞥一眼他手上玉盒,装着一葡萄叶子,散发灵力,看来是一葡萄灵。 公良逸向他解释来此缘由,磐无笑笑: “说不上叨扰,既是你的徒弟,权当也是我的,一并照顾,在此修养多久都无妨。 算起来,你也千年余未来我这虚无之地。 记得你入仙界,我百年前也入,本想同你好好叙叙旧,但你却不想让人知你我关系。 这千余年来,棋无对手,我可技痒得很,只得忍着。” 公良逸笑: “是了,我也千年未下棋。” 说着,磐无带他走入一亭子,亭子正中放着那上古玉棋,两人对视笑,一同落座。 顾生被放在一旁,在三恩的玉之境里呆着,闲得无聊,便看两人下棋。 想起近日因自己通玉这事儿,好像不小心知道了很多秘密。 凝能人形的玉灵可控制是否让通玉之人看到自己所见,没有人形或者玉灵不在玉之境的灵,顾生触摸玉灵通玉瞬间,便能看到玉所见。 本想知道公良逸能不能找到磐无仙君所在,才进入玉之境往外窥探,没想到玉横仙君不仅找到了虚无之地入口,而且两人貌似颇熟。 魔界。 冢鎏此次回来,是平魔界动乱,魔主手下两人趁他去了凡间,煽动部下,意图撤了他魔界代理之权,让珂毓归魔界理事。 千年前天魔大战,魔界大败,魔主之妻死,珂毓被带去天界做质,一晃千年已过,那时他才两三岁模样。 如今魔界还没得通灵石,怎么公然去天界要人。 此次魔界大肆掠夺人间生灵,天界竟不管,也是蹊跷,最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纵然如此,也不见百年前那人出现,他还得寻沽尤转世,禁锢他的灵魄,如此,沽尤便永远不能归位,他也能真正接管魔界。 碧月刚回魔界,先被冢鎏召去。 方耗费灵力回魔都,身子颇撑不起,咬着牙到了魔主大殿处,跪下拱手: “护法。” 冢鎏正坐在大殿之上被火焰裹着的魔主位,手里握着一权杖,上顶一灵石,乌黑藤条缠绕,里隐约可见几十缕黑丝红线,皆是被囚禁灵魂,左右手各戴着三枚魔戒,样式用处各不同。 “被人类所伤?” 碧月: “是……但那人,用的是蚀骨之术。” 蚀骨之术,因能让被施法人瞬间失去抵抗力,四肢百骸犹如被血虫蚕食,一柱香之内任人宰割,是颇毒辣的招数,魔界地位稍高者都争相修习。 碧月颇不甘心,竟被一人类用自家法术暗算成功,还趁机夺了她千年灵力,让她灰头土脸地从府里溜走。 “魔戒呢?” 碧月: “魔戒……也被夺了。” “被人类暗算,丢了摄灵戒……你还有脸回来。” 说完,碧月突感一阵寒风临头,护法一怒,想必是要夺她灵魄,可她如今毫无余力招架,只能认命闭上眼睛。 片刻,一声闷哼,冢鎏收了权杖,轻嗤: “右护,是要管我的手下么?” 轩辕境抱拳,捂着胸口,方才自己挡在碧月身前,冢鎏化杖为掌,让他吃了一招。 扶着碧月站起,看向冢鎏: “你不过想要通灵石,我去为你寻,放了碧月,怎么样。” “轩辕境,我手下的人,什么时候得你来管了?” “碧月她……虽是你的部下,却是我带她来魔界,我也有责任…… 给我一个月时间,去找通灵石,一个月之内,我为你带来,放了碧月。” 冢鎏: “好! 可若你带不来……这丫头的命,可由不得你。” 轩辕境扶着碧月出,被她挣脱,扶着墙走了几步: “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轩辕境跟上,笑:“我知道你不愿欠别人,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做什么? 你能为我做什么? 你以为带我入魔我会感激你么?轩辕境,我不需要你救我啊,从来不需要!” 想起过去,问天涯散尽修为,贬入凡间,七魂六魄被野妖分食,只剩下一断藕,被他捡了,用摄灵之术从妖灵巢穴夺回她的灵,安回她身上,带她来了魔界。 当时,他还不是右护法,她因有天资,被冢鎏看上,纳入麾下,后得他传授摄灵之术,做了贴身护卫,得力干将。 本以为自己是他心腹之人,所以百年来卖命为冢鎏做事,却没想到,原来也不过一小小棋子。 轩辕境:“我不想如此……阿漾。” 她本天界一仙人府邸里长的莲藕,受了仙术滋养,很快便长成人形,仙人为她起名阿漾,可也是那仙人,亲将她散尽修为,打下凡间,她憎恨仙界,由来已久。 “你若真为我好,便为我杀尽伤我之人,顾生也好,夺我灵力之人也好,亦或者将我贬下凡间的人,你知道我活着只是为了报仇,你若能为我报仇,我死也甘愿。” 背后再无脚步声,碧月回头看,轩辕境已走。 其实我能看见 魔境边界,海边。 轩辕境拎着一壶酒在树上独酌,海风吹拂,锦衣烈烈,抚不平他面上愁容。 魔界入口有二,一是庆羽大陆南方一小岛,鲜有人知,还有一处秘密入口,在筠山连绵后山中一泉水下,他初来魔界,便是通过那入口,被青云带着,也带着阿漾。 在人间遇到阿漾前,他被轩辕族追杀,躲在筠山后山,那里山脉连绵,植被丰厚,很好藏身,也是在那儿遇到青云,被他带来魔界。 想着,翻身下来,绕了几绕,到一山丘后,站在一小土包前,将剩下的酒撒上去,原竖起的木牌似乎是被风吹倒了,上字迹模糊,写着狸猫灵小六。 想着,拿出手上挂着的一物件,小小瓶子里放着一颗种子,也不知是什么种子,是那日青云与那狸猫灵过手时落下的,瓶子上挂着一木牌,写着,小六。 文城。 秦阿珂和刘一能被放出来,见是张猛,那家伙看见两位,笑嘻嘻: “我说那日在城门口怎瞧着你二人眼熟,还好是误会,你们这回可是遭了大罪,回去好好歇歇。” 这张猛几日前随知府同来文城参见四皇子,路上见两人被抓,认了出来,不敢声张,悄摸一打听,才知两人是被怀疑为乱党抓了,后又听说是个误会,便请求文城知府放人时去见一见这二人。 那文城知府本拿不准怎么处理二人,见这人做保,说认识二人,便挥挥手让他去提人就是。 三人在文城门口挥手作别。 刘一能想扶着秦阿珂,被他拒绝,捡了根棍子做拐杖。 路上,两人闲谈。 刘一能: “公良逸去寻顾生,也不知怎么样了,该不会被抓了? 你说这四皇子,也没从我们嘴里知道河呦呦的下落,为何这就把我们放了?还是说顾生说出了河呦呦的下落?所以才把我们给放了?” 秦阿珂只觉得脑袋痛极,没心思去想这些,脑中闪过一幕幕,凌乱的记忆,从顾生被关到他两人牢房那日起,他便偶尔头痛,想起过去一些片段。 过了会儿,道: “也许,我真的不是秦阿珂……” 刘一能一头雾水: “哪儿跟哪儿啊,秦兄。 我是说我们是继续等公良逸和顾生还是先去筠山?” 两人各自想各自的事儿,没料到前方多了几人,黑衣蒙面,为首一人扬声: “两位,不如先去我那儿坐坐!” 刘一能抬头,见来人若干,啐一口: “他奶奶的,还不让人喘口气儿了。” 说完拔刀冲上去,这手上小刀,还是方才张猛给的,秦阿珂手里只有一拐杖,卫昶走时给两人的兵器早被收缴。 黑衣为首之人挥手,身后十几名人上前同两人过招,秦阿珂重伤不敌,刘一能也用不惯这小刀,两人很快被擒,被蒙着眼睛塞上一马车。 马车上,刘一能呜呜说: “你说这又是那路啊!我们也忒衰!再来一回真是要我老命喽。” 秦阿珂神游,想起这些人的招式,并不属于江湖任何一派,可若说没见过,但有些动作,却也像见过。 黑衣人之首青云,吩咐将几人带到筠山后山山脉,魔界军队驻扎之处。 虚无之地。 人间已过一日,玉横仙君与磐无已对坐下了十几局,两人茶后便坐在这儿下棋。 顾生起初还觉得有趣,后来再看,只觉得两人也太没完没了,一局接着一局,面上却不显疲惫,反而愈加精神,紧盯着棋盘,看的她哈欠连连。 人间入夜,两人还在下,顾生便呼呼大睡,鼾声从玉盒传出,两人皆停了棋子,抬头对视一眼,过会儿,磐无才确信声音是从桌上玉盒发出,轻笑。 公良逸放下棋子: “明日再来。” 磐无不太乐意罢手,因他作息一向自由,此刻也精神奕奕,但见玉横困乏,便将棋子收了,仔细装好。 挥手,变出一人间景致,宫殿楼阁,温泉石廊,这景色是他从人间照搬过来,复的是域司国宫殿之景。 域司国富丽堂皇,他见过一次,便记下来,想着可用此景物招待贵客,三恩来了,他也不舍得大耗仙力来建,对于玉横,他一直爱惜,如同亲徒,自然舍得。 玉横本想施法建个茅屋躺一宿,却见一座宫殿自眼前拔地而起,不禁感叹磐无仙术之强,如此消耗,也不显吃力。 磐无笑:“托你的福,我这虚无之地这番也繁华一回。” 玉横拱手:“怎需仙君耗费大力招待,也不是头一次来。” 磐无走进去:“我一个人随意些无妨,这宫里灵植颇多,对你徒儿养伤也有好处。” 玉横没再推脱,随他而入,两人去温泉泡了个澡,聊了会儿,找个屋子,玉横将玉盒放在桌上。 方才两人在后院泡温泉水时,顾生被放在一石案上,颠簸之下,悠悠转醒,只见一片水雾,水雾之中隐约见两仙君光着膀子沐浴,可两人应该还在下棋,以为是在做梦,又睡了过去。 睡饱后清醒了,才知眼前景象不是做梦,她此刻确实在一室内,可那虚无之地分明一草一木也没,不知这又是哪儿。 鼾声停了,耳边传来公良逸声音: “你醒了?” 愣了会儿,没人答,顾生才知这话似乎是对自己说的,便动了动葡萄叶子。 玉横更衣时,方解了衣带,顾生忍不住说: “其实,我能看见……” 刚说完,便见一帕子飞来,将她玉盒盖的严严实实。 可方才,她该看的不该看的,那些以为是在做梦的,都看到了。 筠山后山,一山洞。 山洞内线路颇多,秦阿珂两人被人推着往前走,走了约一里地才停下,脚下湿润,踩着黏糊糊,隐约听到耳边传来泉水声,滴滴答答。 青云吩咐手下将刘一能带走关起来,留下两人守着洞口。 秦阿珂只听刘一能嚷嚷着被推带走,耳边静下来,似乎没人了,眼上蒙着的布被扯下,就着不远处的火把,隐隐约约见眼前站了个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劫我们?” 青云:“问题还不少。” 说完,扯下蒙面的布,红色火光映在青云脸上,秦阿珂看了会儿才分辨出这人似乎是一月前在千斤寺后山一同分别的,好像是叫青云。 “你怎么会?” 青云将火把扔了,挥挥手,命人将秦阿珂松绑,自己坐上一石阶。 “我本告诉卫昶,放出消息,唯有秦阿珂可救人间此难,那人可让百兴恢复绿水青山,他却不照我说的做。 百兴皇帝命在旦夕,却在犹豫卫昶是否比卫淙更适合继承皇位,觉得自己亏欠了小儿,这个节骨点,卫昶不愿意让那秦阿珂揽下这功劳。 他便大肆召集各路豪杰相助,让人皆知他在动大力救百兴国,其实是为了将来此事若成,便是他的功劳。 他将我们分成几路,但除了他那一路,每一路都是凶险至极,我起初不明白,后来才发觉,他似乎想杀了你。” “你是说……路线有诈?” 想起之前几人看那路线,也觉得有些可疑。 “若不是你们更改了路线走筠山这儿,就不会错过卫昶沿途为你们设下的军队。” 秦阿珂惊:“你怎么知道?而且,他为什么要杀我?” “若不是我早察觉路线有问题,所以多留了心眼,现在也是刀下亡魂。 至于为什么要杀你……那得问你,我和他可没什么过节。” “那你方才所说,为什么是我能平人间此乱?” 青云:“此次魔界的目的,是秦阿珂手上的通灵石。 那日千斤寺,我本当你和秦阿珂大概是重名,但卫昶却说见过你,如二十年前一般年轻,我才怀疑你就是那个秦阿珂。” 秦阿珂:“可……我并不知道什么通灵石,或者是什么神石。 我若有那东西,岂不是神人一个,可我……只是个一穷二白的算命先生。” 青云笑:“早知你会这么说。” 说完挥挥手: “带上来。” 过了会儿,一人被带来,那人头上长一对犄角,其中一只只有一半,见了秦阿珂,吓得浑身颤抖,又见青云,反应过来,忙跪下。 青云指着秦阿珂: “你七年前,在罗敷山被一人用仙术重伤,那人,可是眼前这人?” 那人抬头看了看秦阿珂,颤巍巍: “是,就是他! 小人…小人以百年仙力担保,不会认错!” 想当年,同他一起去罗敷山掠夺生灵的同伴,皆死于这人手下,只有他侥幸逃过一劫,却被重伤,头上角被削了一半。 那日,那人滔天大怒,将他们在罗敷山建的巢穴夷为平地,数百生灵被放出,他灰头土脸滚回魔界,被同族嘲笑至今。 这面貌,忘不掉,实在忘不掉! 青云看向秦阿珂,秦阿珂却头痛极,看着眼前这人,头上一对犄角,分明怪异至极,却又觉得熟悉。 眼前闪过一幕,他手提一把刀,血顺着刀刃流下,眼前若干尸体,有动物,也有人类,散发黑气,周身仿若有魂魄缠绕。 杀他生生世世 筠山地底,魔界中部。 刘一能被关押的暗室。 从昨天被关进来他便听到奇怪的声响,起初还以为是老鼠,再仔细听,又像是各种人声,或尖细或粗壮,可又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地下昏暗,暗室内空间很大,但门却小,在顶上,外面透进来一丝火光,刘一能摸索一遍室内,并无其他人,又趴在土墙上听,敲一敲,是实心儿的,可耳边却还能听到这些凌乱小巧的声音。 头皮发麻,刘一能蜷在角落,盯着眼前空旷处,只见两只胖硕的灰鼠在地上打滚,身边有些闪着光的东西漂浮在空中,一上一下,嗖乎来去,还有几株奇怪植物长在室内正中。 过了会儿,光线被堵住,抬头看上面小门,只见一人满脸紫色,嘴里露出两颗獠牙,比下巴还长,嘴里没舌头,张着嘴看着里面,却不看他,对着空白无人的地方说了句闭嘴。 刘一能也顺着看过去,可分明什么也没有啊,倒是两只老鼠不掐架了,摇头晃脑地分开,又统一地回首龇牙,然后嗖地一声窜没影儿,小门儿那紫脸长牙的人才走了。 刘一能却觉得怪异极了,那门距离地面足足两人之高,他方才是被两个人高高举着扔进来,可这人怎么脸能够得着那门? 怪异! 正想,室内又传来奇怪声响,刘一能紧抓着屁股下的草垛儿,盯着四周,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吓得他嗷呜一声,大叫: “救命啊!” 门外传来声音: “叫什么!” 刘一能忙跑到那门下,边叫边跳起来,拳头抡起来锤墙: “放我出去,这里有鬼啊,有鬼啊!” 外面那守卫凑到门口往里看,对着他吼: “别吵吵!” 刘一能弱了些,耳边声音更加尖锐,隐约像是有人在笑,却是沙沙声,恰时,一什么东西窜到他身上,吓得他满屋子跑起来,边跑边跳,闹得外面守卫都凑过来看。 想来他这一生屠杀猪羊少说有上千,做屠夫前还是个山头头,人命都沾了几条,平时也信鬼神,怕此番是遭了报应,才听见这鬼言鬼语。 门外两守卫交谈: “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吵死了,让他闭嘴……” 两人说完,一守卫对刘一能施了法术,打着哈哈走了。 刘一能噤了声,嘴巴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呜呜地说不出话来,又惊见角落里一诺大的狗尾巴草自己动了,挥舞着叶子,一蹦一跳地向他而来,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阿珂所在。 青云方提了人来认他,那兽角人信誓旦旦说见过他,会法术,杀了很多人,可他对他说的分毫记忆也无,就算有一星半点影子,也不知道什么通灵石。 青云当他是为了隐藏通灵石的线索才假装失忆,可探上这人眉心,确实察觉不到仙力,但听闻,道行高的仙人可隐藏自己仙力,看上去和凡人无异。 想着,便手指一动,捏出一招,向他袭去,秦阿珂看他动作,双手自空中画一图腾,闪着紫光,冲着他飞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下意识便往后躲,那决像是长了眼睛,被他一躲,扑了空,又绕上他头顶,直冲脑袋落下。 秦阿珂正中,双脚失力,跪在地上。 青云笑: “这法术只不过让你暂时失去力气,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近日新修成一术,刚好用在你身上。” 说完,双指在空中画一圈,中间点了几处,以一点为中心,四下汇聚一处,形成一奇怪符文。 秦阿珂用力,却挣不脱束缚,眼看那新符将冲他面门飞来,避不可避,顿时,聚精会神,感知到身体内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束缚,汇聚在头顶,眉心。 青云笑: “既然执意不说,便尝尝我魔界雁冰之术……比之你在文城受的,可算得上上百倍的折磨……” 说完,那符咒捏成,冲着秦阿珂而去。 过了会儿,只见一红光突现,拢在秦阿珂身前,将那道符吞了,青云吐一口血,捂着心口,那红光迅速收了,秦阿珂还没回过神,身上禁锢已被解了。 青云撑着,又迅速捏一决,想再定住他,手却被人反擒,一冰凉抵在脖子上,耳边传来一声音,这黑暗室内,突然出现一人,犹如鬼魅。 “欺负一个受了重伤的凡人,还用法术,这么做,不太磊落。” 秦阿珂抱拳: “谢了。” 青云挣脱,却因方才遭了反噬,用不上力,狠狠道: “这是我魔界之事,你若救这人,便是与魔界为敌!” 三恩用法术变出一绳子,将他捆了,走到秦阿珂面前,伸手点在他眉心,为他调理受伤之处,对青云: “就是你家主子,见了我也需恭称一句大人,你又是谁? 难不成,这魔界易主了?” 青云哼一声:“那儿来的后生,大言不惭! 今日你若不杀了我,明日在这人间与魔界,别想有立足之地!” 三恩已扶了秦阿珂走,青云只能看着,愤恨,快到手的通灵石就这么飞了。 那人走到洞门前,又折回来,见青云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杀了一百次,笑道: “其实……我也是帮你,你找错了人……” 附身在他耳边: “这人并非你要找的那位,通灵石自然也不在他手里,何必费这周章。 你若不信,大可去求证,可这人你要再动,便是和我过不去。 我这人,没什么长处,但是命特长,也想找个事儿玩玩,或者找个人……杀他生生世世,你觉得如何?” 青云看眼前人,分明勾唇笑着,却让人从心里觉得他没开玩笑,继而由脚底升起一阵寒意。 咽了口唾沫,避开视线,耳边传来那人渐远的笑声,爽朗明媚得就像春日暖风,可那身影,却缠着一抹诡异的妖气。 想来,还没人敢在魔界劫人,还如此猖狂大笑,好似丝毫不怕惊动魔界大军。 可此番囚禁秦阿珂,他并不是奉冢鎏之命,而是为珂毓寻通灵石,所以早悄悄将筠山后山驻扎守卫换成自己的人。 冢鎏近日只顾着处理那魔主手下的反动势力,对筠山这块的小调动丝毫不知。青云不敢大声张,此刻被劫了人,也不敢大肆喧嚷,若让冢鎏得到他暗中为珂毓做事实锤,可有一百种法子折磨他。 三恩带了秦阿珂走出山洞,听他说还有一人被囚禁在内,想到自己这次去魔界也有要事,便让他顺着一条小路下山。 他对筠山这块的地势颇熟,这里地处中原,也是百兴国边界,顾生曾在筠山呆过,他便常走后山来这地下转转。 魔界虽阴暗潮湿,却有许多珍奇景物,是人间没的,所以他偶尔能寻个什么物件,带回去给十五玩玩。 刘一能牢房。 方晕了过去,这下听到外面动静又醒来,再听耳边已经没有吵杂声,却传来轻微鼾声,细细碎碎,比刚才好点了,便踮起脚尖站起来。 踢到一东西,继续走,耳边又传来细碎声音,几束光影围着他转圈圈,脚下看去,一老鼠抱住他的腿,双爪并用,往他身上绕,刘一能用手拍,那老鼠却能精准绕开他的手,顺着他的后背往上爬。 耳边传来一尖细声音: “竟然踢我,看我不咬死你!” 刘一能跳起来,想将这老鼠甩了,那老鼠用爪子扣着他的衣服,三两下窜到他脖子上,露出尖牙,便要冲着他的脖子咬下去。 用力一咬,却扑了空,后颈被一人用手指捏起,那肥鼠睁着豆子大小的眼睛看去,只见一人正提着他,戴着面具,露出一半的脸甚美,看的它呆了。 三恩轻笑: “啧啧,你这肥鼠,这一口下去,可会闹出人命。” 那鼠挥舞着爪子: “我才不肥!” 说着,抱拳,两只小爪子缠在一起,用力扑腾两下,落了地,变成一十七八岁少女,丰腴,巴掌脸颇小巧,带点肥,身上衣物灰蒙蒙,身后露出一截细长尾巴,嗖地一下消失了。 刘一能睁大眼睛,看向旁边这女孩儿,分明是女孩,可方才,分明没人啊! 想着,又两眼一闭,却被人拎起来,晃晃。 “喂,别死。” 也不用这么热情 百兴边界,蝎子山。 仲浔与尼尼叁被绑在一树上,树下有一笼子,囚着狸猫灵。 昨日,几人刚进了百兴国界,走了不远,在一林子里碰上劫道的,这劫道的人还颇多,两人一猫被几十人擒获。 他们从域司国出来,带了不少银子,一路上没怎么花销,剩了不少,都被搜刮干净,可这些人拿了钱却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 尼尼叁对仲浔: “猫儿也没跑,真讲义气,我们若出去了,得好好养着它。” 小六舔舔爪子,看他一眼,雍容地翘起尾巴,摆了摆。 她才不是来和他们同甘共苦,只不过瞅见那些人身上黑气颇重,所以跟来瞧瞧,才不是担心这两人。 几人被绑的地方正是寨子正中,前方不远有几座茅屋,住的都是劫匪,小到十四五,大到四五十,穿着脏灰袍子。 听几人交谈,隐约可知他们猜测两人身份不凡,想用来换大钱,过了会儿,山寨二头目拿着刀走来,放在仲浔脖子上,张嘴,酒气扑在他脸上: “说,家住那里,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仲浔还没见过这场面,但想来他堂堂仙君怎能怕个凡人,便别过头不理,那人挥起刀子捅在他肩上,血涌出。 剧痛,实打实的剧痛。 仲浔龇牙,强笑着回道: “不是不告诉你,我家……实在太远。” 而且你们也上不去。 那人笑,身后的弟兄也笑,一更胖硕健壮的人走来,手里提着一把刀,挥手,劈了张桌子: “我们可不怕远,我们怕磨叽。 兄弟们也许久没开荤了,来,把这桌子拆了,烧水,今晚给弟兄们开开荤!” 那拿着刀架在仲浔脖子上的寨老二收了刀,别进腰里,仲浔方以为可以松了口气,却听那老大说: “水烧好了,先煮了那猫,煲个高汤,给夫人暖暖胃,再单独煮这两人,吃肉。” 仲浔惊,吃人? 小六听罢,冲着那老大龇牙。 尼尼叁对仲浔道: “你看,它好像真的能听懂人话!” 仲浔惊:“现在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吗?我们要被煮了啊!” 那老二似乎不满,对老大: “老大,他们随身带着的东西可不菲,想必是个商人,指不定有家财万贯,就这么杀了,可惜。” 那老大思量: “也对,那便杀一个留一个!” 一人走来,对老大说了句什么,老大忙进了屋,过了会儿,扶着一大肚子美人出来,小六看去,那美人身上妖气颇重,看来是个妖灵,还怀了孕。 仲浔也发觉,难怪这山头头动不动便要煮人,原来是被这妖灵影响,有了吃人肉的欲望,可他二人仙力皆被夺,此刻毫无还手之力。 那蛇妖看看眼前几人,视线放在那狸猫上,笑了笑。 竟让她发现千年狸猫灵,也不知怎么被这些人抓了,不过,既然落到她蛇灵手里,便是盘中餐,又抬头看那两人,走到两人跟前,嗅了嗅: “嗯……味道不错……” 仲浔冷眼看:“哪儿来的妖灵,竟堂然食过路人,你这么做,是会遭天谴的。” 蛇妖笑:“天谴?天管人间么?这山里灵物皆被魔界屠杀,百姓食不果腹,只能吃草根,扒黄土,也不见天来管。” 尼尼叁哼一声:“分明做着和魔界一般勾当。” 那蛇妖看向尼尼叁,挥手点在他额头,霎时让他话不能说,身体如被树一般粗的蛇缠绕,脖子梗着,脸憋的通红,喘不上气。 仲浔吼道:“放了他!”,用力扯身上藤条,却缠得更紧。 小六冲蛇妖呲牙,用她能听懂的声音道: “欺负一个凡人算什么灵,有本事冲我来!” “急什么,你得留着给我补身子呢。” 也是只小六能听到的,动物灵之间的沟通,蛇妖对仲浔: “放了他?也行,你若愿意拿全数家财来抵,我可以放了他。” 仲浔:“好,我自修书一封,让人拿钱来!” 虚无之地。 磐无挥手,面前一信从虚无之地入口而来。 他曾告诉仲浔仙君自己所在,若有事,可寄信来,这地方连天君也不知,所以那日仲浔与顾生比棋,不是因天君召,是收了他的信才去看热闹。 拆开来看,知道仲浔遇到麻烦,带着信给玉横仙君看,两人商量对策。 磐无:“若我二人同去救人,留你受伤徒儿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不好应对。 所以我去救人,你留在这儿。” 玉横:“但你如今也是仙君,受天界管控,不能用仙术,要救三人,颇难。 还是我去,因我常在凡间办事,慎刑司对我管控不是很严,而且……若必要,我也会些魔族之术。” “话虽如此。” 磐无低声: “但你通魔族法术这事儿却不能被太多人知,免得徒惹麻烦。” 说完,挥手,眼前出现一水镜,是那几人在蝎子山一幕。 顾生被放在桌上,也看去,见尼尼叁和仲浔被绑着,视线下移,看到那狸猫,和小六颇像。 这狸猫……会是小六么? 想着,可坐不住了,想同去看看,又怕添麻烦。 自己被那碧月重伤,已经给师父和三恩添了不少麻烦,也不知秦阿珂和刘一能怎么样了,此刻老老实实呆在虚无之地,等三恩回来,似乎才是当做。 蝎子山。 那蛇灵将小六提出来,看她毫无招架之力,探知她身上灵力,微弱极,纳闷,千年猫灵,灵力竟这么弱么。 小六冲她挥挥爪子,那山头头心一悬,拢着妻子:“夫人,这猫交给他们处理就是,怎劳你亲自动手,别动了胎气。” 说着吩咐人拿来板凳,扶着夫人坐,抓着猫咪后颈丢给旁边一人,那人接过,小六扑上,一个漂亮落地,后翻,冲着那妖灵身前挥了一爪,那蛇妖衣服被划开一道,隐约见锁骨处有一血痕,泛出黑气。 蛇妖推开一旁丈夫,手腕一翻,冲着小六而去,小六化为人形,同她对上,两人过了几招,小六不敌,被蛇妖擒住脖子,化为原型。 她在魔界被那碧月单独囚起,用上各种魔族之术在她身上,后又夺了她几百年灵力,那日逃出魔域,她灵力已无多少,难以招架两人,还送了一条命。 此刻,实在敌不过千年蛇妖。 虚无之地。 看到这幕,顾生轻呼: “小六!” 公良逸想起,那日破庙里,她做噩梦,唤的人,就是小六。 直到公良逸走时,顾生脑子里都是那蛇妖抚摸自己伤口,满脸怒气,似乎恨不得将小六剥皮抽筋,又想着那日梦境,梦到小六死时一幕,说她来晚了,顿时后怕。 直到公良逸出了虚无之地,同磐无作别,顾生也没发觉自己正被他带在身上,只看眼前灰蒙蒙,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公良逸放在手心。 看周围,不是虚无之地,顾生: “我怎么在这儿?” 公良逸: “我怕你若不能见她安全,今晚又要做噩梦,所以同去。” 顾生喜极而泣,推开玉盒想同公良逸来个拥抱,却忘了自己还不能变成人形,直撞进他怀里,眼冒金星,被他用两指一捏,塞进玉盒。 “也不用这么热情。” “对啊,还有我在呢。” 旁边一声音,是磐无仙君。 没了仙力便是凡胎 筠山后山。 三恩将刘一能背着带出牢房,牢房内其他三个被困生灵也跟着出来,两只鼠欢喜地一蹦一跳,尾巴爷爷摇摇摆摆跟在后面,他们都是琉璃镇的千年活物灵。 鼠灵小竹爬上刘一能肩头,低头看着救自己出来的恩人:“大侠,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所以……我能跟着你吗?” 方才见这帅气男人背着这个昏睡的人,解决了巡查的十几魔界护卫,实在厉害,她从小就仰慕强者,此刻欢喜的不行,怕这人出了魔界入口便没影儿,连忙给自己争取机会。 三恩:“报答?倒不必,救你们也是碰巧。” “好,碰巧…… 可是,那也是恩人!我小竹懂得有恩必报这个道理!” 默了,只听见他的脚踩在水坑上啪嗒的声响,刘一能冒出一阵鼾声。 小竹以为他不会回了,才听他说: “烛……是烛火的烛么。” 小竹笑,一溜烟爬到三恩的肩头,用爪子勾住他肩角,差点滑下去,心里却甜滋滋:“不是,是竹林的竹!” 恰时,另一较小的鼠窜出,站在旁边不远处一烛台上,冲小竹挥挥小爪,吱吱说了些什么,鼠语,谁也听不懂,小竹听了咯咯笑,也吱吱: “小弟,你也三百岁了,可没有还跟着姐姐的道理。” 鼠小弟不满: “那也是三百岁才有人形,在那之前,姐姐去哪儿,我也去。” 转眼到了魔界出口,寻了个隐秘的草丛后,三恩将刘一能放下,探息,掐掐他的人中。 刘一能转醒,揉揉眼睛,就月光看见眼前站着一男一女,男人高大,带着的面具挡了一半的脸,衣着甚华丽,看着却不是百兴的着装,估计是哪个小国的公子哥儿。 仔细想,方才晕过去前似乎见到了这个人,也不知哪路,旁边这女孩儿……似乎就是害的自己吓晕过去那女孩儿,有影子,应该不是鬼,壮了壮胆子,问: “你们是谁?” 三恩见他醒了,指指旁边一条隐秘的路: “你的同伴刚才顺着这条路下山,你要走快点,还能赶上。” 刘一能探头越过高高的灌木丛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头顶悬挂的高月,这儿,不是地下,难道自己真是被救了出来?可这人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谢……谢少侠相救。” 小竹掐腰,低头看着他:“嘿,胆小鬼……你是怎么被魔界抓的?” 刘一能撑地站起来,打量问她的女孩,脸微胖,身材小巧,手里窝着一只鼠,头发盘了几束辫子,绕在头上,一只素花簪在脑后,头上顶着一对耳朵,耳朵???刘一能指她头顶,问:“这!这是什么?!” 小竹摸摸脑袋,那小耳软软,被她攥住,她悄悄施法,收了耳朵,松手,什么也没,眨眨眼:“啊,你刚说有什么?” 刘一能瞪大眼睛,指着她脑袋,问:“我看到你头上……刚刚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尾巴爷爷化为人形,咳了咳:“凡人勿怪,因我等皆是灵……所以……” 话还没说完,刘一能盯着他,“啊”地一声,大叫鬼啊,抱头顺着小路狂奔,一溜烟消失在山路拐角。 小竹看着他的背影,笑:“尾巴爷爷,那凡人也忒胆小,是!” 尾巴爷爷才反应过来自己吓到了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因风重呛喉咳了几声,复看向将自己救出来的恩人: “大侠,今日解救我琉璃镇三名生灵,是莫大的恩情,来日若有需要,我等必然倾力报答。” 三恩扶尾巴爷爷,想起这人在琉璃镇也算是同他打过照面,只不过自己常居三恩石灵之境,只远远见过,大多时总听顾生念叨这老人,说是为人颇善。 “不必客气,此次也算刚巧碰上,才如此顺利,不过在下确实有一当务之急,只有千年植物灵能帮上忙。” “好,请说。” 听他说了缘由,是要借用灵力为自己好友疗伤,尾巴爷爷道:“你说,那人是被魔界所伤,又同为植物灵,既如此,别说借个百年灵力,就是千年我也愿意给! 再说……我这岁数,空有几千年灵力……却连我琉璃镇几名小生灵也护不了,若能用来救人,才是最好!” 三恩默,尾巴爷爷突想起什么,面容恳切:“可是大侠……还有一事,我实在着急,却无计可施,大侠功力必在我之上,不知可否请您一助。” “有什么事,你说就是。” 尾巴爷爷眼里噙了眼泪: “这得先从我们被劫说起…… 魔界在民间打探一人下落,名叫秦阿珂,可找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也不知,但据说那人最后是在琉璃镇出现。 我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我有个干孙女儿,却似乎听过,她被人单独带走,从我们被抓时起,已经个把月未见,不知还活着否。 所以……我希望大侠,能救她出来,就算不能,若能……得知她是否安好,也行。” 小竹道: “对!那灵叫做小六,是只猫。” 三恩默,此番来魔界是为了给顾生寻找植物灵力,这植物灵已找到,该速速回去救人才是。 尾巴爷爷见他犹豫,心下有些着急:“若大侠你能救我孙女儿,就是要我全数灵力,我也给得。 那魔界之人甚狠,我孙女儿……才那么大点儿……我真怕……” 说着,抽泣起来。 “好,我去。” 听少侠同意去救人,也不管自己平时和小六的恩恩怨,小竹甜甜道:“大侠,我也去!”说着,把抗议的鼠小弟塞到衣袖里,那小鼠在袖子里扑腾几下,小竹跟在三恩身后,冲尾巴爷爷招招手: “尾巴爷爷,您老记得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啊……” 前面的人停住,小竹差点撞上: “怎么了?” “你不能去。” “为什么?” “我能隐藏气息,而你……不能。” 小竹嗅嗅,以为他说的是味道,可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味道啊,倒是袖子里的鼠小弟……有点味儿,想着,将鼠小弟提出来: “喂,小弟,尾巴爷爷平时多照顾你,你偷吃庄稼还是他替你把风的,你怎么好把人家单独留在这儿。” 说完,提着小鼠的后颈往后一扔,拍拍手:“现在没味道了。” 见少侠大步离开,只留下个背影,连忙撒腿跟上,到了魔界入口,两人掩在一石头后,门口被撂倒的守卫还昏迷着。 三恩拿出一玉盒,里面放着只戒指,让她戴上,遮掩灵气。 “将小六带走的人是谁,你可知道?” 小竹低声: “我也不知道是谁,只记得是个女人。” 女人……仔细想想自己曾在沽尤宫殿时见过的人,女人颇多,但有实权能参与这种机密之事的……还真不记得,不过沽尤似乎已去历劫,魔界如今不归他管,想来也不是他的人在动作。 蝎子山。 尼尼叁低声问仲浔,信上写了什么,递给了谁。 “我写了两封,一封是他们要的,寄向域司国,求赎金千两,然后……我悄悄写了另一张纸条,飞去磐无仙君之处。 给域司国国主的那封信,寄出去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能拖延时日。 只不过,看样子他们不会等钱到了才罢手,今晚……我们可能真会死一个。” 尼尼叁却更关心他那里来的法力能把信偷偷寄出去:“可你没有法术是怎么把信寄出的……” 仲浔不满:“拜托你看看眼前这口大锅,水都快烧开了你还有时间琢磨这个!” 默了会儿,这事儿说起来麻烦,那苛刑司的人确实把他的法术和墨玉之灵封了,但他拿的是青菀的墨玉,她的墨玉并没有被封,所以悄悄试了试用墨玉之灵,果然可以,才将信寄出去。 但他不是墨玉主人,所以不能用这墨玉之内储存的仙力逃脱,只能使纵灵术收取玉的灵力,也只是一小部分的灵力,只够寄出一封信,或者把绳子松开。 对!他可以把绳子松开! 想到这里,仲浔松了口气,环顾周围。 狸猫灵被捆在一十字架上,用来锁她的是厚厚的灵蛇皮子,带着蛇妖的妖力,将她的灵也紧紧锁住,丝毫动弹不得。 这点滴玉灵完全不够将小六那被灵蛇施了法的蛇皮解开,只能解自己和尼尼叁身上的麻绳。 一脸上带疤的人走来,手里提着刀,看着两人:“水烧开了,给你们一个选择。 你们二人,谁愿意死?” 尼尼叁咬牙:“我……我!” 仲浔跟着喊:“你看他瘦巴巴的,哪儿够吃,还是我。” 尼尼叁泪流,没想到师父你还是挺让我的,想着,道: “好,那就他!” 仲浔瞪大眼睛看他,自己是想看看这前徒弟会为自己拼上几分,争了句,以为他会继续相护,毕竟自己可是师父,可没想到……真是想不到…… 还没回过神,背后的绳子被人一刀砍断,那人推着他往前走,仲浔回头,看了眼自己那好徒儿,尼尼叁正含泪笑,似乎还在感动师父危急时候将自己护在身后。 仲浔叹了口气,看向那大锅沸腾的水,又叹了口,伸手摸上腰间玉佩,想着,枉他还想着怎么用这么点灵力带着两人逃跑。 低头,看手里躺着的玉,感受玉之灵,虽然微弱,却好歹能用,解决这人不是问题,只是…… 怕是不能将这受伤女孩儿带走。 想这只猫也是跟了他二人一路,自己早察觉她是猫灵,道行还不浅,以为有什么目的,所以始终排斥,但此刻见这女孩儿身受重伤,也觉得难受。 想救她出来,但这灵力,定然是不够,这里这么多人,连自己师徒二人也很难逃出,想着,咬咬牙,快速出手,将身后人撂倒。 跑到尼尼叁柱子前为他松绑,惊见,他的绳子已松了,正活动手腕。 “仲浔仙人,你先下山,我去救她。” 仲浔抓住他肩膀: “这点灵力怎么够救人!现在跑了才能救人!” “可……我不能放任她不管。” “你也看到了,她不是普通的猫,她是千年猫灵,灵力护体,不会轻易有事,但你是仙,没了仙力便是凡胎,你要是被煮了,就真死了。” 尼尼叁推开他的手,目光坚毅: “仲浔仙君,你教过我的,仙人学仙术,是为了守卫人间,你忘了么?” “可……以退为进你懂不懂啊?” “尼尼叁不是不懂以退为进……只是知道,若此刻没能救人,她若死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默了会儿,又道: “毕竟,我不像你……能轻易割舍。” 对那域司国公主是,对他两人师徒之情,也是。 仲浔颓然,松了手,笑: “既然徒儿不愿退缩,那为师,便一起拼尽全力。” 说着,大步向前同两人过手,听到打斗声,里面山头头两人出来,手里分别拿着把刀和斧子,老大长吼一声:“他奶奶的,不老实,杀!” 那屋里蛇妖却没出来,继而,里面传来杯子破碎声,紧接着听到一声大叫: “大当家!我要生了!” 二当家:“大哥,你去屋里照顾嫂子,这两个弱生!我来对付就够了!” 那老大紧张,忙丢了斧子折回去,院子里的人一拥而上,对着尼尼叁和仲浔两人招呼上来。 仲浔侧身躲开寨老二的大刀,背后滚烫的热水锅被他一刀劈开,热水爆炸般喷涌而出,距离最近的便是仲浔仙人,他忙要躲,却只觉得背后一片热浪袭来,怕是来不及。 正当时,一手将他推开,背后传来声闷哼,小六大喊:“尼尼叁!” 听也知道,是尼尼叁为他挡了滚水,周围陆续传来被热水泼到的跳脚声,尖叫声,混合着屋里生孩子的痛呼声,可谓大乱。 尼尼叁背后衣服紧贴着皮肤,往上冒烟,地上一地水雾,那老二被热水溅到脸和眼睛,拿着刀摸索着挥舞:“看我不杀了你!杀了你!” 仲浔扶着尼尼叁,正要用玉佩的灵为他止伤,却被他阻止,看看小六:“不用管我,将她松绑,我们一起走。” 仲浔大吼:“你背上的伤若不及时医救,是会死的!” 尼尼叁摇头:“是啊,但我记得你以前就常说我倔。我认定的事,不会后悔,救她下来……我们一起走,好吗?” 小六摇头,呜呜:“你不要这样,我有很多条命啊,不用你救。” “说……说什么呢,你是我的……猫,就像……妹妹一样。” 说完,尼尼叁昏倒,仲浔一拳锤在地上,大步向小六走去,一人扑到他身前,被他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扫一眼,忙扔下铁楸走了。 用灵力对抗那蛇皮灵力,却没用,用力去扯,却越绕越紧,手上的伤口流出血,滴在那蛇皮上,顿时冒起一阵烟雾。 想着,兴许自己的血对妖灵有效,便划开手掌,血涌出,按上那蛇皮,只听呲啦啦,那蛇皮迅速萎缩,也听那门内传来蛇妖尖叫。 “夫人难产了!快来人呐!找郎中,找郎中啊! 人呐!人呐!!” 那老大探头出来,只见几十弟兄,一些抱着通红的手或脚躺着呼叫,一些被打趴在地,老二则疯了一般抓着自己的眼睛,寨子口,三人搀扶着离去。 不用叫我师父 蝎子山,半山腰。 远远能够看到山顶上几处茅屋,是仲浔几人被绑的土匪寨子,公良逸与磐无正向山上去。 天渐渐阴沉下来,听得轰隆一声,其中夹杂着一句救命,过了会儿,又传来一声救命。 磐无看着山路的方向:“这求救声,能从山顶传到这儿,倒是……奇怪。” 公良逸停了脚步,拿着剑走向一旁小路,杂草没过膝盖,用剑尖拨弄出一条路,走几步,停了下来: “不是山顶传来的声响。” 磐无也过来看,只见那坑底竟站有一人,灰头土脸,身上的锦衣被划的破破烂烂,头发粘着泥土粒,十分狼狈。 卫淙也没想到来人竟是公良逸,想来几天前他还高高在上让人为首是瞻,而今却……被两路人马追逃,落魄至此。 方才慌不择路掉入这大坑,听到人声,连忙呼救。 可见是熟人,又颇不自在,想他一向高高在上,冷血无情,此刻竟得求平民百姓来救,他此生可还从没这般境地。 两人正准备想办法拉他出来,却听寨子顶传来混乱人声,磐无同公良逸对视一眼,仿若说,看,山顶的声音确实能传到此处。 却听卫淙声音冷硬,带着丝傲慢:“说什么呢,你二人快把我拉上来!我可是当朝皇子,必有重赏!” 磐无却改了主意,看了看脚下凡人: “你我还是一同去,等救了仲浔,再来捞他,也不迟。” 卫淙不满:“什么仲……仲浔,我堂堂四皇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介草莽重要吗! 快拉我上去!” 一女声从公良逸袖子里传出: “确实,你在这儿呆会儿也不要紧。 磐无仙……先生,去寨子救人,回来再捞他也不迟。” 卫淙听一女生传出,自己的视角却看不到人,两人觉得有道理,应该先救寨子里的人,于是一同转身,卫淙连忙喊: “公良逸! 看在我先前也算是帮过你……你妻子的份儿上,先救我出来!” 公良逸勾唇,似乎被他说的话逗乐了,顾生: “什么,什么妻子,你不要含血喷人!我才不是!” 卫淙:“我没说你是啊。 公良先生,你看这天是要下雨了,你们若晚会儿,回来就只能看到我的尸体了……” 说完,磐无先行,公良逸去找藤绳,到了一悬崖边才寻得,攀附到崖壁,用刀隔断绳子。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是么?” 这话是对顾生说的,顾生想着,不必再隐瞒,便道: “是,我不是故意探听的……是通玉瞬间,看到了。” “通玉?看到什么?” 公良逸将顾生玉盒放到崖顶,腰间别一藤蔓,下来割取第二段,手起刀落,手里抓着两条藤蔓,攀上来。 “你腰间佩玉,触碰瞬间,我能……我能见它所见。 所以那天在城门口,我碰到了,就……知道你是玉横仙君,虽然只看到一两个画面,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公良逸将玉盒拿起,想着,伸手握住腰间墨玉,墨玉闪烁微光,自顾生放在他袖子处后,这墨玉便如此。 仿若,兴奋? “它有名字,唤作白云。” 顾生哦一声。 公良逸接着道:“你还未入我师门,不必唤我为师父。” 默了会儿,又道:“叫我陌玉便是。” 顾生点点头,又发觉他看不到:“好,我知道了……” 不让叫师父,还说现在不是师父,意思是自己八字还没一撇么,难不成,玉横仙君其实……并不想收她? 不过也是,自己作为人间小灵,还需要三恩石续命,无法凝聚太多灵力,能仅凭通玉一能便“飞上枝头”么。 果然,好事不容易,容易不是好事。 卫淙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又跳了跳,往上张望,却听见人声。 “应该是在这块,也就这条路和山顶没仔细搜了。” 听声儿,来人颇多,正想着,一藤绳坠下,碰到他脑袋,他忙拉了拉,双手双脚并用,下爬了上去,喘着气。 抬头,眼前一白衣烈烈,公良逸手里捧着一玉盒,那玉盒传来声: “走,我们去救尼尼叁!” 来不及诧异这玉盒竟然会说话,只听旁边一道上传来一片脚步声,和兵器哐当声,还有人隐约对话声,卫淙拉着公良逸: “别,先别走,外面有军队,他们……是来杀我的。” 远处又传来人声,更加清楚: “好像听到说话声,走,去那儿看看!” 说完,一阵安静,悉悉索索,来人越来越近,卫淙大喊: “公良逸,跑啊!” 后面人挥手:“在那儿,追!” 卫淙拉着公良逸的胳膊狂奔,奔向大路,觉得大路太容易被发现,又拉着他跑进草丛。 “喂,他们追的人是你,你拉着我们跑什么?” 声音从玉盒里传出,公良逸颇赞同: “是了,且在下还有事去山上,就先走了。” 说着便走了,可还没走多远,被另一路发现,挥手: “这个是四殿下的人,抓了!” 说完,十几人扑上,手里皆持刀剑,寒光森森,锋利的很。 公良逸同几人过了几招,眼见又有数十人要扑上来,连忙寻了个空子向山崖而去,他记得方才割藤绳那山崖,崖壁藤蔓密集,若攀附其中,兴许能顺着下山,躲过这些人。 卫淙也连忙跟上,断断续续: “我说什么来着,你也不能独善其身! 快……快跑……若能活下去,他日我若登九五,必然保你衣食无忧,还有良田千亩,家财万银……” 顾生:“荣登九五那么好么,身居高位,必然有许多苦楚。” 卫淙喘着粗气,看看身后,扶腰歇了会儿: “你懂什么,若能在万人之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得到谁便纳入后宫,想杀谁就杀谁,岂不快意?” “奥,可我倒觉得,纵然是神佛,或是天主地皇,也有诸多愁。 比之普通人,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良逸停下,眼前便是那悬崖,卫淙跟上,见跟前没路,可身后的人已经追上,两条路被两路人堵上。 卫淙看向来人,大声道: “你们可知我是谁?” “就是知道你是谁才追你啊……问这种问题还不如求求他们放我俩一马。” 卫淙看看公良逸手中那玉盒,里面隐约见一叶子,叶子上仿若有一小人在动,回他的似乎是这小人。 低声对她道: “我是想拖延时间,你们快想办法。” 公良逸:“从这儿跳下,攀附崖边藤蔓下山即可,只是……” 只是藤蔓甚滑,得小心。 还没说完,只见一阵风起,卫淙已经冲着悬崖飞奔而下,身旁瞬间已没了人影,只听啊的一声从崖下传来。 两人上前查看崖下,只见一片浓雾,不见崖底,冲后面的人点点头,那人吩咐: “将这人带走,我倒想看看,他身上有何玄妙。” 说着,身后弓箭手向前,箭头指着公良逸,上面暗红,是淬了毒,公良逸: “在下,恐不能如诸位愿了。” 说着,脚尖一点,向后而去,那人迅速令下,顿时,十数羽箭冲着公良逸身影呼啸而来。 公良逸将顾生放在胸前,打下两只羽箭,直直坠入悬崖。 用手去够崖边藤蔓,下坠了几十米才堪堪停住,肩头中了毒箭,肩膀逐渐失力。 天界之规,纵是仙人在凡间发生意外,也不得对凡人使用法术,但对魔界却并无禁忌,大约是,仙人不可以强压弱,败坏仙界之名,所以对上凡人,他始终不能用仙术。 这毒发作甚快,顾生却看不见任何事物,过了会儿,被他拿出来,放在那石头上,才看到他脸色青紫。 “玉横仙君,玉横仙君,你怎么了?你……好像中毒了。” 看他症状确实是中毒,肩膀上流出黑色血,公良逸: “过会儿我落地前,会将你抛出,你用这玉盒的灵,减缓冲击……” 说着隐约想晕过去,顾生:“玉横,玉横!” 公良逸摇头:“陌玉才是,你我……也相识千年。当是朋友,不必见外。” “你不是有法术吗,你用法术疗伤啊。” “好,我若醒了,就用法术疗伤……” 说完,将玉盒握在手里,轻轻送了抓着藤蔓的手,顺着藤蔓下滑。 顾生透过公良逸的指头缝隐约见那被他握过的藤蔓上带血,还来不及再思考,那藤蔓长度不够,公良逸松了,两人直直下坠。 也不知到没到崖底,公良逸意识少了,将玉盒扔出,隐约见那玉盒周围凝了层光,划了个不错的弧线,冲着他飞奔过来。 玉盒落在他怀里,顾生从玉盒里钻出来,葡萄叶子顺着他的脖领滑进去,贴着皮肤,冰凉凉的触感,从脖颈,胸前,腰边,滑到他的后背,然后稳稳地落在他后背处贴着,贴得死死。 公良逸眯着眼睛:“这个时候,你是要占我便宜么?” 顾生试着用意念操控三恩石,那玉盒变成一块玉石,上面刻着图腾,发出黑红色,顺着公良逸身体形成一薄薄的结界膜,到顾生的叶子为止,将他整个人圈进,顾生的叶子便能用三恩石的力量将他拖起。 顾生调侃:“此番若救了师父,可不能不愿认我为徒啊。” 公良逸轻笑:“你能不能过轩辕云黎那关,还未说,我怎好认。” 顾生正想问些什么,公良逸已昏迷过去,头栽下,树枝划过衣服,眼看将要重重摔在地上,顾生控制三恩石加强结界,减缓下坠速度。 落地瞬间,下降速度减为零,顾生忙从公良逸身后钻出,却还是没来得及,被压在身下。 用力,再用力,终于离光明近了一步,从他脖颈而出,三恩石化为玉盘,举托着她。 顾生也是第一次用玉石之力施展结界,只是那一瞬间突然觉得也许行得通,没想到果然行得通,不过却从没听过玉有这等用处。 旁边传来一人声:“公良逸?” 顾生看去,惊叹,这卫淙竟然没事?可从那么高处跌下…… 卫淙命大,在悬崖半腰处挂到一树上,减缓下坠,后自己顺着岩石攀爬下来,听到坠落声过来看。 走近看,见公良逸旁边漂浮着一玉盘,盘子上端着个叶子,叶子上…… 他揉揉眼睛。 似乎有一半透明的小人儿。 顾生: “他中了毒,先救他。” 卫淙看去,见公良逸嘴唇发紫,脸色铁黑。 “这可能是我们士兵行军惯用的毒,夺骨……不过不是什么剧毒啦,只不过会昏迷个三天两夜,还有其他一些……副作用。” 说着,上前翻看他的伤口: “但这伤口得尽快处理,若不及时处理,也会死人。” 顾生:“好,可我不能采草药,我跟着你,你帮我采药,为他治伤。” 卫淙见声音确实从这玉盘上小人传出,凑近了看,一只眼睛盯着顾生,顾生双手合十,他突然心上一计: “我可不能白帮你……” 顾生心骂,方才是谁承说要给他们黄金万两,良田百亩来报恩,转眼就反过来敲恩人的竹杠。 “嗐,你别怪我,我也是被恩将仇报过的。” 想起这事儿,卫淙恨极: “你是那日府里的人,我若救他,你得告诉我你当晚想说什么,你是秦阿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生:“好,成交。” 山林外。 两人循着水源附近找草药,卫淙哪儿认得什么止血的草药,顾生便给他指: “这个。” 卫淙拔了一把黄花菜,顾生: “不是,是旁边那株,矮一点的那颗。” 过了会儿。 “这是狗尾巴草,皇子,狗尾巴草你也不认识吗?” “这个有毒,别往怀里揣……” 过了会儿,终于采到三颗仙鹤草,抓在手里去找公良逸。 到了河边,却不见人。 顾生慌乱,奔到四处,确定方才是在这儿,卫淙蹲下,看地上隐约有拖动痕迹: “你看这儿的草,他好像是被人拖走了,顺着这条痕迹走……” 还没说完,顾生直奔地上痕迹而去,有点滴血迹散布,还算好找,卫淙跟上。 “他是你,什么人啊?” 想起来她说不是妻子,那么,是什么? “嗯……是我的师父,不过还未正式拜师。” 卫淙点点头,咳了咳: “你说好要告诉我那件事……” 玉碟飞到他眼前,两人大眼对小眼,顾生: “也行,但是你先告诉我,你和秦阿珂是敌是友? 找他的人可太多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也奔着通灵石而去。” 卫淙:“我不是为通灵石,是有……私人恩怨。” “哦?那是恩还是怨?” “是仇…… 天大的仇!是此生必须找到他,除之而后快的仇!” 见他满面愤慨,顾生响亮: “说的好!” 说完便走了,继续跟着血迹找人,卫淙愣了愣: “可你还没说他的下落啊?” “啊,时候未到,时候未到,先找到公良逸再说~” 难道她要说,真巧,我就是秦阿珂,你来杀我? 灵有情欲便是妖 两人梦魇。 顾生同玉灵传音: “这梦境之景,为何我丝毫也不能操控,你若能传音,帮我问一问四皇子,这梦魇究竟要怎么破。” 耳边传来一空洞悠扬之声: “玉灵之音,无人能听到,玉灵之境,自古以来也只有一人能入。 所以我无法帮你问,不过……若是梦魇,保他魂魄不灭,就可以。” “可我因受了伤,如今并无灵力,如何护他。” 正苦恼,梦境又变了,眼前黑乎乎,什么也看不见,摸索着,踢到一椅子,不远处传来童声: “谁?” 耳边传来玉灵声音: “这梦境之中没有植物灵力可让你用。” “那可否……借你的灵用用?” “啧啧……小葡萄灵,你可知我的灵原是供给谁用的?” 顾生默,没回答。 过了会儿,一阵光围着她转,转了几圈,汇入她眉心,只觉得浑身舒畅,指尖微微发麻。 “借你倒是可以,只怕你不会用。” 不远处又传来怯怯童声: “你是谁?九姨吗?” 方才那光芒映照顾生面庞,年龄样貌都同自己爹爹新娶的九姨娘颇像,却好像更美些。 顾生循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摸索个角落蹲下。 “不,你是……公良逸?” 刚才听到那人叫他逸儿,本以为公良逸这名字是他在凡间随意取的,没想到,似乎和玉横小时有关? 但玉横,不是天君之侄么?自幼长在天界才对,怎么会在这凡间深宅里。 小公良逸嗯了一声: “你怎么也被爹爹关了。” 爹爹? “嗯……因为我……我偷吃了点心。” 顾生见周围实在太黑,用手一挥,十几只蜡烛被点燃,室内通明,屋子果然颇小,耳边传来玉灵声音: “你能用我灵力?!” 自古,植物灵只能用植物灵,动物灵只能用动物灵,仙人可用所有活物之灵,而玉灵之灵力,是死物之灵,就连仙人也不能用,更别说,一区区植物灵。 公良逸见屋内突然亮了,看清眼前女孩,也不好意思再抽泣,站起身拍拍袍子,伸出手: “我是公良逸。” “我是顾生,嗯……顾家生的葡萄,很好记。” “哦。” 想着,兴许是家里丫鬟,公良逸指着那蜡烛: “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话间,门外传来声响,门锁被打开,顾生将公良逸拉到身后,用手比一比,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笑了。 小孩儿不满: “我还会长个儿。” “嗯……会比我高……这么多。” 顾生比了比,印象中玉横便是这么高。 “真的真的?” 顾生点头,笑,公良逸也笑,露出一排虎牙,门被踢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这小小屋子都塞不满。 “来人,把少爷带走。” 为首那人,正是方才在井边的中年男人,面上带黑,身周缠着丝死气,说话颇有威严。 “不,不要,神仙姐姐,救我。” 公良逸拉紧顾生,想着这女孩儿能让蜡烛自己亮起来,便当是个神仙姐姐。 “逸儿,爹爹从西域给你带了新鲜玩意儿,走,去看看。” 爹爹? 这人……是玉横仙君的父亲? 那岂不是师公? 可若她没看错,眼前这人,并无丝毫仙气儿,甚至,分明是一身妖邪之气。 公良逸: “你杀了阿娘,还有柳哥哥,柳阿妹,你才不是我爹爹!” “逸儿,你阿娘的死和我无关,还有你柳哥哥和柳妹妹的死,那是柳家犯了重罪。 你看,爹爹接你去个好地方,逸儿想不想换个家?”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音从远处而来: “我说要迎公良君为我效力,前提是杀了凡间至亲,可没说带着同去,不知是不是公良君听错了?” 声音颇高,一看,那人竟是踏云而来,浑身妖邪缠绕,容貌俊美得过邪,双眼似盛了一汪血,红艳欲滴,头上竖一对毛茸茸的耳,顾生下意识往后退。 那人走进屋里,公良岩拱手,额头透出薄汗: “我不……不敢。” “哦,既不敢,那便杀了他,你我再一同去魔都,赶趟儿。” 公良岩怔了,神色慌张,额头掉下豆大的汗。 顾生: “你是谁?” 问的是那颇邪的人,那人伸手,一玉剑形成,放在公良岩手中: “把他杀了,护法之位便是你的,这位子,可是许多人梦寐之中,哪怕……抛妻弃子,对么?” 公良岩握住那剑,往前走了两步,顾生往后退,撞倒椅子。 方才那人不回,莫不是这些人看不到自己? 想着,向公良岩走去,身子穿体而过,才想起,自己是灵,人类看不到。 公良逸见没了庇护,抓着桌角,身子发抖。 公良岩: “逸儿……你莫怪爹爹,爹爹也是走投无路……” “阿娘是你害死的,对不对?” “是……但我没想要杀她啊,我本想让她带着你跑,谁知……她却要我命。” 说着,紧了紧手里的剑,对公良逸悄悄使了眼色: “跑。” 一剑挥下,本是偏了几分,可以让公良逸趁机逃脱,但剑尖却徒然一转,如被一大力推回,冲着公良逸胸口而去。 顾生施法,那刀在胸口前一寸堪堪停了。 公良逸回过神,扑向门口,公良岩忙松了剑,跪在门口那人面前求情。 玉剑同顾生灵力抗衡,顾生玉灵用尽,不敌,剑尖一转,变了方向,对着公良逸后背而去。 顾生默念: “玉灵玉灵,你再传我些灵力。” 话音落,那剑冲公良逸飞去,顾生起身去拦,挡在剑前,玉剑从身后贯穿,竟有真切的痛感。 见剑没入,倚着门那人轻轻挥手,玉剑化为黑气,钻进顾生身体。 公良逸两只腿都迈了出去,见顾生单腿跪地,忙回来扶。 顾生咳了两声: “我……我没事,你快跑。” 本怕自己拦不住,没想到,竟还是拦住了,是喜是忧,说不上来,只觉得浑身轻快,一股暖流冲上脑门。 梦里无痛感,那玉剑之上竟是带了三分魔力,通通汇入她体内,这感觉颇怪异,是从未有过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脚底涌到心尖,像是汇入江流的溪水,脑海中一片片景象坍塌,重聚。 心尖缠绕着的,舒服的,不舒服的,这奇奇怪怪的,闷闷的,究竟是什么感觉。 魔…… 什么是魔。 七情六欲之顶。 什么是灵。 她曾问过尾巴爷爷,尾巴爷爷说,无情无欲是灵。 灵若有情欲呢? 灵若有情欲,便是妖。 昏迷之际,看到那离开之人面上带笑,唇角蜿蜒,尽是邪气,才知,原来这剑本就是冲她,而非公良逸。 再看公良逸,竟带了颇多滋味,说不上的感觉。 千年前他救了他,那一碗暖粥,那味道她记到如今,每次见到甜粥都心里一暖,也不知为何。 月前在天边见他,他一袭素白的衣,面如冠玉,她心肝轻跳,也不知怎么回事。 离开天界前,她在他府里偷玉,扯了他的袍子,那低头刹那间红了脸,也不知是为什么。 几日前在那城门口,他轻轻拥着她,称她为内子,她心口微动,不知是什么原因。 直到如今,这感觉似乎有了真切的名字,连带着那碗粥,那身影,字字句句,都刻在她心头。 爱,是什么感觉? 尾巴爷爷。 等你知道,便离妖不远了。 十五知道了,只是,唯愿不知才是。 因为这人,是她的师父啊。 你敢无视本公主 筠山附近,镇子。 两人到筠山脚下时已经接近黄昏,找了个旅店歇脚,顾生打算夜宿一晚,明日再登山。 入夜,街道上灯火通明,拦住小二一问,竟是中秋节,圆月高悬,路上好不热闹,顾生一时兴起,也出门去。 走着走着,远远看见一戏台子,十几名女子在台上候着,台前一主官儿捻着胡子,敲起锣鼓: “嘿……中秋比舞,来瞧一瞧喽!” 顾生问这是做什么,旁边一中年男人回: “这是我们镇上乐舞坊搭的台子,中秋共聚,一同比舞,十里八方的舞娘可都在这儿了! 你是外地来的! 真是来巧了!” 周围太吵,顾生被人流推搡着挤到前排,那台子上锣鼓又一敲: “今年的赛制与往年不同,首先,获胜者前三名可以得翠斋的琳琅首饰十件,往年可只有三件。 再者,今年采用守擂的方式,也就是说,在下面的众位乡亲都可以上台比舞!技高者得!” 那人说罢,顾生又听旁边几人议论。 “听说这回比舞,也是为了选出舞娘去筠山为贵客献艺,若是能拔得头筹,得贵客青睐,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是啊,前几日皇子妃临驾,去筠山拜了那掌门,近几日又有新贵客登门,山上下都有重兵把守,我看……那贵客必然大头来头。 筠山最近可真是热闹啊!” 说着,台上节目开始,十几女子面覆轻纱,身材玲珑,身上着两件单衣,为首一人手握薄扇,那扇上雕刻的极为巧妙。 几人刚站定,台子下传来整齐划一的助威声: “红娘!红娘!红娘!” 紧接着一阵吆喝声,为首那人撑开薄扇,媚眼轻扫台下,舞姿舒缓,看的人如沐春风。 一舞快了,顾生看得有趣,欢快地鼓起掌,却听耳边传来一女子厉声: “哪门子的舞技,也好卖弄!” 话音落,只见旁边一红色鞭子卷到台上柱子,一红衣女子脚步轻点飞到台上,收了鞭子,台后面那拿着锣鼓的黑胡子舞官儿忙躬身上去,说着什么。 “九公主,您怎么来了。” 小九瞥一眼那人,收了鞭子,台上舞女被打断,十几人推搡着退到一旁,只有那红娘站在原地,取了面上薄纱,露出容颜,看向公主: “若姑娘不服红娘,你我来比试一番即可。” 台上那那人忙拦着九公主,冲她使眼色,低声: “万万不可啊!公主千金之躯,怎可当众献艺!” 九公主笑,视线扫着台下,顾生见她看来,而自己正站在台前正中,忙拿袖子遮脸,正要转身走,却见旁边人群之外,站着玉横仙君。 他似乎也在街上溜达,这儿人多,应该是来看热闹,顾生放了衣袖,也不知是走是留,恰时,腰间被一东西卷上,低头一看,竟是一红色鞭子。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鞭子拖拽而起,摔到台上,一只手向自己伸来要拉她起身,顾生揉揉颇痛的屁股,那九公主笑的人畜无害: “既然都可以上台比试,便让这人替我比舞!” 九公主本是跟着四哥几名手下来看镇子上热闹,想瞧瞧这宫外的中秋佳节是何样子,方才趁那几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刚挤到这台子前头,扭头便见了熟人。 这顾生,是那日让她出糗之人的朋友,此仇不报,她就不是九公主! 顾生无视小九伸过来的手,站起,扭扭手腕,径自要下台,那九公主双目一瞪: “你敢无视本公主!” 那舞官儿心悸,他若放任公主在众人面前献艺,那不得被四皇子杀了鞭尸? 他这回奉命选出舞女带到筠山献艺,若比舞台子被搅和,舞女选不出来,四皇子震怒,也是要他的命啊! 想着,忙对公主道: “公主,这女子想来是不会舞,何必为难她,这么多人看着,有失体统,您不若去台后稍作歇息?” 九公主冷冷扫一眼舞官儿: “今日若她不比,那就我比!” 顾生: “那您请,在下告辞了。” 台官儿忙拦住: “且慢且慢!” 到顾生身前低声: “姑娘,实不相瞒,您旁边这位可是皇城最贵之女,堂堂九公主,想来是一时兴起想瞧个热闹,你若比了,输了赢了,都没关系。 可若不比,便是吃罪皇族,这你可顶不起啊。 所以不若就……凑合舞一着?” 台上小纷争,台下众人看在眼里,议论纷纷,有几人认出这公主,便在下面传了开。 早听闻九公主大名,虽身份尊贵,可“娇纵之名”远扬,众人对她也无太多喜欢,此刻有部分人对顾生生出一丝丝同情,也不跟着起哄。 有人看热闹看的热血沸腾,大呼: “比!红娘!跟她比!” 人群之外,楼阁上,一人倚着栏杆,看台上顾生,神色微悦。 没想到,竟这么快又见到。 视线又往下扫,一白衣男子入目,站在人群之中,也看着台上。 察觉若有若无的视线,玉横回头看,见楼阁之上那人,是卫淙。 卫淙冲他点点头,玉横没理,扭头,迈步走向台子。 顾生正为难,这舞官儿面容恳切,大有她若不比便跪着求她的意思,可她又颇不喜欢这九公主,更不喜欢被逼着献舞,这九公主可大有看她出丑的意思。 随口诌了个理由: “不是不愿比,是在下并无准备。 自古以来,舞与琴合,才是赏心,若干巴地跳,无声无乐,在下舞技又拙,只是献丑罢了,怕污了公主的眼。” 九公主挑眉: “哦? 我看你不是没准备,怕是根本不敢一舞? 来人,拿琴来。” 那台官儿忙挥手,一琴师带着琴上来,台官儿眼巴巴看着她,倒让顾生没话可说。 “你还想要个什么乐器? 快说,本公主尽量满足!” 顾生低头扫一眼,身上穿的是白色便衣,款式不偏男也不偏女,一筒而下,风韵皆无,若要跳柔舞,颇违和。 玉横到了台侧,停下,想看她打算如何做。 九公主嗤笑,看她是要从了,就算她跳的再好,过会儿非得让她出丑不可! 顾生答: “那就再要一面大鼓。” 九公主拍拍手,后台人忙去找鼓,过了会儿,抬上来,被顾生指挥放到台子正中。 台下数人笑: “她该不会是要打鼓!?” “是啊,打大鼓也算比舞吗?” “看来这人必输了啊!” 九公主看到公良逸在台下,又心上一计,素手一指: “喂,你,上来。” 玉横抱臂,纹丝不动,九公主见他又无视,颇气愤,拿鞭子去卷,鞭子尾巴还没碰到玉横,被他握在手里,一拽,九公主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台子。 玉横脚尖轻点,上了台,顺手将她拉回,九公主又羞又气,见玉横对那舞官儿说了什么,到那琴后落座,对顾生抬抬手: “我来配乐。” 台下又议论,说这公主分明被这人耍弄,还没暴走? 九公主抬眼,见楼上是哥哥,冲她招手,临走时瞪了公良逸一眼,拿了鞭子,下台去那楼上。 台上人都下了场,只留下红娘和顾生,以及玉横,一琴和一大鼓。 红娘见她取鼓,隐约知道她想比什么,却不敢确信。 两人轮流在鼓上比舞,踩出的鼓点与琴音和舞蹈要合,重点在于琴师和舞者的搭配。 可这鼓舞,早就是百兴国禁舞,这女子是不知道么? 九公主到卫淙跟前,见哥哥神色颇恼,心中得意。 鼓舞,原是太子和四殿下生母言贵妃所擅,是与当朝皇帝的定情之舞,更早还可以追溯到前朝锦妃,自言贵妃病逝后,这鼓舞便被列为禁舞,若有人敢舞,便是杀头之罪。 这顾生可真会往刀口上撞,她都不用想法子折腾,她自己便自掘坟墓了。 百姓也隐约猜到,怕不是单纯打鼓,但谁能想到这小丫头能如此大胆,这皇帝还没病逝,如此,岂不是……太岁爷头上动土! 顾生浑然不知,已经做好了热身运动,那红娘满头薄汗。 比与不比,都是吃罪皇族! 胜与不胜,都是死路一条! 顾生不知她在想什么,想来百兴舞女应当无人不会鼓舞,这舞毕竟也曾风靡了好几年,便交待红娘,过会儿她先舞,红娘跟,一柱香的时间结束。 红娘心不在焉,颤巍巍戴上面纱,顾生腾空而起,落在那鼓中心。 小走几步,腰肢蜿蜒,脚下发出轻薄回音,玉横扫琴弦,满座皆静。 暗中明中,无数观众皆振奋,看过鼓舞的,没看过鼓舞的,都当这是生平最后一次看这舞,想着哪怕跳的再不好也得记住这舞。 遥想,昔日言妃鼓舞,名动长安,技惊八方,后民间多出擅鼓舞者,如今却已经绝迹,舞者再技痒,也不敢顶杀头之罪尝试。 红娘心一横,便当做是最后一次跳舞,作为舞娘,若能当众跳出这昔日国舞,死也甘愿了,便专心看鼓上顾生。 玉横指尖轻抚琴弦,先着一曲,阵阵琴音夹杂着对山水,人间之爱。 时而激昂如万箭齐发,时而清脆如晨鸟欢啼,时而卷携沙尘,如万马齐奔,时而怆然沧桑,如时过千载。 岁月长歌,悠悠古歌,都藏在这一琴之中。 继而,顾生配合琴音做出动作。 跃动,匍匐,藏的是锋芒万千,掩盖了风情万般。 有风声烈烈,也成了佳音配舞,脚下之鼓,轻重不同,发音也不同,鼓点皆是配合琴音,舞姿也随琴而动,诠释琴音之意。 众人皆惊。 这舞与乐,真是人间有的? 红娘也看呆了。 纵然说她是锦妃在世,怕也无人敢质疑。 众人皆醉,无人发声,方才被触怒的卫淙也默了,本想派人去拦,脑中却有无数声音阻拦他去拦,因他想看完…… 可…… 筠山之顶,有多少眼睛正盯着自己。 值得吗? 值得吗…… 九公主也惊,她自从生下来便没见过鼓舞,这还是第一次见。 说实话,若是她,若那舞之人是男子……她都不能保证不为之倾心,看向一旁哥哥,眼中之炽热难以掩饰。 没想到让这丫头死前还风光了一把! 这鼓舞看似重在舞,实际重在琴,舞者随琴音而动,鼓点也随琴音而踩,顾生只想着让玉横随便弹奏一首,她配合便是,所以没和他说要什么曲子,却没想到他选这曲子,完全将鼓舞的风姿展现。 一舞作罢,顾生从鼓上下来,琴声止,那香还有一半,红娘却拱手: “红娘认输。” 玉横也从座上起。 卫淙想,难道这公良逸其实是顾生学舞乐的师父? 不然他二人怎么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 正想着,台下传来一阵掌声,轰然而动,旁边人拱手: “四皇子……这舞是禁舞,属下这就去抓人!” 四皇子瞥他一眼: “你方才怎么不去抓?” 那人默了,他也是想看舞。 九公主伸手拿过一茶盏,向着顾生扔去,抽出软鞭,卷住一杆子,从楼上下来,到了台前。 掐腰怒吼: “大胆刁民 竟敢公然跳禁舞! 来人,把她抓了!” 下面一片人声鼎沸,百姓皆为顾生不平。 分明是九公主逼着人家比的,乐器也是九公主命人抬的,如今比完了,人家赢了,九公主便要抓人,这也太不合理! 顾生挑眉: “竟不知这舞已是禁舞,莫不是那小皇帝的喜好变了?” “大……大胆! 说的什么糊涂话!” 顾生轻笑,附身上前,对着九公主耳朵轻言: “这舞,本就不属于百兴,也不属于皇帝,何必禁它。 公主总为难我,还想暗中伤我,我虽然没什么脾气,但也觉得不服。” 玉横伸手拉过她,要走,九公主冲台下看戏的官兵大吼: “你们聋了吗? 把这两人给本公主拿下!” 说着,又拿手中软鞭向顾生卷去,顾生将鞭子扯过,用力一拽,九公主一个踉跄,被她用手抓住喉咙。 见顾生双目猩红,九公主也颇怕,台下观众忙鸟兽散,官兵拿着大刀上前,顾生冷声: “再上前,我便杀了她。” 说着,手紧了几分,浑身散发丝妖气。 九公主锤她的手腕,渐渐无力,双手垂下。 顾生突觉得肩上一重,被人定了穴位,松手,玉横拉过九公主。 一众官兵围上来,将几人团团包围,顾生不能动,呆呆看着。 方才刹那,她竟对九公主动了杀心。 看向玉横,他依旧面色温润,却带了一丝凌厉。 她才刚被妖力入侵两日,便差点杀了人,玉横仙君,应该对她颇失望。 想着,顾生烦闷,玉横松了她的穴,拉着她打出包围圈,顾生只任由他拉着,也不动作。 又见那九公主的软鞭向着她招呼,她也无心去管,生生吃了一鞭,手臂上显出一道红痕。 九公主趁机卷了她到身边,用匕首抵在她脖子上,玉横弃了兵器,两人皆被缚。 两人遥遥对视,顾生呆呆看着玉横。 满心满眼皆是厌弃,厌弃的却是自己。 她小小植物灵,日新学堂去不得,好容易走了运能拜入仙君门下,本该好好准备比试,却执意下凡,最后人没救成,还化为妖灵。 为了一个小小徒弟 台下众人见官兵来抓人,忙哄散,舞女也都惊慌逃离舞台,台上舞官儿奔走,又是敲锣又是打鼓,想唤回那些逃跑的舞女。 “哎呦喂~ 舞女还没选出来,真是要我命啊!” 顾生因妖气冲上脑门,眼前景物地动山摇,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九公主指挥守卫将他们二人送去见官。 这城的知府就在台下不远处,见状忙扶着官帽奔过来,点头哈腰,让身后七八位官兵将两人接过带走。 刚接过两人,九公主喊一句慢着,官兵停下看她做何指示 走到公良逸身前: “把他放了。” 又指着顾生: “她……带走!” 官兵把玉横松开,九公主看他,越看越喜欢,想依上去,却被他两三下定了穴位,继而一冰凉抵在脖颈。 “公……公主!” 那城官儿大喊: “你……你快放了公主!” 玉横抬抬下巴,看着顾生: “先放了她。” 九公主怒,咬牙切齿: “竟敢挟持一国公主,谁给你的胆子!” 玉横: “这女子是我的徒弟,无意跳这禁舞,还望公主将她放了。” “好…… 好一个无意! 我还偏不放! 你若惹了我,本公主随时可要你的脑袋! 为了一个小小徒弟,你敢和皇族作对?” 这话说的在理,场外看热闹的人也为他悬了一口气,一介素衣,敢当众劫持公主,且不说公主会不会有闪失,就是掉了根头发丝,都能要他的命。 “公良逸此生行的端,还未有什么怕的,若公主愿以命一试,在下觉得,未尝不可。” 说着,那刀更近几分,隐约可见丝血迹,九公主哪儿吃过这等苦,疼的住了口,用眼神示意那士兵快点放人。 顾生被官兵小心翼翼推过来,玉横放了九公主,接过顾生,脚尖一点,腾空而去。 九公主刚回过神,便抽出鞭子要拦,手腕却被人扣住,回头一看,是哥哥。 卫淙不悦,咬牙: “卫玥,你今日可闯了大祸!” 想着哥哥从未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小九颇委屈,连哥哥也不帮着自己,便吼: “你没看见那公良逸是怎么对我的? 他差点杀了我! 皇兄,他竟然这么羞辱我,这你让我怎么忍!” “你是不知那筠山顶上贵客是谁?才敢如此张扬? 若鼓舞一事传到父皇耳中,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可……可又不是我让她跳这禁舞的! 是她自己要跳的,怎么能赖我!” 想着,越来越委屈,捂着脸跑了。 卫淙不愿纵容他,若这事儿传到父皇耳中,知道是卫玥挑起的,还不知如何处置。 旅店。 玉横将顾生放在床上,替她运功,那妖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这才几天的功夫,竟似乎强大许多。 提神,输入仙力,捕捉她身上妖力,一正一邪,两方势力在顾生体内相互抵抗。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那妖力依旧不显颓势,玉横却渐渐无力,顾生猛喷出一口血,染红床幔,玉横抽出仙力,也吐了口血。 扶着顾生躺下,自行运气疗伤,起身,拿帕子擦了她唇角的血。 她手上玉镯泛出些微光芒,想必也正同她体内妖力相抗,想着,将卫淙的玉佩也放在她手心,让她汲取玉之灵。 顾生醒来,见玉横正靠着床沿睡,嘴角挂着残血,神色苍白。 用卫淙那石头回溯,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心里一暖,用灵力擦去他唇角血迹。 正时,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人,身穿黑色劲衣,手拿一令牌对着顾生,上写着“昶”字。 顾生将手指放在唇边,那人见状,退到门口,她自下了床,到门外,将门掩上。 那人亮出令牌: “在下奉太子之命,带走鼓舞之女,是你?” 顾生头痛,没想到这事儿还没完了,若她早知这舞是禁舞,自然不会选这舞去跳。 她虽不会轻易被凡人杀死,可若惹了事儿,又不能轻易用法术,在人间会有诸多不便。 点点头: “是我,但是这一比舞,本不是我意,且我也不知这舞是禁舞,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嘛!” “好一个不知者无罪! 若人人都说不知者无罪,那刑法何用?” 一人摇着扇子而来,又是熟人,卫昶。 卫昶似乎不记得在千斤寺见过她,上下将她打量一番: “没想到竟是一小丫头,你可知自己惹了大事?” 顾生点点头: “是,但真的并非有意,太子殿下,可否通融一下?” “哦? 既要通融,总得给我个理由?” 顾生默,她实在是因不愿多事,但也说不上什么通融的理由,总不能乖乖受擒。 又想,自己毕竟是赢得了那比舞大会,能去筠山便是,便道: “据说那比舞胜出的舞女会被送去筠山献艺,可否在我献艺后再论罪处置?” 卫昶听了,大笑: “只怕你还不如不献。” 顾生摆摆手: “我自然不会再选这禁舞,这次一定会好好准备,让那贵客喜欢,您看……可以吗?” 卫昶想,此行本就是要带她去筠山,交给父皇处置,殊途同归,便挥挥手: “那就走。” 走了几步,卫昶停下: “听闻有一人为你配乐,那人……” 顾生正要回,听身后传来玉横声音。 “是我。” 卫昶见了,一眼认出公良逸,笑揽过他: “竟是熟人,一同去。” 路上,三人在一马车内,顾生往外张望,卫昶似乎和公良逸颇熟,同他聊的欢快,顾生隐约听出,这两人最早是因玉石结缘。 想来,玉横在人间搜罗玉石,和皇族结识,便多一个获取宝玉的渠道。 “我近日新得一件好玉……你可为我瞧瞧。” 说着,视线划过顾生手腕,双眼一亮,抬起她的手看,顾生抽出手,微微蹙眉。 卫昶发觉自己失态,轻咳了声,坐正,余光轻停留在顾生手腕。 那镯子半红,水润透亮,这么远远一看,就知是难见的宝玉,又正和公良逸谈镯子,本想拿过来瞧瞧,却唐突了,如此,以后再寻个机会讨要便是。 到了筠山,顾生被带进一院子,玉横被卫昶拉着去赏他新得的玉,顾生望着门外一众侍卫,感叹两人待遇也差的太多。 又想,这卫昶和卫淙长的真像,若没人提醒,她真会以为是同一人。 想着,拿出腰间用手帕包着的玉,玉是卫淙的,灵力颇强,她带在身上,也能压制妖力。 是你救了他 虚无之地。 小六给尼尼叁的背换上新药,又输了丝灵止痛,磐无和仲浔正对坐下棋,两人已经下了一天,也不觉得疲惫。 这两日尼尼叁只能趴着,几人轮流给他后背上药,仲浔本想教会磐无疗伤的仙术,让他用法术治好尼尼叁,可磐无仙力虽强,对法术却颇愚笨,怎么也学不会,只好作罢。 尼尼叁和小六商量,打算找个仙君休憩的空子去人间找顾生。 可虚无之地通天的石门后连接的是不同时空和人间各处,他们也不知具体通往哪里。 筠山。夜。 顾生化为葡萄叶子,溜出来找河呦呦,落了地,化为人形。 她这千年来去过许多地方,也曾在筠山扎根,循着记忆找了几处客房,无果,拉着一人问,也问不出,只知道有贵客在云楼,那附近重兵把守,不能进入。 兜兜转转,碰见一众官兵,忙施法化为叶子,一排官兵走后,顾生撞到一人,又落入那人衣袖。 正想钻出来,却听传来声音: “下去。” 门被推开声。 那人入内,落座,顾生顺着衣袖滑出来,见这屋内装潢考究,桌上几上摆着几株兰花,不远处一厚重的床幔,后隐约有一人身影,躺着。 看清将她无意带来的人,二十八九模样,脚上的靴子镶着金丝玛瑙,身上衣服不像百兴服饰,身周一丝淡淡的气息,似仙力,也似魔力。 正想着该怎么出去,却见那人揭开床幔,床上之人醒了,重重咳了声,见来人,扶着床沿: “轩辕境?” 那被叫做轩辕境的人点头,扶着皇帝卫泱坐起来,低声: “今日是月圆之夜,我没有失约,也望皇帝能如约。” 卫泱点头,又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拿出痰盂吐了口,空中传来血腥味儿。 “我……我自知时日无多……本想……想来筠山……找那筠山老道儿,寻得长生之法,可却……不得其法。 咳咳……只能拜托轩辕君了。 若能成,我便将有关秦阿珂的线索悉数告知。” 轩辕境将窗户打开,窗外透进来一丝月光,能看到高高悬挂的明月。 卫泱下地,扶着拐杖到贵妃塌上倚着,过了会儿,一人扛着麻袋进来,将麻袋扔到地上,又退出去,关上房门。 顾生正被那麻袋砸中,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便见屋内桌椅空空,月光下对坐两人,一老一少,双手交握,旁边站着轩辕境,手拿一胳膊长的权杖,嘴里念念有词。 顾生觉得那男孩儿颇熟悉,想飘到桌子上看看是谁,却见一道火焰飞来,将她附身叶子点了。 顾生化为原型,破门而出。 那人没追上来,顾生走了几步,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一直到了楼下,也无守卫,便绕到那开着的窗子进去。 还是方才那屋子,家具在原处,床幔后,被子高高鼓起,室内没有小孩儿,也没有那轩辕境。 顾生纳闷,难道方才看错了? 便溜进去瞧,将床幔掀开,床上卫泱一动也不动,探上鼻息,已断了气儿。 恰时,门外传来声响,阵阵脚步声,来人颇多。 卫淙回来,见这儿的守卫都被撤走,于是进来看看,可这楼里上下竟空无一人,生怕父皇出什么事儿,脚步加快,推门而入。 顾生听到声音,连忙掩在屏风后,可没料到这屏风后竟藏了人,那人用法术将她困住。 一丝熏香飘来,和方才在那人衣袖里嗅到的味道一样。 轩辕境…… 她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难道是这人害了皇帝? 不过他为什么也在追究秦阿珂的下落? 外面,卫淙发现父皇断了气,颓然而坐。 他求冢鎏为父皇续命,如此延续了几个月,没想到终还是…… 父皇若死,他与皇兄之战,便要开始了。 想到年少,自从母亲死后,他便再也不得父皇正眼看,拼命读书习武,想赢得父皇夸赞,却只有淡淡的一言两语。 可父子之情,还是有的,记忆中,母亲未过世时,父皇对自己颇宠,卫淙伏在卫泱身上痛哭,身后侍卫也不忍心拉他,低头不言语。 顾生用力挣扎,手中握着卫淙的白玉。 死者死后的一柱香内,魂魄还在体外徘徊,未归魔域,若用通灵石召回魂魄,卫泱就还有救,如果过了一柱香,便回天乏术。 虽然不能万无一失,但她想试试。 轩辕境觉得她不老实,用手扣住她的喉咙,咬牙: “别动,再动把你推出去。” 卫淙对卫泱的尸体说着话,旁边侍卫退了出去,守着门。 “儿臣知您不愿见我们兄弟相残,可你不知卫昶也想要我的命,儿臣此番能活着回来,已算命大,若儿臣来日与皇兄兵戎相见,还望父皇勿怪……” 旁边屏风后传来声响,顾生才察觉这屏风后除了轩辕境还有一人。 卫淙警惕,握着腰间匕首走向屏风,轩辕境忙将顾生推出来。 卫淙拿匕首刺过来,被顾生挡下: “你哭早了,我可救你父皇。” 卫淙见是她,多了几分警惕: “你怎么在这儿?” 顾生走向卫泱,被卫淙拦下。 皇帝死了,顾生却在这儿,很难让他不想到和顾生有关。 “这你先别管,我可以救他,但过了时辰就不行了,有什么问题,待会儿再问!” 说完,去床边扶起卫泱,取下手腕上的镯子,通灵石化为一圆形石头,悬浮在空中。 顾生同卫泱对坐,输入一丝灵,通灵石发出光芒,将室内映照的如同白昼,外面侍卫推门而入,被这光线晃得睁不开眼。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只见一道道光飞向卫泱身体,将他笼罩,光束汇聚在眉心,他的眉目舒缓开来,嘴唇有了血色,脸上苍白减了几分,病态也少了。 卫淙瞪大眼睛,眼见父皇动了动手指,睫毛微颤。 屏风后,轩辕境见此景,目光放在那玉石上。 能召回已死之人的魂魄…… 这玉石,定然是传说中的通灵石! 见父皇躺下,卫淙忙上床前探了父皇鼻息,有气儿! 激动得揽住顾生。 屏风后,一小人儿微挑眉。 就算皇帝能再活一段时日,太子继承大统一事也断不可能更改,所以此时见他如此动情,更像是真担心皇帝。 顾生拍拍卫淙: “这次能救他,也是赶巧,若有什么事,还是趁亲人在世时说了,做了。” “是你救了他,卫淙。” 离开后,顾生握着卫淙的玉,默念。 我还是你师父 可越是怕什么,越是躲不掉。 轩辕境将她盯着,暗中施法将她定住,顾生苦笑,他是怕她当众变成叶子逃了不成。 不过她也不是好惹的,先前在云阁,是因为人在暗处她没有察觉,才被他得手,可如今…… 两人暗中在桌子下你来我往,用灵术和魔术斗了几十个回合,顾生终于将轩辕境双腿定住。 冢鎏离席时,拍拍他的肩膀。 轩辕境也要离席,可双腿动弹不得,顾生冲他挑衅般笑笑,挑眉,继续吃菜。 轩辕境一拍桌子,指着顾生: “你,松手!” 顾生松手,手里筷子落在碗中,啪嗒一声,众人看过来。 卫昶: “轩辕君,何事?” 轩辕境又坐下。 卫淙给顾生递过来一杯酒,她刚好渴了,便伸手接过,一饮而尽,被辣得咳嗽连连。 “酒? 我……我不会喝酒……” 轩辕境心上一计,走过来,递上一杯子: “给,喝水喝水。” 顾生被他推搡着接过,喝下,竟还是酒,连咳几声。 “好辣!” 卫淙拿茶壶给她,里面的茶被轩辕境施法变成了甜酒,顾生就着整壶喝下,这回不辣,以为是甜茶,却不知道还是酒。 轩辕境一看有戏,不走了,坐到顾生一边,想等她醉的不省人事后…… 将她的通灵石偷了。 卫淙和方峥探讨修道一事,卫淙颇感兴趣,方峥也滔滔不绝,和他讲道,又讲到筠山的过去。 “我原先有一师弟……我们一同拜入师父门下。 本想将这掌门之位给他,可后来……他下了山,再也没回。” 听到谈论自己,顾生支着脑袋听。 她曾在筠山呆时,本想看看凡人是如何求道修仙,后忍不住,便化为男子,拜师学艺,可是仙没修着,却感受了颇多人情世故。 后下山,也是发生过一桩不好的事。 卫昶和公良逸也静听。 卫淙想问是何事,方峥摇摇头: “师弟院里的葡萄树枯萎后,他便下了山,若说原因,难道是因为他爱惜的葡萄树死了? 虽然荒唐,可旁的,也想不到。” 顾生几分醉了,挥挥手: “不是那事儿……” 她本体的葡萄树凋零,她便会迁移到另一处,但那次,和树无关。 众人见她突然发话,都看过来,顾生知道说多了,便没下茬了,看玉横: “咦? 怎么这么多个师父。” 说完,闭上眼睛,站起身,揉一揉。 轩辕境趁着扶她的虚晃,将她的镯子脱下。 得来全不费工夫…… 镯子到手,他难掩激动,将顾生推给卫淙,转身离席。 顾生察觉手腕空了,摸摸,疑惑: “镯子呢。” 说着,大唤: “三恩……” 轩辕境已经走到门口,察觉怀里镯子在动,再往前移动,颇沉重,那镯子拽着他往回走。 顾生将手举过头顶: “三恩,回来。” 说完,那镯子从轩辕境袖子里钻出来,扑闪着飞向顾生,稳稳套进她手腕。 卫昶惊,手里拿着的玉仿若失了色彩,目光如炬,盯着顾生手上那镯子。 “公良君,我……我没看错?” 玉横拧眉,伸手在他眉心一点,画了个符。 卫昶揉揉眼睛,坐下。 卫淙拉住顾生: “你醉了,先回去!” 顾生摇头: “不……我……没吃饱呢。” 说着,站起来,走到轩辕境身前: “你……为什么偷我的镯子?” 轩辕境默,正想该怎么扯个谎,却见顾生将镯子摘了,放在他手心: “喜欢就说,我可以送……” 送??? 这可是通灵石啊! 曾是少佛法器,三界挤破脑袋在找的神石,就这么被她……送了? 轩辕境咽一口唾沫: “我可……可以收吗?” 顾生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没事,钱财乃身外之物嘛!” 说完,回去落座,夹了口菜塞到嘴里。 轩辕境虚晃,攥着通灵石,扶着门要走。 却见那镯子又发光芒,挣脱他的手,回到顾生手腕,变小一圈,这回,紧紧锁死。 顾生摘,摘不掉,晃晃镯子给轩辕境看: “不是我不送你哈。” 轩辕境一个趔趄,夺门而出。 卫昶指着顾生的手腕,大张着嘴巴,又要说什么,眉心又被玉横一点,坐了回去,方才一幕全忘了。 顾生继续吃,吃饱了,离席,卫淙从后跟上,虚扶。 顾生将手放在他眉前,用上玉横方才教给她的符咒,画了画,手腕被握住。 “你想做什么?” 卫淙看到公良逸方才对卫昶这么做,是消除他的记忆,现在顾生也这么做,似乎也是要消除他的记忆,不禁微怒,也不再管她,大步走了。 路上。 似乎因醉了酒,顾生颇控制不住体内妖气,清醒了几分,妖气在体内横冲直撞,脸变得通红。 路上没人,她化为叶子飞向自己的院子,到了屋内,将门锁上。 运气,疗伤,感受体内妖力,颇重。 她若喝酒,灵力会减弱,灵力减弱,妖力便压制不住。 玉横正在窗外,想到她是因为自己才染上妖气,颇自责,去找一人。 方峥院里。 “掌门。” 见是方才席上的人,公良逸,方峥抬抬手: “什么事?” 玉横: “想同掌门求压制妖力之法。” 素闻,筠山替天行道,惩治妖灵,想必有压制妖力的方法。 方峥: “你……你用来做什么?” “我朋友被妖气侵入体内,我需要修习镇压妖气的法术,才能替她除去妖力。” 方峥将他带入屋内,走到帘子后,翻了翻,打开一暗门,拿出一本册子。 “这……是我门的镇妖之法,可这法术……对施法之人和受法之人都有颇大损伤。 且……你若要修习此术,至少需十年才能达到……” “一夜便可。” “不过……这是我门的秘法,从不外传,你若要学。得先拜师。” “好。” 玉横拱手: “师父。” 方峥笑,看这人颇诚恳,想来,镇魔之术,也不是歪门邪道。便将册子给他: “罢了罢了,我也老了,你拿去,三日后还。” 夜。 顾生爬到屋顶吹风醒酒,远远见卫淙正在别的院里挥剑发泄。 过了会儿,旁边一重,坐了一人,手里拿着本册子。 看去,是玉横。 再看那册子,认了出来。 “那老道儿何时这么大方了,竟愿意将秘籍给你。” 玉横翻了几翻,过了会儿,道: “他让我,拜他为师。” “啊?你……你没同意?” 玉横拿着册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同意了。” “那就……那就乱了……” 顾生算了算,她是方峥的师弟,而玉横是方峥的徒弟,那么玉横是她的……什么? 正想着,玉横拿书卷敲一敲她脑袋: “我还是你师父。” 顾生: “不,不是。” “我能教你清除记忆的符咒,你能么?” 顾生默。 我想一个人下山 皇帝寿辰就在后日,卫昶却没再来找顾生,只派人带了封信,邀请她出席后日的寿辰。 这太子,先前虽说是带她来筠山“治罪”,但这几日衣食上却无亏待,不禁让顾生觉得自己其实是被人请来筠山做客的。 河呦呦躺了一天也没醒,顾生比着方峥的符又画了几十道,贴满了床沿。 坐到河呦呦床边,探了几回脉搏,一无所获。 过了会儿,红衣回来,默默塞给顾生一东西,低声: “四皇子让你去湖后的花园里寻他。” 想来,那花园正是那日她躲的石山所在。 顾生点头,将纸条打开,上写着有要事相商,事关重大,须立刻去。 将纸条给红衣: “好,看好小孩儿,我去去就回。” 以防万一,将院子周围设了一结界,若有人闯,她来得及赶过来。 到了湖后,见一人身穿斗篷,白布蒙面,身形皆与卫淙一般,顾生上前: “四皇子,何事深夜传我?” 卫昶向她走了两步,声音沙哑,带了丝笑。 “顾生,我若要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可许你白银千两,你做得么?” 顾生默,过了会儿,摇摇头: “那这事若非很难,就是违背本心,纵然万两,也做不得。” 想用钱收买她做事么? “四皇子,若没有别的事,顾生还有事,告辞。” 卫昶: “你误会了,陪我走走,便是我要你做的事。” 顾生不悦,说是有事重大,她才来,没想到竟是这小事,月黑风高的,找她同游做甚? 便道: “四皇子若只是想喊我走走,倒不是什么难事,更不用白银千两。 只是今日已经夜深,让人看见你我同游不太妥当,不若改日早点再邀。” 卫昶佯装难过,背过手走了几步,倒像是有些落寞: “其实……过几日是母妃忌日,想起这事,夜里烦闷,才唤你出来走走。 顾生,便陪我走一圈?就一会儿,如何? 我们……不是朋友么?” 卫昶斜眯过来,带着抹探究。 顾生走了几步: “行,就一会儿。” 路上,两人无言,四皇子也没别的吩咐,好像……真的只是叫她出来散个步? 溜了小湖一圈,顾生见远处站了几个丫鬟,悄悄看着他二人,交谈些什么。 停下来: “皇子,夜已深了,明日还要早起,告辞。” 说完离去,卫昶拦下他,面纱下微微邪笑,目光宛转,留意远处一抹红衣,伸手到她脑后,柔声: “别动。” 从她身后树上别下一段黄花,又鞠起她长发,将花别到脑后。 虽没有旁的心境,但这举动显得怪异,他们两人,可不是这种关系? 顾生蹙眉: “你没事? 你是卫淙?” 这人,真是卫淙么? 他从刚才便一直带着面具,声音也哑,举动奇怪,难道…… 卫昶看出她眼中怀疑,咳嗽几声,以手遮唇: “昨日染了风寒……咳咳……” 顾生: “哦,若没旁的事,先退了。” 顺手将黄花摘下,插回那树上,卫昶没留意,那枝条被顾生复了原。 走了几步,被他一把拉回,顾生有些烦躁,卫昶被她一瞪,一个恍惚,方才想好的温言软语也不好说了。 余光见远处红衣走了,便也松了顾生,挥挥袖子,大步离去。 走时,面上带笑,眼底划过抹趣味。 果然,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顾生回屋,两丫鬟都在门内等着,窃窃私语,见她来了,忙停了,恭敬招呼,面上带了丝古怪的笑。 顾生问: “方才……有何异常吗?” 两丫鬟摇摇头,小兰: “姑娘放心,一只苍蝇也没飞进来。” 红衣低头轻笑,看着顾生的眼中带了丝羡慕。 次日一大早,府里又来一人,是卫淙,顾生倚着门框,打哈欠: “四皇子?你伤寒好了?” 卫淙皱眉: “我好着呢!” 说着,大步进屋,见床上躺了个小孩儿。 “这谁?” 顾生溜达到屋内,倒了杯茶,刚到唇边,被卫淙夺了过去。 旁边红衣见四皇子堂然来找顾姑娘,瞪大眼睛,卫淙横她一眼,红衣忙退下。 顾生坐下,又倒了杯茶喝: “你大清早来我这儿,是为了和我抢一口茶?” 卫淙指着那小孩儿: “你还没说,这小孩儿是谁? 怎么……长的有点熟悉……” 顾生点点头,笑: “嗯……那就没错了。 因为……” 卫淙看她,顾生眼珠一转,道: “他是我的孩子。” 一口茶喷出,卫淙跳起来,指着顾生: “你你你!你怎么!” 顾生: “怎么?” “什么……什么时候有的? 不,不对,是和谁的?” 公良逸站在门口,喊顾生去钻读法术,顾生便对卫淙挥挥手: “四皇子,你帮我看好这小孩儿啊,我去一个时辰便回!” 卫淙指指自己: “喂,你没有搞错,你让我看孩子? 我……” 顾生到屏风后施展法术换了一身轻快的衣服,用一簪子将长发挽到脑后,对卫淙: “我看你那么闲,昨晚还……” 正要说,觉得人太多,怕招误会,便换了话茬: “有什么事儿传我,我就在隔壁。” “我……” 没等卫淙说完,顾生随玉横走了,门口红衣进也不敢,退也不是,呆呆地脑补这三人的关系。 卫淙指指她: “过来。” 顾生探出脑袋: “还有,别欺负这两个姑娘。” 挥挥拳头,走了。 到了玉横院里,他在院内弹琴修炼,顾生看方峥给的一堆秘籍,查找对她有用的内容。 看了会儿,玉横问她: “后日寿宴,你要去么?” 顾生从书堆里抬起头,想了想: “太子带我们来筠山,说是治罪,却没动静,还格外邀请我赴宴……前两日,皇帝被害,所以我觉得这寿宴上不会简单。 你说太子,他邀我赴宴,会不会别有目的?” 想到这儿,顾生又摇摇头: “没道理啊,我又能做什么……” “他想借你,算计卫淙。” 玉横轻言,顾生蹙眉: “是吗? 可他二人一母所生,从小亲密,且卫昶已是太子,四皇子对他没什么威胁,所以他……应该不会对亲弟弟如此?” “昨夜邀你出去的,不是卫淙。” 顾生惊讶,玉横仙君怎么知道? 可是……是卫昶?那他……为什么要假装是卫淙? 想不明白,顾生脑子一向直来直去,便又钻进书里,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想起什么,问玉横仙君: “我通卫淙的玉才知道,二十年前救了我的人是他,我当时答应要报答,所以皇帝让我上书荐太子时,我选了他,可……我以为他是卫昶。 听尼尼叁说,人间朝代更替,是天界在管,玉横仙君,你可知这皇帝的人选,本该是卫淙还是卫昶?” 一阵静默,过了会儿,玉横停了琴: “是卫淙。” 且这皇帝之位是卫淙前九世累计福报的果,这一世卫淙若能成明君,善百姓,兴民事,死后,便能羽化成仙。 “天界会根据命薄书计算人类过往几世种下的因。 大多数人是一世因一世果,但也有少数人是九世因,一世果。 若十世的因是善,最后一世的果便是成仙,若十世因是恶,最后一世,便会成魔。” “所以卫淙……他是?” “他九世是善……此世为最后一世,若能结果,便能成仙。” 顾生面前的书皆倒了,膛目结舌: “所以他这一世本救了我,可我却……了结了他的果么? 那如果这一世他没有做皇帝,死后还能羽化成仙吗?” “他这一世能做皇帝,是前几世积的善给的福报,和成不成仙无关。 即使不是皇帝,若他这一世行善,就可成仙。 但若他为恶,会再入轮回。” “那若他做皇帝,会是个明君么?” “个人因果,皆由个人。我们能改的,只是其中一环。” 顾生点点头,过了会儿,才全然明白。 若没有她的干涉,太子之位就是卫淙的…… 想到此,她暗暗下定决心,将卫淙本该有的人生还给他,因为那毕竟是他九世才修来的。 可再贸然插手,对卫昶……便公平么。 拧眉,叹一口气,接着拿书看,看了会儿,卫淙背着孩子上门,一脸阴郁。 身后跟着两名丫鬟,低头窃笑,顾生上前: “你怎么带他过来了?” 卫淙: “这家伙不对劲,你快看看。” 将河呦呦放屋里,玉横为他看过: “无妨,不过他中了轩辕境的妖术,灵魂被压制,所以醒不过来。” 顾生: “怎么解?” “是轩辕族镇魂之术……只有他能解。” 卫淙: “你们说什么呢? 轩辕境? 好熟悉……是那天坐在顾生对面的人?” 顾生点点头: “是。” 卫淙点点下巴: “不过顾生,这真是你孩子?” 玉横仙君也看过来,顾生笑: “他的父母将他托付给我们,我便当他是干儿子了。 我们和这小孩儿,莫名其妙被你通缉一路,四皇子,不说说原因?” 卫淙这才知道为何这小孩儿熟悉,指着那小孩儿: “所以这……这就是那个七岁小孩儿?叫什么……河呦呦?” 顾生点头: “是。 四皇子,你劳民伤财通缉一七岁孩童,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卫淙撇撇嘴: “那是护法让我找的,确切来说,是护法让父皇找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七岁孩童,只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似乎有什么问题。 你们可知为何?” 顾生摇摇头,看看河呦呦: “不知,但我一定要护他。” “啊? 那人是护法,还懂妖术,一人能抵千军,你敢和他抗衡?你不要命了?” 顾生看向玉横。 “不怕,有我师父在呢!” 玉横抱臂: “那人……确实很强。” “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卫淙纳闷: “哪儿跟哪儿啊,公良逸是你师父,但是你师从他……难道是学功夫吗?” 不是学乐吗? 卫淙想,顾生是小妖,会法术,拳脚功夫也颇好,公良逸虽然也会点小法术,但总归是个凡人,掉个悬崖就差点死了,所以顾生……总不是真的跟着他学功夫? 玉横坐下,倒了杯茶,自饮,顾生和卫淙也坐下。 玉横: “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冢鎏是他前生的父亲,这一点,他便不能胜出。 将茶化为葡萄美酒,玉横倒出喝了一杯,顾生也拿过,尝了口,颇甜,又要满上,被玉横夺过杯子。 “少喝酒。” 顾生端着脑袋,盯着那壶。 卫淙: “酒?” 便一手捞起壶灌,是茶,纳闷: “怎么我喝的是茶?” 两人没理他,自顾起身出门,卫淙拉住顾生: “我来找你,是有话要说。” 玉横出门,顾生停下,听他要说什么。 卫淙低声: “太子带你来筠山,必然会对你不利,我想让你连夜下山,所以才来找你。” 顾生看向河呦呦: “好,但可否带上他?” 她此行一为见老友,二为河呦呦,方峥已经见到,她意足,可河呦呦不安全,她得将他安置好。 卫淙: “他若安然还好说,可他这模样,你若带他走,能走多远? 况且要他的人是堂堂魔界护法,你若带他走,便是与魔作对!这一路能舒坦吗?” 顾生抿唇,想了想: “是,如今我自身也有难缠事,救他实在困难,还免不了拖累师父。 但我……早将他当做亲人,放任不管,更不是。” 卫淙咬咬牙。 “好,今夜你带他下山,我尽全力为你们开路。” 只要你愿意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好。 顾生: “卫淙……我……” 我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人,若不是我,如今,你也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顾生默,过了会儿,抬头: “好,还有一事……” 卫淙: “何事?” “我想一个人下山,不和师父一同…… 有个东西,今夜见了,你代替我转交给他。 然后……明日再告诉他我走的消息……” 今日她已经将那摞秘籍翻遍,根本没有压制灵体内妖力的法术。 昨日玉横为她施法,也受了伤,若她不主动离开,师父也不忍心放弃她,她知道,玉横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于她,所以这两日才彻夜修习。 若一月后他还不将通灵石带回天界,便是违抗天君,玉横说的对,通灵石在她手里能救的人是极少数,只有归还天界,才能镇压魔界,救苍生。 所以,她打算将通灵石留给他。 卫淙点点头,拿过茶壶,这回是酒,抱着喝了过瘾,一拍桌子: “你我,只能再后会有期了!” 等我拽完了再出现 夜,红衣不在,小兰正为顾生研墨,她已经收拾好行囊,计划等卫淙说的车马到了便出发。 将信折好,通灵石放入,上款公良逸。 门外响起叩门声,小兰忍不住问: “姑娘,你这是……” 顾生笑笑,将一锦囊放入小兰手中: “这符可佑你身体安康,邪祟不侵。 就当是贿赂,今夜我要离开这里,你就当不知道,如何?” 这符还是跟方峥那符一同画的,她符咒之术皆忘的差不多,也只会比葫芦画瓢了,给自己也留了一副。 小兰听她要走,急得快哭了: “姑娘,万万使不得,太子命我们在这儿守着姑娘,若姑娘走了,我们皆免不了一顿用刑。” 顾生: “好说,你就说你被我打晕了。” 轻拂过她面上,小兰晕了过去。 门外响起叩门声。 “我来带走这屋里藏的小孩儿。” “这……太子吩咐过,不让人随意进出。” “带走那小孩儿,是四皇子之命,太子让你们看好顾姑娘,可没说那顾姑娘藏了四皇子的人,四皇子也不能要人? 还是要请来四皇子,你们才肯放人?” 两侍卫商量会儿,放了行。 顾生见何素锦进来,披着红色斗篷,带一丫鬟,进了屋,关上房门,指着身旁丫鬟,低声: “顾姑娘,你与她互换衣服。” 两人换好后,那丫鬟拿出一匣子,坐在桌前上妆,又为顾生卸了妆,散发,比着自己来时的妆容画。 画好后,两人仿若改头换面,那丫鬟道: “娘娘,好了。” 何素锦点点头,看着顾生,顾生被她瞧着,这皇妃颇美,杏目微扬,眼中微波,仿若天生带了含笑的眸子。 锦妃: “几日前才见过你,没想竟又见了。 当众献禁舞,却能安然离开,连小九也拿你没办法,还被太子带来参加皇帝寿宴。 顾姑娘,你不普通啊? 虽不知你接近我夫君是何目的,但我劝你还是别动歪脑筋,今夜他让我带你离开,日后,希望不会再见。” 顾生点头: “近日之事有诸多巧合,我也不想卷入太子与皇子之间的纷争。 今日离开,他日,不会再回。” 顾生背过河呦呦,跟在锦妃身后,两人到了门口,那两侍卫仔细瞧过,又探头见“顾生”在门口倚门站着,便挥挥手,放行。 坐上一小轿,到了门口,站着众多守卫,锦妃拿卫淙的玉,让人看过,扬声: “本王妃去山下采买些东西,速速放行。” “锦妃娘娘,这……什么东西得夜里下山采买啊?” “你在质问我?” “不,属下不敢质问王妃,只不过太子吩咐,这两日临贵客寿宴,要格外留意人员出入。 希望王妃也能体恤我等。” 顾生撩开车帘,外面站了颇多人,身穿铁甲,手持兵器,更有火炮若干。 锦妃: “四皇子负责贵客寿辰,今夜算了算,少了许多东西,趁着那供货的人还没走远,四皇子才让我连夜去追,你等再阻拦,那货物不能及时送到。 你们当的起后果么?” 几人核对一番,确认那送货的队伍是黄昏时走的,为首一将领: “不若这样,我等派人去追就是,这夜黑风高的,怎劳王妃亲去,若王妃出了什么事,我等更是失职。” 锦妃默,想着该如何应对,身后传来卫淙声音: “本王怎么舍得让王妃亲去,自然是一同去。” 见是四皇子,那将领忙行礼,颇为难: “可……” 卫淙面上冷了几分: “刘将军,货物缺失,本王恨不得插翅去取,所以让王妃先行,本王处理些事后忙赶来。 你等若执意阻拦,是不是防卫过当了,竟连本王也防?” “不……不敢。” 说着,同背后人商量,拱手: “四皇子,请。 但请速回,也让我等好交差。” 卫淙上了马车,一人上来搜车,被他怒目一横,咽了口唾沫忙退下。 出了门才行三里地。 顾生: “谢谢。 还有……我收回以前的话,你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卫淙点头,笑容轻轻荡开,顾生将信塞给他: “代我转交给他。” 说着,让车夫停,背着河呦呦下去,卫淙拦住她: “这还没到山下,你做什么?” 顾生: “送我到这儿便是,后面的,我会看着办。” 拖着河呦呦走了几步,却听见一阵马蹄声,似乎来者众多,不消会儿,从山上来的人已到马车前。 一簇簇火把将顾生的脸映得通红,为首之人身披白色袍子,下了马车,是太子卫昶。 卫昶邪笑,挥挥手: “来人,将这妖女抓了!” 说完,十几人上前,正要擒住顾生,马车内,卫淙扬声: “什么妖女?堂堂太子,也信妖邪之术么?” 说着,迈步下来,锦妃也下来,敛目,眼底划过抹恨意。 卫昶拍拍手,两丫鬟小兰和红衣被带上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兰: “太子,太子,别杀我…… 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太子踱步到两丫鬟身前: “说说你们今日,都见了什么?” 小兰颤手将锦囊拿出: “这……这是顾姑娘给我的锦囊,里面装着邪物。” 顾生蹙眉,分明是好好的符咒,却被说成是邪物,这丫头…… 难道传给卫昶她离开消息的人,是小兰? 可小兰被她迷晕,红衣也不知她走了,这一路也没人怀疑,而卫昶却赶来的如此及时,谁能将消息传给卫昶? 还是说,他本就知道这次撤离? 顾生: “那锦囊里放的不是妖邪之术,是筠山驱邪的符咒,,太子若不信,可找筠山掌门来看。” 太子伸手拿出那道符: “我方才已经找过掌门,这符并不是驱邪之术,而是民间妖术。” 顾生仔细看那符,和她给小兰的并不同,这符她确实从未见过。 “这符被人调换,我给的并不是这道。” “只是小兰手里有这符也就罢了。 今日,我从父皇枕下,也搜到了这符。 又想起,从前日你来筠山后开始,父皇便陷入昏迷。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说不是你的妖术作祟?” 卫淙: “不,那日我在场,顾生是救了父皇。” 卫昶挑眉: “哦,原来皇弟也在场,顾生救父皇? 哈…… 皇弟,你莫不是糊涂了,为了救这妖女,是什么话也敢说?” 卫淙怒: “父皇那日病危,若不是顾生,他就……” “就如何? 若不是顾生做了什么,父皇怎么自顾生来筠山后便昏迷两日不醒,还从枕下翻出和这符一模一样的邪符? 我审问过那日看守的人,他们皆失去当晚的记忆,这能篡改记忆的,不是妖术,还能是什么? 皇弟,我知道你不舍得这女人,可我亲见,这女人的确会使妖术。 那日我亲眼看见她变出麒麟玉,随我一同见的还有两太监和三个丫头。 你可以说我手下的人向着我所以证词不实,但是公良逸也看见了,要我叫他也来对峙么?” 顾生: “不用了。” 看向卫昶: “我和你无怨也无仇,你却布局陷害我,为何?” 卫昶笑: “陷害? 本太子用得着和你一个妖女较劲?” 那红衣颤声: “是四皇子,都是四皇子指示的!” 众人皆看去,红衣接着说: “昨日夜里,四皇子给顾姑娘书信一封,让顾姑娘去花园里找他,说有密事相商。 今日,四皇子给我千两银票,让我转交与顾姑娘…… 试想,顾姑娘定然是为了四皇子做了什么,才得他银票千两。” 卫淙: “胡言乱语! 我根本没有约过顾生! 更没有给她银票!” 太子: “皇弟竟藏了谋同妖女弑君的心,还不肯认罪,你可真是令皇兄心寒!” 卫淙笑: “心寒? 怕让你心寒的,不是这事儿,而是你一路设下埋伏,可我却九死一生! 是顾生意外救下我,是我能再次出现在父皇面前,是父皇将寿辰之事亲口交给我!而不是你,卫昶!” 卫昶听了,额头青筋暴起,双手紧握,嗤笑: “皇弟,你既已猜我沿途设下埋伏,却还是不肯将你训练的数千暗卫掷出。 你可真是……藏的极深。” “因为我对皇兄,终究想留有余地。 也因为素锦……不愿让我伤你。” 卫淙看向锦妃,锦妃动容,面上带了丝隐痛。 卫淙: “你可以带我走,但是,你必须放了顾生,是她救了父皇,你不能忘恩负义!” 锦妃: “怎可!” 顾生也才料到,这卫昶布的局目的果然并非自己,而是卫淙。 但他已是太子,不日皇帝若驾鹤,他便是万人之上,无人能及,何必设此计谋,给亲弟弟安一个意图弑君的罪名? 这罪名……下场如何能善? 锦妃拉住顾生: “你快说些什么,这和四皇子无关啊!” 又看向卫昶: “你说我告知顾生的下落便是,你说你会治她的罪,可你没说你的目的竟是四皇子。 卫昶,我没想到,你的心竟这么狠,连胞弟也算计。” 卫淙对何素锦: “所以,是你告的密? 呵! 我的好侧妃! 一心向着我哥哥?你究竟是我的妻,还是他卫昶的?” 指着卫昶,何素锦悲极,拉着卫淙痛哭,卫淙甩开她胳膊,卫昶挥挥手: “将谋逆罪人带回!” 顾生扬声: “太子……你总归有一事是对的,我确是妖女。 既然是妖女,便会些妖术,你不怕么?” 卫昶扬声大笑: “我数千士兵,还会怕你一个小丫头?” 顾生站到几人最前,将河呦呦递给卫淙,准备一战。 山上几人纵马而来,最前是掌门方峥,而后公良逸,轩辕境。 方峥下马,因上了年纪,走的颇慢,轩辕境已大步走到前面: “顾生,今日你若乖乖受擒,交出河呦呦,我便考虑留你一命,如何?” 卫淙笑,面上舒坦: “本不想劳烦你等前来,看来真是天助我也! 方掌门,轩辕君,我知你们二人身手皆不俗,便一同降伏这魔女,替天行道! 不过公良君,你怎也来了。” 玉横淡淡: “是巧了,你要抓我徒儿,我也要抓我徒儿回去。” 顾生黑线。 只见玉横绕过卫昶,走到顾生身前,顾生本就个子矮,这下将她挡的严严实实,倒显得她方才的气势都打在了棉花上。 “师父,你就不能等我拽完了再出现么?” 玉横揉揉她的脑袋: “千年前已给你机会了,今后,便由我护你。” 千年前…… 说的是她打倒那十几硬汉的时候么? 今后……便由我护着你…… 顾生轻咳,心尖猛跳,一阵暖流涌上心田,这感觉……又来了。 挠头,抓狂。 她怎么可以对师父动情! 还一而再,再而三! 这也太……太不敬了。 顾生嘟囔,方才一身锋芒皆因玉横仙君出现而收敛,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轩辕境挑眉: “呵……玉横。 若世人知道,你收了一妖女做徒,啧啧……不知你在上面那极乐之地,还混不混得下去?” “倒不劳护法费心。” 方峥见玉横站到顾生身后,给他使眼色,见他不回,跺跺脚,也走到玉横旁边: “太子,对不住了,这一个是我徒儿,一个是我徒孙,我半截身子入土之人,就指望这两人传宗接代了……所以我就……” 顾生默。 师兄,你不会用词麻烦不要乱用。 卫昶: “好,好,如此也好。 连正道掌门竟也向着妖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看这筠山,也留不得了。 呵,待本太子寻个良辰吉日,将筠山派夷为平地!” 顾生蹙眉,这太子,动不动便是杀伐毁灭,如此,怎堪当善待苍生之国君重任。 看来,果然是选错了人。 卫淙也走上前: “别搞得这么僵,我才不需你们护我,还有你……” 一点顾生眉心。 “你凭什么替我出头? 男人,自当挡在女子身前。” 说着,扬了扬下巴,一番豪气。 玉横: “既然如此,我便带徒儿离去了。 四皇子应该有法脱身。” 说着,从卫淙怀里接过河呦呦。 顾生望一眼卫淙,笑了笑。 卫淙忙拦下公良逸: “公良君,我一人还是有些吃力的……” 玉横将河呦呦放到后面一安全地,卫昶背后,数千枚羽箭齐发。 数百暗卫上前,卫昶喊: “抓了卫淙逆贼和妖女顾生,本太子重重赏!” 轩辕境欺身,同玉横过招,顾生和其他人皆与暗卫纠缠。 抽空,顾生分了丝神对玉横仙君: “你其实早已将我当做徒弟,是么?” 方峥接过话茬: “你问他做甚,不若问问我,顾小丫头,我早已经将你当做徒孙了!” 顾生啐一口: “你这老头!净占我便宜!” 方峥哈哈笑了,倒真像个老顽童。 是魔主转世 卫淙抽剑上前,对锦妃: “能躲多远躲多远。” 何素锦掩面,退后。 羽箭唰唰,破风袭来,几人躲得颇吃力,太子暗卫训练有素,一排倒下,又一排立马补上。 从山上陆续下来几百保卫士兵,便见头顶远处黑压压的人群,人众难敌,几人往后撤退,拉开距离。 山上几百人从林中小路包抄,绕到几人退路上,前后夹击。 对上轩辕境,玉横可用仙术,两人暗中过了几十道法术,偶有霞光发出,绚烂无比,众人当是两剑相击发出的火花。 卫昶提剑对上卫淙,两人暗中较劲,卫淙日前坠崖受的骨伤还未好全,颇吃力,处于下风。 马车夫背着河呦呦,他不会武功,踌躇难行,只能干干看着,四处闪躲,顾生拉他到自己身后,身旁分别有玉横和方峥,对河呦呦形成一保护圈。 方峥捏决,一会儿便将十几人击昏,又让几人互掐,十几人扔下兵器抱头鼠窜,打了这一盏茶的时间,还未有人能摸到他衣服一角。 顾生不禁佩服,师兄对于筠山之法的造诣果然颇深,她过去则更擅长符咒,师父曾笑称,若二人之能合二为一,便是天下无敌,成为三界第一派也未可知。 不过,筠山自师父过世后便愈加没落,方峥不喜争名,从不让门派弟子下山比武斗法。 似乎是前不久,方峥才恍然大悟,再不招生宣传,筠山将后继无人,忙让徒弟带一众出色的弟子下山去参加比武大会。 轩辕境见玉横仙君难敌,便将精力放在顾生身上,对着她捏了一决,趁顾生躲的功夫,轩辕境又捏一法术冲河呦呦去,车夫下意识挡那光,正中了邪。 是操控术,只见那车夫双目猩红,放下小孩儿,捡起一剑,握在手里。 没有通灵石供给灵力,顾生灵力渐弱,逐渐落势,车夫从她背后偷袭,顾生堪堪躲过,夺了他的剑,抱起河呦呦。 卫淙也借力打掉了卫昶的剑,捂着胸前伤口后退,几人退到马车上,何素锦一挥鞭子,马长鸣一声,车子飞快跑起来,前面的一众小兵见马车来忙闪躲,开出一条路。 卫昶架马去追,挥刀砍了沿路的十几士兵人头: “谁敢退后!便是谋逆!” 话音落,众士兵士气大增,提了兵器跟着太子去追马车。 马车内,卫淙从胸前破损的衣里取出一被血浸污的信,信被刀从中间捅开,隐约可见里面的玉石。 “它……救了我一命。” 通灵石放的地方正是卫淙心口处,所以卫昶这剑,也是对着卫淙心口捅进去的,他想置他于死地,卫淙这次大难不死,却不觉得庆幸。 顾生拍拍他的肩膀: “从今往后,你也不必留有余地,是恩报恩,是仇报仇。” 卫淙将信塞到玉横怀里: “顾生给你的信,被血污了,凑合看。” 顾生去夺,玉横举起那信,两下拆开来,通灵石从信里滑落,飞到顾生脑门前撞了她一下,顾生吃痛一声,揉揉脑袋。 只见通灵石又化为玉梳,将她凌乱的发梳了梳,梳不顺,钻进玉横手中,似乎是让玉横给她梳发。 卫淙瞪大眼睛: “我……它……” 玉横还没看那信,见通灵石如此,便拿起为顾生梳了两下,盘了一圈,将玉梳别在顾生发上。 顾生想着那信中写的东西,双耳通红,见信落地,忙捡起,团成一团,扔了出去。 玉横挑起车帘,那信已不知所踪,车后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远,顾生觉得脑后别扭,一摸,头发歪歪扭扭,便将簪子取了,通灵石化为玉镯,盘在手腕,为顾生输送玉灵补气。 卫淙盯着她那镯子: “顾生,我先前见它变来变去,还以为是你用了法术,可这回,怎觉得它分明有灵性?” 顾生看手腕处通灵石散发微光: “这镯子名唤三恩,与我相互感知,我所见所知,玉石俱都知道,玉石也有玉灵,和我一般,就是你说的有灵性。” 方峥正闭目养神,闻言,眯着眼睛瞅了瞅那镯子,又斜眯一眼顾生,哼了一声。 卫淙到马车前驾车,锦妃被他催进来,心里颇暖,过了会儿,对顾生: “顾姑娘,今日是我不对,害你背负妖女骂名,也害四皇子落入如此境地,我向你请罪。” 说着,要跪下,被顾生拦下,扶她坐好: “不必如此。” 其他的不需说,锦妃默了。 到了山下,马车停了,卫淙下车,几人也纷纷下来。 山下关口站着一众黑衣人,为首一人体格健硕,是白虎,笑吟吟地同卫淙碰拳。 再往后看,秦阿珂和刘一能竟也在人群中。 只是秦阿珂……一身白衣潋滟,浑身萦绕仙气,目中有丝旁若无人的清淡,和先前的人间落魄算命人的气质全然不同。 看到玉横,顾薄叔对他轻轻点头,玉横回。 顾生从玉横那里听过,这“秦阿珂”其实是失了记忆的薄书仙人,顾薄叔。 刘一能见两人,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讲起自己和“秦阿珂”是怎么遇到白虎的人,又怎么和他们一同而行。 刘一能挥挥肩袖: “如今我也是皇子的手下了!” 白虎命人拥护锦妃去后方躲着,自己和顾生等人留后收尾,若山下人冲来,难免一战。 顾生隐约知道,在百兴,皇子养兵是重罪,若卫淙训练的暗卫同太子对上,卫淙便会被落实“佣兵弑君”的罪名,再也不能回头,如此,两兄弟便难免你死我亡。 马鸣声从山上传来,卫淙的几百暗卫排好阵仗,紧握兵器,准备随时冲上,保护皇子。 卫昶先到,下了马。 “拥兵自重……皇弟,你今日给我的冲击可真不小。” 卫淙: “皇兄不是也在等着这天么?” 轩辕境落地,对顾生: “顾生,只有我可以解河呦呦身上的咒术,若你今日将他带走,不消三日,他必然魂魄全无。” 刘一能正背着河呦呦,闻言,啐一口: “我呸! 对一七岁娃娃下黑手,你还有脸了!” 顾生听言,握紧拳头。 “他只是个孩子,为什么你们非要他置他于死地?” 轩辕境: “你是误会了,我并非要置他死地,若你信的话,我效忠于他。” “效忠?什么意思?” 轩辕境向前走了几步。 “此事隐蔽,可以的话,还是单独说比较好。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人,我绝不会伤害。” 卫淙: “顾生,他是在拖延时间。” 顾薄叔到河呦呦跟前,伸手触他眉心,其中隐约有黑气涌现。 “轩辕族镇魂之术,除了轩辕族后代,确实无人可解。” 顾生: “若三日不解,果真会?” 顾薄叔点头。 玉横将孩子抱上: “我与你同去,听听他说什么,这小孩儿,兴许真有什么来历。” 轩辕境伸手,做出请的手势,顾生和玉横同去。 到了一人少的空旷地,顾生: “你说,为何费尽心思要这小孩儿。” 轩辕境: “我说了,因为我效忠于他。” “你是护法,若说效忠,也该效忠魔主……” 玉横: “这小孩儿,是沽尤转世,对么?” 轩辕境点头: “不错,七年前,魔主沉寂,到人间历劫。 这小孩儿便是魔主,你们该放心将他交给我,我若对魔主不敬,会受魔界极刑。” 顾生看河呦呦,拧眉,自己救下的,竟是魔主的转世? 还说自己和魔界势不两立,怎么魔界主人就在身边,竟也不知…… 轩辕境挑眉: “这么说,你们正道拼命护我魔界之主,倒让我魔主正经的护卫无所适从呢。” 顾生神色黯然,看向河呦呦的眼神微微变了滋味。 这小孩儿,天真无邪,笑容纯净,真的会是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域主人? 据说,魔主沽尤之残忍,是滥杀生灵以行乐,残害同胞以获权,常人所不能想象之狠厉。 还听说,沽尤惯吃人肉,喝人血,洗澡前用人间千年植物灵熬浴汤,身上穿的床上铺的,是活剥活物的皮做的。 想到此,顾生觉得反胃,脸色苍白。 河呦呦若是沽尤,那她护着河呦呦,便是护着大魔头,和魔族有何分别? 轩辕境: “魔主转世时,还是我将他送到河家,出生后,也是我为他起名,顺便对河家父母说,往日他若长成,便送到筠山学术。 河,沽之左部,呦,同尤。 你若还不信……” 顾生: “别说了!” 咬唇,过了会儿,定定看着河呦呦: “我交人!” 将玉横怀里小孩抱过,走向轩辕境。 轩辕境笑: “啧啧……这才对嘛。” 我帮你反败为胜 筠山山脚。 两方军队对峙,卫淙与卫昶被人拥着站在前方,两兄弟这回再不用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紧紧盯着对方的眼中仿若藏着万吨炮火,只等一声令下,便将对方炸的粉身碎骨。 卫淙对哥哥彻底没了那一丝微的希翼,他虽一直垂涎太子之位,二十年来,却从没想过害哥哥的命,哥哥从小待他极好,什么好事儿都要让着他。 卫淙不止一刻恍惚,方才那刺向他心口的剑果真是卫昶挥下的么,恍惚着,卫昶一声令下。 “将包庇弑君妖女的罪人拿下!” 罪人…… 身边士兵纷纷冲上前去,卫淙视线越过那几十具倒下的尸体,落在卫昶的一抹红衣上,好似昨天,那人还捧着父皇新赏的血色玉冠送他,为他束发戴上。 卫淙抽剑,割断长发,嘶吼一声冲上去。 杀了一人,十人,逐渐失力,夜幕之下,月光清凉,远处灯火璀璨,卫淙想,若此生不在帝王家,是否和哥哥便不是如此局面。 没等他多想,卫昶亲自提剑走来,唇角带笑,却让人看了发冷。 “弟弟,你若束手就擒,皇兄还可留你一命,向父皇求求情,兴许至多也就是杀了那妖女,好过让你背上弑君罪名,亡命天涯,你说是不?” 卫淙咬牙: “你休想! 我此生最看不惯的,就是恩将仇报之人!” 卫昶: “皇弟真是被那妖女迷惑的不轻。” 说着,一剑刺向卫淙胸口,剑尖一挑,将他身前衣服割了道口子。 “皇弟,我本不想杀你的,怪只能怪,一山不容二虎。” 说着,目光一寒,刺向他喉咙,卫淙突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混乱中,被人推了一把。 又听耳边传来呼喊声。 锦妃娘娘! 锦妃娘娘! 卫淙挣扎着起身,见卫昶剑尖滴血,何素锦倒在地上,捂着小腹,向他看着,笑了。 “原……原谅我……” 原谅我将你一路行踪告知卫昶,本想让卫昶提防你,却没想一次次将你送入虎口,如今,又害了你。 卫昶怔愣的功夫,数十人扑上前带走锦妃和卫淙,有一人到卫淙耳边说了什么。 “皇帝醒了。” 卫昶冷笑,挥挥手,正要上马,回筠山派见父皇。 又听那太监喘了口气,憋着通红的脸,扯着嗓子大喊: “皇帝驾到!” 一将领忙喊: “撤!撤!” 两方人马匆匆交战,回营,只留下一地血污和尸体若干。 不远处树林里。 轩辕境正为说服了顾生狂喜,他这次必须得到河呦呦,将他交给冢鎏,完成魔主的计划。 这小孩儿是有些可怜,可这孩子身体里如今是皇帝卫泱的魂魄,那家伙这辈子也活的够滋润了,拿来当个耙子,未尝不可。 顾生走的这十几步,脚下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脑中浮过一幕幕过往,从最初救下这小孩儿,到这小孩儿叫她顾生哥哥。 从河呦呦让公良逸去郊外保护她,到他拿着她随手编的蚂蚱玩的不亦乐乎。 河呦呦是个善良的孩子,可他也是万恶之源的主人,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从人间历劫回魔域的以后,也是让人胆寒的人物。 她不能再护他,不能再帮他,也不能再对他有怜悯之心! 顾生握紧拳头,咬了咬牙,她不能再错! 到了轩辕境跟前几步远,将河呦呦放下,用灵力维持他站着,轩辕境拍手: “不错,如此才对!” 顾生: “人已经交给你,护法也该将他身上妖术解了。” 轩辕境笑: “不急,我自有打算。” 说着,揽过河呦呦,夹在胳膊下,正要走,却见顾生又挡在他身前。 伸手,放在河呦呦额头,想着玉横教给自己的符咒,清除河呦呦对自己的记忆。 脑中却铺天盖地是这一路上的一点一滴,法术还没想起来,人倒已是泣不成声,轩辕境诧异,怔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片刻,顾生擦干了眼泪,勾唇轻笑: “可他还是河呦呦啊! 管他前世是何,他今生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不就够了!” 说完,目光坚定几分,仿若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玉横拧眉,脑中倏忽浮过那人说过的话。 “管你前世是何,妖魔也好,正道也罢,今生遵从本心,足矣。” 想着,心口一闷,转身离开。 下定决心后,顾生伤了轩辕境一招,趁他虚晃的功夫从他手里接过河呦呦。 轩辕境回过神,稳了稳身子,嗤笑: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捏了一决,冲她而来,顾生扶着河呦呦,不好躲避,将通灵石横在身前,抵挡之力将她往后推了几步。 轩辕境正要再攻,耳边传来一空旷之音,带了几分威严,旁人并不能听到。 神色一凌,收了手,微微颔首站着。 远处传来脚步声,来人是皇帝卫泱,身后跟着一众太监,对他毕恭毕敬,眼里藏着颇多惊异。 谁也不知,老皇帝明明已经缠绵床榻月余,今日醒来,一听卫昶前去捉拿妖女顾生,一个激灵直接下了地,取了剑便出门。 这就算了,出了门后,皇帝竟然直接纵马飞奔而来? 这还是那个拖着病体穿衣吃饭都要人伺候的老皇帝吗? 真是怪哉! 更怪的是,皇帝来就来了,竟充耳不闻受了伤的太子殿下,看也没看太子一眼,直奔此处。 到了便算了,竟躲在林后默默看了会儿,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这才出来。 古怪,真是古怪! 顾生扶着河呦呦,瞥了一眼卫泱,对他点点头,去找玉横仙君。 卫泱伸了伸手,想说什么,又顿了顿,罢了,走向轩辕境,扶起他: “轩辕君,我昏迷那日,还好有你为朕疗伤,今日醒来,朕身子大好,觉得还能再活个个把年。” 轩辕境拱手。 “小民当做之事,皇帝不必言谢。” 那日顾生救活卫泱走后,卫淙紧跟着她离开,卫泱醒了过来,他就在床前。 魔主本按照他的计划,顺利历劫完,魂归魔域,可被顾生一救,又召唤回沽尤魂魄,住在卫泱体内。 本想再杀了皇帝,让魔主魂魄归位,可魔主似乎有了新的打算。 轩辕境没再追,顾生带着河呦呦找到大部队,跟着众人去筠山附近的蝎子山安营,说是安营,实际是躲避朝廷通缉,另想办法。 夜。营地。 顾生在火堆前出神,刘一能捧着碗粥过来,递给顾生: “丫头,吃饭。” 顾生接过,抿一口粥,发呆。 火把周围渐渐围了颇多人,卫淙披着大衣过来,白虎立马往旁边挪,让了位置。 锦妃身子无碍,受的伤不在命脉,正睡着。 卫淙仿若一夜间老了十岁,额头数缕银丝。 顾生问他: “你打算……怎么应对?” 卫淙呆呆看着火把,过了会儿,扯出一笑: “听说父皇醒了,还下了山,是么?” “嗯……我方才见到皇帝了,身子颇硬朗。” “你手上这石头,竟能活死人,除百病,真真是件奇宝。” “虽有宝玉,能救人,却不能救人心。 轩辕境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扯扯唇角,一小人儿披着毯子挪过来,坐在顾生旁边,盯着那火,顾生见,竟是河呦呦醒了,喜不自胜,拉着他嘘寒问暖。 “呦呦,什么时候醒的?” 河呦呦老成地叹一口气,看向顾生,又看看卫淙,拿起一枝条捅火柴,嘟囔: “方才醒的。” 玉横席地而坐,想起顾薄叔方才所说。 “若想去除顾生体内妖力,唯有魔族镇魂针,那针在魔族护法冢鎏手里。 可那冢鎏……厌恶正道至极。” 顾生和河呦呦说了颇多,问他在筠山这几日可还好,学法如何,河呦呦话却颇少,呆呆的回。 火把周围人渐少,河呦呦似乎被冷风吹的终于清醒,了解现状,问卫淙: “你打算如何做。” 卫淙翻了个白眼,躺下。 “怎么小屁孩儿也为我担忧。” 说着,拔了根狗尾巴草,噙在嘴里,过了会儿,嘴里含糊: “我若起兵,纵然有机会杀了太子,夺得皇位,最终只会被世人诟病。 这二十年来,我本想凭能力赢他,却还是败了。 如今……只希望能好好安顿手下弟兄。 至于我,就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顾生: “你……甘心如此?” “不甘心,又能如何。 他卫昶文武之能不如我,便罢了,甚至卖官鬻爵,前不久还按下朝廷救济粮,用来贿赂调度使……” 河呦呦握紧拳头: “什么! 竟有此事?” 卫淙瞥他一眼: “你懂什么。” 河呦呦咬牙,用力捣那火堆。 本想获得长生,才同意轩辕境所说的移魂大法,将魂魄转移到一小孩儿身上,可没想到,如今不再是皇帝,便没有丝毫权利,如此,还不如不换。 顾生看向方峥,他这回与太子闹掰,怕是连门派都可能不保。 方峥知道她要说什么,挥挥手: “若是说谢谢,就不必了,那伙人我早就看不惯,当初若不是弟子都不在,我一个老儿,难以抵抗皇帝之师,才不让他们上我筠山,污了我修仙门第。 怕是得被其他各派笑个几十年!” 顾生安慰他: “没事,本来筠山也没多少知名度,不会有多少人嘲笑的。” 方峥眯着眼睛看顾生: “你这丫头! 怎么……说话行事,同我师弟颇像! 哼! 不过那小子,比你还要过分!” 顾生撇撇嘴,问: “如何过分?” 方峥看她一眼: “那小子惯好捣蛋,犯下的错数也数不清,最后甚至一走了之,若是见了,看我不……” 说着,用拐杖敲了敲顾生脑门。 顾生痛呼一声: “你说他就是,敲我做何!” 坐远了些,众人大笑。 默了会儿,顾生突站起来,对卫淙: “我可以帮你反败为胜!” 卫淙醒了,却闭着眼,嘴角滑过抹苦楚,皇位怎么是说得就得的,他如今已是再难翻身。 顾生另有他意,暗暗下了决定。 她被太子设计背负妖女之名,才连累卫淙,若她不是妖女,卫淙弑君之名,不就不成了? 喊醒师父,连夜下了蝎子山,前往筠山。 方峥和两人一同下山,计划沿路去寻还没走远的一众徒弟。 他筠山派早前可不是如此窝囊,那时连皇帝都不能随意上山,须得一身皆是素衣,斋戒几日,才可上山,可如今竟被官兵压了满山。 这便罢了,皇帝竟堂而皇之要在筠山大办寿宴,喝酒吃肉,那小太子还放言要将筠山派夷为平地,真是奇耻大辱! 看来,得让他们知道他筠山派的厉害! 到了山下,方峥同顾生和玉横告别。 方峥豪情壮志: “不日,我筠山必然会登上这天下第一大派,皆时,若诸位还在,便来我筠山一会!” 顾生点头,抱拳: “若有那日,我第一个来捧场!” 玉横: “好。” 方峥拍拍他的肩膀: “你虽是为了徒弟才拜我为师,但我对你这个徒儿颇中意。 往日若愿意留在筠山,正式拜入我门下,光耀门楣之任便可交给你,有你这天资之徒,我也算可后顾无忧。” 意思是若公良逸留在筠山,假以时日,他愿意把掌门之位转给他。 玉横拱手: “此主意不错,只是徒儿还有其他要事要办,不能留在筠山。” 方峥叹一口气: “罢了,只好日后再会,告辞!” “告辞!” 顾生和玉横上山,走了颇远才发现身后竟跟了许多人。 刘一能,顾薄叔,卫淙,河呦呦,还有白虎。 见顾生发现,他们也不藏着,走上前,刘一能挥挥拳头: “我们知道你要去做大事,所以跟了上来。 顾生,这怎么能少的了我们!” 顾生笑: “此行凶险,才不告知,况且,我也没几分把握能全身而退。” 顾薄叔: “既然没把握,那更要一同。 从琉璃镇到筠山,虎口龙潭都过来了,怎么能到紧要关头反而各走各的?” 顾生笑,同他碰拳。 卫淙大步走来。 “若我们就此认输,才是正中太子下怀,哪怕是负隅顽抗,也试着最后一博!” 河呦呦也挥挥拳头: “对!” 顾生勾一勾他的鼻子: “他们来了便罢,你怎么也跟来了。” 河呦呦皱皱鼻子: “我……我也看不惯太子!” 卖官鬻爵…… 克扣粮款…… 真是他养的好皇子。 他纵然做不了什么,这回,也该站在四子身边。 过往之事皆是命数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眼前一望无际的云海,脚下可见万里山河,旁边是玉横仙君,正用手拖着她的胳膊飞行。 见她醒了,玉横将她放开,两指轻点着她手腕,支撑她一同飞行。 风声呼啸,从耳廓刮过,身子如云一般轻盈,顾生阴郁的心情转好。 玉横背后有一巨大有力的半透明双翼,翼尾如冰刃般锋利,隐隐微光发出,那双翼巨大如鹏,将头顶的阳光遮了大半。 凡人因缘若修成,死后便得仙骨,羽化而飞升。 这还是她头一遭见到仙人羽翼,仿若一块巨大且雕琢精细的玉,其中隐约有暗红的血流动,其中还有筋脉相通。 仙人若无强大的法力支撑,是无法飞上九天的,所以便需要借助羽翼上达天宫。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仙羽,在天宫使用法术便可以短暂飞行,所以一般用不上羽翼,而玉横法术强,纵然直上九霄,也可不用羽翼,所以上次带她去虚无之地,也是用的法术。 两人朝着南方去,太阳西下,远处天际如血般绚烂,此处不高,可见下面万家灯火,楼宇金阁。 飞行了会儿,玉横俯身,冲地面而去,两人从云霄直降,风声更烈,刮的耳朵生疼,顾生的发髻也被风吹散,又被强风捋顺。 眼睛睁不开,又觉得颇冷,通灵石从她手腕移开,在他两人身前做了个结界,抵挡了一部分风。 落地后,顾生稳了稳身子,看看周围,眼前是一悬崖,崖下山花烂漫。 玉横解释,这是他十几年前来人间时发现的世外桃源,这崖中有一洞,洞内有泉水涌出,所以叫它清泉崖。 顾生看太阳已经没了影子,算了算时候,玉横至少已经带她飞行了两个时辰,问: “可……带我来此做何?” 玉横看了看她,道: “此处无人,这悬崖有千丈深,教你飞行术恰好。” 顾生疑惑,太阳已经西下,玉横想连夜教她法术? 为什么? 不过想到有法术学,喜不自胜,点头如捣蒜。 继而又问: “可我还未拜师,你教我飞行术,不是违反天规么……” “是了。” 玉横笑,似乎本就想说这事儿,顾生摸不着头脑,只见他从腰间拿出那白云墨玉。 用了法术,将那墨玉一分为二,其中之一化为白玉,是圆形,晶莹透亮,另一半月牙形黑玉颜色更深,玉横将白玉递给她,顾生懵懂接下。 “下凡时没带师徒玉,便将就着用这白云。” 那玉轻颤,顾生握它在手心,能听到他不满大骂。 “臭石头,本尊可曾是少佛法器,什么叫将就用,我……我呸!” 顾生抿唇,心想,玉横想在人间认她为徒? 心尖一暖。 但耳边却突然传来尼尼叁那日的话。 “是因为师徒之间不可有情,他才那么厌恶我。” 想着,又心底一寒,握着玉的手轻颤。 既知有情,她便不该再拜入玉横门下,若有朝一日被玉横仙君知道,那就…… 只是这么一想,她仿佛看到问天涯处,自己被散修为贬入人间的一幕。 颇涩,她怎么能喜欢上未来师父? 咬唇,耳边又传来白云声音。 “喂,这家伙虽然冰冰冷冷的,却是仙界天赋最高者,嗯……你这小小葡萄,能认他做个师父,还不错哦。” 她虽未领教过玉横仙君仙术如何,却也知不凡,如此卓然之仙,怎么会认她一个小小植物灵做徒弟? “为何……认我做徒。” 顾生低头,看着手中那白云。 玉横似乎被她问住了。 为何? 因为她能通玉么? 因为她有常人没有的天赋,所以他想想尽办法将她留为仙界所用? 哪怕违反天规,在人间认徒,教她法术……也可以么? 玉横席地坐,面上带了丝难色。 怎么被这么小的问题问住了,他似乎可以说,因为你通玉,刚好是我和天界需要的,但动了动唇,觉得不妥。 两人相对无言,顾生抿唇,将白玉塞到他手里。 “玉横仙君,如果你提早认我做徒弟,是因为我在蝎子山救了你,你觉得愧疚,所以想许我师徒承诺,那便算了。” 成为妖灵,本非她所愿,一开始懊悔,想着若当初有别的法子挡下那妖刀就好了,可如今她已经想明白了,过往之事,皆是命数罢了,不必强求。 玉横接过白玉,默了会儿,定定看着她: “你若怕不能胜过轩辕境,我可向天君……” “罢了,玉横,我只是……不想拜你为师了。” 两人又默了会儿,气氛颇冷,过了会儿,一声音打破气氛: “我说你二人来此做甚,如此良辰美景,怎么也不带上我?” 顾薄叔上前,席地而坐,手里拿着一壶酒,玉横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舒展双翼飞上天际。 顾薄叔将酒递给顾生,顾生拿过,灌了一口,呛了喉咙。 “咳咳咳……怎么又是酒……” 将瓶塞给顾薄叔。 顾薄叔: “啧……如此美酒,小葡萄,你不懂得欣赏啊。” 过了会儿,躺了下: “酒……可以消愁,有心烦事,也可忘却,为何不饮?” 说着,又架着胳膊灌了一口。 顾生正心烦,不想同他多说,化为叶子,正要架风回筠山,却被顾薄叔眼疾手快用法术拽了回来。 “小葡萄,你这么飞一个月也到不了。 而且……你就不想知道玉横为何非要认你做徒弟,甚至不惜违抗仙人不得在凡间收徒之天规?” 顾生化为人形坐下,抱着双腿,过了会儿,将脸埋进双膝。 “为了弥补我。” 顾薄叔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不全是,玉横认你做徒弟,其实是捡了个大便宜。” 是她捡了个大便宜? 好,纵然她再不值,也不用人人都来提醒。 顾生更闷,顾薄叔接着说: “从玉横入日新学堂时,便在寻找代替活物灵之法,那时他才……这么大点。 彼时我和仲浔,还天天想着如何逃课,怎么溜去凡间玩耍…… 后来天魔大战,他自请去问天涯下,同在的还有天界数千活物灵,他们本是挡在最前。 沽尤之力强大,数千活物灵根本不是对手。 他便向天君请命去最前线,站在活物灵前,然后被重伤,打下问天涯…… 虽修为散了大半,跌入人间,不过他确是救了那几千生灵。” 顾生黯然。 原来,玉横竟如此爱惜活物灵。 顾薄叔接着说: “还有青菀仙子,当初入学日新学堂前便备受争议,偷偷潜入玉横府里学法术,被玉横见了,干脆收她做徒,虽然也是因她有通灵天资在……但活物灵认师……自有仙界,还没有这例子……” 顾生握拳,将小脸从膝盖里露出来,喃喃: “是啊,儿女情长,如何同天道正义做比,是我……太任性。” 顾薄叔又饮了口酒,想起白日玉横同他说的事,颇感概,长叹一声: “不过玉横对你所做,确实过了师徒之情。” 这话没被顾生听到,只见她走到崖边,好容易鼓起勇气,直冲云霄,被一阵风拍了下来,直直坠下悬崖。 提一口气,躲过强风,用上灵力,再往上飞,试了几次,还是不行,落地,蹲在悬崖边发呆。 玉横在空中望着崖上,见她挠挠头,又站起来,直冲云端,飞了会儿,又一头载下悬崖,片刻,化为叶子乘风而上,落在崖边发呆。 顾生郁闷,她想不拜师也可像玉横那般强大,能护卫人间生灵,可一飞行之事,她作为葡萄叶也做的,可人形飞翔,怎么这么难? 又挠头,拍了拍脑袋,片刻,一阴影将她挡了,抬头,见玉横落在她身旁,双翼被他收了。 顾生扯出一苦涩的笑。 她这实力……如何好意思拜师。 顾薄叔看着两人投下的阴影,想起往事,颇烦,又灌了口酒。 只见玉横教给顾生一决,顾生试了几次,方腾空而起,直上云霄,咯咯的笑声从云端传来。 再倒酒,只剩一滴,透过那酒瓶可见两人一同在云端飞翔,想起自己和嵬姐儿也曾如此翱翔云端,心里更涩,干脆躺在草上,仰头看天,嘟囔: “未拜师而教习法术,陌玉……看我到了天上,不参你一着。” 玉横对顾生说明,明日将镇魂针带来,会引出她体内妖力,顾生喜极,笑容仿佛要从脸上溢出来。 若能驱除仙力,自然是最好…… 你是人是鬼 筠山,地下暗道。 地道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隐约能听见水声嘀嗒,青衣和灰袍被绑在柱子上。 卫淙一开始便不相信顾生能扭转局势,他也不打算靠一小妖来救自己的命,所以早让白虎一路留下记号。 此刻,想必他的暗卫已经有所行动。 刘一能手握火把,在前头探路。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几人方到了一处石门,根据那青衣所说的,这石门想必便是通往外界之处。 几人合力将石门推开,可见外面枝繁叶茂,小路被杂草掩埋,过了会儿,对面传来一阵声音,兵器声参杂,颇混乱。 过了会儿,白虎奔了出去,带回一人,那暗卫到洞口稳住,见是四皇子,忙行礼。 “王爷,我等已包围后山。” “太子的人搜山了?” “是,不过太子没有兴师动众,才派了几十人,已全杀了。” “好,将这名单上的官员劫去后山,我随后到。” 卫淙拿出一纸张,那人拿过,施展轻功走了。 刘一能问: “王爷,你要去劫百官,这……这不是罪上加罪吗?” 卫淙转动手上朱色宝戒,轻笑: “这天下,素来是赢者得,过程又如何。” 刘一能摸不着头脑,挥挥袍子。 清泉崖。 顾薄叔见时候不早,便唤了玉横。 临走时,玉横将那白云交到顾生手中。 “这玉,也可护你,你先拿着,就当我送你的。” 顾生点点头,将白玉挂在腰间。 顾薄叔揽过玉横: “我们还有事,你也会飞行术了,便自己回筠山罢。” 说着,拉着玉横腾空而起,两人向西而去。 顾生更纳闷,这两人怎么神神秘秘的。 施展飞行术,好容易到了筠山,已经清晨,再不多时,皇帝寿宴便要开始,文武百官正做修整,远远却见筠山乱作一团,弟子皆奔忙。 拦下一人问是何事,只听是许多官员一夜之间没了人影,皇帝问责太子,说中午还找不着,便不办这寿宴了。 顾生去地道寻人,只见青衣等人被绑在柱子上,放他们下来,支支吾吾说卫淙去了后山,这已经过了许多个时辰,早就没了人影。 她早该想到卫淙不会那般信任她,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她还要去找轩辕境,救回河呦呦,便将几人放出来,自己去轩辕境的住处。 还没走到,被一人拦下。 “喂,你……” 那人手里端着盘子,递给顾生。 “把这个,送去云阁。” “我……” “快点。” 说着便小跑走了。 顾生看那盘子,叹一口气,向云阁去,还没走多远,被一声音拦下。 “喂!顾生!” 用了易容术,回头,果然是九公主。 卫玥见不是顾生,身影却又颇像,挥挥手,让她快走。 顾生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云阁,将盘子递上,要走,却被皇帝命人拦下。 他掀开那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是一纸条。 皇帝神色微动,侍卫将一刀架在她脖子上,顾生轻举起手。 “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看这架势,想必那纸条不简单,果然,皇帝将她仔细看了看,她还用着易容法术。 卫泱并没有认出她,只走到一架子前拿了一佩剑到身上,对顾生招招手。 “走。” 走? 去那儿? 叫她做什么? 顾生被那侍卫重重一推,卫泱从那窗户旁翻身下去,只看得顾生惊叹连连。 她还不知通灵石有能让一六七十岁老人复活后从十米高窗一跃而下之功效…… 卫泱一跃而下就算了,还拉着她跳下去,身形矫健地躲过一干侍卫,过了会儿,顾生发觉身后不远还跟了几名皇帝的侍卫。 可是…… 她还要去找轩辕境和冢鎏啊,没空在这里耗费时间。 还没多想,卫泱拉着她一跃而上,翻出了筠山派的墙,顾生惊讶得合不拢嘴,又被拖着奔走了半刻钟,到了一处。 稳了稳身子,还来不及问什么,只见眼前密密麻麻有几十人,再往后看,约莫几百人身穿黑衣,肩膀上挂着一块布,是卫淙的人。 卫淙正站在那被劫的几十个百官身前,将皇帝来了,行礼。 顾生纳闷,这又是哪处? 过了会儿,背后传来一阵铁蹄声,卫昶的声音远远传来。 “四弟,劫持百官可是重罪,你又何必自毁前程?” 卫淙趁机将一斗篷盖到皇帝身上,让人将他带去一不惹眼的地方,卫昶并没有发现父皇在此。 卫淙: “皇兄可是给我安了一个好大的罪名,还缺这一个么?” 太子到了他身前,下马,那几十官员见太子来救他们,激动不已,低声谈论。 卫昶大声笑: “皇弟,你劫他们做何? 难不成是想毁了父皇寿宴,让父皇对我有意见? 都多少年了……你怎还这般幼稚?” 说着,嗤笑。 卫昶自然想不到皇帝会在此,就像顾生也想不到,卫泱竟能只身翻窗翻墙到后山来,顺手还捎带上了她。 但她可不想站在这两人中间旁观这场兄弟之争,她只想静悄悄地抹去妖女之名,让皇帝知道卫淙并未害他,便是。 于是悄悄地往后挪,直到走出两人的肃杀圈,只听卫淙将卫昶克扣粮款等罪行道来,他手握一沓纸张,皆是证据,这些文武官员也是参与知情者。 卫昶笑: “你以为抓住我的把柄,便能抵过你谋害父皇之罪? 卫淙,你以为父皇全然不知朝中这些弯绕? 若说有罪,是父皇充耳不闻之罪,是这些文武百官贪图银钱之罪?还是我挖渠引水有罪?” 如今卫淙有弑君罪名在身,纵然皇帝知道卫泱有这些个不堪之事,也很难扭转局面,所以顾生一开始便没想从卫昶身上入手,可却忘了…… 卫泱素来憎恨官员搜刮民脂,因前朝之亡便和皇帝纵情享乐,不闻不问人民之苦脱不了干系,正是因此,卫泱才有机会坐上皇位,又怎么可能容忍这种蛀虫存在。 那几十官员也觉得如此,便冷声讥讽: “是啊,这事儿不是很正常吗?” “四皇子,是穷途末路了罢?” 只听一声音坚定,喝止众人: “胡说!皇帝绝不会纵容这种事发生!” 只见一女子掀开袍子,众人瞧顾生,这容貌颇普通,是闻所未闻,暗叹这女子能有如此胆量,敢当众回敬太子殿下。 卫昶哼一声,属下正要去抓顾生,被人喝止。 “我的好太子。” 只见皇帝也掀开袍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卫昶惊极,忙拱手行礼,面上带了薄汗。 “父皇……儿臣……儿臣竟不知父皇在此。” 卫泱挥挥手。 他也不想管人间朝廷这些弯弯绕绕,近日一直让卫昶寻卫淙,只不过是想找到顾生,谢谢那丫头。 他前几日魂归魔族那刹那,便有了沽尤之记忆,却也还记得在人间时,一路将他带到筠山的女孩儿,顾生。 顾生没再多说,想找个空子溜走,恰时,在那几十官员中见一人,正是李永安大人,这人可认得她为秦阿珂之容貌,顿时心生一计,留了下来。 卫淙拱手对父皇: “儿臣从无害父皇之意,望父皇明察。” 卫泱对他也没有好脸色,他还记得当初下令通缉河呦呦的便是四皇子卫淙。 这太子和四皇子,他都不喜欢,若真要选一个继承皇位,还是太子罢,他可不想费神。 挥挥手,面色微冷: “朕收到一纸条,让朕前来后山,所以来看看,原来是你,看来……朕是来错了。” 卫淙想让他听到太子的罪行,可他失算了,他可不是卫泱,不会对这“罪行”有甚表态。 只不过,这卫淙难不成还想翻盘扳倒太子不成? 呵,卫淙可是害他没能顺利历劫之人,还差点被人给害了,他为何要帮他? 只不过顾生似乎和他一同,这事儿,且得问问,此时也不好开口,便打算离开。 卫淙: “父皇! 你既知皇兄之罪,却充耳不闻,这是为何?” 卫泱还没开口,只听一声又传来,直指卫泱: “因为他不是皇帝!” 众人惊,许多人擦了擦面上薄汗,暗中道,这丫头怕是活腻味了,顶撞太子便罢了,如今还敢质疑皇帝? 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卫泱看向顾生,似乎这才留意到这人。 “小小婢子,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顾生挑眉: “我有法子可证明你不是皇帝! 而且! 我也可证明卫淙没有弑君之罪!” 众人议论纷纷,卫淙也觉得这人身形气质都颇熟悉,过了会儿,才有一大胆的想法。 难不成,这丫头是顾生? 顾生撤了易容术,将本来面貌露出,卫昶大笑: “你这妖女,竟当众施展妖术! 还不束手就擒!” 说着,几人上前要捆顾生,被卫淙的人拦下。 顾生对卫淙点点头: “四皇子,我知道你不信我能解决这事,但此时,也只有这法子,你面前这位,的确不是你父皇。” 卫淙握拳: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然,说出如此风言风语,他也不会保她。 别过头去,卫泱看着顾生,咽了口唾沫,想说什么,作罢。 顾生将那几十人中的一人扯过来。 是程阖,正缩着脖子。 “妖……妖女……你干什么?” 顾生白他一眼: “国师大人,你至于这般胆小么。” 程阖挺了挺脖子,他怕的才不是她,而是在这关头,这丫头把她单独拎出来,想必没安好心! 顾生问他: “程国师,你可记得前任丞相大人?” 程阖点点头: “记……自然记得……” 顾生指卫泱: “前任丞相,退职二十多年不到,半生都在皇帝身边,可皇帝却不记得。” 程阖: “你这妖女,怎么胡言胡语?” “皇帝被轩辕境在中秋那夜用了换魂之术,所以他身体里住的是另一人的魂魄。 你们皆知我会模仿人的样貌,可前几日,我模仿前丞相之样貌同皇帝见过一面,皇帝却不认得,这不蹊跷么?” 卫昶: “胡闹! 你这妖女,废话什么!” 顾生将衣袖一挥,化为秦阿珂之貌,对着卫泱: “便是这面貌,皇帝,你可说的上来,这样貌之人姓甚名谁?” 卫淙身后一些朝廷元老纷纷眯着眼睛看,几人对视一眼,摇摇头。 这可不是前任丞相大人之容貌,若说和朝中谁像,当是前任国师大人,倒和这容貌颇像。 卫泱眉目微扬,他早将朝中之人名字记下,前任宰相之名也在列,这自然难不倒他,便道: “贺然! 这样貌我自然认得,只不过已过了二十多年,该老了些才是,所以那日才没认出来。” 众人哗然,卫昶也颇站不住。 名字是对,可这容貌,分明不是贺然,贺然二十年前便五十来岁,怎会这般年轻,更何况,前丞相已死,这事只有皇帝和他们哥儿几个知道…… 可父皇却说这样貌是贺然大人二十多年前的容貌? 是他糊涂了么? 继而,顾生道: “皇帝,你可还记得你儿时最要好之人?” 卫泱抿唇,答不上来。 程阖提醒: “前国师大人秦阿珂。” 卫泱点点头: “对……对,好像是叫做……秦阿珂。 是,过了太久……” 顾生扬声: “可这样貌却并非前丞相,而是皇帝小时要好的伙伴秦阿珂之貌,皇帝却说是那年迈的贺大人,是皇帝糊涂了,还是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容貌?” 秦阿珂…… 脑中突然响起一话。 “若那掌门不同意,就说……秦阿珂来日便放火烧了他筠山……” “在下……秦阿珂。” 难道…… 顾生是秦阿珂? 所以这样貌…… 真是秦阿珂?而非前丞相? 可,那又如何。 他虽然说错了,但难不成凭这个便能拆穿他么? 卫昶: “你说这样貌是谁便是谁? 也太异想天开!” 顾生看向李永安,抬抬下巴: “李大人,你还记得我么?” 见她顶着这样貌,分明是秦阿珂,却用“我”自称,李永安脚下一个趔趄: “你……你……你是人是鬼! 不……不对…… 你是秦阿珂? 你是真的秦阿珂?还是假的秦阿珂?” 顾生: “李大人,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你去民间寻我那时么,你一路用我的名号,激我出来,让我随你去朝堂救灾。 还有那年皇宫失火,其实不是宫人走水,而是你……” “好好……别说了。” 咽了口唾沫,看向卫昶: “太子,这人……确实知道只有秦阿珂才知道的事。” 知他假借秦阿珂之名的只有秦阿珂本人,他当时走到琉璃镇才找到他,将他带去朝堂救人。 救的是皇宫瘟疫,也是那次,因为秦阿珂为皇宫平祸,皇帝大喜,让众官推举太子,秦阿珂一票给了卫昶,他李永安素来喜欢跟着秦阿珂做选择,便也跟票,才让卫昶以一票之优险胜。 而且知道那大火之事和他有关的,也只有秦阿珂…… 皇帝怎么会把秦阿珂当做贺然大人? 他们两个可有过命的交情。 她偷了筠山咒术 人群之后的一树后,一斗篷女人正恨恨地盯着顾生,身旁轩辕境看她如此虚弱,暗中握紧了拳。 碧月咬牙: “你说,她是玉横仙君之徒?” 轩辕境看她: “你……若想报仇……” 碧月哼一声: “我如今这鬼样子,丝毫灵力也无,如何报仇?” 轩辕境暗中握拳: “她上次能躲过一劫,是身上有通灵石,这回,可不会那么好运了……” 他已经命人去取可以暂时禁锢玉灵灵力的法器…… 卫淙自顾生幻化为秦阿珂样貌时便认了出来,虽已经过了二十年,但……他确实记得清楚。 没想到,这顾生的确聪明,竟想到假装秦阿珂来洗脱嫌疑。 虽听不懂她说的皇帝不是皇帝是真是假,不过她若能让众人相信自己是国师大人……便可洗脱妖女嫌疑。 可……她若是假冒秦阿珂,知道秦阿珂容貌便罢了,怎么还知道秦阿珂与李永安的过往? 可顾生这丫头总不可能是真的秦阿珂,所以这疑团,他且得好好琢磨。 卫昶也颇怀疑,近来皇帝对他一直没好脸色,所以他以为父皇对他不满,想另立储君,没想到今日纵然知道了他所做种种“罪行”,也没降罪于他,倒让他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好像,父皇也不喜四弟? 如此,对自己倒是有利,只要对自己有利,那父皇……纵然是假的又如何? 想着,嗤笑: “妖女,你既然能改变容貌,也必然能迷惑国君,想必父皇所见到的你,和我们所看到的,根本不是一人。 李大人,你也是糊涂了罢,竟听信这妖女的一面之词? 还有什么皇宫大火,那场皇宫大火……难不成和你李大人有关么?” 李永安惊极,那场大火……是他那夜潜入皇宫,私会情人,打翻了烛台,才…… 他也不知道秦阿珂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事儿要是被抖搂出来,他可晚节不保啊…… 想着,揩揩汗: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明察,臣……臣方才是被这妖女迷惑了,才说出那话…… 这……这妖女胡言乱语,玷污皇家名声……是……是杀头之罪啊!微臣并不认识这妖女!” 说着,附身跪倒在地上。 顾生知道四十年前的李永安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这四十年后的李永安似乎更加贪生怕死了…… 卫淙上前一步,被白虎拦住,低声附耳: “王爷,留她拖延时间,我们撤退。” 卫淙抿唇,点点头,看一眼皇帝。 顾生本就不打算依靠障眼法来让大家信服,她此刻只有将秦阿珂的身份摆在众人面前,让他们深信不疑,才有可能脱“妖女”之罪。 看向卫淙,没想到这家伙竟暗中退了几步开外,再往后看,林中隐约有暗影攒动。 这卫淙,又要跑路! 卫昶: “李大人倒是清醒,本太子也知道李大人没那个胆量同妖女同谋,先起来。” 李永安站起来,退到卫昶身后,低着头。 程阖也颇难为,前国师可是他最崇拜之人,因他听闻秦阿珂是得道之人,面容不老,救死扶伤,虽然这顾生是假冒的秦阿珂……但有关秦阿珂的线索也让他激动不已,暗中瞥了好几眼。 卫昶: “顾生,本太子已经从那夜值守之人口中获悉,你那夜潜入皇帝屋里,意图谋害皇帝,幸而轩辕境及时赶到,才没让你得逞。 而且,云阁外多人皆可证明,以及四王爷自己所说,他当夜也在场,而且紧跟着你离去! 而后,他交给你一大笔钱,让锦妃连夜带你逃离筠山,你说,若不是谋害皇帝,做贼心虚,你为何答应连夜离开?” 大臣唏嘘,他们虽然也听说了前几日筠山之事,可没如此详细,这么看来,这四皇子还真大有可能伙同妖女谋害皇帝! 卫昶接着说: “还有,你这妖女,中秋之夜大庭广众之下跳了禁舞,那可是杀头之罪,四皇子当时在场,可你却安然无恙。 若不是你仗着四弟撑腰,怎敢当众跳禁舞?” 众人又一阵唏嘘,这女子竟敢在天子脚下跳禁舞? 而且,四皇子在场却不治罪于她? 这么一说,谁不信他二人有猫腻? 卫昶哼一声: “所以你们二人,早就有意谋! 兴许早就暗度陈仓也未可知!” 听这话,顾生颇怒: “舞是九公主逼我跳的,我并不知是禁舞,卫淙也并未刻意放我…… 那夜,轩辕境施展魔族换魂之术,又杀了皇帝,我赶到后,皇帝已死!” 众人哄笑。 皇帝这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能说皇帝已死? 难不成这女人还要说,是她救了皇帝?借尸还魂? 也太可笑! 顾生没再说,这其中曲折,若她是个凡人,也不会信,况且假皇帝早咬定是轩辕境救了自己,她没有证据,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卫淙却还没逃,反而大步上前: “我可以证明!” 卫昶笑: “黔驴技穷,皇弟还不认么?” 卫淙哼一声: “皇兄,这丫头只不过是会些江湖障眼法,实际上手无缚鸡之力,我若真有那祸心,为何托付一未曾谋面几次的柔弱女人? 各位大人,你们信吗?” 众臣平日不怎么信鬼神,且见这丫头个子小小的,长的粉雕玉琢,确实不像是个会杀人的,王爷说的挺有道理。 卫昶冷笑: “那若是……这丫头偷了筠山咒术呢?” 说着,瞥一眼程阖,程阖双手颤抖,从怀里摸了摸,拿出一东西,是顾生给他的那符咒,将那符递上。 “这是……这是她给我的。” 顾生哑言,没想到这符正经用处没派上,倒是两次做为指认她的证据。 符是真符,几个筠山弟子一互认,皆说是出自掌门之手,必然是顾生偷了掌门写的符咒。 这筠山掌门又不在,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早听说筠山符咒之功效,能救人,也能杀人。 只是种种原因,掌门之后人并没有人得筠山咒术真传,就连座下两名弟子也画不好符,这符咒又一气呵成,手法独到,想必就是出自掌门之手。 筠山门规,若门外人偷盗符咒害人,要受割断手筋之刑,若是门内之人,要废了修为,打断筋骨,扔到后山。 若顾生真的是偷盗筠山咒术用来谋害皇帝…… 可是罪上加罪! 程阖也不想如此,当时顾生放了自己,还给了符咒,他已经不打算举报他们几人了,只是那符咒却让太子看见了,只看了一眼就认定他见过顾生,所以他只能全盘托出…… 顾生是锦妃转世? 卫昶执扇轻笑: “妖女,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永安跟着附和: “妖女!你当我们好作弄?” 说着,啐一口,又往后躲了躲。 被劫的大臣见状纷纷劝卫淙。 “四王爷,既然到了如此境地,还是别再负隅顽抗了罢!” “王爷,我等那么做也是无奈,这人在湖边走,哪有不湿鞋啊!” 说着,抬脚要去太子侧,被卫淙的暗卫横刀挡在身前,为首一大臣哼一声: “王爷,这皇帝还在这儿呢,岂容你放肆?” 太子拱手对皇帝: “父皇,儿臣看臣弟此番毫无悔改之心,所以一切……听凭父皇处置。” 卫泱挥挥手: “这卫淙……犯下谋逆之罪,交由宗人府处置! 至于顾生……放……放了!” 放了? 众人傻眼。 分明是顾生这妖女参与弑君,这……这怎么能放了? 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问: “父皇,这妖女偷盗筠山之符,放入父皇枕下,致父皇昏迷两日,若再晚些发现,很可能危急生命,父皇怎么将她放了?” 卫泱哼一声,他可知道这太子做了什么猫腻,虽无意戳穿,但这顾生,对他有恩。 便挥挥手: “嗐,朕身子也无大碍,看这女子甚为面善,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众大臣更傻眼,这女子方才可是当众质问皇帝是假的,皇帝怎么不仅不发怒,还说她面善? 卫昶心中不满,他一心想将这两人一网打尽,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但父皇既然说了将卫淙压去宗人府,他也不能捡了芝麻丢西瓜,放了这小小顾生,他随后找人暗中处置了就是。 白虎将手覆上腰间,低声对卫淙: “王爷快先撤退罢,我顶着。” 卫淙喝止白虎: “此时交战对我更为不利,先按兵不动,我再想办法。” 看向顾生腰间的玉,他已隐约有了主意。 顾生看向皇帝,她不确定这面容之下是河呦呦,还是沽尤,是那小孩儿,还是魔界魔王。 默了会儿,施法化为原貌,看向皇帝: “我不知你有什么阴谋,但……皇帝明察,臣女即使犯下大错,也和四皇子没关系。” 卫淙朗声: “怎么没关系,顾生,你可是我救命恩人。” 卫昶朗声,心底暗笑: “如此,倒让皇兄有棒打鸳鸯之嫌。” 卫淙: “皇兄,你想不想知道另一版本的故事?” 说着,上前: “各位,我与顾生,的确早就相识!” 众人议论。 既然四皇子早就与妖女认识,那不就是早有预谋? 卫淙接着扬声: “只不过,是在蝎子山! 皇兄还记得么?” 卫昶面上薄汗,若让父皇相信他派人暗杀卫淙,对他大为不利。 卫泱却起了兴致,自文城便和顾生分别,他也想知道这之后两人有什么渊源,便让卫昶不要打断,仔细听。 卫淙接着: “蝎子山,我被人追杀。” 众人哗然。 “我落入悬崖,那悬崖千丈深,本是必死无疑,可我却奇迹般醒来,醒来后便见这女子,仿若九天神女,问了才知,是她手中有一神石,将我起死回生!” 众人惊异。 神石? 那神石的传说是多少年前的了? 能起死回生之人,不是神明么? 怎么,怎么会是妖女? 说的净是顾生听不懂的话,卫淙假装悲伤: “这女子将我救活后,说筠山有真龙降临,那真龙会有一难。 我当时也不知父皇暗中到了筠山,我们匆匆作别,而后,再见便是筠山。 而她来筠山,便是为救父皇! 我也是后来才知,她说的真龙,便是父皇!” 众大臣议论纷纷。 这说的,倒是神乎其神。 有人提出问题: “既然是神女,为何会在筠山下参加比舞大会?” 有一人低声: “不过鼓舞,鼓舞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啊不是?” 卫淙眼中闪过一抹皎洁,朗声: “鼓舞乃前朝锦妃所擅。 且……听闻前朝锦妃会一法术,能变出葡萄,这法术……正是顾生先前对皇兄所施展的? 所以本王大胆猜测,这顾生便是锦妃转世!” 卫昶拧眉: “顾生是锦妃?真是荒唐!” 大臣议论纷纷,眼中泛光,对卫淙所说的惊人言论感到有趣。 继而,李永安站出来: “我才不信这女子是锦妃转世,还有什么……什么起死回生之能!” 卫淙: “我所说之经历并无虚假,虽许多皆是我的猜测,但这女子如今正在这儿,若有什么想试探验证的,便试试如何?” 一大臣: “那就让这妖女变出个葡萄瞧瞧!” 另一大臣 “你这也忒难为人,葡萄怎么凭空给你变一个,我看你是口渴了? 要我看,直接拿火烧了她,要是个神明,必是个烧不死的!” “啧啧……若是妖女,也当不怕火炼!你们这法子如何奏效!” 默了许久的程阖开了口: “我……我有一计!” 众人看他,他道: “我……我建议等筠山掌门回山,再查验这女子正身!” 程阖为自己想出这缓兵之计感到自豪,却听卫淙朗声: “不必如此麻烦!” 说着,拿出一剑。 “你们既不信这女子能活死人,那我便拿命一试!” 卫昶挑眉,皇弟是被这妖女迷成什么样子了,竟这般愚蠢? 程阖瞪大眼睛: “这……这……” 顾生: “这法子不可!” 回生之术需得在一刻钟以内施展,而且…… 想着,卫淙已经眼疾手快将刀架到脖子上,用力一抹,顿时血流如注。 血液喷到顾生衣角,直将她愣住了。 通灵石……并不能救回自裁之人的魂魄。 而且……若是在这一世自裁而死,搅乱既有命数,无法得果,卫淙也不能羽化成仙。 只见一红衣扑到卫淙跟前,是徐岸冉: “淙哥儿……你怎么!” 看向顾生,声音沙哑,大吼: “还不过来救人!” 顾生过去,却被卫昶拦下。 “既然是起死回生,不是得等到人死了以后再救么?” 看了眼卫淙,冷笑: “皇弟……竟被这妖女迷惑至此,我便看看,这妖女能不能救你的命!” 徐岸冉跪倒在皇帝跟前: “父皇,父皇,求你……求你救救王爷!” 卫泱挥挥袖子: “救人!” 皇帝吩咐,卫昶也不好再拦,放了顾生,顾生还没来得及拿出通灵石,便听徐岸冉嘶声裂肺: “淙哥儿!” 李永安: “没……没气儿了! 王爷……王爷……” 一片混乱,徐岸冉拔剑自刎,留下最后一话: “卫昶,这天下早晚是你的,可你却不肯放过你的亲弟弟! 九泉之下,我也要向你索命!” 白虎举着剑,单膝跪地,男儿泪流。 “王妃!” 王妃有子,顾生知道,徐岸冉一直瞒着卫淙。 这一下,三条命没了,顾生看这一幕,悲极,双手颤抖。 浑身散发一阵紫色霞光,通灵石自袖口而出,将卫淙和徐岸冉双双裹住,用身上灵力,为两人魂魄做了一控魂结界。 这之后呢? 通灵石无法将三人魂魄归位,她做什么也无济于事,这控魂结界颇消耗灵力,若灵力用尽,她也会死。 树后,轩辕境手握法器,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顾生的命,此番得来全不费工夫。 众人见顾生和两人尸体腾空而起,纷纷大喊妖女,四处逃窜。 顾生从袖间伸出一葡萄藤,将几个叫嚷的大臣卷了,绑在树上高高挂着,又将卫昶也卷起,挂在距离卫淙最近的树上。 “卫昶,这便是你要的么? 血淋淋的三条命,你究竟是人还是魔鬼?” 卫昶冷哼: “你这妖女! 废话什么!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生: “杀了你也太便宜!” 筠山回魂阵 卫昶见冢鎏站在远处,忙大喊,让他来救,冢鎏却不上前,迅速走了,卫泱见状,跟了上去。 众大臣被高高束起,惊恐万状,生怕脖子上的藤蔓缩紧,用力挣扎,无果,又来了几个筠山弟子,青衣和灰袍为首。 青衣见同胞被绑,忙小施法术为筠山子弟松绑,一被放下的筠山弟子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提起长剑,摆开一阵型。 筠山七星阵,这是灭妖的阵,可顾生知道七星阵的破解之法,所以对这几筠山弟子并不放在心上。 卫淙和徐岸冉的灵魂覆在尸体上,顾生对那青衣道: “摆回魂阵!” 那青衣听了,推一把灰袍,两人上前拦下那摆七星阵的七个筠山子弟,劝他们摆回魂阵。 几人不乐意,他们已经认定顾生是偷盗筠山法术之女,如何愿意为这妖女做事。 青衣冲上去想揍那人一拳,被灰袍拦下: “掌门平日是怎么教的! 人命关天!” “呵!纵然我们愿意摆阵。 可回魂阵需要一法力高强者做阵中!我筠山派法术稍微高点的都已经下山,如何摆阵?” 顾生: “我已支撑不了多久! 快摆阵!” 青衣一挥袖子: “管不了那些了!我来做阵中!” 灰袍拦下他: “就你那点法术不得被这阵撕碎了?还是我来!” 顾生余光见远处一白衣翩然,一夜不见,师父似乎憔悴了许多。 玉横走来,身旁是仲浔和顾薄叔。 青衣见代理掌门来了,忙上前: “掌门!” 玉横点点头,看向顾生: “你来阵中,我做结界。” 仲浔拦他: “玉横! 你一时可不能再用法术!” 看向顾生,咬牙,似冷哼一声。 顾薄叔: “我来做结界!” 说着,脚步轻点,凌空而起,踏上顾生身旁,虚空踩着,接过通灵石。 顾生冲他点点头,下来取剑。 青衣犹疑: “掌门……让这姑娘做阵中……” 不妥罢? 玉横轻咳一声,见他嘴唇发白,神色苍然,顾生诧异: “玉横仙君,你怎么这么虚弱?” 玉横冲青衣点点头: “是我弟子,让她来。” 灰袍: “可……筠山并无女弟子哇?” 纳闷,就算代理掌门收了弟子,这弟子便能做回魂阵的阵中? 这女子,弱不禁风的,一不小心,还不得被回魂阵给撕碎? 头上几名大臣叫苦不迭。 “几位先生,把我们放下来,我……我这七老八十的,可熬不住这大太阳哇!” 顾生仰头,歪歪脑袋: “可几位不是要我证明可否起死回生么? 我这不是在证明么?” 几个没话说,他们本见卫淙死了,还松了口气儿,这下可没人会拿他们的罪行做文章了,可……这妖女似乎真有点本事,能让尸体腾空而起,若是真的救回了四王爷…… 几人纷纷递眼神,想阻止下面这几人,却无计可施,只能干巴巴地看。 顾生站在结界底下,九人围着她坐成一圈,两指在眉前抚过,口中念词,眼前的剑腾空而起,九剑在空中汇聚。 玉横捂上胸口,一口血上涌,用手帕接,染红了帕子。 仲浔将他虚扶,轻叹何苦。 仙骨从后背生生剔除,玉横受了重伤,仙力失了大半,纵然是飞行术,也需得耗尽全力。 一阵强光从顾生身上迸发,她睁开双眼,对眼前的剑轻道: “去。” 那剑腾空,同九剑汇合,围着卫淙和徐岸冉的尸体迅速而动,只见密不透风的剑影。 顾生念词,却见背后传来一声冷哼。 “顾生!” 来人是轩辕境和碧月,轩辕境手中捧着一赤红的鸟儿,那鸟儿长的怪异无比,一双眼睛像突出来似的挂在脑袋上,轩辕境对那鸟说了什么,那赤鸟长鸣一声,飞去啄空中的结界。 结界丝毫未破,那鸟儿体型变大,口中竟喷出火焰,灼烧围着尸体的十把木剑,木剑很快被焚烧殆尽,一切只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完成。 仲浔上前同轩辕境过招,但他如今无仙力能用,很快落于下风。 顾薄叔已支撑不住,那赤鸟冲着他喷火,他一边维持结界,无法分出仙力对这火鸟儿。 木剑被烧,回魂阵便没用了,几人结了阵法,顾生看轩辕境: “我素未惹你,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阻碍我?” 轩辕境: “你这小葡萄,那神石可是我魔界找了千年的,你这小活物灵,也配拿着?” 顾生: “配与不配,可不是你说的算!” 说着,上前同轩辕境过招。 只听赤鸟长鸣,似乎带着丝愉悦,那鸟将通灵石噙在嘴里,吞了下去,顾薄叔被伤,跌了下来。 结界被毁,卫淙与徐岸冉的魂魄迅速四散,两人尸体从空中坠落,只听卫昶大笑,似疯了般。 碧月看着玉横,笑: “玉横仙君,先前竟没认出你。” 玉横面上微冷。 碧月捏了一决,冲玉横而去,被他挡下,却吐了口血。 神色微动,看来玉横天君身负重伤,如此,倒有利于她…… 碧月将目光放到顾生身上。 远处。 小六和尼尼叁紧跟着玉横一行三人从虚无之地出来,尼尼叁背后的伤还没好,走路一瘸一拐的,小六走几步便回头看看,这才勉强跟上三位仙君,随他们后到。 顾生同轩辕境过招,那赤鸟飞到轩辕境肩头,冲他得意地叫,那肚子涨的颇大。 顾生: “轩辕境,你要通灵石便罢了,竟还阻止我救人!” 轩辕境: “小葡萄,你已是妖灵,纵然救了人又如何,在世人眼中,你一刻是妖,便永远是妖!” 顾生回头,看向那树上的众人,几个官员看她的眼中充满恐惧,顾生笑,轩辕境说的对,人的偏见……比山难移。 纵然她此刻救了卫淙,这两兄弟也还会拼个你死我活,她用通灵石救的,是人命,不是人心。 见顾生出神,轩辕境捏了一魔族之术向她迅速攻来,顾生吃下这一招,吐了口血。 被人扶了一把,看向玉横。 “师父,通灵石在我手中,原来确实无用……” 玉横: “那也不能落入魔族手中。” 说着,双指轻动,捏了一决冲着轩辕境而去,轩辕境接下,挑眉。 “玉横,原来也不过如此。” 青衣怒唤筠山同胞: “摆阵!” 几人围着轩辕境摆开阵法,口中念念有词,因手中无剑,他们便劈了竹子做武器,竹子尖对准轩辕境。 玉横正要再施展法术,被仲浔拦下: “你可莫再拼命!” 顾薄叔与仲浔两人并肩而上,在阵中同轩辕境对上。 那赤鸟见敌人众多,兴奋地鸣叫起来,身子渐渐涨大,犹如一小野兽,飞到几人头顶上。 倏忽,赤鸟嘴里鼓了一口气,张开嘴巴,一团火焰从里喷出,对着顾生几人燎了过来,那火焰颇大,几人堪堪躲过,后面一排树却未能幸免。 只听头顶传来众人尖叫,那火舌迅速吞噬顾生用来束缚众大臣的葡萄藤,几人坠了下来,围着卫昶。 卫昶却推开众大臣,上前探探卫淙鼻息,过了会儿,神志颇恍惚,被人拉着撤退。 筠山弟子看准时机,将竹子对准轩辕境飞去,口中念词,操控竹子。 轩辕境用手去挡,赤鸟又喷出一排火焰,将竹子焚烧殆尽,扑腾落到轩辕境肩上,得意一啸。 那火燎了几个筠山子弟衣服,迅速燃起来,几人抱头鼠窜,一片混乱。 碧月趁机摸到顾生身前,手握一斩灵刀,直冲她心脏而去,顾生察觉,却已不及,躲了一寸,被那刀没入胸口,顿时一片火烧般的痛感从伤口处传来。 碧月狂笑。 她虽无灵力,但这斩灵刀,她还是用的顺手。 那刀尖有一魔界植物淬成的药物,可令活物灵暂时发狂,毫无理智。 既然玉横仙君素来不耻魔族,那便让他看看,他的徒弟为魔所用会是何样子。 顾生眼中带红,盯着碧月,一手将斩灵刀拔出,用灵力堵住伤口,又点了几处穴位,防止毒性扩散。 都是妖女惹的祸 碧月看着顾生,仰头大笑,嘴角挂着一滴血。 仲浔并无仙力能用,很快落在下风,被几个筠山弟子扶着往后撤退几步,青衣和灰袍只能干看着。 灰袍: “这人……用的是何门何派的法术? 还有那火鸟儿,我可从未见过这等神物!” 只见那赤鸟被轩辕境叫了声,飞到他手中,化为一红色半透明的石头,呈鸟儿的形状,轩辕境将其揣进怀里,宝贝似地拍了拍。 这赤鸟果然名不虚传,连神石也能降伏! 顾生体内的毒游走四肢百骸,才过了半刻钟便面目通红,嘴唇发紫。 杀人…… 她想杀人…… 看向距离最近的碧月,碧月见药劲儿上来,得意地笑,玉横上前,按住顾生肩膀,想为她输送仙力,却是做不到。 顾薄叔正撑着,接轩辕境的招。 若磐无没去极寒之地,而是与他们同来,此番也不至于抵不过这魔界护法。 轩辕境嗤之以鼻: “堂堂天界仙君,竟这么弱么?” 耳边传来一威严之声: “轩辕境,住手!” 来人是卫泱,亦是沽尤,他没追上冢鎏,去而复返,便见几人打了起来。 轩辕境: “魔主,难不成你竟还要偏袒这小小活物灵?” 沽尤: “顾生于我有恩,你也不是不知,这番便放了他们!” 轩辕境哼一声: “主上,这小丫头可不简单,她是玉横的徒儿! 这通灵石也在她手,也许她接近你是早有预谋!” 顾生浑身发抖,也不知是因毒还是什么,她方才察觉玉横仙君仙力几乎全无,便偷偷夺过他腰上佩玉…… 玉横……竟为了她,取出了仙骨? 伸手抚过玉横按在他肩膀的手,顾生咬唇。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逃离,就是不想连累师父,可师父竟为她剔除仙骨? 若无仙骨,便再不能用仙羽翱翔,而且,仙骨亦是仙人的护身符…… 她……她如何能受此恩! 看向玉横,一滴滚泪滑落,伸手将他抱住,玉横浑身一颤,似吃痛般咬了牙,额头渗出薄汗。 小手移到他的后背,为他渡灵,过了会儿,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上下流窜,从手掌心中冲了出来,玉横吐了口血,拿手擦去。 推开顾生,顾生看着双手,才晓得是妖气涌出,伤了玉横。 碧月更得意,转身想走,被顾生狠狠盯上,三两步迈到她跟前,用手擒住她的脖子,提了起来,葡萄藤自手中而出,将碧月紧紧缠绕。 “若不是为了河呦呦,我们如何会走筠山这路,我如今成了妖灵,你又害我伤了师父。 碧月,我不会放过你的!” 碧月吃痛,咬牙: “你……你若杀了我,便再也不能成仙! 而……而且……” 轩辕境不会放过你的,这话还没说出口,只听轩辕境惊呼。 “小六?” 抬眼看去,一脑袋上顶着一对猫耳的女孩儿站在不远处,捂着嘴巴看着这边。 顾生见是小六,神情恍惚,喜不自胜,忙要奔过去。 碧月瞅准时机,迅速从怀里拿出一匕首,顾生将她放了,朝小六和尼尼叁走去,笑道: “小六,尼尼叁,你们还好吗?” 小六指着她背后,着急地跺脚,碧月嘶吼一声,向顾生脖子捅过来。 魔界的刀,不是带了剧毒,便是有夺取灵力的功效,碧月无多少灵力能用,所以从魔界出来时便带了许多法器。 这顾生,从她知道她是玉横仙君徒弟的那刻,她便决意要杀了她。 顾生眼神一凌,扭转身子,夺了碧月的刀,用胳膊肘冲她小腹一击,碧月吐了口血,单膝跪地,轩辕境怒,奔上来查看。 “碧月,碧月……” 顾生红了眼,脑中仿若有无数声音叫嚣着,让她杀人,这毒厉害,她觉得浑身燥热,精神紧绷,看着身边人的脖子都想冲上去咬一口。 青衣: “这姑娘不太对劲啊……” 灰袍: “妖气,这分明就是妖气!” 顾生看向两人,眼中仿若有火在烧,神态木纳,抬手将灰袍绑了。 “你说……妖气?” 灰袍: “我……我…… 妖女……妖女,你放开我!” 藤蔓缩紧,青衣拿手扒拉,磨破了手指,顾生的葡萄藤上染了血,更让她发狂,理智几乎全无。 玉横拧眉,从怀里拿出白云墨玉,师徒玉之功效,这白云也有,即唤醒另一半的白玉,传送玉横的一丝心境给顾生。 顾生能察觉怀里白玉那一丝玉横的法力,让她按捺自己,保持清醒,可她只觉得痛极,悲极,只想将说她是妖女之人斩尽,杀尽。 轩辕境看向顾生,冷嗤: “妖女!受死!” 卫泱捏了一决,冲轩辕境而去,困住他双手,让他不能再动,大步到他跟前: “这次放了她,算我还她人间相救之情,你随我回魔界罢。” 轩辕境咬牙,碧月眼神一亮,从他怀里摸出那赤鸟,勾唇邪笑,赤鸟伸展羽翼,夺过沽尤,长哮一声,喷出火焰将葡萄藤焚烧殆尽,青衣和灰袍得救。 筠山弟子见顾生伤害自己同胞,纷纷将矛头对准顾生,灰袍心有余悸,低声劝说青衣。 “这妖女兴许真是偷盗我筠山咒术之人,那么,她的师父……也许也是偷学了我筠山掌门之术呢?” 青衣早将玉横当做代理掌门,因他能施展掌门绝技,那绝技纵然是师从掌门几十年的徒弟也施展不出,若不是这人秘密得到掌门真传,如何能施展那人偶之术? 可……这姑娘似乎真是个邪物! 那她的师父公良逸……该不会真是……偷学的? 可这也太站不住脚了罢? 掌门的弟子师从几十年都修不会的绝技,一个偷学的……就能学会? 还是说世上真有这等神人? 灰袍见他犹豫,拉拉他的衣袖: “那妖女可是差点杀了我! 她的师父能好到哪儿去! 我看……他二人都是偷了我筠山之术之人!” 青衣也咬牙,无人不对自己门派的正统传承十分在意,他们也誓死扞卫筠山法术,更别说这可是筠山绝技,若让一不知名姓的人给偷了去,那筠山的脸也得丢尽了! 想着,默默对身后一人说了句什么,那人忙悄悄走了。 他们要誓死扞卫筠山尊严! 举全派之力也要诛杀妖女! 那火鸟因吃了通灵石,按捺通灵石之力,自身的灵力微弱了许多,却也能喷出巨大火焰,将顾生团团围住。 那火焰灼眼,顾生又是植物灵,最怕火,只听火焰内传来顾生尖叫,一白衣腾空而起。 片刻,顾生觉得一冰凉覆到自己眼上,火焰将玉横的后背烧了一个窟窿,露出那狰狞的伤疤,从后颈到腰间。 顾生看不到,但碧月看的到,如此,更想杀了顾生,最好玉横仙君也为她陪葬。 仲浔大呼玉横,却只能干跳脚,大骂慎刑司的人,将他仙力给封了后,竟没关注他在人间受的磨难,想来是玩忽职守去了! 看他回去不参他们一着! 顾薄叔纵云雨灭火,筠山众人团团围着后退,小六着急的很,眼泪啪嗒落下来,化为原型,也进了火海。 沽尤见状,伤了碧月一着,操纵赤鸟飞回,那赤鸟却像是发了狂,冲天吐火,难以控制,筠山弟子急的团团转。 “这样下去,筠山都得被烧光了!” “妖女……都是妖女惹的祸啊!” 顾生听罢,苦涩的很。 妖女…… 她虽是妖灵,却想保筠山,除妖魔,救死人,可到头来…… 却因一个妖女之名,受尽指责? 妖也有好的 片刻,只听那赤鸟痛苦长鸣,用力扑腾几下,被一股力坠着直直落入火海。 筠山子弟皆恐惧后退,碧月被轩辕境扶起,幽幽地望着火海,嘴角浮着狰狞的笑: “烧!烧!都去死啊!” 青衣看了眼灰袍,见这小子后怕地拉着自己的衣袖,微微不喜,但还是缓声道: “我方才已叫人去请袁老出关,你也别如此怕了。” 灰袍听了,微微松了手,神色稍缓,旁边一人道: “师哥,袁老不太乐意搭理我们?” 青衣抿唇想了,片刻,神色放松,低声道: “袁老虽不爱过问筠山之事,但他对于筠山之术的传承颇为在意,甚至也不允许弟子对筠山之术做出任何修补,所以……若这两人真是偷学了筠山之术,袁老他必定不会放过!” 灰袍也松了松神: “也对! 若是袁老来了,必然不会让筠山被这众妖人给毁了!” 他们这些留下的弟子都是在筠山派打杂的,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地位,但袁老可不同,他是掌门的师弟,早就是得道高人…… 片刻,只见一金光从火焰中窜出,紧接着,一小东西飞了出来,划出一弧线摔到地上,仔细一看,竟然是那赤鸟。 众人惊,这鸟儿方才不是颇威风么,怎么突然如此狼狈,坠入自己燃起的火海,被烧的半死不活抛了出来? 顾薄叔操纵的云雨还未将大火扑灭,只见有葡萄藤从火中窜出,缠绕在大树上,火中三人腰间别着藤蔓,就力从火中越出。 顾生手上的通灵石散发强光。 还好神石战胜了赤鸟,飞回顾生身上,她借灵石之力施展灵力,才能用葡萄藤卷起师父和小六出来。 玉横受了重伤,顾生原地而坐为他运功,触目可见他背上一道巨大的疤痕。 敛目,一滴冰泪滑落,用手覆上伤疤,渡了玉灵。 “玉横,你何必……对我如此。” 那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仲浔见了,颇惊,这疗伤之能,需要用到巨大灵力,活物灵之灵力很不易得,是颇少用来疗伤的,可顾生操作娴熟,仿若已经做了无数次,而且能将这疤痕修复得就像从没有过一般,需要的灵力巨大。 仲浔看向顾生手上的通灵石,隐约有了答案,暗叹,玉灵之力,加上神石之力,果然是不虚传。 小六方才被顾生护着,没有受伤,但还是被尼尼叁拉去仔仔细细瞧了个遍。 轩辕境已知落败,对卫泱拱手一拜,化为一阵青烟走了,碧月却不甘心,将那落地的赤鸟捡起来,收进袖中,从脑后长发中取出三枚银针。 碧月和顾生几人隔了一场快被扑灭的大火,无人瞧见她的动作,于是,三枚银针穿过火海,悄悄地接近顾生和玉横。 那银针在顾生脑后轻轻停了,仿若有灵性般打了个弯,然后嗖的一声,接连埋入玉横眉心。 顾生正为玉横疗伤,难分出心神,只仲浔眼尖瞧见了,可离得远,已来不及阻拦,只见玉横被那银针没入眉心,吐了口血,一股力涌出,将顾生弹开了几步远。 顾生气急,施展飞行术到了碧月跟前,碧月哼了一声,脚尖轻点,退后几步,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顾生!今日我拼死也要夺回我的千年灵力。” 顾生从袖中拿出一东西,扔给碧月,碧月摊手一看,是魔戒,其中流动一团黑气,正是自己的灵力。 “你……你肯将灵力还给我?” 顾生: “你我该公平些较量。” 碧月将魔戒戴到手指上,轻轻转动,灵力涌入身体,四肢百骸皆通畅。 看向顾生: “较量…… 呵……我看是送死!” 说着,握紧了弯刀,附身冲顾生袭来。 两人打斗间,顾生发问: “为何非要与我,与正道为敌?” 想来,她可并未做什么让碧月千方百计也要置她于死地的事。 碧月哼一声,没有回答,玉横逼出银针,被仲浔扶着站起,看着打斗的两人: “阿漾,你不该入魔。” 仲浔惊: “你说阿漾? 那个……那个被散尽修为的莲藕灵?” 玉横点点头,顾薄叔已将火灭了,从空中下来。 “这丫头既入了魔,便是我们的敌人。” 仲浔握拳,他本还十分同情这只莲藕灵,当初还想着查清真相还她一个公道,虽然没等来得及,她便已被打下问天涯,后来听说入了魔,却素未亲见,此番…… 如此一才灵,本该羽化成仙,却为魔界所用,确是寒心。 碧月嗤一声。 “可仙界同魔界又有何区别! 仙人? 呵……真不害臊!” 顾生从几人对话中隐约听出了大概,大抵这就是那个在青菀仙子处偷学了纵灵术,被逐出仙界的灵? 想着,仲浔已上前同碧月过招,顾生只听一声轻呼,仲浔用半成仙力将碧月伤了。 仲浔看看手心,不知何时已恢复了仙力,看来今夜值守的那帮家伙还是有点人情味儿的。 想着,又要再袭,眼前却闪过一娇小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顾生。 “顾生,你挡着做什么?” 碧月捂着胸口,吐了口血,伸手抹去。 顾生看看碧月,看看仲浔,又看看师父。 似乎师父也不解自己为何拦着仲浔仙君。 她曾向尼尼叁了解过来龙去脉。 天界本对偷学仙术之事管的并不严苛,纵然是日新学堂的教学,也常有去偷听的小灵,更别说大多纵灵术的秘籍,本就是放在纤机楼中,可供人借阅学习。 而青菀仙子处的纵灵术是仙界之宝,只能门内人学习,不可外传,当时却泄露了大半,被传遍天界,天君大怒,责令苛刑司查清真相。 苛刑司很快结案,称青菀府上的灵偷学了纵灵术,还传了出去,天君命令严办,苛刑司又忙将这莲藕灵定罪,散尽修为,打下凡间。 这莲藕灵是青菀府上的,也算是青菀的人,耳濡目染下学会的纵灵术,其实谈不上“偷学”,所以这点便说不通,被传遍天界的纵灵术篇章也是残缺不已,没造成什么后果,天界可却将这灵散尽修为。 说实话,顾生觉得苛刑司对于活物灵的责罚过于严苛,仿若人间皇宫对待奴才般,没得便杖杀赐死,所以活物灵才皆战战兢兢,不敢露头。 看着仙君们皆对她面露不耻,此刻,她竟想护一护这碧月,纵然她是魔族之人,可她也曾是天界活物灵,便曾与她一般,而碧月对天界的恨,也许和自己的经历有关。 碧月冷哼: “假惺惺!” 说着,化为一阵烟雾消失了,仲浔看向顾生: “你竟护着魔族之人!” 顾生: “她兴许是被错怪的……” “错怪又如何!那也不该入魔!她入了魔,就是与正道为敌,与天界为敌!就该除之而后快!” 顾生咬唇: “可魔也有好的!” 就好像,妖也有好的…… 仲浔似乎觉得她的想法无可救药,撇了撇嘴没再说。 这妖女偷取符咒 顾薄叔走来,拍拍仲浔的肩,顾生低头,眼中闪过犹疑。 也许,此番下意识地放过碧月,是因自己被妖气迷了住? 仔细想想,那一瞬间她同情了这莲藕灵,可碧月是妖灵,她怎么可以同情妖魔…… 还没再想,只听仲浔大呼,一倒地声响起,顾薄叔等人皆奔了过去,顾生回头,玉横倒在地上,素来不染纤尘的白衣上绽放一抹嫣红。 仲浔: “那银针有毒!” 又看向顾生,眼中狠狠: “都是你! 放了碧月,这毒你可知怎么解?” 顾生咬唇,上前想为玉横做些什么,被仲浔仙君用力拂去她的手,顾薄叔将玉横拦腰抱起,与仲浔对视一眼,两人皆点点头。 顾生还未问,两仙君脚步轻点,腾空而起,向虚无之地而去。 顾生咬牙,想跟上去,被小六拉住衣袖。 “顾生,交给他们,你我也可叙叙旧。” 尼尼叁上前,递给顾生一物什,仔细一瞧,是夫子那玉,尼尼叁笑: “这玉……我看它闪光,便带来了。” 顾生将玉握在手中,能听到玉灵正絮絮叨叨对她说着什么。 “尼尼叁,你怎么也来了?” 尼尼叁挠挠头,这其中也许是藏了他的七分和仲浔同游的私心,此番也不好说,便打哈哈: “那个……自然是担心你的安危!” 顾生狐疑看着他: “可……你这一路不是都与仲浔一同么?” 尼尼叁轻咳: “那是因为……我们法术皆被封,所以寻不到你的踪迹,耽误了时间。” 小六: “是了……” “咳咳……” 只见卫泱走来,对顾生拱手一拜,看得众筠山弟子胆战心惊。 顾生也行一礼: “方才皇帝替我解围,已算是还了恩情,以后桥路各归,你我……便当做从未相识。” 卫泱看着她,唇角轻轻荡开抹笑,过了会儿,点点头,眼中盛着万般思绪,皆被收敛,轻声: “上一世之恩,承姑娘之情,没齿难忘,往后,若姑娘有难,在魔界,必然无阻。” 顾生轻笑,眼底却如冰封一般,没有任何思绪与感情,低声: “不必了。” 救下魔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厢还受魔主之恩,这恩……她可受不得。 卫泱疑惑,正想再说,只见顾生将通灵石抛到空中,那石头迅速做了一结界,控住卫泱。 顾生手指迅速而动,两指滑过他眉心,往事历历在目,指尖轻点,划了几道,是玉横教给他消除记忆的符咒。 那日曾想过消除河呦呦的记忆,却没那么做,克服内心压力才将河呦呦救下,却是被算计般,此番,也该了结了。 只是,她不仅将卫泱身上河呦呦的记忆抹去,也抹除了这身体里沽尤的记忆,有加上了一些东西,是她所知道的卫泱的记忆。 如此,沽尤灵魂便在卫泱身上,直到老死,再魂归魔域罢。 卫泱的身体是个凡人,沽尤之力也不在他身上,记忆很容易被顾生抹去。 片刻,顾生收回三恩石,卫泱呲牙锤头,过了会儿,看向眼前众人,拧眉: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扶着朕!” 几名筠山弟子纷纷上前,笼着卫泱,远处传来一阵铁蹄声,似乎好不容易找到此处般,为首一人下了马,跪下对卫泱: “微臣救驾来迟!” 卫泱拧眉,抚了抚袖子,冷哼一声,背过手上了马,却惊觉自己身子颇有些笨重,纳闷。 “李将,朕……怎么总觉得……” 还没说完,看向顾生,大致扫过,挥挥手: “罢了……朕这记性是差了许多,回去得好好问一问你。” 深看一眼李将,李将俯身,恭敬地将皇帝扶上马,看向远处,暗处隐着一众人。 顾生松了口气,本怕这仙术对身体里住着魔主魂魄的卫泱无用,却没想到,还是有效的,且大有效,这卫泱不仅没有了沽尤的记忆,也没有这段时间关于她顾生的记忆。 看向灰袍几人,觉得愧疚,上前两步,想查探他是否还好,这几人连连退后,看她的眼中充满了戒备,青衣壮了壮胆子,上前: “妖女,你……你别想做什么!” 小六掐腰,怒目圆睁: “你说谁是妖女呢!” 尼尼叁也站到顾生身前: “睁大眼睛看清楚,妖女有这么小巧玲珑么?” 被小六一记糖炒栗子: “你指着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说我小?” 她个子矮小,又一直长不大,对这事儿在意了几百年,尼尼叁也知道,所以常拿这事儿开她玩笑。 尼尼叁大呼冤枉,两人追着打了起来,看两人如此,顾生笑的直不起腰来。 过了会儿,小六拉拉顾生衣袖: “顾生,尾巴爷爷回了琉璃镇,前些日子送了飞书于我,他念着你,我们同去见见他?” 想到尾巴爷爷,顾生确实牵挂的很,也该去看看,这筠山一行,也的确该到此了结了。 正要回,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悠扬破空,夹杂几分功力,顾生认了出来,勾唇轻笑,来人已同她对了上,两人过了几招。 “袁老! 袁老来了!” 青衣惊喜上前,几筠山弟子纷纷拥了上来。 那袁老虽被称“老”,却分明是三十岁模样,眼中漠然,看向顾生和她身旁几人。 青衣忙道: “袁老,这便是我说的偷习筠山之术的妖女!” 灰袍: “袁老,这妖女,方才差点杀了我!” 袁让打量顾生,眼中藏着丝精芒: “你们说她偷学筠山之术? 可有证据?” 青衣: “众人皆知,她与师父皆会我筠山之术,可我们却从来不知筠山派有这两人,不是偷学是什么?” 顾生没想这些人竟请了袁让来,她与袁让曾在筠山的恩怨,对她可大不利,还好,他似全然没认出她。 袁让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手中轻滑,虚空冲着顾生眉心一点,哼了一声: “是妖女不错,竟还敢偷学我筠山之术。” 说着,目光一凌,腰间出一剑冲着顾生而来,却被人拦下,仔细一看,是方才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丫头。 小六咬唇: “袁让! 你这是要做什么?” 青衣吼: “你……你这后生,竟直呼我筠山仙老名讳!” 小六撇撇嘴: “袁让,我们早就不是筠山的人了!” 袁让眯着眼睛,看这丫头,长的确实熟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们?” 袁让眯着眼睛,青衣: “你……说也不听!” 说着,手握一竹子,冲小六而去,被两指挡下,袁让轻轻将竹子抬起,眯着眼睛: “勿躁,稍安……” 灰袍: “掌门,这丫头竟会我筠山回魂大法! 这不是偷学是什么!” 青衣补充: “对,不仅如此,这妖女竟能做回魂大法的阵中! 这……这回魂之术,能学会已是很难,更别说做阵中,必然早就窃了我筠山之术,也不知偷偷修炼了多久!” 小六: “分明是你们学不会,还怪别人天资聪颖了?” “那就是偷! 在我筠山偷取法术,还用作邪道,当受极刑!” 众筠山弟子纷纷附和。 袁让点点头,看众人说的信誓旦旦,仿若亲见顾生盗取筠山法术,方才来的路上也听那弟子说了,这女子还有掌门之符。 如何验证,他也有定夺,已派人去找那符,若那符确是掌门所画,这妖女偷取筠山符咒,便该受灭妖之责。 筠山法术之传承,他是不肯放松分毫的! 确实学了我筠山之术 顾生可没心思同袁让周旋,目光落在那卫淙与徐妃被一丛葡萄藤裹着的尸体上。 仿佛才一眨眼的功夫,四王爷与王妃双双魂归魔域,此番回筠山本是为了帮卫淙洗清罪责,可卫淙死了,她留在筠山也没有必要了。 不过离开之前,她需要为这两人好好安葬,想着,迈开脚步,却见一竹棍横在眼前,那青衣怒目: “妖女休逃!” 尼尼叁化拳为掌: “想动她,先过我这一关!” 说着,两人缠到一起,尼尼叁将两指横在眉前,口中念咒,过了会儿,只见一阵风吹过,尼尼叁瞪大眼睛,又试了两试,还是没反应,青衣大笑: “喂! 不如接我一招?” 说着,双手自眉前挥舞,一团劲风伴随着他手中竹棍,冲着尼尼叁呼啸而来,那木棍加上法力,威风无比,直搅的尼尼叁后退连连。 退到小六身后,被小六一记白眼扔了过来。 小六看向顾生,传音: “我拖着袁让,你将那两人带上,一起逃!” 顾生感激,冲她点点头。 小六迅速化为原形,往后退了几步,蓄了些力冲着青衣一跃而上,敏捷地躲过他手中武器,扑到他身上。 青衣怕猫,吓得丢了木棍,手忙脚乱,小六从他肩膀上借力越向袁让。 顾生袖中伸出藤蔓,还没碰到尸体,便被一剑双双斩断,如触了电一般被弹了回来,瞳孔微缩,这速度……几乎是避开小六的瞬间,他便斩断了藤蔓。 素来知道袁让法术极强,早就羽化成仙,又不喜功名利禄,才隐世而独居,一人苦苦钻研法术,这许久不见,确实强极。 袁让负手而立,看向小六: “你这狸猫灵,竟偷袭我。” 小六哼一声: “袁长老,各走各路不好么?” 袁让看向顾生: “这妖灵有偷学我筠山法术之嫌,自然不能放过。” 叫回青衣,两人这才收手,尼尼叁本处在了胜势,颇不甘愿地挥了挥拳头。 顾生上前一步: “所以,你想如何?” 袁让: “我已经派人去找那符咒,若真的出自掌门之手,你这妖灵自然当由我筠山派来处置。” 顾生想了想,也无不可,只是,若这人耍赖,似乎容易得很: “若听你一言之词,对我也太不公平。” 灰袍: “这已是给你机会,你这妖女,真是不识好歹!” 青衣俯首: “袁老,依我看,这妖女可直接处置了,反正留着也是危害苍生!” 小六气得牙痒: “一口一个妖女,再说妖女,当心我吃了你!” 青衣缩缩脖子,又觉得自己没必要怕,便梗着脖子: “一口一个吃人,不是妖女是什么?” “你!” 袁让看青衣一眼: “掌门才下山走了多久,筠山门规你便忘了?” 青衣缩了回去,袁让: “我自然会秉公处理,你也看到了,有众口在前,我本可直接将你定罪,可我给你一个机会,便拿那符咒来对对。” “既然是对比,便该有真的掌门所画符咒!” 灰袍: “这简单!我去取!” 说完,施展轻功,片刻便没了影子。 顾生: “若是不同,便放我们离开,如何?” “自然。” 小六嗤鼻: “我们行的端,何必受制于人,若有证据,便拿来瞧瞧!” 几人没等多久,便见一人匆匆赶来,将一锦囊交到袁让手中,恭敬道: “这就是那符咒。” 袁让拆开来看,微微蹙眉,看了看顾生。 这符咒,确实不像出自掌门之手,方峥的符咒功力有几成,他还是有些把握的,这些弟子可能分不清楚,可他怎会分不出,这分明并不出自掌门之手。 这符咒为辟邪之符,在筠山颇多人会,兴许是门下之人模仿之做,功力可见,倒是个奇才。 挥挥手,正想下定论,却听远处传来一匆忙声。 “袁老!” 灰袍气喘吁吁而来,他可是用最快的速度去找的符咒。 这些符咒是前些天门人收拾屋子时发现的,说是掌门所绘,他一时技痒,留了下来,此番去取,也是毫不费力。 将那符咒展开来看,同袁老手中的一对,说不上一模一样,但这笔锋与折转,几乎不差分毫! 袁让纳闷,难道是他许久不见方峥的符,他已能画到此境界了么? 灰袍新拿来的符更胜几分,一笔一划的转折堪称完美,其中有暗气流动,是一丝灵力,袁让感觉的到,用手轻轻抚摸那符。 又拿到鼻前嗅了嗅,用手轻轻揉搓,这纸确是方峥惯用的纸,整个筠山派只他和两位弟子能用。 顾生方才已经猜到端倪,想来灰袍拿来的符还是她前些日子画的,因她嫌方峥的符效果不佳,便全施法消了,自己重画了上,所以门人皆以为那是掌门所画。 青衣见符一模一样,大笑: “妖女,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生摊手: “确实一模一样,我没什么可说的。” 袁让还是有些不信: “但这符……确实是掌门所画?” 灰袍拍拍胸脯: “那门人说是亲见掌门画了贴上的,自然不假!” 顾生抿唇,片刻,看向袁让: “不,这符,是我画的。 我曾来筠山求符,求得一护身符,回去后苦练,便绘成如此模样。” 袁让脱口而出: “画成这境界,你用了多长时间?” 顾生掐指算了算,往大了说: “三百年。” 袁让点点头,片刻,凝着顾生: “三百年前,我可也在筠山,怎不知一葡萄灵来访筠山派?” 顾生: “啊~…自然是乔装过的。” 灰袍: “你画的? 大言不惭! 这怎么可能!” 袁让将符收了,问顾生: “若是真有此事,你可证明?” “怎么证明?” 袁让想了想,大手一挥,变出笔墨纸砚在手,递给顾生: “你若能当场画出符咒,我便信你。” 小六托腮,只觉得没难度,顾生如何擅符,她还记得,这自然是难不倒她。 便见顾生拿起那笔,将笔头放在口中轻咬,待湿润了些,沾上墨汁,将那纸定在空中,小手一挥。 未做思考,一气呵成,看的众人大惊,因见那符咒有微光包裹着,围绕着那上面的笔迹流动,墨水分明是黑色的,可那符上面的字却是金色的。 袁让看罢,拍了拍青衣: “你说的不错,这人确是学了筠山之术!” 小六: “你想耍赖?!” 袁让抬抬下巴: “只不过,你师从之人,是我师兄,秦阿珂?” 顾生抿唇,过了会儿,想到他如此想也难怪,她画符的习惯以及符咒的特点和秦阿珂一模一样。 便点点头: “是,我叫顾生。” 青衣一头雾水: “这哪儿跟哪儿啊? 袁老……” 袁让拿剑柄打断青衣向前探的身子。 “不仅是符咒,你咬笔头的习惯也和秦阿珂一模一样,倒是颇得精髓。 往后若见了他……” 附身到顾生耳边: “替我问声好。” 说完,大步走了,冲后面挥挥手,微微勾唇。 小六眨眨眼睛。 这……袁让就这么走了? 众人也愣在原地。 青衣挠头,小六反应过来,笑的直不起腰。 这袁让,真有些不按常理出牌。 是时候回天界了 袁让离开后,青衣等筠山派众人也没把握对上顾生,便挥挥袖子,跟着袁让走了。 待几人走后,顾生虚晃,小六扶她,顾生吐了口血,被碧月扎伤的衣服虽复了原,又染了新的血。 小六: “你受伤了!” 尼尼叁: “筠山派的那几个不知会不会去而复返,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同去虚无之地?” 顾生正有此意,但还是想先安葬了卫淙和锦妃,以卫昶的狠厉,想必不会仔细为两人善终。 三人走到葡萄藤床前,顾生正要用灵力将两人圈起,袖中夫子的琉璃片掉了出来,弹到卫淙胸口,顾生可见那透明的琉璃片中隐约有霞光流动。 拿了起来,进入玉之境,那玉灵怀里夹着本厚厚的古书,冲顾生飘了过来,冲她眉心一点,想说的已经整理好传递给她。 顾生从玉之境出来,小六正眨着眼睛看她。 “你想将这两人的尸体葬在何处?” 小六问,顾生往后退了两步: “这两人是我杀的,小六。” 小六愣在原地,方才来时见这两人尸体被顾生的葡萄藤护着…… 顾生杀人?她可不信! 尼尼叁也上前一步: “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本就是偷偷下凡人,若她在凡间杀了人,可是罪上加罪! 顾生点点头,看向尼尼叁 “这其中诸多麻烦,你听我细细道来。 这人是当朝四皇子,卫淙,与我算是年少有怨,你也知道,这几个月,他通缉我一路,加之方才形势混乱,我……也染了妖气,这才……” 尼尼叁握住顾生肩膀: “玉横已为你剔除仙骨做镇妖针,你很快可以除去妖力,可你若是杀了人……你若是杀了人……” 顾生看尼尼叁,眼中闪着微光: “灵若是杀人,便再也不能羽化成仙,是么?” 小六听罢,看了看那尸体,又看看顾生: “十五! 虽不知你这一行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染上了妖气,但我不信你会杀人,你那么善良,这几百年来救了无数人,你怎么可能杀人!” 顾生将那琉璃片放在小六手里,小六拿起放在眼前看,一幕幕场景展现,其中也有顾生将卫淙用藤蔓杀死一幕。 尼尼叁见小六惊异,夺过那琉璃片看,也见那一幕。 顾生接着: “既然你们能信,那么……薄书城的人也会信?” 说完,看着小六: “我需要你们帮我演一场戏……” 那玉灵说,卫淙是十世转生,死后会有薄书城的人下凡将他的第十世因果清算,若这一世他杀,便需再一世轮回历劫,还有机会成仙,若是自杀,便算主动结束命数,这在天界是个忌讳,纵然这一世大善,也不能羽化。 卫淙是间接因为她死的,所以她决定帮这个忙。 过了半个时辰,命薄使拿着本命薄书从天而来,见尼尼叁,认了出来,笑着寒暄。 “小叁,我这刚起了个早便赶上差事,见了你,还当是做梦呢! 这三界之大,竟能这么巧在此遇见?” 尼尼叁笑: “是赶巧了,你忙你的就是,我们也该走了。” 说着,看一眼顾生,那命薄使将顾生凝着,鼻尖一嗅,眼中微亮,眯着眼睛: “葡萄灵? 你是顾生?” 顾生点点头。 这人起初并没有认出顾生是纤机府新员,这厢嗅到灵气,才想起尼尼叁府上有个新活物灵,得玉横仙君破格收徒,将在几日后的纵灵术考试上和轩辕云黎较量,这事儿在天界已是无人不知,所以他才猜了出来。 又察觉她身上似乎有妖气,想点出来,又不想麻烦,摇摇头,大步走了。 到卫淙尸体上查看一番,拿着仙界的笔写写画画,再用灵力追溯方才发生的事情。 “卫淙系自裁而死。” 命薄书上多了这一行字。 顾生和尼尼叁同走,还没走远,被那命薄使叫住。 那人走到顾生身前,介绍了自己,命薄城虎灵方鞅,掌管凡人有善缘者的命数记载。 方鞅将顾生仔仔细细打量些,用手探了探她身上妖气,见顾生神色紧张,便问: “这人是……” “不是我杀的!” 说完,顾生似乎觉得自己说漏了嘴,眼中滑过抹异样,方鞅见状,更仔细地将她盯着。 凡人若七世结善果,那人的命薄书便放在他府中,卫淙后三世的命数都由他安排,他也期望这个灵魂能在十世之后羽化成仙。 最后一世为他选了君王之因,本想做为考验,可今早起来却发现卫淙还没登基为王就已驾鹤,紧赶慢赶来了凡间查看,看追溯之景,卫淙是自裁而死。 但既是自裁,脖子上为何会有勒痕,那痕迹虽然颇粗,可却被衣领子掩盖的结实,他翻开领子才瞧见。 又见卫淙身上染上妖气,就和顾生身上的颇像,若卫淙不是自裁而死,而是被杀…… 见顾生嘴唇发抖,仿若不打自招,方鞅微眯着眼睛: “是你将他杀了,却伪装成自杀,对么?” 顾生连连摆手: “不……我怎么可能杀人。” 方鞅没等她多说,手中多了一匕首,另一手拿着一小玉瓶子,拿起顾生的手指划破,血滴在瓶子中,有什么在瓶中微微荡开。 他方才察觉顾生身上有妖气,但若只是她自己不小心蹭上的,也有可能,所以还得用血来验,看看是不是她体内的妖气。 这一看,他便了然,顾生体内确实有妖力,既然有妖力,便是妖灵,当交由苛刑司审判。 他本是管不着,可种种迹象加在一起,他怀疑是顾生将卫淙勒死的,尼尼叁帮她伪装成自杀,骗过了他的追溯。 他知道尼尼叁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动机。 尼尼叁摇头: “方鞅,顾生没有杀人。” 方鞅拧眉,尼尼叁一向正义,处事仔细,想必不会帮门内人掩盖罪行? 可顾生总归确实是变成了妖灵,妖灵噬血,他这怀疑倒也占理,正犹豫,见远处树旁窝着的一狸猫化为人形: “我看见了。” 方鞅走过去,没等小六开口再说,伸手拂过她额头前追溯,景物历历在目,显然是顾生将卫淙杀害。 那景物是小六通过夫子的玉看到的假象。 顾生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方鞅轻嗤: “顾生小灵,这人可是十世善者,你若是将他杀了,这罪可不小。” 顾生捂着伤口,吐了口血,方鞅看去,那伤口处微微散发异光。 “你中了魔族之毒?” 魔族之毒会让人丧失理智,活物灵也不例外。 顾生: “可我也是被害的……” 方鞅: “那便是承认自己杀了人? 其他的到了天界再解释,你与我同去命薄城登记,然后自去苛刑司受罚。” 尼尼叁: “不可……” 顾生看天,用只有尼尼叁能听到的话说: “你方才还与我打赌,若是什么也不用做,那人会不会认为卫淙是被我所杀。 此番如何?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身为妖灵……” 从方才到现在,没有人指认她杀人,但方鞅却凭借一点点自认为“合乎常理”的线索,认定顾生被妖力迷惑杀了人,还伪装了卫淙被杀的痕迹。 顾生传音给小六: “六月之期已近,是时候回天界了。 小六,若见了尾巴爷爷,代我问好,我此番若能无恙,能下凡便去琉璃镇探望。” 方鞅看看顾生,又看看尼尼叁,尼尼叁始终不发一言,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只用仙力通知了苛刑司下凡追拿杀了人的妖灵,又施法将卫淙的尸体送去了皇宫。 “走罢。” 三人施法上天界,顾生冲小六挥挥手,两人再次作别。 我从未将你当做师父 三人御风飞行了会儿,在人间一海上岛修整,从这儿直入云霄,飞行一个时辰便是通天门。 方鞅似乎怕尼尼叁动手脚帮助顾生逃跑,一路上将两人盯的紧紧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尼尼叁确实多加暗示,但顾生没有逃跑的意思。 这方鞅必然不是吃素的,她还受了伤,能跑到哪儿去。 此番顶下这罪,确实是冲动了,但受些罚,好过让卫淙十世修为打了水漂。 顾生看向南方,这里距离虚无之地颇近,也不知玉横仙君如何了,尼尼叁看了出来,难得没好脾气,传音道: “这厢仙君出来,却发现你被苛刑司定了罪,万一落个修为尽散,那仙骨岂不是白取了?” “修为尽散……倒不至于?” 这么想着,方鞅自言自语一句什么,一道光从天际闪过,眼前多了几个人。 身穿黑色锦服,腰间别着红色佩玉,头顶玉冠,雕刻龙虎,长的颇方正。 苛刑司最初建立时以秉公为首,若有纷争,事无巨细一律查清,近百年来也不断完善天界的金科玉律。 百年前换了新的执行仙官,惯好拍天君的马屁,渐渐产生颇多冤假错案,却因给天宫带来不少活物灵源,又长了一张巧嘴,天君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苛刑司的差事是天界最肥的差,从这些仙捕华丽的锦衣便可窥得。 为首一人拿出令牌,那牌子上刻一“刑”字。 “在下菱择,奉命追拿逃逸杀人的活物灵。” 挥了挥手,背后两人上前将顾生缚住,顾生挣脱。 “我自己走。” 尼尼叁拦住菱择。 “让我同她再说句话。” 菱择看看方鞅,方鞅点点头,尼尼叁拉着顾生到一旁,神色紧张。 “你不能这么做! 为了一个凡人搭上自己的修为,值得吗?” 顾生: “那人的命数自小被我所改,若是此番也因我不能成仙,我会觉得愧疚。” “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玉横? 他为了你剔除仙骨,就是为了将你体内妖力除去,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天界拜师。 可是你却……你却转身将自己送去苛刑司! 你此番私自下凡已是重罪,染上妖气更是罪上加罪,如今又要承担杀人之责,三重罪名下来,足已让你散尽修为!” 顾生咬唇,尼尼叁说的她不是没想过,玉灵初说这法子,她下意识觉得不妥,可让她放任不管,她也做不到。 顾生摇摇头,尼尼叁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捏着她的肩膀道: “顾生,我看你已是真妖灵!” 顾生双眼如炬,盯着尼尼叁: “若你所说的妖灵,是有了人类之情欲,有了活着的实感,是愤怒的时候有杀人的欲望,是被魔攻击时体内妖力保护自己…… 尼尼叁,若这么说,我确实已是妖灵!” “你……你怎么如此冥顽不化!” “尼尼叁,你能随我下凡,这恩情我永世难忘,玉横为了我剔除仙骨,这恩情我从不敢受,他为何待我如此,你当真以为是怜惜我这个徒儿么。” 玉横想让她救天下生灵,才如此对她,若他聪明些,便该扔了身上佩玉再同顾薄叔说那些话。 她只觉得众仙君目光如炬,眼中含刀,逼着她驱除妖力,逼着她求取正道,可她已经累了,被众人一句一句“妖女”扎向膝盖,向未知的正义与邪恶下跪求饶。 身为对生灵如此重要的人物,她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尼尼叁没再说,他也知道事情原委,玉横收顾生为徒为的是什么,为顾生剔除仙骨,又为的是什么。 玉横执念如此之深,此番能为顾生,为天下生灵剔除仙骨,放弃仙人之能,那么若有朝一日,顾生入邪魔道,他又何尝不会为了天下生灵,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毁了顾生。 两人脊背发寒,尼尼叁默了会儿,拍了拍顾生的肩膀: “这正道是什么,也许自古以来便是说不准的。 若说人间筠山之道为正,可却也有许多筠山弟子愚昧无知,祸害百姓。 若说天界为正,可天界也有贪官污吏…… 顾生,我这一生,此刻突然觉得一个妖灵走的是正道。” 两人相看一眼,尼尼叁笑了,传音于顾生。 “往后若能再见,你我得对坐畅饮,聊一聊这三界正与邪,究竟是何缘法。” 尼尼叁不愿看顾生被抓一幕,便舒展仙羽飞去虚无之地,顾生看着尼尼叁的背影,心想,也许不会再有那机会了。 到了天界,顾生一整天都在赶路,被带去各种地方登记盘问,只觉得困乏。 夜中在牢里回忆,倒记得被带回时碰到那夜的通天门守卫,那两人在通天门打着瞌睡,被菱择一脚踹醒,拎着他俩将她转了一圈。 “仔细瞧瞧,将这么大的仙放下凡间都不知道!” 顾生在牢中呆了很久,日子数也数不清。 有一人来问她要镯子,三恩石早被化为小玉块儿藏在她的头发里,从没再拿出来,搜身也搜不到。 她已经不打算将神石交给天界。 天君给她施压,天界无人不知顾生“偷了”神石,还不肯交出来,又传说顾生将被带去通天阁散尽修为,贬去人间极寒之地。 又过了几日,日新学堂的人被获准进来“探视”,或者说“参观”,青云碧佯装悲伤的脸在守卫离开的一瞬间便舒展的如同一朵花儿。 “顾生,玉横仙君因你受了责骂,天君让他说服你交出通灵石,不然便革了他仙君之职。 他如今还在养伤,可毫无还手之力。” 这几日她已听惯了这些话,无非是更加高明的骗术,想利用玉横的苦肉计来骗取她身上的通灵石。 “清云,神石我不会交的,就算交,也不会给你。 让玉横来见我,我会给他。” 清云碧愣住了,这一晃神间被顾生夺了腰间佩玉,她这些日子始终依靠他人的佩玉来获知外界发生的事情。 玉横确实回了天界,清云碧也确实撒了谎,玉横回了府便闭门不出,天君想动怒也动不得,只好派人送去一批批慰问品,更别提革职一事,天君可不想失去一员能将。 玉横丝毫未对她被囚一事做出表态,也没再提收徒一事,纵灵术考核因玉横闭门不出而无限延期,轩辕云黎倒是坐不住了,三天两头去找夫子唠嗑。 尼尼叁说的对,玉横也许是对她失望了。 直到顾生被判魂飞魄散,她也没见玉横仙君的影子,也没有任何消息,仿若玉横从来没回天界,还在人间呆着。 行刑的日子是三天后,这中间天君来找了她三次,易星仙君五次,薄叔仙君四次,仲浔一次没有。 她应该感到荣幸么,接连被天界各大仙君亲自来见。 行刑前一日的夜里,她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半宿,那月亮变成玉横仙君的脸,又变成公良逸的脸,这么来来回回的变,直到一不速之客出现在她眼前,她才知道自己想他想的发疯。 是仲浔仙君,眼中含着三分凉薄七分落寞,将她盯了片刻,直入主题: “顾生,交出通灵石。” 若交出通灵石,天君也许可以将她轻判。 顾生拉着仲浔衣袖,让我见玉横一面,这话到了唇边,却被他冰冷的眼神刺痛。 “玉横因除仙骨不当,落下病根,现在还躺在床上,日日咳血,你却…… 顾生,真是好狠的心。” 将她的手拂去,顾生跌在地上,仲浔皱皱眉,没想到顾生竟如此单薄了,可又想她分明是自讨苦吃,还连累玉横仙君,更不屑了。 “顾生,你若还有常理人情,便该还此恩,你们才能各自安好。” 顾生哑言,默了会儿,缓缓站了起来。 “我要见玉横一面。” 仲浔正要说什么,被她眼疾手快扯下腰间佩玉,眼前略过这几日有关玉横的所有片段,看的她痴了。 片刻,泪流满面。 “玉横,他在外面,对么?” 原来玉横一直在人间寻找将仙骨磨成镇妖针的方法,那仙骨坚硬无比,每日需耗费巨大仙力才能削弱一层。 他人间呆了十年才回天界,仲浔亦陪了他十年,也就是天界的十天,那十天她在牢中,日日见着形形色色的人。 顾生将通灵石取出,用神石之力护着自己往外冲,直到了玉横跟前,将他抱住,泣不成声。 “玉横,我早已将你当做师父……” 陌玉,我从未将你当做师父。 可你不会知道了罢? 背后的仲浔唇角蜿蜒带笑,手中拿着那玉石若有所思。 通灵石既出,便由不得顾生交不交了…… 我要拜师 仲浔与玉横对视一眼,趁机将顾生定住,夺了她随手插在发上的通灵石,通灵石被仲浔放进一乌黑的宽口瓶中,其中有妖气涌现。 顾生眼看着,却动也动不得,玉横为她解开束缚咒,顾生虚晃,看着两人: “玉横,仲浔,连你们也要夺我的玉?” 仲浔撇撇嘴: “你的玉? 顾生小灵,你可知,这通灵石本是少佛法器,早就在千年前被少佛赠予天界,早该物归原主,你却贪这神石之力,不肯交出。 此番我们也不过是取回天界神石,怎么能说是夺?” 说着,晃了晃那黑色镇仙瓶,那瓶子是用来囚禁活物灵之法器,最早是魔界法器,可用来压制活物灵之灵力,后被天界用来收集“不听话”的活物幼灵,仲浔本是想试试看,没想到这瓶子对神石的玉灵也有镇压之效果。 三恩石在瓶中翻腾,只听哐哐当当之声从瓶中传出。 仲浔仙君说的在理,这玉石本该属于天界,顾生已是犯了天规,如此冥顽,是罪上加罪,但这通灵石亦是她唯一的筹码,若她一早交出,想必早就被苛刑司散尽修为贬下人间,还怎么见到玉横。 此番见到他,一切安好,便也该放下了。 可,还有一事。 顾生邪笑,自眼底划过一抹寒光: “仲浔仙君,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将通灵石暴露出来么?” 仲浔握着瓶子的手发紧: “什么意思?” 玉横拉住他,看向顾生: “通灵石一阴一阳,还有一半,在你身上,对么?” 顾生摊摊手: “你猜对了,可另外一半并非在我身上。” 接着,朗声: “若天君答应我一个要求,另外一半的通灵石,我会告诉你们在哪儿,若是迟了,那神石落入魔族手中……” 仲浔: “你! 狡猾!” 顾生走了两步: “狡猾?仲浔仙君,你趁我不备夺我神石,不为狡猾么?” 玉横淡淡看着她,眼中无一丝波澜,倒让顾生觉得眼前这人并不是肯为她用十年将骨磨成针的师父,而是一个陌生人。 玉横: “你想做什么?” 顾生早就想好了,随即脱口而出: “我要拜师。” 玉横,也许正经八百地拜了师,我对你的悸动,便会被压制住。 捂住胸口,怎么颇痛。 玉横眼底滑过抹诧异,他以为她会借机要求苛刑司免了她的罪,可继而顾生说的一句话更另他不得其解。 “玉横,不必多做准备,就今夜。” 若她是为了借“拜师”拖延明日行刑,还说的过去,可今夜就…… 顾生想让玉横正儿八经地将师徒玉予她,也许这一层师徒的关系,是他们这漫长的一生唯一的维系。 仲浔将瓶子收了,嗤笑: “妄想! 你这小妖,还嫌玉横为你做的不够多么? 身为妖灵拜入玉横门下,你当我等仙君的徒儿之位是这般轻贱的?” 顾生抿唇,片刻,轻松道: “对,我要天界尽知,我这小妖,也有个不错的师父,我也要让天界知道,堂堂仙君,也会收一个妖灵做徒弟。” 顾生灿烂笑开,嘴角蜿蜒,带着妖气,看的仲浔气不打一出来,倒是玉横以手抵唇,眯着眼睛将顾生琢磨,一句话也没说。 片刻,一声音打破气氛。 “顾生小灵,休再妖言惑众。” 见了来人,仲浔与玉横皆行礼,顾生这几日已见了天君几面,不胜其烦,便动也不动,敛目道: “天君若是不信,可拿这通灵石一验,神石可分为二,一阴一阳,也是一温一凉。 这块儿,只是通灵石之阳。” 阴阳之玉为神玉,阴为力量,阳为正气,缺一不可。 仲浔依言将玉石倒出,握在手中,确实冰凉无比,可他并不懂玉灵,交给玉横查验,玉横用两指拂过玉石,确实查不到几分玉灵。 天君见状,也暗了神色。 堂堂天君竟被一妖灵威胁,传出去得让魔界也笑掉大牙,可若通灵石还不取回…… 顾生: “那阴石现在人间,内藏九成神石之力,如今人间可是魔族的地盘,天君若不快点想清楚,这天界一日便是人间一年……” 玉石阴阳相生,也阴阳相克,阳石虽无神力,却能操纵阴石为正所用,而阴石内藏巨大神力,若是魔族得了,即使非通玉之人,也可用那神力。 可顾生竟能将神石一分为二,这也太不可思议,果然通玉之人和常人不同么。 仲浔: “这顾生可连通灵术都未学过,怎么可能懂得将神石阴阳相隔,这其中定然有诈!” 顾生笑: “我原本自然不会,还是师父教的好。” 玉横拧眉: “是那日我将师徒玉……” “是,那日你将白云一分为二,给我的那玉握在手里颇温热,我觉得有趣,后来尼尼叁将夫子的玉带来给我,我便问了玉灵玉为何能一分为二。 那玉灵告诉我,上古之玉皆有阴阳两面,又将那咒术教给我。 既然说到这儿,我也不妨告知,通灵石的阴玉被我给了人间好友,我对那人说,若我没去找她,便将阴玉送往魔界。” 仲浔拧眉: “所以你此番认罪回天界,是早就算好了天界不能拿你如何。 顾生,你倒是很会自保。 若那玉落入魔界,魂飞魄散也不够你偿还!” 天君亦冷了脸,身后两随侍小灵隐隐发抖,生怕天君一气之下降怒,却见天君气极反笑,大手一拍: “好,你这小妖,本君此番算是记住你了。” 顾生暗松了口气,看来这几人是信了。 玉横拱手: “仙君,我……” 天君摆摆手: “玉横,这小灵可不简单,留在天界,迟早是个祸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说了。” 玉横早前向他奏请,如果让他助驱除顾生体内妖力,顾生会交出通灵石,此番天君见这顾生有狐狸般深算的心,熊一样大的胆,只一心想将这小灵处以极刑,魂飞魄散,看看她还笑不笑的出来。 “除了拜师,可还有别的要求?” 天君藏在袖口中的手轻挥了挥,旁边一侍从得了眼色,退了下去。 顾生抿唇: “将我安然无恙放出天界。” 天君哼了声: “好,本君便答应你,若你食言,便是逆天之为,后果可不小。” 顾生: “明日若将我放出天界,我自会将通灵石阴石奉上。” 仲浔见天君竟答应了顾生请求,颇不甘愿。 想当初,他与玉横在虚无之地疗伤,却听尼尼叁说顾生因私自认罪被苛刑司带走。 她这一认罪,妖灵之名便坐实了,算是全然拂了玉横的苦心,既然如此做,玉横为她,岂不是白白承受割肤取骨之苦,如今里既没了仙人之实,也被人嘲说有一妖灵徒儿,他也替他不甘! 替天行道除去妖女 想到此,仲浔急切道: “天君,此番万万不能被这小妖要挟! 谁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拜了师,入了仙谱,却不还通灵石,那岂不是让玉横……白白受这窝囊气!” 天君以手扶额。 他方才已派人去传青菀仙子,让她来探探这通灵石的虚实,不管玉横收不收她为徒,这妖灵敢堂然威胁他,便是与天界为敌。 顾薄叔人未到声已至: “若论通玉之能,在天界谁能比得上玉横。 何必再请青菀,不若让玉横仙君探探这通灵石是阴是阳,还是完好无损。” 几人看向顾薄叔,天君轻咳一声,挥挥手,仲浔将那玉递给玉横。 双指微动,一异光闪过,颇微弱,那光影须臾便没了,玉横又施一咒,通灵石腾空而起,散发一阵七彩霞光,映的角落也亮堂起来。 仲浔看的痴了: “神石霞光……好美…… 我看这石……” 玉横收了那石: “这阳石,还需时日驯服,还是暂交本君保管,等神石合二为一,再呈于天君,如何?” 这话既是说那通灵石的确是被顾生一分为二,这块儿只是其一,没有神石之力。 天君微微不喜,见青菀来了,忙抬手: “青菀,瞧瞧那石,是阴石还是阳石。” 视线扫过几人,在顾生身上停顿了一下,青菀抿唇,看向玉横手中的石头。 她虽出自玉横门下,可擅长的是通活物灵,并非玉灵,玉之阴阳,只有通玉之人或擅玉之人才能感知,如玉横,千年与玉做伴,自创将玉阴阳两隔之术。 此番她自然查觉不出,只能如仲浔一般根据玉的温凉浅浅分辨,也不知天君传她过来是何意思,信她这个半吊子,倒不如信玉横所说。 从玉横手中接过那玉,冰得她差点脱了手。 “这玉……” 几人都看向她。 青菀看向天君,拱手: “臣……分辨不出玉之阴阳。” 天君薄怒,挥了挥手: “罢了,既然玉横已证此玉为阳,便随这小妖心愿,让她拜师。” 仲浔: “天君!” 手隐隐握成拳。 天君瞥他一眼: “仲浔,有何提议?” “臣愿收顾生为徒。” 顾薄叔上前一步: “仲浔,你府上的仙子,可数也数不过来,怎么也轮不到你哇!” 紧接道: “臣下自人间回来,还未纳徒,不若……” “不必如此,我早已赠师徒玉给她。” 几人看去,说话的是玉横,仲浔颇恼。 他隐隐猜出玉横想做什么,可…… 私自除去仙骨是大罪,若是让天君知道,玉横这仙君之位定然不保,甚至可能被贬人间六畜轮回,永世不得成仙,所以,玉横决不能在天界为顾生除妖。 天君手腕微动,一笔砚桌几出现在顾生眼前。 这是让她立字据,顾生拿起那仙笔,放在口中轻咬,挥在纸上,一阵青光从中溢出,用一枝条划破手指,血滴在收笔处,天君也大手一挥,一印记出现在那血上。 这整个天界可都是天君说的算,和天君立字为据,顾生算得上有仙界以来第一人。 青菀还恍惚着,此番被天君召来没头没尾,这厢顾生竟要拜玉横为师,更是从何而来? 顾生不是被判魂飞魄散,且行刑之日正是明天么? 方才日新学堂的几人还聚在一起商讨明日要同去问天涯参观行刑,让她撞见训斥了几句,怎么这厢……顾生这囚徒,竟要拜玉横为师,这是为何? 天君吩咐人去准备,顾生被推搡着上了一轿子,片刻,人便坐在青菀府上一暖屋内,看着眼前玉镜中狼狈的人影。 面色枯黄,嘴唇干燥的掉皮,油腻的头发黏了土粒耸拉在胸前,衣服脏的不成样子,仿若几块破布挂在身上。 那替她收拾的小灵也不忍多看。 那牢中不能使用法术,睡觉的草垛也无,地上满是湿答答的泥土,也难怪她才入狱十几天,便“土胎换骨”了般。 那小灵叫阿良,青菀府上负责梳妆的丫鬟,是个植物灵,身上带着艾草的清香,用灵力为顾生换了身衣服,将她领去浴室清洗。 阿良紧抿着唇,能用手指的活儿绝不动口,能咿呀一声绝不发言,顾生还以为她是哑巴,直到她终于开口问她是不是植物灵,两人才攀谈起来。 植物灵见植物灵,两人聊的却不是顾生近日最常被谈及的话题,阿良将一锦囊放在她手里,里面散发茶花的清香。 “以植物灵之身拜玉横仙君为师,这可是头一遭。” 阿良低声在她耳边,怯怯地看了看外面,又道: “师徒礼结束后,你易容成我的模样去玉阁,这香囊,能保你暂时不被发现。” 玉阁…… 是玉横府邸最北的一阁楼,那里放着玉横所收的人间美玉,平日里戒备森严,从不让外人进入,这阿良,似乎是得了谁的授意,是玉横么? 顾生点点头,将香囊塞进怀里,门外传来一众脚步声,为首一人声音嘹亮。 “昔日葡萄灵,昨日的阶下囚,此番临死前竟喜提玉横仙君之徒美衔,我等做为往日好友,可是特意来祝贺,去去去!怎么就不让进了!” 为首一人踏步进来,是轩辕云黎,身后跟着两个伙伴儿,皆配刀剑。 阿良拦在前: “轩辕公子,顾姑娘正在梳妆,请移步前厅。” 轩辕云黎挑眉: “哦? 我等可是特意前来讨教的,不好让我们空来一趟?” 顾生站起身,长发随风漂动,上前走了两步,看着轩辕云黎: “讨教什么?” 轩辕云黎微蹙眉,这顾生怎么竟似有了那么点气势,想不久前,还是萝卜头般小而稚嫩,想了想,又伸手比了比,才发觉顾生此番竟约莫和他一般个头了,应是这缘故,让他气势上落于下风。 落花嗤笑: “自然是来讨教你使了什么计谋,让玉横仙君同意认收你一个植物灵为徒。” 顾生抿唇,想了想,片刻: “我有什么法力能说服玉横和天君,自然是玉横他早就有意收我为徒喽。” “胡说!” 流水瞪着顾生: “你样样都比不上我等,还未得日新学堂纳为学生,为何竟能入玉横门下。 顾生,你莫不是早在人间捡了神石,初来天界便早有预谋,后拜学不成,便以此为筹码,要挟仙君收你为徒?” 落花: “我听说那神石早被她佩在身上,从初来天界伊始,小小植物灵,竟拿着天界宝玉招摇过市,真是恬不知耻!” 轩辕云黎: “对,你这小灵,如今还成了妖,他日必然是天界的祸害! 我们今日便替天行道,惩治了你这妖女!” “对,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 “反正她早晚要魂飞魄散,今日我们日新学堂,便替天界除去这个麻烦!” 身后众人不知何时出现的,青菀府上的一众门人竟似乎是摆设么。 却见远处白衣翩然,须臾便没了踪影。 顾生手中握着一东西,摊开,众人从前到后,皆默了。 说与他听听 顾生手中躺着的,一块莹白的玉,其上浮动“玉横仙上”四字,一闪而过,是师徒玉,为首的三人认了出来,轩辕云黎眼中的妒意几乎溢了出来。 他苦苦修炼百年,每届的纵灵术考核皆能拔得头筹,可却始终不得玉横仙君青睐,可这刚上天界不久的活物灵,先是被仙君内定为徒,又私赠师徒玉,他恨,更恨不得冲到尼尼叁府里将顾生的本体一把火烧了。 顾生将玉收了。 “轩辕,仙君早在人间赠我师徒玉,算来已经十多年了罢。 你苦想羞辱我,不若好好修炼纵灵术,仙君早言,收我为徒,本是破格,与你们皆不妨碍,你仍可参加纵灵术,入仙君门下。” “你……” 落花气愤,话是这么说,可让他们怎能服气,这天界法术最优者当数玉横,那人千年前便能一人之力抵魔界百万精兵,如今想必是天君也难与他一较。 自从玉横挂牌收徒后,多少人皆想入其门下,多少人来日新学堂便是为了得玉横亲授通灵术,而顾生,一个区区凡间活物灵,连给轩辕云黎这样的上古家族后羿提鞋也不配,又怎配入仙君门下。 后方传来一声娇笑,那声音倒熟悉,仔细一看,果然是清云碧。 前些日子清云家族的长老之首来天界拜见天君,天君宴请群臣。 在那宴会上,清云族长老隐隐约约向天君暗示,也让大家恍然大悟,这玉横仙君原来是清云家族中意的女婿。 而清云碧也与玉横仙君曾有“私交”,加之清云碧又是几大上古家族中最美艳且有灵气之仙,刚来日新学堂便俘获无数少仙的心,众人皆传她与玉横早已私定终生,只等清云碧适龄便将与玉横仙君结缘。 清云碧这些日子走到哪儿都有人将她高高看着,行事也大胆起来,这厢也是她教唆众人闯了进来,只不过到了却将面目一换,吟吟笑着将顾生挽了住。 “你们说的竟如此热闹,顾生今日可就要行拜师礼了,不知来日还能不能将我们这些小仙放在眼中。” 说完,执起顾生的手,仿若失散多年的姐妹,用力握着,目光恳切,恳切中又流动着趣味。 “玉横仙君之徒在上,清云今儿个是特地前来告歉的,过去的那些事,是我不对,要是知道你如此厉害,自不当言。” 落花和流水见了,颇委屈,怎么这清云竟向着顾生这妖女了,还当众向她低头道歉,这也太有损上古家族之尊了。 有人调侃道: “清云,这么说,你可是仙君未婚仙妻,那我们往事之错,更得请清云上仙不要计较哇?” 虽知这人半是冷嘲半是热讽,但清云听了“仙妻”两字,心中还是笑开了花,面上佯装孤傲,白了一眼那人。 顾生心头微颤,用手扶将旁边的梳妆台,那丫头不知何时已退了下去,顾生见着与清云碧握紧的手,看着她面上的娇柔,只觉得反胃,将她的手拂去。 这一下,本是颇轻,但让清云碧演出了是顾生用力挣脱的样子,面上挂着失望神色,众人见了,更怒了。 清云家族的大小姐向她一个妖女低头,已是大退让,就算是三分真心,她顾生这种低阶活物灵可得点头哈腰的受着才是,可竟用力拂了仙女素手,伤了清云一片心意,真是放肆! 轩辕云黎勾唇: “此番还未正入仙君门下便如此猖狂,他日若拜师学艺,还能与我上古家族好脸色?” 眉如上前挽住清云碧的胳膊: “清云何必自取其辱,我看这丫头早就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了!” 后面几个看热闹的人也低声低估,纷纷睇来不屑的神色,其中也有几个没主见的,只跟着来看戏,人云亦云,眼中也乘了满满的奚落。 清云碧藏在眼底的寒芒微动,微微勾唇,此番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让那些本对顾生不表态的人都知道,这顾生连她也不放在眼中,往后若进了日新学堂,谁敢与她相交,便是与上古两大家族为敌。 墨画是个直性子,一言不合只想开打,如今见顾生竟敢让清云碧眼中含着泪光,便拨开几人冲了上前,用力揪住顾生的发。 “你这妖女不知好歹,我便替仙君搓搓你的锐气!” 顾生忍不住翻白眼,她往日见过两人间老妇斗嘴不过也是如此猛扯头发,从不知天界也有这“习惯”,刚梳好的长发被墨画一把扯了成了鸡窝。 众人见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颇傻眼,轩辕云黎自然不会上去和女人厮打,后面的人也乐得看热闹,不仅不劝架,还向墨画喝彩一两句。 清云碧面上隐隐露出厌恶,低头敛去,眉如扶着她往后避让,撞到了桌椅,场面乱成一团,过了会儿,才被人喝止。 青菀仙子驾云而来,脸色很不好,那边的两人还互相扯着头发,全然没发觉众人已静了下来,青菀看向清云碧: “是你带人闯入我府?” 众人提起一口气,用眼神轻轻地瞟着两人,清云碧,青菀仙子,这两人一堂……必然有好戏能看。 听说玉横早就暗中对青菀倾心,才愿破格收她为徒,也不知真假,这一个是初恋情人,一个是娇柔仙妻,一个是出师徒儿,一个是上古家族之女,有人曾赌玉横当两个都要,而更多人乐见鹬蚌相争,幻想自己渔翁得利…… 清云碧颇不甘愿,可还得乖乖地恭敬作揖,叫一声仙上。 “这不怪我,我是来向顾生道喜的,也不知……” 正想着,却见眼前一黑衣飘过,疾步向屋内走去。 听到青菀声音,这两人已经松了开手,墨画未免麻烦,退出了十步开外,掩藏在众人身后。 顾生正用手理着长发,越理越不顺,倒想起往日梳发,大多是通灵石代劳,又想起人间那日,玉横为她束发,顿时鼻头一酸,一滴冰泪滑落。 若是玉横知道,她如今在这儿受人奚落,会不会温言宽慰她一句? 可他对她,却总是利用,报恩,利用…… 正想着,脑后突然插入一什么,颇冰凉,却软软的,震得她一颤,眼前视线已被人遮挡,低头入目,是一乌金靴。 玉横玉手微动,三两下便在众人此起彼伏近乎冲破喉咙的尖叫中将顾生的发用手梳顺。 顾生不用往上看,便知道是谁了,因这鼻尖飘来的是他惯用的熏香,带点清凉和苦味,她一直都知道,她也曾发疯地思念这香味,想念这特殊香味的主人。 陌玉,你怎么总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若有朝一日,你我站在天魔两端,你可还能如此奔赴过来……将我的发理顺。 玉横低头,见她哭了,那俊颜映入眼帘,顾生阻止不了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 他会发现么? 他会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了么? 若他知道了,他会勃然大怒么? 玉横只将她凝了一瞬,来不及等她委屈地哭出声来,便用手帕将她的眼角擦干,仿若这人是他的珍宝,是他不忍让她受苦之人。 可她是么? 顾生的心里如明镜一般,玉横为为她驱除妖力想尽办法,其中三分目的是报恩,而另外七分……皆是怕她为魔所用,但她也常想,若她不是通玉之人,她与玉横……该是形同陌路。 也幻想玉横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追她到身边,竟觉得有什么可被利用也是一瞬幸福,她是痴人了罢? 清云碧显然没想到玉横仙君竟似乎挺怜惜这徒儿,对顾生更加恨意,却不敢表现出来,墨画怕惹事上身,又往后退了几步,众人屏息。 青菀朗声: “谁做的?” 众人皆知她说的是什么,这地上散落许多乌发,顾生头发皆乱,可知方才的斗争是怎样的“不留情面”。 可墨画是清云碧的左膀,谁也不敢指出她,反而将她隐藏到身后,几个人自告奋勇,异口同声: “是我。” “我。” 青菀自然也知道不是这几人,她只是想做个样子,便拧眉: “天界的规矩还知道么? 你们几个,回去领罚!” 回去领罚,回的是日新学堂,领多少也没说,便是有意放他们一马,那几人却不甘心,纷纷道: “是顾生先目中无人!” “对,是她先动的手!” 人群中传来几声轻嗯,众人都对这种“不一而同”的豪气感到荡气回肠,仿若自己正在英雄救美,自然,他们救的是清云碧这个美。 青菀面上不悦,眼底却隐隐滑过一抹惬意,她是仙师,自不能掉价来算计顾生,而清云碧这个没头没脑的丫头,却正好。 表现为难,想劝玉横放过这些人,却见玉横已走到众人面前,按理说法不责众,这要是太多人皆犯了错,便该考虑不予追究,想来玉横也是知道的,他总不能为了自己这一个徒儿,将日新学堂里的弟子都给降罪了罢? 轩辕云黎此番也壮了胆子: “仙君在上,轩辕云黎作证,这顾生的确是推了清云碧一把,让她撞了桌椅,胳膊都青了。” 清云碧这胳膊是方才被眉如给推搡着撞到了桌角,才青了,被轩辕云黎眼尖瞧见了,刚好拿来算计顾生。 玉横将视线放在清云碧的胳膊上,清云碧穿着轻薄的纱裙,一只如白玉般的胳膊尽览无余,上面有一片青色,不大,却在雪白的皮肤上颇明显。 顾生也看去,视线往旁一移便能看见清云碧两手便能握住的拂柳腰,那纱裙包臀,身材玲珑有致,虽十九岁,却发育的有模有样。 人群中也有几簇火辣辣的目光落在清云碧身上,近乎哈喇子都要流出来。 眉如也站了出来: “是这样的,仙君……” 说完,也不敢再抬头直视,低着头望脚尖,玉横嗯了一声,大步走到清云碧身前,清云碧心如擂鼓,面上却佯装不改色。 玉横指着那伤看顾生: “是你做的么?” 顾生视线却无意中放在清云碧妙曼的身材上,人类说女子美丽,便形容其如九天仙女下凡尘,而上古仙族中的绝然之女,如清云碧这般,又该做何形容? 竟没察觉玉横问了自己,等察觉已经点了头,随即摇头: “不是我做的,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有人尖声: “清云又不瞎,怎会自己撞上!” 清云碧黑了脸色,说话的人正是墨画,已经上前两步,站到了人前,墨画头发凌乱,简直是不打自招。 突然想到这茬,墨画咽了口唾沫,眼底焦虑,却不敢往后再躲,顾生指她: “是她抓我头发。” 仿若一个向大人告状的孩子,这念头想罢,连她也不自觉笑了一笑,却没察觉玉横眼底一闪而过的满足。 青菀见罢,劝道: “孩子们还小,想必不是有意的,况且顾生也撞了清云碧,让两人都道个歉,便罢了,如何?” 玉横还没回,却听眉如低声嘀咕。 “我才不向这妖女道歉。” 玉横眼底一寒,如同一把刀扫向墨画: “你说什么?” 墨画心里咯噔一声,暗中咒骂顾生,又觉得自己真蠢,当着玉横的面骂顾生妖女,这不是堂然辱没仙君么,顾生是妖女,那他是什么? 墨画忙接: “我……我不敢了! 仙君,我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清云碧见墨画吓成这个样子,不仅暗骂她没脑子,一下子将挑事的担子揽了下来,便上前两步,佯装虚弱: “玉横仙君,我们本是来祝贺顾生,发生了些误会,才闹成如此局面……” 玉横见她,语气似乎也温了一点,用手虚空拂过她胳膊,那青色瞬间消弭。 “该好好学法术,才知如何疗伤。” 清云碧忍着甜蜜,将手轻轻收回,拜了拜: “谢仙君。” 说完,挑衅地看向青菀,青菀微微别过头,清云碧暗中冷哼一声。 众人见玉横为清云疗伤,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想,这玉横怎会不给未婚仙妻面子,此番当众温声“训斥”,不知暗含多少怜惜,真是羡煞他们。 顾生抿唇,别过头,她怎会幻想玉横为自己出头,真是愚蠢。 清云碧见玉横如此,心中更放肆起来,计划将墨画拦到身后,即可以表现自己心地善良,又可让墨画受恩,从而更加追捧她。 刚走了两步,眼前男人却明显更快一点,厉声道: “日新学堂众生,扰乱我徒拜师,此为一罪。 墨画,你对我徒大打出手,此为二罪。 清云碧……” 清云碧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却听玉横道: “念在清云碧也受了伤,便只罚你等抄写经卷三十卷,明日送到我府上。” 众人大惊失色,清云碧脸色苦也不是,乐也不是。 她该庆幸玉横未降罪于她吗,哪怕他早就识破她们拙劣的撒谎技俩,也该猜到她手臂的伤是怎么来的。 墨画显然对这惩罚不满,顾生也揪了她不少头发,怎能只定罪她! 玉横不疾不徐,道: “念在顾生也有罪,且是我徒,便也罚她……” 看向顾生,大步走到她跟前,将她手中紧握着的玉剥落,落在手心,是她手中的温热。 见她茫然以对,竟似在认真地听他如何“发落”,如同一仓皇落入圈套的动物,眼中一片彷徨,玉横抿唇,还从未见她如此失神。 众人也屏息听,却见玉横凑到顾生耳边,说了句什么,让她耳根一红,片刻,面上挂满惊异。 便也罚她……将筠山那日仓皇丢掉的信说与他听听。 我确是花了大手笔 筠山那日离别时让卫淙交给玉横的信,她写了什么? 犹记得当时本打算逃离筠山后便隐姓埋名,不再回天界,那逃离的理由是什么。 怎么能说,又怎么敢说。 顾生一言不发,玉横握着那玉,想着什么,轻轻笑了。 他竟希望自己能读懂玉,好一解好奇之心,那信他曾有意去找,却找不到,想来早被风带去不知何处,顾生那日离开的理由,他不知为何越加想知道,此番也是失了态。 玉横看向众人,朗声: “顾生从今夜起便是我玉横徒儿,你等再见,该向她行礼,既然是我徒儿,也该从我府上门规,聚众生乱,当禁足一月,此为对顾生的惩处。 各位对这发落,还有何不满么?” 清云碧咬唇,眉如上前,被她拽了住,低声: “再与顾生闹,便是折辱仙君颜面,若真查起来,我们也不讨好。” 眉如低声: “怎么能算了,那妖女眼里可没容得你!” 说完,愤愤瞪了一眼顾生,清云碧却不这么想,这玉横对顾生的惩罚可比他们要重,又对自己如此温柔,已让她惊喜的很,也算是收获颇大。 再者,她堂堂上古后羿,总不会真的把顾生这小丫头放在眼中,一个走了大运才能与仙君门下的活物灵,她有的是机会处置她…… 想着,清云碧更加得意,便拱手一拜: “仙君在上,我等已知有犯仙规,甘愿领罚,清云碧也有责,自写三十经卷呈上。” 墨画握着拳,颇不满,嘴里嘟囔一句什么,拂袖退到人后。 轩辕云黎也看出这仙君对清云碧看来是真有“私交”,将顾生禁足一月,已是重惩,他心满意,至于自己要写的经书,自然是落花代劳,对他无甚损失,便拱手承了。 直到走出青菀府,轩辕云黎才恍然大悟,这顾生分明明日便要行刑,如何能“禁足一月”? 难免捶胸,看着尼尼叁的府邸,眼中布满怒火,那葡萄树枝繁叶茂,远远也能瞧见个青葱色,他恨不得用眼中之火焰将它烧个一干二净。 落花与流水皆打着哈欠,两人被他夜里叫起,困顿的很,一听顾生将拜玉横为徒,鲤鱼打挺便起了来,又汇聚日新学堂的男仙前来闹事,他们虽拜不得玉横门下,可阶级之别肯深蒂固,自然见不得一草包爬在自己上头,简直是仙生耻辱。 落花看向轩辕云黎,忍住困意: “她可是威胁了天君才得以拜师,且明日便是行刑之日,也就是说,明日她便得魂飞魄散,我们便再也不会瞧见一个破葡萄的风头抢在前头。 且忍一忍,今夜好好睡一觉,也甭管她拜不拜师,一个连天君也敢得罪的阶下囚,就算是逃过刑法,也永生在三界再无立足之地,你何苦为难自己,计较这等贱民。” 流水: “唔……你这话可不太对,什么叫能逃过刑法,天君是谁,这三界为首之人!都能被她惹了,简直是自掘坟墓!魂飞魄散都不够罚的,怎能让她逃了去,还妄想拜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听了两人这么说,轩辕云黎才神色稍缓,片刻,定了定神。 “玉横今夜罚她禁足一月,想来他明日会利用这机会向天君求情,且玉横一直有为顾生驱妖之意,也就是说,顾生这局……并不一定是死局。” 落花挠挠头: “可……我还从没听过有人惹了天君还能安然无恙,纵然她能逃魂飞魄散,也定然在天界混不下去!” 流水一拍脑门: “可是……天君是被顾生胁迫,那……胁迫他的理由是何,那理由如何能让天君肯将她从死牢里放出来拜玉横为师? 若那筹码,也能让她安然脱身?” 几人头皮发麻,落花点点头。 “难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么说的话……倒是很有可能,能威胁天君之事,想必非同小可…… 该不会……是宫中那位的辛秘?” 轩辕云黎敲了他的脑袋。 “这也敢说,我看明日魂飞魄散的该是你。” 流水噗嗤笑了,也难怪落花如此想,那宫中珂毓,说是仙客,却同玉横长的颇像,玉横又是仙君之侄,不让人怀疑也忒难,可玉横之父早已去世,天君又无其他血亲,难免让人多想。 三人正苦苦琢磨,却听身后传来空灵一声,仿若九天而来。 “你们好奇的,我可解答。” 回头看,竟是青菀仙子,三人忙拱手一拜,轩辕云黎拽住慌张的落花,上前一步: “仙君若有何事,吩咐我等便是。” 青菀上前: “说不上吩咐,只是听你等在谈论,觉得新鲜,多听了两耳,想来我也知情,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妨为你等解开疑惑,省的你等乱猜,辱没天君之名。” 轩辕云黎: “不敢,仙君请说。” 青菀府上,人去楼空,方才为她梳妆的丫鬟也一直不见人影,想问玉横是不是他的授意,让她拜师后去玉阁找她,一时想不到怎么开口,好容易想到了,刚要开口,却听玉横道: “拜师礼在素虞城举行,随我去。” 说完便大步离开,师徒玉也没还给她,顾生草草在铜镜前理了理发,随手捡了妆匣里的簪子插上,跟了上去。 刚出青菀府,才发觉这夜里热闹得很,空中张灯结彩,一条条通往各个浮城的桥被装点的热闹,众仙人骑着各自的神兽赶往素虞城。 空中漂浮着无数彩色咒术,丹药和许多蓄灵瓶,有小仙在底下操控,是玉横府上为路过的仙子仙君做的伴手礼,有的捡起喜欢的塞到口袋里,有的则命府里门徒拿了布袋来装。 在天界,拜师礼堪比人间成亲,这还是她从尼尼叁口中听说的,但对她一个妖灵也如此待遇,是她从未想过的。 顾生看的呆了,路过的几个仙子向她道贺,她也闻所未闻,直到玉横发觉她许久未跟上,来寻她,才发觉她眼眶湿红,盯着天上浮动的星星点点,那可是他的半数珍藏。 有人低声。 “当年玉横仙君收青菀仙子为徒,也不过在乐司城城举办一场歌舞,请了几个仙君见证,而这番,分明是花了大手笔。” 玉横看向天上,轻抬手,一匣子落在手中,将其中的玉簪拿出,将顾生发上歪歪斜斜的木簪取下,为她别上。 “我确是花了大手笔,拿出一半家当来办这拜师盛宴,顾生,所以……” 所以方才,我去晚了。 话没说出,顾生捂住眼睛,眼底泪水被她泯去,心中如有麋鹿乱撞,却又变成一片痛意。 拜他为师,便是再难回头,难以割舍之情,只能绝口不提,难以言说之爱,只好烂在肚子里。 所以,让她如何更欣喜,在得知玉横倾尽半数“家当”为她补这场师徒礼之后。 此番才恍然,她用所有的筹码,来将他二人“师徒”的关系硬生生地扯上,是为草率,是为愚蠢,可又是不得不为。 默了片刻,顾生抬头,望着满天星河轻笑: “我从未想过,有人会为我做此。” 玉横,你知道么,一百年前在那皇宫之中,我见那皇帝为搏锦妃一笑,将院里种满仙客来,说她是上天与他的仙子,我便希望有一日也有人为我送上什么,那是独我一份儿的宠爱。 这让她不舍得离开。 他日的大祸害 易星坐着神鹿赶去素虞城,对玉横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又冲顾生笑着点点头,顾生愣了愣,忙回一揖。 “走罢?” 玉横看她一眼,随后左手抬起,正要施法,衣袖被拉住,诧异看去。 顾生低着头,脑中有无数想说的,有许多想问的。 为我做这些,值得吗? 却问不出口,只怕是镜花水月,一厢欢喜。 玉横将袖子拉回,微微侧身,将她脸颊旁乱了的发扶正,眼中有光流转,尽数被掩了去,化为淡淡惆怅,施法驾云而去。 远处玉横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先去会宾客,你可随后来。” 尼尼叁府中。 顾生抚摸院里的葡萄树,尼尼叁院里已有其他活物灵,一只灯心草灵正打扫院子,抬头怯怯看一眼,又低下头去。 过了会儿,顾生攀爬上架,那灯心草收了扫帚也倚在树藤旁。 “顾生小仙。” 听见人叫,顾生低头,还没看到,那灯心草灵已化为一束光顺着藤蔓爬了上来,坐在顾生旁边。 “有些事,怕此后再没机会说了,刚好顾生小仙来了,便告知一二。” 刚想问为何没机会说了,又想到的确如此,顾生点点头。 “请讲。” 灯心草: “我本是同你一道来的天界,在小白府上做事。 顾生,我在小白府里呆了不久,但是听得多了,也知道,活物灵没有入纤机府做活的先例。 即使能进纤机府,顶多也就是扫扫地,做维护,可你却能跟着尼尼叁办事,奔忙各个浮城。 要知道,天界对活物灵看的极紧,刚入天界的活物灵绝不可能被委派要事,但你却能随着尼尼叁入通天阁。” 顾生默了会儿,道: “也许是巧合罢了。” 灯心草: “我也想过是走运罢了,直到那日,我整理活物灵名册时发现,你的那页做了更改,笔迹与他处不同,所以,我猜你的发落早被人修改了。” 顾生拧眉,怎么可能,若她的名册被更改,更改的人会是谁?整个天界,当时并没有人认得她呀。 灯心草接着道: “有灵传你与玉横仙君其实早就相识,若想不到答案,也许那人就是玉横仙君。” “不可能。” “顾生,在你下凡不久,玉横仙君托与小白,让他找人护好尼尼叁的院子,小白找到我,所以我连夜赶来,护着你本体的葡萄树。 仙君对你之意,也许早能看出端倪。” 顾生发抖,继而怒目: “怎么能这么说,玉横是我的师父! 我与他并无丝毫瓜葛,这事你休再同人说。” 灯心草撇撇嘴。 这段时间她一闲下来稍一打听就能听到顾生的消息,听说明日行刑,玉横今日却突然来了,在这葡萄树下站了许久,抚摸树身说了句话,她才故而将一切联系起来。 “我将你引来天界,也许是害了你。” 抬头,正要复述这话,顾生已没了人影,空留一树一灵,灯心草眨了眨眼,只好翻身下来。 尼尼叁正倚着门框,手里握着一半儿苹果,见状,将苹果随手扔了: “走,我们也瞧热闹去。” 被灯心草拿着扫把追满院。 素虞城。 素虞城是一凡人成仙后所建,房屋花园的布局都是仿照人间繁华城,有酒馆,茶楼,也有仙人置换处,可用灵丹符咒购买凡间物什。 素虞城最繁华的酒楼,近年来再一次被踏破门槛,每层都布有歌舞台,桌上美酒佳肴皆有灵性,空中浮动符咒,为周围增添异彩。 仙君与天君在顶楼入席,六大仙君已到了一半,天君未出席。 通知的仓促,又是半夜,本以为召不来多少人,却没想到,半数仙人一收到请帖便下床赶来,有的由仙妻催起,打着哈哈赶来,另外一部分则被玉横府里办事高效的门人喊起。 这外面人声鼎沸,浮城之间一传十,十传百,早就吵醒了许多人。 妖女与玉横仙君的拜师礼,这消息够劲爆,足以在一个时辰内传遍整个天界,也足以让众人神采奕奕地从床上爬起来,赶过来好好看热闹。 天君正在仙城云端,默然看着底下,身旁站着一人。 “我也知这法子,且不说需要耗费多久,若是打草惊蛇,那神石落到魔界手中…… 天界赌不起!” “天君!” 旁边一红衣,正是仲浔仙君。 仲浔面露狠色: “但如果我知道她会将神石给谁,便不一般了罢?” 天君看他: “此话怎么说?” 仲浔: “我曾在人间与她同行,认得她身边好友,我认为最有可能拿着另一半神石的,是她的好友,一只千年狸猫灵。” “这……你确定?” 天君眼中闪过狠意,迅速掩了。 “是,因为这狸猫灵并不简单,我猜,她与魔界早有私通,这狸猫灵似乎还认得魔界护法,轩辕境。” 附耳又说了些什么,天君眼中多了丝欣喜。 “按照你说的,去找到那狸猫灵,便是?” 仲浔: “那狸猫灵狡猾的很,贸然去找,也容易打草惊蛇,我知道一人,与她颇熟,倒可以做到。” “谁?” “纤机府尼尼叁。” 天君捏了捏胡子,眯着眼睛。 这尼尼叁前些日已被发落,因陪同妖女私自下凡,革去纤机府之职,待交接好天界事宜,便贬去人间六畜轮回,这仲浔此为,难不成是于私? 让尼尼叁逃过六畜之罚? 仲浔接着道: “尼尼叁曾在人间救过那狸猫灵,两人的关系十分亲近,若以他为饵,想必容易很多。” “你打算怎么实施?” “这个简单,尼尼叁还不知神石被藏匿一事,便告诉他通知狸猫灵来见顾生最后一面。 那狸猫灵与顾生私交很深,又信任尼尼叁,必然会来。” 天君听罢,微微展颜,片刻,点点头: “不错! 便你去说,若能将那狸猫灵带来,找到神石,本君便恩免了那小仙的六畜轮回,并官升一阶。” 仲浔拱手: “谢天君。” 看向底下浮城,星火滚动,热闹非凡,却和两人无关。 从玉横为她决意剔除仙骨那刻,仲浔便想除了这妖女,他与玉横不同,这天下生灵,与他可无关,他只知道,这妖女不除,他日轻则动摇天庭,重则颠覆三界,到时,便是个大祸害。 净挑不值钱的 走着走着,已无意间摘了许多符咒,顾生反应过来,一把塞进袖里,继续漫无目的地踱步,沿路走过的仙人渐少,素虞城的热闹能远远地传到耳边。 那抹白衣是不是玉横,或者那抹……顾生呆想着,直到身上笼罩一层阴影,一人自她旁边坐下。 见是玉横来唤人,顾生正襟危坐,袖子里的符咒顺着滑了下来,顺风飘了下去,一道道孤线飞往各个浮城,这是她无意间抓的挡路符咒,看起来似在占师父家的便宜,顾生尴尬的很。 “怎么净挑不值钱的物什。” 陌玉叹了口气,又抿唇笑了。 顾生也笑了开。 “只怕别人拿去,师父该向我哭穷。” “还没入府,便如此嘴贫,以后还……” 说到这儿,陌玉住了口,顾生眼中含笑,眼底苦涩。 被囚禁的这些天,见了各路人马来,或取笑或要挟,还严刑逼迫多次,她对天界已失望,陌玉应是知道,知道她是不愿留,用神石要挟,只想争得下凡,远离天界这是非之地。 可她是通玉之人,既已被三界发现,这一生注定多舛,是由不得她的。 陌玉: “留在我身边,我可护你,离开天界,并不是好的抉择。 神石隐藏的强大之力,只有少佛能解,而少佛将这种能力给予一灵,是佛选中了你,顾生,你应该为活物灵谋事,这一辈子。” 顾生: “我也曾仗剑走天下,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人间这一行,我因生灵涂炭而厌恶魔界,可最终竟是我救了魔界之主,人世间太多事说不清楚,我想做好事,我想极了,可最后却做了坏事。 我的通玉之力若能唤醒,那天我能以一人之力抵挡百万魔军,或者覆灭天界,人界,如果我有那样的能力,却被人利用,后果如何? 比之我救下魔界之主的灵魂,所造成的伤害,要可怕千万倍,我不想成为三界的罪人。” 陌玉: “你以为,你逃的了么?” 顾生: “师父,你已经帮了我,不是么?” 陌玉拧眉。 顾生: “玉的阴阳之术是你所创,你怎会分辨不出。 神石并未被我分割,但只要我想,当时它可以立马回到我身上,可我没有那么做,你知道我有目的,所以你想知道,我想拿神石换来什么。” 陌玉: “不错,可如今已由不得你,神石已被我收伏,顾生,我并非帮你,若你……” “若我执意不肯驱魔,且一意孤行要下凡,你会告知天君这神石是真的,他会立刻将我抓了,哪儿由得我在此撒欢,太岁爷头上动土,也哪儿留得我小命在。” 没觉顾生连这层都已看透,玉横背后一层凉意,不觉已觉得无话可回,将顾生这么放下凡,后果是他不敢想的。 “你已交出神石,天君不会再将你定罪,我知道你在这期间受了苦,可天界也没你想的那般不堪,更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顾生笑了: “连你也曾动过杀我的念头,又怎能保证天君能容我? 师父,你没发现么,没有人关心活物灵的命运,没有人关心被用的灵出自活物灵或是玉灵。 天界要灵能,足够的灵,只要灵充裕,天界可以消灭魔界,继而肆无忌惮地采摘更多人间活物灵。” 玉横: “从我来天界之前便知道,千年前与你相遇,我以为……我们会是一类人。 我错了,顾生,我看错了你。” 玉横施展法术,脚尖在空中一点,飞往素虞城,顾生还来不及惆怅,便被他从袖中施法,一光芒钻到她腰间,将她带在身后,同去素虞城。 几个呼吸间,两人已经落了地,还没等喘口气,立马被一群人围着,一多半是半熟的面孔,还有许多生面孔,玉横抬手作揖,面上带笑。 方才还说对她失望,这厢又拉着她逢场作戏,这师父也太能变脸,顾生来不及翻白眼,被人推搡一把,撞到玉横身上,这才留意到他身上穿的是暗红色衣衫,这还是第一回见,免不得噗嗤一笑。 被扔了记冷眸,顾生忙抿了住笑,看看自己,身上素衣,倒与这气氛有些微格格不入。 再往前看,人群中滚出一乳白色的物什,毛茸茸的,再看,像是一动物,耳朵长的拖地,尾巴小巧的很,身子蜷在一起,只瞧着像一团雪球。 那雪球似乎是被人踢了,嗷呜一声向某处奔去,顾生又瞧不见影子,探索地弯腰去看。 直到玉横叫了她两声,顾生才反应过来,看向眼前一老头子,对她笑吟吟的,分明不熟,却做出很热情的样子,眼底还有抹若有若无的鄙夷。 玉横: “这是清云家族二长老,快见过。” 顾生一听,清云家的长老,似乎就是前两日特意来给仙君暗示有意结缘的清云家长老? 下意识地没有好感,盈盈一拜,清云长丰点点头,摸摸胡子。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顾生抿唇,微微笑着回应,眼下却四处搜寻方才那物什。 “方才那灵兽,看似图蒙族的神兽,图蒙灵女的守护兽,想来……九幺也来了罢。” 还以为是解释给自己听得,一抬头,原来是玉横在问另一人,那人穿着极厚的袄子,头戴琉璃白玉饰件,精美不菲。 这话的确也是说给顾生听的。 “小女的确是来了,不过那小雪兽……是小女捡来的,想来有缘,便留在身边养着,并非神兽,仙君想要,便拿去就是。” 听到此,顾生眼睛一亮。 玉横勾唇,敢情这小雪兽比他本尊还值得她高看一眼,不知若他收了那小兽,她会不会也愿留在天界。 琢磨的功夫只一瞬间,远处传来一娇笑。 “陌玉哥哥!” 人群自让出一条道来,那女子一身白色斗篷,脚上缠绕着两圈玉铃铛,里面放着几颗血一般红的珠子,随着走动发出叮铃声。 图蒙族九幺,天界选拔仙君,九幺每次都参加,每次都选上,却每次都能找到理由不来赴任,大家却还是乐意尊称她为九幺仙子。 图蒙位于人间与天界交界处一冰封之地,也是前任魔主被封印的极寒之地,图蒙世代守候封印,已经过了千年,而图蒙族的神兽,是上古之兽,千年来只跟着图蒙族繁衍生息。 “陌玉哥哥,我还未选为圣女呢,可别这么说,让人笑了去!” 陌玉抿唇,图蒙拓笑吟吟地看了眼养女,眼中十分宠爱,顾生方才无意间碰到图蒙拓挂在身上无数美玉的一块,继而明白这两人是非生而养的关系,图蒙九幺……原来并非图蒙族。 比之她,已不记得自己出生何地,后四处漂泊求生,没享过家人的疼爱,竟有一丝丝嫉妒在心底弥漫,闹得心里颇不舒服,忙摇摇头,驱散开来。 清云长丰身后跟着一大串的人,穿着中规中矩的灰色袍子,而图蒙拓身后倒没几人,穿着皆是白色厚袄,挂着雪白石头坠饰,一眼能认出来。 图蒙九幺面上罩着层纱,一双露出来的眼睛颇灵巧,仿佛会说话一般,比她矮了几分,甜甜一笑,让顾生也跟着舒服起来。 继而她又不舒服了,只见九幺小步几迈,走到玉横身旁,将他的胳膊用力挽住,玉横拂过,图蒙拓也呵斥。 “没规矩。” 清云长丰呵呵干笑,眼中微冷,轻嗤一声。 九幺不满: “九幺小时候也是这么挽着仙君,此刻为何不行!” “你已经千岁,不该和小时一般没大没小。” 清云长丰打圆场: “孩子还小,男女之防还未有想法,回去好好教就是,今日是仙君收徒的日子,便由她去。” 顾生也点头: “嗯……嗯……” 又听得噗通一声,一雪白的物什钻了出来,九幺又趁机拉上陌玉衣袖,冲图蒙拓做了个鬼脸,陌玉这会却没拂开,她顺着看了过去,只见他看着脚下蹲成一团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怀里抱着一团雪白肉球,那肉球拼命往她脸上蹭,脖子间挂着的玉环冰凉,贴在顾生手指上。 通玉之后,顾生知道这小家伙的名字,见它一直呲牙咧嘴地扑向自己的脸,似乎方才受了惊吓。 “呼呼,你叫呼呼?” 那雪球愣了一下,停止了动作,继而用爪子扒拉眼前,露出埋在下的一双红玛瑙色的眼睛,顾生哈了一下。 “原来是只兔子。” 那雪球一听,嗷呜一声,冲顾生呲牙。 他才不是兔子! 被一只手拎了起来,玉横将它塞到九幺怀中,那雪球瞬间耸拉下来,贴着九幺巴巴地看着两人。 顾生站起身来,九幺还在错愕,若她方才看的不错,分明感觉到陌玉哥哥看着这丫头时,眼中的一抹宠溺,可这女子,不是他的徒弟么? 九幺抚摸雪球,它发出呼呼的声音,顾生余光看着,生平第一次觉得一只动物如此可爱,往常见到动物,总要狠狠躲着,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将她抓了拆解入腹。 此番也不知为何,大胆地生出喜爱之情。 九幺: “这雪球以往只扑咬妖人,这回也不知怎么了,也许是受了惊吓,小仙,你没事?” 知情的已经噗嗤笑了,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看来仙子并不知道这顾生是个妖灵。” “想来许多宾客皆不知道,莫要多嘴,让人笑话。” “那怕甚,敢做还不敢让人说?” “听说这妖女这场拜师宴……是抓了上面的把柄,才求来的。” “什么???” 顾生抿唇,低头不发,玉横微微不喜,清云长丰拂袖,身后自家人连忙住嘴。 玉横府里的门人赶来: “仙人,厅中还有百客,都等着您呢,该移步了。” 玉横冲两位长老点点头,让他们先移步顶层,自己随后去。 “今晚有歌舞,各位请尽兴。” 清云长丰: “自然,自然! 还要多谢仙君款待!” 众人行礼,随着清云长丰退下,顾生不知怎的,总觉得人群中有抹视线看着自己,四下搜寻,又找不到。 九幺非要跟着仙君,图蒙拓坳不过,只得警告她一刻钟后去落座,不然亲自来捉她,九幺吐吐舌头: “有陌玉哥哥在呢,爹爹你未免太操心。” 图蒙拓叹一口气: “小女缺乏管教,仙君恕罪!” 听到这话,顾生又有些摸不着头脑,怎这两位上古家族长老,似乎都对玉横仙君颇为恭敬? 她一直以为上古家族如清云碧,血统高贵,理应不可一世才是,就算对天界微有忌惮,也不至于不远万里赶来参加一场临时的拜师宴,还对仙君如此恭敬,难道上古家族的长老也乐于尊崇天界能者么? 九幺大叫: “雪球!你怎么咬我!” 说着,那团雪白被她扔了,摔在地上,嗷呜一声,顾生还没反应过来,那被惊吓到的雪球盯上了她,冲她张着樱桃小口,扑了过来。 顾生用胳膊挡,那雪球力道不小,短时一阵刺痛,血流下来,滴在白色裙裤上,意外让她的衣裳有了丝艳丽的色彩。 没等再躲,那雪球已被人拎起,化为一道圆润的弧线飞向素虞城边际。 “九幺,此处宾客众多,还是看好你的宠物。” 九幺脸色发白,方才暗中对雪球下了指令,让它扑咬顾生,好让她再听听别人谈论的“妖女”相关的事,没想到陌玉竟……将她的爱宠扔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驯服这家伙,若丢了可不好找,来不及气愤,忙提起裙摆飞身去寻。 门人催促: “玉横仙君?” 玉横点点头,拿出一手帕放在顾生手腕间绑上,神兽咬的伤口,血止的快,但是不能完全愈合,伤口会反复流血,结痂,溃烂,还好那雪兽没有毒,不然发作起来更厉害。 “已经好了。” 顾生轻声说。 “神石能治好这伤么?” 听玉横这么问,顾生哭笑不得。 “用神兽的唾液便可消,明日再说,别耽误正事。” 若顾生知道,这伤将跟着自己千年,反复溃烂,疼痛难忍,怕是打死她也要立刻把那雪兔子抓了来。 玉横似乎觉得有理,也知道这伤起初并不折腾,便起身向繁楼走去,顾生跟在身后,悄悄将手帕系紧。 一路上,众人围观,顾生觉得自己滑稽的像个供人参观的猴子,颇不得意,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选择受这折腾,但她也矛盾的很,既喜欢心爱人与她的盛大繁华,又不肯接受众人的参观顶礼。 直到到了繁楼跟前,顾生才得一时宁静,随后又听见里面传来歌声,想来又是一套流程将走,觉得疲倦,却又贪婪。 也许她总归是个贪得无厌的葡萄,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于是给自己画个饼充饥,安慰自己这盛景是他真心,也非他实意。 佛的菩提 玉横似乎也不喜欢繁文缛节,只低着头大步略过又将围上来的宾客,门人也紧跟着,前后簇拥着两人往顶层去。 一二层是每个浮城办事处的宾客,小白和尼尼叁也在列,三层是仙君与亲属落座,只有三桌,顶层多是天界外来宾,无论家族大小,都请到顶层,当做贵宾招待。 几人才到了二层便被人拦下,一众人围上来敬茶,恭喜仙君觅得良徒,顾生又禁不住觉得夸张,正想着,被人拉了衣袖,看去,是小不点轲毓。 轲毓见她看来,低声严肃道: “我来提醒你一下,小心轩辕云黎。” 顾生歪歪头,轲毓看向一个方向,她也跟着看了过去,角落里坐着一桌穿着日新学堂学服的男子,轩辕云黎的飘带扎眼,有人发现她看了过来,心虚似地低下了头,低声嘀咕。 轩辕云黎倒是不慌不忙地冲她虚空敬了杯,顾生撤了视线,正想再问,轲毓已经没了人影。 她知道轩辕云黎对她拜玉横为师分外不爽,可她也没打算真的留在天界当玉横的弟子,他倒没必要如此芥蒂,不日自己便会要求下凡,既然得了提醒,这两日小心点便是。 玉横见眼前的人是没完没了,便对顾生叮咛: “你去顶层罢,仲浔在的那桌。” 顾生点点头,早就想快些撤离,又见走廊边有白色斗篷,似乎那是九幺仙子,更想快些溜之大吉。 玉横却稳住了她: “急什么。” 顾生呵呵笑了: “去吃酒哇!” 玉横抿唇: “你酒量不好,今晚别吃了,多喝热茶。” 顾生撇撇嘴,九幺的铃铛声响了起来,点点头,忙溜了。 刚冲上顶层,一阵凉风袭来,冷得嘶了一声,三两宾客都看过来,连带着一干家丁,顾生挠挠头,张望仲浔的方向,却意外先瞧见了清云长丰。 又仔细找了一圈,没有仲浔仙君的影子,顾生也知道仲浔对她似乎不太喜欢,心里也不太想去,便找了个没人的桌落座。 早就没人再向她看过来,这层除了清云长丰和图蒙拓家的,也没人知道她是玉横新弟子,纷纷巴望着迂回的楼梯口,顾生难得清闲,剥了只果子吃。 玉横的家丁被吩咐跟上她,好容易到了顶楼,找了一圈也没找见,终于在一个边边角角发现顾生,忙冲顾生挥挥手。 “顾生小仙!” 顾生看去,众人也看过来,她嘴边挂了果汁,手里拿的浆果汁水淌了一地,也顺着素白臂藕钻进衣服里,这样子好不滑稽,清云长丰也注意到了,热情地挥挥手: “陌玉的小徒儿,怎坐到那儿去了,那是给余客准备的,来这儿!” 说着,冲旁边的小生看了一眼,那人施法加了一藤蔓软椅,玉横门人见清云长丰发话,只默默地走到顾生身旁。 “小仙,快去。” 顾生拧眉,小生见她局促,才想起来方才大声呼喊,将她暴露出来,忙拿了一帕子笑着递上来。 顾生擦了擦手臂,嘴角却忘了,一路走过去,唇角挂着果肉,众人皆笑,这厢真真是把仙君在天界外的高冷面子给丢尽了。 到了清云家的桌子前,顾生僵硬得很,坐了下去,椅子软的似棉花,心里却不安的很。 上古家族的长老之一,这是什么来头啊,怎是她小小活物灵可比拟的,她生平虽从不欺软怕硬,可还是莫名敬仰起来身旁这位。 听说上古家族的长老皆见过少佛,也不知少佛会是什么样子? 正想着,眼前被推来一杯茶,也或者是酒,她也分辨不出,天界的酒是仙果酿的,皆散发灵气,她本体的葡萄也在被采摘酿酒的仙树之列内。 “这酒是我带来的,酿造的仙果长在长云仙山,小仙可尝尝。” 顾生忙抬起杯子,也忘了方才仙君的叮嘱,这长老发话,她不喝似乎不给面子,正想着,已经拿起来抿了一口。 微微苦涩,带点酸味,半杯下肚,舌头发软,在齿间绕了一圈,又回甜味,还带着抹奇异的花香。 正要再喝,眼前突然闯进一人影,让她打消了念头,汗毛也竖起来。 难怪她如此较真,实在是怕了清云碧。 清云碧慵懒地落座,越过顾生,冲清云长丰软软地唤了声爹爹。 捏了颗桌上的果子放在嘴里,笑看着顾生,清云长丰正要介绍顾生,清云碧先一步打招呼: “顾生,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可要多多喝,这若是不够,我再命人去取,你那葡萄酿的酒也颇美,自己尝过了么?” 顾生勾勾唇,清云族等外宾原先并不知她的来历,也没来得及打探,却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她会是个植物灵。 植物灵是由植物吸收天地灵气孕育而成,本体按照花期开花结果凋零,新滋养的灵气用来供植物灵增长灵力,也是本体植物的守护灵。 植物灵对植物分外爱惜,在人间是不可能被人采摘的,但容易成为其他动物灵的猎食目标,到了天界,植物灵皆归天界所有,结了的仙果会被酿酒,被宴请众宾,唯独不能由自己支配。 灵没有参加宴会的资格,也被禁饮仙酒,所以顾生自然尝不到,清云碧这话,挑衅之余,不忘让她知道自己与她的地位不同。 顾生抬头: “既是我的葡萄树,自然已尝的厌倦,那味道美极,当多与仙子分享。” 清云碧嗤笑: “那与我族菩提圣树酿的酒来比,如何?” 顾生拧眉。 菩提树……这花香竟是菩提树? 一瞬间,手中的美酒变了层意味,她生来对佛虔诚,对佛有关的,也怀着敬仰,所以从不吃肉,也不杀生。 据说少佛所在的虚空界便有颗菩提树,树龄三千年,花开时人间也安,凋零的花从不打扫,常落了满园,一地柔软。 清云碧接着道: “这菩提树据说是少佛亲手栽种,这酒也是酿了百年,我在天界想喝也不得,你这小葡萄可有口福。” 用少佛栽种的菩提树花制酒,还用来与她的葡萄树做比,也不知为何,顾生难得对美酒没了好感,瘪瘪嘴,清云长丰斥: “说什么糊涂话,怎能拿菩提树开玩笑。 顾生小仙,莫在意,这酒是普通的仙果所酿,并非来自菩提。 我清云家族世代守护神树,怎能拿来酿酒,这玩笑听听便罢。” 清云碧哈哈笑了: “我怎想到她竟还当真了!” 顾生耸耸肩,清云长丰抬抬手,示意她再尝。 方才一见,觉得这丫头容貌不俗,是为大患,可再听,竟是个小小植物灵,便不算阻碍。 这番马不停蹄来天界参加玉横的拜师礼,多是为了见见玉横身边的人,那图蒙九幺似乎是个人物。 长在极寒之地的候选圣女,图蒙族养女,据说与佛有缘,又极伶俐,虽不是亲生,来历也不算差。 侧方的楼梯口突然人声鼎沸,仲浔的笑声远远传来。 “九幺,你可得快些走,不然叫天君知道你没的病,得抓你来天界任命!” “浔哥哥,你这么说的话,我可偏就不走了。” “得得得,我还劝不得了,你想呆着便呆着呗,就怕你一呆,就爱上天界四季如春。” “你怎么净戳人的痛处!” “极寒之地可没这么多好果子吃,也没这么美的景色,也不缺你一个候选圣女,既然如此,你干嘛非留在老家?” “这你就不懂了……” 正说着,几人已经上了顶层,图蒙拓与玉横在前并排走着,两人到左边一桌落座,九幺亲昵地坐在玉横旁边,被图蒙拓呵斥,悻悻然地坐在爹爹旁边。 玉横方才已看到顾生,此番坐的位置也能见着她发白的脸,知道她正等着自己将她从清云家“解救”出来,却不着急,笑吟吟地拢了两杯酒,递给图蒙拓。 仲浔见顾生,脸色立马变了,他实在是个藏不住情绪的,把排斥表现得分外明显,顾生微微涩,那仙骨因自己剔除,的确是对玉横仙途造成了不能挽回的后果,仲浔对她这般,也是应该。 仲浔见她神色暗了,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便收了视线,又同九幺打趣。 “小九,我先前还在想,这天界缺了些什么,你说,是什么?” 九幺眨眨眼: “什么?” 仲浔笑笑: “缺了聒噪。” 图蒙九幺瞪大眼睛,嚷嚷着要将他大卸八块,却无意间瞧见了顾生,笑着冲顾生招招手。 “顾生姐姐!” 顾生冲她点点头,手臂一痛,那伤口笼了层乌黑色的光,看九幺怀里并没有那神兽,也不知跌去哪儿了。 想到玉横方才粗鲁地将神兽抡起来的一幕,似乎一护犊的野兽,顾生禁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要紧,清云碧觉得莫名其妙,门人觉得美极,仲浔哼了一声,倒是一人呆了一瞬,手中的酒杯落地,哐当一声。 玉横察觉失态,站起了身,接过门人递来的手帕,顾生素手一抬,将眼前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顾生正觉得好喝,露出陶醉神情,清云长丰揽起酒壶又给她满上。 “多喝些,酒可是个好东西。” 说着,又将酒杯推了推,顾生看那酒,也不想太多推拒,毕竟她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喝酒也能缓解尴尬,倒是不错,若喝醉了,还可以借故离开。 见清云长丰敬酒的意味浓厚,似乎非要等她喝了这杯,顾生笑了笑,拿起酒杯。 还没递到嘴边,便被人夺了过去,一饮而尽。 “那是我……” 玉横喝下,发出舒服的轻嗯。 “清云家的佳酿,玉横垂涎已久。” 清云长丰朗声大笑: “既然如此,今日你可得不醉不归!” 顾生脸色微白,清云碧喜笑颜开,让他落座。 玉横只站着,直到顾生另一边的人识趣地让座,玉横只好“却之不恭”地落座,将手中的帕子递给顾生。 顾生捏着帕子,呆了半晌,才想起来应该是让自己擦嘴巴,忙擦了擦,塞在袖子里。 上菜的仙子排成一排,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的玉盘,施法放在桌上,桌子自中间出来一圆盘,升起来几寸,上下两层,渐渐被玉盘填满。 仙人也需要进食,有灵气的食物更是大补,这些摆上来的因是临时赶制,所以在灵力上多下了功夫,皆弥漫彩色灵光。 九幺正和仲浔打趣,方才玉横起身,说去看看徒儿如何,这一去竟没回来的意思,两人便挨个认在场的来宾出自何方。 四大家族只来了清云和图蒙,图蒙拓此行也是为了给养女找寻如意郎君,对仲浔颇中意,见九幺似乎也与仲浔一见如故,更得意这两人,私下偷偷关注着,也没留意玉横去了别处。 清云长丰聊起清云碧和玉横小时候的往事,玉横微微点头,附和一两句,顾生只呆看着菜肴,过了一刻钟,众人没一个想要动筷子,难免觉得望穿秋水,自己也加入不进这对话。 良久,顾生已打主意再拿个杯子吃茶,便见清云长丰终于提起动筷,并夹了个菜。 心里欢喜,面上矜持,等所有人都动了筷子,才慢悠悠地拿起来夹菜。 一口竹笋一口青椒,再扒拉一口软糯的米饭,喝一口酸辣的咸粥,真真有尚在人间的滋味。 其他人只顾着聊,没人像她一般狼吞虎咽,玉横偶尔惕她一眼,又悄悄将她眼前被清云长丰推搡着满上但因师父在一动没动的酒变成了茶水。 清云碧: “玉横仙君,月前被推迟的纵灵术考核还如期举行吗? 我们日日苦练,还等着大显身手呢!” 顾生听着,停了筷子,也去听。 玉横哦了声。 “我还以为你们颇闲,应是没有余力参加考试。” 清云长丰不知所言,清云碧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指的正是今夜她们特意去为难顾生的事,面色青了。 玉横接着说: “既然有意,便看日程,也不久了。” 清云碧接着道: “好啊! 我还等着看顾生与轩辕云黎的较量呢,顾生,你可要打败他,搓搓他的锐气,我们可都分外期待呢?” 清云长丰听到轩辕云黎要和顾生较量,觉得有趣。 轩辕家族鼓吹轩辕云黎是个神童,他早就看不惯,说是神童,不也一直不能拜入玉横门下?还不如一个活物灵,便如同丧家之犬,只会狂吠。 “这丫头,看来来历不小啊。” 周围的家丁也议论起来。 顾生自然知道自己是比不过轩辕云黎的,当初本打算借助夫子的玉好好修炼,中间却多了些麻烦,一直没能如愿,也是她的遗憾。 徒儿做得到 想着,伸手揽起面前的酒樽,抿了两口,酸酸涩的茶味,解渴的很。 玉横与清云长丰继而聊的她已听不懂,两人却津津有味,清云碧不知所味,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旁边那桌,也不知落在仲浔还是九幺身上。 那两人粘腻的很,倒像是许久不见的。 不知哪桌起了哄,让玉横上台走一下流程,大抵是为顾生送上师徒玉之类,但这环节已除去,也是为了避免宾客过度起哄。 酒兴之下,人口难测,说出什么过了的话,第二天也忘的一干二净,如此也是为顾生考量,如今她身染妖气的事还没大多人知道,若是抛头露面,免不了为他们提供闲聊的引子。 有人说着还鼓起了掌,众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连清云长丰也劝他别磨蹭,该好好走流程。 在天界,师徒的关系一旦绑定,非死不可解除,是生生世世的,因此仙人将认徒一事看的比婚配还要重百倍。 玉横将手中的箸放下,清脆一声,众人静了几分,看他做什么。 顾生低着头,耳边响起家丁的低声议论。 她不是妖女吗,怎么拜入仙君门下的。 说难听点,真是玷污修仙门第! 自然是使了什么手段啊,有本事你也去用手段,谁能看上你的姿色? 我才不屑,这么做也太不堪,就算他日出关,也是要被人耻笑万年的。 伸手扯扯玉横衣袖: “别管他们,让他们起哄去。” 玉横双手扣手,清云长丰朗声笑了,活跃气氛道: “你们也太心急,这小徒儿看来还没准备好,你等莫再起哄!” “仙君,若是私下赠了师徒玉了事,岂不是可惜了我等千里迢迢赶来一看这拜师礼么! 那岂不是太没劲了!” 其他人也附和。 “是啊,仙君,拜师礼还是得有的,我们可牟着劲儿呢!” 玉横点点头: “既然如此,众望所归,便补上罢。” 说着,唤了一旁的门人,让他去取师徒簿,众人喝彩,仿若众望所归,但顾生总察觉人群中传来几分奇异的目光。 想不清是什么,已经被两个仙子拉起来,推搡着她到一个方向去,跨过迂回的长廊,有一更高的顶台,上铺着绵软的花丛,可供几人站立,顾生被推了上去。 一束光照在脸上,只觉得更加不舒服,只想快快逃离,若是在人间,早叫她四下打砸,她可一贯讨厌煽情。 正想着默默施法让此处的藤蔓低些,好躲避层层如炬的视线,还没来得及做动作,只见一人脚尖轻点,三两下腾云到她身前,将一东西抛到空中。 紧接着一阵寒光闪现,她的手臂迅速传来一阵刺痛,又迅速没了,一滴血飘在空中,又见一滴,两相汇聚,到空中那散发霞光的玉上。 玉化为两半,一块圆形一块月牙,其中有血流动。 “顾生,这师徒玉,非死,是不能解的。 你想好了么?” 这本是她所愿,怎么会没想好。 顾生,她只能默默地说,今日过后,你不可再对他有所企图,情与欲都要割舍的一干二净。 玉横自然是不知道她的思想,只当她是认真在想,过了会儿,似乎是怕她真想好了,也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便将师徒玉摘下,放在她眉心一点。 顾生通玉,这厢又碰到他的玉,总不忍去看他在人间的那几年,有什么东西从心口涌出来,汇聚到师徒玉中。 “此为收心,若为师徒,修习之中,难免接触,不可生情,不可动欲。 顾生,你能做到么?” 顾生心答,自然不能。 嘴上却说: “是,徒儿做得到。” 玉横将那玉翻转,又问: “需听师命,若有违抗,便受管教,不可顶撞,不可逾距,可能做到?” 顾生答:“是。” 心下吐槽玉横也太认真。 是个会惹事儿的 仿若她会留在天界一般,但他应该知道,既已成妖,无法回头,她在天界,也日日难熬。 即使驱妖针能引出她体内妖力,她也不愿在天界呆下去,虽然这儿什么都有,仙人们安居乐业,一片繁荣,但这繁荣背后的代价,让她不忍直视。 既如此,不引出妖力也罢,她也想保留一丝情欲,只想速速结束,完成契约,下了凡去,该找个有灵气的地方好生度过。 这师徒玉,阴阳相连,是为同一玉灵,也许她可以通过这玉的灵,在人间也能感知到玉横,那便最好,算是个念想了罢。 正想着,两玉浮在眼前,让她选择玉之阴阳,阴玉为月牙形状,内有强大法力,但常人并不能用,阳玉为圆形,内无法力,却可以感知阴玉。 在人间时,玉横也曾将白云玉一分为二,却没有融入两人血液,便不算真正的师徒玉,非主人不能使用它的法力。 天界其他仙人的徒弟多选择阳玉,因不通玉的人并不能使用阴玉强大的力量,且阴玉的法力若控制不好,很容易伤到自己。 而玉横座下弟子皆选择阴玉,他们修的便是通灵之术,能驾驭阴玉之灵力的十之一,虽然如此,已经十分强大,是其他仙人皆羡慕的。 在选择玉之阴阳上,顾生也犯了难,左摸摸右看看,月牙形的玉是赤黑色,而圆形的玉是白色。 世人皆以为阳玉没有灵力,因为历来仙人皆探测不到阳玉的灵力,也以为阳玉与阴玉是同一个玉灵。 实则不然,玉分为阴阳后,玉灵便会双生,一正一邪,正为阳玉,邪为阴玉,两玉灵也并不相通,虽然双生,却不算兄弟,而是敌人,或者说,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两玉灵之间,强者为王。 顾生难以抉择,若选择阴玉,阴玉之灵为邪,她并无把握阴玉对她体内妖力没有助其生长的作用,可若选择阳玉……一正一邪,和她也是相克。 低头看了看两人的衣物,玉横穿着红衣,而自己一身白衣,咬咬牙,便做了决断,将空中浮动的白玉握在手中。 众人也盯着她的举动,见她拿了阳玉,掌声过后,纷纷议论。 “阳玉,取了阳玉。” “玉横门下弟子只取阴玉,这厢竟被打破了?” “只怕这女徒娃娃……是怕自己控制不了阴玉的灵力哇。” “虽然如此,但有先见之明也是好的。” “也是,一个娃娃,能有什么志气,仙君这厢也是白费力气。” 众人从传她是妖女一事时便对她多了不屑,此番见她选了阳玉,更为鄙夷,这一层上多是天界之外神隐家族,来头各有,仗着身处天界够不着的地方,此番也不太给玉横面子。 玉横微微点头,用手握住那月牙形的阴玉,变出一黑色绳子,将玉拦腰圈起来,挂在腰间,尖尖的两头向下。 又施法让顾生手中的玉钻了出来,化为玉环,串了一绳子,挂在她腰间。 “若我今日着白衣,也不知你会做何选择。” 顾生噗嗤笑了,没想到他看了出来自己的想法。 众人嘀咕声不绝于耳,玉横向下轻扫,眼中几分严肃,众人稍微压了声音。 图蒙拓带头打破气氛,站起身鼓起掌来。 “恭喜仙君,贺喜仙君。 常人说,纳徒当如得宝,仙君如今得宝,我等来宾也甚是欢喜啊!” 藤蔓降下,两人落在平地上,众人听图蒙拓发话,忙拱手道贺,只清云碧愤愤饮了杯茶。 玉横朗声: “图蒙长老,这话说的甚好,这徒儿确是我所得至宝,我还指望她接我的班儿,可让我清闲半生。” 众人唏嘘,让一活物灵接班,这玉横怕不是疯了? 图蒙拓也没想到玉横这么接,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倒是清云长丰朗声大笑: “玉横,这话也只有你能说的出来,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我等也期待玉横仙君能为三界新添英杰!” 众人一听,两大家族竟都争先表态,自己这些旁门小族,再多非议便是不把上古家族放在眼里,忙收敛许多,不再大声鄙夷。 恰时,只见一众人从楼梯口出现,皆身穿青衣,为首那人腰间佩着碧海青云剑,那刀鞘的琉璃在夜幕下灼灼生辉。 许多人一眼认了出来,这些人是轩辕家族其中一支,为首这人正是轩辕族长老之一。 气宇轩扬,姿态不俗,让人禁不住屏息看着,还有大胆子的偏要议论。 “四大上古家族竟然来了三家,这是什么神仙宴会!” “这是上古家族最齐的一次!” “图蒙族,掌管人间极寒之地,清云族,打理人间佛域神树,轩辕族……世代镇守少佛亲传的魂术。 这……可真是各大神仙齐聚一堂啊!” “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 我们许久不闻天界之事,竟不知天界有人能请的动三大家族,唯有最后一族神隐,那是个素来没声儿的。” “你不知,这天界唯有玉横一个,能一人之力抵挡数万魔军,千年前的天魔大战,那退了魔军的小孩儿,便是陌玉。 如今已长大了,不知怎么变成了天君的侄子,我也是好容易才打听到。” “所以,这轩辕族为了将后代送入玉横门下,使了好大的劲儿,逼着后生刻苦修炼,而清云族则在清云碧打小便带着她去天界,和玉横培养感情。” “这图蒙族……九幺仙子素来爱缠玉横,但图蒙族却不愿让她多来天界。 图蒙看管极寒之地,那儿无什么灵力资源,族人也少,处处矮其他灵力丰厚的家族一头,图蒙拓自然不愿让幺女趟浑水,成为清云族的眼中钉。” 玉横让顾生先去落座,可还没走几步,来人便到了跟前,轩辕璃月将顾生仔仔细细打量一遍,顾生也抬头迎了上去。 这人一双金色眸子,竟能摄魂,那一刹那,脑中有许多场景翻涌,皆是自己的过往,竟被这轩辕璃月用眼睛瞬间看罢。 那人缓缓笑了: “这小葡萄长的真是可人,也不知仙君收了,是为……天天能吃上葡萄么。” 顾生忙收回视线,只记得那一刹那,仿若整个人被吸了进去,直到他看完想看的。 从来只有她利用玉灵知晓别人的秘密,还没有被人如此轻易摄魂夺魄,取走她自己都已不记得的童年记忆,得知她是葡萄灵。 顾生看到他腰间佩玉,心生一计,缓缓笑开,装出一脸天真,指着轩辕璃月腰间的佩剑对玉横道: “师父,这是什么剑,好漂亮啊!” 玉横微微抿唇,心下已经知晓,便对轩辕璃月笑道: “长老,可否借你的佩剑一用,让徒儿瞧一瞧,见见世面。” 轩辕璃月轻嗤一声,但还是将腰间的剑取了下来,玉横接过,取出长剑,将腱鞘递给顾生。 顾生伸手拂过腱鞘上的琉璃宝玉,递给玉横,轻轻笑: “原来是轩辕家族的宝剑,碧海青云。 三公子,此番易容成轩辕长老的模样,还偷了家族的宝剑,被人发现了,可不太好?” “你!” 轩辕璃月拧眉,伸手摸了摸面上的易容出的假胡子,分明还在,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的!” 顾生挑眉: “自然是师父教的,再说了,只许你轩辕族摄魂夺魄,却不允我一个葡萄通灵么,是何道理?” 轩辕璃月笑了,将玉横手中的剑夺过。 “看来玉横仙君的弟子不一般呐,璃某人此番见识到了。” 玉横清笑: “自然。” 说着,看了看顾生,眼中几分趣味。 这丫头,竟有胆量戳穿轩辕璃月的易容术,往后,怕也是个不吝惹事儿的。 神君司命 轩辕璃月伸手一抚,将面上易容褪去,众人唏嘘一片。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轩辕家二公子,素来与轩辕云黎甚至天界都不太对付,此番却易容成轩辕长老的模样来天界参加玉横的拜师宴,难道他也有意与玉横结交? 轩辕璃月轻嗤一声,他此番来的目的自然不是玉横。 “听闻天界新封了司命神君,掌管天人两界诸多事宜,璃某人特意前来一会,没想到这封位的宴会竟如此盛大,我璃某人真是没来错呀! 也不知那司命神君在何处落座哇?” 玉横面色微微变,轻咳一声: “来人,送信,请司命来。” 众人有的已笑出声,素来听闻轩辕家二公子与玉横千年前便有什么隔阂,还在想为何此番如此失常,没想到……这下便说了出来,人家是为了司命前来。 天界新任的司命神君,天君肯给他滔天的权利,近日已被天界众人拿来说来道去无数次,都捉摸不透其中缘由,这下似乎渐渐浮出水面。 玉横在上古两大家族中皆有威望,名声甚至盖过天君,在天界也有很大权利,天君又无子嗣,因此有许多传言称,若天君立地成佛,入虚空境,继天君位的应当是玉横,这玉横在天界与上古家族中的话语权,也的的确确仅次于天君。 可如今天君封司命一职,分去玉横多半权利,甚至比玉横具有更多实权,倒让人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新任司命的仙缘之根基,是远比不上玉横。 血缘上,也是玉横与天君更近,可天君这番,似乎是要培养玉横的掣肘。 轩辕璃月似乎早就料到,却假装惊讶: “司命神君竟不在么,那我自去拜会便是,不劳仙君托人去了。” 人群中又发出几声放浪的笑,这轩辕璃月丝毫不给玉横面子,他们也大了点胆子,这天界毕竟还不是他玉横说了算,他们自然也不必观人颜色。 便有人大声道: “轩辕君有所不知,这是天界的拜师宴,素来盛大,倒不必说走就走,留下来吃个酒也好。” 玉横顺了顺袖子。 “轩辕君想走想留,都可以,玉横还有客,先告退了。” 说完,大步离开,顾生也跟着走了,却被人揪住后颈的衣服。 “喂,小葡萄,你带我去找司命神君。” 顾生拧眉,伸手将自己衣服抚平,她自然看得出来这轩辕璃月不给师父面子,自然也没有好态度: “轩辕公子的摄魂之术可不一般,还找不到一处浮城么。 何况,我也不知司命神君在何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轩辕璃月拧眉,这回天界的消息都传到人间不知何处去了,这小葡萄还不知道司命神君?不可能罢? 倒有人更不怕事,大声道: “轩辕公子,这回你可找错人了。” “怎么说?” “听说这葡萄可是从死牢里刚出来的,新鲜着呢,近来天界的事儿自然不知道,你找她啊,还不如……” 话没说完,被旁边的人掐了一大把,住了嘴,顾生虽难过,但人家说的也是事实,便没再想: “是,轩辕公子请便。” 微微行了一礼,轩辕璃月愣了愣,觉得好奇,想拉回她再利用摄魂术看些东西,抬起的手却被一冰冷的东西打落。 手腕处火辣辣的痛,轩辕璃月正要发作,却见玉横仙君已经揽过顾生离去,三两门人上前: “轩辕公子,玉横仙君吩咐我等将你送去司命府上,再晚些,司命神君也该宿了。” 说着,强壮的大步上前推搡,轩辕璃月的手腕快速肿了起来,想起此番是有目的前来,发作不得,只能咬咬牙忍了。 两人刚落座,顾生忍不住发问: “司命是什么职位,怎么从来没听过。” 玉横夹了个菜,和清云长丰说了几句。 “两天前新上任的,天君封司命神君。” “神君……是神么?这世间还有神么?” 清云长丰听到,意味深长道: “少佛创天界,便有了仙,天君想立神,有何不可?” 说完,又道: “世间先有魔界,当时便如同仙界,后有了仙,魔界才被赶入地下。 若有了神,你们说,仙族会不会是下一个魔族?” 清云碧: “仙人有仙骨护心,永不入魔,倒是……天界没有仙骨的倒也多了去,不知那些没有仙骨的,会不会入了魔。” 说完,撇了一眼顾生。 清云长丰给女儿递了颜色,清云碧啊了一声。 “对不起,顾生,我不是说你……” 玉横正色: “清云长老,徒儿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去休息。” 清云长丰深怕女儿再说些什么话惹的仙君更不快,想到来日方长,便附道: “去。” 顾生眨眨眼睛,其实她没有不高兴,不用为了她放弃这一桌美食的啊…… “我带你去一处安静的地方,只有三两个人,随便吃。” 顾生笑了,迅速对清云长丰行了礼,起身跟了上去。 才走了几步,身后响起锣鼓声,是今晚饭后的歌舞节目,却和她无关了,两人已经顺着藤蔓到了楼下,又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僻静的酒楼。 这处的确比之前僻静,可原说的两三个人…… 易星,顾薄叔,还有约莫十个各办事处的人,其中还有那日去人间将她带回天界的苛刑司菱择。 几人似乎早就约好了时间,还没上酒席。 顾薄叔: “正是时候,我们方才结束议事,一同来了,刚坐下来,快坐。” 指了指一处,玉横过去落座,顾生也坐在旁边,众人将她打量,玉横道: “小徒顾生,怕生。” 众人点点头,有人想攀谈一两句,有人想恭维一番,都被玉横的一个“怕生”挡了下来,悄悄看了看这其貌不扬的丫头。 易星好酒,已经喝了两壶,又命人去取。 “玉横,这酒你可得陪我好好喝了,我可同你百年没喝过了。” 顾薄叔也点头: “这么说,也该有我的一份儿。” 易星嗤笑: “顾薄叔,这酒可是仙山泉水酿了几百年,醇厚无比,你可喝不过我。” “我同玉横喝,没说同你喝。” 顾生还是第一次见仙人拌嘴,倒像个争桃子的小孩儿,微微笑,端了一个杯子。 “我也喝。” 玉横看了过来,众人也看了过来。 顾生挠挠头: “我是说,茶……” 易星忙为她满上一杯酒。 “喝什么茶,这酒楼可没茶,快尝一尝这好酒。” 说着,推到她眼前,见她下肚才笑开了,正要再倒上。 玉横将空杯拿起。 “我同你喝。” 易星指着玉横: “这可是你说的,不醉不归!” 玉横抿唇,打了响指,那酒壶飞了起来,将他杯中满上。 “不醉不归。” 一饮而尽,一滴顺着脖颈淌下。 易星笑,迷离的眼底隐约闪过一丝算计。 是对玉横的恶 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一青衣仙人正在同隔壁座位攀谈,声音渐渐大了,其他人也参与进去。 “听说这司命神君来头可不小,甚至极有可能……” “啧啧啧,这话可不能说的太早,毕竟上面那位也紧着那位子。” “传说少佛任期千年后沉寂,再千年后另有新佛立地,可这已……足足一千五百年有余了,上面可还没声儿呢!” “是哇,这新佛之位,世人揣测有三,如今可又添了一位。” 顾生忍不住问: “三位?是哪三位呀?” 没人回他,众人倒是停了一拍,菱择端了口茶,缓缓道: “天界天君自然位其首,其次是玉横仙君,再而……人间一逆天改命之人,叫做秦阿轲。” 顾生噗嗤一声,喉咙中呛了一口茶水,险些失了大态,忙用手拍了拍胸口,众人见她如此,不禁笑她没见识。 “喂,小女弟子,你跟着玉横仙上,可得好好长长见识。” 顾生点点头,菱择见她似乎有话要问,便问她: “这秦阿轲,与你可有缘分?” 顾生在人间千年,而秦阿轲又在人间颇出名,若是没听过,才是奇怪,顾生便不含糊: “听过……听过罢了,秦阿轲也曾去过我生活的镇子,不过那已是百年前了,如今能在天界听闻,颇多感触,罢了。” 一黑色衣服的城主说道: “的确,这秦阿轲……也算是神秘,依我来看,关于他的经历多半是谣传,这世间能将死人救活的人,我还真没见过,便连天君都不能做到。 一个人类能做到? 得了! 我可不信!” 菱择摇摇头: “眼未见过,可不一定不存在。” 青衣笑: “听你这话,似乎颇有来头,可否讲讲?” 菱择摇摇头: “说来话长,倒不如说说这第四个人,他才是大有来头。” 顾生也抿唇去听,恰时,侍女端上几盘菜肴,将她的思绪乱了一拍,也没听到什么来头,再听时,他们已经聊了别处。 易星和玉横倒似乎与世隔绝,两人自顾自地喝酒,也不多言语,仿佛在比谁把谁先喝趴下,此时的玉横倒有一股子孩子般的执拗。 顾生还从未见过玉横喝醉,也从没见他喝三杯以上,今日粗略一数,大概已经十多杯,那杯子如同婴儿手的大小,与她手中的比起来,真真是豌豆与芝麻般。 顾薄叔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玉横旁边,一边敬他人酒一边自己微微品着,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总觉得顾薄叔与易星有若有若无的眼神交流。 过了会儿,方鞅敲门进来,同菱择说了几句什么,菱择大呼一声,叹了口气。 别人问他何事,他也没说,只低着头闷了一口酒,拍了拍方鞅的肩膀: “是该去拜见新主子了,走。” 方鞅却要坐下吃酒: “又不是我的主子,你拉我做甚,我是来蹭酒喝的。” 菱择却不管,一把将他拽起来,拖着往外走,有几人笑了。 “菱择,什么新主子旧主子的,这大半夜的有什么可拜见的。” 菱择远远地道: “新主传唤,有不去之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这大半夜的召唤属实没什么好兆头,加之苛刑司堆砌的冤假错案属实不少,旧的下了马,这些可都得记在你的账上,你拉着我还不如多施点法,或者求求佛,好让自己逃过一劫。” “我呸,方鞅,你可别忘了……” 两人已经远去,留得众人哄笑,有人问起新主子的事儿,有人回。 “多半是那新任神君,天君可给了他不少实权,命薄城近日已经给他代理,连带原本由玉横负责的人间朝代更替,也由他做主,如今苛刑司也……” “看来天君是真的中意这新仙君。” “嗐!但是你若仔细想想,这天君近日给他的权利,虽厚实,但也属常理,可苛刑司……苛刑司直属天君,只位于仙宫之下,天君今夜将苛刑司交给他,便是让他有了管理天界的权利。 这举动……才委实捉摸不透……” “这么说……天君为何……” 几人对视一眼,看了眼玉横,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换了话题。 这一下,本来没看懂局势的顾生也已经了然。 天君今夜对她动了怒,连带着迁怒玉横,继而将苛刑司交给新任仙君,也许多半是表明对玉横的失望。 玉横是他的侄儿,他的权利也是他给的,若玉横做了有损仙界颜面之事,让天君为难,天君可随意抽回对玉横的栽培,另外扶持新的仙君。 虽然顾生知道玉横不会在意这名利与权,但因她而起,心里很不是滋味,只默默期望自己离开天界后一切能如往常。 想罢,又上了几盘新菜,宾客们纷纷大快朵颐,谈笑风生,顾生觉得闷,便找了个空子溜了出去。 顺着小道走了几走,隐约能看到远处红灯绿瓦,倒还有几分热闹。 说不上来的滋味,顾生施法飞向空中,也能见远处玉阁直入云端。 耳边突然响起那茶灵的话。 师徒礼后,玉阁一见。 怀里还揣着那女子给的锦囊,不知道授意之人是谁,如此也不知去还是不去。 正想着,已经走到浮城尽头,正要折返,见到不远处走来熟人,便上前打招呼。 “尼尼叁。” 尼尼叁点点头,神色不明不暗,像是正生顾生的气。 “仙君传唤,我正找人呢,听说几位仙君皆到了这儿,我便找了过来,看你也在,应该是没错了。” 顾生抿唇,笑了。 “还当你会说什么。” 尼尼叁神色微动,抿唇,过了会儿,脸色微微发白,叹了口气。 “我说什么也无用,顾生,你太执拗了。” 顾生点点头: “我添了很多麻烦。” “顾生,若说你自私,但你能为人顶罪,免去十世修为尽散。 可说你善良,你却也知道玉横为你所做,还是不肯让他圆满。 天君已经撤了玉横所有实权,新的神君也许将永远接替玉横的位子,这也仅仅……是天君不知道玉横已经没有仙骨的时候。 若他知道了,这天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么? 他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唯有的家财也为你大办师徒宴散尽,他什么也没了。 你也…… 若你当初听我的,不贸然顶替罪名,今天就不会是这个局面。” 顾生微微敛目。 “尼尼叁,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那件事……我不得不为……” 尼尼叁侧过她走开,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好,不得不为,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对卫淙的成全,是对他的善意,却是对玉横的恶。” 顾生听的云里雾里,这事和玉横有什么关系,尼尼叁已经走了远。 雨蝶刀 仲浔正在繁楼的顶层喝酒,并不在玉横和易星等人在的狸花苑,尼尼叁扑了个空,又绕了几绕。 顺着素虞城走了一圈,又回了繁楼,尼尼叁才找到仲浔仙君。 仲浔正喝的欢,也忘了方才找人去唤尼尼叁,所以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吐出一句: “你怎么在这儿?” 尼尼叁挠挠头,图蒙拓道: “仙君正在兴头上,若没什么要紧事儿,还是明日再议罢。” 又抬起一杯酒干了,舒服地轻吁一声。 九幺手中把玩着玲珑杯子,一双小鹿眼睛轻轻看了眼尼尼叁,又低下头去,对仲浔轻轻咬耳朵: “这女子甚美,该不会是你的……” 仲浔听了,将杯子一摔: “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过了会儿,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仲浔晃了晃脑袋,指着尼尼叁: “这是男人,可别胡说。” 尼尼叁咳了一声: “仙君若没什么吩咐,我还是退下了。” “等等。” 九幺叫下他,盯着他看了半晌,又眨眨眼睛: “你是男人?” 想着,或许是借着酒劲儿,竟将双手摸了上去,捏了捏,迅速撤了回来,睁大眼睛: “真是男人?” 尼尼叁理了理衣服,微微低头行礼,转身走了。 “喂,我和你说话呢!” 仲浔挥挥手: “让他去让他去,别扫兴啊,继续喝。” 九幺却闷闷不乐起来,支着脑袋发呆,图蒙拓想呵斥她方才的不雅举动,又见她浑然不觉,叹了口气: “小女生在蛮野,自小没受大家闺秀的教养,勿怪,勿怪。” “我倒觉得,九丫头有趣的很。” 图蒙拓笑了,脸上眼中都露出满意。 没人留意离开的人脚步微微停了一拍,而某人浅浅落在琉璃盏上的视线似乎若有若无地向远处飘。 此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中间有人想要离席,都被玉横仙君的门人挽留,说是仙君准备了大礼,加之台上有乐司城的仙子献舞,众人也愉快留下。 歌舞的节目结束很久之后,玉横仙君也没来,桌上的美食已经所剩无几,仙人们捧着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 几人起身离席,没走几步便被拦住,为首的门人面上带笑,眼底却带着抹不明的意味。 “玉横仙君马上便到,各位还是请坐等片刻。” 宾客中一个浓眉的不满。 “我们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身后几人附和: “就是,我们不等了,放我们走!” “是啊!我们今晚已经取了不少宝贝,深感仙君美意,不必再送了!” “这天上一个时辰,地下可是一个月啊,我家媳妇还等着我回去烧饭呐!” 那为首的黑衣门人李轶轻轻抬了抬下巴,立马有几十人上来,身上佩戴刀剑,将要走的宾客围住。 李轶面上的笑已经收了,神色冰冷。 “可仙君并未说过放行,贵客若想走,怕还走不了。” 宾客听出了不对,纷纷议论,浓眉声音浑厚: “哪儿有你们这么办事的,这是不让我们走了吗?” “你们这……你们这不是耽误我们时间吗!” 李轶: “各位仙君勿怪,玉横仙上不过是想留下各位聊表感谢,各位可是千里迢迢来参加师徒宴,天界自然要尽到地主之谊。” 浓眉旁边一瘦弱高个的宾客往前走了一步。 “那就快点请你们仙君过来啊!” “什劳子感谢,我看这是变相地愚弄我们! 我们可等了半个时辰了,这仙君若真有恩谢的想法,还不快快赶来?” “就是,快点请你们仙君过来,我们还得赶路呢!” 李轶: “方才已让人去寻,仙上正同其他仙君同聚,一时赶不过来这才……耽误了时间。” 浓眉: “别别,我现在要走,不必听你家仙君道谢。 我心领了,心领了,知道不?” 说着,往出口的方向走,没走几步脑袋便撞上一看不见的结界,发出一声痛呼。 “他奶奶的!” 那人从衣服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扇子,吹一口气,那扇子变大,化作两只蝴蝶刀,浓眉拿在手中。 “天界若如此待客,可别怪我不客气!” 其他人见状纷纷退了两步,又被身后的门人往前推了一把,这层除了图蒙拓和清云家族,其他席位旁皆站满了手握兵器的玉横府上门人。 有人已经有了猜测。 “这架势可不太正常。”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早说了不能得罪玉横,你还非逞口舌之快,骂他的新弟子是狐媚妖女,我们也跟着倒霉。” 旁边一人委屈嘟囔: “你们骂了是不对,可我一句话也没说啊,这岂不是殃及池鱼?” 李轶拱手: “还请各位不要妄加猜测,仙君实是美意,各位还是再静等片刻。” 浓眉将手中的蝴蝶刀翻转: “管你真心还是假意,冲你这态度,爷爷我忍不了,看刀!” 说着,手中的刀分成四个旋转的飞刃,冲着李轶面门飞了过来。 李轶轻轻侧过身子,右手在耳边一转,脚步轻点,飞身向后,袖子中窜出两枚银色的镖,稳稳地将两枚飞刃打落,另外两枚被他在手里捏着。 那浓眉见状又从怀里掏了几把小样的刀扇,吹一口气,变成几十把蝴蝶刀,蝴蝶刀又拆分成百来枚细小的飞刃,腾空飞旋,冲着身边各个宾客而去。 只见众人慌乱,那蝴蝶刀在宾客身前停了,调转方向朝着旁边的门人额头扫了过去,门人纷纷闪躲,浓眉: “我这雨蝶刀可是如雨水般浓密,让你们这些天界的鱼兵蟹将长长见识!” 说着,那还能以肉眼看见的一枚飞刃突然变小,如同苍蝇般大小时直直地埋进一个门人的头顶,那人轻呼一声,拿手去拔,那飞刃立时变大,门人痛的跪在地上。 浓眉: “哈哈哈!这玉蝶刀的滋味如何,我可带了无数过来。” 李轶正色: “天界来宾不可携带兵器,可知这是犯了天条。” 浓眉哼一声: “我自大大方方地带来,你们天界有什么资格管我人间隐族,此番还限制我等来去自由,这便是给你们的教训!” 说着,那飞刃迅速没入那门人脑袋,传来一声痛吼,李轶双手捏了一决,一道符文将浓眉定住,李轶去查看那人伤势。 施了凝血的法术,又将那枚刀刃取出,那门人已经晕了过去。 其他人也纷纷拉开了距离,这边的混乱声早被两大家族暗中看着,清云长丰微微抿唇。 “看来这玉横……是个不好惹的。” 仲浔见怪不怪,他早觉得玉横吃怒,不会轻易放他们走,这下便来了,也算合乎常理。 图蒙拓扫了两眼,继续吃酒,九幺倒是闲不住了。 “喂,玉横哥哥府上的人顶不顶得住啊。” 仲浔轻轻抿唇: “看热闹就是” 九幺: “方才见那人的武器,像是能匠仙人做的雨蝶刀,杀人于无形。 我看悬!” 仲浔: “小小法器而已,应该无碍。” “我还是去找玉横哥哥来。” 图蒙拓呵住九幺。 “老实坐着!” 上古宝玉 尼尼叁已经到了楼外,听到上面传来打斗的声音,斟酌许久,迎面走来一行人,是玉横仙君和顾薄叔。 玉横见尼尼叁,点点头,顾薄叔用袖子掩了掩唇,两人往繁楼去,顾生刚好溜达到繁楼附近,见师父在,化为葡萄叶子跟着两人上了楼。 一二层的宾客都已散了,三层有零星几人还在喝酒,到了顶层,竟是人满为患。 这天外来宾这么给面子的吗?竟然一个也没离席。 正想着,前面两位仙君已经停了脚步,顾生再仔细看,却发现场面并不简单,玉横的黑衣门人将几人团团围着,还有一人倒在地上,头上涌出鲜血。 李轶向玉横行礼: “仙君。” 玉横点点头,顾薄叔大步走到那受伤门人面前。 “还有气儿。” 为首那汉子见玉横来了,豪横的气势收了收,梗着脖子: “是他……他先动的手!” 玉横上前为那门人施法,伤口快速愈合,那汉子挥挥衣袖。 “既然仙君来了,我们也告辞了。” “慢着。” 玉横起身,视线略过眼前众人。 “天界邀请你等人间隐族前来参加拜师宴,可不是让你们来伤我天界门人。” “谁让他不放我们离开!” “不让你们离开,是我的意思,本是好意为各位准备了上乘古玉做为礼物,想亲自送来……” 众人唏嘘,若仙君真是想送他们宝玉才留他们到此时……那他们岂不是错怪了。 玉横: “各位既来了天界,本当各位是客人,没想到竟有人私带了兵器,还打伤了人,这可不是小事。” 有一宾客求情: “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们也是误会了仙君美意,那……那玉……” 众人也跟着咽了口唾沫。 玉横仙君口中的上古宝玉,那必然是人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他们这辈子也不一定能见着一块上古的玉啊…… 玉横轻轻笑了。 “玉已经备好,但天界的规矩也不能乱,各位虽是人间隐仙,到了天界却也该遵天规来。” 众人纳闷,听不太懂,有的人听了出,忙说: “方才我看的清楚,是这汉子先动的手,要处置,就处置他,和我们可没关系。” 其他人一想,坏事儿又不是自己做的,也纷纷附和: “是啊,仙君,我们可不敢在天界闹事,都是他挑起来的,不仅如此,他还带了许多雨蝶刀来。” 那汉子咬牙: “你们!方才说过的话全忘了么?” 顾薄叔拍拍手: “来人,带下去,交给苛刑司去审。” “你们……你们天界可没资格管我!要想动我,得先打的过我!” 说罢,那汉子从怀里拿出三枚雨蝶刀。 “尝尝我雨蝶刀的滋味!” 玉横正欲拿出袖中扇子,被顾薄叔拦住。 “我来。” 说完,便欺身上去。 顾薄叔如今法力虽未全部恢复,但在人间修炼过几年,对付这人绰绰有余。 几个呼吸间,那人已经被制服。 汉子被带了下去,其他人纷纷看着玉横。 玉横冲李轶点点头,李轶退了下去,过了会儿,带来一盘子,上面披着红色锦缎,鼓鼓囊囊的,众人仿若能感觉到那帕子下不断往外溢出的灵力。 得上古之玉,往后修炼便不用再费力去寻觅活物灵,相当于拿到后半生的灵力来源,虽然他们只能汲取极少数的玉灵,也够他们在人间横着走了! 众人无人不垂涎,眼珠子仿佛被粘了上去,顾生也咽了口唾沫。 乖乖,这么多美玉……玉横仙君也太破费了罢? 这是真真打算散尽家财么? 站在最前面的人正要伸手去摸玉,被李轶拦了下来。 “仙君本意赠玉,但见各位今日已经拿了不少的宝物,怕各位拿不住,只好让大家看看就是。” “啊?” 众人大失所望,李轶却话锋一转: “不过……若各位愿意只拿走这上古之玉,秉着不可贪多的原则,也不是不可。” 说着,有一人拿来一个袋子,众人犹豫起来。 这是让他们放弃方才辛苦搜罗的丹药符文和各色宝物,才能带走这玉…… 有一人起了头,从怀里摸出来一沓符文,又从帽子里倒出来几个装着丹药的匣子,从腰间配带里摸出来一条仙参,放了进去。 李轶从放玉的盘子里拿出一块,放在那人手中,古玉散发蓝白荧光,实在是美,那人紧紧揣在怀里。 见他拿了古玉,其他人也有些耐不住了,也纷纷从袖子里探出宝贝,放在那门人的无尽袋里,从李轶那儿领了玉。 有的人不舍得,但想起来这灵丹妙药以后还有机会再碰见,但宝玉不可多得,三界中可只玉横才有这么多玉,等他办个师徒宴可是百八十年,想来想去,都纷纷换成了玉。 顾生贴在那盘子下,贪婪的汲取灵力,也发觉了一些不对。 这些玉,阴凉无比,其上虽有一层灵气,却不像是玉灵。 难道是……阳玉? 正想着,想继续探索,盘子却空了,被人撤了下去,顾生忙翻转一圈,尽量不被发现地飘落在地,被脚步匆匆的门人踩了一脚。 远处,图蒙拓和清云家也吃饱喝足,看够了热闹。 清云长丰带着一行人同玉横告别。 “祝愿仙君得徒如这美玉,为我天界新添能员。” 玉横点点头: “谢长老美意。” 清云长丰冲清云碧点点下巴: “日后可要好好修习法术,不可偷懒,向顾生学学。” 清云碧低嗤: “学什么不好,学一个妖女?” 清云长丰瞪他一眼,冲玉横拱手,又对图蒙拓点点头,大步走了。 图蒙拓倒是不急着离开,仍在酒席和仲浔聊什么,九幺困的直打盹儿,见玉横来了,便要跟上去,被爹爹呵住,只一双眼睛留恋地往旁处瞟。 顾生又被人踩了一脚,这人脚底颇粘,直将她粘在脚下往外走。 奋力挣扎也挣不脱,想等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显出原形,那人却净走人多的地方,把她踩的晕头转向。 顾生吹了口气,那人脚下痒痒,停了下来,她便趁机挣脱,迅速化为人形,转身离开,衣服已经皱巴巴的。 想着去尼尼叁府里换身衣服,又想到自己会法术,便施法将衣服弄了干净。 脑中突然想起茶灵的话,师徒宴结束,玉阁…… 也不知是圈套还是玉横授意,去还是不去…… 小葡萄叶子 素虞城的繁楼,宾客已经退的七七八八,一干活物灵正在收拾残余,因天界禁止浪费,桌上大多是空盘子。 李轶看着玉横,眉头微皱。 “上仙…不是玉横仙君罢?” 玉横笑了: “何以见得?” 他的确是易星伪装,方才玉横已经被他和顾薄叔联手灌醉,正在狸花苑的厢房里熟睡。 “直觉。” 易星点点头: “我不会害你家主子,你只需知道这个就可以了。” 李轶低下头,易星同顾薄叔离开。 走到僻静的地方,顾薄叔拦下他: “你真打算这么做?” 易星: “自然。” “可……就算我们知道顾生对玉横是否动情,又有什么用? 你也早看星宿,发现他二人有缘,可过了今夜,他们已经是师徒,若是有念头,轻则被关押数百年,重则魂飞魄散,我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易星低声: “便是因为不是好事,所以才要弄清楚,若我看的没错,这两人的缘已化为劫难。” “可弄清楚有什么用,我们又不能做什么。” 易星: “事在人为。” 顾薄叔: “易星,虽然往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最近觉得,你和玉横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熟,你真是想帮他?” 易星: “你这么想就肤浅了,同是天职,自然能帮则帮,而且……我也想验证这两人的命格是否果真如此。 如果是我判断失误呢?比如……如果那异星不是顾生呢?那不就是一桩好缘分么?” 顾薄叔: “试探则已,你可别唐突了那小葡萄,她与我在人间也算是有交情,你若是伤害她,我可不允。” “一个小妖,还犯不着我动手,走了走了!” 易星说完,两人一前一后,驾云飞向其他浮城。 顾生正迷路,也不知这是那儿,只看到周围杂石林立,脚下是布满青苔的石板路,有泉水声不绝于耳。 方才将她用脚底板“运”过来的侍灵已经走了没影儿。 “这……这儿怎么这么大啊,不过……也太美了。” 在天界看到这种人间的山林景致还是头一遭,见过的仙人府后花园虽然也有花草树木,但这么大规模的丛林……还真没见过,就像是到了人间。 远处渐渐传来人声。 “当心点,别磕坏了。” 一阵风从远处涌过来,顾生化为叶子随着风飘起来,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见到了光亮,那光亮渐渐变大,直到视野一片柔和,顾生化为人形落了下来。 还没好好舒一口气,便见眼前雾气缭绕,还有扑面而来的热浪,耳边传来水声,胸口以下被温热的水裹着。 刚从叶子化为人形,需要片刻的时间适应身体,才能恢复感知,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她现在只知自己大约是落在了一个温泉池子里。 正泡温泉的男人身上只裹着一件乌色纱衣,银色的长发顺着耳朵乖巧地贴在身后,一双眼睛微蓝,好似高簪上的一点翠。 他懒懒地看过来,又懒懒地移开视线。 “哪儿来的小灵,闯入本君~哈……本君都快睡着了。” 顾生揉揉眼睛,视线变得清楚些许,才看见眼前有个人,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迷路了,顺着风也不知怎么飘到了此处。” 司命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这理由……真有趣。 这儿除了侍灵可不允许其他灵进入,当他会信么? 不过既然来了,瞧着还算水灵……不妨逗逗他。 “过来。” 顾生正往岸边游,在水里她可不敢轻易化为叶子,万一沉底可就糟了。 听见后面人说话,只当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一个劲儿地往前扑腾,不过这水竟然越来越深,渐渐没了她的脖子。 “咳咳咳……什么情况,怎么这么深。” 司命见她不理自己,撇了撇唇,只当她是欲擒故纵,便起了身,往前走了两步,伸了伸胳膊,便将正挣扎的顾生捞了过来。 “葡萄叶子,你听不见吗?” 顾生用手猛推他的胳膊,好容易抽出身子,抓到藏在他背后的藤蔓上了岸。 “什么葡萄叶子,我有名字!” 司命神君笑了笑: “名字?说说。” 顾生刚站了正,神君也抓着藤蔓上来。 方才水里雾气太大,顾生没看见他的容貌,此时这么一看…… 这……人…… 见顾生愣了,司命用手扶着下巴,带着坏笑凑近她。 “怎么看呆了? 小葡萄叶子?” 顾生眨眨眼睛,又仔细看了看,方才她确实被惊艳了一刹,但紧接着便觉得……这不是熟人吗? “我们……是不是认识?” 司命噗嗤笑了,没听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话,又觉得这葡萄把戏挺高,故意闯进他的温池,还故作灵动矜持,不过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想戳穿她。 “哦?何时认识? 本君可不记得见过你。” 顾生拧眉。 他不承认,便应该不是?而且卫淙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在天界温泉里? 想了想,连忙否定。 “我可能记错了。” 感觉他凑的太近,便往后闪了闪,在他眼中便成了真真的欲擒故纵,不禁佩服她的把戏高明,也不想和她再闹,便拍了拍手。 “来人,把这只闯进来的活物灵带出去。” 顾生拧眉,要是被人传她在师徒宴后出现在一个天界男人的汤池里,那也太奇怪了。 外面的人已经迅速行动,走了进来,顾生连忙转身,可觉得还不太保险,便趁机化为叶子开溜…… 被男人眼疾手快夹在了两指中。 顾生传音: “放了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么出去的话,传出去也太丢人了。” 司命挥挥手,那人已经下去了,顾生化为原形。 司命: “你怕被责罚?你也知道这是违反天规的?” 顾生想了想,她被判魂飞魄散,已经是天界最重的刑法了,再加责罚,还能怎么。 “我明日便要行刑,还怕什么责罚呢。” “你是个在逃的活物灵?” “苛刑司放我到明日早晨,行刑的时间是明日午时,所以,不是在逃啊。” “明日午时……” 顾生点点头: “趁还有些时间,我去找师父啦。” 说完,化为叶子,这次司命没有拦住他,似乎在想事情,过了会儿,有一人走了进来。 “司命神君,轩辕璃月已经等候多时。” 司命挥挥手: “这便好了。” “刚刚您……” “奥,没什么。” 手下抱拳,正要退下,司命问道: “明日有灵被执刑么?” 那人点点头: “是有一灵。” “什么刑法,犯了什么事儿?” “魂飞魄散,因藏匿神石。” 玉阁 顺着小路一路向下,视线终于明朗起来,山下有重兵把守,前面还有结界,若这么闯下去,必然会被发现。 顾生往旁边饶了会儿,也没瞅见结界的边界,只好在正门旁的假山后等着。 那水门中间是可以通行的,但需要一枚通行牌子,顾生在这儿蹲了好久也没人经过,正想着,往身上摸摸,没找到隐藏气息的符咒,倒是摸到了阿良给的锦囊。 将香囊打开,里面塞着几颗带着灵力的艾草,放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艾草的灵力随着气息进入体内,将体内的葡萄灵力遮挡起来。 葡萄灵在天宫很少,但艾草灵却不少,现在只差一个牌子…… 正想着,身后传来人声,有几个侍卫簇拥着一人走来,那人满头银发,原来是那池子里的人。 看起来地位不低,若趁着这一众人出门时…… 顾生想着,忙化为叶子顺着风到了那一干人身后,易容成普通男人面貌,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终于到了门口,顾生屏气凝神,才没有被人发现,众人只顾着走自己的,都不抬起头来看一眼,也没人发觉多了她一个。 到了门口,门人恭敬尊了声神君,顾生渐渐才弄清楚这人的身份,还没来得及想,便已经随着众人走了出去。 “后面那个,站住。” 还没松一口气,后面传来威严一声,那门口的侍灵问的是顾生,顾生扭头: “仙人有何吩咐。” 那人眯着眼睛,对神君道: “这艾草灵似乎不是我们的人。” 顾生忙应变: “大人不记得了罢,我是新来的艾草灵。” “新来的?” 神君一行人停下脚步,司命缓缓走过来,看了看顾生,又看了看那守门的。 “扣下,本君也不认得。” 顾生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亮明身份,可又觉得不妥,但这番要是被扣下,还怎么去玉阁赴艾草灵的约。 正纠结,便听到远处出来声音。 “璃某人终于得见司命神君一面。” 司命点点头: “轩辕先生久等了。” “不久,不久。” 轩辕璃月似乎是看到了顾生,冲她走了过来,用手指在她眉心前一寸轻轻一点,顾生这回没有抗拒地让她摄魂片刻,轩辕璃月眼睛化为紫色,又恢复平常颜色。 笑了笑: “抱歉,司命神君,这小葡……呃……艾草灵,是我带来的,方才不见了,我也正在找呢。” 顾生眼底划过感谢,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被人摄魂也不是那么不爽。 司命狐疑地看过来,顾生微微低头,他点了点头。 “既然是轩辕君带来的,便算了。” 顾生如蒙大赦,那守门侍灵也退了下去,轩辕璃月随着司命往前走,众人纷纷散去,顾生也跟着两个男人身后离开。 却被人唤了一声: “十五,又要去哪儿,快点跟上!” 顾生拧眉,轩辕璃月这家伙……竟然知道了她的小名。 轩辕璃月轻轻勾唇,他正想找机会报复玉横,这下被他逮到了他的徒弟,自然要逗逗趣儿,也不知顾生怎么会闯入神君后山,难道这家伙……颇有心机? 顾生止步往回走,轻轻跟在轩辕璃月身后,被他旁边的侍卫用陌生的眼神瞅了一瞅。 好在没有被司命发现自己,放了她一次的人,可不一定会再放一次。 两人走了会儿,顾生借机说自己要去茅厕,轩辕璃月便指着一处: “喏,那不是茅厕么,去。” 轩辕璃月又扭头和司命说着什么,想到神君总不会被轩辕璃月留着等她去完茅厕,顾生便赶紧开溜,在里面磨蹭了好一会儿。 过了几盏茶的时间,顾生慢悠悠地出来,发现果然没人了,松了口气,忙化为叶子飞向空中。 还好浮城的边界没有结界,她飞向玉阁所在的浮城,却没有留意身后跟着两束光。 到了浮城边界,停了下来,易容成艾草灵的模样,遗憾记得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像不像。 玉阁门口有重兵把守,她站在外面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大步走到门口,为首的侍卫拦下了她。 “通关符文。” 顾生摇摇头: “奉命前来,没带符文。” 另一侍卫见了,看了看顾生。 “青菀仙子府上的艾草灵?半夜来玉阁做什么?” “奉仙子之命前来,取几块通灵的白玉石,明日仙子要用。” “但夜已经深了……” “仙子之命,不得违抗,你们想领罚么?” “那倒不敢,既然是仙子的命令,快进。” 顾生被放了进去,脚步匆匆。 天界用来储存东西的房间大都是内有乾坤,这玉阁也是,外面看起来不过一个小小阁楼,但里面却广如湖海,高入云端。 顾生走了好久,只看到满眼的玉石盒子,以及各类翡翠琉璃高高悬在空中,还有无数玉翠首饰腾空飘着,美不胜收。 每隔几步便有一个巨大的夜明珠,雕刻成各种动物的形状,红木架子的边缘镶刻着青蓝色的萤石,屋子里面如同白昼。 这么多的玉,她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将手摸了上去,听着玉灵说话。 “你好,小灵儿,我在这儿呆了一百年了” “你身上怎么有妖气啊,该不会是妖?” “不管你是妖是仙,你带我出去怎么样,我会报答你的!” “我本来生活在很美很美的地方,我想回去。” 玉灵是所有灵中最孤独的一种,因为她们不能和其他种类的灵交流,只能和玉交流,所以世人不知玉灵存在,守卫生灵却不守卫玉灵。 顾生虽然不是玉灵,无法切身体会这种孤独,但此时听到耳边不绝的呼救,也觉得难过。 正想着,楼上传来脚步声,顾生往旁边躲了一躲,等那人走了下来,渐渐离顾生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 透过缝隙往外看,虽然早就大概猜到是谁,但她还是惊讶了下。 那人在她跟前停下步子,两人隔着一排玉石。 “就在此处说。” 那人说,顾生点点头。 试探 玉阁门口,两守卫面面相觑,没想到今夜这玉阁竟然这么热闹,先是玉横仙君和薄书仙君,然后是青菀仙子府上的活物灵,现在……连新上任的神君也来了? “司命神君,不是我们不放,而是玉阁的规矩,只有提前报备才可以进。” 轩辕璃月不屑: “那方才的活物灵怎么进去了?” 一守卫恭敬道: “那是青菀仙子府上的艾草灵,日常负责来玉阁取玉供给青菀府用,来的频繁,因此不需报备也可以进。” 轩辕璃月: “这么说,连小小艾草灵都可以进,但天界神君却不可以吗?” “这……” 两人交谈了会儿,一守卫道: “玉横仙君就在里面,放神君进去应该不会有大碍?” “话是这么说,但是坏了规矩让仙君知道,免不了责罚。” “可若是得罪神君,岂不是一样?” “不如你跟着进去,以防万一。” 两人交谈完毕,对司命做出请的手势,两人这才进去。 玉阁内。 顾生与“玉横仙君”面对面,她的手无意间放在旁边的玉上,耳边传来玉灵的声音。 “这人不是玉横仙君。” 听到这话,顾生才起疑: “你不是玉横。你是谁?” 易星仙君没想到她竟然会识破他,但还是努力平复神色: “我是玉横。” 顾生摇摇头: “若是,便拿来仙君的师徒玉一瞧。” 易星早就防着这招,还好早就从玉横身上摸出来师徒玉,此时拿出来放在手心: “这个么?” 顾生将自己身上的玉也拿出来,两玉散发同样的光芒,她点点头。 “玉横仙君,何事找我? 怎么……不在外面说?” 易星本是受青菀之托,来试探顾生,但此时自然不能说,便随口找了个理由。 “外面人多口杂,还是这里方便。” 顾生点点头: “我的时间不多了,仙君,正好我也……有话要说。” 易星: “说。” 顾生: “我本来打算利用神石之阴,威胁天君放我离开,但你不会应允,对。 若你不允,当众揭穿我,仙君得知神石并没有被分阴阳,而你手中的,是完整的神石…… 我不敢想象后果,所以玉横,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而你……能否放我离开天界。” 易星拧眉,他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这下可让他知道不得了的事了,但仲浔方才已伪装成尼尼叁下凡去找阴石了。 罢了罢了,应当先解决私事,毕竟……青菀仙子的托付在前。 至于,顾生说答应他一件事……他该怎么说才能探出顾生对玉横的心意呢…… 有了! “顾生,我既然收你为徒,便不想让你离开天界,你对我便没有丝毫师徒情谊吗?” 顾生咬唇: “师徒……是啊,我们是师徒,又在人间朝夕相处六个月,怎么会没有情谊,但我们已经走向截然相反的路。 我如今是妖,而且……我不想以你的仙途为代价为我驱妖。” 易星: “你对我,不只师徒情谊,是么?” 顾生拧眉,他……难道知道了? 不,怎么会,她主动向天君请求拜师,这心思应该被藏的好好的才是。 顾生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我的师父,哪怕只有一天。玉横,你教我飞行术的时候,我便当做你是师父,从我入天界伊始,便想拜入仙君门下仔细修行,只是有不断的阻挠,才没有如愿。 如今终于如愿,但我以妖之身,难在天界立足,也不愿再呆在天界受辱,所以……” “但你该知道,妖气是可以驱除的! 只要找到镇妖针和魔界驱妖水,就可以驱除你的妖力。” “驱妖之术,哪有那么简单啊!” 顾生摇头,她不愿驱妖。 驱妖之术若是失败,针会断在体内再也取不出来,而且,每当与驱妖针的主人产生情感,哪怕只是想起,都会有万箭穿心之痛。 她对驱妖一事没有丝毫把握,自然不敢冒这个险。 易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颇有些失望,又想加把劲再煽情一点,却见顾生神色是不想再多说,便道: “你若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可以保密。” “真的?” “嗯,这个要求很简单。 我要听你威胁天君拜入我门下的真正原因,如果我答应你保密,明日你便能离开天界,带着这个答案离开,不觉得遗憾么?” 顾生不解,今晚玉横的话挺奇怪,这个原因知或者不知……对玉横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 她还不确定这人是谁,自然不能说实话。 “敬仰仙君罢了。” “你对我,只是敬仰?” “对,只是敬仰。” 顾薄叔从架子后走出来,拍了拍易星的肩膀。 “走。” 易星古怪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化为自己本来面貌。 “顾生,你与玉横有仙缘,但因为拜入他门下……你们的仙缘已经化为劫难。 你若不离开天界,迟早害了玉横,我今夜试探你,便是怕你还想留在他身边。” 顾生点点头,也没露出多少惊讶,方才便做好打算他可能不是玉横仙君,不过易星仙君是她没猜到的。 “顾生知道了,所以明日……” “玉横被我们灌醉了,加之施了法术,睡上两天不是问题,你明日……还是按照你的计划,下凡。” 顾生点点头,听到仙君昏睡,虽然不会干扰自己,但……竟觉得失望了一瞬间。 顾薄叔: “神石这事,我们可以帮你保密,只要你不再打神石的主意。” 易星: “自然,也不能再回天界。” 顾生点点头,应允了。 她是好灵 顾生正欲离开,却听见细微的一声轻嘶,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谁在哪儿?” 与此同时,为避免麻烦,顾薄叔带着易星化为一束光从门口钻出去,却撞见迎面而来的一行人,化为原型恭敬地行礼。 “天君。” 天君对两人点点头。 “据说今夜玉阁热闹的很,我也来瞧瞧怎么个热闹,原来是两位仙君来此处了,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儿得在这儿商讨呢?” 顾生见到了藏在玉架后面的轩辕璃月和司命神君,轩辕璃月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 “早觉得你这妖灵能拜玉横为师必然有猫腻,没想到果然如此!” 想到方才的对话也许被这两人尽数听了,顾生觉得发冷。 “你们跟着我?” 轩辕璃月点点头,敲了敲手上的剑柄。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好歹也耐心地等了你磨蹭好一会儿,听到这些个机密……倒也不亏!” 司命神君还没理清楚头绪,方才的对话也听的云里雾里,轩辕璃月自然更是,却也知道自己得知了不得了的事,还有这顾生是打算利用这神石逃脱极刑。 “那两个仙君答应帮你保密,但我可没理由帮你,若是秉与天君,什么……神石没有被分为阴阳……你这小葡萄可不一定有命在。” 司命抿唇,好容易将方才听到的串了起来,总结问道: “所以你这葡萄,利用神石阴阳威胁天君,拜入玉横门下,但其实……这是你设的圈套,你联合玉横仙君……骗了天君?” 顾生: “这是我一人的计划,和玉横没有关系。 司命神君,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轩辕璃月: “欸,你这是承认喽! 啧啧啧……这罪可不轻,可足够散去修为打下凡间了。” “打下凡间? 只怕天君想要的,不是将我打下凡间,而是魂飞魄散,不得转世。” 司命看了眼轩辕璃月,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大门被推开,可见天君携着一行人来了,身旁跟着易星和顾薄叔。 天君见顾生也在,没好脸色。 “你这妖女,来玉阁做什么? 还有司命,你怎么也在这儿。” 司命神态自若: “方才在我府上见到这灵,鬼鬼祟祟,所以跟了过来。” 天君看了看顾生,又看了看司命,轻轻虚了口气。 “你们……还真是有缘。” 司命疑惑: “有缘?此话怎讲?” 天君指着顾生: “这小妖,前阵子偷偷下凡,将一十世修为的人杀了,那人便匆匆结束天劫,回归仙位,你猜是谁?” 司命: “十世修为……司命虽只记得前九世,想来,天君说的应该是我。” 天君笑: “是你,是你。 这妖女不仅将你杀了,还让同僚帮着遮掩罪行,伪装成自杀,若不是被苛刑司的人识破了,你这十世因果,可就尽数散了,如今自然也不可能位列仙班。” 司命: “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谢天君提醒,司命险些被这葡萄灵的良善模样欺骗了。” 顾生: “十世善者? 所以,你果然是卫淙?” 司命没有搭理她,看向天君。 “这妖灵,还妄图欺骗天君,望天君知晓,早做惩处,将这妖灵魂飞魄散,以防她再次祸乱人间!” 顾薄叔往前一步: “天君,仲浔已经下凡寻找阴石,这葡萄灵的处置,还是等仲浔回来……” 易星上前道: “天君,等不得,这葡萄灵能号令玉灵,若再放她在外乱闯,只怕神石……还是会被她夺去。” 天君仔细琢磨,挥了挥手。 “来人,将她压下去,关在暗牢。 至于司命,你方才说的欺骗,愿闻其详。” 司命正打算开口,顾生抢先一步。 “天君,神石之阴,不在凡间,我在师徒礼时已经交给玉横仙君,他醒来……自然会呈上。” 若是让司命说出来,玉横帮她的事也会被知道,如此还不如这么说,结果都一样,希望司命能见好就收。 天君听了,明显喜悦一瞬,脱口而出: “真的?” 顾生抿唇,想了想。 “是,但……我依旧请求天君将我放下凡间。” 司命: “万万不可!” 天君抬抬手: “神君,愿闻其详。” 司命: “这葡萄已是妖灵,放下凡间,是为祸害。 臣知天君不忍,但……哪怕将她流放无人之地,也绝不可放下凡去祸害人间啊。” 顾生噗嗤笑了: “危害人间? 呵呵……我这一生救人无数,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得如此评价。” 顾薄叔也不忍心,站出来为顾生说话。 “她是个好灵,之所以成为妖灵,也是为了救人。 天君可否给她一个机会,薄叔愿以一切,做保她不会危害生灵。” 天君: “就连薄叔都被这妖灵给迷惑了,让本君怎么放心将她放了。 顾薄叔,这丫头可是杀了十世善者,还伪装成自杀,废人修为犹如杀人父母,这道理,你还不懂吗? 你还能为她说话?” “这其中必然有误会! 顾生怎么会杀人。” 司命: “若是误会,也该由苛刑司来审,倒不必薄叔仙人担保,至于这妖灵,按理说明日魂飞魄散之刑,该照常进行……” 天君: “本君还是唤来玉横问一问,神石是否已经完全。” 顾薄叔: “是啊,仙君……还是等玉横醒来再做处置!顾生毕竟是玉横的徒弟。” 易星: “仙君! 若是玉横醒来再处置,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放任自己徒儿不顾,不若早做处置! 我看就今夜!” 顾薄叔: “易星!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让顾生下凡便是,为何要她用命来还!?” 易星没理顾薄叔,看向天君: “实不相瞒,这葡萄对玉横有异常之情,师徒生情,断然是天界禁忌,等玉横醒来,以她对玉横的感情,不知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玉横是我天界大将,可不能被一个妖女毁了啊!” 顾薄叔: “易星!你怎能信口胡邹!” 易星: “若不是,为何顾生会在这半夜来这玉阁赴约! 玉阁是玉横的,谁人不知? 虽然我假扮玉横没有得知实情,但想必是这葡萄藏的极深,天君,放她一日,便多给她逃脱的机会,不如今夜行刑,才无后患!” 天君: “你这妖灵,竟敢迷恋自己的师父。 真是罪无可恕! 来人! 将妖女压去问天涯,即刻行刑!” 玉阁玉灵千千万 天君的话音刚落,从门外涌进来一干人,将顾生团团包围,顾薄叔想拦却也知道不可能,想偷偷溜走去通知玉横,却被易星拦了下来,禁锢着他的身体,让他不能离开。 放眼天界,竟然没有人可以救她,纵然他知道顾生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她只是不幸罢了,但这不幸竟然要用魂飞魄散来偿还么。 司命神君微微动了动: “天君,我有一事想问她,还请天君给我宽些时间……” 天君点点头,应允了,顾生旁边的几人才退了两步。 司命往前几步,传音入密到她耳中。 “我在人间的最后一世,好像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顾生摇摇头: “我不知道是谁。” 司命拧眉,脸上挂着一抹落寞,顾生想了想,他说的应该是许岸冉,便又回答: “那人可能已经转世了。” “转世?她死了?” 顾生回忆,许岸冉因为卫淙死了所以自杀而死,所以此时应该已经转世了。 “若当时就转世,现在大约已经十几岁了罢。” 司命叹了口气,顿时觉得无力,分明是很重要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用法术也无法恢复,一直没找到在人间认得他的人,好容易找到了,也没问出什么。 司命往后退了几步,一拳捶在石壁上。 顾生看向天君: “我知道天君因我入妖,且又拿通灵石威胁过你,所以对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顾生还是请求天界给我一个公道! 顾生在人间这千年,利用通灵石救人无数,染上妖气后……除了司命神君的第十世,再没有伤害过他人。 顾生自知有错,愿行驱妖之术,散尽修为,只求天君轻判,放我一条生路。” 若是魂飞魄散,此生来生,可都没有了,玉横醒来,再也见不到她,还有小六和尾巴爷爷…… 她舍不得他们…… 天君疑惑: “什么叫做你在人间千年,利用神石救了人?有这种事?” 顾生点头: “人间有一人,可以活死人,我就是那个人,秦阿轲。” “什么?你是秦阿轲?!” 发问的是轩辕璃月,顾生点点头,天君看向她的眼神却更深了,深的捉摸不透,过了会儿,缓缓开口道: “你这葡萄,真是满口谎言! 通灵石在过去千年一直在通天阁供奉着,你竟然说你在人间用它救人? 真是荒唐! 本君看你是毫无悔改之心,倒不必再狡辩了! 带下去,立刻行刑!” 顾生拧眉: “顾薄叔也可以证明,我真的是秦阿轲!” 轩辕云黎: “秦阿轲可是男人,你一个小女孩儿,说这种大话,当我们是傻子吗?” 易星也点点头: “的确如此,我曾探测到秦阿轲的星宿,是男人,这不会错。” 顾生: “易星仙君,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多次说谎?” 易星: “我还想问你! 秦阿轲功德无量,被人类奉为再世佛陀,神明的声誉,岂是你这种妖女可以玷污的!” “神明?妖女? 呵……可我做错了什么啊,也许我不该进入梦魇救师父,如果一切真的要追根究底。 司命神君,我入妖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可一切后果都要我来承担,凭什么?” “就凭你已是妖灵! 是妖灵,就是我天界的敌人,我天界不会纵容任何一个妖人安然无恙离开天界!” 天君挥手,顾生周围的天兵皆亮出兵器,对顾生一步步走过来。 顾生看向天君: “天君,无论如何都要让我魂飞魄散么?” 天君: “顾生,你错,不错在入妖,而是……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通玉之术么? 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天君,虽然通灵石不在我手中,但这玉阁千千万万的玉灵,所有的灵力加起来,你觉得够不够闯出去?” “小葡萄!你小瞧了天兵天将!” 顾生张开双手,一阵光从手中发出,紧接着是一阵强烈的风。 “玉阁所有玉灵,听我一言! 今日若你们借我灵力一用,我会用尽全力放你们出去!” 说话间,架子上的玉纷纷震动,从一层往上,顾生的风带去无数话语。 “我知道你们想离开玉阁,就在现在。” “帮我一把,我带你们离开!” “不是想出去吗,走啊!” 每几米便一个的巨大夜明珠腾空而起,发出更强烈的光,映照顾生面上毫无波澜的淡然,还有一干天兵的惊诧。 玉能听懂人说话,还给了响应,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 天君: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点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妖女!” 天兵听了,连忙上前,顾生往后一退,后面的仙兵举刀向她刺过来,她翻身躲了过去,手中汇入灵力,往前推,手腕翻转,形成一短暂的灵力圈。 顾生脚下一点,腾空而起,天兵也腾空,顾生经过每层,玉皆发出光芒,将灵力传给她,无数玉灵汇聚在她手中。 顾生身上萦绕青白蓝色的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天兵所用的汇灵瓶渐渐空了,脚步沉重,渐渐落在下风。 天君: “你这妖灵,还算有点本事,本君奉劝你快点收手!” “收手? 我今日便要安然无恙闯出天界!” 顾生说完,无数玉从架子上飞下来,到她身边,一块玉钻进她的手心,对她说话: “你想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这玉阁外面有层结界,是玉横仙君下的,我们也不能破解。” 千年塔 数十天兵法力耗尽,从空中跌落,紧接着,又从外面涌进来一波天兵天将,双方激战下,玉阁内亮如白昼,顾生渐渐体力不支,玉灵自脚底涌上来将她托举,耳边依稀能听到众玉灵的声音。 “若有一天,请不要忘记,将我们放出去!” 顾生艰难地迎战,耳边渐渐传来轰鸣声,手上没有兵器,只能用长而尖锐的玉器抵挡,天兵来之不尽,从玉阁外纷纷涌入,底下一干人则仰头观战,没有人打算上来帮哪一方,顾薄叔被易星仙君定了住,只能紧张地仰头看。 天君从没把顾生这么一个葡萄灵放在眼中,此时却微微变色,他从没想到,原来玉之灵力可以这么强大,但再强大,顾生也绝不可能对抗天兵天将。 瞧见顾生已经落于下风,司命好整以暇地传音: “妖女,还是放弃抵抗,若还是执迷不悟,下场只会更惨!” 顾生喘息,觉得好笑: “天界要我魂飞魄散,还有什么比之更惨的么。” 话音刚落,顾生被中一掌,喷出一口血,又闪躲不及,被一剑刺穿肩膀,随着她受伤,玉灵也微弱了些,顾生从空中跌落,捏了一绝才没有重重地摔下。 顾生落地后,顾薄叔也挣脱了易星的法术,冲过来将顾生扶住。 “顾薄叔恳求天君按照天规惩处顾生,而不是……私自判刑。” 天君听了,觉得荒唐: “私自判刑? 顾薄叔,我看你记忆没了,连脑子也不见了。 这葡萄,先是私自下凡,然后染上妖气,成了妖灵,还杀了十世善人,回到天宫后还不改过,竟然私藏通灵石,本君早就给过她改过的机会,是她自己不抓住,那怎么反而怪本君起来了? 司命,你也可来评评理,这葡萄,犯的是不是死罪?” 司命瞥了眼顾生,抱拳: “天君所说,确实应当重判。” 天君大笑: “本君还以为你们一个个都被这妖女迷惑了,这么一看,还是有明白人,既然薄叔仙君嫌本君公报私仇,不如就听司命的,司命方才接管苛刑司,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交给你了。 司命,你来总结一下,你觉得这葡萄,怎么处置?” 司命上前一步: “其一,私自下凡,是为大罪,若我记得不错,应该是在千年塔受水浸之刑。 其二,杀人,这……杀的是我,然我现在好好的,所以臣认为,可以轻判。 其三,通灵石,这葡萄私藏神石,还愚弄天君,此罪应判千年塔十层十日。 其四,妖灵之身,理应在千年塔之刑后夺去修为,打下凡间,总之,这葡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天君神色微变,本以为司命会是个心狠的,每想到,竟似乎宽了这妖灵,可又分明是秉公处置,总结的十分占理,看来他想让这葡萄魂飞魄散,不是个容易的事,可若为了处置这葡萄,让两位仙君心寒,倒也不划算。 顾薄叔上前一步: “万万不可!” 天君见他还是不依不饶,颇为不满,但想到他失去记忆,也微微松了: “薄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顾薄叔: “千年塔十日的时间流逝相当于一千年,千年炼狱怎么让她一个女孩子度过,还不如杀了她痛快。” 眼见天君正要发作,顾生开口: “薄叔,谢谢你,但不必为我争了,顾生能留一条命在,便知足了。” 顾薄叔: “你……顾生,你是不知那千年塔是什么地方,你绝不可能活过那十日,那是一千年,不是千日,你活到现在。才一千多岁,你要在炼狱里活一千年,要经历火烧,水淹,冰刺……每种极刑一百年,我一个男人都不忍去想。” 顾生看向顾薄叔: “我知道,千年塔又叫做绝情塔,从里面出来,记忆都会忘记,如果记忆也能忘记,那一定是很久啊。” 司命还以为她不知道千年塔,若是知道,该痛哭流涕求着天君轻判才是,或者央求魂飞魄散,也比这痛苦要短暂得多,但她没有,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难道她接近他不是为了利用他的身份逃脱刑法? 对顾生来说,没什么比魂飞魄散更重的了,千年前她被天魔大战殃及池鱼,差点魂飞魄散,那之后她日日想的是该怎么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让她四处漂移,摸爬滚打又算得了什么,毕竟她真的很怕死,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她此时最怕的是师父问她:你还想锄强扶弱吗? 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迟疑,在迟疑之后的答案她也不敢确定。 如果正道如此,她还会一心向正吗? 正想着,一个声音闯入耳中: “喂,你能带我出去吗?” 顾生恍惚,才发现手里握着一块玉石,她用唇贴近玉: “好。” 天兵将她押下去,那玉石被她迅速塞在顾薄叔手里,温温热热的,被他轻轻握住。 那玉灵默默地说了句什么,似乎是一句虔诚的话,只是没人能听到了,玉阁再次寂静,就像从没有人来过那样。 轩辕璃月看够了热闹,也达到拜会神君的目的,挥挥手离开天界,离开前他对司命说。 “那葡萄是被人踩在脚下带到了你那里,也许是缘,谁说的准呢?” 司命回宫后闷了许久,又回到温泉池子里泡着,脑中一直想不明白那葡萄为何能一副无畏无惧的样子,似乎只是要出趟远门罢了,而他想看到的害怕的慌乱,全部落空。 今早押送 狸花苑,狸猫灵阿婉跪在地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玉横仙君发怒,吓得满屋的侍灵头也不敢抬起来。 玉横让她复述方才外面发生了什么,阿婉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仙君,小灵只记得易星仙君扶着您进来,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我……我也不清楚。” 玉横扶额: “让李轶进来。” 阿婉如蒙大赦,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人进来,李轶单膝跪地: “仙君,属下有罪,认罚。” 玉横: “你们先退下。” 众侍灵纷纷退下,屋里只剩下李轶和玉横,从外听见重重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李轶: “仙君,身体要紧,您别动怒。” 玉横撑着床边站了起来: “易星取了我的玉,他去了哪儿?” 李轶唇边淌下一弯血迹,用力擦了: “属下不知。” “不知? 你怎会不知? 看来本君府上已经容不下你,你自去他处。” 李轶跪行几步: “仙君! 李轶从未见您这般! 那妖女定然是下了什么迷魂汤,才让您甘心如此对她,竟然将少佛赠与的玉化为师徒玉送她,您……让属下失望!” 玉横咳了一声,李轶上前搀扶,玉横拂去: “跪下!” 李轶面露隐忍,咬咬牙跪下: “属下也是为了仙君着想,属下不想看到仙君沦落至此!“ 玉横叹气: “顾生……她是为救我才染上妖气,我玉横这一生……除了少佛,再没欠过他人人情,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弃她于不顾。” 李轶听后,微微松动,只知道顾生是妖灵,却不知道竟然和玉横有关系,以玉横爱憎分明的个性,为了报恩将顾生收为徒弟,似乎说得过去。 “仙君,顾生她……在玉阁闯了祸,今早将被押去绝情塔,据说要待上十天,是司命判的。” “司命?” “是,您若想救人,不如去见见他。但……天君十分关注这事,还让司命亲自押送,想必不会容易。 您身子变得这么差,又被易星下了药,虽然能提前醒过来,但可能撑不了多久,还是我为您运功再去。” 玉横摆摆手,双手翻转,点在胸前,右手擦去了唇边方才咳出的血迹: “时间紧迫,走。” 司命府上,他方才泡完温泉出来,正要好好睡一觉好明日押送顾生,又被下人通传玉横来见,打了个哈欠,正想说明日再见,又一想,自己初来天界,还是谨慎些好,便赶去前厅。 司命见玉横,正要开口恭维一句,却见他眼底闪过一抹惊异,然后迅速掩藏起来。 玉横对司命拱手行礼。 司命摆摆手: “你我是同级,不必行礼。 仙君连夜拜访,是为了那葡萄么? 先坐。” 两人落座,玉横直入主题: “司命神君猜得不错,我家徒儿犯了事。理应由我先做发落,但天君对这事十分关注,竟没有过问我这个师父。” “那仙君是否应该去找天君,而不是来找我。” 司命押了口茶,看向玉横,眼中几分探索,方才第一眼就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和他不对付,这种感觉也不知因何而起。 玉横: “是,但我徒已经被司命做了发落,保住了她的性命,于情于理,应当先来感谢神君。” “哦?原来是感谢我来了,是我浅薄了,还以为仙君想来质问我呢。 不过贵徒犯的错,确实不至于魂飞魄散,我判她在千年塔待上十天,仙君觉得,这是轻是重呢?” 玉横抿唇,顿了顿,道: “司命不知其中曲折,以司命的角度,自然是理所当然,只是本君……知道始末,所以为徒弟感到不值。” 司命轻轻笑开: “仙君若是为徒弟求情而来,我觉得来的晚了,明日便要押送,你就算说服了我,若没法让天君恩赦,也是没用的。 不过我也想听听,这背后曲折。” 玉横摇摇头: “玉横知道木已成舟,只是想随同前去,为小徒免去些痛苦,若神君愿意听,我也不妨讲。” 司命兴致来了: “请说。” 玉横拿起茶水抿了一口,不紧不慢: “司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是么?” 想不到他怎么突然这么说,难道顾生还对他有恩情? 怎么可能,顾生不是杀了他的第十世么? 玉横让屋内侍灵退下,用手一挥,形成一巨大水幕,其中隐约可以看到黑俊俊的洞口,里面有一人灰头土脸的。 这正是在人间时,玉横救卫淙时的记忆,紧接着,洞里的人被捞了上来,司命才看出这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镜像一闪而过,紧接着是卫淙跳下山崖,玉横中了一箭,跌落悬崖。 司命发问: “这是哪里,这人是我?” 玉横点头: “没错,这是神君的第十世,四皇子卫淙,另一个人,是我和小徒顾生。 司命,顾生与我,曾在人间救你一命。” 司命了然,原来玉横是想借机让他报恩,可顾生最后不是还杀了他吗? 这一仇还一恩,他也不欠喽。 但脑中却觉得十分疼痛,几个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独独没有第十世的记忆,每次一想,就心脏一窒。 想来玉横一定认识在凡间的他,便心上一计。 “我可以答应仙君这个条件,但是……我也有一个请求。” “请说。” “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我没有最后一世的记忆,所以我想……仙君可否把关于我的记忆送我。 作为报答,明日押送,我可以带上仙君同行。” “成交。” 驱妖水 玉横关于卫淙的记忆不多,只刻意将记忆中顾生的容貌做了障眼法,变成一不起眼的容貌。 司命通过零散的记忆发现了自己在人间的王妃,徐岸冉。 这一定就是他放不下的人了,司命想,这女子为她孕育了胎儿,若她投胎转世,自己可要去参和一下,不能让她凄惨。 不过自己和玉横在人间就不太对付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玉横将记忆输送完毕,对司命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忘记这些不一定是坏事,想起来,不一定是好事。” 司命双手环胸,毫不在意: “管我做什么,仙君明日同行,可不要试图劫狱,那便让本神君难做了。” 玉横微微浅笑: “玉横便不打扰了,神君,告辞。” 司命瞧着他交易完便冷冰冰的态度,颇不爽,但又没理由发泄不爽,便在他走后用手劈开了椅子,进来的侍灵阿聪震惊一瞬,司命也纳了闷,自己怎么好似对玉横特别不喜? 明明今晚才见罢了,真是奇怪,这种天生的讨厌……毫无根据可寻啊。 想着,对旁边的的侍灵吩咐: “去,查一个叫徐岸冉的女子。” “啊,这……只有名字而没有生辰八字,是大海捞针啊。” “去捞,是针也给本君捞出来。 还有,派人跟着玉横,别被发现。” “是。” 玉横穿行几个浮城,到了仲浔府上,才知道他没有回来,用法术制作水镜,才知道他去了凡间。 水镜中,仲浔正灰头土脸地躺在一处破庙。 玉横噗嗤笑了: “去了趟凡间,怎么这么凄惨。” 仲浔叹了口气: “还不是人间动乱,你看,我在的地方是琉璃镇的千斤寺,几年前被大火烧了,如今只剩下这破砖烂瓦,我这一行毫无收获。 不过,你有什么事找我?” 玉横先问他: “你连夜下凡做什么?还去了琉璃镇?你去找什么?” 仲浔撇撇嘴,没有再说。 玉横知道他还在气,便自顾说出自己找他的缘故: “顾生被判了千年塔十日。” 仲浔翻了个身子,琢磨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所以……她保住了性命? 哦……我看也不一定,还没仙人在千年塔待上十天的,何况她只是个灵。 怎么,你特意来说这事,好让我高兴高兴? 我可是想让她魂飞魄散的。” 玉横知道仲浔不喜欢顾生,但此时也只能找他,仲浔已经站了起来,神采奕奕地踱步。 玉横: “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找到一样东西,我本想亲自前去,但我如今的身子……恐怕无法在一夜之间赶回来。” 仲浔哼一声: “若是为那葡萄,我可不愿意。” 玉横: “确实为她。” 仲浔默了,过了会,哼一声: “你知道么,司域国沦陷,竟信奉魔界,供奉妖灵为神,我便闯去将那女王杀了。 可笑的是她死前还在念叨,我终于来看她了。 玉横,七情六欲最是愚蠢,我庆幸自己是仙,没有情,才能不被扰乱本心,你对顾生,无论是师徒情还是旁的,都会带来不幸。 凡人的不幸不过是一生遗憾,仙人的不幸呢?若要让苍生来还,你还愿意留下她吗?” 玉横沉吟片刻。 “你我所求相同,但我,更愿意博弈。 这局,赢了是天下生灵,输了,也不过她的性命。 这么说……你懂了吗? 仲浔,我从未对她有情谊,只是为了……人间千千万万的生灵。” 仲浔微微松动,他应该相信玉横吗? 相信他剔除仙骨,不是被顾生蛊惑,而是为了利用顾生解救生灵…… 不过他有什么理由不信呢,玉横这千年苦苦钻研通玉之术,只为了让玉灵代替活物灵,而他仲浔,虽然一口一个替天行道……却只是……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仲浔一拳砸在墙壁上: “你想让我去找驱妖水,是吗?” 玉横点头: “没错,我已经做好准备,为她驱妖。” “驱妖水须得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才有效,看来我得快些了。” 玉横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同意了。 仲浔很快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次驱妖,只能成功,若是失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玉横默了,片刻: “为她驱妖,不论成功与否,人情便算还了,至于其他的……我有分寸。” 仲浔点点头: “我在人间也有要事在身,不过先帮你这个忙。” 玉横还想再问,仲浔挥挥手关了水镜。 仰头,可以看到琉璃镇的上空。 司命府上,内室。 好容易睡下,又被传有人求见,是什么日新学堂的轩辕云黎,挥了挥手睡去,轩辕云黎在前厅踱步许久,门人说司命已经睡下了,他还是不甘心。 “神君,我有重要的事禀告!” 纵灵术考核 轩辕云黎在前厅等了许久,神君也不来见,只好挥挥袖子走了。 门外等着好几人,落花送上一竹筒的水,轩辕云黎一甩袖子拂去,竹筒落在地上,溅了前面的几个人一身的水,却都敢怒不敢言。 方才师徒宴上几人讨论了顾生会不会如期行刑,这才没过多久便听说改判了,有两人便说要来找神君理论,轩辕云黎听了觉得可行,这便来了,好容易到了,他们却死活不肯进去。 他们便说神君连轩辕璃月都好生接待了,一定不会让轩辕云黎讨不到好果子,他才进去,却吃了闭门羹,也不知道把面子往哪儿放,只狠狠地盯着那人群中缩着脑袋的两人。 其中一人是何晋安,见轩辕云黎这是要发作,便站出来赔笑: “轩辕公子,想是夜深了,神君已经睡了,才不见的,明日我们可以再来啊。” “再来? 还嫌不够丢人啊!” 正想着是谁说话,怎么这么熟悉,远处走来一老人,背着手,不怒自威。 “夫子。” 众人见夫子来了,连忙行礼,这夫子是教他们飞行术的,姓周名逸。 周逸手持扇子,在各人脑袋上敲了几下: “我平生最看不惯以强欺弱,你们这些个学生,不去好好钻研法术,却把脑子都用在欺负弱小上,什么时候才能成器!” “顾生才不是弱小,她可是妖女啊! 我们分明是在遵循正道以妖为敌的准则做事! 那妖女死不足惜,活着只会祸害更多的人!” 说话的人是许正言,和落花同年进的日新学堂。 周逸见他还好意思顶嘴,便又敲了一下: “你,正言,你素来是他们的榜样,这回竟然带着他们攻击一个女子,你这榜样是怎么当的! 还有你,轩辕云黎,你也是想拜入玉横门下的,我本试探过仙君,他早有意收你,若是收了,你和顾生便是师姐师弟,你这么算计师姐,不觉得有愧吗?” “玉横仙君……他有意收我?” 周逸点点头: “我说的还能有假? 仙君已经说了,门下两名弟子这两年便要出关,今年务必要在纵灵术考核上选出两名弟子,顾生因有通玉才能而被仙君早定为徒,至于另一个人,你觉得会是谁呢?” 轩辕云黎听了,眼中泛出泪光,落花替他说道: “论纵灵术,自然是轩辕云黎为首,夫子,你的消息不假,可不要让我们空欢喜啊。” 周逸哼了一声: “你们还质疑起我来了! 本来不打算说的,仙君只告诉了我们几个先生,但见你们这些日子实在是放纵的很,纵灵术考核就在十天后,你们还不好好去做准备!” 轩辕云黎忙拱手: “夫子,我这就带他们离开,多谢夫子提点,云黎一定好好准备考试,心无旁骛。” 落花歪歪头,觉得哪里不对,又觉得在理,轩辕云黎大步走了,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喜色,落花流水连忙跟上。 “云黎,你不打算让顾生付出代价了?” 轩辕云黎哼了一声: “现在当然是纵灵术考核更重要,至于顾生,就让清云碧去对付,我好歹是上古家族后裔,浪费时间去和一个妖女斗?犯的着吗?” 流水: “你说得对,我们啊,好好准备纵灵术,让清云碧去……欸,我有个好主意!” 落花: “快说,卖什么关子呢。” “清云碧不是想嫁给仙君么,我们就散出谎言,说玉横仙君喜欢顾生,两人早在人间便已经私定终身……” “你这招也太损了,搞不好,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得去蹲千年塔。 不行不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就不想看她们鹬蚌相争,而我们坐享其成吗?” 轩辕云黎呵斥: “说什么呢,我劝你们别在这紧要关头捅篓子。 清云碧可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就说今天,分明是她怂恿我们去为难顾生,到了跟前却装作一脸良善,害的我们被罚誊抄经书,她却没被罚,要说仙君喜欢谁,这不是昭然若揭吗?” 流水挠挠头: “好像是这么回事,女人真是够奇怪,我也闹不明白呢。” 落花大步走在前头: “女人就知道情情爱爱,哪像我们男人,素来是顶半边天的! 轩辕君,你说是不?” “自古女子不如男,若女子能做出什么大事,人类也不会发出这种感叹。” 流水不信: “女子有女子的刚强,你们不能这么说女人,我们不都是女人养大的吗? 嗐,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我这一生仰慕的,就是我娘亲那样的女人!” 玉横府上,方才眯着眼睛睡了会,又被天君通传,让他在前殿等了一个时辰,天蒙蒙亮才姗姗来迟,让他坐。 “玉横,本君素来觉得你沉稳理智,让人放心,但最近,本君渐渐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你。” 玉横敛目: “不知天君是什么意思。” “先不说最近,先说说那小家伙珂毓,你当年非要将他从魔界掳来天界,作为质子,但这小家伙长得和你颇像,便免不了宫人传些什么。 这也就罢了,魔界之主沽尤如今回位,必然要想尽办法将他的孩子带走的,我们天界虽然和魔界素不两立,但如今魔界已经没有神石忌惮,怕他们正打算找个由头掀起战争。 天界虽然已经找回神石,但我这宫中放了一个魔界质子,总怕不安生,也不好太过高调将神石供奉出来。 这事儿,是不是你做的不妥了?” 玉横大意明了: “臣本想亲自教养珂毓,若是放在宫里难安,臣愿意将他领去我府上,好生看着,若天君想将他还给魔界,玉横……第一个不同意。” 天君摇摇头: “玉横,我知道你是想限制魔界,但夺了沽尤的孩子,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天界虽然不怕魔界来战,但总归怕有损失…… 这么,本君想听你一言,你和珂毓……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你们怎么……如此相像?” “天君,巧合罢了。 想来是宫中的小道消息多了,连天君也一叶障目了。 珂毓是魔界之主唯一的儿子,而我是天君的侄子,能有什么关系呢。” 天君想了想,也觉得在理,便问自己最关心的: “听那葡萄说,已经把神石阴石给你了,可有这事?” 玉横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神石已经完整,确有此事。” 天君喜不自胜: “那快,快找个好地方供奉起来!” 神挡杀神 玉横颔首,天君正想着该怎么加强通天阁的守卫,之前通天阁没有供奉真神石,所以守卫并不算多,才被魔界的奸细钻了空子,现在神石已经回到天界,自然要好好供在通天阁里。 玉横发问: “天君,神石在过去千年里,其实一直都不在天界,通天阁里供奉的,只是一个假石头,对吗?” 天君神色微变,玉横说的虽然是真的,但这事有关天界威严,自然能瞒就瞒。 “怎么会? 神石一直在通天阁,直到被顾生偷了去,甚至将神石拿下凡间,易星探查到通灵石的痕迹,这才同你合力找到,你怎么会觉得神石一直不在天界呢,那之前供奉在通天阁的是什么? 难不成是石头吗? 我们还拜了它那么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玉横轻轻弹去衣上的灰尘,好整以暇道: “兴许……真的是假石头呢。” 天君咳了一声: “是真是假已经无需分辨,你……” “怎么无需分辨,玉横今日可想同叔叔仔细分辨。” “你……到底要不要把神石交出来,供在通天阁!” 玉横轻笑,想起近日身子不适,才一直没有来见天君,天君不仅趁这个时间闷声剥夺了他的所有职权,还散去他府上七成侍卫,若不是玉阁的结界除了他没有人可以维持,天君恐怕连玉阁也要一并夺取,让他无人可用,无权可掌。 目的是什么? 他不愿参与这些复杂的算计,也无心争夺权利,但若天君动了他的人……他也不会去忍。 “天君,玉横从来对功名利禄无心,只想在天界安安静静地等一个通玉之人的出现,实现让玉灵代替活物灵的毕生志向,而今,这个人出现了,可天君却想要她死。 为什么? 自古……通玉之人甚少,但每过千年有余都会接连出现,通玉之能世上无双,如果顾生存在,就不会再有另一个通玉之人,这千年我一直在找,现在终于找到了,这是玉横的命,但天君却想将她夺去,欲杀之而后快。 天君,玉横想听一个解释,少佛将我托付天界,还将佛玉相赠,可不是让天君以此为由,杀我徒儿的。” 天君听着,心里的愤怒一寸寸点燃,几乎要将他吞噬,却又生生地压了下来,玉横现在手中有神石,他还不能和他撕破脸。 哼了一声: “天界将你养大,也不是让你来这么对待天界之尊的。 陌玉,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本尊说话的,今天看在少佛的面上,本尊且不同你计较,至于神石,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哦,神石,玉横不感兴趣,但这神石已经认主,可就不是我的事儿了。” “认……认主?” 玉横从脑后拿出一银针大小的玉,玉在他手心变大,变成圆盘。 “这玉是完整的,却也阴凉无比,不是因为它是阳石,而是因为……它的玉灵不在玉中,所以它如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玉,只有一丁点的灵力,还不够施法做个结界的。 至于神石的神力,都在玉灵的身上,而玉灵,早就被顾生驯服,所以……天君即使杀了顾生,玉灵也不会为天界所用。” 天君恨得咬牙,不愿相信,但玉横应该不会说谎。 “司命已判那葡萄灵千年塔十日,本君也不会再要她的命,玉横,你还不满意?” “可千年塔之所以被命为千年塔,是因为千年便是它的极限,千年塔的塔灵会在第十日降下不可生还的灾难,所以说千年塔十日,和判死没有区别。” 司命初来天界,并不懂千年塔的来历,只知道是个牢狱,顾薄叔也没有记忆,不知道千年塔名字的来由,而玉横清楚,进了千年塔的人,一日后非傻即疯,三天横死的人不计其数,存活七天以上的更是寥寥无几,更别说十天。 本想给司命施压,让他放了顾生,但见司命竟然是卫淙转世,一下子乱了心神,想好的措辞也没有说出来,但明日若是真的押送,除了劫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出她。 天君叹气,没想到玉横竟敢和他公然叫板,之前一直不见他对什么上心,可这回……是他算错了,那顾生对他来说,竟就像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也是,若一个人此生只为了解救生灵而活着,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呢,只怕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罢了。 地牢。 顾生正坐在草垛上,呆呆看天界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伸手就能够着似的,夜也不黑,微微的清辉洒进来,铺在地上,形成一条一条的阴影。 人间一行,好像有什么变了,以至于一切都恍如隔世,如果没来天界,她还会在琉璃镇生根发芽后继续化身秦阿珂,带着三恩石解救生灵。 遥想在人间救人后被人称赞,她总不好意思,渐渐地也觉得习惯了,继而更坚定她的使命就是解救苍生。 如今却成这个模样,只能堪堪地保住命,命运真是说不准。 小六 顾生眼见那团柔软扑在地上化为小六,惊讶的合不拢嘴,上去一步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 “小六……真的是你?” 小六双手掐腰: “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十五,你以前可不会拒绝我的怀抱的,看来你变了!” 顾生摸摸她的脑袋: “没想到你竟然到了天界,是谁带你来的?” “天界? 尼尼叁他前师带我来的。 可粗鲁了,我现在脑袋还疼呢,不过……这是在干嘛啊,你怎么背着个包袱。” 司命轻咳: “既然顾生已经被抓了回来,便启程前往千年塔,玉横,你不是要随同押送吗? 一同上路。” 尼尼叁上前欲阻,被菱择按住,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妖女,你若不乖乖上路,助你越狱的这小子可没好果子吃。” 图蒙拓哼了一声,好似看一眼这女人都觉得脏了眼睛,将自家女儿拉在身后: “这顾生被判了千年塔,必然是犯了天规,看来天界真是赏罚分明,即使是玉横仙君的徒弟也没有网开一面,我图蒙族也是大开眼界,玉横既然亲自把妖女抓来了,自然也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在下这就带女儿下凡了。” 说着,冲司命点点头,司命也知道惹了上古家族不是什么好事,顾生也已经抓拿归案,便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九幺却不想走,看了看玉横又看了看顾生,着急的很,被图蒙拓呵斥: “你这丫头,再晚些就错过时辰了!” 说完,甩甩袖子大步走出,九幺也赶紧跟上。 仲浔对玉横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玉横看向司命: “在下有一请求,想与小徒去个地方,为她驱妖,司命若不放心,可以随同前去,耽误不了多久。” 司命: “驱妖? 驱妖术不是已经……” 小六听了半天,早就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似乎顾生被天界判了刑,使劲回忆了人间十几年前与顾生分别时的记忆,才想起来顾生为了不让卫淙修为散尽所以承认是自己杀了卫淙。 难道是因为这个被判刑? 可……卫淙不是好好的吗? 小六护在顾生身前: “你们不许动她! 十五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你们怎么能关押她?有没有天理啊!” 尼尼叁应道: “顾生是冤枉的!” 司命: “冤枉?你们在质疑本君判错了? 这妖女偷取三恩石,还将神石带下凡间,差点落入魔族手中,这事判千年塔十日,有何冤枉的? 本君倒还觉得是轻判了。” 小六指着卫淙: “轻判?原来是你判的? 你凭什么说她偷取神石?三恩石本来就是她的,顾生拿那玉救了无数人的性命,你们不仅不将她的功德记上好好奖赏,反而抢了她的玉,还罚她去什么千年塔?还十天,别说是十天,一天都不行!” 看顾生一直不说话,小六晃晃她: “你怎么不说话啊,十五,你看你都憔悴成这个模样了,我早就不同意你那么做,你这是救了人家,人家却恩将仇报呢!” 小六瞪了一眼司命,顾生拉住小六的手腕:“小六,谢谢你,但是先别说了,本判的魂飞魄散,千年塔十日算轻判了。” “还魂飞魄散?有没有搞错?我才不想你在这里任人欺辱!三恩石在哪,玉灵总能救你。” 司命抽出旁边守卫身上的长剑,横在小六面前: “疯言疯语,一派胡言,仲浔仙君,你带来的什么货色,竟敢质疑起天规了。” 仲浔可拿小六没什么办法,他一贯讨厌和女人纠缠,便回避了视线,玉横提醒: “小徒的朋友,初来天界,司命可不必放在心上。” 司命收了剑: “仙君想为顾生驱妖,不是不可以,但是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迟了出发,今天就回不来了。” 顾生: “玉横仙君,我……还不想驱妖。” 仲浔一听怒了: “你好意思说不? 若不是为了你,玉横能受那些苦吗? 我看你入了妖后,真是变得不知好歹了!” 顾生咬唇,面上倔强,她知道这妖气已经被自己控制,除了拥有爱恨情仇之感觉,并没有其他干扰,这种感觉她越来越舍不得失去,也许就像那些变成人类的妖,宁愿老死,也不想放弃七情六欲。 而她作为植物灵,千年来还未有过如此真切的心境,仿若真正地有了灵魂,有自己所爱的,有自己所厌恶的,这种爱和爱生灵不同,这种厌恶和以前也不同。 现在她厌恶天界,厌恶天界口口声声保卫生灵,却和魔界一样滥用活物灵,收取神石,不是为了造福苍生,而是为了对抗魔界来袭,也厌恶天界对仙人血脉的追捧,他们可以肆意侮辱自家的活物灵,也不能容下活物灵进入日新学堂。 天界不是受她敬仰的天界,玉横也……变成她上了心的人。 易星说,她与陌玉是孽缘,迟早会毁了他,他不知道这结论早就成真了,玉横为她剔除仙骨,失去了仙人之实,这不是她想要的,但是真的如他所愿,去除妖力,安安静静地待在天界做个乖徒弟,也不是她想要的。 看不到会发疯的想,想着想着又觉得拥有这种牵挂的感觉很有趣,在身边远远地望上一眼心脏就砰砰的跳,好像得了什么绝症,也好像吃了糖一样。 虚无的世界突然充满了颜色,纵然这色彩后面可能有未知的凶险,她也欲罢不能,不愿被除去妖力。 司命挥挥手,让一干侍灵退下,菱择将尼尼叁架着带了下去,司命好整以暇地看戏,还坐了下来: “还有三刻钟的时间,看来玉横仙君这徒儿不好管教呢,本君倒是可以等,但是天君想必也快赶来了,望仙君把握时间,早点解决。” 小六拽着顾生的手腕,大有你不同意我们就杀出去的架势,但顾生知道闯出去是不可能的,三恩不在,她的灵力也被封了大半,还有三个仙君在,她连下一个浮城都到不了。 玉横拧眉,没想到她到了这个关头竟不愿去除妖力。 “顾生,你体内的妖力必须去除。” 仲浔哼一声: “玉横,我看你这徒弟眼里根本就没有正道,就算以前善良,现在也是个被妖力迷惑的,你好容易得来的驱妖针,用在她身上真是浪费!” “仲浔,先让我同她谈谈。” 仲浔瞪了顾生一眼,被小六瞪了回来: “看什么看! 喵呜!吃了你!” 小六又瞪着玉横: “十五不愿你就不要逼她!坏人!” 顾生抿唇笑,愿意在她做出这种决定依旧护着她的,应该只有小六了。 玉横神色微凌,扫一眼小六,然后迅速出手,将顾生从小六手中拉出来,带着她冲破屋顶,去了外面。 司命大吼: “喂,修屋顶不废灵力的吗?” 刚说完,屋顶已经被恢复如常。 求魔得魔 两人刚站定,玉横剧烈咳嗽,微微弯了腰,顾生伸手想扶,终是撤了回来。 “师父,我……对不起你。” 顾生说完,玉横又咳了声,用手去捂着,一滩鲜红的血迹留下。 “师父,师父,你没事? 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差?” 玉横拂下她的手: “不用你管。 你若还将我当做师父,就答应驱妖。” 顾生咬牙: “仲浔说得对,我已经被这妖力迷惑了,不愿意驱妖,我想回到人间,行侠仗义,我……我不会伤害别人,真的。” 顾生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现,她真的想保留这些情感。 玉横想到她在人间的样子,也许他可以相信她,但他怎么能赌,她与其他人不同,通玉之人若入了妖,有朝一日克制不住为祸苍生,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逼她驱妖。 “顾生,为师从未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因我入妖,我也会为你驱妖,也是两不相欠,驱妖以后,你不再是我玉横的弟子,想去人间也罢,我不会管你,但……这妖力不除,我对你……无法再纵容。” 从未有选择的机会…… 是啊,她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 三恩石留不住,小命也难保,她竟还以为可以留住这妖力,这被世人唾弃的身份,也许不要也罢? 但玉横不会知道,她最想留住的,是对他的一丝情谊。 但她想要的太多了,她想解救生灵,又想求得美满姻缘,怎么可能。 唯有跟着玉横修成正果,才能为活物灵找得一条活路,但跟着玉横,就要去除妖力,绝情去欲,这两件事相生又相克,她没办法求个圆满。 “顾生,你忘记曾经立下的誓言了吗? 仅仅因为对天界失望,你就要放弃正道吗?” 顾生眼底微微闪动,放弃正道? 怎么可能,她希望可以回到人间,像千年中在人间时那样解救生灵。 但……神石已经归天界所有,她哪里有回魂之力。 没有通灵石,她不再是秦阿珂,妖力不除去,她便永远是妖。 “好,我答应驱妖,但不是现在。 千年塔十日后,再驱妖,怎么样,对你来说也不过十天。 我体内灵力无几,听说那塔内凶险,我只是想拿来护身……” 玉横微微蹙眉,下面传来脚步声,是天君来了,正站在下面远远望着,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他想为她驱妖后设法免去她千年塔之刑,但天君想必也能猜到他的意图,便不顾顾生再说什么,翻手将她定住,扛在肩上。 “仲浔,速来天池。” 仲浔听了,施法离开,小六趁机跳上他的肩膀,司命也化为一束光要跟上去,却听门人说天君来了,想起答应玉横的,只好甩甩袖子,出去牵制天君,这半个时辰的时间,他既然答应了玉横,便该做到。 天池,玉横负手而立,仲浔将怀里的驱妖水递给他,那水是黑色的,在透明的瓶子中滚动,又透着微微的紫色,其上附着着一丝魔力,仿佛在叫嚣着拍打瓶壁。 仲浔: “这魔界的驱妖水,花了我不少仙力才拿到,时效没有多久了,还是速速了事。” 顾生被困在天池中间,身体悬空着,双臂张开,却一动也不能动。 玉横手中握着瓶子,将瓶子向上轻抛,用法力打开瓶口,那黑色的水立马就涌了出来,冲向顾生,仿若金属遇到了磁铁,紧紧地攀附着她的身体滑动。 驱妖水接触皮肤时微微刺痛,它围着顾生转了很多圈,其实是在慢慢渗进她的身体内,随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液体越来越少,顾生体内犹如有一个东西横冲直撞,时而像水,时而刺痛的像针。 小六也被仲浔施法定了住,仲浔站在玉横身前,今日为顾生施法驱妖的是仲浔,玉横的仙力已经不能施展驱妖术。 仲浔从玉盒中拿出驱妖针,骨针周围萦着一圈蓝色的光,有手指一般长。 这骨针需要从背后插进,直到完全没入,达到牵引出体内驱妖水的作用。 仲浔飞身向上,顾生用力,却挣不脱束缚。 看着玉横,顾生眉头紧锁。 为何不肯十日后再行驱妖术,她体内灵力已经被妖力吞噬无几,驱妖后一身残躯待在千年塔受刑千年,可真的有活路。 体内驱妖水卖力地捕捉妖力,玉横定定地看着,眉头也不曾皱一点。 一点也不像她千年前看到的他,他递给她一碗白粥,一碗救命的粥,他对她轻轻地笑,仿佛在说,别怕,你活下来了。 顾生身上的白云阳玉浮动,在她身前飘动,她仿佛看见一个少年在她眼前闭眼盘腿坐着,手中一串佛珠,念着阿弥陀佛,可唇角却浮动着怪异的笑。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小葡萄,你可悟了。” 那少年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是她从未见过的澄澈,所谓神明,也许就是这般? “帮帮我。” “帮你驱妖,还是帮你入妖,小葡萄,你不能两者兼得。” “入妖。” “千年行善,一朝入魔,小葡萄,你的心魔,已经战胜了你,一步错,步步错。 你不悔么?” “我……不知道……” 说完,只觉背后传来一阵刺痛,仲浔在她身后立着,将骨针用力插了进去,顾生同时如同得一神力,将封印解开,迅速转身,掐住仲浔的脖子: “天界容不下妖灵,我走便是,可你们为何非要多管闲事! 正道……正道……当我入妖后,正道突然离我太远了,我想触碰它,我想为善,我拼命压制妖力,但世人不这么觉得,仙人不这么觉得。 我答应你们十日后除去妖力,为什么连十天也不愿给我!” 仲浔双手双脚皆被顾生束缚,她也不知自己怎么竟然能如有神力,好像只是那一瞬间,她与神做了交易。 “小葡萄,求神得神,求魔得魔,你已经被困着。” “妖又如何,我就不能做个好妖吗!” “好妖……有何不可。” “那就帮我,帮我脱困……” “好。” 驱妖 玉横大惊,顾生挣脱了他的定身咒,还偷袭了仲浔,这变化几乎在一瞬间完成。 “顾生,放了仲浔,不要再做错事了!” 顾生眼中犹疑,她不想伤害他,但自己的手却在慢慢锁紧,这力是她从未有过的强劲,仲浔面色发紫,一双眼睛愤愤地盯着她,而她竟然听到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杀了他,杀了他。 她怎么能杀人! 她从没想过杀人,这是怎么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体内方才被驱妖水相融的妖力又闯了出来,在灵识中疯狂地冲撞着。 她仿佛看到一个未成人形的巨大妖魔在自己脑海中,对她一遍遍地说,他们都该死,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是他们要你死,你要杀了他,杀了所有人。 顾生喃喃:杀了……他? 玉横施法,冲了过来,对顾生背后袭来一掌,被她迅速闪了过去,将仲浔扔下,她对上玉横,过了几招,招招凌厉,但分明不是自己的章法,她好似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体内那声音越来越大,它疯狂起来,咆哮道:你也有今天,你也会败在妖力之下,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一瞬间,脑中浮现奇怪的影像,与此同时,玉横体力不支,被她一掌击中胸前,鲜红的血从唇间漫出来。 顾生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她刚才伤了师父? 她怎么控制不住体内的妖力了,而自己本体的灵力,也已经被妖力吞噬干净,就在……见过那阳玉玉灵后。 小六也觉得顾生不对劲,便施法冲了上来,还没碰上顾生的肩膀,便被她发狂一般出掌击中,跌落在地。 顾生内心咆哮,不要! 但体内的妖力怎么也束缚不住,顾生看向师父,用力发出口型: “师父,我错了,我选错了。” 但玉横冷漠的眸子告诉她,他已经失望了。 顾生心痛不已,妖力的冲撞让她面色发青,骨针在她背后颤动,鲜血染红了整个后背,仲浔正要再上来对她,却被小六拦住。 “不要伤害她!” 小六看着顾生: “十五,再坚持一下,只要除去了妖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生眼角带泪,玉灵说的对,一步错步步错,她掉以轻心地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妖力,她贪得无厌想要记住对玉横的感情,这些……都错了。 正想着,心魔越来越大,将她的意识几乎吞噬大半,妖力逼退骨针,顾生一动也不能动,玉横看时机,利用师徒阴玉施法,将骨针又推进半寸。 这两种力量的对峙,一时分不出高下,继而,玉横体力不支,骨针退出大半,但妖力也随之被牵引出一部分,在空中弥漫出一股皮肤烧焦的味道,那感觉,实在是痛,顾生面目狰狞,背后的血顺着衣衫滴落。 玉横不支,眼看骨针将要被妖力逼出,玉横飞身上去,用手顶住那针,触碰到仙人血液的骨针仿佛得了仙力,又没入一寸,渐渐地,顾生体内的妖力也被消耗小半,驱妖水将其余妖力捕捉。 仲浔也上来助玉横,小六也过来帮忙,两人一左一右为玉横传输灵力,灵力汇聚在玉横手心,骨针再次完全没入顾生背后,那骨针有食指粗细,手掌一样的长度,顾生疼晕了过去,脑袋低垂。 小六心疼不已,但也知道此时这么做是为顾生好,咬咬牙又输入灵力。 顾生体内妖力尽数被驱妖水捕捉,顺着骨针缓缓输出,玉横微微松了口气。 却不知,顾生缓缓睁开了眼,眼眸一片红色,此时的她已经没有自己的神智,而顾生的灵识仿若出窍了,正在头顶看着几个人。 想进入身体,一次次冲撞只是被重重地弹回来,她看到自己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察觉不对,想提醒这几人,却怎么也回不到体内。 紧接着,顾生体内冲出一股黑色妖力,将玉横身后两人弹开,而玉横的手仿佛被吸上去一样,骨针随着他的手一寸一寸出来,玉横用力,那骨针没入他的手掌,鲜血涌出来,迅速化为黑色的血水。 顾生灵识在旁边飞来飞去。 “师父,放手啊!” 玉横巍然不动,直到手掌贯穿,骨针从他手背穿了出来,顾生急的落泪。 “对不起,师父。我错了,我不该任性,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怎么办才能帮你。” 可惜没有人能听到她说话,灵识哭的稀里哗啦,身体才仿若有了感知,眼角划过一滴泪水,啪嗒,落在身下的仙湖里,湖水微微荡漾。 在玉横的抵抗下,骨针又进了一寸,还有两寸在外面,穿过了玉横手背一寸,玉横咬牙,欺身压在手背,手背传来骨针穿过的剧痛,又进了一寸,玉横撤回身体,将右手拔了出来,用左手压上去。 鲜血滴在池里,微微散开,瞬间消弭,顾生痛极,妖力弱了几分,她又回到体内,玉横托着他的身体迅速下移,直到接触到冰凉的湖水。 身体浸到湖水中,冷的很,仙湖的水消弭了疼痛,仲浔在池边悠悠转醒,刚巧看到玉横和顾生两人在水中贴着身子,玉横脖子间挂着白云玉,白云玉的凹槽扣在骨针上,玉横用胸口的玉抵着骨针没入。 虽然知道这是在驱妖,仲浔还是不自在地别过了头,顾生闭着眼睛,池水冻得她身子发抖,身后却传来一片温热,她虽然没有醒来,却觉得舒服,骨针没入后,玉横撤了身子。 冰冷再次袭来,顾生转身,贴了上去,又温温热热的了,她舒服地发出梦呓,仅剩的妖力顺着骨针飘了出来,散在湖中。 一片血也在身后绽放,红的刺眼,玉横被她的举动愣住,她身子娇小,却有些丰盈,玉横拧眉,突如其来的心烦意乱,忙将她推开,伸手捞过,两人上了水。 妖力散的无几,骨针发出微弱的光,玉横正要施法将骨针带出。 背后的湖水中微微荡漾,一片黑色晕染开,顺着水面靠近湖边,紧接着,一黑色的影子成型,仲浔刚看到这一幕,连忙大喊小心,那影子迅速上岸,玉横撤手正要做出抵抗,那影子却不是朝他来的。 黑影冲上来,躲过玉横,形成一掌重重打在顾生背后,没有被取出的骨针被击中,从根部寸寸断裂,剧痛袭来,顾生痛醒了,背后犹如火烧一般。 身体却完全失力,她察觉不到妖力,正要惊喜,才意识到骨针断了。 断在体内的骨针对她的身体造成损害,体内多处出血,顾生一动也不敢动,轻轻一动便是铺天盖地的痛意。 顾生小仙 顾生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床上趴着,四肢百骸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用了用力也起不来,嘴巴动了动,却干燥的发不出声音,舔了舔嘴唇,看向旁边桌子上的水杯,想伸手去够,手却不听使唤。 不知道躺了多久,看周围的陈设,此处至少不是千年塔。 屋子不大,只有五六人落脚的空间,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瓶水仙花,花枝挺拔,看起来有人经常来,床旁边低矮的案子上放着一个杯子。 又试了试,终于把手抬了起来,向桌子上的水杯移动,顾生的脖子却先支撑不住落在枕头上,手指触碰到一片冰凉,终于碰到了杯子,张开手握住,却拿不起来。 背上因为撕扯又传来痛意,疼的她吁一口气,手搭在案子上歇息了会,又抬起来,终于拿起来了。 正高兴,门口响起脚步声,惊喜的女声传入耳中: “顾小主,你醒了。” 见顾生正在抓杯子,小佑连忙提着裙子过来,把杯子拿了过去,递到顾生唇边。 想说谢谢,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好把头往前凑了凑,好好喝了口水。 小佑想给新小主留下好印象,忙进行自我介绍: “我是仙君府上的水仙花灵,名叫小佑,我是自家生的,从小就在天界长大。” 顾生喝了水,喉咙通了,但说话还是有些沙哑: “哪个仙君?” “当然是玉横仙君啊。” 玉横? 她还在天界? “这是玉横府上? 我被赦免了?” 小佑见她想抬头,连忙阻止: “小主,你的伤还没好,还不能动。 顾小主,现在告诉你不知道好不好,不过……你确实被赦免了。” “咳咳咳……”顾生难以相信,天君肯放过她了? “我昏睡了多久?” 顾生一边询问一边侧转身子,小佑紧张地护着,“十天了,小主,你身上的伤很严重,连仙医都说很难痊愈,能不能清醒全看天意,但小佑觉得小主恢复的可快了,一定会醒过来。” 顾生用手撑着转身,花了很大力气,终于坐了起来,想起这些天又给仙君添了麻烦:“玉横的手,还好吗?” 小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起身: “小主,我还有事出去一下。有需要就唤我,这是传声海螺,给你。” 小佑把青色的螺塞在顾生手里,慌忙走了,顾生看着手心的小海螺发呆。 昏睡了十天……赦免了千年塔之罪…… 不可思议。 是谁帮了她? 正想着,被单突然鼓起来一个包,一个毛茸茸的黄色猫脑袋随之钻了出来,把顾生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小六,从被子底下钻出来,抖了抖,娴熟地扑到她身前的被单上。 “十五,你终于醒了。” 小六很高兴,大大的笑容盛在猫脸上,顾生将她抱起来,蹭了蹭。 “你怎么也在?” “唔,还不是放心不下你,不过,我等不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可以待在天界了,接你的活儿,和尼尼叁一起在纤机府做事,而你呢,可以入学日新学堂了!” “真的吗?” 小六舔舔爪子:“还能有假,我这几天都在忙呢,现在人间混乱,待在天界是个不错的选择,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见面了。” “我是说,尼尼叁他还好吗?” “好着呢,司命神君罚了他三十大板,他躺了两天能下地便来看你了,但是移动不太方便,所以……还没当值,所以现在他的活儿也是我干……嗷呜……” 小六在床上打了个滚,顾生忍不住笑了,想起身动动,但是背上传来痛意,伸手摸了摸,伤口被包扎的很好,不知道那仙骨有没被除尽。 小六见她摸着后背,便解释: “十五,你背后的仙骨……已经和血肉长在一起,如果挖出来,不仅会出血难止,还会伤害元气,仙医说还是不取比较保险,我们也就没有做主张,如果对你的行动有影响,等伤好了,灵气恢复大半,可以找机会取出来。” 小六这么一说,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顾生觉得背后确实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镶在皮肉里,见小六心疼的样子,忙笑着打趣: “仙骨是好东西,在我背上呆久了,我该不会也羽化成仙。” 小六被她逗笑了,化为人形伏在床边: “顾生,没准真的可以呢,那你就是……顾生小仙。” 顾生笑:“我喜欢听,你再叫一声。” “顾生小仙!” 小六装模作样地弯腰行礼,顾生笑弯了腰,疼出眼泪来。 “你们说什么呢,笑声都传到外面来了。” 来人是尼尼叁,生龙活虎的,顾生放了放心,尼尼叁大步走进来,揉了揉小六的脑袋:“小六,顾生醒了,你倒好,也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刚好路过,我怕是天界最后一个知道的?” 小六做个鬼脸:“路过玉横后院?你可真会溜达,尼尼叁,我看你手脚很好嘛,也不去干活,事儿都让我一个人干了,你还好意思说我。” 尼尼叁笑了,顾生看两人拌嘴,觉得舒心,尼尼叁和顾生聊起来最近天界的趣事。 “顾生,你知道吗? 那夜师徒宴上玉横仙君为那些天外来宾准备的古玉,竟然是阳玉,他们拿去了,一点用也没有,还来闹了,玉横的门人就说,玉横的徒弟拿的就是阳玉,他们却想要阴玉,岂不是压小徒弟的风头,所以执意不换。” 顾生抿唇笑:“那阳玉是仙君一早就准备好的,用来换回自己的灵丹妙药,倒是不亏。” 尼尼叁摇头: “我觉得仙君并没有一早就做准备捉弄这些人,应该是因为他们嘲笑你,说你是妖女,仙君就为你报了。” “怎么会。”顾生摇摇头,觉得不可能。 伸手去够桌上的水,尼尼叁端起来送到她的手里,顾生端杯子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回事,妖力不是已经驱除了吗? 可为什么提起玉横,心里还是一片痛意。 ‘驱妖以后,你不再是我玉横的弟子,想去人间也罢,我不会再管你’ 玉横的话附在耳边,像是魔咒一样挥之不去。 人间历练 尼尼叁和小六在顾生住所呆了会,通过两人的攀谈,顾生知道明天是纵灵术考核,今夜日新学堂的学生都要下凡六个时辰,也就是人间六个月的闭关修炼,在清云家的蓬莱仙山上,所有夫子都一同去。 按理说监考官一律不允许参加闭关历练,为了防止考生与考官私相授受,但是这次却一改先例加入考官的考前测评,玉横携另一位考官广三一同,根据各人平时训练的表现给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每个等级折合三成的最终得分。 加之增加了每十天一次的仙君轮流授课,听说日新学堂的弟子热情高涨,都等着在仙君面前大显身手。 天还早着,小六已经去纤机府坐班,核对今晚去人间参加纵灵术修炼的人员名单,顾生疼的动不得,便躺着继续睡。 过了许久,肚子饿的咕咕叫,想起来找点吃的,便撑着床边坐起,缓缓把被子拉过去,脚放在床下,想着身子太过笨重,也许化为叶子会好一点,便施法,却没反应。 奇怪……为什么不能变换形态了? 手腕翻转,再次施法,还是不行,可体内灵力分明能够感知到,不仅不少,而且可以说和过去初来天界时没什么差别。 撑着案子站起来,终于迈出了一步,将案子往前挪了挪,又移动了些距离,这样循环往复很多次后,顾生终于接近了门沿。 推开门,能看到外面的院子,屋外空地很大,角落里摆放着剑和木棍等练武时用的武器。 院子很干净,像是刚打扫出来的,小佑不在院里,方才在顾生睡觉时被叫去素虞城帮忙准备仙人下凡衣服配的香囊,其他洒扫的侍灵也都被叫去干活儿。 在院里找了个木棍,走几步便歇歇,终于走出了自己的院子,但到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玉横仙君的浮城不算很大,别院也不多,但景致颇多,走好几里地才碰到一处院子,大多是各个侍灵的所在,七拐八拐的也绕晕了,准备按照原路返回,却摸不着路了。 终于碰上一众五六人的守卫,见了顾生,先是惊讶,看到她身上的玉,默默行礼,带头的人了解顾生的意思后让其他人先去巡逻,自己带路。 顾生想让他指条路就行,但是那人很恭敬,非要将她带去。 “若不是今日府上人手少,本有人将食物和药送去,小主府上的侍灵也都去素虞城了?” 顾生应:“是,今日这么忙。” 侍卫笑了笑:“那是自然,毕竟是纵灵术考核,玉横仙君也同去,整个天界都关注着呢,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顾生没再说话,侍卫正惊讶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次的纵灵术是为了选出玉横的新弟子,和顾生也不是毫无关系,但见她神色是没有一点疑惑。 顾生其实是稳了心神,才漫不经心地问:“仙君的伤已好了吗?” 侍卫应付两句,见到了地方,便抽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小主,您身子抱恙,所以不知道情况,玉横仙君……大概不会参加这次的下凡历练了。” “为什么?” 虽然知道自己一言不发地回应会更好,但是还是忍不住问,很着急的样子,还好侍卫没有多想,对顾生叮嘱这事儿不能告诉外人,玉横仙君已经消失几天了,外界说他下凡历练,但府里的人都传…… 玉横已经死了。 顾生一言不发走进伙食房里,不在送餐的时候,那厨师侍灵正要打发,见她身上佩戴师徒玉,连忙殷勤地接过来:“怎能劳烦小主亲跑一趟,叫人来拿就好了。” 屋里没有桌椅,大厨从后院里拿来了一对,放在伙食房外头,又施法做了个屏风,复去后院熬粥。 等端着粥出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顾生正拄着拐杖“狂奔”,体内仙骨摩擦时发出的剧痛清晰地传过来,脚上像是绑着十斤重的重物,还从未感觉自己的身体这么沉重,又这么痛。 没有风划过耳边的声音,也没有蝉鸣鸟叫,耳边是侍卫的话,一遍一遍地重复。 那日驱妖后,仙君受了很重的伤,却执意押送小主去千年塔,在路上遇到袭击,仙君受了重伤,下落不明,小主则被司命抗了回来。 那人后面还说了什么,顾生没有听完,只觉得脑中巨响,什么也想不到了。 终于一瘸一拐地到了浮城入口,却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去哪里。 谁会知道玉横被谁劫去了哪里? 谁能告诉她。 经过的侍灵惊讶道:“她身上有血。” 旁边的人拉住她:“这是顾生小主,末徒为贵,仙君不在,她便是玉城的主人,别冲撞了。” 顾生冲到那人跟前:“你说谁不在了!” 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两灵连忙行礼走开。 弱女子 司命浮城。 司命正在院子里练剑,门人通传,玉横徒弟顾生来见。 她来做什么? 司命没理,继续舞剑,门人退到一边,对另一个人挥挥手:“就说神君在忙,不见。”。 那人小跑出去,过了会面色为难地进来: “神君,顾生小主说今日见不到就一直等。” 司命若无其事,过了会儿,扬声道:“那便等。” 顾生等着,约莫一个时辰,司命还不见人,但这么走了也不知去找谁打听详细,就继续等。 前厅不是出门必经之地,所以她便站在大门口等,又过了一个时辰,司命的门人终于笑着踱步过来“小主久等了,神君肯见了,请。” 走到一处拱门外,门人笑说司命就在里面,又看了看顾生拄着的拐杖,见她不解,便明示:“内院规定,不能携带兵器进入的,小主,烦请放在外面?” 顾生看了看手中的木棍,把它当成拐杖了,竟然忘记是禁带物品,便放在门外靠着。 司命正坐着喝茶休息,见顾生慢悠悠地走过来,从拱门走到自己亭子前就磨蹭了好一会,颇不耐烦: “你闲得很,本君可忙着呢,有事快说。” 顾生看了看门人,点点头,那人对神君行了个礼退下了,顾生正要开口,被司命打断: “要是问我玉横的事,就别问了,无可奉告。” 说完,把茶杯放下,走到剑架前选了一把,看着剑上倒影:“除非……你能赢我。” 站了两个时辰,背部的疼痛让她几乎快晕倒,司命又提出比武,但她连剑都拿不起来,怎么赢他。 顾生:“神君,我只是想知道押送路上发生了什么。” 司命哼一声: “你想知道本君便告诉你吗? 若是赢我,本君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但是给你机会,你不要,那就回。” 说着,挑出一个剑花,向前腾跃几步,剑尖划过顾生鼻子,司命冷哼一声:“玉横的徒弟一看不过如此,再看,还是不过如此,连剑都不会,真不知道他认你为徒到底图什么,姿色? 啧啧啧……可是姿色上,我觉得也不过如此……” “不许侮辱我师父!” 顾生扶着亭子,司命看了觉得有趣:“病秧子,快回去,仔细祈祷一下,你师父说不定能活着回来呢?” “他真的出事了?可为什么你安然无恙?” 想到在人间的司命,遇到危险时跑的最快,司命见她这么看着自己,摸了摸鼻子:“走,病秧子,你不打赢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说完,扔了剑,迈步离开,顾生跟上去,虽然剑她拿不起来,但她带来的木棍总可以,而且她比起剑更擅长用棍。 到拱门外取了木棍,司命已经走开了十几步远。 听到身后破风声传来,司命迅速侧转身子,发现顾生拿了个棍子来同他过招,一边闪躲一边劈手摘了个树枝:“你拿棍子,我就用这树枝,不然赢了你也不光彩。” 说完,将树枝一挑,拨开顾生的木棍。 顾生力道不足,又逐渐脱力,才过了两招就落在下风,司命的树枝看起来容易折断,其实他用了灵力护着,外表坚硬无比。 见顾生连连后退,司命微微笑了: “果然是弱女子,今天你赢不了我了。” 说着,迅速出了一掌,顾生被弹开,吐了口血。 司命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也没怎么用力,怎么就吐血了,觉得没劲,把枝条一伸:“起来,今天到此为止。” 顾生擦了唇边的血,没理他伸过来的树枝,起身后劈手夺过他手上的树枝,将木棍抵在他脖子前:“我赢了。” 司命叹了口气,举起手: “就算你赢了,你想我问什么,快点说,本君忙着呢。” 顾生收了木棍:“是谁带走了玉横?” “嗯……你猜是谁?” “我知道还来找你干什么?” 司命觉得有道理。 “其实本君也不知道是谁。” 顾生觉得再问下去也问不出,还是通玉直截了当:“仙君的佩玉可否借我用用?” 司命不知她想做什么,摘下自己身上的玉佩:“你要做什么?” 顾生握在手中,进入玉之境,很快便退了出来:“不是这块,你押送那天带的玉,在哪里?” 他的玉那么多,他哪儿记得是哪块,不过她怎么知道那天带的不是这块玉,这玉确实是他今天第一次戴。 “你要是不说用我的玉做什么,我就不给你。” 顾生:“我想通玉,我想看那天发生了什么。” “通玉?看到过去?怎么可能?” 顾生把玉握紧,闭着眼睛: “我证明给你看。 你中午吃的桂花莲子羹,十盘小菜,在见我之前,练剑两个时辰,茶……喝的是蓬莱仙山的茶,清云长老给你的。” 司命托着下巴: “桂花莲子羹……我午间总要喝,小菜十盘,我可没数,无从考究,至于清云的茶……想来他给玉横府上也送了。 这些都不算,你得说点不一样的。” 顾生为难了,这玉前两天才到司命府上,一直放在匣子里,今天才拿出来,所以看不到什么特别的,只知道玉的出处,就算她说出了玉的出处,他也可以说她是早就知道。 “看来你就是想骗我的玉啊,呵……借口还不少。” 顾生闭上眼睛:“等等……你……你今天本来要穿一件青的衣服。” “这也有人告诉你?” “是我看到的。” “你还看到什么了?” “没有了。” 司命夺过她手里的玉:“那也不能给你,万一你看到我的隐私……” “我保证不看其他的,若不放心,让我摸一下就好,只要能看到是谁带走了师父,其他的我都不感兴趣。” 司命也想知道那帮人是谁,但是却不相信顾生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又突然想起来,回天界后,玉被送到了纤机府登记,似乎还没送回。 挥挥手:“走,我正好也要去纤机府一趟,玉也在纤机府。” 顾生双眼亮了,往前大走了几步,才发觉背后有伤,嘶了一声,司命看到她背后的血,惊了一瞬。 顾生不是葡萄吗,怎么会流血。 不对,所以她方才是因为受伤才走的那么慢,而自己还趁人之危要和她比试,还输了? 司命面上挂不住,仿佛理解了方才经过的侍灵面上同情的眼光是为何,经过这回,自己恃强凌弱的名声怕是坐的死死的。 越想越觉得丢人,便施法取了屋里的斗篷,大步上前披在顾生身上。 “身后的血还是遮一遮。” 顾生都忘了这回事,伸手扯下斗篷,递给司命,小施法术,隐藏了血迹。 司命看着手里被退回的斗篷,心里哼一声,真是得玉横的真传,一样的不知好歹。 随手扔了,背过手大步离去,顾生迈开步子紧跟。 找到玉横 纤机府。 小六不在,接待司命的是兔灵芷兰,将两人迎进来便去取玉,让另一灵去端茶。 茶端了上来,香味很快弥漫开,顾生背后的疼痛也仿佛消弭了些。 司命见顾生还站着,让她坐,顾生见芷兰还没回,便找个理由退了出去。 绕了几绕,好容易到了纤机楼,门人不让进,顾生只好站等,过了会儿,只见芷兰匆匆出来,脸上的颜色很差。 手里空无一物,顾生大概知了。 果然,芷兰见她在门口守着,忍了忍,道: “顾生,神君的玉……好几天前就被小六打碎了,这才一直没有送去。 我本想找一个相似的,却找不到,顾生,你怎么和司命一同来了,你帮我求求情,怎么样?” 顾生晃神,连忙问她: “玉现在在哪儿,我是说碎片。” “碎玉……早就处理了。” 仿佛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塌了,顾生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 直到失魂地走在路上,芷兰在后面跟着,见顾生腿脚不便,神色很差,像是揣着心事。 一直到顾生走出纤机府,在前厅等着的司命见芷兰自己回来了,没听她说完理由,放下杯子便走了。 回到玉府,在屋里呆了很久,直到傍晚也没有思路。 她就这样留在了天界,没有死,也没有魂飞魄散,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天君为什么肯放过她,她想不明白。 是因为玉横下落不明? 可玉横的下落不明,和她脱不了干系,天君不仅没有惩罚,却免了她的刑,为何? 脑中有巨大的疑问,怎么也搞不明白,好像过了很久之后,终于汇聚成一条思路。 先找到玉横。 有了想法,她便去拜访两个师兄,人多力量大,他们应当也很想找到玉横。 然而她似乎想错了,两位师兄,一个闭门不出,称自己正在修炼,一个听她说完,掏掏耳朵:“我呢,就想混到出师,他没了倒好,我不就直接出师了? 你想去找他就去,我反正不去。” 姜青州的门人将顾生送着出去,姜二师兄终于抬了抬眼睛: “小师妹,跟着玉横学纵灵术其实没什么前途,学的不好兴许一辈子都不能出师,你也甘愿?” 顾生点点头: “仙君为的是灵,我为的也是。 既然志同道合,那就没什么值不值的。” 姜青州笑了声,伸手一弹,顾生手上的杖轻若无物,走路更舒坦了些。 两个师兄看来是指望不上,顾生路过玉横内院,站在门口望了望,好似他会从里面出来。 但是没有,只有洒扫的人来来往往。 不知为何,背后的疼痛消弭了些,好似是已经麻木了,血也凝了。 小六傍晚来探望她,说起白日一直奔忙,方才完成了下凡名册,还要递交给堂主过目,所以只能匆匆一见。 走的时候,她将一个锦囊放到顾生手中。 “这是司命的玉,我气他,所以摔了它。 我知道你怜惜玉灵,所以没有扔,一直藏着。” 顾生握着玉块,过去的场景浮在眼前。 夜。 问天涯。 日新学堂的学生正在赶来,此处已经有许多人,顾生将木棍掩在来时路上的草丛里,整了整衣衫向人群缓缓走去。 将玉横带走的人蒙面黑衣,认不出是什么人,但是那地方是在人间。 小六将名单送去堂主过目,想来下凡修炼这事儿是堂主做主,所以她直接来了这儿。 学堂参与这次纵灵术考核的人很多,轩辕云黎自然在里面,因这一行不允带侍灵,所以人群看起来并不拥挤。 清云碧并不参加这次的纵灵术考核,但为了下凡玩耍,还是想法子说服了夫子让她参加这次的修炼。 见顾生走过来,众人的谈话声渐渐停止了,这短短十几步对所有人来说都无比缓慢,轩辕云黎面上错愕,很快掩盖了,继续和落花攀谈。 眉如发现顾生来了,扯了扯清云碧的衣袖,拿手指了指,清云碧也看过来,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堂主正拿着手册清点下凡的物品,见气氛突然冷了,直起身体看了看,原来是顾生。 堂主对顾生倒是有好脸色,还记得当时这丫头挺聪慧,一下子学会了易物术,此时见她来了,问她: “身子可好些了?” 顾生行礼: “回夫子,好多了。” 堂主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旁边的人,看到顾生背着行囊,问她: “你这是?” 顾生握紧:“夫子,我想参加人间修炼。” 堂主凝着她,眉头轻轻皱起来,看她面上苍白,可不像是身子还好,听说顾生回天界后一直昏迷,今日儿怕是刚醒过来,怎么就要下凡。 “只有参加纵灵术考核的人才能参加这次的修炼,你去做什么?” 顾生看了看轩辕云黎: “不瞒夫子,我与轩辕云黎曾约定纵灵术考核一较高下,我既然醒了,自然是要参加的,想来名单上也该有我的名字。” 堂主想了想,顾生的确报了纵灵术考核,按理说确实该捎上她,但是看她大病初愈,去凡间修炼受苦受累,似乎不太妥当。 “顾生,你好好想想,六个月的修炼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你的身体也没好全,就这么下凡,若是吃不消,有什么闪失,玉横回来了,我怎么好交代。” 顾生心想,他可能很难回来了。 天君知道玉横消失,没有派人去找,却让司命闭口不言,师兄也不管,她只能自己行动。 “夫子,我想好了,我要下凡。” 远处走来一人。 “武夫子,既然她想去,便带上。” 来人是青菀,身旁跟着茶灵。 夫子见青菀来了,喜笑颜开。 “青菀仙子,老夫还得谢谢你啊,肯替广三随同教习这些学生。” 青菀点点头: “广师父闭关修行,玉横也不在天界,怎能劳烦夫子一人,青菀自然来的。” 茶灵对顾生默默点了点头,顾生回一笑。 夫子看看顾生,又看看青菀: “顾生想参与修炼,但她还没好全,我方才还劝她不要去,仙子却想让她去,为何?” 青菀: “顾生想参加纵灵术考核,也报了名,按理说是能去的,再者,玉横的徒弟,总不至于娇弱,我也怜惜活物灵,夫子不必为她的安危担心。” 夫子点点头,觉得她说的在理: “既然青菀觉得行,那应该没问题,便一同。” 以死换生 顾生听到夫子允许她下凡,高兴地躬身行礼,牵动背后,疼地嘶了一声,堂主皱了皱眉,挥挥手让侍从去扶着顾生。 顾生连忙装作平常,那随从无处下手,便候在一旁,青菀旁边跟着的阿良对顾生礼貌地笑了笑。 堂主武晏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讲解行程: “过会儿大家将佩玉取下,一并收了,到了仙山再取回,此行要穿过人间村镇,所以路上不得用法术。 这次我就不带你们修炼了,周夫子已经提前去了仙山,青菀可以将你们带到。” 参加修炼的人已经对行程了如指掌,对堂主说的也知晓,只是不见玉横出现,众人低声议论。 何晋安带头发问: “夫子,怎么不见玉横仙君?” 堂主面色微变,严肃道: “玉横仙君受伤未愈,正在凡间养伤,这次试炼应该是不能参加了。 你们想学的,向青菀讨教便是。” 众人有些不满,他们这些日子可是什么流言都听了一遍,想来仙君养伤是假,消失了才是真的。 此行虽然有青菀,但青菀对纵灵术的造诣并非炉火纯青,对他们其中以轩辕云黎为首的几人来说,和自学没太大区别,且原定的还有历练考核,若是玉横在,表现的好兴许能多点机会拜师。 有几人的目标是拜入青菀门下,所以见青菀来了,也不管玉横来不来,俱都一脸欣喜地低声议论。 清云碧不喜欢青菀,但眉如墨画都想拜入青菀门下,两人欣喜地讨论起来,又不敢太猖狂,说几句便捎上清云碧,清云碧翻了个白眼,走向顾生。 “喂,顾生。” 顾生笑笑: “怎么不叫我妖女了。” 清云碧想起父亲临走时的提点,让她和顾生搞好关系,虽然她因为第一面时便对顾生不喜,又十分瞧不起活物灵,所以一直抵触她,但现在顾生已经是玉横的徒弟,接近顾生的确更容易接近玉横,这样倒也不错。 清云碧看到顾生背后的伤口,伸手放在她背后。 顾生躲: “做什么。” “想下凡就别动。” 清云碧手上凝结一团柔和的灵,贴近顾生的衣服,衣服上的痕迹很快消弭,她继续施法,却突然察觉有什么在顾生体内,吸着自己的灵,连忙撤了回来。 手上浮现一团红光,清云碧将手掩藏在袖子里,顾生说了谢谢,清云碧哼了一哼: “不管怎么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顾生纳闷,清云碧为什么这么说,她不是一向不喜欢自己吗? 清云碧见眉如墨画看了过来,两人面上现出一模一样的惊异,想到她们竟然想拜青菀为师,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拉起顾生的袖子将她带到一众女生面前: “这是顾生,日新学堂的新学生,我们的同窗,以后就是我们的朋友了。” 顾生尴尬地笑了笑: “你……你们好。” 众人更尴尬,落花流水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两人一致地看了看清云碧,又看了看顾生,心想,女人果然很难猜透。 何晋安正不依不饶地追着夫子问玉横的下落,是不是真的不能参加考核,夫子正为难,何晋安被旁边的周无恙叫住。 “你莫要再问了。” 何晋安甩开周无恙的手: “你知道什么。” 堂主见得空忙抽身走了,身旁的侍灵也紧紧跟上去。 “堂主,您怎么不告诉他们,周逸夫子前日子下凡寻找玉横仙君了。” “孩子们年轻气盛,若是说了,怎么好好修炼?” “那周夫子若不能及时赶到仙山,岂不是耽误了。” “找不找得到玉横,他都会赶去仙山。” 周无恙低声对何晋安说了什么,何晋安神色微差,回怼他: “仙君怎么可能死了,你这消息从哪儿来的,不带脑子。” 周无恙看了看身周,神色紧张: “你想啊,天界有这么个规矩,师徒之间,可以以死换生,顾生的死刑被免,你说是为什么?” “你是说仙君死了,顾生才被赦免?” 这一声颇大,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顾生: “仙君没有死。” 周无恙哼一声: “没死,就凭你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或者说,你能证明他没死?” 顾生双手紧握,又松开。 她不能证明,甚至她也怀疑玉横也许遭遇不测了。 怀中传来一阵温热,顾生眼底划过一抹喜色。 师徒玉……师徒玉可以相互感应,她也许可以利用白云阳玉感受到玉横是生是死。 将白云玉拿出,握在手中,顾生看着众人: “师徒玉可以感受到玉横的存在,我也许可以证明,玉横仙君还活着。” 何晋安盯着那玉,众人也停止议论,纷纷看过来,将顾生围成一圈。 “师徒玉虽说是能感知,却需要通玉之能达到中阶,许多神仙都做不到,你?怎么做得到?” “口气倒不小,好似拜入玉横门下,就已经是个半仙了,却不知还是个小灵罢了,拿个师徒玉就真当自己高人一等了。” 清云碧站到顾生身旁,看向众人: “你们急什么,拜入仙君门下的又不是你们。 顾生,别管他们说什么,他们就是嫉妒你。” 眉如: “清云,你怎么帮着她说起话来了,我们不是……” “什么你们我们的,以后顾生才是我的朋友。” 墨画拉了拉眉如: “别管了。” 众人也不再议论了,轩辕云黎看好戏道: “顾生,想变什么花样就快点,天界的时间寸金,马上问天涯大门一开,我们可没空理你。” 顾生将白云抛在空中,嘴里默念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用阳玉感应阴玉,这白云阳玉的玉灵一直躲在玉之境里面不出来。 这次阳玉也不给面子,只方才在她怀里发烫,此刻平静的很,什么痕迹也没有,也没有围绕灵光,仿佛从没有灵在里面,若不是她曾见过白云玉灵,她也要信这玉并没有玉灵。 众人好整以暇,周无恙哼了声: “顾生,是你害死了玉横? 我想你是知道天界有师徒间以死换生的规矩,于是在押送路上偷袭仙君,但仙君仁慈,不舍得伤你,被你得逞,不然怎么解释司命一点伤也没有地回来了,而你却昏迷不醒,甚至被赦免了!” 顾生咬牙。 她没有驱妖之后的记忆,但是司命的玉告诉她,玉横是被黑衣人带走的,至于司命为什么不去追,她也不知道,也许……司命和黑衣人是一伙的? 白云阳玉微微震动,顾生看过去,却只是震动了一瞬,顾生失望,将玉取下: “我也不知道。” 众人觉得理所当然,唏嘘了阵。 何晋安上前抓住她的领口: “你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玉横曾救了整个天界,你害了他,就是与整个天界为敌! 都是你的到来,搅乱了天界安宁,你怎么还有脸面出现在这里。” 受了重伤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场面渐渐失控。 清云碧乐意看好戏,假装被人群吓得束手无策,悄悄往后面站了站。 刚从守卫那里处理好手头事的青菀赶了过来,斥:“怎么这么没有规矩,顾生如今拜入仙君门下,你们应当尊她一声小主,却在这里咄咄逼人,把天界的规矩放在何处?” 有人嘟囔,声音在寂静的人群中显得异常清晰: “我们是仙,凭什么尊她。” 轩辕云黎阴阳怪气: “呵呵,顾小主,难为你还记得和在下的比试,但是你已经拜入仙君门下,这比试还有意义?” 顾生:“若我胜了,你才肯服我,是吗?” “呵……就凭你? 好大的口气啊,不过你若有心一较高下,我愿意拭目以待。” 青菀: “好了,都带上随身物品,随我下凡。” 何晋安还想再说什么,被旁边的人压住: “在凡间有的是时候折腾,何必挑在现在,仙君还在这儿呢。” 清云碧见人群静了,又过来挽住顾生的胳膊,亲昵地同她一起走。 几人挨个跳下问天涯,风声烈烈,眼中是一片白,好像过往的一切都在快速划过,瞬间消弭。 几人陆续落在南海中的岛上,这使顾生想起几天前在这里被带去天界,才过了几天,但这里已然换了季节,此处已经过了许多年。 听说仙人每过一段时间会申请下凡,呆许多年,此为延岁,天界的小孩要在凡间出生,长到十一岁才可以上天界,从仙子孕育到长大,在天界才过了十二天。 遥远的天边是一片白,当时玉横便在磐无的虚无之地养伤,可现在,他不知所踪…… 虚无之地…… 不知怎的,她拿出手中的玉,看向南方,玉在她的灵力下飞起来,发着荧光,众人在青菀的带领下向不远处的渔船走去,顾生却在玉前站着,口中默默说着什么。 “白云,玉横在哪里?” 白云阳玉微微颤动,过了会儿,它落了下来,躺在顾生的手心,顾生脑中莫名出现一句话:玉不知道他在哪儿,但你知道。 顾生自言自语:“我怎么会知道……” 清云碧见她发呆,过来拉上她:“快点,我们还要赶路呢。” 青菀一行人已经走远了,顾生看着地平线:“我可以知道他在哪儿?可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清云碧:“顾生,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清云碧有些不耐烦,她可不想耽误回仙山的时间。 前面的人也停了下来,驻足观望,顾生将玉握在手中,脑海中拼命回想玉横仙君,同时将灵力输入玉中。 青菀走过来,让其他人在原地等候。 顾生脑中浮现玉横样貌,但都和他现在的处境无关。 青菀已经走了过来,顾生额头冒汗,总觉得有什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就是抓不住。 一只手抓住顾生手腕,与此同时,顾生脑中浮现一片紫竹林……还有……粗重的呼吸声,啪嗒啪嗒,有什么在低落……是血…… 天旋地转,紧接着天空肃穆的白…… 这些场景,仿佛近在眼前,却抓不住,瞬间消弭。 青菀将她拉回现实,顾生愣了愣:“他还在那儿,他受了重伤,我们得去救他!” 青菀拧眉:“你说什么呢?” 顾生将玉摊开:“仙子,我看到了师父,他就在我被押送路上的紫竹林里,我看到他受了伤!” 青菀:“用玉?看到?怎么可能……” “是真的,他性命垂危,要快点去才行。 青菀仙子,你有仙术,去紫竹林只需一盏茶的时间,不会耽误太久。” 青菀拨开顾生的胳膊,: “玉横法术之高,怎么可能性命垂危?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一定是臆想罢了。 更何况我若带你去别的地方,其他学生呢,此行只有我一名仙君带路,若我贸然离开,他们六神无主,不一定跑到那儿去。” 清云碧拍拍顾生:“你看到的大概只是之前见到的场景罢了,不然就是幻想,仙君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顾生摇摇头,她知道玉横已经失去仙骨,就只是个懂法术的凡人,没有强大的仙力供给,只能依靠灵力维持仙力,等身上汇灵瓶的灵力用完,就什么法术也施展不开了。 “这绝不是幻想,我们当时行进时紫竹林是一片荒芜,而今遍地雪白,显然已经过了很久,我没有看到师父,而是一片鲜血,那是他眼中看到的。” 青菀有些不耐烦: “你说的有理,可我们听着无理,你若真担心玉横,便自己去找,但我限你三日之内赶去仙山,如果你能找到玉横,他也会带你去,如果找不到,便传信到天界,自行结束修炼,回去。” 顾生点点头:“是,但是……单凭我目前的灵力……只怕不够撑到紫竹林,可否带上阿良。” 青菀看了看阿良,阿良点点头,青菀挥挥手:“速去速回。” 青菀又看向清云碧:“你不许去。” 清云碧翻白眼,不满地依了声,她才没有想去,但是青菀一个活物灵出身的仙竟敢用命令的口气对她说话,这让她很是气愤。 阿良拉了拉顾生的衣袖,等人群走远了,顾生的身子仿佛一下子瘫软下来。 阿良扶了一下: “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顾生点点: “没事,我们要赶路,现在就出发。” 阿良从包裹里拿出来一瓶药水:“你敷上它,会好点。” 顾生将药水推回去,伸手挽住阿良的胳膊: “不用了,走。” 小徒弟 阿良带着顾生御空飞行,汇灵瓶换了两个新的,才终于看到陆地,此处人间正是冬季,大雪似乎停了一阵子,冰雪正在消融,道路变得泥泞,为了节省灵力,两人徒步行走,阿良搀扶着顾生。 顾生一步一步缓缓走着,想走快些,但是怎么使力也做不到,身上穿着的秋衫在天界显得热,到此处丝毫没有避寒的作用,这冷意直冲进身体里,鞋子被冰水浸湿,脚像是踩在冰刃上,寒冷刺骨。 包裹里没有带吃的,周围也没有灵源,阿良的肚子叫了起来,顾生抱歉地看她: “让你跟我过来,却没想到这里是冬季,实在是抱歉。” 阿良假装生气: “小主同我客气什么,阿良在人间是奴,在天界才被当做丫头,这些苦,对阿良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小主,身受重伤还冒着寒冷去救师父,才让阿良叹服。” 顾生抿唇: “谁说呢,也许我若知道这么辛苦,便不来了。” 阿良笑了: “小主说的定是假的,我看小主心里……可对仙君不同呢。” 顾生微微心颤,阿良自知唐突,连忙拍了拍嘴巴,顾生却拉上她,说: “阿良,别叫我小主了,叫我十五就行,这是我的小名。” 阿良喜笑颜开,她前生卑微如草芥,此生最敬愿意尊重她的人,便脆生生答道: “十五!” 两人说着笑着,时间过得很快,到了紫竹林前,身体已经冻得僵硬。 紫竹林中不乏地精,都在雪下面藏着,见到有人来,纷纷躲起来,又好奇地探探脑袋观望。 顾生看着偌大的紫竹林,不知道从何找起,见到地精的影子,便呼喊道: “小精灵,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为表诚意,我愿将随身饰物奉上。” 阿良小声地问: “地精会出来吗?它们可是一贯胆小的。” 顾生看了看周围,小声说: “人类出入多的地方,捕捉地精的人也很多,地精怕被扑杀,所以很少在人前出现,但这里很偏僻,距离人很远,又离天界很近,所以可能不同。” 过了会儿,探出脑袋的地精越来越多,顾生又重复了一遍,拿出自己包裹里面的衣物和发簪。 阿良又问: “为什么给这些啊,对他们来说有什么道理?” 顾生摇摇头: “我下凡时只带了人间的衣物,好节省用灵力的次数,我现在灵力微弱,能少用便少用。” 阿良点点头,从怀里拿出来一瓶药物,那是方才让顾生疗伤的药,拿着顾生的衣物,走到前面的雪地上放上。 两人往后面走了几步,地精们便往前也走了走,直到两人退到了很远的距离,地精才走到顾生的衣服饰品前停了脚步,在衣服上蹦来跳去,把簪子拿起来把玩。 过了会儿,地精们拿了只喜欢的木簪,一蹦一跳回去了,顾生和阿良上前,药瓶在顾生衣服上放着。 突然,顾生感觉到背后一阵疼痛,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背后,三两下攀到她的脑袋上,然后,她的发簪被抽离,长发散落下来。 阿良看到地精爬上顾生的脑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后忙用手去扑开那只地精,地精咬住顾生的头发,一缕长发被咬落下来,痛得她轻嘶了一声。 地精抓着木簪跑了开,冲同伴炫耀去了,阿良跺脚: “真不讲道义!” 顾生笑了笑,将头发顺直,往前走去,两人走了会儿,才发觉树上有什么标记,横着的一朵花,抬头一看,其他的竹子上也有,好像在指方向。 阿良惊喜,到其他方向跑去观察,只有一个方向的竹子上有标记,也就是花骨朵是指着某一个方向,又看到一两只地精躲在前方不远处的竹子后面,怯怯地探头看过来。 顾生知道这是地精指路的方式,看来确实奏效了,忙拉上阿良走。 阿良看了看顾生披散的长发,本想想办法给她找个东西别起头发,却发现墨发如瀑的顾生更是美了,便没再想,搀扶着她走。 两人走了好久,才走到花骨朵的尽头,前方再也没有,入目有块衣物一样的东西在雪下若隐若现,顾生走上前。 虽然在路上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是到了跟前,她还是不愿去面对,这衣物看起来已经僵硬了,那穿着衣服的人……可还有生还的可能? 顾生双唇微微颤抖,蹲下身子,用手将雪扒拉开,尸体的后背漏了出来,顾生渐渐失控了般疯狂地刨雪,直到人形的背后都没有了雪遮挡,顾生瘫在地上,泪水淌下来,她闭上眼睛,呼了口气,接着去挖。 直到整个尸体都和雪隔开,她还是没有勇气将他翻转过来,确认是不是他。 顾生瘫坐在地上,阿良在一旁看的不忍,到一边去抹眼泪。 过了会儿,顾生的身上传来一片温热,有什么盖了上来,用手一抓,是一只地精,正睁着绿豆小眼睛看着顾生,竟然没有胆怯,顾生恶狠狠地呲牙吓它。 地精吓得钻进顾生手心,顾生笑了笑。 地精钻出来,往后面爬过去。 顾生脑后的长发被什么挽起来,然后,簪子插进发丝,将长发束了起来。 顾生起身,正想着这地精怎么这般通人性,知道她哭了,便归还她的簪子,还恢复了原样。 只是回头后,却是不见地精的影子,地上有一排大大的脚印,顾生将脚放进去,却踩到了什么东西。 “顾生,你来找我么?” 抬头,本没有人的空中渐渐汇聚人形,顾生惊讶得说不出话。 玉横正低头看着她,眉眼间带着浅笑,淡淡的,对顾生来说却总胜过人间百媚千红。 她踉跄得收回脚,后退一步。 玉横向前半步,低头用手捏了捏她的发。 “顾生,我没死,你便一时也不能出师。” 顾生捏了捏自己的脸,好容易才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阿良也看呆了,两人对视,才知道不是幻境。 顾生看了看地上的人,很普通的黑色,她是怎么把他当成了玉横,大概因为太紧张,脑子是一片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