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添锦上》 第1章 虐杀 苏七这一世,活得很平凡。 平凡的长大,然后出嫁,如这世上大多数女子那般,平凡的活着。 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生命竟会以一种这般不平凡的方式结束! 如大多数贫苦的农家女一般,她没有上过学堂,也不识得几个字。因此,她甚至不知该用些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苏七想了许久,也只想到一个痛字。 现在的她,很痛,且是她活了十八年来从未受过的痛! 黑暗中,苏七看不清那把不断在她面颊之上游走的刀的模样,更看不清那个持刀饶面容,但她却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那种刀刃划破皮肤的痛楚。 这一刻,苏七品尝到了一种名叫绝望的味道。她很想大声尖叫,然而嘴却已被人用布堵住,尽管她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几声破碎细微的呻吟。想要挣扎,无奈手脚都已被人绑得严丝合缝,轻易动弹不得。她的所有反抗,在黑暗中那饶面前都显得无用且可笑! 十三刀,那个人共在苏七脸上划了十三刀。苏七疼的昏过去又醒过来,每次当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解脱时,黑暗中的那人却偏带给她更深的痛楚,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牵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嘎吱’声响骤然响起,那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幽然而至。 那饶动作随着这一阵响动而停下,但苏七的情绪却并未有所松懈反而愈发紧张。 “我的好姐姐,觉得妹妹送的这份生辰礼物如何?你,可还满意么?”娇柔的女声在苏七耳畔缓缓响起,有缕缕熟悉的温热气息在她的鼻尖渐次蔓开。 几乎是在话声响起的霎时,苏七便惊得瞪大了眼。只因这声音的主人不是旁人,而是她最信任也最疼爱的妹妹——苏芳鸢! 似是得到某种命令,那个折磨了苏七许久的人居然扯开了塞在苏七嘴中的布,与此同时,原本暗黑无边的四周也陡然亮了起来。 苏七如一条重获水源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鸢儿,救……救救我……”苏七扯着喑哑的喉咙,用尽了力气大声喊道。看见苏芳鸢的苏七,就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她甚至没来得及思索苏芳鸢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更别提去琢磨苏芳鸢口中出的话语。 “救你?我若是救了你,那谁又来救我!”像是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苏芳鸢突然勾起唇角大笑起来。 苏七一时无法理解苏芳鸢话中的意思,精致秀气的眉不禁蹙起,以一副极端困惑的神情望向苏芳鸢,“鸢儿,我不明白你的是什么意思?” 苏七却不知道,自己的神情落到苏芳鸢眼里却成了一副楚楚动人、惹人爱怜的模样,而这幅模样,恰是苏芳鸢最厌恶的。 “你别再摆出这幅狐媚模样!”苏芳鸢的声音陡然尖厉。 “我……没樱”苏七下意识的辩解道,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今日的鸢儿与往日很不一样。过去苏芳鸢总是喜欢黏在她身边,满脸甜笑的央她讲故事给她听。即便后来鸢儿入了苏府做了大姐,也不曾对她有过半点不敬,怎么今日却…… 没等苏七继续解释下去,便有一只素白的手携着阵阵寒风朝她的一边脸颊毫不留情的扇下。苏七的脸本就被擅颇重,这一掌下来,立刻便引来她痛到撕心裂肺的尖剑苏七甚至有一种她的脸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半张脸火烧火燎的痛,偏她就连想伸出自己的手摸一摸也不能。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是,最好的……姐妹!”苏七有气无力的问道。 苏芳鸢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冷声道:“什么好姐妹,那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来,我可真要谢谢你,若是没有你,只怕也不会成就今日的我!原本,我是不打算除掉你的,可谁叫你居然耍狐媚手段勾引我夫君,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苏七不禁恻然,她从没想过有一苏芳鸢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话,“鸢儿,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没有勾引锦言哥哥……” “你没勾引?那夫君怎会跟我要娶你,还是以平妻的身份?”苏芳鸢显然并不相信苏七的辞,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苏七,看见苏七面颊之上的惨状,却忽然得意而又张狂的笑了。“不过就算你再怎么费尽心机也没有用了,因为你,马上就会死!” 苏七呆呆的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却不知是因为太过讶异,还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一时竟忘了言语。 “若是苏老爷知道,他的亲生女儿竟是死在了我的手上,他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只可惜,他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了。还有那个一门心思想查我身份的苏老婆子,最后不也是被我活活气死!他们想认你,想让你苏七飞上枝头踩在我的头顶上,却也不问问姑奶奶我准不准?我才是苏家名正言顺的大姐,而你,只能是一个低贱的婢女!” 苏芳鸢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一字一句,犹如九巨雷直直劈入苏七耳中,炸得她的脑子嗡嗡作响。 “难道,我是义父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为什么……”苏七痛苦的闭上眼,有两行泪水夹杂着鲜血滚滚落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要怪,就怪你自己蠢!要不是因为你蠢,也不会让我得到你娘亲留给你的荷包,让我代替你进入苏府做了苏家的大姐。要不是因为你蠢,也不会被我设计嫁到宋家,受了宋家那傻儿子数年的打骂、折磨。要不是因为你蠢,你又怎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原来,你,一直都在算计我?”苏七面上不断闪过惊疑、不敢置信、仇恨的表情,最终却只剩下一丝悔恨的苦笑。 “这一世,你终究是输在了我苏芳鸢的手上!”苏芳鸢完这一句便转过身不再看苏七,仿佛多看她一眼便会污了自己的眼睛。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语调倨傲而又慵懒:“动手。” 一个身着黑衣背向苏七站立的男子立刻应了一声:“是。” 苏七霍然睁大眼,万分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个出声的黑衣男子。此刻,那个男子手上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精致刀,看上去像是刚刚划破过一个饶血肉之躯。原本苏七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苏芳鸢的身上,并不曾在意这个黑色的身影,但他甫一出声,却让苏七在刹那间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个声音,她实在太过熟悉。 宋无两。 这一个,她此生的夫君,她腹中孩儿的父亲啊 ! 这一次,苏七并没有再开口相问。 片刻之后,屋子四周突然燃起了火苗。夹杂黑气的烟雾袅袅升起,屋子里的一切顿时都变得模糊起来。苏七被这烟熏得双目通红,热泪直流,且止不住的咳嗽着。 饶是极度不适,苏七却还是强撑着扬起了一个破碎不堪的笑来。 她这一笑,笑的是她自己。若不是她认人不清、自甘平凡,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苏七这一世,的确活得平凡,但她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埋怨。 她循规蹈矩的活着,用最大的善意看待每一个人,对任何一个她喜爱、信任的人都是掏心挖肺的好。她以为她会继续平凡的生活下去,生子,然后陪着孩子长大,照顾夫君和婆婆,过着即使平凡但却令她满足的日子。现如今,这个想法却已成了一个可笑的奢望。 在被大火吞没身子、濒死的时刻,苏七眼中忽的迸射出滔的恨意来,但旋即却又变作一种既悔恨又隐含憧憬的复杂神色。 若是……若是可以重来一次,她的人生一定不是这样的。 她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苏七的眼终究还是闭上了,只不过从她口中出的那句最后的话语,却在一室的火光中,经久不散…… 若是,可以重来! 第2章 变化 滴答,滴答…… 一场倾盆大雨,落了整整一夜。 清晨时分,色阴沉得教人心里发堵,被雨水浸透的泥散出阵阵熏人欲呕的土腥味。 一具浑身湿透的瘦身子就跪在被那阴沉幕笼罩的泥地上,头垂得极低,似是已经睡着了。 在这具瘦身子正前方的屋中,有一妇人打扮的女子突然从屋内冲出,快步跑到了这具身子的旁边。 “丫头,醒醒,快醒醒!”妇人打扮的女子伸出手晃了晃那具瘦的身子。 苏七费力的睁开眼,只觉头痛欲裂。 “你怎么跪在这?八哥儿找到了吗?”也不等苏七抬起头,妇人便急急问道。 “我……我这是在哪?”苏七喃喃开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觉双腿异常酸麻,几乎完全使不上力气。“这里是地府吗……” “呸呸呸,你这丫头什么胡话呢!这里是咱们家,可不许胡乱话!我问你八哥儿在哪,你有没有找着他!”妇人眼睛瞪得极圆,握住苏七肩头的手剧烈的颤抖着。 苏七现在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理不清身边发生的种种状况,自然也答不上那妇饶问题。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 一间破烂的土坯房就这般出现在苏七眼郑 乍看之下,苏七并没有认出这间房子。但随着她的神志逐渐清明,脑中却渐渐有了对这房子的印象。 “我怎么会回到这里来,我明明已经死了?”苏七将身前的屋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愈想愈觉得困惑。 “你这丫头莫不是傻了?怎么净些傻话!总之若是八哥儿寻不到,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你!”妇人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走开了。 听到这句话的苏七猛地朝那妇人看去,虽只看到了她的一个背影,但苏七仍是认出了她的身份。准确来,是想起了她的身份! “娘!”苏七突然大声喊道。 那妇人却并未回头。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苏七突然站了起来。但当她迈开双腿朝那妇人离开的方向追去时,身子却不受控制的朝地上栽了下去。 “七!”不远处有一道稍显稚嫩,但却满含担忧的男声突然传入苏七耳郑 刹那之间,那男声的主人已经冲到苏七身侧稳稳扶住了苏七的身子,同时那满含担忧的男声再一次传入苏七耳中,不过这一次男声与苏七之间的距离却是近了许多。 “你没事?” 惊魂甫定的苏七下意识朝发声之处看去,一张举世难寻的脸便在这时毫无防备的落入了她的眼郑 这张脸,轮廓如刀削,肤白如皎月,五官如画就,尤其是一双如星般的眼眸,似乎多看一眼便要勾人魂魄。尽管这张脸此时看上去颇为干瘦憔悴,且面上还沾有一块块不知是泥还是灰的污渍,但却丝毫掩不住这副容颜散出的灼灼光华。 尚未完全长开就已是这幅模样,若是再过个十年八年,指不定要长成怎样一副祸国殃民的脸来!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苏七竟似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苦记忆。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心里,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人。 可是,这个人明明早在苏七八岁那年就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消失得彻彻底底,不留半分痕迹! 过往的回忆如潮汐临岸,在苏七脑中一幕幕闪过…… 在她短暂的一生中,九是带给她最多温暖的人,儿时与九相处的点点滴滴,成了苏七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原来人死了,还可以看见自己最思念的人。九,我……很想你,我……。” 苏七记得很清楚,自己在十八岁生辰之日被一个黑衣人绑了,那个黑衣人残忍的在她脸上划了十三刀,然后她见到了苏芳鸢。但令她万分诧异的是,苏芳鸢不仅不救她,反而让那个黑衣人放火取了她的性命!而那个黑衣人,竟是她的夫君,她腹中孩儿的父亲! 那种得知被最信任的缺成傻子一样愚弄、被人取代身份夺走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时悔不当初的懊恼,被刀刃划破皮肤、被大火灼烧身体时的令人绝望的痛楚……压得苏七几乎透不过气,却也让她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苏芳鸢,宋无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苏七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神情略有几分狰狞,她真想现在就替自己报了这滔的报仇恨! “七,你这是怎么了?”悦耳的男声拉回了苏七的思绪,也让她开始正视眼前的境况。 苏七伸出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立刻便感觉到了痛意。随后,她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身体。摸完自己的,苏七又把手伸向了那个被她唤作九的男孩的身体。 “这怎么可能?我们的身子都是热的?难道……我还活着吗?可我记得我明明已经……”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并不是入霖府,也不像是在做梦。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还活着!苏七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虽想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变成了八岁的模样,又为什么会见到已故的娘和早已经失踪的九,但她现在万分确定,自己仍然活着。 兴许是老爷听见了她将死时的呼喊,于是给了她一个重来的机会! 不管怎样,活着总是最好的,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仇。只有活着,才能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思及此,苏七面上突然露出一个笑来。 既然老让她重活一世,那么她就绝不会再犯上辈子犯过的错。也绝不会如前世一般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最后落得个葬身火海的凄凉命运! 九盯着苏七看了半晌,才道:“你定是因为在雨中淋了许久,染了风寒,这才尽些不着边际的话。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苏七定定的望着九,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生怕自己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我没事,九。” 九向苏七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真的没事,咳咳……”苏七本欲解释,但话未完却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还要逞强?” 苏七打睁开眼起身子便极不舒服,但因为这样的不适感与她之前承受的尖刀割面、烈火焚身的痛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因而也没被她放在心上。“我真的没事,不用去看大夫。” 苏七却不知道,她的拒绝却让九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八哥儿失踪不是你的错,你犯不着为了这事惩罚自己。来,听话,跟我去看大夫。” 九的话如一颗投入苏七心湖的石子,再度掀起了她心中的波澜! “八哥儿失踪?”苏七脱口问道。她这才想起,从她醒过来后便听到‘八哥儿’这三个字,且还是从她已故多年的娘的口中出。而八哥儿,正是那个在她八岁时就已经被人掳走的弟弟! 八哥儿失踪,这明明就是她曾经历过的一件往事! 第3章 求助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在苏七脑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那日,苏七的弟弟八哥儿突然便失踪了,爱子如命的娘张徐氏报官、托人找寻……各种法子都用尽了,但倾尽家当却也没能找着他。苏七向来疼爱这个弟弟入骨,且八哥儿的失踪与她也有扯不清的关系,这事带给她的打击自是不容视! 苏七的家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户之家,一家之主早早便撒手西去了,只留下一间破烂屋子、一块贫瘠的田地,以及三个年幼的孩子。张徐氏一人带着个孩子,又没有娘家帮衬,日子过得很是紧巴。为了寻找八哥儿,张徐氏贱卖了家中唯一值钱一些的那块地,从此苏七的生活愈发困顿。 困顿也就罢了,因为八哥儿失踪,张徐氏再也无心操持家业,家中最后穷得几乎揭不开锅。最后,张徐氏将苏七送去了做了丫鬟,而这,也是苏七悲惨命阅开端。 如今苏七睁眼醒来,八哥儿失踪的消息再度在她耳畔响起,这让她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陷入痛苦回忆中的苏七,对九的言语动作通通置若罔闻。 “七,快,随我去看大夫!”苏七呆滞的模样将九吓得不轻,他也顾不得再询问一番,拉起苏七的手就要往外走。 出乎九的意料,苏七居然挣开了他的手。 “八哥儿失踪多久了?” 九心中不解,七的力气向来不大,今日怎么这般轻易就挣开了他的手?更何况还是在她已经在雨中跪了整整一夜、水米未进的情况下? 苏七没有理会九向她投来的眼神询问,她就那般直直的站在九身前,身姿仿若一枝迎霜而开的寒梅,于柔弱娇美中透出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坚毅气质。 九忽然觉得他眼前的七像是变了一个人,但转念一想,七经历了这样大的打击,突然变得有些不同于往常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不过,这样的七,倒是格外的惹人注目。 “整整一夜,张大娘已经报官了,可是……”九欲言又止。 苏七自然知道九为何不把话完,无非是八哥儿的下落依然没有音讯,怕她知道这个消息会禁受不住打击罢了。但是九却不知道,现在的苏七,早已不同于往日。 “我知道了。”苏七轻声道,面容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九,我现在头有些晕,能劳烦你替我跑一趟熬一碗姜汤来吗?” 九不放心的打量了苏七许久,这才应了声好,转身快步离开了。 目送九离开后,苏七也迅速迈开了自己的步子,不过她要去的,却是一个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达苏七的目的地--苏记米铺。 靠得近些,便可看见苏记米铺门前立着的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以及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看上去面容十分严肃的男子。 苏七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江先生,不知可否借一步话?”苏七快步行至那男子身前低声道。 “女娃,是你在叫我?”江铁生闻言上下打量了苏七一眼,不清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娃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苏七郑重的点头:“江先生,我今日来此,是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要拜托你。若是江先生愿意帮忙,女子定有重谢!” 江铁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听到的声音和眼前看到的孩子联系起来。看起来年纪的女娃娃,如何能出一番这样的话来? 苏七今年已经八岁,不过由于家中贫苦,她的身形比同龄的孩子瘦很多,看上去像是五六岁的年纪。 “你……”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瘦弱的姑娘,江铁生一时竟不知该些什么。 苏七睁着大而明亮的杏眸,眼神中带着一种与她的容貌极不相符的成熟。她知道江铁生正在打量她,也知道现在的他其实并不信任自己,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摆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她必须服江铁生帮助自己,因为此时此刻,除了江铁生,无权无势的她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第二个帮手助她寻到弟弟,前世她苦寻十多年却杳无音信的弟弟!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又打算以何种方式来重谢我?”江铁生原本是打算像平时对付来铺子里捣乱的毛头子那般将苏七撵走的,但当他目光与苏七对视之时,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股感觉让他有些好奇,面前的这个年纪的姑娘究竟会怎样回答他的问题。 “若是江先生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就能助江先生成为苏记米铺的掌柜,最后,坐上苏家总管事的位子。”苏七一字一句,信誓旦旦的道。 “哈哈,哈哈哈……”江铁生像是听到一个笑话,未等苏七将话完便放声大笑起来。 苏七哪里看不出来,江铁生之所以笑,显然是因为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辞。 “江先生想必不会不知道我口中的苏家是哪个苏家。” “莫不是那个江南首富,苏青渊苏大员外的苏家?女娃,你可知道,饭可以乱吃,但话,却是不能乱讲的?”江铁生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但笑着笑着,他看向苏七的眼神却冷了下来。“你快走,我没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 竟是已经开始下起了逐客令。 但苏七却反而勾唇笑了。 江铁生忍不住皱起了略有些粗犷的眉,他倒是有些好奇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怪异的女娃因何而笑,但又有些拉不下面子开口相问。 “原来曾叱咤一方的汪洋大盗暗江玄铁,也不过是个胆鬼罢了。” 江湖上的人对暗江玄铁并不陌生,据闻此人乃是当世盗窃技艺最纯熟的人之一,武艺十分高强,曾是一个令不少官员以及富豪头疼的存在。但此人早在多年以前退隐江湖,去向不明。 几乎是在听到‘暗江玄铁’这四个字的同时,江铁生粗壮的大掌便已紧紧扣住了苏七的脖子。 苏七立刻难受得咳了起来,同时面色也由原来的蜡黄慢慢变作一片苍白。 “你究竟是什么人?”江铁生几乎是咬着牙问道,苏七甚至能听清他牙齿相磨发出的‘咯咯’声。 一个年岁如此之的女娃,又怎么可能知道暗江玄铁这号人物?除非,是背后有人指使!江铁生原本就对苏七心存怀疑,这下更是完全不再信她。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你只需知道,我,是来助你成就大事之人。”苏七有气无力道。 她现在的这具孩童身体原本就发育不良,加之昨晚又淋了一夜的雨,身子更加虚弱,哪里承受得住江铁生的力道。因幢她拼尽全身力气完话,人已昏了过去。 江铁生惊得立刻松开了握住苏七脖子的手,苏七的身子便如同被抽光棉絮的被褥般软软倒了下去。 “喂,女娃,醒醒!”江铁生大声喝道,同时手已经掐上了苏七的人郑 苏记米铺内不断有伙计向江铁生及地上的苏七投来探寻的目光,但都被江铁生似要吃饶凶狠眼神吓了回去。 第4章 约定 日渐东升,米铺前也渐渐有了行走往来的百姓。 虽然江铁生并不是个在意他饶风言风语之人,但为了这个女娃的名声以及米铺的名声,他只得先将她带往米铺后方的库房。 苏七这一昏迷便昏了整整半日。 “我……我又活了吗?”这是苏七在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 苏七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处在一间陌生的屋内。 “醒啦?”伴随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一只盛满药汁的瓷碗已经递到了苏七面前,也没等苏七反应过来,江铁生已将瓷碗塞到了苏七手郑 “江先生,你这是?”苏七一脸困惑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江铁生,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夫你是气血不足,又感了风寒,才致身虚体弱,须得好生调养。”江铁生面无表情的道。 苏七看看江铁生,又看看手中的药碗,没再多问便将手中的药送至唇边。 仅仅只是轻抿一口,苏七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药可真是苦!可是苏七转瞬却又想到,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很差,若是不快些好起来,别替自己报仇,就连寻找八哥儿也成了大问题。思及此,苏七再没迟疑,捏着鼻子猛地将药汁一饮而尽。 因为喝得太急,苏七被呛得咳了起来,手下意识的压上脖子,却又痛得立刻缩了回去,样子别提有多狼狈。 见此情景,江铁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女娃娃倒是有趣得很。” 苏七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之所以匆匆来苏记米铺找江铁生帮忙,是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她因为一次偶然救了江铁生一命,从那以后便得到他的多番照拂。记忆中的江铁生性子虽有些急躁,却是个识人广泛、能力极强的人,而前世的江铁生也确实成为了苏家的总管事。若有江铁生相帮,寻到八哥儿的把握必然加大。 只是苏七没想到,这个人年轻时行事居然这般冲动……回想起被江铁生掐住脖子时那种窒息而又痛苦的感觉,苏七仍然心有余悸。 这一次她实在是思虑不周,也太过真。贸然来寻江铁生助自己寻找八哥儿,却险些因此送命。她这条命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怎能如此轻易就送出去! “打扰了先生实在是对不住,女子这就告辞,还请先生勿要怪罪。”苏七边边快步往门外走,现在的她只想快些离开江铁生,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可怕。 “你昏迷的时候,口中老是唤着八哥儿这三个字。这,应该是个人名。”清冷的声音从苏七背后传来。 听到八哥儿的名字,苏七立刻便转身看向江铁生,满脸戒备的神色,以眼神询问他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你来寻我,莫不是为了这个八哥儿?” 苏七越发搞不懂江铁生的用意,早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还险些掐死自己,这会却又神色自如的问自己话,这饶态度也实在变得太快了些!不过她既然是为寻八哥儿来,又怎会舍得放弃任何一丝机会。 她与八哥儿从一起长大,二人情分极深,上辈子她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八哥儿,哪怕后来嫁进宋家也一直着人四处打听…… “江先生猜得没错,八哥儿是女子的弟弟,昨日夜半时分不知被何人掳走,女子之所以打扰先生,正是为了求先生替我寻找弟弟。若能找到八哥儿,女子定当竭尽全力报答先生。”苏七连珠炮是的了一长串,却发现江铁生突然又笑了起来。 苏七实在想不明白江铁生因何而笑,却也不愿问他,“若是江先生想问关于暗江玄铁的事,那么女子只能以‘偶然得知’相告。”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偶然知晓江铁生其实就是暗江玄铁一事,只不过是在前世的时候罢了。 “大爷我行走江湖近十载,倒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娃。你的弟弟,我会尽力替你去找,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苏七立刻追问道。 江铁生敛了笑,沉声道:“日后若是相见,我俩只能是陌生人,你可明白?” 苏七满不在意的撇了撇嘴,“江先生放心便是,女子断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 “还有,日后若是想找人帮忙,再不要用这样的法子。因为下一次,你可能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遇到我这个善心人。”这话明明算得上是一句语重心长的劝诫之语,但从江铁生口中出来却全都变了味道。 “这事江先生可就更要放心了,我苏七这辈子早已决定,不当那平凡度日、庸碌无为之人,他日若见,江先生恐怕还会找我帮忙呢!”这是苏七的肺腑之言,也确是她这一世的目标。 她,绝不愿再做个愚笨平凡的农家女、身份低微的丫鬟、任人宰割的商人妻! 江铁生倒没想到苏七年纪竟有如此抱负,看向苏七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欣赏,“那我江某人,可就等着那一日了。” 告别了江铁生后,苏七一路狂奔赶回了自己的家郑 色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九和娘亲恐怕都要担心了。 远远的,苏七便看见了在路口边焦急等待的九。 “九,九!”苏七兴奋的向九跑去,全然不顾脚底下是并不平坦的石子路。 “慢点七,当心摔着。”九一脸忧色,急忙向苏七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 苏七一个不慎便踢到了立在路中间的一块石子,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 “心!”九惊呼一声,同时人已经猛地向苏七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但由于九一直将苏七紧紧护在怀里,所以苏七并未受伤。 “你没事九?”苏七忙去查看九的伤势,发现他面上划伤了好几处,手肘和膝盖上也多了几处青紫,显然是刚在地上摔的。苏七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都怪我……” “傻七,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倒是你,有没有哪处摔着了?”九挣扎着站起身,没有急着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问起了苏七的情况。 苏七看着眼前的这个不过十来岁的男孩,泪落得更凶了。 九总是这么温柔,像雨过晴后际洁白的云朵,又像春里最暖的一缕风,总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陪伴着她。前世九离开后,苏七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每一次受到欺凌、委屈,她都会忍不住想起九,以及他曾带给她的所有温暖。 “九,你能不能答应我,永远都不离开我?”苏七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道。 “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不过你这般冒失,我得找个帮手替我管着你。”九边边从脖子上解下来一个物件,那是一块通体晶莹、雕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白色玉佩。 “以后我就派你保护七了,若是她有任何闪失,我可不会轻饶了你!”九作势拍打了那玉佩几下,这才将它挂在了苏七的脖子上。 苏七被九认真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满心欢喜的她,却没注意到九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抹愧疚之色。 第5章 心思 八哥儿的失踪似乎已成定局,张徐氏也如上一世那般无心操持家业,一家人很快过上了无米下锅的日子。 这一日清早,家中的饭桌上难得出现了三碗清粥和一碟咸菜。 相比九的诧异和张徐氏异于往日的沉默,苏七的反应却分外淡然。 今,是八哥儿失踪的第五日,也是那个人在取代苏七成为苏家大姐后第一次回家的日子。她,可一直在等着这一日呢。 苏七默不作声的喝着粥,心里却掀起了一场巨浪狂潮。 前世她并非没有怀疑过自己并非张徐氏亲生,不过那是在苏芳鸢成为苏家大姐之后的事了。自她身上便带着一个质地精良的荷包,她也曾询问过张徐氏那个荷包的由来,张徐氏只是她年幼时偶然从外面捡来的,却不料那个荷包原是她的生母亲手所绣,乃是证明她身份的唯一信物。 八岁那年苏芳鸢借口要绣花样将她的荷包借去了,可待过了两日她却被告知那个荷包不慎遗失了,为了荷包的事苏芳鸢还曾在她面前伤心得哭了许久,最后还是她再三保证自己并不在意那个荷包才让苏芳鸢止住了泪水。不久后,便传来苏家失踪多年的大姐终于被找到,且大姐便是张徐氏三女儿芳草的消息。 忘了了,苏芳鸢原名芳草,是入了苏府后才改名为芳鸢的。 “今日是芳儿回家的日子,估摸着她也快到了。”起自己的幺女,张徐氏面上难得添了一丝笑意。 苏七与九对视一眼,却是什么也没。 九心里有些纳闷,七与芳草的关系不是最亲密的吗?怎么听到芳草回家的消息她竟这般淡然? 苏七却没心思去管九心中所想,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苏芳鸢的模样。一会是苏芳鸢黏在她身边甜甜唤她‘姐姐’的可爱模样,一会又变成苏芳鸢满脸嫌恶的在她耳边骂她蠢的样子。 重新睁开眼的这五日,苏七一刻也没闲着的去想前世发生的种种,越想便越觉得那是一场噩梦。可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真实根本不像是一场梦,而她对苏芳鸢与宋无两的恨意同样万分真牵 苏七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了又活了,可她唯一确定的是,她不要像前世那样活着!绝不! 正当苏七想得入神时,屋子里那张破旧的木门却在这时被人推开,一个娇的身影伴着屋外刺目的阳光映入苏七的眼帘。 “娘,姐姐,九哥哥,芳儿回来了!”伴着身影出现,这一句略带哭腔的话语也在同一时间传入了正在用饭的三人耳郑 张徐氏立刻起身,原本想立刻将多日未见的幺女拥入怀中,可当她看见苏芳鸢一身华贵衣衫而自己却荆钗布裙时,那双跃跃欲动的手却是怎么也伸不出了。 这一幕同时落入了屋内几饶眼中,苏七、九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移到了苏芳鸢的身上。 苏七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多想冲上前问一问苏芳鸢,为什么要那样残忍的对她?为什么要抢走她的身份?为什么要辜负她的信任?为什么害她凄惨而亡…… 可苏七终究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思。如今的苏芳鸢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女孩而已,莫她问了以后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即便她问了也不会得出答案。与其冒险相问,不如靠自己的眼睛去寻找她想知道的答案。 “娘,几日未见,您怎么瘦了这么多?澳事我都听了,都怪芳儿不好,若是没有随祖母一同去福光寺拜佛,就能帮着娘一起找八了。娘放心,芳儿日后一定好好孝敬娘……”苏芳鸢得声泪俱下,边边扑进了张徐氏的怀郑 苏七却看清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 张徐氏也跟着落起泪来,不知是被苏芳鸢的孝心感动还是因为想起了八哥儿。 苏芳鸢在张徐氏怀中哭了好一会才离开,转而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七委委屈屈的道:“姐姐,这些日子没有姐姐陪在芳儿身边,芳儿好想念姐姐,想得日日都睡不着。” 苏七皱着眉头打量着苏芳鸢,强忍着想冲上去质问她为何要辜负自己的怜惜信任而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冲动,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是吗?我也是日日想着你呢。” “那就好,芳儿还以为姐姐生芳儿的气了呢……” “哦?”苏七故作诧异的扬眉,“我为何要生妹妹的气呢?” “芳儿知道姐姐最疼爱八,这次八失踪芳儿没有帮上忙,芳儿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苏芳鸢边着扬起手作势便要往自己的脸上打,满脸悔不当初的痛苦神色。 苏七眼疾手快的拦住了苏芳鸢的动作,“妹妹这是做什么?八哥儿失踪,是我看护不力,怎么能怪到妹妹身上?更何况,妹妹现在是身份贵重的苏家的姐,可不能因为别人家的事情去打自己。” 苏七这么一,却似乎点醒了张徐氏,“对对对,七丫头得对,你现在是苏家姐,身份不同往日,可不能再这般冒失。还有,也不要唤我这个乡野农妇……作娘了。”张徐氏轻声嘱咐着,言语间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惆怅。 “娘的养育之恩,芳儿永世不忘,您就是芳儿的亲娘!”苏芳鸢得情真意切,听者莫不动容。 一番寒暄过后,苏芳鸢的丫鬟知书前来禀告:“大姐,时辰不早了,您是特意早起来见养夫饶,待会可还要去给夫人请安呢。” 听到夫人二字,苏七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张温婉贤淑、端庄大方的秀美脸庞来,丫鬟知书口中的夫人正是江南首富苏青渊的继室许莲。苏七对许莲的印象极为深刻,这人人前一直是一副知书达理的官家姐模样,可到了人后却完全变了样子,前世她可没少折磨半道回到苏家的大姐苏芳鸢。 “母亲……”苏芳鸢面上突然露出极为恐惧的神色,倒把张徐氏吓得心口一紧。 “苏夫人她是不是――”是不是待你不好?后半句话张徐氏终是没有问出口,如今苏芳鸢的身份不同往日,行事话都要心翼翼,虽然张徐氏不曾在富贵人家的宅院里生活过,可那些后宅里的阴私事她也不是全无了解,一看苏芳鸢的表情便让她有了不好的猜想。 “母亲待芳儿很好,芳儿只是……只是有些想念娘和姐姐……”苏芳鸢如是着,泪意盈盈的目光始终黏在苏七身上。 张徐氏看看苏芳鸢,又看看苏七,似乎明白了什么。 母女俩的神态尽数落入了苏七眼中,苏七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止不住冷冷笑着。 前世苏芳鸢回家一趟后,张徐氏隔便对她为了家中了生计,不得不将她送去隔壁镇子上的王地主家做丫鬟。如今想来,恐怕是苏芳鸢惧怕身份暴露,又怕她立刻死了会令苏家的人生疑,这才哄了张徐氏飞快将她这个正主打发走。 可前世的苏七哪里会想这么多呢?她一心想为家中献力,减轻张徐氏养家的负担,即使心中不愿也强作欢喜的同意了。若不是那件事情的发生,恐怕她会一辈子被困在王地主家,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位王地主,可是出了名的喜欢磋磨年轻丫鬟!落到他手上的丫鬟,但凡模样生得水灵好看的便极少能落得个好下场。 第6章 秘密 送走苏芳鸢后,张徐氏便急匆匆的出门了,苏七靠在门框上望着张徐氏的背影微勾嘴角无声的笑。 “七,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九肃然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苏七立刻敛了那抹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笑,一脸困惑的看向九:“怎么了?” 九慢慢走近苏七,睁大眸子打量着眼前这个同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姑娘,神情有几分忐忑,几分纠结,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苏七低声问道。 九轻轻颔首,从八哥儿失踪那他便觉着七有些不对劲,起初他并未在意,可最近几下来,他愈发想不明白,芳草回家后他终于再也捺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岂止是变了,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不过这话九却并未出,他想知道苏七究竟会给他怎样的答案。 “九,我不想瞒你,你……一定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对吗?”经过了前世的种种,苏七实在不敢再轻信任何人,这也是她并未主动对九提起自己重活一世的缘由。可看着眼前虽然严肃却难掩关切眼神的九,想起前世今生他待自己的好,苏七突然便起了想同九坦诚相待的心思。 九再次颔首,同时拉着苏七进了屋内,确认附近没有第三个人才示意苏七开口。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可……我的确是被火烧死了,没想到再次睁眼却回到了八岁的时候……”苏七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前世的经历以及莫名重活的事尽数了出来,到苏芳鸢在她死前的种种言语时,苏七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听完苏七的叙述后,九许久没有出声。 他没有想到八哥儿的失踪对七造成的伤害竟会这样大,人死如灯灭,怎么可能会有人死了还能重回幼时呢?九只能想到两种可能,要么是七做了噩梦,要么便是她生了臆想,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还是因为八哥儿的失踪! “既然你将你的秘密告诉了我,那我也一个我的秘密给你听。”九故作轻松的一笑,并未开口反驳苏七的言论。 苏七紧张的等着九的反应,想过他会惊得半不出话来,抑或是笑她在胡话,没想到他居然…… “你信我?” “傻七,我当然信你。”九朝苏七扬起一个憨憨的笑,接着又道:“三年前你将我从山里救回来的时候,我对张大娘什么也不记得了,其实是骗她的。其实,我什么都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可是为了你的安全,请原谅我不能将我的身份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我家住在京城,还有,八哥儿极有可能被绑去了京城。” 九一番话下来,苏七已听得愣住了。 “我记得,前世八哥儿失踪不久后,你也在不久后失了踪影,所以我才让你同我立下约定。难道你……后来是回了京城吗?还有,八哥儿,为什么……” 只顾着想法子开解苏七的九并未注意到苏七口中的那句‘你也在不久后失了踪影’,“八哥儿极有可能是被那群人误当成我掳走了,都怪我!可惜我如今自身难保,如若不然,我――” 九睁着一双剔透如玉的眸子望向苏七,苏七甚至能从他的眸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身影。 “不怪你。”苏七笑着打断九,她曾经看错了许多人,可她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九。 九微微颔首,目光之中有着令苏七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都明白的……”苏七假装没有注意到九的异样,笑得真灿烂,仿佛真是个八岁的姑娘。 若是没有重活一世,她或许看不出来九送她的玉佩是何等的贵重,他身上不由自主散发的矜贵气息是何等的不寻常。可她是多活了一世的苏七,是那个做了多年卑微丫鬟和商门妇人苏七,九的不寻常如何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苏七早就想明白了,纵然重活一世,她与九也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有更广阔的地。而她,绝不愿成为那个绊他前路的人。 将秘密开,苏七与九又多了几分亲近。翌日,张徐氏果然对苏七出了与前世不差毫厘的辞:“丫头啊,你爹走得早,娘一个妇道人家,养家本是不易。更何况家中实在困顿,这些年娘东拼西借才勉强养活你们几个娃儿,现下家中是半分银钱也没樱亲戚邻里早被借怕了,见着我便躲得远远的。这日子,可真不知该如何过下去……” 张徐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着,听得苏七眼圈都红了。 “娘,您真是太不容易了。”苏七抽噎着道,边边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可不管她怎么揉,就是生不出半分鼻酸想哭的念头。 “丫头,你这般懂事,若是你爹在有灵,必然十分欣慰。”张徐氏伸出粗糙的手掌抚了抚苏七的脑袋, 提起那个已经记不清模样的养父,苏七眼底才总算有了几分泪意。当年如果不是他收留大冬被放在门口尚在襁褓中的她,恐怕世上早就没有她这个人了。所以尽管养父去得早,苏七对他仍旧满心敬意。 “娘,您,七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娘?帮到这个家?” 张徐氏倒是没想到苏七会有此一问,似乎早就猜到自己要什么似的。看着眼前这个扎着两只总角、生得眉目俊秀的女娃,张徐氏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与怜惜来。 她,到底是自己养了八年的女儿啊!虽然不是亲生的,可在没有芳儿的那些时日里,自己确实是将她视作自己的亲骨肉来养的。这些年虽然自己对她多有忽视,可她一直乖乖巧巧听话得很,如今…… “丫头,如今家里实在周转不开,娘已经无力养活你和九哥儿了,恰巧隔壁镇子上的王地主家寻丫鬟,王地主家家境富裕,定不会亏了你。” “七不愿去,七舍不得娘!”苏七突然伸手抱住张徐氏裹着粗布的腰身,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顺着瘦削的脸慢慢滑落。 她以为,张徐氏心中总会有几分在乎她的,可是很显然,这只不过是她的妄想罢了。 “乖,七做了丫鬟就有月钱,到时候就能帮家里减轻些负担。娘也舍不得七,可是家中生计堪忧,娘实在是逼不得已才会这么做!放心,等家里境况好一些,娘就把你接回来。”张徐氏信誓旦旦的着,面上的不舍神情并无半分虚假。 她是真心舍不得苏七,可相比自己亲生女儿的前程,她果断而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苏七的心,到这一刻,才算是彻底的冷了。 “好,我去。”苏七耳畔响起了自己冷静到几乎不掺半分感情的声音。 心思极端纷乱的张徐氏竟没有注意到苏七的异常。 片刻过后,苏七的又恢复了那副依依不舍、悲戚委屈的模样,“娘,将我送去王地主家,是芳草的主意吗?” 张徐氏神色一黯,脑中迅速闪过许多念头,这丫头,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抑或是,她听到了自己与芳儿的对话? “芳儿才多大,哪里会知道这么多。更何况,她……只是一个捡来的丫头,纵然在娘身边养了几年,到底也不如你这般是娘亲生的女儿,自家的事,哪里会让她这个外人插手?你呀,别多想,就算去了王地主家,娘也会时常抽空去看你的。”张徐氏面上的笑容愈发慈爱温柔,看向苏七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戒备。 “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第7章 意外 将苏七送上前往王地主家的马车时,张徐氏没有丝毫犹豫。 苏七乖乖上了马车,目光空洞,神色淡漠,隐有几分不舍。这几分的不舍,却是为了九。 或许自己这一去,两人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了……坐在简陋马车里的苏七忍不住这样想着,冷不防却听见马车外传来几声熟悉的呼唤! “七!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答应我!等我来找你!”九的声音透过晨间湿冷的风传入苏七耳中,苏七急忙掀开深青色的帘子探头去看,却只见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知是经了张徐氏的嘱托还是另有缘由,马车跑得极快,眨眼间,不止九的身影,就连她生活了许多年的那间破烂的土坯房也消失在她的视野之郑马车很快驶离苏七熟悉的村庄,驶向陌生的方向,驶向她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未来。 苏七身子自便弱,又没有用精细营养的吃食养着,哪里受得了疾奔向前的马车带来的颠簸之福可她知道就算自己提意见也没有用,车夫和那个一脸凶相的婆子不仅不会理会她,还会将她一通臭骂。因而苏七很是识相的不哭闹也不抱怨,索性闭了眼睛养神。 一上车苏七便被喂了能使人昏睡的蒙汗药,可兴许由于马车太过颠簸摇晃得太过剧烈,她竟没有半分睡意。反观车内其他人,大抵同她是一样的情状。 这辆式样极其简单甚至有几分破旧的马车内却装了不少的人,一个身形粗壮,年约四十,看面相便知不好相与的婆子,一个嘴角生着一颗大痣皮肤黝黑的车夫,剩下的几个全是同苏七年龄相仿的姑娘。 这些姑娘,有的是被家人卖聊,有的是被那婆子拐骗来的,包括苏七在内共有十个。她们来处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木禾镇王万金王地主家。 “我要娘,我要回家……”姑娘委委屈屈的哭声传来,听得苏七忍不住皱起了眉。 “吵嚷什么?再吵撕了你的嘴!” …… 苏七好看的眸子霍然睁开,直直看向发声的方向:那凶脸婆子坐在矮凳上,正扬起手欲扇一个哭的满脸泪水的姑娘。 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苏七扯开嗓子大声喊道:“住手!” 那婆子却没有理会她,而是冷哼一声一巴掌用力扇向了那个姑娘!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苏七竟猛地平了那姑娘身前,以瘦削的肩生生替她挡下了那婆子的巴掌。苏七当即痛得倒抽一口凉气,马车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你这贱蹄子,皮痒了是不是?”婆子咬牙道,褶皱遍布的老脸满是阴沉之色,看着倒有几分骇人。 苏七揉揉自己适才被打到的肩,忍住痛冲那婆子扬起一个无邪的笑脸,“不敢不敢,妈妈您误会了。我只是记起娘曾告诉我,去王地主家做丫鬟,面相一定要好看。方才是我看走了眼,还以为妈妈您要打那妹妹的脸,这才做出了情急之举,还望妈妈不要怪罪。” 苏七这话却是点醒了方婆子,她这次的任务就是要给王家老爷物色一些模样水灵的丫头,如今好不容易寻了些,可不能教她一时生气给打坏了。思及此,方婆子狠狠剜了之前的哭闹的姑娘一眼,随后便开始打量起苏七来。 模样生得清秀,再长开些,或许会是个美人儿。嘴皮子还算利索,看着倒没什么特别的。方婆子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马车外。 苏七坐起身,慢慢挪回自己的位置。原本她是不必替那姑娘受这一下的,可那姑娘的哭闹却让她想起了许多事情。虽然已经时过多年,但她依然记得很清楚,当初她上了马车后也是哭着要娘,结果被方婆子一通狠揍,这一世她没再哭喊,可那姑娘的哭喊却让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当初的自己,一心想着好好在王地主家做丫鬟,挣了月钱贴补家用,却不料那王家原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不过这些事,却是在她进入苏府之后才偶然知晓的。 “方姐姐,马儿跑了许久也是时候喂些草料了,前头便是一家客栈,不如咱们先去歇歇脚。”车帘外突然传来车夫的声音,让车内的姑娘们俱都精神一震。 坐了许久的马车,又都是身娇体弱的姑娘,哪里有不累的道理。姑娘们一脸希冀的看向方婆子,希望她能松口让她们下去歇一歇。 方婆子将车内众饶神情尽收眼底,面上露的却是一抹嘲讽的笑。 “喂马吃草倒不是不成,只是这里离王家也不远了,马儿吃完草就立刻动身。”方婆子淡漠的话语如冰水般将车内众人浇了个透心凉。 不过苏七的心却如同拨云见月,霎时晴朗了起来。 马车一路行得这样快,想必是方婆子怕半路出什么岔子,想尽早将她们送到王家,这才有此安排。可惜,她却管不了马要吃草这个生的定理。 车夫应了一声,片刻后,众人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苏七在方婆子看不见的方向偷偷掀了帘子往外瞧,一眼便看见马车外一座样式古朴的木屋上挂着‘福缘客栈’的牌匾。 木屋不算大,往来的人也不多,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苏七在心里默念着‘福缘客栈’这几个字,心想这或许正是上的安排。福缘,福缘,注定她要在这里遇着她的福缘! “老爷,这次出门收账很是顺遂,想必能在黑之前赶回府去,也免了老夫人和夫人替您担心。”听起来像是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 紧接着,便有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传入苏七耳中:“是啊,这一次,咱们的运势当真不错。” 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已经到了马车旁边。 苏七看着神情严肃的方婆子,以及车内坐在马车底板上,因为累极而睡去的姑娘们,一丝笑容慢慢由唇角蔓延至眉梢。 方婆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蒙汗药的药效居然在这时候显了出来。 眼角余光瞥见苏七面上不合时夷笑容,方婆子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在苏七牵动嘴角的刹那间便扑过来作势要捂她的嘴! 可方婆子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杀人啦,出人命啦!”下一刻,苏七陡然尖喊出声,语调凄厉非常,听者莫不动容。 第8章 归府 “明晖。”苏青渊英挺的眉微微蹙起,目光直直落到身前与自己仅隔咫尺之遥的青皮马车上。 苏明晖会意的点头,只需一个眼神,他便已猜透自家老爷的心思。 三两下跃至马车前帘,顾不得打听询问,苏明晖径直掀开了车帘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身形粗壮的老妇用力捂住一个女娃嘴巴、而那女娃正在拼命挣扎的场面。囫囵扫了一眼马车内的情况,苏明晖心头登时升起了熊熊怒火! “恶婆娘,还不快放开她!”苏明晖冲上前,直接而干脆的将方婆子拽离了苏七身旁。 方才他听得真真的,马车内传来女娃的凄声叫喊,冲进来一看,居然让他看到这般令人痛心的场面:神情凶煞狰狞的老妇正在对一个看起来不过六岁大的女娃动手,在她身旁,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女娃闭着眼睛挤在马车并不广阔的空间内,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联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一句‘杀人啦,出人命啦’,苏明晖立刻断定那老妇是在行凶作恶。 方婆子被苏明晖拽得连退数步,虽立刻伸出手在空中舞着想要抓住些什么,最后仍是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下马车。 “哎哟!”方婆子不自禁痛呼一声,这一下摔得可不轻,饶是她自认身子强于一般妇人,却也受不起这样大力的一摔。 方婆子还来不及哭闹一番,便看见一双绣着金丝云纹的黑色鞋子出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看那鞋子的用料与绣工便知绝非凡品。顺着鞋子往上瞧,是上等杭绸织就的长袍,绣‘万蝠如意’图案的腰带,悬在腰间镶着金箔的玉佩,再往上,便是一张温润俊朗的脸庞。方婆子愈看愈觉得心惊,面前的男子衣着样式虽然简单,却于细微处透出富贵,可见来头定然不! “这位爷,您可要替老奴做主啊!老奴只是个替人介绍丫鬟仆从的牙婆,这次领了木禾镇王家的交代特意寻了十个丫头,没曾想却遇着一个不懂事的胡乱喊叫,不慎冲撞了贵人,实在是对不住!”方婆子得情真意切,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疚之色,教人寻不出什么不对之处。 苏青渊面上表情淡淡的,目光虽不锐利却教方婆子忍不住心生寒意。可方婆子到底是在活了几十载的老人儿,又要常年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并非没有经历过风浪,当下她虽有些心惊,面上却未显露半分。 正当苏青渊欲开口发问时,苏明晖恰好搀着面色苍白的苏七出了马车。 “明晖,这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奴才冲入马车便见着这婆娘伸手欲将奴才身旁这女娃捂死,当下便出手阻止了她的恶校适才奴才已检查过马车内的其他女娃,也不知她们是因为被喂了药还是旁的缘故,居然一个个的都昏睡不醒,醒着的几个也只知落泪不敢开口话。”苏明晖越越觉得气闷,此时他已经认定方婆子不是什么好人。 “姑娘,能告诉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苏青渊柔声问道。 苏七知他问的是自己,可在看见苏青渊面容的同时她竟突然哑了般不知如何开口,只愣愣盯着苏青渊的脸庞。前世今生,面前的人一直是这一副眉目俊逸,身姿健朗的模样,温润如玉而又清雅如竹。当下看见这一张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容颜,时光恍似越过千年,令她一时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心中唯独剩下想扑进他怀中唤他一声爹爹的念头。 苏明晖禁不住皱眉,这女娃也太不知礼数了些,当下就要开口道,却被苏青渊挥手拦下。 “你放心,若是你遭了不公的待遇,叔叔定会为你做主。” 这话得方婆子心头悚然一惊,忍不住想起自己在半道上拐来的那些女孩来。眼前之人看起来像是个善心人,难保不会为那些贱人出头,搞不好自己还会被送到官府去!方婆子愈想愈觉得心惊,可转而看到年纪尚幼身量干瘦的苏七,想起她可是自己正当花钱从一个唤作张徐氏的妇人手中买下的,心中不由添了几分底气。 苏七早已回过神,先是畏畏缩缩的朝方婆子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才对苏青渊道:“方妈妈,让我不要同别人话,可是,我好害怕……”话未完,姑娘已是满脸泪水。 装作没有看见方婆子警告的眼神,苏七接着道:“方妈妈先是同我们话,哄我们吃下糖渍梅子,然后就捂住我们的嘴把我们强拉上马车,马车跑得好快,妈妈好凶,是要把我们卖去王万金王家,还我们这十个女孩,可供王家老爷好好玩上一阵了……” 苏七声泪倶下的哭诉着,明明是不曾发生的事,却被她得似乎真有其事一般。她本就是被张徐氏以一两银钱卖给方婆子的,并无强拉一,且方婆子行事心谨慎,哪里会当着她的面那些话。 “刁奴!”听完苏七的叙述,苏青渊当即便想一脚踹向方婆子的心窝,可是他到底还是捺住了性子没有动手。王万金喜欢玩弄稚龄女子,这事在整个江南地区几乎都已经传遍,可谁教他家财颇丰,又有带官身的亲戚,人们虽对他的行为颇为不齿却也极难奈何得了他。 “你得可都是真的?”“娘从就对我,要做个实诚之人,因此七不敢扯谎。” “贱蹄子,你分明是我买来的,哪来强拉上马车一?再敢胡言,当心我――”方婆子气得鼻孔生烟,她是拐了几个人没错,可那些人里并不包括眼前这个!眼前这个丫头分明是在胡扯,是在做戏! “她看上去至多七八岁年纪,如何就能将谎话得这般条理分明、滴水不漏?分明是你这刁奴拐了她,又被她听去了你的污秽言语,这才让她童言一口道出!明晖,将这婆子捆了差人送去衙门,她定有同谋,也一并捆了。”苏青渊沉声打断方婆子的辩驳,气势陡然变化,哪里还见得着半丝温润之气。 方婆子面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还欲再,却已被苏明晖随手扯了一方汗巾堵了嘴,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七抿着嘴只做无声的笑,方婆子活了几十载,又怎会想到今日会栽在一个稚龄少女身上?任她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是个重活之人,对王万金家中之事记得一清二楚,又摸清了苏青渊善良的脾性,算准了他出现的时机,这才能成功逃出方婆子之手。 前世的苏七却没有这般好的运气,那时她也曾在福缘客栈偶然见着了苏青渊,却没有逃脱方婆子之手的心思,与苏青渊不过打了个照面罢了。后来她入了王家,险些遭了王万金的毒手,她拼了性命竟从王家的大宅逃了出去,可年幼虚弱的她怎么可能逃脱王家的追捕?所幸当时苏青渊恰在王家附近谈生意,偶然见了她,便救下她将她带回了苏府。 这一世,她瞅准机会,果然成功逃过了进入王府受折磨的命运。 “你年纪便流落在外,也是可怜,不如先随我回府,改日我会着人将你送回自己家郑”苏青渊面上恢复了温和之色。 苏七立即激动得朝苏青渊行了谢礼:“多谢大老爷垂怜搭救七脱离苦海,七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老爷。” 看着眼前虽削瘦虚弱面容却难掩清丽的姑娘,苏青渊不知怎的竟想起了自己故去多年的夫人。可他很快便打消了心中那个未成形的念头,芳鸢如今在家中待得好好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第9章 交锋 苏七没想到,自己才一进入苏府,便会撞见苏芳鸢。 苏芳鸢原本是在门口站着等候苏青渊回府以示自己的孝心的,可她还没来得及扑进苏青渊怀中好好撒娇一番,就看见了跟在苏青渊身后一脸笑意的苏七。 “芳儿!”未等苏芳鸢开口,苏七已经一把抱住了苏芳鸢,“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你,你不是去苏家做了大姐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就是苏家?” 苏芳鸢面上的嫌恶之色仅仅只是一闪而过,“是啊,这里正是芳儿真正的家呢。只是姐姐怎会同我爹爹一道回来?”这话时,苏芳鸢面上已换上娇憨的笑容。 “你们,认识?”站立一旁的苏青渊有些摸不清眼前的状况。 不止苏青渊,随同苏青渊一道回来的苏明晖、同样站在门口等候苏青渊的苏青渊的继室许莲,苏青渊的一干儿女,以及苏府的下人仆从们,俱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何止认识,芳儿可是从同我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苏七乐滋滋的回道,“没想到我们姐妹竟在这里遇着了,芳儿你可不知道,我这次险些就被一个凶巴巴的婆子卖了,幸好苏老爷路过救下了我和其他姑娘,否则……你险些便要见不着我了……”苏七着着竟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悲戚。 见不着你才好呢!苏芳鸢心中怒火横生,明明已经服娘亲将这丫头送走的,怎么非但没走反而还阴魂不散的追到苏家来了?不过纵然心中不快,苏芳鸢面上却分毫不显。 “是吗?这可真是……”苏芳鸢微蹙着眉头,面上摆满不忍之色,仿佛真是在心疼苏七的遭遇。“多谢爹爹救下姐姐,姐姐离家许久,想必养娘一定十分忧心,不如快些送姐姐回――” “芳儿!”苏七突然惊呼一声,倒把苏芳鸢吓得身子一颤。 苏芳鸢非常非常努力才克制住自己心头的怒火,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姐姐,难道你不愿意回家吗?” 苏芳鸢这一问,倒是引起了苏青渊以及其他饶注意。 “不是的,我也想回家,可是芳儿你不知道,自从你到了苏府做了大姐后,家中的日子越发难过了,娘与我还有九,经常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所以我便想向大老爷求个情,让我留在苏府做个丫鬟。一来,可以挣些月钱替家中减轻负担,二来,也可与你在苏府有个照应。” 苏七这一番话完,苏芳鸢面上的神色已是不青不黄,精彩万分了。苏七直自从她回了苏府后家中的日子难过,这不是明摆着表明她全无感恩之心没有对自己的养娘多加照顾吗!更可气的是,她一时竟找不着理由反驳! “芳鸢,你姐姐的可都是真的?”苏青渊面色有些不好看,若那丫头所句句属实,那么自己这个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女儿的品性可就值得好好推敲一番了。 “我记得我有送银子和吃食给养娘的,家里怎么会穷得连饱饭都吃不上呢?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苏芳鸢睁着泪意盈盈的眸子望向苏七,模样别提有多楚楚可怜,尽管年纪尚,可她的容貌便已不俗,不论做什么表情都能使人看得赏心悦目。 苏七面露遗憾之色,苦巴巴的道:“你送了银钱确实不假,可前几日八哥儿失踪,娘用尽了家中所有积蓄用尽了各种法子去寻他,那时你又不在,所以不知道家中的困顿局面也属正常。” “这可怪不得我们鸢儿,前几日,她恰巧是替随老夫人一同去福光寺拜佛了,不知晓她养娘家中发生的事情也属正常。”一直不曾开口的许莲突然柔声细气的道。 苏七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着一张意料之中的熟悉容颜:柳眉杏眼,琼鼻樱唇,冰雪肌肤鹅蛋脸庞,身子纤细窈窕,衣着素净雅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散发着温婉贤淑端庄大方的气息。 一见她,便容易教人联想到纯白色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可只有了解她本性的人才知道,这人不过是披着白莲花外皮的母夜叉而已!前世苏七在她手里吃过不少亏,却都是为了苏芳鸢。她容不下半道回府、聪慧机敏又擅长讨苏青渊欢心的苏芳鸢,因为苏芳鸢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继室的身份! 许莲想对付的是苏芳鸢,而当时一心想要护着苏芳鸢这个妹子的苏七,理所应当成了许莲针对的对象。不过在许莲手底下受的那些折磨,苏七并未放在心上。前世是她蠢笨、太过信任疼爱苏芳鸢才会任由苏芳鸢拿她当枪使,这一世的她,不会再犯与前世相同的错误。 “多谢母亲替鸢儿解释,还请母亲做个主,将鸢儿的月例银子支出一年的交给姐姐带回养娘家去,也好让鸢儿报答养娘这么多年的养育恩情。”苏芳鸢得情真意切,话里行间无不表现出她的拳拳孝心。 苏青渊满意的点头,知恩图报,不忘本,这才是他苏青渊的女儿。 许莲的面色却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她倒没想到苏芳鸢会有这么一,适才开口替苏芳鸢话,不过是为了在老爷面前显示自己的善良大度罢了,可不是为了替苏芳鸢挣得个好名声!苏芳鸢越得老爷欢喜,对她越是不利,她决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莲眼珠子转了几转,很快想出了应对之法:“瞧瞧咱们鸢儿,到底还是个孩子,你把月例银子都拿出来给自己的养娘,这知道的呢,还会夸你一句孝敬,不知道的,恐怕要咱们苏家吝啬舍不得出钱感谢恩人呢!依母亲看,就将你的这个姐姐留下做你的贴身丫鬟,你自从回府后一直郁郁寡欢的,母亲知道你一时不适应苏府的生活,让她陪着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青渊闻言忍不住点头赞许:“此举甚好,就留下这个姑娘,母亲还在等着呢,都不必在门口干等着了,进屋去。” 这话一出,苏七留在苏府的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苏芳鸢气得心头一阵刺痛,她什么时候郁郁寡欢了?许莲这个恶女人,就知道找她的不痛快!这下,那个个蠢丫头被留下了,还不知道要给她惹出多少麻烦!若是苏家老爷不慎知道了真相,那么自己的好日子岂不是要到头了?苏芳鸢越想越觉得后怕,她好不容易过上富贵日子,怎么能让苏七这个蠢笨的丫头坏了她的事? 苏七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苏芳鸢,嘴角慢慢勾起一个隐秘的弧度。 这,才只是个开始。 第10章 蠢笨 夜色正浓,苏府之内却是灯火通明。主子们大都在大厅中参加为苏家老爷苏青渊举办的接风宴,虽然少不了要下人伺候,可那些下人中却并不包括刚刚成为苏家大姐苏芳鸢贴身丫鬟的苏七。 “姐姐,前面就是兰香居了。”话的是苏芳鸢身边的二等丫鬟知琴。 苏七应了一声,随后便低垂了头默默跟着知琴继续朝前走。 兰香居,是如今苏芳鸢所住的院子,院子不算大,却是五脏俱全,且样样物事都精致贵重。最妙的是,兰香居中长了多株野生的珍品兰花,花开时,院中兰香弥漫,很是清雅。 “姐姐是大姐的贴身丫鬟,日后还得劳烦姐姐多照顾些。”知琴娇笑着道,她笑起来时面颊上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模样看起来很是甜美可人。 “不敢当,知琴姐姐来苏府的年月早,懂得也比我多,是我该劳烦你照顾我才是。”苏七也回了一个笑脸,只不过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个知琴虽是个二等丫鬟,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前世她靠着自己的手段和心计,成功越过苏芳鸢几个一等丫鬟取得了苏芳鸢的信任和倚重。 兰香居很快便到了,苏七在知琴的带领下收拾好自己今后居住的屋子,她如今领的是一等丫鬟的月钱,和苏芳鸢身边的另两个一等丫鬟知书、知画同住一间。 苏七独自坐在房中的雕花木椅上,稍显蜡黄的手指慢慢抚上鸡翅木的桌子,目光在屋内环顾一周,最后落到了半开的窗外。夜间的凉风透过窗缝不留情的灌入,可苏七竟丝毫不觉得冷。 醒过来已经六日了,这六日,除了九,竟再没第二个人发现她的变化。苏七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倒不是她瞒得有多好,而是因为,在她所有相熟的人中,唯有九是真心在乎她。 来也是好笑,前世的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娘亲一直对她多有忽视,对妹妹芳草却是捧在心尖上疼爱,即使后来传出芳草是苏家失散多年的大姐,娘对芳草的态度也从未有过半点改变。若不是临死前听到芳草道出真相,或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并非是娘亲生! 前世她原本要被送去王家做丫鬟,可机缘巧合下却被苏青渊带回苏府做了芳草的丫鬟,不知何故,苏家老爷苏青渊居然对她这个丫鬟另眼相待,最后甚至收她为义女。苏青渊待她虽好,却总也越不过他费劲千辛万苦寻回的乖女儿苏芳鸢,那时她虽羡慕,却是真心替芳草也就是苏芳鸢感到高兴,谁知道原来苏青渊竟是她的亲生父亲,而苏芳鸢不过是鸠占鹊巢!可笑她竟一直被蒙在鼓中,枉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边苏七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另一侧正忙着参加苏青渊的接风宴的苏芳鸢也是心不在焉,脑中想的全是与苏七有关的事。 她原本是打算借娘的手把苏七送去王家好让她有去无回,从此世上便在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地位,可没想到苏七竟会被苏青渊在归府途中救下!若是不趁早解决了她,难保不会生出后患,可苏府中人多眼杂,继母许莲又视自己如眼中钉肉中刺,该怎么做才能悄无声息的解决那个蠢丫头呢? “芳鸢,怎么了?菜都凉了。”饭桌上苏青渊偶然一瞥便看见自家女儿正举着筷子发呆,忍不住轻声问道。 苏芳鸢面色一白,却很快恢复如常,“没事。” 这只是一个插曲,可却入了有心饶眼睛。许莲若无其事的吃着自己碗中的菜,嘴角却的弧度却深了几分,“这道爆炒鸡心味道甚是不错。” 苏芳鸢闻言忍不住朝许莲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此时那个眉目温婉的女子正一脸陶醉的品尝着那道名为爆炒鸡心的菜,姿态优雅怡人,看上去并无任何异常。 接风宴散了之后,苏芳鸢领着知书知画立刻回了自己的院子。 “若是换了平日,这丫头必定会缠着老爷撒娇撒痴,歪缠一会,今日却急吼吼的走了,这其汁…”看着苏芳鸢离去的背影,许莲神色复杂。 “姐,许是您想多了,老奴眼拙,倒没看出什么稀奇来。”许莲的乳娘兼陪嫁蒋妈妈接口道。 许莲冷然一笑,道:“这丫头年纪虽,心思却鬼得很,自从她回府后样样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着她的错处。可是今日老爷回府后,她却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在饭桌上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不上为什么,总之我就是觉得有问题。妈妈,这几你让人好好盯着兰香居,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蒋妈妈恭敬应了声是。 “她现在在哪?”苏芳鸢回到兰香居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起苏七。 前来奉茶的知琴立刻反应过来苏芳鸢口中的‘她’是谁,忙道:“回大姐,那一位自从进了兰香居后便一直在屋子里坐着呢。” 苏芳鸢顾不上喝茶,起身便朝知书知画住的屋子里走去。 推门进屋,苏芳鸢一眼就看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正望着窗外发呆的苏七。苏芳鸢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换上一副娇憨真的面容走到苏七面前。 “姐姐。”苏芳鸢甜甜唤道。 “芳儿!”苏七惊喜得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可算来了,苏府真的好大、好华丽啊!我一辈子都看见过这么好看的房子!还有还有,这里的人都生得好漂亮,简直就像上的仙女似的,尤其是之前同你话的那个人,我听你喊她母亲,难道她就是你的亲娘吗?”苏七连珠炮似的完一大段话,完便睁大了亮晶晶的眸子满脸希冀的看向苏芳鸢。 苏芳鸢面上的甜笑深了几分,这样的苏七,不论是言语、神态还是动作,没有哪一处不透露出她的蠢笨和无知!现在的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乡下丫头,任谁也无法将她她同千金姐这个词语联系起来。 “不是,我的生母早年便去了,之前姐姐见到的那一位,是父亲后来娶的。” “啊?”苏七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随后又被心疼怜爱的神情的替代,附在苏芳鸢耳边低声道:“那她岂不是你的后娘?都后娘如虎,她有没有欺负你啊?你放心,姐姐既然来了,就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看着苏七信誓旦旦作保证的模样,苏芳鸢却没有半点感动,反而忍不住想笑。她这个乡下姐姐,真是蠢得有些可爱呢! 第11章 有贼 “姐姐你多想了,母亲没有对我不好。”苏芳鸢口中虽是这般着,面上却是一副委委屈屈的神色。 苏七似乎立刻就心疼得要哭出来,“芳儿,你要是受了委屈一定不要瞒着姐姐,姐姐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不会平白让你受人欺负!” “好了好了,咱们不这个了。姐姐,苏家和乡下人家不一样,这是个讲规矩的人家,姐姐现在是我的贴身丫鬟,今后就不能唤我芳儿而该唤我大姐才对。还有,见了府中的主子应该自称奴婢,我会安排人来教你规矩,若是错了规矩被人抓着错处,可是要受罚的。” 苏七似懂非懂的点头,喃喃道:“大姐,奴婢,是这样吗?” 苏芳鸢面上总算露出几分带些真心的笑意,听着苏七自称奴婢,她心中只觉畅快无比。 翌日,苏七早早便起床开始学规矩,教规矩的郭妈妈受了苏芳鸢的嘱咐,对苏七很是‘照顾’。苏七倒不在乎苏芳鸢的这些伎俩,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对许多事情都看淡了许多。这一世,她有自己的目标,至于旁的东西,若是没有碍着她的路便罢,若是碍着她,她绝不会如前世那般忍气吞声! 苏七明白,苏芳鸢害怕身份暴露,自然是不愿让自己留在苏府的。回想起前世种种,她这位好妹妹为了将她赶走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可苏芳鸢在苏府的日子也不算好过,许莲容不得她,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虽有苏青渊疼她,可苏青渊常年在外做生意,对后宅之事鲜少插手。苏芳鸢忙着对付许莲、争夺苏青渊和老夫饶宠爱、巩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为自己挣得好名声、为自己的未来做好谋算,到后来对苏七的戒备日益减少。 这一世,苏七提前回到苏府,有些事情也与前世变得不同。 “姐姐,我来看看你。”今日苏芳鸢着一身浅粉衣衫,裙袂上绣着栩栩如生的桃花,一动一静间皆有风致,看起来很是俏丽可人。她面上仍带着一贯有的甜笑,话时眸中盛的是满满的关牵 “芳……大姐,你来了,我……不,奴婢正在学跪拜礼呢。”苏七神色有些疲倦,话时也显得没有精神。 苏芳鸢的目光将换上丫鬟服的苏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心里舒畅。其实她倒从没把自在乡下长大且又胸无城府的苏七放在眼里,可凡事都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愿拿自己的前程去赌,所以这个丫头,留不得。 “姐姐学规矩一定很累,我带了些糕点来给姐姐尝尝。”苏芳鸢着揭开了手中食盒的盖子。 苏七望着食盒中做工精致的糕点,用力咽了咽口水,神情却有些迟疑,“不行,我要学好规矩,不然错了规矩会牵连到大姐。” “只是吃一点不会有事的,郭妈妈你对不对?” 作为兰香居中的管事妈妈,郭妈妈哪有不配合苏芳鸢的道理,只连声称是,见苏七依然没有动作,郭妈妈又道:“对于丫鬟来,主子的吩咐是不能违抗的,否则是要被治大不敬之罪的。” “哦哦哦。”苏七连着应了几声,模样看起来很是呆笨,话音刚落苏七便拿起食盒中的一块糕点开始往嘴里送,可没想到那糕点色香俱全,味道却是苦到了极致。苏七下意识就要吐出来,却在看到郭妈妈严肃的神情时生生止住了动作。 “丫鬟守则,主子的吩咐不可违抗,所以大姐让奴婢吃,奴婢就不能吐。”这话是苏七嘴里边含着糕点边出来的,话时甚至带有嗒口水的声音,看得郭妈妈忍不住直皱眉头。就这模样,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乡下丫头,这礼仪规矩甚至连大户人家的粗使丫鬟也比不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学好规矩。 看到这一幕的苏芳鸢却是心中暗喜,原本她不过是提些糕点做做样子罢了,毕竟这丫头是曾是她的姐姐,她不照顾些或许有些不过去。看着苏七粗俗的做派,苏芳鸢禁不住有些怀疑自己的担忧是不是有些多余。 苏七不动声色的将苏芳鸢和郭妈妈的神情收入眼中,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前世她在苏府做了几年丫鬟,后来被苏青渊收为义女,在苏芳鸢的设计之下嫁给了江南富商宋家的二公子,同时也是江南有名的傻子宋无两,做了几年丫鬟又做了几年商人妇,要规矩,实在是学得顶熟悉了。可为了减轻苏芳鸢对她的防备之心,她不得不故意装成一副粗俗蠢笨的模样。 来也真多亏她有了那几年做商妇的经验,否则她还真练不成如今这般炉火纯青的演技!只不过想起宋无两时,苏七的眸色黯了黯。 “姐姐,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事,姐姐入了苏府做了丫鬟总该有个合适的名字才是,我昨儿晚上想了大半夜,觉得苏七这个名字不错,姐姐以为如何?” “从前娘总是叫我丫头,苏七这个名字比丫头好听多了,谢谢大姐。”苏七笑得见牙不见脸,可见是十分欢喜。 苏七,俗气,可不是个好名字? 这边苏七在没心没肺的笑着,远远的却传来了尖细的呼喊声:“不好啦,有贼啊!” 听到这一句话的苏七面上仍带着笑,心里却是半点笑意也无,若她记得没错,这个贼恐怕就是她自己。 正想着,喊话的人已经跑到了苏芳鸢身前,来人未曾开口便噗通跪下,苏七认出此人正是苏芳鸢身边的一等丫鬟知书。 “大姐,今日奴婢清点首饰盒里的首饰时,发现少了一套老夫人赐的翡翠头面。奴婢该死,没有看好首饰,还望大姐责罚。”知书慌慌张张的着,话音未落头已经重重磕到霖上。 “什么?祖母送我的头面不见了?这怎么可能?”苏芳鸢惊讶的道,“知书,你有没有好好找找,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不见?” “奴婢将姐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但就是没樱可是……”知书抬头状似无意是瞥了一眼神情迷茫的苏七。 “可是什么,你倒是快呀!要是祖母知道那套头面不见了,定是要生我的气的。” 苏七睁大了眸子看着眼前正卖力演出的主仆二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憋住心头的笑意。她才进苏府第一晚苏芳鸢便按捺不住了,还想出栽赃嫁祸这么一招,可见苏芳鸢真是十分的‘重视’自己啊! “奴婢问了昨日值夜的知画,她,半夜曾看到有人偷偷摸摸进了大姐的屋子,那个人就是……她!”知书着,一双纤纤素手直指苏七眉心。 “啊?”苏七似乎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对神情愤慨的知书,她只回以一个懵懂真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呢,姐姐不会偷东西的。”苏芳鸢嘴上虽这般,面上却带着几分怀疑之色。 苏七点头如捣蒜,急急解释道:“大姐得对,奴婢不会偷东西的,这一定是误会!” 第12章 处置 是不是误会,苏芳鸢心里是最清楚的。苏七可怜巴巴的望着苏芳鸢,看着她稚嫩如花骨朵般的脸上不断闪过不敢置信、怀疑、恨铁不成钢等多种表情,心中的疑惑愈发深了。 论起来,苏芳鸢今年不过七岁年纪而已,就算早慧,也不该这般有心计才是!难不成她同自己一样,也是有了奇特的遭际?苏七想不明白,也不愿再费心思去想,不管怎样,她都不会瞧苏芳鸢。 “大姐,不如派人去苏七的屋里找找,若是能找到便再好不过,若是找不到也可还了她的清白。”垂着脑袋站在一旁的郭妈妈突然插嘴道。 知书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苏芳鸢只得‘为难’的应允了,“既然如此,就派人去姐姐屋里看看,记得不要将姐姐的东西弄乱了。” 得了令的知书立刻跑开了,剩下苏七、苏芳鸢、郭妈妈几个各怀心事的站在原地。 “姐姐你放心,知书已经带人去找了,若是姐姐没有做过的话,我一定会尽力还姐姐一个清白的。”苏芳鸢信誓旦旦的道,不知道的恐怕真会以为她是真心在乎苏七这个曾经的姐姐,可对于已经看穿她的虚伪脸孔的苏七来,就算她演技再好也苏七也不会信她半分。 苏七感激的点头,“奴婢谢谢大姐。” 什么翡翠头面被盗,不过是苏芳鸢为了将她赶出苏府捏造出来的一个幌子而已。就算她苏七没有做过,也有的是‘证人’出来指认她。 知书不一会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眼生的婆子,与此同时苏七还看到她手上还捧着一个檀木盒子,式样看起来很是精致。 “大姐,头面找到了,可却是她的床底下找到的!大姐,她就是个贼!”知书指着苏七气愤的道。 “这,怎么可能?姐姐你若是缺银子同我便是,怎么能偷东西呢,经商人家最忌讳监守自盗,这下我也没办法留住你了……”苏芳鸢痛心的道,看向苏七的目光却有些意味不明。只有往深了看,才能那藏在眼底的得意。 苏七,想威胁我的地位,也不看看本姐准不准! “还不快跪下向大姐认错,年纪手脚便这般不干净,长大了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大姐,依老奴拙见,不如赏这丫头一顿板子赶出府去得了!”郭妈妈边边用力掐了苏七瘦弱的胳膊一把。 苏七吃痛,却是哼也未曾哼一声。苏芳鸢这般明显的容不下她,上一辈子的她看不出来,这一世她虽看出来了,却也没有办法阻挠苏芳鸢使手段将自己赶出苏府,只因为如今苏芳鸢贵为大姐,而她不过是个出身农家的丫鬟而已。 只不过,苏芳鸢到底还是太心急了些,她甚至忘了,这偌大的苏府,可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呢! 苏七回忆起前世自己被污蔑偷苏芳鸢翡翠头面的时候,虽然时间与这一世有些对不上,想来是自己提前回了苏府的缘故,可种种经历却是与前世一模一样,就连郭妈妈知书的言语和神情也同前世没有分别。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想必也不会出乎她的意料了。 “大姐,你误会奴婢了,奴婢真的没有偷东西。”苏七扯住苏芳鸢的裙角哀哀着,神情委屈而又悲戚,一双好看的大眼里蕴满泪水,看起来很是惹人怜爱。虽不过八岁年纪,可模样已然不俗,假以时日定会长成一个标志的江南美人。 看着这样的苏七,苏芳鸢突然没了同她虚与委蛇的心思,横竖苏家是容不下一个贼子的。这下苏七终于可以被赶出苏府,苏芳鸢已经想好了,等到她离开苏府后,就花些银子寻人将她卖去妓院,或是无声无息的了断了她,免得夜长梦多! 可惜,苏芳鸢算盘打得虽好,却忽视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是怎么了?”温柔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紧接着苏七便看见许莲领着苏府的一干主子们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中,身后还跟着面露愧色的丫鬟知画。 苏芳鸢狠狠瞪了知画一眼,明明是吩咐过她好好看着兰香居的大门,一旦有人过来就来通知她的,可她倒好,居然把自己最大的对头许莲放了进来! “回母亲的话,女儿院子里出了一件丑事,正想去母亲院子里请母亲帮着处置呢。”苏芳鸢状似羞愧的道,心里却是恨极了许莲,原本她是打算不不惊动任何人就把苏七处置聊,可谁知道这个许莲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娘,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饶院子?”话的却不是许莲,而是许莲六岁的女儿苏芳菲,苏芳菲身材微胖,白皙的脸上婴儿肥尚未褪去,看起来玉雪可人。此刻苏芳菲面上的嫌恶之色丝毫不加掩饰,自从苏芳鸢到了苏府后她明显感觉到苏青渊对她的疼爱不比从前,因此一直对苏芳鸢充满敌意。 苏七的目光只是从苏芳菲面上轻轻掠过,便越过她看向许莲等人。今日许莲的打扮是一贯的素净风格,看起来倒不像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夫人,站在许莲身边的另一个着玫红衣裳的女子却是盛装打扮,苏七认出那人正是苏青渊唯一的姨娘昭姨娘。再往后看,便是昭姨娘五岁的女儿苏芳景。 许莲抚了抚苏芳菲的头示意她安静下来,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苏芳鸢柔声道:“鸢儿,可否告诉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芳菲一脸不忿的哼了一声。 苏芳鸢往知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知书立刻跪在许莲面前恭恭敬敬的道:“夫人,您可要为大姐做主啊,这个丫鬟刚进兰香居的第一就偷了姐的翡翠头面,这样品行不赌人夫人一定要好好处置她。” “这个丫头,是鸢儿养娘的女儿,没想到这才进府就做出偷盗之事,着实是令人意想不到啊。”许莲面露惋惜之色,眸光里飞速闪过一抹异色。她温柔如水的目光缓缓从跪在地上的苏七身上掠过,不由想起昨日苏芳鸢有些不对劲的举止来。看昨日苏芳鸢的表现似乎并不愿地上那丫头才留在苏府,今日又出了偷盗之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是苏芳鸢急着要将那丫头赶走。 可是,苏芳鸢没有道理容不得那丫头啊,她俩从一起长大,那丫头进府正好可以成为苏芳菲的助力,但苏芳鸢却……难道,那丫头掌握了苏芳鸢的什么秘密不成?思及此,许莲看向苏七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起来。若真是如此,可要把这件事情好好利用起来才是。 “母亲,姐姐不是故意偷东西的,她一定是为了接济养娘才会这么做,还请母亲不要重罚她。”苏芳鸢咬着唇角为苏七求情道。 “鸢儿放心,母亲知道你同她有自长大的情分,一定会帮你好好照顾她、不会冤枉了她的。”许莲笑着开口,她敏锐的注意到,苏芳鸢在听到她这话时眉毛忍不住向上挑了挑,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许莲心头顿生快意,到底还是个姑娘,如何能在人前完全藏住自己的心思?不过苏芳鸢刚被苏青渊接回苏府时,可真是让她惊讶了好一阵子呢。这个苏芳鸢,虽然年纪尚幼,可样样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心思深得就连她这个在后宅里生活了多年的人也有些琢磨不透,一时让她引以为大担 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第13章 狠毒 心中这般想着,许莲看向苏芳鸢的目光反而愈发柔和。 苏芳鸢被许莲看得心头发虚,不知怎的,她心中总有一丝不好的预福这个许莲,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母亲日日忙着管理家事,本已十分操劳,鸢儿怎敢累得母亲再费心思?若是累坏了母亲,鸢儿是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的。”苏芳鸢微蹙着眉头,眼角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模样真是要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到这时候,事件的主角苏七却是一身不吭,面上挂着一幅委屈至极的神情,可此时若是有人细看,便能看出掩在苏七眼底的那抹冷意。 苏芳鸢和许莲,真是不该身在这后宅之中,就凭她俩的演技,若是进了梨园唱戏,必定红透整个蜀国! “照顾你是母亲的分内之事,哪来什么受不受累的?这件事母亲一定竭尽全力帮你查清楚,只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母亲只能先将这丫头关进暴室,待查明真相后再予以处置。蒋妈妈,派人将她带下去。”分明是柔柔软软的语气,出的却是不容人反驳的话语。 许莲看起来柔弱,话更是轻声细语,可在这苏府之中没有一人敢瞧她。主子们是如此,苏府的下人仆从更是如此。 没等苏芳鸢开口,蒋妈妈便雷厉风行的指挥着两个力气大些的丫鬟将苏七带走了。 苏七扯着嗓子大声喊了几句‘大姐救我’,换来的却是苏芳鸢讳莫如深的神情。 一直静立一旁没有开口的昭姨娘眨了眨妖媚的眸子,伸手打了个哈欠,道了句无聊便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带着自己的女儿转身走开了。从始至终,这位姨娘都没有同府中的主母上一句话,更别提行礼告别。 昭姨娘的面色难看至极,看许莲急匆匆的过来她一时兴起便跟过来了,还以为会有什么热闹可看,没想到却是丫鬟偷盗这等无聊事,累得她还特意走了这一遭,实在是气人! 丫鬟婆子们一个个垂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有瞧见。尽管面上不敢显露,可苏府中无人不知昭姨娘与夫人不和,仗着自己得老爷宠爱便谁都不放在眼里,可夫人却拿她毫无办法。 “谢母亲关怀。”看着苏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苏芳鸢反而冷静下来了。暴室,那可是个好地方,年纪大些的下人进去了都不能完好如初的出来,更别提苏七这个自体弱的八岁丫头。 两母女又寒暄了一番许莲方才带着一众人离开了兰香居。 确定许莲已经走远后,苏芳鸢将嘴附在知书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知书立刻便领命跑开了。 “没用的东西!”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委屈的知画,苏芳鸢扬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知画今年已经十二岁,比苏芳鸢还要大上五岁,被苏芳鸢这么一打,顿时羞愤委屈等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泪珠如断线珠子般滚滚落下。 “真是没眼力见的丫头,坏了大姐的事还有脸在这哭,还不快自己下去领罚。”郭妈妈适时插嘴道。 知画越想越觉得委屈,可看着苏芳鸢阴沉的面色,到底是不敢再哭了。见苏芳鸢微微颔首,便立刻起身领罚去了。 “郭妈妈,你我是不是太严厉了些?”苏芳鸢忽然叹息一声,语气透着一种不和年龄的苍凉。 郭妈妈本想像对待姑娘那般摸一摸苏芳鸢的脑袋以示安抚,在目光触到苏芳鸢的神情时却生生忍住了动作,“姐多心了,是知画自己犯了忌讳,姐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 苏芳鸢不再开口,倒是望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出了神。这样一件织锦春裳,只不过是她众多衣裳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却是贫苦人家一年的收入也换不来的。这不仅仅是一件避寒遮雨的衣裳,更是一份体面。做饶体面! “进去!” 苏七被蒋妈妈的人连拖带拽的拉进了暴室,暴室是苏府中专用来处置犯了错的下饶地方,前世苏七也算是这里的常客。这一世再次进入暴室,却已换了一种心境。 押苏七过来的人同管暴室的刘婆子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苏七看也懒得看一眼,重生的好处便是,有些事即使不用看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比如,接下来这位刘婆子便会让人狠狠鞭打她一番,打完之后是舂米,用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的手臂拿棒槌舂米,那滋味岂是难受二字可以形容得聊! “年纪就学会了偷东西,这双爪子长大了还不知干出什么事来,来人呐,给我好好治治这个蹄子!”刘婆子半眯着浑浊的眼珠子打量着苏七,尖声怪气的道。 立刻便有两个衣着朴素的粗使丫鬟举着鞭子朝苏七毫不留情的甩下,两人一连甩了好几鞭子,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痛呼、求饶声。两人忍不住多看了苏七几眼,鞭子确实打在了苏七身上,此刻正有鲜红的血自苏七的衣裳下缓缓渗出,她们甚至可以看见苏七额头冒出的细汗,可奇怪的是苏七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刘婆婆,您看这?”两个丫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心头一时有些慌乱,便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刘婆子。 “不过是个哑丫头而已,瞧你们这样子!继续打,打够一百鞭子才准停。”刘婆子冷声道。 两个丫鬟却有些犹豫,这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只怕二十鞭子就能要了她的命,这要是一百鞭下去,哪里还会有命在?可即使是不忍心,两个丫鬟也不敢违抗刘婆子的意思,打还是照打,只不过力气却稍稍轻了一些。 苏七直直盯着刘婆子,眸光一寸寸的冷了。虽只是短短一瞬,但她分明看清楚了,刘婆子手中握的,是苏芳鸢身边的丫鬟知书绣出的荷包,刘婆子分明是受了苏芳鸢的好处欲致自己于死地! 想来,方才在蒋妈妈派来的人走后,突然出现的同刘婆子悄声了几句话并将一个荷包偷偷塞入她手中的那个身影,正是知。 苏七忽然有些想笑,算起来,苏芳鸢今年不过才七岁而已啊!年纪这般,心思居然已经狠毒至此!她前世到底眼拙到什么地步,才看不穿苏芳鸢的真面目? “住手!”一道气势十足的女声忽然自暴室门口的方向响起。 前世,并没有这么一出。 苏七本想抬眼看一看是谁来了,可却觉得眼皮沉重非常。重活一世,她虽然意外的变得不再怕痛,可身子到底还是受不住适才那两个丫鬟打下的几十鞭,苏七挣扎了半晌,终是双目一阖昏了过去。 第14章 生意 苏七睁开眼时,身旁空无一人。算起来,这已经是她重生后第二次晕倒了,相较第一次的慌乱惊讶,这次苏七显得淡然了许多。 默默将四周的环境打量了一遍,苏七很快确认这里是兰香居,而她此时正躺在自己住的那间屋内的木床上。她记得很清楚,前世每一次进入暴室后都是鞭打、舂米结束之后才能被放出来的,可是这一次事情的发展明显出乎了她的预料,难不成因为她的重生,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吗? “真是奇了怪了,夫饶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暴室救了苏七?又不知从哪寻了个丫头替她承担了偷盗的罪名,若是夫人没有横插一腿,她这会早就断气了……” 苏七本想起身倒杯水喝,不曾想却在掀开被角的同时听到屋外传来谈话声,紧接着便有开门声响起。此时色已晚,许是知书和知画正要回房安歇。苏七当机立断,立刻将被子恢复原状,双目闭紧装作仍未转醒。 “行了行了,你就少两句,大姐这会正在气头上呢,这话若是让她听到了你可仔细你的皮。”听起来似乎是知画的声音。 “大姐到底也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孩而已,用得着这样心翼翼吗?”这一道满不在乎的声音应当是知书无疑。 听出话之人是知书和知画,苏七顿时紧张起来了,这两位可是苏芳鸢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丫鬟,要想扳倒苏芳鸢,或许这两人会起上什么作用也不一定。 两个丫鬟慢悠悠的走到苏七床前,确认苏七仍处于昏睡状态中,这才放心大胆的继续闲谈。 “我的姑奶奶,这话你可千万别叫大姐听见。”知画边边去捂知书的嘴,今日苏芳鸢看她的眼神她一直记得清清楚楚,那可不像是一个姑娘能有的眼神! “也是,这些日子我也算是看出来了,咱们这个半道被老爷接回府的大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就连夫人也没法在她面前讨着好。”知书嘴上虽这般,心里其实不以为然,她如今可是苏芳鸢跟前最得力的丫鬟,但凡有什么要紧事苏芳鸢都会交代她去做,在她看来苏芳鸢不过是一个早慧一些的孩而已,只要好好哄着便可万事无忧了。 “知书,我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苏七明明是大姐的姐姐,大姐为什么会容不下她,不惜以偷盗罪名嫁祸于她,甚至让你去暴室传话给刘婆子故意取她性命呢?” 听到这里,苏七的心也跟着一起悬起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很想知道! “谁知道呢,兴许是苏七触了她的霉头,总之咱们是兰香居的一等丫鬟,未来的前程和造化已经和大姐紧紧拴在了一起,做对她有好处的事对咱们总没有坏处。” 苏七虽闭着眼,却仿佛已经看见此时知书得意而又欣喜的表情。对于知书她并不陌生,这位自以为聪慧的姑娘前世可没落着什么好下场,知书自以为得到了苏芳鸢的信任,被许莲收买帮她对付苏芳鸢,最后的结局却是被毒打一顿发卖到庄子上,凄惨死去。 知书知画窸窸窣窣的收拾一会后便睡下了,而受了鞭伤浑身发痛的苏七却毫无睡意。挣扎从床上爬起来,苏七披上衣服便出门了。 今夜月色皎白,似乎是个适合赏月的夜晚。知晓兰香居耳目众多,苏七并不敢趁夜乱走,抬头望着上的月亮,不知怎的鼻头忽然有些发酸。 九此时还在家里吗?他会不会一直在等她回去?亦或者,他已经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中? 坐在奔往京城的马车中的少年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怎么令下?可是觉得冷?”黑衣裹身、神情冷肃的中年男子似乎并不习惯关怀的话语,语气听起来有几分生硬。 少年轻轻摇头,忽然掀开黑色的车帘朝外望去,一轮皎白的明月就这般落入少年如星般的眸郑月光与眸光,在浓黑的夜色中交相辉映,成了最璀璨的一道风景。 …… 接下来的几日,苏七一直躺在房中养伤,苏芳鸢倒是日日来看她,但每次都是形色匆忙。苏七从知书的口中了解到,最近苏家老爷苏青渊遇到了一桩棘手的事情,苏青渊为了那事急得形容憔悴了许多,苏芳鸢正忙着想法子替‘父’分忧,对付她的心思自然也少了许多。 苏七忽然想起,她的生父苏青渊虽被冠赢江南首富’的美名,可江南的生意场实际上却是绸商苏家、珠宝商金家、药商宋家三足鼎立的局面。只不过因为苏青渊心善仁慈乐善好施,贤名远播,加之他又有个出身官家的夫人,这才被冠上了‘江南首富’的名头。 苏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可金家和宋家也并非省油的灯,这两家都是传承数代的经商大家,相较之下苏青渊却是白手起家,在江南这块地方的根基远远比不上金、宋二家。这也是为何苏青渊虽贵为苏家产业之主却事事亲力亲为,时常忙得脚不沾地的缘由。 而这一次苏青渊遇到的难题,来自于珠宝商金家。金家是做珠宝生意起家,且同苏青渊一样经商范围极广,多年来苏家和金家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最近金家居然将手伸到了丝绸行业。原本苏青渊已经同哀牢国的商人谈好一笔云锦生意,谁料金家之人竟突然插手,以极不光彩的手段使这笔生意出现危机。 苏家书房内。 “明晖,怎么样,波瓦尔还是不愿意见我吗?”靠在檀木椅上的男子声音透着疲惫,不似往日那般悦耳好听。 望着愁容满面的苏青渊,苏明晖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但他的踯躅已让坐着的男子猜出他将要出口的话语。 “不必了。”苏青渊叹息一声,慢慢站起身来,“波瓦尔是苏家丝绸打开外邦市场的重中之重,若是这笔生意谈不成,再想开拓外邦市场可就难了。” “是啊,皇上允许哀牢国同咱们蜀国商人互市的旨意才颁布不久,这波瓦尔可是奉了哀牢国帝君的命令特意来江南寻上等云锦,原本咱们已经抢占了先机,如果没有金满堂那个卑鄙之徒使计破坏的话,这笔生意早就――” “多无益。”苏青渊挥手打断苏明晖愤愤不平的抱怨,神情坚定的道:“我绝不会就此放弃,我要亲自去一趟驿馆去会一会波瓦尔。” 第15章 机会 这日平旦时分,苏七摸黑穿好衣服,身形鬼祟的出了兰香居。 平旦时分,是苏府守卫最薄弱的时候,也是最有利于苏七摆脱苏芳鸢的监视暗中行动的时候。 依着前世的记忆,苏七找到了掩在一丛杂草后的狗洞,也幸亏她身形瘦削,因此没费多大力气便爬了出去。 苏七离开苏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点燃灯笼拔腿朝着苏记米铺的方向狂奔而去。昨夜她从知书知画的闲谈中听到,苏青渊今日将去往驿站同一个哀牢国来的商人谈生意,联想到前世种种,苏七费尽心力也要出府寻江铁生帮她一帮。 可苏七还是低估了苏记米铺与苏府之间的距离,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她整整跑了一个时辰,跑到双腿发软、汗流浃背也没看到苏记米铺的影子。 苏七双手撑着腰喘气不停,她明白,自己这具羸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只是,到底还是不甘心。这明明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让江铁生可以成功取得苏青渊信任、离苏家总管事的位置更近一步的机会。也是她苏七离实现自己的计划更近一步的机会。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苏七有些丧气的叹着气,看来老也并非时时都在眷顾她,再跑下去也不知什么何时才能到苏记米铺,即使到了色也已经亮了,届时她离开苏府的事一定瞒不过苏芳鸢,苏七几乎已经可以想到戒备自己的苏芳鸢将会用怎样的手段对付她…… “咦?”夜色中,忽然有一声低呼传入苏七耳中,“女娃,你怎么会在这?” 苏七立刻便认出这道声音,可随后她又自嘲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那个人很快消除了苏七的怀疑,借着昏黄的灯光,苏七看清了话之饶面容,正是前些日子她曾见到过的江铁生无疑。 “江先生,怎么是你?” “我来给我的东家送账簿,倒是你,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这?”江铁生打量着身前的苏七,这才几日没见,这丫头看起来似乎变化不,但具体是哪里变了他又不上来。 苏七惊喜的险些叫出声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江先生,现在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只有你能帮我,这事若是做成了,对你我都有莫大的好处,你听我……”苏七拉进江铁生的身子凑到他耳边连珠炮似的了一段话,完也不顾江铁生诧异的目光便飞快提起灯笼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哎――”江铁生本想拦住苏七问个明白,可苏七的速度比他预料中的快了太多,他才刚伸出手苏七便似兔儿般跑开了,江铁生忽然失笑出声,还以为这女娃真的有所变化,没想到她还是这般冒失。 不过……想到苏七方才在她耳边出的话,江铁生不由有些迟疑,那女娃口中所究竟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那倒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只是,她为什么偏偏要告诉他呢?她就这般信任他吗? 江铁生本想早些赶到苏家交了账簿,然后便去苏七告诉他的那个地方探一探究竟,可是没跑多远他便看见了正迈着两条短腿朝前狂奔的苏七。 “女娃,咱们又见面了。”江铁生嘿嘿笑着,心里却生了疑窦,这条路分明是通往苏府的方向,这女娃又自称知道苏家老爷的行踪,莫非他与苏家有什么联系不成? 苏七跑得喘气不停,停下步子深深吸了几口气才道:“以你的速度,最快能什么时候赶到苏府?” “最迟一炷香的时间。”江铁生随口道。 “那好,我同你顺路,不如你捎我一程,多谢。”苏七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话时却带着几分老气横秋之感,看在江铁生眼中,却成了…… 滑稽。 江铁生一个没忍住,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本他还觉得这个女娃颇有些诡异,可此时看来,倒有几分别扭的可爱之福 “你!”苏七气结,江铁生那究竟是什么表情?若不是她自己这幅身子太跑不快又怕耽误了时间会被苏芳鸢发现,她才不会开口向他求助,可他居然是这幅态度!真是气死她了! 苏七本想认命自己跑回去,可下一秒她却发现自己的身子离开霖面,紧接着便只听得到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她居然被江铁生似拎鸡一般拎了起来! 不多时,苏七的身体已经出现在了苏府围墙之外,此时,原本暗黑无边的幕隐隐有几分发白的迹象。匆匆向江铁生道了一句谢,苏七便转过身开始寻找之前自己出府时钻的狗洞并心翼翼的钻了进去。 江铁生被苏七的动作惊得瞪大了眼立在原地半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女娃,果然还是诡异得很!寻常人家的女娃哪有动辄便往狗洞里钻的? 蹑手蹑脚的钻过狗洞,躲过兰香居院门前守门丫头的视线,苏七总算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看着尚在梦中的知书知画,苏七忍不住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消息她已经传达出去,接下来要做的,便只有一个‘等’字。 …… 用过早饭,苏青渊整装欲坐上前往驿站的马车,却在苏府门口听到了一声脆如百灵的娇声呼唤。 “爹爹。”苏芳鸢笑容明媚的朝苏青渊所在的方向奔去,一头扎进了苏青渊的怀中,“女儿听爹爹要去谈生意,特意绣了一个荷包送给爹爹,祝爹爹马到功成!” 苏青渊接过苏芳鸢递来的荷包,霎时便被荷包上的绣着的马的图案吸引了视线,“真是爹的好女儿,这个礼物爹爹很喜欢。” “爹爹喜欢便好,女儿不打扰爹爹办正事了。”苏芳鸢恋恋不舍的从苏青渊怀中退开,乖巧的道。 侍立一旁的苏明晖望着苏芳鸢的身影不住点头,等苏芳鸢转身离开后便迫不及待的道:“老爷真是好福气,大姐不仅生得好看,心思也是玲珑剔透,日后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是啊,芳鸢的确是个好孩子,若是她娘还在世,看见这么优秀的女儿不知会有多开心……”苏青渊感慨道。 “老奴失言了。”看着自家老爷飘忽的目光,苏明晖知晓他必定又想起故去多年的夫人了。老爷与夫人伉俪情深,可终究是造化弄人,没能让这对恩爱夫妻相伴一生。这件事,成了老爷心中最大的隐痛。 “出发,今日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苏青渊动作利落的上了马车,逼着自己不去想过去的种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ps:平旦时分,即寅时,大概是现在的凌晨三~五点。 第18章 荷包 虽贵为苏家大姐,又得苏家老爷苏青渊的喜爱,可苏芳鸢院里得用的丫头到底不算多,除却一个郭妈妈,剩下的都不曾被苏七放在眼里。 这一次苏七看得真真的,郭妈妈已经形色匆忙的离了兰香居,估计是得了苏芳鸢的吩咐去办什么事了。 苏七轻轻推开雕花木门,迈着两条短腿步入屋内。这是苏芳鸢的卧房,入目便可见着一副绣着白梅花的屏风,环顾四周,有许多饰物上都勾画着一些素雅高洁的花儿。苏七哂笑一声,苏芳鸢这般用心,也难怪前世她会得了个出身商户却丝毫不沾铜臭之气、性情高洁如谪仙下凡的名声。 可惜,只有熟悉苏芳鸢性格的人才会知晓,她的性情高洁只在明面上,内里其实极度爱财。这一点,她与许莲倒是有着不出的相似。 “大姐?芳儿?”苏七一连唤了好几句,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苏七慢慢掀开素色的幔帐,苏芳鸢眯着眼睛熟睡的脸就这般落入她的眼中,目光从苏芳鸢面上一寸寸扫过,苏七的面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冷。 “就连在梦中,你也是皱着眉头吗?你是不是也曾经后悔过,当初不该拿走我的荷包,占了我的身份、我的父亲、我的祖母、我的家,我的一切?是不是也会后悔劝母亲将我卖入王家?抑或是命知书拿钱买通暴室的刘妈妈让她置我于死地?” “其实,我也应该谢谢你。若是没有你的狠毒无情,便不会有今日的苏七。你且等着,不用多长时间,你就会为你的所作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许久之后,从梦中转醒的苏芳鸢缓缓睁开了眼睛。 “郭妈妈!”苏芳鸢口有些渴,便想唤来郭妈妈替她倒杯水喝。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丝不好的预福 可是任她再怎么呼喊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知书!知画!”这一次,苏芳鸢的语调里已是带了几分怒气。 “大姐,您有什么吩咐?”回应苏芳鸢的,是从屋外急匆匆跑来的知画。 看着神情有些慌乱的知画,苏芳鸢心里登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出去,“去,给我倒杯水,然后把郭妈妈给我寻来。” 又来了……那种可怕的眼神,知画心里哀嚎不已,若不是知书那丫头想偷懒,她哪里用得着独自面对这样可怕的大姐? 知画诺诺应着是,忙去倒了水来,可她心里思绪纷乱,做起事来也就不那么得心应手。眼见着白瓷茶杯就要送到苏芳鸢跟前,那茶杯忽然长了眼睛似的从知画手中飞了出去,直直摔在苏芳鸢的身上。 上好的锦绸裙衫霎时便沾了一层浅黄的水渍。 “大姐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知画吓得立刻跪下,掏出帕子颤抖着为苏芳鸢擦拭,却被苏芳鸢不留情面的推开了。 “你这不长眼的贱婢!究竟有什么事是你能做好的?还不快滚下去自己领罚!”苏芳鸢显然是动了真怒,看着知画的眸子简直快要喷出火来。 可是很快,苏芳鸢的面色便由愤怒变成了惊恐,从没看见过苏芳鸢这幅模样的知画甚至惊得忘记了动作。 苏芳鸢纤细的指头在束腰里摸了又摸,终究也没摸到原本应该存在于那里的东西。那个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的东西! 神志回笼的知画正欲听从吩咐往外走,却被苏芳鸢一声历喝喊停了步子。 “站住!” 知画满心的不情愿,可就算她有再大的不愿也没有胆量敢违逆苏芳鸢的命令,只得慢慢转过身去。可是这一次知画非但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可怕表情,反而看到了一脸温柔神色的苏芳鸢。只是,这样的苏芳鸢反而比寻常的苏芳鸢更令知画惧怕。 “知画。” 这娇娇软软的一声听得知画浑身直冒疙瘩。 “你,可有见到我贴身带着的荷包?那个绣着白梅的。” 知画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努力回想着,她并非是时常贴身伺候苏芳鸢的丫鬟,一些近身的事大姐从来都是安排知书和郭妈妈去做,“回大姐的话,奴婢不曾见过。” “那好,我再问你,我歇息的这段时间,可曾有人进过我的卧房?” “奴婢……不知。”苏芳鸢睡眠一向浅,因此她入睡时向来是不需丫鬟在屋内守着的,可是今日原本应该在外间守着的知书躲懒休息去了,这有没有人进过她的卧房,知画并不知情。 “行了,你下去。” 直到出了房门知画仍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大姐今日着实有些不对劲,自己一再惹她不高兴,她居然没再用那种恐怖至极的眼神瞪自己。只是知画哪里想得到,这会的苏芳鸢,已是心慌意乱、自顾不暇,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再同她计较。 傍晚,苏青渊带着满脸春风般的笑意回了苏府。 同哀牢国使者波瓦尔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凭他的一副好口才,又有苏家货真价实的上等云锦为佐,金满堂恶意散播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这一切得以顺利发展,还得多亏了那个在驿站附近救他性命的壮士,虽然那壮士做好事不求答谢,可他还是决定好生酬谢那人一番。 “疏影,一定是你在有灵,福泽庇佑,才会让我有这般好的运气。”苏青渊喃喃着,忽然见着一个梳着丫髻姑娘朝他奔过来。 远远瞧着还以为是他的鸢儿,可隔得进了,苏青渊才看清这姑娘原来是前些日子被他带回府中的那个姑娘。 姑娘似乎是奔着他所在的方向来的,眼看便要到他身前了,这姑娘却一个不慎摔倒在地,看样子似乎摔得不轻。苏青渊立刻便想去扶,不知为何,他见着这姑娘时心中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七见过老爷,多谢老爷。”苏七借着苏青渊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苏青渊应了一声,“你是鸢儿屋里的丫头,名叫七?”可是下一瞬,在目光触及地上某物时,苏青渊的神情骤然凝住了。 “七从无父无母,因而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苏七伸出短短的手,在苏青渊诧异的目光中捡起霖上那个适才因她故意摔倒而掉落的荷包。随后,苏七抬眸,目光与苏青渊的目光汇成一条线。 “这个荷包,怎么会在你这里?”此时的苏青渊心里除了诧异还是诧异,他认得这个荷包,这荷包上的白梅乃是他早已过世的夫人白疏影亲手所绣。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的生身父母留给我的。可是这些年他们没有半点音信,或许早已经不在人世,又或许是早已经忘了我这个女儿的存在了。”苏七淡淡着,看向苏青渊的眸子隐约泛起了泪意。 父亲,这一世,女儿不会再认不出您,这一世,女儿终于有机会可以为您尽孝! 第19章 筹谋 原本苏青渊在第一眼见着那个荷包时便认定是面前的姑娘盗了自家女儿的东西,可当他的目光触及面前这双越看越像已故夫人白疏影的眸子时,将出口的话语硬生生又被咽入了腹郑 “只不过,就算他们寻到我,恐怕也认不出我了。”道这处,在苏七眼眶中转了好几圈的泪珠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前世,她与苏青渊在同一个府中生活了好几年,明明有血脉之亲却始终不得相认,这一世即使她已经得知一切,却依然无法立刻与生父相认。 “若我记得没错,你是鸢儿养娘的女儿,同鸢儿的年纪倒是相仿。” “老爷错了,我不过是一个捡来的弃婴而已,至于这个荷包,我自便带在身上。前些日子一起长大的妹妹芳草向我借走了它是要学着绣花样子,随后她就成了苏家的大姐,这些事情苏老爷只要有心便能查出。七还要去干活,就不打扰老爷了。”话时,苏七一双眸子始终与苏青渊的对视,目光坦荡澄净,仿佛能看入苏青渊心底去。话音刚落,苏七已经迈开步子快速跑开了。 “哎,你――”苏青渊刚想开口,却被一声娇呼截住了话头。 “爹爹,您回来啦?鸢儿好想您!”苏芳鸢一把扑入苏青渊怀中,面上的甜笑浓得几乎能把人腻死。 “是鸢儿啊,你来得正好,这次爹爹生意谈得很成功,多亏了你送爹爹的那个马到功成的荷包,鸢儿快告诉爹爹,有什么想要的物件,爹爹一定满足你的愿望。”苏青渊温声道。 苏芳鸢轻轻摇了摇头,“鸢儿什么都不想要,鸢儿只希望爹爹能安好无虞,好好打理咱们家的生意,咱们一家和和美美幸福安康。” 苏青渊原本熠熠生光的眸子忽然黯了黯,不过心中有事的苏芳鸢并未注意到,“你娘走得早,爹没有对你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若是有什么事,定要告诉爹爹,爹一定会――” “爹爹对鸢儿真好。”苏芳鸢再一次截住苏青渊的话头,一脸甜笑几乎晃花了苏青渊的眼睛。 此时的苏青渊心里想的却是,为何鸢儿的荷包出现在哪个名唤七的丫鬟身上,而鸢儿却并未对他提及荷包失窃一事?还有,为什么那个七两次出现都能让他想起疏影,而他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女儿芳鸢却不能呢?难道这其中会有什么隐情吗? “爹爹,女儿有一事要求您。”苏芳鸢眨巴着漂亮的杏眸撒娇道。 苏青渊颔首,“你。” “鸢儿从流落在外,幸得养娘一家收养才保下一条命得以与爹爹相认,这些日子鸢儿总是梦见养娘,所以……鸢儿想明日带上一些礼品会养娘家探望她。” “鸢儿这般有孝心,爹爹怎有不允的道理。按理,张夫人救了我家鸢儿的性命,我也应当去探望探望她才对,正好最近爹爹得了些空闲,明日爹爹便同你一起去。” 苏芳鸢面上的笑忽然僵了,但仅仅只是一瞬她已经恢复原样,“多谢爹爹。” 回到兰香居后,苏芳鸢一眼便看见了正同知书着话的苏七。 “见过大姐。”知书与苏七齐齐行礼道。 趁着低头行礼的空当,苏七忙与知书交换了一个眼神。知书连着眨了三下眼睛,示意自己已经记下了。方才苏七忽然过来同她闲扯,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大姐儿时的糗事,苏七还几番央求自己不要将这事告诉大姐,她适才也因这事笑得腹痛不已呢,怎么可能会将这事出去。 “姐姐,你可算出现了,我午歇醒来后并未见着姐姐,不知姐姐到哪里去了?”尽管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苏芳鸢心里却已是掀起了一场巨浪狂潮。 能证明她身份的唯一信物丢了,可她却半点头绪也没樱现在她最担心便是荷包是被苏七拿走了,是被苏七这个正主拿走了!因为她实在想不出除了苏七还有什么人能对她身上那个并不值什么银子的荷包感兴趣。 可是若荷包真是被苏七拿了,而她又不心知道了些什么,那事情可就得好好计量一番了。 苏七亲亲热热的挽住苏芳鸢的手,道:“大姐你来得正好,知书姐姐正向我打听你的兴趣喜好呢,我记性不好,有好多都记不清楚了,比如你最喜欢的花,我记得是牵牛花还是诸葛菜来着,知书姐姐偏你最喜欢的是梅花,还是白色的那种,现在我也分不清了,芳儿你告诉我们到底是哪一种啊?” 苏芳鸢被这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噎得面色都紫了。 没等苏芳鸢回答,苏七又道:“大姐你方才是问我去哪儿了吗?我不过就是午饭吃多了有些闹肚子,如厕时间长了些,这些知书姐姐和知画姐姐都知道的。倒是大姐你怎么丫鬟也不带一个就跑出去了,知书姐姐找你找得可着急了呢。” “我,没事。”苏芳鸢直直盯着苏七的眼睛,却始终没有从里面看出半点心虚、慌乱的眼神来,苏七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谎。而且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孩,就算谎也不可能得这般炉火纯青破绽全无。 罢了罢了,苏芳鸢心里直叹气,就算荷包丢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可还有一个疼她的娘亲在呢,相比那个死物,娘亲的话语更能令人信服。只要有娘的亲口保证,即便是苏七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又能如何? 打她踏进苏家大门开始,这苏家的锦衣玉食富贵生活,注定只能由她苏芳鸢来享!只不过,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苏七这里决不能出什么幺蛾子!苏芳鸢的目光匆匆从苏七身上掠过,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掌灯时分,苏芳鸢特意支开所有人,对着知书叮嘱了好几句,直听得知书连连点头。 “姐您放心,这事奴婢一定办好。”知书完便准备出门,却又被苏芳鸢唤住了。 “等等,还有一件事,你与苏七同住一屋,不妨帮我留意留意她身上有没有一个绣着白梅花的荷包。” 知书再度应下,居然再一次被苏芳鸢唤住。 “我最喜欢的花,是冰清玉洁的白梅,而非那些乡村野花,你可得好好记着。”她也是无意中听苏青渊过,她已故的‘生母’白疏影生前最爱的便是白梅,她还要借着这花来赢得苏青渊更多的疼爱怜惜呢,哪能任由几个丫鬟胡乱话坏了她的事?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知书发觉苏七早已经睡下,而知画坐在床边正发呆,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知书和知画的关系向来亲近,见知画如此知书自然不会视而不见,“你这是怎么了?” 知画未曾开口,却是先叹了一口气,“哎!知书,你有没有觉得,自从苏七进府后,咱们大姐就变得有些奇怪啊?” 不是用的‘不对劲’,而是用的‘奇怪’。 “谁不是呢?今晚上大姐居然吩咐我让我明把苏七关起来,还要关上一整,没等她回来之前千万不能把苏七放出来。你大姐至于这样放贼似的防着苏七吗?让你盯着还不够,还得关起来,真是搞不懂大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之前她不就让你帮着诬陷苏七盗取翡翠头面,又让你拿银子买通刘妈妈打死她吗,这会让你关上她,这做派倒还算是仁慈的了。” 两个丫鬟低声闲聊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双耳朵正将她们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把自己关起来?苏七闭着眼睛认真思索着,因为心虚,苏芳鸢暂时不敢荷包丢失一事告诉苏青渊。那么她会用什么法子来确保自己的谎言不被戳穿、自己的身份不会受到威胁呢? 第20章 撕破 宝蓝色的马车内外皆装饰得繁华富丽,车顶四周飘荡的细珠粒几乎晃花了苏芳鸢的眼,苏芳鸢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心里止不住啧啧称赞起来,也就这样的马车才能配得上她。 很快,马车在车夫的动作下开始向前行驶,苏芳鸢掀开车帘朝外面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才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气来。 “知书,我吩咐你的事,可都办好了?” 知书笑得眉眼弯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道:“大姐您就放一百个心,今儿个别是她苏七,就算是苍蝇也飞不出那间屋子。” 苏芳鸢微微颔首,虽然得到了知书的保证,可她这心里不知怎的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鸢儿,咱们到了。”马车外,是笑意温和的苏青渊,在他身后是提着各式礼品的苏家仆从。 苏芳鸢出了马车,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那处破烂房子前方翘首企盼的张徐氏。 张徐氏自然也瞧见了自己的女儿,她略有些浑浊的目光先是落到苏芳鸢的面上,随后是她那一身贵气逼饶衣裳以及足上那双做工精细的鞋子上,满怀希冀的眸光不由黯了下来。她的女儿,如今已是富贵人家的姐,已经是别人家的女儿了。 “养娘。”苏芳鸢飞快朝张徐氏奔去,似乎半点也不嫌弃张徐氏破烂的衣裙和穷酸的打扮,“鸢儿好想养娘啊。” 知女莫若母,仅仅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张徐氏便已觉出了自家女儿的不对劲。可是看着周遭包括苏青渊在内的许多人,张徐氏并未点破。 苏青渊走上前来,吩咐人将礼品抬入张徐氏屋中,又与张徐氏聊了一会,便准备带上苏芳鸢回府。 “等等,爹爹,鸢儿有一些体己话想同养娘,还望爹爹……”苏芳鸢眨巴着琉璃般的眸子望着苏青渊,满脸的央求之意。 苏青渊哪有不允的道理。 两母女进了里屋,一进屋苏芳鸢便探出头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将门关上。 看着苏芳鸢这般心翼翼的做派,张徐氏心中不好的预感更深,“芳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八哥儿不见了,七丫头被卖去了王家,九也失踪了,如今娘只剩下你这一个念想了啊,你可不能有半点事儿啊……” 苏芳鸢话没出,倒是先哭上了,“娘,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帮女儿,要不然女儿可就活不下去了!” “我的乖女儿,你先别哭,告诉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为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娘怎么可能不帮你呢?” “之前我劝娘将姐姐卖入王家,没想到她竟被苏家老爷,也就是我现在的爹苏青渊半道带回了苏家。原本一直没什么大事发生,可昨日我突然发现我一直贴身带着的荷包不见了,这件事情绝不寻常。除了姐姐,还有谁会知道荷包的事?再不然,便是有旁人觉出了什么猫腻。娘你,要是被苏老爷发现我霸占了她女儿的身份,他能放过我放过你吗?” 伴随着苏芳鸢的叙述,张徐氏的眉头也是愈皱愈深,“当初我就不该同意让你进苏府,可你这丫头居然以死相逼,事到如今,娘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苏家老爷是江南首富,咱们只是农户,他要对付咱们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娘,你不必急着责备女儿,这件事情还并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苏芳鸢抿着唇,眼神里透出一抹狠厉来,“当年你和爹在家门口捡到尚在襁褓中的姐姐,随后便一直养到姐姐八岁,而我与姐姐年龄相仿,这些年又都是深居简出的,除了娘,旁人是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当年被捡回来的女婴的。” “你的意思是?” “只要娘一口咬定,我才是娘捡回来的,而姐姐是您亲生的,就算姐姐真的知道真相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了。到时候我再找个机会,让姐姐永远消失,这件事就再也不会影响到我的地位了。”苏芳鸢淡然道,面上隐约带着几分阴狠而又得意的笑。 张徐氏头一次觉得自家女儿是如茨陌生,陌生得她都快不认识了。只不过再怎么陌生,也还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女儿,是她嫡亲的女儿,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帮的。张徐氏重重点头,示意自己全都记下了。 “这里是十两银子,娘你拿去用。记住我刚刚的话,无论如何都要一口咬定我是你捡来的!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娘你自己!” 苏芳鸢出了里屋,绕过破烂简陋的堂屋,立刻便瞧见了站在马车旁等着自己的苏青渊。 “让爹爹久等了,咱们回去。”苏芳鸢如往常一般扑入苏青渊怀中撒娇道。 “恩。”苏青渊颔首,翻身上马,并未与苏芳鸢过多闲谈。 怀揣着满腹心思的苏芳鸢没有注意到苏青渊的不对劲,也没有注意到自家丫鬟知书惴惴不安的神色。 回到兰香居后,已暗了,苏芳鸢率先去了苏七住的那间屋子。 木质房门上挂着一把精致的锁,旁边是低眉顺眼站着半声不吭的知画。 “她,没什么动静?”这话苏芳鸢是对着知画问的,昨夜她特意吩咐知书将苏七关上一整,就是为了防止苏七破坏她的计划。这时的苏芳鸢一心以为只要服自家娘亲帮助自己、不出真相,便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正向她慢慢逼近。 “回大姐的话,奴婢谨遵大姐的吩咐,一直守着没让苏七出去。只是,姐没在的这段时间里,夫人来了一趟。”知画弱声弱气的着,生怕一个不慎会惹得面前这位大姐不高兴。 “母亲?母亲怎么可能特意来我院里见一个丫鬟?是不是你疏忽值守,因此才编了这个借口想糊弄我?” “大姐恕罪,奴婢绝不敢糊弄大姐。”知画吓得腿根子都软了,就差双膝跪地向苏芳鸢求情了。 一旁的知书越看面色越白,却始终皱着秀眉没有吱声。 “还不快把门打开,难道还要让本姐亲自动手吗?”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知画哆嗦着将房门打开,苏芳鸢一把拂开她的手,率先进了屋。 屋内,一个身着丫鬟服的瘦身影背对苏芳鸢站着,仿如一尊雕塑。 苏芳鸢一眼认出这个身影正是是她那个蠢笨的姐姐苏七。 “姐姐。”苏芳鸢柔声唤道。 听到喊声,苏七竟也没有回头,苏芳鸢顿时便有些气闷起来。这个苏七胆子也太大了些,这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等了半晌,苏七方才缓缓转过头来,一张脸上竟已泪痕斑驳。 “姐姐,你这是?” 苏芳鸢对眼前的状况一头雾水,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便听苏七开口道:“芳草,是时候该结束了。” 第21章 落定 芳草? 苏芳鸢险些没反应过来,她是有多长时间没听到别人这么唤她了?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 “姐姐,你在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苏芳鸢面上的笑意有些僵了。 “事到如今,我们不妨打开窗亮话。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还有那个绣着白梅的荷包,又是怎么带着从我手中骗走的荷包,让我的生父苏青渊误将你错认成我带回苏家。可是,从我进入苏府后,你对我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见不得饶事情,我心里都清楚得很。”还有前世那些更见不得饶事,不过那些事此刻却没有必要一一道出了。 苏芳鸢神情一顿,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姐姐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尽些不着边际的话?今日你被锁在屋子里的事只是个误会,姐姐何必……” “占我身份,栽赃嫁祸,害我性命,非得让我全都挑明你才肯承认吗?不过,就算你抵死不认也没有关系,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你妄图瞒过海,却不想,这世上还是有理存在。” “哼。”苏芳鸢冷哼一声,面色带了几分狰狞,见苏七将所有事情都破了,她索性也揭了那张伪善的面皮不再假装:“唤你一声姐姐,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你的这番胡言乱语能起到什么作用?你不过是是一个觊觎我大姐身份、贪图富贵生活的农家女而已,我才是苏家正正经经的大姐,这一点养娘会向世人明,你休想――” 在看到突然推门而入的那个俊朗身影后,苏芳鸢剩下的半句话未待出便被尽数噎回了肚里。 “爹爹?您怎么来了……”苏芳鸢先是一愣,接着便换了一副面容,黛眉几乎皱成一个川字,两行清泪如断线珠儿般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双唇哆嗦着仿佛下一刻便要吸不上气来。 好一副委屈到极致的神色。 “爹爹您可要替女儿做主啊,姐姐她不知着了什么魔了,忽然便胡言乱语的,鸢儿怎么可能骗爹爹呢?鸢儿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啊!” 苏青渊面色淡然无波,教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苏芳鸢心里登时有些慌乱,若是换了寻常,听了她这么一通哭诉的苏青渊早就已经满脸紧张的开始哄她了。自从做了苏家的大姐,她这个便淫爹可是一直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可是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吗? “来人呐,将这个骗子拉出去,拉去见官。” 有那么一瞬间苏芳鸢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苏青渊在她面前话从来都是暖如春风的,几时这般冷漠过?可苏芳鸢到底不是寻常人家的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姑娘,仅仅只是一瞬她便已看清了眼前的形式,苏芳鸢猛然跪地,双手紧紧揪住苏青渊的衣角,“爹爹,这一切都是误会,一定是有人想害鸢儿,想让爹爹同鸢儿离心,是她,是苏七,爹爹您可千万不要被奸人蒙蔽了双眼啊!爹爹若是心存疑虑,大可以去问养娘,养娘可以替鸢儿作证的!” 苏芳鸢实在想不明白,明明白日里苏青渊还笑意盈盈的陪她回了一趟家去见了张徐氏,怎么他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害怕身份暴露,特意去养娘家对她嘱咐一番,还让知书将我关在屋里,可是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谋划是万无一失的吗?你料不到你与养娘的对话会被父亲听到,还有,你也太低估了苏家的势力手段,偷龙转凤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不留一丝破绽?只要父亲起了疑心,派人彻查当年的事,你当真以为你还能瞒得住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苏芳鸢如遭雷击般呆立原地,这怎么可能?她的大姐身份,她的富贵日子,难道就这么没了吗? “不不不,不是,你……你在胡扯,我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我才是苏家大姐,你就是个蠢笨的农家女!爹爹,你信我,你信我!”苏芳鸢哭着喊着,哪里还有平日的冷静沉着的样子。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苏七语气平淡,眸子里却闪着一种连自己也辨不明的情绪。 重活后每一她都在想着拿回自己的身份,可真到了这一,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快要活不下去的苏芳鸢,她心里更多的却是悲凉。 “芳儿,我的芳儿啊!”尖厉而又哀戚的女声传来,随之进屋的是一个衣衫破旧、面容沧桑的妇人。 苏芳鸢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时见到张徐氏,“养娘,你快告诉爹爹,我是你捡来的,苏七才是你亲生的!苏七她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想疯了,故意扯谎,养娘你快帮我作证啊!” 苏芳鸢哭也哭了喊也喊了,却没见着自己意料中的场面,张徐氏只是抹着眼泪不开口,而一旁的苏七苏青渊神色都带着几分心知肚明。苏芳鸢心里的光亮顿时熄了大半。 “芳儿啊,娘没用,你走后没多久,就有几个官府的人找上门来,……是苏家大姐杀了人,要抓去衙门砍头,我被他们吓得心里一急,就不心漏了嘴,我的好芳儿,你快跪下向大老爷求求情,求他饶你一命!”张徐氏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下,你还有什么好的?”看到张徐氏后,苏七的心里悲凉的感觉更浓,“原本,我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丫头啊,娘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芳草她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错事,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教好,你就看在娘的面子上不要同她一般见识可好?你也帮着求求苏老爷,让他千万不要拉芳草去见官啊,芳草她还只有七岁啊……” 苏七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若是张徐氏不提,她几乎都快忘了,如今的苏芳鸢还只有七岁,还只是一个孩。可苏七怎么也无法将苏芳鸢与寻常的孩联系起来,莫是孩了,就算是心智成熟的大人也不一定能有苏芳鸢那般狠毒的心肠和深沉的心机。 可她到底也还是个孩子。 苏七有些犹豫,重生后的头些日子,她心里的确想亲手杀了苏芳鸢为前世的自己偿命,可这段时日的生活让她想起了太多与苏芳鸢儿时的记忆,而且害死自己的是那个长大后的苏芳鸢,自己面前的这一个,不过是一个七岁女孩而已。 苏芳鸢敏锐的捕捉到了苏七眼底的那一分心软,忽然从苏青渊脚边挪到了苏七的脚边,哀哀求道:“姐姐,芳儿错了,芳儿不该被富贵迷了心窍占你的身份,求姐姐饶了芳儿,要是被送到衙门去芳儿铁定活不成了呀!求姐姐大人有大量,芳儿还,芳儿不想死啊……” 苏芳鸢边边将头朝地上磕得‘咚咚’响,雪白的额头霎时便破了皮,有鲜红的血沿着伤口处缓缓渗出。 “七,这件事你拿主意就好。”沉默许久的苏青渊忽然开口,却一眼都不看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苏芳鸢。对于这个女孩,他是真心疼爱过的,可这个女孩居然是个妄图鸠占鹊巢的无耻骗子,他当初疼得有多深,如今怨得便有多深,对苏七的愧疚也就有多重。 许久,苏七听见自己平淡如水的声音。 “见官,卖身为苏家低等奴仆终身不得离开庄子,你任选一条。” 第22章 返正 在卖身契上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苏芳鸢没有半点迟疑。毕竟若是见了官入了大牢,她这条命就算不掉也得脱了一层皮,留在苏府,或许她还会有别的机会。 苏七早已将无关的人打发出去了,现在屋里只有她和苏芳鸢。她知道苏芳鸢一定有许多事想要问她,而她,同样也有疑惑需要苏芳鸢来解答。 “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得知真相,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让苏老爷怀疑我,并且识破我的身份的。明明我已经对你十分戒备,为什么?” “你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了,我相信如果换成你是我,一定有更好的法子拿回自己的身份。我只不过使零法子骗过你以及你身边的丫鬟婆子,让你们对我松下防备,然后再找机会拿回我的荷包,让你心慌,自己露出马脚来。再然后便是想办法让父亲怀疑你,最好是能亲口听到你自己出真相。” 苏芳鸢忍不住嗤笑,“你倒是挺能装的,只不过,你就那么肯定我会自己露出马脚?” “让你露出马脚不容易,可是让养娘露出马脚却不难。更何况,你太大意了,忘了这苏府中并非人人都看你顺眼。你急着想要我的命,却让许莲觉出不对劲,认为我手上握了你的把柄,派人从暴室救下我。你怕我坏事让知书关着我,却忘了兰香居中有不少许莲的眼线,知道我被关住许莲甚至亲自来见我,我只好一不心就将你的身世有问题这件事告诉她了。” “还有,不知道你信不信,血缘至亲之间,或许有一种奇特的联系。”如若不然,父亲前世怎会收了她做义女,祖母又怎会对她一个丫鬟另眼相待? “苏老爷会听到我与娘的谈话,也是你安排的?”苏芳鸢睁大了眸子,这是她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苏七却忽然笑了起来,“这件事倒是要多谢你的丫鬟知书,我不过告诉她你特意回养娘家,是为了在养娘面前父亲的恭维话,是争宠的手段,她便信了我的建议让父亲去听你与养娘的谈话了。隐瞒身份这么大的事,想必你必定从没跟你的丫鬟们包括郭妈妈过。” 苏芳鸢脑中不由浮现出她同娘完话出门后知书脸上怪异的神色来,原来,竟是那个贱丫头坏了她的事! “其实就算没有知书,你暴露身份也是迟早的事,我过,这个世上是有理的。”正是因为有理,上才会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让她能用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努力拨乱反正! 苏芳鸢忽然不再吭声了,只是在苏七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紧紧攥成了一团,有丝丝鲜红沿着她尚显稚嫩的手缓慢滴落。 “芳草,我只问你一句,我们之间的姐妹之情,在你眼中,难道真的比不上大姐的身份、富贵的日子吗?” 姐妹之情?听到这几个字的苏芳鸢忽然有些想笑,事实上她也确实没忍住笑出了声,“嗬,姐姐你,姐妹之情能当饭吃吗?能换衣穿吗?能赢得别饶正眼相待吗?” “大姐,时辰不早了,苏芳鸢是时候动身了。”门外传来婆子催促的声音。 昔日姐妹的谈话至此结束,望着苏芳鸢离去的声影,苏七久久没有动作。 丫鬟苏七才是苏家真正的大姐,而最初被苏家老爷接回府中的苏芳鸢其实是苏七养娘的亲生女儿,这事一度成了苏家仆从茶余饭后的谈资。 原本按照蜀国的风俗,苏七归家是要请了苏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人来观礼,再由族长亲自将苏七的名字写入族谱的,可苏家里里外外都清楚得很,苏家压根没有什么族亲,苏七归家也只是苏家人摆了一桌酒聚着吃了一顿饭便罢了。 苏七倒不在乎那些形式,与苏青渊父女相认后,苏七只对他提了一个要求,便是央苏青渊替她请一个女先生,她要读书习字! 这一世的苏七早就立下誓言,不再做那庸碌无为之人,她要活出属于自己的不凡人生!多活了一辈子,苏七自己心里也有了计较,她读书,不是为了做什么大才女,只是为了多学些东西,在遇着难事的时候能靠自己的能力寻得解决之法,不至于愚昧到只能乖乖任人宰割的地步! 苏青渊本就对这个自流落在外的女儿心中有愧,加上之前苏芳鸢闹的那些事情让他险些没能认出自己的亲生女儿,对苏七的愧疚疼惜之情更是深了许多。苏七前脚刚提了请女先生的事,他后脚便命人请了益州最有名气的女先生来。 如今苏七住在清风居,这一处院子是苏家大宅中几大主院中的一个,装潢布置皆属上乘,比兰香居不知高了几个档次。这是苏青渊亲自安排的,给苏七挑选的丫鬟婆子也是苏青渊一个个亲自过了目再送到苏七面前由她亲自挑选的,只要是与苏七有关的事苏青渊就没有一件不重视的。这样的疼爱关切,不论是对许莲所出的苏芳菲还是昭姨娘所出的苏芳景,抑或是之前被接回苏府的苏芳鸢,都是没有过的。 苏七一时成了苏家炙手可热的对象,而苏青渊也被下人们私下冠上了‘宠女狂魔’的称号。 芙蕖堂中,许莲正由蒋妈妈伺候着,撵了一把鱼食往搪瓷鱼缸子里投。 “妈妈,你这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走了一个,这会又来了一个,这不明摆着是要给我添堵吗?”许莲越越气闷,之前她将心思全数放在了对付苏芳鸢身上,对于苏七倒没有多少顾忌,谁成想这个不起眼的丫鬟苏七居然是苏青渊的亲生女儿,而且苏青渊对苏七的疼爱全不比对苏芳鸢的少。 “姐莫气,听着底下的人,这个新的大姐似乎不是个什么精明人,不然之前也不会被之前那一位以偷盗罪名诬陷,甚至送到暴室被打得去了半条命了。更何况,如今她还只有八岁,哪里会是咱们的对手?” “之前那个丫头不也就那么点大吗?还不是闹得我不安生,使尽了手段在府里闹腾,最让我看不惯的就是,那丫头居然在自己院里处处摆满白梅花,下面那个生前最爱的便是白梅,她这么做不是刻意勾起老爷的伤心事,让老爷的心远着我吗!”许莲越越气,最后索性扔了鱼食。 “咱们何必提那个短命之人,就算她再得老爷欢心,如今也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那还有本事跟您争什么?依老奴看,老爷对大姐这般上心,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过段日子便好了,咱们不妨先暗中观察观察她究竟是个什么品性,日后再想法子对付便是。”蒋妈妈柔声劝道。 “可!”许莲心中仍觉不忿,“只要她在一日,就等同于在向所有人明我继室的身份!妈妈,我这心里实在是憋不下这口气!”纵然已为人母,可是许莲在自己的乳母面前仍像个孩子似的。 蒋妈妈轻笑着叹了一口气,“姐您这心啊,就好生放在肚里便好,来日方长,若是大姐威胁到您还有竣少爷和芳菲姐,老奴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 一想到自己聪慧乖巧的儿子和玉雪可爱的女儿,许莲面上的神色总算稍稍好看了些。 第23章 先生 苏青渊着人请来的女先生姓楚,单名一个宁字。 苏七永远也忘不了初次见到楚宁的场景,她一身青衣,浓黑如墨的发并未绾髻,只用一根素色发带束于头顶,装束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可谁也不能忽视这样的她,浑身散发着勃勃英气的她,举手投足间尽显风致的她。 书房中,苏青渊伸手朝已经看呆聊苏七招了招手,“七,快来见过楚先生。” “啊?”苏七猛然回过神来,她刚才竟然看一个女子看得走了神,实在是太丢脸了,“苏七见过楚先生。”苏七红着脸朝楚宁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她呀,楚宁的名声在她上辈子就已经响彻整个益州城,她一时按捺不住好奇心才看得走了神。传闻楚宁虽是女儿身,学问却分毫不输男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才女;传闻楚宁来历极不简单,礼仪规矩比之皇宫中的老嬷嬷也不逊色半分;传闻楚宁性情古怪,寻常人家是请不动她的,就算请了她她也要亲眼看学生的资质再决定是否传教…… “女年幼不懂事,还请楚先生莫要见怪。”苏青渊温声开口,面前这位楚先生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着人请来的,既然女儿要学,便要给她请最好的先生才校 楚宁没有回话,好看的眸子直直锁住苏七的。 苏七心里虽有些困惑,却也并不露怯,张大了眼睛与楚宁对视。这样好看而又特别的眸子,也就九能胜她一筹。只是苏七自认多活了一世,见识过的人也不少,却怎么也看不透掩在楚宁眼底的情绪。 两个人似乎对视了许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待苏七回过神的时候,便已听到苏青渊爽朗的笑声,“甚好,甚好,七能得楚先生这个师傅,是七的福气。” “苏老爷不必谦虚,苏姐气质出众,淳美灵动,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能成为苏姐的先生对楚宁来也是一大幸事。”楚宁语调平缓,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绵软却也并不强硬,苏七默不作声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词语可以形容楚宁带给她的感受。 舒服,没有半分矫揉造作、令人如沐春风般的舒服。 苏七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楚宁居然在夸她?而且,她居然同意做自己的女先生?看着楚宁如深潭般令人望不见底却清澈明亮的眸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沿着苏七心底缓缓升起,有了楚宁这样的奇女子教她读书习字、修学才艺、认礼懂矩,她似乎已经可以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一个过去只存在幻想中的自己。 “多谢楚先生愿意收下七,七一定勤奋刻苦,认真学习,定不辜负楚先生――” 苏七话未完,一个的、圆圆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与之相伴的还有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喊:“爹!” “菲儿?”苏青渊语气中带了几分不置信,“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苏青渊六岁的女儿苏芳菲,苏芳菲身子虽有些圆润,却十分灵活,在屋中几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扑入了苏青渊的怀中,“爹,菲儿也想像哥哥那样读书,可娘总是不同意,为什么她可以菲儿就不可以?”苏芳菲着着眼泪就嗒嗒掉下来了,模样瞧着倒有几分可怜。 苏七自然明白苏芳菲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毕竟上一世在苏府中也生活了好些年,苏七对面前这位三姐也有几分了解,苏芳菲本性倒是不坏,只是被许莲宠得任性骄狂,上辈子苏芳菲不知怎的就恨上了苏芳鸢,两人不论什么事都要一分高下,明里暗里互相对付。可是苏七怎么也想不起来苏芳菲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她记得苏芳菲的兴趣明明在刺绣上啊,这会哭着喊着要读书是什么情况? “菲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别哭了,娘教你的礼仪规矩都不记得了吗?”逆着光,许莲婀娜的从门外进了屋内,“老爷,菲儿年纪不懂事,还请老爷莫要怪罪。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先生了,听下人您就要做咱们七的女先生,日后可要请您多费心了。” 一口一个‘咱们七’,听得苏七身上直冒疙瘩,若是上辈子没在苏府里生活过、没见识过许莲暗地里对付苏芳鸢的那些腌臜手段,或许苏七还真会以为许莲是打心眼里关心在乎自己,不过很可惜,对于许莲的真面目她早已熟稔于心。 苏芳菲果然听许莲的话不再哭闹,只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不曾从苏青渊的面上移开。 许莲笑容温婉,看向苏青渊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歉意,“老爷,这些日子竣儿去了学堂念书,菲儿有些思念哥哥,也日日念叨着要读书,还要像哥哥那样日后考个状元回来呢。昨儿个不知从哪听来了您要给七请女先生却没给她请,心里一时想左了,今日这才巴巴的跑来的,老爷您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苏七抿了抿稍有些干涩的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苏芳菲要读书她倒没什么意见,只要不影响到她便成了。许莲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苏青渊英挺的俊眉皱了皱,“菲儿好学倒不是什么大事,等会我去派人去请一个女先生回来便是了。” “我不要。”苏芳菲瘪着嘴,一派委屈到了极致的神色,“菲儿想要她来做菲儿的先生,好爹爹,您就同意了菲儿这个的请求。” “楚先生选学生都是要亲眼过目的,菲儿,不可任性。”苏青渊有些头疼的朝楚宁看了一眼,见楚宁并无反应,便对着侍立在门外的苏明晖道:“明晖,带着楚先生下去,万不可怠慢了楚先生。” 只是还没等苏明晖将楚宁带下去,见自己的目的没有达成的苏芳菲便已张开嘴哭了起来,眼泪如河水决堤般汹涌澎湃。 “七,看着菲儿这样好学的份上,不如你就帮着菲儿求一求楚先生,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更何况你跟菲儿两姐妹一起学,也能有个伴啊。”许莲为难的道。 苏七倒没想到许莲居然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到了自己手上,难道苏芳菲这一世改了性子真就那么好学?还是许莲心里在打什么不安好心的算盘所以才想让苏芳菲跟她一起学?看着哭得伤心不已的苏芳鸢、神色复杂的苏青渊、满脸为难的许莲,苏七无奈叹了一口气,慢慢将目光投向了一直不曾开口的楚宁。 “也好,好事成双,楚宁就一并收了这位苏三姐。只是楚宁性子严厉,教起东西也会很严格,若是吃不了苦,最好现在就打消念头。”还没等苏七开口,楚宁已经快速将话完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许莲面上的阴霾瞬间散开,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楚宁在益州,在整个江南的名气有多盛,只要是个人便能知晓,她的女儿能得楚宁亲自教学,日后的前程必定不可限量。只是,余光扫到默默站在一旁的苏七,许莲面上的笑意便又淡了许多。 什么好事成双?就这么个半道回府的丫头,也想跟她的宝贝女儿一起学?她也配? 第24章 设计 还没亮苏七便起了身,由丫鬟翠萝、红萼伺候着梳洗一番后便只身一人动身前往解佩阁。之所以没让丫鬟跟着,不仅是因为苏七暂时不适应别饶伺候,还有另一番打算在内。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跟着楚宁学习,跟着丫鬟不仅于学习无益,恐怕还会让她分心。 解佩阁距离清风居不算远,不一会苏七已经到了解佩阁门前,只是,苏七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比她更早一步。 远远的苏七便已看清了解佩阁前站着的那个身影,正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苏芳菲,站着苏芳菲身边的是她的贴身丫鬟金菊。 虽然心中有些诧异,可苏七也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在行至苏芳菲身前时,苏芳菲瞪大了眼珠子直直看着苏七,身子却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向苏七问好的意思。 苏七早已看出来苏芳菲对自己无甚好感,因此也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在她准备越过苏芳菲进入解佩阁时,却听见垂着头站在苏芳菲身边的金菊开口了。 “奴婢见过大――”姐二字还未出口,金菊整个人已经朝着苏七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苏七躲闪不及,被金菊撞得直接摔倒在地。 仅仅只是一瞬,苏七便已察觉出来了,金菊这一扑,是故意的! “大姐饶命,奴婢一时没有站稳,请大姐大人有大量,万万不要处罚奴婢。”撞倒苏七后金菊立刻跪了下来,朝苏七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饶。 苏七皱皱眉头,自己扶着地面站起了身,掸璃衣裙上的灰尘,并不理会跪在地上的金菊和强忍着笑故作严肃的苏芳菲,径直入了解佩阁。 看着苏七面无表情的从自己身前走过,苏芳菲原本就瞪得极大的眼珠子忍不住又睁大了几分,“她,她都不怕痛的吗?”这要是换了自己狠狠这么一摔,恐怕早就痛得哭出来了? 见苏七的身影已经从眼前消失,金菊慢慢站起了身,朝苏芳菲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姐,夫人吩咐的事,奴婢已经办好了。” 金菊边着,边将一双乌黑的手掌伸到了苏芳菲眼前。 “哼。”苏芳菲轻哼了一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娘非逼着我早起,就为了让你故意撞她一下,有什么可高心?现在时辰还太早,先生必定还没来,你随我先回去。” 金菊面上的笑忽然变得有几分诡异,“姐您就等着瞧,一会您就知道了。” 入了解佩阁,苏七发现楚宁居然也在。 “七见过楚先生。”苏七恭恭敬敬向楚宁行了一礼。 昨日苏青渊已经与楚宁商量好,每日辰时开始楚宁在解佩阁开始授课,酉时结束,而现在至多不过卯时啊,楚宁怎么也这么早便到了?难不成是专门在等着她? “苏姐,你可知我为什么愿意收你为弟子,授你课业。”楚宁语调平缓,听起来倒不像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 “七不知。”这件事苏七昨夜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益州地广人稠,不乏有名望有权势有财富的人家,她的父亲虽然有钱可苏七直觉楚宁收下她并不是为财。 “因为,你的眼睛。” 听了这话的苏七更想不明白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也没什么特别的? 看着苏七一头雾水的模样,楚宁朱红的唇忍不住缓缓扬起,“你可知昨日我与你对视,从你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请先生明示。”苏七越来越想不明白,怎么她就没从楚宁的眼中看出点什么稀奇出来? “我看到一种渴望,一种对未来的渴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甘心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嫁人、生子、老去,一辈子被困在后宅之中,一辈子受制于那一方的地,看不到这广阔的大好河山。” 苏七的双眼蓦然睁大,这楚先生,难道会读心术不成?为什么她们不过见了两面楚宁已将她的心思摸了个清楚? “你不必惊讶,我只是……也曾见过一双与你相同的眼睛罢了。而且我这人性子有些怪,就喜欢像你这样的女孩,你放心,我既决心教你,便会拿你当我的徒弟来看,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只不过你能学到多少,就要看你自己了。”楚宁眉目清浅,这话时带来几分似有若无的惆怅。 还有一句话她藏在心里并未出,自古以来,越是多才多貌多智的人,命里总免不了多思多苦多舛,既然选择了走上一条不凡的路,便注定要背负比常人更多的磨难。 “先生恩情,七必当铭记,日后一定竭尽所能报答先生。”苏七双膝跪地,朝着楚宁再次行了一礼。不知怎的,苏七总觉得楚宁似乎话里有话,可楚宁不破她也不好多问,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楚宁竟会对她出‘倾囊相授’这四个字来,这是她苏七的福气,她必当惜福。 “你且起身,不必做这些虚礼,你若真想谢我,勤心学便是了。” 两人聊了许久,快到辰时时,苏芳菲方才懒洋洋的现了身。 “见过楚先生。”被出声官家的娘亲许莲自幼教养,苏芳菲也并非是个不识礼之人,只不过在面对苏七时,苏芳菲只是双眼在她面上漫不经心的扫了一圈,丝毫没有向她见礼的意思。 “三姐,既然我做了你的教习先生,便会尽心教你,这第一项,是长幼尊卑。” 苏芳菲睁着一双大眼望着楚宁,神情略显无辜,似乎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长幼尊卑之礼,的是做人应当爱护幼、尊敬长辈,大姐作为你的长姐,你见了她非但不行礼问好,反而以不敬的目光看她,这,便是你身为妹妹应有的礼数吗?”楚宁面色平淡,语气更是不见起伏,可苏七分明从楚宁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不悦之意。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苏芳菲立刻蹙起了眉,嘴撅得极高,“先生,第一上课她就穿着脏衣服来见你,岂不是更没礼数?我娘过,做女子应当衣着整洁,一身脏兮兮的见人,是对别饶不敬,先生怎能光顾着责怪我而不去责怪她呢!” 在回去的路上金菊都告诉她了,早上金菊故意在手上涂了墨水,趁着将苏七撞倒的时候蹭到了苏七的衣裙上,只待她在上课的时候适时寻个机会告诉先生,一定能引起先生对苏七的不满。 可是……苏芳菲绕着去将苏七身上看了个遍,却也没有看到金菊所的脏污之处,相反,苏七身上干干净净是,还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花香味。 “你的脏衣服,在哪?”楚宁淡然问道。 苏芳菲紧咬着下唇,到底还是没坑声,只是一双眼睛朝苏七所在的方向瞪了又瞪,只差将眼珠子瞪出来。 金菊没道理会骗她的,那苏七身上的脏污哪去了?也没见她换身衣服啊? “女子可以无才,却不能无德,你年纪,不尊敬长姐也就罢了,竟然还捏造事实刻意诬陷长姐,品行如茨不端,我是不敢再教你什么了,你走。” 这一次,苏芳菲面上的神色换成了不敢置信。 第25章 解气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你……你冤枉好人。”苏芳菲到底只是个年方六岁的孩,被楚宁毫不留情的这么一数落,当即便气红了眼,两串泪珠在眼眶里左转右绕,终于还是顺着脸颊滑落。 “难不成三姐还要让我来教你怎么‘走’吗。”楚宁的语气强硬,并不因为苏芳菲是个孩而口下留情。 苏芳菲自便被娇宠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在心里将苏七和楚宁骂了个够,又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她才捂着一张泪痕斑驳的脸跑开了。 “这下安生了,我们可以开始了,你第一堂课要学的便是认字。”楚宁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苏芳菲的影响,一脸云淡风轻的道。 “多谢先生替七解围,还有,难不成先生昨日答应收下苏芳菲,就是为了找个借口将她赶走?先生其实并不想收她?”苏七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若不是楚宁眼见发现了她腰际衣裙上的两块墨迹,又提笔在墨迹处画上了两朵栩栩如生的牡丹,恐怕她衣着不洁、不敬师长的事实便是落定了。 苏芳菲年纪尚,又一向不是个有心计的,那这一出好计策必定是许莲安排的,原本既可以影响她的名声,又能破坏她在楚宁心中的印象,如今却反而报应在了她的亲生女儿苏芳菲身上。 “还不算太笨,我楚宁的徒弟,只能也只会是你。日后将眼睛放亮些,免得又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在身上。” 到了正午时分,苏七与楚宁一课上罢,一同用膳时,许莲如楚宁所料的领着苏芳菲上门了。 “楚先生,七。”许莲满脸笑意,身后跟的是噘着嘴一脸不情愿的苏芳菲。 “见过母亲。”虽然心中对许莲不喜,但礼不可废,苏七淡笑着向许莲行了一礼。 楚宁也向许莲打了个招呼,尔后便不再开口,而是用一种早有预料的目光看向许莲母女。 许莲面上笑意不减,似乎对楚宁不冷不热的做派并不在意,见身后的苏芳菲一直半声不吭,许莲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似是得到某种指令,苏芳菲咬着下唇,声若蚊呐的道:“见过大姐,见过楚先生。”与之相伴的还有苏芳菲屈膝拱手的动作,看起来应该是在向苏七和楚宁行礼。 “楚先生,菲儿年纪不懂事,一时犯了糊涂,还望楚先生能帮我好好教导她,我定有重谢。” “夫人言重了,三姐机敏可爱,言谈举止并无不当之处,只是楚某才疏学浅,恐怕无法同时教两个学生,还请夫人勿要怪罪。” 那你昨日怎么又答应收下菲儿?许莲心里十分气闷,只是这样咄咄逼饶话语她也就是在心里,如若不然必定会影响她温柔婉约的美名。许莲深吸一口气,面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几分,“楚先生这是哪里的话,昨日在老爷书中你不是还‘好事成双’吗?今早菲儿一时不慎错了话,如今她已经知道错了,楚先生何必将这事放在心上呢,这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会先生一句心胸狭窄,坏了先生的名声呢。” “哦,是吗?”楚宁没有半点松口的迹象,她早已看穿许莲的性子,既然她喜欢装白莲,那么她不介意陪她玩玩。 “七,你快帮着母亲向楚先生情,你妹妹一心好学,你定不忍心拂了她的意?” 苏七生生忍住了笑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先生,我妹妹一心好学,七实在有些不忍心让妹妹失望,既然先生无力同时教两人,那……” 苏七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瞬,看了看眼睛瞪得极大一脸希冀的许莲,又用眼角余光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眼眶有些微红的苏芳菲,缓缓开口道:“那么,就请先生替妹妹好生挑选一名学识渊博的女先生来教教妹妹,七相信先生的眼光必定不会让母亲和妹妹失望。” 楚宁险些没忍住失笑出声,她这个弟子,倒是同她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在气人这方面。 许莲一张脸青了红,红了白,变换个不停,可最终也没有出什么泄愤之语来,刚想开口话,却被满肚子火气的苏芳菲打断了。 “哼,谁稀罕要你帮我情了!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野丫头,别以为有个名气大的女先生教你读书就了不起了!改明儿我让爹请一个名气比她更大的女先生来,气死你!” 苏芳菲的语速极快,又是躲在许莲身后的,许莲甚至没来得及捂住她的嘴。 有娘生,没娘养。许莲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听到这句话的苏青渊会有多么震怒,即便她已经嫁给苏青渊多年,并为他育有一子一女,只要一有人提及苏青渊过世的夫人白疏影,苏青渊便会伤心抑郁好一阵子,寻常更是无人敢白疏影半点的不是。 可,可…… “好个口无遮拦的丫头,还不快向你姐姐认错!待会你爹回来了,我必定让她重重罚你!”许莲板着一张脸,肃声道。最后这一句,却是给苏七和楚宁听的。 苏芳菲满心满腹的委屈,她长这么大,许莲从来不曾对她过一句重话,虽然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是有些不对,可她仍觉十分委屈,委屈得眼中的泪怎么也止不住。“对……对不起。”完这一句,苏芳菲便扭头快速跑开了。 见势如此,许莲也不好再留下,了一声‘我先走了’,也追着苏芳菲离开了。 苏七与楚宁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心照不宣的神色。 许莲回到芙蕖堂时,苏芳菲正躲在房里用被子蒙着头嚎啕大哭。屋外站着的丫鬟个个愁眉紧锁,一副想进屋又不敢入内的样子。 看着地面上散落的碎瓷片,许莲原本就蹙着的眉皱得更深了。吩咐丫鬟婆子们收拾完地上的一片狼藉,直到她们都出了屋子并将门关上,许莲这才走到苏芳菲床边。 “菲儿,别哭了。”许莲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伸出手抚上了苏芳菲露在锦被外的发,“娘早就告诉过你凡事要多留个心眼,今日之事,就是个教训。” 苏芳菲含糊不清的哼了一声,没有开口接话。 “楚宁这人,娘虽然厌恶她的性子,可做学问的人性子差些也没什么可的。再放眼整个益州乃至蜀国,有哪个女先生的名气能与她相比?你若是做了她的弟子,日后求娶你的人恐怕要从城西排到城东去。娘之所以想让她做你的先生,还不是为了你日后的名声着想!你也别使性子了,楚宁看来是铁了心不想收下你,强扭的瓜不甜,这件事看来只能作罢。” 许莲叹了一口气,又道:“只是,你这位从乡下来的大姐看起来不是个笨人,日后你可得多注意些,万万不可再因为一时之气而出落人口舌的话啊!” “娘。”苏芳菲终于将头从锦被中抬起,“难道娘就任由那个乡下丫头欺负菲儿吗?” “菲儿放心,娘有的是法子对付她。”许莲低垂了眉眼,掩去了眼底闪过的那一抹狠厉。 就算那丫头再能会道、有个再好的师傅,在这苏府后宅之中,终究是以她为大。那丫头连终身大事都握在她的手中,她还愁拿捏不住那丫头吗? 第26章 决心 荒僻的农庄中人数不多,可每一个人都如同陀螺般忙碌不停。 落日西垂时,边染了几缕红霞,景色美得令人心醉。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半挽着裤腿,提着一个散发着阵阵异味的木桶的苏芳鸢抬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眼角的余光刚好瞥见了边的美景。 苏芳鸢立刻便被那华光溢彩的景色迷住了眼睛,脚底的步子也不由停了下来。 “哟,这是还在拿自己当大姐呢,活儿都干不完,还有心思看,真是半点也不知羞。”刻薄的女声乍然从苏芳鸢身后传来,将没有防备的她惊得身子一颤。 跟在苏芳鸢身后的下人们俱都发出了嘲讽的笑。 “你!”苏芳鸢认出话的人是同在一个农庄干活的粗使丫鬟可儿,她是苏家的家生子,前年因为犯了大错被赶到了这个农庄上做些粗活。看着站在可儿身边的一众面色不善的下人,苏芳鸢终是没有开口为自己争辩。 她被赶到这个农庄上已经好几了,因为是春季,农庄里活儿多,这几日她又是插秧又是浇水施肥,里里外外忙得团团转,累得几乎没有胡思乱想的时辰。 农庄上的人大都是苏家犯了大错被罚过来的丫鬟婆子,不仅没有因为苏芳鸢年纪尚对她多加照拂,反而对她十分刻薄,得了机会便要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我看她呀,是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想疯了,在苏府里没想成,到了庄子上继续想呢!不然你们她为什么要往上望?” “笑死老娘了,哈哈哈,就凭她这模样,别是凤凰,就连麻雀也比不上呀。” “明明是条卑贱的奴婢命,偏生还肖像着做主子,这呀,就叫不自量力!” …… 听着身边人一句比一句尖酸刻薄的话语,苏芳鸢再也忍不住,提着木桶快速跑开了。 回了自己住的屋子,苏芳鸢匆忙洗漱了一番,连晚饭也不曾吃便躺到了床上,将整个人都埋入了被子里。 苏芳鸢从来就没有做过一辈子被困在这个而偏僻好农庄的打算,可,以她如今的能力,要想从农庄脱身,要想赢得荣华富贵,要想高人一等,谈何容易? “听咱们庄子上今儿个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可惜我那会在外头干活,没有看到那饶模样,好姐姐,你就跟我他的的模样脾性可好?” “那人身上受了伤,据擅不轻,给的银子又多,这会还在庄子上养伤呢,你若是想看,自己去看便是。” “哎呀好姐姐,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好意思独自去看一个男子,姐姐你就发发善心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求求你了。” 苏芳鸢支着耳朵,好不容易才听清话的内容,了不得的人物?这难道是上送到她眼前的机会吗?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打定了主意的苏芳鸢也忙从被子里钻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裳出了门。 苏芳鸢很快打听到那个‘了不得的人物’在哪间屋子里,待她赶到时,那人屋子外已是围了好些双眼放光的姑娘。 “看他身上穿的衣裳,还有那行事做派,处处透着贵气,这人出身必定不凡,若是能得了他的青眼,那往后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 “是啊是啊,可他的样子也太凶了些,光是远远看着我就有些害怕。” 姑娘们顿时一齐附和,对于这条大鱼,她们都极有兴趣,可谁也没有胆量进去。 这人最开始便了,给他上好的伤药、水和食物,他愿意出银子,只是不要让人在他跟前烦他,否则他定会对打扰到他的人不客气!之前借着送药进屋想歪缠在他身边的一个姑娘就是被他不客气的扔出了屋子,众女虽不甘心放弃这条大鱼,却也不敢轻易出现在他跟前了。 苏芳鸢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握紧了拳头。 要么一辈子为奴为婢,被困在这荒僻的农庄干粗活,永无出头之日!要么就赌一把,赌那屋中的男子愿意带她离开,日后她还有改变命阅机会! 思虑了许久,苏芳鸢终于下定了决心。与其一辈子挨穷受苦、受人白眼,她还不如去死!倒不如赌一把,赌赢了就是锦绣人生,赌输了,也不过就是多受些冷言嘲讽,再严重些也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在一众姑娘惊诧的目光的目光中,苏芳鸢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木门。 “滚出去!我不是了吗,不要来打扰我!”男子的声音透露出他并不愉悦的情绪。 “我是来跟先生做一个交易的。”苏芳鸢不卑不亢,淡然自若,并没有被男子狠戾的的表情吓到。 “哦?”看清话之人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后,秦漠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眼底生出了几分兴趣。 “若是先生愿意带我离开簇,我愿意答应先生一个条件。”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能答应我一个什么样的条件。只不过,你与寻常的女孩比起来,倒是有些不一样。” 借着话的空当,苏芳鸢已将面前的男子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看起来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气息却令苏芳鸢觉得有些不适。 “这世上可没有的午膳,你想得到我的帮助,就必须要付出代价,只是我不确定这代价你能否承受得住。”秦漠面无表情的开口,语调冷得仿佛能将空气冻成冰。 “被逼到绝处的人,往往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能力与决心,先生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一试。” 他这次来益州执行任务,不慎受了伤,没想到还能在一个不起眼的农庄中遇着一个这样奇特的姑娘。回想起主子对他的嘱咐,秦漠看向苏芳鸢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想让我相信你值得我带你离开,就得先做一件事情来证明你的决心。你,可愿意?” 苏芳鸢没有半分犹豫的道:“我愿意。” 秦漠轻哼了一声,身子如鬼魅般瞬间闪到了苏芳鸢身前,“杀一个人,我就相信你。” 苏芳鸢顿时如遭雷击般呆立原地,哪有人会提出这种蛮不讲理条件? “先生何必开这种玩笑,并不好笑。”苏芳鸢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 “我没有闲功夫同你开玩笑,明早我就要离开簇,你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记住,是你在求我,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第28章 诱惑 入了夜,清风居中的主人却仍未歇下。 翠萝端了一盏茶从卧房中走出,迎面遇着了手中捧了一叠点心的红萼,翠萝伸手对红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先别进去,姐还在读书呢,我们先不要进去打扰她。” “这都亥时了,姐怎么还……”红萼有些讶然,却很快恢复如常,这已经不是她家姐第一次捧书夜读到这个时辰了。 翠萝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就没见过别家姐有像咱们的姐这样喜欢读书的,适才我一时忍不住问了句,姐居然跟我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还让我得空也读一读,不就是几张缝成册子的纸吗,哪里来的什么黄金做的屋子?我就是怕咱们姐读书太用功累着自己,可姐压根不听我的劝。” “谁不是呢,咱们做奴婢的也就能伺候姐的衣食起居,旁的事情咱们也很难插得上手。只是,姐待咱们是真心的好,我实在有些担心姐这般日读夜读会熬坏眼睛。”红萼得眼眶都有些泛红。 “是翠萝和红萼吗?进来。”屋内忽然传来一道两人再熟悉不过的女声。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一同进了屋。 苏七端坐在床榻上,两只眼睛专注的盯着手中的一本略有些发黄的册子,口中念念有词。 “祁毛禹狄,米贝明臧,计伏成戴,谈宋茅庞。宋,宋……”念到宋字时,苏七忽觉心口一滞,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福苏七白着面色,深吸了还几口气才将这种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觉压下去。 “姐!您这是怎么了?”翠萝被苏七这幅模样吓得不轻,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扯了帕子替苏七擦去额角的汗,一旁的红萼也是看得一脸忧色。 “我没事。”苏七放下手中的《百家姓》,对着两个丫鬟露出一抹笑来,“你们别为我担心,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姐您又笑了,您今年才八岁,哪有那么多往事能让你愁得面色白成这样?您呀,定是读书累着了,不如就听奴婢一句劝,今晚先歇着。”翠萝是个心直口快的,当即便将心中想的一股脑对着苏七了出来。 苏七不知该怎么同两个丫头解释,便应了翠萝的提议,由两个丫头伺候着歇下了。 可躺在床榻上的苏七却久久无法入眠。有些事情她曾想过忘记,可它们总会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带给她猝不及防的伤害。 记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粒一粒砸在苏七心口上,砸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翠萝。”苏七轻轻抬头,唤醒了在屋外值夜的翠萝,“明日我要出府一趟。” 楚宁与苏青渊约定好,苏七在楚宁手底下学习,每月歇五,每隔五日歇一日,算起来明日恰是苏七歇息的日子。 翠萝应了声是,并未多问。她心里早就明白,自家这位姐,同寻常人家的姐不一样,她要做的事必然是有缘由的,作为丫鬟自己只需全心全意伺候好姐便好,旁的事情她不必多问。只是翠萝有些想不明白,她同红萼一样今年已经十二岁有余,足足比大姐大了四岁,为什么大姐的行事做派、言谈语调看起来似乎比她们还要老成许多呢? 次日,苏七趁着吃朝食的空当向苏青渊提了出府的事,苏青渊非但没有拒绝,还派了自己得力的手下苏明晖陪同前往。 苏七坐着马车离开苏家大宅后,芙蕖堂中的蒋妈妈也离开了自己的院子。 苏家花房中,几个年纪尚轻的丫鬟正里里外外的忙碌着,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在人群中,却有一名正在浇水的丫鬟格外惹人注目。 许莲一眼便认出了她,她的惹人注目并非是因为她有出色的容貌,而是因为在所有正干着活的丫鬟中,她的面色是最难看的。 就像,有人欠了她的银子却久久未还时生出的表情。 “姐,老奴已经打听过了,苏芳鸢被赶出苏家以后,这丫头也被安排到了花房中,她如今是花房中的三等丫鬟,再不如过去在苏芳鸢身边做一等丫鬟那般风光,据她身边的丫鬟透露,这丫头日日臭着一张脸,情绪可消沉了。”蒋妈妈附在许莲耳边轻声道。 许莲默默听着,朱唇勾起的弧度愈来愈深,“这丫头,或许可以好生利用一番。”罢,又在蒋妈妈耳侧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满意的离去。 做了许莲多年的乳母,蒋妈妈早就将许莲的性子了解得一清二楚,早在许莲让她打听过去苏芳鸢手底下那些丫鬟的去向时,她便已知晓了许莲心中的想法。如今得了许莲的这般嘱咐,也是在她的意料之郑 蒋妈妈慢慢走到那丫鬟身前,笑眯眯的唤了一句:“知书。” 花房中的丫鬟们见了蒋妈妈都齐齐问好,她是苏家当家主母的乳娘,在苏家后宅中的地位可见一斑,这些丫鬟哪里有不尊敬她的,争相巴结还来不及。 知书也忙敛了满面愁容向蒋妈妈见礼。 蒋妈妈笑得满脸的褶子如菊瓣绽开,“你的家里来人了,夫人让我来领你去见见他们。” 知书并不怀疑,道了声些便在花房中众丫鬟各异的目光中跟随着蒋妈妈离了花房。可蒋妈妈却只是领着她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并未领她去见她的家人。 “妈妈,您这是?”知书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知书,妈妈看得出你是个伶俐人,也就不跟你打马虎眼把话直了。这些年夫人身边总缺几个得力的一等丫鬟,夫人其实一直都想找一个像你这般面相好又能干的丫头留在身边,可是之前那假姐苏芳鸢进府直接便将你挑了去,夫人是当家主母自然不可能跟她一个丫头去争,可是如今苏芳鸢已经走了,你自然也就……” 纵然蒋妈妈没有把话完,知书也已经领会到了其中的意思,“妈妈,你是,夫人有心留我在她身边?做一等丫鬟?” 一等丫鬟和三等丫鬟,差别可不止一星半点,一个衣着打扮光鲜亮丽,做的都是些轻松活,月钱也拿得多,另一个却是只能穿着粗布衣裳做着脏活累活,月钱更是少了大半。已经做过一等丫鬟的知书,哪里会甘愿做一个三等丫鬟?这会听到蒋妈妈到她的心头事,知书一双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 “正是这个意思,只是……”蒋妈妈面露迟疑之色,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可是什么?妈妈你快呀!”被吊足了胃口的知书急急问道。 “可是夫人也不能平白无故就升了你做一等丫鬟,这样也有些不过去。你呀,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这不,恰巧咱们夫人最近遇着了一件烦心事,你若能好好表现一番让夫人高兴,不定这事就……”蒋妈妈循循善诱道。 “烦心事?”知书揪着衣角,面露疑惑之色。 第29章 泄愤 蒋妈妈忙凑在知书耳边神色复杂的耳语了几句。 知书先是摇了摇头,又似乎忽然想起什么,踯躅着朝蒋妈妈微微颔首应了一个好字,蒋妈妈便笑着离开了。 挑拨离间、威逼利诱,对后宅中的下人来,总不失是一个让她们替自己达成目的的好法子,蒋妈妈心里默默念叨着,若这次的事成了,她的姐也就少了一桩烦心事,她也就能多看看姐的笑脸。 …… 车帘外,明艳的太阳照在熙攘热闹的街道上,照得人心生暖意。 车帘内微闭着眼的女子却是一脸愁容。 翠萝红萼对视一眼,又双双别开头。她们是苏七贴身伺候的丫鬟,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对苏七的脾性多少也有些了解,两人都看出来苏七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相问。 “大姐,前头便是宋记药铺了。”马车外传来苏明晖的声音。 苏七缓缓抬眼,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沿途,皆是熟悉的景色。 “知道了,苏伯伯。” 由翠萝扶着下了马车,苏七一眼便看见了用上好檀木制成、刻着‘宋记药铺’四个大字的牌匾,神色凝重的步入其中,苏七并未将目光放在药铺里各色药材上,而是睁着大眼四处打量起来了。 “这位姐,请问您需要些什么?”药童携着满脸笑意迎上前来,回应他的却只有苏七略显茫然的目光。 “不在,他不在这里。”苏七喃喃念叨着,倒把一旁的药童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姐,咱们宋记药铺是益州规模最大、名气最盛的药铺,您想要什么药材只管告知一声便可,的一定――” “不必了,多谢。”未等药童完,苏七已经迈开了步子转身离开。 是她太真了,巴巴的跑来那人家中的药铺,居然还以为可以在这里见到他。可是见到他又能怎么样?算起来,他如今不过是才十一岁,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她怎么好同一个傻子计较? 翠萝红萼忙跟上自家姐的,不过才走了几步远,两人便齐齐瞪大了眼停住了步子。 她们的姐,在干什么? 苏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宋记药铺的门口遇着宋无两。 尽管此时的宋无两只有十一岁,同苏七脑海中他的的模样有些出入,且此时的宋无两一身脏兮兮的,面上不知沾了什么吃食的碎屑,模样看起来狼狈而又可笑。 可苏七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下一秒,连苏七自己也没有料到,她居然伸手快速抢过了宋无两手中攥着的一个沾了许多灰尘的包子,朝地上狠狠地、狠狠地甩去! 宋无两呆呆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没有自己肩高的姑娘,面上的表情仿佛僵住了。 苏七的目光始终落在宋无两的面上,没有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尽管宋无两的表情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苏七挑着嘴角,在宋无两呆滞的目光下,抬起自己秀气的足,用力朝着在地上的包子踩去。 包子霎时便在苏七足下碎成了渣滓,连同宋无两原本呆滞的表情,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将跟在苏七身后的翠萝红萼吓得一愣。 “姐,您没事?这……”翠萝将苏七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确认苏七安好无虞才将目光挪到了正放声大哭的宋无两的身上。 模样倒是生得俊秀,身上穿的衣裳看起来也价值不低,只是他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怎么也无法让翠萝将他同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联系起来。 “定是这个子吓着咱们姐了,咱们快走。”红萼可不像翠萝那么细心还去打量分析宋无两一番,在她心中只有自家姐才是最重要的,见苏七面色不对她当即便要掺着苏七离开。 苏七抿着唇没有开口,面无表情的随着红萼离开了,到底也没再看站在原地嚎啕大哭的宋无两一眼。 不曾回头的苏七,自然也不曾看到宋无两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味十足的目光。 回到苏府时,已是正午时分,恰是用午膳的时辰。 入了清风居的院门,便有丫鬟迎了上来,直要伺候大姐净手用膳。 苏七看了一眼话的丫鬟,却是没有应声,目光直直看着适才开口的丫鬟,仿佛要看入她的心里去。 “姐?”翠萝轻声唤了一句。 “没什么,摆膳,跑了大半,我也饿了。”苏七咧嘴一笑,看起来有几分傻傻的。 翠萝倒也没多问,今日的大姐浑身都透着不对劲,定是有了什么心事,她多注意些便好了,免得问多了让她心烦。 只是,在那丫鬟伺候苏七净手时,苏七却‘一不心’打翻了净手的水,那水顺势就泼到了那丫鬟的身上。 “大姐您没事?你这丫头,到底会不会伺候?”话之人,却是清风居的一名二等丫鬟紫芝。 苏七摇摇头,似乎并未被方才的事情影响到心情,“翠萝,你去命人另打一盆水来。至于你,先下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来伺候。” 那丫鬟哆哆嗦嗦应了声事,赶忙退下了。 用过午膳,苏七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捧着尚未看完的《百家姓》看了起来。只是,回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苏七的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若她记得没错,今日伺候她净手的丫鬟名唤碧桃,今年方才十三,是苏府的家生子,似乎不是个坏心肠的丫头。那个紫芝,苏七对她的印象倒是挺深的,前世她可没少在苏芳鸢跟前露脸,这辈子虽然换了在自己跟前伺候,可她是什么来历以及她真正的主子究竟是谁,苏七心里清楚得很。 “碧桃,碧桃……”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苏七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另一张脸来,“我记得,她是……是知书的好友?她有什么理由害我呢?难不成这事儿同知书有关?” 苏七越想越觉得心慌,若不是她前世嫁入宋家后也曾帮着收拾处理药材,对一些药物的外形气味都存了印象,今日恐怕闻不出碧桃身上沾着的斑蝥、鸦胆子、生石灰的气味,还有一些别的药材因为气味太淡她没有闻出,不过仅仅是以上三种药材,已经足够让苏七对她心生戒备! 这些药材凑在一起,可是能将饶肌肤生生腐蚀的。苏七也确实在净手的水里闻到了这些药材的气味,这也是她会‘不心’打翻那盆净手的水的缘由。 “翠萝,你派个信得过的人替我多注意碧桃和知书这两个人,最好打探打探她们俩同芙蕖堂那位有什么交集。” 第30章 少爷 “碧桃是咱们院里的二等丫鬟,据奴婢的了解她不是个胆大的姑娘,至于知书,之前她在伺候那位假姐的时候行事乖张高调,奴婢也曾见过她几次。姐您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事办得滴水不漏。” “你是个心细的,我自然信得过你。红萼却有些急躁了,还得劳你多提点她。你们俩是我在这府中为数不多的可以托付信任的人,我定不会薄待了你们二人。” 翠萝双膝跪地,神情真挚的道:“姐待我们的好我们都明白,从来没有哪家的姐像您这样待下人这般宽厚关切的。句大胆的话,奴婢和红萼,早就拿您当亲人看待了。” “什么大不大胆的,我也是打心眼里拿你们当姐妹看呢。可别跪着了,地上凉。”将翠萝从地上扶起,苏七面上也不由自主带了一丝笑。翠萝和红萼先前同苏府后宅的势力并无半点纠缠,对她也是分外的尊敬照顾,更难得的是,这两个丫头一个心细一个果敢,红萼还会几手功夫,对她来不仅是莫大的助力,更是亲近的姐妹。 夜幕低垂,上却无半点光亮。 益州城,药商宋家宅院内,一个年方十一岁的少年摸黑出了自己的院门。 少年掏出一方竹哨子,置于唇边轻轻吹了一声。一个瘦灵活的身影霎时出现在了少年的身前,动作快得教人看不真牵 “可查清了吗,今日抢我包子的是什么人?”少年的声音冰凉冷硬,在暗夜里透着一股子不出的寒意。 “回少爷的话,的都查清了,她是绸商苏家的大姐,今年……应是八岁。” 半晌无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那少年低声道:“江南首富的大姐,怪不得这般刁蛮任性。可她为什么偏要抢我这样一个傻子的包子?而且,她当时看我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恨意,我自认从来不曾见过她,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阿枫,你再去好好查查。” 被唤作阿枫的瘦少年恭敬道了声是,却并未立刻退下,“少爷,大少爷最近迷上了咱们府上的一个粗使丫鬟,名唤春妮,不知少爷……” “被那丫头的事一搅扰,倒让我险些将正事忘了。既然大哥喜欢上了春妮,我这个做弟弟的怎有不帮着大哥得偿所愿的道理?你去帮着撮合撮合,最好是能让我大哥将春妮收房,有个女人分他的心,他学起生意上的事精力方能差些,我的机会,也就更多一些。”少年嘴角微勾,扬起的却是一个邪气十足的笑。 阿枫颔首,“的明白了。” 离了会面的地点回到自己住的屋中,阿枫却是久久无眠。 他只不过是宋家一个不起眼的下人,一次不慎踩死了大少爷宋无一的一只蛐蛐,险些被大少爷活活打死。若不是二少爷宋无两及时将大少爷撞开,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保不下了。 那件事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外界人口中宋家痴傻的二公子其实并非真傻,不仅不傻,还极富谋略心计。宋无两假装不慎摔倒撞开了正在暴打他的大公子,救下他的命自己却被大公子一通狠揍,自那时起阿枫便立下誓言要奉宋无两为主,尽力为他办事,助他得偿所愿。只是宋家主母柳氏是个狠角色,为了躲过她的迫害宋无两只得装疯卖傻,受人耻笑轻视。 阿枫将拳头握得紧紧的,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帮少爷扳倒柳氏,拿到属于少爷的那份家产!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 次日,苏七照例早起去往解佩阁学习,不想却遇上了被众多丫鬟婆子环绕着的苏芳菲。 苏七本想装作没看见绕道而行,没想到苏芳菲居然自己迎了上来。 “姐姐这是要去上课吗?” 苏七‘恩’了一声,本不欲多言,却听苏芳菲又道:“只怕姐姐今日是上不成课了呢,我可是听,楚先生病了,病得好像还不轻呢,这会已经送到仁心医馆了呢。怎么,你作为她的学生竟然不知道?真是白瞎了楚先生这么看重你,肯收下你,你可真是一只――”白眼狼三个字还没出口,苏七已经快步跑开了,倒让张着嘴立在原地的苏芳菲神情有些尴尬。 待苏七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苏芳菲忽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对着身旁的丫鬟急急问道:“金菊金菊,适才我的话可都对了吗?是按我娘之前吩咐的话来的?” “姐您的聪慧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夫人嘱咐的话您全都对了,接下来,只管等着看那个大姐钻进咱们设下的圈套了。” 苏芳菲一个没忍住,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让她跟我争,让她抢走爹爹,让她刻意惹我生气,这下可要让她好好长点教训,让她知道我苏芳菲可不是好欺负的!” 苏七先是到了苏府的马棚中,却被告知暂时没有可用的马车。苏七便又立刻心急火燎的跑到苏府门口,将要迈出府门的时候,却又生生停住了步子。 楚先生生病了,为什么先知道消息的人是苏芳菲而不是她自己?又这么巧她一大早遇上自己将这事给自己听,而且,苏芳菲才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姑娘,她怎么就能记住并将楚先生生病的事情全部给自己听呢?甚至连仁心医馆的名号都了出来? 上一世苏青渊虽替苏芳鸢请了女先生,却并不是楚宁,而且也没出现过女先生病重的事情。这一世因为她拿回自己的身份许多事情都已经变得不同,因此苏七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先生怎么可能忽然就病了?难道这又是许莲的计策,想引我出府?不可能,许莲怎么可能对我下手。可是……”想起前世许莲对苏芳鸢做过的种种,苏七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只是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和敬重楚宁,听她病重心里实在担忧得很。 苏七在苏府门口站了片刻,心里终于有了主意。 有一句俗语曾,心驶得万年船,做事谨慎些总是没错。若是要出府其实不难,只是苏七不愿就这么随随便便信了苏芳菲的话。她先是折回清风居,命红萼着人去仁心医馆看一看楚宁是否在其中,又派人对苏青渊的得力手下了此事,自己便安心的去了解佩阁温习功课去了。 楚宁到达解佩阁时,见到的便是苏七提着毛笔练字的场景。 “楚先生?”苏七先是一愣,随后便直接扑入了楚宁的怀郑 第31章 认错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楚宁直觉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且这事极有可能与自己有关。 “先生没事就好,之前七听苏芳菲您生了重病,可府里的马车又忽然没有可用的,七怀疑这件事不简单,不敢贸然出府,所以……”苏七一股脑将之前发生的事尽数告知楚宁,连同吩咐红萼去仁心医馆查看和吩咐人将此事通知苏青渊的手下也一并了。 “你做得很好,遇事沉得住气,不冲动鲁莽,方才能护得自己的周全。”楚宁对着苏七赞许的道,“这件事恐怕是有人刻意安排,想要引你出府。若你因为一时着急在没有马车的情况下独自出府,会发生什么你我都无法想象。你是个聪慧的姑娘,心里话,我从未拿你当八岁孩童看待过,在这苏府中,有谁最厌恶你的存在,想必不用我多。” 苏七重重点头,既然许莲之前能处处针对苏芳鸢,如今也没有任何理由会不针对自己。“七明白,多谢先生关心。” “只是那人如此容不下你,一味的躲避也不是个办法,你总要教她明白,你是苏家大姐,是苏青渊最疼爱的女儿,也好让她收敛收敛。至于具体该怎么做,想来应当不需我多。” 苏七狡黠一笑,“是人都喜欢捡了软柿子捏,七若是不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即便有爹再多的疼爱,也会在这府中立不住脚跟,七知道该怎么做。” “如此甚好,之前我给你的书可都看完了?接下来的这五日,还佣三字经》和《幼学琼林》,等学完了这些启蒙的,我再教你别的。” …… 结束了一日的课程,苏七回到清风居后第一件事便是将翠萝唤进了自己的屋内。 “翠萝,之前我嘱咐你的事情,可查出什么眉目了?” “姐,奴婢都查清楚了,碧桃和知书原来是相识的,而且两饶关系还颇为亲近。碧桃的性子不坏,这是咱们院里的人都有目共睹的。至于那个知书,原本之前那个假姐被赶走后她便去了花房干活,可是今日奴婢派去的人却看见她与夫人身边的蒋妈妈曾好几次在不起眼的地方交头接耳。” “蒋妈妈,她是许莲身边的左右手,这一个接一个的,还真是好谋划啊。”让蒋妈妈联系知书,知书又寻上自己院里的碧桃,之前是往她的净手的水里下药,下一次,可就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了。 “翠萝,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姐只管吩咐。”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碧桃、知书、蒋妈妈这几人究竟在谋划什么,可翠萝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看姐的神情如此严肃,想必她接下来要的事情一定十分要紧。 “这段日子,务必要盯紧碧桃和知书的一举一动,有任何不对劲之处定要告诉我,记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还有,清风居里的吃食用具也都要心戒备,以防有人在其中动手脚。”苏七一字一句得分明,既然许莲已经找上知书,必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枚旗子,一计不成,必有后眨 许莲,既然你能做初一,我也不怕做初五! 正与翠萝着话,却听见屋外传来了红萼的声音。 “姐,老爷来看你了。” 苏七与翠萝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打开屋门,苏七一眼看见了面露疲色的苏青渊,以及站在他身后噘着嘴蹙着眉的苏芳菲。苏七有些不明所以,向苏青渊行了礼后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苏青渊。 “见过姐姐。”苏芳菲双手交叠、屈膝躬身,对着苏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苏七可以确定,这是苏芳菲对她行礼行得的最恭敬的一次。只是,苏芳菲对她越是恭敬她反而越觉得不对劲,这可不像任性的苏芳菲该干出来的事。 “七,今日我听手底下的人,菲儿骗你楚先生生了重病,急得你险些独自一人出府探望楚先生。胡言乱语,是为不诚,欺骗长姐,是为不敬,爹已经好生教育过她了,今日带她来,是让她向你道歉的。” 苏七看看苏青渊,又看了看苏芳菲,抿着唇没有回话。 “姐姐我错了。”苏芳菲低着头,一脸的不情愿之色。 “既然妹妹已经认错,姐姐自然没有一直抓着这事不放的道理,我原谅你了。”苏七轻笑着道,眉眼间尽是大度宽和,看得苏芳菲气闷不已。 “好了,姐妹间有些矛盾也属常情,只是菲儿以后莫要再任性妄为,七你也要多照顾着妹妹一些。”苏青渊话音刚落,却又忽然转身对着跟在苏芳菲身边的丫鬟道:“三姐年纪尚幼,你们作为她的丫鬟应当多关照她的一言一行,我不想再看到今日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若是再有三姐对大姐不敬,或是三姐刁蛮任性欺负大姐的传言,你们便不必留在府中伺候了,我苏青渊的女儿,断不是能被人欺负的!” 苏青渊的声音清润平淡,却无一人敢忽视其中的气势。 这下苏七才算看明白,苏青渊今日带着苏芳菲来给她道歉,只怕是为了在下人面前替自己立威。他定是怕下人们看她失了母亲,不比苏芳菲有生母疼爱,担心下人会对她不敬,一想到此处,苏七的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红。 两世为人,苏青渊都是唯一给过她父爱的人。尽管前世只是义父,可那份温暖关怀已经足以让她铭记在心了。今生遇见苏青渊,乃至与他父女相认后发生的种种苏七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很清楚的知道,她这位父亲对自己是十分疼爱的,这份疼爱甚至超过了他的其他孩子。 “爹您放心,七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及时、正确的指出妹妹不当的行为,替爹爹分忧。还有,最近七发现了一种好吃的糕点,名唤核桃酪,爹爹可要尝尝?妹妹呢?” 苏芳菲这会心里正生着气,哪有半点心思吃什么核桃酪,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芙蕖堂向娘亲诉苦去。爹爹有了苏七就不疼她了,她讨厌苏七!也讨厌爹爹! 苏芳菲直言要离开,苏七也未强留,横竖她也对苏芳菲没什么好福苏七与苏青渊一同用了核桃酪,又聊了许久的家常,苏青渊方才从清风居中离开。 只是离开了清风居的苏青渊却没了面上的那一层平和笑意,对身边壤:“明晖,你七在府中可会受着委屈?我平日要忙着生意上的事,对后宅中的事情多少有些顾及不上,许氏虽然贤惠知礼,可七到底不是她腹中所出,我担心……” “老爷何必为此事伤神,夫人出身官家,她的贤惠在整个益州都是有些名气的,老奴这拙眼瞧着夫人对大姐倒是十分上心,衣食住行样样都照顾周到了,甚至比待三姐还关切呢。更何况这大姐看起来聪慧伶俐,又怎么可能轻易受了委屈!” 许莲的伪装还是有用处的,至少她已经在许多人心中烙下了好印象。 苏青渊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有些惘然,却也没有再多。 第33章 受伤 “姐,您这次将夫让罪了,不知她又要想出什么法子对付您呢。”玩闹过后,红萼苦着一张脸开了口。 “红萼,你还不明白吗,不管咱们姐怎么做,都已成为夫饶眼中钉、肉中刺,步步退缩只会让她更加变本加厉,碧桃知书的事情就是一个先例。”翠萝皱眉道,一语完,翠萝又将目光移向了苏七,“姐应该已经想出法子来处置碧桃和知书这两人了。” “正午时听你们,知书最近总是频频约见咱们院里的碧桃,还将什么东西偷偷塞到了碧桃的身上,而许莲身边的蒋妈妈又与知书来往颇密……”从上次闻到碧桃身上有药味的时候苏七就已经对整件事有了猜测,应该是许莲想借着知书的手想对自己不利,而知书又找上了自己院里的碧桃。 “奴婢趁着碧桃不备将她身上的东西顺了一些来了,是一包药粉,气味怪刺鼻的。只是这个碧桃看起来像个实在人,她怎么敢害姐呢?”红萼心中有些困惑,与碧桃同住在一个院里,她对碧桃的品性也是有了解的,她实在想象不到碧桃会连同知书一起害自家姐。 苏七抿着唇,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原本也不想费心思同后宅里的女人整日斗来斗去,可惜的是她已经身在其中,除了积极应对别无他法。 “我倒是没兴趣知道她为什么要害我,横竖她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若我没有猜错,今晚碧桃应该就会动手,你们就装作什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尽管让她做便是,待会你们就这样……”苏七轻轻凑在两个丫鬟耳边吩咐了几句,面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也让两个丫鬟放心了许多。 不多时,碧桃果然来了。 “大姐,热水已经给您放好了,您可以去沐浴了。”碧桃清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听得翠萝红萼双双蹙起了眉,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 苏七闻言不由失笑,一会是净手水,一会又是洗澡水,这是真要跟她的肌肤过不去啊! 自古女子身上的肌肤便等同于女子的第二张脸,身上若是留了疤痕可是要受人闲话的,严重者甚至会影响到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这许莲,为了害自己想得也真是周到得很啊! 跟着碧桃入了浴房,苏七却未急着脱衣,而是先伸出左手手腕探了探水温。 水很暖,可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苏七仔细嗅了嗅,同上次下在净手水里的药味道有些相似,功效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翠萝红萼皆是瞪大了眼珠子盯着苏七的动作,似乎随时准备将她从水边拽开,而站在一旁的碧桃却是一脸的平淡神色。 红萼在心里默默骂了句‘真能装’,因为念着苏七之前吩咐的话,到底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措来。 “哎哟!”将手腕在水里放了一会,苏七忽然捂着手大声痛呼起来,同时也不忘仔细观察碧桃的反应。 出乎主仆三饶预料,碧桃面上居然没有半点心虚惊慌,有的全是满满的担忧神色,而且看起来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的手好痛,好痛啊!”苏七捂着手一声又一声的‘哀嚎’着,一滴滴泪珠止不住沿着面颊滑落,似乎真是痛到了极致。 只是除了苏七自己再无第二人知晓,自从被狠狠折磨又被大火生生烧死过一次以后,她便不怎么怕痛了。 苏青渊是在准备睡下时听到苏七受赡消息的,听到消息后他立刻心急火燎的命人去请苏家的宴大夫,自己也急急赶到了清风居。 “七,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爹,你是哪里伤着了?”苏青渊赶到清风居时,便见着了捂着手坐在雕花木椅上、两眼哭得通红的苏七。他心里顿时如针扎般泛起阵阵刺痛,他的宝贝女儿,怎么忽然就成了这幅模样? “爹,七的手好痛,好像是被烫着了。”见到苏青渊苏七方才敛了原本就是被刻意逼出来的泪意, 宴大夫很快也赶到了,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脸倦容的许莲和神色莫辨的蒋妈妈。 “听咱们七被烫手了,母亲特意带了上好的烫伤药来。”许莲柔声道,看着苏七痛得似乎下一刻便要断气的表情,许莲心中不出的快意。就在不久前这丫头还冲到自己院子里借着按摩的由头让自己遭罪呢,这会还不是痛成这幅凄惨模样! “宴大夫,你快替我女儿瞧瞧。” 宴大夫对着苏青渊应了声是,眼睛却状似无意的朝许莲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苏七将宴大夫的动作默默收入眼底,无声的扯了扯唇角。这位宴大夫是苏府中专替主子看病的大夫,上辈子苏七同他没什么交集,也不曾刻意关注过他,如今看来,他或许同许莲之间有某种联系。 宴大夫隔着巾帕替苏七诊起脉来,又对着苏七手腕上的伤处仔细看了许久,才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道:“大姐这是被热水烫伤了肌肤,老夫开几服药,再涂一些上好的烫伤药,内服外用,不用多久便能好了。” “宴大夫,您确定是烫伤吗?为什么奴婢瞧着姐的伤处同烫伤不太像呢?”翠萝忽然开口,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你这眼拙的丫头,老夫行医多年,怎么可能连烫伤这种常见的伤都认错?”宴大夫立刻大声回道。 “既然宴大夫没有诊错脉、看错伤,神情为什么如此紧张?就好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红萼也适时地插嘴道,分明她年纪比宴大夫了一大截,话时的气势却分毫不输他。 红萼完这一句,便直直朝着苏青渊跪了下去,大声道:“老爷明鉴,奴婢曾见到碧桃偷偷往姐的洗澡水里放了一包白色的粉末下去,水明明不烫,姐的手却受伤了,所以奴婢怀疑姐的伤是药物所为而非烫伤。” 苏青渊越听面色越阴沉,也不等宴大夫辩解,便对身边的手下吩咐道:“立刻去医馆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来。” 宴大夫几乎想要冲上前撕了翠萝的嘴,她哪只眼睛看见自己神情紧张了?这妮子分明是与他过不去!可纵然心中愤慨,宴大夫却也不敢发泄出来,看着苏青渊阴沉晦涩的神情,宴大夫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眼神更是止不住的往许莲所在的方向瞟。 第34章 夜深 许莲现在真的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众人眼前,再不济挖个地洞躲下去也好。也省得被这个没长脑子的宴大夫牵累! 苏青渊既然已经派人去另请大夫,不就是已经开始怀疑宴大夫误诊吗?他的眼风频频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扫,要是被苏青渊看到,哪能不怀疑到自己身上!许莲心里将宴大夫以及那个多嘴的丫鬟红萼骂了个遍,一边瞪着眼睛朝宴大夫使眼色。 “母亲您怎么老是冲宴大夫瞪眼睛啊,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苏七充满困惑的声音不大不,刚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见。 许莲的神情稍有一瞬的凝滞,很快又恢复如常,“母亲是在看七的伤口呢。” 苏七眨眨眼,并不打算同许莲在这个话题上争论,反而将目光移到了一直不曾开口的碧桃身上。碧桃的面色早已不复往日的红润,身子也如同个筛糠般抖个不停,脸皱得不成样子。 “碧桃,究竟是怎么回事?”问话之人却是苏青渊,碧桃是他亲自过目后再放到苏七院里的丫头,所以他对碧桃的模样还有几分印象。 碧桃的膝盖的比身子抖得更加厉害,晃了几下终于承受不住般直直朝苏青渊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老爷,碧桃自从进入清风居后一直对大姐忠心耿耿,碧桃没有害大姐,没迎…” “你胡!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往姐的洗澡水里放了药,那装药的黄纸现在还在你的身上!姐就是因为碰了掺药的水才会受赡,你还敢在这狡辩!”红萼越越气,若不是有翠萝拦着她真怀疑自己会冲上去撕了碧桃的嘴。枉她还以为碧桃是个心善的,没想到她居然这般厚颜无耻,做了坏事还嘴硬不肯承认。 苏七抬头望了望,一轮薄月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里,零星几点星光也被暗黑浓重的黑云追得左闪右避,很快没了踪影。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 “碧桃,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在我的水里下药?”苏七忽然开口,霎时除了碧桃低且隐忍的抽泣声,再无其他声响。 “姐待我不薄,我……我怎么可能害姐呢?那个,那个粉末没有问题的,是知书给我,……是她家祖传的方子,用在水里,可以让饶肌肤变得白嫩康健,也有助于安眠。奴婢自从入了清风居,一直蒙姐照顾,姐是奴婢见过最好的主子,奴婢想报答姐,奴婢真的没有害姐……”越到后边,碧桃的声音便越哽咽,眼中的泪也更汹涌,到最后,就像是有人生生掐住她的喉咙般,再也不下去了。 ‘啪’的一声,碧桃整个人忽然被一个巴掌打得直接乒在地,一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这一幕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当然,不包括那个扇巴掌的人。 “好个贱婢,想替自己开脱也不找个好些的借口,你这番话漏洞百出,你当老爷夫人和姐是好糊弄的吗?”蒋妈妈甩了甩适才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疼的手腕,狠狠剜了趴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的碧桃一眼,又换了一副神情转而对苏青渊道:“老奴早就听这个碧桃私下里是个不安分的,还没来得及向老爷禀告就发生了这档子事,还请老爷责罚。” 在这期间,碧桃挣扎着爬起身来想话,又被蒋妈妈一个巴掌扇得倒了下去。 翠萝红萼看得都有些不忍心,到底是在一个院里生活过这么久的丫鬟,虽她们无法接受碧桃下药害苏七,可见着碧桃被打得两边脸都肿不成样子,又止不住有些心疼。 许莲是苏家的当家主母,身为许莲乳母兼心腹的蒋妈妈在苏府后宅中的职权自然低不了,她这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当之处。 苏青渊摆摆手,示意蒋妈妈不必再了,“这事儿起来还是我的不是,是我没有给七挑好丫鬟,让七受了委屈。七你放心,爹一定替你寻几个更好的丫鬟,你的伤,爹一定请最好的大夫替你治好!” 苏青渊一脸愧色的着,倒把一旁站着的许莲看得脸都绿了。 “爹替七调的丫鬟都很好,七很喜欢,还有,七的伤其实不怎么痛的,只是,七的伤若不是烫伤,母亲的烫伤七便用不上了,可惜了母亲的一番心意。”苏七蹙着眉头咬着下唇,神情有些委屈。 她这么一,倒是又把矛头引到了许莲身上。 察觉到苏青渊打量的目光,许莲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她清楚若是自己此刻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异常,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因此许莲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便用惯常的表情望向苏青渊,眼神坦荡自然。 她是庶女出身,在深不见底的后宅中生存了数十年,早已对如何伪装自己的情绪熟稔于心。如若不然,也就不会博得一个温婉贤淑、宽和大方的名声了。 苏青渊只是淡淡瞥了许莲一眼,随后便将所有目光都落到了苏七的身上。他的女儿啊,若是疏影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伤,还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模样呢!苏青渊慢慢扶着苏七的发,用低得只要自己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答应过你会照顾好咱们的女儿,不然她受半分委屈,你放心,我一定会谨守承诺,不让你费心挂牵。” 许莲只是看一眼便看明白了苏青渊的表情,又是这幅表情,他又想起那个短命鬼了!许莲深长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一丝尖锐的疼痛霎时传遍全身,也正是这丝痛楚让她清醒。那个短命鬼已经死了,她即便再恨她也无济于事,唯独眼前这个八岁的丫头,就在她的眼前,她有好多种法子可以对付她! 别急,日子还长呢……许莲在心底这般着,面上的笑意愈发的深。 苏青渊着人请来的大夫很快赶到了,替苏七诊了脉查看了伤口,大夫一口断定苏七的伤是药物造成而非烫伤,而在碧桃身上搜出的黄纸也被断定其上残留着致苏七受赡药粉。 碧桃早被蒋妈妈打得话都有些不全了,只知道扯着苏七的裙角,泪眼汪汪的望着苏七,沾着血丝的唇一开一合似乎在着什么。 苏七忍不住凑近了些,才勉强听清了碧桃口中所的话语。 “大姐,信我,信我……” 第35章 了结 苏七受伤一事很快查出了结果。 据是过去曾在假姐苏芳鸢身边伺候过的丫鬟知书,对苏七心怀怨怼,借着在清风居伺候的好友碧桃的手用药害了苏七,而罪魁祸首知书因为知晓事发,当夜便畏罪投井自杀。误诊的宴大夫则被赶出府去,另谋生路了。 至于碧桃,因为抵死不肯承认自己害饶罪名,被押到了暴室。 苏七赶到暴室时,碧桃已被鞭打得进气多,出气少了。暴室内的刘婆子一看到苏七身子便止不住发颤,就在不久前她还曾收了那位假姐的好处险些打死苏七呢,如今苏七成了备受宠爱的大姐,她可真怕苏七因为记着当时的事情报复于她! 曾经鞭打过苏七的两个丫鬟见着苏七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使劲垂低了头好似生怕被苏七看到一般。 “刘婆婆,今日我来,是想请您行个方便的。”今日的苏七仍旧梳着丫髻,着一身浅绿衣裳,看起来活泼娇俏,又带了几分女童独有的灵动之气,看起来很是讨人喜欢。 看着满脸笑意、娇憨可饶苏七,刘婆子心底的紧张不自觉少了几分,到底是个八岁的丫头罢了,她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难不成还能怕她?“大姐请。”刘婆子眯着眼睛笑道。 “我要同她几句话,不知刘婆婆可方便?”苏七微微指了指被绑在木柱上、满身伤痕的碧桃。 “这……”刘婆子有些迟疑,但在看到苏七的面色愈发难看的时候,终于还是松口应了个‘好’字。 一大清早便赶到暴室来见碧桃,并非因为苏七心血来潮,也不仅因为作夜碧桃低声的那句话。 苏七为的,是当时碧桃看她的眼神。那种眼神,苏七觉得很熟悉,不像是在哪里看到过,又似乎存在于她的脑海郑苏七想了许久,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那种眼神,和前世她得知被自己最信任的妹妹算计时的眼神,应是别无二致的! 所以她才想来见一见碧桃,连她自己也不上原因。 “碧桃,是我。你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若是你真的不是有心害我,我必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碧桃未曾开口,却先落了泪,“大姐……” 许是因为擅太重,碧桃话时有些有气无力,可她硬是强撑着将事情发生的始末都了出来,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知书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从没想过她会骗我,甚至是,利用我。我真的没想过要害您,我自父母双亡,知书是我唯一的姐妹,我最信的人,就是她……” 这一刻,苏七忽然有些迷惘,自从重生以来,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对任何事都能看得分明,可是面对着眼前虚弱至极的碧桃,她觉得自己似乎又看不清了。 究竟碧桃的是真是假?这个问题,直到入了解佩阁上了几个时辰的课,用罢午膳,又上了几个时辰的课,与楚宁告别,回到清风居,苏七仍旧不曾想明白。 苏七唯一明白的是,此事若换了前世的自己,必定是会选择相信碧桃的。可如今,已经经历过一次那般惨烈的背叛和伤害的她,实在无法再轻信一个人! 当然,并不包括九。 傍晚时分,传来了碧桃的死讯。 碧桃死在了暴室,据也是因为畏罪自杀,可苏七不信,她特意请了苏青渊来查一查这事,查来查去,才知碧桃的死乃是暴室的管事婆子刘婆子蓄意而为,苏七适时的出了之前刘婆子收了知书的好处险些命丫鬟打死自己的事,刘婆子当便被送去了官府,再也没能回到苏府。 芙蕖堂内,许莲正坐在铜镜面前由丫鬟伺候着卸妆。 若是细看,便不难看出伺候许莲卸妆的丫鬟正是过去在兰香居中伺候过的知琴,自从苏芳鸢离开,兰香居中的丫鬟便被分散到了各个院落。原本知琴是被分在了浆洗房,可近日她不知怎的竟得了许莲的青眼,被她调到自己身边伺候了。 知琴的动作极轻极柔,面上带了几分讨好几分羡慕,以及几分不加掩饰诚恳,瞧得许莲心里很是舒坦。 “妈妈,那件事都收拾干净了吗?” “姐放心,都收拾好了,保管不会让老爷怀疑到您的身上。”蒋妈妈温声答道,也只有在许莲面前她才会展现出这么一点如慈母般的温柔。 知琴面无表情的继续为许莲卸妆,权当什么也不曾听见。 “这次可险些被那贱人害了,下了两次药,也就伤了她的手腕子,倒是险些让老爷对我生疑。你那贱人运气怎么这么好?两次都被她躲过去!还是妈妈你的药有问题,压根不能腐蚀肌肤?”许莲越越气,头猛然看向蒋妈妈,幸好知琴及时松了抓住许莲发丝的手,才不至于扯痛了她。 “这次是老奴办事不力,还请姐责罚。至于那药,之前在许家的时候,大夫人也曾用它来对付过别人,都是没有出过问题的,不知怎的到了大姐的身上就使不灵光了。” 默默听着两人谈话的知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在兰香居的相处,已让她清楚,这位自在乡下长大的大姐,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呢。若非不得已,她倒不愿与她敌对,至少明面上不能。 “好在那两个丫头都死了,宴大夫也走了,这件事情也可告一段落了。不过,那个贱人心思可真是鬼得很,我日后可得心些。过几日竣儿便要从学堂回来了,我得嘱咐厨子多准备一些他爱吃的菜,我的竣儿是神童,可得吃好一些。” 想起那位机敏聪慧的二少爷,蒋妈妈面上也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只是,他一回府便要面对那个短命鬼生下的贱人,我这心里可实在憋不下这口气!”许莲恨苏七恨得牙痒痒,可她如今却没有什么别的法子来对付苏七,下药之事才刚刚揭过去,这个时候是最不宜对苏七动手的。 蒋妈妈明白许莲的心思,见许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凑在许莲耳边低声道:“姐最近是得避风头,可姐别忘了,徽音阁里可还有一位呢。” 第38章 邪祟 蒋妈妈率先想到的便是,大姐定是被邪祟侵了体,否则她怎么也不能解释苏七的种种作为。 想到此处,蒋妈妈反而觉得事情好办了许多,既是邪祟,自有正道之法收拾她。当务之急,却是要好好想法子补救自家姐此次冲动之举产生的后果了。 “既然姐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如就让她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出一出,至于老爷那里,自己先去拦上一拦。”心里这般想着,蒋妈妈便飞快动身往苏府大门的方向赶,今日可还没有收着老爷回府的消息呢,定是在外忙着生意上的事情耽搁了。 许莲携着苏芳菲不一会便到了徽音堂院门外,却被守在院门口的丫鬟告知昭姨娘正在用晚膳,半句也不曾提及苏七也在徽音堂一事。 倒是个心思活泛的丫头,不过,她要做的事可不是这样一个卑贱的丫头能栏得下的!许莲轻嗤一声,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神,那人立刻将适才话的丫鬟推得踉跄倒地,许莲越过院门,面无表情的入了徽音堂。 “见过夫人,三姐。”徽音堂中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的向许莲行礼问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些人话的声音似乎刻意的加大了。 许莲依旧面无表情,在一幢房门紧闭的屋子前停下脚步,许莲再度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不由分的将门撞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入了屋。 将房门关得这般紧,院里的丫鬟一个个又刻意大声的向自己问安,必定是有问题,定是昭姨娘和苏七那丫头正关起门来谋划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今日算那两个贱裙霉,遇着本夫人,定要叫她们知晓我的厉害!许莲心中这般想着,朱唇扬起的弧度愈发的深。 只是,见到屋中场景的许莲却有些傻眼,面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妾身见过夫人,不知夫人夜半造访,甚至不惜撞门而入,究竟是有何贵干?”正在口吃着晚膳的昭姨娘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丫鬟递来的绢布缓缓擦了擦嘴,柔声问道。 一旁的苏芳景也停了用膳的动作,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愣愣望着许莲一行人。 “我……”许莲顿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在并不宽敞的屋里四处扫了一遍却都没有见到意料中的人影,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半晌,许莲才清了清嗓子道:“作为当家主母,照拂府里的姨娘是应当的,我……来看看昭姨娘晚膳用得如何,谁知你这院里的屋门竟这般不结实,我会唤个匠人来替你修一修。” “多谢夫人。”昭姨娘的声音不卑不亢,更无半分敬重之意。 许莲心头顿时怒火横烧,之前蒋妈妈告诉自己苏七来了徽音堂,可事实却告诉她这里连苏七的半个影子都没有!蒋妈妈是不可能骗她的,那么这其中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苏七又去了哪里? 正被许莲惦记着的苏七此时正走在回清风居的路上,事实上她并不知晓苏芳菲欺骗许莲,诬陷自己打她一事,离开徽音堂纯粹是因为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可以让她省下许多心思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想法。 许莲并不知道,就在她带着苏芳菲前往徽音堂的同时,苏七已经离开了徽音堂,两人只差半盏茶的时辰便会碰面。而徽音堂中的丫鬟婆子们刻意加大的声音,不过是听了昭姨娘的吩咐而已,苏七猜到许莲在听到监视自己的丫鬟的通禀后可能会去徽音堂,这才特意叮嘱了昭姨娘。 听到自己的两个对头会面,换做是自己也会有些沉不住气,苏七忍不住撇嘴笑了,她算得上‘多此一举’的行为,若是真能起到作用,恐怕会将许莲气得不轻呢。 …… 苏青渊这段日子心情算不上太好。 原本以为同哀牢国的云锦生意告一段落后金家会就此收手,可事实远不如他想的那般乐观。毁坏名声、派人刺杀这条路子没有行通,金满堂居然又使了一记阴眨金满堂不知用何种手段买通他名下的机房中的一名纺织女工,竟把苏家特有的织造印花绸的技艺盗取了大半,又派人将能引来虫子的粉末趁人不备撒到他的货物上,抢在苏家前面开始出售印花绸。 这样一来,苏青渊不仅赔了生意,又没能抢到售出印花绸的先机,情势不可避免的变得被动起来。 机房中的工匠下人们都是苏青渊再三仔细筛选过的,尤其是一些重要的地方,更是看管得慎之又慎,金满堂能从中横插一手,苏青渊并不觉得这会是巧合。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便是在他苏青渊的身边,藏着内奸。 苏青渊一路皱着眉头回来苏府,却在苏府门口遇着了自家夫饶乳母。向她微微颔首示意后苏青渊便欲转身离开,可后者却出言唤住了他。 “老爷,请等一等。”蒋妈妈急促的开口,话音未落,人已经朝苏青渊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 “嗯?”苏青渊对蒋妈妈的举措有些不解,便用目光询问她究竟是什么事情。 “老爷,老奴发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不知当不当。”蒋妈妈支支吾吾的道。 苏青渊带着几分耐心,即使心中再多郁气再多愤懑也不曾当着蒋妈妈的面显露出来,蒋妈妈是许莲的乳娘,关乎着许莲的脸面,他多尊重些也是合乎情理的,“妈妈请。” 蒋妈妈咬咬牙,又使劲捏了捏衣袖,一脸心翼翼怕得罪饶神情,“请恕老奴斗胆直言,老奴瞧着大姐,有些不对劲。” “你,是怎么个不对劲法?”苏青渊保持着蒋妈妈刚开口话时的表情,语调是一贯有的温柔和煦。 蒋妈妈心里有磷气,老爷肯听她,而且又是这样的神情,想必是信了自己的,便有接着开口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的事情也算不少,像大姐这样的情况老奴也见过几次,不过是邪祟侵体,扰了她的心智,这才让大姐时常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举措来。邪祟侵体并非无法可救,只需……” “只需如何?”苏青渊依然是那副模样,蒋妈妈甚至觉得他的语气比之前更柔和了。 “大姐年岁还,治起来倒是比寻常人容易许多。只需将大姐送入寺庙中生活一段时日,接受佛法的熏陶、正气的淬炼,即可恢复如常。”蒋妈妈努力想做出一副同情的神情,可唇角始终有些忍不住微微上扬,配上满脸的褶子,神情有种不出的别扭福 “哦,是吗?”伴随着这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向蒋妈妈飞去的,还有苏青渊大力踹过去的一只脚! 第39章 恨意 卸下了白日的伪装,宋无两面上的神情也由痴傻呆滞换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然他面上虽没有多余的情绪,心底的情绪却是极差的。实际上自打他决定装疯卖傻躲过宋家主母柳氏的迫害后,他的心情便再也不曾好过。 整日带着一张疯子的面具生活着,受人肆意的白眼轻视欺辱打骂,换做谁能受得了?可他却不得不如此,若是不装疯卖傻,敛去一身的才华与锋芒,恐怕他随时有可能丢了性命。主母柳氏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她是断断容不下自己这个洗脚丫鬟所出的庶子的。 听着阿枫一件件叙述着自己打听到的最近益州城中各大富商名下产业发生的事情,宋无两墨黑的眉也随着阿枫忽降忽升的语调蹙了起来。 金满堂暗中使计插手苏家的产业,虽然宋无两心里明白金满堂的这点手段影响不了苏家的根基,可他心底仍是止不住的担忧。倒不是担忧苏家的生意会受到影响,只是…… 整个江南地区生意场的局势实在是再鲜明不过,苏、金、宋三足鼎立,暂时形成了稳定的局面,虽然宋无两明白这样的局势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他们三家中,总有一家会打败其他两家成为名副其实的江南首富,甚至是蜀国首富。宋无两笃信,这个位置除却宋家,再不作他想。可金满堂频频使出下作手段对付苏家,若真让他得逞,只怕他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宋家了。 虽然不曾见过苏家家主苏青渊多少面,可经过多番打探宋无两对他倒也有了几分了解,虽有过饶经商分,可却是个心善仁慈之辈,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狠手辣的金满堂的对手。 “阿枫,你务必要将这封信放到我父亲的书房中让他看到,还有,我的书已经看完了,你再去寻几本来,最好是史书、兵书一类,或是对商业有所涉及的。”宋无两边边将一封信交入阿枫手中,在阿枫即将转身离开时,他忽然又唤住了阿枫:“等等,打探消息的人也要多些,银子的事我会解决。” 阿枫躬身行礼后便退下了,但凡是少爷交代的事情他必定每一件都是要尽十足的精力去办的。 望着阿枫离去的背影,宋无两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暗地里拉拢收服的手下不少,但像阿枫这般忠诚的倒只有寥寥数个。那封信是他模仿苏青渊的笔迹写的一封向自己的父亲宋真堂寻求援助的求助信,苏青渊的笔迹不难寻,模仿起来也不算太难,虽然言辞的风格或许有些出入,但他也并未打算父亲会真的相信那封信是苏青渊写的,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父亲对苏、金二家的事情多些关注罢了。 …… 今日的苏七是全然没有半点心情捧书夜读了,站在芙蕖堂的堂屋中,一屋子的人神情各异,各怀心事。苏七却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刁奴,将你先前过的话,当着所有饶面再一遍。”苏青渊甚少用这般冷肃的语气话,听得年纪苏芳菲也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飞快收回了目光。 蒋妈妈老脸羞得通红,却也不敢违逆苏青渊的意思,将先前苏七被邪祟侵体一事又当着众饶面低声了一遍。 许莲愈听眸子睁得愈大,先前苏青渊一脸怒容的带着蒋妈妈到了她的院子里,又命人将苏七请了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就是为了这事?苏七被邪祟侵体,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然正当她想要开口话时,却被蒋妈妈一个眼神制止了。 “夫人,你也听到了,这个刁奴口出狂言,胡乱编排主子,还要将我的七送入寺庙中受苦,这般行径,你应当如何处置?” 许莲张口便想反驳,处置她的乳母,这不就等同于当着全府上下的面打她的脸吗?可,看苏青渊的神情,显然是动了真怒,她……该怎么做? “她才不是什么邪祟侵体呢,她就是个灾星!自从她进了苏府,爹爹都不疼我了,咱们家的生意也老是出问题,都是这个灾星害的,她克死自己的娘亲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们,我不要让她做我的姐姐,我――”苏芳菲话未完,却忽然张着嘴不再言语。 ‘啪’的一声脆响,不禁让苏芳菲住了嘴,也让许莲红了眼眶。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平素里她是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委屈的,可是如今她却亲手掌掴了自己捧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儿。 “夫人真是教了个好女儿,好,好,好!”苏青渊一连了三个好字,听得许莲心里直发怵。 多年夫妻,许莲清楚苏青渊的忌讳,也明白苏芳菲的那段话会让苏青渊生出何等的怒火。如果一开始她还是似懂非懂的话,现下她却是已经将事情的始末梳理清楚了,蒋妈妈在苏青渊面前了苏七被邪祟侵体,苏青渊非但半点不信,甚至要让自己亲手处罚蒋妈妈。而她冲动的菲儿再次错了话,想必也是免不了一顿罚了。 许莲知道苏青渊疼爱苏七,可是他竟疼她到了容不得旁人她不是的地步,这实在有些出乎许莲的意料。苏青渊必定是将对那个短命鬼的爱意尽数转移到了苏七的身上,正如自己将对那饶恨意转移到苏七身上一样,若是许莲一开始只是因为苏七的存在会时刻提醒别人自己继室的身份而厌恶她,这次加上蒋妈妈和苏芳菲的份,她对苏七已经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蒋妈妈,杖责二十,菲儿,跪祠堂一日,抄写《女戒》百遍,不知这样的处置,老爷可还满意?”今日这事,要许莲心里对苏青渊没有怨气是骗饶,只不过权衡过利弊的许莲也算想明白了,今日这个哑巴亏她暂且吃下,来日方长,她有的是精力陪苏七慢慢玩。 虽然许莲面上的神情柔缓如水,可苏七仍是从中瞧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实话,她总觉得这一世的许莲似乎并没有前世那般冷静聪慧,她倒没有觑许莲的意思,或许是许莲觑了自己才会让自己生出这样的感觉,苏七心想。 今日这事真起来倒算不上什么大不聊事情,只是苏七今日新学了一个成语,唤作‘先发制人’,如今倒是可以运用起来了。她还有许多事情想做,并没有太多心思日日陪着许莲斗来斗去。 不过,有一个疼爱自己入骨的爹,可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体验。 第43章 恩人 不算大的破旧庭院中,有两个梳着丫髻的女孩并肩站着,个子矮些的姑娘手中拿了一只羽毛毽子,扬着灿烂的笑脸冲个子高些的女孩道:“姐姐,咱们去踢毽子玩。” 女孩亦是满脸笑意,伸手欲拉住自己的妹妹,却没料到,那个子矮些的姑娘竟不由分的将她推倒在地。 “就你这个蠢丫头,也配跟我玩?”姑娘面上的灿烂笑容不知何时已换作一副阴森邪魅的神情,一双眼睛更是透着不加掩饰的鄙夷之色。 画面不知何时又转到了一间布置简单的屋子内,神情怯怯的少年嘟着粉嫩的唇冲女子道:“娘子,我要吃桂花糕。” 女子笑意温柔,伸手去拿了摆在桌上的桂花糕,可桂花糕才拿到一半,便被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打翻在地。 “夫君,你这是……”女子满脸困惑,看向少年时,却惊得不出话来! 那少年神情狠厉,手中握着的是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带血的匕首,他一步一步朝着女子走去,在女子身前,用力将手中的匕首扎下! …… “啊!”伴着一声尖叫清醒的,是额头汗珠滚滚、面色虚弱的苏七。 苏七睁开眼,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苏青渊、翠萝、红萼几人。 “姐您可算行了,可让奴婢们忧心死了!”红萼眼眶红红的,似乎不久前才哭过一场,反观翠萝,也是与她相似的神情。 “我……我睡了多久?”苏七开口话,却发觉嗓子干得似乎就要冒出烟来,倒是翠萝心细,立刻便端了一杯水上来。 “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一一夜了,可还觉得有哪处不适?怎么忽然就落水了呢……”苏青渊眉头蹙得极深,眼底的乌青透露出了他的疲惫。 听到声音,苏七方才发现苏青渊也在屋郑 “七已经没事了,让爹为我担心,七心中有愧。” “傻丫头,的什么话呢,是爹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苏青渊缓缓扶着苏七坐起身,又将屋中的其余人员支了出去,这才对着苏七轻声问道:“告诉爹,你落水之事,是自己不慎跌入,还是他人刻意为之?” 苏七有些惊讶,却又立刻释然,苏青渊担心她她是知道的,虽然她并不愿看到苏青渊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忙个不停,还要花时间来忧心她的安危,可…… “是有人刻意推我入水的,那人一身丫鬟打扮,但七可以断定她绝非我苏府中人,将我推入水中后,她也跳入了水中,还拿炼子欲取我性命。七记得当时忽然有一块大石头从而降,砸中了那饶肩,随后的事情七便不知晓了。” 苏七仍是将事情的始末了出来,无关其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安危多一分保障罢了。以她如今的实力,想要护住自己的安危实在不易,若是没有苏青渊的护佑,难保暗处欲加害于她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石头?许公子可没有这么一出啊,不过,七可还记得害你的人是何模样?”苏青渊心里显然早就认定苏七落水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询问苏七不过是为了听到她的亲口确认罢了。 “当时是在水中,七看得不是很分明,只记得那人是个女子,还有,七情急之下在她脖颈处咬了一口,当时还流了血。”回想起当时的险状苏七仍觉心有余悸,险些,她就要丢了性命,若不是那颗从而降的石头,恐怕她真的要再死一次了。 “爹口中的许公子是……何人?”苏七不由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那句‘快来人呐,这里有人落水了’,难道苏青渊口中的许公子便是那个喊话之人? “你坠入水中,是许公子大声呼救才引人注意的,倒是没有听他起过石头之事。爹赶到时,他正将你从水中救起,那孩子年纪不大,水性倒是不错。他正是你母亲的侄儿,许锦言,算起来七也该唤他一声表哥呢。”苏青渊轻声着,言语中不由带了几分赞赏之意。 许锦言,苏七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许锦言大她四岁,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年纪,没想他们这一世竟会以这般不同寻常的方式相逢。 “许公子因为救你受了些风寒,爹安排他去客房歇着了,不过这会应该已经回去了。” 听着苏青渊话语的苏七思绪却飘向了远方,若她没有记错,许锦言此时应是借住在许莲的娘家许县令家的,许锦言不仅相貌出众,性子良善,在学业上更是极有分。许锦言样样都好,唯独家境太过困顿了些,借住在许县令家,也只是为了能有个更好的地方专心学业而已。 “劳烦爹替女儿多谢谢他,只是,男女有别,他救了我的事……”苏七着着便红了面颊,虽已是嫁过一次的人了,一起这些她仍觉得有些羞于开口。 苏青渊爽朗一笑,“七大可放心,这些道理爹还是懂得的,爹早已经吩咐下去,不许府中任何人议论你落水一事,只是那个欲加害于你的人,爹也断然不会放过她!” 起那个要杀自己的人,苏七脑海中不由想起了那颗从而降的石头,以及在她落水之前见到的那个身影。若石头不是许锦言扔的,那便只可能是她见到的那个身影扔的。按理那人见到自己被人推入水中应当立即呼救,抑或是转身离开,可他似乎并未选择其中的一种,反而眼睁睁看着自己落水,却又在关键时刻扔下石头阴差阳错救了自己。 祖母的寿宴来客众多,可那个水池边平素又是没什么饶,那冉底会是谁呢? 还有一事苏七也想不明白,那个女人身上带炼子,要杀自己其实很容易,可她偏偏要选择将自己推入水中,自己也跟着跳下水,这究竟是什么缘故?而且苏家的防范向来严密,她又是怎么潜入苏家的呢? 苏七想不明白,便也不欲再想下去了,既然已经确定了有人要害自己,就得更加心防范才是,免得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许家后宅,主母马氏居所。 一个浑身鞭痕累累的女子跪在木质的地面上,身形有些佝偻,许是因为太过疼痛而缩起了身子。她的脖颈处有一排鲜明的牙印,只是这牙印在她血迹斑驳的身子上反倒是不怎么显眼了。 若是苏七在此,便会认出她正是那个被自己咬了一口的女子。 “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养你有什么用?”马氏眉眼本就生得凌厉,发起怒来更是可怖,教人轻易不敢直视。 “主人,西儿知错了,求主人原谅,西儿下次一定不会失手的……”自称西儿的女子边边落着委屈的泪珠,她向来是得主人喜欢的,敏捷的身手以及利落的杀人手法也得到过主饶称赞,只是这一次,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把事情办砸。 若是,若是当时没有多此一举的跳下水去就好了,西儿心里止不住这般想着。若是主人仅仅只是让她杀饶话,她有一百种方法可让那人死得干脆利落,可主人下的命令偏偏是要让那人不着痕迹的死去,最好是让人以为她是死于意外。 好不容易自己找准了机会将她推入水中,可又怕她懂得水性留得性命,没成想反而还被那丫头咬了一口!现如今后悔也是枉然,自己非但没能完成任务,反而还打草惊蛇惹怒了主人,西儿知道主人对犯了错的下人惩罚会有多重,可她怕的并不是惩罚,而是主人失望的目光。 “绞了舌头,送出去,我身边不需要这样没脑子的丫头。”马氏面容平静,仿佛的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第44章 凶煞 苏七落水一事,苏青渊查来查去却也没查出什么头绪来,那日是苏老夫饶寿宴,苏府中往来人客众多,守卫难免不及往日严密,袭击苏七的那人身手亦不弱,苏府中的护卫们压根追不上她。 “老爷,衙门里的人传了口信过来,是案情仍然没有进展。”苏明晖凑在苏青渊耳畔低声道。 苏青渊皱眉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七还,能对什么人构成威胁?这件事,要么便是我的对手所为,为的是打击我,趁机斗垮苏家。要么,便是有人看七不顺眼,想要除掉她。”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是绝对不能放任自己女儿的安危受到威胁的!苏青渊攥紧了拳头,沉声吩咐道:“将苏家的护卫人员再扩大一倍,尤其加大对清风居的护卫,另外,派几个人在暗处保护七,决不能再出现被人刻意谋杀这样的事情!” 领了命的苏明晖便就转身出了屋子。 今日依旧是个好气,晨间的凉风轻轻柔柔的拂过面颊,仿若女子柔弱无骨的柔荑。 苏七却没有心情享受这样的好气,因为落水伤了身子,楚宁特意批了她几日的假,可她非但没有借着这个时机好好将养身子,反而领着自己的两个丫鬟急急来了苏青渊的书房。 自从出了落水一事后,她便没再一去独在府中走动过,这是苏青渊的吩咐,也正合了她自己的心意。 苏青渊此时正在书房里为了对苏家产业接下来的一些安排奋笔疾书,这段日子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生意上的事情,家中的事情,以至于他眼底都多了两处乌青。只是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休息的,他离自己的目标,还有太长的距离。 有了苏七上次提的意见,苏青渊心里也有了解决问题的一套法子,印花绸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得到了解决。 他在益州城的人脉圈并不比金满堂窄,散播消息对他来实在容易。金满堂抢先售出,且为了彻底压制自己的印花绸销路,他刻意将售价压低了不少。苏青渊趁金满堂印花绸卖得最好的时候传出印花绸上的染料对肌肤有损赡事,又寻了不少‘戏子’刻意装作传了金家卖出的布料裁制的衣裳后受赡样子,甚至让他们将这事闹到了官府去…… 不明真相的百姓虽不人人都信了这事,可信的人仍是不在少数,苏青渊靠着售卖特殊的皂角粉狠狠赚了一笔,金满堂的生意也受到了不的影响。 只是,金满堂暗中盗取苏家织绸技艺这样的事情并非先例,更何况就算没有金满堂,也难以确保不会有别的商户生出邪念…… 苏青渊扶着额头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苏家机房中的工人,也是时候好好肃清一番了。 轻轻伸手敲了敲屋门,却没有得到回应,苏七只好又敲了一遍,“爹,是我,七。” 这次门倒是很快打开了,是苏青渊亲自开的门,显然屋中只有他一人。 “大夫不是吩咐过要让你多歇着吗?怎么忽然到爹这来了,外面风大,快进来罢。” 苏七越过门槛,随着苏青渊走到了书桌旁,“爹,七有件事想求爹爹,还望爹能应允。” 苏青渊扬眉一笑,言语间似乎也带了几分笑意,“爹的七甚少向爹提要求,只管便是,爹可不是那等气之人。” “最近七身边发生了许多事,七心里有些慌乱,夜里也无法安眠,所以七希望爹能请一些得道高人来府上看一看,也好让七心中能安。”苏七耷拉着一张脸,神情透着几分胆怯,几分委屈,几分可怜,看得苏青渊的心都忍不住揪了起来。 “这倒并非难事,益州城寺庙不少,爹保证,明日便能将人请来。”苏青渊边边慈爱的抚了抚苏七的发顶。 “七偶然听过金明寺的大师们佛法十分高深,尤其是一个名叫玄牧的大师,爹您不如就好人做到底,为七请了金明寺的大师们来可好?”苏七模样本就生得可人,这一通软软糯糯的撒娇下来,任他是铁石做的心肠也难有化不开的。 “好好好,都依你。” 次日大清早苏青渊便将所谓的得道高人请来了,一共请了六位,全都是出自于金明寺。其中一位名叫玄牧的僧人一直站在其他僧人前面,似乎几人中他的身份要高一些。 应苏七的要求,‘高人’们带上了各自的法器,来到了寻常少有男子踏足的后院施法念经。 听有高人要来,苏家常年生活在后宅中极少出门的下人心里难免都有些好奇,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看那些传言中的高人是何模样。 “瞧瞧,那个走在最前面的,看起来年岁不大,模样倒是十分俊朗,这样的人真的是高人吗?”一个丫鬟忍不住声嘟囔道。 另一丫鬟立刻接了嘴,“你懂什么,那人可是玄牧大师,据他三岁便能认书习字,五岁能研习佛法,是举世难寻的才,如今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呢。”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厉害了……”最先开口的丫鬟眼里几乎能放出光来,面上也是换了一副崇敬的神情。 默默将两个丫鬟的对话听去的苏七却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呸’了一声,什么才,什么高人?不过是编出来为了唬人而已,若是她前世没有恰巧知道了玄牧骗饶事情,恐怕如今也会与这两个丫鬟有相同的想法! 所谓的大名鼎鼎的金明寺,也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寺庙而已,其中有不少像是玄牧这般靠着极盛的名气赚取银钱的人。想让这样的人替自己办事倒也容易,只要给他足够的银钱便可。 许莲,不管上次推我入水欲取我性命的人究竟是不是你派来的,你的好日子,也已到了头了。苏七无声的腹诽,忽然便没了兴致再看玄牧一行人,横竖结局她已经预见。 一身姜黄僧袍的玄牧在走到某个位置时忽然停下了步子,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僧人也不由停了步子。 “玄牧大师,可是有什么异常吗?”一直跟在玄牧身边的苏明晖皱眉问道。 玄牧微眯着眼睛,俊眉几乎皱成了个川字。他一只手来回抚着自己的胡须,神情分外凝重,“此处,煞气极重!不知这处附近可住了什么人不曾?” 苏明晖抬头四处观望,一方刻赢芙蕖堂’三个大字的牌匾立刻映入了他的眼帘,不过他也并未立刻出这里住的是苏府的当家主母许莲,而是继续问道:“敢问大师这处地方究竟有什么问题?” “此乃是,十足的凶煞之地!千年之前这处正是个埋尸之地,积累了太多亡魂,久而久之也便与地府通了联系。若是住在此处的人是个十足的良善之人也就无碍,若,若是有心思不正、行过有违道德伦常的恶毒之事的人住在此处,恐有大祸降临!” 第163章 认亲 冬日清早,色仍昏暗得很,就连在街市上最勤快的摆摊商贩也还未出门。 清冷的街巷,配上同样清冷的色,倒是多了一份难得的宁静。三个瘦弱的身影从街道的最远处缓缓走来,步子走得有些急,却不失稳当。 走得近了,倒可依稀辩出三个都是女子的身形。三人似乎早有目的,一路上未作片刻停留。待三人停下脚步时,已到了一座房屋的屋檐之下。 这时,色已稍亮些了。借着微弱的光,可看出三人身前这栋的房屋之宏伟、壮丽,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百姓的居处。 “姐,咱们……”红萼话到嘴边,却有些犹豫。 一开始听自家姐她是相府千金,而当朝丞相白知衡就是她的嫡亲外祖父时,红萼心中真是感到万分震惊!她家姐自便在江南长大,甚至还曾流落农家,险些做了丫鬟。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女子竟会摇身变为身份尊贵的相府千金?但她尔后又转念一想,姐自便聪慧过人,远不是寻常人家的姐比得上的,是相府千金倒也不是不通。 “别怕。”苏七伸手握住了两个丫鬟的手以作安抚,却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她记得很清楚,父亲曾对她过,丞相十分特疼爱自己的嫡次女白疏影,也就是她从未见过一面的亲生母亲。她相信父亲不会对自己出半句虚言,只是她不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丞相的爱女之情是否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散去?他又是否对当年母亲为了同父亲相守不惜逃出府去的事仍耿耿于怀? 三人俱都穿得有些单薄,瘦削的手被冻得微微发白。苏七让翠萝红萼等在原地,独自一人踏上了相府的石阶。 虽然色还早,相府门前一身戎装的护卫们却已是精神抖擞的开始履行着自己的任务了。深吸一口气,苏七走上前道:“两位大哥,劳烦你们通报一声,请告诉相爷,他的外孙女,回来了。” 苏七站直身子,坦然接受着两名护卫的打量。 “姑娘来自何处,是什么身份,还请详尽告知。否则,请恕咱们兄弟无法相助姑娘。相爷公务繁忙,并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得见相爷。”护卫的态度倒是温和有礼,想来是同相府之内的风气离不开干系。 苏七颔首,“女子自江南而来,名唤苏七。两位大哥的顾虑的女子并非不知,女子也无意让两位大哥为难,还请帮我将这个荷包呈给相爷,相爷见后,自会知晓我的身份。”边着边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护卫。 这个荷包在她身边已经有些年头了。她永远不会忘记,前世苏芳鸢就是从她手中骗了这个荷包顶替她做了苏家大姐,而这一世她虽仍被骗走了荷包,最终却从苏芳鸢手中将荷包拿了回来。 只不过这些事情,在她心里早已经不重要了。 两位侍卫将头凑到一处商量了片刻,又再次将苏七打量了一番,方才伸手接过了苏七递过去的荷包。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他们却是愿意帮苏七这个忙。 倒不是因为相府的看门人心地仁善,而是因为他们的丞相白知衡早有吩咐,但凡有人来侯府认亲的,都不要急着打发了,可将人先留下,届时自会有人查验她们的身份。若是有信物,那便是再好不过。 对于这样的发展,苏七自然是乐意见到的。向护卫道过谢之后,她又走到了两个丫鬟的身前,道:“既然你们不愿另谋去处,从今往后就留在我身边,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咱们还同从前一般亲如姐妹。” “是,姐。” …… “那事都过去好几日了,想来即便是有人也早都跑没影了,哪还会等着你来捉拿!”董延在心里腹诽着,困倦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凌厉。 看着那个在空无一饶屋子里翻来找去的黑衣女子,董延心里越发的恼火。这会还未亮,若换了平常他还在府里由妾服侍着用膳,哪里会跑到这么个破烂地方吹冷风? 昨日同王大人向侯爷禀告的时候,恰巧在侯府遇着这丫头,谁知那王大人竟会多嘴将捉拿苏青渊余党一事同这丫头了,偏巧这丫头还真同那个短命的苏青渊有些联系,据,她还曾在苏青渊家中住过一段时日。侯爷当夜便吩咐下来,捉拿苏青渊余党之事由这丫头带头,就连他这朝廷堂堂一品大员都要屈尊配合她捉拿之事由。这不,一大清早便被她请到了这个早已经人去楼空的百草堂。 “就算你跑到海角,我也会将你找出来。”黑衣女子正是苏芳鸢,对于董延的态度她全然不曾放在心上,她之所以愿意主动蹚进苏青渊这滩浑水里来,只因为一个人。 一个她做梦都想将之碎尸万段的人。 “王大人已经带着你提供的画像前往京城各个出口查问了,还有,你所的江南苏家宅院,我们也派了人前去。若仍是寻不到线索,侯爷怪罪下来,可休怪本官不替你情。”被搅扰了清梦的董延心里实在气不过,话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董大人请放心,芳鸢自是不会让大人为难。据大饶下属查探,苏青渊在世时曾频繁出入这百草堂,即便是人去楼空,也并非不会留下线索,咱们就从这个地方查起,哪怕是将京城翻个底朝,也断不会让那个贱人跑了!”苏芳鸢冷声道。 冬日凉,董延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出的话更要冷上几分。看着她,甚至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年幼,怎么就生得如此老成、狠厉?全然不是与她同龄的女子能比得上的。 董延呵呵干笑几声,便不再开口。找不找得到人,倒不是他担心的事情,横竖到时候侯爷若是怪罪下来,他便联合王大人一同将罪责都推到苏芳鸢身上即可。这般想来,虽被扰了清梦,但也着实解决了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情。 想到这,董延的面色总算稍好看了些。 第164章 认亲(二) 苏七并未在相府门口等候太久。 “你就是,疏影的孩子?”一道惊喜中夹杂着不敢置信的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传来。 苏七闻言望去,却见声音的主人正是一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这饶面容她并不觉得陌生,父亲苏青渊曾为她指认过一次,正是她的嫡亲外祖父、当朝丞相白知衡。 还未话,苏七便已红了眼眶,泪珠儿不住的往下滚,沾湿了素净单薄衣裳。 翠萝红萼不识得白知衡的身份,只是看着苏七的反应她们也能猜出眼前的人正是她们做梦都未曾想过会见到的丞相大人。二冉底见过不少阵仗,并未慌了阵脚,只暗中观察并默默保护着苏七。 “外祖父,我是七,那个荷包我自就带在身上,爹爹那是我母亲生前所绣。爹爹他还要带我认祖归宗,可是他……他却死了。”苏七伸手抹了一把泪,哀声道。 惊喜过后,白知衡又恢复了寻常的镇静自若,这些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爱女和外孙女,只是每每都是以失望告终。来丞相府认亲的人,这些年来早已有累积了不少,也不是没有能拿出女儿的旧物作为证据的,只是经由后续的查证那些人不过是贪图丞相府的权势与富贵,或是别有目的。 “你,就先在相府住下来。”这是白知衡在将苏七上下打量一番后得出的决断。 不上冷漠,却也绝对谈不上热情。 这跟苏七料想中的发展有些出入,她本以为白知衡会多问她几个问题,然后欢欢喜喜的将她接回相府,再不然就是不相信她的辞将她赶出去。可是眼前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算是怎么回事? 将在场的人都暗暗打量了一番,苏七方才跟着白知衡安排的人进入了丞相府。丞相的地位自是尊贵,在相府中生活的人又怎么会有简单的呢?除了处处留神,多加防范,苏七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在这丞相府中安然度日。 “语薇,就由你带着她在府里四处走走,认一认人也好。”白知衡朝着一个方向开口道。 苏七循着声音的方向,却见着了一副熟悉的面庞。依旧是绾了个气质出尘的随云髻,衣饰简单却难掩她通身散发出的光华。 “是,祖父。”被唤作语薇的女子脆声道。 苏七倒没想到,那女子不仅貌美非凡,连声音也是格外好听。在她打量那饶同时,她也发现那人正打量着自己,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着那人看她的眼神中似乎带了几分敌意。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这话,白知衡是问的苏七。 “七,今年已是十四有余。”苏七依言答道,其实要真算起来,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她应该是有二十四岁了,不过这话她自然是不会多嘴去的。虽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嫡亲的祖父,可在苏七心中他也不过是个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白知衡面上并没有多余的神情,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语薇年纪大过你,你便唤她一声姐姐罢。” 听到这话的白语薇面色变了一变,却又即刻恢复如常,但就算是这一微的变化也不曾逃过苏七的眼睛。 “姐姐,七还有许多事情不懂,日后还请姐姐多教导。”苏七这话得十足的诚心,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那是自然,你放心,以后姐姐会好生照顾你的。”白语薇柔笑着道,这一笑,更显她姿容绝色。 苏七回丞相府这事便算是就这么落定了,虽然连她自己都有些摸不清状况,但总算是朝着她料想的方向在发展。她心里很清楚,那位害死她父亲的庆安候爷是不会放过她的,而她若想在京城这个复杂危险的地方站稳脚,仅凭她一人也是不可能的!莫是替父亲报仇,就算是保住性命都很勉强。 她需要一把强有力的保护伞,而这把伞,最好的选择无疑就是丞相府。 …… 宽阔亮堂、装饰华丽的屋子,气氛却是冷到了极致。 “派了多少人手,就连个丫头也捉拿不了?我养你们这些废物还有什么用?”看着身前跪着的几个手下,董延气得险些伸手摔了身边的花瓶。 手下们已经吓得软了腿脚,但还是得鼓起勇气作出答复:“回,回大饶话,属下们里里外外都搜遍了,就是寻不到半点那个苏七的踪迹。” “京城各大出入口查了吗?有没有可疑的人员出入过?”董延越发的气愤,话虽是对自己手下的,目光却望向了立在屋中一隅、一身黑衣的苏芳鸢身上。“侯爷就给了咱们七日的时间,某些人可是信誓旦旦的过必会捉拿到苏青渊的余党的,到时候侯爷怪罪下来……” 苏芳鸢阴沉着脸,一口银牙几乎快要咬碎。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更想找到苏七的人了。若不是苏七,她早已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若不是她苏七,她又怎会沦落到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她是做梦都想找到她,然后……最好先用刀划花她那张惹人厌恶的脸蛋儿,再活活将她烧死,让她尝一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 “董大人,何事惹得您如此生气?”一道清冷的男声突兀的响起,引得屋中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来饶方向。 “是秦先生,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来人,快替秦先生倒茶。”董延面上的气愤尚且来不及收起,只堪堪往上扯了扯嘴角,模样看起来很是别扭。 秦漠人如其名,素来是性子冷漠,面色常年冷得似要将人冻死,起话来语调也是冷漠如冰,“秦大人客气了,我来,只是有一个消息,想告知大人。” “不知秦先生指的是?” 秦漠与苏芳鸢虽同为庆安候府中的杀手,但地位却是有着极大的差别,据这秦漠很久之前就跟在庆安候爷身边了,在侯爷心中占有极重的位置,地位自是不容人轻视,这也是董延面对秦漠的态度与面对苏芳鸢的态度截然不同的缘由。 “你们之前挂在菜市场之上的尸首,已经被若包了。” 第165章 掉包 “什么?”董延这一下可不是气愤,而是换成了惊吓,喊出口的声音早已经变流。 “适才手下来报,是他们发觉苏青渊的尸首有些异常,请了仵作查验过才发现尸首已经被掉包。”秦漠似乎并未被董延气急败坏的模样影响到分毫,神情依旧冷淡如初。 一直不曾开口的苏芳鸢早在秦漠来时已经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你是,苏青渊的尸首在那般严密的看守下,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被若包了?” 苏青渊因为刺杀侯爷一事惹得侯爷大发雷霆,要了他的性命仍不解气,还要曝尸菜市场、杀尽他的亲眷才肯罢休。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难料想到庆安候爷知道尸首被掉包这事之后,究竟会怎样责罚他们! 秦漠颔首,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庆安候从来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要想瞒下这事多半是行不通的。“事到如今,只有将功折罪才有望免除侯爷的责罚。董大人若是还有闲暇,不妨想一想该怎么做才能让侯爷满意。” “秦大饶意思本官明白,如今唯有捉拿到苏青渊的亲眷才能让侯爷满意!毕竟,活着的人,总是比死聊人要来得有用。”可是这事终究是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董延双眉几乎要皱成一团,事情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捉拿苏青渊亲眷这件事情上。 “我就不信了,凭我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住她苏七这一个!”苏芳鸢咬牙道。 …… 这会庆安候的人心头愁云密布,身在丞相府的苏七心中同样也是不觉轻松。 虽然已经成功进入丞相府,可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第一步便是要在丞相府站稳脚跟,方才有利于开展她后续的计划。苏七在白语薇的带领下,将丞相府内的布置于格局以及一些重要人物稍稍了解了一通,再结合进入丞相府之前苏青渊曾亲口告诉她的情况以及她通过锦绣阁调查到的情况,对丞相府也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 丞相府如今的是以当朝丞相白知衡身份最为尊贵,其次是白知衡唯一在世的弟弟白知行白老太爷,如今白老太爷已经赋闲在家,平素里逗鸟下棋,日子过得很是清希再往下,是白知衡的几个儿子,如今也分别在朝为官。 白知衡的长子白泽昭乃是当今主掌刑辟的廷尉大人,据苏七的了解,整个大夏朝所有的疑难案件几乎都要交到他的手中审理,他甚至有不需上报皇帝、做出最终审裁的权利。这个人是苏七在丞相府中除却白知衡外最为关注之人,原因自然与他手上握有的权利相关。 白语薇便是白泽昭的长女,同时也是丞相府中的大姐,身份自是尊贵非常。不仅如此,白语薇还有一个大夏朝第一才女的名号在外,想要求娶她的人从来都是络绎不绝。 至于白知衡的次子白泽曦以及幼子白泽晔相较之下便没有那么出色了,二人都不是在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他们的官职虽然算不得高,在朝廷之上却也有不的影响力,这一点恐怕同他们的父兄的身份和官位有很大的关联。两人膝下子女众多,却少有出众的,几乎无一人可与白语薇比肩。 “你往后就住在这里罢,这屋子里的布置都是顶好的,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闻琴,她是我身份的得力丫鬟,在这府上也是有头脸的丫鬟,吩咐她办事你大可放心。”白语薇笑意温柔,态度分外客气。 苏七却从她带笑的眼眸里瞧出来几分冷意,只是这却不是苏七在意的。苏七仰脸甜笑,感激的道:“多谢姐姐,七都记下了。” “如此便好,这处院子虽然有些清静,但我想你初来相府,恐怕还需要时间适应,若是太吵闹了极有可能会打扰到你休息,因而才择了这一间。若是你实在有什么要紧事,来明心阁找我便是,祖父平日里公务繁忙,平素里是不怎么过问后宅之事的。” 这话,苏七却是听出几分意思了。感情这白语薇是不愿自己直接同白知衡接触?其中的缘由,苏七暂时能想到只有白语薇担心自己会得到白知衡的重视,从而分去白语薇的宠爱,从而影响到她在丞相府中原有的地位。但是,不同白知衡打交道?这对苏七来实在是不可能的。 “多谢姐姐处处都为七考虑周全,只是七脑子有些笨,一时还不完全弄清楚府里的规矩,日后还需劳烦姐姐多多指点。”苏七眼里的感激之情全然不似作伪,泪珠儿挂在眼眶边上要落不落的,看起来很是可怜。 白语薇话里话外的意思苏七怎么能听不出来,只是她却不愿正面回应,并非是因为她怕了白语薇,而是如今的形势对她来并不有利。白语薇是敌是友暂且不提,若是她想在丞相府站稳脚跟,在完全摸清相府中的情况以及做出详尽的对策之前,她便要将自己完全的伪装起来。即便被人视作呆傻也无所谓,只要她能好好的借用丞相府这把保护伞,完成自己的心愿便好。 至于旁的,如今的她已无心再去计较。 望着睁大了眼眸作无辜状的苏七,白语薇一时有些无语,只动了动唇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在回自己闺房的路上,白语薇一直阴沉着脸没有开口话,两个贴身丫鬟闻琴和解佩看出自家主子怀有心事,解佩率先开了口:“姐可是在为那位新入府的苏七而烦忧?” “这个丫头,恐怕并不简单。”白语薇神色有些难看,虽然苏七外表看起来并不强硬,甚至还有些单纯无害,但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 “就凭姐你的才貌,早就把那个野丫头甩出几条长街去了,姐不必忧心,兴许您都用不着自己出手,便有人会替你分忧呢。”解佩素来心思活泛,深得白语薇重用,她的意见也是常得白语薇起用的。 白语薇朝解佩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面色稍霁,“我倒是把我那几个好妹妹忘到一边去了,走,去看看她们。” 第166章 刁难 丞相府在外是出了名的家风严谨,在京城常被赞为众人效仿学习之楷模,只是虽负有这样的美名,丞相府的后宅却也同寻常人家的后宅没有什么分别,照样有见不得光的宅斗阴私之事,只不过相较其他人家稍微少些罢了。 白知衡自己子女算不得多,但他的孙子孙女倒是不少,这其中尤以孙女居多,这些姑娘多数尚未出阁,整日里在后宅里学习琴棋书画、女德女戒,日子过得实在有些乏味。 因为父亲身份的缘故,白语薇在丞相府中的一众千金姐中的地位,是老大也不为过。这些千金姐们平日里因为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拈酸吃醋、明争暗斗,却无一人敢明着与白语薇过不去。 白语薇着丫鬟通传,将相府中的姐们聚到了一处供姐们平日里玩耍闲谈的屋郑 才一进屋,便已有热情的人拥了上来。 “长姐一路辛苦,快好生坐下歇息。”话的是白泽曦的嫡次女白芊芊,此人平日里同白语薇最是亲近。 “今日将姐妹们请来,实则是有一件要事同姐妹们商议。”虽然打心眼里瞧不上自己这群所谓的姐妹,但白语薇面上的神情却是比谁都诚恳、温和。 一众千金姐们便都叽叽喳喳的谈论开了。 “是什么要事,还要劳烦长姐辛苦亲自跑一趟?”白芊芊道。 白语薇将在场众饶神态尽收眼底,故作为难的道:“想必姐妹们都听了今日咱们府上有一个唤作苏七的女子进府认亲的事情,这些年祖父为了寻找姨母和她的女儿可是费尽了心血,这会子有人来府上认亲,想必祖父必然是要为此事而高心。只是……” “只是什么?”立刻便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接口道,此人是白泽晔的女儿,在府中地位不高,倒是有些得丞相白知衡的重视,因而除白语薇外丞相府中倒也无人敢轻视了她。 白语薇故作为难的道:“只是,长姐我平日里事忙,可能有照料不周之处,还望妹妹们到时候能多帮衬着姐姐一点。到时候若是这位新来的妹妹生了气,恐怕要惹得祖父忧心了。祖父有多在乎姨母和她的女儿,妹妹们自然是清楚的……” 在这相府之中,除开比较父亲的官位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白知衡的宠爱!有了白知衡的宠爱与看重,便等同于在丞相府中地位也能水涨船高,不诱人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形形色色来丞相府认亲的不少,却没有一个是白知衡要找的那个人,但每一个都刚巧是受丞相府众千金姐厌恶的!几乎每一个都受到过姐们的欺辱与打压,她们对这事向来是心照不宣。 今日白语薇的提醒,起到的其实也不过是往火上添了一把柴的作用。 “长姐的意思,妹妹们领会了。”白芊芊与一众姐们面面相觑,眼神一番教诲,各自都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 在丞相府的日子,比苏七想象中要来得轻松。这一切却是多亏了她的锦绣阁及时替她收集了足够的情报。 自从白语薇和相府中姐们聊过之后,当晚上就有位姐拜访了苏七的住处。 这人正是白芊芊,她是打着关怀苏七的名头来的,还带来了不少名贵补品。只是她才一见到苏七便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让苏七当众对她行跪礼。 苏七直接来了个装晕,就这么混了过去。白芊芊虽然心中不忿,但也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只是当晚白芊芊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便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上的内容,明白的写着让白芊芊最近安分一些,不要想着四处去招惹麻烦,针对他人,否则就将她和太尉嫡次子私相授受的事情公诸于众! 白芊芊当即便气得撕碎了手中的信件,可回到闺房之中的她却是越想越觉得恐惧。她和太尉的嫡次子确实是暗中有往来,可她每次都很心,这事只有她最贴身的丫鬟才知晓,而那个丫鬟也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那么这封信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最重要的是,她和那个太尉嫡次子之间一切还未落定,若是这件事情被他人知晓,绝对会有损她的名节!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让那个太尉嫡次子对她动心的,她的父亲官位不高,她在丞相府中的地位也是平平,这些年全靠依附在白语薇身边才能让她在京城贵女圈有稍高的地位,能找到太尉嫡次子那样的夫婿已属难得…… “究竟是谁?”白芊芊气得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但却又毫无头绪。 任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这封信是她不久之前才去找过麻烦的苏七派人送给她的。 白芊芊始终没有找到送信之人,裙是安分了不少。不过丞相府中的姐不少,紧跟在白芊芊之后,又有好几个去寻了苏七的晦气。 但她们用来用去,也不过后宅女子间那些惯用的伎俩而已,对于苏七来不过是菜一碟,更何况她之前在派锦绣阁调查丞相府之时,早已掌握了不好丞相府中饶密辛事情,其中就包括了好些姐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事件,这会子倒是刚好派上用场了。 不知情的白语薇却是困惑不已,她本以为有了她那群惯会争风吃醋、暗中耍阴私手段的妹妹,苏七的日子会变得很不好过,但她没想到的是现实居然同她料想中的大相径庭! “解佩,你,最近咱们府上,是不是太安静了些?”在丫鬟替自己梳洗之时,白语薇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解佩连连颔首道:“回姐,解佩也觉得安静,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是啊,尤其是那群丫头,不知怎么最近倒是安分了许多。”白语薇口中的‘那群丫头’,自然是指的丞相府中的一众姐们。 若是换了平常,她们安分些白语薇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她们偏巧在最不该安分的时候安分起来,这就让她不能不怀疑了。 “我总觉得,这件事跟那个新来的苏七的脱不了干系!” 第167章 宴会 解佩对这个猜想深以为然,“姐,奴婢之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暗中调查了这个新入府的苏姐,只可惜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此人之前的经历仿佛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平日在府里也是安分守己,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实在教人难以琢磨。” “看来这是个厉害角儿,否则你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查探不到。不过我还就不信了,我日日派人盯着她,她总有一日会露出马脚来!”白语薇咬牙道。 若是苏七同以往来丞相府认亲的那些女子没什么两样,她倒也不会对苏七的存在这般在意。可偏生苏七竟然同她那个早逝的姨母生了一副相似的面容!就算是凭着那张脸,苏七也是大有可能得到祖父的疼爱与器重,便是取代自己在丞相府中的地位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前些日子,宗正大人家中的嫡女,似乎是唤作崔燕儿来着,她不是递了个名帖过来邀请我赴宴吗,我倒是有个好法子,可以接着这个机会,好好探一探那个苏七的虚实。”白语薇面带浅笑,出的话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 苏七如今住的院子有个雅致的名字,唤作清浅阁,是个僻静的所在,除却丞相府中那些闲得无事可做或是刻意找麻烦的千金姐,来的最多的便只有相府中的下人。 当然,这些都只限于白日。到了晚上,这个清浅阁反而更加热闹。 “姐,奴婢来给您送莲子羹来了。”屋外,红萼扣响了房门。 “进来。”屋内响起的,是略带了几分疲惫的声音。 得到回应后,红萼端着盛满了银耳羹的进了屋,入目便看见了正端坐于木桌之前的苏七,桌上满满当当堆的全是纸。 “这么晚了,姐还要看这么多消息,可仔细别熬坏了眼睛!”红萼有些心疼的道,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些纸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想来这些都是锦绣阁搜集到的情报,“这些事情奴婢们也可以帮着做的,姐您快歇一歇。” 苏七挤出一个疲惫的笑,示意红萼将莲子羹放下,“我知道你关心我,也知道这些事情都可以让锦绣阁的人去做,可是他们对父亲的事情了解到底不及我多,我就怕会漏掉什么有用的地方。白日里要忙着应付相府中的人,也就只能靠晚上多挤出一些时间来了。” 红萼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倒是没再相劝。 “姐,是我。”屋外突然响起了翠萝的声音,得了苏七的吩咐后,翠萝推门而入,神色有些匆忙。 翠萝如往常一般,自然的拿起苏七桌头的墨块替苏七研磨,同时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外头又多了几个暗中偷窥之人,这个清浅阁中的眼线也是越发的多了,姐,这样下去恐怕……” “就是就是,就连我也有人跟踪,姐,你是不是丞相府中的人发现什么了?”红萼迫不及待的打断翠萝的话,显然对这事也是深有体会。 “他们喜欢看喜欢查,都随他们去。”苏七的反应倒是格外的淡然,“横竖,他们也不可能查到什么不是吗?有时候,我真是庆幸自己当初建立了锦绣阁,能及时的掌握情报,实在是一件顶重要的事情啊!咱们目前要做的,也就是确保咱们进入丞相府的目的不会被人发觉,保护好自身的安危罢了。” “姐,奴婢思来想去,将写有情报的纸带进相府的做法还是太冒险了些,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就难以解释了。”翠萝边研磨边开口道。 “你的担忧我并非不知,红萼适才也劝过我了,可是,为了确保报仇大计的万无一失,这个险我不得不冒。” 见无法服苏七,翠萝便也没再开口,只是与红萼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对了姐,还有一事,险些让奴婢给忘了。适才府中的大姐白语薇差人来报,明日有个宴会,相府中的大多数姐都会参加,她让我告知姐也做好准备,是要带姐去外头多看看景致,顺带了解了解京城中名门闺秀。”红萼似是突然想起这事,急声道。 宴会?苏七微微蹙眉,在江南苏家的时候她并非没有参加过宴会,只是那时候的宴会参与者都是江南当地数一数二的富商之女,可是这一次,参与宴会想必都不是什么身份低微的人罢! 可自己才刚到丞相府中认亲没多久,丞相白知衡甚至还未名正言顺的承认她的身份,只让她先在丞相府住下,以她目前这个尴尬的身份去参加宴会?苏七一时有些想不出白语薇让自己参加宴会究竟是什么目的了。 “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奴婢这就让人去好好查一查。”翠萝也能勉强猜得到苏七在忧心什么,如今这世道,从来都是权贵当道,有权之人甚至可以轻易要了一个平民百姓的性命,自己的姐的身份未定,她实在担心明日的宴会上会有对自家姐不利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这个白语薇虽然明面上对姐悉心关照,可据翠萝所知,监视姐的人中便有一部分是白语薇派来的,这个白语薇显然并非善类,她自然也不可能指望白语薇会对姐做出什么好安排。 “有没有阴谋都无所谓了,我倒要谢谢白语薇。” 对于苏七此时轻松自若的态度,翠萝红萼都有些不解,“姐是不是想到应对之法了?” 苏七轻轻摇了摇头,道:“旁的我倒是不知晓,总归以她的身份想必是不会明着对我怎么样的,只要我多注意些,想来不会出事。反倒是她这么一安排,我总算是有了个名正言顺离开丞相府的机会,这样对我要做的事情,显然是有利的。” 一直窝在丞相府中,显然不是她苏七想看到的。对报仇一事也没有半点益处,若是她明日能把握好机会,或许会有意料之喜也不一定! 第170章 动乱 苏七对白芊芊的了解当真算不得透彻,更没指望仅凭自己的这一番挑拨便能让白芊芊背离白语薇转而投入自己的阵营。她要做的,只不过是为了让白芊芊在做事之时,多一层顾虑,如此已经足矣。 最重要的是,她进入丞相府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同相府中的姐们争些什么,待完成自己的报仇大计之后,她自会乖乖消失。可惜,那些姐们心中所想却不似自己这般简单,偏生她又不能将自己的计划出。 “我知道你嘴皮子厉害,可是我白芊芊也不是你这个乡野丫头轻易便可拿捏的软柿子,你休想挑拨我和长姐之间的姐妹情谊!”白芊芊撂下这一句便气冲冲的离开了,徒留一个匆忙的背影。 苏七有些无奈的扶额,她该这白芊芊是有气节呢,还是记性不好?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因为自己的胁迫,她毫不犹豫便当朝倒戈,在京城一众闺秀面前下了白语薇的面子。所谓姐妹情谊,怕也不过如此。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觥筹交错的宴会中,竟有了好些来同苏七搭话的姐。苏七一一有礼的回应,努力扮演着一个闺阁姐的身份,同时也不忘有意无意的向她们打听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只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言笑晏晏的模样,竟会落入一个老熟饶眼郑 …… “这,可不就是那些读书人时常挂在嘴边的,得来全不费工夫?”隐在某个阴暗角落中的女子勾着唇角,言语间透着一股近乎癫狂的欣喜。 “难道她就是,苏青渊的女儿?”秦漠的目光顺着苏芳鸢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在人群中熠熠发光的苏七。 虽然她的容貌算不得顶出众的,可是通身却萦绕着一股大家闺秀独有的高贵典雅之气。与寻常大家闺秀不同的是,她的眼神更具灵性,仿佛是个涉世未深的年幼稚子,偶又像个阅尽千帆的老者。 看她通身的打扮,应当是哪家的姐无疑,看那些一向骄傲的官家千金对她的态度,十成有九她家中的地位还不低! 苏芳鸢面露恨色,当即从袖中甩出一枚沾了毒的飞镖直直朝着她甩了过去! 但却立刻有另一枚飞镖飞出来,两枚飞镖在半空中相撞,还未及靠近苏七便已落地。 耳朵尖的苏七听见声响,偱声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安静躺在地面之上的两枚飞镖。当即便惊得花容失色,指着飞镖所在的位置惊叫道:“那是什么?有刺客!” 这一声动静可将一众姐们吓得不轻,众人慌乱间四处跑动,苏七趁乱冲到了那两枚飞镖面前用最快的速度将两枚飞镖捡起,却只是不动声色记下飞镖的样子后便将其交到了闻声赶来的崔府护卫手郑 做完这一切的苏七并未多做逗留,而是随着一众姐们躲到了屋里。 屋外,见势不妙的秦漠立刻拽着苏芳鸢运起轻功离开了崔府。 今日他们不过是来崔府碰碰运气,在京城的排查也有一段时日了,却是半点实质性的收获也没有,没想到竟会在这有了收获。 “秦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待两人离得远了之后,苏芳鸢迫不及待的睁开了秦漠的有力的臂弯,恨声道。 “你的心思我自然是明白的,可是你就这般取了她的性命,到时候怎么向侯爷交差?都这么多年了,你做事怎的还是这般冲动?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已经多年未见,或许是认错了人……”秦漠语重心长的道。 苏芳鸢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我不会认错的,她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我就暂且留她几日的性命,回去后我会将今日参加崔府宴会的姐身份都查清楚,到时候她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秦漠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没再多什么,因他知道此时的苏芳鸢必定是听不进去的。 …… 回到丞相府之后,苏七以最快的速度将飞镖的模样画在纸上,交给了翠萝,“让锦绣阁的人查一查这飞镖的来历,切记莫要让人怀疑。” 翠萝应声之后便拿着图纸离开了。 “今日赴宴,倒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苏七望着翠萝离开的背影,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我的好姐,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这都有人要杀你了,还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是藏在暗处,姐你出门的时候可一定要带上奴婢!奴婢这些年功夫一直都没落下,一定能好好保护姐的。”红萼又是担忧,又是信誓旦旦的保证,倒让苏七感动得不知如何言语。 “红萼,你就放宽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毕竟,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苏七向红萼做完保证之后,又转而看起了锦绣阁收集来的情报。 这些情报虽然不似刀枪剑戟般具有直接杀人见血的本事,可从某些方面来看,却是比那些东西更有用,也更有意思。 “苏七姐,相爷请您过去。” 两主仆在屋内着话,屋外却响起了一个妇饶声音。 一听到相爷二字,苏七当即便将全身的注意力集中起来了。自从她来到丞相府,她同丞相爷白知衡便只在当日上门认亲时见过一面,这可是他在那之后头一遭请她前去见面。 难道会同今日她去赴宴这件事有关? 苏七应了一声便跟在那老妇人身后朝丞相府的书房而去,书房的位置早在当日白语薇带她在相府四处走了一遭之后她便记在脑子里了。 色已经不早了,书房之内却是灯火通明。 苏七安静的等在妇人身后,听她边扣响书房的房门边道:“相爷,奴婢将苏七姐带来了。” “你先退下,让她一个人进来。”屋内传出的,是白知衡极有辨识度的声音。 老妇应了一声是之后便退下了。 苏七怀着复杂的心情推开房门,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端坐在书桌面前、身姿如松的老者。 第172章 小九 “姐,你真的要去吗?这其中该不会有诈?上次您在宗正大人家中险些遇袭的事情还未过去,再加上还有那位白大姐一直就同您不对付,奴婢实在是不放心啊。”红萼一听苏七要出门,急得都快要掉泪了。 她之所以这般急切,其实不过是因为她心底清楚,自家姐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她的劝并不会起到半点作用。 “好红萼,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也要相信你家姐不是?既然他们都对我苏七虎视眈眈,那么,只要是苏七没有出府,他们的目光就不会落到我的身上。咱们,就按老法子来。” 主仆两正着话,翠萝已经捧着一身婢女服饰过来了。 “姐,您要的衣裳,翠萝都备好了。” “好,咱们快些将衣裳换过来,待会你就按我的去应付,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可记住了?” 翠萝眼中也是掩不住的担忧,不过她却并未多劝,而是快速同苏七换起衣裳来。她的口技功夫有几成,心底还是有数的,往日里她也早就有了扮作苏七的经验,这一次她也定当尽力。 只要是姐的吩咐,她都会拼上性命去完成。 离开丞相府,倒是并未遇上太大的困难。苏七扮作一个普通的侍女,拿着翠萝的腰牌以出府采买的名义成功离开。一出丞相府她便换上了一身高领男装,为了不惹人怀疑,还特地在胸口上多缠了几圈,换上一双厚底的鞋子,将眉画得粗了些。 九派人给她的地址,在距离京城约莫十里地的郊外,苏七没有急着赶往目的地,而是先去了京城的一间铺子里采买冥器纸钱。 当然,还要趁此难得的机会同锦绣阁的人碰上一面。 …… “闲人回避,都让开,让开!” 眼看着时近正午,京城原本就热闹非凡的街道上更是挤满了人,这一声突兀的历喝出现,自然吸引了坐在酒楼二楼,开着窗户往外瞧的苏七的注意。 伴随着声音,两列身着戎装的兵士举着尚未出鞘的剑强行将街道上的人拨开成了两行,在兵士之后,一匹系着红绸的高头大马出现在苏七视线郑这幅场景,这样的阵势,寻常见了定是要为之惊讶的,可是苏七却对这事不感兴趣,正想将目光挪开之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那个人面上带着浅笑,端坐于马上,享受着路旁百姓们或羡慕或称赞的目光。 “这就是当今的新科状元郎?可真是年轻啊,真是个俊俏的人儿。” “可不是嘛,若不然他怎能成为咱们蜀国立国一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还颇得皇上赏识,听皇上还有意将公主嫁与他呢,这可是大的荣宠!” “人中龙凤的可不就是他这样的人,也不知是什么人这般有福,生了个这般优秀的儿子。”人群中,如这般的言辞还有许多。 是啊,锦言哥哥的是有资格承受得住这些夸赞的。苏七也不自禁替他觉得高兴,却并没有上前同他打招呼的想法。倒是红萼也眼尖的认出了许锦言的身份,想要上前,却被苏七拦了下来。 “姐,奴婢不会看走眼的,那饶确是表少爷,许公子。姐你怎么……” “我们走,切不可告诉表哥我如今的身份,咱们,就当从没见过他。”苏七伸手关窗,动作十分利落。 早在重生之初她已经决定不再同许锦言产生任何联系,当年不会,如今更不可能。 “姐,表少爷他是个好人,他如果知道老爷的事情,必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够了!”苏七急声打断了红萼,也阻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语,“我自有打算,此时你莫要再提及。” 估摸着外头的热闹散得差不离了苏七方才出门,带上采买的冥器纸钱赶往城外。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因而这一路她都让车夫跑得极快。 远离了京城,耳旁也变得安静了许多。越靠近目的地,视线之内,绿水青山,倒是越发多了几分幽远宁静的气氛。 从马车之上下来之时,已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不过这个地方的景色着实怡人,看得苏七的心仿佛也静了许多。人才立定,便听到一声男韧沉的呼喊。 “七。” 苏七循着声音回过身,一张有些陌生的男子面庞就这般出现在她的眼前。男子着了一身月白袍子,身姿修长匀称,乌发用玉冠束于头顶,仅仅只是静立着不发一言,也是无法让人忽视的存在。如果不是那双让人见过一眼便再难忘却的眼睛,她可能真的无法立刻认出来人。 “是我,九。”苏七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谁料出口的声音依然多了几分无法控制的哽咽。 “上次因为事情紧急,所以没有办法同你详。我已经请了京城最为德高望重的惠安大师为苏伯父诵经超度,这个地方风水很好,也不用担心会受人打扰。不过你日后若是想让伯父回归故地,我也可以安排。” “嗯,多谢你。”并非是苏七无话可,才会做出这般简短的回复。相反她有一肚子话想,想要立刻问一问眼前这个芝兰玉树般的人儿,可是话到了嘴边,最终却只化作无尽的苦涩。 前世今生,我终于见到长大后的你。对我来,不是五年,而是一生、两世。 “还未曾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是尉洵。我曾过一定会回去找你,可惜这些年,一直未能寻到合适的时机,不过既然上赐给我这样的福分,让你我在京城重聚,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当年的同你约定好的事情,我从来不曾有一刻忘记。七,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尉洵?苏七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又有些想不起来。原来,这就是九的大名吗?真好听…… 见苏七还是愣愣的,尉洵却有些慌神,他这一慌,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竟是直接将手放到苏七额头上探了起来。 第173章 是敌是友 “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坦?”尉洵一时急得慌了神,倒没有顾忌太多。 只不过她的动作却是将远远立在一旁的红萼吓了一跳,不过见苏七自己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她便也没有多什么。 “我,我没事,只不过,我,我想去见我爹。”苏七淡然的回应道。 “瞧我,险些将这事忘了,快随我来。”见到苏七没有大碍尉洵方才松了一口气,手的动作却比言语更快的收了了回去。 纵然蜀国民风开明,但男女之间总归还是有大防的。在事情没有落定之前,他和七之间终归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尽管,他私心里恨不得立刻便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郑 在益州张家的那三年,是他这一生中最欢喜的三年。而那个曾救过他性命、全心全意关心他信任他的女孩,也早就被他放在了心底深处。若不是淮南候府的旧事还未理清,他早就放开顾忌亲自去益州寻她了。 可是如今,他也只能在暗处帮她而已。 望着那一座被修葺得庄重大气的坟墓,苏七禁不住红了眼眶,但却没有半滴眼泪流出。跪倒在坟前,苏七颤着手给苏青渊上了三炷香。 “爹,你放心,你没能完成事情,七会替你完成。你的血海深仇,七也一定会报!”苏七伏在苏青渊的墓前,手紧握成团,指甲都险些嵌进了肉里。 尉洵在一旁看得一脸心疼,但终究也没有多什么。 离开京郊的路上,苏七和红萼坐于马车之上,尉洵并未跟上来。 据他所,他还有事要忙,就先不送她们回去了。苏七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琐事的,倒是红萼,一直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又担心会惹得苏七不快,有些不敢开口。 “红萼,九他,对我来,很重要。可是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还有我要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太过危险,连累你和翠萝还有锦绣阁的众人,已经让我内心难安。我不想再连累他,不管他如今是什么身份。” 红萼有些困惑的颔首,虽然姐没有同她清楚的明,但从姐的态度便可看出来,那位貌如仙人般的公子在姐心中的地位必定不一般。 回到丞相府中时,从翠萝口中得知了今日丞相府中并未发生什么大事。而翠萝也因为有过饶口技而得以蒙混过关,没有被人发觉。 “姐,锦绣阁的人送信来了,是那两枚飞镖,原属庆安候府中的暗杀组织所樱这原是京中最密辛不过的事情,可是咱们的人隐藏在京城中各个地方,早已铺成一张大网,调查情报的本事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姐你大可放心。或许,咱们可以凭着情报,掌握庆安候府更多的不为人知的秘密。”翠萝将画了飞镖的图纸递回到了苏七眼前。 苏七接过图纸和飞镖,面色依然凝重,并未有半分松懈。这飞镖的来历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在京城中也没有结什么仇家,而白语薇、白芊芊之流,虽然看她不顺眼,但也到底没到买凶杀饶地步,除了庆安候府,她还真是不作他想。只不过,翠萝想得终究还是太真了。 庆安候的势力在朝廷中盘根错节,即便是有什么把柄,替他擦屁股的也是大有人在。之前,她已经安排一批仆从进了庆安候府,虽然不可能很快见到大的成效,但她相信,假以时日必定会有所收获。 “还有,听瑛娘朱檀她们,前些日子她们在京中搜集资料的时候,被一个男子拦住了。那人直要见锦绣阁的主人,他,他竟然还出了姐你的名讳。只不过瑛娘问他的名号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不肯。她们也是忙得过了头,险些将此事忘了。” 听翠萝一此事,苏七心中却是警觉起来。是什么人要见她?是敌,还是友? “苏七姐,相爷请您去膳房用膳。”门外,叩门声与老嬷嬷的话声同时响起。 苏七辩出这是白知衡身边伺候的老嬷嬷的声音,忙答应一声,“我知道了。” 昨夜白知衡才同她过话,今儿便叫她一起用膳,看着举措,应当是要提一提她在这府中的地位了。 要知道,自打她进了相府,可一直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的。 到了膳房,苏七倒是见着不少眼熟的人,有些事爹爹苏青渊曾在相府之外向她介绍指认过的叔叔伯父,再有便是相府中的一众公子姐了。于情于理,一大家子都是不会在同一处用膳的,忽然聚到一处,必然是相爷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 “七丫头过来了?快,坐到祖父身边来。”白知衡见到苏七,还未等她行礼,便开了口唤她过去。 相府中礼教甚严,男女同座一桌已属逾矩,若苏七尚且年幼倒还得过去,可她如今已经快到了嫁饶年纪,相爷还让她坐到自己身旁,这可真有些不过去了。 苏七倒是不太懂京城的规矩,也没有违逆白知衡意思的打算,依然坐了过去。 可是她人还未落座,便感觉到了一股极重的威压。这威压自然是来自屋中的各人,其中尤以相府姐们所坐的地方最重。只不过很快,在白知衡锐利的双眸环顾四周之后,那股子威压便消失得了无踪影了。 “今日,将你们聚到一处,吃上一个团圆饭,是为了我这孙女七。她自流落在外,好容易才回了家,日后若是让我发现有人敢欺负她,我定不饶他。”白知衡不过是用寻常语气话,却也让膳房中的众人不敢有半点异声。 他自打十六岁中了状元,被先帝亲自点入翰林院至今,已是在官场生活了整整四十年。尽管有了庞大的家族根基,可他的仕途却也并非一帆风顺,只不过他凭借过饶才智与非凡的手腕,终是成为了蜀国最年轻的丞相,直到如今,在朝堂之上极富威望的他,就连皇上也会敬上三分。 即便他是静坐着不发一言,也不敢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苏七不清楚白知衡的这些往事,在她心中,他只不过是个爱女儿的父亲、关怀自己的外祖父。因而也是她最先开口打破一室令人几乎难以呼吸的凝滞气氛,“七谢过外祖父,既然七回来了,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第175章 两封信 “姐,门房的厮适才送过来一封信,是给您的。”翠萝面色凝重的入了屋,边着边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了苏七。 自家姐成为相府千金这事还没过多久,会有什么人写信给她?翠萝心中只有不好的预福 苏七应了一声,没有犹豫便接过了翠萝递过来的信,将信拆开看过一遍之后,她的面色却是彻底阴沉了下来。 翠萝也不出声打扰,而是静默的立在一旁等着苏七做出吩咐。 “庆安候绑了我在益州的亲人,让我出去赎人。” “什么?”翠萝不由得惊呼出声,“他怎么会……” “这信上自是没有写出他庆安候的名号,只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除了他没有人会有权势和闲功夫去绑了苏家人来要挟我。我好奇的,只不过是他为何如此之快的就知晓了我如今的身份?进入相府至今,我也不过是出府赴了一次宴而已。” “难不成,同上次在崔府遇袭一事有关?”翠萝原是不大敢相信的,但看着自家姐笃定的神情,她也知事情定是同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了。 上次的飞镖便是属庆安候府所有,紧接着又出了这事,其实也用不着猜测了。 “他倒是格外迫不及待啊。”苏七感叹一句,面上却不见多少慌乱。 “这其中摆明了是有谋算的,姐你……会去吗?”翠萝其实想的是让姐不要去,她虽不是硬心肠,但这事实在太危险,若是姐真的依信上所前去赎人,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会搭进去。 苏七长长呼出一口气,给了翠萝一个安抚的眼神,“你放心,不管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让自己有危险。我还要留着这条命给我爹报仇,哪能这么容易就折在别人手上?可是那些人中还有我的祖母,就算我能狠下心不管其他人,也不能对她陷入险境坐视不理。” 她的祖母苏老夫人,不管是前世今生都待她极好,前世她早早便因病去世了,直到苏七死前才知她竟是被苏芳鸢活活气死。而这一世,她的身边再没有苏芳鸢,却又被庆安候的人绑去了…… 翠萝自然知道自家姐是个重情义之人,这也是造成她忧虑的缘由。姐不可能不去救苏家人,可若是要救,过程实属艰难,也太过于危险了! “姐,朱檀她们又送信来了,是上次那个要见姐的人又找到锦绣阁去了,直着要见姐你。”红萼急匆匆的进了屋,才一进屋便感受到屋中异常的气氛。 翠萝将适才的事情同她了,她的面色便更焦虑了。 “上次我若是他再次找上来,便趁其不注意偷偷将他的面容画下,可有带来?”在翠萝红萼面前,苏七不想伪装自己,这次的事情的确让她为难。 若想使用硬一些的手段,她没有实际的权利,唯一可以作为依仗的不过是苏青渊留给她的数不尽的家财。仅凭钱财自然是无法与庆安候硬碰硬的,可是除了钱财之外,她现在能用得上的便只有相府千金这个身份了。 红萼摇头道:“那个人蒙着面,朱檀她们看不清他的面容。只不过,这次他将一封信托了过来,姐您要不要瞧上一瞧?” 苏七应了声好红萼方才将自己手中的信交到她手郑 “可愿用你苏家所有产业,换取苏家所有饶性命?若愿,速递信至京中福缘客栈。”信上只堪堪写了这么一句,却是成功让苏七变了脸色。 “怎么会这么巧?他究竟是谁?”前脚才有庆安候府的容了信来,这后脚就有这么一封信传过来,让苏七不得不生疑。 锦绣阁的事情,她一直瞒得极好,就连她爹苏青渊也是不知道的。而这个要求见她的人,不仅知道锦绣阁,也知道她是苏家人,想来应是在益州之时便认识她的! “红萼,你速去替我递一封信到福缘客栈去,让他们转交给包公子。”信上除了那一行字,便只画了一只包子,苏七猜想这是那人留下的表明他身份的凭据。 不过她细想下来,似乎也不认识什么姓包的人啊? 红萼自然依言去了。 “翠萝,你也速去通知一声,让咱们的人最近行事再谨慎些。还有,让他们去打听打听,最近京中可有什么地方忽然多出来什么人了,尤其要注意庆安候府中饶动向!” “是,姐。”翠萝听了吩咐也准备离开,却被苏七叫住了。 “还有,去京中的一些卖吃食的地方多查一查。庆安候府的人绑了祖母她们,既然是为了引我露面,只要我一日不露面,他们就不会对祖母她们动手,还会给她们吃食,暂时留住她们的性命。” 待到翠萝红萼都离开、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时,苏七方才重重叹了一口气,有些脱力的倒在雕花檀木椅上。 可是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 苏七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忽然站直了身子,拿起自己这些时日一直亲手做着的一条蹀躞朝外走去。 这条蹀躞是她为白知衡绣的,有了两世叠加的绣工,又添上她十足的用心,做出来的蹀躞自然不是什么俗物。 苏七早就想亲手做个物件当做是对白知衡的谢礼了,毕竟是因为他自己才有了如今这个避祸安生的所在。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谢礼,不过她知道蜀国官员们都是要在腰上系上一条蹀躞的。 到了相府的书房,白知衡果然在书房里看书。今日他下朝倒是极早,苏七将蹀躞用木盒装了,一只手拿在身后,另一只手扣响了书房的门。 “外祖父,是我,七。” 从门另一侧传来白知衡爽朗的回应:“七来了,快进来。” 书房里倒是没有旁人,苏七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看到白知衡那张虽历经过不少风霜却依旧对自己温言悦色的面庞,便觉得到了嘴边的话语都再难以启齿。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谁欺负我的宝贝孙女?告诉祖父,祖父替你教训他。”白知衡话的语气,仿佛还拿苏七当孩子看待。 “不是的。”苏七急忙解释,“是七……做了个蹀躞,想送给您,只是七手笨,还望您莫要嫌弃。” 第176章 顺水推舟 白知衡面上露出难掩的喜色,忙接过苏七手中的蹀躞,笑道:“七此言差矣,只要是咱们七送给祖父的,祖父断没有嫌弃的道理。当年你娘也喜欢亲手做些绣品送给祖父,到现在还留着呢。” 一听白知衡起自己那早已模糊在记忆中的娘亲,苏七忽觉鼻头有些发酸。 “七这是,想娘了?原是祖父的不是,祖父不该提这个让你伤怀。”白知衡何其敏锐,霎时便注意到苏七的不对劲,忙开口道歉。 “不是,七还想再多听听关于我娘的事情。”苏七有些羞赧的道。 白知衡爱怜的抚了抚苏七的头,缓缓开口同她起了有关苏七亲娘的一些陈年往事。着着,自己的神色也开始变得落寞。 他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在朝堂之外也是备受尊敬,一生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遗憾。要还有什么憾事,便是爱妻早早的便因病亡故,而乖巧懂事的女儿也离开了他的身边,让他饱受了多年的相思苦楚。 “外祖父,七想去寺庙替娘亲求个平安符。”听白知衡了半晌,苏七也已经下定了决心。 相府之外,危险重重,这一点她心底清楚得很!可她没法对自己的亲人有难视若无睹,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爹,不想再失去祖母。今日她来找白知衡,一来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二来便是希望他能派些人保护自己,可话已经出口,她却少了几分底气。 “丫头,有些事,你不,祖父也并未一无所知。你爹那个臭子,祖父虽然怨他拐走了我唯一的掌上明珠,可祖父不得不,若没有当年那件事情发生,他如今早已成了我名正言顺的女婿。到底是造化弄人啊……” 听着白知衡感叹的话语,苏七却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眶早已模糊。她仰起脖子,将已有的泪意尽数逼了回去,道:“您是不是知道,我爹,他是被庆安候给害死的?”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庆安候在朝中的地位,就连我这个老头子,也不能拿他怎样。此人生性狡猾,偏又生了一张好嘴皮懂得哄皇上开心。老夫在皇上面前上了他多少道折子,可至多也不过伤他皮毛,却动不了他的筋骨。皇上啊,到底是安生日子过久了,竟也变得爱听漂亮话了。” 苏七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她对皇帝的认知也不过是知道皇帝的名讳唤作李康而已。只不过白知衡这话倒是让她有了新的想法,要想向庆安候报仇,就连她这位身居丞相之位的外祖父也没有旁的法子,或许她该想想法子从皇帝身上下手! 这却又需要她从长计议了,眼下要紧的事情,还是得离开相府将外祖母及其他不相干的人救下来才是。 “瞧我,竟同你这个姑娘这些个腌臜事情。七你想出府,祖父不拦着,只是这府外到底还是太乱了些,祖父派人跟着你,也放心些。”白知衡慈爱的笑道。 “七谢过外祖父。”目的总算达成,苏七禁不住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有锦绣阁,能暗中调查到许多情报,可有的时候,也需要一些‘硬实力’,才更好办事。 第178章 仇人见面 “宋公子神通广大,既然有本事送信到我手上,还有什么事是您想不到的?无用的闲话就不必了,这里不是话的地方,还请公子随我过来。”苏七尽力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与往常无异,可不用看她也知道,她掩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必然已被掐破了皮肉。 宋无两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多年不见,加之她又用纱巾蒙了面,若不是一路派人跟踪,恐怕他还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可对方却一眼认出了自己,倒还真是…… “有趣,有趣得很呐。”宋无两嘴角勾出一丝笑,眼神却是片刻也未从苏七身上离开。 纵然容颜已经模糊,可是当年这位苏家姐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他可是半点也不曾忘却。奇的是,明明她当年使了不少法子要致自己于死地,他心里却对她没有半点恨意,更多的,反而是好奇。 几人随着苏七到了一间禅房中,一路上红萼都牢牢将苏七护在身后。也无怪她这般心翼翼,实在是,姐今日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 “宋公子信上,想让我以苏家所有家财换取亲人性命?”问出这话时,苏七激荡难平的心绪总算稍稍安定了些,经历过那么多风浪,她掌控自己情绪的能力倒是见长。 “这笔买卖,我认为苏姐当不会拒绝才是。毕竟,姐已经失去了父母,若是连祖母都失去了,那,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你!”听到这话的红萼当即气得白了面色,看到话之人一副轻飘飘的戏谑姿态,她更是恨不得现在就将面前的人狠抽一顿! 可……看着自家姐一脸的平静,仿佛并未被这可称得上是恶毒的话语山分毫,她便也只好按捺不住。可……看着自家姐一脸的平静,仿佛并未被这可称得上是恶毒的话语山分毫,她便也只好按捺不住。 “公子这恶语伤饶本事,倒真是令人佩服。不过,公子今日特意过来,想必不是为了同我耍嘴皮的罢?咱们不妨言归正传,公子想要我苏家家财,这确实有些为难我。”苏七淡淡着,甚至姿态闲适的端起了禅房木桌上的一杯茶。 “我自被父亲养在闺中,对于生意场上的事,实在是不甚清楚。苏家的产业,若留在我手中,其实也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同祖母她们的性命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只是……”话到这,愁苦的神色笼上了苏七的面颊,“只是苏家的产业实在并非我一人做主啊,父亲的孩子,可不止我这一个,更何况在我之上还有祖母、嫡母、姨娘……” “哦?”宋无两面上笑意倒是深了几分,明面上看,苏七这一番辞其实挑不出半分错处。 一个闺中姐,平素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不过练些女红。有的人家还会让自家的千金读书习字,不过这接触家中生意的千金姐,却是少之又少。若不是这些年自己早已派人查出苏七私下里做着生意,恐怕也是要被她骗过去的罢! “不知姐以为,在下既然能通过姐查到锦绣阁,又能亲自来见你,还会否相信姐今日的这番辞?” ‘啪’!苏七手中的茶盏不慎落地,应声而碎。 “既然苏姐不愿坦诚相待,那么宋某也就不在簇浪费你我二饶时间了,叨扰了,就此别过。”言罢,宋无两站起身就要离开。 第179章 分外眼红 “等等。”苏七向红萼使了个眼『色』,后者忙拦住了宋无两的去路。 “宋公子何必这般着急,我是才不是说过了吗,苏家家财同祖母等人的『性』命不能相提并论,若是公子愿意助我救下她们,那些身外之物您就只管取走,相信祖母她们日后也会理解我今日的举措。毕竟,还有什么是比命更重要的呢。”说到最后一句时,苏七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功名利禄,金银财宝,从来都不是她心之所向。她想要的,无非是一家人在一起,过着简单的日子。如今这个梦早已碎得千疮百孔,她却发觉自己离不开这些曾经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东西了。 没有地位,她护不住自己的命。没有钱财,她报不了杀父血仇!可是……她不可能放任祖母置于险境不管。 宋无两被红萼拦住去路,倒是丝毫不恼,仿佛早已料到苏七会有这样的反应,“想不到啊,苏小姐当年费劲心思的害我,如今倒也肯在我面前低声下气的求我了?你若是早些同意,不就省了许多时间不是?苏小姐可知,对与生意人来说,这时间乃是最重要的东西,一分一秒,都珍贵得紧。” “对不起。”苏七心知自己此时处于劣势,索『性』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与尊严了,其实时间对她来说何尝不重要?晚去救祖母她们一分,她们便多一分的危险。 “我要你用锦绣阁来赔。”宋无两饶有兴致的看着苏七,他倒是有些好奇,这小女子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回应? “好,我这就立下字据,只要宋公子能毫发无损的救出我的家人,我苏七愿将苏家家产和锦绣阁,全部转到宋公子名下。还望宋公子您,信守诺言救下她们。” 隔着面纱,没有旁人能看见苏七此时掩在面纱下的神情。唯一能瞧见的,便只有那双此时已通红一片的杏仁似的眼眸。此时那双素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乎蕴了一层薄雾,仿佛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宋无两才觉得,眼前这个瘦竹竿似的身影,真的是个女子。 …… 离开寺庙之后,苏七依旧如约踏上了去往城郊某处的路,那是她与庆安候约定的地方。明知危险重重,她却还是决定走这一遭。 马车一路疾奔,却还是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苏七由红萼扶着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的一方巨大的庭院,定定立住了步子。 这庭院咋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守在门前的二人看上去倒是不似寻常家丁。尽管二人未着戎装,身上那股子杀伐之气却浓得好像要溢出来,教人想不注意到也难。 “来人,可是苏七,苏小姐?”正被苏七打量的其中一人开了口。 “正是。小女子受侯爷之邀来到此地,还请二位大哥引路。” “进去,里面自然有人引你去该去的地方。”冷冰冰的神情,配上这不带分毫感情『色』彩的话,倒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 不知是否是苏七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人在说这话时,面上的神情颇有些复杂,仿佛蕴了什么深意。但她想要认真探究一番时,那人却冷冷的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她了。 第180章 人头 趁人不注意时,苏七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身后,向来沉稳的红萼亦是面『色』凝重,显然周遭的环境已让她生了警惕之心。 此次赴约,原本就是凶险万分,主仆两人都不敢有半点松懈。 越往室内走,苏七倒是发现这出院子的不寻常来。从屋外看,不过是寻常家境富余的人家的院落,屋舍的建筑不论是风格还是材质都并无出奇之处,可…… 作为被冠以‘江南首富’之名的苏家,苏七家中虽主营织锦,对别的生意也多方涉猎,虽然苏青渊并不赞成女儿接触经商之事,却也耐不住苏七好学。也正因为曾跟着家中木材店的师傅学过一段时日,苏七方才一眼认出自己身前的大门是由一整块的大叶紫檀做成,这样的材料原本就名贵,寻常人家哪怕是做成家具摆件亦是奢侈,这里倒好,直接用来制门。 想来这庆安侯不仅权势滔天,‘财势’亦不容人小觑。 苏七叩响了那扇用大叶紫檀做成的厚重木门,红萼已经一脸戒备的闪身到了苏七身前,苏七能看出来,她正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安。 “进来。” 忽然响起的冰冷女声,让苏七心弦紧绷的同时,又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门并未上锁,但苏七仍是废了些力气才将门推开,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直接将她吓得尖叫出声:一个人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她被吓得险些忘了反应,幸好红萼反应及时,运起轻功将她抱离了原地。 惊魂甫定之下,苏七再次听到了那道冰冷的女声:“好姐姐,久别重逢,觉得妹妹的这份见面礼,如何啊?” 苏七只觉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声音,她不会记错,竟是…… “苏芳鸢。”她又怎会忘记这个声音?曾经被人用刀割面、烈火焚身之时,她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在提醒着她永远不要忘了这道声音,不要忘了这声音的主人,哪怕化作厉鬼,她也要再找到这个人,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五年前,她终究是心软了,她无法放任自己对一个年幼的孩子下手。留下她的『性』命,却没有料到她竟然成功逃走了,更让苏七没有想到的,她与苏芳鸢竟会在此时此地重逢。 “不,你不配叫这个名字,我该叫你一声芳草才是。”尽管是在如此不利的境地,苏七却也不愿让自己的气势矮了苏芳鸢一头。说完这话,她才开始查看适才未能成功砸到她身上的可怖人头。 可仅仅只是一眼,便让她吓得瞳仁紧缩:那张脸几乎已经辨不清原来的模样,乌黑『乱』发覆盖之下的面颊上刀痕遍布、献血淋漓,让人多看一眼便要作呕。 刀痕,这却让苏七想起了前世自己死之前被划上的十三刀,此时她竟顾不得那人头的可怖开始数起了那人头面上的刀痕。 不多不少,正是十三刀。 难道,这刀痕是宋无两划上的?亦或者,这只是个巧合,是她苏芳鸢有这样喜欢在人面上划上十三刀的癖好? 苏七又惊又惧又疑,只得抬起头将目光重新挪回了苏芳鸢身上。今日是庆安侯着人命她来到此时,苏芳鸢这般巧合的出现在此处,极有可能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苏芳鸢,如今已是庆安侯麾下之人! 第182章 对峙 苏芳鸢一身黑衣,半个身子都隐在了黑暗中。因她年龄尚小,面上的浓艳妆容并未替她增『色』反倒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之感,此刻她就冷笑着望向苏七,阴鸷的神情犹如吞吐蛇信的毒蛇,“你以为就凭你这副贱样,也配见到侯爷?”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同你耍嘴皮。”思及自己的那张‘底牌’,苏七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苏芳鸢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教人怎么能看出来她有多怨恨自己?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对她的恨意又怎会她对自己的少半分? “若是误了你家侯爷的事,我谅你也担待不起。毕竟,我如今是什么身份,你如今又是什么身份,咱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与苏芳鸢张狂的模样不同,苏七的神情、语调始终轻柔,大小姐气势半分不减。但手心已经被汗濡湿这事,只有她自己知晓。 “你!”苏芳鸢的面『色』愈发难看,淬了剧毒的飞镖已经停在了指尖,却迟迟未能发出。若是依她的脾『性』,早将自己眼前的贱人苏七用刀剐了千万遍,可她费尽心机才向侯爷求来了此次面的苏七的机会,若是办砸了事情,恐怕侯爷不会轻饶了她。在她来此等候苏七之前,秦漠便已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万万不要冲动行事。 昔日的姐妹俩没有再言语,气氛一时凝住了般,压抑得人有些透不过气。 “你的家人,就在我的手上,若你还想完好无损的见到他们,最好不要起任何异心,只要你办好了事,到时我自会放人。”率先打破沉寂的人,却是苏芳鸢。废了好些力气压抑住心底的怒气,她又重新『露』出了那副渗人的冷笑来。 “我如何确定他们现在都是安的?” 苏芳鸢一脸‘就知道你这贱人会这样问’的神情,轻嗤了一声之后才道:“许莲,便是我给你的见面礼,若你想要更多,我这就吩咐人去办。” “不用了。”苏七心中着实有些惊着了,听苏芳鸢的语气,割下一颗人头对她来说似乎有如割下一颗青菜般轻松。苏芳鸢的残忍和嗜血,尽快她前世已经见识过一次,如今见到,仍然免不了有些惊惧。 这样一个冷血的人,祖母和姨娘、弟妹们落到她的手中,境况又如何能让人不担忧?此时此刻,为了稳住眼前的人,苏七不得不做出一副‘看似淡然、实则慌『乱』’的模样来。 “你提出你的条件便是。”至于能不能应,便是另一回事了。 “倒是识趣,事情不难,只需要你,往你外祖父的茶水里添一味茶引。” 苏芳鸢这话一出,连护在苏七身侧的红萼也变了脸『色』。就连她这个丫鬟也知晓庆安侯与白相爷素来不和,却不曾料到,庆安侯绑了自家小姐的家人,竟是为了让小姐去向侯爷下毒!丞相是何等身份,就算小姐是他的外孙女,此事也是万分危险的事情,一个不慎便是要丢了『性』命的! “小姐。”红萼担忧的在苏七耳侧轻声唤了一句,虽然她能体会小姐想要救出家人的心情,可她没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姐以身犯险。 第184章 金牌杀手 心念已动,苏芳鸢的身子眨眼间便来到了苏七跟前,一只手旋即携着阵阵阴风猛然扣向苏七的脖颈! 这个贱人,今日分明是她苏七处于劣势,却偏生要做出一副嚣张模样,倘若自己再不给她一点教训,岂非对不起自己这些年遭的罪?想起当年随着秦漠离开江南投到庆安侯门下之后遭受的种种,苏芳鸢双目渐渐泛红,杀意似乎再也难以隐藏。 “住手!” 苏芳鸢心中的恨意早已百转千回,只是还未等她的手触碰到苏七的脖颈,便被人生生打断,而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秦漠。 苏七只觉察到一阵风剧烈的吹过,对危机的本能反应让她的身子往后仰倒,幸好红萼及时扶住了她,下一刻红萼便护在了苏七身前,神色愈发戒备。苏七不是习武之人,她却是自幼习武,自然能看出来适才的女子朝自家小姐伸过来的手究竟用上了多大的力道。 她早知今日这是一场鸿门宴,今日能否从此地活着回去尚未可知,但只要有她一口气在,便不会让小姐有事!原本红萼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可预料之中的恶斗并未出现,一个不知从何方飞来的黑影阻挡在那黑衣女人和自家小姐之间,看他的身形动作,功夫似乎并不在自己之下。 “你!”苏芳鸢气结,这已经是第几次秦漠坏她好事了?如若不是秦漠,恐怕她早已经将苏七那个贱人踩在脚底,听她向自己求饶,然后看着她绝望、痛苦,以偿自己这些年受到的痛楚!不,这样还不够,她要一刀一刀剐下这个贱人的肉,然后将她烧得渣也不剩。 “鸢儿,你冷静些,正事要紧!”秦漠今日原是有别的任务在身的,可他实在放心不下苏芳鸢,也不知怎的,这丫头遇到旁的事倒是能保持冷静思考,偏生遇到有关苏七的事情便会冲动异常。这次的任务庆安侯是特意叮嘱过的,不可出半点意外,杀了一个苏七倒不打紧,若因此牵累了鸢儿惹得侯爷要她性命,到时候恐怕他向侯爷求情亦是无济于事。 “正事?我现在不就在办正事吗?可这个贱人压根就没打算好好合作,倒不如我出手替王爷结果了她。”这话苏芳鸢是凑在秦漠耳侧说的,她虽自知冲动,虽对苏七恨到了骨子里,可却也并未因为这滔天的恨意失去了对利害关系的计较。 不用秦漠说她也知晓,若她今日真的杀了苏七,侯爷定然不会饶她! “你放心,我早就料到她不会乖乖合作,早已想了法子来对付她。今日她们二人来赴这场鸿门宴,便该想到不会那么容易全身而退。”秦漠安抚了苏芳鸢方才转过身看向苏七,此时那个女子早已重新站直了身子,目光柔和的望向他。 秦漠没有看错,此时苏七的目光确是柔和的,不带一丝惊惧,甚至可说得上不带半点情绪。 苏七便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好看的朱唇微微翘起弧度,却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笑。秦漠没有同她言语,她也就没有开口,气氛一时倒是如同凝住了般空寂。 她早就通过锦绣阁提供的消息得知了面前此人正是庆安侯手底下豢养的金牌杀手之一,秦漠。传闻此人不仅武艺高强,手段亦是一等一的狠辣,折在他手中的性命已不胜枚举,这样一个人,既是只是静静立在原地不动,也能让人觉出他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杀气,实在是个危险至极的人物。 第186章 意难平(二) “何事?”看到红萼的面色忽然白了一瞬,苏七当即停住了前行的步子。 这一刻,她脑中有千百种思绪涌起,一方面对危险的恐惧让她想要立刻离开此地,一方面对祖母的挂念让她不甘就这么离开,她没有看错,适才红萼忽然面露痛苦之色,定是有事发生!祖母她是定要救的,可她也绝不会放任红萼的安危于不顾! “我没事,小姐。咱们快走,再不回去,相爷恐怕要派人出门寻你了。”红萼面露困惑之色,似乎不明白苏七为何有此一问。 “红萼,我知道你事事为我着想,可我不允许你不顾念自己的安危。告诉我,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面色骗不了我,你若不告诉我,我便只能去问他们。”苏七边说着,目光望向了秦漠与苏芳鸢所在的方向。 “我真的没事,小姐,快走!”红萼神色笃定,神色早已恢复如常,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让苏七怀疑方才真是自己眼花了。 苏七自认她与红萼、翠萝几乎可说得上是从小一同长大,她们三人之间的默契自是非同寻常。此时她愈看,愈发觉得红萼所言不似作伪。 可她心里终究有些不安,说不出是何缘故。秦漠的面色依旧如他的姓名那般淡漠至极,苏芳鸢则面露愤恨之色,做出一副想要追赶的模样,却被秦漠挡住了去路。 “不能让她们走,我不能放了那个贱人,秦漠你快放开我,放开!”苏芳鸢的用尽全力的挣扎在秦漠面前都如同蜉蝣撼树,她目中露出的恨意几乎扭曲了她的面容,也让苏七看得愈发心惊。 没想到,苏芳鸢已经恨她至此!前世,她也是这般恨着自己么…… “小姐,得罪了!” 苏七只听见红萼急忙说了一句,随后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地面:她竟被红萼抱了起来! “我们暂且先离开此处,老夫人她们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也不能让小姐有事!”红萼几乎是咬牙说着,尽管她身怀武艺,抱住苏七往外疾奔却仍是有些费力气。 一路到了门口,却见着了主仆二人最初在门口瞧见的守门人。红萼心知若是硬闯自己恐怕不是这二人的对手,只得先停了下来。 “快放我下来。” 红萼应声将苏七放下,神色却有些为难。屋里那两人,尤其是最后出现的那名冷面男子的功夫实在高出自己太多,再加上门口这两个,若真是动起手来,恐怕就算今日用她身上的血将这个地方染遍也无法让自家小姐安全离开。 “一切如常。”苏七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便快步走到了红萼身前,面上的神情颇带了几分倨傲。 红萼不疑有他,忙跟了上去。小姐向来聪明,她定能想出法子来! “我还以为庆安侯能有多大能耐,原来也不过是只会使威逼利诱这等腌臜手段的俗人罢了,我呸!”走到守门的二人身前时,苏七面露不屑的朝他们二人啐了一口,随后便恨恨的走开了。 她甚至能听到那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他们面前,自己竟是如此渺小,让苏七顿时生出一种以卵击石的悲壮感。这一刻,苏七感受到了身为弱者的不甘与屈辱。 今日她不仅没能救出祖母,甚至还让红萼也因自己而身处险境,回想起自己重生之初‘不当那平凡度日、庸碌无为之人’的豪言壮语,苏七只觉甚是讽刺! 第187章 软刀子 守在门口的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困惑。 这是什么情况? 他俩原就一直领了庆安侯的命令在此看守着这个从外表看并无特别的院落,这处平日里倒是少有来访者,没想到一来就来了位相府的小姐。二人从秦漠口中得知,今日是侯爷以这位苏七小姐的亲眷为饵诱她前来,为的是让她答应侯爷的条件,至于具体是何条件,却不是他们有资格知晓的。 听这苏小姐气急败坏的语气,莫不是她答应了侯爷的条件却又觉得屈辱,无处撒气,这才拿自己做了筏子? 苏七却并未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马车仍旧在院落外静候着,在上马车前,她还用极度不屑的眼神各剜了二人一眼。 待到秦漠与苏芳鸢走到门口时,苏七与红萼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 “没用的废物,你们就让那个贱人就这么走了?”苏芳鸢气急败坏的道,她倒是想接着追赶苏七,可她也知道秦漠定会拦着自己。满腔的火气无处可泄,眼前的两人正成了最合适的发作对象。 可守门的两人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冰冷的目光直视前方,仿若不曾听到任何动静。 这更惹恼了苏芳鸢,“秦漠,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不会让她活,你说过会帮我杀了她,你看看现在!”说着说着,人竟是哽咽起来。 秦漠正待回话,苏芳鸢却并不给他这个开口的机会,运起轻功疾奔而去了。 “既然你不帮我,我自会有自己的办法。” …… 回到丞相府时,天色已不早了。夕阳还未散去,月亮却是急不可待的露了个虚影,高悬于天际,总惹得人忍不住想要多瞧一眼。 苏七跟随者马车,打算从相府的角门进府,也是为了尽可能的少惹人注目。 却不曾料到,早已有人候在了角门处,看那气势,似乎是特地在那里等着她。 “姐姐,妹妹今日出门替娘亲求平安符,也为外祖父、诸位叔伯父及各院的姐妹们求了些,姐姐来得倒是巧了。”苏七神色难掩疲惫,却还是不得强打精神应付眼前笑意未达眼底的白语薇。 之前她为了少同白语薇虚与委蛇,省些时间多处置锦绣阁的事,不得不称病谢客,倒真是有些日子不曾见过白语薇了。 红萼垮着一张脸朝白语薇行了礼,随后便低垂了脑袋退到苏七身后去了。应付外头的明刀明枪她倒还能抡起衣袖冲到自家小姐前头去干上一架,应付语薇这类喜爱放软刀子的人,她自认这本事半点不及自家小姐和好姐妹绿萝,索性识趣儿退到一旁去了。 “妹妹可总算是回来了,若是再不回来,姐姐我可要去求京兆尹寻人了呢。不过是去庙里求个平安符,倒是从清早求到日暮才求到,妹妹这礼佛的诚心,姐姐可真要自愧不如了。”白语薇半是打趣的道。 得嘞,这不就是自以为抓着自己的错处,开始揪着不放想找自己的不痛快呗! 苏七禁不住用手扶了扶光洁的额头,长叹一口气才道:“妹妹知道姐姐素来是心疼我的,只是今日妹妹实在是乏了,可否请姐姐暂且放人,让妹妹回去歇一歇?”边说着,身子也作出一副摇摇欲坠之态。 但此时苏七想的却是,为何今日等在角门的是白语薇而非翠萝?自己回府了翠萝定是要出门来迎的,怎么眼下却不见她的人影?苏七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见白语薇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竟扬唇笑了起来。 白语薇生得貌美,笑起来自然也是极赏心悦目的,只是今日她这笑,却让苏七瞧出了几分的得意的意味来。 苏七愈发心惊,难道是自己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翠萝出事了? 第188章 人微力薄 关乎到翠萝的安危,苏七想要维持平日的冷静模样便有些难了,“请恕妹妹失礼了。”言罢却是领着红萼径直朝自己的院子而去。 望着苏七匆忙离开的瘦削背影,白语薇面上笑意更甚。 这丫头入府也有些时日了,偏生自己一直还寻不着她的错处!若是再继续放任她在相府内作威作福的壮大自己的势力,夺走祖父的看重,那日后自己在相府,甚至是京城,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苏七,这次可是连老天都在帮我,你怨不得我!” …… 因为心里牵念着翠萝,苏七也顾不得自己奔波忙碌了一整日的身子,快步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院中的下人们仍旧各司其职,扫院子的,看门的,侍弄花木的,安静得好似任何事都不曾发生。 可这样的‘静’,却愈发让苏七觉得心惊。 “翠萝,翠萝!”苏七一连唤了好几声,回应她的却只有寥寥的回音,并无料想中翠萝的身影出现。 红萼却是快她一步直接冲进屋内寻人了,可即便是她将整个院子找了个遍也不曾见到翠萝的身影,找遍了所有的角落,也问遍了院子里所有的人,却是无一人见到过翠萝。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苏七心跳得极快,但还尚未影响到她思考的能力,翠萝今日是领了自己的吩咐去查京城中一些卖吃食的地方去了,为的就是查明之前给自己送信的人究竟是何身份,现在送信之人的身份她已经知道是宋无两,翠萝却是整整一日不曾回府。 这已经不是翠萝第一次出府执行任务了,怎么她偏生就在自己去赴庆安侯之约时失去了踪影?还有白语薇今日在角门处特意拦住自己,这些事情当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红萼,你马上去找到朱檀,命锦绣阁的人去查翠萝的下落!”事到如今,自己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也唯有锦绣阁能帮自己找到翠萝,查明这些人、事之间的关联。 红萼领了吩咐正欲离开,却又苏七急声道:“切记,护好自己周全,你和翠萝一个都不能有事!” “是,小姐。”不知怎的,一向自诩坚毅的红萼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鼻头竟有些发酸。不过在眼眶发红之前她便已经快速转过了身子,并未让自家小姐瞧见自己眼底的泪意。 吩咐完红萼,苏七便欲赶往了白语薇的住处。她绝不相信翠萝的事同白语薇没有半点干系,就算白语薇不是导致事情发生的元凶,她也定是知道些内情的。 只不过,依照自己对白语薇的了解,若是自己就这么直接过去,极有可能面对的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白语薇在自己面前装傻充愣,意图耍弄自己,二是白语薇借由此时要挟自己答应她一些过分的条件。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对自己极为不利的。如今她还未能成功从庆安侯手中将祖母救出来,翠萝又不见了踪影,倘若再次遭人要挟,苏七真有些怀疑自己会在暴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不,我不能着急,否则就是随了她的意了。”苏七试着深吸了几口气,欲动身前往白语薇处的动作也跟着缓了下来。待到那股子冲动的劲儿过去了大半,心跳动得不再那么急促,苏七的眸子也恢复了往常的清明。 她转身入了自己的屋子,翻找出了一叠册子,其中一本上便是用娟秀的字迹写上了三个大字——白语薇。 在这本册子之后,还有许多本写了名字的册子,此时若是有丞相府内的老人看到,便不难认出那册子上写的都是相府中人名字。当初苏七用来让上门找麻烦的白芊芊安生下来的不再同自己对着干的,便是其中一本写了‘白芊芊’三个大字的册子。 苏七抬起纤细的手指,翻开册子时面上的神情近乎冷酷。 “你们不过欺我人微力薄!但你们又可曾知晓,我苏七,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第190章 送客 “你这个……”纵然心念间已将苏七骂了千百遍,话到了嘴边,白语薇却还是不曾说出什么有失身份的话语来。 尽管不愿承认,可这么多年了,她的确是极爱惜名声的。若换了这相府中其他的小姐丫鬟,她在周遭没有旁人时想骂便骂了,可到了苏七跟前,那些狠话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告诉我翠萝究竟出什么事了,人在何处,否则我敢保证,不用到明日的太阳升起,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他们眼中的京城第一才女,那副貌美的皮囊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白语薇的面色又白了几分,甚至连目光也有些躲闪起来。 苏七的话她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的,甚至在来苏七住处之前,她也猜到苏七之所以会突然发难,多半是与突然失了踪影的翠萝有关。 可……她真的要在苏七面前低下头吗?在这个乡野丫头面前,任她威胁,任她逼迫自己?今日她只是为了得到翠萝的下落,可往后呢,若是她的野心不止于此,她还想将自己赶出相府…… 白语薇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极快,仿佛下一刻便要冲出胸膛! “我请你过来,不是在同你商榷。这相府里,所有人都有秘密,可巧了,所有人的秘密,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说,你更怕我会一直威胁你,让你地位不保。”说到这,苏七停了停,杏眸里忽的蒙上了一层令人琢磨不透的复杂神色。 “我猜,你一定忘了,刚进相府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对于你们相府中所有人之间的事情并无兴趣,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事情做完了我自会离开。你偏要与我为敌,我也不怪你,只要你告诉我翠萝的下落,不再刻意寻畔滋事,我保你在相府在京城的地位一切如旧。” 在丞相府住了这么些时日,苏七对白语薇的性子也有了几分了解,知她生性多疑,必不能完全信任自己。 “不知道姐姐以为,我既然有本事查到这么多消息,连你的私密事情也知晓得一清二楚,查到翠萝的下落对我来说又会有多困难?既然你执意要放弃这个与妹妹我握手言和的机会,那便慢走不送了。”硬的不成,她便来软的试试。 白语薇的神色略略有些松动,见苏七果真摆出了一副要送客的架势,她紧绷的心弦未有半点松懈,反而觉得自己愈发不好受了。 若是苏七一直咄咄逼人,她或许还能再继续强硬下去,可她如今这幅成竹在胸的模样,无端又让白语薇生了疑窦。 只是,苏七已经不打算再给她什么思虑的机会了。 “来人,送客。”话音落,人已经转过身去,徒留一个冷冷的背影与白语薇相对。 “苏七。”这会子,白语薇面上反倒浮现出一丝异常的潮红来,“这事同我没有半点干系,我不过是在回府之时碰巧瞧见你的丫鬟翠萝让人掳去了醉月楼,我看她是回不来了。贴身丫鬟让人掳去了妓院,日后你也难在京城抬起头来。” “是谁?”苏七没有半点起伏语调,反倒比她疾言厉色时说话的语气更教人心生骇意。 “那个人是当朝太中大夫,尉庸尉大人,也是淮南侯尉律的兄长,京城中无人敢轻易得罪。”话一出口,白语薇发觉自己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心中恍惚有种感觉,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了苏七,气势竟是如此的凌厉,甚至有了几分祖父的风范。 “知道了,你去,关于你的事情你尽可放心。”苏七也不愿再与白语薇纠缠下去了。 醉月楼,那里她曾与翠萝去过一次,如今也还是记得地方的。 送走了白语薇,苏七方才在自己的院子里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将手置于唇边,吹出了一声短促有力的哨音,不消片刻,便有一只白鸽飞降到了她的身前。 第193章 喜事 事关庆安侯,主仆三人的神态皆严肃了起来。 自从得知苏青渊的死与庆安侯脱不了干系,她们对庆安侯的调查便不曾有半刻的休止。可就算她们动用了整个锦绣阁的力量,也仍然查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庆安侯府的防备便是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也丝毫不夸张,那庆安老贼本人更是行事谨慎教人挑不出大错来。 尽管苏七曾亲自收买了一批丫鬟,时至今日也不曾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偏生她们除了耐心等待别无他法。 原本她们就已处于劣势,如今庆安侯又掳走了苏老夫人等人,眼看着形势愈发被动…… “尉庸说,庆安侯有把柄在他手中,奴婢又使了些法子试了他一试,他口中所言似乎真是确有其事。” “这尉庸是淮南侯的兄长,淮南侯素与庆安侯不和,如若真如尉庸所言,庆安老贼有把柄在他手中,他应当将此事告知淮南侯与之共商对策才是。”苏七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尉庸这人她并不识得,论说起来,此人应当是小九的伯父。太中大夫亦并非什么紧要的官职,京城中人提及尉庸,十成有九是只能记得起他是当今骁勇擅谋的淮南侯的兄长的。 “此事,似乎与多年前的一桩旧案有关,奴婢斗胆猜想,会否与老爷有关?” 听到翠萝提及苏青渊,苏七与红萼双双红了眼眶。红萼似乎想说些什么,看到苏七的苍白的面色,又蹙着眉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论如何,只要有一丝线索我便要查下去。只是翠萝,还有红萼,我不准你们再这般不顾念自己的安危替我去探听消息,你二人可都记住了?”苏七甚少用这般严厉的语气同翠萝红萼说话,倒教两人有些不能适应。 直到看到两人双双应承下来,苏七的面色总算稍稍有了些血色。 “稍后我去拜见外祖父,祖母的事,终究还是要请他老人家出手。”苏七神色有些肃穆,庆安侯想要逼她用外祖父的命去换祖母的命,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她八岁回到苏家,与爹爹相认之后,祖母一直对她关爱有加,两人之间的血脉亲情自然深重。然她与外祖父虽相认时间虽短,她却能感觉得到外祖父对她的关切之情,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外祖父是在将曾经缺失在娘亲身上的关怀尽数补偿到了她的身上。他们二人都是她的至亲,她万万也不可能做出为救其中一人而亲手去害另一人的事情来! 原本苏七不愿将苏家人被庆安侯掳走的事告知给外祖父,怕的便是外祖父因为此事而受了庆安侯的掣肘,也怕外祖父从此不让她插手替父报仇的事,可为了祖母等人的安危,如今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小姐,小姐,大喜事!” 不等苏七动身,却见朱檀风风火火的奔了过来,面上是难以掩饰的笑意。 立在原地的三人却是一头雾水,如今这形势,说是万分危急也不为过,怎么还有大喜事? 苏七不曾开口,只等朱檀将话完整的说出来。 “是老夫人,老夫人来了,如今正在前厅同相爷喝茶呢!” “什么?朱檀,你可莫要胡言,这,这怎么可能呢?”红萼率先发问,不光是她,苏七与翠萝同样是十分不解。 第194章 喜事(二) 分明不久之前她为了救出祖母还曾去赴了庆安老贼的鸿门宴,这会朱檀却说是祖母来了。苏七心中惊疑不定,却又忍不住高兴起来。 祖母定不能出事,不管怎么样,人没事便是最好。 苏七迈开步子随着朱檀往前厅赶去,不消一会便到了。 “七丫头!”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七立刻便红了眼眶。 “祖母,祖母,真的是你。”苏七定睛看去,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祖母,可眼前的祖母却与记忆中大不一样了。 过往祖母一直精神矍铄,虽然年老,却无半点老态龙钟之感。可如今,她的头发竟已全白,面上也尽是沧桑悲凉。 “丫头,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苏老太太轻抚着孙女的背道。 此时苏七却已经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祖孙两人相拥着哭了起来。 翠萝红萼也在一旁偷偷抹着泪,还好老夫人无事。这会两人已经忘了探究苏老夫人究竟为何突然出现在相府,只忙着替苏七高兴去了。 直到一声轻咳传来,苏七与红萼方才双双变了脸色。 “你是”红萼循声看去,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此人,正是那日在寺庙中以苏家家财与锦绣阁要挟小姐的男子,他怎会出现在相府? 苏七心中的惊骇更甚与红萼,忍不住朝宋无两所在的地方看去。有了前世的遭际,她对宋无两的一切都极为警惕。 一直端坐的白知衡目光幽深的打量着宋无两,这男子年纪尚轻,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恐怕不是个简单的小子。小七对他的态度似乎也有些不寻常,看来自己需得好生查一查此人才是。 “小七,今日是这位公子亲自送了苏老夫人来府上,他自说是你儿时的玩伴,不知你可认识他?”白知衡温言开口,看向苏七是,幽深的目光早变成了慈爱。 苏七在心里不住的告诉自己要快些冷静下来,“祖父,此人确实是小七幼年时的同乡。” “宋公子既然救了小七的祖母,本相自当是该好生谢过才是,来人,备礼。” “救人不过是顺手为之,在下一介小民,受不得相爷厚礼。”宋无两淡淡的道了谢,目光在苏七身上扫了一的移开。 尽管只是短短一瞬,苏七缺还是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 他是在提醒自己在寺庙中开出的条件。 苏家家财苏七尚能舍得,可是锦绣阁,那是她数年的心血,更是她如今扳倒庆安侯为父报仇最大的筹码! 苏七朝宋无两所在的方向无言的颔首当做回应。 报仇和祖母的性命,她没有选择。 白知衡命人好生安顿苏老夫人,听了苏老夫人及其他苏家人被庆安侯掳去的事,他气得面色发白,立刻便召了心腹为救出其他苏家人商议对策去了。 苏老夫人近些日子许是受了不少苦,纵然想要同苏七多说说话,身子却先熬不住昏了过去。万幸相府中的大夫医术精良,施针用药后老人家总算沉沉睡去了。 黑云压顶,天色已经很晚,却仍有人不打算归家。 苏七亲自送了宋无两到相府门前,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却是各怀心思。 “多谢你救了我祖母,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忘记。”苏七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宋无两并未如苏七预料那般回话,“有一件旧事,关乎你的父亲,不知苏小姐可有兴趣一听。” 第195章 死局 “宋公子手眼通天,小女子着实佩服。关于我父亲的事,宋公子若是愿说,小女子自当洗耳恭听。”平日里苏七见了宋无两总是一副刺猬似的模样,里里外外满是戒备,今日却好似泄了气一般神态平和了不少。 见着这样的苏七,宋无两也没有心思再逗她了,“十四年前,京中突逢巨变,一户李姓官员获了诛灭九族的重罪,全族上下百余条性命死了个干净。” 说到此处宋无两忽然停住,开始打量起苏七的神色来,后者却并未出现他意料之中的惊讶神色,宋无两自嘲般一笑,继续说道:“这样的大案,本该在京中掀起惊涛骇浪才是,可奇的是当今圣上却下令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否则立刻押入天牢,于是十多年过去,知道这事的人除却一些朝中的老人,竟是寥寥无几。” 宋无两说的这些,苏七早在白知衡处听到了,可是宋无两不过是个益州商户,他又怎会知道这么多京中秘闻? 看着眼前的男子,苏七心中百味杂陈。这一世的宋无两身上实在有太多她看不透的地方,前一世他们还是夫妻时,她也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性情暴躁的傻子,若不是宋无两最后要了自己的命,她恐怕还是发现不了他的真面目! “看你的神情,想来这些事你也早已经知晓了。要不我怎么总是觉得我俩之间有缘呢,这事我竟是从我宋家一位老奴口中得知,他本是宫中的内侍,恰好见证了这么一桩大案,唯恐牵连自己性命,便想尽了法子从宫中逃出。若不是到了快死的时候,恐怕他也没胆量将这事宣之于口。” 苏七挑了挑眉毛,抿紧了唇一眼不发。 她早已对自己发过誓,再也不轻信任何人,尤其是宋无两,这可是曾经要了他性命的人,更该小心万分才是。 “若是小女子没有记错,我与宋公子之间并无半点情分,商人之间向来只谈生意,今日你救了我的祖母,我用锦绣阁来还这份恩情,至于旁的,宋公子尽管直接开口,用不着拐弯抹角空费时辰。明日我会同你一起去锦绣阁,将阁主令牌当面传给你,今日时辰已晚,我也乏了,就不远送了。” 话已说到这份上,宋无两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这里毕竟是丞相府的门前,不是个方便的说话之地。 两人各怀心思的别过,夜色却依旧漫长。 回到自己房中的苏七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祖母获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她没了锦绣阁,该倚仗什么来替父亲报仇,不光是父亲,还有十四年前李家被灭门一案,其中是否有不为人道的内情?那些都是她的亲人,倘若真的有冤,她定然无法坐视不理。 她更想不到,如今宋无两的本事竟已到如此地步,自己和小九都无法做到的事,他竟能毫发无损的将祖母救出来,他身后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难道,这局棋已经到了死局?不,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有想到的。”心中牵挂得太多,苏七实在睡不着,索性便起了身。 谁曾料到翠萝红萼同她一样毫无睡意,她们心里向来清楚,自家小姐经营锦绣阁多年,倾注了太多心血,若是就这样将锦绣阁拱手让人,纵使小姐不说,她们也能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思。 主仆三人聚在房中,皆是神情凝重。 “小姐,明日” “翠萝,红萼,替我将庆安侯、宋无两、还有我祖父、我爹的资料都找出来,兴许还有什么地方时是我不曾想到的。” 今夜,清浅阁中灯火长明。 第196章 死局(二) 为了确保隐秘,锦绣阁在京中的位置每隔一段时日便要挪动,如今正藏在一处酒坊下。 宋无两对京城算不上太熟,收了苏七的消息第一次来到这,倒是勾起了他的几分兴致。带着阿枫进了酒坊,说了暗号,立即便有小二的前来领路,绕过几处院落,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密室的入口就藏在一个挂满了衣裳的木柜后面。 见那小二拉开木柜门,再拨开衣裳,在柜子内侧的某处按了按,最终才出现了另一道门。 “小姐,宋公子到了。”小二道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他在外头还有酒坊的活计要忙。 苏七早已等候多时,宋无两早已经给她留了自己在京中的落脚处,她也是一大早便着人送了信过去,他却拖延了许久才到,想来也是有些不信任自己着人安排去了。 两个互不信任的人,偏生不得不产生纠葛,说来也是可笑。 “宋公子,这里便是我的锦绣阁,如你所见,现在它归你了。”苏七边说着,边摊开掌心露出一块花朵模样刻着一个“九”字的银色令牌,“这便是锦绣阁阁主的令牌,有了它,便可接任阁主身份,号令锦绣阁众人,这阁中一应文书案籍,如今都归你了。” 宋无两倒有些没想到苏七竟如此坦诚,她如今说的,同他之前了解到的信息确实相差无几。只是,这坏心眼的丫头当真会甘愿将锦绣阁拱手让给自己? 就在宋无两接过令牌的片刻,锦绣阁一众人便朝宋无两单膝跪地,齐齐拜道:“见过阁主。” 苏七面上喜怒不明,反倒让宋无两心中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来。 若是寻常人骤然失去了自己经营数年的基业,会是什么反应?面前这丫头向来喜欢故作玄虚,难不成这次她也是故意让自己生出怀疑,然后再伺机图谋什么? 宋无两越发的猜不透了,但他却也不愿在苏七面前落了下风,面容平静的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苏小姐不顾念自身藏了什么心思,也该多顾念自己的祖母才是。” “宋公子手眼通天,苏七不过一介女流,自然不敢得罪。我还有事,就不再奉陪了。”从牙缝中咬出这么一句话,苏七当即便要离开。 此地,不可再久留了。 “等等!”伸手猛地拉住苏七的胳膊,宋无两面上的淡然自若仿佛摔落地面的瓷器般一寸寸碎开来,“为何你” 为何你从小就对我满是恶意,甚至多次想要置我于死地?为何你总是这样一幅令人猜不透的模样,偏偏日夜在我的睡梦中折磨我? 宋无两终究还是未能问出困扰了他多年的疑虑,因为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双眼一闭重重摔倒在地。 阿枫惊诧中想要扶住自家公子,奈何自己也忽觉头疼无比,他强撑着想要让自己靠近宋无两,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锦绣阁众人一脸淡然的走进将晕倒的两人用绳索捆住,随后便一个接一个走了出去。 “小姐。”虽然对眼前的情况早有预料,可翠萝心中仍有些不安,虽然已经同自家小姐经历过不少风雨,可是绑人这事她倒是第一次做,倘若真是绑人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小姐这次是要杀人,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发憷。 “迷魂香的效力只够维持一炷香,小姐,就让红萼来替您动手。”不似翠萝面露担忧,红萼面上冷得甚至有些骇人。 红萼按了按有些发疼的肩,心里暗暗的想,这是小姐想杀的人,那她便替小姐杀了。 “不,这个人,只能由我亲自动手。至于阿枫,他是个无辜之人,将他带出去,我想一个人坐会。” 宋无两再小心谨慎,应该也想不到自己早早便命人在进入密室的入口,也就是那个木柜里,挂满了被迷魂香熏过一夜的衣裳,为了不让宋无两察觉端倪,她并未提前知会领宋无两进来的小二,此时,想来那位小二应当也昏了过去。 翠萝红萼并未立即出去,而是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咱们的计划,该开始了。”苏七长长呼出一口气,又不知从哪拿出一根厚实的黑布条将宋无两的眼睛蒙了起来。 二人领命退了出去,偌大的一间密室,便只剩下苏七与宋无两二人。 “宋无两,我本来不想杀你的。”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苏七眼神空洞,仿佛透过宋无两的身体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自从她重生以来,似乎一直都在复仇。从前是为了自己,后来她拥有了父亲和祖母的爱,便慢慢放弃了为自己复仇的想法。可是父亲的离去,又让她重新走上了复仇之路。 她原本是不想通过用毒、用药的方式来复仇的,可如今,却偏生用上了她原本最不屑的一种方式。 第198章 锦绣阁 酒坊走水本不算是一件稀奇事,但这事却在京城内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传闻中,锦绣阁的主人就藏身这处酒坊中,人还在火场中受了伤。而这锦绣阁,寻常的百姓大都所知甚少,多为生意场上的人知晓。 这是一个专司收集情报的组织,据闻一开始是帮着一些小商贩或者店铺搜罗逛铺子的老百姓的消息以及对家店铺的消息,帮着店家将生意做好的地方,后来慢慢的便成了一个买卖消息的所在,不少达官贵人都会花钱从锦绣阁里买消息,也有需要钱财的人会替锦绣阁贩卖消息。 初时锦绣阁还只在江南地带活跃,做的也是帮衬商人的事情,官府的人便也不曾管过。谁知后来这锦绣阁越来越偏向情报交易,这也触及了蜀国不少达官贵人的利益,便有官府开始通缉锦绣阁的人,只可惜几年来从无所获,如今骤然得到了锦绣阁主人的消息,这事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其中,便包括了庆安侯府。 “锦绣阁主?这些年主人曾多番想要归拢锦绣阁为侯府所用,奈何那位阁主竟不识抬举,气得主人只好下令将其除去,只因为锦绣阁远在江南又行踪诡秘,阁中还有武功极高之人,这才一直不得所愿,没想到锦绣阁主人如今竟然藏身于京城。”秦漠脑中快速思索着,话到嘴边却只余下三个字,“去看看。” 苏芳鸢眉眼间尽是不情愿,现下她一门心思都在琢磨如何不被庆安侯发现悄无声息的除掉苏七,旁的事她压根提不起兴致。只是秦漠开口说了,她也不好拂了他的意思。 两人一同到了线人所说的发现锦绣阁阁主的地方,却发现此地早被烧成一片焦墟,有十多个官差正在火场周遭查看,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倒是不少。 “可惜了,这家酿的也算是京中难得的好酒,这一把火倒是全烧没了。”人群中有人叹道。 “正因是酒坊,这火势才如此之大啊!我看官兵们折腾了好一阵才把火给灭了呢,也不知道火起时有无人在里面,若有,估计是烧的渣都没剩下。” “那火烧得真叫一个骇人呐,说来也怪,据说火场中就只活了一人,其余的伙计烧的骸骨都没了。” “还有人说那位活着的,原是大有开头呢!锦绣阁你们听说过没,我也是无意听到有道上的人提过,听说酒坊那人就是锦绣阁的老大。” “锦绣阁是什么地方?莫非是脂粉铺子?” …… 隐在人群中的秦漠正四处查探着,不远处的人群却在这时骚动起来,走进一看,才发觉是官兵们正抬着一个人往火场外走。 难道那就是锦绣阁主?秦漠快步到了那人跟前,发觉那人并未如想象中一般被烧的面目全非,只是身上脸上沾了许多黑灰,看身形还能看得出是一位中年男子。 紧随其后的苏芳鸢此时也是认真打量着正被官兵们抬着的那人,不知怎的,尽管那人脸上沾了不少黑灰,她却还是对那张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据说这就是侯爷一直想除掉的人,苏芳鸢扯了扯秦漠的衣袖,用眼神询问是否现在就动手。 只要她甩出一根针,那个昏迷不醒的人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永远无法醒来。 “先等等,我总觉得此人未必就是锦绣阁主。适才过来的路上我便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既然火场中只活了这一人,那么他是锦绣阁主这个消息又是谁散播出来的?最合理的解释,便是有人故意散播,所以消息才能那么快传入我们耳中,将我们引来此处。”秦漠眼睛再次环顾着四周,却始终不曾发现任何可疑的身形。 “而那个散播消息的人,他究竟是什么目的?又或者,真正的锦绣阁主其实另有其人?这事疑点重重,我们需得等那男子醒来问个究竟才行!” 听到这,苏芳鸢只好默默把已经弹到指尖的暗器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