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元》 第一章 秋雨连下了几个昼夜,树叶打着卷儿得纷纷飘落,天气眼见着阴冷下来。 苏明月裹紧身上绣着缠枝花纹的被子,透过窗棂,望向窗外连绵的秋雨。 半月前,从人吃人的末世来到这里,在高热的原主身上醒来。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事,心底不安偏不能表露分毫,难免有些惴惴。 “小姐!”小丫鬟红群捧着盘糕点进来,见着大开的窗口,惊嗔道:“您身子刚爽利一些,怎能打开窗户?今个儿的风邪乎着呢!” 红群念念叨叨,放下了手中托盘关好窗户。 看着年岁不大的小丫头一连串的动作,苏明月收回飞远的遐思。 “今儿个的桂花糕是五郎赶早去奇云斋买来的,新出的口味呢,据说甜而不腻,还软而不粘牙,…” 小丫头清清脆脆的声音不显吵闹,白日烟火的气息十足。 苏明月真真实实地感受到穿越的事实。 她微微笑:“这般天气,五哥还要外边跑,祖父的训斥他是跑不了的!” “您莫要幸灾乐祸,五郎这般也不知是为了哪个?” 苏明月不理会她嘟囔。 时下读书出仕最为出息,苏家五郎苏耀庭机敏好学,家中长辈寄予厚望,管他严格。 偏他正是对外界新鲜好奇的年纪,借机总要外面跑一遭,挨训已成了家常便饭。 “六妹妹,看在哥哥顶风冒雨,排队买点心的份上,祖父训斥,你不能见死不救!”人未到声先至,十三四岁的苏耀庭,摇着把折扇,一副风流公子的做派走进来。 红群行了礼,喊了声“五少爷”,让坐上茶。 扇子扇风的作用永远没有装模作样重要。 苏明月心里腹诽,忍住笑意起身,“明知事不可为,偏要为,五哥还会惧怕区区一顿教训?” “再者,五哥早该习惯了!”苏明月行至近前,笑意再也压抑不住。 “你这小丫头!”苏五郎折扇轻敲苏明月:“牙尖嘴利,都敢取笑哥哥了,看来身子爽利了!如此便好,省得四婶婶忧心。” 苏明月收敛笑容,正色道:“嗯,五哥也不必时时挂心。” 苏五郎颔首,找了张八角圆凳坐下。 苏明月歪头看苏五郎,小扇子般的睫羽微颤。 眸光一转,绷下脸道:“若不是红群拦着,出门感受一下秋雨涨池的意境,也是可行的。” 苏五郎看她心驰神往的模样,头疼,出言劝道:“你还是消停些,身子爽利了正该好好养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儿,让人跟着揪心。” 苏明月绷下脸,目光不善。 苏五郎心知话没说好,连忙补救:“下次出门,遇到新奇玩意,通通给你送过来!” 苏明月坐回软榻,蔫哒哒,喃喃道:“再好的玩意,哪有出门玩乐来的有趣!” 话音未落,眼睛陡然亮起来,苏明月坐直身体:“要不,五哥下次出门也捎带上我!?” 苏五郎对上晶晶亮的眼神,轻咳,移开目光:“哪有的事?外面哪有好玩的?” 苏明月歪头,狐疑看他:“那五哥,还要整日外面跑?可见还是有奇景,不耐烦带上我罢了!” 苏五郎额头冒汗,心说你身子弱又是女孩儿家,外面行走多有不便。 怕她多想,着急解释:“我出门也多是交际应酬,平日里课业繁重,也不会时常外出的…” 目光对上苏明月清凌凌的眼神,承诺的话脱口而出:“过些日子天儿放晴,我若出门再捎带上你。” “真的?”苏明月敛起翘着的嘴角:“五哥说话要算数!” “嗯!”五郎如释重负,吁出一口长气,打开折扇,猛挥了两下。 思忖,近日还是多用功读书少出门。 他有胆量带四妹妹出门,训斥挨骂倒也习惯了,让乖乖巧巧的妹子惦记上出门玩耍,四婶婶知道了,眼泪都能淹死他。 “妹妹好生歇着,哥哥还有功课未完,先行一步。”苏五郎嘱咐完,收起折扇别腰间,一派淡然,脚下如风般走了。 苏明月笑眯眯起身送行两步,望着走远的身影,松口气,回房歪倒在软榻上。 平日里大伯母对五郎亲近她们,颇有微词,虽未言明,与母亲也有龃龉。 近日苏耀庭为她分心劳神,大伯母愈加不满。 五郎的关心,心里受用,心底到底不安。 上一世,苏明月在末世挣扎十余年,不过16岁,除了做基地安排下来的任务,鲜少与人交际,人情事故她不太懂,如何处理更加陌生。 躺软榻,捏捏眉心。 原身早产,身体孱弱性子绵软,前些日去上香受了惊吓,回家后高热不退,才有了她的到来。 名字相同,相貌七八分相似,相差的两三分,也多与成长环境和自身性格关联。 木系异能攻击力虽不强,但末世十余年的独立生存,与小姑娘在父母羽翼下大门未出过几次相比,性格不同实属正常。 小姑娘胆小多思,与警觉敏感的她融为一体,毫无违和。 不明白原由,也没甚负罪感,反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苏明月这些日子尽量模仿小姑娘说话处事。 木系异能算是穿到这个世界,唯一让她有些底气的存在。 闭上眼睛,木系异能一遍遍游走全身,冲刷身体。 红群窸窸窣窣,拿薄被盖她身上,又聂手聂脚走出房间。 “红群,六小姐呢?” “嘘,嬷嬷声量放小些!” “知道、知道…,方才钱婆子领四奶奶去了老太太院子,六小姐吩咐过,正房有动静要说于她听。” 红群皱眉看老太太院中守门的王婆子,对方一副讨赏的姿态。 她不觉自家奶奶去了老太太院里,算什么机密。 小姐一个晚辈盯着长辈院中的动向,传出去有碍名声,偏偏这事小姐又吩咐过。 红群心里踌躇,面上笑道:“老太太是长辈,传唤四太太实属常事,偏你大惊小怪,我看嬷嬷是缺打酒钱了。” 红群边说边从随身荷包里抓出把铜子儿,塞王嬷嬷手里。 王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可不是,老奴多谢六小姐赏!红群姑娘您忙着,老婆子先告辞了!” 红群目送王婆子走远,转身撩帘进了屋。 苏明月已经醒了,红群把话学了一遍。 门外的动静苏明月听在耳里。 母亲姜氏,十多年前生下原身早产,伤了根本,细心调理多年,终归没能再添个一儿半女。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原身父亲占了第一条,年纪轻轻已是举人老爷,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更看重几分。 小儿子二十大几的人,还没个传承香火的男丁,小儿媳把着不让纳妾,老太太对其自然不待见,婆媳关系可想而知。 第二章 原身小姑娘这场病,姜氏没日没夜守在床边,陈年旧疴的身子雪上加霜,天气骤然转冷,更是病的起不了身。 苏明月机缘巧合听府中小丫鬟私语,老太太放出话,要给小儿子纳一房良妾,绵延子嗣。 几日来,苏府说媒的喜婆子一波又一波,老太太正为这事忙活。 原身如今十二岁,丈夫身边十多年没有别人,姜氏对夫君的在意可想而知。 郁气伤身,苏明月怕姜氏身体有闪失,叮嘱红群多留意府里动静。 父亲纳妾她不在意,姜氏的身体她却不得不重视。 异能等级还低,梳理自身已经勉强,改善姜氏的身体,她还办不到。 再者,意识虽与原身融合,也尽可能去模仿原身行事,但与姜氏频繁接触,也怕其发觉出不同。 半个多月,她多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修炼。 姜氏则趴在床头,哭一阵停一阵,时断时续,能流上一天的眼泪。 苏明月惧怕面对她,闭着眼睛装睡,努力修炼异能,快点好起来。 大半个月母女俩的交流,寥寥无几。 姜氏爱哭的性子,想起一次,白毛汗就要冒一回。 这会儿听说,一步三喘,眼睛里像有一口泉眼的娘,去了老太太院里! 苏明月再也淡定不下去,起身,趿着鞋子往外走。 “小姐,您等会儿!”红群扯住人,弯腰提好鞋子,“外头冷,您身子骨还弱着,披件斗篷再出门。” 苏明月强忍冲出去的悸动,任由红裙帮忙整理穿戴,不然,这丫头能絮叨个没完。 主仆二人撑着雨伞,匆匆走进雨幕。 苏家老太爷苏水道,出身乡野,家中却有几分薄资,读书天份尚可,庆和七年中举,当时老爷子已年过四旬,准备一鼓作气参加春闱,更进一步。 老母亲不幸离世。 下一个三年朝廷开恩科,老父亲又不幸离世。 老爷子年近五旬,难免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更进一步的心气儿一点一点被磨平。 恰逢发现老来子苏承厚读书天份远胜于他。 他虽有薄资,算小富,但父母亲先后离世的这些年,他打理着家中庶物,一来心思没放这上面,再者也没这方面的天赋,一大家老老小小早已寅吃卯粮,供两个人读书,生计有些艰难,他索性歇了继续科考的心思,一面做一名小吏,一面经营家中产业,顺便教导小儿子。 如今在知府府衙担任主簿一职。 膝下四子,老大苏承梁读书天份不高,接手父亲经营家中产业,与经商一道颇有几分天赋,多年下来,银钱上颇为宽裕。 苏府占地面积不小,苏明月目测有二十几亩不止。 老太太的院落居于后宅正中,小四房位居东北角,离老太太居所算不上远。 苏明月心里记挂姜氏。 倘若真为父亲纳妾的事,原身记忆里的老太太,可是位响当当的厉害人物。 姜氏爱哭的性子对上老太太,指不定哭成什么样了? 苏明月顾不上模仿原身,一路疾走如飞,盏茶的功夫便行进老太太院子。 守门的王婆子一个愣神的功夫,人已到了院中,慌忙追上来,拦住人讪笑:“四太太刚进去一会儿,六小姐稍等片刻,老婆子去给您传个话?” 小姑奶奶一副来势汹汹的架势,不管不顾的闯进去,吃挂落事小,被赶出去都没地儿说理去。 守门的活计体面又有油水,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馋? 王婆子笑得愈加谄媚,暗暗后悔,不该贪图小钱跑去通风报信。 苏明月撇她一眼,她虽焦急,却没为难人的意思,停下了脚步,道:“那就烦劳嬷嬷跑一趟。” 王婆子感激涕零,双手合十口中连连惊呼:“六小姐真真是活菩萨,最是能体谅奴才们不易。” 觑一眼六小姐沉下来的神色,心知多话引人厌烦,轻拍自个儿一嘴巴子,行礼告罪,小跑进老太太屋里。 不稍片刻,屋内传出五六十岁老太太精气神十足的嘹亮喊声:“月姐儿,来了便进屋!站在外面做甚?” 管事的钱嬷嬷这会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挂着门神一般职业微笑,撩开门帘子,让着人进门。 “你这丫头,天寒雨大的,不好生歇着跑出来做什么呦?”老太太笑呵呵地抱怨,朝苏明月招手,“来祖母这边坐!” 苏明月腼腆的笑,飞快地瞟一眼姜氏。 姜氏腰背挺的笔直,坐在往常来老太太屋里常坐的黄杨木太师椅上。 面色依旧苍白,绣帕压住唇角,像在压抑咳嗽。 姜氏一改面对她时泪流不止的模样,有种处变不惊的淡然。 苏明月敛下惊讶,姜氏与她印象中截然不同,她扑棱着的心稍稍安稳些许。 她步伐轻盈站立屋子正中,脑海模拟原身平时请安行礼的模样,恭恭敬敬给上首的老太太行礼,喊“祖母”。 老太太笑眯了眼,连声道:“起来,快点儿扶人起来!钱婆子人呢,人老了,一点眼力劲也没有了吗?” 钱嬷嬷窜到苏明月身边,嘴里唉唉叫唤:“哎呦,可不是,老奴是越老越没眼力劲儿了,老太太都开始嫌弃了,六小姐可要帮忙说说好话!” 边说边虚扶一把,苏明月趁势起身,不答话,抿着嘴笑。 “这老东西,如今还说不得了,我一句,你有百句等着!”老太太中气十足。 “得,老奴把嘴缝起来,还不成吗?”钱嬷嬷做出嘴被缝起来,说不了话的委屈模样。 老太太指着钱嬷嬷,笑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苏明月暗赞钱嬷嬷人才,回头看姜氏,见她笑得眉眼弯弯。 轻轻唤了声“娘”。 姜氏帕子按住了唇角,“嗯”了视作回应。 自从女儿进屋,姜氏的视线不曾移开,对上闺女看过来的目光,眼睛里的笑意散开,别开脸低低咳嗽一声,转过脸,手帕小心翼翼地蘸了蘸唇角。 苏明月看姜氏,难以置信,再三确定她那美人娘居然笑了…… 第三章 眼前的一切显得很虚幻,比如姜氏的笑颜,很好看,倾国倾城不足以形容。 最让苏明月觉得不真实、是姜氏身上手指一戳就破的脆弱,让人不由己身被吸引,心甘情愿去把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钱嬷嬷小意殷勤,引着苏明月紧挨老太太,坐在花榈木矮脚炕桌旁。 苏明月朝钱嬷嬷颔首,道了谢,转过头声音轻快道:“孙女身子大好,给祖母看上一眼,也好安安您的心,省了您老为着我忧心!躺在床上这么些日子,您小厨房里的点心,孙女可想念的紧呢!” 老太太盘腿坐着,沟壑纵横的脸上笑呵呵,孙女的应答,她很满意:“好,好,能想念点心,可见身子大好了,待会让红姑多做几样与你尝尝。她呀,最近鼓捣出不少新花样。” 小儿媳把持儿子,让她不满,但对六孙女,小儿子家这根独苗苗,平日里她也是看重的。 钱嬷嬷再次掀开门帘子,白净的圆脸妇人笑眯眯走进来,蹲身给老太太行礼。 来人正是苏家现任当家主母,苏五郎苏耀庭的母亲黄氏,主持着府里中馈,府里大小的事务老太太都与她商议。 苏明月随母亲起身,朝黄氏行礼,跟在姜氏后面喊人。 站直身体,苏明月蹙眉,古时的计时方法,不过未时一刻,黄氏这个时辰过来? 请安早了!? “四弟妹、月姐儿都在啊?”黄氏一副才发现老太太屋里有旁人,与姜氏还了平辈礼,找了张最靠近老太太的太师椅子坐下,看向苏明月问道:“月姐儿的身子,如今瞧着像是大好了?” 姜氏坐回原处,苏明月没回老太太身边的位置,站姜氏身后,歪头,听姜氏与黄氏说话。 “劳烦大嫂挂心,如今算大好了。” “那便好,省了我家五郎费劲心力跑外边寻摸讨巧玩意,净想着哄妹妹开心,学业荒废不少!如今月姐儿大好,他总算能静下心思,好生读几天书!”黄氏耷拉着眼皮,端起茶杯,盖沿儿来回赶着茶叶。 苏明月敛眉苦笑,大伯母不喜五郎亲近小四房,不曾想会拿台面上,平白直叙地说嘴。 姜氏仿佛没听出黄氏话里有话,轻声哄女儿:“月月先回去,娘晚间去看你。” 苏明月扫一眼母亲苍白的面色,低着头不肯离开。 “月姐儿,我与你母亲、大伯母有事商讨。外头还下着雨呢,你早些回去歇着!”老太太收敛笑容,出声吩咐。 “祖母……” 姜氏轻轻拍她手安抚,示意听话。 苏明月敛着眉眼,着急忙慌赶过来,不能被三言两语打发走。 祖母与大伯母、母亲商讨事情,不想让她留下旁听。 苏明月懦蠕着嘴唇,小声道:“那,我去祖母的茶水间,看云姑做糕点,等娘亲与祖母商量完,一道回去?!” “娘——月月不想一个人回去,想看云姑做糕点!” 苏明月抓姜氏的衣袖摇,原身撒娇的口吻,没承想张口就来。 “哎呀,月姐儿病了一场愈发粘着弟妹了啊!都道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如今瞧着可不就月姐这样儿的。可惜我没福气,只生了三个皮小子。也不指望他们贴心,耀庭这小子少往外跑、少气人,我就感谢漫天神佛了!” 黄氏这番唱念俱佳的做派,显然是故意挤兑! 苏明月扫了眼脸色愈发苍白的姜氏,因苏耀庭,不想和黄氏争辩,哪知人家还不依不饶。 欲要反驳。 姜氏徐徐道:“大嫂不是有四姐儿、五姐儿两个女儿了吗?怎地还眼红起我来了?耀庭是男儿,出门游玩顺便交友实属常理。再者,读书关门造车可不成,大嫂莫要太严格。这孩子也是有心,出门不忘给妹妹捎带小玩意儿,这事若是传扬出去,谁人不夸赞一句,五郎有情有义!” 姜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很不舒服,忙用帕子捂紧口鼻,压下溢漫到唇边上的咳嗽。 苏明月端起茶杯,试了下温度塞母亲手里,一只手抚在后背帮忙顺气,木系异能试图着输入姜氏身体。 面上担心母亲担心到眼角发红,眼角余光观察姜氏异能输入后的反应。 姜氏啜了口茶,压下燥意,两三息过后,长长吁出一口气…… 身体前所未有的透索! 姜氏倚靠在太师椅椅背上,索性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 “你……” 黄氏指着姜氏,想不出反驳的话。 “好了”老太太重重地将茶杯磕在桌面上:“小辈面前也没个样子。” 黄氏被强行止住话头,脸色憋闷得通红,并不敢说出反驳老太太的话来。 老太太自来说一不二。 她没有姜氏中了探花的嫡亲大哥撑腰,也没有会读书的夫君维护,违逆老太太底气不足。 五郎脑袋瓜与他四叔一样聪明,指望小儿子争口气,但看那小子亲近四房的劲头,还不如多挖些大老爷私房钱来的实惠。 苏明月闷头偷笑,苏府谁人不知黄氏厌恶至致大伯父的两房妾氏,整日防贼一般提防,生怕大老爷的私房钱被两位姨娘搂进兜里。 两个庶出的姑娘也不受待见,据说至今不松口给两人上族谱。 姜氏提及大房两个庶女,点明你儿子出门是为了交际,捎带东西只是顺便,最后夸赞苏耀庭友爱手足。 也算打了两巴掌给一个甜枣。 “月姐儿且去茶水间用些茶水,帮忙云姑做些小点心!”老太太眼皮也没抬,再次打发人。 苏明月垂着脑袋,瞟了气定神闲的姜氏一眼,乖巧应声“是”,走出去。 母亲弱不禁风,没成想怼起人来解气的很,前段日子的柔弱多是因她生病所致。 如此才算符合情理,古代子嗣传承为大,家族最有出息十余年没儿子的人不纳妾,纵然有娘家的势力作为倚靠,自身没有几分手段在后宅哪能生存得下去? 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机锋,苏明月对姜氏稍稍放下点心。 第四章 苏明月步履轻快,领着红群去了后罩房茶水间。 云姑是老太太娘家的远房亲戚,嫁人后没几年光景,年纪轻轻守了寡,无儿无女,大归后回娘家,并不愿再嫁人。 又担心族里的姑奶奶因她,名声不好听,正为难之际,回娘家的老太太知晓了原尾,动了恻隐之心。 因着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被老太太留在后罩房茶水间,做点心准备茶水。 远远瞧见苏明月主仆,云姑笑着高声招呼:“六姐儿稍等,菊花糕还要一会功夫!” 苏明月颔首,“云姑不用招呼,忙你手中的活计!” 深秋外面天气冷,后罩房的炉火整日不息,苏明月走动间出了一身的汗。 红群帮忙解下斗篷,找了条长凳坐下。 苏明月打量茶水间,火光正旺的炉子上咕嘟咕嘟的烧着一壶水,旁边整整齐齐码着一小垛木柴,靠墙边上是一排架子,上头一溜的小口袋。 云姑正在一个类似烤箱的炉子旁,手脚飞快地来回翻动。 墙边上放着几盆摘秃了花瓣的菊花,后门是放置杂物的小院,院中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苏明月走过去,抚摸两人合抱粗的树干。 时下深秋,树叶泛黄,还能看出叶片曾经磅礴的绿意,想来根系很发达! 异能试探性输进去,大树的枝叶无风摆动,一会儿功夫回归平静,方才的异动仿佛是人的错觉。 老太太屋里的谈话隐隐约约传过来。 “知府夫人差人递过话头,打算替她们家大公子与月姐定下婚事。” 这是老太太的声音,苏明月仔细分辨。 异能等级还是太低了! 老太太的院子多半被大树的根系伸展到,但她只能通过根冠听到点声响,根毛那部分以她目前的实力还顾不到。 哦,这是在商讨她的婚事? 苏明月后知后觉。 她这具身体才12岁!这么着急的吗? 苏明月很讶异。 姜氏显然也很讶异,语气焦急起来,“她家大公子的名声不好,十四五岁年纪,通房丫头一堆不说,时常还有眠花宿柳、脾气暴虐等不好的传闻。这样的儿郎,如何能定下亲事?” 苏明月蹙眉细听。 知府家大公子这么糟糕吗? “娘,这门婚事决不能答应!”姜氏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去找四爷回来…” “你也莫要急恼,小四我已派人去寻了…”老太太像在安抚姜氏。 “男子未成家前风流些,也不算大过……” 老太太后面劝慰姜氏的声音愈发小了,姜氏半天也没个声响。 苏明月担心姜氏情绪不稳,身子受不住,欲往老太太屋里奔。 “小姐,怎么了?”红群死死扯住她的衣摆。 小姐先对大树发呆,又往老太太屋里奔。 老太太正与两位太太商量事,冒冒然闯进去不好。 苏明月扫红群一眼,小丫头一脸担忧。 稍作冷静,思忖起来。 长辈商量这种事,她闯进去,解决不了问题。 迟疑一瞬,那边有对话传过来。 “这事儿还是等四爷回来再商量不迟!” 姜氏的声音,情绪平缓了不少。 苏明月动了动僵直的身体。 “你也莫要总盯着后院那点子事。知府周家在京城的世家里,也算数得着的名门望族。周公子生母嫡亲姐姐,如今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周大公子本身,自小也是文武双修。”老太太试图说服姜氏。 姜氏不接茬:“知府大公子是如何知道我家月姐儿的?娘,您可曾听说了?” 老太太不见着恼:“拒来递消息的人透露,月初大公子在坛云寺帮亡母祈福,说是见过月姐一面。” 断断续续的对话,苏明月没兴趣听下去。 姜氏没事便好,天大的事儿也没有姜氏的身子重要。 婚事么!慢慢商讨着! 知府大公子,不会就是坛云山捉弄原身的少年?! 苏明月脑中陡然浮现副画面。 月初原身与家人去坛云山祈福上香,用罢晚食领着红群,去后山散步消食。 一名着衣华贵,众星拱月的舞勺之年的公子,不知何故命人围堵她。 原身平日鲜少有机会外出,生人拢共没见过几个,哪经过这种阵势,拉着红群惊慌失措奔回住所。 哭闹不休,央求姜氏回府。 姜氏拧不过,领着一行人打道回府,途中大雨滂沱,众人淋成了落汤鸡。 原身淋了雨噩梦连连,当晚发起高热,才有了她的到来。 知府大公子是个被宠捧坏了的熊孩子,来苏府求娶指不定是一时兴起。 知府府衙,知府老爷周炳山:“你当真要求娶苏家六小姐?” 他这大儿子,东一出西一出,今儿一出明儿一出,整日胡闹惯了的。 如今竟闹着要订下婚事,真真令人头疼。 周炳山皱着眉头,捋下巴的美须。 苏六小姐,府衙主簿苏水道六孙女。少年出名,苏承厚,苏解元家唯一嫡女。 配他家大儿子,家室门楣天壤之别,自然相配不起。 奈何这小子死犟的脾性。 周炳山的头更疼了。 罢了罢了,高嫁低娶,定下婚事,说不准能让这小子收心些许,少去招猫逗狗,正经做点事,他也算对得起亡妻。 周大公子周经听到问话,头也不抬摆弄山水折扇,一张一合玩的不亦乐乎。 他爹问话,轻“嗯”了声,算作回应。 周炳山看他这副德行,气不打一处来,心知无法,强耐着脾性,仔细分析,“苏家有两位举人,勉强算进书香门第,苏承梁料理庶物天赋尚可,家境还算殷实。苏六小姐的父亲苏承厚,十六岁中了解元,在此地也有过少年天才的名头。但你别忘了,这么多年他未能更进一步,苏家后辈子弟也未再出现惊才绝艳的读书人才,将来,苏家在仕途上对你帮助寥寥!” 周经听他爹说那许多话,早不耐烦了,皱着眉头,不客气道:“那有什么打紧,我又不准备走科举取仕一途,你,包括外家对我都无甚帮助。” 不厌其烦,折腾那把山水扇子。 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撇他爹一眼,语气不善道:“两年前,若不是你强行阻拦,野战大营少将军的位置,早早便该有我一个!” 这狂妄至极的话另周炳山半晌无言。 这小子两年前才不过十二岁多点,野战营招丁,朝廷贴告示广宣与众,这小子蠢蠢欲动。 周家在京城文官体系影响不小,可在军中无甚势力,两年想爬上去当将军,做梦更实际。 第五章 野战营名声是响亮,勇猛无敌、战无不胜的名头被传成无所不能,神乎其神。 其实不然,京城谁人不知,那些功绩皆是野战营将士九死一生换来的成效。 这小子是原配嫡妻唯一留下的一滴骨血,读书天份奇高,倘若安安稳稳科举考试,将来成就不会比他差。 如何能放任去野战营走崎岖不平的一条道? “你好自为之!”周炳山心知多劝无用,留下句话,甩甩袖子,大步离开。 目送亲爹气走远了,周大公子咧着嘴巴笑起来。 他统共见过苏家小丫头两回。 初到父亲任上,三两好友出门闲逛,苏六紧跟在苏五郎身后,像条小尾巴,小心翼翼,东瞧西看,两只眼睛都不够她使唤。 一副没见识的样儿,长的实在漂亮,很难让人生出反感。 起先猜测是苏五郎的小丫鬟,经人介绍,是苏耀庭的六妹妹。 坛云山远远见着她,想打个招呼寒暄,没承想,小丫头身后仿佛有猛兽追击一般,拼了命的奔逃,差点跑断气的模样,着实可乐。 后母提及他年岁,想为他定下婚事,福至心灵想到苏家小姑娘,乖乖巧巧,定下来也不错。 他爹两年前承诺过他,大婚后便能立业。 可以酌情定下以后要走的道,他自小立下志向,想先摆脱家族的束缚,也担心将来妻族强势,对他指手画脚,弄得后宅不得安生。 连京城人传才高八斗,四旬年纪便做到四品知州的爹,都不能理解。 索性找个家世不显,长相又顺眼,性情乖巧听话的。 他也不指望谁能理解他。 苏六胆小如鼠,想来成婚后会对他言听计从,像跟在苏五郎身后跟着他,与他也算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府,苏明月领着红群随姜氏回到四房。 姜氏捏着帕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见了怼黄氏时的云淡风轻。 苏明月无奈:“娘,您转的我头晕,坐下歇会儿。” 姜氏扭头瞪她一眼:“你小孩家家,没事自己个玩会去,大人的事情少操心。” 苏明月也不恼,好脾气的哄她娘:“是,都听娘的,等会儿回偃月阁玩耍,咱先坐下,歇会儿可好?天塌了不是还有大个儿顶上吗?咱先不忙着急!” 不由分说,拉着姜氏按在八角圆凳上坐好。 随手接过姜氏大丫鬟翠柳沏好的茶水,试好温度,递上去。 姜氏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儿逗笑了,接过茶喝了口,吐口浊气,道:“病了一场倒是长进不少,都会哄娘开心了!” 苏明月心里咯噔一下,觑一眼小口辍着茶,再次陷入忧心忡忡的姜氏。 只是顺口说说而已! 定了定神。 苏明月岔开话题,转移姜氏注意力:“躺在床上头脑昏昏沉沉,多少回想睡着算了,可睁开眼看到娘亲,守着我日夜苦熬,无法心安理得睡下去!” “娘,我们都要好好的!” 这些话苏明月发自肺腑,初到这里,原身停止呼吸许久了,身体器官生机几尽与无。 若不是姜氏在耳边啼哭不止,消散的意识被牵扯,意识散尽,即便她有木系异疗养身体,也没机会让她作为。 姜氏不仅仅是原身小姑娘的生身之母,也是她的生魂之母。 姜氏看闺女说红了眼眶,忆起当初的凶险,眼泪簌簌而落。 闺女情形,大夫几次说没法儿了,她不信命,想和天争上一回。 日夜祈祷,只要女儿好好的,她即刻就去了也甘愿。 姜氏泪流满面,搂紧苏明月,颤着声音一字一句道,“记住了,你若有个好歹娘也不挣扎了,随你去了便是。父母尚在,子女先行视为不孝,我与你父亲教导你那许多道理,我儿定要孝顺,长命百岁才好!” 姜氏紧绷着身体。 苏明月暗暗庆幸来了这里。 苏明月轻轻拍抚姜氏后背,待她稍稍放松,改拍抚为揉捏,小心输出木系异能梳理姜氏身体。 姜氏浑身暖烘烘的,骨肉里像有暖流淌过。 发泄一通,情绪平缓下来。 深觉黄氏的话有几分道理,闺女真是娘的小棉袄,抱着多暖和啊! 苏明月怕姜氏察觉,不好分说,一会功夫停下手。 因着她的木系异能有治愈属性,在末世下了一番苦功夫学过一些医学知识。 姜氏身体眼下没大碍,想要痊愈还需下一番功夫。 最好的办法,等异能升上一级,神不知鬼不觉,让姜氏一点点好起来。 身子前所未有的松快,姜氏拉苏明月坐自己旁边,问道:“月初在坛云山,你着急忙慌想要回家,可是碰到奇怪的事儿了?” 那天女儿的行径着实蹊跷,问她因由,支吾着回答不清,后来因着大病一场,一时没功夫问清楚枝节。 苏明月思忖着,把偶遇知府大公子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与姜氏听。 姜氏的担心看在眼里,却想不出合乎情理的说词开解,总不好不打自招,听了她们的谈话,劝慰姜氏,嫁不嫁没甚要紧,不要担心? 她无从解释因由,表明嫁与不嫁无甚在意,她娘怕是更急挠! 等事情摆到明面再想法子劝劝! 古代女子地位卑微,早晚都要嫁人,对苏明月来说嫁谁都一样! 知府大公子不着四六,少理会就是了,不行,多打两顿也就学乖了,还不行,想个办法弄死了事。 她有木系异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一个纨绔,有的是法子。 真走到那一步,吃喝不愁有丫头贴身伺候着,当寡妇有滋有味,想来也不错。 苏明月没想过苏家会拒婚,苏家祖父还在人家知府爹手底下讨生活。 结合今日老太太对她和她娘的态度,算得上和蔼可亲了。 平日里老太太对原身虽看重,却也不会如今日这般…… 苏明月猜测各种情形,院门口走进来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 来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一身靛蓝的棉布长衫,面皮白皙俊朗,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看向她时又加深了几分。 “怎地,生了场病连爹爹也不识得了?”苏承厚迈步至近前,轻弹闺女脑门笑问。 “爹爹!”苏明月乖乖巧巧喊人,揉揉被弹的地方,囧得满脸通红。 能说看人看傻眼了吗!? 皮相出众已是难得,可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也同样出众,她有些理解姜氏的心情了。 第六章 苏承厚在外游历十多日,还是第一次见面,苏明月不适应突如其来的亲昵。 原身印象里的父亲,脾气温和,学识渊博,是最最好说话的人。 姜氏见女儿羞窘,垂着头一声不吭,忙拉过人,解围道:“还怪她不识得你,在外游荡多少日了?月月高热,口口声声喊着爹爹,你在哪儿呢?” “我日日守在床边,无助恐惧,你又在哪?” 姜氏嗔怪着帮闺女解围,说着说着不禁悲从心来:“我一个人面对这些有多惶恐,一封两封的信递出去,你也没个回音……” 女儿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妯娌酸言酸语挤兑,婆母见天逼迫纳妾…… 这些都要她一人扛,想找人倾诉一番,偏偏见不着人影。 苏承厚瞥一眼妻子眸中闪烁的晶莹,别过脸。 妻子的为难,不插手后院,他也有几分了解。 苏承厚转回脸,笑道:“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闺女面前娘子给为夫留些脸面!待为夫拜见过爹娘,晚间回来,任由娘子责罚。” 苏承厚说着话,不停作揖陪礼。 姜氏眼里的失落一闪而逝。 苏明月瞧在眼里,不等她想清楚缘由,姜氏娇嗔道:“女儿面前你还没个正型!” 苏明月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站这儿碍事是!一个两个拿她作筏子呢。 狗粮吃到撑,简单行了礼告退,领着红群悠悠然走了。 苏明月的偃月阁居于小四房最东边一排,出了姜氏的韵竹苑也就几步路的功夫。 风停雨歇,苏明月站在偃月阁院中央,抬头仰望碧蓝如洗的天空。 上辈子的经历,让人胆战心惊,这辈子纵然有不如意,但与生死比起来,都不算事。 老太太那边报备过身子大好了,明日早起,要与其他房头的姐妹一样,到老太太院里晨昏定省。 老太太陈氏的祖父,曾是州县下属雾柳镇有名的秀才公,屡试不第后,一门心思开馆授业。 多年下来也算颇负盛名、门徒众多了。 老太太自幼受祖辈影响,念过书识得字,讲究规矩礼仪,女子的修养品行格外看重,故此,家中女眷除非起不了身,晨昏定省,风雨无阻一日都不得少的。 原身学过的女红,琴棋书画等技艺都相当不错。 苏明月有记忆,想要上手,还需时间练手慢慢熟练。 比如写大字,知道怎么写与写的好是两码事,原身小姑娘性子软和,人家却比她优秀太多。 她除了木系异能傍身,养花种菜,在末世连正经学都没上过几天。 水平在认识字却不常写的程度。 眼下她不能动手,也不敢动手。 不想当异类被人摒弃,要么改变环境,要么适应环境。 改变环境何其艰难,也不是一时之功,不准还不等有能力改变,已被人发现成为公敌。 只剩努力融入一条道。 “小姐,您屋里歇着,奴婢去打发小丫头领晚食,您有惦记的吃食吗?”红群觑一眼苏明月,小心翼翼问。 小姐自打病好后愈发喜欢发呆,不声不响就是大半天。 红群忧心忡忡。 苏明月回过神,扫一眼红群道:“走!” 率先朝屋里走。 随便一张八角圆凳上坐下,问红群:“今个儿晨起,你去兰香家里了?” 兰香是偃月阁另外一名大丫鬟,老子病重起不了身,她娘在大厨房做工,脱不开身,她请假回家看顾。 “奴婢今早去看,张老爹能下床走两步了,兰香说,后日能来服侍小姐!”红群说着话,偷偷打量苏明月神色。 小姐越发让人摸不透心思了。 不明白,病一场能让人改变这般大吗? 苏明月点头,随手拿了块点心。 心知今日作为,引红群疑心了。 她不可能一辈子模仿原身! 思忖着问红群:“红群,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儿吗?” 冒冒然的话脱口,红群大惊失色,“小姐,莫要乱说话!不吉利的话不好宣之于口!” 红群连连“呸呸”两声,双手合十,一脸虔诚闭眼念叨:“漫天神佛勿怪,小姐年纪还小,说错话了,待禀了四太太,摆上三生贡品给诸位赔罪!” 苏明月笑笑,不理会红群念念叨叨,自顾自继续道:“那地界遍地的怪物,花草树木也可能是怪物伪装的。怪物要生存需吃人。被怪物吃了,算是另一种解脱,一旦不小心被咬伤麻烦就大了,极大可能变成怪物的同类。” 随手拎起茶壶,苏明月斟满茶水,一股脑喝完。 “小姐,茶水冷了,奴婢去换一壶!” 苏明月按住红群去提茶壶的手:“无碍,我不渴,只是感觉燥热,润润喉咙而已。” 她指了指凳子,示意红群坐下来。 红群虚虚坐在凳子上。 苏明月继续方才的话题:“人类与怪物实力悬殊,想要活命只得报团取暖。土地种不出庄稼,动植物异变,找不到充饥的食物,令人绝望,为了生存,饿极了会吃同类,那样的世界让人绝望,找不出一块能让人安心喘口气的地方!” 开始,红群以为小姐在讲故事,小姐脸色越来越凝重,她不由认真起来。 这种事没有亲身经历,不可能编出来,小姐的神色也做不了假。 苏明月停下话头。 红群低头,想象若是自己到了那种据说人吃人地方…… 打了个哆嗦,红群喃喃道,“小姐在那里过得很辛苦?” 话音落地,眼泪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她相信小姐说的都是真话,这样解释通了小姐这些日子改变的因由。 小姐吓坏了! 胆小娇气的人,变成如今处变不惊的模样,到底有着怎样的经历! 吃东西挑三拣四,突然一点儿不剩,像没了下顿,永远不会饱的模样。 在那鬼地方小姐该饿成什么样儿了? 苏明月扫一眼红群通红的鼻头,猜测这丫头脑补了多少。 她身边需要一个帮忙打掩护的人,红群是贴身伺候的,平日里做事很难避开她。 观察下来,这丫头衷心又伶俐,是最合适的人选。 存了心思想要收服红群:“当时若不是母亲,日日守着我,喊我名字,极有可能回不来了。” 红群吸吸鼻子不住点头,瓮声瓮气道:“可不是吗,四太太日日守着小姐,几次哭晕了过去。” 红群拿出帕子,擦眼泪鼻涕,抽噎着安慰:“小姐莫怕,只是场梦而已,您看,您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苏明月撇一眼哭的惨兮兮的红群,愧疚一瞬,木呆呆叹气道:“现在为止,时常分不清梦里梦外,我是在这边活着,还是在那边死了!” 红群见小姐失神混沌,吓得哭出声来:“小姐您好好的,我们都陪着您呢!呜、呜呜……” 第七章 红群哭的一抽一抽,苏明月难得心虚一瞬,抽出条帕子递过去,劝道:“莫哭了,都过去了。” 红群慢慢止了哭声,接过帕子擦把脸,哽咽道:“是,都过去了!小姐以后都会好好的。” 她情绪平静下来,苏明月悄悄松口气。 说的不全是假话,红群却哭的真情实意,她有些过意不去。 “小姐,您自个儿待会,奴婢去看看晚食!?”红群问的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小姐不好的回忆。 苏明月颔首。 苏家晚食多数是领回各自院子,自行食用。 苏明月偶尔会同姜氏一起,今日父亲家来,不想去打搅。 门帘一角掀开,圆脸胖丫鬟双手拎着个食盒,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朝里间张望:“红群姐姐,六小姐晚食到了,快来帮帮忙!” 红群扭头,看到胖丫鬟拎在手里的大食盒,吃了一惊。 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与胖丫鬟两人合力,将食盒提进来,放到苏明月面前的方桌上。 红群嘘出一口气,心里纳闷,扭头问一旁的胖丫鬟:“今日过节吗?怎么送这么多吃食来?” 胖丫鬟甩着手,欲要行礼告退,听到问话摇头回道,“奴婢不知!” 红群皱眉又问:“那你是如何拎过来的?” 胖丫鬟搓着手心,低声回道:“大厨房的徐婆子帮忙送过来的。” “你就没问问,是何缘故?” 胖丫鬟摇头,表示不知。 “你这丫芽子怎地一问三不知!” 红群还欲追问,苏明月开口打断她:“你叫什么名字?” 胖丫鬟突然被问话,很局促,磕巴道:“回,回六小姐,大,大家都喊我胖,胖芽。” 苏明月问胖芽来偃月阁多久了,府里还有无其他亲人在当差之类的话。 胖芽一一恭敬答了,苏明月示意红群赏她一把铜子,放人回去了。 “没规矩!”红群冲胖丫鬟的背影嘟哝。 苏明月不以为意:“红群,快看看今个儿的大厨房,送来什么好吃食?” 红群应一声,小心翼翼揭开食盒的盖子。 四只青花缠枝花卉纹的浅盘,分别装着四样小菜,千丝黄瓜,豆豉萝缨,粉豆角芽和凉拌三丝。 小菜难得,都是眼下时节不好找的材料做出来的。 红群动作轻缓取出来,一一摆放好。 揭开第二层取出同款深盘,依然是四道菜,均是荤菜,同样是这个时节难得的好食。 揭开第三层取出用同款大碗装着的汤,旁边还有个同款的小碗。 红群凑过去仔细瞧,惊道:“呀!小姐,这是血燕粥!” 红群掀开食盒第一层,苏明月若有所思。 第三层掀开,自然看见了那只小碗里的粥。 血燕具有滋阴润肺,美容养颜等多种功效,属燕窝中的极品,平日里连老太太都没见过几回。 “今日的晚食,怕是送错地了!”红群呆愣愣盯着一桌子的菜,嘴里喃喃。 莫得小姐的回应,红群扭过脸,道:“小姐,不年不节的,无端端送来这么些好吃食,奴婢去厨房问问,怎么一码子事?” 苏明月心里有了猜测,颔首道:“也好,你去问过,我们也好放心食用。” 红群猛点头:“那小娘等一会!” 红群话音莫落,人一阵风般没影了。 苏明月看红群着急忙慌的背影,陷入沉思。 晚食送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家主母黄氏出身本地商贾大家,想要弄点血燕,该是有门路的。 平日里老太太屋里的燕窝,也都是寻常品种,苏明月这边出现一碗血燕粥,怪不得红群慌张了。 “小娘,大太太跟前的徐嬷嬷来了。”红群出去不大会功夫,领着徐嬷嬷,撩帘走了进来。 苏明月抬头,红群后面跟进来一个方脸仆妇,正是记忆中黄氏身边的徐嬷嬷。 “奴婢才出院门,遇着从四太太院里出来的徐嬷嬷!”红群边走,解释她这么快折返的因由。 苏明月微微点头,看着迎面走进来的两人。 走在后面的徐嬷嬷,绕过红群,行至近前,蹲身朝苏明月行礼:“六小姐,老奴是奉大太太之命,来看望四太太和六小姐,顺便问问今日的晚食是否合口味?” 不说徐嬷嬷是大伯母身边的得力人,就是人家这般恭敬,苏明月也不会怠慢她,吩咐红群扶人坐到矮凳上:“多谢大伯母的关心!晚食自是极好的!我也很是喜欢。” 徐嬷嬷听苏明月语气真诚,不似作假,笑道:“六小姐满意就好,也不枉费我们大太太专程跑厨房一趟,还拿出大舅爷中秋节托人买来的血燕,给四奶奶和您好好补补身子。” 苏明月心里打鼓,面上客气道:“大伯母太破费了,留着自己用便好,怎地专程送与我和母亲?劳烦嬷嬷替我们给大伯母道谢,明日赶早去给大伯母请安,再亲自谢大伯母一回。” 徐嬷嬷闻言乐得合不拢嘴,六小姐能亲自致谢,证明她差事办的好,往脸上贴金的好事,她自然不会拒绝:“六小姐客气了,老奴回去定会禀了大太太。” 苏明月踌躇了一瞬,道:“大伯母的关心我和母亲都极受用,只是血燕这样精贵的吃食,应当紧着祖母。” “六小姐放心,老太太那边大太太早前便送过去了,今日熬煮的血燕是孝敬老太太剩下的,大太太舍不得享用,您和四太太大病初愈,正合适。” 苏明月听得这话,才算放心。 看来大伯母送血燕,不是为了挑事,是想修复关系! 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大伯母的态度转变这般大? 苏明月心里思忖,面上应酬徐嬷嬷:“祖母用过了,我们安心了,多谢徐嬷嬷解惑。” “这本是老奴份内之事,六小姐羞刹老奴了。”徐嬷嬷眼见差事完成,起身告辞:“六小姐好生歇着,老奴这便告退了。” 苏明月起身送行两步,吩咐红群:“红群送送徐嬷嬷。” 红群答应一声,让着徐嬷嬷,一前一后撩帘走了出去。 人走远了,苏明月重新坐回八角圆凳。 黄氏看似无厘头的做法,红群不知其中原尾,她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自然猜的出原因。 大伯母最懂老太太的心意,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老太太必然打定了主意。 门帘再次掀开,红群走了进来。 “小娘你说这事蹊不蹊跷,大太太何时对咱们这般客气过?” 红群一拍巴掌:“哎呀,会不会有诈!” 红群一副大难临头的架势,苏明月无奈:“有没有诈,暂且不知,你一惊一乍的还要不要用晚食了?” 老太太屋里的谈话,她没办法劝解姜氏,同样无法给红群解释因由。 苏明月提起筷子,默不作声吃饭。 第九章 苏明月一行人进入老太太待客的花厅,抬眼看到,二房媳妇冯氏、三房媳妇卢氏一左一右服侍老太太用茶。 老大苏承梁,老二苏承礼,老三苏承宾与老四苏承厚,依次端坐在苏河道下首的太师椅上。 家中几位未出阁的小姐和兄弟媳妇皆在场。 加上苏明月一行人,算得上宽敞的花厅挤得满满当当。 苏明月有些吃惊,以往请安只有女眷在场,男丁则去前院书房单独给老太爷问安。 心有疑惑,目光不自觉瞟向苏耀庭。 苏耀庭眨眨眼。 苏明月不明所以,敛眉思忖苏耀庭眨眼用意的同时,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同大房的两位庶姐紧跟在大伯母和母亲的身后,走到花厅当间。 “请父亲、母亲安!” “请祖父、祖母安” 一行人恭恭敬敬的行礼叫人。 端坐上首的老太太笑眯了眼,一迭声地道:“都起来,都起来,不必多礼。” 老太爷则抬抬手,示意大家起身。 众人闻言均站直了身体。 苏明月同两位庶姐朝二伯母冯氏、三伯母卢氏行礼,唤人。 大房黄氏、二房冯氏、三房卢氏和四房姜氏,四妯娌互相见了礼。 老太太对众人齐聚一堂,颇为欢喜,脸上的笑容一直没落下。 黄氏上前侍奉老太太。 老太太摆摆手:“今个儿人来的最齐,我老婆子不用你们侍候,都回各自位置上坐好。” 苏明月同两位庶姐向父辈们行礼,几人异口异声,各自喊着人。 先来的众多同辈过来,与后来的黄氏和姜氏见礼。 苏明月三人又向众多同辈行礼:“众位哥哥嫂嫂,姐姐弟弟妹妹安好。” 先来的众多同辈皆又还礼。 一通礼行下来,众人筋疲力尽,相互对视一眼均笑起来。 上首的老太太放下茶碗,打量众人,目光看向苏明月,笑道:“六丫头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生看看你。” 苏明月受宠若惊,半晌没反应。 昨日不是才见过,难道祖母没瞧仔细? 苏五郎看她愣神,半天没反应,在身后猛推她一把。 苏明月回过神,应声“是。” “六姐儿倒是清减了不少。”三伯母卢氏晏晏笑语,学着老太太的语气。 模样慈爱,不比姜氏瞧她时少多少。 卢氏犹觉不够:“这些时日躺在床上养病,整日的苦药汤子,也难为你小小年纪还算听话,这小脸的气色比以往好太多了。” 卢氏生怕人看不出真心实意,眼神一瞬不曾离开过苏明月脸颊。 饶是她脸皮不算薄,也被卢氏看的羞赧起来。 老太太看一眼孙女,见她脸颊红润,气色极好,赞同的点头。 “我们六姐儿随了四弟妹,长的仙姿玉容,天资国色,将来呀,不知能迷倒多少年轻俊杰,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的小子?”卢氏说的兴起,帕子捂着嘴,自个儿笑起来。 老太太皱眉,斥道:“老三家的没事多与你二嫂子学认几个字,好看的懂书,多学些礼仪规矩,省得走出家门不会说话得罪人,丢了老三的脸面。” 老三家的自来不着调,她嫡亲的孙女哪容得她评头论足。再者,夸女孩儿家,哪个不是往端庄大方等行为举止上夸。 “不会说话就闭紧嘴巴,没人当你是哑巴!”老三苏承宾站起身喝叱。 卢氏被老太太和自家三老爷当着这么多人,不留情面喝斥,顿觉脸面挂不住,脸色难看下来。 火不敢朝上首老太太发,全朝着苏三老爷去了:“好你个苏老三,在外边是个囊货,屁的本事没有,在家里倒是本事了,冲自己媳妇硬气,今个我偏不闭嘴当哑巴,你能耐我何!” 她是贫苦出生,因着容貌生的不错,嫁了苏家庶出的三老爷。 比起大房黄氏矮个头,二房冯氏寡淡面容,她自认容貌过人,比她们强太多。 四房姜氏过门,容貌胜过她,家势更是她拍马也赶不上。 她出身贫苦,生性喜欢与人较长短,与姜氏比较一番,自是不愤,平日里尽量远着些这个样样比她好太多的妯娌。 姜氏进门多年,也只得了苏明月一个女孩儿,她又挺直腰杆,觉着自个儿一女二男三个孩儿,比没福气的姜氏好太多。 她也算样样都有,庶出又怎样,还不是四角俱全。 从此便处处学大户人家媳妇的做派,可许多时候,她是改不掉多年养成的情绪习性,一如她此时克制不住当众撒泼。 她也晓得喜怒要不形于色,可她忍不了。 她本就不喜六侄女,比她女儿长得好不说,在老太太面前也比她家女儿得脸面。 苏承宾气得脸色铁青,指卢氏:“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老太太嫌恶皱眉,手里茶碗啪一声摔地上,怒道:“老三家的要闹回自个儿院去,少在我老婆子这里跳脚,不然你和老三分出去过,你们关上门随便闹。” 卢氏噤若寒蝉,偷瞟一旁坐着没甚表情的老太爷:“母亲,媳妇并无恶意,苏老三这丧良心说话太难听……” “再多说一句,让老三直接送你回娘家!”老太太不欲与她多纠缠。 卢氏嘴巴瞬间闭严实了,回娘家哪有这的日子好过,她没事人一般坐回自己的椅子。 卢氏面上故作淡然,眼睛却愤愤不平几欲喷火。 冯氏心底嗤笑,泼妇还是泼妇,穿上锦衣还是在扮丑罢了。 福寿堂一时气氛凝重,针落可闻。 黄氏眼睛一转,开口解围:“哎呀月姐,还不快些到老太太边上去,你祖母年岁上去了,可生不得气!” 黄氏一开口,打破屋里紧张氛围。 苏明月见识过卢氏的泼妇骂街,不禁惊奇,三伯母还真是能屈能伸,变脸比翻书还快。 黄氏提到她,乖巧行至老太太跟前,道:“祖母,您看孙女今个的装扮还得看吗?红群的手艺是愈发好了!” 老太太这才上下打量小孙女:“嗯——气色极好,衣服颜色也好,头发梳的也好,我家月姐模样儿周正,举止娴雅,是个好闺秀!” 祖孙二人一问一答,屋里的氛围轻松许多。 小丫鬟鱼贯进门,小心翼翼扫走了茶杯碎片。 第十一章 三房想让小四房提出过继苏七郎,算准了母亲不肯父亲纳妾的心思。 一旦心动,主动提出来,过继一事,成了小四房挑头。 不止如此,苏明珠也在算计她的心思!毕竟她也应是不想父亲纳妾的一员。 苏明月心里冷笑,苏七郎已过八岁生辰。小四房想过继,未何不去族中找呱呱坠地的婴孩,反要吃力不讨好,替三房养懂了事的孩子。 再者,三房想过继苏七郎,早些年做什么去了。 “六妹妹!”苏明珠见苏明月半天没个反应,出声轻唤。 苏明月收敛情绪,抬眼看她。 苏明珠朝前迈一小步,靠苏明月耳边轻声道:“四叔与四婶感情甚犊,六妹妹不想他们之间插进旁人!” 话落,直勾勾看她。 循循善诱! 苏明月盯苏明珠眼睛,不说话,一瞬不移。 苏明珠被看得不自在,帕子捂唇,低咳一声,移开目光:“六妹妹若是为难,此事罢了!这等大事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激将! 一语双关! 苏明珠还在动心眼子! 苏明月笑了:“二姐姐说的是呢,过继这等大事,祖父也不得轻易下决定,还需族老们出面,商议才成!” 苏明珠诧异,抬眼看她,见她一脸认真,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苏明珠气结! 又听苏明月小声嘀咕:“我们女孩儿家,私下谈论这种事,被人知道了不好!” “这种时候还在意这些?”苏明珠不敢置信。 “二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苏明月一脸懵懂看她。 祖母面前不是挺机灵的么!挺会讨巧卖乖的么! 话到嘴边,苏明珠硬生生咽回去。 她拿不谙世事的六妹妹无法了。 苏明月还一脸的诚恳。 苏明珠怒其不争,忍不住道:“我们姊妹之间的谈话旁人怎会知晓……” 后面的话,苏明珠没了说下去的兴致。 是了,苏明月蜜罐水里长大,都是别人关心她,又怎会主动关心别人! 即便那是疼爱她的父母! 想到这里,苏明珠突觉索然无味,她今日这般作为真真白费功夫。 “既如此,六妹妹回去好生歇着!” 苏明珠撂下句话,捏着帕子气鼓鼓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明月看那道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抿着嘴无声笑了笑。 她若听信苏明珠的话,回去提议过继苏七郎,父母亲起了心思去寻祖父,祖父找三房商议。 成了,小四房帮三房养懂事了的孩子。 不成,三房也无甚损失。 如此一来成败与否与她们三房一丝干系也无。 依着三伯母卢氏的性子,祖父一旦提了,成与不成,她多半胡搅蛮缠撕下小四房一大块肉。 不想卢氏讹诈,苏明月说出苏明珠,三房可以推脱,毕竟两个小姑娘私下嘀咕的话谁会当真。 让姜氏同卢氏一般泼妇骂街,苏明月汗毛直立。 占尽便宜,偏偏不想承担一丝风险,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儿! “六妹妹,站那傻笑甚的?”苏耀庭手拿折扇,一副孔雀开屏的架势,出口的话却不客气。 苏明月敛下情绪,“你是哪儿窜出来的?半天寻你不到!” “当我是老鼠呢,还会窜!”苏耀庭抬起扇子…… 苏明月偏过头,轻巧躲开。 “五哥很热吗?” 苏耀庭呆愣了一瞬,扫一眼两人身上的斗篷,道:“不热啊,你傻了,马上要立冬了还会热吗?” 苏明月白他一眼:“你才傻!这种气候还要拿扇子扇风!” 苏耀庭呆愣住。 苏明月喃喃道:“真不明白扇子扇风重要,还是装相更重要?” 她问出这句憋闷许久的话,长吁一口气。 苏耀庭尴尬,轻咳一声,生硬岔开话题,“你这丫头,我在偃月阁门口久等你不来,红群告知你在这处,便过来寻你。” 苏明月瞟一眼苏耀庭微微泛红的耳尖。 脸皮这样薄的嘛! 不再打趣他,顺他话头问道:“五哥着急寻我有甚要紧事?” 苏耀庭恢复自然:“也无甚要紧事,前几日周经向我打听你的喜好。” 顿了顿,问道:“你是何时与他相识的?” 提到这人,苏明月有些沉不住气,语气不善道:“我和曾与他相识,不过是同五哥出去的那回,见过一次罢了!” 苏耀庭皱眉:“他那人桀骜不驯,与常人性格不大相同,你与之少些来往!” 苏明月气极,反驳道:“我和曾与其来往过?!” “你莫恼,是五哥说错话了。”苏耀庭从没见自家六妹妹这般着恼,不禁怔住,道歉的话脱口而出。 苏明月深吸口气,对上苏耀庭诚挚的眼神,暗恼。 她不过仗着五哥对她的关心,脾气全冲着他去了,五哥招谁惹谁了。 “五哥,我刚才只是太急恼!你莫要与我置气!” 至于周经托人提亲的事,暂且先瞒着,不告诉五哥了?! 苏耀庭一愣,笑道:“说话冤枉了你,冲我生气也是该的!”又道:“怎地还同我客气起来?” “哪有,五哥若无事,我先行一步。”不等苏耀庭点头,苏明月拎起裙摆,飞快地跑了。 苏耀庭站在原地,目送跑远的身影,笑了。 旋即,陷入沉思。 他没好同六妹妹说,周经提起她,明显是上了心的模样。 苏明月自觉离开了苏耀庭的视线范围,吁出口气,放缓脚步。 “小姐!” 红群迎上前:“咱们去韵竹院还是回偃月阁?四太太让咱挑人来着。” 母亲同父亲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挑丫鬟不急在一时。 “先回偃月阁!等父亲母亲回院儿我们去挑也不迟。” 吩咐红裙注意些韵竹苑的动静。 昨日的晚食,请安时祖母的反映,大伯母昨天与今日对待她们截然相反的态度。 祖母代表祖父,大伯母代表大伯父,这门亲事苏家两位大家长都是乐见其成。 那母亲呢? 还是那般抗拒吗? 旁人的态度她可以忽视,但姜氏…… 门帘子一晃,红裙行至苏明月边上。 回了院子小姐一直坐在美人榻上,红群小心看苏明月一眼,道:“小娘,翠柳方才来说,四太太同四老爷请安回来了。” 苏明月垂下眼帘,若有所思道:“你拜托翠柳传话了?” 小娘明明让她注意些韵竹苑动静,为何会有这番问话? 红群想不明白,摇头如实答道:“不曾,翠柳自行过来传话的。” 是呀,小娘吩咐,她也找小丫鬟问过,但她并不曾拜托谁传话。 两者看起来没甚区别,翠柳做法不妥她总觉不妥。 第十二章 苏明月缓步行至韵竹苑,一众婢女婆子在院里站着,面上皆尽惶恐之色。 苏明月心中一紧,加快步伐进门去。 苏承厚一脸无措站着,显得焦灼无奈。 姜氏则扒扶在软榻边缘,哭的泣不成声。 大丫鬟翠柳眼尖,一见苏明月忙迎上去,口中高声道:“小姐来了!” 苏明月扫她一眼,径直走到苏承厚面前:“爹爹,娘这是怎么了?” “月月,你怎么来了?!”苏承厚搓着手,“你好生劝着些你娘,爹爹有事先行一步。” 话落,人已行至门边上。 姜氏哭泣的愈加委屈,声音愈发大起来。 苏明月并未急着劝解母亲,给红群使了个眼色。 红群会意,硬拉着满面焦虑的翠柳一同出了门。 待房门关上,苏明月索性坐在姜氏身边的小榻上,仔细回忆一遍韵竹苑所见。 院门大敞,屋门也未关,丫鬟婆子面色惶恐,不曾回避。 父亲是男子不会留意,母亲伤心欲绝顾虑不到,可母亲屋里管事,张嬷嬷去了哪里,翠柳又在做甚? “月月,你怎地来了?” 同父亲问一模一样的话。 苏明月委屈:“您才看到我吗?!” 姜氏赧然,掏出帕子胡乱擦拭。 在闺女面前没得形象,姜氏无地自容。 苏明月接过帕子轻轻擦拭:“娘发泄一通心里可曾畅快些了?” 姜氏又流下泪。 苏明月仿若未见,继续帮忙擦拭:“这些日子娘一直郁郁,万事憋闷在心里,长此以往迟早要造出大病来,今个儿大哭一场,宣泄出来也算一桩好事!” 苏明月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前些日姜氏流泪不止,焦恼蕴藏在了心底,如今痛快哭出来,病灶算去了大半。 姜氏见女儿小小年纪懂得这许多,心中欢喜,终于止住哭意:“月月何时懂得这些?” 苏明月心中一紧,想胡乱扯个借口。 “平日无事翻过医书”,话欲要脱口又咽了回去。 苏明月正待找别的说辞,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母亲情绪逐渐平缓,道声:“进来。” 门帘子一掀,红裙低头端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苏明月接过红群拧干的湿帕子,帮忙姜氏擦拭脸颊,口中状似不经意问道:“翠柳忙哪去了?怎地是你打水进来?” “翠柳说是看四老爷去了哪,回头奶奶问起她也好应答。” 苏明月点点头,像是认同了。 红裙觉得怪怪的? “母亲身边的张嬷嬷呢?” “奴婢不知!” “月月想说甚?”姜氏哭的头昏脑胀,不明白女儿想做甚。 苏明月仔细想着措辞,将方才她进来的情形说了一遍。 姜氏红肿着眼眶,翠柳同张嬷嬷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自小服侍惯了的。 门帘子一闪,一位年过四旬的婆子,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苏明月打住了话头。 张嬷嬷给苏明月和姜氏行礼,抬头看到姜氏红肿的眼眶:“太太怎地又流眼泪,老奴这便吩咐小丫头煮几个白水蛋滚滚。” “翠柳那死丫头不在跟前伺候,跑哪疯魔了?” “呦,您寻我甚事?这么大火气!我这不是煮了白水蛋给奶奶敷眼睛吗?”翠柳手里端着盘煮鸡蛋,撩帘走了进来。 她方才站在外边,自然听到了张嬷嬷的话,冲着张嬷嬷半真半假的惊嗔道:“我不在,嬷嬷就是这般编排我的。” “你这死丫头,谁编排你了……” 苏明月朝红裙使了个眼色,红裙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插话道:“翠柳你不是去看四老爷了吗?” “是啊,我先看四老爷去了书房,转道去了厨房。”又道:“这有甚大惊小怪的。” 翠柳的说辞面上合情合理,思及她说话的顺序,漏洞百出。 张嬷嬷觉着翠柳的说辞不对,偏说不出理由,不由急道:“翠柳,你那点子小聪明在太太小姐面前少使,回到韵竹苑你告诉我,大太太院里的徐嬷嬷可能在寻我,叫我去看看,四太太跟前自有你照顾,这也没甚的事,可你竟然没得吩咐撂下四太太……” 翠柳半分不惧张嬷嬷的质问,语气不急不缓辩道:“是红群硬将我拉出去,不然我哪有那胆子,再说,四太太边上有小姐呢。” 转身朝姜氏不卑不亢行礼:“四太太,方才奴婢见小姐来了,想让小姐劝一劝您莫哭坏了身子,顺便让您们也说说体己话,奴婢才会离开。” “是奴婢自作主张了,请四太太惩罚!” 说着话翠柳朝姜氏跪了下去,大义凛然,额头触地,一副受了委屈还要体谅主子心情,任打任罚的架势。 言行举止有了不卑不亢的意味。 张嬷嬷脸色微缓,她方才不在跟前,对翠柳的话信了几分,不由看向姜氏。 姜氏欲要点头,苏明月背后的手轻轻拉了一下母亲衣角。 姜氏蹙了下眉,似在分析几人的对峙。 苏明月起身绕过姜氏,居高临下站在跪伏的翠柳面前:“听你这番说辞,这般做都是为了我娘?” 翠柳对上苏明月,没了方才对上张嬷嬷时的理直气壮,昂着头色厉内荏道:“奴婢自问对四太太一片赤诚!” 苏明月笑了笑,似是很欣赏她的衷心:“为何我来了你知道避嫌,让我同母亲说体己话,父亲在时却没了这份机灵?” “奴婢,奴婢见四太太同四老爷吵嘴,一时慌张忘记了。” 翠柳慌张并不见惧意仍梗着脖子。 苏明月似笑非笑地望着翠柳:“父亲何时与母亲吵嘴了?” 翠柳重新趴伏地上,磕头求饶:“六姑娘赎罪,是奴婢说错话了!” 苏明月不为所动:“张嬷嬷掌嘴,翠柳胡乱编排主人家是非。” 翠柳不可思议地抬头。 张妈妈也看向苏明月。 苏明月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我的话不好使!” 张嬷嬷一个哆嗦,反应过来抬起手…… 翠柳扑倒在苏明月的脚下:“六小姐,求求您,我不是有意的,看奴婢精心服侍四太太的份上,您饶了我这回!” 第十五章 红群和兰香热火朝天的谈论帕子。 苏明月不由出神,沉思。 小四房没有男丁传承,府里不少人打主意? 按照这个时代规则,多数人思维逻辑,要么纳妾生儿子,要么过继一个儿子。 两条路都不想选,母亲的身体表面上恢复的差不多,然而生产时造成的伤害,她的异能修为至少再升两级才有可能悄无声息的治愈。 至于她那手医术,不提有没有把握治好姜氏,也不好解释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暴露,起码要有说得过去的说辞。 子嗣的事一日不解决,小四房一日不得安宁。 思忖至此,苏明月脸上的不免生出几分黯然。 兰香看着她,不禁想起这几日听她娘说的事来。 “小姐,”她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还是问道:“是不是为了四爷纳妾的事……” 苏明月一怔,片刻后明白过来她在说甚,不由问道:“你这话怎地说起?” “奴婢娘在大厨房里听到一些事,跟咱们四房有关。” 兰香娘老实木纳,行事沉稳,饭菜做的好,被大太太黄氏留在大厨房当主厨。 各院有个风吹草动,最先发现端倪非大厨房莫属。 比如谁谁火气重了,要点清淡点儿的吃食。 谁谁院里来客人了,多点几个菜。 点哪样菜色,招待甚样人,大厨房门清。 这几日魑魅魍魉都跳出来,大厨房人来人往、人多口杂的地界,兰香娘甚事没听说才是奇事。 想到这些令人头疼的事,苏明月有些烦躁。 在后院全是女人的地方生活,人弱被人欺,连母亲贴身大丫鬟都敢跳出来作妖,被人知道,谁还会把四房主母放在眼中。 想起母亲泪眼婆娑的模样,苏明月一阵烦躁。 老太太不是你说几句好话,随便能糊弄过去。 老太太向来说一不二,家里上至祖父,下至二哥哥家才长腿的小闺女,就没人敢违逆她。 偏偏姜氏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死活不松口让苏承厚纳妾。 苏承厚频繁离家游历,未尝没有躲避后宅纷争的想法。 毕竟母亲同妻子斗法,他站在哪一边都不好。 念头闪过,苏明月看向兰香:“你娘是听到甚的消息了吗?” “兰香姐你快点说!”红群看不得苏明月皱眉,忧心忡忡。 屋里的气氛都一下子冷下来,只余红群的催促声。 兰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苏明月看着心中一动,想到兰香突然回来的因由了。 她神色严肃,问道:“兰香,老太太院里是不是有甚的说头传出?” 兰香犹豫着开口:“昨个老太太院里的胡嬷嬷说四房马上得有喜事了,奴婢娘问她甚的喜事,那老东西死活不肯开口。奴婢娘催奴婢回来,怕耽搁小姐的事。” 苏明月点头,轻轻松了口气。 奴仆口中的喜事,应是周大公子来提亲的事,眼下只要不是让她无能为力的子嗣问题,都不算大事。 该问的都问了,无甚要紧事,苏明月便打发两人回去休息,她也闭上眼睛,开始修炼异能。 她是怕了姜氏的眼泪,想快一点将异能等级提上去,姜氏身体快些恢复,说不得过两年还能给她添个弟妹。 接下来几日,苏府风平浪静,苏明月日日随姜氏去给老太太请安问好,一屋子人说说笑笑,气氛出奇的和睦。 请安后从老太太院中出来,苏明月回偃月阁除了修炼左右无事,趁外面日头好,天气暖和,花园转转松散松散。 穿来这里说长不长,说短也二十多天有余。 行走在园子里,苏明月瞧着周围凋零的花草,再瞧瞧开的正盛的菊花,都不是名贵品种,却也有繁花似锦的热闹。 “小姐,您瞧什的?”红群见她站着发呆,忙追过来询问。 苏明月弯腰拨弄着一丛菊花:“红群你知道这是何品种的菊花吗?竟开得这样热闹。” 红群也起了兴趣,蹲下身细瞧。 这是一丛开着绿色小花的小野菊,枝冠不高大,条枝挺拔,叶片肥厚。 枝头分生着一小朵一小朵绿色的小花,形状若盘须,却又通透整齐,朵朵重瓣。 “小姐,真好看,这菊花是甚的品种?”红群好奇这花,一直盯着看。 “你从前不曾见过?”苏明月问。 红群摇头:“以前不曾留意过,初看还以为是野菊来着。” 苏明月点头,世上从不缺美好的事物,只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 “那小姐给它起个名字。”红群笑着提议道。 “叶片如剑,花朵翠绿,形状这般挺拔的菊花,叫剑菊。”思忖了好一会,苏明月才道。 让她这半文盲起名,真是为难她了,偏不能露怯,让红群小丫头小瞧了去。 唉!回去还是多读! “剑菊!?”红群轻声念叨,连连点头:“剑菊,真好听,奴婢就知道小姐最有文采。” “就你嘴甜。”苏明月面上笑,心里却慌得一批。 不能只顾着修炼异能,定要多看点书,不然,哪天有人叫她作诗、对对子,她分分钟丢人丢到家。 “小姐,不如移几株回偃月阁栽种?”红群盯着剑菊提议。 “你去找趁手的工具,我们移几株回去。”苏明月眼睛不离剑菊,起身,拍拍手吩咐。 “那,小姐您等奴婢一会,奴婢去去就回。” 红群转眼间跑没了影子。 苏明月摩挲着下巴沉思。 末世十余年,她与植物打交道最多,植物习性了解的也最多。 眼前的小野菊通过异能洗涤一遍,定会发生变化,变异也有可能。 蠢蠢欲动,想看看会种出甚的来? 红群拿来两把铲子和一只篮子,主仆二人热火朝天挖野菊。 第十七章 姜氏微微笑,眼前的女儿肤光赛雪,面颊研美,两道细长的眉毛,下面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格外出彩:“我家月姐这样的,哪有他们挑拣的份!” 苏明月不以为然,很想提醒姜氏两句,周知府在云州地界为官多年,他家提亲的事没推掉之前,最好不要将别家扯进来。 姜氏兴致勃勃。 苏明月无奈:“娘亲看着好,他们若没意见,依娘亲心意就好!” 谈及婚事闺女还一副坦然模样。 姜氏着急,“你平日里也见过林允几回,那孩子在云州也算少有的青年才俊,林老爷同你父亲都是举人老爷,林太太性格敦厚,林允和下面的一双弟妹均是林太太所出,上面也没有一层层长辈压着,我们两家算是门当户对,私交也不错,这事若真能成了,两家就住隔壁,来往也方便。” 苏明月点头。 没有羞赧神色,听得很认真。 姜氏面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神秘兮兮小声道:“他们家人际关系简单,最难得还有一条四十岁无子嗣,方可纳妾的祖训!” 抬眸看姜氏兴致勃勃,眼睛里像是有光芒。 这是姜氏最大的心愿,也是最在意的事! 难怪姜氏看好林允,两家住的近便,又有四十岁无嗣方可纳妾的祖训。 这才是姜氏这般积极的原因! 姜氏期待过高,未免失望。 苏明月皱眉泼她冷水:“娘亲,周家提亲的事要事先与林家说清楚,省的人家以为咱们故意隐瞒,伤了两家的和气。” 想到前两日周夫人派到苏家来提亲的媒婆,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模样,姜氏隐隐有些明白闺女的担心。 周家人提亲被拒,如若在外边胡说一通,未免有利用林家当挡箭牌的嫌疑,到时候不说能不能结亲,恐怕都要结仇了。 虽然她们的确有提前定下亲事,婉拒周家提亲的意图。 姜氏颔首:“你也莫要担心,我这里不同意,周家还能强娶不成,苏家怕周家,你舅舅可不怕。” 苏明月想到隔壁府城做官的舅舅,姜氏底气足,舅舅的官职不比周知府差,她们并不惧周家。 “娘,周家再来人,您与他们说清楚,想必他们也做不出强迫的事来,反倒是祖父祖母那边,若是一心结亲就麻烦了!” 距离谈论与林家结亲的事,已过去十几日,近几日姜氏脸色一直不大好,苏明月不问也能猜出几分。 索性万事不管,由姜氏折腾。 在这当口不畏知府家的权势与她们结亲,人品贵重,日后情谊更上一层楼。 拒绝结亲也是人之常情,知府在云州地界可谓一手遮天,平白无故谁也不愿树立强敌。 “小姐,您看这几盆野菊花怎地变了模样?”红群抱着前些天才栽下去的几盆野菊花,惊呼。 那几盆野菊栽下去的第一天,苏明月用异能帮助反了苗,浇了水,一直丢在院子角落,不曾过问,兰香几个不知道这回事,红群也忙忘了。 苏明月蹲下身仔细打量,原先枝头分生的一小朵一小朵绿色的小花,现在变成了碗口那般的一大朵一大朵,颜色碧绿通透,粗壮的根茎,俨然变成了一棵棵菊花树。 “这也太神奇了!幸好一盆只栽了一棵,不然这会该把花盆都撑坏了。”红群轻轻抚摸翠绿欲滴花朵,忍不住连连惊叹:“还是小姐会养,奴婢这些日子都忘了它们。” 红群忘了这回事,以为这几盆野菊花一直是苏明月在照顾。 苏明月暗恼,早知道野菊会有这么大变化,她就不养了,现在要找什么借口? 院里没有旁人,苏明月小声交代红群:“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这几棵菊树是你从外边买来的。” 第二十章 翌日早上,照着往常请安时辰,苏明月去了韵竹院。 远远地,就看见披着桃红锦缎披风的女子,站在屋檐下的梁柱旁和张嬷嬷说话。 苏明月眯眼望过去,那女子体态袅娜,杏眼桃腮,样貌属上成。 女子转过脸,看到苏明月微微愣神,笑着迎了过来:“六小姐,您起的可真是早!” 声音不算高,在这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屋檐下、院子里的小丫鬟都望了过来。 苏明月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问张嬷嬷:“母亲在里边吗?” “昨晚闹得晚些,绿萝在帮四太太梳洗,小娘稍等片刻。”张嬷嬷笑道,“四太太昨晚就吩咐老奴,让厨房多准备些早食,有您爱吃的水晶三丝蒸饺,还有您最爱喝的用胭脂米熬成的小粥。” “是吗!”苏明月笑着上了台阶。 那女子,苏明月不搭理,也并不见人尴尬,反而朝她屈膝行了一礼:“婢妾见过六小姐!” 苏明月看张嬷嬷。 张嬷嬷会意,指着那女子道:“小姐,这是昨天进门的龚姨娘。” 苏明月仿佛刚想起来有这么回事,语气温和的道:“原来是龚姨娘,不必多礼。” 绿萝撩开帘子:“是不是小姐来了?”看到苏明月,忙道:“四太太请您进去!” 苏明月颔首,进了屋子。 被挡在外面的龚姨娘,高声问绿萝:“绿萝姑娘,要婢妾服侍四太太用早食吗?” 绿萝不耐回她:“四太太没吩咐,劳烦您再等会。” 姜氏坐在八仙桌旁,看见苏明月笑着招手:“来了便进来,你什么时候还要等在外边了?” 苏明月进了屋子仔细瞧姜氏脸色,眉眼含笑,白里透红,心里松口气的同时不免诧异。 她有些看不懂姜氏对待苏承厚的态度了,昨天还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今日又这般云淡风轻。 她行了礼,挨着母亲坐下来:“娘亲可曾用了?” 姜氏如往常那般,边给她盛汤边道:“用罢了。” 苏明月看着姜氏给自己盛汤,确信母亲喜欢自己肯定比苏承厚多些。 心里欢喜,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看甚的,赶紧吃!”姜氏被她瞅得不自在。 “爹爹呢?”昨日一整天,苏明月没见苏承厚的面,这会想起来不禁问道。 “你爹爹游学历去了,说是这一届春闱准备下场一试。” 苏明月讶然,脱口问道:“爹爹甚的时候出的门?知道龚姨娘吗?” 姜氏看她眼巴巴的模样,“吃你的饭,小孩子家家管那么许多做什么?” 苏明月撇嘴,也不与她争辩,待会悄悄问张嬷嬷就是了。 母女两人用罢早食,收拾妥当了,叫了张嬷嬷领龚姨娘进来。 然后张嬷嬷撩帘进了屋,指着龚氏:“四太太,这是昨个儿进门的龚姨娘。” 龚氏在姜氏面前跪下:“太太,婢妾龚氏,给太太磕头。” 龚氏恭恭敬敬给姜氏磕了三个头,行了大礼。又转身喊了一声“秋菊”,进来个十几岁的小丫鬟,捧了个里面放着两双大红色绣鞋的托盘。 龚氏笑着拿了绣鞋,道:“太太,这是婢妾给您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心意,请太太赏个面儿,试一试。” 绿萝接过来递给姜氏看。 姜氏笑着点头,似乎很满意姜氏,开口夸赞道:“针脚细密,颜色搭配的也细致,龚姨娘辛苦了!给老太太请过安再试!” 让绿萝收起了绣鞋,笑着对苏明月道:“月月,过来与龚姨娘见礼。” 龚氏忙摆手:“太太折煞婢妾了,哪能让六小姐与婢妾见礼,这不合规矩。” 说着话,率先朝苏明月行了一礼:“婢妾请六小姐安!” 苏明月点了一下头,福身回了半礼,唤了声:“龚姨娘。” 双方这才算作正式见了礼。 龚氏示意小丫鬟秋菊奉上见面礼。 两方绣帕,一方绣兰草萋萋,一方绣鱼跃龙门。 正如母亲所言,针脚细密,颜色搭配的也好,如若是龚氏做的,那她的女红很不错了。 她还有个举人爹,那么又为何心甘情愿的做了姨娘呢? 不待苏明月疑惑多久,姜氏吩咐绿萝:“将我与六小姐的见面礼呈上来。” 绿萝捧着个托盘,放着两个敞开口的大红色木匣子。 龚氏看清匣子里的物件,吓得连连后退:“让太太小姐破费了,婢妾愧不敢当。” 她爹虽是举人老爷,家底子到底薄些,能有几件银首饰傍身,还是因着她能给苏举人做妾的功劳。 四太太出手便是两件金器,她如何能不慌张。 四太太姜氏据说出身不凡,可见传闻不假,以后态度还要更恭敬一些。 “收着,时辰不早了,还要给老太太请安,你是第一次,莫要迟到了。” 妾氏并没有日日给长辈请安的规矩,因着昨日才进门,带出去让人认识一番,以后只需给自己房头的主母请安即可。 因此,姜氏今日还需领着龚姨娘去上房请安。 回身吩咐人,给龚姨娘在小四房收拾出一处院落。 第二十二章 众人心思各异。 上首老太太终于挥手放众人离开。 出了老太太院门,姜氏示意龚姨娘自便。 苏明月打发红群回偃月阁,她并没有如以往,回院子一门心思升级异能。 苏明月随姜氏去韵竹院,苏承厚离家游历,归期不定,没了打扰父母亲相处的顾虑。 也不怕姜氏发现她身上的变化,她算想明白了,不怕被别人发现,对她不利,反而怕姜氏发现,徒增伤心罢了。 她不再刻意模仿原身,说话行事随心意,姜氏态度也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关怀宠溺。 韵竹院,仆妇丫鬟今日分外殷勤,见着她,连行礼问安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苏明月坐在八角圆凳上,绿萝斟满茶水,人退了出去。 透过门帘子,影影绰绰能看到绿萝坐在廊柱边,像在针线笸箩里翻找东西。 院里,丫鬟仆妇个个脚步匆忙。洒扫院子、修剪花木,有条不紊。 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闲磕牙。 想起翠柳,苏明月问姜氏:“娘亲,翠柳您怎地安排了?” 她年纪不算小,姜氏有意教导她料理庶物。 苏家中馈黄氏统管,不好冒冒然插手,姜氏打算先教她打理自己的陪嫁。 提起翠柳,姜氏从对翠柳安排说起:“娘的陪嫁里头,有一个庄子就在隔壁大荣县,庄头张家有个小子,与翠柳年纪相仿,我给她备了嫁妆,做主让翠柳嫁了过去。” 为翠柳姜氏也算花了心思,大荣县那个庄子算是她陪嫁里出息最多的产业,拎得清的嫁过去,日子定不会差了。 苏明月自然明白其中的道道:“她应下了没?愿意和人家好生过日子吗?” 翠柳上蹿下跳的劲头,能心甘情愿同人过日子! “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出嫁前,娘商量过她,她也点了头,往后日子过成什么样,端看她自个儿。” 苏明月点头,赞同姜氏的话。 日子过什么样,端看她想要什么,翠柳从此若能一门心思同张庄头的儿子踏踏实实过日子,也算一桩美事。 “张庄头与张嬷嬷都姓张,是有亲戚关系吗?” “张嬷嬷是贯的夫姓,她夫家与张庄头算是本家,那家的小子据说也是个能撑得起门户的人。常常是忙活完庄子上的事,还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他老子娘都是厚道人,儿子辛苦赚的血汗钱他们一分不取,都留在小子手里头,翠柳嫁过去也不算埋没她。” 苏明月半天不说话,姜氏问她:“你是不是觉得娘对翠柳的安排不好?” 苏明月笑着摇头:“没有,只是觉得白瞎了一个好小伙,翠柳那样的我喜欢不起来。” 她这般说,心里也这般想。 就像兰香,许是原身脾气太软和,就像任人摆弄的玩偶,偃月阁大小事务兰香都能拿主意。 如今她不喜欢兰香做她的主,出来进去也不习惯带她在身边。 红群则不一样,她属于聪明不外露这一类。 她没有兰香伶俐,也没有兰香作为家生子消息灵通的便利。 但她向来把苏明月的事放第一位,不会过分干预她的决定,这十分难得了。 苏明月在末世独自生活十多年,单打独斗惯了,不耐烦有人替她拿主意。 至于姜氏,是世上她唯一放在心上的人,能顺着、宠着,都心甘情愿。 偃月阁大小丫鬟有七八个,兰香今年十五了,他老子替她定下婚事,成亲也就年里年外的事。 到时她需在二等三等的丫鬟里,挑一个补上兰香的缺。 苏明月琢磨屋里的事。 姜氏道:“兰香娘前几日同我说了兰香的亲事,想年前办下来。如此,你少了一个大丫鬟,是娘帮你重新找一个,还是从偃月阁小丫鬟里边提拔?” “从偃月阁提拔!”苏明月道。 姜氏看她已有了打算,不再多说。 闺女以前性子软,院子里头,多数兰香拿主意,那丫头有主意又能干,她曾忧心闺女会不会被拿捏。 兰香娘给兰香说亲,她二话没说便同意了。 兰香嫁人,偃月阁少个能干人,能让她立起来,还有什么不满意。 缘界大师说对,身体孱弱性子软和,均是因着缺了一魂的缘故。 第二十三章 张嬷嬷抱盆花撩帘走进来,母女二人的思绪齐齐打断。 “太太,张庄头送了盆兰花来,您看看!”张嬷嬷说话,把怀里抱着的花盆放在八仙桌上。 姜氏闻言仔细打量眼跟前的兰花,苏明月也凑了过去。 张嬷嬷带来的兰花,叶片的尖端为金黄色,植株直立生长,枝干较粗,这些均为金嘴墨兰的特性。 但暗绿色的叶子只有两枚,且金色嘴艺的痕迹也不太明显,更没有要开花的迹象。 “太太,听张二说这株花是村头吴猎户从坛云山深处带出来的,挖的时候,没仔细,根系有些伤到了。开始家里人没当回事,随便埋土里养了好些天,才是如今的模样。” 张二张庄头,翠柳的公爹。 姜氏点头,难怪这株兰花的表象这样奇怪,被野蛮挖出来不说,还被随随便便埋土里,如今还活着也算这株兰花有造化。 苏明月并不识得什么兰花,仅有那点关于兰花的知识,是原身受姜氏影响留下的。 她看的出这株兰花受过大的损伤,还活着只是本株死后,边上重新长出来的新株。不懂养护,移花的人将花移到花盆,没有去掉腐物。 这株花能否存活,端看姜氏养兰手断,还要长成名贵品种,端看这株花的造化。 “吴猎户不懂其珍贵才那般,怎地张庄头明白花的珍贵,竟这般移栽它。”姜氏显然也看出这株兰花的状态,喜欢兰、会养兰的人,自然看不惯好品质的兰花被人祸祸,说话的语气不免带了几分严厉。 张嬷嬷笑,替张庄头说好话:“太太说张二懂这些,不是抬举他么,往上数老张家八代土里刨食的,哪懂这里的门道,老奴打听品质上成的墨兰,他听老奴那口子提了两嘴,这才想起吴猎户家偶然见过一次,这才匆匆挖了来。” 听张嬷嬷解释,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 普通百姓温饱都成大问题,哪有精力和渠道了解兰花:“好了,我只是看品相如此出众的兰花被糟蹋,有些痛心罢了,并无别的意思。” 低头思忖了,交待张嬷嬷:“你开了我的箱笼,拿十两银子出来,给吴猎户作为买花钱,再拿五两打赏张二。” 交待完,姜氏忍不住喃喃:“若是品相完整,何止区区十两。” 苏明月在旁边眼睛都亮了,就这,也值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无论原身,还是她,都没什么具体概念。 不过,她娘的陪嫁,一年忙活到头,最多不过千把两银子的进账。 十两银子够在醉云楼定下一桌不错的席面了。 姜氏的意思,如若兰花品相完好,价值还要翻上几番。 对金银,她即使没什么渴望,利用木系异能,种些奇珍异草,不费吹灰之力。 如此不仅能快速提升异能,还能换许多银子。 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跟白捡差不多,苏明月心中激荡。 张嬷嬷听了吩咐,开箱笼拿银子。 姜氏高声唤绿萝,重新找来一个陶盆,小心翼翼取出兰花,去除根系周围的腐烂。 苏明月看得津津有味,她想上手帮忙顺便输异能,犹豫一瞬,还是忍住了。 姜氏忙活完。 苏明月试探询问:“娘,前两天刚看了一本养兰的书,正想实践一番,这盆花能让我抱走养几天吗?” 姜氏诧异,“以前你总不耐烦这些,现下怎地又感兴趣了?” 苏明月现在听了姜氏说以前怎样的话,早不担心惶恐了。 姜氏这般问,出于关心,没有试探的意思。 “以前也没不耐烦,只是嫌弃泥土太脏,如今见娘亲院里的花开得热闹,我便起了爱花之心。” 她是爱花,但更爱卖花赚银子。 姜氏欣慰点头:“既然喜欢,便好好研究。” 顿了顿又道:“原本让张嬷嬷寻墨兰,打算送与我姨母,就是你姨外祖母当寿礼,如今的这株无论品相、艺相都无甚出奇处,此事算了!” “姨外祖母?”苏明月疑惑:“怎地从未听娘提起过?” 姜氏唇抿紧,笑了笑才道,“我自出生你外祖母便殇了,你舅舅那时已懂事,商量你外祖父,将我寄养在姨母身边,受她老人家教导。” 苏明月听了母亲的话更疑惑了,抬头看向姜氏。 母亲的目光没有焦距,明显心不在焉。 联想到长这般大,从未听姜氏提起姨外祖母。 这位对姜氏来说相当于母亲,话里话外对其有着浓浓的孺慕之情。 绝口不提,事出有因吗? 第二十四章 念头一闪,苏明月试探着问道:“这样算起来,姨外祖母也算您半个母亲,怎地问从未听您提起过?” 姜氏看她,见她一副眼巴巴的模样,不由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今年你姨外祖母寿辰,我带你去给她老人家拜寿。” 苏明月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免失望,姜氏的反应正好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测。 发生什么事,能让姜氏讳莫如深,让亲如母女的两人有了如今的隔阂? 苏明月微不可见地垂了下眼睫,笑问道:“姨外祖母会喜欢我吗?” 姜氏笑着点头:“会喜欢的。”话说的笃定。 苏明月又问,“我是不是也要备一份寿礼,到时送与她老人家祝寿?” 姜氏沉吟了好一会,久到苏明月以为姜氏不会回答她,才道:“你姨外祖母喜欢养花种草,脾气也顶顶的随和,她老人家同时也是一位有大智慧的智者,写得一笔的好字,曾得当过帝师的闫胜得闫大家的赞赏。” 姜氏说到这里似乎打开了话匣子,面上的表情是苏明月从未见过,怅惘柔和,声音算不上大,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明白:“在我小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闺秀慕名而来,只为她老人能在书法上对其指点一二,待到将来议婚,拿出来说也算一桩添光加彩的美谈。” 苏明月听得认真。 姜氏又道:“不仅如此,还有不少士林学子不远千里寻来,只为你姨外祖母能对其书法点评一两句。” 苏明月偷瞟姜氏,见她还沉浸在过往美好的回忆中,不忍心打扰。 母亲与姨外祖母的感情不是亲母女也胜似亲母女,苏明月愈发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氏这里,显然得不到答案,索性不再费口舌。 苏明月旧话重提::“那母亲说说,姨外祖母过寿辰,我到底要送什么样的礼物才不算失礼?” 姜氏看女儿郑重其事,笑着宽慰她:“随你心意,哪怕是你秀块帕子,你姨外祖母也会十分欢喜。” 苏明月乖乖巧巧点头,明显上了心的口气道:“如此我好生养着这株兰花,待得开花送与姨外祖母。” 姜氏只当她说的是孩子话,养兰哪是看本书就能养好的,思忖,且让她先养着,即便只送这株花,姨母见了月月也会欢喜。 苏明月同姜氏告别,不假人手亲自抱着那盆墨兰,领着红群,神采飞扬回了偃月阁。 兰香远远迎上来,笑着问:“小娘打哪弄来盆野草来,竟还用瓷花盆装着。” 苏明月看她一眼,姜氏院里养了那么多兰草,兰香竟不认得。 红群已道:“兰香姐姐竟然不认得兰草?太太院里养了好些!” 兰香觑苏明月一眼,讪讪然笑道:“我以为四太太癖好特殊,人家喜欢种花她却喜欢养草,原来是我孤陋寡闻来着。” 又看向苏明月道:“小姐也跟四太太学养兰了吗?” 苏明月摇头:“看了本书,打算种看看。” 她说的随意,兰香也没放心上。 第二十五章 苏明月看兰香,若有所思:“兰香,自你曾祖父,你家人一直在苏家当差吗?” 兰香愣了一下神,还是回道:“是,饥荒年代奴婢曾祖父曾受过贵府曾太老爷大恩,无以为报,拖家带口自卖自身来到苏家,算是最早追随曾老太爷的人。” “你娘在大厨房当差多久了?” 兰香不明所以,苏明月的问话没头没脑。 她仔细想了,回道:“奴婢娘自嫁与老子一直呆在大厨房,从帮厨做起,即便生养奴婢和几个弟妹,临生产前还在忙活。” “那你娘挺辛苦的。”苏明月顺着话头说。 兰香更有倾诉的欲望,小心翼翼补充一句:“如今奴婢的娘在大厨房,虽当上了主厨管事,但丝毫不敢懈怠。” 兰香话的内容和语气,知道她想差了。 苏明月没有为难人的意思,大厨房该大伯母操心,轮不到她操心。 苏明月安抚兰香道:“问你这些,并没别的,你家几代人都是家生子,情分是别人比不上的。你自小来了我身边,更是别人比不了的,你娘不必说,大伯母看上的人,差不了。” 小姐对她及她娘评价这般高,兰香心生欢喜,放下心。 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兰香谦虚道:“小姐过夸了,奴婢尽了本分而已。” 兰香家是苏家几代的世仆,在府里仆从之间,人脉关系算盘综错节。 父母的关系不对劲,她原以为母亲姜氏身子不好,没能生出男丁,传承小四房的香火。 又不肯主动为夫君纳妾,开枝散叶。 按照世俗的眼光这是善妒,不是贤良淑德的典范,祖母自然不喜。 父亲夹在妻子与母亲中间,左右为难,屡屡外出游历,逃避母亲与妻子的矛盾。 龚姨娘进门,父亲一声不吭出门,姜氏伤心难过,对龚姨娘不好不坏、不冷不热的态度,只能说明没将人放在眼里。 为何不将年轻貌美,八面玲珑的龚姨娘放在眼里? 不说如临大敌,也该严阵以待。 苏明月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姜氏心里没有苏承厚,纳妾与否根本不在意,这样算能解释通,姜氏对待龚姨娘态度不明的原因也找到了。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姜氏自信龚姨娘对她造不成威胁。 苏明月才穿过来,还会以为姜氏柔弱可欺,经过这么些日子相处,姜氏的性格不说柔中带刚,也决不是好欺、任人拿捏的。 老太太不费力气帮苏承厚纳妾,姜氏不默许,事情不会轻易办成。 兰香与红群见自家小姐紧皱着眉,半天没言语,两人面面相觑。 兰香朝韵竹院的方向努努嘴。 四太太那边是不是出了事? 不知红群有没有明白兰香的意思,只一个劲摇头。 兰香怒其不争,瞪她一眼自个儿凑苏明月耳边小声嘀咕:“小姐,听老太太院里的桂花姐姐说,四老爷这次游历,是准备来年春闱下场。” 心里清楚,这事小娘不可能没听说,兰香还是没话找话,开了话头。 苏明月收回遐思,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示意兰香说下去。 兰香受到鼓励不负所望,神秘兮兮地道:“四老爷还说,春闱之前不打算归家了,要在外游历。还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通话说下来,老太太直点头,当场给了四老爷五百两体己银子,说是游学时花用。” 苏明月来了兴致,如今苏家在云州境内算得上家产丰厚,但父亲出门游历,祖母一出手就是五百两,对父亲的看重可见一般。 兰香见小姐对她的话感兴趣,暗暗松口气,眼神快速瞟一眼红群,又若无其事般收回目光。 她伺候小姐多年,自家主子的脾性最是了解,看着软的像面团,真正犟起来,九头牛都不定拉的回来。 自家老子生病,娘又不舍得大厨房的活计,作为家里长女,又是唯一女儿,她只好请假回家照顾,偏偏逢小姐也病了。 她来瞧过两回,真真病的不轻,人差一点不成了。 她娘就说,“六小姐眼看着不成了,你去了也讨不了好。就是人好了,也没什么,反正你年底也要嫁人,伺候不了几天。” 她不赞同娘的话,也知道她娘说的没错,照着做了。 回来发现,以前在偃月阁仆从里她说了算,小姐心事也要看她几分脸色,红群取代了她的位置不说,小娘待她态度也疏远。 这些天,得了吩咐,一刻不曾停歇穿梭在仆人之间,打探各类小道消息,事无巨细说与小姐听,试图弥补一下情分。 第二十六章 兰香这番心思,苏明月不清楚,与她关系不大。 她人在屋里,除了红群以外的所有人,无唤都不得入内。 兰香作为偃月阁众丫头曾经的领头,苏明月病重,贴身大丫鬟没能好生照料,心怀愧疚、惴惴不安呢! 她都不曾有意见,更遑论原本就不得随便进屋的小丫鬟们。 兰香又说起各房对苏承厚纳妾的反应。 大伯母黄氏对龚姨娘看不上眼,话里话外说姜氏没用,有家势有背景,如何能让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瞎蹦哒。 二伯母冯氏一门心思准备大姐姐苏明玉的嫁妆,龚姨娘与她何干,完全不将人当回事。 三伯母卢氏有些出人意外,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对三老爷竟温柔小意起来。挽起袖子,洗手做了羹汤。 三老爷没事不敢家里待着了,生怕被媳妇毒死。 兰香说话,眼角余光时不时觑一眼。 苏明月只是笑着,不多言语。 兰香的头垂得更低了,紧抿嘴唇。 她恨不得咬断自个儿的舌头。 只想讨好小姐,突显自身价值,重拾信任,这样她嫁人了也不会与小姐疏远,到了婆家她脸上也添光彩。 这些话本不该她说的,小姐是苏府的小主子,她们这些仆从私下乱传话,妄议主子,小姐听了心里能没想法? 兰香耷拉着脑袋,一副闯了祸办坏了事的模样。 苏明月笑了笑,“你莫慌,以后少和那些人来往,主子屋里的事不可到处乱传,不像话。” 这番敲打也算给她留了体面,兰香听了,心落下来,喜出望外道:“小姐放心,咱们小四房的事,奴婢一个字也未在外头露。” 苏明月点头。 木系异能有亲和力,兰香话不属实,她定有所察觉。 苏明月想起异能,终于想起那盆丢在角落的兰花。 没了继续听兰香絮叨的耐心。 摆摆手,示意人退下。 兰香和红群互视一眼,行礼退下。 两人走远了,苏明月双手捧起瓷花盆,异能试探性透过花盆,那株才栽好的兰花植株眨眼功夫神采奕奕起来。 苏明月仔细观察兰花变化,莫让异能输过头,兰草如野菊花一般,直接变成兰花树。 任她巧舌如簧,也无法像说服红群那般说服众人,好些人亲眼见过。 估摸差不多了,苏明月收回异能收手。 陶盆里的兰花精神挺拔,顶端已有嘴艺的叶片上,金色嘴艺的特征愈发明显,重新长出来的两三片新叶,嘴艺特征虽不太明显,但定是金嘴艺没跑。 苏明月长吁口气,没变成兰花树就好,过几日再将兰花还给姜氏,这原就准备送她的。 如今异能等级达到一级巅峰,只差个契机便能生至二级。 苏明月心中欢喜,如此姜氏的病也能根除了。 “小姐,二小姐来了。”红群站在门帘外边轻声禀道。 苏明月蹙眉:“把人请进来。” 红群应声,让着苏明珠一同走进来。 苏明月起身,两人见了礼。 红群搬来两张高凳,双方一同坐下。 兰香拎了壶茶走进来,沏好茶水,站立一旁。 苏明珠试探着开口道:“六妹妹可否屏退左右?” 第二十八章 神色都没变,语气依旧不急不缓。 这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苏明珠心里气极,拿她又没得筏子,只得耐住脾气:“四叔父向来疼爱你,你若修书一封让四婶婶托人传过去,四叔父还能继续在外游历?” 苏明月恍然大悟:“是哦!但过继的事也不急在一时,等我爹爹游历完,春闱过后再提,不是一样吗?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晚个一年半载也没什么分别。” 苏明珠气的倒仰,对四房来说没什么区别,对她们三房区别就大了。 四叔父的学问春闱下场,榜上有名,那时即便提出想过继嗣子,与她们三房的机会都不大。 不说族里合适的婴孩,就五弟大伯母说不准都舍得,过继给四叔父当儿子。 她正是思虑到这一点,才会极力劝服卢氏,早点提出过继一事。 她来走苏明月的路子,让其略过四婶姜氏,直接同四叔父说明。 如果是龚姨娘没过门,姜氏提出过继,祖父碍于四婶婶娘家,或许能成事,但如今龚姨娘已经过门,姜氏再闹腾作用也不大,反而会坏了自己的名声,连累六妹妹。 以四婶婶对苏明月的在意,这事她绝不会做。 所以她们母女商量过,这事跳过姜氏,直接找上四叔父。 母亲卢氏曾讲述过,四叔父当年为求娶四婶婶的那番闹腾,即便祖父祖母也拿他无法。 如今祖母替他纳了妾室,碍于孝道,四叔父反抗不得,直接以游历的名义不归家。 此事上便能看出四叔父的态度,小四房最缺继承香火的男丁,只要把七弟弟记在四婶婶名下,这事也就成了。 “怎会没分别,分别大了去了!”苏明珠怕她不懂里边的厉害,仔细说与她听:“四叔父如今在外游历,但他总不能不归家,那龚姨娘年轻美貌,又惯会花言巧语讨好人,万一四叔父偏向她那一边,你与四婶婶多委屈!” “那有什么好委屈,只要爹爹高兴就好。”苏明月一派天真,真心诚意说道。 大不了让母亲和离,省得糟心,到那时她与母亲一起离开。 苏家这些人又与她何干,她在意的人从头到尾只有姜氏。 她想弄清楚父母之间出现的问题,不过是看出姜氏对苏承厚还有很深的感情。 想到这处,她又开始嫌弃自己异能等级太低,不然姜氏放不下苏承厚,直接把人关起来,不就成了! 苏明珠哪知道她心里离经叛道的想法,这会见她仍是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态度,恨铁不成钢道:“你只要四叔父高兴,那疼爱你的四婶婶该多伤心?” 怕眼跟前的傻妹妹还不明白:“四婶婶多年不曾让四叔父纳妾,你知道为什么这次肯妥协的吗?” 苏明月抬眼,认真看向她。 “就为了不让你嫁给周大公子那个纨绔,四婶婶才松口龚姨娘进门。 四婶婶因你拿四叔父当年的承诺交换,才有你如今的悠闲。” 苏明月耳朵嗡鸣一声,原因竟是这个? 想过无数可能,唯独这条,她压根没朝这方面想过。 母亲心里该有多难受,苏明月对周大公子产生了几分愤意。 心里乱糟糟的,只听苏明珠又道:“你知道周大公子有多荒唐吗?” 苏明月摇头,心里还在想姜氏,是人都能看出母亲多在意父亲,一边是女儿的一辈子,一边是在乎的夫君,她该有多难选择! 苏明珠还在说:“据说屋里头光漂亮丫鬟就不下十多个,更不说在外头包戏子,捧粉头的荒唐事了,名声早就被传扬出去,云州城里谁人不知周大公子的大名,四婶婶又如何会让你嫁给这么个人。” 第二十九章 苏明珠撂话,“四婶婶在你和四叔父之间,选择了你。” 话落头也不回走了。 苏明珠的话像一记重锤,砸进她心底。 苏明月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 话不全对,姜氏为她同意龚姨娘进门这事,八九不离十。 这份沉甸甸的母爱,她该拿什么去还?她又有什么可还? “小姐,二小姐领着她的人走了。”红群走至近前轻声道。 苏明月松开掐着眉心的手。 红群一脸关切地偷瞄她。 苏明月扯唇笑了笑:“我无事,你去忙自个的事儿!” 红群喊来胖芽几个小丫鬟换门帘子,几人被使唤的团团转,她时不时朝屋里看上一眼。 苏明月蹙眉想了许久,吁出一口气,姜氏这般待她,只因原身是她亲闺女,要是知道自己并不是她闺女…… 苏明月使劲摇头,这事她不敢想明白。 末世她没有亲人存世,打小便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不过末世她这种孩童并不少见,她也没什么的想法。 可来到这,体会到姜氏的疼爱,她也想有机会回报一二,随着相处时日增多,姜氏为她做的桩桩件件事,让她这没得感情的人心底触动。 一面不想姜氏为她付出这般多,无力偿还,一面在心里窃喜,姜氏在乎她胜过苏承厚。 苏明月咧咧嘴,不管,她就是姜氏的亲闺女。 走到窗台边,轻轻抚摸兰叶,若有所思。 先把这盆墨兰养好,送还母亲给姨祖母祝寿,母亲定会欢喜。 至于龚姨娘,姜氏都不将人放在眼里,苏明月自然不会当她是回事。 她鄙视苏承厚的行为,答应的事,如今由着老娘为难妻子,算什么事。 三番两次躲出门,能解决什么麻烦? 还有周大公子,原身的死,不全因着他,与他也有些关联,有机会还是要惩治一番,算给原身一个交代。 苏明月念叨的周大公子周经,正同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云州城最气派的醉云楼里消遣。 周经扫一眼推杯换盏的众人,眉头微蹙,眼前的玩乐突然他就失了兴致。 随手推开面前的酒杯:留了一句:“你们继续,我家中有事先行一步。” 酒令玩得兴起的众人,被突如其来的脆响惊住。 齐齐扭头朝声响处看。 周大公子面前的酒杯与碗碟撞在一起,人站在那里,小厮服侍穿外裳。 方才吵闹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看架势也能猜出这是要走人,众人面面相觑。 周经皱眉又说一遍:“你们继续,家中还有事,我先行一步了。” 说完话抬步要离开。 一名身着青衣的少年刷地打开折扇,挡住周大公子的必经之路,笑道:“周公子不给面儿了不是,才开席怎地就要走?” 被挡了路,周经抬眼,正式看向今日请客的东道。 棉布长衫,斯文俊秀,满身满脸的书生相。 “不给你面儿你想怎样,在云州地界你算得上哪号人物?” 周经比少年高出半个头,这般步步紧逼,青衣少年顶不住压力,连连后退好几步。 边上众人对视几眼,不约而同去找周经的头号跟班,云州首富黄家嫡次子黄记州。 白胖青年黄记州硬头皮打圆场,笑道:“周大是嫌弃醉云楼气氛不够,不如咱们转战嫣云馆,在下做东,各位赏个面儿如何?” 黄记州也不想做出头的椽子,奈何起冲突的两位小爷他均惹不起,本着花钱消灾的原则,做起了和事佬。 青衫少年在气势上输了周经一筹,还在气头上,有人撞上来,想也不想推搡黄记州一把。 黄记州生的圆滚滚,不至于被一把推倒,怎奈喝了不少酒,突然起身脚下不稳。 众人反应不急,眼见黄胖子一个趔趄便要摔跤…… 肩膀突然被人扶住。 黄记州稳住脚跟,朝扶住他的人瞧去,一看竟是熟人,拱手笑着道谢:“原是苏五郎,苏小兄,哥哥这厢谢过了!” 苏耀庭多日不曾出家门,今日好友相约醉云楼,他应邀前来。 远远看到一帮子人推搡,原打算绕道走,奈何只有他们旁边有空位,同好友商量还是来了这边,有人摔倒,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不曾想这人竟是云州首富家的黄小公子。 苏耀庭拱手回礼,道:“黄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 “唉——苏小兄此言差矣,哥哥这般的体态,若真摔一跤,有得苦头吃!”黄记州眯眼笑道。 他与苏耀庭都是云州人,一个是读书人,一个是纨绔,不熟稔,没有交集。 刚被人扶了一把,借机打断了那两位的争执,心里感觉与苏耀庭亲近几分。 “苏小兄来醉云楼喝酒吗?不如我们一道!” 苏耀庭连连摆手:“不用,我还有友人在,下次有机会再聚!” 黄记州看一眼那边几个书生打扮的少年人。 一直站那里的周大公子周经突然开口:“一起去就是了。” 第三十一章 红群性格开朗,整日与她一起,晨起还好好的。 “可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苏明月思忖。 红群回过神,点下头,呆呆站在那里。 “你家人来找你,说什么了?”苏明月在八仙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红群目光茫然,“奴婢爹娘给奴婢大哥说了一门亲事,那户人家对大哥很满意,大哥也中意人家姑娘,这门亲事眼看着便要成了。” 又是呆呆站着不言语。 “然后呢?”苏明月敲了敲桌面。 这副样子婚事明显节外生枝了。 红群的脸色有些难看:“那姑娘突然跑家来找奴婢大哥,说是家里艰难,彩礼能不能多给十两银子,大哥也很为难,毕竟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奴婢家出的彩礼已算多的。那女人见奴婢大哥拒绝,一直拉着大哥袖子哭,大哥无法,只得同她说家里的难处,那女人撺掇大哥先借点利钱帮她家度过难关,进门后做牛做马偿还。奴婢好大哥先是不肯,后被缠磨的无法,随那女人,试探着借二两银子,没承想真成了,最先也没当回事,想着自己做半年工这钱也就有了,谁知一月不到二两银子变成了二十两。” 红群气红了眼:“当初为了五两银子将奴婢卖了,如今媳妇还没过门便愿意同人借利子钱,真真是亲疏远近立现,是了,妹子的死活哪有娶媳妇重要!” 红群说到最后哭了起来:“奴婢这些年的月钱全数上交,平日过年过节的打赏也没存下,他们还朝奴婢拿钱,奴婢说了没有,他们便让奴婢找小姐签死契。” 红群捂住脸蹲下身子,眼泪还是顺着指缝流出来。 苏明月叹口气:“莫哭了,等会自己去我钱匣里拿二十两,先把钱还了再做计较,不然利翻利利滚利,更麻烦。” 看红群遵地上,哭得惨兮兮的,补充道:“你放心,不会让你签死契的。” 她又不会安慰人,先把事情解决了,红群该不哭了? 红群哽咽了好一会,没说一句话,转身跑了出去。 苏明月松口气,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遇到这种父母亲人,她也没得好法子,红群想开点! 不大会功夫,红群掀开帘子又回转了。 苏明月来不及多问,红群扑通一声跪她面前:“小姐,您让奴婢签了死契!” 苏明月看她红肿的眼睛,伸手要拉她起身。 红群泛起倔劲,死活不肯起来,苏明月只得道:“你先将利钱还上,我们主仆一场,这点钱你大可不必放心上……” 红群使劲摇头,眼泪又流了下来:“小姐,奴婢不是因着银钱的事……” 苏明月见状不再言语,等她下文。 “奴婢想与您签了那死契,这样奴婢生死再与她们无关了。”红群抽噎着说完,人显得格外冷静。 苏明月恍然大悟,任谁被卖了一次再卖一次,也会伤心悲痛! “你想好了吗?”苏明月问道。 她不会强逼红群签死契。 “奴婢也没得法子了,想与他们彻底划清界限,这样他们再想主意打奴婢身上,也不得法子。”红群说着,无声啜泣起来。 “红群,你当真想好了?”苏明月再问了一遍。 红群签了死契,她也不会虐待红群,可谁人不想要自由身,这样一来红群难免还会让家里人拿捏,将来的婚事说不得还会被卖一次。 红群擦把泪珠,坚定点头。 “你既已经做了决定,那便别再耽搁了。”苏明月吩咐:“先去将利钱还了,回来再签契书。” 第三十二章 苏明月觉得这件事到这里就算完了,天彻底黑下来,出门大半天的红群才回来。 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苏明月心里咯噔一下,拉人坐下。 丢了魂的红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哇的一声哭出声:“小姐,怎么办?二十两变成了五十两。” 兰香听到了动静掀开帘角,探头问:“小姐,怎地了?” 苏明月掏出手帕,帮红群擦眼泪,头都不抬回道:“没事,你站门口帮忙守着。” 兰香果真站在门帘旁,按吩咐守着门。 红群不好意思抢过手帕,苏明月笑笑不以为意。 原来红群大哥借的利钱,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人牵的线,说得好听,短时间借贷无需利钱,几天过后利钱翻番。 二两银子之所以变成五十两,是因为最初的免息福利,过了期限,利钱会翻了又翻。 简单来说,银钱最开始还不清,就永远别想还清。 试问哪个借利钱使的人,能短短几日还清? 苏明月皱眉,苏府小姐都有月例,不过区区二两银子。 平日里姜氏经常贴补,她不差银钱使,外头出了时兴的衣裳或首饰,姜氏总会帮她置办妥当。 原身和她都没有存银钱的意识,钱匣子里不过二十几两银子。 红群是她身边得用的人,遇到这种事,做不得袖手旁观。 红群这番遭遇,动了恻隐之心,若不是穿成位小姐,有疼她的姜氏,会成什么样她自己不敢想。 左右不过是一些银钱而已,但让她一下子拿出五十两,还需朝姜氏开口。 苏明月手指绕着头发,不想找姜氏要,也不想当冤大头。 说不准,她这边攒够了五十两,那帮人明日又要一百两。 明摆着的讹诈。 苏明月仔细问了那群人的详尽信息,让红群先去休息,应承她这事她来解决。 “谢谢小姐。”红群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红群想来,小姐能应承,这件事八九不离十能解决。 至于那群无赖对上苏家,一个管事都能捏死他们。 小姐是最最心善的人,这事本不应让小姐插手,她没法子解决,纵然被家人伤透了心,也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走上绝路。 就这一回,她做了作为女儿该做的,往后余生只是小姐一个人的红群。 “小姐,红群此生此世生是您的人,死便当您的鬼。”红群头抵地面,郑重承诺。 夜黑风高,苏明月打发掉所有人。 自从她穿过来,极少用人守夜,红群白日累狠了,在隔壁呼呼大睡,正好方便她行事。 折腾好装扮,苏明月低头打量,一身最普通不过的宽大麻衣,脚上目测有四十几码的千层底布鞋,头上戴了罩篱,遮挡面容。 苏明月一阵风掠过偃月阁院子。 天黑后院门落了锁,她悄无声息来到墙跟,手腕处出现两条青藤,一抖一拉迅速攀上墙头,试探性的扯了扯,双手同时抓紧藤蔓,一个纵跃,人已到了外墙跟。 左右看过没人,一路上如法炮制跃过好几道墙头,才算到了苏府外头。 她来到这,还是第一次出苏府,来不及仔细打量周围,匆匆扫了眼地形,按照红群的描述朝一条小巷子走去。 速战速决才好,屋里虽没人值夜,万一被发现她大半夜失踪,麻烦就大了。 第三十四章 洪老大哆哆嗦嗦,语无伦次求道:“姑、姑娘,有话好、好生说,坐下好生说……” 老大? 怂成这样! 苏明月眉头紧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就这功夫,洪老大趁其不备,一拳朝苏明月面门砸去。 侧身轻巧躲开,苏明月眼中异彩连连,脚步顺势绕到洪老大身后,顺其出拳的力道一脚踹了上去。 洪老大并没像前面两人一般,摔趴在地上。 苏明月眉头微不可见的跳了一下,轻“咦”一声,起了点兴致。 这人没两下子,凭什么坐上老大的位置? 洪老大见挡他前面小个头女人,不,说不准是男人,世人在外行走,手段千变万化,一个八尺男儿伪装成矮小妇人,也不是没可能。 眼神瞟一眼对方的鞋码,目测比他脚小不了多少,心中的猜测坚信了几分。 今日的事眼见不得善了,他不再想侥幸逃脱,举着蓄满十分力道的拳头,朝苏明月心口砸去。 这次苏明月对着来势汹汹的拳头不躲不闪,手里莫地出现一条藤蔓编织的长鞭,迎着洪老大挥来的拳头抽去。 鞭子出现的出人意料,抽来的速度又快又急,洪老大来不及收回拳头,硬生生挨了一鞭子。 整条手臂都裂开了,麻木了还未觉得疼,洪老大低头看手背上血淋淋的口子,红了眼珠,“老子和你拼了”。 再一次举着拳头冲向头戴罩篱的人。 苏明月见状皱眉,轻巧躲过。 思忖,这样耽搁的时间,闹出的动静也大,招来意外就麻烦了,必须速战速决。 有了主意,不直面冲过来的洪老大,脚步一转,躲过去,手中的鞭子趁势如游龙一般缠上洪老大,将身高手长的人绑的结结实实。 被束缚住的洪老大,咬牙浑身蓄力,试图崩碎鞭子,熟料鞭子事与愿违,竟越使劲挣脱,缠得越紧,差点被嘞断气。 苏明月这才吁出口气。 旋即,深吸口气,跳起身一脚踹晕洪老大。 她对自己的力量没有清楚的认知,这点对战的拳脚功夫,基本都是末世训练场跟人对打练就出来的。 至于实战,今日还是第一回,配合异能算是全胜。 苏明月心中欢喜,甩甩手腕,抖抖衣衫,屋里屋外闲庭信步般地寻找起来。 床板下面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个匣子,暴力打开锁头,一叠票据率先引起她的注意。 苏明月拿出来仔细瞧,都是张王李孙,多到几十两少到几个铜板的借据。 快速的翻找,待到出现红群大哥的那张,连同下面的几张一起,苏明月一把抽了出来,塞随身的荷包里,剩下的原封不动合上匣子,拢在袖子里。 转身之际,看到洪老大往外跑的身影。 这人竟然装晕! 苏明月暗恼,趁她去里间找票据的机会,想跑出去没门。 苏明月抿了抿唇,抬脚追上去。 叫这人跑外头大喊大叫,惊动旁人就麻烦了。 这般想着,果不其然洪老大那边已嚷嚷起来。 “救命啊!抢劫了,救命……” 苏明月气笑了,这人竟干明抢的缺德事,还敢喊有人抢劫,有脸喊救命? 招招手,鞭子连带洪老大重新回到手边。 似笑非笑看着洪老大,蓄了十足力气的脚,结结实实地踹了上去。 洪老大重重砸在先前的两人的身上,三人趴在墙角一动不动。 苏明月欲走上前查看,这三人有没有装的,院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暴力破开。 透过罩篱,苏明月眯眼顺声望过去,院门口三道男人身影一步一步朝这边靠近。 不动声色看着越来越近的三道人影,原想将地上三人仍府衙门口,如今只能见机行事。 与洪老大交手,让她添了些胆气,正是豪云万丈之时,即便来人是对方援军的身份居多,她也不想马上跑路。 待双方靠近,苏明月心里一惊,竟然是云州城第一纨绔,周经周大公子。 苏明月看到周经惊奇。 周经见着苏明月同样惊奇,作为一天到晚不干正事的纨绔,这里是什么人的地界,他自然门清。 方才正欲归家,忽听院里的呼救声,猜测洪老大几人又在作孽。 平日里他也懒得管这闲事,今日不过多喝了几盅,酒劲上头,这才冒冒然闯了进来。 进来便进来了,顺手也管管闲事。 熟料竟是洪老大连同手下的两个狗腿子,都被人踢晕在墙角。 周经望了望一动不动的三人,看向苏明月,用眼神询问,不会打死了!? 苏明月惊讶过后,冷眼看着周经,这人深更半夜不睡觉,跑这边晃荡,做什么? 这人不会是洪老大等人作孽的后台? 不然,云州城有人如此嚣张,知府老爷竟不管。 新仇加旧恨,苏明月左手鞭子毫不犹豫朝周经抽过去。 周经一直关注对方,见其一言不发,出鞭狠辣,来不及细究,右手折扇拦住挥来的鞭影,手背还是被鞭尾扫到,隐隐发麻。 身后的疑似护卫的两人齐声怒斥:“尔敢伤害公子,快住手!” 拔出腰间佩刀,朝鞭子砍去。 苏明月手腕微动,鞭子一抖,放弃缠住周经的打算,果断转移目标,抽向其中一人。 那人来不及收刀,挡住灵蛇一般灵活的鞭影,急急侧转身体,任鞭影抽打在肩膀上,发出痛呼。 周经仿若未闻,脚下踏着奇异的步伐,瞬息之间闪到苏明月眼跟前,扇子朝其手腕砍去。 苏明月瞳孔微缩,右手出现一条藤蔓阻了阻周经的扇子,打人的左手才抽了回来,身形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稳住身形,心里不由得暗惊,有着那般不堪名声的人,身手竟这般厉害,她若不是有异能傍身,左手掌恐怕都要被其砍下来。 “你到底是何人,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周经急言喝斥。 他心里也是叱惊,姨母送的两名护卫身手自不必说,他自认身手还在两人之上。 他们三个算是一流的高手联合,竟不占上风。 云州城何时出现的此等高手? 第三十七章 苏明月同姜氏来到老太太的福寿院,丫鬟婆子个个喜气洋洋。 守门的王婆子眼珠子一转,小跑到近前,喜气洋洋道:“今个儿啊,咱们的大小姐与江知县家的嫡幼子定下了亲事,一大早江家打发婆子来传话,喜婆子吉时一到,便登门交换两家庚贴!” 苏明玉是二房的嫡长女,也是苏府大小姐,过了年便到了及笄之龄,现在定下婚事时机正好。 姜氏身为苏府四太太,家里出了这等喜事,对讨赏的仆妇自然要有所表示。 她朝绿萝使了眼色,笑道:“真是可喜可贺!绿萝赏几个钱给王嬷嬷使。” 绿萝会意,从随身荷包里摸出个银角子,绕上前递王婆子手里。 王婆子接过赏银,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奴谢四太太赏!” 姜氏颔首,似乎随意问了句:“二太太她们到了吗?” “二太太、大太太、三太太早就到了,几位姐儿都在屋里,两位奶奶连同家里的小小主子也在,就差您和六小姐了。” 谁人不知四太太嫁妆丰厚,她早就眼巴巴等着给四太太报喜,足足得了二两银子,王婆子心里啧啧。 姜氏问话,忙竹筒倒豆子般将老太太屋里的情形说了个清楚。 姜氏点下头表示知道了,领着苏明月朝老太太屋里走。 守门的丫鬟远远见着人,高声喊:“四太太同六小姐来了。” 钱嬷嬷掀开帘角从屋里走出来,问声好,打开棉布帘子迎四房的人进屋。 苏明月跟在姜氏身后给老太太问了安,给其他人行完礼,站在姜氏身后。 看向上首的祖母,和她身边穿着桃红衣衫的苏明玉。 老太太只在她们请安时摆了下手,示意她们自便后,一直同坐在她旁边的大小姐苏明玉说着话。 苏明月收回目光,垂下眼睫。 姜氏见她低头,以为受了冷待心里失落,握住她的手。 苏明月一愣,对上姜氏担忧的眼神,反应过来这是在安慰她,冲她眨眨桃花眼笑。 姜氏看她恢复了些神采,便要抽回手。 苏明月委屈,握的更紧,还摇了摇姜氏手。 姜氏无奈,瞪她一眼。 苏明月就笑,心里不失落是假的。 老太太待她有几分作秀,但毕竟是原身的亲祖母,记忆里待原身也还不错。 苏明月对她虽没姜氏亲厚,也想过好好孝顺她,但今日老太太对待她们的态度,着实让人失落和意难平。 使劲握了下姜氏的手,姜氏回头望她,她就笑。 她本来自末世,哪来得多余感情,回应姜氏一人,还算良心未泯,至于旁人压根不需要她自作多情。 “六妹妹,六妹妹……” 手被姜氏捏了一下,苏明月回神,看向喊她的苏明玉:“大姐姐叫我?” 苏明玉笑道:“往日祖母最疼宠六妹妹,今日祖母借我一天,也让我同祖母亲香亲香。” 苏明玉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都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但因她是苏承厚唯一的孩子,有几分爱屋及乌的情分在里头,又因身体孱弱,请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太太见着了面,不免多关注询问一番。 至于苏明玉,行事大方,性子也开朗,老太太对她也很疼爱,只是她们俩姊妹年纪差了几岁,说不上几句话,关系不算亲厚。 老太太听了苏明玉的话,笑着点她额头:“你呀你,马上定亲的人了,还要同你妹妹争宠,也不怕妹妹笑话你!” 苏明月恍然,拿她作筏子,祖孙俩秀亲厚呢。 姜氏又握了握苏明月的手。 苏明月回握了下,松开了姜氏的手。 “六妹妹你说是不是?” 苏明月懵,她们祖孙俩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听清,哪能知道是不是,她只笑着不说话。 “您看,六妹妹笑了就说明她也赞同孙女的话,您就是更疼六妹妹一些。” 苏明玉差点扯着老太太的衣袖摇起来。 苏明月无语,望向屋顶的横陈。 苏明玉还在半真半假同老太太拌嘴,逗的老太太哈哈大笑。 “你这丫头,好,以前我最偏小六丫头,今个儿你定亲,过不了几日就要出嫁了,祖母好生疼疼你。” 听到下定、出嫁等字眼,苏明玉羞红了脸。 老太太便打趣她。 祖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 二太太冯氏笑看着祖孙二人,心里满意大女儿能得到老太太的看重,这其中自然也有即将与江知县做亲家的缘故。 她养出来的女儿聪慧豁达,哪像姜氏心思都放在男女情长上头。 周大公子虽名声在外,但出身摆那,嫁过去便是周知府儿媳妇,就这样还辱没她闺女了! 冯氏眼角余光扫一眼小四房的娘俩,形单影只也是自找,她不屑,在心里冷哼一声。 “知县的小儿子,又不是嫡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卢氏小声地嘀咕。 苏明珠使劲扯卢氏衣角,示意不要说话。 卢氏声音小,与姜氏离得最近,苏明月听得清清楚楚,想笑,生生忍住了。 坐在卢氏上首的冯氏,看样子压根没听到。 平日里对老太太百依百顺的黄氏,端坐在那里,喝着茶不吭声。 “你四婶婶还不知道你的喜事呢。”老太太终于正眼看了小四房两人,她考虑更长远,拉着苏明玉的手,对姜氏娘俩道:“老四家的,咱们明玉今日同江知县家的小公子定下亲事了,一大早江家派人来知会过了。” 姜氏闻言,笑着站起身朝冯氏贺喜:“恭喜二嫂喜得佳婿,也恭喜玉姐觅得良配。” 苏明月待姜氏话落,说了句:“恭喜大姐姐。” 老太太一直笑望着苏明玉,拍拍她的手道:“去与众姊妹说说话去。” 苏明玉自从提及她的婚事,一直害羞的垂着头,听了老太太的话,起身飞快的躲她母亲身后了。 老太太笑她,众人见状也不禁莞尔,齐齐笑望向她。 苏明玉面红耳赤,帕子捂住了脸,留下一句:“不理你们了。” 飞快的跑了。 苏明月望着苏明玉跑远的背影,跟着大伙笑了一场。 第三十八章 苏明月跟在姜氏后面回到韵竹院,姜氏捏着帕子开始团团转。 她坐在靠椅里,强忍着没翻白眼。 捏了块酥饼肯,帕子接住掉下来的碎渣,仰头,一股脑全倒进嘴里。 姜氏“哎呀”一声,“你这死丫头……”,忙又“呸呸”两声念叨:“漫天神佛,原谅信女口误!” 姜氏神神叨叨。 酥饼又香又脆,苏明月又要伸手去拿。 姜氏一掌拍开她,朝外头吩咐:“张嬷嬷进来。” 外面有小丫鬟喊张嬷嬷的声音。 苏明月不明所以,这还是亲娘吗?吃块点心怎地还不让了? 眼睛不转,一脸怨念。 姜氏气笑了:“你见过哪家的小姐像你这般吃东西的?” 苏明月掩嘴轻咳,她与姜氏呆一起久了,懒得遮掩,本色暴露了。 难道姜氏真没发现她与原身的不同吗? 也有几分试探在里头。 不等她弄清楚,张嬷嬷掀门帘进来了:“太太唤老奴?” 姜氏手一指装酥饼的盘子:“交待小厨房,以后做点心,不能图省事,要做的如拇指般大小,方便咱们六小姐食用。” 张嬷嬷一听是这事,忙点头应下:“是老奴疏忽了!” 苏明月忍住摸鼻子的冲动,替张嬷嬷解围:“酥饼就要那般吃才香吗!” 姜氏回头瞪她:“越发没个样子了,改天修书让你舅母寻个教导规矩的嬷嬷,教教你规矩。” 苏明月哀嚎一声,急急求饶,还要去抱姜氏的胳膊撒娇。 姜氏连忙躲开,见人委屈的眼泪花子都要出来了,上前搂住她,哄:“你奶嬷嬷也走了有两年光景了,你屋里也该有个管事嬷嬷,许多规矩兰香红群她们都不懂。在家里,娘亲跟前你可以随意,外人在场,难免让人看了笑话。” “我不是在娘亲屋里才这般吗?”苏明月嘟囔。 姜氏继续哄她:“是呀,我们月月在外面一向守规矩,可有些规矩月月还不知道呢,总要请个人过来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不是?” 姜氏哄三岁小孩的语气,苏明月很受用,她趴姜氏怀里,还感叹,可真香! 姜氏见自己哄了半天,怀里的大闺女也没个反应,忙把人小脸捧起来细看。 苏明月绷不住笑起来,姜氏气的猛戳她额头。 绿萝脚步匆匆进来,觑一眼苏明月小声对姜氏道:“四太太,隔壁林太太遣了贴身嬷嬷来见您。” 姜氏道:“知道了,去请嬷嬷进来说话。” 绿萝应声“是”,回转身去请人。 姜氏打发苏明月:“娘亲这里有事,你先回偃月阁,晌午过来用午食。” 苏明月收起玩笑的表情,有模有样朝姜氏一礼:“是,娘亲,女儿知道了。” 姜氏哭笑不得,被请教养嬷嬷吓到了! 安抚她道:“你放心,我会写信同你舅母说清楚,会给你找个和善的嬷嬷。” 苏明月笑,姜氏脸色又要变,忙领着红群飞快地走了。 姜氏盯她背影发呆,竟想幸亏没跑起来! 反应过来,她使劲拍自己额头,怎地被那丫头带偏了! 姜氏咬牙,打算尽快修书一份给娘家嫂子,早些寻了人来教点规矩,她是狠不下心也莫得法子了。 绿萝领着一名高瘦的嬷嬷走了进来,姜氏认出来人正是林太太心腹嬷嬷。 嬷嬷上前蹲身行礼,姜氏示意绿萝将人扶起来,让坐到矮凳上。 婆子也不扭捏,大方坐下来道:“是我们太太交待老奴过来谢谢四太太的邀请,只是那天我们府里忙,太太脱不开身,让老奴过来同您说一声,省了四太太久等。” 这么多天没个回信,姜氏心里有了猜测,虽然失望,语气却不失爽利道:“你家太太怎地这般客气,没空闲早些说就是了,这么许多天我还等她回信呢!” 高瘦嬷嬷讪笑,姜氏挥手打发她:“回去,告诉你家太太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让她不必有顾虑。” 那嬷嬷行礼,随绿萝出去了。 姜氏看着晃动的棉布帘子,张嬷嬷进来,看一眼姜氏神色:“您也莫急,小姐品貌摆在那,若不是紧迫,林家儿郎咱们不定看得上。” 姜氏回过神:“是我急了些,不是怕夜长梦多,周家再打主意吗?” 顿了顿,又道:“你去偃月阁叮嘱一番兰香和红群,短时间内让月月少出门。” 姜氏打小是张嬷嬷一手带大,清楚她这话的用意。 小姐越长越出挑,比之小姐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小姐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唉,不提也罢。 “太太糊涂了,咱们小姐是个乖巧的,自小您不准做的事,何时违逆过!老奴看您是关心则乱,大不了将小姐送姨老夫人身边,周家还敢上门不成。”张嬷嬷心疼姜氏,提到周家,语气不善。 姜氏叹口气:“还不到那份上,再者,我也不想她老人家为我的事操心。” “对了,姨母的寿辰可没几天了,让你准备的寿礼,你准备的如何了?”姜氏率先转了话题。 主仆二人围着这个话题讨论起来。 林家太太的屋里,高瘦嬷嬷正给林太太转述苏府四太太的原话。 林太太放下手中的杯盏:“我也没有与人结仇的打算,咱们老爷与苏四爷也算至交好友,四太太先前提起来,我还欣喜来着,她家月姐自小玉雪可爱,长大了应是也差不了,可欣喜过后才觉奇怪,才派了你去打听。” 站她旁边的嬷嬷道:“这事您看要不要问问老爷和公子的意见?” 林太太不赞同:“他们男儿要脸面,万一为了情面答应了,怎生是好,周家在云州城地界不说一手遮天,也不是我们林家现下吃罪得起的,这个恶人还得我来当。” “万一老爷知道了,怪罪下来,老奴怕您受委屈。” 嬷嬷也是林太太的奶嬷嬷,自小带大的孩子,怎么多想都不为过。 林太太就笑:“嬷嬷心疼我便好,谁稀罕他们男儿的惺惺作态。” “也就是太太心大,苏四太太倘若有您一半想的开,日子也不会过得这般艰难了!” “嬷嬷怎知人家艰难,说不得还乐在其中呢!” 高瘦嬷嬷恍然:“可不是,苏四太太颜色本就出众,今日见着还如昔日,气色看着极好。” 林太太拊掌笑道:“可见,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第三十九章 小丫鬟胖芽爬上偃月阁门口的枣树,摘枣子吃,远远瞧见朝偃月阁走来苏明月一行人,吓得缩回了脑袋,“呲溜”,从树上滑下来,圆滚滚的模样像颗球。 苏明月莞尔。 苏承梁庶物天赋高之外,种植手段也高明,苏府但凡有点空地全种上了果树。 如今已过深秋,多数果树过了收获的季节,偃月阁院门口的这颗枣树却是硕果累累。 红群看胖芽鬼头鬼脑,气得叉腰骂人:“你这死丫头,怎地不掉下来摔死你,想吃枣子不好找根竹竿打下来?非得爬树,方才那样多惊险!” 胖芽蔫头耷脑站那里,由红群骂她。 红群数落了一大通,院里的兰香和几个小丫鬟也被惊动,跑出来看。 胖芽笑嘻嘻连连求饶。 她这才出了一口恶气,不理人抬步进了院子。 胖芽咧开嘴笑,苏明月问她:“笑什么?” 小姐语气不像生气,胖芽也不怕,高兴道:“红群姐姐定帮奴婢找竹竿去了,奴婢又有枣子吃了。” 苏明月讶然,故意逗她:“她都那样凶你了,还会帮你找竹竿打枣子?” 胖芽直摇头:“红群姐姐人好,她骂我,是担心我有危险,没……” 不等她话说完,红群扛着根竹竿,从院子里出来。 胖芽的话她听了一言半语:“没规矩,小姐面前什么我啊我的!” 胖芽缩了缩脑袋,小心觑一眼苏明月,嘻嘻地笑。 苏明月摆摆手,示意无碍。 胖芽笑得洋洋得意,就去看红群。 红群白她一眼,肩头的竹竿竖起来,两只手吃力地举着,颤颤微微要打枣子。 胖芽见状,一把抢过竹竿,一只手举了起来,示威般地朝红群晃了晃。 红群懒得理她,走到苏明月边上。 兰香几人上前给苏明月行礼。 苏明月颔首,朝胖芽笑道:“多打点,给我也尝尝枣子甜不甜。” 胖芽举着竹竿受宠若惊,连连点头道:“可甜可甜了,我…不,奴婢打一篮子给小姐吃。” 苏明月点头,吩咐红群:“院里也没什么要紧事,你留下帮胖芽捡枣子!” 胖芽听见苏明月让红群帮她,乐得合不拢嘴,“红群姐姐,红群姐姐”的喊。 苏明月笑笑,领着兰香等人进了偃月阁。 进了屋,兰香吩咐小丫鬟摆点心倒茶,苏明月则歪倒在懒汉椅上,闭目养神。 异能熟门熟路自发运转,如今修炼异能成了习惯,偃月阁人多眼杂,除了修炼也没旁的消遣。 苏明月想起昨晚上的事,洪老大那帮人也不知道如何了,周大公子与他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来了这么久,她还会下意识把这里当成末世,总想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才觉得安全。 但这里不是末世,没有一直躲着不出门的道理。 苏明月思忖着,有了空闲还是要出府走走。 红群一阵风似的跑进来。 苏明月看她气喘吁吁,问道:“打枣子累成这样?” 红群跺脚,焦急道:“还打什么枣子呦!” 凑苏明月跟前,神秘兮兮道:“小姐还记得昨日奴婢同您说,奴婢哥哥借利子钱的事吗?” 苏明月听她提起这事,来了兴致,坐着身体。 昨晚周经突兀出现,交过手,她没自信一举将三人拿下,放弃将洪老大几人仍府衙门口,只把红群大哥连同相连的借据一起抽了出来。 苏明月恍然模样道:“你提醒,我自然想的起来,怎么,你哥哥来找你了?” 红群点头:“奴婢大哥,连同爹娘,方才让守门的王顺传话找奴婢。” 红群又道:“您猜怎么着,那放利钱给奴婢哥的人,一窝子被关押进知府大牢,知府老爷周大人还张贴告示,告知那些同样深受其害的百姓,说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已被羁押,大家不必在为利钱提心吊胆了,还告诫百姓有难处去府衙找他,切莫再借利钱使。” 红群说得眉飞色舞,最后还不忘补充总结:“知府老爷周大人抓走了坏人,那些借贷的利钱也不用还了,真是老百姓的父母官,云州城的青天大老爷!” 苏明月无语,红群这话有些像戏文里的台词:“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红群满脸通红,听苏明月问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继续道:“茶楼酒肆都传遍了啊!说书先生还编了小段子,说得可好听了……” “红群帮我倒杯茶。”苏明月怕她没完没了,忙开口打断她。 周知府只要不跟洪老大同流合污,放利钱朝廷自来是不允许的,这明摆着的功绩,他是傻了不往自个儿身上揽。 这些也没必要说给红群听。 事情到这份上,看来周大公子的纨绔名声,传言终归只是传言。 与之交手,时间虽短暂,周经的身手,没有十年八年的积累,很难达到那般成就。 听说现任周夫人并非嫡妻,周经也不是她亲生。 红群叽叽喳喳,又说了一堆周知府的丰功伟绩。 苏明月眼皮越来越重,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歪头睡着了。 等到晌午睁开眼,听兰香通禀苏耀庭在院子里等她。 “五哥来了,怎地不叫醒我?他来多久了?”苏明月问兰香,她这一觉睡得沉,时辰想必不短。 “五少爷不让,说没什么,说等您醒了再说也不迟。” 兰香帮忙简单整理一下。 苏耀庭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端的茶,半天也没喝上一口,心事重重。 苏明月走至近前,不由嗔道:“五哥来了不让兰香叫醒我,等着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苏耀庭静静看她一眼,不说话。 眼前的六妹妹因着刚睡醒的缘故,面带疏懒、目光清澈、神色泰然,一嗔一怪的眉眼间潋滟风华展露无遗,年纪即便还尚幼,倾城颜色已尽显。 他侧过头,把茶杯重新放回石桌,道了句“无事”,告辞离开了偃月阁。 苏明月站在那里,半晌回过神。 这就走了,他来这干什么的? 为了来她院里喝茶? 石桌面上茶杯里的水,估计一口未动。 一头雾水了半晌,不明白暂时不想了,真有事,苏耀庭还会来找她。 第四十章 人和人相处,有时候很神奇。 苏耀庭自偃月阁出来,一头钻进书房。 四叔父待人真诚,打小待他如对大人一般无二,因这,喜欢跟四叔父身后。 四叔父要娶好看的婶婶,还请他压的床。 新婶婶行事大方,与他说话真诚,不因他年纪小随便应付。 他懂事早,这种感觉很新奇,往小四房跑得更勤快。 后来四婶婶生了小妹妹,小姑娘一天一个样,还会吐泡泡,他很惊奇,对越长越漂亮的小妹妹很喜爱。 那会,他日日都要跑小四房看上一眼。 他眼里的六妹妹,好像昨天还吐泡泡,眨眼功夫已出落的耀眼起来,竟还有人打起了主意。 苏耀庭紧握拳头,苏家在云州城算有几分头面,天下又不止一个云州城。 能摆脱周家提亲,四婶婶妥协让四叔父纳妾作为交换。 以后无数个有权势的人家呢? 苏耀庭前所未有的想读书,快些考取功名。 贴身小厮大壮推门进来,小心觑一眼苏耀庭,低声禀道:“公子,周大公子醉云楼设宴,这是请帖。” 苏耀庭吐出一口气,接过镶金边的大红请帖。 周经那日拉他喝酒,说了许多没头没尾的话,当场他没察觉异状,家来后越想越觉蹊跷,让大壮去打听。 从母亲院里伺候徐嬷嬷的小丫鬟口中,才得知周经托人提亲的事。 苏耀庭不错眼看大红请帖,半晌没言语。 大壮试探道:“公子,听说整个云州城收到请帖的人寥寥,您与周公子见过一面,他这就下了帖子,可见是想与您结交的,您看,咱去还是不去?” 去自是要去的,他倒想看看周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韵竹院,苏明月同姜氏用罢午食,卖弄起她的养花手段:“我试着养在了屋里,方便照料,没成想这才几日功夫成活了不说,还长高长壮一大截,竟还有了花苞。现在我每日亲自照应,记录下每日的变化,应该能找到缘由。” 姜氏不敢置信,看她信誓旦旦,扫一眼屋里,只有她们娘俩,问道:“你说得是真的?” 苏明月点头。 “带我去看看,不,不行……”姜氏站起身,“这事还有谁知道?” 苏明月思忖,语气肯定道:“就红群一个,她一直帮我照顾,兰香都不认识兰草,也快嫁人了,我甚少让她在我跟前服侍,也没机会进我屋子。” 她没说的是,自从出了菊花树的事,怕墨兰也长成树,她一直避着人养,墨兰长成这般知情人只红群一个。 “你现在让红群把花悄悄搬我屋里来!” 苏明月不明所以,去看姜氏。 姜氏拍她一巴掌:“快些,什么都不要问,记得让红群躲开些人!” 苏明月点头,喊来红群,照着姜氏的交代说了一遍。 姜氏最后补充几句。 红群忙照吩咐去做。 看不到红群人影,姜氏不错眼看苏明月:“我会想法子让红群签死契,这等本事以后不许再用!” 苏明月微怔,看着姜氏道:“娘,您……” 穿过来这些日子,本就意外得来。 如今异能等级升了,保命手段算是有了,旁人她都不在意,唯独害怕姜氏知道真相后,疏远她,甚至记恨她。 苏明月想到这些,眼泪簌簌而落,她不想再隐瞒姜氏,口中喃喃:“娘,我不是你的月月,早就不是了。” 姜氏也不说话,就面无表情地看她。 “娘——”苏明月害怕这样的姜氏,不由伸手去抓姜氏的衣袖。 姜氏叹气,反手握住她的手,拿出帕子帮她擦眼泪。 苏明月惊住,怕姜氏没听懂她的话:“娘,我是另一个世界的苏明月,在那里我长到十六岁。” 姜氏无奈:“这话以后不许再对旁人说。” 又补充道:“你父亲也不行!” 苏明月眼泪越擦越多,这会儿只会呆呆点头,反应过来姜氏话里的意思,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 姜氏继续道:“自你出生,身子孱弱,我与你父亲,包括你舅舅,遍访名医,也不见你好转,你舅妈看不过去,就出主意带我到处求神拜佛。或许是我们的诚心感动了佛祖,你三岁那年,我和你舅母带你去云安寺,正巧碰到来讲经的缘界大师,他帮你批命,说是三魂七魄不全,十二岁这年会有一劫,闯不闯得过要看你自己。” 苏明月听姜氏的讲述,震惊不已,她要说缘界大师胡说八道,怎么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在末世,苏明月无父母亲人,像她这般的孤儿多的是,她整日为生存下去绞尽脑汁,没得空闲去想父母。 “难怪我在那里没有一个亲人!”苏明月喃喃自语。 旁的孤儿即便没了父母,也有旁的血缘亲人,起码知道自个儿的来处。唯独她像天上掉下来似的,三岁以前的记忆一点没有,一个有血缘的亲人都寻不到。 姜氏听她说这些话,眼泪就一直落:“月月莫怕,娘亲会一直守着你。” 姜氏一下下抚着女儿的背。 苏明月眼泪还未干,展颜笑起来,最担心的事如今不算事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眼睛发亮,道:“娘,你若觉得苏家过得不顺心,你与父亲和离就是了,我们娘俩过自在日子去。” 姜氏愣神,没跟上她的想法,待到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她后背,道:“说什么呢,这种话也能随便说,都是打哪学来的论调,日子不顺心了便要和离?” 苏明月撇嘴。 姜氏见她不以为然,又要动手拍她。 苏明月忙抱住姜氏胳膊,摇着撒娇。 还是没忍住,在姜氏耳边小声嘀咕道:“娘,那个世界女子不用嫁人,只要有本事养活自己便好。我看您在这里过得憋屈,不如咱们娘俩离开的好。” 怕姜氏又急恼,语气又快又急地道:“我只是看您太辛苦,把心里想法说出来,您若舍不得父亲,就当这话我没说。” 姜氏看她小心翼翼,叹口气,神色慎重道:“以后这种话想都不准想,不管你在那边经历了什么,通通都忘记,如今你只是苏家六小姐,是念过女训女戒的大家闺秀!” 第四十一章 姜氏的神色慎重。 苏明月来这里不是一天两天,和离意味着什么,她不以为意,对土生土长的姜氏却意味着离经叛道。 河水冰厚,非一日之寒,也没指望她一说,姜氏便无二话的赞同。 话题到此为止,她主动岔开话题:“红群应该快回来了。” 棉布门帘子被人掀开,红群拎一个大食盒,有些吃力地走进来。 苏明月迎上前,单手提起食盒,放桌面上。 姜氏和红群震惊地看着她。 苏明月不以为意,随手抽下食盒盖子,小心翼翼把墨兰捧出来放桌面上。 姜氏这会顾不上苏明月,力气什么时候这般大,围着墨兰惊叹道:“月月,这真是你亲手养的?” “自然,兰花是我从娘这里搬回去的,浇水施肥都是我亲手侍弄的。”苏明月大言不惭,听起来出力不少,煞有介事给姜氏介绍,“这花生命力旺盛,喜欢阴凉通风,我把花盆放在窗台边上,日头晒进来,拿细布遮一下。” 苏明月想哪说哪,红群就用崇拜的目光看她,姜氏嘴角直抽抽。 光说不算她还上手,摸了摸墨兰一片叶子,模样像极喜欢兰花的人。 姜氏看不下去,打发红群出去,道:“不论养哪种花,上手摸都长不好。” 苏明月带了几分得意道:“娘,我养花与你们不同。” 她这会心情甚好,有心炫耀。 若不上手,她如今的异能,还不到不与之接触便能输入的等级。 姜氏看她狡黠的模样,唇角弯了弯。 看她这般开朗,又有些忧心这会不知道在哪浪荡的夫君,闺女能说出让她和离的话,可见对她父亲心里有了怨怼。 龚姨娘进门,她恐慌过后,坚信苏承厚不会背叛,但闺女心疼她,让她很欣慰。 有小丫鬟跑到门边上,隔着帘子朝里喊:“四太太,六小姐,四老爷回来了,说是已经到了大门口!” 苏明月看向姜氏。 姜氏想如今女儿对待苏承厚的态度。 看她望自己,笑道:“同我去迎你父亲。” 苏明月应允,与苏承厚相处时间不多,包括以前孱弱的自己,也都是姜氏每日呼寒问暖,小心照料。 苏明月应声“是”,正欲随姜氏去迎人,谁知道门外传话的小丫鬟支吾道:“龚姨娘说,说她先走一步,免得四老爷没人迎接,心里不痛快。” 苏明月的脸沉了下来。 姜氏不将龚姨娘放眼里,苏明月懒得同她计较。 一个姨娘赶在主母前头,巴巴去府门口迎人,算怎么一回事? 夫君归家这等事,作为妻子的姜氏提前没得到一点消息。 苏明月去看姜氏。 姜氏隐现怒容,龚姨娘的行为她纵然不悦,比起苏承厚人到大门口了,才有人来禀,更令她齿冷。 姜氏吩咐苏明月:“随我去迎你父亲。” 苏明月点了下头,与姜氏一起往外走。 苏府大门口,没见着苏承厚人影,看门小厮过来告知,娘俩这才知道,苏承厚同龚姨娘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姜氏面无表情,苏明月看不出什么来,生气是肯定得。 这事搁谁身上能不气,要说龚姨娘一人能成事,苏家养这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 父亲的随从呢,不知道提起通禀姜氏,还是被谁拦下了? 苏明月一路上时不时看姜氏一眼。 姜氏拉着她的手道:“走,我们去老太太屋里看看你父亲。” 姜氏开口说话,苏明月放下点心,被姜氏拉着走。 苏明月觉得得了机会,劝劝姜氏对苏承厚不必这般上心。 姜氏见她欲言欲止,多少能猜出一点:“让个姨娘去迎人是她不占理,倘若我们娘俩不去迎人,旁人眼中就成咱们不重视你父亲。” 苏明月点头,可不就是这样的理,说不准老太太正等着她们闹僵起来呢! “那娘,咱们快一点!” 姜氏莞尔。 说话间,娘俩到了福寿院,老太太屋里传出欢声笑语。 近了,就听到龚姨娘凑趣的声音里含羞带怯:“四老爷是何等样的人物,此次春闱入榜定然手到擒来,那时老太太脸面上更添荣光了……” 姜氏领着苏明月进来。 娘俩一眼看到了坐在老太太下首的人。 苏承厚一身石灰色的细布长衫,端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喝茶。 朝上首的老太太行了礼。 姜氏笑道:“老爷回来了!” 苏承厚微微颔道,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了娘俩身上。 苏明月面无表情叫了声:“父亲。” 姜氏坐在苏承厚对面的太师椅上,苏明月站她身后。 小丫鬟上茶。 姜氏端起来连喝了好几口,放下茶杯对站她身后的苏明月道:“跑了这么远的路,月月也喝点水,润润喉咙!” 苏明月会意,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干净。 苏承厚见她放下茶杯,问道:“跑哪淘气去了?” 苏明月撇嘴:“哪有,我听小丫鬟说您回来了,着急忙慌同娘去大门口迎人,到了门房小厮说您来祖母这里,我想早些看到您,便同娘来了祖母这里。” “爹爹,您回来怎么不差人先通禀一声?”苏明月眼巴巴望着苏承厚。 苏承厚讶异,去看上首老太太,转头笑道:“下次爹爹游历回来早些通知你们。” 话对苏明月说,目光却看姜氏。 该说的话苏明月一口气说完,心里好受一些。 姜氏一言不发坐着,压根不朝苏承厚看上一眼。 “姐姐,这事怪我,今日我正好在老太太这里,听说四老爷回来,便差人去禀姐姐,自己先行了一步。”龚姨娘小心翼翼帮苏承厚解为。 苏明月恶心至极。 那边姜氏已开口训斥:“闭嘴,一点规矩也没有,整日上蹿下跳,满府乱窜,自称乱七八糟,没事好生向人请教为人妾氏的规矩。” 龚姨娘面红耳赤,知道这般做不妥,不过见姜氏面皮薄,吃定她只有甘生气的份。 身份上她不占优势,容貌也比不上姜氏。今日苏承厚归家,她想给人留下点深刻印象,便早一步去迎人。 第四十六章 周经心不在焉坐在那里,话没说过几句,与谁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苏耀庭蹙眉。 难道是他想差了? 酒宴结束周经也没表现出异样,苏耀庭大松口气,领着大壮施施然回了苏府。 隔日清早,姜氏精神不济,时不时出神。 苏明月放下筷子:“娘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昨晚上苏承厚没回韵竹院,听说龚姨娘也留在了老太太院里。 苏明月蹙眉。 龚姨娘进门,苏承厚看都没看新姨娘一眼,便出门游历,姜氏松口气的同时,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奢盼。 她给苏明月夹一只包子:“没事,昨晚上睡得晚了些。你快些吃,不要耽搁了请安时辰。” 姜氏不愿多说。 苏明月并不勉强,一把握她手腕,摸了脉。 正如姜氏所说没休息好,短了精神。 苏明月放下心,重新提起筷子,不忘嘱咐姜氏:“请安回来,娘睡个回笼觉,补补精神。” 苏明月一连串的动作,脸色郑重。 姜氏心里熨帖,应和道:“好,娘听你的。怎么,你还懂医术了!” 以前帮姜氏梳理身体,偷摸着用上异能,如今姜氏身体也算大好,以后少不得汤汤水水补养身体。 懂医术的事,没有瞒着的必要,不急在一时。 请安时辰要到了,苏明月朝姜氏点点头,默默加快吃饭的速度。 姜氏瞧她一本正经,吃饭却狼吞虎咽,不禁摇头。 去老太太院里请安,得知苏承厚和龚姨娘昨晚上圆房的消息。老太太亲自安排成的事。 姜氏接受一波妯娌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一派云淡风轻。 大家没甚趣味,移开目光,注意力不再停留姜氏身上。 苏明月一眼看出姜氏面上强撑,实则神思不属,寸步不离跟在身边。 一直不见苏承厚的影子,据说又出门游历了。 她把消息说给姜氏听。 姜氏笑笑不说话。 苏明月上辈子活到了十六岁,为了生存费劲心思,没有多余的经历谈情说爱。 她对姜氏的心情没办法感同身受。 看出姜氏伤心难过,也不会安慰人。 想不出劝慰之词,默不吭声陪在姜氏身边。 这一日请过安,苏明月随姜氏回到韵竹院。 姜氏整日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她看不下去,凑到姜氏跟前,小声提议道:“不如我把父亲给你绑在庄子里,不给龚姨娘看到,你想他了就去庄子上看看?” 姜氏愣了愣,反应过来说了些什么,气笑了,抬手拍她背一巴掌,恨声道:“你这臭丫头,谁教你的离经叛道?真真是什么话都敢出口!” 姜氏笑了。 不管怎么笑的,苏明月总算松口气,继续逗趣道:“还不是看娘郁郁寡欢,我花费好几个晚上,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法子吗?” 姜氏瞪她:“还说,你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什么样的法子都敢想!” 苏明月不服,嘟囔道:“那也比娘郁闷死自己强!” 苏明月音量很小,姜氏就在她旁边,自然一字不落听进耳里。 叹口气,姜氏清楚这些日子闺女操碎了心,说这话也只想逗她开怀。 她的心情很平静,答应龚姨娘进门,便想到了这一天,这一天迟了许多日,让她生了奢望。 是不是说,有些人,即便你想方设法也留不住? 姜氏双眼无神,盯着远处看。 苏明月翻了个白眼,又出神了。 眸光微动,找点事情做,分散姜氏的注意力。 福至心灵,她想到去庙里上香。 果然,姜氏听到她的提议,赞同道:“去坛云山的慈恩寺好了,那里的斋菜品样多,味道也不错。” 人病愈后,都呆在家,没出过门。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往外边跑的? 姜氏理所当然认为闺女在家里待久了,想出去耍耍。 慈恩寺在坛云山上,附近的百姓有事没事便去拜拜,据说十分灵验,香火不断。 苏明月兴致盎然。 姜氏笑着点头应允。 娘俩一起翻看黄历挑拣日子,姜氏又派人提前告知了慈恩寺的主持。 头天提前拜别了老太太。 到了这一日,姜氏领着苏明月,带了贴身的丫鬟、婆子等女仆、和几名男仆,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上香。 坛云山上苍翠环绕,景色深幽,慈恩寺里古木参天,梵音袅袅。 正殿辩经阁里供奉着一尊面容慈和的念经佛像,在香炷的掩映之下,镀着金箔的佛身灼灼金光,满殿生辉。 姜氏领着苏明月诚心诚意得跪拜,连磕三个响头。 娘俩磕了头,上了香,由一名小僧领路出了正殿,走在蜿蜒小路上,绕过一大片竹林。 小僧请了姜氏和苏明月到殿后香房里坐下,双方客套说了几句闲话,小僧便告辞了。 又有厨房里帮厨跑腿的小沙弥,来问斋饭摆在哪里合适。 姜氏看一眼苏明月,一指外头的石桌,又指屋里的炕桌询问道:“摆在外面还是厢房里?” 苏明月想了想,道:“就在屋里头吃!” 第四十七章 慈恩寺的斋饭果然名不虚传,单单是开胃小菜就送来了八道。 量虽然都不多,娘俩也就一人三筷子的份,但也足够没见过世面的苏明月大开眼界了。 她提起筷子,也不用红群帮忙布菜,一道菜都舍不得落下,挨个吃过去。 姜氏看她筷子不停,眼睛里仿佛有光芒,便知道斋菜合了她的口味,提起筷子帮她布菜。 苏明月艰难地脱离美食,抬头问她娘:“您怎地不吃,不合口味吗?” 姜氏瞪她:“嘴里有食物不要说话!” 苏明月赶紧闭嘴,使劲地嚼嚼,将食物咽下去。 姜氏看她眯着眼,抿着嘴,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模样像极了偷吃的小仓鼠。 姜氏会心得笑了笑。 人总是得陇望蜀,以后她就看着这丫头,好生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娘两个用罢了斋饭,便脱了衣裳鞋子,上床小憩了片刻。 绿萝神色匆匆推门走进来,见两人醒着,便道:“四奶奶,六小姐,听说老太太临时起意也来了慈恩寺,一行人该是快到了。 “还真是到哪都不得清净!”苏明月嘟囔,她本还想陪姜氏在慈恩寺多住些日子,散散心的。 姜氏也无奈叹气,起身让绿萝帮着整理衣衫,看苏明月磨磨蹭蹭不肯动弹,又哄她:“既然知道了,迎人去晚了不好,月月乖,晚上再让小沙弥多送些糕点给你。” 方才姜氏看她前头斋菜吃得多,最后的糕点就不许她多食,为此,苏明月生了好一阵闷气。 姜氏这话苏明月显然很受用,忙招呼红群进来帮忙,动作飞快的打理好自个儿,跟在姜氏身后去迎老太太一行。 娘两个在慈恩寺大门外站定不多会,便看到山脚下出现一行人。 苏明月目力极佳,便看到老太太打头,大伯母黄氏、二伯母冯氏、三伯母卢氏紧随其后,龚姨娘也在其中,后面她上头的五位姐姐也都来了。 苏明月将来人一一报给姜氏听。 姜氏若有所思,带着苏明月往前迎了一段路。 一群人在半山腰碰了头。 姜氏上前给老太太行礼,搀扶住人。 苏明玉几个笑容满面,和姜氏行礼打完招呼,率先走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埋怨苏明月出门不邀她们一起。 苏明月心说看你们叽叽喳喳就头疼,她只尴尬地笑,一一陪着不是。 场面一时热闹得像是在赶集。 一群人边走边说着话。 苏明玉捏着帕子,突然拊掌笑道:“听说慈恩寺的斋菜十分出名,上回走的匆忙都来不及尝上一口,这回可不能错过了?” 苏明月随在最后面,附和众姊妹称“是”。 苏明玉又笑着提议道:“待会禀了祖母,明儿一早,咱们去坛云山顶看日出去,想跟着的赶紧着说话。” 苏明珠不由撇嘴,脸转向一边不搭话。 三姐儿苏明秀是苏明玉嫡亲的妹妹,自然第一个应和自家姐姐的提议。 四姐儿苏明贤和五姐儿苏明淑是大房庶女,像这样出门的机会极少,上回来慈恩寺,黄氏就没带她们。 此时两人听了苏明玉的提议自然心动,小心问道:“祖母会生气吗?母亲那里……” 苏明秀抢过话头:“怎会,大姐姐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吗?大伯母也不是那等讲不通道理的人。” 苏明贤和苏明淑两人飞快的对视一眼,不吭声了。 “四妹妹、五妹妹也想去?”苏明玉头也不回问两人。 两人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发觉苏明玉走前头看不到,忙应“是”。 苏明玉皱眉。 大伯母也太严苛了些,看两个庶妹被养成甚的模样了,还是母亲的话有道理,像这种庶孽还是不出生的好,省的唯唯诺诺不成个样儿,活受罪。 她嫌恶的转开脸,去问一直没表态的苏明珠:“二妹妹不一道吗?” 苏明珠笑着摇头:“慈安寺本地势也不低,这里看日出与去山顶区别不大,难得来了慈安寺,我还想听寺里的高僧讲早课呢!” 苏明贤和苏明淑听了苏明珠这话,也不禁犹豫起来。 苏明玉没想到苏明珠会这样说话,她似笑非笑看苏明珠一眼:“二妹妹这话也在理,只是高僧们讲的经文深奥,二妹妹听得吃力可以请教四婶婶,三婶婶想必对讲经是没甚趣味的。” 苏府谁不知道三房卢氏大字不识几箩筐,苏明玉说这话嘲讽的意味十足。 果然,苏明珠气的面色发红:“大姐姐这话我不赞同,高僧们所讲经文能听懂者寥寥,我们这等粗鄙之人来慈恩寺,不过是想受佛光普照,梵文洗涤一番罢了,与听不听得懂有甚的关系。” 她尤不解恨,语气凉凉的道:“总比有些人打着求神问佛的名头,做别的事强。” 苏明玉停住脚步去看苏明珠。 苏明贤和苏明淑两姊妹牵着手,低头远远地站在一边,装作没听见。 苏明月一直走在最后,看前头两个姐姐起了分歧,便驻足,作势观赏起了坛云山的风景,与几人拉开些距离。 苏明秀帮自家姐姐说话:“二姐姐这话是甚的意思,大姐姐提议去看日出,你不想去直说就是了,东拉西扯阴阳怪气,想做甚的?” 苏明月心道糟糕,但也没想掺和进去打圆场的意思。 “你们姐妹俩仗着人多,欺负人是不是,我不就说了句不去看日出,想听讲经吗?是谁先话里有话阴阳怪气来着,今天咱们不把话掰扯明白了,谁也别想好过。” 苏明珠这叉腰的架势,像极了卢氏平日里发飙的模样。 苏明秀不免有些胆怯,去看自家姐姐。 “好了,二妹妹不去就是了,三妹妹年纪小不会说话,我待她向你陪不是,你这当姐姐的原谅则个。”苏明玉也不想惹毛了这个二妹妹,招来了三婶婶,那个骂起人来三天都不带倒嗓子的人,不是找亏吃吗! 看苏明珠不顺眼地瞪着她俩,苏明玉移开目光去喊苏明月:“六妹妹你要不要去看日出啊?” 第四十八章 苏明月不想跟着掺和,装听不见,继续怡然自得欣赏风景。 苏明玉哪容她置身事外,提高嗓门在身后喊她:“六妹妹,六妹妹……” 苏明月无奈叹气,转过身,疑惑问道:“大姐姐叫我?什么事?” 苏明秀拿白眼翻她,动静这般大,六丫头能听不见,走前头的长辈回头朝她们看过几回了。 苏明玉笑笑,好脾气把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问道:“六妹妹,你明早同我们一起看日出,还是同你二姐姐去正殿听诵经?” 苏明月一副很苦恼的模样,道:“明早我想睡懒觉,几位姐姐有了安排尽管去就是,不用理会我。” “你跑到慈恩寺睡懒觉?”苏明玉错愕。 苏明月歪头,疑惑问:“不行吗?祖母她们去正殿做早课,咱们用不着请安,做什么不能睡懒觉?” 苏明玉吃瘪。 苏明珠“噗嗤”笑出声来,“六妹妹说得对,咱们难得出门,不用请安,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必勉强别人为难自己!” 苏明玉眯眼看笑得得意的苏明珠。 苏明秀没她姐姐的那份氧气功夫,手指着两人,怒道:“不识抬举,我姐姐诚心诚意邀请,也算给你们脸面了,不成想,你们倒作张作桥起来!” 苏明珠撇她一眼,不屑道:“那谢谢你姐姐了!” 撂下话,转身往前走。 苏明月懒得同苏明秀争辩,紧随其后,朝前走。 苏明秀望着两人的背影,气得直跺脚,欲要追上前找两人理论。 苏明玉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 老太太领了人进慈恩寺正殿,磕头上香。 一路行来,脚软体乏,由着个僧人领路,回了后殿的厢房里歇下。 苏明月和姜氏来的早,用罢斋饭小憩了一会,这会儿精神头还不错,商量去外面走走。 托香火旺盛的福,慈恩寺所在的这座山峰,上山下山,道路修整的极好。 苏明月随在姜氏身后,沿着青石板铺就蜿蜒小道,朝坛云山上走。 娘俩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欣赏沿路风景,心境倒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苏四婶婶!” 身后有人喊,停下话头,娘俩对视一眼转回身。 蜿蜒曲折的小道上,身形颀长的少年长身玉立,十来岁年纪的小厮立在身后,含笑朝她们走来。 苏明月仔细去看,来人身穿竹青色棉布长衫,不知材质的黑木簪子绾着乌黑的头发,两者浑然一体,腰间玄色的宫绦上挂了荷包、玉佩等物。 少年的目光不期然与苏明月对视,清秀的面庞瞬间通红。 他干咳一声,率先移开目光,朝姜氏行礼口称:“苏四婶婶! 姜氏笑着点头:“林家允哥儿,你一个人来慈恩寺上香吗?什么时候到的?” 林允深吸口气,脸色恢复些自然才道:“侄儿一个人,才到的慈恩寺。今年乡试,侄儿冒险一试,眼下,没几日光景了,慈恩寺环境清幽,有助于摒弃杂念,更合适闭门读书,禀明了父母亲来了此处。” 姜氏点头赞同:“正该如此。”又问他:“住处都安排好了吗?” 林允点头回“都安排好了”,问姜氏:“您带月妹妹来慈恩寺上香吗?” 眼角余光去看立姜氏边上面色红润的小姑娘,道:“月妹妹气色极好,想来身子无碍了!” 提起这茬姜氏不由笑起来:“你月妹妹以前身子孱弱,佛祖面前我许了心愿,如今她大好,也算还愿来了。” 谈及苏明月,林允才敢正眼大大方方去打量对面的女孩儿。 正如姜氏所言,小姑娘个头比前一次见着蹿高了一个头不止,依旧很瘦弱,面色却红润,原本秀美的脸颊,如今更加夺目。就如早春池塘里的荷花,才露出个雏形,便已夺目。 林允不敢再多看,抑制乱跳的脏腑,问道:“苏四婶婶同月妹妹这是打算去哪里?” 第四十九章 姜氏笑道:“领着月月随意走动。你才来不好生歇息,养足精神读书,这是去哪呢?” 林允羞赧的红了脸,不自在道:“慈恩寺斋食名不虚传,小侄多食了几口,出来走两步消食。” 姜氏拊着掌笑:“月月也极喜欢寺里的斋食,你们两个孩子真是……” 苏明月面上淑女笑,看林允同她娘聊得热闹,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人是姑娘家吗? 这般容易脸红! 姜氏笑着提议:“允哥,咱们一起走走消食?” 林允低下头,应“是”。 苏明月诧异,这人见着生人这般羞涩,还要与她们一起,不是找不自在吗? 苏明月的目光落他的身上,林允惊喜交加,不禁又红了脸。 背在身后的手使劲攥了攥。 月妹妹看向他的目光终于不再同看苏耀庭一样了。 眼角余光去看姜氏,林允踌躇,要不要同苏明月说句话…… 苏明月见小少年傻站着,脸憋的通红也说不出话,不禁开口解围道:“林大哥,今年的乡试你便要下场吗?父亲说你四书五经等基础扎实,又肯下苦功,此次乡试定能一鸣惊人!” 苏明月话说的真诚。 林允激动不已。 “谢,谢谢月妹妹吉言。”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没有四叔父说的那般好,盼望能勤能补拙罢了,……” 苏明月歪头,认真听林允说话。 两人有说有笑,姜氏乐呵呵地看在眼里,并不出言打扰。 林家、苏家比邻而居,苏承厚与林允的父亲一同长大,关系匪浅。 小时候,林允同父亲来苏府串门,小苏明月遇着了,便糯糯喊林允哥哥。 这么想来,两个孩子算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周知府上门提亲,姜氏想与林家先定下亲事,推脱拒绝有了油头,算一方面,也有看青梅竹马的面上,并非一门心思拿林家当挡箭牌。 找人去林家透口风,这些虽没明明白白告诉林家,但林太太派贴身嬷嬷打听,姜氏不曾拦下知府家提亲的事,甚至主动透露了不少。 云州城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知府老爷在此说是土皇帝,也不算夸张,周大公子的纨绔名声也响亮。 苏林两家关系是不错,还没处到能共进退的地步。 林太太婉拒亲事,姜氏心里不痛快,到底能体谅林家的难处,并没生怨怪之心。 如今解决了周家提亲一事,大可不必担心周家发难,两个孩子相处的也极好。 姜氏心里不免又打算起来。 走在前面的两人并不知道这些。 苏明月向林允请教一些本朝历史,眼下的世界并不是末世以前任何一个朝代,更像古代时期衍生的另外时空。 林允耐心极好,学问也渊博,就像一部行走的史书。 苏明月提出刁钻问题,他总能引经据典言简意赅地应答。 苏明月惊叹林允的学识,盘算着快些将字认全,好生练一练,女红也要重新捡起来。 不然,遇上这种学霸型人物,真够打击人的啊! 慈恩寺院门口,和林允分道扬镳。 回了厢房,简单梳洗整理,苏明月随姜氏去老太太所在的厢房。 老太太屋里的争执声,娘两个跨进院门便能听到,飞快对视一眼,推门而入。 苏明秀和苏明珠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听见开门声,齐齐收声,不约而同看向来人。 见是苏明月和姜氏,又吵吵起来。 苏明月听了一言半语,猜测依然是看日出事件。 果然,就听老太太道,“行了,趁你们大姐姐还未出阁,你们几姊妹好生陪陪她,明儿一早,都同你们大姐姐去看日出。” 老太太说话间一直看苏明珠。 苏明珠低头,讷讷应“是”。 老太太又去问刚进门的苏明月:“月姐儿听见没,明早同你大姐姐去看日出。” 苏明月乖巧点头。 老太太这才满意,挥挥手示意去吃饭。 姜氏几妯娌欲上前服侍老太太用膳。 龚姨娘抢先一步,道:“几位太太去用膳,老太太这里有婢妾呢。” 几妯娌面面相觑,没人去接龚姨娘的话头。 老太太摆摆手,道:“不是家里,出门在外没那么些讲究,你们都坐。” 又指了指龚姨娘:“你也坐下来一起用罢。” 几人这才安然入座。 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斋饭,在杯盘碰瓷声里结束。 钱嬷嬷领着两名小丫鬟沏茶,慈恩寺自炒的茶叶,饭后用来赠送给大家清口。 老太太就问起姜氏苏承厚的踪迹来:“走得匆匆忙忙,我还来不及问去处,这些日子有没有写信回来?” 姜氏摇头:“老爷走时儿媳并不知,这些日子也没捎信回来。” 龚姨娘见缝插针,开口道:“老爷那天从我房里出来,直接出门了,婢妾还求他常写信,谁知老爷那般人物,竟还会食言!” 所有人、包括苏明月都去看姜氏。 龚姨娘这番话无疑像一把尖刀,直直插进姜氏心口。 姜氏眼角都没夹龚姨娘一眼,云淡风轻地拨弄茶点。 苏明月眯眼看龚姨娘,这女人找着机会便想刺激姜氏。 苏承厚也是个没担当的。 第五十章 翌日,天色漆黑一片,苏明月便被红群挖起来梳洗。 与苏明玉几人碰头,一行人披星戴月,领着丫鬟婆子往山顶赶。 苏明玉和苏明秀两姊妹开始还有说有笑,走在最前头,没多会功夫便只剩下气喘吁吁。 苏明月提劲,超过众姊妹,一口气爬到了山顶,随意找了块平滑的大青石坐下。 这时东边的天色隐约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前的黑暗即将来临。 苏明玉几个,还在半山腰扶着腰肢大喘气,时不时还要拿帕子拭把汗。 走在最前头苏明珠,情形稍好一点,正闷着头,一言不发地赶路,脚程倒是比苏明玉她们快了不少。 苏明月不由轻笑出声。 少女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层层漾开黎明前的黑暗,向四面八方扩散。 那声音仿佛冲破了黑暗,东方的天边乍然冒出红晕,天色亮堂了起来。 旁边就有人轻“咦”了一声。 苏明月一惊,敛了神色,不禁循声望去,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不远处的松柏树下,一名大约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年,长身而立。 如冠玉般的白净脸庞上,眸子又黑又亮。月白色遍地锦的长衫穿在身上,头上簪着白玉簪,荷包、玉佩、香囊、折扇等物一股脑挂在腰间,却不显凌乱。 少年就那样静静地立在松柏树下,风姿绰约。 他身后四、五步远的距离,跟着两名类似护卫的人,都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均长得精神挺拔,透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让人不敢轻视。 见苏明月望过来,他气度雍容,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苏明月不由微微地笑,点下头,算作回应。 “六妹妹!” 苏明珠最先抵达山顶,一眼便看到苏明月,正坐在大青石上,一派悠闲自得,忙甩着帕子走过去,挨着苏明月坐下。 苏明珠长吁出一口气,拿帕子擦拭脸上的汗水,口中嘟囔道:“六妹妹,你跑得也太快了!我紧赶慢赶你已不见了人影,还好赶在大姐姐她们前面抵达了。” 苏明珠后面的话说得洋洋得意,她突然又惊怪一声:“哎呀,日头都要升起来了,大姐姐她们竟然还没到,错过了看日出的时辰,不就白忙活一场了吗!?” 苏明珠说着,便要探着身体往下看。 这会功夫,苏明玉几人相互搀扶着也爬到了山顶,苏明珠的话她们听在耳里,却气喘吁吁没力气反驳她。 苏明秀抵达山顶,轻“哼”一声,就拿白眼翻苏明珠,随即转移目光,四下寻找能供歇脚的地界。 突地“咦”了一声。 大家被她吸引,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立在松柏树下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望向日头升起的东方,对落自己身上的视线,仿若未觉。 “咳!”苏明月看几姊妹的目光一直盯人家身上,有些失礼,轻咳一声提醒。 几人回过神,纷纷收回视线,脸颊却绯红。 苏明秀凑苏明月跟前,挤了挤想坐下。 苏明月无奈,只得往旁边挪了挪,让苏明秀挤进来坐着。 只听苏明秀在她耳边悄声问:“六妹妹,那人谁呀?” 苏明月去看她三姐姐,昨天还吵架来着,今早也是一句话没说过,她还以为三姐姐与她,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不认识。”苏明月实话实说。 苏明秀看她不似说谎,松口气的模样道:“我就说嘛,你上哪认识这般优秀的少年!” 眼珠一转,苏明秀又问:“他也是来看日出的吗?还是有旁的事?” 苏明月心里猛翻白眼,目光却看向东方缓缓升起的日头:“我到山顶的时候人家已经在了,与我又不相干,到哪知道人家做甚的?再说山顶的日出,人家想看,就看呗,又不是咱家的,咱也没有过问的权利啊?” 言下之意人家做事与你不相干,日出你也没有权利拦住不让看。 好在苏明秀听了这番话,虽还时不时偷看那边几眼,却不再纠缠苏明月问东问西。 那位公子似有所觉朝这边看了一眼,回头去问身后两人:“坛云山那座最高的山峰,看日出与这里会不会有所不同?” 原来他真是来看日出的。 两方离得远,但苏明月有异能傍身,她不单单耳聪目明,虽还不到千里眼千里耳的地步,但这么点距离也不值当她废心神,便能一字不落听进耳里。 是了,这般早,不看日出来爬山,脑子是有病! 苏明玉捶打着腰肢走过来。 “二妹妹身子一向好,还学过几天舞蹈,我心服口服认输。”苏明玉甩着帕子,道:“可六妹妹年纪最小,以前身子还病歪歪的怎地也爬这般快?” 苏明月站起身,让出地方,容苏明玉坐下来歇会:“大姐姐以为我体弱的毛病平白无故就好了的?不说缘界大师给的心法我日日练习,就说自从病好后,我每日都要围着院子跑两圈,体能不好才奇怪。” 苏明玉几姊妹当然不相信。 苏明月不关心她们信不信,但她手头那点功夫必须找个好说辞。 听姜氏提过一嘴,她与缘界大师的渊源,苏家上下都知道一些。 缘界大师给了心法,她还整日练习,这样的说辞就很不错,待将来需要她出手,提前说过这事,就合情合理了。 苏明玉不可置信,道:“你还有心法要练?女孩儿家整日乱跑一气,你也不怕四肢粗壮吗?” 苏明月的目的只是想透漏她手头有点功夫,好让苏家人心里有点印象,不然哪日她突兀出手,露出端倪也好有个解释。 这时山下蜿蜒小路上,又有一行人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苏明玉一直注意着山下动静,这时看到来人,便急忙站起身,悄悄抚平身上褶皱。 笑看着领头的十八、九岁的青年。 青年也笑着回望她,朝她点一下头,给身边的人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云州城苏家大小姐!” 等他介绍完,苏明玉这边介绍起了对面青年的身份:“这位是江知县家的江公子。” 苏明珠恍然大悟,言语爽利道:“这就是我们的大姐夫吗?” 第五十一章 苏明玉羞红了一张俏脸,杏眼圆睁怒瞪苏明珠。 苏明珠不以为然,叉着腰咯咯直笑。 几姊妹见苏明玉羞窘,便也好心,只是用帕子捂住嘴站一旁偷笑,没同苏明珠那般打趣她。 苏明月排在姐姐们后面,她最后一个上前,同江公子打了招呼,循规蹈矩问一声“江公子好”之类的话。 江公子人很和善,未语先笑,同她们点了头,问过好。 这时东方地平线那丝红晕扩散开来,透出缕缕霞光,那一片的黑暗被驱散殆尽。 众人不再说话,全都屏住呼吸,眺望东方。 一轮紫红缓缓上升,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由暗转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朝霞满天也不过是顷刻之间。 坛云山顶、包括她们所有人均变成金色世界里的一粒尘埃。 待到红日露出全貌,所有人均不敢直视。 苏明月扭头去看西边,深蓝色的天空幕布,两道彩虹桥从坛云山南面的一座山峰横架到北面的一座山峰,整个场面让人震撼不已。 绕是苏明月经历过末世的人力不可抗拒,眼前这一副景象也令她惊叹不已。 慈恩寺恒古不变的钟声,悠长而旷久不散、响彻云霄…… 所有人均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一阵,均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此刻激荡的心情。 松柏树下的少年率先有了行动,他动,他身后的两人也有所行动,一行三人匆匆下山,便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江公子过来同苏明玉说话:“老太太也来了吗?我正好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见江公子过来,苏明月几姊妹便知趣得躲开了,单独留下苏明玉一人。 虽然离得远了些,她们依然用帕子捂嘴,笑望着那边。 她们平日里爽利的大姐姐,此时红着脸低着头,声若蚊蝇地回答江公子的话。 苏明月蹙眉。 大大方方不好吗? 为甚的弄成这副小媳妇模样? 旋即想到大家性格不同,这个时代女子嫁人通常有二次投胎的说法,苏明玉失了平常心也正常。 苏明月自诩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她压根没朝她家大姐姐是害羞了,这方面去想。 到这时她们姊妹终于反应过来,苏明玉非要拉她们一起看日出的初衷了。 几姊妹互视几眼,了然得笑起来。 不过是未婚的两人想见上一面,又怕偷摸着不合规矩,便拖着姐妹一起。 这样见上一回,面上看纯属巧合。 既合了规矩又合了心意,同时加深两人的情谊,何乐而不为! 二房冯氏那般精明的一个人,自然提前计划好了一切。 苏明月对时下的规矩礼仪一知半解,回想昨晚上老太太的态度,便想到这事是长辈默许了的,两人又是未婚夫妻,她觉得见面没问题。 苏明玉是苏府大小姐,又是她们的大姐姐,苏明月也盼着她过的好。 这会江公子主动提出拜见老太太,她还仔细看了这位大姐夫两眼,长相不错,态度也诚恳,尊重未婚妻子家的长辈。 即便还不大懂人情世故,苏明月也觉得她二伯母冯氏的眼光不错,女婿选的好。 只见江公子走过去,同与他一起的同伴低声说了几句话。 便见其中一人握拳善意地捶打了他几下,便放人离开。 江公子领着他的小厮,笑容满面的回来。 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下山。 老太太她们的早课将将结束,回到厢房坐下,手里才端上茶,便见苏明玉领着一群人进了院门。 场面顿时热闹的像逢庙会,行礼、问安,一通忙乱过后,老太太让丫鬟上了茶,摆上点心,大家这才安稳地坐下来,歇口气。 老太太拉着江公子,问他家祖母身体好不好,江夫人怎地没一起过来一类的话。 江公子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耐心回答着老太太的话。 冯氏端着茶杯一口未动,腰背挺直,竖起耳朵仔细听她家准女婿同老太太说话,眼角余光不着痕迹扫一眼几位妯娌,均是连连点头,她嘴角的笑容扬得更高了。 苏明玉就站在她旁边,脸色虽还微微泛红,但人站得笔直,娘俩时不时对视一眼,均从眼角眉梢流露出喜色。 苏明月同姜氏在老太太厢房里用罢斋食,回到她们歇脚的厢房。 一进门,苏明月便歪坐在罗汉圈椅里,软塌塌没骨头一般趴伏在椅臂上,轻轻吁出一口气。 姜氏笑她:“看个日出,就累成这般?” 苏明月在姜氏面前,早丢了形象包袱,她白眼一翻:“娘说得轻巧,您是没去,身体上累还不算事,心理上累就要命了!” 姜氏拍她被一巴掌:“胡说八道甚的?” 又道:“你二伯母眼光独到,你那位大姐夫看起来蛮不错的样子。” 苏明月轻“嗯”一声,点头表示赞同。 “那你觉得林允比起江公子怎样?”姜氏眼底狡黠的光一闪而逝。 “那孩子虽没有当知县的爹,但他自身出色啊,你爹爹曾说过,那孩子读书天赋不次于他,难得的是不骄不躁,性格沉稳,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苏明月心说,你还真是对苏承厚谜之崇拜了,他说甚的,你便信了,他自己二十七、八岁的人了,曾经还有甚的云州城天才的说法呢,如今还不是没考上进士,白身一个。 苏明月对苏承厚一百个看不顺眼,不提他还觉得林允不错。她娘提起她爹,让她无端想起画本子里的一句话。 苏明月顿觉自己有学问起来,坐直身子,摇头晃脑得卖弄道:“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 姜氏这回一巴掌拍她脑门上:“以后不许看游记、话本子!” 她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这种话只有不入流的话本子里才有,虽然有几分道理,但闺女年纪还小,看多了,不免移了性情。 姜氏不禁头疼起来,按道理闺女年纪也不算小了,早该到了思慕少年郎的时候了,但你看昨个下午,她对人家林允那大方的模样,哪有一点女孩儿家的羞涩,她想起来就头疼。 第五十三章 慈恩寺又过了一日,苏明月起床,陪姜氏去还愿念经。 用罢晚食,娘两个在院子里遛弯消食,绿萝匆匆进门,举着手头的信封,高声道:“太太,舅夫人的信!” 姜氏接过信件,撕开封印取出里头的信笺。 此时日落西山,天色还算明亮,姜氏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阅读娘家嫂嫂的来信。 姜氏脸上的笑容一直没落下,看样子不是坏事。 姜氏举着信笺,笑道:“月月,你舅母同你表姐过两日要到坛云山。” 苏明月诧异,围着石桌坐在对面的石凳上:“舅母是来拜佛的吗?” 没提舅母要去云州城苏家,只说来坛云山,总不会因着她们在这舅母才说要来的! 再者,舅母怎会知道她们在坛云山呢? 联想姜氏对缘界大师的推崇,当年她身子孱弱,还是舅母出主意求神拜佛,可见舅母这次坛云山之行,有事要求佛祖。 姜氏格外兴奋,拉着苏明月喋喋不休念叨:“娘同你舅母有五个年头未见过面了,你舅母这次带来的是你二表姐,她成亲两年多,我都记不清小姑娘的模样儿了,她成亲那会,我还专门去云州城最出名的宝庆楼给她打了头面,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去信问你大舅母,她只会哄我说好,也不知道是真好还是假好。” 姜氏突然站起来,不安地来来回回转着圈。 苏明月无奈。 伸手拿过搁在石桌上的信笺,借着光亮,一目十行,粗略扫一遍。 舅母信上说,二表姐成亲两年有余,身上扔没动静,婆母面色不好看,时不时有不好听的话传出来。 舅母早几天得到缘界大师来坛云山的消息,缘界大师曾给她批过命,她身子大好后,母亲书信告知了大舅母此事。 故此舅母对缘界大师深信不疑,才有带着二表姐来坛云山这事。 苏明月扶额,求神问佛她不反对,因着姜氏信奉,和她自身的一番际遇,她对神佛心存敬畏之心,但万事都请佛祖帮忙。 她很想问一句,佛祖忙的过来吗? 姜氏还在转悠。 苏明月无奈,出言提醒:“舅母同二表姐说不得明日便到了,她们路途遥远,风尘仆仆,娘,要不要先帮忙打扫两间厢房,以便大舅母同表姐人来了,就有歇脚的地方?” 姜氏恍然大悟,拊掌道:“对,缘界大师来坛云山的消息,要不了两日就会沸沸扬扬,我们快些同主持说一声,将咱们院里剩下的那两间厢房给你大舅母留着,不然香客多起来住宿都成问题!” 话音落地,姜氏带着绿萝也走远了。 苏明月撇嘴,还说自己是她最紧要的人,女人嘴里的好话,听听也就算了,认真你就输了。 苏明月闷闷不乐,感概完抬步朝屋里走,同身后的红群小声喃喃:“还是红群好,对我一心一意。” 红群没听清她家小姐的嘟囔:“小姐,您说什么呢?” 红群严阵以待的架势。 苏明月笑道:“铺纸、磨墨,你家小姐要练字!” 红群恍然,轻快得答应一声,手脚麻利铺好宣纸,挑亮灯芯,挽了袖子开始磨墨。 苏明月微微一笑,沉下心思练字。 一笔一划跃然纸上。 翌日的云州城,一连几日关起门读书的苏耀庭,捏捏眉心,扔下手里的书本,带着大壮出门。 云州城街道上一早人流如织,小摊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路两旁的商铺中门大开。 周经蹙眉驻足,凝视行行色色的行人,突觉有些意兴阑珊。 站他身后的黄记州突然提议:“听说缘界和尚要来坛云山讲经,就这两日的事,咱们闲着无事,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周经手里的树枝使劲抽打一下合抱粗的树冠,被仍了老远,拍拍手道:“走,现在就去。” 转身之际,黄记州瞥见熟悉的人影,仔细望过去,试探着喊了声:“苏老弟……” 苏耀庭领着大壮漫无目的闲逛,大壮扯他袖子,示意有人喊他。 顺着大壮所指,看到黄记州,顿了下脚步迎上前,拱手道:“黄兄,周兄。” 朝其他人拱拱手,大家寒暄一通,黄记州问苏耀庭:“我们去坛云山听和尚讲经,你要不要一起?” 祖母同他娘,还有家中女眷都去了坛云山,都几日了还不见回转,府里冷冷清清的,读书腻歪了也想去瞧瞧。 苏耀庭眼角余光扫一眼站边上一言不发的周经,这人虽有纨绔名声,短短几次接触下来,证实传言不尽不实,交好倒也无碍。 眨眼功夫,念头一闪而过,苏耀庭笑着应下:“什么时候出发?” 黄记州看一眼周经:“即刻!” 大家商量两刻钟后城门口集合,各自散去准备。 苏明月陪姜氏做完早课,草草吃过早食,姜氏指挥丫鬟婆子布置留给大舅母娘儿俩住的厢房。 姜氏兴致勃勃,也用不上她帮忙。 苏明月看着无趣,回转。 拿本经书,比照脑海里印象学认字,老太太屋里的丫鬟来禀,说是苏耀庭来了。 五哥最近在功课上极其用功,听说在闭门读书呢。 出事了吗? 不然冒冒然来慈恩寺做什么? 苏明月问来禀的小丫鬟,一问三不知,只说苏耀庭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之举。 她去找姜氏说了一声,领着红群去老太太院。 没进院子就能听到苏耀庭爽朗的笑声。 苏明月翘起嘴角,红群跟她身后,主仆二人一脚跨进院门。 入眼的是乌泱泱的一群少年人。 苏明月脚步顿了顿,踟躇要不要转身离开。 面向院门口的苏耀庭发现了她,高声道:“六妹妹,来了便过来,站那里做什么的!” 苏耀庭一声喊,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苏明月。 忍住拔腿欲跑的冲动,面含微笑站在原地。 苏明月心里愠怒,不着痕迹瞪苏耀庭一眼。 吃饭吃嗓门上了吗,那么大声做什么? 不是惧怕,习惯了隐藏自己,苏耀庭一嗓门,她成了焦点,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第五十四章 苏耀庭摸了摸鼻子,后悔方才的举动,六妹妹怕生,明晃晃显露在这么些人面前,难免局促。 “六丫头到祖母跟前来。”屋里端坐的老太太出声打破僵局。 不好转身离开,老太太开口喊人,索性提步进屋。 朝老太太福了福,给几位伯母行过礼。 苏明玉几人站在一处,犹豫一瞬,朝姐姐们走过去。 苏明秀瞪她,苏明月摸不着头脑,一直盯着她瞧。 苏明秀恼羞成怒,转过脸不理她。 苏明月莫名,三姐姐生的哪门子邪气,她才来,没惹着她呀! 懒得多想,移开目光去看其她人。 大姐苏明玉娴雅从容,一派落落大方。 二姐苏明珠笑容明媚,一如既往的直率爽利。 门口这么多人,四姐姐和五姐姐显得更害羞腼腆,即便她走近了,两人也没抬头瞧她一眼。 至于三姐姐苏明秀除了瞪她的那一眼,就一副不屑搭理人的模样,还是那般别扭。 她站到几姊妹后面,垂着眉眼,早知道有这么多人在,她便不来看苏耀庭了。 不过几日没见,想想他也不会出什么事,估摸又想偷懒,不肯用功读书,找由头出来玩罢了! “老太太,我们与耀庭都是关系极好的兄弟,此次来慈恩寺,听说您也在,便想着过来给您问个安。”黄记州是土生土长的云州人,他读书不行并不妨碍他重视读书人,既然打算和苏耀庭打好关系,拜见一下家里的长辈,混个脸熟,以后名正言顺好有来有往嘛。 苏明月看向说话的人,十五、六岁的少年,华衣锦服,听语气应是苏耀庭的友人。 老太太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但人家对她恭敬,她心里受用,乐呵呵的跟人寒暄:“既然和耀庭交好,那便是自家孩子,不必这般客套。” 黄记州就是个打蛇随棍上的性子,他索性坐老太太脚边的小圆凳上,殷勤的帮忙剥核桃皮:“老太太,听说缘界大师要来讲经?” 老太太也不拦他,点头道:“这一两日便该到了,怎么你们也想听缘界大师讲经?” “缘界大师佛法精深,我等只闻其名,有缘自然也想见见大师本人。”黄记州话说的煞有介事。 老太太看眼前的后生,说话诚恳,印象又好了几分:“有机会聆听缘界大师佛音,也是你们年轻人的福气。” 黄记州对老太太的话像是深以为然,他不住地点头附和。 一老一小聊的甚是投机,苏明月百无聊赖,这群人即便不都是苏耀庭的好友,那也应是认识的,她抬眼飞快扫一眼屋里屋外的人。 周经也在,苏耀庭与他很熟吗? 苏明月蹙眉。 找洪老大麻烦的那晚,与这人交过手,并不是传言那般的一无是处,后续对洪老大一帮人的处置,也令人无处指摘。 周经自苏明月进院子,注意力一直落她身上。 传闻苏六羸弱,性子软和,今日观她举手投足,颇有习武之人的轻盈之感。 同继母提起他看上苏六,这丫头从出生,所有的事迹均查了一遍,除了体弱甚少出门,性格懦弱,没甚特别之处。 但那晚与他交手女子的信息,至今没有头绪,仅有的一点线索便指向苏家。 苏家上下包括奴仆查了个遍,也没什么特别发现。 洪老大口供里得知,手底下新收的智囊,曾设计苏六身边大丫鬟红群的大哥,借下利钱,当天拿了银子没能赎回借据,那晚过后借据却不翼而飞。 要说是红群那丫鬟有那等本事,苏六才是那晚的女子,更令人信服。 周经皱眉,苏六给他的感觉与前面几次见面截然不同,以前单纯胆小、不谙世事,现在的苏六装模作样,深不可测。 不清楚一个人改变这般大,其中有什么因由。 查苏六身边人的变化,周经自认隐约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来慈恩寺本就有见见苏六的打算,这丫头平日里几乎不出门,同她母亲姜氏形影不离。 私下见上一面着实不易,光明正大怕会被直接拒之门外,他的纨绔名声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黄记州提议来慈恩寺,苏六也在,顺水推舟一道来了,巧合苏耀庭也要一起,知道他家里长辈也在,提议来拜见。 苏六不在,暗自可惜了一番,谁料这丫头自己撞上来,让他看了个清楚。 周经怀疑苏六,就是与他交过手的神秘女子。 周经背在身后的手指使劲捻了捻。 苏明月站得笔直,无所事事地垂着眼睑。 老太太终于与人寒暄完,一群乌泱泱的少年,有人提出告辞。 苏耀庭送人离开。 周经朝好似睡着了的苏明月看了一眼。 苏明月没有着急走的打算,从进门周经的视线一直落她身上,走时那意味深长的打量,直觉这会出门,遇上了少不得麻烦。 苏明月陪老太太用罢午食,服侍完午歇,施施然回转。 红群跟她身后,显得格外兴奋:“小姐,咱们五少爷人缘可真好!” 苏明月点头,红群似乎对苏耀庭关注过头了,不禁回头去看她。 红群自顾自说话:“咱们五少爷会读书,也会交朋友,将来一定有出息。” 苏明月停下脚步,这丫头不会真对苏耀庭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了? 这事难办,已红群身份想嫁给苏耀庭,眼下绝无可能,但让她把红群送给五哥做妾,不说别人怎么看,她也舍不得啊! 苏明月想劝劝红群别想不开,将来定帮她找个好人家:“你……” “苏六小姐!”有人拦在主仆二人前面。 苏明月和红群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说话之人。 拦路的锦衣少年才在老太太院里见过。 苏明月心里挑眉,这人一直等在这里堵她! 面上疑惑道:“公子有事?” 周经点头:“我能与小姐单独说两句话吗?” 言下之意让红群回避。 红群不肯,反应过来,挡苏明月前面,寸步不让道:“公子莫要说笑,我家小姐与你素不相识,有什么话需要单独说,不好让奴婢听得?” 周经皱眉。 第六十一章 一群纨绔,嘴上说的好,拿他当兄弟处,实际上没丁点分寸。 苏耀庭下决心与这群人彻底划清界限。 黄记州态度诚恳,主动道歉,多少解了些心头的气愤。 苏耀庭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缘界大师讲了三天的经,苏明月同姜氏在慈恩寺消耗六七日光景,也没能同缘界大师见上一面。 苏明月帮姜佑琳治好身体这事,石氏提起,姜氏便信了。她自己的身体怎么好的,没人说,她没往这处想,石氏一说自家孩子,还有什么怀疑的! 大舅母石氏和表姐姜佑琳,无事一身轻,奈不住缠磨,一起回了云州城。 苏承厚巧合游历归家。 姜氏对待苏承厚的态度,面上看着一如既往,苏明月整日与她一处,自然看得出其中不同。 本也不亲厚整日不着家的苏承厚,父母亲的关系,苏明月无能为力也无动于衷。 转日,给老太太请过安,红群跟在苏明月后头。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苏明月难得起了兴致,领红群逛苏府的花园子。 深秋的花园,小径清幽、错综复杂,多数花草树木呈现衰败之势…… “六小姐!” 娇滴滴的女声自身后传入耳里。 苏明月仿若未闻,沿着蜿蜒小径闲庭信步,走到一处地势最高的土丘上站定。 转身看龚姨娘:“龚姨娘有事?” 龚姨娘气喘吁吁,弯腰大喘几口气,爬到与苏明月齐平。 “六姑娘,听到婢妾叫您,不说停下脚步等下,怎地还加快了脚步!”龚姨娘喘匀气,开口抱怨。 苏明月奇怪看她一眼,有些理解不了龚姨娘的奇葩思想。 红群已愤愤然:“小姐若不停下,你追的上?” 小姐好脾气,也容不得龚姨娘欺负。 “在苏府小姐里,咱们小姐是头一个爬上坛云山顶,看日出的人。” 这事红群能吹嘘一辈子。 若是存心不搭理龚姨娘,恐怕连小姐的影子都看不到。 龚姨娘只身一人追她们到这,不定打什么坏主意呢? 红群母鸡护崽的势头,挡在苏明月面前,隔开龚姨娘。 龚姨娘也不见着恼。 “婢妾听老爷提四太太生他气了,六小姐是四太太和老爷唯一的孩子,四太太身子骨不好,生气伤身,老爷心里不好过,六姑娘要多劝慰一些!” 龚姨娘说的情真意切,红群却被恶心到了,心口堵得慌。 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抬手就要打人。 苏明月眼明手快,伸手拦了。 红群不解,转头就见她家小姐微微摇头。 她不岔龚姨娘,小姐的话却要听。 红群收回手。 苏明月目眺苏府,苏府后宅大部分宅屋落她眼底:“是父亲亲口与你一个人说的?” 龚姨娘干咳一声,“老太太也在。” 她不想说实话,这种事上撒谎,一打听便要露馅。 苏明月笑了笑,苏承厚性格有缺陷,不至于糊涂到同姨娘去讨论妻子,他顶多会求老太太,说一些多照顾姜氏之类的空话。 “那是父亲请你,找我说照顾母亲这些话的?”苏明月收回目光,扫一眼龚姨娘诘问。 龚姨娘挪了挪脚步,磕巴道:“自,自然是婢妾看老爷为难,想……” 预想中的答案。 苏明月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她:“这些不该姨娘操心,姨娘好生歇着。” 她有些压制不住心里的暴躁,赶紧打发人走,不然一鞭子抽死,太粗暴吓着她家红群,吓着她娘,得不偿失。 “六小姐,你你……”龚姨娘突然惊呼一声,人咕噜噜往土坡下滚…… 苏明月去看红群。 红群慌忙摆手:“小姐,不是我,奴婢没有……” 红群着急解释,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没动手,她能不知道?龚姨娘的举动太过突然,下意识去看身边的红群。 这边主仆二人站着未动,那边已有人大呼小叫:“姨娘,你怎么了,来人啊,救命,救救我家姨娘……” 龚姨娘身边服侍的小丫鬟锦屏,哭天抢地,终于惊动了府里管理花木的丫鬟婆子。 苏明月冷眼看着一群人,七手八脚寻来门板,小心翼翼抬人,然后渐行渐远。 “小姐!”红群抖着声音喊,“咱们回,回!” 苏明月回过神,点了下头,领着红群回偃月阁。 红群有些焦急,时不时去看苏明月神色:“小姐我出去看看龚姨娘?” 发生这等事,小姐不去寻太太,哦,还有舅夫人和表小姐说明情由,回偃月阁竟坐摇椅上昏昏欲睡。 事本与她们无关,龚姨娘自找的,可那女人平日里就不好相与,无事都能搅三分,如今正得老太太老爷看中,万一借机生事…… 她们该找四太太、舅夫人商量主动出击,免得落了下成。 “你就待我身边,哪也不许去。”苏明月撩开眼皮叮嘱。 小姐自己不放心上,还不许她出院子一步,真真是急死人了。 红群凑苏明月眼跟前。 “小姐,奴婢看龚姨娘今日言行有些不对劲,咱们要不找太太说说让她们有个数。”红群试图让她家小姐重视。 再接再厉道:“龚姨娘平常就巧言令色,万一她在老太太、老爷面前胡说八道一通,咱们是要吃亏的!” 苏明月重新闭上眼睛,轻飘飘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想无益。” 红群见说不通,在屋里团团转。 兰香提茶壶撩帘走进来,看红群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纳闷道:“红群今个是怎么了?” 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苏明月接过兰香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道:“日子定了吗,嫁妆备得如何了?还有没有缺的,说一声我给你添上。” 她去慈恩寺没带兰香,放几天假让她准备婚事,主仆一场她也想给兰香做面子。 绕是平日里大大方方的兰香,提及婚事,不禁羞赧:“日子选得下个月初六,一应物件奴婢娘都备齐整了,没什么需要添减,多谢小姐挂心。” “陪不尽的姑娘,过不尽得年。你要想清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第六十六章 “老太爷留步!”石氏适时出口。 众人看热闹起哄,顺石氏的视线望过去。 苏老太爷背对着众人脸色铁青,一时进退两难。 石氏对着苏老太爷背影,疑惑问道:“苏老太爷也赞同老太太说法?我家姑子善妒?苏四爷背信弃义,轻易违背不纳妾的承诺在先,再是宠妾灭妻,纵容宠妾诬陷嫡女,不作为,这是云州城的规矩,还是你苏家的规矩?” 石氏严词喝问。 围观的众人目光灼灼,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苏老太爷震怒。 站老太婆一边,他四儿子的前程还要不要? 背信弃义、宠妾灭妻的名头落身上,不说仕途,云州城地界做人都甭想抬起头。 苏承厚突然开口揽过话头:“大嫂,这事是我做的不对,违背承诺在先,龚姨娘诬陷月月我身为父亲没能给她公道,失职在后,事已至此我不欲强辩,要打要罚任凭处置……” “住嘴!”苏老太爷转过身,怒喝。 任由他说下去,他自己的名声,包括苏家都要颜面扫地。 平日看真性情难得,苏老太爷也认同四儿子人品贵重,关键时刻却敌我不分,感情用事,竟会添乱。 围观众人有读书打扮的,不住得点头附和。 苏承厚望向他爹,石氏一番话如当头棒喝,男子行走世间,抛开个人感情,孝顺固然重要,信义同样不可失。 心落妻子身上,感觉愧对母亲的养育之恩,也算体谅母亲的苦心,压抑自己的感情,常年游历,忽视妻女。 苏承厚不敢看妻女乘坐的马车。 马车里的苏明月也有些呆,用眼神询问她娘,渣爹到底是哪头的? 对老太太的愚孝不似作假,此情此景,不应立场鲜明与石氏对峙吗? 她看不懂渣爹的这番操作了! 她娘派去卧底,夫君都送出去了,本下的太大,不至于? 苏明月天马横空,上上下下看她娘。 姜氏叹口气,撇过脸。 夫妻十余载怎会不懂那人心思,他违背父母意愿娶了她,心里原就有愧,她生不出儿子,他不纳妾,三天两头已游学的名头不归家,对老太太言听计从,试图弥补一二老人家的遗憾。 如今他纳妾,即将有子嗣,愧疚转移到自己身上,她猝不及防提出和离,他压根没朝这方面想过,一时无法接受,才会有这番举动。 姜氏侧过身子,眼泪簌簌而落。 谁也不会停留原地,等候你。 苏承梁从人群里挤出来,苏老太爷看他一眼,示意将苏承厚劝回家。 苏承梁白日大都在外头忙碌,家里的管事递话说家里出了大事,他匆忙赶回家,并没细问发生了何事,得了老爷子吩咐,与刚出府门的苏承宾一左一右,架住神情恍惚的苏承厚跨进院门。 苏老太爷轻舒口气,今日之事看样子石氏不肯善了。 苏承厚是苏老太爷最得意的儿子,举人功名在身,过了年还要下场,春闱但凡出榜,进士及第,前途不可限量。 他性子纯善,留下来不免坏了名声。 石氏想坏苏承厚名声! 老太太回过味来,拐杖一阵敲打青石砖铺就的地面,吸引不少目光。 姜氏的错处,她方才一口气数落完了,一时半会想不起别的来。 目光在三个媳妇身上圈寻,手一指卢氏,“老三媳妇跟大舅夫人好生分说,姜氏做下了哪些不合规矩的事!” 老三媳妇无理都能搅三分,如今理都在自家一边,还怕三儿媳败退? 老太太信心十足。 婆母看重,卢氏心里一喜,走进些姜氏乘坐的马车,隔着帘子劝道:“四弟妹当人家媳妇就要贤良淑德,善妒最是要不得,快些同婆母赔不是,保证以后不再犯,月姐小孩子家家在长辈面前不可任性妄为,好生同你母亲给老太太赔礼,这事就算揭过了。” 老太太昂首挺胸,卢氏所言还算和她心意。 可不就这个理,身为媳妇,还不是婆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嫁到苏家连生了三儿一女,在婆母面前还不是一样伏低做小。 她姜氏又凭什么,仗着家势,拿捏老四不让纳妾,算哪门子的大家闺秀。 至于月姐,几个孙女对她最为亲厚,谁知道这丫头一门心思跟她娘一个鼻孔出气。 车里的姜氏忐忑不安,苏明月和姜佑琳一左一右握住她的手。 石氏挡在马车前头,理了理衣袖道:“三太太胡乱扣名头也要先想清楚,从何而来的善妒,不说清楚,我姜家可不依!” 她哪知道善妒哪来的? 卢氏缩了缩脑袋:“婆母不是说了嘛,姜氏善妒。” “原来是老太太说的啊~” 石氏对苏老太爷和老太太身份上不占优势,对苏三太太可没什么顾忌。 只听她凉凉道:“你们家老太太还真是铁口直断,无凭无据张口就来,苏三太太是应声虫吗?不论对错就套用老太太的话指着妯娌,物伤其类,请问贤惠的苏三太太你家三老爷纳了几房妾室?” 苏三太太面红耳赤:“我生了二男一女,为啥还要给三老爷纳妾?” “为了贤良淑德呗!”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一声。 就有人接话:“就是,你家老太太都生了三男一女,还不是要给你家老太爷纳妾吗?” 家里女眷出洋相,苏老太爷脸色铁青,回转身目光严厉,扫一圈围观众人,没能找到开口说话之人:“让舅夫人笑话了。” 苏老太爷扬声继续道:“舅夫人出身名门,莫要与乡野村妇一般计较,小夫妻间有了矛盾,关上门解决,让老四给他媳妇赔不是都成,咱们作为至亲长辈居中调停还来不及,怎好添柴加火闹得无法收场,两家脸面也不好看?” 老太爷的一番话,大义凛然,看向苏明月和姜氏乘坐的马车道:“老四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先一顶高帽扣头上,再说苏老婆子胡搅蛮缠,一句乡野村妇就想揭过,合着我石氏就成了添柴加火的? 石氏笑看着苏老太爷。 第八十二章 罗小五吸了口气,道:“有人看到王家大管事的儿子拉扯过人小姑娘,夫妇俩有了点女儿线索就死蹲王家。王家每过十天半月,就有几辆马车进府,半天功夫出来,马车一动,丢女儿那家老汉一眼看出里头装满了东西,他跟踪过两回,第一回半道上就跟丢了,第二回差点被打死,都丢乱葬岗了,他家老婆子找到人,算是捡回一条命,自此,赵老汉的一条腿彻底废了。” 罗小五讲述赵老汉一家的遭遇,红群在边上气红了眼眶:“这王家人一听就没有好东西,小姐,咱们也去府衙告他们!” 苏明月失笑。 罗小五摇摇头,不认同红群的法子能奏效:“姐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告到府衙有用,赵家夫妇还会躲躲藏藏,呆在城隍庙的乞丐窝里?” “难道放任他们为非作歹?”红群瞪着罗小五。 罗小五无奈挠了挠头,去看苏明月。 红群父母缘浅薄,听到赵家夫妇为寻女儿所受的这番遭遇,不免心有所触。 苏明月安抚她:“你莫急,为恶者,自有天收。” 红群颇为沮丧,她家小姐太善良了,天那么忙,哪有功夫管这等的闲事呦! 小姐年纪还小,她们又离开了苏家,这种丧气话,能不说便不说。 红群点头,赞同道:“小姐说的对,善恶到头终有报,咱们等着瞧好了!” 苏明月思忖片刻,问罗小五:“马车去王家一趟间隔多长时间,距离上一次有几日光景了?” 罗小五一拍脑门,道:“小姐不问,小的差点就忘记了,赵老汉说这几日估计就有马车去王家。” 苏明月皱眉问道:“明日你再跑一趟云州城,王家有马车上门让他们想法子通知咱们。” “是,小的这几天都呆云州城,有了消息让小乞儿跑庄子一趟。”罗小五眼睛亮晶晶道。 苏明月撇他一眼,这小子十二三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侠义心肠爆棚的年纪,心里不定做什么英雄梦呢? “莫要自作主张,有了消息回来通禀,不然你老老实实留庄子里,这事我吩咐你爹亲自去办。”苏明月出言警告他。 被看穿心思,罗小五使劲地挠挠头,讷讷应声“是”。 苏明月吩咐红群取了二两银子给罗小五:“你先拿着,差事办好了,后头还重重赏你。” 这二两银子还是红群月例银子省下来的,看她的钱匣子空空如也,拿出来应急用。 沉鱼提了食盒进来,跟在身后的落雁捧了一盘点心。 苏明月吩咐红群把点心包起来,让罗小五带家去。 罗小五拎着点心,揣着银子千恩万谢走了。 沉鱼摆好晚食。 苏明月提起筷子:“我娘用了吗?怎么把饭食送过来了?” 往常都是娘俩一起用,今个儿听说苏承厚过来,她不想见她渣爹,故意磨蹭没过去。 “太太早早便歇下了,之前吩咐奴婢把饭食送小姐这边。”沉鱼小声回着话。 苏明月蹙眉:“四老爷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沉鱼觑一眼苏明月神色:“已经走了,太太发了一通脾气,就把四老爷撵走了。” 苏明月放下筷子,吩咐红群几人重新把饭食装回食盒,朝姜氏屋子走。 她们还是早些去大舅舅任上,那边合适,最好能在那边安上家。 析产分居等同和离,不过还挂个苏承厚妻子的名头罢了。 只要她娘没存改嫁的心思,倒是无碍,便是她娘想改嫁,再闹一次和离就是了。 绿萝守在隔扇门里做着针线,见着来人,忙起身行礼。 苏明月摆摆手,道:“太太睡了吗?张嬷嬷人呢?” 张嬷嬷从里屋走出来:“太太让您进去。” 苏明月点头:“我娘怎样了,怎地晚食都不吃便要睡下了?” 张嬷嬷忧心忡忡道:“小姐来了好生劝劝太太,四老爷闹了那么一出,太太瞧着是气狠了!” 苏明月急步绕过屏风。 姜氏笑看着她:“没事,没事,就是困乏的厉害,补了一觉好多了。” 苏明月才不管她说的什么,拉过姜氏的手把脉。 “您还是消停些!气坏了自个儿,还是我心疼您,旁人离得远,得了消息一时半会也来不了。”苏明月后面的话说的怪腔怪调。 姜氏气结,抬手就要打她:“我就是睡了一觉,竟引得你胡说八道。” 苏明月委屈巴巴,任她巴掌落背上。 姜氏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忙起身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就横,等见了你大舅舅看他怎么收拾你!” 苏明月眉头高挑:“大舅舅上回见我还夸我来着,才不会收拾我。” 娘俩个你一句我一句吵得热闹,张嬷嬷,红群几个摆上晚食,姜氏亲手给苏明月布菜,看她胃口好,也跟着吃了一小碗饭。 晚食过后,围着院子走了一圈。 苏明月把姜氏送进内室,亲手递上一碗药汤:“您今个儿受了惊吓,有些低热,喝了我开的药,保您药到病除,明日活蹦乱跳。” 姜氏白她一眼:“愈发本事了?你成了哪条道上的江湖郎中?” 苏明月嘿嘿笑。 姜氏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意外这药竟然不苦还泛着微微甜意。 苏明月得意挑眉:“您好好保重身体,将来跟着我吃香喝辣,不比在苏家伏低做小强。” “嗯,以后我擎等着享福。” 翌日,庄子上忙得热火朝天。 昨晚姜氏给了她两张百两的银票,黄记州那边还没墨兰出手的消息,银钱紧缺,她便坦然收下了。 罗家小五飞奔到近前:“小,小姐,有马,马车去王家。”话落地才算喘匀了一口气。 “现在么?”苏明月抬眼看天色,辰时末。 府衙西巷临近街口,这会正是人潮拥挤,车水马龙的当口。 可真会挑时辰! 罗小五点头:“去了两辆马车,车厢里装满了今年秋上庄子里收获的作物。马车一直在王家没出来,小的租了辆骡车代步,赵老汉还在盯梢。” 苏明月微微颔首,踌躇,夜间她还能伪装一番偷摸出门,如今光天化日,总不好不管不顾飞奔去城里,她娘那里还要找个好说辞。 “小五,让你爹安排一辆马车。”苏明月吩咐。 现在想起来她还不会骑马,未免出洋相耽搁时间,不如坐马车来得爽快。 罗小五去找他爹罗庄头。 姜氏昨晚喝了药汤,一觉睡到天亮,晨起气色极好,正给剑菊树换大点的多边圆口紫砂盆。 第八十三章 看见苏明月,姜氏招手道:“快来帮忙缓一下苗。” 苏明月无奈,认命的输出一点异能:“娘,等下我要去云州城一趟,您有什么需要帮忙带的吗?” 姜氏还是第一次直面她利用异能,方才还有些寻常的叶片这会看上去肥厚油亮。 姜氏忙伸手探了探苏明月额头,仔细打量她的面色:“月月,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如今真真切切发生在她眼前,不免忧心。 苏明月笑着摇了摇头,顺势握住她的手,索性细细说与她听:“不会,它就像咱们身体的力气和精神头,用完了还可以利用食物,休眠来补充,补充的过程,身体甚至会变得更强。” 姜氏见她面无异色,若有所思,道:“这种能力太过违逆天意,我儿定要心存善念,才不算辜负上天这份恩赐!” 眼下看不出好坏,平常心对待,多做好事,不说一定能得善果,但自个儿能心态平和,无愧于天地,也算好事一桩。 苏明月愣了愣,看姜氏担忧的神色,不由郑重点头承诺:“有生之年,我答应娘,不会利用它取人性命,手里的医术也只会去救人!” 闺女向来言出必行,应下的事不曾反悔过,姜氏放下心。 辞别姜氏,罗庄头的马车准备停当。 罗小五坐在车缘边上死活要跟着去,主动请缨帮忙赶车。 苏明月有意磨练他,见状点了头。 罗庄头叮嘱罗小五听小姐话之类。 罗小五一一点头应下。 这个时辰的云州城着实拥堵,苏明月索性带上帷帽下车行走。 吩咐罗小五找个妥当地方停放马车,小心些到王家附近等她。 马车出了王家,一时半会也出不了城,只要还在城里,没有她找不出来一说。 罗小五只当他家小姐寻帮手去了,赶着马车朝一处能停放马车的空地去。 苏明月对云州城不熟悉,就近找一家成衣铺子,换上男子衣饰。 在路边摊顺手买了把折扇。 回忆她五哥的模样,刷得打开,使劲挥了两下。 马车出了王家停在一处小院,直到城门关闭前,才晃晃悠悠出了云州城。 苏明月一身利落的少年装扮,与罗小五和他口中的赵老汉聚头。 勒令罗小五先回云州城,至于赵老汉,瘸了一条腿,行动不便,早早被甩下了。 罗小五看他家小姐一身少年人打扮,转眼功夫人消失在眼前,提着的心稍稍放松,转头去做小姐吩咐下来的事。 苏明月不紧不慢跟在两辆马车后头,里面塞满了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的女人。 坐马车前头赶车的几人均面相淳朴,一副老实庄稼汉模样。 马车沿着小路疾行,翻过一座不算高耸的坛云山峰,七拐八绕进了一处易守难攻的险地,速度逐渐放缓。 苏明月跟在马车后头,发现进了一处仿佛避世的小村庄。 此时夜深,万籁寂静。 村子里冒出数十条黑色人影团团围住马车。 坐在车缘上其中一个淳朴老实人一鞭子抽过去,喝道:“都老实呆着,念到名,再上前把人领走。” 威慑住人,身后走出一人低声念名字。 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一道黑影上前拉开马车帘子,提溜一个女人跳下车,欢天喜地帮忙解开绳索。 一番折腾,马车里的女人均被分配完毕,嘴巴里塞堵物拿开,有女人小声低泣…… 方才发话之人手里的鞭子在空气里甩了个空响。 一众女人包括拉着她们的男人一阵瑟缩,不敢闹出动静。 那人一改先前的强硬语气,调侃道:“媳妇都是主人亲赐,尔等均要感恩,这一批货赶出来,回家洞房不迟。” 底下人一阵哄笑。 苏明月蹙眉,看那些人欢天喜地得模样,心里愈加费解,什么名堂值当这样大的手笔。 这些人像是被圈养起来的工具,连媳妇都能发放? 苏明月歪头看一眼天色,这般晚了没回庄子,不知姜氏会不会担心? 闹哄哄的人群领着各自的新媳妇散开,有人卸下马车后面的车厢,领头的那人留在原处。 不一会功夫送完媳妇的众人赶了回来,身后牵着高头大马。 骑上马,他们速度极快,苏明月不得不运转异能,才算跟得上,如此一来异能消耗的很快。 心里琢磨要不要放弃这一回跟踪,已经知道小村庄的位置,再想找过来,不费事。 想到那群女人,还是咬牙坚持。 王家的人早晚收拾都成,今晚的这些女人却等不得。 多数人的观念里,女子名节大过生命。早些将人救出来,少受些非议,也算尽她所能了。 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眼睁睁看着她们遭罪,心底到底不忍。 苏明月尾随一行人到了一处山谷,外围看着寻常,里头却别有洞天。 四处崖壁分散几十个穿着短打的精壮男子,观其行动,手头上应有几下功夫。 那边见是熟人,有人迎上前,笑嘻嘻道:“胡叔,下回该轮到我们兄弟娶媳妇了!” 被称作胡叔的车把式,手头的鞭子一指那人,笑道:“自然,主子说了,这回的生意成了,记诸位一大功,娇娘美妾任凭挑选……” 苏明月直觉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有些后悔没找帮手了。 这些人口中所谓的生意,还是尽快弄清楚,才好斟酌下一步的行动。 胡叔领着一行人被放行,经过只能单身一人挤过去的洞口。 苏明月蹲树上,正纠结是单枪匹马打杀进去呢,还是尾随那什么胡叔偷摸尾随进去? 远处数十条黑影朝山谷的方向摸过来。 看架势来者不善,苏明月贴紧合抱粗的树冠,收敛气息,把自己藏好。 若是同伙,山谷里的一群加上越来越近的一行,今晚真没把握全部干翻,将村庄里的女人全数救走。 她蹲树上,眼看一行人越走越近…… 几十条身影同时靠近,难免弄出了点动静,山谷有人发现点行迹,不由高喝出声:“什么人?” 伴随这一声,山谷里的人全部警惕起来,外来的一行见被发现行迹,倒也干脆,提了刀剑与山谷里的众人打斗成一团。 来人数量占了优势,武功路数明显高出一筹,打斗很快分出了胜负。 胜负眼看没了悬念的,一处的石壁轰然打开一道门,里面出现几架奇形怪状用车子推出来的大家伙。 第一百零八章 卯时未到,外头红群领着胖芽忙碌起来,两人手脚放的极轻,苏明月却听得清清楚楚,一时懒得动弹。 红群撩开了账帘,苏明月一言不发,任她们折腾。 温水净了面,红群熟练的挽好发髻,苏明月才算来了点精神。 这副场景,红群和胖芽早已见怪不怪,两人笑眯眯的对视一眼。 主仆三人到了姜氏这边,苏耀庭和周经坐在敞厅喝茶吃糕点。 苏明月诧异,挑挑眉道:“你们竟来的这般早!” 云州城到庄子即便跑马,也差不多要半个多时辰。 “昨日是谁耳提面命,嘱咐我们别误了吉时?”苏耀庭把手里还剩一口的糕点塞进嘴里,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端起手边的茶杯,掀开杯盖喝了一口。 苏明月讪讪得笑,“嗯,大早上喝茶水吃糕点算怎么回事?你们再等一会儿,今早有水晶饺子吃,张嬷嬷亲手做的,十分的好吃。” 水晶饺子皮薄馅儿多,在搭上粥食,是她最喜欢的吃法。 姜氏昨晚上吩咐张嬷嬷,她听了个尾音。 不知道有没有多余的,够不够眼前的两个半大小子吃。 算了,看在昨天说错了话,人周经还没同她计较的份上,她让着些两人! 有两个大小伙,不方便领人到姜氏屋里吃,索性吩咐红群将早食分成三份,端敞厅这边来。 昨晚上想东想西,休息的不算好,这会儿肚子早饿得咕咕响,苏明月简单客套一句,提起筷子,埋头苦吃。 苏耀庭和周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提起筷子,夹了个苏明月口中美味非常的水晶饺子,咬了一口。 味道还算不错,两人也不再耽搁,学着苏明月的模样,埋头苦吃。 热腾腾的一顿早食下肚,苏明月倍感精神,看那边的两人也住了筷子,颇有些得意的道:“怎样?比茶水点心好吃!” 苏耀庭无奈:“不错。” 苏明月又去看周经,见他点了头,夸了句“不错”,她才志得意满翘了翘唇角。 周经端起手边的茶杯,遮掩唇角的笑意。 初识的苏六高冷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接触下来才发觉那都是她的伪装。 昨日突然就言语刻薄,他仔细想了前因后果,这丫头大概有些不耐烦赵氏,才会口不择言,迁怒到他身上。 今早上不过是一顿合心意的早食,竟让她乐成这样。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周经收敛心神。 苏耀庭起身行礼,喊了声“四婶婶”。 周经口称“婶婶”,有样学样行了一礼。 苏明月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的圈寻。 这俩人到底有没有勇气,冲破世俗,走到一起? 算了,她不管了,顺其自然! 姜氏从张嬷嬷口中知道两人来送行,她昨晚上也没歇好,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见两人给她行礼,忙问有没有吃早食之类的客气话。 苏明月挨到姜氏边上,握住她娘的手。 冰冰凉凉的,忙不动声色运转异能,热源传输到姜氏体内,她挣扎了一下,徒劳无功,瞪了苏明月一眼,任她施为。 这样的身体状况,哪经得起路上颠簸? 一切准备停当,苏明月朝苏耀庭、周经挥挥手,做了个“回”的口型,跟在姜氏后头,登上了最前头的一辆齐头四轮马车。 卯时三刻,最前头的马车夫扬起鞭子,马儿缓缓走动。 后头的十几辆马车紧随其后。 姜氏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苏明月抱住人,并不开口说话,眼泪也跟着往下落。 娘俩个尽情发泄了好一会儿,对视一眼笑起来,袖口里抽出来帕子,相互帮忙擦拭。 姜氏搂过苏明月:“月月莫担心,娘好好的,将来还会更好。” 姜氏话说的笃定。 苏明月点头。 送行的苏耀庭,周经两个收回目光。 苏耀庭道:“周兄,咱们回!” 周经微微颔首。 云州城离银陵约摸四五百公里,七八日的行程。 姜燳来云州城的那回,单身人日夜兼程,花了两日的功夫。 苏明月同姜氏乘坐马车,走走停停,晚间尽量留宿客栈,后面还跟着行李马车,速度上快不起来。 姨外祖母的生辰还有十多日的光景,倒不用着急忙慌赶路。 第一日的晚间,在云州城隔壁县城歇脚,乍然乘坐马车吃不下饭,午间也休息不好,姜氏的脸色有些苍白,神色萎靡,苏明月早些命人寻了客栈歇下。 简单安抚好五脏庙,苏明月亲手服侍姜氏歇下,帮她按摩脚掌、后背。 待她娘沉沉睡着,这才简单洗漱,挨着姜氏歇下。 饶是她现下身体素质极好,一天折腾下来,也有些吃不消。 累的狠了,一夜无梦。 翌日清早,姜氏喊她吃早食,苏明月这才不情不愿起身。 打量姜氏神色,比起昨日倒是好了许多。 姜氏拧她鼻头:“小管家婆,昨晚上歇息的好,我这会精神饱满。今日咱们多走几步路,也好快些见到你舅父、舅母他们。” 苏明月眸光晶亮,她娘精神头好,她便能放下心了。 至于多走些路,倒也没那般着急,当成旅游观光,也算另一种体验和收获。 转变心头的想法,当成游玩,自然少不了东逛西逛买东西。她们的手头银钱不少,买起东西没了顾忌,东西合了心意,毫不犹豫拿下。 如此一来,两三日的光景,原本就满满当当的马车,这回更是塞得满满当当。 晚间红裙、绿罗换上自家的铺盖,苏明月服侍姜氏歇下,挨着她娘并排躺下。 姜氏手肘支着脑袋,道:“月月,咱们明日再添一辆马车!不拘是买还是租?” 她家姑娘竟有屯东西的习惯! 不算大事,不能因着马车而让她失望。姜氏心里有了主意。 苏明月汗颜,一不小心暴露了本性,吃的喝的用的玩的,看到顺眼的都想扒拉到自己手里。 她结巴着道:“娘,不用,我少买些东西就是了。” “真的?”姜氏偏头去看她,打趣道:“别看到了好东西没买成,哭鼻子就成。” 苏明月犹豫。 她娘说的也有道理,再添一辆马车,能放下好些东西呢。 姜氏趁着灯光,看到她差点拧巴成一团的纠结小脸,不由笑起来。 苏明月抱着姜氏另一条胳膊撒娇:“您再笑,我要生气啦。” 姜氏止住笑:“明个让小五和黑子去办,我看这两个孩子都是可教的,你好生培养,将来放出去,都能独挡一面。” 第一百一十章 何黑子眼里机灵的罗小五,这会看着人垛子发愁:“小姐,怎么办?” 还能像上次,拉后山扔掉吗? 那事隔天,他偷摸去后山瞧过,山洞空空如也,那些人存在过的痕迹竟一丝也无。 他与曹老爹只两个人,马车停在山洞口,五六个大汉,着实费了他们一番功夫搬挪,匆匆忙忙,上山的车辙印遮掩住,天已蒙蒙亮,哪顾得上清扫痕迹。 把人扔后山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吞了回去。 上回的事即便没交代,心里也清楚不能宣之于口,作为小姐身边第一得力人,罗小五自觉要听吩咐行事。 苏明月蹙眉,“你们房间的那个也弄过来。”想了想,又道:“先把嘴堵严实。” 守在门口的何黑子抢在罗小五前头,应了一声“是”,轻轻带上门,飞快跑远。 落后一步的罗小五傻眼,小黑这是卯足力气与他争抢小姐跟前第一得利人的架势。 算了,力气由那个二杆子出,他还是留下来出出主意,听凭差遣好了。 苏明月没多余的心思理会两人的官司。 在她看来,何黑子手头有两下功夫,去提个人不算难事。 她踱着步子,在人垛子跟前站定,看似随意拎起一人。 直接弄死了,处理尸体也是一桩麻烦事。 马车塞得满满当当,想把十来个大汉悄无声息带出城,也不是一桩容易事。 这群人不怀好意,她算苦主,如若动手杀了人,一旦被发现,饶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把人送官府,又有些不甘心,这帮人能肆无忌惮打着杀人越货的主意,不敢说与当地州府清清白白。 重重处罚了还好,万一放过,无异于放虎归山。 这些人找上她们,事先能不摸清底细,将来伺机寻上门报复,不说后患无穷也是够麻烦。 藤蔓从头缠到尾,勉强露出鼻子和眼睛,贼人丝毫动弹不得。 现下被苏明月拎在手里,双目圆睁,惊恐惧怕的神色显露无遗,呜呜的泪流满面,差点尿湿了裤子。 苏明月眉头蹙得更紧,低声喝叱:“闭嘴!” 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杀他,鬼哭狼嚎个什么劲。 转念,眸光闪了闪,拎手里的贼人乍然看上去约摸二十岁左右,满脸的络腮胡子。 拎在手里她心里清楚,这家伙实际上骨龄只有十五、六岁。 长相着实着急了些。 这会儿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亏她拎的是藤蔓,不然,得埋汰死。 苏明月嫌恶的皱皱眉,教训道:“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还有脸哭,就因为你长的丑吗?” 贼人大汉拼了命地摇头,仿佛有天大的委屈求诉无门,咬着嘴唇呜呜咽咽。 苏明月继续教训:“放心,我杀人手法特殊,绝对不让你察觉到痛苦。莫要再哭了,留着些力气赶紧去阎罗殿报到,下辈子投胎记得少干缺德事,倘若落到个心狠手辣手里,想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话落,看罗小五一眼。 罗小五眨了眨眼,凑过去试探着道:“小姐,不然,让他说句话,咱再剥皮抽筋不晚。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贼人大汉朝罗小五的方向拼命挣扎,呜呜得目带祈求。 苏明月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赞赏地看了罗小五一眼,口中却道:“耽搁时间,说与不说都是一个死字,做什么费那番功夫?” 贼人大汉挣扎得更厉害,幸亏被捆住了手脚,不然,真能让他挣脱了。 罗小五面露不忍,不赞同道:“人家官府砍犯人的脑袋,之前还有一顿断头饭 “他瞑不瞑目干我什么事,再说连你一同绑了。”苏明月语气极其不耐烦。 罗小五明显被唬住了,再不敢吭声。 何黑子刚巧进门,听了个尾音,也不开口询问,一声不坑将五花大绑的贼人扔地上。 贼人鼻青眼肿,苏明月一愣。 何黑子讪讪解释道:“这人不老实,一路拖过来,见着机会便想逃脱,狠揍一顿,也好叫他老实一些。” 苏明月意外看他一眼,还是第一回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哪能让何黑子专美于前? 罗小五上前补上几脚:“是该狠揍一顿!” 苏明月眼里露出几分笑意:“先把他扔一边。” 两人和力,轻松抬起人扔人垛子上。 苏明月收回目光,手里拎着的人一把给甩地上。 罗小五颠颠跑过来:“小姐,您说怎么做,小的来。” 苏明月欲要点头,地上被藤蔓捆住的人拼命扭动起来,竟然爬起身,不住的磕头求饶。 罗小五提议:“要不先审审,看看这帮子人什么来路?” 何黑子附和:“小的瞧他们像江湖帮派中的人,无缘无故也不会行这等子谋财害命的勾当。小五哥说的对,先仔细审审,摸清楚底细。” 苏明月眼底的笑意一闪即逝,想来这会地上的人吓得不清,想问话无需她再动多余的手脚。 她微微颔首:“这事交与你们两人,倘若不配合,直接杀掉了事。” 罗小五闻言,拿着把匕首蹲那人旁边:“待会解了你身上的桎梏,莫要大喊大叫,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 那人呜呜点头…… 不待罗小五用匕首割藤蔓,苏明月手一招,藤蔓重新回到她手腕上。 藤蔓是利用异能催生,不说普通的匕首,便是用利刃或火烧,一时半回也奈何不得。 这些没必要同他们说清楚,罗小五见识过苏明月出手,只当藤蔓是她家小姐的武器。 何黑子眼里的苏明月实力强大,无所不能,几条鞭子藤蔓有什么大惊小怪? 江湖儿女凭的是自身实力,何须计较这些? 主仆三人即有默契,看向贼人。 那人这会倒是极其老实,身上没了藤蔓,到是没有逃跑的念头,索性直接跪坐到了地上。 “请小姐明断,这事就是个误会,我等受人之托,带小姐和太太回家。说是不能慢待了,打算悄无声息行事,大当家特地寻来对身体没多大伤害的迷魂香。” 罗小五皱着眉头,上前朝那人心窝踹上一脚:“这种话拿出来糊弄谁呢?真当咱们是菩萨了不成?” 苏明月收回藤蔓,何黑子便捡起地上的长刀,站到一旁帮罗小五掠阵。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见着罗小五动上脚了,他忙举起刀,作势要砍。 地上那人一骨碌爬起来,扑通一声,板板正正跪在地上,朝苏明月的方向不住磕头。 “小姐,小人句句属实,如若有一句虚言,让我一大家子老小二十几口,全数不得好死!” 时人信奉誓言,轻易不会拿家人起誓。 苏明月皱眉,如若这人说了实话,那么又是受了谁的托付? 罗小五那边已经问上了:“你红口白牙说是受了托付,怎不将人指出来?你们也好对质一番。” 大汉苦了脸:“小人也想将人指出来,只是那人手上没有功夫,说是留在外面接应。” 何黑子眉头皱的死紧,道:“那人就没个名姓?关系如何?这种事你们就能轻易答应?” 连珠炮的问题砸下来,大汉有些招架不住:“您们还是把小人绑了,叫我大师兄过来回话!还有三师兄,人是他招回来的,这事他最清楚。” 想到外头还有人接应,苏明月示意大汉指出他大师兄、三师兄。 罗小五和何黑子两人合力,把大汉口里的大师兄、三师兄从人垛子中扒拉出来。 苏明月眯眼,这两人也不过二十岁出头,不像地上的那个胡子拉碴,身材魁梧。 这会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倒是有几分习武之人的飒爽。 并不着急收回二人身上的藤蔓,不担心他们能从她手上逃跑,怕起了争执,闹出动静,惊扰屏风后头的姜氏。 “男子汉大丈夫,能做到解了你们身上的束缚老老实实说明情况吗?”苏明月面无表情道。 心里打定主意,他们敢耍出花样,大不了杀了了事。 虽答应过姜氏不能轻易取人性命,但这些人着实触犯了她的逆鳞。 旁人三言两语,他们便信以为真。今晚上如若不是她,换作寻常女子,轻易便让他们得了手。 没能当场杀了他们泄愤,都要感激她没有身怀火系异能,不然一把火烧干净了事,哪来的功夫与他们磨磨唧唧? 所谓的大师兄、二师兄,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点了头。 苏明月抬手收回藤蔓,低头理了理衣袖,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的道:“两位能否交代清楚今儿晚上的事?” “大师兄,还是我来说!” 不管他们谁说,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晚上谁也别想跨出门槛。 苏明月不耐烦的蹙了蹙眉。 罗小五没好气道:“是个男人就要能输得起,别磨磨唧唧,仔细将事情说清楚。” 何黑子一言不发,扛着刀守在门口。 大师兄看一眼毛都没长齐的两个小子,无奈苦笑道:“这事是我等师兄弟的错……” “大师兄……” “叫叫叫,叫个魂呐,他说不清楚,待会你补充就是了,不时的打断,想挨揍是不是?”罗小五见苏明月越发不耐烦,不禁火冒三丈,一蹦三尺高,一副想上前踹上两脚的模样。 苏明月瞟他一眼才算消停下来。 大概觉得被个小子这般训斥,丢了体面,大师兄面上的表情更苦了几分。 剩下的那位三师兄就有些不忿,拳头捏的咯吱响,死死瞪着罗小五…… 罗小五往后退两步,机灵得躲到苏明月身后。 苏明月挑眉,还敢动手不成? 袖口的藤蔓蠢蠢欲动…… 嘴唇动了动,威胁人的话,到底没敢出口,三师兄愤懑地别过脸去。 师兄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师傅出了事之后,武馆日薄西山,入不敷出……” “大师兄!” 这回没等罗小五开口,大师兄抢先道:“事到如今,我等做了错事在先,还要什么脸面?” 三师兄蔫蔫的,说不出反驳的话。 大师兄自嘲笑笑:“横刀门的过来踢馆,师兄弟伤残了大半,本来银钱上已捉襟见肘,这回更是雪上加霜。有熟人上门,主动递上五百两白银,说是亲戚家的太太小姐负气离家出走,托我等安然无恙把人带回来。” 三师兄这回终于接上了话茬:“我们也觉得事有蹊跷,只是五百两的白银已经花去了大半,只得硬着头皮商量,先将你们交与那人,我们会暗中保护,发现不对,再虏的人悄无声息放走。” 罗小五听得火冒三丈,忍不住跑上去踢了一脚三师兄的膝盖骨。 不待人还手,苏明月手里藤蔓已卷住人,将人扯了回来。 罗小五愤愤不平,语无论次的嚷嚷起来:“你们算什么东西?我家太太和小姐就值五百两银子?你看看我们十多辆马车……” 后知后觉,出口的话不好听,忙去看苏明月脸色。 面色无常,悄悄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继续骂道:“脑袋被驴踢了,这种鬼话你们也信。负气离家,能像我们这般欢天喜地、大张旗鼓?” 这一路上,小姐和太太走走逛逛,见着了好东西就买,哪儿像负气离家? 不信他们动手之前,不派人跟踪盯梢,但凡长点脑子,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苏明月似笑非笑看着师兄弟两人。 这话拿来哄三岁小儿,说准有点成效。 大师兄尴尬地握拳抵唇轻咳。 三师兄脑袋差点垂地上,心虚的嘀咕道:“我们也是无法了,横刀的人把我六师弟打的只剩下一口气儿,没了银钱买汤药,他的小命也就交代了!” 罗小五闻言,又想跳过去骂人,被苏明月一把扯住了后领子,只得在原地跳脚:“你六师弟的命是命,我家太太和小姐的命就不是命!” 扭头冲苏明月嚷道:“小姐,甭同他们废话,揍死了事。” 苏明月瞪他一眼:“先闭嘴。” “说说委托你们办事的人。”一指地上的大汉:“还有他口中外面接应的人,是你们的人还是对方的人?” 眼看事情不得善了,秉承将功补过,三师兄抢过话头:“看上去是位三十多岁的文士,他也提过在京城哪位大官家里做幕僚先生。具体是哪一家?他不说,我们也不方便问。” 这也是他们应承下来的主要原因。 由此,想到大户人家后宅阴私,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他们心里虽有怀疑,倒是也能相信几分,恰逢六师弟高热不退,急需高昂的诊费,压下心头的不安,计划了今晚的行动。 不曾想,竟栽到个小丫头手上。 大师兄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此间的事若能善了,以后定当好生经营武馆,不再做违背心意的事。 一百一十五章 中毒? 苏明月蹙眉:“你是与我一同往回赶,还是修整一夜,明早再赶路?” “我与您一同往回赶!”乔管事想也没想,脱口道。 苏明月点头,没说反驳的话,只道:“大舅舅危在旦夕,我定会快马加鞭,一路上都不会停顿,你的身体可能吃得消,会不会耽搁我的脚程?” 乔管事不懂,表小姐快马加鞭赶回去能起什么作用? 这会他只以为夫人打发他来接姑奶奶和表小姐,是老爷的吩咐,毕竟姑奶奶是老爷在这世上唯一一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老爷可能也想见见姑奶奶。”乔管事道。 表小姐可能只是顺带。 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即逝,到底没有糊涂的说出口。 “我娘身子不好,受不住马背颠簸,如若带上她,路上少不得耽搁功夫。”苏明月看一眼姜氏,解释道。 “正是,正是,月月先去,我在后头慢慢跟上。”姜氏忙接过话头。 闺女能早一刻见着哥哥,哥哥便早一刻度过难关。 她自个的身体心中有数,这一路上能平安无事,闺女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 还是莫要跟上去添乱! 乔管事恍然,一拍额头。 怎么就把姑奶奶身子骨弱这事忘到了脑后? 老爷弥留之际,见不着姑奶奶,能见着表小姐一面,多少能减些心头遗憾。 罗小五这会领着人过来。 不等她们开口询问,苏明月已道:“我有事要先行一步,你们陪同我娘在后头慢着些走。” “小姐,您小心一些!”红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小姐面容端肃,心里也跟着惴惴不安,不免开口提醒。 苏明月点点头。 何黑子领着明道馆的陆洋、徐振走进来。 苏明月挥手打断他们抱拳行礼,眯眼一字一句道:“你们暗中护送我娘去银陵同我会合,可能做到?” 陆洋、徐振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默默点了下头。 苏明月心里松了一口气,大舅舅那边十万火急,不是万不得已,断断不允许姜氏一个人去银陵。 闭了闭眼,沉声道:“我娘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丝,天涯海角我定能让你们没有容身之地。” 陆洋、徐振目露讶然,飞快对视一眼,垂下头,齐声道:“任凭姑娘差遣!” 苏明月满意的点点头,缓和了声音道:“回头这件事了了,你们明道馆的闲事我管定了,还有旁的要求到时候再同我提就是,能做到的我尽力而为。” 两人齐齐抱拳躬身:“多谢姑娘大义!” 陆洋又郑重其事承诺道:“即便咱们丢了这条贱命,定不让太太掉一根头发丝。” 这话明道馆的大师兄——陆洋说出口,有几分可信度。 苏明月暂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她这边事无巨细的安排下去,那边恍惚中的乔管事回过点神,心中不禁诧异。 表小姐何时认得这么多江湖中人? 还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他不禁去打量这位表小姐,十二三岁的模样,与姑奶奶有六七分的相像,这会板正脸,竟与老爷有几分神似。 苏明月又低声嘱咐何黑子、罗小五一番,这才和乔管事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去后院挑了两匹马。 骑马,苏明月并没有专程学过,不过她的木系异能最不缺的就是亲和力,在人的身上,不是有意施展,与常人无异。 钟大人那次,便是利用这一属性,不然,凭她三言两语,哪来的把握让其说出实情。 有些方面,动物的直觉比人灵敏,亲和力她无需有意施展,没有动物会不喜她接近。 乔管事看前头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身影,后知后觉,表小姐不会骑马! 连忙打马追上去:“表小姐,您坐我后边!” 苏明月瞟他一眼,“驾”了声,一人一马窜出去几十丈远,摇摇晃晃的身形慢慢掌握马背的律动。 乔管事先头还能勉强跟上,后来莫得法子,目送表小姐消失在天际。 苏明月有意撩开乔管事,她这会心急如焚,大舅舅——姜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娘怕得哭死。 再有,大舅舅中毒这事着实蹊跷,堂堂四品盐运使,竟有人明目张胆的下毒暗害。 隐隐有种直觉,这事不简单。 身下的骏马一路飞驰电掣,再过一刻钟的功夫,银陵城该是遥遥在望。 苏明月坐在马背上,时不时拍抚几下,身下的马儿仿佛受到莫大鼓舞,四个蹄子倒腾得更加卖力。 远远看见铁画银钩的银陵城三个大字,苏明月微微吁出一口气,勒紧手里马缰绳,夹紧马腹,身下的马儿缓缓减慢了速度。 翻身下马,出示路引,无波无澜进了银州城,才要翻身上马,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马蹄声,苏明月下意识牵着手里的马往边上让。 一群鲜衣少年打马飞驰,行人连带小摊小贩仓惶躲闪。 苏明月蹙眉,忙又朝边上挤了挤,扭头去看,为首的少年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坐在高头大马上,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 旁边有人嘀咕。 “赵家二公子上旬纵马撞伤人,说是被禁足反省,这才不过十多日,又领着一群人出来兴风作浪。” “唉,你少说两句,也不怕被旁个听到,传扬到赵二公子耳中,你们一家还想不想在银陵城待下去?” 那人就长叹一口气,闭嘴,不再多言。 苏明月默默将话听在耳里,到底与她不相干,眼下还有大舅舅中毒这件十万火急的事情,哪还有旁的心情理会赵二公子。 一行人走远,众人四散开来,街道上恢复平静,苏明月翻身上马,朝乔管事所描述的位置去寻大舅舅的住所。 溜溜达达,围绕疑似大舅舅的院落转了一圈。 巷口合抱粗的银杏树,匾额姜府二字格外醒目。 苏明月翻身下马,拾阶而上,欲拉动门环,大门却从里头打开,连忙牵紧马缰绳下台阶,侧身避让。 一辆青帷马车缓缓从姜府驶出,大舅母石氏面容苍白,勉强含笑领着两命男子相送。 苏明月并未言语,静静伫立一旁看着他们寒暄,马车里的人,从始至终只闻其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姜佑书猜测小表姐赶路辛苦,肚子饿了也属正常,先前心神都挂在父亲身上,忘了这一茬。 “月表姐你等着,我这就去。”话落,人已奔出内室。 苏明月心里有了想法,也顾不上伫候床头的姜佑嘉,自顾自盘腿坐在靠近窗台的软榻上。 吃食能补充体力,但消耗掉的精神还需打坐修整。 姜佑嘉只当她赶了一夜的路,疲乏狠了,眯眼小憩,有心让人回客房歇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父亲的情形他有目共赌,不见小表妹有何动作,只是简单的把脉、按压。 表面看不出父亲有所好转,胸口的起伏却有了节奏,不像先前那般忽急忽缓,且面上神色舒缓,痛苦之色烟消云散,忽略面色依旧青黑,只当人陷入沉睡。 由此可见小表妹的手段有了成效,父亲这里更离不得她,即便看出她人疲倦,张开口怎么也说不出让人歇下的话。 姜佑嘉手足无措,时不时朝苏明月这边看上一眼。 焦躁不安的情绪会传染,苏明月叹口气:“大表哥有事,自忙去,大舅舅这里有我看着。” 姜佑嘉忙摆手:“我无事,你休息一会儿,爹爹这边我先盯着!” 撵不走人,便由他。 苏明月想起一事,问道:“下毒之人可曾抓到?” 姜佑嘉摇头:“不曾。” “事情发生几日了?一点头绪都没有吗?”苏明月拧眉:“大舅舅身体出现不适之前手头在做什么事?周围有无不同寻常之事发生?又或者见过接触过什么人?” 有人处心积虑置姜燳与死地,下手丝毫不留余地,无非有几种,要么挡了旁人的道,要么触碰了旁人的利益,才会这般往死里结仇。 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万一下次是见血封喉的药物,她来不及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找出事情的根由,想法子解决才是正理儿。 下毒之人这会儿说不准正在偷偷观察。 姜佑嘉苦笑:“事发突然,心思多数放在请大夫救命上头,追查凶手这事,父亲的幕僚——韩先生在督办,虽说有了点头绪,还不曾掌握住关键证据。” 这些牵扯到公事,不方便透露太多,再者有些事说出来怕她也听不明白,姜佑嘉的话说的笼统,难免含糊其辞。 苏明月见他没有细说的打算,便也不再追问。 先把姜燳救醒,再仔细问他,他若也同姜佑嘉一般随便糊弄,她也懒得管旁人家的闲事。 这般急切的过来救人,多半还是看在姜氏的面上,人家不愿多说,她也没有上赶着的道理。 苏明月不再言语,继续闭目养神。 姜佑书去厨房并没耽搁多长时间,厨房早便备好了各色吃食,他们忧心姜燳,哪来的心思吃喝? 他同他娘说了苏明月的吩咐,石氏二话没说,指挥人将吃食全数打包放进食盒,催促他领人拎过来。 路上遇着了姜佑嘉的妻子,挺着大肚子的贺氏,叔嫂二人领着提了食盒的下仆一道赶了过来。 小姑娘垂头闭目,眼见是累的狠了,回头看一眼父亲方向,一时半会想必无碍。 姜佑嘉不欲叫醒苏明月,不待他做出禁声的动作…… 苏明月睁开了眼睛。 姜佑书见状朝她笑了笑,一指她左手边的小桌子:“你们将吃食摆到那里去。” 这小子还怪贴心,起码比他哥哥识趣! 苏明月前后态度的转变,姜佑嘉有所察觉,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她盘腿准备吃东西,笑了笑便放下这一茬不提。 领了贺氏介绍道:“月月,这是你大表嫂贺氏。” 苏明月点了下头,起身问声“大表嫂好”。 贺氏颔首,从善如流顺着苏明月话茬,口称“表妹”。 看一眼姜佑嘉,勉强笑道:“表妹不用客气,怎地不见姑母,母亲不是说姑母领着表妹一起来的吗?” 夫君的姑母析产分居这事她听婆母说起过,婆母还试探性询问过她两回,姑母领着小表妹在家里小住,她是否有意见。 她新媳妇过门不到一年的光景,敢有什么意见? 再者,那位姑奶奶据说是婆婆一手带大的,情同母女,与她家嫡亲的大姑子相差不了几岁,感情也不一般。 这般,更不敢说出有意见的话来,婆母为人严肃,却极好说话,对她说情同母女,过门至今,从未为难过人。 但愿那位姑奶奶和表小姐通情达理好相处! 这位表嫂挺着个大肚子,不清楚这事她知道多少? 苏明月去看姜佑嘉,犹豫着话要怎么回? 大舅母从外边走进来,接过话茬道:“佑嘉带着你媳妇回房休息,你爹爹和你表妹这里自有我和你弟弟操心。” 苏明月松口气。 石氏宠溺道:“月月不用管其他,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山珍老鹅煲我已经炖上了,留着你下一顿吃。” 外甥女儿帮忙医治佑琳这事,没有小姑子点头同意,没同任何人透漏。 出了夫君这事,没了法子才同两个儿子提起,儿媳妇身怀有孕,便没同她提起。 外甥女救人手段奇异,她私心里不愿意过多提起,两个儿子那边左右绕不过去,不得已透露了些许。 此前,也耳提面命过,这事儿不许向任何人透露一言半语,大儿子向来守诺,看样子不曾向他媳妇透露。 有了大舅母的话,苏明月朝贺氏笑笑,重新坐回软榻,转过身提起筷子大快朵颐。 大表嫂贺氏看上去揉揉弱弱,性情如何?从没相处过,她也不知。 大舅舅的事情,大表哥闪烁其辞。 贺氏的问题,能不能答?如何答?她不知内情,还是少掺和为妙。 几口饭菜下肚,五脏庙舒坦了许多,抬手夹了个小丸子放进嘴里,鲜香弹牙,她不禁连续夹了好几个。 打发走了小夫妻两个,石氏坐到了苏明月对面,盛了碗汤推她面前,提双公筷帮忙布菜:“慢些吃,一晚上未进食,先喝两口汤缓一缓肠胃。” 苏明月脸红,咽下嘴里的小丸子:“舅母,您陪我吃两口!” 不容分说装了小半碗饭,推给石氏:“您家厨子的手艺真不错,我还能再吃两碗饭。” 话说的直白,模样狼吞虎咽,石氏笑了笑,几日没正经吃口饭了,接过碗连吃了两口,果然还不错。 “佑书,你表姐也不是旁人,你也过来吃几口,丁大的手艺见长,待会你替我赏了他。” 母亲能吃下几口饭,姜佑书没有不应的道理。 第一百二十章 小表姐面上就如父亲母亲口中说的那般,漂亮乖巧,有理有节。 一照面便贴心得安抚母亲,银陵城有名望的大夫对父亲身上的毒束手无策,她却能轻而易举解决。 心里正感叹小表姐惊才绝艳,值得依靠,她又能抱着他娘胳膊旁若无人的撒娇,还有功夫担心被人笑话吃得多。 姜佑书扶额,今后的一段时日姜家有的热闹瞧了,他家傲娇的四姐姐也该家来了,端庄严肃的母亲对小表姐和颜悦色,极尽耐心和宠爱,看到了不定怎么闹腾? 两个人莫要打起来才好! 苏明月走在前头,没功夫理会忧心忡忡的姜佑书,她真真累惨了,肚子饿得厉害,脚下的路变得格外漫长。 陶嬷嬷贴心地扶着她,苏明月也不挣扎,乖乖巧巧的。 恨不得来个人背她走路。 姜佑书也看出点不对劲,担心道:“还要一会功夫才能到客房,不然,我背你!” 苏明月大义凛然地摆手拒绝:“男女授受不亲,你小子莫要坏我名声。” 姜佑书撇嘴,他怎么就没看出这位小表姐有多在乎名声? “切,好心当成驴肝肺!”姜佑书小声嘟囔。 苏明月扭头瞪他一眼,色厉内荏道:“说什么呢?大声一点,小心我揍你呦?” 说着话,还象征性地举了举拳头威胁。 姜佑书还想呛呛两声,苏明月摇摇晃晃,勉强支持着半靠在陶嬷嬷肩上,他快走两步,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我说您说的对,男女授受不亲,应当保持距离!”姜佑书没好气道。 苏明月支愣着眼皮,几步路的功夫竟昏昏欲睡,张了张嘴到底没力气再说出话。 耳边都是陶嬷嬷和姜佑书焦急的呼声:“月表姐……” “表姑娘……” 苏明月闭上眼睛,艰难吐出“我没事”这三个字,人便彻底昏睡过去。 之后发生的事她没了印象,整个人陷入梦乡。 说不好是好梦还是坏梦,连续不断的梦境,苏明月一时半会挣脱不开,耳边有人时有时无的唤她“月月”。 苏明月努力张嘴,叫了声“娘”,缓缓睁开了眼睛。 姜氏喜极而泣:“谢天谢地,这丫头终于醒了!” 苏明月坐起身,红群、胖芽都围过来,异口同声地喊“小姐”。 苏明月点了点头:“你们都到了啊!娘,您时候到的?” 姜氏瞪她一眼:“你怎么这样让人不省心?一睡下便是两天三夜,怎么也叫不醒。” 苏明月讪笑,“大舅舅如何了?您是什么时候到的?路上可还顺利?” 连珠炮似的问题,姜氏拿她无法,道:“你大舅舅昨天便进食了,今早我去看过,除了人还有些虚弱,旁的没哪处不合时宜。你昏睡的第二天晌午我便到了,一路上也还算顺利。” 一路上担心姜燳,姜氏着急上火的赶路,好容易到了姜府,得知大哥已无碍,来不急松口气儿,又听说闺女昏睡不醒,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大嫂连番找来几波大夫,都说无碍,之所以昏睡不醒,只因疲乏过度。 话虽如此,两天三夜人都不见醒,大嫂石氏愧疚不已,一个劲儿的给她陪不是。 心里焦急,奄奄一息的那个人又是她嫡亲的大哥,难道还能说出不该让她闺女拼了性命去救的话来? 姜氏拧了拧苏明月面颊:“再不可鲁莽行事,吓唬娘!”即便那是你嫡亲舅舅,也万不可豁出性命。 最后一句话,到了嘴边上也没能说出口。 苏明月不住地点头,模样儿乖巧至极。 红群也在旁边帮她解围,道:“太太,小姐躺了这么多日,肚子早该饿了,舅夫人炖了山珍老鹅煲,小姐醒了,还让您通知她。” 姜氏恍然,扭头朝胖芽道:“对,你去舅夫人那边说一声,这两日也够她闹心的,月月醒了也好放下心。” 转移了姜氏注意力,算是逃过一劫,苏明月感叹红群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 石氏领着她儿媳妇贺氏,身后还跟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正是这时候进的门,姜氏的话听到一点尾音。 “你哥哥已经好起来了,哪还有什么闹心的?月月面前,你莫要夸大其词,无端的让孩子跟着忧心。”石氏不悦道。 又笑眯眯朝苏明月道:“醒了便快些换身衣裳,不然,你心心念念的山珍老鹅煲又到了你表弟肚子里。” 听到有吃的,苏明月瞬间来了精神,笑着打招道:“舅母,表嫂。” 石氏和表嫂贺氏就笑着点头回应。 苏明月看向站在最后的小姑娘。 姜氏顺着她的目光,介绍道:“这是你舅舅家的四表姐,姜佑婳,比你大一岁。” 又笑着朝小姑娘招手:“佑婳,这是你月月表妹。” 舅舅家最小的女儿比她大上一岁,姜家排行第四,还不到嫁人的时候,跟在舅母和表嫂身后,苏明月心里早有猜测。 姜氏话落,苏明月从善如流喊了声“四表姐。” 姜佑婳绷着脸回了句“月表妹”。 石氏不悦地皱眉,到底没开口训斥。 苏明月若有所思,人家不惜得搭理她,她也不是能拿热脸去贴人家冷灶的人,索性收回目光,帮忙红群整理身上的衣裳。 没人注意姜佑婳,石氏到底没忍住瞪她一眼。 这丫头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连最小的佑书都避其锋芒,让着她几分,来时千叮万嘱,与姑姑家的表妹好生相处,摆这副样子像什么话? 这么多人围着她打转,苏明月有些不好意思,暗暗示意红群加快速度。 红群微不可见的朝她点点头,递过热气腾腾的洗脸巾子,服侍她梳了个简单发髻。 石氏不住地点头,赞叹道:“月月越发出挑了,多吃些个头还能蹿高一截,到时还会更出彩。” 大嫂夸奖女儿,姜氏与有荣焉,就看着苏明月笑。 苏明月汗颜,她现在的净身高接近一米六,石氏口中的一大截是多少? 眼角余光瞥见姜佑婳站那里撇嘴,表情还一副不屑的模样。 苏明月心里好笑,虽是表姊妹,拢共没见过几面,哪来这么深的成见? 收回心神,不再关注不相干的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整理好仪容,苏明月跟随一行人身后,出了客院,来到姜府正房的宴客厅。 就是石氏的院子,姜燳还在里头躺着。 席开两桌,男女分开,今日都是自家人,用不着拿屏风隔离。 珍馐佳肴,琳琅满目。 大舅舅一家对她们的到来,用行动表达了欢迎。 这些准备起来颇费精力,没个十天半月连材料都配不齐,可见不是她救了大舅舅才有的这份殊荣。 苏明月心里雀跃。 有了大舅舅和大舅母这一番郑重其事的招待,姜府无论主子还是下仆都不敢轻忽她们母女。 如此,留在姜府的日子更加自在。 两名年轻妇人打扮的女子率先朝她们走来,走至近前,笑着行了礼:“娘,姑姑。” 不等石氏,姜氏回应,姜佑琳三两步挤到苏明月跟前,惊喜道:“月月!” 苏明月抿嘴一笑,口称“二表姐”。 姜佑琳拉着她的手走到另一名女子跟前,介绍道:“大姐,这就是月月。” 面前女子的面容与姜佑嘉像了个七八分,不是年龄上相差了几岁,说是龙凤胎也有人相信。 苏明月福了福,道:“大表姐。” 姜佑昕笑望着她:“上一回见你,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转眼,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又朝姜氏笑道:“……与您像了五六分,记得那会身子弱,又喜欢哭鼻子,您整日搂在怀里不撒手!” 姜氏心有所触。 她年纪大不了姜佑昕几岁,虽然岁数小那几年在姨母家居多,逢年过节回姜府都是同姜佑昕一处,姑侄两说是一同长大也不为过。 姜氏目光柔和地看向苏明月,道:“我到不想她随了我的性子,遇事先慌了手脚。老天垂怜,过了那一道那,不单身子好起来,性格也开朗许多。” 姜氏话说的动容,苏明月心里无奈,面上微笑。 好在这时候,姜佑嘉和一名二十多岁男子年轻男子,一左一右扶着姜燳从门口走进来。 姜氏和姜佑昕的谈话结束。 苏明月松口气,以前那些令人心情沉闷的事,她从不提起也不想听旁人。 她跟在众人身后,迎上进门连带姜佑书共五人。 众人一番见礼、客套。 其中两名面生的男子,一个与姜佑昕年岁相当,大表姐夫没错了,另一个姜佑琳悄声告诉她,那是她夫君,就是二表姐夫。 “月月过来。”姜燳朝她招手。 听见大舅舅的声音,苏明月收敛神思,望过去。 姜佑琳推她:“我爹喊你,快过去看看。” 苏明月看母亲和大舅母。 大舅母就朝她点头,示意她过去看看。 姜氏则贴她耳边,道:“不用怕,过去给你舅舅看看。听说你昏睡,你大舅母左拦右拦,才把人拦住,不然,他早看你去了。” 她已析产分居,苏家对苏明月明显不上心,将来还指望姜燳这个大舅给她撑腰,不然,即便招女婿,没个人帮衬撑腰,日子也艰难。 苏明月没有姜氏这般长远的打算,也想过去看看姜燳的恢复情况。 走到姜燳跟前,习惯性先打量他面色。 人有些清瘦,气色却不错。 吸附出毒素差点用掉全部异能,帮姜燳恢复身体勉强输出一点,这会瞧着效果还不错。 这样刚刚好,姜燳一下子好起来,难免骇人听闻。 姜佑琳情形则不同,体内病灶看不见,摸不着,痊愈了,也顶多面色好看些。 外甥女儿有模有样上下看他,姜燳笑着由她打量:“月月不用过于担心,我已经好多了,这一回大夫开的汤药喝完,该是差不多了。” 话落,姜燳朝她眨了眨眼睛。 苏明月愕然,这还是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大舅舅? 姜燳就笑望着她。 苏明月眸光一转,反应过来。 他在帮忙遮掩她身上的奇异之处! 这等奇异手段的确不好公之于众,当时一心想救人哪顾得上这些。 她也不怕就是了,还是很感动大舅舅能替她想到这些。 赶过来救人,她本身目的也不单纯。 姜燳是姜氏嫡亲哥哥不假,她应当应分尽心尽力。 还有一点,姜燳一旦出事,在她还没成长起来的情况下,姜氏析产分居走出去,难免不会让人指指点点。 有人撑腰,能挺直腰杆,又何必舍近求远拉拢其他人当靠山。 苏明月握拳,总有一日,不靠任何人她也能给姜氏依靠! 姜燳拍了拍苏明月脑袋:“行了,去你娘那边,你心心念念的山珍老鹅煲,你大舅母整整做了一大锅,保证你能吃个够。” 苏明月笑着福了福身:“那我去给大舅母道谢,您今日不能饮酒,最好吃得清淡一些,再过日,顶多也就日定能恢复如初。” 姜燳面含微笑,颔首道:“去!” 大家分坐两桌,男桌那边姜燳身子还弱,姜佑嘉这个嫡长子理所应当陪两个姐夫喝酒。 女桌这边,贺氏挺着大肚子要招呼人,被石氏和姜氏一把拦了。 石氏就道:“你姑母同表妹都不是外人,两个姐姐也甭拿她们当客人,赶紧地坐下来一道用晚食。” 嘴里说着话,手上不停帮苏明月夹菜,姜氏就在另一边帮忙盛汤,嘴里接过石氏话茬:“我们不同你见外,你也莫要同我们见外。” 说着,姜氏又盛了一碗汤推贺氏手边。 苏明月上桌,勉强喝了两口汤,埋头吃起来。 无论是大舅母夹的,还是她娘夹的,统统来者不拒,二表姐姜佑琳也拿了双公筷凑热闹。 昏睡那天就饿的狠了,又昏睡两天三夜,不是异能恢复,甚至有所提升,她都没力气同人罗里嗦寒暄这么久。 她也不挑,小盘子里有挑好骨头的肉,或者刺的鱼,夹起来就放嘴里。 提筷子的手灵活无比,嘴巴一鼓一鼓,模样不见丝毫狼狈,反而赏心悦目。 石氏,姜氏和姜佑琳与苏明月多次同桌用饭,习惯帮忙布菜,她这副模样见怪不怪。 男桌那边姜佑书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小表姐瞧,饶是看过一回,依然震惊不已。 试问,谁吃饭既能保证速度又能兼顾风度。 他小表姐那就是风度,雷厉风行又赏心悦目。 第一百二十五章 姜燳提了筷子,这便可以吃早食了。 姜氏左右看看,道:“不等佑嘉两口子吗?” 石氏盛了一碗粥推姜燳手边:“凝玉这两天恐怕就要临盆,他们小院到这边距离不算近,用不着瞎折腾,就搁自己院子里吃了。” 提起公筷夹了一盘水晶饺子往苏明月手边推:“我看月月喜欢这个……” 又对姜氏道:“佑嘉那边,大厨房有人送过去,咱们先管好自个的肚子。” 苏明月笑着道谢。 “大嫂,不用您照顾她,保管能吃的饱饱的。您还是坐下来安生吃两口。”姜氏笑着去扯石氏:“您一日日忙里忙外,也要顾着些自己身子。” 苏明月顺着她娘话头,道:“大舅母,您就听我娘的,我保证吃饱、吃好!” 竟会讨好卖乖! 姜佑婳听见苏明月说话就想撇嘴。 看不惯一个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嫌弃。 姜佑书还算机灵,早早隔开了两人,怕他小四姐又要没事找事,小表姐又不是省事的茬子,好生生一顿早食被两人搅和了。 “四姐,多吃点三鲜卷,娘专门吩咐大厨房给你做的。” 姜佑婳轻“哼”一声埋头吃饭不理他。 吃过早食,苏明月磨磨蹭蹭不愿意离开,不时朝姜燳看向一眼。 姜燳就笑:“宛瑜,陪你大嫂在这坐会,月月随我到书房来一趟。” 苏明月眸光微亮,像模像样应承“是”,转头对姜氏道:“那娘,您就同大舅母玩会,我与舅舅说完话再来寻您。” 姜氏白她一眼,故意拉长了声音:“知道了。” 苏明月满意了,还一本正经点了头,跟在姜燳身后朝前院书房的方向走。 石氏正院离前院书房算不上远,穿过月亮门也就到了。 姜燳推门走在前头,苏明月紧随其后进了屋,转身给关上了房门。 回转身,书架旁竟还站着个人,忙福了福身,喊了声“大表哥”。 这位大表兄不待后院,好生陪他媳妇,跑这里干嘛? 那边姜燳已经问出声了:“大早上怎地跑这来了?” 作为家中嫡长子,姜佑嘉有自己的书房,平日里即便过来多半找他爹商量事。 石氏的正院里自然设有姜燳的书房,自从病重还不曾跨足前院书房。 正院人多,苏明月的模样又想避开人,他才领人来了前院。 这模样也不像有事寻他? 姜佑嘉自然不是寻他爹来的:“我就是过来找本书,爹有事就忙,不用管我。” 姜燳点了头,一指书案左侧的太师椅:“月月坐下来说!” 苏明月踌躇。 姜佑嘉暂时没走人的打算,姜燳都开口询问了,她总不能直白说出,等姜佑嘉走了再说的话来。 她没话找话道:“舅舅怎么知道我找您有话说?” “你那副样子,就差把字写脑门上了。”姜燳笑道:“用你大表哥回避吗?” 大舅舅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苏明月也不再扭捏:“给您下毒的人,查的如何了?可曾有了眉目?” 姜燳没想到她想问这个,自家甥女也没瞒着的必要,她还能到外头随便嚷嚷不成? 说两句没什么的。 “有了点眉目,里头复杂着,都是官场上的事,你怎就问这个了?” 还是不想说明白呢! 苏明月也不意外,姜燳要是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才奇怪,她一不是同僚,二不是幕僚,在他眼里即便有几分能耐,值当他耐下心询问几句已经算另眼相待了。 苏明月也不是那等肯轻易放弃的人:“那您倒是说明白一些,这毒不简单,我帮您解了毒,旁人一时半会不知道,您就能保证人家下苦功夫也不能查出来?万一不明不白吃亏,我还好说,总有几分自保手段,我娘那里,我总要防患于未然。” 言下之意,事情到了这份上,咱也算掺和进来了,有权知道对头是谁,不然,懵懵懂懂吃了亏,连累她娘,就不好了,是! 姜燳愕然,这些他自然能想到,但这丫头才几岁,昨个吃晚食还跟佑婳争得乌眼鸡似的,这事不说她,就是她娘,他妹妹姜宛瑜,算上读书有几分天赋的苏承厚,绑一起都不定能想到这些。 “这些话是谁同你说的?”不由姜燳不郑重,这事里头牵扯深着,莫非有人在这丫头耳边嘀咕?会是谁呢? 姜佑嘉一直支楞着耳朵听,苏明月的话让他心头一跳。 苏明月无奈:“是我自个想的啊!毒总不是您自己吃下去的,手段这般卑鄙,能是什么良善之辈?换个位置去想,我这个坏了事的,一旦被他们知道了,能被轻饶吗?还不如主动出击,将他们连根拔起,永除后患。” “你还知道连根拔起,永除后患了?”姜燳只当她说的是孩子气的气话:“你放心,舅舅再不济,总能护周全你和你娘。” 不是好话题,姜燳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听你舅母说你娘准备买个宅子搬出去?住在舅舅家里不习惯吗?你们暂时不能搬出去。” 这也是她想快一些解决姜燳麻烦的因由,住他家里,她娘起码能安全几分。 苏明月蹙眉站起身,抬手劈向方才还坐着梨花木太师椅。 哗啦一声,太师椅四分五裂…… 姜佑嘉下意识后退一步,目瞪口呆看苏明月。 姜燳稍微好点,还能打趣人:“你这丫头,这是你外祖父最看重,最喜欢的一套家具,怎么就能下去手的?” 捂了捂胸口,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勉强压下心口的激荡。 苏明月傻眼,椅子这么珍贵的吗?她不知道呀!不然就表演胸口碎大石了啊! “您别急哈,我赔给您,赔给您就是了!” 旁的事她或许没法子,一张梨花木椅子还能难倒她了! 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将碎屑划拉到一处,按照木材文理重新拼接起来。 这事旁人看着不可思议,对拥有木系异能的苏明月来说,不算个事,既然是外祖父喜欢的东西,怎么说也得让完好如初嘛! 一掌劈碎梨花木,已让姜燳和姜佑嘉大开眼界了,能让四分五裂的椅子完好如初,这超出他们认知范围了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该说的说完,苏明月去找姜氏回到客院暂居的厢房,喊住忙里忙外的胖芽:“你去外院看看罗小五在不在,在的话直接把人领过来,我有事吩咐他做。不在的话……你便留句话,让人回来了先到我这里来一趟。” 胖芽搁下手里的活计就飞快跑了。 还在石氏的正院,姜氏就看出苏明月找他舅舅有事,她没多问。 这会见她脚还没沾地又要找罗小五,疑惑问道:“小五昨晚上不是来过了吗?还有方才你找你舅舅到底为的什么事?” “是大舅舅要带我去书房的呀!”苏明月一脸的无辜。 姜氏没好气白她一眼:“少跟我打马虎眼!你是我生的,真当我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苏明月讪笑:“主要是想问问大舅舅中毒这事,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些事她没打算都瞒着姜氏,过几日说不得她要出门几趟,总不好胡乱编理由糊弄。 今日在姜燳面前有意暴露一部分实力,崭露头角,一方面希望得到认可,从而参与到下毒事件当中。另一方面暂居姜府的这段时日,希望能得到人身自由,出入方便一些。 想出门,随便找个理由骗过她娘自然不难,但她还是希望通过今次帮助大舅舅这件事,来展示自己的能力,成为姜氏的依靠。 析产分居后,姜氏的不安她看在眼里,自个不是男儿身也是事实。想要立住脚,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她没想过每次都要绞尽脑汁寻找借口偷偷摸摸去做。 索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与姜氏说清楚,也省得她胡思乱想。 这事一直被姜氏搁在心里,她问过石氏,碍于以往哭哭啼啼,经不住事儿的形象深入人心,石氏怎么会与她多说? 心里面火急火燎的,一直惦记这事呢,这会听苏明月主动提及,姜氏一把扯住人:“你舅舅的事你仔细给我说说,不要拿话糊弄我,不然,你别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离开半步。” 哎呦,她娘这还威胁上了! 姜氏见她睁大眼睛不说话,气道:“在云洲城的庄子里,不时就想往外边跑,看你还算有分寸,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是不是又有了主意?怕我拘着你不让出门?” 姜氏越想越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舅舅舅母什么话都不愿意同我说,我知道我没用,帮不上忙……” 苏明月回手搂住姜氏的胳膊:“谁说娘没用,让她到我跟前说试试?” 把人按在椅子上坐好,倒了杯茶塞手里:“我不是昨日才睡醒吗?前两日您又一直守着我,昨晚上看您累得狠了,没找着机会,不然,早就跟娘说了啊!” 苏明月说的煞有介事。 姜氏收住眼泪,不管说的是真话假话,能把事情给她说清楚,也不枉她真情实意掉一回眼泪。 轻“哼”一声,真当你翅膀硬了就治不了你,信不信给你哭上三天三夜? 她娘的意思明明白白就挂脸上,苏明月还能看不懂? 不怕旁的,最见不得她娘掉眼泪! 拿出帕子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娘,咱们打个商量哈,往后你心里有事就说,咱不许有事没事就掉金疙瘩!” 姜氏低头喝茶不理她,摆明了等苏明月把话说清楚呢! 谁让她立志要当个好女儿呢?苏明月无奈:“舅舅家的这事有些复杂,我也不是格外清楚……” 姜氏把茶杯搁在桌面上,起身理了理衣裙下摆的褶皱:“你不清楚便不要说了,往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客院的大门一步!走,现在随我去花房。” 苏明月忙拉住人:“您怎么也成了急脾气?” 重新将人按回椅子:“……事情不清楚,难道我还不会问大舅舅了?您坐下,听我仔细与您说清楚哈!” 真当老娘收拾不了你! 姜氏安安稳稳坐着,慢条斯理重新端起茶杯。 苏明月翻了翻眼皮,喊来张嬷嬷守在门外回廊处。 这才压低了声音,凑姜氏耳边把事情仔细说了,包括她给姜燳出的主意,还有打算请陆洋师兄弟暂时当护院的事。 姜氏闻言,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 苏明月叹口气,这种事任谁听了不得吓个半死。 这也是她犹豫不决的原因,但姜氏虽然喜欢流眼泪,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即便她不说,姜燳中毒这事她知道!姜府紧张氛围她能感受到! 这些事搁心里,有事没事的,能不瞎琢磨吗? 忙抱住人:“娘,没事!有我在呢!” 姜氏抿了抿干涩的唇,抬起头问她,“……你外祖父去京城为官,实际上做人质去的!” 这话实际上不好宣之于口,姜氏的声音极低。 苏明月安慰她:“任何事都有两面性,这也算是对外祖父的保护。” 苏明月蹲下身,握住姜氏的手道:“与您说这些不是让您跟着忧心的,您试着相信我,好不好?我保证,大舅舅一家我都会护着。” 姜氏把人拉起来,苏明月愕然。 姜氏就点她额头:“看把你能耐的,你大舅舅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怎就让你顶在前头了?” 想了想又道:“你好生呆家里边,保护好这一家老小,外边的事没有你大舅舅点头,万不可自作主张强出头。” 在姜氏心里,姜燳差事哪有闺女来的重要,先不提成功与否,便是暴露身份这一条,她都不希望苏明月过多掺和。 苏明月点头应下,笑道:“不要说我,大舅舅不也装病了吗?眼下咱们人单力孤,硬碰硬只有死吃亏一条,自然要避其锋芒。就如娘所说,护好大舅舅一家,其它不与我相干。” 姜氏这才长舒一口气,胖芽也回来了,站在门口朝里头张望,苏明月示意张嬷嬷放人进来。 “小姐,门房小厮说罗小五同何黑子一早便出门了,奴婢留了话,让见着人知会一声。”胖芽从从容容把事禀了。 苏明月点头,放人去忙活。 姜氏就道:“原先看着是个木纳的,倒是我看走了眼。” 这话苏明月赞同,胖芽是个机灵人,变化着实明显。 第一百二十九章 晌午,罗小五从外头赶了回来,听门房小厮传话说苏明月找他,顾不上喝口水就来了客院。 苏明月陪姜氏用罢午食,罗小五站在院子里等她。 “小姐,院子的事还没有眉目……” 又不是买白菜萝卜,一个上午哪就能有眉目,运气不好月都不定能找到合适的。 苏明月挥手打断他的话:“这事先不急。你去陆洋那一趟,问问他们师兄弟愿不愿意来姜家做护院?愿意你就顺便把人领了来,去找我大表哥,让他见见人,待遇酬劳他们也好当面谈。” 看这小子的模样不像吃过饭的,苏明月吩咐胖芽打包盒点心。 罗小五提着点心就跑。 胖芽盯他背影念叨:“跟小姐这么长时间了,还一点都不稳重!” 罗小五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瞪了胖芽一眼,抬步匆忙走了。 胖芽叉腰大笑。 苏明月笑了笑,转身回了内室。 下半晌,客院洒扫的丫鬟婆子凑一起嘀嘀咕咕,因着都是姜府的下人,她们只是客居,张嬷嬷也不好冒冒然开口训斥,来禀了姜氏,苏明月正好在。 “……太太,您看这事要不要同夫人提上一嘴,奴婢瞧着着实不像个样子。” 张嬷嬷是姜府出去的,看不惯有人乱了姜府的规矩。在她心里边,自家太太与舅夫人情同母女,这种事说出来,不怕生了罅隙,反倒是奴才乱了规矩,不能听之认之。 姜氏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点头应和张嬷嬷,反而一反常态地吩咐道:“嬷嬷派个小丫鬟去听听她们都说的什么?” 张嬷嬷惊愕,“您……” 苏明月笑着打断她:“您就听我娘的。如今府里不同以往,大舅母也是当了婆婆的人了,她待我娘好,咱们更该考虑的多些。” 张嬷嬷恍然:“是老奴逾矩了!舅老爷身体有恙,府中下仆难免惶恐,舅夫人顾不上也是常理,还要照顾即将临盆的儿媳妇,咱们更不能添乱。” 苏明月随口扯了由头,张嬷嬷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顺着她的话头去想,好像还蛮合理。 “正是您说的这个理。”苏明月笑着点头:“有事您去忙,我娘身边有我服侍。” 姜氏带过来的箱笼都推放在一处,一时半会还搬不了家,常用的东西还得翻捡出来,张嬷嬷一直在忙活这事,还没个头绪,被苏明月一提,拍了下自己额头。 “那您好生陪太太,老奴先忙去了。” 苏明月点头。 姜氏松口气,她的奶嬷嬷脾气她自然清楚,也亏了手上有活计,不然哪这般容易劝服。 “这张小嘴愈发会哄人了,你大舅母有了媳妇又能怎样,被你这样一说味道全变了。” 目送张嬷嬷走远,苏明月道:“我说什么了,有了媳妇可不要注意一点吗?”招手喊来胖芽,嘀嘀咕咕一阵。 胖芽飞快来,又飞快跑了。 姜氏等胖芽跑没影了才道:“是不是你舅舅那边……?” “胖芽回来就能知道。”苏明月笑眯眯道,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 姜氏原本还有些紧张,看她的模样也不禁被感染,松口气也往后靠了靠,这般舒心的日子但愿能永远维持下去。 如今的胖芽很能干,吩咐下来的事分分钟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小姐……”胖芽踟蹰,打听到的话要不要如实说? “实话实说就是。” 胖芽一个机灵,低下头道:“府里都在传舅老爷时日无多,前两天那是回光返照,银陵城的大夫请了个遍,都是这么个说法。这个消息据说还是外头传入府里的。” 话落,胖芽眼角余光小心翼翼觑着苏明月。 强忍着没敢抬头望一眼,上回她把老爷负荆请罪的事说与小姐听,被好生训斥一顿,这一回的话更要命,小姐把她卖了怎么办? “知道了,下去!” 胡思乱想间,苏明月的话从头顶传过来,胖芽使劲睁她那双不太大的眼睛。 苏明月朝她笑着点头。 “是”,草草行了个礼,胖芽再一次飞快跑了。 灵活的胖子,苏明月突然想到的词。 姜氏可没她那份闲情逸致,幸好苏明月提前与她说过,不然这会非得急死。 眼下她颤抖着手,心里到底是有数的:“月月,咱们去看看你大舅舅!” 苏明月颔首,她们听了消息自该去瞧瞧,握了握姜氏的手,贴她耳边低声道:“我在您身边,莫怕!” 姜氏点了下头。 “娘,您想哭便哭,这回我不拦着。”苏明月提议。 姜氏急得差点掉眼泪,闻言,哪还有眼泪:“莫要瞎说,你大舅舅好好的,我哭什么哭?” “赶紧,咱们去你大舅母那里瞧瞧。”吩咐一声,姜氏走在前头。 苏明月垂头耷脑跟在后头。 路上遇着哭红了眼睛的大表姐,后头跟着她的夫婿。 姜佑昕喊了声“姑母”,已哽咽出声。 姜氏欲言又止,只得安慰她:“你别急,咱们先去看看情况。” 苏明月真怕姜氏会心软,告不告诉大表姐她们,舅舅舅母自有定论。 要她说,谁都不说才逼真! 她是舍不得她娘伤心,你看,到这会她娘非但不哭,还会安慰大表姐,她们娘俩都是配角,哭不哭的,干系都不大。 苏明月悄咪咪看她大表姐泣不成声。 姜氏不能说出真相,索性陪着一起落泪。 大表姐夫——严磊蹙着眉,时不时看苏明月一眼。 苏明月垂着脑袋,一声不吭跟在姜氏后头。 一行人来到石氏的正院,,守门的婆子忙请人进去。 匆匆穿过院子,一行人想直接进内室。 姜佑嘉从回廊柱子后面转出来,拦住人:“里头有贵客,姑母和姐姐姐夫随我去厢房等等,母亲和弟弟妹妹都在那边。” 姜氏叹口气:“佑昕,咱们先去看看你母亲。” 她和苏明月一样的想法,告不告诉佑昕事情,大嫂自个做主!一直看这丫头哭,她也怪难受的。 苏明月垂着头欲要转身,姜佑嘉喊住她:“月月,你等一下。” 姜氏多少能猜出点因由,她家月月可是神医! 姜佑昕夫妻俩齐齐看向姜佑嘉,不明白喊住小表妹能有什么事? 姜佑嘉随口扯了个由头:“佑婳哭得厉害,我想拜托月月照顾她一下。” 苏明月心里翻白眼,大表哥你找借口能走点心不? 第一百三十章 姜佑嘉后知后觉借口找的不好,出口的话也收不回来,只得讪讪描补道:“……都是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比我们说的上话。” 姜佑昕点下头,心思都放在姜燳身上,见着了石氏好生问问的情形。 姜佑嘉又道:“姐夫见过母亲先去书房坐,佑书一个人在里面。” “知道了。”严磊严肃着脸,岳父身边有客,大舅子既然拦在门外,他进去显然不合适,岳母那边又都是女眷,眼下去书房找小舅子最合适。 姜氏叮嘱苏明月:“你四表姐心里不定怎么着急,见着人,你好生开导她两句。” 姜佑嘉借口都找好了,苏明月乖巧点了头,站在原地目送三人朝厢房走。 回转身看着姜佑嘉,故意扬声道:“走,带我去看看四表姐。” “这个先不急”,姜佑嘉说着话走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法子让大夫摸不准父亲的脉搏?” 苏明月眸光闪了闪,没有正面回答:“……现在吗?” 姜佑嘉面上一喜,人装病,躺到床上简单,想瞒过所有大夫却有些困难,特别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当下。 小表妹的言下之意…… 苏明月点下头,算是肯定了他心里的猜测。 “先不忙!你先去厢房找姑母,这边时机成熟,我再去寻你。”姜佑嘉的声音压得极低。 苏明月蹙眉,眼角余光朝正房门口扫过去一眼,房门紧闭,出奇的安静:“大表哥,你放心,见着了四表姐,我定好生与她说说话。” 姜佑嘉点了头:“那你先去看看你大舅母!” 苏明月福了福身,朝厢房走,与出门的严磊走了个照面,忙侧过身,垂下头欠了欠身行礼。 严磊面无表情点一下头,擦身而过时不禁皱了眉,今个的大舅兄同这位表小姐说话奇奇怪怪。 念头一闪即逝,想到躺在床上生死未知的岳父,小姨妹惊惧不安也属常理,他媳妇听闻消息不也惶恐落泪? 严磊摇摇头,朝书房方向走。 苏明月进了厢房,还未来得及同舅母说上两句话,姜佑嘉匆匆寻了来:“月月,同我来一下。” 石氏和姜氏同时变了脸色,惊呼出声:“佑嘉,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姑嫂算是知情人,不约而同就把事情往坏处想。 姜佑嘉忙摆手:“父亲那里暂时无事,官衙中有几位父亲同僚前来探望,我怕出什么意外,月表妹我暂时就带在身边。” 这会也顾不上姜佑昕在场,有他娘操心。 姜佑嘉皱眉道:“娘,找一身男孩衣裳给月月换上。” 一肚子的疑问,石氏也顾不上究其原因,夫君同长子与她通过气,有人来探病也在预料之中,甥女精通雌黄之术,守在夫君边上她自然没意见。 “不如换一身小厮服饰。”石氏提议。 姜佑嘉见他娘明白自己的用意,几不可见的笑了笑。 石氏会意,朝守在门口的陶嬷嬷招了招手,低声耳语一番。 姜氏抓紧苏明月的手,姜佑嘉的用意多少能猜中几分,让她闺女暴露在人前,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 苏明月朝她笑了笑:“娘,您试着相信我一回,换身衣裳待大表哥身边,保管谁也认不出我来。” 石氏苦笑:“妹妹,这事委屈了你和月月……” 话再也说不下去,甥女一个姑娘家掺和到这种事里,她也有女儿,放谁身上都要急眼。 她没有立场要求小姑子,哪怕是为了她哥哥。 石氏的左右为难,姜氏看在眼里,她又何尝不左右为难。 陶嬷嬷取来了一身小厮衣裳。 苏明月笑着安慰姜氏:“我先去换了衣裳,您和大舅母看看,再做决定如何?” 话落,人已朝里间走去。 姜佑嘉避让出去。 苏明月由着陶嬷嬷服侍换好了衣裳,“嬷嬷,你去取一份胭脂水粉过来。” 陶嬷嬷抬头看一眼,表小姐的小厮扮相实在漂亮过了头,忙应声“是”,提脚跑了出去。 一会功夫人又折返回来。 苏明月看一眼镜子里面容寻常的小厮。 时下胭脂水粉比想像力要好一些,碰不着水,妆容一时半会无碍。 陶嬷嬷静静看着表小姐涂涂抹抹,近前服侍夫人几十年,梳头妆容说不上精通,眼力界还是有的。 亲眼目睹表姑娘雾蒙蒙的桃花眼变成小眯缝眼,鼓鼻梁变成塌鼻梁,全过程都没离开过她的眼睛。 “嬷嬷,你帮我挽一下发,咱们就出去!” 头发苏明月自己不会挽,红群不在身边,只得开口求助陶嬷嬷。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外面的人不定怎么着急? 陶嬷嬷回过神:“表小姐这一手化妆术堪称奇迹,您这样走出去,不开口说话,就是姑奶奶也很难认出您。” 苏明月笑笑,陶嬷嬷不再多言帮忙挽了发。 等在外间的几人见内室走出个面容寻常的小厮,陶嬷嬷跟在后头,心里有了些猜测,谁也没有开口询问。 姜佑嘉从外头走了进来:“月月好了吗?” 方才小厮来禀人已到了姜府门口,他这会心急火燎。 屋里扫视一圈,“月月还没好吗?” 没人答话,姜佑嘉皱眉。 “大表哥,咱们走!”面容寻常的小厮突然开口。 “月月,你竟然是月月!”姜佑嘉不可置信。 苏明月咧着嘴笑,不理会震惊的众人,喊了声“娘”,朝姜氏挥了挥手,率先朝门口走。 路过姜佑嘉,粗声粗气道:“快点!咱们快些去大舅舅那里。万一走在他们后头,便落了下成。” 姜佑嘉颠颠小跑着跟在后头,他家小表妹也太神奇了,每当你以为已经见识到了全貌,她总能让你猝不及防下大吃一惊。 这番举动,还没商量过父亲,是他怕来的人中有人对父亲不利,才想着把小表妹带在身边。 前几日父亲中毒,至今未能查出幕后凶手,心里面的惶恐焦虑一刻都未曾消过。 他一直认为,只要他好好读书,考上举人进士,将来也好支应门庭。经过父亲一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如今见识了小表妹的手段,才发现了自己心智上的不足,也让他重新有了些信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苏明月走在前头,出了厢房,便弓腰耷拉背,落后姜佑嘉一步,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厮。 姜佑嘉看她一眼,领着人,大踏步朝正房走。 苏明月愕然,大表哥这一会功夫犹如变了个模样。 这一番变化,如今看着没什么不好,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低下头跟在后头进了内室。 姜佑嘉三两步走到床边:“父亲,让月月帮您看看。” 方才之所以拦住姜氏和姜佑昕,有人刚巧来看姜燳,他怕有人趁机动手脚,先让苏明月帮忙查看一番。 姜燳睁开眼:“没事!” 真正遇到事,才能看出长子的不足,所幸为时不晚。 “你莫要事事指望你表妹,她才多大点人。”姜燳重新闭上眼睛。 姜佑嘉被他老子说的满面通红,尴尬的朝苏明月望去一眼。 苏明月轻笑:“舅舅,我来都来了,还是帮您把把脉!” 姜燳忙要坐起身,姜佑嘉见状上前扶起人。 “等会还有人来探望,你怎好呆在我身边?快些去你大舅母身边,用不着担心我。”姜燳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苏明月皱眉,早上分开时还好好的,这一会功夫怎么成了这样? 心里焦急,一把握住姜燳脉搏:“您见了什么人?身体糟糕成这样?” 姜燳笑道:“没事,这样才好让那些人放心。大舅舅心里有数,你先回去!” 这才看清苏明月的打扮,不禁愣了愣。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竟变成了其貌不扬的小厮,说话的声音明明是外甥女,怎地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苏明月顺手输入异能,姜燳身体肉眼可见好了起来:“……置人虚弱的药……是您自个吃下去的?” 她也才想到这一点,那些人想置姜燳于死地,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手段败露过一次,怎么也该停手观察一阵。 再者,这一次姜燳体内的药,药效远远不及上一回,下毒之人还不至于这般没有脑子。 被外甥女一语道破真相,姜燳也不恼,只呵呵的笑。 苏明月也来了脾气:“我在您面前做的那些,还不够证明自身实力吗?怎么就不能信任我一次?” 姜燳看小丫头发脾气,愈发笑了起来,这般炸毛的模样,才是小姑娘该有的,老气横秋,拍桌子砸板凳,到底不符合软软糯糯的形象。 “您还笑,再笑,我也不管您了。”苏明月一把丢开人。 姜燳这才止了笑容:“好,这一回我全部听你的,再也不会自作主张。” 看她依然背过身子,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模样,姜燳无声笑了笑,这小性与她娘小时候一模一样,此时此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这是自己的外甥女。 自从上一回庄子上见面,这丫头与他们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妻子石氏说是长时间未曾见面,疏离所致。 他不禁心有遗憾,如今终于可以放下心,这还是他那软软糯糯的外甥女。 姜燳握住拳头,抵住下颌使劲咳了咳。 苏明月转头去看。 姜燳就笑:“那些人马上要来了,你确定不想帮我?” 有小厮进来禀道:“公子,赵大人高大人求见老爷!” 姜佑嘉一言未发站在旁边,闻言朝苏明月望过去,高声道:“把人请进来。” 苏明月沉下脸:“人都要来了,您还不要躺下去吗?” 又嘟囔道:“不是怕我娘伤心,真懒得理您这一摊破事!” 闻言,姜燳好脾气笑笑,重新躺了下去。 苏明月随手在他两边的内手臂点了点:“您只管闭上眼睛,随便他们找来哪位大夫,能看出异样,算我输。” 这副傲娇的模样…… 姜燳闭紧嘴巴,把笑意吞进肚子里。 姜佑嘉迎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苏明月避让一旁。 “贤侄,你父亲到底如何了?今儿个我们请来了景拓山的名医,让他帮姜兄好生诊诊脉,保管药到病除。” 说话之人四五十岁模样,下颚留着半白的胡须,中等身高一身家常的棉布长衫,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 苏明月不动声色地抬眼望过去。 姜佑嘉面无表情的道:“多谢大人了,家父前两日已经好了,这一次想来用不了两天也该大好了,诸位大人日理万机,就不劳您们挂心。” 那人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你小子这话就见外了,同为银州城的父母官,本就该守望相助,吃里扒外早晚都要遭到报应的。” 这人话里有话,自己说不够,动手去扯身边的人:“段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正是这个理儿,郭大人所言极是!”段大人毫不犹豫附和:“咱们千里迢迢请来了有名望的大夫,怎么也该给姜兄好生瞧上一瞧。” 姜佑嘉气红了眼:“诸位大人请等一等,待我请示了母亲,再请大夫帮父亲瞧病不迟。” “你母亲来了又能如何?还能拦着人不让给你父亲瞧病,贤侄推三阻四,莫非想行不孝之事?”郭大人的嗓门极高。 狂妄至极的脸孔显得格外兴奋。 苏明月厌恶的掏了掏耳朵,姜燳的处境不会太好,早前帮忙解毒便心中有数。 看一眼床上躺着的姜燳,反倒松了一口气,多亏那一日自己及时赶到,听这人的口气,似乎十分笃定,姜燳没有好的可能。 这人不像这群人的领头,顶多是个先锋的存在。 苏明月抬眼去看,一共六个人,对照姜燳给她讲的银州城几大姓氏,郭、段、赵、李、钱还有一个范。 姜佑嘉被人无端训斥,也不禁来了火气:“上门即是客,郭大人请慎言!您的这一番教诲,待父亲醒过来,我定如实禀告。” 郭大人心里冷哼,姜燳还能醒过来,做什么春秋大梦? “你这小子,还听不得真言了,你父亲醒来又能如何?我还是那一番话,你推三阻四,不让给你父亲瞧病,是何居心?” 姓郭的胡搅蛮缠,姜佑嘉无官无职,不好口出恶言,被人寻了短处,反倒吃了暗亏。 苏明月拧紧眉头,这人口口声声要为姜燳瞧病,却一直试图激怒姜佑嘉,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苏明月与姜佑嘉在这边窃窃私语,门口处的郭大人这会却气红了眼。 今日应赵大人的邀请,前来姜府看姜燳的好戏,一时没忍住脾气好生说教了一番姜大公子,那小子不及他爹半分的能耐,不撑三个回合便败在他手上,往日因着他爹积攒的郁气一扫而空。 心里头高兴,出门之际竟被小人绊了一脚,差点就摔破了相,今儿个不把人给找出来,他往后有什么颜面在银州城混? 在姜燳家摔倒,第一反应便是姜家人动的手脚。 郭大人气红了眼,朝迎面走过来的姜佑嘉发难:“赶紧把凶手给我交出来,不然今日休想罢休!” 姜佑嘉好脾气的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给人留脸面:“郭大人说笑了,空口白牙就能胡乱指责,想要胡乱攀扯,也要拿出点令人信服的证据来,不然咱们去敲登文鼓告御状。” 方才为了做戏姜佑嘉还有几分顾忌,这会哪能容姓郭的胡言乱语。 苏明月乐得看戏,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 “在你家门口摔倒,你不说给我个交代,今日这事没完!” 刚刚被人扶起来头脑还有些迷糊,话说的没有一分道理。 疼痛过后,头脑清醒了几分,姓郭的胡搅蛮缠的本事见长,摆明了今日这事就要赖上姜家。 姜佑嘉从从容容应下:“郭大人放心,摔破头的医药费用姜府全数负责,至于凶手……” 招招手道了声“来人”。 苏明月敛下眼底的笑意,低着头上前一步:“公子请吩咐。” 姜佑嘉愣了愣,这丫头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苏明月头也不抬,又低声来了句:“公子有事请吩咐!” 姜佑嘉回过神,指了指门槛,吩咐道:“拿把斧头把门槛劈了,好给咱们的郭大人一个交代。” 苏明月高声应“是”,转身跑去找斧头。 郭大人面色铁青,今个真让姜佑嘉把门槛劈了,他明个就成了银州城的笑话。 忙换了一副脸孔,笑道:“贤侄莫要说笑,方才摔坏了头脑,才会急红了眼胡说八道一通。我一个糙老爷们,不过摔了一跤,哪就需要那般娘们兮兮去看大夫了!” 这会想息事宁人? 姜佑嘉心里冷笑,姓郭的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极为不看重脸面,实际上粗中有细。 两家结怨已深,即便他今日轻拿轻放,这人也不会感激他半分,索性坏人做到底…… “郭大人今日能贵脚踏贱地,姜府蓬荜生辉,受了这等委屈,怎么也该寻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来的痛快。” 郭大人在心里骂娘,他怎么就觉得姜佑嘉这小子笨嘴拙舌?明明就是比他老子还会巧言令色! 扭头去寻邀他来的几人,站那么远做什么?不是说好了来寻姜府麻烦的吗? 郭大人后知后觉,自己被人利用做了出头鸟。 他就是个浑不吝的性子,就因为姜燳与他有几句口舌之争,旁人随便一挑拨,他便随人兴冲冲来了姜府,看姜燳半死不活躺在床上,顿时有了胆气,不管不顾就出言挑衅。 “段兄,是你请了我来姜府,怎地这会竟不吭一声?” 姓段的在心里骂娘,这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如今被人捏住了短处,便要拉他下水。 外头疯传姜燳奄奄一息,他们请了大夫,商量亲自过来一探究竟。怕姜家人执意阻拦,也不好撕下脸皮。 找上这人,事先知道他与姜燳有旧怨,曾当众扬言要套其麻袋,与其不死不休。 “贤侄,郭兄所言极是,他既然不计较了,一点小事,何必大动干戈,我看便算了!” 姓段的自认这话说的没毛病,姓郭的忙摆手附和:“不计较,我不计较,这点小伤无足挂齿!” 姜佑嘉心里冷笑,不理会这两人一唱一和,振振有词道:“两位大人客气,既然是门槛的错,砍了它也没甚冤枉的。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不然旁人有样学样,岂不是乱了王法规矩?” 郭大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贤侄客气了,我已经无事……” 苏明月拿了斧子跑过来,姜佑嘉的话听了个尾音。 这才是真正的姜佑嘉!方才在屋里被欺负,委屈成小媳妇模样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人生不易,全靠演技! 苏明月感叹了一下,不等姜佑嘉吩咐,举起斧头朝着门槛劈下去。 郭大人想拦都没能拦住,这小子闷不吭声,上来就胡劈乱砍,木头做的门槛,哪能经得住他手里的斧子嚯嚯。 明日的银州城不定传出怎样的笑话,劈了门槛子给他赔罪,亏得姜佑嘉想的出来,比他老子还要心黑手狠。 郭大人这会儿无比后悔,他一介武夫怎就想不开和个读书人斗嘴皮子。 姜燳那厮躺床上,他说两句占占口头便宜也就算了啊! 姜佑嘉掩下心底的笑意,面无表情道:“郭大人可满意了?待会我让小厮去账房支取五十两银子,陪您去医馆走一趟,咱们两家这事也算了了。” 小厮劈完了门槛,口中不禁喃喃道:“奇了怪了,要摔也该是门槛阻了脚,人摔到门外边,怎么会是额头摔到门槛上?” 郭大人原想打死这个让他丢了丑的小厮,听了这番话,不禁皱眉思索。 来来回回看着光滑如镜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百思不得其解,真的就能原地摔跤? “大人,您仔细回想回想,当时是有人推了您?还是地上有东西绊了脚?不然就是双腿突然发麻?” 小厮摸着后脑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郭大人这会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不禁顺着往下想。 “有人绊了我一跤,我想起来了,就是有人故意绊了我一脚!” 小厮一拍巴掌:“这才对嘛,门槛怎么会有错?您走路走得好好的,也不可能故意摔一跤,肯定是有人故意绊的您!” 郭大人恍然:“可不就是你小子说的这样,我好端端的摔跤做什么?门槛离我还那么老远,不可能绊倒我。” 为着给他出气,劈断了门槛,这事说出去,旁人不定要怎么笑话他? 今天这锅必须找人背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郭大人本就不大的小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闫老头,方才就是你走我后边,肯定是你暗搓搓下了黑手……说!害我出丑你到底是何居心?” 走他身后的所有人都有嫌疑,那几位大人却不是他能随便质问的,闫老头一个大夫,他还不放在眼里。 小厮忙上前恭维道:“大人明察秋毫,这人一直跟在您身后,即便不是他下的手,定看清楚了出手之人。” 郭大人闻言,上前一把抓住严老头的衣领子。一个大夫而已,旁人恭维两句神医,真当自个是神医了,眼睛长在头顶,瞧不起谁呢? “老匹夫,不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今个就把你投入大牢!”那几位他惹不起,闫老头还不是任他搓扁捏圆? 郭大人在心里飞快的分析利弊,逮住这人,面子里子都算兜住了。 闫老头厌恶的皱紧眉头,这人官职不大,胡搅蛮缠的功夫一流,带上这人单纯想利用他冲动的性子,有脾气不朝姜家发竟朝着他来了! 指间银针朝拎他衣领的手肘处一戳,郭大人的整条手臂瞬间麻痒起来,甩动两下胳膊,口中嚷嚷道:“老东西,你做了什么?我整条手臂都没了知觉!” 闫老不屑的冷哼一声:“不给你点颜色瞧瞧,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 他四处游历,姓郭的这种无赖见识的多了,找茬找到他头上还是头一回见。 心里冷笑,下手便没了顾忌。 小厮见郭大人吃了亏,忙站出来喝斥:“你这人下手怎么没个轻重?无缘无故绊倒人不说,仗着有点医术,出手竟如此狠辣!” 闫老被小厮的话气笑了:“我出手狠辣,你又能如何?” 小厮吓得后退一步,扶住郭大人,压低声音道:“您消消气,这人看样子医术了得,万一记恨上您,随便动点手脚,吃了亏都没处说理去!” 小厮处处为郭大人说话,神情真诚。 郭大人甩甩没有知觉的右臂,心里打鼓,莫非闫老头真给他下了毒? “来人,把这人给我投进大牢!” 站在后边的几人见闹腾的不成样子,有人朝段大人使眼色。 壮段大人也是聪明人,忙喝退郭大人的护卫,笑着打圆场:“郭兄,有事咱们出了姜家再掰扯,姜大人还在病中,这般闹腾,惹了主人家厌烦就不好了。” 说着话,去拉扯郭大人的胳膊:“闫老,赶紧帮郭大人看看,好生认个错。看我的面上,这事暂时放下。” 郭大人心里也有些着急,手臂只是被戳了一下,到现在还没有知觉,让这老东西先帮忙看一下,出了姜府以后再算账不迟。 闫老朝赵大人看上眼,默默上前在郭大人的手臂上看似随意的扎了几针。 手臂有了知觉,郭大人甩了甩,更加肯定闫老头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心里起了些忌惮,又有些不服气:“看你还算识趣,暂时放你一马,再有下一次,任你医术了得本官也要将你投入大牢。” 郭大人耍够了威风,背着手大踏步离开。 闫老和段大人临走之际看了小厮一眼,皱着眉走了出去。 姜家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在他们面前竟有胆量光明正大的挑拨。 姜佑嘉和苏明月扮成的小厮目送一行人走出姜家。 韩正走到两人身边:“大公子,这行人来者不善,今日上门,还带上了医术高明的大夫,想必打着摸清东翁病情的主意,您心里要有数,接下来他们应当有所行动。” 姜佑嘉目露沉凝,韩先生作为父亲的幕僚,上午商定的计划他自然参与其中,看他面容严肃,不禁问道:“您是不是有所发现?” 韩正看了小厮扮相的苏明月一眼。 姜佑嘉了然:“先生不必有所顾忌,这人是自己人,值得信任。” 苏明月垂头不语,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事已至此,大舅舅与方才的那行人势必已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韩正见姜佑嘉没有让人离开的打算,皱了一下眉,旋即道:“公子,咱们去见大人再一起商量!” 姜佑嘉朝苏明月摇了摇头,韩先生为人谨慎,看样子不认同他的观点,小表妹暂时回避的好。 苏明月挑眉,不理会挤眉弄眼的姜佑嘉,转身朝内室走去,她要亲自去问问姜燳的意见,倘若他也不赞同,不允许她参与进来,今后她便再也不插手他们家的事。 凭她的手段,找旁人合作,照样能将背后故意针对她的人找出来。 她有意在姜燳面前展露实力,一方面真心诚意打着帮助亲舅舅度过难关的主意,另一方面未尝没有想和自家舅舅结盟,查出一直以来能指派人针对她的幕后之人。 她也想安安稳稳少操些心,以姜燳目前的实力,想从这次的泥潭中全身而退都难。 苏明月目不斜视从他面前经过,姜佑嘉不由苦笑,这丫头又对他不满了! “韩先生,咱们也进去看看父亲!” 父亲的幕僚,还是父亲自己想办法说服! 他真有些害怕再得罪小表妹,这丫头当个小厮都能弄出那么多事来,三两下砍碎了门槛,吓唬住姓郭的那人,又能装模作样挑拨离间,让他们自己人起了龃龉。 小表妹参与进来帮忙,他举双手赞同,就是韩先生这人为人古板,知道了小厮是小表妹扮的,不定怎么说教? 苏明月不理会姜佑嘉心里的纠结,走到内室床前朝睁开眼睛的姜燳扬眉笑了笑。 姜燳手臂处被苏明月遮掩了脉象,他人并没有昏迷,一直都在装昏睡。 外头的动静极大,即便他人在内室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姓郭的胡搅蛮缠那会,生怕佑嘉扛不住压力,几次想睁开眼睛最终都放弃了。 长子一直以来有他和家族的庇护,这般大几乎没遇到过波折,这一次的事件他有所成长,但还远远不够。 他闭眼咬紧牙关,由他一个人应付,结果令他很满意。 至于外甥女,这丫头心里有大主意,行事有章法,也算谨慎,他心里为妹妹可惜,若是个男孩,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外头的动静舅舅都听到了!我想参与进来,您怎么说?”苏明月直视姜燳的眼睛。 姜燳笑了笑:“我不让,难道你就会罢手?再者你不是已经参与进来了吗?” 相处时日尚短,这丫头的脾气他却一清二楚,他若直言拒绝,面上即便乖乖巧巧应了,以她的手段不声不响弄出点动静,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如此一想,还不如让这丫头直接参与进来,有不妥之处,也好及时纠正,省得她胡冲乱撞一通瞎折腾,被有心人注意到,也是一桩麻烦事。 “你若能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做主让你参与进来。” 姜燳作势要起身…… 苏明月帮忙竖了个软枕,扶着姜燳坐起身。 “我先帮您疏通手臂上的经脉。”苏明月说着话,手指在姜燳的手臂上点了点。 姜燳甩了甩胳膊,问道:“他们带来的大夫真就发现不了异样?” 苏明月挑眉,翘着唇角自信道:“自然!不说跟您中毒的脉象一模一样,能像个八九分,还是有把握的。” 想起他们带来的所谓名医,苏明月皱着眉头问道:“舅舅,他们口中的那位闫老,您以前有没有听说过?” 姜燳摇头:“景拓山上有神医,这事众所周知。至于那位闫老却从未听说过!这事待会你去问问你大舅母,后宅妇人对小道消息比较感兴趣,说不定就在哪听说过。” 姜燳说着话,动了动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一些,整日躺床上好好的人也该废了。 苏明月点点头,不能小瞧女人八卦的能力。 姜佑嘉和韩正站立在旁边,一语不发听舅甥两人对话。 韩正一瞬不移地望着苏明月,十二三岁的小厮装扮,出口的声音确是小姑娘的软糯。 在门口挑拨离间那会儿还是少年的腔调,怎就变了? 听她喊姜燳舅舅,韩先生在心里头思忖,难道是姜燳的外甥?看看姜佑嘉的态度,自认了解了真相。 苏明月眼角都不曾夹一下韩先生,这人的真实本事她没瞧见,高高在上的架子倒是端的十足。 既然摆明了姿态,大家互不干涉就是了! “大舅舅,我瞧着那位闫老像是有几分本事,让我暂时跟在您身边!”苏明月提议。 顺便也好查查此人于下毒之事有无关联。苏明月低头看一眼手掌心的小红痣,期待那位郭大人发觉自己中毒后的精彩表情。 那位闫老用抹了毒的针扎郭大人,姓段的大人出来解围,他才不动声色的解了毒,郭大人的胳膊暂时看似恢复了正常。 “想跟在我身边,就要一直这么打扮。”姜燳笑道。 没有哪个小姑娘不爱漂亮,他这般说摆明了不想苏明月跟在身边,偏生苏明月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她潜意识赞同姜燳的提议,小厮跟在身边才算合情合理。 至于这副打扮有碍观瞻,她一点都不介意,末世里为了自保整日灰头土脸。 听了姜燳的要求,苏明月眼睛亮了亮,毫不迟疑应了声“好”。 想了想,又补充道“……给您当小厮,还有旁的要求吗?您一并说了,我也好早做的准备。” 姜佑嘉一直默不吭声充当背景板,父亲的提议,小表妹竟然欣然应允,望一眼那张惨不忍睹的小脸,心里感激的同时不免有些心疼。 “也不必这般夸张,稍微清秀一点的扮相也无妨。”姜佑嘉看向他爹,您就真能忍心,让个漂亮小姑娘打扮成这样,姑母知道了不定流多少眼泪。 姜燳咳了咳,点头算是同意了姜佑嘉的提议。 清秀一些,这个容易,只要能跟在身边,什么样都无所谓,苏明月见目的达成,心里满意。 韩先生听出点事情的关键,心里不赞同,到底他只是幕僚身份,姜佑嘉面前他还能反驳,到姜燳这里,没有充分的理由倒不好开口多说,毕竟端人家碗服人家管,他再是板正迂腐,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有小厮跑进门通禀:“大少爷,前几日来过的公子前来探望老爷,人就在门口。” 姜府众人都以为姜燳重病不起,有事均找姜佑嘉这个大少爷拿主意。 姜佑嘉闻言去看他爹,这位公子听说是京城来的,来看望过父亲一次,他同母亲和弟弟一起接待了此人。 当时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极好,举止雍容有礼,态度也谦和,父亲当时的情形极其危险,还是他身边的人出手相助,算是救了父亲一命。 这会听说人到了门口,走出内室,高声吩咐小厮:“快将人请进来!” 说着话,姜佑嘉人已经迎了出去。 苏明月问姜燳:“要不要遮掩脉象?” 姜燳笑着坐直了身体,摆摆手道:“不必。” 苏明月放下心,看姜燳的样子,来人的身份他心中已经明了,没有立刻躺下装病反而坐正了身体,显然是站他这边的人。 姜燳没说让她回避的话,苏明月自然原地不动。 姜佑嘉这般热情主动出去迎人,可见是相熟之人。 不大一会功夫,姜佑嘉领着一名少年走了进来。 姜燳笑着下床,口中道:“给公子见礼了!” 苏明月来不及诧异,见状忙上前搀扶住人。 姜燳拱手行了礼。 韩正站在姜燳身后,忙躬下身子拱了拱手。 来人面含微笑:“姜大人大病初愈,无需这般多礼!” 姜燳直起身,让着人坐下,自己才在下首落坐:“您今日不来,下官也打算吩咐小厮去寻。这几日呆在银州城可还习惯?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差遣下官长子去跑腿。” 少年就笑,“姜大人还是这般客气,您好生养好身体,继续为皇上分忧,我这里无需忧心。” 苏明月心里不免诧异,这人是谁?竟能让大舅就这般恭敬。 去看姜佑嘉,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未曾退尽。 瞧这模样,大表哥对此人的身份也是未知。 眼角余光去看韩正,大舅舅的这位幕僚先生垂着头,恭恭敬敬站立在那里,这副模样倒不像不清楚眼前人的身份。 苏明月竖起耳朵听姜燳与人寒暄,要说心里没有好奇那是骗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人该是皇帝给姜燳找的帮手,有人帮衬,姜燳也不算单打独斗,接下来的计划到底多了几分胜算。 姜燳和年轻公子谈话并不避讳人,云山雾罩的。 天文地理,地貌河川,想到哪就聊到哪,最后连风土人情都简单提及几句。 姜燳是探花郎出身,又为官多年,算得上博学多闻,人情练达,少年公子竟能与之侃侃而谈。 苏明月心里吃惊,时不时就看过去一眼,不看不知道,小丫鬟端上的茶水点心全数进了姜燳肚子里,人家压根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偏偏姜燳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小丫鬟轻手轻脚换了几遍茶水,姜佑嘉几次欲言又止,苏明月不动声色看在眼里,又去看韩正,人家面含微笑,听得很仔细,看不出一丁点的不耐烦。 一个多时辰过后,两人止了话头,年轻公子才起身,提出告辞,石氏从厢房出来送行。 苏明月从他们的言语中得知,石氏娘家和少年的母亲竟同出一族,据说出了五服,关系不算近,但年轻公子对待石氏的态度还算恭敬。 苏明月回想大舅母的娘家,只隐约记得是京城的高门大户,姜氏随便提过一嘴,时间久远,旁的都不算了解, 因着七弯八绕有那么点姻亲关系,石氏对待年轻公子的态度不算陌生,却也称不上多熟稔。 送走了年轻公子,苏明月询问姜佑嘉对陆洋师兄弟的安排:“几人你都见了吗?” 姜佑嘉笑着点头:“见了,人都不错,我同父亲商量过,从他们师兄弟里边挑选身手最好的六人做护卫。陆洋点头同意了。” 看得上就好,陆洋师兄弟身手都不错,由他们几人暂时看家护院,安全上可以放心不少。 “那就好!”苏明月淡淡道。 暂时没人再上门,苏明月就回了客居的院子,红群服侍洗了脸,重新换回了衣服。 来找茬的郭大人生一肚子气离开姜家,和段大人几人告辞回到自个儿家中,还觉气愤难消,一阵摔摔打打,右胳膊先是麻痒,后来没了知觉,心里后怕,忙领着贴身小厮出门去寻段大人。 段大人书房,郭大大人赤红着眼:“段兄,我为了帮你们出气往死里得罪姜燳,你们找来的那位闫老东西竟然暗搓搓地朝我下毒,我右手臂如今没了一点知觉,今天你不给我个交代,这事咱们没完。” 胳膊不疼不痒就是没了知觉,讲到闫老头亲口承认给他下过毒,郭大人心中惧怕,出口的话也没了顾忌。 他觉得自己很无辜,听人怂恿,说姜燳要不行了的话,便兴冲冲跑去看热闹,还忍不住率先开口,讥讽的话也没了顾忌,他到现在还有些怀疑是姜家人暗搓搓下的毒手,报复他落井下石。 不过,当时站他身后只有姓闫的老头,老家伙心狠手辣的,承认过出手朝他下毒,那会整条右臂像是废掉了一般。 段大人有些头疼,前几日姜燳要不行了的传闻就满天飞,昨天听说人已经大好了,今个又有人说那是回光返照,这会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从前他们和姜燳井水不犯河水,自后半年被擢升为从四品的盐运使,一直试图彻查历年的盐税账目,替朝廷效力,处处寻他们麻烦,虽算不上伤筋动骨,但姜燳其人喜欢锱铢必较,着实令人厌烦。 又有消息说朝廷派来了钦差大臣协助,他们起了忌惮之心,想方设法搬开这块拦路石。 迫在眉睫弄清楚姜燳的真实情况,他们便以探病的名头上门。 郭大人自来与姜燳不和,有传闻说郭大人在姜燳手里吃了不小的亏,路上遇着了,他临时起意提了一嘴,这人便兴冲冲要求同他们一起前往。 段大人平时也看不上这人,见他耷拉着右胳膊,真胡搅蛮缠起来,一时之间拿他也无法。 “郭兄,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闫老脾气虽不大好,赵大人发话了,他当时帮你解了毒,都看到你胳膊当场恢复了正常,那么多人在场,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理由胡乱找人麻烦?” 郭大人抬了抬右臂:“除了闫老头,我想不出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朝我下毒。伸脚绊我的人,离我不会太远,闫老头就站在我身后,不是他还能有谁?” 段大人听到这里也不禁疑惑起来,闫老就站在郭大人身后,就算不是他伸脚绊的人,也该能看到是谁伸的脚。 “你同闫老有什么恩怨吗?” 这边郭大人的右手臂越来越沉重,连身体都僵硬起来,脸色还有些发青,段大人看出不对劲,忙吩咐小厮去寻闫老。 姜府客院,罗小五再向苏明月汇报一上午的收获:“小的同黑子两人去找了伢行,现有的房源都不符合小姐的要求,小的留下话,让他们有了合适的,来姜府传个话。小的同黑子商量过,明日再去其他伢行去寻寻看。” 这个时代的伢行消息大多共享,多跑几家也是差不多的结果,买院子的事也不急在一时,苏明月便由着他们折腾。 “这事不急,权当熟悉环境。” 他们两人能多出去跑跑,也算见识了世面。 罗小五就怕小姐嫌弃他们办事不利,听了这话,安下心。 郭大人中毒的消息,傍晚时分在银州城传得沸沸扬扬,当即就有衙差绑了闫神医,投入了大牢。 姜佑嘉匆匆忙忙来寻苏明月,出门采买的管事听外边有人议论,言谈中提到姜府,事关主家,才驻足仔细听了一耳朵。 直觉这事不同寻常,派了人专门去府外打听,这才知道郭大人中毒的事,据说人已经躺下了,闫神医上门医治还是束手无策,郭家里当场就绑了人报了官。 这里与采买管事听说的消息有点出入,但结果都是闫神医被入了大牢。 直觉这事和自家小表妹脱不开干系,与父亲说了自己的怀疑,还说了郭大人摔倒也是自家小表妹动的手脚,当时只以为她单纯的想出一口恶气,如今看来还留有后手。 姜佑嘉急于问明情况,脚下步伐越走越快。 第一百三十七章 苏明月看她大表哥,都入冬了,走个路还能满头大汗。 姜佑嘉也不同她绕弯子:“是不是你在郭大人身上动了手脚?” 思来想去,联想这丫头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想随便动点手脚,下个毒,对她来讲都不是难事! 苏明月挑眉,都关门闭府了,消息还是一样灵通。 见她不说话,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过于急切,有些质问的嫌疑,姜佑嘉忙缓和语气:“你放心,他们先欺上门,这事我和父亲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之所以过来询问你,也是想掌握先机。” 自家小表妹脾气算不上好,解释清楚一些,免得这丫头不高兴,去告状,父亲母亲来找他麻烦。 苏明月这里,并不知道大表哥这一会儿功夫的心理活动。 给郭大人下毒这事,本就不打算隐瞒,只是手心里小红痣里的毒素,弄到旁人身体一丁点儿,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她心里没底,自然没有多说的必要。 苏明月蹙着眉头,看姜佑嘉这般急切,急忙慌跑过来询问,与他说说也无妨。 所以,她“嗯”了声,点了头,大大方方承认就是她干的。 怎么着?就是想利用这事找出这毒的出处。 即便找不出,她又没有损失,还能给姓郭的一点教训,也算出了心口的怒气。 还真是这丫头! 姜佑嘉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自从父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惶恐不安一直笼罩在姜府众人的心头,打从这丫头突然出现在姜府门口,事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知道了!”姜佑嘉撂下句话,人便飞快地走了。 苏明月望着他大表哥匆匆忙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正院书房,姜佑嘉关上了书房的门,抬手挥退了小厮,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猛灌了两口茶水。 姜燳放下手里的公文,等他喝完了水,喘匀一口气,问道:“月月承认了!” 姜佑嘉点头,“嗯”了声,“很干脆就承认了。” “那你有没有问是哪种毒药?可有人能解?” 姜燳来回走了两步,前几日他身上的毒就极为罕见,银州城医术最高明的胡大夫也是束手无策,他祖上曾有人在宫廷当过御医,多少代人的积累,不单单医术高明,见识也广博。 听他提过一嘴,那毒好像来自境外。 姜佑嘉摇头,他急于得到答案,旁的倒是没有多问:“要不要我去把人找来问问?” 姜燳思忖了一瞬:“你与她说清楚,做了便做了,用不着害怕,那姓郭的迟早要一起清算。” 外甥女神来一笔,他的计划还要变一变。 姜佑嘉又匆匆忙忙走了。 姜燳摇头,大儿子凭日里看着还算稳妥,遇着了事,不免慌手慌脚。 想到外甥女儿波澜不惊的眼眸,再次叹息,要是个外甥就好了! 那丫头的心思,他多少也能猜出几分。在他面前展露几分实力,无非是想告诉他,有能力留在家里招婿。 姜佑嘉去而复返。 苏明月了然的笑笑,披上红群拿过来的斗篷,道:“走!” 被猜中来意,姜佑嘉也不以为意:“父亲有些话问你,我去姑母那边说一声,你便同我去一趟!” 表兄妹两人说着话,同姜氏打一声招呼,一同朝正垸的书房方向走。 途中,姜佑嘉问苏明月:“到了银州城,习不习惯?” 苏明月点头:“云州城我也很少出家门,到了这里还是在府里打转,舅母安排的院子,还有屋里的摆设都是用习惯的。” 姜佑嘉笑了笑:“习惯便好,哪里不合你心意,就去找我娘,或者去找你大表嫂。” “谢谢大表哥,都挺好的。”苏明月实话实说,她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性子,要是住的不习惯,不用姜佑嘉开口,她也会去找大舅母。 姜佑嘉领着她来到了书房。 姜燳从一堆的公文中抬起头:“先坐一会,忙活完手里的这点活计再详细的说说。” 躺在床上好几日,手里头的公文堆积如山。 苏明月坐在上午坐过的梨花木太师椅上。 姜佑嘉吩咐随身小厮,“沏一壶茶水,顺便去厨房拿一盘糕点过来。” 还不到吃晚食的时辰,先用点心垫垫肚子。 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姜燳放下手头的纸笔,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手。 姜佑嘉的小厮沏好了茶水,拿来了点心。 姜燳抬手挥退屋里服侍的人,等房门关上了,怕吓着了外甥女,尽量放缓了声音:“你给郭栋下的什么毒?” 那人叫郭栋吗? 苏明月扬眉,起了促狭的心思:“您猜猜看?” 姜燳见她的模样,又有姜佑嘉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郭栋中毒后的症状与他有几分相似:“与我身上的毒一样?” 话出口,他自己先否定了,外甥女家门都没出过几次,哪里来的门路?有人说了那东西来自境外。 苏明月眸光亮了亮:“您猜的没错,与您身上一模一样的毒。” 可能还要厉害上几分。 暂时还只是猜测,她动了手脚,郭栋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饶是姜燳有了心理准备,也不免震惊。 姜佑嘉还没他爹那份定力,闻言,脱口问道:“你打哪来的毒药?是怎么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下的毒?” 他爹在内室躺着,自然看不到外头的动静,他与小厮打扮的小表妹一直呆在一处。 郭栋额头摔在门槛上,他之前看到小表妹的手指动了动,具体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是她下的手,这一点他很肯定。 至于说下毒,当着许多人的面,还是在一名名声在外的神医面前,先不提她的大胆,想要得手,还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姜佑嘉扶了扶额头,这丫头幸亏是他们这边的人,不然父亲的差事办不好不说,小命都得搭进去。 苏明月翘起唇角,笑道:“毒药是大舅舅身上得来的,因为极为罕见,我没舍得丢弃,这回正好下在郭姓官员身上,谁让他上门找茬,可劲儿欺负大表哥来着?还不能给大表哥出口气了!” 姜佑嘉被感动了,原来小表妹冒险做了这一切,归根结底是为了给他出气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郭栋会不会丢了性命?”姜燳皱了眉头,外甥女年纪还小,即便那人死有余辜,也怕影响了性情。 姜燳身上的毒直觉与郭栋一行人脱不开干系,苏明月没想取人性命,能顺藤摸瓜找出毒药的来处,也不枉她算计一场。 不知道姜燳还有没有旁的安排?不清楚实情难免判断有误。 苏明月自信道:“您放心,那人一时半会没事,拖个十天半月等您的差事办成了,找个机会帮忙解了毒,人不会出事。” 不打算要人性命,有了给姜燳解毒的经验,郭栋身上的毒又是她动的手脚,不惊动旁人,悄无声息解毒不算难事。 有了苏明月的准话姜燳放下心,叮嘱道:“月月,你有这等手段,切记不可随意伤人性命。” 姜燳语气郑重,里头的担忧情绪不加掩饰。 苏明月诧异抬头,这话她娘也说过,她答应的也算爽快,但真有人越过了底线她不介意双手染血。 姜燳不是她娘,用不着费尽心思安抚:“大舅舅,我顶多能保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末世的人命于草芥她见识过,不代表她能毫无心理障碍取人性命。 姜燳看她心里有成算,做事也算有分寸,便不再多言。 年纪还小,以后又有自己看着,出不了大差错。 姜燳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到了吃晚食的时辰,月月先行回去!” 天色真就不早了,这边也没她什么事了,姜氏还等着她吃晚食,顺势辞别,回到客居的院子。 姜府平日里的三餐也是各吃各的,昨晚上算是给她们娘俩接风洗尘,姜家人才会齐聚一堂。 姜佑嘉把苏明月叫走,姜氏心里就七上八下。 先是大哥中毒,后有闺女的一番话,又有今天大哥再一次昏迷不醒,心里头跟有猫抓似的,想抓着闺女问个明白却一直不得机会,哪还有胃口吃晚食? 苏明月抬脚跨过门槛,姜氏捏着帕子,一副皱眉沉思的模样。 扬声喊了声“娘”,三两步走到桌前坐下。 姜氏回过神:“你大表哥找你什么事?没吃饭?赶紧过来用晚食。” 绿萝揭开了食盒,红群帮忙取出里头的饭菜。 事情吃过饭再细说不迟,苏明月笑道:“没什么事!娘,吃饭,我都饿了!” 姜氏看一眼忙活的绿萝和红群,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姜燳书房,苏明月走后,姜燳吩咐门口守着这小厮去喊幕僚韩先生。 一直插不上话的姜佑嘉问道:“父亲,郭栋中毒,能顺利解了还好,如今看来他们一时半会也束手无策,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看一眼长子,姜燳道:“要不了几日贺氏该临盆了?” 不明白怎么问起了这个,姜佑嘉如实回道:“前几日产婆还说就这几日的功夫,贺氏娘家送来的接生婆子,娘找了一个,家里都安排妥当了。” 怕父亲担心,姜佑嘉话说的仔细。 姜燳点头:“最近家里事情多,你娘精神不大好顾不上,你仔细一些贺氏那边。” “爹,我知道了。”姜佑嘉应下。 长子做事稳妥,后面银州城不会平静,吃了一回的亏,姜燳怕有人伸手到自家后院。 韩先生推门而入,拱手行礼:“见过家翁,大公子。” 姜燳颔首:“先生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见人坐好,直言不讳问道:“外面的流言先生可曾听说?” 韩立正襟危坐,一行人离开姜府,下半晌在外头吵翻天,“郭大人和段大人一伙闹得不可开交,据说还把那位所谓名医送进了府衙大牢。” 姜燳点头,跟他听到的消息差不多:“郭栋身上所中之毒与我前几天一样,能不能解?是谁解的?先生可要给我盯牢了。” 听到了外头的传言,韩立没有第一时间禀告姜燳,派了人手打探,可惜时间尚短所得消息有限,一直拖到现在,不想姜燳已经得了消息,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看一眼站立一旁的大公子:“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话脱口而出后,韩立有些后悔,姜燳装病,事先与他商量过,要他配合大公子混淆视听,自认没出差错。后来因着一个小厮发生的一系列事,他心里存了看好戏的念头,不曾插手,主家脸色不好却未曾责怪。 姜燳叹口气,他手底下原本有三个幕僚先生,其中一人给了姜老太爷,现在人在京城,另外一个外派出去做了旁的事,比起另外两人韩先生为人板正,能力稍逊一筹,胜在跟随他的时间不算短,是目前为数不多的值得信任之人。 姜燳看着韩立并不言语。 韩立忙站起身,垂头哑声道:“家翁放心,我这就差人盯着。” 苏明月的事姜燳不打算告诉外人,要他编了谎话,眼下情况危急,不想费那份脑筋。 至于韩先生心里有什么猜测,就随他去! 石氏这边送走了忧心忡忡的大闺女夫妇俩,姜燳的安排她事先知道一些,面上仓皇不安,心里却安稳。 二闺女昨晚上回去查出一个半月的身孕,女婿趁着夜色差人来报了喜,今日府里发生的事她提前通知女婿瞒着二闺女,现下不知道如何了? 石氏领着人去看小闺女。 府里人谈论姜燳不行的传言姜佑婳自然也听说了,抓了人审问,才知道父亲前些日就中了毒,她人在外祖家里,母亲便没告诉她,去看了父亲奄奄一息的模样,母亲还叮嘱她先回自己的院子,不要添乱。 恍恍惚惚被贴身丫鬟扶回了自己的院子,一整天滴水未进,听说母亲来了,忙披了件衣服下床趿着鞋迎接:“娘,爹爹不会有事!” 心里惶恐,看到石氏略显苍白的面颊,因着未告知实情升起的那点怨愤烟消云散。 “娘,爹爹不会有事,您好好保重自个!” 小闺女天真烂漫,能说出这番话石氏颇感欣慰,出口的话却毫不客气:“听说你一日没吃点东西,怎地这般让人不省心!你父亲这般,你大嫂身子又不方便,你再给我病倒了,说说看,你让娘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