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嫡女她又冷又飒》 第一章 生于电闪雷鸣日,死于风雨交加时 天圣王朝,九重华台。 阴云遮月,暗夜无疆,天地漆黑如墨。蓦地一声惊雷乍响,一道熠熠生辉的闪电顷刻间似猛兽般撕开天幕,冲破层云,如流星自银河坠陨刹那间照亮山河万里。 “呲——呲——”一身着青衣的女子右手拖着一把锃亮的长剑,那锋锐的剑尖与地面甚至依稀摩擦出微弱的火花。 她双眸空洞无神,嘴角漾着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青钗头的水晶坠碰撞出动人之音。她一步步登上九重华台,傲立于楼阁之顶。 九重华台之下,上万御林军簇拥着一道明黄色的挺拔身影和一位身着浅粉罗裙的女子。皇帝温润的面色染着一层薄凉之色:“阿岫,下来求朕,朕说不准可饶你不死。” 女子不回答,右侧半张清丽出尘似九天仙女的绝色容颜上绽放着凄美似失了芳华的枯花翩跹而落的笑容,而左侧脸颊上那道长长的疤痕蔓延至脖颈,如盘踞的蜈蚣一般狰狞。 “哗!”倾盆大雨磅礴而下,毫不留情地压弯了树枝野花。侍卫们立刻撑起黄罗伞,明黄的流苏随风飘扬。 女子举起手中的剑,脚尖踮起,窈窕的身姿舞出极致的锐气与犀利。她如天籁般的嗓音空灵剔透,字字直入人心:“烟罗江畔芳心许,侯府门前定终身。日日相约与君酌,两情相悦羡煞人。及笄之年订婚约,半载过后嫁为妻……” 皇帝面色阴鸷:“阿岫,朕只给你三息时间,三息过后,若你仍不肯下来,休怪朕不念昔日情分。” 她迎风握剑起舞,泪水夹杂着豆大的雨滴顺颊而下,依旧自顾自吟唱:“大婚当晚朱颜毁,自知不配尊为妃。君却执手言偕老,感入肺腑报以命。夜夜为君献计谋,助君平步上云霄。熟料均为君之谋,毁吾容颜折吾翼……” “三。”他面无表情,冰冷喊道。 “若无吾之竭思虑,安能保汝太子位!错把庶妹当善人,不想珠胎已暗结!”她越舞越快,似醉了酒般在极窄的房椽对月弄影,风姿绰约,曼妙婀娜。 “二。”那声音愈发冰冷无情。 “鹣鲽情深均是假,冷漠疏离方为真。兀自掩面任泪流,汝却尽共美人欢……” 在皇帝即将喊道“一”的时候,一道颀长的身影走来,那男子身着的血色长袍于黑夜猎猎生风,一双多情的狭长桃花眼魅惑妖冶。 皇帝看到男子,却是恭敬非常:“大人。” 男子冷冷道:“既是忠义侯府的人,直接杀了便是,废什么话?” “是,”他应道,随后颇有威严对着御林军道,“将忠义侯府余孽云倾岫给朕抓下来,斩立决!” “是!”御林军声震云霄,他们踏着整齐有序的步伐自高台底部直冲而上,千万人沉重的步伐让九重华台顶部都在微微颤动。 然而云倾岫恍若未闻,嘴角勾着绝望的笑:“泪眼问花花不语,抬首问月月长叹。原来不过黄粱梦,梦醒落得满盘输!海晏河清天下平,九重殿里封帝行!可怜侯府满门灭,走狗烹后狡兔死!” 此刻,御林军悉数登上九重华台顶部,个个手握刺刀,目光危险。云倾岫停下舞剑,那修长若柔夷的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御林军将领道:“废后,还不随我等下去受死!忠义侯府背叛陛下当灭满门!只是陛下念及昔日情分欲留你和你妹妹一命,可惜你仍一意孤行违抗皇命,罪不可赦!” 背叛?天圣王朝最不可能背叛的就是侯府!要知忠义侯府老侯爷乃开国元臣,是忠义侯府男儿以命换来天圣王朝的和平安定!那蒙尘的铁劵还不曾见光,侯府满门竟被抄斩,可悲,可叹啊! 想她忠义侯府嫡长子,驻守边关十五年,骁勇的将士却悉数被换成走狗,北狄的长矛贯穿他的胸膛,殷红的鲜血伴着他一声声“为国而亡,不负荣光”消弥在茫茫大漠…… 想她忠义侯府嫡次子,三房长子,一腔孤勇热忱,却换来大刀之下的首级与身体分离…… 忠义侯府,代代忠良,只因容景熙的忌惮而分崩离析,血流成河。赫赫战功只一句功高盖主,便自此万劫不复。 她此时已不屑对容景熙的走狗解释什么,举起手中的剑放在脖颈之上。“我不会让你们肮脏的剑碰我分毫!” 她转身,犹如高高在上的王一般睥睨着众人,一双沧桑的眸子如长满荒草的贫瘠之地:“容景熙,我这辈子有三怨——怨信你,怨爱你,怨嫁你!若有来世,我亦有三愿——愿欺你,愿毁你,愿诛你!” 那清绝的声音似潺潺空谷幽泉,无瑕如镜,冷彻心扉。 “轰!”伴随着奔雷霹雳之声,又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瞬间的光华映出她那张笑得让人惊心动魄的容颜。 继而,她又看向云轻舞:“我的好妹妹,为了这一天,你谋划了很久?先是打着照顾我的旗号入住太子府,使尽浑身解数俘获了容景熙的心,最后日日折磨得我生不如死!可云轻舞啊,你难道不知道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你吗!忠义侯府,输得彻底,可笑的是,输的原因,就是忠,和义!” 她流着泪笑着,右侧的绝色容颜美得让人揪心。犹记那时,她的棋逢对手摄政王曾送给她一封信,上面写道:“你生而有翼,为何匍匐前进形似蝼蚁?” 她为了他,从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变成了步步为营的谋策人,丢掉了与生俱来的娇纵,磨灭了铮铮不屈的傲骨。 可当时她将信封烧掉,只是不屑嗤笑。认为自己嫁给了爱情,活成了自己。却不想终是嫁给了阴谋,活成了天下人嘴边的笑话。 右手一甩,长剑似能直冲九霄,它在半空中旋转出优美的弧度,大雨拍打到剑身上随后四溅开来,犹如骄阳晕染出的层层铅华,给冰冷无情的铁器镀了层温度。 须臾,长剑转了方向,剑尖朝下直直急剧下落。待长剑即将到九重华台之顶时,她张开双臂,身体后倾,闭上双眸。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身心,但心中却没有丝毫恐惧。 长剑精准无误地插进她的心窝,淌血的嘴角噙着一抹释然的笑。曾经的美好画面一点点破碎,随着耳边呼啸的声音消逝无踪。 风,要停了。雨,该歇了。爷爷,爹爹,大哥,二哥,我好像看到你们来接我了…… 多年来挂于腰间隐于裙摆的玉佩滑落,应声自中间碎裂成两瓣。一旁的血衣男子瞳孔骤缩。 惊诧,悔恨,不甘,绝望,那纷杂的情绪交织缠绕,心中百味杂陈。 怎么可能,会是她,怎么偏偏,就是她…… “阿倾!!!——”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号盖过那阵阵惊雷…… 第二章 重归天圣 “老爷!您得为舞儿做主啊!舞儿才十岁,便被倾倾划烂了脸,她以后可如何嫁人啊!” 妇人的哭诉,少女的呜咽声吵得云倾岫头疼欲裂。 吵死了!阴曹地府的都不让人安生! 云倾岫抬眸,凛冽的目光裹挟着彻骨恨意:“都给本宫……”看清楚周围的场景,她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蓦地,她瞪大了双眼。随后,她一把扣住云轻舞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啊!疼!”云轻舞又惊又怕,她明显感觉到云倾岫周身那恐怖的气息。 透过那张红肿的脸,可以看出其中的稚嫩。 “哈哈哈哈……”云倾岫笑着起身,那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好似从阴曹地府中冲出的冥冥之音。 真是天不亡她!她又回到了自己十一岁那年,被柳姨娘和云轻舞陷害的那天。今生,她要将一切改写。 容景熙,云轻舞……你们听到了么,地狱的钟声,已经为你们敲响…… 只见云倾岫拿来一盏茶,“哗!”地泼到云轻舞的伤口之处。 “云倾岫你做什么!”柳姨娘怒不可遏,抬手去抢云倾岫手中的茶盏。 云倾岫唇角微勾,冰冷的目光幽幽地对上柳姨娘略显慌张的双眼,茶盏在她手中如同玩物,被调转了方向,较为尖利的部位瞬间对准了柳姨娘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柳姨娘已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命脉被掐住,生死再不由自己。甚至,茶盏的尖锐已经刺入皮肤,少许鲜血顺着脖颈流下…… “聒噪。”声线平和,没有一丝起伏。 扫了眼趴在地上不敢动的人,云倾岫收回手,再次将目光指向云轻舞。云轻舞害怕地瑟缩了一下。“你……你想怎样……” “唰!”云倾岫一把将云轻舞脸上伪造的伤口撕下。缓缓蹲在云轻舞身前,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问道:“回答我,是不是我,划烂了你的脸?嗯?” 伪造的伤口在云轻舞眼前近距离呈现,放大,像一把讽刺的利刃,嘲笑着她的愚蠢。 云轻舞抵死不认:“我不知道!明明是你拿石子划伤了我……对,你是故意的!你偷偷把这个假伤贴到我脸上,引诱我去找爹爹告状!这都是你演的戏!” “哦,我演的戏啊,”云倾岫嘴角勾起玩味的冷笑,“那我突然想,假戏真做了。” 不等云轻舞反应过来。“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侯府大院。云轻舞颤抖地着摸着坑洼的伤口,看着满手的鲜血,昏了过去…… “舞儿!”柳姨娘心疼得要命,泪珠子不停滚落。 云倾岫微转首,斜睨着云萧然,手中的茶盏淌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晕染开来,像绽开了一朵朵妖冶的曼珠沙华…… “倾倾……”云萧然依旧陷于巨大的震惊之中,他温柔可爱偶尔跋扈的倾倾,为什么会变成这般狠戾的模样? 他起身,抱起云倾岫,云倾岫将脑袋埋在云萧然结实的肩膀之上,眼眶泛红。 “倾倾,是爹错了,对不起……”一定是他没有关心到位,才会让倾倾被柳姨娘和云轻舞逼成这样…… 柳姨娘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老爷,您也看到了,今儿您难道不该给舞儿一个交代!” 云萧然背对着柳姨娘:“交代?可笑!收起你们的歪心思,否则惩罚还不止如此!滚!”一个庶女,妄图以卑劣的手段陷害嫡长姐,他平日里怕是管的太松了! 云萧然抱着云倾岫大步离开。 云倾岫怔证望着云萧然。没想到再见面,竟已是隔世。“爷爷呢?”她的声音有一丝细微的颤抖。 云萧然宠溺地刮了刮云倾岫秀挺的琼鼻:“你爷爷去寺里祈福,怕是要半月才能回来,怎的,倾倾想爷爷了?” “想了。”云倾岫抑制着心中翻腾的情感,嗓音有些沙哑。 “倾倾今日受惊了,爹去给你熬些药补补身子。你乖乖躺下歇息会儿。” 云倾岫点头,躺下,看着云萧然将被子为她掖好,看着房梁,怕在眼底打转的泪水夺眶而出。 前世种种仇恨,已然刻入骨血。今生,换她来给侯府撑起一片天,守护它一世安然。“我要,变强。”她死死盯着房梁,眸子里好似燃起了壮志的烈火。 五日后。云倾岫正在书房为云萧然研墨。 “侯爷,外面有人求见。”一小厮通报道。 “何人?”云萧然问道。 “小人不知,只是说事关大小姐,希望能见侯爷一面。”云萧然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拉起她的小手朝门外走去。 既然事关倾倾,无论如何都得一探究竟。 开了门,便见外面站了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手持一把白色折扇,扇上龙飞凤舞地书写着“四大皆空”四字。 云萧然看这一身行头,不由得眉宇微蹙。 那男子倒是率先行了一礼,开口道:“在下乃灵医谷长老,谷主近日算卦,卜出令爱三年内有一大劫,只有期间不沾染世俗方可渡过,否则性命堪忧。令爱命格特殊,对国运有一定影响,故而谷主命在下接令爱到灵医谷,三年后自当将令爱完整送还侯府。” 云萧然心下一吓,却还是保持理智:“我凭何信你?”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云萧然。“这是谷主令牌,侯爷不信自可亲自前往灵医谷求证。只是三年之内任何时候劫数皆可至,侯爷当早做决断啊!” 云萧然认识灵医谷谷主,也自然知晓谷主令牌,这令牌做工细致,无论纹路还是雕刻皆一模一样,再者灵医谷闻名四海,他也信得过。 “倾倾,你……”云萧然有些不舍,他虽然与灵医谷有些交情,但涉及倾倾的性命,他也不得不将儿女情长排到后面。 云倾岫站到男子身边拉着他的衣袖:“爹爹,小时候去灵医谷我见过这位长老,您放宽心!” 云萧然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点头。为云倾岫备了不少钱财,甚至将侯府令牌塞给了她。 待两人走远…… 云倾岫将一袋儿银子扔给男子。男子果断接住打开看了看,瞬间一张脸扭成苦瓜。“哎呦姑奶奶,被灵医谷发现我冒充长老,那可不得了啦!” 云倾岫冷冷扫了他一眼,又丢给他一袋银子。“哈,灵医谷咋会知道我冒充长老呢?嘶……不过我看你爹似乎认识谷主,这万一问起来……” 第三章 十里绣春坊 “谷主我也认识,而且我确实要去一趟灵医谷。”云倾岫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眸光一片清明。灵医谷谷主,前世教她医术的师父。提前拜个师不成问题,再者师父最宠她,这个谎也能圆下去。 男子转转眼珠子:“那个令牌……” 云倾岫一听便知他想问什么,如实回答:“儿时偷的。” 男子哭笑不得道:“话说你一个女娃娃咋走这么远的路哇,其实,我可以保护你,只要你再给点……” “不必。”她前世在腥风血雨中铸就的武力,并没有消失,整个天圣王朝能敌得过她的人并不多,加之她会易容术,也不会太惹眼。 只是,她出府的目的,并非仅仅是这些。 三年后。 十里绣春坊是位于京都最大的绣坊,多少皇室宗族均将衣裳送于此处刺绣。那绣术乃失传已久的飞针绣。绣出的无论花木鸟虫都栩栩如生。 只是坊主倒是个奇人,并不是所有人都给绣的。依她的意思:看眼缘。看顺的,给绣,看不顺的,哪怕皇亲国戚都果断拒绝。 而今已临近酉时,十里绣春坊外依旧人满为患。 坊内,女子手握绣针在衣裳边绣花。那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带停顿,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小姐!太子殿下要您给衣裳绣上一朵并蒂莲。”惊鸿抱着锦衣递至她面前。 女子眼眸不抬,双眸之中一抹恨意一闪而过。“打哪来送哪去。” 惊鸿呆了一呆。“可……小姐,这毕竟是太子殿下……” 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并蒂莲,容景熙他配吗?“福叔。” “小姐,何事?”福叔掀开木帘子走进,毕恭毕敬地答。 她指着那衣裳道:“你来绣。” 福叔一顿,连连摆手:“小姐,我一个粗人哪懂得刺绣?绣不好了岂不是砸了我们十里绣春坊的招牌?” 女子冷笑,语气凛冽如寒冰,让人的血液寸寸化为冰晶。“你可是忘了我十里绣春坊的规矩!”福叔打了个激灵,忙取走衣裳退下了。 十里绣春坊最基本的规矩,便是一切听令于坊主。“小姐……”惊鸿实在不解,就算小姐看太子不顺眼,敷衍了事便可,为何要如此明着与太子作对? 她放下绣针,起身。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施施然道:“看了,脏了眼,碰了,脏了手,绣了,脏了针。” 惊鸿一噎,太子殿下的东西小姐竟如此嫌弃?不过她们十里绣春坊确实有与太子抗衡这个资本。 女子坐在梳妆台之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豆蔻年华,正是一生中最好的韶光。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用此形容说的也不为过。 重生后,转眼间三年又已逝,算算日子,该回归侯府了。容景熙,此生我必毁你军队,夺你江山,将你的势力连根拔起!姣好的面容之上充满狠辣与决心。 十里绣春坊门口,容景熙攥着锦衣,瞧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图案怒火中烧。这世上,还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侵犯他的尊严! 第四章 正面硬刚 “你最好给本太子解释一下!”容景熙厉声斥责道,眸中蕴着威胁与熊熊怒火。 福叔看着虽老实,对待云倾岫也是一副维诺的样子,但此刻面对王朝太子,却无半分惊恐。这也是十里绣春坊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福叔还未开口,坊内走出一道倩影,只是她蒙着面因此看不清容貌。 见了来人,福叔作揖道:“二姑娘。”因为惊鸿年纪较惊影小,坊内之人皆称她二姑娘。 惊鸿开口问道:“太子殿下为何动怒?” 容景熙质问惊鸿:“你敢问本太子?”那语气咬牙切齿。给他这么个残次品,羞辱之意简直不能再明显! 二楼雅间,云倾岫品着茶斜晲着容景熙。唇角那时有时无的笑容显得愈发朦胧而神秘。呵,这么快就绷不住情绪了吗? 惊鸿只微微行一礼笑道:“太子殿下莫非不知晓我绣春坊的规矩?殿下既与坊主无缘,何必强求?要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不成殿下倒是特殊了?” “你!……”他气得指着惊鸿,尊贵的面容有一丝扭曲。 惊鸿又言:“殿下,我们坊主累得很。况且多少黎明百姓需要绣衣裳,坊主忙不过来也情有可原。还望殿下见谅。” 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已爆发出不满的声音。“是啊,坊主这般忙,殿下居然还为难坊主。”“可不是,殿下是我们王朝未来的期望,没想到竟如此度量!”“我永远维护十里绣春坊!” “永远维护十里绣春坊!”一致的声音汇聚起来,似乎形成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云倾岫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看,这就是人民的力量。就算天子也奈不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容景熙,这次,你必输! 但容景熙到底久居太子位,很快便成了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是在下情急了,如此,那在下便离开。让你们夫人也好好保重身体。”那保重二字咬得极深。 惊鸿挑了挑如柳黛眉,这太子忍耐力够可以啊,连自称都改成‘在下’了。 话说,夫人?是指她家小姐吗?不过倒也能理解,毕竟谁会想到拥有如此高超绣技的人会是尚未及笄的深闺小姐? 于是惊鸿便也没反驳,只是开口:“多谢殿下体谅,恕不远送。” 容景熙转身,微笑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阴霾,似倾盆大雨前夕的沉郁。待他势力稳固,他定要踏平十里绣春坊,让坊主跪在他脚前求饶! 众人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依旧争先恐后地递着自己的衣裳。惊鸿笑道:“今儿坊主心情好,所有绣花费用全免!所有衣裳全部收下!” “哗!”人群哗然,继而是一阵阵欢呼之声。 惊鸿不久便抱着一摞衣裳上了二楼雅间。对着云倾岫道:“小姐,那太子殿下真不是个好的。” 温润的外表之下不知藏了多少阴鸷恶毒。 云倾岫指尖一颤,继而苦笑了笑。连惊鸿都能看出,前世的她却会陷得那么深。 “小姐!”一声呼唤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飘至鼻尖。她蹙着眉抬眸。 第五章 牡丹,真国色也 “惊影,”她看着门口的女子,目光一路下移,只见惊影手中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这是?” 惊影垂眸禀报:“小姐,奴婢回京半路遇到了这个人,见他伤势过重便带回来了。小姐医术超群定然可以将他医好。” 云倾岫见惊影不说实话笑道:“惊影,你为人谨慎,性子冷淡,聪明机敏,却是不会骗人。” 惊影见小姐已看破此事忙跪下道:“小姐睿智,自然知晓。” 云倾岫将她扶起来笑道:“此人单看衣着便知非富即贵,他的人情我们收的不亏。只是……” 云倾岫的话戛然而止。惊影和惊鸿都忍不住问:“只是什么?” 云倾岫正了正神色,恍若柔夷般葱白的小手拨开男子的褥衣,只见胸前错综的伤痕仍在淌血。“你看这刀口子,处处要命,观其大小形状,是御用佩刀留下的。他该是得罪皇室了。” 惊影心中一空,心底蔓延出一丝恐慌。“小姐……”她们现在可还不能与整个皇室作对啊! 云倾岫摆了摆手,神态自若道:“你们二人先出去。” 惊影和惊鸿虽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互相对视一眼便退下了。 此番她只是给惊鸿和惊影提个醒,来历不明的人,还是不要大发善心为好,不然人情没收到,反而先惹火上身。 其实,这并非皇帝身边人的刀留下的伤口,而是容景熙私自组建军队的将领所用佩刀,是专门模仿御林军配备的刀剑锻造的。为的不过是怕未能斩草除根而祸水东引。 既然是容景熙所要害的人,那她偏要救下,还要破坏掉刀口子的痕迹。 她将他扶至榻上,这才细细打量起男子的容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天下竟有如此俊美无双的男子!那深邃的五官,修长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完美得似从天上下来的神祗,雍容华贵。 这样冠绝天下的容貌,怕是任何一个女子看了都要心动。只不过,她今生只为了侯府而活,她的心也绝不会再为一个外人而跳动。 她鬼使神差地将指尖覆在那胸前最深的伤口之上,长长叹了口气。“可惜了。不过若是改一改……”她似乎想起什么,唇角漾起一抹愉悦的笑。 将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后,她拿起银针,沾着染料在那处狰狞的伤口刺出一朵牡丹花。看着艳丽的鲜红牡丹绽放在胸前,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看不到那伤痕了。 “牡丹,真国色也,”她喃喃细语,只将男人衣裳微微合拢。“惊影!”她转而喊道。 惊影进屋道:“小姐有何吩咐?” “将这个人带出去,是生是死再与我们无关。”惊影点头,没有仔细打量男人,只是粗暴地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带走。 云倾岫转身烧掉了染着血的绷带,之后又撩起水净了净手方才坐到榻上歇息。 当晚,月明星稀。云雾缭绕在月亮四周,将那微弱的光遮得完全。幽寂而阴森的灌木从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躺在草丛中的容昭华蓦地睁眼,看着眼前的景色有一瞬间的茫然,但随即那深邃如海的漆黑墨眸划过一抹厉色,变得深不可测。 第六章 恼羞成怒 他余光一瞥,竟察觉一个离自己极近的人张开双臂敞开怀抱……容昭华眸中杀机毕露,几乎没有思考便“咚!”一拳砸到男子头上。 “嗷!”墨轩哀嚎一声,随即委屈巴巴看着自家主子。“王爷!您这是要杀了属下啊?” 他不过是想找出一种合理的方式将昏迷的王爷带回府里,怎么就被痛打一拳??? 若不是他反应敏捷做出防卫,那可真就一命呜呼了! 但容昭华显然并没有过多关注墨轩,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时竟不翼而飞!“墨、轩!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墨轩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属下什么都没做啊!王爷您遭人暗算受重伤昏迷,属下与那些死侍厮杀时,有个瘦弱的女子路过,属下没有防备,结果回头就发现她把您带走了……属下解决完那些人耽误了些时间便没能追上她……” 容昭华攥住拳狠狠捶在一旁树干之上,落叶纷纷落下。“混账!”如今他外衣不见,褥衣更是不整,天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墨轩,你当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被一个女子截胡,亏他说得出!王府第一暗卫已沦落至此了吗?看来,这些日子他对他太仁慈了! 墨轩见自家王爷几乎暴怒,忙安慰道:“王爷,那女子并无恶意!属下猜她也许认识医师,看您伤得重便将您带走找人处理了一下伤口……咳……”说及此,墨轩捂住嘴强忍住笑意。 容昭华脸色黑如锅底:“还有事?!” 墨轩敛住神情,一本正经摆手道:“没有了,没有了王爷。” 容昭华自然不信,于是他掀开衣裳,一朵妖艳至极的牡丹便赫然显露!他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双墨眸迸射出万丈杀机! 他堂堂七尺男儿,天圣王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胸前怎可有一朵花!更何况这牡丹还如此妖娆!当真是……奇耻大辱! “是谁?”那咬紧的牙关处挤出两个蕴着愤怒的字。墨轩将头深深低下,声音极低道:“还……在查。” 他强忍着心中怒火继续问:“那,又是谁派的人来杀本王的?”墨轩大气不敢喘,重重咽了口口水。“也还……在查。” 他起身凉凉地扫了墨轩一眼:“回去之后自己去刑罚堂领罚。” 墨轩硬着头皮道:“是。”刑罚堂啊……进去最少得脱一层皮。 容昭华望向远方,一双眸子蕴着狂风巨浪。“胆敢在本王身上刺花,你最好祈祷不要被本王逮到,否则……” 他周身气息陡然凛冽,眸光中尽是杀意。 …… “叩叩叩”轻微的敲门声传来。云倾岫依旧手捧医书,只是丹唇微启:“进。” 惊影走至她身旁道:“小姐,侯爷前段时间催您回来,您说已经返程了。奴婢算了算这日子也有好些,从灵医谷到京都的时间已经够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侯府?” 云倾岫神色平淡,声音清冷如寒泉:“明日便走。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 第七章 下马威 惊影看着云倾岫单薄瘦削的背影,一时间脚下仿若生了根。 她和惊鸿是姐妹,两人从小被父母抛弃,靠着乞讨求生,幸而遇到小姐收留她们,传授她们武功,教导她们做人。 小姐于她们而言,是主,是师,是恩人,亦是友。她们逐渐成长为小姐的左膀右臂帮着小姐建立十里绣春坊。 看着它从不起眼的小铺子扶摇直上开进了京都,成为天圣王朝第一大商户。但这期间小姐吃过的苦,承受的痛,熬过的漫漫长夜,也唯有她们能深切体会。 惊影默默笑了,点点头退下,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云倾岫推开窗子,一股舒爽的晚风刹那间吹过脸颊,温柔地似能抚平一切伤痛。几颗星星发着微弱的光,昭示着夜的寂寥。 容景熙,云轻舞,柳姨娘,还有前世所有害过我的人,我云倾岫回来了! 翌日清晨。 天刚破晓,惊鸿和惊影便已开始打点行装。 云倾岫逆着熹微的晨光而立,亭亭玉立的身姿尽显婀娜。她周身似被镀了一层金一般耀眼夺目,眼冠群芳的面容美得惊心动魄。 她把玩着手中锦帕漫不经心对着惊影道:“收拾好了?” 惊影会意,点头:“昨晚就全招了,有小姐的药,谁能挺得住?是隔壁铭泗商行派来打探消息的,福叔已经着手打压回去了。” 惊鸿插嘴道:“可不是,虽说商界不正当竞争的事情常见,但胆敢在小姐回府的节骨眼上在坊里闹事,算他们倒霉!要换做我,我就告诉他要一点点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骨……保证他吓得不打自招!” 惊影颇为无奈看着惊鸿道:“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心思倒是歹毒!” 惊鸿摆摆手:“哪里哪里,比不上惊影你!” 看着两人叽叽喳喳像麻雀般欢快,云倾岫心情不由自主也愉快起来。若不是重生后遇到这两个小丫头,她怕是要一直不食人间烟火下去了。好赖,现在她还算有了那么点人情味儿。 “走了。”她喊道。惊鸿惊影立刻扶着她上了马车。一路上,听得人群吵闹谈话,听到车轱辘和马蹄的清脆之声。 不多时,便到了忠义侯府门前。惊鸿惊影又扶着云倾岫下车。云倾岫从衣袖中掏出几锭银子塞给马车夫。“小姐,您给多了……” 惊鸿笑道:“我们家小姐是个热心肠,你便收下!”那马车夫纯朴的脸颊上露出憨厚的笑不停道谢。 刚刚走至门口,两守卫面无表情将腰刀横起。“侯府岂是尔等可进的!速速离去!” 惊鸿惊影齐齐喝到:“放肆!大小姐岂是你能拦的!”两守卫面面相觑,又细细打量一番,终究是不认得。 一切都在云倾岫的意料之中。三年了,侯府里早就有很多东西变了。她掏出一枚令牌道:“那,你可认得这个?” 古铜色令牌泛着历经风霜的沧桑。这,是独属于侯府的令牌,象征着高贵的身份与地位。 两人立刻恭敬道:“大小姐快请进,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无碍。”清雅秀丽的渺渺之音回荡于耳畔,渐渐越飘越远…… 云倾岫三人从正门一直走到里屋,却发现竟无一人见了她上前行礼带路的,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仿若没有看到她。 她心下一沉,冷峭的容颜布满寒冰。而后,只听“咚!”一声,惊鸿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内,柳姨娘和云轻舞一吓,齐齐抬首看向门外。 第八章 整顿侯府 看到门外的人,柳姨娘只是笑道:“倾岫回来了,快坐下用膳。舞儿,去给你姐姐端碗饭来。” 柳姨娘给云轻舞使了个眼色,云轻舞点头,起身对云倾岫行了一礼便出门去拿饭。 云倾岫缓缓走上前,嘴角噙着一抹危险的笑容,如罂粟,娇艳而致命。“柳姨娘,嫡女回归,便是这么迎的?既然府中内务管不好,今日之后,便由我代劳。” 若说三年前那日,柳姨娘只当是云倾岫被逼急了才会有那般凌厉的气场,但如今看来,压根不是巧合,而是她不知何时已然完全变了。 不过,一个还未及笈的小姑娘,再怎么样也得任她拿捏!“倾岫真是说笑了,你不请自来怎能怪我没有提前准备?府中内务由谁来管也是侯爷说了算,如今侯爷不在,我们谁都做不了主。你舟车劳顿,坐下歇歇。” 云倾岫坐下,手臂放在餐桌上,右手撑着太阳穴,冷笑道:“惊鸿,教教柳姨娘,如何对嫡女行礼。” “是,小姐。”惊鸿单纯的容颜却笑得令人害怕,她一脚踹在柳姨娘小腿上,迫使她跪下。 “咚!”柳姨娘的膝盖骨狠狠砸在地上,疼得泪花都出来了。而惊鸿没有停下,抓着柳姨娘的头发强行将之磕在地上。 “云倾岫你放肆!我是你的长辈!”柳姨娘屈辱至极,她何时如此卑微过? 云倾岫挑起她的下巴,一巴掌甩过去。“贱人,你!”柳姨娘一手捂着正急速肿起的半边脸一边指着云倾岫。 云倾岫将她的食指拨到一旁,居高临下看着她:“一个姨娘,也敢自称长辈。再有下次,可不只是如此了。起来。” 柳姨娘害的她娘亲难产而死,勾结丞相府置整个候府于死地,这简单的教训,根本就是便宜她了。不过来日方长,她不急于一时。 云轻舞很快便回来,将膳食端到她面前,看到柳姨娘额前的血迹和凌乱的头发,正欲发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 便哭道:“姐姐,娘亲好心让我帮你端饭,你怎能对娘亲大打出手!我们再不受待见,你也不能如此无礼殴打长辈!” 看那人已经走到跟前,云轻舞又哭着扑过去:“爷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便算是娘亲不知道姐姐今日回来失了礼数,却也不该被逼行叩首之礼啊!” 云倾岫闻言,蓦地回首。只见云凌风那布满褶皱的脸正慈爱地看着她。一时间,云倾岫竟忘了反应。 云凌风虽疼爱孙女,却也不是盲目宠爱之人,语气嗔怪:“倾倾,究竟发生了何事?若真如舞儿所言,你做的确实有些过了。” 云轻舞不给云倾岫说话的机会,抢道:“爷爷,其实这也不能怪姐姐,姐姐这几年在大部分都是男子的灵医谷难免忘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可怜娘亲和我,我们真的是处于一片真心,呜呜呜……” 说到此,云轻舞已然泣不成声。 云倾岫看着云轻舞精妙绝伦的演技,嗤笑一声。云轻舞一边用袖口沾着泪,一边抬眼观察云倾岫,看到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竟没了底。 这般似乎运筹帷幄的气势,让她比先前更加嫉恨厌恶。 云凌风看云轻舞哭的那般梨花带雨,到底也是亲孙女,心中还是同情怜惜:“倾倾,当真如舞儿所言?” 云倾岫点点头:“她说的确实不假。” 云轻舞没想到她竟直接承认了,刚想再次发作,却又听云倾岫眉眼带笑话锋一转。“但爷爷,您就不好奇孙女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一声软糯的“孙女”,让云凌风彻底心软。当年他去庙里祈福,回来却发现倾倾不辞而别,询问了缘由却仍不能安心。 这三年里他曾去灵医谷找过倾倾,却被告知倾倾与师兄姐们游历山水,终究是没能见到。所以他这心里还是有些委屈的。 语气不由自主柔和下来:“倾倾你说。” 云倾岫垂着眸看着手中的侯府令牌,神色漫不经心,但却让一旁的柳姨娘惊心动魄。 “我不过是走了三年,门口守卫不记得我便罢了,可我拿出令牌之后,侯府的管家、婢女、小厮,一个个儿的当作没看到。柳姨娘,这些人是你在管,我很好奇究竟是我的威严不在了,还是侯府的威严丧失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云倾岫的语气陡然一提,语音落毕之际顷刻间抬眼,眸光凌厉如刀,直指柳姨娘。 柳姨娘惊得身形一颤。那种扑面而来的威压,怎么会从一个还未及笈的姑娘身上发出! 她只得故作镇定,表情微愠:“竟有此事?我可是专门吩咐了周管家,若是见到了大小姐必须带领侯府下人们一同迎接,他竟敢阳奉阴违!来人,把周管家带上来!” 片刻后,周管家迈着细碎的步子走来,长着老茧的手捋着短短的羊角胡,一双小眯眼四处乱瞟,仿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柳姨娘见了他,美眸闪过一抹厌恶,随即冷笑道:“周管家,你可知罪!” 周管家一愣,对上柳姨娘饱含威胁的目光,有些惊诧:“姨娘,小人何罪之有啊?” 柳姨娘厉声呵斥:“你竟还不知错!倾倾的画像我前些日子便给你瞧了,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让府里上下都知道近日大小姐归来,见着了好好招待,可你是怎么做事的!” 周管家的脸迅速拧在一起:“姨娘冤枉!小人确实已悉数告知大家,但刚刚小人在核对账目,不曾看到大小姐回来……” “荒唐!”柳姨娘冷哼一声,“你若是真的告知了下人,看到大小姐的人那么多,又怎会无一人去迎?你在撒谎!” 周管家还想反驳,但是对上柳姨娘凶戾的目光,神色瞬间变得颓然:“姨娘饶命,确是小人的疏忽,小人那日喝多了酒,便忘了宣告此事……” 听到此,云倾岫轻嗤一声,抚了抚袖口的幽兰花,勾着魅惑的笑容,散漫的语气透露着上位者的气势:“说实话,我保你全家平安,说假话,死。” 第九章 都得陪葬 周管家有着短暂怔愣,却最终咬牙:“小人做错了事便应当承认,大小姐责罚便是。” 云倾岫走到他身旁,不达眼底的浅笑一直挂在嘴角。“你有个妹妹在丞相府做……” “唔……”周管家忽的捂住心脏倒在地上,整张脸因痛苦而极度扭曲,身体紧绷蜷缩成团。等云倾岫探查他脉象时便确定人已经死了。 “啧。”云倾岫感叹,这柳姨娘到底是不相信周管家。 “倾倾,周管家先天心脏有疾,此番不过是礼数不周,你又何至于将人逼入绝路!”柳姨娘一番陈词更显痛心疾首。 云倾岫起身之际,如柔荑的玉手从周管家心口处滑过,神色泰然自若。 “作为侯府的管家,管着大大小小的奴仆,须能承受压力与指责。姨娘这话倒是让我怀疑这周管家是如何能入你眼的。” 云倾岫斜睨着柳姨娘,看得对方心里发毛。有那么一瞬间,柳姨娘好像看到侯爷夫人身下鲜血淋漓,临终前看她的最后一眼。 “倾倾……”云凌风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云倾岫阻止。 “爷爷,孙女还没有解释完呢。”那俏皮的模样才像一个二七年华的姑娘。 云凌风瞬间眸光柔和如水:“好,倾倾你慢慢讲。” 云倾岫走到餐桌前,端起云轻舞为她准备的饭食,哂笑一声:“云轻舞,我竟不知,侯府的嫡女就吃这些东西?” 饭碗里只有几根菜叶和几块豆腐,底部大米一看便干硬难嚼。 云轻舞理直气壮:“姐姐,膳房只做了我们两人的饭量,我怕你等得着急便先端了剩下的一些饭菜,我们平日里都吃这些,你若觉得吃不惯,我再吩咐给你另作别的可好?” 这话里话外都在指责云倾岫的挑剔,特殊。 云倾岫只是满脸惊奇看着云凌风道:“爷爷,我不过出府三年,侯府便已经吃不起肉了?看来,我还得拿出些银子补贴家用……” 云凌风尴尬地轻咳一声:“好了舞儿,下次直接吩咐膳房将饭菜重新做一遍,让倾倾吃剩下的,那岂不是打了侯府脸面。” 云轻舞咬紧贝齿:“孙女知道了。” “柳姨娘用人不当,教女无方,我方才教教姨娘规矩,爷爷觉得可有不妥之处?”云倾岫反问。 云凌风道:“妥!妥!哪里不妥?柳姨娘啊,这些年管着侯府内务辛苦你了,倾倾这年纪正好需要锻炼,等萧然回来,我给他说一声,以后这内务你不必插手了。” 柳姨娘表面道谢,内心的恨却早已像海浪一般翻涌奔腾。 看着云凌风期待的目光云倾岫笑道:“爷爷,我收拾一下行囊便去找您。” “好,好!”云凌风应着,想着马上能与孙女好好聊上一聊,内心便止不住激动。 云倾岫经过柳姨娘身旁时,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柳姨娘,当今丞相亦姓柳,你说巧不巧?呵……” 柳姨娘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远去的风姿绰约的背影,双手死死扭在一起。 不可能的,云倾岫不会知道她的秘密的!可万一……她眸底闪过一抹厉色。 看来,云倾岫不能留了! “小姐回来了。”流芳阁前,连嬷嬷挂着慈祥的笑容规规矩矩道。 云倾岫目不斜视撂下一句“进来。”便径直走进阁中。屋内还是老样子,陈设简单大方。她命惊鸿给她端杯茶水,自己先坐到木椅上。 她似笑非笑地盯着连嬷嬷,这让连嬷嬷内心有些发慌。“小姐……”她开口。 “让你说话了?”那眸光骤然降温,犹如凛冬之风极寒刺骨。连嬷嬷一吓,立刻禁声。 待惊鸿拿了茶水来,她依旧不疾不徐品起茶,连嬷嬷已然等得有些煎熬,更多的则是不满。 她可是跟着侯爷夫人来的,算是云倾岫的半个长辈,她如今就这态度?于是她又开口:“小姐,老奴好赖也是夫人……” 只见云倾岫一甩手,“啪!”那还冒着热气的茶盏准确无误地砸到连嬷嬷脸上,刹那间鲜血淋漓。连嬷嬷刚想发作,云倾岫“腾”地起身睥睨着她。 朱唇微启:“你也知你是跟着我娘亲来的?我便问一句,我娘她可曾亏待于你!” 连嬷嬷心尖一颤,她……不会知道那件事的!“夫人她……对老奴很好。” 云倾岫冷笑一声:“很好。可你做了什么?若不是你下了毒,我娘怎么可能难产而死!你原本还想一尸两命,却不料娘宁可惨死也要保住我!如今我既已知晓你的嘴脸,又怎会让罪魁祸首逍遥于世!” “你……你胡说!”连嬷嬷已不知如何辩解。 “我胡说?我想你死,你能活?当我太闲还编个理由给你?”她的语气一句比一句狠厉,寒彻心扉。 连嬷嬷不说话了,是啊,她是主,她是奴,主子心情不好就算把她杀了,她能如何?有谁会为她讨说法?更何况她还…… 连嬷嬷咬咬牙,干脆承认道:“小姐,是柳姨娘指使老奴下毒的,她只是说会让夫人受些罪,可不曾想那毒会那般霸道。” 云倾岫食指轻轻敲着桌子:“说完了?” 连嬷嬷点头。云倾岫开口:“不过是个我早已知晓的消息,看来你没有一丝利用价值了。” 连嬷嬷看到云倾岫眸中的杀机,忙道:“小姐,老奴可以帮您对付柳姨娘和云轻舞!求求您饶老奴一命!” 云倾岫勾唇:“我不屑用背叛过我的人。”连嬷嬷眸光瞬间暗淡,似被抽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却不想,连嬷嬷又听到那空灵缥缈之声:“齐山岭上有岐花。” 听到这句话,连嬷嬷身躯狠狠一颤,眸中流转着些许疯狂。“不可以!小姐!老奴求您了,您不要杀她,她才五岁啊!” 她自以为她把女儿岐花藏得够好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知道了! “不可以?那你毒死我娘,又差点毒死我怎么就可以了?”云倾岫厉声厉色。 连嬷嬷现在哪还管什么道理!张牙舞爪道:“你不能杀她!不能!”随即她又疯癫狂笑,“哈哈哈!你杀了她,你也活不了了!你们都得给我女儿陪葬,陪葬!……” 第十章 追杀令 云倾岫摆摆手:“聒噪。” 惊影瞬间出手,连嬷嬷立刻倒地。云倾岫神色冷峭道:“记得带到绣春坊的地牢里,这么干脆地死可太便宜她了。” 继而她素手一翻,亮出一根银针:“还有,这是从那周管家身上取下的,去查清楚来源。” “是!”惊影边应着边恭敬退下。 “惊鸿,去杀了岐花。”她冷声吩咐。 惊鸿有一丝同情:“岐花毕竟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懂……” 云倾岫换了另一个茶盏轻抿一口淡淡的茶。“五岁的岐花什么也不懂,二十岁的岐花可是就能杀到侯府了。” 她太清楚一个怀着仇恨的孩子能做出什么,因此绝不能留否则终将成为一大患。 惊鸿明白了其中利害,眸色染上一层认真点头应着:“小姐,奴婢去去就回。”齐山岭距离京都并不远,加之惊鸿会轻功也不过半日左右便可返回。 翌日。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进。”云倾岫那美如天籁的清冽之声传出。 只见云萧然还穿着朝服,却是发簪微斜,浑身上下透露着惊慌匆忙。“倾倾,你是不是招惹什么人了……” 云倾岫莞尔一笑道:“爹,我能招惹谁?” “你可知天煞阁发布追杀令,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云萧然声音有些颤抖。若不是御史告诉他,倾倾被人追杀了他都不知! 毕竟天煞阁的追杀令并不对外公布,只有内部人知晓,御史也是因儿子恰巧在天煞阁管事才得到消息。 云倾岫嘴角的笑容微微凝固。天煞阁追杀令,一旦发布,被追杀者除非身亡否则不死不休。 惊鸿瞳孔骤缩,在云倾岫耳边轻声道:“小姐,奴婢忘记告诉您了,那岐花死之前说他父亲在天煞阁,一定会为她报仇的。” 原来如此,难怪连嬷嬷说岐花死了自己也活不了了。但她并非一介弱女子,谁知道她是十里绣春坊坊主呢?又有谁知道十里绣春坊并不只是一个绣坊呢? 相较于云倾岫的平淡不惊,云萧然却是额头冷汗连连。“倾倾,要不爹把那一千……” 云倾岫立刻制止道:“爹,不可!那是侯府保命底牌,不能为我动用!”提及此云倾岫心底就一阵阵绞痛。 那一千风云铁骑是侯府的暗中势力,不到迫不得已是不能见光的。 想当初爹爹将号令铁骑的风云令交给她,只为让她在太子府拥有绝对优势,可她不过听了几句甜言蜜语便转手送给了容景熙,以至于皇家军队围剿侯府时那般畅通无阻…… 她贝齿紧紧咬合,绣袍底下的手更是攥成拳头。恨意陡然漫上心头。 云萧然并没有察觉到云倾岫的异常,反驳道:“倾倾,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的命就是侯府的命!就算……” “爹爹,莫要再说!女儿一定会将此事处理好的,爹爹放心便是,女儿可是惜命得紧,从不会拿身家性命开玩笑!”云倾岫字里行间透露着笃定与坚决。 云萧然有一瞬间的怔愣。看来这三年,女儿确实长大了。他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当时就应当跟着倾倾去灵医谷陪她三年的。错过了女儿的成长,他已经后悔了…… 云萧然心疼的笑容流转着淡淡苦涩:“倾倾,有事不要硬扛,你的身后永远都有侯府为你保驾护航。累了,就安心休息,把那些残忍的东西都交给爹爹我来做,好吗?” 云倾岫慌忙低下头掩盖住微红的眼眶。亲情啊,总是一种温暖人又折磨人的东西。若不是置于长裙的手紧紧掐住大腿,她一定会被自己前世种种罪行冲昏理智,情绪崩溃。 迅速收回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她抬眸笑道:“好。”云萧然温和地揉了揉她的长发才离开。 望着爹爹远去的背影,云倾岫目光一点点沉下,蕴着生人勿近的寒意。“惊鸿,你和惊影手下的人可否灭掉天煞阁?” 惊鸿蹙眉道:“小姐,估计不可。我们毕竟才起步三年,天煞阁成立少说也已有十年之久,更何况其素来神秘,我们的情报阁也没有他们内部局势的准确消息。” 云倾岫怔怔望着横梁出神。时间不等人,她若不能尽快处理好这个问题,面临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天煞阁……她曾经似乎听容景熙提起过。而容景熙的对手不过那几个:镇国公慕容萧,御史苏慎,七皇子容修远…… 排除几人之后,她眸光忽的一亮。拈起软毛笔,撩起袖口蘸了蘸还散着香气的黑墨,在宣纸之上挥笔写下三个恢宏大字:摄政王! “小姐!”惊影推门而入,“连嬷嬷受不住折磨已然死了,银针上的毒已经着手开始调查。另外,奴婢刚刚得到消息,两日后太后生辰,正巧摄政王又得胜归来,生辰宴和接风宴就一起办了,届时小姐也是要去的。” 惊影瞥见覆在桌上那平整宣纸上写着的三个字微微一诧。还从没见过小姐写有关男人的东西呢!难不成小姐心悦摄政王?若真如此她可以和惊鸿商量一下何时把人绑来塞到小姐屋里…… “摄政王接风宴?”奇怪了,前世摄政王虽大胜而归却身受重伤,何曾安排过接风宴?就连太后生辰摄政王也是没有去的。 她本想着以医师的身份治好摄政王以此手握他的一个人情,但看来这条路走不通了。难不成一切因为她的重生而发生了改变?那这次宴会可不得不让人重视了。 惊影在心底偷笑。是了是了,瞧小姐这反应,两人间定然有事情。 这也得亏云倾岫不知惊影心中所想,否则她定会一巴掌拍到惊影脑壳上!成天净是瞎想些什么! “是的啊,小姐,要不要奴婢去准备些贺礼?我们十里绣春坊的宝库都蒙尘了……”好歹是侯府嫡女,若带不去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怪丢脸。 云倾岫听后眼底漫上一层笑意:“不必,我们什么都不用准备。” 惊影疑惑道:“为何?” 她一字一顿道:“放长线,钓大鱼。即日起,十里绣春坊所售衣裙全部下架,换成这些。”她手指指向一处。 惊影看着那边清一色绣着并蒂莲的华服,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十一章 嫌脏 云烟阁。 “娘!这次寿宴我一定要惊艳全场,成功夺得太子殿下青睐!你帮我想想挑个怎样的贺礼为好?”云轻舞在柳姨娘身前来回踱步。 柳姨娘思忖会儿道:“十里绣春坊的衣裳千金难求,你可买一件送给太后。” 十里绣春坊?云轻舞灵光乍现,正巧可以买一件华服送给太子殿下当信物…… 思及此,云轻舞笑道:“娘,太后哪缺衣裳?不如换些花样,毕竟身居高位久了对于金银珠宝,首饰服装什么的也都司空见惯了,我已知晓送什么最好,定能比过那云倾岫……” …… “咣!”“咚!”暗夜里,云倾岫猛地睁开眼,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墨瞳杀机乍现。 已经多少波了!天煞阁的追杀还真是不消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砰!”她一脚踹开大门,冷冷扫了惊鸿惊影一眼,示意她们先退下。 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凶狠地盯着她。其中一人问:“你便是那云倾岫?”话音刚落,“砰砰砰!”他身旁的人一个个倒下。 云倾岫秀美的玉手中还夹着一根淬了毒的银针,在月光下折射出幽幽寒芒。“告诉你们主子,白日里动手,再敢打扰本小姐休息,本小姐杀到他老巢!” 那人有一丝惊恐,没人告诉他这云倾岫还会使毒啊!震惊之间,女子声音犹如晴天霹雳:“还不滚!”他瞬间回神,“嗖”地逃走了。 惊鸿眸中闪着亮光:“哎呀,小姐太霸气了,小女子以身相许可好?” 云倾岫含着无奈地笑着,没好气道:“不好。”转身便回了屋。 经过那晚,难得消停了两日。只是此刻摄政王府内却是阴云密布。 “折了十几人!还没有杀掉一个女人!”容昭华只觉自己近日怎么这般倒霉!想他堂堂摄政王,横行天圣王朝无人敢拦,这些日子自己威严却几次三番被挑衅,如今居然还收到威胁! 墨隐回道:“王爷,她可是忠义侯唯一的嫡出小姐,忠义侯定是派遣高手保护她,还给了她防身暗器……” “侯府嫡女?”容昭华剑眉紧蹙,“怎么回事,谁下的追杀令!” 墨隐提及此有些尴尬:“是卫池,他因表现突出提拔高层,前些日子打算把他在侯府当婢女的姓连发妻接出去,没想到侯府大小姐直接把人杀了,甚至找到了他们女儿岐花也一并除了。 卫池恼羞成怒不顾对方身份直接颁布追杀令,没想到那大小姐武功高强一直没能杀死,所以我们的人折损了不少。都是属下的疏忽,没能及时发现。” 容昭华揉着眉心,一张俊美无双的脸颊压抑着怒火。“此事你先不要管了,过两天待宴会结束本王自会想办法解决。” “是!”墨隐退下。 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两日已过。清晨露水还未消散,朝廷重臣便携个别家眷到皇宫参宴,忠义侯府亦不例外。 因着人不可多,所以只有身为侯爷的云萧然带着大房子女去。云倾岫两个亲哥哥都不在,故而只剩下云倾岫和云轻舞两人。 云倾岫一身素净浅青色长裙,尽显身姿之绰约窈窕,对称别于发梢的蝴蝶衔珠钗更添灵动之美。 惊鸿惊影笑着跟在她身后,三人朝第一辆马车走去。却不想被人拦下,那人正是云轻舞。 只见云轻舞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姐姐,你不在的这三年妹妹每次进宫乘的都是第一辆马车,妹妹已然习惯了,再者那些贵女们只认得妹妹,若是看到她们从未见过的姐姐认为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嘲笑侯府怎么办?不如姐姐大度些去第二辆车可好?” 谁人不知第一辆马车坐的都是嫡女,而庶女则只能随其后。看来,云轻舞是想提醒她她不在的三年,侯府已不是她的天下。可云轻舞是不是对‘野丫头’这个词有误解啊…… 云倾岫随意挽了挽发丝,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嘴角的笑更是透露着玩味与不羁。“惊影,把车给我砸了。” 惊影动作奇快,长剑不过须臾已然入鞘。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只听“哗啦啦!”几声,那豪华的马车竟已成为一堆废木屑。 “云倾岫你敢!”一声尖叫声划破清晨的宁静,尤为刺耳。云倾岫眯了眯眼,看向发声之人。 二房长女,云轻柔,云萧然二弟云陌然的女儿。看来,她已经巴结上云轻舞了。 相较于云轻柔的愤怒,云轻舞则是蹙眉道:“姐姐,砸自家马车终究让别人笑话,姐姐出府三年,竟变得如此蛮横无理了吗?” 云倾岫递给惊影一张手帕让她擦拭去手上的灰尘。“除掉脏东西那不叫无理。更何况你没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云轻舞双手死死拧住:“姐姐嫌弃妹妹脏?” 她呵呵一笑:“明白就好。现在就只剩下一辆马车了,可委屈妹妹了。我嘛,去找爹。” 说罢只留下一抹修长的倩影。云轻柔见云轻舞脸色难看到极点安慰道:“二姐,便让云倾岫再得意一阵子,妹妹可打听了她未精心备置任何贺礼,到了献礼时二姐定能让她丢尽颜面!” 云轻舞这才舒缓了脸色道:“你说的对。”那阴狠得仿若淬了毒的目光紧紧盯住前方的身影。 马车渐停。 云倾岫一摸手心,已是冷汗一层。曾经,她就这么惨死在这里,在着巍峨宫墙之下,死无全尸。 “倾倾,莫愣了,要下车了。”云萧然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连忙藏好情绪。是啊,现在还有爹爹还有侯府,她怕什么?然而刚刚掀开帘子,便听女子的说笑声。 “轻舞姐姐,好久不见,你越发漂亮了,可真让人羡慕!”“就是啊,要是我能生成轻舞姐姐这般模样,我做梦都能笑醒!”“轻舞妹妹可不只人好看,琴棋书画呀可是样样精通!岂是我们比得了的?” 听到止不住的恭维声,云倾岫心中暗暗嗤笑。云轻舞倒是会利用她不在的时候去结交权贵子女,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他人以为云轻舞才是侯府最优秀的女儿。 惊鸿惊影扶着她下了马车,云萧然则紧随其后。“倾倾,你对宫里的路不熟,爹带你走。” 不熟吗?她太熟了!熟到一片叶子上的纹路该怎么长她都知道!不过她还是笑道:“好啊!” 云轻舞等重臣之女见又有人来纷纷投之以目光。“嘶!”见到云倾岫那美得似坠入凡尘的九天仙女的容颜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世间竟有如此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人。 有人艳羡地发问:“那是谁?为何从未见过?”此等绝色,便是匆匆一瞥也能惊艳一生。 第十二章 双宴之初 云轻舞将情绪敛得很好,大方笑道:“那是我姐姐。” 柳如霜不屑一笑:“侯爷只有轻舞姐姐一个女儿,那不过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哪配让轻舞姐姐喊姐姐?” 也许是女人天生的善妒心作祟,柳如霜见到那般倾世容颜心中没来由一阵厌烦。 云萧然脸色瞬间阴沉。那丞相柳老贼的女儿居然敢说他的掌上明珠是野种?刚想呵斥,却感受到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牵起他的手。 低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媚如春风般的微笑,冰雪也消融。“爹爹,无关紧要之人说的话不必理会,女儿从不在意,我们赶快去宴席?” 女儿的要求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他满脸幸福任由女儿牵着他,两人并肩而行。 云轻舞见爹爹从头至尾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心中不忿更甚。 “忠义侯,忠义侯府大小姐到——”公公扯着嗓子喊道。 林似月正百无聊赖地拖着腮晃着身前的茶盏,听到公公的喊声猛地抬起头。 林将军亦是向门口看去,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对林似月道:“你瞧瞧人家女儿都是牵着爹的手,你再看看你,哪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 林似月当即反驳:“您瞧瞧人家爹爹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温润尔雅,您要是有人家爹爹的样貌,您不牵女儿手女儿都不依!” 林将军有些郁闷,身为堂堂大将军长得粗糙一点怎么啦?要不然怎么震慑敌军!那种小白脸能拿得起刀吗?没想到女儿居然还嫌弃他! 云倾岫嘴角抿着疏离的微笑,与爹爹一起落座。林似月偏着头看向正巧坐在她身边的云倾岫,只见云倾岫有着少女不该有的稳重成熟与泰然自若。 “云姑娘……”林似月不知怎的就开了口。 云倾岫听后抬眸笑道:“你在叫我吗?”她认得林似月,前世因为林将军选择跟随忠义侯府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她永远忘不了身怀六甲的林似月惨死在容景熙手下的不甘模样。 那时,容景熙笑着道:“阿岫的妹妹病了,正巧需要怀胎六月女子的血做药引,能贡献出一丝价值,你该感到荣幸。” 那刀剑深入林似月浑圆的腹部时,他甚至还能保持着儒雅的微笑。 云倾岫当初还真以为他是为她才双手染上鲜血,甚至心有自责。哪曾想他就是个嗜杀成性的魔鬼! 林似月听到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心尖狠狠一颤,随即小脸涨红。同为女子,她竟被那绝色倾城之姿迷得七荤八素。 “啊……是……”她觉得自己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你好,我是侯府大小姐云倾岫,称我倾岫便好。你是似月?”林似月心跳又是一阵加速,她……她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云倾岫又朝林将军笑了笑,林将军是个好人,她这一世定会保将军府上下平安。 林似月脸上挂着可疑的绯红道:“是。倾岫,我们以后可以常来往吗?”语气透露着几分小心翼翼。 “可以。侯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她认真说道。不仅是答应,更是一份承诺。 林将军看向云倾岫的目光越发和善满意。这样优秀的少女怎么就是别人的女儿呢?瞧自家的这个,居然还能犯得起花痴。 云倾岫与林似月又聊了不少,云轻舞便与柳如霜一同进来。看到柳如霜,云倾岫眸子中闪过一抹诡谲。 云轻舞似乎心情很好,乖巧喊道:“爹爹,姐姐。”云倾岫听后只是微颔首。 林似月性情豪爽,说话丝毫不顾及,直接问道:“倾岫,你什么时候多出个妹妹?” 这问话声不小,信息量倒是大,更何况别人家的家事向来为人津津乐道,故而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云倾岫勾唇漫不经心道:“姨娘的女儿罢了。” 众人落到云轻舞身上的眸光瞬间变了。原来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啊! 那她每次进宫一副大小姐模样似乎任谁都瞧不上定是因为嫡姐不在!现在正主回来了,她算得了什么?看侯爷的模样,最疼爱的可是云倾岫呢! 云轻舞则咬紧一口银牙。这林似月绝对是故意的!待她当上太子妃,她第一个整的就是林似月! 主位下方,七皇子容修远一身绛紫色金丝灵雀长袍,腰间挂着青色流苏玉佩,雍容华贵,神情冷漠,因为刚刚的对话目光紧紧锁在云倾岫身上。 云倾岫察觉到一抹探究的目光,抬眸,一时间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隔空交汇。 但不过一瞬间,云倾岫便移走了目光。容修远,当今太尉亲妹妹裴皇贵妃的独子,背靠太尉府,收拢不少朝堂重臣,是除了摄政王之外最能与容景熙抗衡的皇子。 前世,还是她联合皇后与太子,使了阴招将裴皇贵妃打入冷宫,逐渐削了太尉的职权,而容修远最后也被贬为庶民,彻底无法觊觎储君之位了。 云倾岫在内心轻叹,他也不过是个权力角逐中的可怜人。 “太后驾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太子驾到——”听到声音,众人纷纷起身。 贵女们则是偷偷瞄向太子容景熙,看到那俊朗温润的模样,她们脸上都漾着如天边红霞般的红晕。太子容貌昳丽,贵为储君又脾气温和,可谓全王朝女子的梦中情郎。 “参见太后,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众人齐声道。 林似月见云倾岫一直低着眸,眼底更是晦暗不明低声问道:“倾岫,你对太子殿下不感兴趣吗?” 以云倾岫的身份和姿色,只要她想,太子妃的位置根本不可能落到别人身上。云倾岫没有回答,此刻,曾经的对话似魔音一遍遍回响在脑海…… “阿岫,怪只怪你生在了侯府,怪只怪你太聪明,来世做个只有姿色的美人说不定朕能分给你些许宠幸。” “既然你那么爱朕,那为朕死又算得了什么?” “阿岫,其实你算计的一直都是侯府,都是你的至亲,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她咬紧牙关,骤然抬眸,一双墨眸流转着比离恨天更高的恨意,刹那间杀机毕露。林似月被她的眼神震慑到了,也知晓自己问错了话。 她拉住她的手:“倾岫……”云倾岫心中暴躁的情绪终被压下。路还很长,她不能急,她要让他心心念念的江山成为别人手中玩弄之物! 林似月的小手很暖,好似初春的阳光暖人心扉。云倾岫微微笑道:“我没事。” 还未落座,正门又传来通报:“摄政王殿下到——” 第十三章 权倾朝野 摄政王,容颜冠天下,功盖第一人,权势倾朝野,挥手平叛乱。那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难得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身为皇帝的亲弟弟,先皇亲自册封的摄政王,深受当今皇帝信任,只是常年外出,或是游历山水或是征战沙场。偶尔返回京都,也都是在摄政王府处理政务,上朝次数屈指可数。 一阵阵压抑的低呼声不绝于耳。林似月惊叹:“倾……倾岫啊,这容貌也太俊了些,好像是神祗下凡一般!” 那似刀削斧凿的容颜丰神隽永,清俊矜贵。面部紧绷的线条尽显美到极致的轮廓,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之气,令人难以接近。 林似月下意识看向云倾岫,发现她仍然低垂眼帘,没有向摄政王悄悄投去一丝目光,清澈凛冽的双眸似永远惊不起涟漪的古井之水。 主位的皇上皇后起身相迎,可摄政王不过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不行任何礼数兀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哪怕如此,太后亦没有任何愠怒之味,可见其地位之高。 所有人皆已就位,舒缓的歌舞衔接得尤为紧凑。大堂立刻歌舞升平,伴随着沁人心脾的淡淡香味儿让气氛愉悦到极致。 重臣互相敬酒取乐,女眷则欢快谈笑。云倾岫无意间瞥到镇国公举杯独酌,却是在冲她慈祥地笑。 镇国公身旁的都御史问道:“怎么不见婳儿来?” 镇国公笑得有些勉强:“自她醒来就整日待在府里,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这般热闹的场景不适合她。” 云倾岫垂眸思虑。对于镇国公的事,她多少了解一些。镇国公膝下无子,直到不惑之年才得一女儿,起名慕容婳,自此成为成了镇国公与国公夫人捧在手心的明珠。 慕容婳生得惊为天人,自小天资卓绝,多少名门贵胄抢着去订娃娃亲,可镇国公想让女儿自己选择,便推掉了所有婚约。 也许是天妒红颜,十九年前,在慕容婳满十三岁的前一日不慎在游玩时失足落崖,一代美人香消玉损。 国公夫人也因悲痛过度自杀身亡。镇国公痛哭三日,更是一头青丝变白发,自此显得极度苍老,精神更是一蹶不振。 但慕容婳的尸骨一直没能找到,而几年过去了,没人相信那个十三岁的姑娘能活下来。 可就在一年前,镇国公祈福归来途中救下一浑身是血的女子,意外发现那女子脚踝上长着朱砂痣,脖颈上挂着同心锁。那一刻,他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待洗净血污,那张连岁月都没能蹉跎的惊世容颜再次显露。镇国公一时间老泪纵横,那是他的女儿,他的婳儿啊! 不幸的是,慕容婳皓腕上的守宫砂已然不见,太医更是惋惜地告诉他慕容婳曾经下身大出血,今生再无做娘的机会,更是因伤势过重丧失了记忆。 镇国公对这些也都不在意了,只要女儿平平安安的,他就能给她最好的,让她一生荣华无忧。 云倾岫轻轻叹了口气,就算如此,前世的容景熙都没有放过镇国公府。看来,今生的她该很忙了啊…… 贺礼井然有序地挨个呈上,很快便轮到忠义侯府。只是云倾岫尚在思考镇国公府之事因此未反应过来。 不过云轻舞显然也不想给她反应的机会,起身行礼道:“臣女亦有一物赠予太后,它不名贵却也是臣女的一份心意。” 太后起了兴致,毕竟奇珍异宝见得多了亦会疲劳。云轻舞挥挥袖,侍女便将用奢华名贵,镶嵌着各色价值连城钻石的金边表好的字献上。 只见上好宣纸上写着“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十四个字。 观其笔法,娟秀清丽,细腻而微,每一撇捺都掌握得很好,一看就是下足了功夫。事实也确实如此,云轻舞先后可是撕了几百张纸才留下最为满意的一张。 太后笑着颔首,毕竟权贵们都赠送成品,这般贺礼确实别出心裁。既有名贵的部分,又是亲自准备的一份心意。 原本寂静的大堂又充斥着各种声音。“云轻舞确实出色,只可惜是个庶出的。” “庶出又怎样?忠义侯本就只有两个女儿。话说那云倾岫该不会是个花瓶?我可是听说云倾岫被无端赶出侯府三年了呢!” “真的?那肯定是了!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我看啊侯爷明面上给足了云倾岫面子,心底里最喜欢的肯定是云轻舞!” “有理!要不然她哪里会让一个庶出的挡在脸前?” 林似月瞪大眼睛呵斥道:“喂!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大声贬低倾岫,当她是聋子不成! 而回答林似月的是几道轻蔑的嘲笑声,气得她嚯地起身。却不想身旁那道窈窕身影起得更快些,拦在她面前,示意她坐下。 林似月“哼”了一声,不忿地坐下。她才不相信倾岫会比不上云轻舞! 云轻舞此刻正得意:“姐姐,早就听闻你准备了好久的贺礼,妹妹不过抛砖引玉,姐姐莫要见怪。” 云倾岫面无愠色,抱臂俯视云轻舞,犀利的目光似利刃:“哗众取宠,错之一。剑指嫡姐,错之二。贺礼低俗,错之三。如此丢人现眼,还不速回你的位置!” 清冽如雪山之巅的万年寒潭的声音直入人心,一时间所有杂音悉数散去。 没有人会去指责云倾岫,毕竟一个小小庶女,谁会真的为之撑腰?再者看云轻舞被太后认可,又有几个会不嫉妒? 但云轻舞岂会乖乖回去?她觉着自己的贺礼惊艳了众人,当然要好好贬低一下云倾岫让大家看看这个嫡女到底多不中用。 于是便道:“姐姐何必动怒呢?姐姐若能拿出比妹妹更好的,妹妹自然无话可说,可姐姐怎能说妹妹献给太后的贺礼低俗?” 太后明明是喜欢的,若是说其低俗岂不是打了太后的脸?云轻舞心中阴险地笑着。 云倾岫正了正色,行了一礼道:“庶妹不知礼数让各位见笑了,臣女本是随着侯府,并没有单独准备贺礼,既如此便当众献上一礼,还望大家莫要见怪。” 太后愉悦道:“可。”她也想看看忠义侯府的大小姐是何风采。 云轻舞气得牙根痒痒的,所有人就这么把她忽视了个彻底!现在她哪还有脸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千错万错都因她是个庶出的! 她咬咬牙正欲灰溜溜回去,却见惊鸿惊影拿上一幅白绢向众人展示了一下,而后将之卷好。 便又嘲讽道:“姐姐,没有任何东西的画布就是你的贺礼?” 云萧然怒不可遏低声道:“云轻舞你还不嫌丢人!回来!” 第十四章 锦绣山河 继而,惊影又拿出两团细线,一黑一灰。那线一圈圈缠绕在一起,形成两个圆滚滚的毛线球。 云倾岫轻轻撩起略显宽大的衣袖,雪白皓腕一览无遗。碧绿的翡翠环绕于左腕之上,与浅碧色衣裙相互辉映。 葱白玉手捻起两根银针,熟稔地将线穿入小孔,右手执黑左手执灰,惊鸿徐徐展开白绢的一角。 众人都好奇不已。云倾岫难不成要当场刺绣?可谁不知刺绣最为耗费时间,再观其绢之大小没个个把月甚至上年哪可能绣得完?而在座的诸位谁有心情看那慢吞吞的一针一线的绣技? 云倾岫嫣红的唇瓣轻轻勾勒出优雅的弧度,似泛着粼粼波光的温柔秋水般的双眸流转着不可忽视的自信张扬与唯我独尊的气势。 “惊影。”云倾岫轻唤。惊影点头,拿出一条白色窄丝布蒙上云倾岫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轻轻系了个结儿。 众人心底又是一诧,难不成要盲绣?云轻舞却是冷笑。云倾岫那半吊子的绣技她岂会不知?这般高的难度她玩得起吗? 荀太傅冷哼一声。他本就讨厌忠义侯的做派,在皇帝面前鼓吹着什么正义,日日为平民百姓谋福利,害的他损失了不少钱财。连带着云倾岫也看不惯。 也低声讽刺:“小小年纪不学好,倒是嚣张至极,我看……” “你,说什么?”一声冷酷富有磁性的男声传来。 荀太傅看到摄政王冰冷的神色,立刻噤了声。怪了,摄政王刚刚那是什么眼神。 “可以开始了。”云倾岫话音刚落,两根针已插入绢布之中,惊鸿缓缓后退,徐徐展开那幅白净的绢面。 众人只觉云倾岫那双玉手贴着绢布迅速游走,自手所过之处黑色线条已然初露!那针线在她手中仿若蘸了墨汁的软毛笔,绣得那般轻松自如。 暖风柔柔拂过,吹起那青色衣袂,绰约的身姿似坠入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无需用眼睛去看,每一针的位置都没有丝毫偏差。 那线条隐隐勾勒出巍峨之山脉,蜿蜒之溪流,耸云之峰顶,浩浩之江河。惊鸿越走越快,云倾岫同样愈绣愈快,两人似心有灵犀般配合得令人惊叹。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紧张而期待得看着立于正中央那风华绝代的少女。那该是一双多么灵巧的手,能让群山现于眼前!那该是一双多么灵性的眼,能被遮住却依旧亮如明镜! 他们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多怕惊扰到少女惊艳时光岁月的表现。 针走龙蛇,线舞江山,葱白的指尖似随意玩弄着锦绣山河,恣意的神情似揽遍碧落人间。 这哪里是在刺绣?分明就是在展现一门他人学而不得的精妙绝伦之艺术! 群山环绕,清水流涧,鸿蒙云雾,开阔苍穹。黑线与灰线的相交相融,横线与竖线的交错纵横竟将帝王掌控之江山展露无余! 磅礴的气势,恢宏的盛景让所有人沉溺其中无法回神。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女子猎猎生风的衣袍,盈盈生莲的步子与玲珑生辉的纤纤手。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用此形容亦不能及。 那原本空白的绢布已然成了一张巍然壮阔的图画,令人叹为观止。近而观之,大到峭壁陡崖,山光水色,小到枯枝残垣,八角凉亭,无一不尽其绝。 惊鸿停止了脚步,最后一针慢慢抽出。两团线球正好用完,惊影所系之结也恰巧松开,蒙眼白纱翩然而落蹁跹着惊世舞步,扬扬落于手心。 一切都精准得令人咋舌。 直到现在,亦没人能从震惊之中缓过来。在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情况下竟能左右两手同绣,这听似不可能的事却被她如此轻而易举地完成。 没有人注意到一旁随意坐着的摄政王嘴角缓缓勾起愉悦的弧度。 可这还没完,只见云倾岫又握住一根狼毫毛笔,挥笔于最上方些许空白处题字,依旧不过须臾,淡淡墨香已随风飘扬,墨色晕染出极致的美随着女子翩然的墨发一同惊艳了时光。 “与天同寿,与国无疆!”那八个字气贯长虹,似龙吟凤唳于九天之上般威武雄壮。 不比于云轻舞娟秀的字迹,那八个字遒劲洒脱,极具气势。“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大抵便是如此了。 惊鸿惊影手执画卷两端齐齐半跪。云倾岫右手轻抚其上笑道:“太后,这锦绣山河图便是臣女的贺礼,祝您与天同寿,与国无疆!” 云倾岫,她用绝对的实力来展示了何为侯门女子之风,何为豪门嫡女之范! 太后大喜,点着头道:“好!好!好!来人,将此图挂于哀家的寝殿!倾岫啊,你来!”太后向她招手。 坐于皇上身旁的皇后此刻将目光转向容景熙,微笑着颔首。容景熙立刻会意,母后这是认准了太子妃要他娶了云倾岫。 他亦是满意地向皇后点头。此等绝色,此等才华,他娶了不亏,更能助他成就大业! 云倾岫无半分忸怩之态,施施然走上主位。太后欢喜地拉着她的手道:“倾岫今年多大了?” 她答道:“回太后,臣女正值二七年华。” 太后继续点头,慈祥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才情,前途不可限量!若你是个男儿,可还有你两个哥哥什么事?” 云倾岫摇头道:“不过拙劣之技,也只可讨人一时欢心罢了,岂可与哥哥们相比!” 太后点了点她的眉心佯装嗔怒:“你呀,可就谦虚去!” 云轻舞此刻若非顾忌身份场合,她真的想摔门而出!云倾岫,什么时候已这般耀眼!她与自己仿若皓月之光与萤火之亮,灼灼骄阳与星星之火! 她好不甘!铺天盖地的妒恨熊熊而生,云倾岫,我就算死也要拉你当垫背! 太后随即又道:“寻常之物想来你也不稀罕,那哀家便许你一个诺言,无论你想要什么,但凡不出格哀家都给!” 瞧瞧,多么光鲜的殊荣!怎能不惹人记恨! 皇后笑语盈盈道:“云姑娘,你看看太后多疼你,不如嫁到皇家当媳妇?太子至今尚未娶妃,不知太子妃之位云姑娘可喜欢?” 此话一出,云倾岫周身气息瞬间降至冰点,一双明眸泛着狠戾之光! 第十五章 滔天野心 那不断颤栗的牙齿与绷紧的身子昭示着她隐忍得有多狠。太子妃……那个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现在她弃之如敝履! 想让她嫁给容景熙那个心狠手辣的禽兽,完全是妄想! 容景熙脸上挂着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笑看着云倾岫。瞧瞧,多么具有欺骗性的微笑!可他真以为她还会沉沦其中吗? 不等云倾岫开口,容景熙起身道:“云姑娘无论容貌家世亦或是才华都着实令本太子惊艳,不如择日成亲?” 她在心底冷笑!好个容景熙,这是询问吗?这分明就是逼她嫁!再活一世她又岂会随他愿! 而云轻舞听后差点气背过去,太子妃之位只能是自己的!云倾岫她凭什么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 云倾岫却是强忍下心中怒火道:“承蒙殿下抬爱,只是臣女心中并无大志,此次归来也只想了了多年的一个心愿,待心愿达成臣女便会离开京都不闻世事,与心中所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萧然一愣。女儿的心思他竟至现在才知道吗?不过若真是如此,他会随倾倾一起离开,因为侯府本就是给倾倾遮风避雨的,若是倾倾不回来,两个儿子也常年不归,那他留于侯府又有什么意义? 皇后右唇角向上挑,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敲着桌面,眸中冷冽之意似不悦似威胁:“云姑娘,情随事迁的意思想必你也懂,莫不是你瞧不上本宫的儿子,天圣王朝的太子?” 云倾岫没有表露出众人所想的惊恐,依旧是淡淡笑道:“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女无意登高位享清福,只想平淡过一生。这般心无大志之人又怎配得到太子妃之位?娘娘刻意安排罪名给臣女又是何理?” 皇后从未被人驳斥过,当即起身大怒:“放肆!” 却不想被皇上呵斥:“闭嘴!坐下!此事亦要看倾岫的意愿,太子能娶到是福分,娶不到亦不关倾岫之事,你何必着急!” 原本以云倾岫的身份,是必须嫁入皇家的,但也并非只有这一种选择。若是侯府愿意交出权力隐退于世,也未尝不可。 太后不满的神情皇上早就注意到了,却不想皇后还一个劲儿咄咄逼人。 云倾岫毕竟是忠义侯的唯一嫡女,他还没忘记天圣王朝的江山是怎么来的!再则云倾岫与侯府目前没有任何野心,若还是不饶人又会让多少老臣寒了心? 皇后也只是嗔了声:“陛下。”却也不敢再多说了。只得用蕴着危险的眸光看着容景熙。要么娶,要么杀! 若是不能为自己的儿子所用,那也不能便宜任何人。这,就是她的原则。 容景熙自信地笑笑,不过一个姑娘家他岂会搞不定?不出半年,他一定会让云倾岫求着要嫁给他! 再者,云倾岫身边的两个小侍女一个甜美可爱,一个寒冷漠然,都是千年难遇的美人胚子,比他玩过的女子都要貌美,只要让云倾岫嫁给他,她身边的人亦可任他拿捏了…… 此刻,太后拍了拍云倾岫的小手道:“倾岫啊,刚刚让你受惊了。”感受到手背传来的力度,云倾岫眯了眯双眸。 皇家,永远将脸面看得至高无上。 故而她回道:“多谢太后关心,只是方才臣女口无遮拦,话说得过了些,还需太后,皇后谅解才是。” 太后笑得慈祥,满意地点点头“嗯”了一声。这云倾岫是个识时务的。 继而云倾岫又道:“太后,您刚刚可是许了臣女一个诺言!” 太后笑道:“你这丫头,提得竟这般早,哀家虽然老了脑子有时候也不灵光,但这事又怎可能忘!” 众人皆坐正,不知她会不会提出什么威胁自己利益的条件。云倾岫却是嘻嘻一笑,用极其轻松甚至略显俏皮的语气道:“这些日子爹都忙出白发了,可不可以不要让爹那么累呢?” 众臣一愣。忠义侯如今正值壮年,正是有力气的时候,此刻云倾岫不是摆明削弱侯府的实力吗?忠义侯怎会准许女儿这般胡闹! 却不想云萧然只是挑了挑眉,不语。 太后立刻道:“皇上,可听见了?别让倾岫的爹爹累着了,否则哀家可是找你说事!” 皇上点头道:“母后尽管放心。”侯府的不争对皇家来说可是好事,他何乐而不为? 摄政王却是剑眉微蹙,一双漆黑深邃之眸凝视着高位上风华无双的少女。能说出这句话的女子只有两种。 要么是真的天真单纯与世无争,要么就是深不可测,心怀滔天野心。他隐隐觉得,她是第二种。可,她为何会有野心?这野心又是什么?他觉得她越发令他看不透了。 云倾岫刚想开口答谢却听下方传来声音。那是一道醇冽沉厚,含着独属男子那磁性霸道的声音:“本王的贺礼呢?” 云倾岫向发声之人看去,两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云倾岫嘴角笑容一滞。惊鸿惊影更是身子一颤。怎么会是那个男人!!! 不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她早已将情绪控制得极好,仅仅一瞬间的惊诧也被漫上眼底的浅笑掩饰。 她吐气如兰道:“刚刚的表演难道不算礼?” 摄政王单手支着若刀削般的下颌,经常紧拧的修长剑眉此刻流露着玩世不恭的不羁:“在场众人都看到了,故而不算。” 云倾岫也不气,保持着最恰当的微笑:“那臣女今儿回府再挑一件宝物明早亲自送于王府可好?” 他堂堂摄政王岂会稀罕侯府的宝贝?云倾岫料定此事定会作罢。 不曾想:“如此甚好。” 这句话让她的笑容再次一僵!可恶,他怎的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立于摄政王身后的墨柒嘴角微微抽搐。王爷什么时候准许女子进府了?又什么时候稀罕他人宝贝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看来回去得好好问问刚从刑罚堂出来皮开肉绽的墨轩了…… 自这段小插曲之后,云倾岫便一直心不在焉,不断摩挲着茶盏的边缘。连容景熙粘在她身上那炽热的目光都被她忽略了。 第十六章 鱼咬钩 悠扬婉转丝竹声渐渐停歇,只余下袅袅之音淡淡回响。还未喝净的玉露琼浆,还未食完的佳肴珍馐,与那依旧闪耀的辉煌灯火无一不自然地流露出纸醉金迷之气息。 云倾岫没有多停留,与爹爹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惊鸿离开了。 还未走出皇宫,她忽的停住步伐转身含笑道:“国公爷可是有事?” 镇国公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老脸一窘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可愿做我外孙女,顺便……认婳儿为干娘?” 他没有说,云倾岫与婳儿小时候很像,都是那么迷人耀眼,若是婳儿没有出那种事,也是个娘了…… 云倾岫明白镇国公的意思,唯一的女儿不能生育,没有孩子的镇国公府难免寂寞。 看着镇国公一脸期待又小心的模样,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可以啊,如此我们倒也圆满了。明日午后我便到镇国公府认干娘和外公,可不许不欢迎!” 慕容婳没有女儿,她没有娘,若能认个亲倒也不是不可以。 镇国公脸上流露着浓浓的愉悦点头道:“欢迎!怎么不欢迎,你可是我宝贝外孙女!”想到这么优秀的姑娘成了他家的,他心底没来由一阵自豪。 云倾岫盈盈道:“外公以后便称我乳名‘倾倾’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倾倾……倾倾……多好听的名字……”镇国公目送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心湖中泛起层层温柔之水纹。希望婳儿以后因倾倾可以多些欢笑。 “小姐,我们回府吗?”惊鸿问。 云倾岫摇头:“不回,我要先回趟十里绣春坊。记得去拿鱼竿。” 惊鸿一阵无语,小姐明日上午要去摄政王府,下午又要拜访镇国公,现在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钓鱼吗? 况且提到钓鱼,惊鸿脑海中瞬间闪过一满脸褶皱的白发老者眯着浑浊的眸子在江边垂钓……惊鸿不由笑出了声。 云倾岫没有询问缘由,只是如远黛的峨眉几乎不可见地微蹙一下。 两人走进绣春坊,好似平常客人一般。只是她们进入一扇藏于物架后的门之中。两人又走不久便豁然开朗,另一番天地骤然呈现于眼前。 那片开阔之地溪流纵横,古木成森,拱桥高架,石径曲折,芳草如茵,鲜花遍地。这里犹如人间仙境,一切都美得让人失魂。 她提着裙摆优雅坐于柔软的芳草地之上,接过鱼竿,在鱼钩处挂上鱼饵,轻轻一抛,那长线于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投入水中,激起如空谷之音般空灵之声。 她轻生命令道:“惊鸿,你去库房帮我选一件宝贝。” 惊鸿怕惊到鱼儿亦是细语:“可是明日给摄政王的?” 云倾岫点头:“我怎可用侯府的东西或让爹爹破费呢?十里绣春坊里最不缺的就是宝贝,你赖好挑件就可。” 嘴上应着,惊鸿心中却不这么想,摄政王要什么没有?若是拿寻常宝物岂不是让王府之人看了笑话? 可她明日才会知道不听小姐的话该多后悔,简直让她痛心了半个月! 但现在的她当然不会这么觉得,选来选去最终高高兴兴挑了几乎最为贵重的物件——紫水晶壶。 溪流边,云倾岫依然耐心等待。忽的,惊影走至她身边在她耳畔低语着。 握竿的手感受到下沉的重量,她嘴角半勾笑:“鱼咬钩了。” 惊影笑着:“恭喜小姐了。只是没能将事情看完有些遗憾。”云倾岫缓缓收回细线,一只还在挣扎的鱼随钩子浮出水面。 她亦调笑道:“省省,多看一眼那两个人都是污了眼睛。” 待将鱼移至木桶边,只听“嗖”一声响,连鱼带钩子一齐落入木桶。侧目,一黑衣男子正半跪着。 云倾岫起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道:“还需跟着惊影再练,下次我不希望再毁掉一个鱼钩。还有,明日上午带着你手下的人给我包围了摄政王府。” “是,小姐!”那男子回答。惊影有些诧异,不就是送个礼,至于带那么多人吗? 云倾岫拿帕子擦了擦手目不斜视对惊影道:“将惊鸿叫上,可以回府等着那条‘鱼’回来了。” 与此同时,皇宫。 “太子殿下!”一道娇美柔媚蕴着浓浓爱慕之情的声音响起。容景熙转身道:“云二小姐?” 云轻舞心中似小鹿乱撞,姣好的容颜挂着羞涩的笑:“殿下,臣女有一礼相送,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容景熙温和笑道:“怎么会?”可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云轻舞是云倾岫的妹妹,他可以通过云轻舞来接近云倾岫,如今机会来了他得好好把握才是。 云轻舞将开着口的木盒递上,里面装着一身白色锦衣。容景熙看到衣裳的那一刻眸中闪过一丝狰狞。 只见那衣领口绣着一朵盛开的并蒂莲!一股怒火霎时从心底蔓延开来。他强行保持着温柔形象道:“云二小姐与十里绣春坊坊主很熟吗?” 云轻舞羞答答点点头。谁不知十里绣春坊最是出名,想坊主出手亦是不易而里面的衣物更是千金难求。自己与那样的人物攀上关系岂不是抬高了身价? 可容景熙此刻却是有一种将衣物撕毁剪碎的冲动!几日前坊主还用歪扭细线羞辱他,如今又将这衣服送到他面前,这不是明摆着打他的脸吗! 这让他捎带着直接把云轻舞记恨上了。但云轻舞全然不知,还做着当上未来太子妃的美梦。 容景熙让手下将衣物拿走,那手下接衣物时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容景熙心中阴郁瞬间消散,对云轻舞道:“云二小姐辛苦了,不如本太子送你一程?” 云倾岫既然已经回府,那他有必要再去与她谈谈,毕竟云倾岫可是他认定的太子妃。美丽的女子总是有些傲骨的,但若他纡尊降贵时常去看望她,她迟早会感激涕零! 然而云轻舞以为太子这是喜欢上自己了,心中乐开了花,一个劲儿点头道:“好。”两人同车而乘却各自心怀鬼胎。 第十七章 我们很熟吗 清脆马蹄声渐渐归于沉寂。云轻舞娇羞着面容柔声道:“殿下,侯府到了,臣女便先回了……” 容景熙却坐直身子离云轻舞近了些,惊得云轻舞心跳一阵加速,慌乱而不知所措。“怎么,不邀请本太子进侯府坐坐?” 云轻舞面颊发烫,心湖更是荡漾着涟漪。“殿下不嫌弃侯府就好,臣女其实确有此意。那殿下请……” 于是云轻舞便带着容景熙进了侯府。云轻舞心中止不住地偷笑,待她不久后成了太子妃还不得让云倾岫跪在她脚前磕头?想想都愉悦得很。 两人一同跨入正房,只见云倾岫正双手抱臂斜倚在一颗杨柳树下,窈窕身姿显露出极致美感,三千青丝只被一条细丝绸系在一起,乌发散落在胸前腰间。 顾盼流辉的美眸噙着笑意对着年过三十却依旧俊朗挺拔的云萧然正说着什么。那一刻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女子绝美的笑颜。 容景熙看得微微一愣。孤高,清冷,雍容,贵气,那集世间万物之精华于一身的女子才配站在他身边。 他心中升起一股对云倾岫势在必得的决心。 惊鸿看到了云轻舞与容景熙,提醒道:“侯爷,小姐,二小姐和太子殿下都来了。” 云倾岫微微偏头,侧目。眼底敛着灼烧的恨火。仅仅一个眼神,便让容景熙心神俱颤,好一个冷傲美人! “阿岫……”他笑着开口,一点不遮掩爱慕。 云轻舞咬紧银牙。可恶!这云倾岫怎么长得这般勾人让殿下连称呼都叫得那般暧昧!她怎可让自己未来的夫君被自己最痛恨的人抢走! 云倾岫黛眉一挑,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阿岫?太子殿下,我们很熟吗?您还是称我云小姐或者云姑娘为好,否则让人误会了岂不是不好?” 表面上,云倾岫笑得没心没肺似乎满不在乎,可她却清楚得很,在听到那声‘阿岫’时心中到底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情绪,可纵然五味杂陈,却无一味是甜。 曾经她有多爱这个称呼,现在就有多恨。 容景熙温润儒雅的面容不可见得有一丝龟裂。他没想到她会如此不识时务,丝毫不给他面子。 云萧然已然明白女儿的心思,女儿很不喜欢太子,既如此他不会强求。若是太子仍咄咄逼人,他定会护好女儿,哪怕让整个侯府与天下为敌。 云轻舞却是窃喜,弱弱道:“殿下,姐姐她三年未归侯府,流连于乡野之间,怕是染上了些陋习,您不要怪姐姐……” 容景熙道:“不怪。既然云姑娘觉得不妥那不叫便是,本太子愿意等到你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云倾岫冷冷道:“不会有那么一天。殿下,是臣女在宴会上没有说清楚吗?臣女迟早会离开京都,莫不是殿下愿意为一个臣女放弃所有的一切?” 果然,容景熙沉默了。看,为了权势才有的爱就是这么明显,虚伪至极,连一个试探都禁不起考验。无论前世今生,他爱的只有权力与江山啊!枉她一那汪深情终成怨! “云姑娘,无论你接受与否请先不要拒绝本太子的爱,好吗?”容景熙深情款款道。 强忍下心中如浪花般翻涌的厌恶,云倾岫道:“臣女乏了,告辞。”她实在懒得与憎恶之人虚与委蛇,只留下一抹清绝的倩影。 云轻舞善解人意道:“殿下,姐姐她的礼数确实是疏于管教,但是……” 容景熙目光已然阴郁至极,闪烁着阴森可怖的光芒,打断了云轻舞的话:“既如此,本殿也不久留了,不必送了。” “哎,殿下……”云轻舞想去追,奈何容景熙走得太快她跟不上。 厢房内。 惊鸿端着紫水晶壶道:“小姐,奴婢选了这个,不知您可满意?” 云倾岫有些诧异,这贺礼未免太贵重了,紫水晶本就价值连城,这壶更是无价之宝。 可她只是点头道了声“可。”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她向来不大在意。 惊鸿又道:“小姐,摄政王倒是长了个好皮囊,配得上小姐,权力滔天,勉勉强强跟小姐比……” 云倾岫瞪了惊鸿一眼:“赶紧将你的想法从你脑子里除掉!”简直越说越离谱!没想到惊鸿天天净想这些,看来她有必要好好纠正一下她的思想。 惊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哦,奴婢错啦!那奴婢便不打扰小姐休息了,奴婢告退!”说罢便拉着惊影出门。 看着没有意识到一点错误的惊鸿,云倾岫心中也是无奈,只得轻叹一口气躺下休息了。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 容昭华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把折扇轻轻摇动:“墨柒,明日见到侯府大小姐来,把守卫撤了一路放行。” 墨柒问道:“是。” 容昭华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宴会之上云倾岫的一举一动,剑眉紧蹙,又道:“本王觉得,她此番前来,目的一定不纯。若是要提什么要求,本王需对她的心性,实力做个评估。你明日把人引到正房门前。” “是,王爷。”墨柒垂眸抱拳,恭敬地退下了。 翌日清晨。 云倾岫带着惊鸿惊影登上马车,向摄政王府徐徐行驶。她闭眸道:“惊影,你的人可准备好了?” 惊影道:“准备好了。都在王府门口埋伏着,只要发出一丝信号,随时可踏进王府。” 其实惊鸿惊影都不是很理解小姐的做法,是摄政王要求小姐送礼的,不好好招待她们难不成会有陷阱? 而云倾岫自知今日的谈话内容唐突过激,不备些人手,她难以安心。因为她不敢说摄政王究竟对这天圣王朝持着怎样的态度。 可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认为自己也不是没可能成功。 待她们到了王府门口,她们才领略到摄政王是何等家赀巨万。不过一扇大门便镶着极度奢华的祖母绿宝石,碧绿无杂的翡翠。更是有两株红珊瑚摆于正门前。 只是,王府的们大敞开着,竟没有任何守卫。三人环顾着四周,踏入王府。 墨柒早已在王府内等着,见到人来便道:“云小姐,王爷有请,请您一人前去。” “小姐?”惊鸿惊影一同看向云倾岫,眸中皆是不赞同。 第十八章 交锋 云倾岫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却冷得没有温度:“无妨。你们就在这里候着,我去去便回。” 墨柒将云倾岫带到正房门前,比了个“请”的姿势。云倾岫打量着四周跨过门槛,墨柒则止步,站在门前守着。 蓦地,一把泛着凛冽寒光的匕首飞速而来,直直飞向云倾岫的面门,云倾岫眸色一暗。 脚尖骤然发力,瞬间侧身,那把匕首从面前掠过,扫出一道寒芒,掀起一阵冷风随后深深插入身后粗壮树干之上。 云倾岫眯起了不善的寒眸。随手将装贺礼的木盒子往树下一掷,“唰”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剑,犀利的眸光看向持剑而来的墨袍男子。 “咣!”两把剑相碰撞,两人的目光在剑影之中相对,但不过须臾容昭华便再度发起进攻。 云倾岫冷眸微眯,指尖的银针已然就绪,但下一刻,她的手腕被身后之人扣住,修长的天鹅颈也被一条胳膊环住。 容昭华的唇在她耳边道:“暗器?云小姐,你这歪门邪道倒是多得很。” 云倾岫又羞又恼:“我这是正经手段,倒是你,立刻给我滚开!” 容昭华不知为何,一时间竟没有撒手。只听一声怒喝从外面传来:“王八蛋!你放开我家小姐!” 惊影与墨柒已经打了起来,惊鸿则提着剑怒气冲冲往屋门前走。 在容昭华分神之际,云倾岫的脚狠狠踩在他脚背之上。容昭华吃痛便撒开了手,却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眉心紧蹙。怪了,他先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惊鸿已经跑到云倾岫身前,伸出胳膊挡在两人之间,仰着头道:“摄政王,我竟没想到你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容昭华语气含着不悦:“本王与云小姐切磋武力,干你何事?” 惊鸿瞪大了眼睛:“你那是切磋吗?你……”他分明是借机揩油!想占她家小姐便宜! 云倾岫出声打断了惊鸿的话:“惊鸿,不得无礼,退下。”惊鸿愤愤地收起长剑。 随后云倾岫走到正在过招的惊影和墨柒身边,清脆的声音震慑人心。“都住手!” 惊影听到命令,一瞬间收回了手,转身站到云倾岫身后,却开口对墨柒道:“你们请我家小姐来送礼,便是这般态度?当我家小姐是什么!” 惊鸿亦嗤笑道:“就是啊小姐,我们走,明显人家就不待见我们!” 云倾岫比了个噤声手势道:“我从不会将贺礼带回去。”转身走到门框处。 只见摄政王已然倒了杯茶,悠哉品那清淡的茶香,察觉到她的靠近,不过道了声:“坐。” 云倾岫没有动,就地倚着门边笑道:“我便不进了,省的天罗地网一块来招呼,那我可招架不住了。” 那极度讽刺的话语让容昭华抬起深邃的眸子。映入眼帘的便是女子巧笑倩兮的模样,只是刚刚打斗过略显凌乱的发丝为她平添一份魅惑与危险。 他开口:“莫不是你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惊鸿再次瞪大了眼。玩笑?摄政王管刚刚那种场面叫玩笑?! 云倾岫制止了极度想怼回去的惊鸿,自己也没有回答,而是拿出紫水晶壶,托在手中。 洁白无瑕的玉手与流转着紫色微光的紫水晶壶交相辉映。“贺礼。”她轻声道。 墨柒看到心中大惊。他很清楚这壶的分量,他竟不知侯府有如此底蕴。 墨柒欲接过,云倾岫却勾唇一笑。素手一斜,那价可敌国紫水晶壶就那么从手中滑落。 “咣当!”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就那么碎裂开来,溅出满地还含着莹莹光亮的残渣。 “嘶……”惊鸿倒吸一口冷气,心疼得厉害。那么贵重的宝贝啊!早知道就听小姐的赖好拿一样了…… 云倾岫狡黠笑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那一刻,容昭华深不见底的墨眸迸射出强烈的杀机。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云倾岫,你敢!” 云倾岫对于那含着杀机的眸子没有一丝惊慌,反倒以更加锐利的目光与之对视:“容昭华,我为何不敢?怎么,莫不是你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云倾岫笑容冷肆,将他的话几乎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放肆!竟然直呼王爷名讳!”墨柒厉声厉色。 云倾岫冷笑:“那又如何?他不是也呼了我的名讳?” 墨柒道:“王爷怎能与你一介侯府女子相比!”墨柒原本认为云倾岫不卑不亢倒是挺好,但若是嚣张过了头那就是傻了。 熟料换来云倾岫一番质问:“你们王爷可有铁券?你们王府可有先皇的承诺?你们可曾为先皇打江山时牺牲过?!既然没有,便不要嚣张为好,你们没有我有资本!” 墨柒沉默了。云倾岫的话字字珠玑,根本无法反驳。容昭华嘴角却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墨柒,你出去,本王要与云小姐好好谈一谈。” “是,王爷。”墨柒行了一礼,恭敬地把门关好,屋中只剩下两人。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白玉指环,散漫的语气透露着不可一世的霸气:“你的目的。”能够如此面不改色地毁掉贺礼,她肯定是有其他目的的。 云倾岫也不废话,走到容昭华身边,双手放在桌子上撑着身子的重量,附身看向他,直接问道:“摄政王,你真的只甘于摄政吗?” 此话一出,容昭华周身气息一凛却道:“继续说。” 云倾岫微微仰首,笑道:“我可以帮你夺得天圣王朝的江山!”容昭华看到如此自信张狂的女子,竟有片刻失神。她的美,是表面上的倾国倾城,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胜券在握。 容昭华嘴角微挑,笑得邪魅不羁:“你想要什么?” 云倾岫直截了当:“江山任你处置,我只要容景熙。”她那无悲无喜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 不知为何,容昭华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有些不悦:“你大可在朝堂上答应容景熙的求婚……” 云倾岫有些忍俊不禁。“我要他便一定要嫁给他吗?我要……他死!” 那一刻,她所有锋芒乍现,浑身上下散发着可怕的气息,似能将人拽入无边地狱。 第十九章 合作 容昭华再一次被震撼,到底是怎样的仇怨才能让这个二七芳龄的女子拥有如此愤恨的心情。 云倾岫又补充道:“我还要在他死前废了他太子之位,让他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化为泡影!” 他冷笑道:“云小姐心肠倒是毒得很。只是在这里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本王现在大可杀了你。” “你不会。”她道。 容昭华单手扶额:“你知道本王还瞧不上侯府这个对手。” 云倾岫笑道:“我知道。可我从不倚仗侯府,恰恰相反,侯府倚仗的是我。” 容昭华勾唇邪笑:“本王凭什么信你?又凭什么答应你?” “就凭我知你六日前是被容景熙追杀身受重伤。王爷,你真的能咽下这口气吗?我还知道,你为人所救,但她似乎还对你做了些别的事情……”云倾岫止住了口,似挑非挑的黛眉含着一抹挑衅。 容昭华心中一沉。他查那些杀手的身份都费了不少周章,没想到云倾岫竟知晓,不仅如此她应该还知道他身上被刺了朵牡丹花的事情! “你……你知道她是谁?!”容昭华眸光有些复杂,好奇,惊讶,羞耻,愤怒交织在一起。 云倾岫莞尔一笑:“自然。摄政王殿下,你只需知道这天圣王朝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只有我不想知道的。” 这句话他人来说容昭华只会不屑嗤笑,可自她嘴里说出,却那般令人信服。他问:“告诉本王,是谁救了本王?”那个“救”字他咬得很深。 云倾岫不疾不徐:“摄政王殿下,如若你没打算与我合作,我们就此打住,若是你同意的话,也请拿出你的诚意,这样我们双方都好不是吗?” 容昭华道:“你想要本王做什么?” 云倾岫满意地笑了笑,迈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右手自然放在把手上。“天煞阁追杀令取消。” “你怎么……”他道,只是心中更骇。没人知道天煞阁幕后主子是谁,可她居然说得如此准! “猜的,看来猜对了。”云倾岫打断了他的话,俏脸上尽是喜悦。 “追杀令本王自会取消。但你又怎能助本王先废再杀了太子?”他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那倾城绝色。 云倾岫轻颔首浅笑道:“关于容景熙的一切,不管是朝堂势力,还是暗中组建的军队我都非常了解,日后自然会细细告诉你,他的势力盘根错杂,没有我的消息你不可能搬得倒他!但是我需要你的人手和权力。” “好,这世上敢暗算本王的人,本王都不会放过!那,是谁……”容昭华接着道。 可云倾岫才不会让他知道呢!便道:“不必着急,待我何时心情好了就告诉你。” 容昭华一张俊脸瞬间拉下来。这女人,真是可恶!偏偏他还奈她不得。毕竟,他的手下对于谁救了他一事竟无半分头绪,这女人目前还是有用处的。 但傲娇如他,岂可受制于人?便道:“在本王的地方,还是听话一些比较好,嗯?”那好看的剑眉星目之间流转着威胁之色。 云倾岫嘴角挂着清浅笑容:“在你的地方我亦不怕,你当真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前来?实不相瞒,我的人已经控制了王府,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虽不一定伤得了你,但你这王府怕是保不住了。摄政王,做人不要太自大,否则终究败在自己手中。” 回想前世,容昭华就是因为不把容景熙放在眼里才会被暗算以至于实力大损。不过,这其中可是有她的功劳!只是就算她用尽机关,容昭华摄政王的地位依旧似磐石不可撼动。 这也是她来与他合作的原因,她的合作者必须要足够强。 随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洒下,一时间屋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容昭华薄唇微抿,墨眸流露着危险之色。 他冷冷道:“你难道不晓得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她那双眸子似空谷之中那一眼灵泉,蕴着伶俐机敏:“我还真不晓得。我只晓得,知道得太少,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片刻沉寂后,容昭华轻笑一声。“你确实优秀。” 云倾岫则挑眉道:“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意味深长。 她也不多说,起身推门而出。“惊鸿惊影,我们走。” 容昭华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那倩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可以清楚地察觉云倾岫那浅笑嫣然的眼底从未流露过真情,那片深藏的冰冷似粗大的铁锁链封住了她的情感与内心。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如此果断决绝。 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墨柒,你过来。” 墨柒看着自家主子那炽热好奇又略带探究的眼神,汗毛倒竖,硬着头皮走过去,却被他主子……一把抱住! 墨柒:“!!!”他做错了什么吗???求别杀!!! 不过不到一个呼吸他就被粗暴地推出去,甚至被主子的眼神嫌弃了一万遍。 容昭华强忍住内心的厌恶。怎么回事?这感觉跟刚刚完全不一样啊! “罢了,你将紫水晶壶的碎片收拾一下,然后……给本王送来。”随后负手出了门。 墨柒欲哭无泪,迅速将碎片收拾到一起。只是那手抖得,活像癫痫症发作时的模样。 云倾岫刚走进侯府,却发现云萧然已然等她许久了。“倾倾,下午可有事?”云倾岫听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把认干娘和外公的事告诉爹爹。 她支吾道:“也……没有什么大事……” 云萧然佯装嗔怒,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眉心道:“倾倾,连认娘的事情都敢瞒着爹了,出息了不成?” 云倾岫委屈巴巴地摸着自己的眉心,一双灵动的眸子充斥着点点光亮:“爹,疼!”云萧然虽然心软得不行,但依旧严肃不语。 于是云倾岫瘪着小嘴撒娇:“爹爹,我这不是忘记了嘛!” 云萧然一声轻叹,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丝:“倾倾,是爹不好,爹早该知道你需要一个娘去疼爱……” 云倾岫神情轻松道:“没关系。对了爹,你下午要同我一起去国公府吗?” 云萧然摇头。“我就不了。”他这一生都不想与其他女人再有沾染,也不会再出现柳姨娘那种意外了。 倾倾认慕容婳一个还未出嫁的女子为娘,他这个当爹的去了面对慕容婳多少有些奇怪。 第二十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云倾岫耸了耸肩:“行,那我便自个儿去。”云萧然看着云倾岫渐远的背影,一股股柔情涌上心头。希望慕容婳可以弥补倾倾缺失了十四年的母爱。 用了午膳,云倾岫没有多在侯府停留,直接便前往镇国公府。“快了……时候也差不多了,藜城县……”她喃喃自语。 惊鸿问:“小姐,什么?”云倾岫摇头。惊鸿虽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也没有多问。 不久后,马车便停下。 不比于摄政王府的奢华至极,镇国公府则显得低调而内敛,可那自然而生的威严肃穆却是分毫不少。 门口小厮看到云倾岫竟有些吃惊,缓了片刻方才道:“云小姐?快请!国公爷正等着呢!” 她礼貌地笑着进府。“倾倾!我的宝贝外孙女可来啦!”镇国公慕容萧迎来道。 云倾岫点头笑道:“可不是!我一用完膳便来了。怎么不见干娘呢?” 慕容萧拉上云倾岫若柔夷的小手慈祥笑道:“她身子不好,还在床榻上呢!我们去瞧瞧,想来得知女儿要来她也不会休息了。” 一路上,慕容萧的碎碎念几乎没有停过:“倾倾啊,你娘她是个命苦的,可能不太会说话,若是惹你不高兴了,你能否体谅着点……” 云倾岫握着慕容萧的手稍稍紧了几分,安慰道:“外公,我都能理解,您放心便是。” “诶,好,好孩子!”慕容萧内心有些感动。 两人不久便走到慕容婳的厢房门口。那里种着许多竹子,葱青翠绿生机盎然,竹叶影婆娑,光斑变幻莫测。 它右侧的梅林只有些略显荒凉的枝条,但若到了冬季想来必定极美。 慕容萧叩叩门,唤道:“婳儿。倾倾来了!” 说罢,他眸中略略有紧张之色。其实他不确定慕容婳是否会出来,毕竟自她醒来便终日不怎么言语,他将此事告知她时她也不过微微点头,他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故而他有些忐忑,害怕心情阴晴不定的女儿不配合。 慕容萧喊完,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过了一会儿,那扇门被轻轻推开。看见开门的人,慕容萧方才长舒一口气。 云倾岫打量着立于身前的女子。眸中掠过阵阵惊艳之色。活了两世的她直至今日她方才理解何为“岁月从不败美人。” 慕容婳一身浅紫色衣裙,潋滟着高贵雍容的气息,身形苗条修长似青莲般亭亭玉立,从袖口露出的手指纤细柔嫩好似不含纤瑕的荆岫之玉。 最好看的莫过于那双泛着柔光的眼睛,似杯中清泓清澈至极。面颊透露一丝病态的娇美,眉间染着春的曼妙。尽管慕容婳如今已三十有二,却仍像少女一般清秀。 一丝喜悦漫过慕容婳的清眸,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少女格外熟悉,亲切:“倾倾……” 那声音温柔得让人沉沦,顷刻间一股暖意从心底蔓延,传遍四肢百骸。 “娘……”云倾岫声音透露着一丝呜咽韵味,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底调皮地打转。发自肺腑的情感犹如滔滔不绝的江水将她淹没,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何会如此。 慕容萧有一瞬间傻眼,这不是高高兴兴认干娘的吗,可气氛怎么就变得如此沉重了?于是他便道:“婳儿,好好带着倾倾看看国公府,我便不打扰你们母女了。” 说罢他欣慰地离开。看得出来,婳儿很喜欢倾倾,还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 慕容婳牵起云倾岫的手,先进了屋里歇了歇脚。云倾岫发现慕容婳很喜欢字画,看那一屋子书法卷便知。满室萦绕着书香气息,令人回味无穷。 摆于正厅上的一幅大字画,写着“云中谁寄锦书来”一句诗。 云倾岫眸光一动。“娘,你也喜欢这句诗?”她指着那诗问。 慕容婳眸中闪过一丝微诧:“为何是‘也’?” 云倾岫解释道:“爹也喜欢。”不然为何大哥的名字叫云锦书?可她不知道云萧然并不是因他自己喜欢这句诗而为儿子取的名。 慕容婳神情略显不自然:“这样啊,那可真是巧……娘带你到外面玩一会儿可好?” 她用力点头。前世三十二年,今生三年,这漫漫三十五载,她第一次感受到母爱。请让她贪婪一回,任性一次,好好享受一下那如水般至纯的母爱。 “倾倾,你慢些,别摔着了。” “倾倾,你别碰那花,有刺,会扎到手。” “倾倾,别跑了,娘跟不上了……” 夕阳的红印染了苍穹,天边血色云霞烂漫如花。余晖洒落到慕容婳和云倾岫身上,让氛围格外愉悦美好。 云倾岫像个刚会走路的孩子,拉着娘的手好奇地指指点点,将鲜花插入发髻,将枝条编成手环。 而慕容婳则似初为人母的女子,以无微不至的爱包围着女儿。 在诺大的国公府走了半日,两人方才停下,云倾岫喘着气笑看慕容婳微乱的发丝。多想时间就这么静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什么仇恨,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她想要的,其实一直都很简单啊! “娘,你时常去侯府找我好不好?”临行时,她央求道。 慕容婳则身子一颤:“倾倾,我……”她不喜欢出门,因为有一种深入骨髓却不知缘由的惧怕一直侵蚀着她。 云倾岫内心虽有些失落,面容却露出分毫也不介意的笑:“无妨的,我可以常来国公府,毕竟我们离得很近。” 慕容婳也笑:“倾倾,谢谢你能体谅娘……娘会经常给你写信的。”她以为倾倾会生气,责备她不够爱她。 “娘,我爱你。”云倾岫抱着慕容婳,闭着眼睛,感受那令人痴迷的温暖与温情。 慕容婳道:“我也爱你。”云倾岫鼻尖又是一阵酸涩。这,就是母爱吗……她该感谢上天给了她这么宝贵的一次机会。 这一世,她会守好镇国公府的,弥补上一世她对他们的亏欠。 云倾岫用了晚膳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待其走后,门口侍卫交头接耳。“你们有没有发现,云小姐和小姐长得有些像?” “什么云小姐!以后啊我们该改口叫小小姐了!” “对!小小姐!你别说,小小姐和小姐那眉目还真的是像,感觉好像亲生母女一样!”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缘分……” 第二十一章 我要报仇 云倾岫驱车返回,一到侯府门前,便可感知到阵阵喧闹。她蹙眉想了想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是三房云凛然的长子云锦玉自边关回来了。 云锦玉不过比云倾岫大几个月,却从小伴着身为镇北大将军的大哥左右征战沙场。如今,想来已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须臾,云倾岫已走至众人身旁。云锦玉看到她一阵惊喜道:“这是倾倾?倾倾可真是愈发好看了,三哥觉着世间再无如此出色的女子了。” 云倾岫开玩笑道:“三哥,你这种话可莫要再说,不然未来三嫂知晓了可得找我算账了,”余光看到笑着的云凛然,她点头行礼道:“三叔。” 云凛然温和笑道:“倾倾聪明机敏,容貌倾世,确实教人羡慕。” 云倾岫微笑:“哪里,三叔过奖。” 云萧然看着自己三弟一双儿女都在身旁了,撇嘴道:“倾倾,锦玉都回来了,也不知年儿何时回来。”那语气泛着浓浓酸意。 说来,她二哥云锦年还是因为她从前一直信任柳姨娘和云轻舞,处处妥协,被她们捧杀成一无是处的废物却还感恩戴德的傻样子气到了,一怒之下离开了侯府,眼不见心不烦。 但云锦年这一走竟是没了音讯,整整五年好似凭空消失一般,让云萧然等人万分担忧。 “爹,您放宽心,不出两个月我便把二哥带回来。”别人不知道,难不成她前世是白活的? 云萧然听后惊喜溢于言表,原来倾倾知道年儿在哪里!他感叹:“好,不愧是爹爹的好女儿……” 云倾岫问道:“三哥,大哥他还好吗?”大哥云锦书常年镇守边关,与那北狄之人隔三差五便有一战,而沙场刀剑无眼,怎能不让人担心? 云锦玉点头:“大哥很厉害,领兵打仗从未输过,将军队管理得严整有序,是我的榜样。只是他身为主将不像我有闲暇回来。” 云倾岫自然知晓,只是了解到大哥安好那便是最好的消息。 云轻舞忽然开口:“姐姐,那摄政王没有难为你?”云轻柔插嘴道:“听闻摄政王最不喜女色,送上门的就更不可能正眼相看了。” 云锦玉听后神情有些严肃,倾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什么要去招惹那冷酷无情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云轻娇细着嗓音低头道:“姐姐,你别这么说大姐……” 云轻柔瞪了云轻娇一眼道:“闭上嘴!如此懦弱唯诺真是丢我们二房的脸。”云轻娇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唯诺?在云轻舞面前,云轻柔还不是跟一条狗一样?云倾岫冷笑一声:“怕是让妹妹失望了,我与摄政王相谈甚欢,摄政王还希望我常去。” 正巧差个借口需要以后去摄政王府传递消息用,送上门的询问不要白不要。 云轻舞眉间有些为难:“姐姐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怎能时常去男子府中?岂不是被人看轻了?就算不为侯府名声考虑,姐姐也应当为自身名节打算啊!” 瞧瞧,对么善解人意,多么会顾全大局,又多么会阴着损人,偏偏字里行间透露着‘我都是为了你和侯府好’的‘深明大义’! 云倾岫没有一丝愠怒之色平静道:“摄政王势力不俗,若能与之交好必可为我侯府筑下更厚的根基,怎会毁了侯府名声?倒是你句句诋毁我的名节又是何意?” 云轻舞捂着胸口,神情痛苦:“姐姐,我只是为你好,何时诋毁你的名节?” 云轻柔一直被云轻舞蛊惑,还以为云萧然是偏袒云轻舞的便口无遮拦道:“云倾岫,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哪有什么名节!” 云倾岫阴寒的眸子蕴着风暴低低道:“惊鸿。” 惊鸿听后没有半分迟疑,上前一步。“啪啪!”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反手两巴掌掴到云轻柔脸上,那娇美的面容瞬间肿的极高,嘴角亦是有丝丝血迹。 云轻柔怒目圆睁:“贱种你敢,你……呃……” 云倾岫不知何时以扼住云轻柔的雪颈,手指力度不断加大,柳眉星目之间流转着万丈杀意。“贱种?云轻柔,觉着惊鸿下手轻了是吗?” “你……”云轻柔感觉到一种窒息的绝望感,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云倾岫松了手。 “云轻柔谩骂嫡姐,挑拨侯府上下关系,家法处置,思过十日。”她冷冷吩咐道。 管家走来道:“是,大小姐。”随后,小厮将还在大口吸气的云轻柔拖走。不久,一声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云倾岫冷眸对准云轻舞:“记着,你是来迎三哥而不是来挑我刺的,再有下次,与云轻柔一个下场,懂?” 云锦玉一个怔愣。倾倾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哥哥身后哭的小姑娘了。那般犀利的眼眸,那般自信张狂的气势,在男子身上也甚是少见,倾倾不愧为侯府嫡女啊。 云轻舞楚楚可怜,哭得梨花带雨:“姐姐我知错了……”顺势抓上云倾岫绣着兰花的袖口。 云倾岫拨开她的手,不顾众人目光转身离去,却是斜晲了一眼正友善地笑着的云凛然,眉目蕴着深深思量。 前世,侯府之所以轻而易举被灭,是因为不仅有外敌更有内鬼,而究竟是谁与容景熙狼狈为奸的她还需要走一步看一步。 柳姨娘和云轻舞便不必说了,可到底是二房还是三房抑或是都有参与?思虑之间,她推开了门。 “梨儿。”她看向床榻上娇小玲珑的姑娘笑道。 云轻梨有些惊喜:“大姐姐?” 云轻梨是云锦玉的亲妹妹,云凛然的独女,今年不过十一岁,只是双腿残疾下不了床榻。 云倾岫面色和蔼:“梨儿,你双腿之事我听说了,可需要我帮你治好?”她说着伸手去把云轻梨的脉搏。 不想云轻梨却将小手藏至锦被之下,摇了摇头。“我的腿一直是侯府的秦医师为我治疗,他也曾是灵医谷的弟子,医术高超,便不劳烦大姐姐了。” “我懂,”云倾岫拍了拍云轻梨的窄肩,“每个医师治疗的方法都不太一样,如此,我便不插手了。只是你这腿几时能好?” 云轻梨抬眸,稚嫩的脸上却有着明显的恨:“至少一年。大姐姐,我的腿是被云轻舞和云轻柔害的,我要报仇。” 云倾岫看到云轻梨的面容浮现着丝丝恨意,面色微沉。 第二十二章 阴谋生 云倾岫凝重道:“梨儿,防人之心不可无。”云轻梨如此直白地告诉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就被不怕被抓住把柄被人出卖吗? 云轻梨天真稚嫩的脸上浮现着一抹信任:“大姐姐,你是好人,梨儿相信你。而且梨儿能感受到她们心肠很坏,欺负我弱小,嫉妒大姐姐你优秀。” 毕竟是个未经历世间百态炎凉的小姑娘,云倾岫冰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怜惜,玉手抚上云轻梨柔软的长发:“梨儿乖,你还小,不能被仇恨蒙蔽了眼。听话,安心把腿治好,我来帮你教训她们。” 云轻梨点头,嘴角两侧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谢谢大姐姐。” “客气什么。”她将被子掖好,起身出门,留下一口叹息,那深邃如渊的眸子染着夜的黯淡。 梨儿啊,你终究太小了…… 此刻,云萧然正望着一处厢房出神嘴中念叨:“他依旧不肯出来吗?轻柔已经成那般模样了,他就放任不管了吗!是不是我……” 云凛然皱眉道:“大哥不要自责了,那件事不该怪你,二嫂出事谁都没有料到。” 十年前云萧然与二弟云陌然,二弟妹温晴,三弟云凛然还有三弟妹何千雅到远郊赏景,谁知途中遇上歹人暗中拿刀朝云萧然刺去,二夫人温晴正巧看到,立即挡在云萧然身前,也因此命丧黄泉。 也许被愤怒冲昏头脑,云陌然抱着深爱的妻子含泪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而是晴儿!” 那对温晴痴狂的思念和对云萧然发疯般的诅咒,让所有人心寒。 自此兄弟情感有了裂缝,而回到侯府云陌然便将自己锁在屋中,日日抱着妻子的画像一遍遍抚摸,直至今日也不肯出来。 云萧然重重叹了口气,摇头,终是不语。云陌然整日活在黑暗之中,靠着下人定时定点地送水送饭,不断作贱自己,究竟是何苦呢? 十多年了,他如今也历经丧妻之殇,经过时间的冲洗,再大的嫌隙也该淡了…… 翌日。 云萧然面色阴沉地回到侯府。云倾岫迎上去笑道:“爹爹,怎么了?” 云萧然看到宝贝女儿灿若繁花的笑容面色缓和不少却依旧忧愁道:“不知何故,那藜城县突发疫病,原本只是在河阳村小范围传播,可谁曾想不到一月竟蔓延至整个藜城县!现在那县城几乎成了一个死城,日日乌烟瘴气的,唉……陛下听后急火攻心竟咳出血来,怎能不让人愁!” 云倾岫眼睛倏地睁大,她怎将皇帝那事忘了! 云萧然继续道:“也不知那县令做什么吃的竟没有半分措施!” 云倾岫撇了撇嘴角。若爹爹知道现在的藜城县是谁在管理,怕是不会这么说了…… 她问道:“爹爹,陛下可曾派遣人去整治?” “未曾,但已催促了县令尽快查清情况。”云萧然道。 果然如此。这藜城县爆发的根本不是疫情,而是一场为了侯府而来的阴谋!就是为了剥夺侯府所有权力,让侯府坠入泥潭。 前世因为此事,侯府不仅名声扫地,百年基业也被皇室剥去了不少,今生,她必须阻止此事发生。“爹爹,我要觐见陛下,请求亲自到藜城县查清缘由。” “不可!”云萧然厉声道,“那藜城县是什么地方,你去了要是有个万一又让爹爹我怎么办?” 如若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他保护天下又有何意义?他是自私的,就算藜城县人全部染病而亡,他女儿也不能有事!否则他对不起自己的心,亦对不起亡妻的情! “爹爹你听我说……”她欲解释。 “此事没得商量!”云萧然第一次如此生气地呵斥了女儿。 云倾岫也不急,只是娓娓道来:“爹爹,您就不觉得此事有蹊跷?河阳村未有大灾却疫情突生,况且是多人同时爆发病症致死后才传染开来,这本就惹人疑惑,再者陛下不尽快派遣医师前去救治却是让县令查清缘由,若我没有猜错,可是太子殿下进言了?” “确有这事。”云萧然凝重道。可他却不清楚这件事为什么会牵扯到侯府呢? 云倾岫道:“那便是了,爹爹,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女儿有法子可解,若任由事态发展,那么侯府,必危!” 云萧然大骇:“什么?倾倾,你把话说清楚!” “爹爹,汝南伯府的嫡长子……” 云倾岫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云萧然听后,久久没有言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相信女儿。连他都得不到的消息,她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又是如何得知的? 云倾岫见他犹豫,跪下道:“爹爹,侯府是女儿唯一的家,女儿有义务去守护。况且女儿可以保证不受一丝伤害!还望爹爹准许女儿明日觐见陛下。” 云萧然又迟疑了许久,却终闭眸道:“罢,便依了你,但下不为例。” “谢谢爹成全。”云倾岫的笑容照亮了山河。 云萧然忙将她扶起来:“你这丫头,净让我心疼,膝盖怎样,有没有伤到?我让吴医师帮你瞧瞧,你这孩子,以后可莫要动不动就跪……” 云倾岫无奈道:“爹爹,这才多久?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将云倾岫送回屋里,父女二人又拉了会家常,待用完午膳之后云萧然方才离开。 惊影走至她身旁道:“小姐,上次那毒针来源已经查清了,是柳丞相府的秘制毒药,毒性极高,有甚于见血封喉。” 云倾岫玉手扣住下颌,眉心染着一层深思的愁。“看来侯府里并不太平,甚至比我想象得要危险许多。能如此明目张胆安排人进来,必定内外勾结,那么内,就只有柳姨娘?不,不会这么简单……” 约摸一刻钟,云倾岫忽道:“我记得当年二婶是为爹而死才造成大房二房不合的?” 惊影点头,她主要掌管情报阁,对于二夫人的事自然知晓。“那二夫人生得极美,二老爷对她可是一见钟情……” 云倾岫一边听着惊影讲,一边细细理着曾经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 她越想越心惊道:“等等,你说这二夫人温晴是哪里人?” 惊影回答:“回小姐,藜城县人。” 云倾岫声音有些颤抖:“是了,我曾经怎么就忽略了她,这个温晴才是最关键的人啊!” 第二十三章 打鸟莫惊狩猎人 但她也只是猜测,结果究竟如何还需要时间来验证。“惊影,待我们到了藜城县,三日之内我希望看到关于温晴的详细资料!”但愿,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是,小姐。”惊影道。 旦日。 湛蓝苍穹之上悬着灼灼骄阳,形状各异的云朵肆意舒张,阳光穿透云层映出的霞光似夕阳印染的血色天空。 云倾岫算着皇上快要下早朝的时间出的门,到了皇宫刚巧迎面碰上身着朝服的云萧然。 “已经同陛下说了,你且去。”云萧然满眼宠溺。 “谢谢爹。”云倾岫愉快地回答。 便有一公公前来领路,云倾岫端庄优雅地紧随其后。两人沿着用鹅卵石铺的小路绕了不久方才到金銮殿。 皇上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上批阅着奏折,见她来了便笑了笑道:“坐。” 云倾岫坐下,仔细打量着皇上的面容,发觉那本该红润的面容现在有着病态的苍白,本该遒劲的挥毫力度现在却略显无力。 病还未入膏肓,却难治。这便是她得出的结论。皇上见她盯着自己看竟也不恼,却只问:“有什么事吗?” 云倾岫颔首,清丽之中透露着些许锐利的容颜绽着比百花争妍更美的笑:“有的陛下。统共两件事。第一件便是臣女想请陛下恩准臣女到藜城县探查情况并解决传染疾病的问题。” 皇上眸中蔓延出一丝好奇:“那疫病爆发之地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唯你却截然相反,何故?” 云倾岫柔声道:“医者仁心。” 皇上更加惊奇:“你学过医术?忠义侯倒是从未提起呢。” “这是臣女离开侯府三年背着爹爹学的,出门在外难免生病,小伤小病自己治起来顺手些。”云倾岫回答。 三年前云倾岫去灵医谷,侯爷怕有人打扰,对外宣称的是她厌倦了京都浮华,到乡下体验普通生活。所以随她如何编纂,别人也不知道对错。 皇上点头:“可那疫病非小打小闹,朕也不愿看你去送死。” 云倾岫摇头:“臣女不会有事。相反,藜城县的事情到底是天灾还是认为,到底是谋杀还是陷害臣女都会一一弄明白,还望陛下不偏袒任何人。” 皇上听出来她言语的意思,微微皱了眉:“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残害朕的百姓,无论是谁朕都不会放过。” 云倾岫眼底漫着一丝惊喜:“那陛下便是同意了!君无戏言,陛下不能反悔!” 皇上失笑:“不悔。” 云倾岫在心中默叹。容景熙也只是遗传了皇上的好皮囊而已,却是被皇后教坏了。 皇上又问:“那另一件事呢?” 云倾岫难得凝重起来沉声道:“陛下,这只能算是一个忠告,而且……臣女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看出了她的犹豫,便道:“你直说便是,无论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云倾岫浅笑:“柳眉妆奁不留痕,打鸟莫惊狩猎人。陛下,愿臣女回京之时,陛下圣体已安。臣女告退。”说着,她起身行礼,缓缓退下。 待她离开,皇上脸上的温和瞬间消退殆尽,眸中充斥着阴鸷之色,双手紧紧抓住龙椅把手。 民间有毒‘不留痕’,先入肺腑后侵髓,年过五载无药医,查无踪影追无痕。 简短的话语却让他瞬间捕捉到近段身体异常的问题所在,甚至锁定了人。 虽然云倾岫的话不能完全信任,但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皇上闭着双眼,手中转动着串珠,冷冷吩咐道:“来人,彻查柳贵妃……” 云倾岫走出金銮殿,心情格外舒畅。只要皇上命人在暗中彻查,待结果水落石出,容景熙将会失去最大的臂膀。想一想都是大快人心!殷红朱唇勾起魅惑的弧度。 “小姐,我们现在?……”惊鸿问。 “备马车,即刻出发。”云倾岫语气寒冷,眸光无情。 “什么?连侯府都不回吗?不需要给侯爷说一声吗?”惊鸿有些不解,用得着这般着急吗? “不用。”依旧是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倒是惊影看着一脸白痴的惊鸿道:“你傻呀,这病传染得那般厉害要是晚了小姐去了还有何意义?别忘了咱可是有任务的,那边人都死了消息还打探得出来吗!” 惊鸿这才恍然大悟:“哦!” 惊影瞥了她一眼道:“跟了小姐这么久,怎么还变笨了?” 惊鸿驳斥道:“不是的,是你变聪明了!” 惊影有些无语:“那我谢谢你夸奖?” 没想到惊鸿居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不客气。”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 桃花绽放在枝头,粉红的花瓣随着温风摇曳,有的则纷纷扬扬落下,衬得女子娇俏可人。 柳如霜攥住一封信红着脸道:“可否让我进去送给你们家王爷?” 墨柒冷着脸不语。墨轩则笑道:“柳姑娘,我家王爷忙得很,不如我帮你转交?” 柳如霜纠结了一会儿才道:“那好,请您一定要让王爷看到。” 看到墨轩点头,柳如霜才离开。待柳如霜走远,墨轩直接拆开信封兴奋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哎呀,墨柒,这是那柳如霜送的第几十封情书了?咱家王爷居然丝毫不为所动……” 墨柒听得心烦:“闭嘴!赶紧扔了,那柳如霜什么货色,也敢肖想王爷,再说王爷对她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她还一次次来……” 墨轩一边处理信封一边小声嘀咕:“也不知何方妖孽才能收了我家王爷……” “你说什么?”一道冷酷霸道蕴着危险气息的声音冷不丁在墨轩身后响起。 “啊!”墨轩惊叫一声,慌忙把信封藏在身后,“王……王爷没什么……” 容昭华冷冷扫了他一眼:“嗯。本王要出去一段时间。” 墨轩神色微变:“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本王去哪里需要同你报备?”容昭华不悦道。 墨轩硬着头皮试探:“那送来的折子王爷您还没有……” “推了。”留下一句话,容昭华便走了。 墨轩想抓狂,推了?让他一个小小侍卫推了皇上的安排!那跟杀了他有何区别!然而墨轩只敢在心里抱怨,还是听话又积极地去处理那堆积如山的政务了…… 第二十四章 倾倾我错了 “哒哒哒……”马蹄铁与大路碰撞出清脆悦耳似风铃摇响的声音。马车内,云倾岫素手执针在白绢上绣着藜城县的地图。 惊鸿惊影连连惊叹,看着她们从未去过的地方却被绣出自然般的灵动真实。 打量着手中那张烂熟于心的地图,云倾岫的笑容有些苦涩。 因为容景熙爱江山,天圣王朝的土地上哪里有什么,她都一清二楚。这份世间无二的情感,容景熙竟也忍心辜负。 马车颠颠簸簸地走了有四日之久方才迈进藜城县的城门。 “啊,什么味儿!”惊鸿皱着眉头喊。惊影掀开帘子又立马合上,然后倒吸一口冷气才道:“小姐,尸横遍野。”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在前世被关进天牢的那段日子,血腥气掺杂着腐臭的味道她闻得还少吗?“不用停,继续走。”她吩咐。 约摸半刻钟,马车被人拦下。惊鸿惊影扶着云倾岫下车,云倾岫环顾四周,这才真真切切看到了那惨不忍睹的场景。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绝望气息,地上染着干涸的血迹,还有不少挣扎在死亡边缘惊恐的人。 忽的,她只觉有一股力量死死抓住她的裙摆,若不是惊鸿惊影发现得及时她已经摔倒在地了。“大胆!”惊鸿怒喝,拔剑杀死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 云倾岫眉心微蹙却终究不发一言。转过头来她对着守卫道:“我来找藜城县令。” 二人打量着云倾岫,心中暗暗惊艳,却并没有将她当成大户小姐,毕竟大家闺秀谁肯来这等地方?这怕不是县令从前在烟花之地欠下的风流债? 于是轻蔑道:“姑娘还是回,县令忙着处理藜城死者,哪有闲工夫见你!” 惊鸿原本就不满这里的人,一把扯下云倾岫身上的令牌道:“瞪大你们的眼睛给我看好了!” 两人一看,心头一吓。忠义侯府令牌!那她……是忠义侯府的小姐!两人大眼瞪大眼,满脸生无可恋。 “现在可以进了吗?”云倾岫似笑非笑,目光在两人身上反复转换。 “自然是可以。”两人笑得尴尬非常。 云倾岫不多说,径直走入大门。那飘摇的青色衣袂萦绕着属于少女的馨香,恍若仙子下凡。 有了侯府的令牌,一路上畅通无阻。 走到一间屋门前,云倾岫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悄无声息推开门,她轻手轻脚走至背对她而坐的蓝色锦衣少年。 趁其正在闭目小憩,她的玉臂直接环上他的脖子…… 感觉到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夹杂着暖人的温度,少年心中一惊。 意识到什么,少年猛地起身羞恼道:“放肆!大胆!快滚——”却是对上少女澄澈无瑕的晶亮眸子。 少年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亦越张越大。少女则抱臂挑眉:“顾长卿,顾县令?你刚才说什么?” 少年缩了缩脖子讨好地笑道:“倾倾,我没想到是你……” 云倾岫依旧含笑不语。少年又道:“倾倾,我错了,我错了!”他清楚得很,只要她露出这种表情那就一定是生气了。 云倾岫转身就走,少年急了,一把拉着她的手,却被无情甩开。只给他一记冷眼加上一句冷语:“顾县令,自重。” “倾倾,我的小祖宗你别走啊!你再走我就给你跪下了!”想他堂堂忠义侯府嫡次子云锦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宝贝妹妹生气。 云倾岫这才停住脚步。云锦年委屈道:“你个没良心的,我这离开侯府这么些年都是为了谁啊,竟然还这么不领情……” 见云倾岫又要走,云锦年差点哭了:“我的错!离家出走是我自己决定的,不关你的事情!倾倾……”那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云倾岫满意了,这才回去坐下。“爹爹前些日子还同我说‘那藜城县县令是做什么吃的’,没想到这县令居然变成了二哥你。” “倾倾,我可不是正儿八经的县令,你可别打趣我了,我现在都快急死了。”云锦年有些丧气。 云倾岫捧起茶盏喝口茶润了润喉方才道:“不用急,我此次来就是帮你的。此事并非寻常疫灾,而是一场为你而来的陷阱。你想一想,藜城县出事自然要查到县令顾长卿头上,而你身为侯府嫡子,这几日却是帮他管理藜城县,免不了惹火上身。” “怎么就惹火上身了?”云锦年不是很理解。 云倾岫问道:“你且告诉我,你为何管理藜城县?” “汝南伯前些日子病重,长卿他回去探望了。我身为他发小,被他收留五年好吃好喝供着,关键时候怎么能不帮他呢?”云锦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呵,”云倾岫冷笑,“但现在,藜城县是在你的手底下出了问题!侯府嫡子怎么就跑到藜城县,怎么偏偏因为你的管理而出事,朝廷众臣会怎样说,皇帝会怎样想?!” 云锦年不淡定了:“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打压侯府和伯府?” 云倾岫抿嘴一笑:“还不算无可救药。” “为什么?那我们该怎么办?”云锦年愈发焦灼。 “原因不是重点。只要这一城百姓痊愈,我自有法子保你。你先告诉我,城里百姓平日里都吃什么喝什么,包括你。”她怀疑所谓疫病是中毒导致。 思索了一会儿,云锦年开口:“平日里我和大家一样都饮的是淮雍河的水,吃的……粗茶淡饭?……对了,这里的人喜欢吃一种叫什么山芜果的果子,我觉得味道怪怪的就没有吃。” 云倾岫露出了然的神色,看来这山芜果有问题。“惊鸿,你去摘些山芜果拿来,惊影,你去查我交代你的事。” 云锦年凑近问:“倾倾,你交代她什么事啦?” “查一个已故的藜城县人。”她没有说是二婶温晴,毕竟她不想二哥牵扯进这件事。前世她一人造的孽,今生让她一人偿还了便罢。 “这事交给我啊!我有县令的一切权力!”云锦年拍着胸脯道,眼睛闪闪发光。 云倾岫挑眉:“二哥,你能把藜城县管成这样,你觉得我放心你?我严重怀疑你的能力!话说我的住处安排好了吗,我乏了……” 云锦年“!!!”但对于这么个不争的事实他能说什么呢? 第二十五章 险情突生 云锦年先是带她熟悉了县令府的构造,继而领着她到刚收拾好的房屋。 那房间十分敞亮,屋中摆设不多却个个奢华至极,玉珠帘子朦胧得如置身烟雨蒙蒙之间。 什么古琴,棋盘,笔墨纸砚样样都是不缺的,甚至刚刚送来了一柜子款式不同的淡青色衣裙。 云锦年壕气地挥挥袖子:“倾倾,缺什么尽管跟我提,我立刻吩咐人去采买,住的不舒服了也告诉我,这里空房多,随你挑选。” 云倾岫垂眸浅笑:“谢谢二哥。” 云锦年摸摸云倾岫的头发:“跟哥客气什么,这回一见倾倾出息了,不傻了,哥特欣慰。” 云倾岫瞪着美眸:“你说谁傻?!” “谁先前巴巴地跟着柳姨娘和云轻舞身后受气谁就是傻子!”云锦年说罢转头便跑,瞬间没了影。 云倾岫摇摇头,没好气地笑了笑。 是夜,烛火摇曳,一室昏黄。月色皎洁,温柔入户。云倾岫以臂为枕,单腿微曲躺在榻上。 既然二哥无事,那么淮雍河水与粗粮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二哥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下了解药以至于无事的?而对方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坐实二哥毒害一个县城的百姓的罪名? 但若只是淮雍河水的问题,那么所有人应该在同一时刻集体爆发病症,哪能将力度控制得那般完美? 而山芜果不一样,山芜果树每一家种的都有,结果时间不过相差几日或十数日,用来伪造传染症状是最为合适的。 一道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你睡下了吗?”惊鸿小声问道。 云倾岫坐起来道:“还没有,进。” 惊鸿推门进来,手中捧着几颗墨绿色的山芜果。 看这颜色,确定能吃?这是云倾岫心中第一反应。 不过她还是接过山芜果,轻轻剥开外皮,将汁液挤到杯子中。惊鸿看着那墨绿色汁液一脸嫌弃:“小姐,这东西绝对有毒……” 云倾岫没有下结论,只是拿出银针,深入汁液之中。片刻后,她抽出银针。 只见银针色泽依旧光亮,没有变黑的迹象。看来,山芜果无毒。云倾岫眉心拧在一起。 惊鸿瞪大了眼:“怎么可能会没有问题呢!不行,小姐,奴婢这里还有,我们再试几个……” 结果依旧显示正常。惊鸿一脸沮丧:“小姐,会不会真的只是疫病?”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不,如此精巧的阴谋一定是刻意而为的。“惊鸿,你先出去,现在已晚,明日再说。” “是,小姐。”惊鸿略显失落地出门。 熄了蜡烛,拉上帘子,屋中归于沉寂的黑暗。 床榻上,她辗转反侧迟迟未能入眠。淮雍河水无毒,山芜果亦无毒,可若是二者一起服用…… 她猛地坐起来。药物,相生相克,世间没有绝对的毒药亦没有绝对的良药,关键是看如何去用。 那人必定在淮雍河中加了一味与山芜果相克的药,两者结合则成至毒。而二哥因为没有食用山芜果而躲过一劫! 毕竟,即便二哥不幸中毒身亡,也死无对证。云倾岫想想都一阵后怕,万一二哥吃了山芜果,那……后果不堪设想!侯府不仅损失惨重还会惹得一身腥! 即便是想明白了,她依旧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早云倾岫便对云锦年道:“二哥,我去趟淮雍河边看看情况,我怀疑那河水有问题。” 云锦年建议道:“倾倾,淮雍河离这里还有些距离,你刚来不过半天还是别再跑路了,我命人带来些淮雍河里的水便好了。” 云倾岫摇头:“我得去看看是整条河都被污染了还是在运输过程中被人动了手脚,所以亲自去效果比较好。” 云锦年看着自家妹妹有些不舍:“那倾倾你别忘了再回来看看我……” 云倾岫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去查件事而已,我肯定还要回来医治百姓的。这次事情处理好了随我一起回侯府?爹爹念叨你很久了。” 云锦年愣了片刻,随后摆摆手道:“好。那倾倾,路上注意些。” “惊鸿,你留下保护二哥。”云倾岫吩咐。 “不用。”“不行!”云锦年和惊鸿一起开口。惊鸿急道:“小姐,你一个人路上不安全,这藜城县偏僻,路也不好走,惊影又还没回来,就带上奴婢!” 云倾岫笑道:“你还不了解我,我怎会让自己出事呢?但二哥不一样,谁知这藜城县有没有暗中使坏的,二哥比我危险。我意已决,你留下。” 惊鸿自知小姐决定的事情无法改变,只得不太情愿应下了。 藜城县确实偏僻,道路崎岖,马车也难以行走,前方是一处窄崖,云倾岫只得下了车徒步行走。 道路环山,宽度不过一丈,陡崖绝壁,枯枝似干枯的手臂伸展着。向下望去,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她贴着峭壁行走,右手抚着残垣,小步子快速往前走。 “啪嗒!”不久,有一粒碎石子掉落在她脚边,她步伐一顿。这地方,不该出现落石的现象。 一丝恐慌感从心头蔓延开来。“啪嗒啪嗒!”伴随着沙砾,更大的石块开始下落,甚至能够感觉到山体在轻微颤抖。 她抬头,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见石子纷纷下落。糟糕……她中计了!分明是有人很早就埋伏在这里,就等她来,好置她于死地。 转身欲逃,“咚!”巨石下落,将她两边的路全都堵死。最后一块巨石即将落下,现在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石头砸死,要么跳下悬崖摔死。 她一咬牙,纵身坠入茫茫深渊…… 凌厉的狂风呼啸作响似锐利的刀片划过她的脸颊,无力的失重感蕴着浓浓的绝望。墨发飞扬,她抬起右臂,张开玉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好不容易重生了,难道又要死了吗?不可以,容景熙还没有死,侯府内鬼还没有找到,眼下的大患亦没有解决。 她不想死,她多渴望有一双手拉住她,可惜,在这断崖之中,不会有…… 过了好久,后背一阵凉意,巨大的冲击力似乎震碎五脏六腑,是落地了吗?看来,她,又要死了啊…… 第二十六章 情不知所起 冷……如同坠入寒气缭绕的冰窖…… 黑……似乎身处暗无天日的黑夜…… 她这是到了地狱了吗? 忽而,手指触到一丝温暖,她下意识紧紧搂住那唯一的救赎,但眼皮上似有千钧重物让她难以睁眼。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姿势调整舒服了之后,那个被她抱住的东西,有一丝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喉咙干得要冒火,轻咳了几声睁开了眼。 一张俊美至极的雍贵容颜坠入她清亮澄澈的眸子,她眼中闪过一瞬间迷茫。 用力眨了眨眼睛,发觉自己竟蜷缩在男人怀里,她猛地推开他,快速后退。 不曾想后脚竟一下踏空:“啊!”可怕的失重感再次强烈地侵袭着她的心。 容昭华一把抓住她雪白的皓腕,一用力将她拉回来,只是他脸色难看得吓人:“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刚刚把你救回来,怎么着还想再死一次?” 云倾岫惊悸的心情还未平复,也没好气:“谁让你不告诉我我还在悬崖之上?我还以为这里是崖底!”心中忍不住腹诽:她自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让人省心的女子了! 容昭华都快被她气笑了,怎么自己救了她她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埋怨他?而且还都成了他的错?“本王救了你两次。” 云倾岫反问:“我知道。你既有恩于我,我便会还了这个情,不消你一遍遍提醒。同时,我也不希望因此让你把它当成掣肘我的理由。” 容昭华心中没来由一阵怒火,这女人太过理性,只会为了她自己的利益考虑,怎么就不想想他是怎么救的她?再者他是那种狭隘之人吗? “是本王把你从水里捞出来,背着你只身沿着绳索爬着找了多久才找到一个山洞,还给你取暖帮你晾衣服,你却把本王当成什么?!” 云倾岫沉默了良久,方用清美的眸子盯着他看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又为何要救我?” 为何?容昭华一时回答不上来。只是听手下说柳贵妃要害云倾岫,自己就好像失了控,只想赶紧到她身边保证她的安全。 “顺路。”他面不改色。 云倾岫:“……” 好生顺路啊!从京都腹地顺到偏僻的小县城了! 看着云倾岫那戏谑的表情,容昭华脸色有点黑:“本王只是确保与自己合作的人的安全,省的你死了谁帮本王对付太子,谁给本王打江山去?” 云倾岫觉着有理,亦没有多想。 容昭华见她嘴唇干裂,丢给她一壶水:“你刚刚昏迷的时候说渴,本王这里正好有,虽然也不多了,但将就一下还是可以的。” 云倾岫有些不自在地接过水壶,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了声“谢谢。” 归还水壶时,她瞟到他手心中被绳索划出的血痕,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出于愧疚,她别扭地离他近了些道:“你……把手伸出来!” 容昭华没有动,反而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云倾岫一记眼刀过去:“怎么,还怕我杀了你不成?”她不悦地粗暴扯着他的袖子,将那细细密密的小伤口认真处理着。 还好随身带着的东西没被河水冲走,不然她可就丢大人了。 容昭华怔怔地看着女子温婉清丽的侧颜,那指尖时不时触碰在手上的酥酥麻麻的感觉荡漾着心神。 女子身上散发的阵阵幽兰清香好似最磨人的情丝,撩拨着他的心弦。 处理好伤口,云倾岫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把衣服整理好道:“我还要赶路,先走了。” 天知道她刚刚在紧张个什么,连心跳频率都如此不正常!她如今只想赶紧离开此处。 见她起身,容昭华冷冷道了声:“坐下。如今天还未亮,这山路崎岖,你还有几条命能丢?” “那就不劳王爷费心了。”云倾岫清冷的面容在幽寒的月光之下更显疏离。 但还没走两步,手腕便被扣住,强劲的力度直接将她拉回。她没有防备,眼看就要摔到坚硬的地面上,容昭华将腿伸出来,结果…… 结果云倾岫就华丽丽地直接坐到他怀里。 气氛一度很微妙。 容昭华率先反应过来,将她推出去:“你这女人都不能安安分分休息会儿?非得本王把你绑在这里才行?” “无耻之徒!”云倾岫骂了一句,气恼地背对着他,忿忿地靠在石壁上闭眼休息了。 天刚蒙蒙亮,云倾岫便醒了。原本想着一个人走,但刚起身,身后便传来那富有磁性的声音。 “去哪?本王也跟着,”说罢他不忘加一句:“只是怕你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最后还得本王救场!” “谁稀罕你救!”云倾岫瞪了他一眼,加快步子往前走。 容昭华又一阵气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但他还是加快了步伐跟上去。 “生气了?那你走,省的被我气出什么好歹。”她回首一顾,倾城倾国的容颜尽是挑衅。 “本王要是出什么好歹没人能帮你对付容景熙!”那语气咬牙切齿。 云倾岫头也不回,嘴角的笑容有些恶趣味:“我若是成了太子妃,那杀了容景熙的机会,多的是。” 容昭华听后差点暴走,这女人真什么都敢说!“你敢!”他怒喝。 云倾岫翻个白眼:“吓唬谁呢。” 容昭华咬咬牙,却终究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也确实没资格干预她过多的事情。 两人不大会儿便走到淮雍河旁。 云倾岫蹲在河边拿着木瓢舀了一勺淮雍河水,抿了一口。随后玉手细细拨开一颗刚刚摘下的山芜果。 下一刻,那山芜果便移至他人之手。抬眸,又对上那张美绝人寰却怒意十足的脸。“你又要做什么!” 她满不在意地指着山芜果轻松道:“吃果子。” “顺便试毒?”容昭华气不打一处来,她自以为命很大是吗?就这么喜欢玩心跳? “我医术高明,不会有事,而且还能分析一下解药制法……” “什么?你还没制出解药!”容昭华一下子找出她话中的重点,“那你也敢试?医者不能自医,若是毒发太快来不及制解药你又该如何?” “不会的,这毒是慢性的,且天下没有我解不了的毒……喂!你!……” 第二十七章 众臣刁难 只见容昭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的候迅速吃下她剥好的山芜果。随后又用那木瓢舀水。 云倾岫看他的架势忙道:“不行,这是我用过的!你不许……” 然而,容昭华显然没有理会她的话,瞬间将那一瓢水一饮而尽。 “你……”云倾岫眸色复杂,脸也微微发烫。他喝的那地方正好是她刚刚用的。 若说他不是有意的,她……勉强信了。 不过她并没有太多时间纠结这个问题,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毒素成分。 一刻钟后,她问道:“感觉如何?” 容昭华神情隐忍:“如万蚁噬骨。”她的心一下子紧了一紧,贝齿咬了咬殷红唇瓣。她知道可能会很痛苦,而且这一切都不是他该承受的。 她摒弃心中的杂念,专注地为他把脉,眉心微凝片刻便舒缓。这毒,她已会解了。 于是道:“先躺下,我为你施针,不过目前的施针只可以缓解疼痛,还需配上解药方可将毒逼出,不过不必着急,整个过程时间不会长。” 容昭华听后乖乖地躺下。她顺手扒开他的外衣,但手却被握住。云倾岫蹙眉:“你做什么?” 只见容昭华黑着脸问:“这话该本王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而且这一幕,怎么潜意识里感觉似曾相识??? 云倾岫面不改色:“哪有隔着衣物施针的?找不准穴位吃亏的是你。” “但是……”容昭华似乎想辩解什么。 “我是医师,听你的听我的?”云倾岫扔过去一个凶狠的眼神,男人瞬间不动了。 但随后他感觉到一只不安分的小手乱摸一通,还是觉得这女人就是故意占他便宜的。 他抬眸,却见云倾岫口中念念有词,神情严肃认真也便没有说什么。 须臾,几根针被精准地扎在不同穴位,容昭华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噬骨的疼痛感也被压制了不少。 “保持这个姿势不要乱动,也不能提前把针拔了,等我回来。” 叮嘱几句后,云倾岫便去寻草药,好在这里临近山林,大部分药材都可以轻松找齐。 她熟稔得提取着各种草药的精华,将其制成一瓶泛着苦涩之味的药液。 随后俯下身子将药液喂给容昭华,继而取出银针,又扎向不同穴位。高度紧绷的精神让她额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容昭华看了竟有一些心疼。 伴随着毒血逼出,容昭华脸色逐渐红晕,身子也慢慢恢复过来。待到余毒也全部清除完毕,云倾岫才长舒一口气。既然一切都如她所料,那么这件事就很好处理了。 容昭华递给她一块手绢:“擦擦汗。” “谢谢。”云倾岫接过,轻声道。此次多亏了他才能如此顺利,且不说自己身上穴位难以自己准确扎到,光是她坠崖都有可能性命不再,更别提什么报仇了。 “无碍。本王也很无奈与自己合作的人如此麻烦。”容昭华唇角勾起。 云倾岫心中对他升起的一丝丝好感也消散了。“我不麻烦!” “呵。”容昭华冷冷一笑。 云倾岫只觉那声冷笑嘲讽得刺耳,心底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发起火。她麻不麻烦轮到他评价了?她要他管了?但她却碍于他终究于她有恩才没有发作。 于是两人均沉默不语。“王爷!”一道焦急的叫声打破尴尬的沉寂。墨柒凑到容昭华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容昭华便起身急匆匆离开了。 云倾岫看着那直接离开的背影,心中怨气更甚。他那是什么态度?就算是合作伙伴难道也不该打声招呼再走吗?明明是他讽刺她在先的!真是个可恶的人! 罢了,自己何必与一个不相干的人置气?有这生气的时间倒不如赶紧回到二哥那里去医治全城百姓争取早早将此事了结了。 翌日,朝堂之上。 柳丞相手执笏板进言道:“陛下,臣也才得知那藜城县县令在任之人乃忠义侯嫡次子云锦年,而全城百姓均染疫病却独独云公子毫发无损,不得不让人怀疑!” 云萧然听后,神色微冷。果然如倾倾所说,这疫病根本就是个幌子。 荀太傅也站出来道:“陛下,经微臣查实,那藜城县县令原本是汝南伯嫡长子顾长卿任职的,现在却在我朝眼皮子底下偷偷换人,这其中必有阴谋,还望陛下彻查!” “陛下,保不齐这是毒杀百姓啊!如此恶行必要严惩不贷!否则陛下威严何在!”柳丞相慷慨激昂道。 镇国公不悦道:“柳丞相,事情还未查清你何必乱加罪名!”敢陷害自家外孙女的哥哥,就是陷害自家外孙子,他不能忍! 柳丞相冷哼一声道:“如此显而易见的阴谋镇国公难不成看不出来?莫不是想要偏袒忠义侯?” 荀太傅又发声:“陛下,云公子品行恶劣,臣建议先关入天牢进行审讯!” 主位上的皇上眯着晦暗不明的眸子看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却久久不言语,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云萧然道:“陛下,臣以性命担保,犬子绝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望陛下明查!” 皇上依旧不动声色。那柳丞相和荀太傅一唱一和将忠义侯、汝南伯嫡子均牵扯其中,甚至还要拖镇国公下水,这是要断了他的左膀右臂啊! 但鉴于云倾岫先前说的话,他认为此事万不能被一时的情绪蒙蔽了双眼。 汝南伯亦是道:“陛下明鉴!” 柳丞相与荀太傅则异口同声道:“陛下当早做决断!”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声“摄政王殿下到——”打破了凝重的氛围,却平白添上一丝威严。 众人心下皆是一惊。摄政王平日里极少上朝,但就算如此,他手中掌握的前朝大权依旧让众臣惊惧。 只见容昭华冠绝天下的容颜漫着雍容华贵的气概,一身墨色暗纹长袍腰间系着白玉配,右手执一把墨色折扇走来。 “今日这朝堂好生热闹,看来本王来得很是时候。”那略带戏谑的语气依旧让人摸不着头脑,谁也不知道摄政王会偏袒谁。 第二十八章 顾长卿 藜城县。 “二哥,你……”云倾岫刚推开云锦年的屋门就见他正与一青衣男子聊得欢快,便止住了话。 那男子的衣裳竟与云倾岫身着的衣裙无论颜色抑或是款式都惊人得相似,好像刻意为之一般。 谦逊尔雅,眉清目秀,不比于容景熙的惺惺作态,男子骨子里都镌刻着清风霁月。 云锦年看到云倾岫回来便起身道:“倾倾,回来得蛮快的,很顺利?” 云倾岫不想让二哥担心,便没有说出那日惊险一幕:“确实很顺利。这位是?” 那男子起身走来笑道:“在下顾长卿,汝南伯府嫡长子。前些日子回府探病家父,如今刚返回藜城县。” 仅仅介绍了几句云锦年便抢过话道:“倾倾,你们是见过的,那是在你五岁的时候,不过我估摸着你是记不得了。” 云倾岫莞尔一笑:“原来顾少爷。” 顾长卿友善地笑着对云倾岫道:“你也算是我半个妹妹,不必如此客套,平日里称我长卿哥哥便好。既然锦年他们唤你倾倾,我便喊你倾儿可好?” 男子的笑如澄澈清潭干净,似美玉一样无瑕。云倾岫不忍拂了他的意,便道:“好。” 顾长卿的眸子含着很深的期望,她根本不忍心拒绝,再者前世的顾长卿并没有做出对不起侯府的事情,她也不需过多防备。 云锦年狡黠地看着两人,眸中别有一番深意。“倾倾,你们先聊啊!” 云倾岫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二哥,我有事……” 云锦年挥挥手道:“有事你便告诉长卿,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县令,我啊……不过是个暂时顶替的。”说罢一闪身便溜走了。 云倾岫无奈地看了眼顾长卿,顾长卿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朱唇轻启:“想必长卿哥哥对藜城县百姓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如今我已找到医治之法,随时可以开始,麻烦长卿哥哥安排个日子聚集一下百姓。” 顾长卿温和的眸光有些诧异:“倾儿会医术?我刚巧也学了些,应是可以帮到你,两人的话总比一人轻松些。” “那真是太好了,具体解毒方法我待会儿会写个方子给你,再配合着针灸之术倒也不难。”云倾岫也很惊喜,有个帮手自然好得多。 顾长卿听后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细长深棕色古木盒,前侧有一把雕刻着兰花的精致小金锁。 “这是一套银针,无论质地还是选材都是极好的,银针不需多,一套顺手的便好,我已有一套,既然你亦精通针灸之术,这个便送给你,反正在我这里也没有用了,与其让它蒙尘,不如给你来用也算此物有所值。” 那语气太过诚恳,眼神也太过真切,云倾岫鬼使神差地道了声“谢谢”便收下了。顾长卿则满目温和看着云倾岫抚着盒子温柔地笑。 没人看到,云锦年躲在微掩的屋门后笑得像个傻子。 “那长卿哥哥,你若是安排好了便知会我一声,最好快些,有些事情迟则生变。”云倾岫开口。 顾长卿点头,如玉般清秀的眉目染着一层和蔼:“我明白。” 云倾岫便抱着盒子离开了。刚刚打开门,只见惊鸿和云锦年正交谈着,惊鸿见到她立刻到她身边。“小姐,慕容……大小姐的信。” 惊鸿真的不知晓该如何称呼慕容婳,虽说她是云倾岫的干娘,但毕竟也是个未出阁的大小姐,这身份的称呼确实为难人。 不过云倾岫显然并没有在意这个,眉目漫上一层喜悦接过信。 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一行行秀美之中流露着高贵气息的字迹伴随着被尘封的淡淡墨香一同显现出来。字如其人,便是如此。 “吾儿倾倾,一别多日,甚为思念。听闻汝已到藜城县,那县城偏僻荒凉,又疫情横生,为娘甚是担心,望吾儿保重身体,切莫劳累……” 若不是云锦年在身旁,那在眼中打转的泪水一定早已滴落,模糊了字迹。 云锦年一看那信倒是兴致勃勃道:“倾倾,这慕容大小姐的字写得可真是漂亮……吾儿……吾儿?!倾倾,慕容大小姐为何会称你‘吾儿’!” 云锦年一把将信封夺走,反复看了看,依然一头糨糊,疑惑地抓了抓头发。 云倾岫看云锦年万分惊诧的模样不由失笑道:“还未告诉你,我认了慕容大小姐为干娘,认了镇国公为外公。” 天!既有当朝侯爷为爹,又认当朝镇国公为外公,倾倾这也太好福气了! 见云锦年愣住了,云倾岫小心翼翼问道:“二哥?你没有不高兴?” 毕竟她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便出于私心答应了镇国公的请求。她紧接着又解释道:“干娘她人很好,因意外一生无子,不会……” “倾倾,我哪里不高兴?我就是担心她不认我……” 看着云锦年眼中浓浓的羡慕之意,云倾岫无奈道:“二哥,你可是我亲哥,我认了干娘,她便也是你的干娘,快收起你眼中的羡慕嫉妒!” 二哥的性子本就不沉稳,再者她真实年龄其实已经三十岁有余,自然要成熟许多,现今与二哥在一起总觉得她像个姐姐?这感觉可真是奇怪。 “倾倾,什么时候带我也去见见娘,好不好?”云锦年似是央求道。 云倾岫又是一阵笑:“你这声‘娘’倒是叫得比我都顺口。待你回了京都有闲暇时我便带你去镇国公府,若是外公见到你这个外孙,想必也是高兴非常。” “那可是了!倾倾,你先去歇着,待到医治百姓时又有的忙了,现在一定要休息好。”云锦年关心道。 云倾岫点头,心头又泛上一股心酸。天底下的孩子,又有哪个不希望有个娘? 待回了房间,惊鸿瞧了瞧四周方才小心翼翼关上门。“小姐,我们情报阁安插在朝堂的一个小官员汇报一个关于摄政王的事情,小姐可要听?” 看着惊鸿故作神秘的神情,她心中也产生了好奇,便道:“说说看。” 第二十九章 层云遮掩,真相何在 惊鸿清了清喉道:“话说那些奸臣们趁小姐还未控制住疫情,觐见陛下欲将少爷关进天牢,镇国公为少爷说话竟也被指责偏袒侯府!就在陛下即将做出决策之际!小姐猜怎么着?” 云倾岫一记冷眼,惊鸿打了个激灵,不敢再卖关子,忙陪笑道:“摄政王殿下竟现身朝堂!他不过寥寥数语便让所有大臣哑口无言!” 随后,惊鸿拿着一把折扇,压低嗓音像模像样道:“‘一月为限,藜城县必归于和谐,期间若再有提此事者,杀无赦!你们可以试一试本王敢不敢。’” “小姐,摄政王可是维护了小姐,维护了侯府呢!”惊鸿眸中闪着亮光,似湖底碎星般耀眼。 云倾岫淡淡道:“合作需要罢了。指不定心里又觉着我多麻烦。” 惊鸿内心嘀咕,颇为不认同。藜城县距离京都腹地虽不远,但摄政王能在一日之内到达,必定是晚上赶了夜路骑了快马,若非真正在意小姐,何须这般赶路? 但碍于这是小姐的事情,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叩叩叩!”急促敲门声传来。 惊鸿得到云倾岫的许可便去开门。“惊影回来啦!”看到惊影熟悉的面孔,惊鸿很是愉快。 惊影点头,走到云倾岫身前将一沓资料递给她道:“小姐,这是奴婢还有情报阁共同调查到的关于二夫人温晴的所有信息。” 云倾岫眉心微蹙,接过来翻看。双眸快速扫了几页,便将那沓资料随手掷到木桌之上,起身走至窗沿边。 惊影上前道:“小姐,后面还有一些……” 她转过身来,眸光如寒潭般清幽:“不用看了,这是假的。” 惊影听后立刻道:“不可能啊小姐,这些都是奴婢还有情报阁一同打听的消息,其中还有户部尚书卷轴上记载的,不会有假。”惊鸿也赞同地点头,对于惊影的能力,她不怀疑。 云倾岫背着窗子,双手随意撑着窗沿,微风轻轻撩起她的发丝。“好,那我问你,温晴是什么人?” “藜城县,平阴村,温家庶女。”惊影流利地回答。 “那平阴村如何?温家又如何?”她继续问。 惊影依旧脱口而出:“平阴村算是藜城县最落后的村镇了,而温家在平阴村也不过小户人家。” 云倾岫点头:“据我所知,温晴的琴技可是堪比皇室乐师,那必然有人指导,而温家怎会为一个庶女花钱请乐师?” 惊鸿思索了片刻眸光一亮道:“有可能是因为温晴长得太过倾国倾城,温家想将她的价值发挥到极致呢?” 云倾岫赞许地看了惊鸿一眼:“此言确实有理,但却没有这种可能性……先不要问为什么。”看着惊鸿着急辩解的模样她比了一个制止手势。 双手环于胸前,她又道:“暂且抛开内容,惊影你说,这些东西是怎么搜集到的?对于这小得不能再小的温家,户籍上也不过寥寥数笔,那么多出的那么多是从哪得来的?” 惊影道:“有的是奴婢去平阴村寻了温家的左邻右舍问出来的,还有便是自己观察的。” “那便是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那些百姓说的是实话?为什么不考虑他们提前被收买的情况?”云倾岫质问。 惊影道:“芸芸众生哪能收买得完?多给些银子便出卖别人的人多了去,所有信息汇集在一起,真真假假倒也好分辨。” 云倾岫眸色一暗:“那如果……全是假的呢?包括你所看到,听到的一切?” 惊鸿惊影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还望小姐明示。” 云倾岫方不疾不徐道:“其实,我早知这些东西都不是真的。” 那小姐还让她去查?这不是耍她玩儿吗?惊影腹诽着,不曾想听到她家小姐一句:“你以为我在耍你对吗?” 惊影垂眸:“奴婢不敢。” 云倾岫又抚了抚领口的那呼之欲出的幽兰花,随后眸中闪过一抹严肃:“我自然是认真的,我还不会闲到让你去查一件没有用处的事情。” 她又将资料翻开道:“这上面的信息不过于详细,却过于精准,分明是有人故意让我们得到它,做出错误的判断。” 惊影恍然大悟:“所以我们只需要找到它引导的方向从而做出否决,说不准就得到正确的答案!” 云倾岫不置可否地念着:“四岁倾城,五岁倾国,六岁琴技胜歌姬,八岁善舞姿态绝,九岁歌喉如天籁,豆蔻嫁为侯府妻。” 惊鸿不由感慨:“啧啧,这等人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这事暂且搁一搁。仔细瞧你会发现所有信息都表明一件事——温晴从未离开温家。”云倾岫分析道。 惊影点头:“所以温晴绝对有秘密。” 云倾岫指尖捏着白纸,走至烛灯旁。“这些信息说温晴从未离开温家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认为温晴从未与外界接触,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心思……”白纸被搁至烛火上,刹那间灼烧出耀眼光辉。 “可越是这样越说明,温晴进侯府是有目的的,不论是否是她的本意,她早已成为了别人手下的棋子。” 待火焰快要将纸燃烧殆尽,她素手一扬,纷飞的灰烬泛着星点火光随风而逝…… 继而,她话锋一转,看向惊鸿惊影道:“你们以为,藜城县出事是偶然还是必然?” “什么意思?”惊鸿不大理解,藜城县百姓中毒不是必然难不成是偶然? 云倾岫解释:“就是你们觉得为什么幕后之人会选择藜城县?” 惊影道:“不是为了让二公子陷入陷阱而后治侯府的罪吗?” 云倾岫摇头:“非也。二哥会任藜城县县令是那人最开始未料到的,只是发现之后动手简单了些,甚至不需要强行牵扯关系。” 惊影凝眉:“小姐的意思就是幕后人仅仅是为了灭掉藜城县,却不想二公子恰好在这个关头暂替县令之位,倒是方便了他栽赃陷害?” “没错。而幕后人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云倾岫眯起晶亮如琥珀般的双眸。 第三十章 黑衣人 惊鸿惊影皆屏息凝神等待云倾岫回答。 “那就是,灭口。”她的语气冰冷,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惊鸿倒吸一口冷气:“灭了全城几万百姓的性命,只为了保住温晴的秘密?!” 云倾岫继续道:“没错。在他们看来,几万百姓的贱命根本不足挂齿,守住秘密,护着自己的命才最重要。” 就像容景熙,几十万人因他惨死,鲜血染红天圣王朝寸寸土地,他都可以一笑置之,甚至认为他是天圣王朝太子殿下,那些个草民献出生命难道不该? 可他从未想过,他凭的什么才当得了太子。 她随后又道:“温晴这个人,需要继续查。我有两种猜测。其一,她的身份彻头彻尾就是假的,什么温家庶女均是凭空编造。 其二便是也许藜城县有人真的知道什么。这件事可发动十里绣春坊手下所有力量,因为它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她更是猜测,只要将此事查清,那隐藏于侯府的天大阴谋会一点点浮出水面。 只是这件事到底蹊跷,即便是有人操控一切但只凭十里绣春坊的情报阁,总能查出些什么,但像这样没有分毫真实线索的,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难不成……她眸光一黯。但至少现在还看不出来。 忽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等她应答门便被推开。“倾倾啊,长卿他已经将救治消息传播出去了,明日一早便开始可以吗?”云锦年说话间便坐到她身边。 “可以。”顾长卿的办事效率比她预想的要高。 “那人数……”云锦年问。 “藜城县有一万人,我打算十五日内将整个县城的百姓治好。”云倾岫平静道。 云锦年大惊:“一万人?十五日?倾倾你疯了,就算你不眠不休也完不成!” 云倾岫笑道:“怎么会?我和长卿哥哥一起来,平均一日只看几百人,汤药是大铁锅熬的,一刻钟如果快的话我能为二十人施针完毕,这个量可以接受。就算时间不够,惊鸿惊影略微帮些忙便成。” 云锦年还是有些不高兴:“行,本来一日我只想让你看一二十人……” 云倾岫故作嗔怪:“怎么,你想让我在这儿待个半年再回去?” 云锦年立刻反驳:“那不行!这里的条件多委屈你,再说你也该能嫁人了,在这里……” 云倾岫看他越说越偏忙插嘴:“行了!时间紧迫,我今儿还得去多采些草药明日才能熬出来。” 云锦年提议道:“我命人去采摘,你把草药模样画出来就行,这等事哪能让你亲自去?” “不了,我和惊鸿惊影一起去便足够,这草药长得像的有很多,不懂药材的人很容易混淆,我可没时间一份一份去挑。 而且个别药材金贵得很,挖取的手法不对,位置不同,药性可就相差万里。这天色不早了,我们得抓紧。”云倾岫拿起早已编织好的竹篓。 云锦年起身道:“也罢,记得早些回来,你们几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待太晚的好。” “这倒是,”云倾岫点头,“毕竟若是惊鸿惊影吓着别人可就不好了。她们那身功夫,鬼见了都怕。” 云锦年嘴角微抽,看来他的担心实属多余,不过他妹妹怎么变化如此大?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云锦年眸色有些复杂。 三人深入树林,飞速寻找着药材,一个时辰过去,几大筐竹篓都已装满,只是指尖上的泥渍散着泥土的芳香。 于是她们到河边撩水洗手,拿出手帕将手擦净。惊鸿道:“小姐,这些能支撑好些时候,我们可以返回了。” 如今已临近黄昏,余晖慢慢转为鲜艳的橙黄。 云倾岫点头:“是可以……”话说到一半,她忽的顿住。 “谁?”下一刻,她“嚯”地起身,一双凌厉的眸子似鹰般犀利地盯着前方一簇墨绿的灌木丛。她敏锐地捕捉到,那里绝对有人。 “阁下还是主动现身为好,莫要逼我出手。”云倾岫冷得似凛冽清泉的声音散发着修罗的气息,蕴含着无尽杀意。 “嗖!”一道黑色身影蓦地朝远处急奔。 见惊鸿惊影要去追,她吩咐:“你们不准离开此地,务必确保药材安全,我去去便回。”说罢一闪身朝前方追去。 惊鸿看着干着急:“惊影,我们去帮帮小姐……万一对方设下陷阱了呢……” 惊影沉眸:“不可。这些药材出事,整个藜城县都将毁灭,小姐所做的一切也将功亏一篑,我们不能冒险。再者,万一他们的目标正是这些药材呢?” 惊鸿思虑片刻又道:“那你先将药材送回去,我便可以毫无顾忌去帮小姐了。” “不妥。如果对方早有预谋对药材下手,一个人行动风险太大。”惊影冷静分析。 “那这药材我们不要了!大不了重新找!”惊鸿焦急万分。 惊影严肃道:“谈何容易?好几种药材我们找遍了才得了那么一株,你敢保证重来一遍能找齐吗?” “我只要小姐安全!那些百姓救不了又怎样?!”惊鸿难得如此失态。 “惊鸿,此事关乎侯府,你切莫意气用事!”惊影斥责了惊鸿,看她委屈的模样又柔声道:“你该相信小姐的。这样,若一刻钟后小姐还没回来,我们便去找,好吗?” 惊鸿点点头,垂眸沉默着。 密林深处光线愈来愈暗,甚至自大地氤氲着灰色的雾霭,处处透露着诡异。不久,黑衣人脚步忽然止住。 他转身,云倾岫看到他用黑布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嗜血的寒眸。那人开口,声音沙哑:“既然执意找死,我成全你。” 不给任何反应的时间,黑衣人手握匕首刺向她的面门。她眯着危险的眸子,敏捷地闪到他身后,淬了毒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向他的咽喉刺去。 黑衣人一把拧住她的皓腕,一股巨痛席卷全身。另一只手摸出毒针,黑衣人似乎察觉出来,将她猛地一甩。“砰!” “嘶……”她背部重重摔在一枝尖锐的枯枝上。 第三十一章 杀鸡儆猴 黑衣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幽寒的匕首反着光泽。她一扭身子而后迅速起身绕到黑衣人身后,黑衣人反应亦是快。 “咣!”两把匕首擦出一朵火花。她咬着牙,手却颤抖地不断后移,直至匕首已经快贴至鼻尖。 云倾岫自知自己力气比不上对方,便顺势朝地上一倒,而后迅速侧身,黑衣人的匕首重重扎在她脸旁的土地上。 趁着机会,她一挥短刀,只听“嘶拉!”一声,短刀划伤了黑衣人的腰。再趁着黑衣人因疼痛震惊而怔愣之际,“唰!”一包毒粉撒到他伤口之上。 黑衣人皱眉:“你!” 她抹去唇角的血迹,露出可怕却极美的笑容:“轻敌的下场就只有,死。” 黑衣人狼狈地逃离,云倾岫则不疾不徐拍去身上的枯叶。跑,虽然那毒不够烈,但人也活不多久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黑衣人凭着非人的毅力终究是在死前将消息传递了回去。 一座格调黑暗的宫殿,主位上的男子身着妖冶过彼岸花的血色长袍,狭长的双眸泛着冷意,一张容颜阴美得似魔似妖。 黑衣人浑身是血跪在男子脚下:“王,属下失手,令牌在打斗中丢失,动手之人,忠义侯府大小姐……”说罢才气绝身亡。 男子勾唇,却笑得阴森:“废物,拖去喂狼……”便有人将黑衣人拖走,大殿内一道血痕似蜿蜒的血色溪流。 男子修长的手抚摸着一把长剑,眸中蕴着极其浓烈的仇恨:“忠义侯府的人,都、该、死!查,查到的时候,就是你们的死期!” 与此同时,云倾岫侧目看到一枚血色令牌,其上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腾龙。她瞳孔一缩。 龙,皇室的象征。可她前世跟随容景熙那么多年,敢断定天圣王朝无此令牌。 她一时间毫无头绪,只得将令牌收好返回惊鸿惊影所在的地方。“小姐!”惊鸿看到云倾岫归来,笑着扑上去,围着她转了一圈。 “还好没什么事,奴婢真是担心坏了。”惊鸿长舒一口气。 “嗯。这个,拿去好好查一查。”云倾岫将那雕龙血色令牌递给惊影。 惊影看了,眉心微蹙。“这个东西,好像在哪见过……惊鸿,你还记得吗?是儿时我们混进一家店铺里看到的。” 惊鸿呆呆道:“啊?……我记不得了……” 惊影揉着太阳穴:“这上面的龙似乎是一个王朝的标志……我也记不太清了,”惊影抬头,“小姐您放心,奴婢定会把这令牌查清楚。” 云倾岫颔首:“好。我们快些回。” 三人直接回到寝屋,云倾岫倒是心中暗暗庆幸二哥没在门口等她,不然这般狼狈的模样被看去她这一世英明何在啊? 翌日清晨。 她早早便起来熬药,药草香味弥漫在整个藜城县中。她用白纱蒙着面,方才去见顾长卿。 “长卿哥哥,我已经准备好了。”顾长卿转身便见女子一身青色长裙,束腰之上绣着几朵兰花,裙摆则缀着十多颗乳白色珍珠,袖口处蜿蜒着海浪般的线条,一根青瑶珠钗插入青丝。 艳冠天下的容颜则用一朦胧的白纱所覆,只露出灵动澄澈的双眸,勾勒处秀挺的琼鼻。隐约的绝色让人探而不见,寻而不得。 片刻之后他才从惊艳之中回神,心中又是一阵悸动。“走。”他笑着。此刻,他是多么想牵着她柔软白嫩的小手,与她并肩而行啊! 几百个百姓聚集在一片宽敞,搭着竹棚的阴凉下。两人走来,人群中一阵唏嘘。“仙子,我看到仙子了!”“是啊,神仙下凡来救我们了!我们不用死了!” 不少小厮乘着药汤递给百姓们,云倾岫看着一个个喝下汤药的百姓,眸中晦暗不明。 她做了几个简易的担架让百姓们依次躺下,自己与顾长卿坐在一把较矮的木椅上施针,惊鸿惊影则是在云倾岫旁边为她擦汗递茶,云锦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倾岫娴熟的手法,自个儿比划。 云倾岫速度较顾长卿要快些,只见一根根银针在她手中收放自如,一个百姓起身,另一个便接上躺下,自始至终她与顾长卿皆未抬过头。 从晨光熹微到余晖倾洒,几百号人终于解毒完毕。云倾岫舒活一下腰身,又喝了些汤药,这才恢复了些体力。 云锦年关心道:“倾倾,明日还行吗?可需要休息一天?” “不需要,我比二哥你想的要坚强。”她露出一抹略略疲倦的笑容。 回想前世,容景熙带兵谋权篡位,那是怎样残酷的一场战争啊!几个时辰受伤人数都可达上万人,她当时一连二十日为受伤士兵救治,一日只睡两个多时辰,她都熬过去了。 可惜当她救完最后一个伤人晕倒在地,却无一人来扶她一把。那时候容景熙怕是在云轻舞那里醉生梦死…… 云锦年知晓妹妹心中有数,便也不再相劝,几人都早早回去休息了。 夜半,云倾岫的寝屋之中,灯依旧亮着。只见宣纸上几人的画像被用毛笔圈住。 惊鸿指着那几个画像道:“经核实,他们确实不是这里的村民。” …… 第二日一大早,难得云倾岫不慌不忙地洗漱穿衣。收拾得当,顾长卿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在顾长卿惊讶的目光下,惊鸿惊影搬出一把太师椅到凉亭之下,甚至在桌子上摆着一盏茶,这模样不像是医治百姓,倒像是……乘凉的? “长卿哥哥,今日,我们怕是得等会儿再开始救治了。现在,百姓们又到了?”她不怒自威的双眸潋滟着一抹精明。 “是的。”顾长卿点头。 “好。吩咐人,关城门。”她往后靠着,一字一顿,颇具气势。 顾长卿温润的目光漫上一层诧异:“为何?” 云倾岫食指摩挲着茶盏口,热气在指尖氤氲。“总有人喜欢趟浑水,那我们自然应该杀鸡儆猴。” 话语刚落,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黎明的寂静。 “啊!杀人啦——” 第三十二章 平息风波 紧接着是一阵嚎啕大哭声:“哎哟!那请来的医师就是个杀人的恶魔呀!害死了我苦命的儿啊!” 又有人哭喊:“大家来为我做主啊!我夫君就这么被那妖女毒死了!那妖女哪里是行医救人?分明就是来祸害藜城县呐!” “还有我年迈的爹爹,辛苦一生好不容易到了享清福的年纪却死不瞑目啊!” 一阵阵哭闹声惊飞了远处林中的鸟。很快县令府大门便被撞开,一群百姓蜂蛹而入。人群中包围着几个被粗布盖住的死人。 “妖女!该为我藜城县死去的百姓偿命!” “没错!以医者身份杀人,罪名要更加一等!” 百姓们一个个又恐惧又恼恨,真没想到面前的女子竟借此下毒,他们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凄惨地死去。 云倾岫冷冷扫着几个带头闹事的人道:“我这儿多的是白绫,匕首还有毒酒,保证你们把事情闹得更大些。” 百姓们瞪大了眼,又道:“你!……哎哟!你这是逼我去死啊!没想到真面目被拆穿连脸都不要了哟!” “难怪那面纱盖住脸,不知道面纱下是怎样丑陋的容颜啊!” “我看是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啦!” 云锦年在一旁气得跳脚,自家宝贝妹妹他都不忍心说一句重话,这些不识好歹的贱民凭什么骂她? 于是不顾身份也大骂:“一群忘恩负义的人!我妹妹帮你们是情分,不帮你们是本分,她一日里看诊几百人有多累你们可清楚?她辛辛苦苦为你们去采草药,找疗方,而你们却如此对她,试问你们有何资格说她!” 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这年头杀了人还如此有理,当真不要脸!”“就是,自家人当然维护自家人了,却不知把道理扔在何处?” 云倾岫起身,亮出忠义侯府的令牌,将之拍在桌子上。“道理?我告诉你们,在这里,我就是道理。” “好大的口气!你们侯府这是藐视皇权吗!”有人愤怒道。 她莞尔一笑,丝毫不在意地走向人群中。城门都关了,这里的一切目前都是传不出去的。 等她惩治完了人,救了整个藜城县百姓,这天下谁会相信某些人的只字片语? 看着几具尸体,她清冽的嗓音带着一丝无形的威压:“小兄弟,麻烦下次装死装得像一些,”她微微一顿,“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装死了,说不定装着装着就……成真了呢?” 她敏锐地捕捉到粗布微微动了一下。于是她继续道:“昨日的汤药里有一味名为冰凌草的药,有剧毒。” 众人脸色齐齐一变:“妖女!你竟有脸承认你的罪行!” 她冷眸一眯,无穷杀机迸射:“那是哪个有脸的在我身上乱扣罪名!冰凌草有毒不假,但谁告诉你们解药必须无毒?但凡身患疾病者服下药,病症皆可好,而没有患病的,这解药就是天下最毒的毒物!” 有人不服气道:“几日前我们整个藜城县人就都患上疫病了,怎么可能有没患病的?” 云倾岫冷哼:“那你该去问他们。我还需要提醒的是,服用冰凌草一日之后会导致全身皮肤溃烂,白骨俱碎,那痛苦不亚于一个活人被生生碾碎。” 她随即勾起一抹邪笑:“而且,那种痛苦,是从足部开始,寸寸上移,不到最后一刻,依然神志清楚,痛感强烈。” “嘶……”倒吸冷气的声音在人群之中蔓延开来。 下一刻,只听“唰!”一声,原本已经被认定死了的几人忽然掀开粗布准备逃走。 他们必须跑出去,求上面的大人找医师帮他们医治!昨日医治的时间与此刻差不了多久,他们不能再装下去了! “给我抓住他们!”云倾岫眸光暗沉。惊鸿惊影没有迟疑,直接用上轻功,轻而易举将几人擒拿。 云倾岫继续道:“今日这汤药与昨日的成分是一样的,不想死的就站出来,否则别怪我太狠毒,如今城门已关,今日这药你们喝也得喝,不喝还得喝!” 犹豫片刻,又有五六人站出来。惊影冷着脸直接将他们摁跪在地上。 云倾岫走到他们身前,如君王般俯视睥睨着他们:“需要我教你们怎么说吗?解药可是在我手里。” 但有人依旧想负隅顽抗:“大家别信她!说不定她说的话都是编的!” “呸!他妈的最先喝药的不是你!想拿老子当试验品,我去你的!”那人骂了一通,转脸讨好地看着云倾岫,“我说!我说!是柳贵妃让我们在淮雍河里添加火原蕊,因为它与山芜果混用会造成与疫病相似的病症!” 另一人抢着道:“也是柳贵妃让人将小姐您逼下山崖的,见事未成便想让我们假死来诬陷您……” 云锦年和顾长卿听闻皆是一怒,好个柳贵妃,居然还想害死侯府大小姐!更让云锦年心疼的是妹妹竟瞒住此事。 云倾岫心下已了然。只是皇上动作也够慢了,这柳贵妃怎么还在蹦跶啊!不过她不久也要回京了,而柳丞相府似乎活得够久了…… “我们说完了,小姐您看这解药……”几人腆着笑脸哀求道。 云倾岫黛眉微挑:“解药?我只说我手中有解药,可说过要给你们?” 云锦年听后差点笑出声,自家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腹黑了? “你!无耻!”几人气急败坏。 云倾岫眸光凌厉:“一个给些好处就被收买的人,一个给些威胁随时可以出卖别人的人,不配为人。你们还是想想如何承受一城百姓的怒火!”害所有百姓承受病痛折磨,活该得此下场。 云锦年上前道:“倾倾,剩下的百姓里该是还有被收买的,万一这事泄露……” “你以为柳贵妃会放过他们?一个没用却知道秘密的棋子,若换做你会如何?”云倾岫问。 云锦年点头,眸中蔓延着赞许:“倾倾还真是长大了,比二哥想得都多……” 云倾岫面露嫌弃:“不是我说你,真的是二哥你目光短浅!” 云锦年“……”好,他的错。 第三十三章 对薄朝堂 解决掉那几个人后,百姓们抬头,瞬间众人皆瞪圆了眼。只见云倾岫不知何时摘去了面纱,那天姿国色一览无遗。 很多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她遮住容颜哪里是因为其貌不扬?分明是怕他们惊艳得无法自拔! 云倾岫只道:“准备好了,就开始。” 天籁般的清冷嗓音在众人心中激荡起层层浪花。 同昨日一样,他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每个人在临走之前都不忘加一句“谢谢大小姐。” 身为不宜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查清了毒害藜城县百姓的幕后之人便可以全身而退,可她没有,却还为一度刁难她的他们不惜费力救治,此等气度非同常人。 十五日一晃而过,正如她预想得那般,全城百姓皆已解毒完毕,顺带还抓了几个眼线为做人证。 云倾岫料到朝臣定会找爹爹的麻烦,便带着云锦年和顾长卿一同回去了。倒不用担心藜城县没人管,毕竟顾长卿当县令不过是历练一下罢了,自然是有接班人的。 云锦年倒是唠叨一路。“唉,莫名有些伤感,毕竟在这里也待了几年了,虽然说藜城县地带偏僻,风景一般,吃食一般,人也一般,好歹也算是我这几年的半个家了……”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云倾岫轻描淡写道。 “不行!”云锦年毫不犹豫道,“倾倾去哪我就去哪!不能让倾倾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个乱臣贼子!” 云倾岫单手撑着下巴用散漫的语气道:“你不给我添乱我就很感谢你了,二哥。” 云锦年眼泪含着丝丝泪花对顾长卿道:“几年不见,倾倾不关心我,也不爱我了……” 顾长卿笑道:“你知道就好。” 云锦年“!!!”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打击他? 于是云锦年掀开帘子看外面的风景,决定不再同那两个人说话。没想到那两个人越说越欢,结果最后……他还是加入了谈话……然后再一次被虐…… 他们到京都的时间赶得正好,如今正是早朝时候。 但他们从返程便已经被御林军盯上了,刚到京都腹地便被“请”到金銮殿做客。 “宣——忠义侯府嫡次子云锦年、嫡长女云倾岫,汝南伯府世子顾长卿觐见——”公公拖着雌雄莫辨的声音道。 三人走进大殿恭敬道:“臣女(臣)参见陛下。” 皇上看到云倾岫,面色稍稍缓和:“免礼。” “谢陛下。”三人齐声道。 云倾岫却是不卑不亢地抬头,嘴角浮着清浅笑容:“那方子陛下可还满意?” 皇上面露微笑:“甚好。” 云倾岫继续道:“自今日起将茯苓一钱改为二钱,配上张太医细心调理,十日内即可无恙。” 皇上爽朗地笑道:“若真如此,到那时朕定重重有赏!” 众臣见云倾岫与皇上竟打哑谜,心下各自有着计较。只是柳丞相面色难看,心里更是忐忑,不知那件事情会不会成功。 云倾岫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臣女惶恐。只希望接下来陛下能够为臣女做主。” 荀太傅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却感觉如芒在背,心中一惊。抬头便见摄政王盯着自己,眸中流露着危险之色与浓浓的警告之意。 容昭华就那么肆意地站着,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那俊美如神祗的容颜似乎看一眼都是一种亵渎,让人不自觉底下眼眸。 于是荀太傅只得心中暗暗不忿,终究不敢开口。 主位上的皇上也无不满,只是点点头,算是同意。 云倾岫招一招手,惊鸿惊影便押着几人到了朝堂之上,柳丞相斜眼一瞧,身子微微一颤。 云倾岫行了一礼道:“臣女此次去藜城县发现藜城县百姓不是感染了疫病而是中了毒。诸位皆知汝南伯让顾少爷到藜城县做县令来长些经验,而二哥与顾世子是发小因而便去帮忙。 此次全城百姓毒发完全是一个针对汝南伯府和我忠义侯府的陷阱,企图离间我天圣王朝君臣之情!此等阴谋还望陛下严惩不贷!” 柳丞相嗤笑:“荒唐!你说是疫病便是病,你说是毒便是毒吗?说轻了是他们治理不周,说重了那就是残害天圣王朝的子民!” 云倾岫没有丝毫慌张:“御林军的人亲自到藜城县去河水与山芜果护送到京都,验明了两者混合成毒。你难不成质疑皇家的军队吗?更何况若真是我侯府要藜城县百姓之命,我何必大费周章救下全城之人,岂不是给自己买罪受?” 柳丞相不屑道:“谁知你们是不是在贼喊捉贼?” 云倾岫清绝的面容尽显卓绝的气势:“柳丞相,做人自然要讲究原则,臣女不会像您一样空口无凭,任加虚名!” 柳丞相满脸愤怒:“好大的胆子!朝堂之上也敢辱骂朝臣!罪不可赦!” “臣女不过实话实说,何至于您用辱骂一词形容?臣女受爹爹教诲,言行举止不会有半分逾矩!”云倾岫犀利的眸光迎上柳丞相怒意十足的双眼,气势竟略占上风! “混账东西!”柳丞相破口大骂。 云萧然也怒,这奸贼敢骂他宝贝女儿?“柳丞相,注意你的言辞!” 皇上沉着脸开口:“柳丞相,何必与一小辈斤斤计较?还是说,你……心虚了?” 柳丞相见风向不对立马跪下道:“臣没有!臣只是觉得云小姐话里带刺……” “她如何说话需要你来评价?你算个什么东西?”容昭华冷不丁来了一句,只是那极富有磁性的嗓音蕴含着无可忽视的威胁。 皇上倒是饶有兴味地多看了一眼一向不在朝堂说政事的摄政王。真没想到这次他居然会为一个小姑娘说话? “臣……臣不是那个意思……”柳丞相冷汗岑岑,他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维护这个云倾岫?只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好脸? 云萧然也朝容昭华看去,只是明眸之中多了几分审度。但容昭华冷峻的容颜绷得极好,看不出一丝情绪。 就好像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第三十四章 冤家 云倾岫倒是没有注意几人的眼神,居高临下问跪在地上发抖的人:“说,是谁让你们在淮雍河里下毒的,又是谁将我逼下悬崖险些丧命的!” 云萧然没有想到自家宝贝女儿居然差点出意外,但碍于陛下也在,只得攥紧了拳头。 “是……”他们刚说了一个字,便猛地瞪大眼睛,目眦欲裂,而后齐齐倒在地上,似是没了生机。 云倾岫立刻蹲下身子替其中一人把脉,却没有发现任何毒发迹象,可人就那么死了,还如此突然。 没有伤口,没有中毒,却在关键时刻一命呜呼,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的。可那人究竟是如何控制住这几人的生死呢? 即便如此,云倾岫也没有慌张,只是从容地站起道:“惊鸿惊影,将人带下去。” “等等!”荀太傅出声,“云小姐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说什么让陛下为你做主,到头来却让我们看这么一出闹剧,莫不是云小姐以为这朝堂容你乱来?” 云锦年气不过:“就算那几人死了又如何,全藜城县百姓都听到是柳贵妃指使人下毒,又得知倾倾查到了她想杀倾倾灭口,容不得你狡辩!” 柳丞相破口大骂:“放屁!贵妃娘娘身份尊贵,与你们无冤无仇,更与藜城县毫无瓜葛,岂是你能栽赃诬陷的!” “你!”云锦年指着柳丞相,“有本事你去藜城县问问,又有谁人不知?怎么,你难不成想还想把藜城县所有人杀光吗?不过我……” “二哥,”云倾岫示意云锦年噤声,“柳贵妃是否真的参与,这事需要陛下查实定夺,不是你能妄议的。” 随即,云倾岫斜晲着荀太傅,眸中掠过一丝令人胆颤的寒芒:“太傅,我有说过是你在背后设计吗?我有栽赃陷害你吗?再者,陛下都没有开口你又想要什么交代?莫不是你觉得身为太子太傅就了不得了,所以比旁人更有话语权?” 几句话将太子也扯进来,荀太傅心头大惊:“你休要胡说!这事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云倾岫冷哼一声,清冽的嗓音似能洗涤心灵:“欲盖弥彰。” 柳丞相暗自咬牙,这荀太傅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越解释越乱!反倒是云倾岫,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三言两语便左右了风向,当真不好对付! 思考一会儿,柳丞相开口:“云小姐,大家都是效忠天圣王朝的人,何必咄咄相逼?荀太傅也是一番好意,怕你惊扰了陛下,可你的言语实在过于犀利了,荀太傅忠厚善良不会计较,若换成别人岂不是让人觉得我朝朝臣不和睦?” 云倾岫微勾唇,这柳丞相的段位倒是不低:“柳丞相哪里话?倾岫不过女流之辈自然有疏忽的地方,可不仅您责骂我和二哥,连太傅都蓄意刁难,这般为难两个小辈,难不成这就是我天圣王朝朝臣的作风?” “你!”柳丞相心中堵得慌,这小丫头怎么如此伶牙俐齿! 不少朝臣多少看不惯以大欺小的,便道:“柳丞相,退一步也好。”“适可而止。”“云小姐和云少爷到底还小。”“况且忠义侯可是出了名得护短。” 柳丞相面色难看得紧,明明是那丫头一直占上风,怎么一个两个都去怪他?当真反了! 皇上这才开口:“倾岫可还有什么要说?” 云倾岫又是一礼:“无事了。方才之事是臣女未预料的,多少不是很愉快,臣女知罪。” 皇上道:“不怪你。你医术超群,将藜城县百姓都医治好,可愿意做御医?” 皇帝避开了柳贵妃的话题的原因,云倾岫心知肚明,毕竟柳贵妃做的事可不止这一件,现在处理太早了。 而众臣惊诧不已,御医身份高贵,且从来都是男子,她云倾岫何德何能获此殊荣?却不想云倾岫一脸为难:“这……” 皇上笑道:“朕知道你无拘无束惯了,这御医不过是一个名号,你若是需要药材直接到太医院拿便可,其他时候不需要你做什么。” 还多亏云倾岫去藜城县前留下的药方子,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能写出连太医都叹为观止的药方,这名头是她该得的。 云倾岫心中一喜,忙道:“臣女谢陛下!”赏罚分明,皇上确实是个好皇上。 “倾倾,你可是差点出意外,这事怎么就罢了?”刚下早朝,云萧然便一脸不满道。 “爹爹,善恶终有报。背后人是谁我们都已知晓,皇帝此番没表示,查清了必定会给我们交代,爹爹不必着急。” 云萧然这才点头,而后又看向顾长卿:“好久不见,长卿真是愈发俊朗了。这几年年儿多亏你照顾。” “侯爷过奖,锦年是我的挚友,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这些年我们也都长进了不少。”顾长卿礼貌地回答。 “确实,长卿哥哥和二哥……”云倾岫也笑着道。 一旁,容昭华面色冷峻地看着几人说得甚是高兴,心中升起一丝丝不悦。她和顾长卿才认识几天,那一声声‘长卿哥哥’怎么就叫得那么顺口? 正欲走去,却听一声千娇百媚的声音:“殿下。” 容昭华剑眉紧蹙,却也驻了足。只见柳如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一双眸子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爱慕之意丝毫不遮掩。 他原本不愿搭理柳如霜,但看到云倾岫笑着对顾长卿说着什么,竟鬼使神差问了句:“何事?” 柳如霜美眸之中尽是欢喜,摄政王……一向高冷傲气的摄政王居然跟她说话了!那是不是证明他心中是有她的? “听闻殿下精通琴艺,臣女学得一二,可不否到殿下府中探讨一下?”柳如霜期待道。 容昭华面色一冷:“不可以。”他的王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柳如霜美眸划过一丝失落。不过没关系,想得到摄政王那样如高高在上的皓月一般的男子,不能着急。 云倾岫无意间眼眸掠过容昭华与柳如霜,心中一阵嗤笑。 一抬眸,四目相接。一个无情寒冷的明眸,一个漆黑幽深的墨瞳,目光相对,似乎能碰撞出闪耀的火花。 云倾岫冷笑。呵,风流成性的男人,谁嫁谁倒霉! 容昭华勾唇。呵,水性杨花的女人,谁娶谁后悔! 第三十六章 我不懂医术,那你来? 云轻柔一把推开云轻娇,冲到云倾岫身边大喊:“云倾岫,你就是个害爷爷的凶手!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我敢确保那药膳在给你的时候是没有毒的,经过你的手便成了这般,你却来质问我?” 云倾岫被人挡住去路,心中更加急恼,浑身气息降至冰点。 “我没有动任何手脚!拿了药膳便送去给爷爷了,分明是药膳一开始就有问题!怪不得你要让人帮你送,原来你一开始想害的人是云轻梨,没想到我阴差阳错居然帮她背了这个锅!” 云轻柔一通话语倒是分析得有理有据。 云轻梨看着云轻柔,一字一顿道:“不,大姐姐不可能害我。” “愚蠢!”云轻柔看见云轻梨就恶心。 云倾岫不想与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争辩:“你有证据吗?没有的话就让开,我能治好爷爷!” 不想云轻柔上前护在云凌风身前:“我不!要让开也是你让开!你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治爷爷的病!你一个根本不懂医术的人,你就是要让爷爷死!” 云倾岫瞳孔骤然一缩,眸光之中染着熊熊愤恨烈火。她最讨厌的就是‘死’这个字!任何踩踏她的底线的人都该受到惩罚! “啪!”电光火石之间,那卯足力气的一掌精准无误打在云轻柔姣好的容颜上。顿时,一汪鲜血从云轻柔嘴角流出,那插于青丝的发簪也直接掉落在地。 云倾岫只觉得手掌一阵酥麻,几乎失去了知觉。不用想也知道云轻柔的脸该有多么疼。 可云倾岫没有半分同情,轻轻揉捏着右手面色沉冷道:“我不懂医术,那你来?” 云轻柔捂着肿胀得厉害的半边脸哭得稀里哗啦:“我不会医术!但你会吗?我又没有说错你凭什么打我!” 凛冽如冰川的声音直击灵魂:“就凭我是你长姐,就凭我是灵医谷首席大弟子,陛下亲自封的御医!” 金灿灿的象征御医的令牌在一室烛光照耀下格外灼灼生辉。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云萧然只知道云倾岫去了灵医谷,但没人告诉他她还拜了谷主为师呀。 灵医谷首席大弟子,继承了灵医谷谷主所有衣钵。灵医谷高深莫测,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没人不清楚。 云轻柔有一瞬间傻眼,随后闹得更加厉害:“那你还有什么不承认的?你既然会医术那就会下毒,明明就是你……” “聒、噪!”云倾岫回首,一双澄澈的眸中被风暴席卷。 云轻柔清晰感觉到有只手落在她的肩上。惊影不知何时已经到她身后。“我家小姐不喜欢有人在她医治时吵闹。” 说罢,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到门外了。惊影将人丢出去便进了屋。小姐施针,她和惊鸿必须保证无人打扰。 云凛然开始有些吃惊,到后来却是微微一笑。他们的大小姐成长得可真快啊。 云倾岫不再迟疑,立刻搭脉,心中已了然。这只是小毒而已,很好解。一排银针准备就绪,她也不避讳,直接施针。 众人好奇地看着那一排排粗细长短各不同的银针被云倾岫精准熟稔地扎在云凌风各个穴位。 云倾岫此刻那双漂亮灵动的眸子凝聚着非同一般的认真,似乎进入无我之境。 不过一炷香时间,云凌风的面色已经逐渐红润。“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后,云凌风睁开了眼。 看到云倾岫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容颜,云凌风眼角都笑出了褶子:“小倾倾……”话音虽微弱,却包含着浓浓的欣喜。 “爷爷。”她握住云凌风有些粗糙的手笑着。 云轻柔不知何时又偷偷摸进来,原本温馨的气氛被那尖锐刻薄的声音打断:“爷爷,是云倾岫让我把有毒的药膳送来,是她要害您啊!而且爷爷您看,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便出手把我打成这样!爷爷您要为我做主啊!” 云凌风听后瞬间拉下脸。倾倾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那云轻柔也忒无理取闹。 “云轻柔,你怎能如此陷害倾倾,她怎么可能给我下毒?” 云轻柔捂着脸,声泪俱下:“她不可能,难道我可能吗?你们什么时候都无条件相信她,怎么就不能信我!” 云轻舞在云轻柔一旁给她擦着泪,神色担忧道:“姐姐,你确实下手重了些。柔儿她没有做错什么。” 云倾岫冷眸扫过去:“想跟她一样就继续说。”云轻舞咬牙,终究没说什么。 云凌风觉着云轻柔坏了和自家孙女说话的氛围自然没好气对云轻舞道:“你大姐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休得胡言乱语!” 云轻柔却是不甘道:“爷爷,事到如今您还偏袒云倾岫!她究竟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如若不是她下的毒,难不成是太医院的药材有问题!” 这一句,让所有人陷入沉默。太医院的药材有问题,这可不得了。 云倾岫起身跪下,制止了云凌风的动作。“爷爷,我以性命担保,太医院的药材没有任何问题,我熬好的药膳亦没有半分问题。 到底是云轻柔下的毒还是有他人暗中陷害,我迟早会调查清楚。不过此事是因我而起,我愿出府五日思过。” “出府?倾倾你没搞错,就算是思过那也是在你的流芳阁啊!”云萧然不能理解。 云凌风却觉得,孙女去灵医谷三年必定有她自己的秘密,如今借此出府不失为一个时机,他不能让孙女难做,便道:“我看可以。” 云萧然不解地看了一眼云凌风,但见云倾岫转身便要走,忙追过去:“倾倾你慢点,我帮你收拾一下……” “爹,不需要!”十里绣春坊里什么没有?根本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但云萧然不知道,硬是塞给她好多银子。 出了府云倾岫和惊鸿惊影便直接进了十里绣春坊里,福叔笑着将人迎进去。 “把那几个今日在朝堂上无故毙命的藜城县人的尸首带过来,我看看他们到底因何而死。”云倾岫刚坐下便吩咐道。 惊影没想到小姐转换得这么快便问:“啊?小姐,那老太爷中毒一事,我们现在不查了吗?” 第三十七章 胆大包天 “不急,我几乎确认是谁了。只是藏得比较深不好把人逼出来,我要做的就是多挖些坑,让他们一个个往里跳。之所以出侯府是因为查有些事情不太方便而已。”云倾岫盈盈眸光藏着一抹运筹帷幄的气势。 “原来如此,小姐您等着。”惊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将那些个人的尸首拖过来。 云倾岫将人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并没有发现一处伤口。只是在他们的心口处发现几条血红色的细丝。 她凝神,拿出一柄小匕首,在其中一人心口处深深划了一刀。“噗呲”一汪鲜血喷涌而出。 惊鸿疑惑道:“这人死了挺久了,体内不该还有这么新鲜的血啊!” 云倾岫眸光微黯,将匕首再次深入。模糊的血肉之中,一团黑色的物体格外引人注目。她将其用刀尖挑出,仔细观察了片刻。 “蛊虫。而且是子蛊,母蛊应该是在操控者手中。母蛊死,子蛊亡。”云倾岫那双晶莹如玛瑙的眸子蕴着丝丝沉重。 惊影皱眉:“天圣王朝怎会有这种邪门东西?” “不清楚。但或许与我给你的那块刻着龙的令牌有关。”云倾岫将想法说出。 “有可能。小姐,我会监督着尽早将那个组织给查出来。”惊影承诺。 云倾岫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容景熙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才能让他的太子地位更加稳固,而他前世并没有告诉她。如此一来事情似乎变得棘手了。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内。 一肥头大耳却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位样貌不佳,大腹便便的公子跋扈道:“国公爷要多少聘礼直说便是,我秦家有的是钱。” 慕容萧眸中尽是怒火:“秦宏远我告诉你,不可能!婳儿不愿嫁,任何人不得逼她!” 秦宏远嗤笑道:“国公爷还以为镇国公府同昔日一般兴盛呢?你女儿多大岁数了你心里没个底?再者她未出嫁就没了清白,我儿娶她做正妻那是抬举她!” 震怒的声音传遍镇国公府:“是,镇国公府不同往日,昔日里的征战四方的男儿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我们两人。但我镇国公府的底蕴也不是你一个靠着肮脏手段暴富的商贾之家比得了的!趁早死了这条心,我的婳儿不可能给你们糟蹋去!” 他再不知道秦宏远安得什么心,分明就是要和镇国公府攀上姻亲,好借势在商界继续发展壮大。 秦宏远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继续道:“国公爷只有这么一个独女,可京城权贵公子大多许好了人家,就算没订下婚约的谁瞧得上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慕容萧有一丝颓然。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可惜又不能生育,但他能怎么办?千错万错都怪他没把她照顾好。 “爹!”慕容婳听到慕容萧震怒的声音慌忙赶来查看,只见慕容萧一边手扶在石桌上一边怒瞪着两人。 秦明深看到那抹紫色身影心头一颤,目光再无法从慕容婳身上移走。他贪婪地盯着那窈窕曼妙的身姿,高贵典雅的气质和举世无双的容颜。 秦宏远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个慕容婳这般美,比过多少名妓花魁。看着自家儿子炽热的目光,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慕容婳,他一定要她嫁到秦家。到时候,还不得任由他们摆布?生不出孩子又如何?娶几个妾室不就好了? “婳儿,回屋里。你身子不好,琐碎事不要多掺搅。”慕容萧看着秦家父子看向自家女儿的目光心中就一阵恶寒,那样污秽的眼神他都怕玷污了女儿! 慕容婳不走,只问:“爹,到底何事?” 秦宏远礼貌笑道:“慕容大小姐,我们秦家也是京都第二大世家,我儿明深尚未娶妻,不如大小姐嫁到秦家来?我们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就你?”慕容婳挑眉,“有多远滚多远!我还瞧不上!” 秦明深全身又是一阵颤栗,这慕容婳当真是个妖精!一个神情都勾得他心神俱颤!若能得到这般美人…… 慕容萧无法忍受那两人的目光,厉呵道:“来人,将他们赶出去!” 秦宏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慕容婳,拉着秦明深走了。 “爹,我们走什么?难不成这次求亲便这么罢了?我……” 秦宏远老谋深算道:“急什么?那慕容婳迟早都是你的,待我们把消息散播出去,慕容婳名声坏了,到时候还怕娶不了?” “还是爹英明。”秦明深猥琐地笑道。 “待娶了那慕容婳,我们便成了镇国公的亲家,若能再讨得十里绣春坊坊主的赏识,那可再好不过了。”秦宏远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 秦明深道:“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坊主?那敢情好,若能如此,我们秦家还用委身第三吗?” …… 坊间,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慕容大小姐定亲了,定的是秦家嫡长子呢!” “啊?可听说那秦家小子经常去烟花之地,身上不干净啊!” “该是不会有假的,有人可是看到秦家主带着秦公子到镇国公府待了好久呢!” “那秦家倒是会挑,攀上了镇国公的关系以后生意可不得越来越好?啧啧啧……” 谣言愈演愈烈,不出一日便闹得人尽皆知。 十里绣春坊。 惊鸿惊影对视一眼,默默走上前。 “何事?”云倾岫面无表情,语气还是一贯的冰冷,眼眸不抬,素手依旧翻着记载蛊术的卷轴。 惊鸿看了惊影一眼,惊影道:“现在都在传慕容大小姐定亲了,定的是秦家嫡长子秦明深。” “啪!”卷轴被云倾岫狠狠合上。“查实后呢?” 惊鸿深吸一口气道:“是那秦家强娶慕容大小姐不成,故意散播的谣言,想逼成此事。” 云倾岫抬眸,面容之上漫着一抹美得惊心动魄的微笑。惊鸿惊影看到她的笑容心中都清楚,小姐心中是怎样的震怒! “把人‘请’来,让我会会。”殷红的朱唇轻启,语气之间透露着死神裁决时的恐怖无情。 第三十九章 你不待我以真诚,我何故对你坦白 云倾岫听了这话方才抬头,将蛊术卷轴放到一边。 “何为待客之道?是敲定时间后的细心安排,迎送礼让,热情相待。而你,是临时客人,则当因人,因时,因事而定。我不知你为何人,来此所为何事,又如何待你?” 男子听后,桃花眼里闪烁着阴柔的光芒:“坊主这嘴,听起来可真是不太甜,不知,尝起来如何?” “砰!”云倾岫右手拍到桌子上,冷冷道:“惊鸿,送客!” 惊鸿掀开帘子走进来:“公子,请。” 男子轻佻地笑道:“诶,小姑娘别赶我走呀,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家主上啊就是太较真了,我们聊的好着呢。” 云倾岫一双美眸冷冽无情:“我说,送、客!” “等等!”男子一边避开惊鸿的招数,一边往云倾岫身边靠,“坊主是对蛊术感兴趣吗?我告诉你,你今儿算是遇对人了呢……” 见云倾岫没反应,男子又道:“你可别不相信,对这蛊的了解,我若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惊鸿,住手,你先出去。”云倾岫审视的目光看着男子。 “是,小姐。”惊鸿瞪了男子一眼才出去。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想说什么?”云倾岫直截了当地问。 “坊主,可否摘下面具让我一睹芳容呢?”男子说话竟流里流气,眸中泛着多情的光。 云倾岫有些不耐烦:“你不待我以真诚,我何故对你坦白?有事直说,我的时间金贵得很。” 男子眼中一抹杀机一闪而过,随后又笑:“坊主不喜欢天圣王朝皇室中人,不如覆了?” 云倾岫面不改色,语气冰冷:“好大的口气,一个偌大的王朝岂是你说覆就覆的?” 男子右手抵着额头:“加上坊主,有什么是没把握的?” “你倒是看得起本主。可惜,本主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会同你合作。看来,你并不想说我想听到的东西,那便慢走不送。”云倾岫端起茶盏,下了逐客令。 蕴含杀意的锋芒再次从男子眼中闪过,云倾岫晓得他想做什么便开口:“在本主的地盘上还是老实一些比较好,毕竟你不了解这里,万一不小心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机关,加上本主反应向来不是很快,你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男子又低声笑着:“坊主是个通透的。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离忠义侯府远一点……呵,坊主,再会。” 男子出了十里绣春坊,眸色沉郁,却依旧泛着狠戾之光。 像……那双眼睛真是像,漂亮得他想将那双眼睛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而云倾岫则陷入了沉思,清丽出尘的面容流露着不解之色。为什么要离侯府远一点?是因为侯府可怕还是因为侯府的敌人太强大? “阿岫,怪只怪你生在了侯府。” 容景熙前世曾说过这句话。她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按理来说侯府与太子府没有太大的仇恨,甚至只要容景熙想,按照她对容景熙的爱,他可以很轻松拿下侯府手握一大助力。 唯一的解释就是容景熙背后还有人,而那个人要忠义侯府每个人都不得好死。但究竟是何人能拥有那般大的权势能从头到尾瞒得不泄露一丝消息? 而为何容景熙又会留住云轻舞?难不成云轻舞……云倾岫面色不可察觉地微微一变。 罢了,不想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去看看干娘是否被秦家的事影响。至于云轻舞和柳姨娘,她有的是时间收拾。“惊鸿惊影,备马车随我到镇国公府一趟。”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 “大小姐?”丫鬟在慕容婳房门前道。 “你忙你的,不要进来。”慕容婳在屋里正忙活着找东西,她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翻找之间,一块黑色令牌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令牌上刻着暗黑的“衿”字,周围雕着簇簇绽放的寒梅。 倏地,慕容婳头脑一阵刺痛。巨大的眩晕感伴随着支离破碎的画面席卷而来。 “云中谁寄锦书来。喜欢这句诗?” “喜欢。” “不如我们以后的孩子便叫锦书?” “谁要跟你生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不回去,而是我不能……” “为什么背叛我!” “可笑,一开始就从未归属过你,何来背叛!” “啊——”慕容婳低声惊呼,心口也传来阵阵疼痛,令她难以呼吸。这是……她从前的记忆吗?只是画面太模糊,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容,甚至连声音都透露着遥远与空灵。 “大小姐,小小姐来了,国公爷让您来一趟。”丫鬟叩着门道。 慕容婳连忙将令牌藏起来,对着铜镜整整衣冠方才出门。这时,云倾岫正和慕容萧说着话,看到那抹紫色倩影,云倾岫笑着扑过去:“娘!” “倾倾……”慕容婳抚着云倾岫乌黑的秀发柔声道。 “娘没事?听说那秦明深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慕容萧抢着开口:“婳儿没事!此次多亏了十里绣春坊坊主,我还寻思着哪日去拜访一下登门道谢……” 云倾岫忙道:“外公,不用了!我与坊主关系不一般,在请她帮忙的时候已经谢过了。” 慕容萧一听,两眼放光:“不愧是我家宝贝倾倾,连坊主那般神秘的人都能结识。不过让秦家一夕之间垮台可是个不小的人情,总归是要还的……” 云倾岫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坊主比您想象得厉害,灭掉一个秦家根本不在话下……” 惊鸿惊影看着自家小姐面不改色地吹捧自己,嘴角都是狠狠一抽。 末了,云倾岫单独对慕容萧悄声道:“外公,我刚刚悄悄为娘把了脉,失忆的症状我是有把握在两月之内治好的,不知外公可有让娘恢复记忆的打算?” 慕容萧纠结了一阵子,最终开口:“不了,我当时救到婳儿时,她伤的几乎体无完肤,更是不知被哪个奸人所害,失了清白,甚至不能生育,虽然婳儿有权忆起过去,但我终究不想让她再次感受一遍绝望……” 云倾岫垂眸,浓密微卷的睫毛格外好看:“我明白了。” 第四十章 无家可归,收留一下? 荷花池旁,一女子正喂着池中锦鲤,一层层泛着粼粼波光的涟漪晕染开来,模糊了水中红色的鱼儿。 “小姐,外面有位姑娘找您。”丫鬟走到女子身边道。 “稍等,我马上过去。”女子撩着盆里的水净了净手,方才走到门口。看到慵懒立在门外的窈窕身影,她睁大眼,欢喜地飞奔过去。 林似月一把抱住云倾岫,满眼放光:“倾岫!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啦?我原本计划着什么时候去侯府找你呢!” “你说我啊,”云倾岫一顿,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委屈,给林似月看得一阵心疼,要知道她最见不得美人泫然若泣的模样了!“做错了事,被爹赶出家门了。我现在无家可归,收留一下?” “好……”林似月心跳一阵加速,将人带进将军府才察觉异样,“等等,你那么乖,云伯伯那么疼你,怎么可能赶你走?如实招来,你是不是骗我了!” “我怎么会骗你呢?似月……”云倾岫眸光里水雾更甚。 林似月差点一个趔趄摔倒,不行,云倾岫那张脸真是太祸水了!“嗯,凭你这脸,我都得信你!” 惊鸿惊影愈发无语,自家小姐现在演技真是愈发高超了,而且自夸撒谎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云倾岫心中也一阵发毛,刚刚那声音绝对不是她想发出的!自己为了似月真是豁出去了。 前世的这几日,柳家长子柳如风会到将军府,林似月对他一见倾心,柳如风也对林似月疯狂追求,两人不久便成亲了。 只是林似月并不知那是一场阴谋,而柳如风说服林似月让将军府归顺丞相府未果觉得她再无价值,便毅然写下休书,让身怀六甲的林似月成为下堂妻。 林似月这才知道原来柳如风娶她只是为了谋得将军府的势力,心如死灰。正巧又听说太子殿下正寻身怀六甲的女子,便前往太子府想求一向温润公平的太子打压丞相府。 可怜的林似月还是不知丞相府就是太子手里的利刃,更不知太子寻找身怀六甲的女子为的是剖腹取血做调理云轻舞身子药方的药引,当时云倾岫还在场,所以她生生看着林似月鲜血流尽,死不瞑目。 这次,她不肯能再眼睁睁看着这惨剧的发生。 “爹!娘!”林似月推门喊道。 林将军和将军夫人齐齐回头,看到林似月身旁的云倾岫都是一愣。 云倾岫笑道:“林将军,将军夫人,倾岫想在将军府暂住几日,不知是否打扰……” 话没说完林似月便道:“爹娘很欢迎,不会介意的!爹,娘,倾岫被云伯伯赶出府了,您们忍心倾岫一个人露宿街头吗……” 林将军撇嘴,以他对云萧然爱女程度的了解,就算云倾岫犯了天大的错被赶出侯府,那必然也不会少了银子,露宿街头这是根本不存在的。不过这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明日上早朝他一定要把这事问清楚。 将军夫人温柔地笑着起身,拉着云倾岫到餐桌前:“云姑娘尽管把将军府当成自己家便好了,正巧月儿隔壁还有一间干净屋子,我一会儿便给你腾出来,你便住在那里,有什么事情喊月儿或是喊我都可以。” 云倾岫露出倾城笑靥:“谢谢夫人。” 整个晚膳期间,将军府一家都对她关怀备至,没人注意到,她垂于木桌下的左手早已紧握成拳…… 翌日。 将军府中的小厮通报道:“小姐,柳公子拜访。” 听到这话,云倾岫眸光一黯。果然,还是这个时间。“似月,你先躲到屏风后面让我会会这个柳如风。” “为什么?再说他应该是来找我哥的,不过倒是不巧,我哥还没回来。”林似月不解地问道。 云倾岫语速加快道:“他是冲着你来的。你仔细想想,他若是真的有事来找少将军怎么可能提前不知会一声?以柳家的能耐打探个消息还是不在话下的,专挑将军和少将军不在的时候来,他不打你的主意还能打谁的?” 林似月有些不解,歪着头问:“可是我跟他不熟啊,他没事来找我做什么?” “傻丫头,等着看就是了。”林似月没等来答案,便直接被云倾岫推到屏风后面了。 柳如风很快便进来,看到云倾岫时脚步顿时停下。不对啊,他看过林似月的画像,根本没有这般倾城国色! “你是?”他试探地问道。 “云倾岫。似月还有将军夫人刚刚出府去集市了。”云倾岫淡淡道。 柳如风显然有些不相信她的说辞,毕竟爹爹暗示过他无数次这个云倾岫不容小觑。于是他狐疑道:“你怎么在将军府?将军夫人居然放心将你一个外人留在府上?” 躲在屏风后的林似月气得差点冲出去。倾岫怎么能算是外人?这个柳如风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怀疑倾岫的人品! 云倾岫冷笑:“若不是如此又怎会让一个外人去接待柳公子你?” 柳如风想想觉得有道理,又问:“那她们多久能回来?” 云倾岫答:“这我怎知,女孩子逛街,多则半日,少则一个多时辰。” 听完这话,柳如风便道:“既如此本公子便不留了。不过本公子要提醒你,你还是不要嚣张为好,你忠义侯府可比不上我丞相府分毫。” “你想娶似月,为了借将军府的势,对吗?”云倾岫勾唇。 “对,那又怎样?本公子娶谁干你何事?难不成你看上本公子了?不过本公子告诉你,就你这种长着狐媚子脸的放浪货就算倒贴,本公子也看不上!”柳如风嘲讽地看了一眼云倾岫径直离开。 云倾岫只是用冰冷至极的眸子盯着那远去的背影,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笑。 林似月愤怒地冲出屏风:“什么混账玩意儿也敢骂倾岫你,倾岫你别拦着我,我不把他打得不能人道我就不姓林!” “不急。似月,柳家,快完了。”只要林似月不再痴迷于柳如风,一切都好说。云倾岫嗜血的双眸杀机毕露。 第四十一章 强行赐婚 “砰!”柳如依的手重重拍在木桌上,巨大的声响穿透了宫墙。 “云倾岫!你不但让皇帝怀疑本宫要除掉侯府和伯府,连柳家看中的东西你都要抢是吗?秦家,将军府……呵……你真当本宫死的吗!这次,本宫明着也要毁掉你!”柳如依攥紧的手青筋毕露,抹着厚厚脂粉的脸上挂着渗人的笑。 林将军下了早朝回到将军府便意味深长地看了无辜单纯的云倾岫一眼。他可是对云萧然刚刚提了个“令爱”,云萧然便抓住他一阵诉苦。 说什么他家宝贝倾倾现在一点都不恋家,受了委屈只知道往外跑,害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家宝贝倾倾会不会饿着…… 那一副怨怼的模样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偏偏云萧然长得那般俊朗,引得不少大臣纷纷朝他投向惊诧的目光…… 而云倾岫迎着林将军的目光,清纯可人的明眸眨巴几下,随即露出比香冽的百年纯酿更醉人的笑。 林将军心头一紧,终于明白云萧然宠女儿宠得不像话的原因了。他要是能有这么个可爱的女儿,捅破了天他都能笑着帮她兜着啊! 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将军府门前响起。“柳贵妃手谕到——” 林将军一家包括云倾岫都前去接谕。云倾岫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将军府嫡出大小姐林似月秀外慧中,钟灵毓秀,已过及笄之年,特赐为丞相府大公子柳如风正妻,于十日后大婚,祝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听及此,林似月脸色蓦地苍白。恍惚之中连如何将人送走的都没注意。“倾……倾岫”林似月声音干涩发颤。她誓死不愿嫁给一个只为图谋将军府权势的小人。 “似月……”云倾岫将手覆在她手背上安慰,却也成为压倒林似月最后一根稻草。 泪水汹涌地滚落,看得云倾岫内心一紧。 “倾岫,为什么她要主宰我的婚姻!凭什么她轻松一个手谕就能毁掉我一生的幸福……” 林将军也满脸阴沉,但他能如何呢?他能反抗得了宠冠六宫,背景强大的柳贵妃吗? “似月,”她握住林似月的手,“相信我,我能让这个婚约作废。它不会对你的人生有一丁点影响,嗯?” 林似月拼命摇头,泪流的更凶了:“不……那柳贵妃风头正盛,谁敢驳了她的面子?况且我更不希望因为我而牵扯到你,甚至牵连到侯府。” 云倾岫耐心解释道:“似月,你觉得以柳如风对我的态度,丞相府可能与侯府和平相处吗?不瞒你说,我们根本就在对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今我已知晓丞相府致命的把柄,不出五日,丞相府就会垮台。到那时,柳贵妃的手谕,根本不会作数。” “真……真的吗?”将军夫人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她怎么也不想自己女儿就这么嫁给那么一个品行恶劣的人。 云倾岫看向了林将军。她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 而林将军接收到云倾岫的目光,却陷入沉思。如果这次他们请云倾岫帮忙,那就表明一直在朝堂上保持中立态度将军府以后就要站在侯府这边。 但一旦婉拒云倾岫的帮助,将军府就和丞相府再也脱不了干系,几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无论如何选择,将军府都已经被拖下水,必然要在朝廷不同势力中做出选择。 可他能相信年仅十四岁的云倾岫吗?若是云倾岫说丞相府即将垮台是真的,那这婚约是断断不能有的。 云倾岫,林似月还有将军夫人都看着林将军,等着他做出选择。 经过良久的思虑之后,林将军开口:“那这次月儿的事便麻烦云姑娘了。” 云倾岫勾唇,浅淡的笑容晕开极致的清雅。她就知道,再来一世,林将军果然还会选择侯府。“林将军不必与我客气,似月是我的朋友,帮助她是应该的,更何况也不过是顺手便能为之的小事罢了。” 话音刚落,“倾倾!”一声呼唤在将军府门口响起。听到这声音,云倾岫哀怨地看了林将军一眼,林将军尴尬地咳了几声避开了云倾岫的视线。 他可不是故意要透露云倾岫在将军府这个消息的,他那是真的不小心漏嘴了。 眼瞅着人就要扑过来,云倾岫敏捷地闪身。而云锦年没能及时停下,竟直接一把抱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林似月。 两人大眼瞪大眼了片刻。 “啊——”他们同时尖叫出声。云锦年忙推开林似月,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而林似月则脸色微红,贝齿一个劲儿咬着嘴唇。 “你……你……”林似月羞窘着小脸垂眸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云锦年也将视线随意停留在一颗茂密的古树上道。 云倾岫无奈的脸上却挂着一抹得逞的微笑:“二哥,你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听了这话将军夫人由刚刚开始的诧异改为温柔的笑。那柳如风还未娶妻就已收了七房小妾,而云锦年不仅人长得俊秀清朗,对感情也该是真纯的,她可是越看越满意。 云锦年没好气瞪了云倾岫一眼:“倾倾,跟二哥回去。” “做什么?这才三日,还有两日呢!”云倾岫不是很愿意回去。 “长卿今日来侯府做客,你身为嫡大小姐还是要招呼一下的,再说爹都念叨你三天了,爷爷也想你回来,算是二哥求你了,就跟我回去?”云锦年知晓顾长卿对自家妹妹的情,身为一个好哥哥他有必要撮合一下两人。 云倾岫点头,毕竟她出来这一趟目的已经达到了。“似月,我便不打扰了,有空常来侯府坐坐啊!” 林似月点头答应,笑着朝她摆手。 一进侯府,便听云萧然道:“伯爷可真是客气,说了多少次了这些虚礼什么的就不要再送了……” “侯爷这是哪里话,若非令千金此次鼎力相助,长卿和汝南伯府可是难逃一劫啊……”汝南伯语气诚恳。 一旁,顾长卿身边站着身着鹅黄色罗衫的云轻柔和云轻舞,云轻柔偷偷瞄着顾长卿,心中升起难以控制的悸动…… 第四十二章 从未深入,何以察觉 云轻柔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端起一杯茶细着嗓音,垂着眸不敢看顾长卿:“顾公子站累了?不如坐下品口茶?” 顾长卿看到递过来的茶盏,微微笑着接过:“谢谢。只是人未到齐,便不坐了。”听着那醇冽迷人的嗓音,云轻柔心跳得更加厉害,左手紧紧攥住衣裙。 云轻舞脸上挂着得体的笑:“顾公子不必客气,大姐前些日子又闹脾气离开侯府,可得待会儿才能回来。” 顾长卿听闻眉心蹙着,这云轻舞似乎话里有话? “爹!倾倾回来了!”云锦年一出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倾岫身上,眼中都难掩惊艳之色。 云倾岫迈着盈盈的步子走来,大家闺秀的风范展露无遗,绝色之容与修长高挑的身姿将高贵的气质书写得淋漓尽致。“顾伯伯,长卿哥哥。”她颔首笑。 “倾儿。”顾长卿语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眼眸中丝丝缕缕化不开的柔情百转千回。 云轻柔心脏骤然一痛。不会的,顾公子不会喜欢云倾岫的,刚刚的温柔只是寻常的问候…… 而云轻舞何等敏锐,自然看穿了一切,嘴角勾起笑意:“大姐,可能你不知道,昨儿摄政王来侯府找你了,见你不在便说今晚来。正巧顾公子来做客,想来摄政王今晚便不必落空了。” 云轻柔感激地看向云轻舞,嘴角漾起一抹得意的笑。是啊,云倾岫算什么?还未出阁就与摄政王不清不楚,这样的女人谁敢娶? 听罢,顾长卿的笑容有些许僵硬。 云锦年看得急眼道:“云轻舞,柳姨娘怎么教你的!什么事摄政王还要等晚上说?那些人长舌妇私下里都不敢这么编排的!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这不是存心坏倾倾的名节吗!” 云轻舞眼泪汪汪,用手擦拭着眼角的湿润无辜道:“二哥,我没有!都怪我太关心大姐,只想将摄政王的话早些传到,我知错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够了!云轻舞,好好反思去!”云萧然也有些恼火,只是昨日云轻舞确实跑到摄政王跟前说了两句话,虽未听到内容却也不好否认。 云轻柔刚想开口大骂,但考虑到顾长卿还在,便忍住了怒火。 “倾儿,不必在意,我相信你。”顾长卿笑得如和煦的阳光,温暖着人心。 云倾岫笑着点头,因为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可这一切在云轻柔看来就是色授魂与。 “光天化日之下勾人,真是不要脸。”云轻柔恨恨地嘀咕道。只是她声音太低,其他人都听不到。 云锦年心中倒是乐开了花,提醒道:“长卿这也老大不小了,该商量着娶妻子了。依着长卿你这样貌家世,可得娶个仙女回去啊!” 云锦年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地瞄着云倾岫。云倾岫依旧目视前方,并没有理解云锦年挤眉弄眼的用意。 顾长卿笑道:“若我记得没错,锦年你可比我还大三个月,要娶也得是你先娶!” 听到这话,云锦年眼前忽然闪现林似月那张娇羞的脸颊。按捺下心中的惊诧,云锦年仍嬉笑道:“你可别指望我了。我要娶也得娶个比我家宝贝倾倾更优秀的,可这世间哪个女子能比得过倾倾?所以我就宠倾倾一辈子了,这可是你羡慕不来的!” 顾长卿但笑不语。云轻柔却是难掩嫉恨,凭什么所有人都宠着云倾岫?若不是她娘为救云萧然而死,她也会被爹娘宠成一个小公主啊! 原本云倾岫该是个没爹没娘的种,可却要她受着这一切!现在她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去照顾云轻娇,她怎能不恨,怎能咽下这口气? 云倾岫则一直散漫慵懒地站着,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对两人颇有暗示意味的话几乎无感。她从未深入到顾长卿温柔的眼眸里,自然从未感受到那晕染的深情。 众人一同用了午膳,云萧然便与汝南伯下棋。 云轻柔看到顾长卿身边一时无人,便鼓足勇气上前道:“顾公子钟意云倾岫吗?可云倾岫她根本不知检点,经常一出府便是彻夜不归,还与摄政王纠缠不清……” 顾长卿一向温柔的眸中流露着凌人之色:“三小姐,倾儿是你大姐,你不仅直呼其名,还刻意栽赃污蔑。倾儿不同你计较,你便真的以为我不晓得?” “顾公子,不是的,”云轻柔竭力解释,小脸惨白如纸,“我只是觉得顾公子值得更好的。” 更好的?正如云锦年所说,这世间哪里有比倾儿更好的女子? 顾长卿余光中出现一抹青色身影,顿时一阵欣喜,抛下云轻柔走到云倾岫身边道:“倾儿,可有兴趣让我讨教些医术?” “乐意之至。”每每提到医术,云倾岫心中的阴郁总会一扫而空,她对医术喜欢得纯粹而浓烈。 云轻柔目光似淬了毒一般看着两人并肩而行,走进一处凉亭。云倾岫命惊鸿拿来她自己编纂的医书,细致地讲解。 顾长卿认真地听着,只是时不时抬眸那跌入眼中的倾世之姿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两人坐的地方离云萧然和汝南伯下棋的地方并不远,只消微微侧目便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弃了残局,看那凉亭中的佳人才俊。 汝南伯看到云倾岫掏出那装着银针的盒子瞪大了眼。那是顾长卿拜师学医术学有所成后他师父送给他的银针。统共两套,说另一套要顾长卿送给他未来媳妇的。 那时汝南伯出于好奇想看看那对银针却被顾长卿拒绝了,没想到啊,顾长卿背着他居然把这套银针送出去了! 这小子!不过他倒是很看好这桩姻缘,就是不知云倾岫对他儿子有几分心思了。 一直到天色昏暗,两人才起身作罢。“倾儿,时候不早了,我下次再来同你探讨。”“好。” 傍晚,云倾岫回到屋中,却见一抹高大的身影立于黑暗之中,浑身上下散发着帝王般的气势,骨节分明的手中攥着一卷手帕,目光如炬地盯住她,待她看清那帕子,心中升起一丝惊慌。 因为她的帕子上,绣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花…… 第四十三章 一瞬间的悸动 不过云倾岫很快便压下心中的慌乱,表情淡然,反手将门关上。 容昭华挺拔的身影逼仄而来,周身笼罩着极具压迫性的气息。一张矜贵如刀削斧凿般的容颜含着隐忍的怒火。 他手中的帕子上,那妖艳鲜红的牡丹花绽放出极致的芳华,犹如跳动的火焰。 她若无其事地皱眉道:“摄政王为何夜闯闺阁还拿着我的手帕?若是实在喜欢这帕子,便是给你也无妨的。只是这毕竟大晚上的,万一教人看了去……” 没等她说完,手腕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似有着千钧之重让她不可挣脱。她沉下面色,语气之间带着无形的锋芒:“放手!” “回答本王!是不是你?”容昭华幽曳的眸子闪着凌人的光。 云倾岫面不改色:“是什么?摄政王今日来难道不是了解先前藜城县的事情吗?” 容昭华冷笑:“这一模一样牡丹花,你当真敢说你不知?” 云倾岫依旧神情平淡:“我不知。” “你不知,嗯?”容昭华冷笑一声,紧接着“唰!”他的衣衫就那么滑下。 月光之下,那结实的胸膛一览无遗。 深深的线条勾勒出块块腹肌,宽肩窄腰,古铜色肌肤配上那俊挺的身材,让人几欲沦陷其中。尤其是右侧胸口处刺上的那朵红牡丹,更是增添了几分性感邪魅。 “啊!”云倾岫惊呼,脸上一阵发烫,随后是一阵咬牙切齿,“你个登徒子,赶紧把衣裳给我穿好!” 容昭华笑得格外迷惑人心:“你最好诚实一点。说,究竟是不是你?” 两人现在离得极近,连温热的呼气都感受得清清楚楚,加之手上传来那暖人的温度,让她浑身有些不自在。 月色朦胧,脸上的酡红为她更添几分妩媚。容昭华只感觉身上一阵燥热,剑眉微蹙。 手上的温度变得愈发灼人,云倾岫不知何故身子竟有些软,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甚至头脑有一瞬间空白。 这种感觉……她这是…… “阿岫,你算计的一直是你的至亲啊!” “你真以为我爱你么?蠢货!朕就是想利用你,除掉心腹大患,保朕皇位无忧罢了!” “朕先前对你好,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你还真信了?” 那存封于心底的声音再次冲破桎梏在脑海中疯狂肆虐。她原本醉如一汪秋水的双眸一瞬间温度急剧降至冰点,凌厉的杀意夹杂着疯狂的恨意顷刻间占据主导。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他,眸中充斥着点点猩红:“滚!我说了不是我!那帕子是十里绣春坊坊主送给我的!上面的牡丹花也是她绣的,你不要问我!” 她低垂着眸子,眼中似蕴含着委屈和些许狼狈。心中的声音久久回响于耳际,折磨她的着身心。 云倾岫啊,你被容景熙伤的还不够深吗?重活一世,你还要栽在容家男人的手里吗! 情感永远是最致命的啊,这像罂粟一样的情感你敢尝吗!难道你还想再体验一次家破人亡的心碎与绝望吗! 她抱着脑袋缓缓蹲下,柳眉紧紧拧住,表情甚是痛苦。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动情的,永远不会的…… 容昭华看着一向强势傲气的她如今脆弱不堪,心中一抽一抽地疼着,他很想去抱一抱她,告诉她,她还有他。但他的骄傲告诉他,不许。 良久。夜已深沉。夜幕比往日更加漆黑,厚厚的浓云遮住星光月色,留给大地一片寂寥的黑暗。 云倾岫心中已归于平静。起身抬眸,只见容昭华不知何时已经将衣衫穿好。他看着她眸中蒙着的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不自觉攥紧了拳。 到底是为何,让她迟迟不肯面对自己的真心,总是将自我与外界加上一层厚厚的屏障?他只知道这样的她,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她的口吻带着明显的疏离:“抱歉,刚刚的失态请不要介意,下次不会了。” “无妨,你说。”容昭华眸色微黯。 “藜城县百姓被下毒确实是早已预谋好的,对方还派了人看过程进行的顺利与否。那人在我采药的时候被我发现,从他身上掉落了这个。虽说这个令牌是拓版,但其上的纹路很是清晰,你可以看看。”她将那令牌给他。 容昭华端详了片刻道:“这令牌与我记忆中的一个东西很像,但却又有些不大一样。我目前无法确认,不过给我些时间应当可以查清。” 云倾岫对容昭华改口称自己为‘我’倒是意外地挑挑眉,却是没多说什么。 她继续道:“还有便是,那死在朝堂上的藜城县百姓是死于蛊虫……” “当真?”容昭华急切地问。若真是这样,联系着那令牌,他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想!而一旦猜想成真,则天圣王朝危矣! 云倾岫有些不悦:“你质疑我的医术?”随即又明白过来忙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容昭华轻笑,棱角分明的容颜流转着放荡不拘:“确实。但……我先不告诉你。想知道,便到摄政王府的藏书阁找我,我自会引导你去寻找线索。” 云倾岫不善的双眸盯着他半晌终究道了一声:“好。” 容昭华嘴角隐约闪现一抹微笑,一闪身消失在茫茫无际的黑夜中。“墨柒,汝南伯府最近似乎太清闲了,给顾长卿找些事情做,别让他成天往侯府跑!”“是!” 待他走后,惊鸿惊影一把推开门。惊鸿关心道:“小姐,那摄政王没欺负您?他身边那两个狗奴才一直缠着我和惊影,害得我们根本无法阻止摄政王进小姐屋里。” “我没事,你们出去。”云倾岫冰眸微闪。“是。”惊鸿惊影退下了。 云倾岫长叹一口气。刚刚容昭华抓住她的时候,她深深感觉到那种无力反抗的危机感。当时只要他想她死,她根本没机会活。这种不如人的感觉,真是难受得要命。看来她还是不够强大。 关上窗户的那一刹,屋中归于无尽的黑暗。 第四十五章 无缝局 “爹爹您又偏心,姐姐那么美,我若不打扮打扮,岂不是丢侯府的颜面?站在姐姐身边也不好意思不是?”云轻舞撇着嘴道。 云萧然还是看不顺眼,皱眉道:“那你也不能穿成这样……” 云倾岫笑道:“无妨的,爹爹。最多见几个女眷,也不打紧。” 云轻舞心中冷笑。女眷?怕是爹爹根本不知云倾岫是去找太子约会去了! 云萧然听了云倾岫的话,便也不再多说。 云轻舞看云萧然不再开口,心又凉了半截。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眸中流露出一丝犹如荒草遍地,枯木环绕的悲凉。 瞧,她说的再多,也顶不上云倾岫的只字片语。 “走了。”云倾岫在前面提醒。 “好。”云轻舞乖巧地应着,双手却是暗暗攥紧。爹爹,如果我成了太子妃,你对我的在意会胜过云倾岫吗? 最后瞥了眼云萧然,他目送着云倾岫的背影,笑得和蔼温柔。 云轻舞的心又是一痛。也许,她再优秀,也敌不过一个“嫡”字。可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如此不公! 马车内,云倾岫面色清绝道:“进了宫我有事找陛下,你先到御花园待着,记住不要乱走动,待我去找你。” 云轻舞心下有些激动。她早就想找借口早些离开云倾岫身边了,看来这次真是天助她也!“姐姐,你不必急着找我,同柳贵妃说完再来寻我也不迟。” “可以。”云倾岫眸光微闪。 难得一次,两人没有针锋相对。只是二人心中都清楚,即将来临的是怎样的飓风狂澜。 云倾岫先为皇上把了把脉,开了些调理的药方,又禀明了来意这才不紧不慢到柳贵妃的未央宫里。 那时,柳贵妃身边的婢女荷香已经侯着。见她来了,眉目间流转着一丝不屑:“云小姐随奴婢来。”甚至一个“请”字也不说,一个礼也不行。 柳贵妃表面上倒是热情:“倾岫来了呀,快坐下。” 云倾岫行了礼方才坐下,表情浅淡道:“不知贵妃娘娘找臣女有何事商量?看您婢女的态度似乎对臣女有所不满?还是说没学好规矩?” 柳贵妃当即大怒斥责道:“荷香!本宫让你迎接倾岫你就这么待客的!” 荷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娘娘,奴婢没有……” 柳贵妃厉声道:“倾岫说有自然就是有,来人,将荷香拖下去杖责二十!顺便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转身,柳贵妃笑道:“倾岫不要介意,本宫已经将那恶奴惩治了。这次本宫将你喊来只是说些闲话罢了,主要是日日在这深宫里倒是闷得慌。” 柳贵妃看向神色依旧不为所动的云倾岫,继续道:“你可记得小时候你经常来皇宫玩儿,陛下还夸你长得好看,总是喜欢抱你在皇宫里走,惹得公主们都是羡慕得紧。” 她眉眼间都染着一层慈爱,只是虚伪得很。 云倾岫莞尔一笑:“儿时太小,岁月太长。很多事情臣女都记不清了。” “无妨。当时本宫还问你可愿做本宫的义女,你忸怩着没有回答,不知如今可有答案了?”柳贵妃问。 “呵,”云倾岫清美的容颜尽是嘲讽,怎么,不仅想拉拢将军府,还想收了侯府不成?“贵妃娘娘,您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柳贵妃脸上的笑容有一丝扭曲,但很快压抑下去:“倾岫这是说的什么话?来,你远道而来累了,喝口茶。” 接过茶盏,只消嗅一下那浅淡的茶香她便清楚,这茶水里不干净。但她没有表露出半分情绪,喝下了茶水。 借着木桌和袖子的遮掩,她隐秘地操作着银针,不过须臾,便将毒悉数逼出。 时间流逝着,柳贵妃说得有些口干舌燥,看着还未有任何不适的云倾岫,心中暗骂晦气。她早就忍够了! 于是柳贵妃娇媚的脸沉下来道:“你也是个明白人,当清楚不该你想的不要想,不该你做的不要做,不该你管的不要管!” 说罢,柳贵妃并没有等来云倾岫的诚惶诚恐,反而那天姿国色之上染着漫不经心的笑:“看来敲打臣女才是贵妃娘娘今日的目的,先是利诱,再是威逼,娘娘好大的威风。” “你明白最好,否则本宫不会留情面。”柳贵妃一字一句间都带着浓浓的威胁。 “怕是让贵妃娘娘失望了,臣女无拘无束惯了,个别人的规矩臣女不会遵守。能让臣女做出让步的人寥寥无几,可惜,你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云倾岫冷若冰霜的语气狂妄至极。 “砰!”柳贵妃重重拍到桌子上,脸色狰狞扭曲。“放肆!你一介小小臣女竟敢顶撞本宫!” 云倾岫单手支着下巴:“娘娘,明人不说暗话,丞相府和忠义侯府关系如何我们都清楚,何必多此一举?” 柳贵妃冷笑一声:“没错。本宫今日请你来就根本没打算让你走!风儿,你来!” 柳如风从玄关处走出,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只见他衣衫不整,盯着她的目光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欲望。“看在你姿色还行的份上,本少爷勉勉强强陪你玩玩儿。” 与此同时,柳贵妃忽的拿出一把锃亮锋利的匕首,猛地朝自己左肩刺去。因疼痛而狰狞的面容上却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云倾岫嘴角噙着一抹颇有玩味的浅笑。没想到,这柳贵妃倒是对自己下得去这般重的手。 柳如风见云倾岫分神,从她身后扑过去要扯她的衣服。 云倾岫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右手一把扣住柳如风伸出来的手腕,用力一折。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后,柳如风痛苦地哀嚎。 云倾岫一脚将柳如风踹到不远处的石柱子上。 柳贵妃咬牙,双手抓着云倾岫的两只玉臂想禁锢住她,一边在嘴中低低地念叨,活脱脱一个疯婆子模样:“哈哈哈,云倾岫,这次你根本逃不掉了!” 云倾岫眯了眯危险的双目,想看看柳贵妃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柳贵妃话音刚落,门外婢女便道:“娘娘,陛下马上便到了。” 原来,好戏在这里。 第四十八章 撞破 “陛下,没什么大事,怎能劳烦您亲自去一趟呢?臣妾和倾岫去看看便好了。”皇后笑得极其不自然。 若是之前,他说不定就会同意皇后去处理,但他现在已经怀疑皇后是柳贵妃身后的人,那对太子便不得不防一些了。 “事关太子,朕还是亲自去比较好。那个小丫头,你带路便是。” “是。”惊影点头,走出了未央宫。 御花园。 簇簇盛开的郁金香排在铺着五彩缤纷鹅卵石子的小径上,翠绿的草丛中开着星星点点不知名却格外赏心悦目的小花。 一身月色长袍的容景熙负手而立,白玉冠上的宝石折射出熠熠光辉。 “太子殿下!”一声娇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容景熙转身,看到是云轻舞,眸中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云二小姐,是你。阿岫呢?” 云轻舞掩饰心中的怒意,提着裙摆走到容景熙身边:“殿下,臣女正要同您说呢,姐姐今日不来了,便让臣女捎个话。殿下,您难道还不清楚姐姐她不喜欢您啊,可舞儿不一样,舞儿自见了殿下,便只想一辈子待在殿下身边……” 云轻舞一边说着,一边大胆地用左臂勾住容景熙的脖颈,而容景熙却是没有推开。 他很清楚,云轻舞一个有些姿色的庶女不过是看上他的身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罢了,这种女人,玩玩可以,但真正能明媒正娶成亲的只有云倾岫。 而云轻舞自然不知道容景熙心中所想内心更加惊喜,将领口拉得更低了些。肩上的轻纱不知何时没了遮掩,如皑皑白雪的肌肤一览无遗。 “殿下……”如丝的媚眼泛着爱慕的微光。下一瞬,她点着脚尖想更进一步…… 那边,惊影正带着众人朝御花园赶。很快,云轻舞和容景熙便显现在众人眼中。 此刻,云轻舞身上的衣裳几乎所剩无几,容景熙的衣袍也是微微敞开。皇上看着眼前那不堪的一幕,气得差点拾起根木棍夯到两人身上。 这可是御花园啊!他们怎能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来! “哟,舞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啊!”云轻舞转身,看到不仅有云倾岫,且皇上皇后都在时,心中惊吓与激动交织着。 “噗通!”云轻舞跪下道:“对不起,姐姐!我和太子殿下真的是两情相悦,情难自禁。还望陛下,皇后娘娘,姐姐成全!” 容景熙咬牙,他父皇居然来了,这事怕是难善终,可他只是想跟云轻舞玩玩,根本不想让她嫁到太子府! 然而云倾岫却是提早一步抢着问:“舞儿,明明我与太子殿下相约御花园准备商讨藜城县后续事宜的,你怎么会在此和殿下这般缠绵?” 容景熙听后立刻问道:“阿岫,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不来了吗?你书信上写的申时两刻,可本太子等了你那么久你也没有来。” 云轻舞心中大骇,她不能让太子殿下知道她擅自改了时间!“姐姐,你忘了吗?是你告诉舞儿今日与贵妃娘娘有约见不成太子殿下才让舞儿转告的啊?” 云轻舞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显得那般楚楚可怜。 云倾岫则冷静张狂:“是吗?我怎么不晓得有这回事?而且我在书信中明明写的是申时六刻。云轻舞,你可否解释一下为何平白少了半个时辰!” “我怎么会知道!”云轻舞梨花带雨看着容景熙:“殿下,是不是您看错了……” 容景熙阴沉的眸中似蕴着风暴,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而那信赫然是云轻舞仿制的那一份。 展开信笺,书写于最中央那“申时两刻”的字格外惹眼。 云倾岫看了眼信,嘴角微微勾起,嗓音犹如玉珠倾泻而落的脆响:“这不是我写的那封信。连字迹都不一样。” “姐姐,这明明就是你的字啊!”云轻舞对自己仿写的字体还是很有自信的,只要不是对字体造诣很深的大师,普通人绝对都看不出来。 虽然她没见过云倾岫平日里的字长得是何模样,但谁写信的时候还会搞那么些花样? “我可以再写一遍。”云倾岫回答。 “那姐姐若是故意换了字体呢?”云轻舞问道。 “那好,惊影,你去找许管家,是他送的信,我怀疑他故意将信封掉包,你去仔细搜查一番。陛下,为了公正,请您也派出几位御林军的人去。”云倾岫不慌不乱,泰然自若。 云轻舞也逐渐放下心来,毕竟她已经将云倾岫写的那一份给烧成灰了,任谁也找不到的。 未等皇上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陛下,臣……” 林将军看到云倾岫顿时合上了嘴。他眼看着自己女儿婚期将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这不今日跑来问问情况,没想到云倾岫也在,他顿时有种被抓包的尴尬。 “嗯?林将军何事?”皇上问。 “这……臣……小女她……”林将军一时间脸红脖子粗,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云倾岫倒是猜出了林将军的意思,便趁机道:“陛下,柳如依先前未征得林将军一家同意便强行将似月赐给柳如风做正妻,这桩婚约如今是不是该作罢了?” 皇上有些吃惊:“什么?没征得林小姐同意!那贱妇还告诉朕林小姐和柳如风是两情相悦,故而朕才由着她去了!既是如此,那婚约作废!” 林将军眼睛瞪得似铜铃般看着云倾岫。云倾岫能直呼柳如依的名字,皇上还称之“贱妇”,岂不是说柳如依已经出事了?没想到云倾岫动作这么快!他那张老脸此刻黑红黑红的。 云倾岫回之倾城一笑,这让林将军更加不自在。 皇上开口:“如此,林将军便跟着去趟忠义侯府。” 林将军因着是半道来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眸中有一丝迷茫:“臣……臣去忠义侯府做什么?” “林将军只管去,看到什么回来如实禀报即可。”皇上吩咐。 “臣,遵旨。”林将军领命。 可云轻舞却忽然开口:“姐姐刚刚帮了林将军,林将军心存感激,若是隐瞒实情该如何?” 第四十九章 太子侧妃 云倾岫勾唇,绝色容颜上绽放着清丽冷彻的笑:“舞儿这话好生奇怪,明明是陛下下旨废的婚约,林将军要感激的自然也是陛下,于我何干呢?” “但是是姐姐先提出的婚约一事。”云轻舞依旧不依不饶。 “柳如风意图毁我清白,这种卑鄙小人不配娶将军家的嫡小姐,我只是看到林将军来忽而想到罢了,想必林将军也正是为此而来。”云倾岫笑语盈盈看着林将军。 林将军严肃道:“是,云小姐说的不错。臣感念圣恩,必定会公平公正以报陛下恩情!” 云倾岫笑道:“舞儿,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云轻舞咬着嘴唇道。 云倾岫却不愿意如此轻易地放过她,又开口:“你没有了,但我现在却是有。” 云轻舞心头一紧,双手在衣袖下攥成拳。 只听云倾岫道:“舞儿,林将军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究竟要找的是什么,所要办的是何事,偏袒根本无从谈起。你却如此在意这个,莫非……” 她说到此骤然一停,连带着云轻舞的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 “你与此事,有关?”云倾岫明艳的笑容不达眼底。 云轻舞听后泪眼婆娑:“姐姐怎能如此怀疑我,我是怕大家多想,才特意如此发问想要让大家打消疑虑的。” 云倾岫轻笑,没有再纠缠:“那我真是谢谢舞儿关心了。” 于是惊影和林将军一行人便赶往侯府,而云倾岫等则进入最近的凉亭里等候。 容景熙走到云倾岫身前道:“阿岫,本太子没有与云轻舞两情相悦,刚刚是她勾引的本太子,所以……” 云倾岫心中一阵嗤笑。若是容景熙是个正人君子,怎会被云轻舞一勾就着道?又怎会在被撞破之后没有半分负责的意识? “太子殿下,舞儿到底是臣女的妹妹,您刚刚还与她那般,我们难道不需要保持距离?” “阿岫,本太子喜欢的是你……”容景熙温润的脸上染着一丝急切。 “抱歉,臣女没有和妹妹共侍一夫的癖好。”云倾岫转身坐到云轻舞身边,悠哉地品起茶来。 而云轻舞却是如坐针毡,虽说许管家已被她收买且云倾岫写的那封信也被她烧了,但她怕许管家吓得将她供出来,那她太子妃的美梦岂不是破灭了? 约摸半个时辰,惊影和林将军便回来了。云轻舞看到惊影手中的信笺,“腾!”地站起来。 林将军行礼道:“陛下,惊影姑娘在许管家的住处搜寻到了云小姐的亲笔书信,臣也斗胆到云小姐的书房确认过这就是云小姐的字迹,而这封信上写的是申时六刻。” “这不可能!除非你一早就写了两份不一样的!”云轻舞惊叫出声。 云倾岫挑眉,语气中流转着冰冷:“一早写两份?妹妹,我不是神,怎会算到许管家会偷换信笺,甚至故意引诱妹妹去见太子殿下?” 云轻舞一愣,这云倾岫心思那般缜密居然没有说是她算计的?甚至没有拷问许管家,就把罪名扣到许管家身上了? 她心中暗暗后悔,自己不该这般沉不住气的!万一太子殿下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于是便故作轻松笑道:“姐姐哪里话,妹妹只是觉得这许管家忒大胆子,连姐姐给太子殿下的书信都敢擅自更换。” “是啊,”她语气中透露着散漫,“许管家以后不必留在侯府了。” 云轻舞点头附和,眸中流露中义愤填膺之色:“对,姐姐,像许管家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早便该逐出侯府了!” “嗯,”她漫不经心的模样透露着慵懒高贵,“既然事已澄清,太子殿下也该给侯府,给我妹妹一个交代。” 容景熙有些着急:“阿岫,本……” 皇上却是开口:“太子,你贵为天圣王朝的储君,平日里沾染些风俗女子朕可以不管,但云二小姐毕竟是忠义侯的女儿,和烟花之地的女子不同。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你便如此不成体统,让别人看了去该如何想!” 是啊,若是容景熙不承认自己对云轻舞有情,那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调戏大臣之女,宫中人多口杂,若是传了出去,免不了被其他皇子一番奚落嘲讽,甚至无形之间坏了与忠义侯府的关系。那定然是不行的! 既然无论如何都得娶,容景熙脸色逐渐温和道:“可以做侍妾。” 云轻舞急了,但云倾岫却比她说得更快:“不妥!太子殿下,忠义侯府的女子不会做没名没分的侍妾。就算我妹妹是庶出配不上太子妃之位,但侧妃一位还是绰绰有余,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 云轻舞面容上流转着浓浓的惊诧。云倾岫应该是巴不得她做个侍妾的,怎么可能如此帮她?难不成现在就已经开始想巴结她了?不得不说,云轻舞内心的戏足够丰富。 容景熙又是一番思虑,但总是觉着亏。太子妃之位他属意的是云倾岫,若是侧妃还是侯府之人,那岂不是白白丧失了一个助力? 更何况云轻舞在侯府的地位根本比不上云倾岫,如此一来这个平妻也忒不划算。 没想到,皇后却是开口:“可以。熙儿,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等到云二小姐一及笈,你便娶她为侧妃。” 容景熙大惊,母后从不做亏本买卖,怎么可能答应得如此爽快?但既然母后发了话,他也只能点头同意。 皇帝对这个处理方法也较为满意:“那便就这么办,熙儿,好好对云二小姐。” “是,父皇。”容景熙表面恭敬,心中却是恨极了云轻舞。 云倾岫眸光一闪,如远黛的眉间蕴着思考之色。前世侯府满门被灭,容景熙单单留下了云轻舞,再结合如今皇后的态度让她不免怀疑云轻舞的真实身份。 而云轻舞哪里知道那么多,早已经心花怒放,飘飘然不知自己是谁了。 待众人散去,皇后对着容景熙道:“云倾岫这个女子本宫会除掉,既然你驾驭不了便不能给其他人一丝机会。” 可容景熙怎么可能承认,他堂堂太子还驾驭不了一个小姑娘?“不劳母后费心,云倾岫迟早是儿臣的,只是您为何要让儿臣娶云轻舞?儿臣的侧妃能比她更好!” 皇后凤眸之中意韵悠长,美艳的妆容衬得她成熟狠辣:“不。有了云轻舞,我们就彻底掌控了柳家,你以为柳家的底蕴真的只有表面上看到的吗,柳家可是和那位有关系……” 流芳阁里栀子花缀满枝头,浅素淡雅的白给人心灵以一隅纯洁澄净。“小姐,您为什么要帮云轻舞?明明是她换了信封。”惊影问。 第五十一章 被发现了? “三姐姐,你在做什么?”寂静之中,那道稚嫩的声音在她听来却好似猛兽凶狠的嘶嚎。 “啊!”云轻柔手中的木柴掉落在地。只见云轻梨坐着轮椅盯着她,那晶莹的瞳孔瘦削娇小的身姿和雪白的皮肤让云轻柔感觉云轻梨像鬼一般恐怖。 “我……”云轻柔支支吾吾,“柴房里,柴火不够了,我去添一些。” 云轻梨双手转动着轮椅,一点点靠近云轻柔:“三姐姐,你难道不知道今儿刚添过柴火么?你在撒谎。” 云轻梨余光看到云轻柔的手躲躲闪闪,发现她手中竟握着一个白瓷瓶。 “你这里装的什么?”云轻梨看到,面色一变,就想上手去夺。 “你滚开!这里是我的安神药!我晚上睡不好用来助眠的。”云轻柔又慌又怕。 “三姐姐,你要害大姐姐对不对?”云轻梨一直天真的容颜此刻写满愤怒。小小的手握成拳,眼神里透露着无可奈何的悲戚。 “我没有!”云轻柔疯狂摆手,大不了这事她不干了! 但云轻梨显然没想放过她,调转了轮椅的方向,一边开口喊:“大伯,爷爷,云轻柔要害……” 云轻柔怕极了,摸摸索索之中捡起一根粗木棍子,她没有多想,下意识将木棍打在云轻梨的头上,云轻梨瞬间昏过去。 隐隐约约中她似乎看到一股血迹顺着云轻梨的脑袋蜿蜒而下。 “啪嗒!”她颤抖着丢掉了木棍,重重咽了口水,她没有用太大力啊,不会出人命…… 她连忙赶上前用手帕将云轻梨脑袋上的血擦干净,平复着心情把她推回三房的院落,将她放到地板之上。 她打的不重,明天早上云轻梨应该就能醒来,到时候只要说是云轻梨睡觉时自己不小心磕的,应该能逃过一劫。 此刻,云倾岫还在烛光之下看着记载蛊术的卷轴。心中暗暗惊诧于蛊术泯灭人性的毒辣。 一阵微风拂来,一股毫无征兆的无力感侵蚀,身子立刻像风雨中枝头的枯叶般摇摇欲坠。她暗道不好,该是中毒了!但此时她连拿出银针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要说为自己医治了。 由于重心不稳,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惊鸿,惊影……”甚至连说话都有些困难的她此刻的声音好似无力的呻吟,微弱,断断续续。 可回答她的却是无尽的沉默。 直至,“砰!”一声,大门被强行打开,几个衣着破烂不堪,头发上沾满蓬草,满脸泥灰的乞丐眼中泛着令人作呕的光芒,灼热地盯着她走来。 刚把事情处理好,才走到流芳阁不远处的云轻柔看到那些乞丐惊呆了,她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啊…… 她的心砰砰直跳,慌慌张张地跑到正房喊道:“大伯,爷爷,我看到几个男人进大姐屋里了!” “啪!”云凌风手中转着的佛珠掉在地上。 云倾岫寝屋里深夜进人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侯府,无论是看好戏的还是担心的抑或是幸灾乐祸的都不约而同往流芳阁赶。 流芳阁内。 一个乞丐走到她身边道:“小美人,躺在地上多凉,哥哥抱你到床榻上给你暖暖如何?” “滚!滚!别碰我!”云倾岫发寒的眸光迸射出万丈杀机,只是声音软弱无力,竟像是在欲拒还迎,散发着比罂粟还诱惑的气息。 那乞丐不顾云倾岫凌厉的眼神,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在床榻上。云倾岫只觉得被触碰的地方好像被蜜蜂蛰了一般,一种干呕的感觉涌上喉口。 在那些乞丐的手即将摸上她那不盈一握的细腰时,“砰!”窗子骤然破碎,一道挺拔颀长的英姿立于屋中,如刀削斧凿般俊美的容颜上尽是冷酷于嗜血杀意。面部线条紧绷,好似阎罗现世,让人见而生畏。 乞丐们被他尊贵不凡的气势惊到,只见他盯着他们的手,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 下一刻容昭华身形一动,“啊!”一声声惨叫之中,几人的手被生生砍下!霎时,屋内充斥着浓重刺鼻的血腥。 云倾岫看到那道俊挺的身影,绝色容颜上浮现出一抹舒心的笑。既然他来了,那就不会有事了。 容昭华冷佞的眸中闪过一丝疼惜,迅速解决掉几个乞丐,走到她身边。“可有事?”语气之中冰冷消释,明显多了一层关切。 他见今夜月色好,便出府散步,没想着走着走着便走到侯府,索性躺到流芳阁对面的房檐上休息。 不想竟看到几个乞丐进入云倾岫的寝屋。他本以为几个宵小之辈对云倾岫够不成任何威胁便没有理会。但等了半天没有见动静心中便有些隐隐的不安,于是他破窗而入,便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没,你来得刚好,”女子清绝明丽的眸子蔓延开来缕缕化不开的喜悦,“可以扶我坐起来吗?我没有力气。” “好。”他坐在床榻边缘,小心地扶着她的双臂将她揽在他怀里,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飘至鼻尖,让她的心更加安定。 而几乎就在他将她抱到怀里的那一刻,以云凌风和云萧然为首的一大群侯府之人气势汹汹冲进来。 但在看到容昭华幽深的眸子时都齐齐顿住了脚步。云凌风最先镇定下来,严肃问道:“摄政王殿下,这怎么回事?” 云倾岫开口解释:“爷爷,是摄政王救了我……” 众人这才注意到一地血腥,女眷们则失声尖叫,因为那地上的一每个人,手与身体都是分离的…… “我没有想到她在侯府也会出事。”容昭华语速不快,却字字给人以无形之中的威压。 因为担心女儿,云萧然硬是压下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侯府”这个问题道:“这是我这个当爹的失职。但倾倾她现在如何了?” 云倾岫略显苍白的脸泛着令人心疼的笑容“我没事,爹。你把长卿哥哥喊来……” 而容昭华早已面色黑如锅底:“云倾岫,你在我怀里想别的男人?我告诉你,今晚顾长卿不可能来!” “我就想怎么了?我让长卿哥哥来是为我解毒的,你又不会医术!”云倾岫因虚弱而说话气短无力,明明本该倔强的语气倒显得有些赌气。 不少人开始冷笑,云倾岫虽在侯府是千万人宠的大小姐,但在摄政面前什么也不是,她这么对摄政王说话摄政王可能放过她吗? 第五十四章 永远的压制 云轻柔觉得云倾岫故弄玄虚,不屑地抬头,但当看到那熟悉的白瓷瓶,直接愣在当场。 这不可能啊!她明明把那白瓷瓶埋在侯府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了,在短短时间内怎么会被翻出来?而且还是那样纤尘不染? 赵管家答道:“回大小姐,这是在三小姐床褥之下搜到的。因为放的位置特殊,奴才便刻意留意了些。” “不可能!赵管家,你这明明就是诬陷!我床褥之下有没有藏东西我怎会不清楚?是不是你被人收买了故意栽赃在我头上!”云轻柔尖着嗓子道。 云萧然满眼失望:“云轻柔,如今人证物证无一不指向你,你怎么还能这般狡辩!”一个姑娘家,真的能几次三番做到这般地步吗? “三姐姐,你不要狡辩了,梨儿什么都看见了!”云轻梨小小的娇嫩脸蛋上染着一层怒火。 云轻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迫自己不能哭。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她怎么能哭? 想想也是可笑,她唯一的亲妹妹云轻娇从来不会为她说一句话,她的爹爹终日锁在自己屋里摸着娘亲的画像,不问她的死活。 只有王嬷嬷给她以娘亲般的呵护关切,如却今也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不公,上天就是那般无情。 她凄苦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我承认,云轻梨是我打的,但我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只是那毒不是我下的。”最后一句,她说得苍白无力。 “三小姐真是不要脸面,毒害大小姐还不肯承认。” “那怎么能承认?死皮赖脸好歹比谋杀嫡长姐被扣罪要好。” “啧,才十三岁就如此狠毒,还能笑着否认罪行,不知以后会长歪成什么样子?依我看,除族最好。” 云轻柔听着那些所谓她的亲戚们一句比一句尖酸刻薄的话语,心几乎碎成齑粉。血缘之亲,有时也不过如此。 此刻,侯府所有人都看着云凌风和云萧然,他们的决定至关重要。但他们也非常纠结。处罚重了,那不是欺负云陌然不在?处罚轻了,怎么跟云凛然交代? 云凌风扶着拐杖,终究叹口气道:“云轻柔谋害……” “哟,我倒是意外,这大晚上的,侯府竟这般热闹,不知出了何事?”只见云轻舞只带了一个丫鬟走来,还一边摆弄着手腕上的金手镯。 云萧然脸色有些难看:“云轻舞?你不是在太子府住着么,深夜来侯府作甚?” 不等云轻舞开口,她身边的丫鬟厉声道:“大胆!敢对侧妃娘娘不敬!” 云倾岫冷眸微眯,周身陡然迸射出万里煞气:“还没嫁过去就如此嚣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侯府耀武扬威?” “云倾岫,我现在已是注定的太子侧妃,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不过念在你与我是血脉相连的姐妹,跪下磕几个响头,我便饶了你如何?”云轻舞勾着比血还殷红的唇,眸中尽是挑衅。 侯府大小姐,侯爷的掌上明珠又如何?还不得乖乖给她跪下磕头? 一股无穷的杀机直击云轻舞:“太子侧妃?你一个还没过门的侧室敢让本王未来的王妃,太子未来的皇婶跪下给你磕头?太子知道吗?”容昭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云倾岫身旁,左臂揽住云倾岫的纤纤细腰。 云倾岫没有挣脱,反倒嘴角的笑意更加深刻。她不可能跪云轻舞,但到底没有以更高的身份去压她来的痛快。反正容昭华这个合作伙伴她不用白不用。 “皇……皇叔?”云轻舞面色白了一白。摄政王,连容景熙提到都不掩惧色的存在。 容昭华面色更冷,俊美如神祗般的容颜镌刻着入骨薄凉:“皇叔?一个侧室也敢跟本王攀亲戚?本王可从未承认你是皇家人。” 云轻舞强颜欢笑的表面下激荡着强烈的妒火,云倾岫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有人护着!她成了太子侧妃,云倾岫便一定要以摄政王妃的身份压她吗!瞧瞧云倾岫那轻蔑的笑她就想撕烂那张倾城绝色的脸! 可云轻舞只得压抑着愤恨道:“摄政王殿下,我毕竟代表着太子府的颜面,您这话说的有些不合适……” “现在太子也够随意了,区区侧室都能代表太子府。本王瞧着本王未来的王妃心情不好,不如你跪下给她磕头直到她笑?”容昭华字字之间给云轻舞无限的压力。 云倾岫很合时宜地拉了拉容昭华墨色的绣袍:“罢了,毕竟是我妹妹。” “嗯,听你的。”容昭华眸中闪过一丝纵容与宠溺。 明晃晃的炫耀!云倾岫从前以嫡出身份训斥压制她,如今就是在告诉她她依然能三言两语左右她! 顾长卿却是异常颓然,他真的连与摄政王较量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今日摄政王不在,那他的倾儿就要给那么个卑贱的庶女跪? “舞儿啊,你现在来做什么?”云倾岫得体地笑着。 “上午回侯府时落了样东西,毕竟是太子殿下送我的,便急着来拿了。我瞧着轻柔妹妹受委屈了,看在我的份上不如算了,皇后娘娘也喜欢轻柔妹妹,还想什么时候见见她。”云轻舞倒是转换的快,如今没有了一点初来的架势。 云倾岫道:“可以,既然皇后娘娘看重轻柔,那便罚的轻些。” “如此便谢谢姐姐了。”云轻舞笑道。 借着所谓皇后娘娘的喜欢,云轻柔只是被杖责几下,面壁思过去了。云凛然和云轻梨也都理解云萧然的难处,并没有多说什么。 待容昭华和顾长卿都走了之后云倾岫便回到屋里,还未来得及燃烛火,“嗖!”一道破空的声音划过耳边,连带着一张纸条扎进背后的墙面。 她眸光一黯,迅速取下那张泛着黄的牛皮纸。“惊鸿惊影在我手中,不想她们出事,现在独自来西城后山,否则你只能为她们收尸。一个时辰之内到,过时不候。” “啧。”她将纸撕碎,丢进不远处的火盆,刹那间成为干枯的灰烬。 第五十五章 只有那么一个夫人 云倾岫麻利地换上一身黑色劲装,趁着守卫轮班之际,用轻功一跃出了侯府。 西城后山算是京都最偏远的山,故而绵延万里而不绝,那里鲜少有人踏足,给了草木恣意生长的空间。 里面的树多是参天古木,遮云蔽日,一到夜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灌木也比寻常的高处不少,十分便于猛兽躲藏,所以又被人称为“死亡森林”。 按照一路隐晦的指引,她已经深入森林腹地。茫茫雾霭笼罩之中,三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只见惊鸿惊影被绑在一颗树上,她们身边站着一个嘴中叼着一根稻草的黑衣女子。 待她走近,那女子吐掉稻草,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你就是忠义侯府大小姐?”女子声音沙哑,可以说一点也不好听。 “不错,”她声音清冽如一汪冷泉,“阁下有何条件?” “你先打赢我再说!”女子鬼魅般的步伐几乎是瞬间便移至云倾岫身边。云倾岫匕首已紧握手中,朝对方脖颈刺去。 女子身体向后倾斜,同时脚尖骤然发力,身子直接转到云倾岫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拧住她的左手腕。 一股钻心的疼痛刹那间从手腕传遍四肢百骸,“嘶——”她紧紧蹙眉。女子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耍暗器可不好玩哦,姐姐不喜欢呢!” 随即,女子一用力,云倾岫手中的银针被女子深深扎进大腿。“唔!”云倾岫身子一阵抽搐,痛苦地低声闷哼。女子诡异地笑着,攥住她的手一路向下…… 云倾岫疼得满头冷汗,用手肘抗击,却被女子死死钳制住。“弱啊,真弱!你还比不上你那两个小丫鬟。” 女子笑着,却是暗中使劲。“咔嚓!”清脆的声响让云倾岫又是一颤,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骨头已经错位。 女子反手一甩将她重重摔在地上。“小姐!”惊鸿和惊影万分心疼却无可奈何。 而后,女子一脚踩上云倾岫的右肩,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真是奇怪,明明比蝼蚁还弱,夫人却还派我来试探。可惜了夫人没有给我杀掉你的权力。只是如果下次夫人心情不好,可怜你这等天姿国色!” 女子轻蔑地嗤笑了一声,转身:“所谓的侯府大小姐,不过如此……”云倾岫紧紧盯住女子远去的身影,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惊鸿惊影努力挣开绳子的束缚,将云倾岫扶起来。惊鸿流着泪道:“小姐,都怪奴婢,原本云轻舞的人已经被我们杀了,但当时又有一道身影从侯府闪过,惊影说不用追了应当先顾着小姐,都是奴婢要想去探查个仔细,没想到对方一早就设计好了,还连累了小姐……” “不妨事,”她目光平静无澜。正好,此事让她明白,她差得还有多远,“你们与她比起来相差可大?” 惊鸿抢着答:“也不是太大,就是她使诈,故意将我们引至此,用陷阱将我们捉住了!” 云倾岫掀开裙摆,微弱的月光之下,那自大腿蔓延至小腿的伤痕汩汩不断地流着血,整条腿被血侵染得几乎看不到一处白净的皮肤。 惊鸿又哭出来:“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惊影看着则暗暗掐着自己的手背,似乎只有疼痛能让自己清醒,否则她真的想再跟那女子决一死战,哪怕不要性命。 云倾岫又摇头,处理着伤口时连眼睛也不眨,似没有一丝痛感:“不关你们的事。她是谁的人?” “天圣王朝只那么一位夫人,就是云衿宫的云衿夫人。”惊鸿道。 “为什么我没有印象?”云倾岫目光冷峭。 惊鸿垂眸解释:“是这样的,云衿宫与我们十里绣春坊没有半分交集,我们情报阁虽然有云衿宫的资料,但都是奴婢和惊影负责看的,没有上报给小姐。” 云倾岫擦拭着腿上的血,眸子暗沉:“给我说说关于云衿宫的事。” 惊鸿点头道:“云衿夫人也是个奇女子,九年前一手创立云衿宫,更是选出四个忠心耿耿的女子为四大护法。 其中最厉害的便是云衿夫人无意中救下的姑娘殷玲珑,也是同云衿夫人关系最好的护法。 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云衿夫人为何要创立云衿宫,因为她从不争抢什么,也从不插手什么,甚至大家也都不知道云衿宫是正是邪。而云衿宫这些年则是不断发展壮大,直到一年前……”惊鸿突然卡顿。 惊影接着惊鸿的话继续道:“一年前,云衿夫人被信任的人出卖,在回宫途中遭到埋伏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待云衿夫人养好伤回云衿宫,以雷霆般的手段以四大护法护主不力为缘由一剑杀掉殷玲珑,还废了其她三个护法的武功将她们关进地牢,重新又选了四个女护法。再之后便没什么了。” 惊鸿突然想到什么又道:“还有,听说云衿夫人喜欢穿一身黑色长裙,上面绣着墨色梅花,只是有传言说但凡见过云衿夫人真面目的男子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云倾岫却是皱眉思索,开口道:“这云衿夫人有些奇怪。” “何以见得?”惊鸿疑惑地发问。 云倾岫不疾不徐地一点点分析:“那四大护法的地位就好比你和惊影在十里绣春坊的位置,是不会轻易动摇的。 就算那四大护法犯了什么过错也不至于让云衿夫人杀一废三,更何况也只是个护主不力的过失。按理来说云衿夫人回云衿宫首要做的应该是找到出卖她的人而不是先将心腹除掉,所以此事必有隐情。” “那小姐认为云衿夫人为何要那么做呢?”惊影抬眸问道。 云倾岫已经将血止住,在惊鸿惊影的搀扶下起身道:“云衿宫偌大一个势力,内部的矛盾哪那么容易猜?只是先前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它既然招惹我,你们便把江湖上各大势力的关系列出来给我,尤其是云衿宫与哪些势力交好。” “是,小姐!”惊鸿惊影齐声应道。 忠义侯府。 一个黑影进入正房,跪在地上道:“侯爷,大小姐方才出去了。” 第五十六章 没人比得上你娘 月色如水,透过轻薄的幔帷,只见一抹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身影倚着床头,因着未用玉冠束发,如瀑的墨发就那么散在胸膛:“可有受伤?”不知是烈酒略有灼烧还是因愁绪埋了咽喉,云萧然的嗓音有些喑哑。 黑影迟疑了几秒,低声道“有。只是性命无忧,所以属下没有出手。” “嗯。暗中护好她。”云萧然抬起手,抚摸上身旁那十四年没有人再枕过的枕头,指尖有些颤抖。 “是。”黑影点头,迅速退下。 一滴冰凉的泪水从眼角不自觉滑落:“我们的女儿愈发优秀了,你……看到了吗?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是我对不起你,我好想你回来……” 因为痛失爱妻当晚酗酒,导致记忆昏沉,第二天醒来在枕边看到了柳姨娘才知他犯了多大的错。本想将其打发走,没想到柳姨娘竟然怀了云轻舞。 以至于每每看到柳姨娘与云轻舞,他心中都会有种负罪感。 终究是他负了她。 …… “小姐!慕容大小姐给您送东西了!” 清晨,惊鸿左右手提着木盒子兴冲冲地跑进来。 惊影刚刚为云倾岫梳妆完毕,也好奇地看过去。惊鸿把木盒子放在木桌上,云倾岫打开盒子,先看到一封信。 她面带喜色展开信封,只见上面有一句话:“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做了些糕点,倾倾若是喜欢,为娘以后便常给你送些。” 一缕缕甜美的气味涌入鼻尖,她迫不及待去掉木盖子,只见糕点被做成玫瑰花的形状,花瓣是娇嫩的粉红,每个底部还有三片浅绿色的叶子。 “惊鸿,去把二哥和爹叫来。”云倾岫说着捏起一块糕点放在手心。她从没有想过这般小的食品也能做得如此精致,这让她可怎么忍心下嘴? 不出片刻,云锦年和云萧然便已经到流芳阁里。云萧然看着云倾岫笑道:“倾倾有事?” “干娘做了些糕点给我送来,正巧让爹爹和二哥也尝一尝。”云倾岫话音刚落,云锦年便冲到木桌旁,抓起一块糕点便塞进嘴里。 那糕点酥甜可口,余味香浓,云锦年一脸陶醉:“爹你快来尝尝,干娘做的太好吃了!” 云萧然却有些晃神。“萧然,这是我做的糕点,你尝尝?” 女子将糕点递到他嘴边,紧张又期待,“怎么样?” “人间美味,无人能比。”他柔和的笑容不达眼底。 女子又喂给他一个:“既然这么好吃,那你以后就只能吃我一个人做的。” “好。”他答应。 “爹?”云锦年歪着头看着不知道神游到哪里的云萧然道。 “嗯?”他这才回神,“你们吃,没人能把糕点做的比你娘做的还好吃。”他夫人心灵手巧,喜欢把糕点做成玫瑰形状的,特别好看。 云锦年又道:“对了爹,干娘的字写的也特别漂亮……”他拿着信,但云萧然根本没有看一眼的兴趣。 “没有哪个女子的字能比得上你娘。”云萧然道。 俗话说的好,字如其人,他家夫人写的字都能让他一见钟情。 云锦年:“……那倾倾的字也比不上?” 云萧然摇头笑道:“不能这样比。你们先吃,我便去处理事情了。”说罢,云萧然便出了屋门。 云倾岫和云锦年相视一笑,齐齐摇了摇头。 一连数日,因为怕爹爹看出她的腿伤,云倾岫以身体不适为缘由在床榻上躺了几天,那腿上的痛感才渐渐轻缓。 午后,骄阳似火,光辉万丈。“小姐,您腿刚好,又要出去?”惊鸿看着云倾岫整理好衣装准备出门问道。 “对,我要去趟摄政王府。背后设计侯府的人必须尽快找到,我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 云倾岫语气之间不掩着急。那神秘人连天圣王朝的皇后和太子都能操控,必定势力可怕,她若能提前了解对侯府自然有好处。 云倾岫刚刚走到离摄政王府门口不远的地方,便见两个女子正跟墨柒说着什么,而墨柒则冷脸沉面。 “墨柒,你还想拦着本公主不成?本公主带如霜妹妹见见皇叔你也要管?你就不怕皇叔罚你到刑罚堂吗!”五公主容栀夏颐指气使道。 墨柒不接话,却是冷哼一声。他可是王爷的暗卫小组首领,岂是五公主一句话就会被罚到刑罚堂的? 柳如霜则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道:“公主殿下,要不我们走,摄政王殿下明显不想见我……” 容栀夏可是皇后所出,唯一的嫡公主,连容景熙平日里都纵容着她,哪甘心被一个护卫打发走? “本公主今日里就偏要带着如霜妹妹进这王府了,难不成你敢杀了本公主?” 容栀夏拉着柳如霜便要闯,却被墨柒拔出的长剑吓得脸色一白。这墨柒……真的敢伤她? 而此时,云倾岫已经带着惊鸿惊影走到他们身边。墨柒看到那抹倩影,紧绷的面容强挤出一丝笑意。 王爷吩咐了,如果云小姐来,所有人都得笑容灿烂地迎接,否则会吓到他们未来的王妃。 “云小姐。”他礼貌问候道。 云倾岫也微笑着颔首,兀自进入王府,墨柒没有丝毫阻拦之意。柳如霜气得暗暗攥着拳,而容栀夏则是瞪大了眼,指着云倾岫窈窕的背影道:“她为什么能进!” 墨柒冷声道:“云小姐又不是别人。” 但显然,容栀夏是不服气的。“你这话好没道理!我与皇叔是血脉之亲,而那云倾岫却是侯府之人,你这外人二字又谈何说起?” 墨柒冷脸:“公主,您以后是要嫁出皇室的,而云小姐是要嫁进王府的。谁是外人,显而易见。” “你!”容栀夏指着墨柒,却又无法反驳,眼睁睁看着云倾岫走进王府,她心中愈发不忿。 “云倾岫,你给本公主站住!”身后,那道跋扈尖锐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云倾岫意料之内的。她与容栀夏在很小的时候就结下了梁子,就是她五岁进宫的时候。 皇上初见云倾岫那可爱的模样便喜欢得紧,抱着云倾岫便不肯撒手。容栀夏为了证明她才是最受宠爱的公主,要求皇上放下云倾岫去抱她,皇上训斥了她一句“不懂事”,容栀便将云倾岫记恨上了。 这听起来也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宫女们的七嘴八舌让容栀夏觉得云倾岫就是藐视她公主的威严,要抢走她父皇的宠爱,故而她们每次相遇都极度不愉快。 第五十七章 彼此彼此 云倾岫停住了脚步,转身。那倾倒众生的绝色容颜绽放着一抹没有温度的笑:“五公主有事?” 容栀夏见云倾岫驻足,以为她怕了,顿时昂首挺胸:“本公主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滚出来!第二,带我们进去!” 惊鸿看着只要在头顶插根毛就能秒变孔雀的容栀夏差点气笑了,她说的这话也忒没道理。 云倾岫清丽出尘的脸上却是漫上一抹诧异,不疾不徐道:“五公主居然进不来摄政王府吗?” 那反问的惊诧语气险些让容栀夏撕碎手中的锦帕!这云倾岫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她的!但她进不去,云倾岫也休想踏入王府! “要你管!你给本公主滚出来!否则本公主告诉父皇你违抗皇命,到时候抄了你忠义侯府!” 云倾岫的笑容寒得更加彻骨,嘴角勾起隐藏着杀意的弧度:“五公主威风不小,张口闭口抄了侯府,难不成尚且不知晓前几日那道圣旨?” 容栀夏冷哼一声:“你不就是同皇叔订了婚吗?但那又如何?就算成了婚我也能让皇叔休了你,更何况还没成婚?” “是吗?”一道低沉性感的声音传来,给人无限威压,“本王怎么不知道本王娶不娶休不休,你有资格妄议?尤其还当着岫儿的面。” 云倾岫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温度,嘴角几乎不可察觉地抿着。这家伙揽她的腰倒是越发熟练了! 不过毕竟人还有用,她没有多说,只是挑眉道:“可不是吗!王爷,五公主说我对你死缠烂打,要抄了侯府呢!还说你娶了我之后,只要她让你休妻,你肯定会把我休掉!” 容昭华顿时脸色漆黑如墨:“混账!容栀夏,你敢这么对本王的岫儿说话,本王倒是要好好跟皇兄谈谈了,你敢抄本王未来岳父的府,不如先抄了你的公主府,再废了你的公主之位如何?” 容栀夏从小养尊处优,挥金如土惯了,哪能受得了当平民?立马认错:“皇叔,我跟皇婶开玩笑呢!哪能当真啊……” 柳如霜看容栀夏没了半分脾气,几乎咬碎一口银牙道:“云小姐,五公主都已经叫你皇婶了,你就不能让一让她?”同时眼睛疯狂瞟着容昭华,似乎在说,你看看云倾岫多么无理取闹! 不曾想云倾岫一下子环上容昭华的胳膊道:“五公主比我还大两岁呢!我刚刚可是吓得不轻,没想到柳小姐又让我忍,这皇家的门就是难进!” 她说着,眼眶浮现出丝丝红色,眸中氤氲着一层惹人怜爱的水雾。 容昭华突然感受到温香软玉的靠近,身子紧绷,显得有些僵硬,不经意看到她故作委屈的神色,心中更是炸开一丝柔情,以至于开口都慢了半拍。 “放心,皇家的门,好进得很。”他宠溺地看向云倾岫,继而抬眸,眸中温柔已经悉数褪去。 “以后,摄政王府方圆十里的地方,禁止她们踏足!墨柒,将人赶走!” “皇叔!”容栀夏那不服气的声音越来越远。 云倾岫见两人走了,瞬间抽开双臂,扒下容昭华的手。容昭华挑眉道:“演的不错。” “彼此彼此。”云倾岫不抬眸,对付柳如霜那种货色,自然用容昭华更能治她。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藏书阁。云倾岫才表情一言难尽地开口:“要不然我们的婚约就罢了,这你不情我不愿的,何必呢?” “怎么,刚刚用完,就翻脸不认人?”那话说得云倾岫一阵心虚,“还是,你欺负我无权废掉婚约?” “没有!那先就这么着,”云倾岫道,毕竟自己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得太过失去一个强大的助力倒是得不偿失,“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容昭华笑道:“我说你怎么改口了,半天是又有事求我。那你直说便是。” 云倾岫心中小小的尴尬转瞬即逝,目光坚毅如磐,清脆如玉珠倾泻之下的声响一字一顿道:“我想学杀人技。” 容昭华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你觉得我护不好你?” “没有人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但云倾岫却不置可否,随即又问,“你与云衿夫人交过手吗?” 容昭华点头:“两次。五年前一次,半年前又是一次。” 云倾岫目光急切:“怎样?你和她谁更厉害些?” 他眸子幽深邃远:“两次较量相差甚大。五年前不相上下,半年前明显弱了些,不知是否是受过重伤的缘故。怎么,你与云衿宫交手了?但以你的实力,现在还是莫惹云衿宫为好。” “我知道,”她点头,目光凝重,“我与云衿宫之前没有半分交集,但不知何故云衿夫人派人试探我的实力,而我根本敌不过。” 但据她所知,云衿夫人才是云衿宫武功最高的。 “我可以让墨轩跟着你,只要不是云衿夫人亲临,他都没问题。”容昭华真诚的目光看得她有些不适,只是单纯的合作而已,需要露出这种表情吗? “不必,我身边不缺人,只是觉得自己太弱,不想过于依赖旁人……你到底答不答应?”云倾岫有些不耐烦道。 容昭华道:“可以,只是你先将基本功练习一段日子,不然怕你跟不上。” “没问题,”云倾岫应道,“还有,你当时说要引导我找线索。” “嗯,这些书你看看。”容昭华从书架上找出一摞书摆在她面前的书桌上。 “关于蛊术的书我看了不少了,基本上都了解了。”云倾岫看到那些书都是写蛊术的,有些不想再看。 容昭华倒是耐心解释:“市面上的蛊术书都是唬小孩子用的,真正有价值的书早就被销毁得差不多了,但我这里的不会有假。” 她也相信容昭华的能力,坐下来一本本翻阅,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将书翻了一遍,发觉她看到的书中确实有很多东西被删改了。 “你觉得蛊术如何?”容昭华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 第五十九章 姐妹情深 但云倾岫并没有拒绝,反而拉起云轻舞的手,义愤填膺道:“舞儿,你放心,姐姐为你做主!我们侯府的人,不容许被那些贱妾欺负去。” 云轻舞用手遮住嘴,掩饰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云倾岫自顾自坐下,却没有半分问责的意思,竟是毫不客气地用着云轻舞尚好的茶叶泡起茶来。 云轻舞狐疑地打量着云倾岫,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太子殿下到——”不多时,门外便响起洪亮的通报声。 只见容景熙一身白色长袍,腰间挂着镂空锦鲤佩,银色束发冠镶着几颗白玉珠,好似神仙般飘然。他身后则跟着一身淡蓝色衣裙的容栀夏,容栀夏在看到云倾岫时,整张脸瞬间垮下来。 “阿岫,久等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却不比容昭华的嗓音醇冽摄人。 云倾岫起身,一阵清冽的幽兰香气钻入鼻尖,无形中撩拨着心弦。 “不打紧,只是臣女有句话必须要说。侯府把妹妹送来可不是让她受委屈的,”她指着那三个侍妾道, “刚刚舞儿妹妹告诉我这些个侍妾以下犯上,舞儿妹妹性子温顺,平日里殿下又忙,怕是不想用这些小事劳烦殿下,但臣女可是看不得自己妹妹受气,还望殿下给舞儿妹妹做主才是。” 听罢,那三个侍妾均暗暗阴毒地盯着云轻舞,这云轻舞好深的心机,故意在侯府大小姐来时说,可不就是为了告诉太子殿下?而有外人在场,太子便不得不公平公正,那罚的肯定比平时里要狠得多! 而收到那些锐利目光的云轻舞气得身子狠狠一颤,果然,云倾岫是故意的,成功把烂摊子重新甩到她身上,让那三个侍妾记恨上她。 待云倾岫走之后,太子又不怎么管这些女人之间的事情,她们还不得变着法儿为难她?她可还记得其中一位是礼部尚书的亲侄女! “阿岫说得极是,来人,将那三个侍妾拖出去,家法伺候。”容景熙冷冷吩咐。 容栀夏看着自己皇兄维护云倾岫,顿时火冒三丈:“等等!”她拦住打算将那些侍妾带走的人,声音尖锐刺耳,“云倾岫,又是你!你已经是摄政王的准王妃了,怎么还厚颜无耻地要皇兄为你做主!” 云倾岫微微一笑,眉宇之间潋滟着能刹那间照亮山河的光辉,她一把将云轻舞拉到身边:“为了我妹妹,有何不可?” 云轻舞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得不成样子,心中暗暗骂着云倾岫,这拉仇恨要不要这么明显!关键她可是明明与云倾岫水火不容的! 果然,容栀夏厌恶地看了云轻舞一眼,这云倾岫身边的人,果然都是一个货色! 不等容栀夏开口,云倾岫眉目染上一层忧伤:“只是我也很想知道,怎么妹妹回府探望的那晚会发生那种事情,害得臣女不得不接下那道圣旨……” 容景熙听到这话眼眸忽然暗沉。看云倾岫这为难的表情,似乎并不想接那道圣旨。 如果他记得不错,云轻舞那天晚上似乎并不在太子府,有没有可能是云轻舞策划了这一切?毕竟如果云倾岫与摄政王有了婚约,断然不可能做太子妃了,那么得利的正是云轻舞。 他看向云轻舞的目光流转着丝丝嫌恶之色,阿岫对云轻舞那般关照,没想到云轻舞竟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云轻舞看事态不对,忙道:“许是有人在背后陷害,看不得我们姐妹情谊深厚,姐姐可不能中了他人的圈套。” “那是自然,毕竟我最信任的可是你,我的舞儿妹妹。”云倾岫眸子澄澈如湖面,似镜子般光亮平静,泛着波光粼粼,笑容更是剔透纯净,显得很是人畜无害。 转而又对着容栀夏道:“五公主既然与太子殿下聊完了,就无须再多管殿下的家事了。” 容栀夏死死咬着牙关,攥紧着拳头,这云倾岫分明就是赶她走!“贱人,你以为本公主想看到你!”恶狠狠说罢,她夺门而出。 云倾岫垂着眸子,眸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云轻舞。想拉拢容栀夏?她根本不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容景熙看向那三个侍妾,摆摆手,侍卫们便丝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人拖走,甚至直接捂上了她们的嘴巴。 “阿岫今日初来太子府,本殿请你逛一逛如何?”容景熙笑道,如玉的面容上流露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云倾岫漫不经心道:“可,”又看云轻舞欲言的模样,勾唇,“舞儿妹妹受了委屈,便好好歇着,看到妹妹没有大事我也好跟爹爹交代了。” 云轻舞乖巧道:“没关系姐姐,我陪着你们……”她怎么可能让她的夫君和云倾岫这个狐狸精独处呢! 容景熙眉宇蹙着,神色极其不满,心中倒也愈发肯定云倾岫和容昭华的婚约与云轻舞刻意陷害有关。 “不过是随便走走,这太子府你哪里没见过?还是多歇着为好,”随即看向云倾岫笑道,“阿岫,我们走。” “嗯。”她清哼一声,不动声色地摸出白绢,继续绣着太子府的地图。 惊鸿惊影皆是一吓,要知道太子府最不缺的就是秘密,这般堂而皇之地当着太子的面绣太子府的地图,真的不会出事吗? “咳咳!”惊鸿刻意清了清嗓子,眼神疯狂瞄着云倾岫,云倾岫听到声音抬眸看向惊鸿。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那清冽如一眼冰泉的嗓音婉转动人,眸子纯洁灵动,好似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惊鸿瞬间整个人都傻了,呆愣在当场。小姐,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容景熙也往云倾岫手中看去,只是白绢不小,重重叠叠之间看不清楚上面绣的是什么。“阿岫,你绣的什么?” 随着这句话,惊鸿惊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云倾岫并没有将白绢收回的想法,反而将它呈递到容景熙眼前。“怎么,太子殿下对这小玩意儿也感兴趣?” 惊鸿紧紧抓住惊影的手,皓月般的眼眸死死盯住容景熙,身体紧绷,甚至已经做好了下一刻去夺过白绢的准备。 第六十一章 纨绔二世祖 “那小姐现在?”惊鸿接过白绢问道。 “和惊影去趟镇北王府。”云倾岫嘴角挂着深含算计的笑。 马车徐徐向镇北王府行驶,云倾岫不知有意无意掀开窗帘子瞄了眼道路旁的灌木丛,轻笑着移走了视线。 惊影开口:“小姐,我们与镇北王相交可不多,您此次去镇北王府是要做什么?” “要求不多,要个人而已。”云倾岫说得轻描淡写,但语气却充满志在必得的信心。 饶是平日里不爱说话的惊影也好奇道:“谁?” 云倾岫靠着木椅背微微偏头笑道:“容飞羽。” 惊影嘴角微微抽搐。她真不知道小姐哪里来的信心把镇北王府世子爷容飞羽要走。退一万步讲,就算镇北王他老人家同意了,那纨绔二世祖容飞羽定也是不肯的。 云倾岫看着惊影明显不相信的目光笑道:“我们虽与镇北王交情不深,但大哥可是现在的镇北大将军啊,好赖大哥也是镇北王看中亲自选的人呢!” “那也不至于让镇北王把唯一的儿子让出来……”惊影还是不信。 云倾岫面色骤然便冷:“你不觉得容飞羽这人有些蹊跷?他十岁的时候还被太傅夸赞称‘天地眷悯之子’,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都不为过,再者镇北王一向严厉,容飞羽怎么说废就废了?留恋青楼,吃霸王餐,欺男霸女,不学无术,就好像换了个芯子一样。” 惊影沉思片刻道:“小姐说得有理,但镇北王凭什么把人交给我们?” 云倾岫笑道:“镇北王府世代家教严格,如今这独子成了这么个纨绔子弟,镇北王夫妇早已愁白了头发。他们就像置身黑暗,如果现在看到一束光,哪怕是虚幻的,也想去抓住……” 惊影又道:“但我们就算要到容飞羽又能做什么?” “说不定……我有法子让他重新做人呢?”她娇俏地笑道,一双绚丽的眸子迸射着最美的芳华。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 容飞羽右臂揽住一白衣女子的香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站在镇北王和镇北王妃面前:“父王,母妃,我要娶晓晓。” 镇北王妃嗔怪道:“莫要胡闹!你堂堂镇北王府世子,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 “那我可不管,我今日偏要娶,请柬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就会发,到时候各大世家公子小姐便都知道了,您们看着办,反正我娶妻的排场可不能小!”容飞羽俊秀的眉目间透露着痞气。 “你!这!……”镇北王妃气得不轻,转头看向镇北王。 “容飞羽,你平日里在外面嚣张跋扈,我们跟着你后面摆平争端,你若是敢大肆张扬娶她之事,败坏我镇北王府的名声,让我们被人指着鼻子耻笑,就滚出镇北王府,与我们断绝关系,到时候你爱娶谁娶谁。” 容飞羽丝毫不惧:“切,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把我赶出去,谁给你养老送终啊。” 镇北王瞪着眼,胸口因生气而大幅度起伏:“你!我告诉你,我就算孤独终老也不要你……” “王爷!云家大小姐求见!”侍卫打断了镇北王的话。 “哼!”镇北王一甩袖袍,恼怒地瞪了容飞羽一眼,还是带着王妃去接云倾岫了。 云倾岫大老远便听到镇北王的吼声,心中已是十拿九稳。见两人出来,微笑着道:“王爷,王妃。” 镇北王妃虽两鬓染了霜雪,却还是遮不住那温婉动人的美,她慈爱地看着云倾岫柔声道:“倾倾啊,我认得你,在太后生辰宴上,你当真风华绝代。” “谢王妃夸奖。”云倾岫不卑不亢道,对王妃知道她的乳名分毫不惊讶。 “我们镇北王府原本同侯府是世交,只是这些年,我儿顽劣,日日为给他收拾烂摊子而焦头烂额。都顾不上去看望你们了,我还记得倾倾你小时候,就这么大点儿……” 镇北王妃用手比划着大小高度,一时间回忆起了过去,眸光晶莹,闪烁着点点泪花。 “还有锦书,当年夫君一眼就看中了他的才能,将镇北大将军的重任交给了他,这些年我们没少关注边关之事,锦书也确实不负众望。若他何时得空返京了,一定要告诉我们,那孩子好啊,我们都念得紧。” 两人拉了些家常,镇北王妃才问:“倾倾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儿?” “实不相瞒,臣女今日来的确有事相求。”云倾岫笑道。 镇北王妃一愣,而她身边一直面色冷峻的镇北王倒是开了口:“说来听听。” “早便听闻令公子之名,觉得令公子不该如此,晚辈也许有办法让令公子再恢复少时之英气。”云倾岫态度恭敬。 镇北王妃原以为云倾岫是遇上什么难处,竟没想到是因为自家儿子,一时间笑容又变得苦涩。 “倾倾啊,我儿他不知何故堕落至此,无论是细心劝导还是责骂痛打都无济于事,想是从根里就烂了……” 云倾岫抿抿嘴,没想到亲娘损起来,若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镇北王妃叹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生他都改不了了,也不知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毁了好端端的一个孩子……” 说着,她抹起了眼泪。 云倾岫将手搭在镇北王妃肩膀之上安慰道:“王妃,莫要把所有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世子爷性情大变,怎么就不能是因为外界的缘故呢?” “什么?”镇北王妃抬眸,只一眼便温柔了岁月。那充满希冀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云倾岫,像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漂。 在云倾岫准备开口之际,一阵骚动声传来。 只见容飞羽怒气冲冲一把拍开一个侍卫道:“滚!你们为什么阻止我去发请柬,我告诉你们,如果我今日娶不到晓晓,我就去死!” 镇北王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一下子拔下腰间的佩剑,“咣当!”一声将剑扔在容飞羽脚前。“不想要命尽管去!我没有你这么个儿子!” 第六十三章 被下蛊 “那名晓晓的花魁需要奴婢一起处理吗?”惊影问道。 “不必,”云倾岫指尖轻轻在窗缘上划过,神色慵懒,“我相信镇北王不会让我们失望。”若连那晓晓都处理不干净,怎么可能混成镇北王? 待两人进入十里绣春坊,惊鸿已经侯着了。只是她脸上有些纠结微愠,气鼓鼓的圆脸蛋让云倾岫忍俊不禁。“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云倾岫笑道。 “还不是摄政王跟前的那个傻子!他居然不收太子府的地图,说什么诚意不够,要小姐亲自来送。我呸!这可是小姐亲自去了趟太子府绣出的地图,难不成还不够诚意?” 惊鸿越想越气,越说越急,若不是惊影拉着,她都想再次去摄政王府与墨轩打一场。 “无妨,既然他不着急,我便过些日子再去,那地图惊鸿你先收好。”云倾岫倒是无所谓,反正摄政王府她不会少跑了,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继而云倾岫又道:“还有,惊鸿你现在通知各地十里绣春坊,让他们一个时辰之内全部到京都总部。”十里绣春坊主要分布在京都四周,且都有专门的路线,能在短时间内集结完毕。 “是,小姐!”惊鸿领命。 “惊影,把容飞羽带过来。”云倾岫拉开桌下的椅子,施施然坐在其上,双臂自然搭在把手之上,随性之间流转着高贵无双的气势。 惊影将人拖过来,而后面无表情一盆冷水浇到容飞羽头上。 “谁!”容飞羽怒吼,看到面前端坐着的集高贵优雅清冷于一身的青衣女子,更是孩子般大闹,“是你!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囚禁我,我就不活了,我若死了,到时候我父王母妃就会杀了你!” 云倾岫冷笑一声:“堂堂七尺男儿,竟比女子还懦弱。” 容飞羽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挑衅,愤怒非常:“你说谁呢!” 云倾岫冷峭的面容没有一丝悲喜之情,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感受到手腕的温度,容飞羽一愣。 “惊影,拿火盆来。”须臾,她撒开了容飞羽的手腕,拿身边的帕子擦着手吩咐。 “是。”惊影不知何故,只去将火盆端来,向其中的碳火添了星点火苗,碳棒便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云倾岫居高临下看着容飞羽:“你怕是忘了你父王将你交给我时说的话。生死不论。” 容飞羽眼神有些躲闪,面容浮现着一丝心虚:“他……他只是说说而已,我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你……” “那我们就试试,看你父王是不是一言九鼎?”云倾岫冷笑着,转手往容飞羽嘴里塞了一个药丸。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容飞羽双手捂着脖颈,满脸惊慌失措。 云倾岫抱臂俯视他:“你不是嚷嚷着要死吗,这是成全你的毒药。” 容飞羽狠毒地盯着云倾岫,刚想说什么,便觉得浑身一阵巨痛,似猛兽撕裂他的身子一般痛苦难忍。“啊!啊——”他凄厉地惨叫着。 云倾岫却是紧紧盯着容飞羽的手腕,只见一条红色的血线愈发清晰。 就在容飞羽觉得意识越来越混沌快承受不住痛苦要死的时候,云倾岫指尖中的银针骤然飞出,直直扎进他身上的穴位,让他瞬间清醒。 如此反反复复几次,容飞羽已然暴怒:“你个狠毒的人,披着人皮的鬼!你这就是在折磨我!想活生生疼死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有时候你的命,不在你手里。只要你在我手中,我让你活,你就没机会死。” 云倾岫那冷酷的声音空灵缥缈,恍若置身幽幽山谷听到山涧溪流的回响。 趁着容飞羽怔愣之际,云倾岫吩咐道:“惊影,控制住他,固定好他的右臂!”下一刻惊影身形一动,容飞羽便被死死钳制住。 云倾岫将容飞羽的手臂放到离火盆极近的地方,很快,容飞羽的皮肤下便有东西在蠕动。 她拿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顺着容飞羽手腕的血线划下去,继而为其扎了止血的穴位才将匕首深入皮肤。 刺目的鲜血之中,她精准地捕捉到那不断蠕动的蛊虫,匕首尖一挑,将蛊虫直接甩进一个盒子里,盖上了盖子。 随后,云倾岫默默将药粉敷上容飞羽手腕的伤口,又撕下一块白绢简要包扎了一下。 容飞羽涣散了几年的目光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他看了看火盆,思虑了良久,将视线定格在云倾岫身上。 在容飞羽的注视下,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悠闲地泡开茶叶。很快,一缕苦涩中透露着丝丝甘甜气息的淡淡茶香沁人心脾。 待茶凉了些许,她慢慢饮下。抬眸看向眸光清明的容飞羽道:“冷静下来了?可知错了?” 不等他回答,她继续道,“重新介绍一下,我,云倾岫,忠义侯府大小姐,十里绣春坊坊主。” 容飞羽面露复杂,这些年他虽纨绔,却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十里绣春坊这屹立于商界的翘楚他还是知道的。没想到神乎其神的坊主,是还未及笄的云小姐。 “我这是怎么了?”这几年,他浑浑噩噩,无法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就好像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做着不想做的事情,却无力挣脱巨大的束缚。 “你被人下蛊了。”云倾岫把玩着指尖漫不经心道。 容飞羽立刻接道:“蛊?什么是蛊?我为什么会被下蛊?对我下蛊有什么意义吗?” 云倾岫左臂搭在腿上,身子前倾:“你问题有点多啊,孩子。不过,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毕竟,容景熙也不知道蛊。是他背后的人防止容景熙出什么差错,便控制了容飞羽,关键时刻背锅用的。 前世便是如此,容景熙的军队被兵部尚书钟观接发,皇帝下命彻查此事,但结果却是一切证据都指向容飞羽。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在表面装纨绔,背后想着谋权篡位。 昔日的才子锒铛入狱,被判极刑,整个镇北王府亦被牵连。那年,那天,含冤的鲜血映红了半边天。 惨烈的,她都不忍心去回忆。 容飞羽:“??” 孩子?若是记得不错,云倾岫比她小?这副长辈口吻是什么情况? 第六十四章 誓死跟随 但他还是继续追问:“这事,我得知道。之前我不明不白地活了那么就,如今我清醒了,就算付出一切,也要知道真相。坊主手眼通天,既知我出事,那就不会查不出缘由来。” 云倾岫唇角笑容明媚,却萦绕着冰冷的寒意。“可我是个商人,不做赔本的买卖。” 容飞羽看着她,一字一顿道:“镇北王府的一个人情。” 云倾岫当即摆手:“把你治好,你父王母妃的诺言就已经兑现了。他们的话语权岂会不比你重?你这条件,是我亏了,不妥不妥!” 容飞羽:“……”果然是奸商。 于是他灵机一动:“既然云小姐与我做不成买卖,那么便谢过云小姐,我就告辞了。” 他缓慢地转身,几乎是龟速往屋门口走。他笃定云倾岫一定看中了他什么,必然会叫住他。 但他没有看到,身后,云倾岫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已经走到屋门口还未得到任何回应的容飞羽有些绷不住了。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开口:“你不怕我将你的身份暴露出去?” 云倾岫嘴角勾着玩味的笑,打量着他:“难不成,你想你这样的姿态,回镇北王府?” “……”算他输。 只是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会拿捏人心??? 容飞羽眸中闪过一丝颓然。这些年他做了多少混账事,将父王母妃气成什么样子他还是清楚的,他有什么脸面去见父王和母妃? 容飞羽虽有些颓然,但神情满是无奈:“你不告诉我实情,那我只能回去负荆请罪,尽我所能让他们原谅我。” 云倾岫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抬:“我可以把所有都告诉你,但……” 容飞羽已经受不了了,抢着问:“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云倾岫轻声道:“要你啊。” 什么???? 容飞羽用双臂将自己护得紧紧的:“我不卖身!” 云倾岫申请怪异地扫了容飞羽一眼道:“如果你留下,认我为主,看在你资质非凡的份上,我会培养你,让你成为无可超越的存在。 到你足够强能够庇护镇北王府时,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那时候也是你回归的最好时机。当然,如果你有一丝反叛之心,你清楚我的手段。除了我的人,知晓我身份的人在这个世间都不存在了。” 容飞羽有些尴尬,但很快俊秀的脸上写着认真之色,思考半晌,他跪下道:“属下容飞羽参见主上,从今往后誓死跟随,绝不背叛!” 云倾岫晶亮如琥珀的眸中充斥着满意:“好,从今往后,你的名字便是惊风。我会让惊鸿教你习武,你是男子,那么一年后,武功至少与惊鸿惊影持平。” “是!主上!”惊风恭敬道。 这时,惊鸿扣门道:“小姐,所有人集结完毕,只等小姐您了!” 她取出坊主令,将其别在腰间。迈着优雅高贵的步子,双手将门推开。 门外,骄阳散发出的那金色的万丈光芒照射在她那盛世容颜之上,刹那间,锦绣山河万顷海波也较之黯然失色。 惊影和惊风先行一步去规范到来之人,云倾岫则不紧不慢走到一处开阔地。 左侧是一处大擂台。正中央有一处观台,玉石碎金铺成板阶,红棕色围栏雕饰着呼之欲出的金色牡丹。 自上方垂下的白色纱幔似峡谷上的瀑布飞流而下,随着微风荡漾,如同水波般柔和曼妙。 她背着手向后方眺望,不远处的山脉勾勒着巍峨的线条,不同于青山的苍翠,那是隐隐约约的墨色,似宣纸上狼毫笔恣意挥舞画下的水墨画。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至。惊鸿,惊影和惊风为首,带着清一色黑衣着装的护卫。众人都小心地抬首看着背对于他们负手而立的女子。 只见女子身材修长窈窕,一身淡青色长裙在这盛夏时节犹如雪山之巅的一眼冰泉。 裙摆之上绣着空谷幽兰花,与领口那朵栩栩如生的金蔷薇呼应着超脱凡俗的清丽,三千青丝被一根水晶玛瑙银簪和几根金钗绾着。那抹身影好似仙神之界的女君,误惹了凡尘。 惊鸿,惊影,惊风率先单膝下跪道:“属下参见主上!” 随后,严整有序如治理森严的军队一般的护卫齐齐下跪一叩首。“属下叩见主上!”那声音响彻林樾,显得万众一心,坚不可摧。 云倾岫转身,裙裾飘飏,扭转出花伞般的模样。发丝间钗头上的珍珠碰撞出动人的声响。 一双如湖中之玉杯中清泓的眸子折射万代铅华。举国无双的盛颜倾倒众生,如画江山难胜她一眨眼的刹那芳华。 腰间的坊主令昭示着尊贵非凡的身份,眉宇间的高贵更衬得那绝代的美。“都平身。”女子轻启朱唇,空灵的声音宛若天籁。 “谢主上!”众人之声汇聚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众人:“自今日起,尔等均为惊羽卫的一员,惊鸿,惊影,惊风为惊羽卫大统领,他们手下之人平均分五组,实力强者为组长。 惊鸿负责手把手教惊风武功,同时监督惊羽卫练习进度。惊影负责情报阁,外界消息均需上报。惊风先到侯府监视柳姨娘,其每日行踪一处不漏进行汇报。” “是!”惊鸿,惊影,惊风应道。 “再者,关于训练问题。自明日起,本主会同尔等一同训练。卯时,所有人到西城后山集合,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实在情况特殊及时告诉惊影,故意违令者杀无赦! 亥时,惊风带领惊羽卫捕猎后山野兽,每组捕猎中表现突出者,担任组长之位,违令者杀无赦! 每月擂台赛便在这里举行,以一组为单位,胜出组本主亲自赠送功法一卷,宝剑一把。”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震人肺腑,她微扬首,冷眯着双眸环顾着惊羽卫。 她继续道:“福叔,你身为各分绣坊掌柜之首,每日流水账目务必处理好,平日里多教他们些经营手段,月利不得亏损!” “是!属下定不负主上之托!”福叔恭敬道。 她再开口:“以上之事,可有异议?” 其中一人将手举起,嘴唇嗫嚅着。 第七十章 娶那么多,活该 惊影娓娓道来:“谢琼诗刚刚嫁到御史府时并不受宠,御史的那几房妾室合着欺负她,但最后那些妾室都因为各种原因遣走的遣走,处治的处治,怕是谢琼诗使了手段。 后来御史夫人竟和谢琼诗同时被诊出怀有身孕。九个多月后谢琼诗生下一个女婴,而第二日御史夫人生下了一对女婴。” 云倾岫听到此,眸光微闪。 “谢琼诗的女儿苏语嫣天生反骨,对御史夫人和苏大小姐的态度极为恶劣,但因谢琼诗的风头逐渐盖过御史夫人,每次御史夫人都讨不得好,还总是被反将一军,让御史愈发不喜欢。 尤其是两年后陶姨娘生下第一个儿子,御史夫人不过空有其名。只是陶姨娘身子弱,生下儿子不日后便去世了,而陶姨娘就数与谢琼诗关系最好,于是临终前将儿子直接过继给谢琼诗。” 惊影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虽说这孩子理应给御史夫人抚养,但因这是陶姨娘的遗愿,而谢琼诗又得宠,便没了御史夫人的事。 谢琼诗给孩子其名苏奕恒,苏奕恒天赋出众,现今在天煞阁混得风生水起。又过了几年,小姐可还记得御史夫人和苏语嫣的死?” 云倾岫眉目之间流转着浓浓深思之色,右手抵着下巴,如柳黛眉紧紧蹙着:“当时是说苏语嫣失足落水,御史夫人去救,结果两人双双溺亡。” “不错,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安插在御史府的人将实情都汇报了。”惊影道,“是苏语嫣那日请安的时候率先出言不逊,御史夫人训斥了她两句,矛盾便激化开来,最后苏语嫣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直接捅进御史夫人的心口。当时,苏语嫣才七岁。” 云倾岫脸上尽是震惊,没想到御史府竟有这样的内幕!难怪被压下来,这事若是敢传出去,御史府的颜面可不是丢尽了! “御史当时气极,拔出剑扬言要杀了苏语嫣这个不孝女,更是狠狠训斥了谢琼诗教女无方,苏语嫣看不惯御史说谢琼诗的不是,说只是她的事情,要冲就冲她,于是她便向着御史手中的剑的方向跑过去。 苏语嫣没有想到御史真的会那么绝情,御史更没想到苏语嫣会跑过来,待回过神,那剑已经抽不回去了。”惊影叹了口气。 云倾岫也久久没能回神,却不是因为惋惜御史夫人和苏语嫣,而是惊叹于谢琼诗的步步为营。 惊影道:“这也就是谢琼诗还只是个妾室的原因,但她是苏奕恒唯一认定的娘,当上是御史夫人是迟早的事。” 云倾岫长长舒了口气,眸色甚为复杂,心中五味杂陈。她忽然庆幸柳姨娘手段的拙劣,若换作谢琼诗,她就算再活一世,怕是也不一定能看透她。 随后惊影掏出三张卷轴,缓缓展开放在桌案上:“这是御史夫人,陶姨娘和苏语嫣的画像,请小姐过目。” 云倾岫看了画像后问惊影:“你怎样看谢琼诗?” 惊影稍作思忖便答:“善于谋划,运气非凡,不然若没有收苏奕恒这个便宜儿子,就苏语嫣那件事她根本承受不起。” “不,”云倾岫摇头,“没有一丝运气成分。” 惊影又不解:“请小姐明示。” “若我猜的没错,苏宛姿才是谢琼诗的亲生女儿。” 云倾岫此话一出,惊影骤然睁大了眼睛,一双秋水剪瞳里充斥着惊诧。“怎么会?她怎么能在御史夫人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 “很难吗?随意买通一个稳婆,将苏宛姿送过去,把苏语嫣换回来就成了。”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惊影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这么做为了什么?”惊影问。 云倾岫一双美眸闪耀如星辰大海,幽深如空谷远山:“很简单,她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嫡女。苏语嫣日日为她所教,在她的暗示之下自然仇恨御史夫人和苏沁颜,若是能让苏语嫣杀了御史夫人,既不用脏了自己的手,还除去了苏语嫣这个原本的嫡女。 而没了御史夫人,在苏宛姿和谢琼诗的谋划下,苏沁颜孤立无援,如何能活得久?” 惊影着实大骇,谢琼诗是该多狠毒,才能让一个女儿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害死自己的亲娘!“可苏宛姿为何会相信谢琼诗?她一直在御史夫人身边啊!” 云倾岫眸光一暗:“苏宛姿,比你想的野心要大。即使她不相信谢琼诗,她能谋害同母同胞的亲姐姐,试问有几个人做的道到?” “那……苏奕恒该如何解释?” “御史府那么多妾室,怎么偏偏就与谢琼诗交好的陶姨娘能生下儿子?谢琼诗照顾陶姨娘一日陶姨娘就去世,怎么就这么巧?”云倾岫问得惊影心惊。 “所以,她这是……杀母夺子?”惊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错。”云倾岫一拍手道。她可没忘,前世苏宛姿夺权之际,苏奕恒回到御史府忽然暴毙,必是谢琼诗的手笔。 毕竟苏奕恒再优秀,也想到不那个养了他二十年的娘,只是把他当成苏宛姿的垫脚石! 云倾岫转过身道:“就这样,谢琼诗一步步除去御史夫人,苏沁颜,苏奕恒,只剩下她的女儿苏宛姿!一旦御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御史府就是她和苏宛姿的天下!” 可怕,太可怕了!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这样泯灭人性的人存在!那心思的缜密,手段的毒辣,让人咋舌! 惊影忽然有些同情御史,怕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些我们要不要告诉御史?” “当然不!谁让他娶那么多?活该!”云倾岫丝毫不同情御史,“不过,你可以把陶姨娘的死因调查清楚,透露给苏奕恒。” 只要苏奕恒有了警惕心,谢琼诗还是比不过他的,毕竟在天煞阁能到那一步,若不是没有戒心,何人能伤他? “我明白了,小姐!”惊影答。 苏宛姿,你既然惹到了我,我便让你体会到什么是在距离幻想成真的咫尺之遥,功亏一篑! 第七十一章 君子?小人? 同往日一样,她清晨到十里绣春坊与众人一起练武,而后赶回侯府和爹爹他们用早膳。 每每早膳过后不久,慕容婳就会派人来送糕点,因为是每日都送,所以一次的数量并不多,云锦年在将军府住着,云萧然脾气又倔不肯吃,故而都是云倾岫自个儿吃的。 忽的,惊影推门进来,神色有些复杂道:“小姐,柳如依刚刚承认了罪行被处斩了。” 云倾岫目光毫无波澜,轻轻咀嚼着糕点,用锦帕擦拭一下嘴角的糕点碎屑抬眸道:“如今离她入狱已一月有余,她倒是能撑时候。” 惊影眸光暗沉,叹着气道:“倒不是她想硬撑着,她只是想知道,在柳丞相心中是否有她这个女儿。” 云倾岫净了净葱白玉手,心中猜想这其中必有故事便问道:“怎么说?” 惊影神色中带着惋惜:“在狱中,她买通了一个差吏,让人帮她给丞相府送了封信,说看在她帮了丞相府那么久的份上,让柳丞相找一个替死鬼换掉她,她能坚持一个月。” 云倾岫神情轻描淡写,双眸似一片汪洋,哪怕投入一颗石子也瞬间被深渊吞没,泛不出一丝波浪。 她语气冰冷道:“柳丞相注定要让她失望了。那老狐狸哪里会对她这个废掉的女儿仍有感情?不过这一个月的痛苦,足够她醒悟了。” 惊影却是摇头:“醒悟了又有何用?倒不如早早死了干脆,白白忍受一个月非人的折磨只为等一个根本等不来的救赎,何必呢?” 她眸光清幽深远,如一泓澄澈的清泉:“那是她最后的执念,了了也好,但愿来世她能投胎个好人家,”继而她话锋一转,“你和惊鸿今日便待在十里绣春坊,我去将太子府地图给摄政王送去。” “是,小姐。”惊影道。 云倾岫换上一身干练的装扮,将一头如瀑秀发用天青色葱翠玉簪高高束起,高挑修长的身姿尽显英气飒爽。 她瞧了瞧刚刚换衣取下的冰花芙蓉玉佩,想起了那人曾经的话,还是将其带在身上了。 玉不离身,纵隔万里,情谊永存。 这是他们之间对彼此的承诺。 楼阁水榭,百花馥郁,弯如新月的木桥下清泉碧透,众色芬斓的鹅卵石在灼灼日辉下染了一层冬日暖炉般的温度。 海棠树下,落英满地,沾着海棠花的石桌上铺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指指点点的是女子白嫩的指尖。 那声音宛如百灵鸟的歌喉:“别看这里不起眼,却是整个太子府玄机所在。容景熙几年前就开始着手动工,在西南边陲组建了一支军队,而这里正是一处暗道,能不留痕迹地出京都。 不过容景熙一般是不会常去,大多时候都是那边的人直接从暗道进入太子府汇报各种事宜。” 一旁的墨衣男子垂敛着深邃幽暗的双眸,时不时流泻出丝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默不作声地将地图从女子指尖下抽出,折叠起来。 她对容景熙的了解,详尽到了让他心惊的地步,这让他心中有些不悦。 连语气也稍微显得有些敷衍:“我知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云倾岫黛眉微蹙,看得容昭华心底又是一阵难受,甚至想动手抚平那拧起的眉心。她却不知他是闹得哪般情绪,也是没好气地反问:“你看我这身装扮,觉得还能有什么事?” 说好了教她杀人技,忘的倒是快。 容昭华听了这话方才舒心些,剑眉中透露着些许得意:“地点都已选好了,你且随我来。”说罢他便先行一步,云倾岫只得快步去赶。 两人上了一辆很宽敞的马车,但云倾岫还是觉得有些拥挤,左右都不习惯,尤其是容昭华忽然靠过来,她心中一吓。 但容昭华一本正经,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问道:“我记得你会使用暗器?” 云倾岫看他问得没有不妥这才放下心来道:“没错,我懂医术和毒术,故而随身都带着抹了毒的银针,以便不时之需。” 容昭华微颔首,竟是又往她身旁坐了坐:“银针确实是最适合当暗器的,不容易被发现。你将银针拿出来,如今离目的地还有些时候,我便在路上教一教你。” 云倾岫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寻思着他确实是认真要教自己,便没有拂了他的意。没想到她刚刚拿出银针,一只温热的手便覆上她的小手,慢慢滑到她的皓腕。 那触电般的感觉让她打了一个激灵,她眯了眯双目,深不见底的眸子蕴着丝丝危险之色,但正在她欲发作之际…… 一道醇冽似百年陈酿的声音响起:“暗器,顾名思义,便是暗中动用,趁人不备给人致命一击,故而隐藏是最重要的。平日里藏在袖中,只消勾一勾手腕便可以摸到,而到了发出暗器的时候,你的力度便要传到指尖。” 云倾岫略微有些恍惚地看着容昭华那一丝不苟的矜贵俊美的容颜,心中倒是有些复杂。本以为他是为了占她的便宜,看来并非如此,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容昭华眸子闪烁着光华:“我……很好看?” 可不是,这世间哪有比他还好看的男子?就好像是上天刻意制造出最完美的容颜,美得人神共愤。 她卓尔清丽的容颜悄然升起一抹绯红,似天边的云霞被夕阳的光辉晕染。她目光躲闪,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你……接着讲……” “嗯。”他随口应着,只顾看女子娇羞微窘的容颜,那嘴角止不住勾起,心中觉得此刻的时光竟如此美妙,如果能一直停留在这里,没有世俗的纷争喧扰该多好。 他继续道:“待暗器便要发出的前一刻,你可以举起另一只手上的明剑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当对方集中于你的那只手,那么时机也就到了。” 云倾岫思索片刻道:“那如果没有……”话说到一半,她戛然而止,锐利的目光盯住一处,如脱了绷紧的弦的箭矢般一猛然射向远方。 而容昭华也是在同一时刻面色冷峻下来,眸中更是孕育着无穷无尽的杀机。 很显然,有人早已埋伏好,不然不会在四周齐齐感应道压迫感。 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动声色,等着他们动手。 第九十章 九死一生 云倾岫继续道:“狼是群居动物,内部等级最为森严,非狼王和狼后不能孕育子嗣。所以每一头狼都会尽自己所能保护仅有的几只狼崽。如果它们发现是我们虐杀了唯一的狼崽,那么我们承受的,将会是整个狼群的怒火。” 惊鸿听后愤怒不已,凭什么要她们来被这个锅:“可恶!究竟是谁这般处心积虑地要害我们!” 云倾岫那双讳莫如深的眼眸微眯:“如果说没有太尉府的人参与,我是不相信的,但也绝对不会是太尉。” 毕竟久混官场的人,不会做出这种无脑的事情。但凡有人在这里出事,太尉府都难逃责任,尤其是在太尉亲口承诺驱赶完猛兽的情况下。 继而她话锋一转:“不过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该认清当下形势,做出对策。” 但做出对策,何其困难!因为现在,她们根本没有退路。古木内部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没有任何藏身之处。而狼群已经快到了,她们也无法出去。 这里血腥味浓厚,加之林似月受了伤,狼群是必然会追查到这里的。 林似月垂首低眉,懊恼至极。若不是她实力弱,怎会受伤从而连累了倾岫!如今没有火折子,单单靠一柄匕首,哪里能抵得过一群怀揣着滔天怒意的恶狼! 于是林似月当机立断:“倾岫,趁狼群还没有到,我抱着这只幼狼出去将狼群引开,你赶紧出去找人帮忙!” 云倾岫嗤笑一声,眸中迸射着绚烂光辉:“帮忙?连太尉所说的暗中保护我们的人都没有出现,加之一早布置好的阴谋,你以为我能顺利快速找到会帮我们的人?就算找到,你以为你能坚持等到救援的时候?” “那……”林似月贝齿咬着嘴唇,显得极为委屈。 云倾岫修长葱白的玉手把玩着反射着幽幽光亮的匕首,眸中杀机万丈:“你给我好好的在这里歇着,惊鸿惊影会在你身边保护着不让狼群有机可乘,我就在最前面阻止狼群进入。” 惊影沉声道:“小姐,不如我来护林小姐,让惊鸿跟着您,以防万一。” 云倾岫素手一抬道:“不必。我很想试试这段时间武功有没有长进。没有生命危险,不要来帮我。”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轻快的步子迈到前方。 这未尝不是一个锻炼的好时机。 歪脖古树上,柳如霜激动得颤抖着双手:“轻舞姐姐你看,狼群来了!一共有十多只!” 云轻舞死死盯住那抹孤傲的青色身影,心中大快。云倾岫,我不信凭你们几个能对付群狼!她真想看着云倾岫的容颜被划得血肉模糊,身子被狼爪撕碎的场面! “咯吱,咯吱。”云倾岫垂眸,看到一张灰色的狼爪迈入视线之中,如刀尖般的指甲深深嵌入土地。 那雄壮的头狼瞪着散发着绿幽幽寒光的双眸,夹杂着残暴的戾气。当看到云倾岫身后惨死的狼崽,它张开口,露满嘴出尖锐的獠牙。 “嗷呜——”狼王低沉地吼一声,十数头狼排列成整齐的队形,凶戾地盯着云倾岫,口中挂着令人作呕的粘稠唾液。 一个头稍小的母狼将牙齿磨得咯咯响,一双幽绿的眸子肆虐着滔天恨意。它怕是那头幼崽的母亲了。 “嗷呜——”狼王又是一声低吼,只见有四头狼蹲在她身侧,虎视眈眈地盯着林似月和惊鸿惊影,随时能进入古木。 剩余的十余只狼则围着云倾岫,磨了磨爪牙。 云倾岫紧了紧攥住匕首的手。这狼群忒狡猾,占着数量多,不仅能让她难以逃脱,连惊鸿惊影都随时会有危险。 倏地,狼王仰天长啸,惊飞了林中鸟,惊跑了各种野兽。电光火石之间,它领着一众狼群朝云倾岫猛地扑过去。 云倾岫睫毛一动,左手的毒针悄然掷出,精准地扎在一头狼的脖颈之上,那狼瞬间倒下。 随即,她挥舞着匕首毫不留情一把戳进朝她面门扑来的狼的心口处,鲜血刹那间染满了娇嫩的手掌。 忽的,背后一阵发麻,一股腥味儿从后方散出,她能感觉到那血盆大口已经快要咬住她的雪颈。 于是她猛地侧身,身体向后倒,与此同时她那削铁如泥的匕首瞬间自那狼的下颚一路划到狼尾,鲜血四溅。“嗷——”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听着让人心底发毛。 而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三头狼一起扑向她。惊鸿眼见云倾岫要受伤,准备上前去帮她,不想一直蹲着的那四头狼察觉到她的意意图,瞬间起身,狼尾绷直,朝里面猛窜。 云倾岫余光瞥见,蹙了蹙黛眉,奈何分身乏术,甚至连自己都难保。只得再次一手出暗器,一手拿匕首攻击。瞬间,人和狼打斗在一起。 蓦地,“嘶。”云倾岫只觉得肩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一排锋利的牙齿刹那间穿透她的左肩,一股巨大的重量让她险些栽倒在地。 而尝到血的狼更加疯狂,不断吮吸着她甘醇的血液。正在她准备将匕首扎进狼嘴里时,又有一头狼从正面袭击而来。 林似月趁着惊鸿惊影与狼搏斗时,拿起了身边的弓箭,将箭上弦。 “吼——”在云倾岫的匕首刺进挂在肩头的狼嘴里时,那头正面而来的狼张开前爪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尖锐的爪子深深嵌入她如玉脂的皮肤,一时间鲜血淋漓。不行,她必须站起来,否则就再也起不来了。 歪脖古树上,云轻舞眸光一亮。快,快咬下去,对着那细长的天鹅颈一咬,云倾岫这个处处压她一头的人就再也不存在于这世间了。 就在云倾岫染满鲜血的手抓起匕首挥舞时,身子上忽然传来沉重的力量。只见一只长箭穿透了狼的头颅。 林似月脸上漾起一抹舒心的笑容。她救了倾岫,真好。 云倾岫稍微一想便知是谁射的箭,但清冷的眸光愈发沉敛。剩下的几头狼看她倒下,已经将她围起来,若是它们一起扑上来,她怕是会被咬得连渣都不剩。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好姑娘,帮我束腰带 雾霭渐沉,牡丹花的清香在暗夜里浮动。直至弥漫的烟雾将月色吞噬隐没,一声轻微的响动才在流芳阁里响起。 惊鸿惊影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十里绣春坊惊羽卫近日的情况,看到云倾岫回来忙起身。 “小姐回来啦?”惊鸿小跑到云倾岫身边,将她的夜行衣换下。 “嗯。”云倾岫轻轻应道,语气中却不掩有些喜悦。似乎一切离都真相又近了一步。但温晴,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惊鸿眯着眼,看出来云倾岫眼中的的愉快,便笑道:“那么恭喜小姐了。小姐,热水已好,去沐浴!” …… 天圣王朝,济北边关。 一辆马车徐徐入境。透过车帘,依稀可听有人交谈。“瑾哥哥,那两波追杀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沁颜想想还一阵后怕,要不是瑾哥哥拉了她一把,说不定她就直接命丧黄泉了。 “方才审出来了,”裴瑾面无表情,眼神看着别处,“是御史府的人。” “怎么可能?!”苏沁颜大惊失色,“爹爹那么疼我……这不可能是真的!” 裴瑾心里嗤笑一声。这个蠢货,难怪被苏宛姿耍得团团转,被追杀了还居然会以为是她亲爹动的手。 但他也只是蹙眉道:“颜儿,我当时就不让你跟来的,瞧这些人手,御史大人定是误会了什么,怕是要跟你断了关系……” 苏沁颜向来对裴瑾的话深信不疑,她急切地堵住了裴瑾的嘴道:“可莫要说这些胡话,断了关系又如何,颜儿想要的不过是能和瑾哥哥在一起罢了。” 裴瑾浅笑,反手握着苏沁颜的光滑白皙的玉手轻吻了一下:“委屈了,我的好姑娘。” 苏沁颜娇羞地垂下眼帘,双颊染着微红之色,却没注意裴瑾阴鸷目光里一闪而过的不屑。 济北军营,一个个用木条厚布制成的帐篷紧紧扎进黄沙,似黄土坡上鼓起的的小山丘。 云锦书披坚执锐,红缨未褪,刚刚从战场下来,身上沾着的敌人鲜血还在沿着铠甲的纹路缓缓流淌。 与云倾岫酷似的双眸犀利如刃,只是多了几分保家卫国的豪迈英气。俊美无铸的容颜未因黄沙侵漫而皲裂,反倒更增添了几分大将军应有的风姿。 云锦玉对大哥的崇拜又多了几分,替他卸了战袍,换上一身暗紫色的长袍。“大哥,方才有人来报,裴瑾那狗贼来了,要……去接人吗?” 云家崇尚忠信礼义,故而上下都不喜欢裴瑾,那人太假太奸诈,偏生打扮得一幅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云锦书眸光暗了暗:“就说我有要务抽不开身,随便打发两个人去就行。不过毕竟他身上有皇命,以后少招惹为好。” 云锦玉看到大哥能将人千刀万剐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听说,裴瑾那……那个狗贼还带着苏大小姐。” 云锦书脸色变了几变,“咚!”一声一脚将一把木椅子踹成一片片木条,阳光洒下之处,清晰可见木屑飞扬。 “人、在、哪?我亲自去接。”他语气之中杀意凛然。 那个裴瑾,他怎么能把颜颜带到这征战无数的荒茫大漠!他都不敢想万一那些蛮夷之人看到如此娇柔的小姑娘会多么变得可怕无耻! 他终日公务繁忙,时不时那些个蛮夷还会夜间发动几场小战争,几乎是自顾不暇,如何能次次护住一个女子? 云锦玉多少猜出些什么,毕竟几年前的宫宴上,大哥写的诗背后署的竟是苏沁颜的名字,而大哥也没有意外,只是笑着看苏沁颜成为魏老收下的唯一徒弟。 只怕是落花有意。 “好,大哥,这边走。”云锦玉敛了敛笑容,为云锦书带路。 那边,裴瑾的马车已经停下。他掀开珠帘问道:“可有人来接应?” 一小厮低头半跪道:“回裴大人,我们大将军和云副将军亲自来接。” 裴瑾露出一抹阴毒的笑容,这番兴师动众,看来苏沁颜在云锦书心里果真重若万钧。 “有劳了,”他回头看向苏沁颜,苏沁颜盯着他看的眼神立马躲闪到别处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见此勾唇,“颜儿,我扶你下车。” 那温柔撩人的嗓音让苏沁颜心一颤,那向来理智的头脑一瞬间乱了方寸,似那三月微风搅皱了一池春水。她羞涩笑道:“嗯。” 裴瑾嘴角勾着狡诈的弧度,眼睛看准了马车上一处挂钩,不着痕迹向那地方靠近了些。 随着两人落地,“唰!”只见裴瑾的腰带突然崩开,缓缓滑落…… “啊!”苏沁颜连忙将那用上好皮革所制,其上镶着绮丽的宝石,边缘用纯金丝勾勒的腰带接住,防止再脱落下去。 苏沁颜大脑一片空白,瑾哥哥的衣服,好像快解开了啊啊啊!!她的脸颊因焦急而染着似夕阳般的红晕,眼眶也红红的,晶亮的眸子被水雾氤氲:“瑾哥哥,这,这怎么办……” 裴瑾将唇凑到苏沁颜耳边:“我身边的人现在都不在,那可就得麻烦我的好姑娘帮我束腰了。” 他说着,眼神瞥向不远处,刚刚走来的云锦书和云锦玉,眉眼之间尽是挑衅。 苏沁颜脑袋嗡一声响:“瑾哥哥……这这不合适……”她偷偷看见过她娘晨起时为爹束腰带,这件事难道不是夫妻之间才会做的吗?但她和瑾哥哥还不是那种关系啊…… 云锦书双手紧紧握成拳,手背处青筋毕露。他一步步朝向两人走去,眸中的凶芒似能将那条腰带撕裂斩碎。 裴瑾看他过来,顺势从苏沁颜手中取走腰带,轻车熟路束好。“没关系,颜儿第一次没有经验,以后会熟悉的。” “你、说、什、么?”云锦书气得怒火燃天!!倾倾啊,我可能等不到你送的那个人和你来了,我想现在就杀了他!!! 一下车裴瑾的腰带就松成这样,那他们在车里究竟做了些什么?话里的“第一次”“没经验”都让他按捺不住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哦,锦书来了,”裴瑾轻笑,“颜儿可累坏了,劳烦你为她尽快安排个住处好赶早歇息。” 这句话,无疑在熊熊烈焰之上又浇了把油。 第一百一十六章 毁了苏沁颜,也毁了云锦书 裴瑾笑容看起来温和善良:“姑娘这是不放心我吗?没关系的,我们都一起数年之久却从未逾越规矩,只等名正言顺那天,颜儿是我心爱之人,我怎会伤害她呢?” 鸢尾受了云锦书嘱托,任裴瑾说出个花儿来,也不愿放人进去。一炷香时间后,裴瑾的不耐烦已然写在脸上。 终于“吱嘎——”一声,木门被推开了。苏沁颜在裴瑾说话时便醒了,忙起来梳妆打扮一番才露面:“瑾哥哥快进来。” 小女儿羞涩的姿态看着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惜疼爱,裴瑾却双眸毫无波澜,浅笑也不达眼底。 苏沁颜为裴瑾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边,他垂眸,抬手接过,轻轻抿了一口便随手放在一旁,蹙了蹙道:“太苦。” 苏沁颜有些愧疚:“想来是颜儿好些时间没有泡过茶,手艺生疏了些,瑾哥哥莫要责怪,颜儿有空便会再练练。” “嗯,”他漫不经心答了一声,好似这件事情无关痛痒,“颜儿,锦书似乎对我敌意很大,我要求参考一下他们的作战计划,他却一直押着像防外人似的不给我,这北狄之人狡猾奸诈,我需要所有资料知己知彼方能为镇北军制定最合适的方案。” 苏沁颜有些诧异:“锦书哥怎能这么做呢?你本就是皇上认命的军师,了解情况是应该的。” 裴瑾苦笑一声,单手撑着脑袋,食指揉着太阳穴:“但锦书……对我成见很大。颜儿,我是为了镇北军啊!几日后便要开战,万一计划不合适,那后果……我负责指挥作战,一旦失败,所有的责任都会归咎于我这事还小,镇北军若伤亡惨重,我如何能忍心看着那等血流成河的场景发生……” 苏沁颜听着愈发急眼:“那现在就我去跟锦书哥说一下,我不相信儿时的情谊他会不念分毫!” 说着苏沁颜就要往外走,却被裴瑾一把拉住。“颜儿,我们没必要于锦书置气,你去悄悄把策划案拿过来,我看了若无事则罢,有问题我思考对策便是。” 苏沁颜被哄得一愣一愣的,思忖片刻从行囊里拿出了云倾岫交代她给云锦书的药瓶走到云锦书营房前。一双漂亮的杏眼泛着波光看着守卫士兵,她柔柔问道:“请问锦书哥在吗?” 一个士兵和颜悦色道:“大小姐,大将军方才出去了。” “我御史府与侯府向来交好,云妹妹前些日子知晓我来边关特意吩咐我将这解毒药丸交给锦书哥,昨日身子不适忙着休息倒忘了此事,今日想起来便想亲自放到锦书哥床边。”苏沁颜笑道,甜甜的笑靥如花美眷。 守卫士兵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 苏沁颜进入之后翻遍了抽屉柜子,终于找出了那份绝密的作战计划还有北狄与镇北军的资料。待放入了宽大袖口之中,她松了口气,最后将药瓶放好起身。“啊——锦……锦书哥。”苏沁颜着实吓了一跳。 那高大,气宇轩昂的男人笔挺地站在身后,薄唇微抿,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绝美的面容之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营房里安静非常,她能清楚地听到此刻她那咚咚咚加速的心跳声。大脑嗡嗡作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极可能被当场抓包的场景。 她竭尽全力平复心情:“云妹妹给你的药丸。”她指着精致的瓷瓶道,心中祈求云锦书只是刚来,什么也没看到。 见云锦书默不作声,她心中有些不舒服,于是反问:“怎么,我不可以来这里吗?” “颜颜,我知道,”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似乎在极度隐忍着什么,“这里,你随时可以来,无需通报的。” 苏沁颜神情僵了僵,手心不断收紧,裙角被她揪地几乎皱成一团,她心跳猛然一窒。“好。”她低着头,逃也似地跑开了。 裴瑾拿到详尽的资料,喜形于色:“颜儿,谢谢你,镇北军此次一定会大获全胜!” 想必啊,皇帝看的是结果,牺牲一个云锦书换来镇北军的胜利,皇帝也不会过多计较,顶多是罚些俸禄罢了。云锦书,既然你心怀天下,那就为天下去死,不好吗? 他附身欲亲吻苏沁颜的额头,待碎发碰到皮肤那一刻,苏沁颜眼前蓦然浮现出云锦书那张倾绝天下的容颜,不着痕迹避开了那一吻。 云锦书沉思半晌,走进了裴瑾的营帐。他附身看着坐在榻上的裴瑾冷冷出声:“这次战役,由你全权负责。倾倾马上及笄要宴请四方,我做大哥的不能不回去。锦玉暂时代理大将军一位,副将军之位便暂且是林少将军林寒枫一人担着。我早先便已上书皇上,如今奏章被批准便不多逗留,今日便走,特来告知你一声。” 此次作战方案被颜颜拿走,裴瑾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重伤,但若是他提前离开,裴瑾还不至于拿他的前途开玩笑。至于后续,等倾倾送的人到了,裴瑾大概也是要焦头烂额一段日子了。 裴瑾阴恻恻的笑容不断扩大加深:“没问题。裴某人便提前祝令妹及笄快乐。” 云锦书不再客套,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愿给他,转身便离开了。 裴瑾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笑得森寒可怖。“运气真好啊,这都能逃过。不过我们来日方长,云锦书,就让你再多活些时日。不过代价就是哦,我还要你看着你最心爱的女人彻底毁灭……” …… 侯府,流芳阁。 云倾岫侧卧在雕镂着雍容华贵牡丹花的软榻之上,修长的手指将一颗颗晶饱满的葡萄送到似蜜桃般的小嘴里。 手中捧着一卷书,清冷的目光时不时流泄出慑人的光芒。惊鸿走到跟前道:“小姐,御史府长子苏奕恒求见。他收到我们的人传的信息,对陶姨娘的死已然起了疑心,怕是来求证的。” 云倾岫将那页书的最后一个字看完,转而去翻下一页,翻页时不抬眼眸只道:“不见,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啊?为什么?小姐不是就等他上钩吗?”惊鸿疑惑不解。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想死? 容昭华依然笑着,只是眸中染着一层愉悦,声音低沉撩人:“被蜜蜂蛰了。” 众人:“……” 朝堂之上,怎么还有毒虫和蜜蜂这种东西?简直荒谬! 皇帝轻声咳了两声,示意容昭华不要再开玩笑了。 容景熙抬头见皇帝竟不恼怒,转而看着容昭华那轻松的模样,深吸一口气。这是朝堂,凭什么任由他们胡来!他到现在都不能明白,父皇对摄政王为何如此纵容! 待稳住了温和的神色,俊朗的容颜笑容温和,让人如沐春风:“皇叔,朝堂之上,这些都是小事。如今,还是证明皇弟的清白要紧。” 容望轩有了云倾岫和容昭华两人在身旁护着,底气一下子足了许多,迎着容景熙的目光丝毫不慌张:“皇兄,方才的解释您已听到了,我本就是清白的。” “本就是?”容景熙伪装温和的面容之上染上些许阴狠,“你母亲也去了好一段日子,你为何偏偏在昨晚醉酒偷偷出宫?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容望轩看了眼柳丞相,那个按血缘关系是他舅父的人,如今丝毫不疼惜得帮着外人想置他于死地,内心还是止不住发寒。 “皇兄此言差矣。我打小就没习武,这点宫里所有人皆可作证,灭门之案与我更是扯不上干系。就算真是我暗中安排人手,我又何必冒着危险出宫,坐等结果岂不更为合适?不过,我有些疑惑,为何守卫没拦着,反而任由我走出宫门呢?难不成皇兄你提前打了招呼?” 此番,容望轩回得极快,甚至把疑点悉数推回到容景熙身上。这番说辞是云倾岫昨晚推测各种问题给出的解法,他一一背下来,没想到真的派上了大用场。 心底不由得对云倾岫的崇拜之意更深了些。 皇帝的脸色愈发深沉起来。皇宫的守卫确实一向森严,这些年他忌惮丞相府,故而柳贵妃虽有盛宠之名,但她与容望轩根本没有实权。 他们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根本搞不出名堂来。而太子不一样,他早已出宫建府邸,拥有自己的追随者。怕是这皇宫里,有不少太子的人。 若真是太子自己东窗事发,正巧容望轩醉了酒,趁机将其引出宫去…… 想到此,皇帝眸光愈发黯然,而眼底却有些许微光,似夜幕之中隐藏在层云后的点点繁星。 但其实,真相却是惊鸿昨晚悄悄迷晕了宫门口的守卫,运着轻功将容望轩带回侯府的。 皇帝想到的,容景熙又怎会想不到,他内心慌乱,已有些许失态:“皇弟,你怎么如此诬陷于我!” 容望轩已经将云倾岫给他的各种答案在心中倒背如流,神情不由自主仿着云倾岫那宠辱不惊的模样:“来而不往非礼也,难不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皇兄要将过错归到我身上,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你!”月白色长袍飘摇如仙,却也减不去容景熙嘴脸的丑恶。他颤抖着手臂指着容望轩,似乎因巨大的苦楚气得不行。 龙椅之上,皇帝左手中盘着串珠,右手随意搭在龙头把手之上,沉声道:“太子,注意你的言行。” 动不动便拿手指人,被人说几句就气急败坏无法回击,看来,这储君的人选,有必要再考虑一下了。 容景熙心中不安更甚,竟是眼中带着晶莹的泪花:“父皇,儿臣只是心寒皇弟他如此不顾念手足之情。” 云倾岫着实看不惯容景熙这般惺惺作态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道:“太子殿下,这原本就是有人揭发了您的罪行,与十皇子何干?难不成非要他将不属于自己的罪名承认了,才算对得起手足之情吗!” 容景熙将牙齿咬的咯咯响,但碍于自己的身份,终究强忍着怒火没有发作,心中简直憋得烦躁不堪。 于是他恭谨地行礼:“还望父皇明鉴,还儿臣清白。” 皇已经帝失望至极:“明鉴?太子,你如今的做派当真有失于储君的身份。即日起,到查实情况之前,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得踏出太子府一步!” 这不就是软禁吗!容景熙低垂的容颜上森寒可怖,阴沉得仿若倾盆暴雨来临之前的压抑。宽大的月白袖袍遮住狰狞的神情,声音依旧温和:“儿臣,遵命。” 紧接着,皇帝继续道:“容望轩,在你的嫌疑完全排除之前,也不得踏出寝屋一步,朕会命令专人对你严加看管,可有异议?” 容望轩神色有几分舒畅。这都是云倾岫的计策,在没有足够证据之前,皇帝一定会将二人软禁,只有要帝插手,就能确保容望轩的安全。 “儿臣谨遵父皇令。” 看着容望轩一直冷静沉着的模样,皇帝欣慰地点点头,随即又道:“摄政王,暗中军队便由你来查,找到据点后留几个活口,其余格杀勿论!粮草武器悉数上交!” “是。”容昭华漫不经心地应着,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云倾岫的侧颜,似乎能透过她表面的易容,捕捉到那朱颜国色。 云倾岫被身边人那缱绻而炽热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终是在一声“退朝”之后,仓皇逃离大殿,步子极快地出了宫门。 出宫走了没几步,她猛地停下,转身。 语气之间流转着恼怒,但微微酡红的双颊却平白多了几分娇俏:“你有完没完?昨晚之事还没被教训够是么?方才在朝堂之上,你……” 她一双如杯中清泓般明澈澄净的美眸中倒映着男子俊美无俦的容颜,与那须臾之间一把扣住她下颌的手。 容昭华剑眉微蹙,在她下颌之上轻轻找寻着易容的痕迹。自从被坊主骗了之后,他就请了不少江湖上奇人异士讲述易容术,学了不少东西。 不过,她这严丝合缝的,怎么跟真的一样? 两人的脸如今相距不过两寸,呼吸的声音环绕在四周,那温热似乎能将周围的东西都点燃了。 云倾岫感受到那手在她脸周围胡乱摸索着,理智瞬间归位,登时眸光冰寒至极。她怒不可遏,伸手扼住他的脖颈:“卑鄙无耻的下三滥,你想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惊鸿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笑道:“这是钟观尚书最小的儿子,我黎明时偷摸去尚书府的时候,见他一息尚存,便把他带回来了。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是怎么在屠刀之下活下来的。” 云倾岫透过他的目光,看到了与她曾经一样的恨。那是一种怎样的恨啊,比离恨天更高,比斩情缘更苦! 她的内心有片刻震颤,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抚上那还沾着鲜血的稚嫩的脸庞。“孩子,你叫什么。” 那孩子只用一双充斥猩红血丝的双目看着她,并不回答。 惊鸿有些心疼,蹲下来看着他道:“你别怕,我们都是好人。你好好回答小姐的话,她一定会收留你,为你报仇的。” 孩子垂眸了半晌,拳头攥得紧紧的,以至于身形都在颤抖。 最终他看着云倾岫那双冷寂清冽的双目,开了口:“钟良,”他又看了眼惊鸿道,“她说你会为我报仇?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表面收留我,背后告诉太子,除掉我,落得一大功?” 云倾岫嘴角的笑容冷得可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太子灭了兵部尚书满门,之后,就轮到侯府了。” 钟良已经完全褪去少年的稚嫩,一夜之间成长为一个从痛苦中挣扎出来,历经世事的人。虽不像云倾岫一般重活一世,却也不失为另一种重生。 “云大小姐,我虽年纪轻,但对云二小姐被许为太子侧妃一事还是颇有了解的。所以,我并不信你。” 云倾岫起身,青色裙裾摇曳如浪,丝丝幽兰清香缓缓涌出,流泻在屋里,与安神香交织缠绕,令人心醉。 她的声音似石子掷入寒潭里的脆响:“那云轻舞姓不姓云都有待商榷,再者,我本就与太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留与走,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我留下。”钟良想赌一把。如果他现在离开,那么那些朝廷的人清理尚书府尸首时,一定会发现他不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面对的会是无休止的的逃窜,何谈报仇? 若是选择云倾岫,她说不准有法子隐瞒他还活着一事,那么他就可以暗中蓄力,拥有报仇的资本。 选错了,也不过一死,总比没日没夜地躲避要好。 云倾岫满意地点头:“好。那么,你会什么?兵部尚书的儿子,总不至于是个废物?” 钟良一双蓄满仇恨与怒火的眸中闪烁着凶戾的光芒:“我会制造连弩,暗器等兵器,设计防御盔甲,精通机关术。” 惊鸿眸光瞬间一亮。惊羽卫如今各方面都很突出,缺的不正是这些吗!她这是捡了个大宝贝回来呀! 云倾岫看懂了惊鸿“求夸奖”的小眼神,冲她微微一笑。“惊鸿,把他带到十里绣春坊,以后跟着惊羽卫一同训练,记得让惊风亲手带他。” 钟良一愣:“十里绣春坊……是你的?” “嗯,是我的,”云倾岫轻描淡写,仿佛是在答应一件小事,却在钟良内心掀起飓风狂浪,“那我能不能得寸进尺,要求你为我坊专门设计机关,为我惊羽卫量身定制铠甲,兵器?放心,我会按照你的身形做一具假尸体,不会暴露。” 钟良因激动而呼吸沉重:“我定然会竭尽全力,尽我所能!” 云倾岫的笑容明媚却凉薄:“乖孩子。两年之内,太子府就会付之一炬,连灰都不剩下一丝一毫。” 钟良看到了她眼中的杀戮,嗜血与仇恨,与他竟如出一辙。可能是因为共情,他心跳急剧加速,热血沸腾。 云倾岫拍了拍钟良单薄的后背:“好好跟着你惊风哥哥学武,我会不定时去试试你的实力。” 钟良面对着云倾岫,缓缓跪下,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承蒙云大小姐,惊鸿姑娘搭救培养,我此生定结草衔环,不枉大恩。” “嗯,去。”云倾岫将钟良扶起来,牵起他的手放在惊鸿掌心。目送着两人离开,背影在阳光下越拉越长。 翌日清晨。 云倾岫一早便起来梳妆,将青丝绾成垂鬟分肖髻,一根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插与发髻之间,垂下的青色珠串与那一身绣着金色幽兰的青衣交相辉映。 腰间除了冰花芙蓉玉佩,又挂上了一块御医令。 济世医馆刚开门,她便已经到了门前。牌匾之上鎏金的楷体,严肃庄重。 “倾儿,快进来。”一身青色华服发顾长卿一眼便看到云倾岫,请她先进来参观一番。 云倾岫打量着医馆内部的布局,不得不说,里面宽敞至极,却低调内敛,像是个能为百姓服务的地方。 顾长卿指着被分类摆在柜台之上的药材:“我门的药材都是最上等的,并且一切透明,不会出现缺斤短两的情况。这边是药材,那边是看诊的地方,这里的通道与座位是给排队的人用的。你看如何?” 云倾岫连连点头,满意地笑道:“甚好,这个布局设计堪称一绝。” 顾长卿的笑容和煦得好似冬日暖阳:“倾儿都夸赞,说明当真是好,如此一来我便放心迎接前来看病之人了。” “好。”云倾岫坐到看诊台前。目前时间还早,她便随手拿出书柜里医书,翻着看里面的药材内容。 大街上,逐渐喧闹起来。百姓熙熙攘攘,不少人在济世医馆面前徘徊。 “这新开的医馆听说很有来头,是汝南伯府的嫡长子顾长卿开的,甚至开张的头日还请来了天圣王朝唯一的陛下钦定的女御医,云大小姐来坐镇。啧啧,这排面真是够大。” “怎么,顶尖的医师就在里面,不去把家里得病的人都带来看看,顺带瞧瞧身上可有疾病?况且,里面的药材大多是从灵医谷引进的,质量都是最上乘,不买些回去可惜了。” “但毕竟是新开的医馆,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进去看看。” “诶,快看,有人进去了!不过那是谁啊?看起来很贵气,是哪个豪门世家的?” “那个……等等,他是……摄政王???” 云倾岫正借着外面的光看书,一道阴影投下,眼前顿时被暗色笼罩。 知道来了人,云倾岫合上书卷,抬起眼眸。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批奏折哪有看媳妇重要 看到坐在面前的人,云倾岫的脸色平静淡然,但一旁收拾药材的顾长卿却停下了手头的事情,过来作揖道:“摄政王。” 容昭华没有应声,那俊美无俦的容貌笑得令人沉醉沦陷,似那上好佳酿,一沾上瘾便再难戒掉。 云倾岫压抑住心中异样,神色如常,将他的手臂放到木桌之上,为他把脉。片刻后,她收回手,冷笑着抬眸:“没病过来瞎凑什么热闹,别打扰我救治别人。” 容昭华捂着心口,剑眉紧蹙:“昨日你回侯府后,我这心便难受得紧,定是生了病才会如此的,你再看看。” 她浅浅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脚尖却是集了全身之力踩在容昭华的长靴之上。“王爷,我在这里坐镇,你公然挑衅质疑我的医术,是来踢馆的么?” 容昭华脚背疼得厉害,却是小心翼翼看着云倾岫的神色,他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太高兴?故而忙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云倾岫微抬首,凌厉的目光让容昭华愈发心虚。“那就是,单纯看不惯我?” 她脚尖的力度愈发大了,容昭华疼得有些绷不住表情,平日里冷酷嗜杀的冷眸此刻充满了委屈:“岫儿,你再用点力,我以后就成废人了,你忍心吗?” 云倾岫抿了抿嘴,收回了脚尖,黛眉微蹙:“哪凉快哪儿待着去。” “你这儿就挺凉快的……” 云倾岫“嚯”地起身,犀锐的目光盯着他深邃如海的眼眸:“我瞧着你也没病,怎么最近跟吃错药了一般?一边待着,别打扰我。” “好。”容昭华点点头,搬了把椅子坐在一个偏僻清静的小角落。 过了不久便有一位老头进来医馆,不过依旧有很多人把医馆围得水泄不通。 “大夫,我这些日子整宿睡不好觉,浑身乏力,不知是何缘故。” 云倾岫清冷的神情多了几分严肃,容昭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子自豪感。 把了脉后,她明眸抬起:“可是子时会冒虚汗,身体忽冷忽热,时而伴有胸闷气短的情况?” 那老头混浊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欢喜:“正是如此!敢问大夫有何良方啊?” 云倾岫勾唇一笑,撩起绣着金色芙蓉花的青色衣袖,素手拿起狼毫毛笔,蘸了顾长卿刚磨好的墨,在纸上写出恣意优美的字体。 她将之递给老头道:“老伯伯,按照这个方子可以到那边抓药,何时服用,每次服用的剂量都在纸上注明了。” “谢谢,谢谢大夫!”老人显得很激动,抱着那张轻薄的纸,好似怀里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容昭华越看顾长卿站在云倾岫身边研墨越觉得碍眼,思索片刻还是走到他身前。“你去看那些药材,本王来研墨。” 云倾岫听到他的声音,一瞟便见那张如镌刻般棱角分明而冷峻的面容。他薄唇微抿,剑眉凝着,似乎有些不愉快。 没等顾长卿表态,她率先开了口:“你这尊杀神站在这里,那些百姓谁还敢靠近我?若是实在无聊,我让惊鸿跑一趟帮你把奏折拿来可好?” 容昭华:“??”他是专门来看他未来王妃的,谁要批那些没事找事的大臣写出来的奏折? 看着云倾岫没有分毫动摇的眼神,他很快败下阵来。他看向顾长卿,原本温柔的目光瞬间被能冰封万里的冷酷替代。撂下一句“你穿青色衣裳,很难看。”便负手回到了那偏僻的角落老老实实坐下。 顾长卿温润如玉的神情有一丝龟裂。云倾岫婉转如清涧流水的声音响起:“幼稚。长卿哥哥,你可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他嗓音温和,似春风拂过般沁人心脾:“我没事。” 云倾岫垂眸,神色若有所思:“不过我觉得,白色可能,更适合你。” 她没有看到,这句话说出之后,顾长卿微微颤抖的身子,和那和煦眼眸底部笼罩的那抹黯然。 大半个上午过去,不知为何,人群已经散尽,医馆之外门可罗雀。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依旧无人后,时间已至午时。 云倾岫虽纳罕于突然无人,但毕竟时间不早了,便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开口道:“对面有家酒楼,听说里面菜色不错,中午便去那里用膳,我请客。” 坊主别的不多,就钱多,财大气粗,壕无人性。 顾长卿摇头笑道:“怎么能让倾儿请……” 话还未说完,便被容昭华打断:“墨轩已经去酒楼里了,估计位置都找好了,我们过去。” 云倾岫,顾长卿:“……” 于是三人便一同进了对面的酒楼,因为在最繁华的集市中心,包厢已经被人预订完了,三人便只能在大堂中找个相对僻静,靠窗子的地方落座。 店小二很快便带着菜谱过来,询问他们要点什么茶水膳食。 “倾儿做主变好。” “岫儿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云倾岫每每听到两人争抢着说话就一个头两个大,这莫名的火药味从何而来?他们一个是他朋友,算是半个哥哥,另一个就是合作伙伴罢了,这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真令人匪夷所思。 一桌子菜不多时便上齐了,她正准备动筷子夹些饭食,距离她们最近的桌子上几人的交谈声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停止了动作。 “有病没病的今天都得去神医馆瞧瞧,里面的药材比平日里便宜了一半还要多!不买可是亏了!而且听说他们请来了灵医谷的外门弟子接连看诊十日,现在啊神医馆都快被挤爆了!” “灵医谷的弟子?天呐,听说那里面的杂役弟子随便出来一个那都是神医在世啊!” “哟,这么神啊?那我一会儿也得去买点药材,顺便让神医瞧瞧我这腰上的毛病!” 云倾岫和顾长卿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难怪后来没了人,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不过公然挑衅她坐镇的场子,那神医馆真是够胆。 她嘴角勾起一抹如罂粟般极美却危险致命的微笑,朝惊鸿摆了摆手。惊鸿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在云倾岫唇边。 她用仅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去侯府把那小老头儿塞给我的首席弟子令取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坊主无利而不往 惊鸿明眸中似有碎星闪耀:“是,小姐!” 居然有人敢在小姐面前卖弄资历,充当神医,还打着灵医谷的旗号,当她小姐这首席大弟子,灵医谷大师姐的身份是虚的吗! 待惊鸿走后,顾长卿方才说出内心的顾虑:“倾儿,那神医馆的药材与我们相较也并不差太多,却降价降得如此厉害,怕是故意挤兑我们,想让我们第一日便翻不起身来,进而把我们整垮。如今的局势已经对我们十分不利,若是济世医馆开张半日便无人问津,岂不是要沦落为整个商界的笑柄?” 云倾岫冷眸之中蕴藏着浓浓杀意,指尖摩挲着茶杯口的力度越来越大:“呵,总有人上赶着送人头,不收都对不起他们的一片真心。长卿哥哥,你可曾了解过神医馆进药材的成本?” 顾长卿温和的眼眸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忧愁,却还是点头道:“了解过。正是因为现在他们卖的价格低于了成本价,我们才拼不过。毕竟济世医馆刚开业,有限的资金都用来改造店铺,我们也赔不起了。” 云倾岫唇角的浅笑愈发寒彻入骨,眸中危险的光芒跳跃闪烁:“我们不需要用降价这等子下九流的手段,我有法子解决他们。” 一直沉默着的容昭华拿起酒壶倒了一盏酒,一口气饮下,随后突然开口:“岫儿,你不过是坐镇三天罢了,我怎么不知你有如此好心不求回报地去帮他?” 跟他合作是各取所需,怎么遇上那顾长卿就如此慷慨地施以援手? 云倾岫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谁说她不求回报的?她毕竟是个商人,无利而不往,要求是肯定要提的。 故而她开门见山:“长卿哥哥,我确实可以解决此事,但也并非一无所求。” 顾长卿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至善至纯:“倾儿尽管提,若能度过此危机,便是将这医馆送你又何妨?” 容昭华深邃墨眸中充斥着愠怒之色,心中的危机感又多了几分。那顾长卿,怎么看怎么像个狐狸精。 他心里暗暗盘算着怎么瞬间把济世医馆整死,放坊主都救不了的那种。 云倾岫轻笑一声,眉眼弯弯,煞是好看:“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会抢你的医馆。我是想以后经营的利润分我五成,就相当于我们合资开了这家医馆,如果有亏损,我们对半出钱。 不过我也不占你便宜,毕竟这医馆也算是我名下的,我便会与十里绣春坊坊主商量为医馆在商界开拓人脉资源,你分的五成绝对不比你自己经营所得全部的利润要少。你觉得如何?” 顾长卿笑意如五月的清风,裹挟着春的轻柔:“到底是我赚了,又怎会不乐意?” 容昭华:“……” 济世医馆现在变成云倾岫的了,他不敢下手了。一个念头刚起就被扼杀,他闷闷不乐地又默默喝了一杯酒。 而后稍稍偏头,却看见云倾岫的目光直直看向顾长卿,道了声:“好。” 又转向惊影,眼神中透露着运筹帷幄的精明,将十里绣春坊库房钥匙交给她道:“去支出些银子,将那神医馆的药材全部买下来,记住,尽可能把他们的存货也买空。” “是,小姐。”惊影点头,直接出了酒楼。 最后,交代完一切,云倾岫放轻松,自顾自夹菜品了起来。整个过程,她的眼神都没有往她右手边看一眼,这让容昭华觉得,自己很多余。 顾长卿见云倾岫开始慢条斯理地品味佳肴,便也动了筷子。唯独容昭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不断跳跃,自顾自喝酒。 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他开口:“岫……” “食不言寝不语。”云倾岫忙活了大半上午,好不容易将事情一一规划好,觉得腹中空空,并不想再聊天。 于是,摄政王憋了很久的话才说出一个字就被堵了回去,内心郁结难舒。眼见一壶酒已经倒不出一滴来,他便道:“小二!再拿一壶酒来!” 云倾岫察觉到他的异样,微微侧头,见看他低垂首,半边脸颊因为染了酒而变得有些红晕,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令人沉沦着迷。 店小二闻声,刚将新来的个客人接待好便急匆匆跑来,拿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甩到肩膀之上搓着手问:“客官,要什么酒?” 云倾岫抢先开口,淡淡的神色流转着不容置喙:“不需要了,你且去忙。” 店小二便道:“好嘞,那客官有什么吩咐再叫我。”随后便急急忙忙赶去下一桌了。 云倾岫叹了口气,撩起衣袖夹了些菜放到容昭华面前的盘子里。“空腹喝那么多酒伤胃得很,吃些菜。” 容昭华看着她夹菜的举动,一时间失了神。她这是在……关心他吗? 云倾岫见他没有动静,抬起眼帘,看到他剑眉之下,长长的睫毛笼着半阖着的眼眸,眸光如琉璃瓶一般明亮,许是略有醉意,其中潋滟着似水柔情。 “嗯。”他应着,声音低沉,甚至带着几分沙哑。 那一瞬间,她身体仿若触电一般,下意识收回了目光。 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三人十分默契得都没有再开口,安静得只能听到筷子与碗盘之间碰撞的清脆声响。 墨轩已经提早将账结了,三人用完膳后回了医馆。里面也是刚用完膳回到医馆的掌柜与一名专门为病人抓药的小厮见到他们,忙起身来迎。 顾长卿温和笑着,看着云倾岫那绝世姿容开口介绍道:“以后,云大小姐也是济世医馆的主人,她与我共同经营医馆。” 掌柜的连忙表态:“是。我会抓紧通知其他人” 那小厮却怔愣了片刻,脑子依旧没有转过来弯,一句话没有走心便脱口而出:“所以云大小姐……她……她是老板娘?” 此话一出口,云倾岫脑子“嗡”地一声,随即一片空白,她的内心有种不安的感觉作祟,让她下意识看向站在她身边的容昭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她就是灵医谷大师姐 那男子正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为一位妇女把脉,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临近。 待询问了一些症状后,男子道:“不过是伤风,有些发热,喝几副药调理一下便可……” “这分明就是痹症。”一道裹挟着寒意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从耳畔飞来,掠过一道凛冽的气息。 男子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发声之人竟是位青衣潋滟的冷美人,一时间内心升起了些别的想法。“姑娘,我灵医谷盛名享誉天下,岂容他人玷污!不过我念你年纪轻道行浅,若你今晚请我去酒楼喝一杯,我便不计较,如何?”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在场之人谁还不明白男子的意思?怕是见了美人动了心,故意这么说的。 云倾岫神色依旧,没有恼怒之色,只是眸光倾泻出一抹杀机。“既如此,那我问你,你叫什么,是灵医谷何人?” 男子挺直了腰背,神情高傲狂妄:“我乃灵医谷外门弟子,庄淳。” 云倾岫“噗嗤”笑出声来。“区区一个外门弟子,能有几成学识,也敢在外面随意看诊,也不怕治死了人!” “你!”庄淳没想到这女子会如此不给面子,心中惊诧与恼怒的情绪交织着。 云倾岫瞥了眼气急败坏的庄淳,并不理会他,而是询问起来看诊的妇女:“可是关节,肌肉会出现酸痛麻木现象?” “是的。”那妇女连连点头。她以前不是没染过风寒,只是这回的感觉明显比曾经大不相同。 庄淳看不下去了,抢道:“那是因为发热而引起的浑身无力!姑娘,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云倾岫已然忽视了庄淳,耐心解释道:“大娘,您可信得过我?您这是患了痹症,经络阻塞,气血不通则痛,并非是普通着凉导致的。若我猜的不错,您一定是服用了治疗伤风的药材无用之后,才来看诊的。” 妇女看向云倾岫腰间的御医令,眼中有些闪耀的光彩。她有个远房亲戚在藜城县,就是被云倾岫救治好的,于她全家而言,云倾岫就是信仰,就是光。 故而她坚定道:“云小姐,我信你,请你给我开个药方。” 庄淳已经怒不可遏。这是在神医馆,他坐镇的地盘,还是打着灵医谷的招牌在行医,居然还敢有人公然上门挑衅! 于是他冲到那位妇女身边准备动手,却被云倾岫一把拦下。 她将妇女护在身后,清傲的倾世容颜流转着轻微的怒意。随即吩咐惊影:“惊影,你把这位大娘送回家,记着地址,等到我这边处理完,你再把药方和药材送过去。” “是,小姐。大娘,您跟我走。”惊影一身黑裙,领口绣着金色蔷薇花。她不苟言笑,护送大娘走的一路上,没有人敢去看笑话。 庄淳忍不住厉声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御医,也敢与我灵医谷为敌!你怕是不知道,我因为表现优异,今年年底便要晋升为内门弟子,跟随灵医谷五大长老之中,排行第三的长老学习更高级的医术。 谁家没有个生老病死,你若是得罪了灵医谷,今后你们家任谁患病,我们也不会来救!” 惊鸿长大了嘴。这世界上为何有如此普通且自信的人?那小老头儿一直想游山玩水觅知音,她家小姐要不是嫌麻烦,三年前就当上灵医谷主了好吗? 而今一个快晋升的外门弟子,居然敢在谷主关门弟子面前耀武扬威? 庄淳显然还没说够,继续道:“当然,看在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份上,我不是不可以原谅你,只要你当街喊三声‘我不配做医师,我技不如人’,晚上再请我喝酒,我便不计较了,如何?” 云倾岫上前两步,因为她身形高挑修长,庄淳又偏矮,以至于她是微微附身睥睨着他:“你本就不配做医师,技不如人,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庄淳气得浑身颤抖。要知道他身为灵医谷弟子,谁见了他不得乖乖低头称呼一声“神医”,如今居然被一个姑娘指着鼻子骂!“你大胆!” 云倾岫步步紧逼,庄淳敌不过她周身那恐怖的气场,连连后退,被逼到角落。“灵医谷中人,常怀怜悯之心,从不追名逐利,凡遇身患疾病者都会毫不犹豫施以援手。你这身肮脏的世俗气,是在砸灵医谷的招牌!那里钟灵毓秀,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败类!” 庄淳的眼睛瞪的溜儿圆:“放肆!你敢羞辱我!” 云倾岫眯着眼,冰冷的语气字字掷地有声:“医术比不过别人,吵架也吵不过别人。那你告诉我,你还会什么?谁给你的脸坐镇医馆,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治病救人?” 庄淳被噎得快要窒息了,他干瞪着眼睛,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不断用手理顺着气息。 在场之人无不轻蔑于云倾岫的自大。“这侯爷是把这位大小姐宠上天了,看这目中无人,嚣张狂妄的态度,迟早得完蛋。” “不错,她算什么,没两把刷子还偏要揽那瓷器活儿,坐镇医馆当日那医馆就关门,真是灾星。” “那御医说得好听,你亲眼见她治过病救过人吗?不过就是个名头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庄淳发现所有人都是向着他的,底气一下子足了起来。“那你又算什么?我告诉你,我大师姐还没有及笈就已经成了谷主关门弟子,她的医术早已经比肩谷主,你呢?你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有个御医的名头,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云倾岫眸中闪过一抹玩味之色,这庄淳看来确实是灵医谷的小弟子。她开口:“你大师姐很厉害?” “自然厉害,”庄淳说着,与有荣焉,“我大师姐云倾岫的医术说不准已经超过了谷主,她也是我们灵医谷弟子一辈子追求的目标。若是她来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云倾岫:“……”大意了,马甲就这么被猝不及防地爆了出来。 在场众人:“……” 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云倾岫心态恢复如常,她好奇地看着这位小师弟道:“那你可知,我叫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姓云的都是野种 关心? 刚刚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居然是因为她在关心他吗? 她转过身,便见容昭华那被金色发冠束起的墨发垂在腰间,背部抵在门框边,薄唇勾着一抹轻狂的笑容。俊美无俦的面容紧绷着,浑身上下散发出冷魅的气息。 不得不承认,他那张可以称得上祸水的脸,美得总想让她多看几眼。 “不是。”她目光依旧没有半分波澜,丢下冷冷两个字,便大步离开了。 容昭华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她完全消失在他视线里,他依旧凝望着那个方向,站了许久,直到笑容逐渐抹平。 云倾岫刚回到侯府,就看到惊鸿惊影在门前等候着她。惊鸿一见她,眸中便立刻流光溢彩:“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昨晚要不是我们撤了谎,侯爷怕是要翻遍整个京都找您!” 云倾岫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儿,着实是她的错。“爹爹现在在哪儿?我去请个罪。” 惊鸿神神秘秘道:“这会儿怕是没空呢!咱侯府来了客人,说是什么亲戚,还要在侯府住一段时间,您快去看看!” 云倾岫如柳黛眉微微蹙着。前世,她到死都不知道侯府有什么所谓的远房亲戚,也从未有过拜访。故而她开口:“带我去。” 三人走进正厅,云倾岫一眼便看到站在云萧然和云凌风身前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红衣似火,腰间挂着一条软鞭,秀发被红绳高高束起,用一把金簪固定。她有着一双灵动的瑞凤眼,美的张扬夺目,只是那并不饱满的脸颊为她添了几分刻薄的模样。 云萧然看到云倾岫,拉着她走到红衣女子身边道:“倾倾,这是凌惜若,我们侯府的亲戚。她初来乍到,你们年纪相仿,便带她去侯府走走,让她挑个住处。” 凌惜若,姓凌,还是侯府的亲戚。这不由得让她想起开国忠义侯的女儿凌画扇。她们到底是何关系?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云倾岫清丽的容颜还是平淡无常:“好的爹。凌姑娘,你随我来。” 云凌风慈爱地摸着凌惜若的脑袋笑道:“惜若,倾倾性子冷,你莫要见怪。” “无碍。”凌惜若嫣红的唇瓣勾起一抹张狂的笑容,美得热烈如夏日天幕上的灼灼骄阳。 云倾岫带着她在侯府四处逛着,走到了一座假山旁,那里屋舍俨然,竹林环绕,花海盛放。 她指着那些房屋道:“凌小姐,这里都是空房,你可以随意选一间居住。” 凌惜若并没有看那些房屋一眼,却是直接问道:“你住在哪里?” 云倾岫不知她这般问话为何意,冷眸划过意一丝寒意:“流芳阁。它与这里相距并不是很远,若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也很是方便。” 凌惜若嗤笑一声:“看来云小姐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那我便直说了,我要住流芳阁,而你,可以随意选一间房屋。反正这侯府大得很,总不至于没了地方。” 云倾岫嘴角浅淡的笑容刹那间消失殆尽,眸中席卷着寒彻心扉的怒意:“凌小姐,我待你是客,你莫要分不清主次。” 凌惜若捂着嘴大笑几声,几乎笑弯了腰,那惊诧的神情似乎听到了什么绝顶可笑的事情。“主次?谁主,谁次?你爷爷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们姓云的都是野种,堂而皇之地鹊巢鸠占,也好意思自称主人?” “你找死。”云倾岫心头火起,伸出拳头便砸向凌惜若的脸。 凌惜若勾唇一笑,丝毫不惧地迎上云倾岫那猎猎生风的拳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云倾岫用力一甩,两人的胳膊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云倾岫将拳变为掌,反手抓住凌惜若的手腕,两人手肘相碰,双脚稳住重心。一时间地面之上,沙粒飞溅,尘土飞扬。 见胜负一时难分,凌惜若伸出左手朝云倾岫的脖子划过,云倾岫没有丝毫迟疑向后仰,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 凌惜若不给她喘息余地,一掌拍来,云倾岫则亦伸手来接。两掌相碰,澎湃的力量迸发出万丈杀机,一阵风被激起,吹乱了两人的发丝。 “嘶。”感受到掌心突然传来的疼痛,云倾岫蓦地收手,依稀可见白皙的皮肤之下,有黑色的东西蠕动。 “哼,你好自为之。”凌惜若嫣红的唇瓣笑容冷邪,飞身跳上假山后便没了踪影。 云倾岫没有犹豫,紧紧捏住自己的手臂,任青筋毕露也不松手,待找准时机,她短匕首准确地划开手臂,逼出蛊虫。随即又射出一根毒针,将蛊虫消灭了。 简单止了血,她眸中晦暗不明,缓步向流芳阁走去。 就算轩辕王朝之人没死绝,这凌惜若是忠义侯的亲戚,那便必定仇恨曾经的轩辕王朝,又怎会掌握蛊术,与其同流合污? 还有便是,既然开国老忠义侯姓凌,爷爷为什么改姓了云?结合凌惜若所说的话,这一切似乎另有隐情。 云倾岫伫立在屋里,想出了神。连那清晰可闻的“嘀嗒”声都被她忽视个彻底。 惊鸿端着盆还在冒蒸汽的热水,看到她忙把水盆放下,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道:“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小姐您的手怎么了!” 云倾岫听到惊鸿的惊叫才回过神来,低头发现伤口不知何时又在流血,地上已经滴落成一小片了。 她抬起手,原本那白皙的皮肤鲜血纵横,指甲缝里都沾染上了殷红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惊鸿为她净了净手,又把伤口包扎了,她依旧心不在焉。“小姐,您这是自己划伤的吗……” “没事。”她撂下一句话,便跑出了流芳阁。今日,她想问出个究竟。 云萧然正准备午休,却听到一阵敲门声。随后是一道亲切的声音:“爹,我有事情找您。” 云萧然随意披上了外衣便道:“进来。” 云倾岫一把推开门。一改往常的话前闲聊,这次却是直奔主题,语气都透露着急迫:“爹爹,那凌惜若究竟与侯府有什么关系?我无意中得知,老忠义侯和第一代摄政公主都姓凌,那为什么我们姓云?”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及笈盛宴 云倾岫捂着嘴轻笑,只露出那双明眸,犹如皎皎下弦月。她走上前道:“爹爹,爷爷。大哥一路奔波才刚到侯府,不如歇息半日,下午再去派发请帖,采买礼物?” 云萧然语意嗔怪道:“倾倾啊,这么快就护上你大哥了,我为你及笈宴忙前忙后也没见你心疼。哎,到底女大不中留。” “省省,倾倾平日里伺候你还少?”云凌风嫌弃地看了眼儿子,有眉目带笑看向云倾岫,“倾倾,不要惯着你大哥,侯府长子更该有顶天立地的男儿风范,这些跑腿的小事还累不住他。” 云倾岫乖巧地颌首,命惊鸿拿来一个绣着梅花的精致的布袋子递给云锦书:“大哥,那你便去。” 云锦书将略微散乱的请帖整理好,装入袋中,瞧着自家国色天香的妹妹,是怎么看怎么欢喜。“好,倾倾等着礼物便是。” 待云锦书走后,云倾岫便走到桌前挑了一颗新鲜的桃子,拿出一把小刀削了皮,切成两份大小均等的切块,分别递给云凌风和云萧然。 她的笑容似乎带着星光,璀璨夺目:“玉养人,桃保人。辛苦爹爹和爷爷为我置办宴会。” 几人又在正厅说笑了一番,云倾岫才回到寝屋。 床榻前,惊风垂首低眉道:“我盯了柳姨娘许久,拦截下了柳姨娘与丞相府的密信十三封。并且经查实,柳姨娘一直是柳丞相的义妹。” 云倾岫白皙如玉的手翻开一张张信封,浏览着信上的内容,速度快得只能听到拆信封的声音。 看到最后,她那如点绛的朱唇勾起一抹弧度,眸中清冷彻骨。“云轻舞,果然不是爹爹的女儿。尽早将柳姨娘赶出去也算是除了丞相府一枚暗桩,只是放在我及笈之日,当真有些污了眼。” 惊风明白云倾岫话里意思便道:“总归我们这边证据充足,小姐明日若不想曝光,也可以缓缓。” 她将信封折好,斜倚在榻上,闭眸道:“不等了。明日,我就要她当众身败名裂。” 柳姨娘,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惊风点头:“柳姨娘完全是咎由自取。那我便再去守着,等到明日柳丞相来了再去找小姐汇报。 还有,惊鸿救下的尚书之子钟良熟悉了我们十里绣春坊的结构之后,正在设计一套周密的机关图,待我们以后并进江湖,应该是牢不可催了。” 云倾岫用手支着头,神色慵懒,却浑身透露着逼人的贵气与寒意。“嗯。及笈宴会,侯府邀请了镇北王夫妇,你明儿可以去见见,记得不要太招摇。” 惊风想到父王母妃熟悉的脸庞,不由得身形微颤。也罢,对于曾经混账的自己,他总归要给一直为他兜着底的父母一个交代。他双眸之中充满隐忍的意味:“好。” “嗯,无事就退下。”云倾岫眉目之间染着一层困倦。这几日稍稍放松些,巨大的疲惫席卷而来,明日及笄礼又是各种繁杂的礼节,她今日一定是要好好歇着的。 惊风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翌日清早,晨光初露,天边泛起鱼肚白。 刚刚沐浴过后的云倾岫就被“按”到铜镜之前。 “衣裳太过鲜艳了些,正红色穿着跟嫁衣似的,况且待会儿还得换成素色襦裙……” 惊鸿笑道:“这红色采衣刚刚好,明艳动人。小姐这两日又说大婚,又说嫁衣,可是想嫁人了?待会儿见了摄政王,我随意提一句,说不准明儿就把婚礼给办了……啊!小姐你掐我做什么!” 云倾岫嗔怪道:“你这刁奴敢拿我开涮了!我的事情,你休得指手画脚!” 惊影为云倾岫穿着采衣道:“惊鸿你消停会儿,快帮我把这系带子给绕一圈……” 不同于往日的淡妆,今日无论是描眉,涂唇脂,上胭脂,皆是精细打扮。甚至惊影还在云倾岫眉心画上了红色兰花花钿。 镜中,那原本就如九天仙人般的国色天资,在精妙绝伦的妆容下更加锦上添花。 眉似远黛,肤胜白雪,唇瓣嫣红夺目,眼尾的粉脂微微上挑,衬得那明眸里的光彩愈发耀眼。 额间的花钿为清冷孤傲的容貌添了几分妖冶,那等集万千灵气与一身的容貌,举世无双。 云倾岫身上红衣用金线绣着出水芙蓉,百蝶戏舞。 红妆灼灼,绝代风华。 惊鸿和惊影看着光彩照人的云倾岫,都移不开眼,盯着那倾世姿容,都不由得屏着呼吸,生怕轻微的声响惊扰了那世间绝色。 她那微微一笑,锦绣山河也黯然失色,明月骄阳亦黯淡无光。 东房,悠扬的丝竹声萦绕之中,各色美人惊鸿舞。 云陌然今日竟肯出房门,纵然依旧捧着温晴那张掉了色的画像不发一言,但也终归到了场。 云萧然热情地招待着宾客,互相作揖示礼。价值连城的礼物一箱接一箱地被小厮们抬着,运送进侯府。 蓦地,云萧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窈窕修长。他内心狠狠一颤,小跑出去,离那女子一步之遥。“衿儿!”他的声音线很是颤抖。 女子听到声音,转过身,一张面纱遮住了容颜,只是那双眼睛,极似故人。 云萧然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小心地问:“衿儿,是你吗,倾倾及笈之日,你回来了吗……” 慕容婳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绞痛,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松动了几分。只是她还是道:“侯爷,我是镇国公府慕容婳,干女儿及笈,自然要来的。我并非什么‘衿儿’,您怕是认错了人。” 说罢她转身离去,云萧然却欲言又止。正巧看到管家,便问道:“倾倾及笈礼的赞者定的是谁?” 管家笑道:“本是将军府林大小姐,但……” “知道了,你退下。”林似月本就是倾倾的至交好友,担任赞者一任再合适不过了。云萧然满意地摆摆手,径直进了东房。 管家挠了挠头:“???”不是,他话还没说完呢! 宾客落座完毕,云萧然方才坐下。 不多时,众宾客翘首以盼的主人公云倾岫落落大方地走出,梳着简单双鬟髻的青丝散落在腰间,看到那绝色姿容,众人都纷纷倒吸一口气。 “一加发笈、素色襦裙,拜父母。” 云倾岫端坐着,神情颇为严肃。 她身后,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拿起了她旁边桌子上的木梳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送棺材,公然挑衅 “咳咳咳!”云萧然刚饮下一口茶,抬眸看了眼倾倾背后的人,直接一口茶水喷出来,眼睛睁得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说好的林似月呢???为什么是这个觊觎他家宝贝女儿的狗男人!!! 众宾客就见他们心中杀伐果断,嗜血残酷的摄政王,满目柔情,用梳子梳理着云倾岫的长发。而后,将准备好的发笈缓缓插进她的发丝。 云倾岫听着下面“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眸中划过一丝奇怪,不由得眉心微蹙。 待她起身加衣,转身看到男子容貌的那一刻,似乎一切都静止了。那张陡然转过来的朱颜国色,跌入他眼眸,闯进他心灵深处。 比起内心的悸动,云倾岫更多的是惊诧,她低声质问:“怎么是你?” 容昭华昳丽的容貌展露出笑颜,他不回答,单单比了个“嘘”的手势。 只是加衣时,云倾岫每每感觉到他的触碰,身子都会不受控制地产生一小股颤栗,心跳亦是不断加速。 “再加发钗、曲裾深衣,拜宾客。” “三加发冠、大袖长裙。” 置醴、醮子,而后取字。 在云萧然准备开口之际,皇宫中有公公来报:“传陛下口谕,得闻侯门嫡长女及笈,特赐字为‘无瑕’,愿云大小姐此生圆满无瑕。” 众人皆惊诧,陛下亲自赐字,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容昭华却墨眸微眯,似乎在想皇帝此举的意义。 “臣女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揖谢,礼成。 及笈礼仪结束,众人移步正厅,便开始宴会,摆酒席招待宾客。 便有清点礼品的人在一旁念着清单。 “御史府赠着名字画三幅,翡翠手环十对。” “将军府赠血玉一块,金簪十对,银钗十五对。” “摄政王赠织锦九百九十九匹,黄金九百九十九两,青花瓷器九百九十九件……” 愣是把那小厮说得口干舌燥,才念完了长到拖到地面的礼品清单。 众人:“……” 摄政王这是把王府搬空了,说什么及笈礼,聘礼都不带这般豪横的,但一个王府当真的能有如此底蕴吗?可一箱箱货真价实的礼品,做不得假。 云倾岫颇为无奈地瞪了眼容昭华,对方却满脸讨好的笑容,她便移开了视线。 除了邀请来的一众家族外,天煞阁和流影楼都送来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这让众人都有些诧异。 所有礼品都念完后,云萧然起身道:“感谢诸位参加小女及笈宴会,接下来……” “等等!”一道清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我们弑血殿殿主和云衿夫人得知云大小姐及笈,特意有礼相赠。来人,呈上来。” 巨大的楠木箱子被几位黑衣男子抬进正厅中央,歌姬舞姬被迫终止了演奏,退到角落边。一时间万籁俱寂。 一名身着云衿宫黑色衣裙的女子执剑将箱子从上方打开。 只见一口关着盖,镶嵌着各色珠宝,勾勒着金边的白色棺材赫然在目! 生辰宴送棺材,当真是好一出大戏! 云倾岫从主位之上缓缓起身,面部线条紧绷凌厉,如冰雪中的寒梅傲然冷艳,冷眸流转着凛然杀机,万顷寒意骤然散发于周身。 黑衣女子看着那口棺材,笑道:“哎呦,真是不巧,原本送的是些桌椅板凳,不曾想竟搬来了棺材。 想来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棺材与云大小姐这缘分委实挺深!确实,我看着这口白棺材也蛮适合云大小姐的,不如进来试试大小如何?” 说罢,她将棺材盖儿打开,里面还有几滴干涸的血迹,配着惨白的棺材,处处都透露出渗人的阴冷邪性。 虽说在场众人大都与侯府关系甚好,至少表面维系着亲密关系。但其中亦不乏有私下里妒嫉侯府荣宠之人,故而很多人对此保持着看戏的态度。 林将军的心却是猛地一沉。江湖势力与皇家,朝廷官员都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堂而皇之地羞辱挑衅侯府,打破界限将平静毁于一旦,是何缘故? 云萧然内心的恼怒已经如海浪一般奔涌翻腾。他最疼爱的女儿,在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里收到了如此不详之物!这是不把他侯府放在眼里,践踏他云萧然的底线! 容昭华墨眸亦是充斥着万丈杀机,内心已经盘算着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灭了弑血殿和云衿宫。 不过他没有出声,毕竟有些事情,云倾岫亲自动手,效果会更好。 云倾岫却是对他道:“爹爹,女儿应付得过来,您先看着便是。爷爷,您也别生气,孙女不在乎。” 她抬首睥睨着那黑衣女子,双手负在身后,从小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逐步到那口棺材旁边。 “倾……倾岫”坐在宾客席上的林似月眼眶发红地看着云倾岫,双手紧紧攥着。 她想不明白,倾岫究竟做错了什么,一个两个都对一个小姑娘有如此大的恶意! 她死死盯着黑衣女子,目光凶戾得似乎能将人撕碎。 云倾岫依然神色如常,云淡风轻,似乎并未受到一分一毫的影响。 她围着棺材走了一圈,用手摸了摸,放至鼻尖轻轻嗅了嗅,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毫无温度,冰冷如刀:“纯象牙制品。” 黑衣女子笑道:“云大小姐果真识货,这棺材无论是质地还是价格都很符合您的身份。您不进去,当真是可惜了。我认为,就算长长久久地在这里躺着,都不失为一种绝妙的体验呢。” 她极力地挑衅着云倾岫,在人的忍耐底线疯狂试探着。但预想中的暴跳如雷并没有上演,却等来一道冰凉如泉,无波无澜的声音。 “你说,这棺材并非特意准备,而是……拿错了?” 黑衣女子对上云倾岫那双能洞悉一切的双眸,内心竟有些没底。但还是道:“不错。但是……” 云倾岫冷笑着摇头:“没有但是。既然这口棺材并不是特意为我准备的,那看来,它的主人,另有其人。” 众宾客并不能理解云倾岫这话中的意思。那黑衣女子口上是这么讲,不过是还想给自己一条退路。 但在场众人谁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哪能不清楚这就是特地为云倾岫准备的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的及笈宴,不宜见血 可云倾岫的神情泰然自若得似乎一直稳操胜券:“能用的起如此贵重棺材的人,身份一定非比寻常。那便让我猜猜……” 她狡黠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棺材,是给你们弑血殿殿主和云衿夫人准备的。真是没想到,江湖两大势力之主竟殒命于我及笈之日,我当真是心痛万分啊。” “你大胆!”黑衣女子没想到云倾岫如此敢说,瞬间脸色急剧变化。 “我明白了!”云倾岫一拍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这棺材做得如此宽敞,原来是为了合葬,好让那两位作对亡命鸳鸯。 姑娘,你快些把这棺材抬回去,万一耽误了你主子们的喜丧,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你!!!”黑衣女子怎么也想不到云倾岫居然如此能扯,还如此有理,一时间竟无话反驳。 云倾岫眸低的杀意埋藏得极好,语气寒彻心扉:“惊鸿,惊影。” 惊鸿惊影道:“小姐有何吩咐?” 云倾岫一挥长袖,气势全开:“弑血殿殿主与云衿夫人死得如此凄惨,你们快去多拿来写白布,孝衣,再拿些金银珠宝放入棺材之中,也省得那生前风光无限的两位走后连银子都没有,做鬼都得讨饭吃。” 黑衣女子已经气急败坏:“云倾岫!你胆敢诅咒我家夫人和殿主!” 云倾岫黛眉微蹙,美眸尽是惋惜:“哟,看来人没事,瞧这事儿闹得。那你们破费做这么个棺材为了什么?” “噗嗤……” 在场宾客不少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结局烂成狗,说的怕就是如此了。 那云衿宫和弑血殿汹汹而来,现在却难以自圆其说,甚至反被羞辱,当真是痛快。 场下的慕容婳却在黑衣女子迈进正厅一来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衣裳看。 那黑色衣裙上的墨梅花,为什么能牵动着她的心弦,心中的理所当然,似乎暗示那东西,本应该属于她。 只是…… “唔……”她忽的头痛欲裂,双手紧紧捂着太阳穴,眉头紧紧拧成“川”字,身体一阵阵痉挛。 “婳儿!”慕容萧低声惊呼,将慕容婳揽在怀中,“怎么回事,要不然我们给侯爷打个招呼先离开……” 慕容婳一听要离开,连忙摆手,苍白如纸的脸色格外令人心疼:“不行,倾倾及笈宴还没结束。我就是,看到一些东西触发了曾经的记忆,头疼得厉害……” 慕容萧平顺着她的气息,满目怜惜道:“经常如此吗?” “这些日子频繁了些。”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慕容萧内心挣扎了几番,将慕容婳凌乱的发丝用手捋顺平整,最终叹了一口气道:“看来,终归是要想起的。及笈宴之后,我便让倾倾恢复了你的记忆,也省的你再受这般痛苦。” 慕容婳的头疼渐渐好转,喝了一杯热茶点点头,只是视线却再不看场地中央的黑衣女子了。 黑衣女子被噎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惊影拿着孝衣和一堆金银珠宝散落在棺材里。 那光洁的珍珠与象牙的碰撞,声音如鸣佩环。 惊鸿手中捧着一沓黄纸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棺材里,一边不忘擦着眼角那莫须有的泪水道:“夫人和殿主一路走好……” 那黑衣女子还没反应,负责抬棺材来的四个弑血殿中人却已经忍无可忍。“唰!”他们齐齐拔剑,剑尖的锋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云倾岫的脖颈。 锃亮的长剑在烛火的微光映照之下寒光粼粼,破空而出。 “啊!”女眷们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纷纷尖叫捂眼,因为极有可能,下一刻云倾岫就要血溅当场。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闪过,将云倾岫挡在身后,拔出腰间的佩剑,右手执剑柄,左手捏剑尖,横挡在身前。 “咣!”四把剑尖同时戳在佩剑剑身之上,铁器摩擦的声响尖锐得几乎能穿透耳膜。 容昭华锋锐的眉宇之间染着怒火,周身环绕的杀伐嗜血的气息,犹如杀神临世,携带着铺天盖地的澎湃威压。 他手臂骤然用力,那四个男子被那股碾压式的力度齐齐震出六尺远,跌倒在地。 “欲伤她者,死。”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宣誓着承诺,凛冽的残忍在黝黑的眸中肆虐。 他挥着长剑要划过那四人的脖颈,却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抓住了手腕。 而那排山倒海的乖戾气息也在一瞬间收回去,化为虚无。他转首看向那盛装之下惊艳绝伦的女子,缓缓开口:“为什么?” 云倾岫的笑容裹挟着春日的暖意,消融了冰雪。她朱唇微启:“我的及笈宴,不宜见血。” 容昭华担心四人仍不死心,故而并没有收回剑,只是那眸中似有星辰大海,广阔浩瀚:“抱歉,是我疏忽了。” 林似月在座位上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对身边的云锦年道:“摄政王也太霸气了,而且只对倾岫一个人温柔,这都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云锦年呲牙咧嘴:“你激动你掐自己啊!掐我干什么!” 林似月看着那对神仙眷侣满目星光:“废话,掐自己多疼!” 云锦年:“……”敢情他不怕疼的是么。 云倾岫回以倾城一笑,不紧不慢地走到被长剑架在脖子,坐在地面上的四人面前,提着宽大的裙摆缓缓蹲下。 她将手随意搭在一个人肩膀之上,看得容昭华眸色一黯。 她都没有碰过他的肩膀…… 但那个人显然并不享受,却是额间冷汗岑岑,因为那肩膀似乎压了万钧之重。若此时将耳朵凑近了,必定能听到清脆的骨裂声。 她身上那阵阵幽兰清香本该散发出令人安定的气息,但男子却清楚那其中蕴含的致命危险。她轻描淡写的眸中,分明倒映着一只恶魔。 “啊——”他痛苦地哀嚎着。直到云倾岫的手移到他的后背,猛地捏起一块骨头。手起,那人便断了生息。一连四人,皆死于此法。 众人看完,仍心有余悸。美人美则美矣,却是消受不起。 她起身,抬眸看向容昭华道:“你瞧,杀人不一定要见血。” 黑衣女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云倾岫,你这是公然宣战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温晴没死? 容昭华只当黑衣女子不存在,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擦拭着云倾岫那修长如玉的手:“下次这活儿,我帮你做,省的脏了手。” “好。”云倾岫抿嘴一笑,顷刻间的温柔似鲜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在黑衣女子几乎暴跳如雷之际,她才看向她。 声音冷如泉,利似刀,荡涤着人心:“在你们将棺材摆在我面前时,你们已经当着一众权贵的面宣战了。 难道只许我默默受着不能还击吗?你真的以为侯府的尊严,摄政王的尊严是任你践踏的么!” 提到“摄政王”,容昭华盯着云倾岫的目光愈发灼热。 云倾岫并不知容昭华心中所想,继续道:“若事实真如你所说是拿错了礼,如今我好生还回去,又怎是宣战? 惊鸿惊影,找人把这棺材,还有那四个人的尸体都摆到弑血殿门前,让大家仔细欣赏一下弑血殿的风采。” 容昭华亦开口:“本王与侯府同荣辱,共进退。” “云倾岫你……” 云倾岫眉宇微蹙,眸光一黯道:“惊影,把人带出去。” 惊影脚尖骤然发力,上前一把捂住黑衣女子的嘴,运着轻功把人半拖出去。速度快得只到了一抹黑色残影,人便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了。 惊鸿也叫来了几个小厮,将那棺材抬出去。场地恢复如常,似乎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云倾岫对着一众宾客行了个标准的礼道:“方才事端让大家见笑了,我特意请了京都最有名的几位歌姬舞姬,为大家献上一段表演来赔罪,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素色广袖长裙华美明丽,金色的发冠熠熠生辉,垂着的长流苏一步一摇曳,美目顾盼流光。 云萧然心底升起万分自豪。她所说,所做的一切皆为他心中所想。 虐杀弑血殿之人,当众打脸云衿宫,又将棺材死人招摇送还,这无一不在宣告侯府与弑血殿,云衿宫的对立。 但弑血殿与云衿宫既然能在及笈宴上做出此等饱含侮辱之事,私下必定已视侯府为敌,此番不过是把仇怨从暗中放到了明面上。她既不惧,他更不会怕。 云倾岫施施然回了主位,一挥衣袖,霎那间歌舞升平。惊鸿重新点燃了上好的月麟香,盖上炉盖,袅袅香烟从小孔中溢出,熏得清香满室。 领舞之人身着淡红色水纹长袖舞裙,精致的束腰将婀娜的身段凸显得淋漓尽致。半边面具遮掩着容貌,依稀看到那双眉眼如丝,摄人心魄。 云倾岫斟了杯茶,吹了吹热气,刚噙了半口茶,感受着那抹淡淡的苦涩,便听到一道惊呼。 她蓦地抬眸,便见那领舞之人的半面面具掉落在地面之上摔碎了。想来是几人站得近了些,有人失手将那面具打落了。 那领舞之人愣了片刻,一张风情万种的容貌展露在众人面前。台下,凌惜若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 云倾岫端着茶盏的手却猛地颤抖,原本平静如湖的茶水面被掀起阵阵波澜,甚至几滴溅落到桌子上,绽出朵朵水花。 她眸中惊愕迭起。 因为领舞者的那张脸,分明与温晴的容貌毫无二致! 她睁大了眼睛仔细地辨认那张脸,对比着脖子与手的肤色以及整体效果,基本能断定那女子并未易容。 但这世界上怎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就算是双生子也不可能毫无差别,更何况温晴并无亲姐妹。 难不成,温晴没死? 但明明温晴是已经被确认死亡,并且在侯府一众人的面前被埋入土安葬的。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从温晴替云萧然挡下致命一击时,一切都已经是假的了。 那么究竟是谁费尽心思布下了这盘局,又为何让温晴再度出现?这一切的一切,让云倾岫更加疑惑,但她隐隐觉得,还是与侯府的过往有关。 也就是在领舞者面具掉落后,侯府上下几乎皆露出错愕的神情。云陌然在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便“嚯”地起身。 他手中还握着那张画像。一时间,昔日的种种悉数浮现眼前,他眼底猩红一片,夺眶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晴儿,晴儿……”那声轻唤,携着一如既往的情深,跨越了十多年的苦楚。 领舞者“扑通”一声跪下,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眨着一双流转着惊惧的眼睛,身形微微颤抖:“奴……奴家知罪,求……求侯爷,大小姐饶命!” 云陌然又紧了紧手中的画像。因为那声音,依然与温晴的毫无差别。 云倾岫微微附身,凤眸之中蕴着化不开的思虑。惊鸿曾说,温晴虽出身低贱,却有着混然天成的贵气,端庄。而眼前的女子,风尘气息太重,似乎骨子里都刻着奴性。 一个人,真的能将两种身份演绎得滴水不漏吗? 云倾岫决绝无情的凤眸潋滟着冷漠,她将茶盏放在桌上,身体向后倚着椅背:“你起来。” 领舞者颤颤巍巍地起身,双手胡乱抓着舞裙,将那平整的衣裙捏得皱巴巴的。 云倾岫漫不经心打量着那小心翼翼,生怕被怪罪的女子,语气透露着散漫,却给人难以忽视的上位者威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领舞者用娇弱的声音回答:“奴家……姓风,单名一个晴字。今年三十岁。” 云倾岫听后,黛眉微挑,眸低划过一丝精光。风晴,温晴,都有一个“晴”字,又长得一般无二,年龄也对上了,说是巧合她根本不信。 “三十,”云倾岫冷眸微眯,“可有婚配?” 风晴拘谨地摇摇头道:“未曾,奴家打小在红妆楼长大,以歌舞名动京都,虽追求者无数,但奴家却未觅得良人,故而都无疾而终。” 话音刚落,云陌然便离开席位走到场地中央,牵起她的手道:“晴儿,我不会再错过你了,你回来好不好?晴儿我不能没有你……” 风晴张惶失措地想甩开云陌然的手,一边求助般看向云倾岫。 众人皆不知这是闹得哪一出,便窃窃私语。 惊影从偏门走进正厅,在云倾岫耳边低语:“柳姨娘……”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云倾岫让人下的合欢香? 云倾岫听后,神色缓和。这柳姨娘倒是会挑时候,不过也正巧解了她的围。 她起身道:“诸位,侯府前些日子栽培了四季不断的花海,如今已然竣工,还请大家移步花园。” 趁着众人起身之际,云倾岫走到云凌风身边道:“爷爷,劳烦您留下看着二叔。” 云凌风知晓云倾岫的用意,点点头。将云陌然和风晴拉到偏殿。云倾岫与云萧然带领着众人,沿着九曲回廊,穿过簇簇牵牛花的枝叶,走到了正厅后方的花圃。 花圃占地几乎与两个院落一般大,其间栽种着各色各样的花。 有春日里盛开的迎春花,白玉兰,夏日里盛放的向日葵,美人蕉,亦有秋日红叶挂满枫树枝头,还有冬日傲立的寒梅,风信子。 一年四季,繁花不断,终日皆有景观。 边有人赞叹道:“这设计真是妙绝,先前竟不知侯爷有如此雅兴。” 云萧然丰神俊朗的容貌上挂满了微笑:“还是倾倾提的,我觉得想法不错便请了名花匠来布置一番。” 云倾岫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内心盘算着时间,将众人向着靠近柳姨娘的院落方向走去。 自从看了柳姨娘与丞相府来往的信封,知晓了两人相约的地点,她便特意设计了这片环绕式花圃,能从长廊通向每一处院落。 “这里种的皆为向日葵……” “侯爷!大小姐!那个院子里……有,有些奇怪的声响……” 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慌慌张张跑过来,原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如今散落下一缕。 云倾岫嘴角隐着一抹冰寒入骨的笑容,厉声厉色道:“慌什么,青天白日的,我倒要看看有什么魑魅魍魉敢在侯府撒野。” 说罢便加快了步伐到达云烟阁门前。云萧然见云倾岫走去,害怕真有什么危险,没有多想便跟了上去。 而主人门都走了,那些宾客自然乐得去瞧一瞧,故而一众人皆走到了柳姨娘的院落。 原本该在上午用木条支起来的百叶窗如今关的严丝合缝,但隐隐约约还是传来了对话声。 “哎,确定不会有人来?这里太危险,不行,怕是不妥……” “你怕什么,所有人都在给那云倾岫庆祝及笈,你一个姨娘,谁会来你的院落看,更何况我们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乖乖别动……” 之后传来的声音,不由得让众人有些面红耳赤。云萧然对里面两人是何等熟悉,自然听出来那是柳姨娘和柳丞相的声音,不由得攥紧了拳。 云倾岫却似没有听懂一般,清澈的声音裹挟着刺骨的冰凉:“大白天的窗户大门关那么严实做甚,惊鸿,把门给我踹开!” “是,小姐!”惊鸿一步跨上前,伸出穿着白色长靴的脚对着那细密镂空的格子门扉便是毫不留情地狠狠一踹。 “砰!”原本就是并不结实的木质门从门框之上脱落,摔落在地板之上,瞬间折成两半,巨大的冲击波携卷着破碎的木屑,惊起烟尘滚滚。 云倾岫转首看向云萧然,语气里饱含着真诚与无辜:“抱歉爹爹,惊鸿用力过大,我会陪您一扇门的。” 屋子里那不堪入目的场景也没了遮掩,宾客一阵低呼唏嘘。 容昭华剑眉微蹙,伸出手捂住了云倾岫的眼睛,又想堵着她的耳朵,一时间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只手。 尝试了片刻,他让将云倾岫面对着他,双手捂着她的耳朵。确保她看不见听不到,方才满意,看着云倾岫那气鼓鼓的神情,心中觉得煞是可爱。 不过云倾岫本也就不想让那龌龊场景污了眼耳,索性任他去了。 柳姨娘看外面以云萧然为首,站了一大群人,又惊又羞险些晕过去。只得匆匆把衣裙穿好连滚带爬地跪在云萧然脚前。 云倾岫感觉到容昭华的力度送了些,便拍开了他的手,转过身。 便见柳姨娘发丝凌乱,脸颊微红,衣裙也布满褶皱,浑身上下都狼狈不堪。 她黛眉微挑。这俩人可真会玩。 柳丞相一张老脸都丢尽了,将腰带束好,留在屋里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只得郁结地站在原地。 柳姨娘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哽咽:“老爷,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感觉闻道一阵香味儿便失去了意识,以为,以为是老爷您……” 柳丞相忽的反应过来,他们点了合欢香,此时正好排上用场。于是他走出来道:“我丞相府曾于柳姨娘有一命之恩,故而她才改姓了柳。 此番我本是想来看看,她请我到屋里喝杯茶水,没想到那屋里竟有致幻的香料,导致我丞相府颜面扫地。忠义侯,你如何解释?” 云倾岫轻笑,绝色的容颜潋滟着极致芳华。两个下流货色,居然想把那见不得人的手段往他们身上扣。 柳姨娘忙趁势诉苦:“是啊老爷,若不是那致幻的香,我们怎敢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 宾客们都小声议论。“若非迷香,丞相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在侯府做出这等事情。” “万一人家就是要这种刺激呢?” “那也没必要挑这样的日子啊,柳姨娘也并非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了,何必呢……” 云倾岫看着柳姨娘竭力解释甩锅的模样,眸中划过一丝轻蔑。既然还想倒打一耙,那她便顺水推舟一把。 这好似猛兽抓到了被重创的猎物,会假装放走猎物,给它希望让它先跑几步,再追上去,如此反反复复。直到猛兽厌倦,这游戏宣告结束,才会将猎物无情地抹杀。 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确实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云倾岫冷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的疯狂。 云萧然沉声道:“来人,去查有没有人在云烟阁里偷摸换香料。” 不多时,近段时间在云烟阁附近的小厮丫鬟都被召集到一处。云萧然出声道:“你们可曾看到或知道,有人进了云烟阁?若敢谎报,瞒报,待本侯查实,重罚不饶!” 沉默了片刻,有一个丫鬟怯怯地站出来,指着云倾岫身边面无表情的惊影:“她来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以后风晴就是你二婶 云萧然翻着信封,面容却是出奇得平静。得知真相,他背负多年的包袱终于卸下,释然了。 云倾岫没有擅自曝光云轻舞的身份,也是出于多层考虑。 一旦众人知道云轻舞是柳丞相的女儿,那么侯府的颜面和声望都会受到打击。并且对云萧然也是一种莫大的嘲笑与讽刺。 故而她并不会只为了让云轻舞身败名裂,而置其它于不顾地抖出此事。 甚至她个人认为,此事是应当捂在手心中,不让其见天日的。 云萧然看完后将信封还给云倾岫:“此事先瞒下来,若有流言蜚语便随他们去,侯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云轻舞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若她能老老实实待在太子府,也无需赶尽杀绝。” “好的爹爹,”云倾岫轻笑着,将信封递给惊鸿,“去把信放好。” “是。”惊鸿收下后便回了流芳阁。 正厅,除了云凌风,云陌然和风晴,留下的还有凌惜若。 她一身红衣,鲜艳如火,高挽的长发更显自信张扬,那双瑞凤眼饱含着恼怒之色:“云爷爷,我父母皆亡,如今回归侯府,您连一个身份都不给我了么?” 云凌风被岁月印刻上皱纹的脸庞隐忍着心疼:“惜若,我并非不想对外宣称你的身份,我都是为了保护你,侯府并非一个安定的家,你若与侯府牵扯不清,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借口!”凌惜若一想到往日种种委屈,便红了眼眶,她大声嘶吼:“这都是借口!这些年,侯府得到皇帝庇护,权倾朝野,享受荣华富贵,可是我们呢? 像外人一样被逐出去,每日还要为吃穿用住发愁,若非我父亲临终前告诉我这些前尘往事,我至今都被蒙在鼓里!我如今只求一个身份,你可答应?” 云凌风双手拄在拐杖之上,仰首闭上眼睛:“我曾对天发过誓,此生绝不说出你的身份。所以,我不能答应。” “你!”凌惜若终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内心的失望与恼怒交织着,挤压在胸口难以喘息。 云凌风睁开眼眸看向凌惜若,把目光却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惜若,我会尽快给你找好人家托付。” “我不需要!”凌惜若终是喊叫得破了音,泪水汹涌留下,如断了线的珠子再不受绳子的牵引肆意落下。她夺门而出,两个呼吸之间便跑得没了身影。 云倾岫和云萧然刚走到正厅的大门旁,便见一抹火红色的身影从身边掠过。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但一瞬间便消逝了,如同白雾被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她跨过门槛道:“爷爷……”但在看到低眉垂首站在云陌然身旁的风晴,止住了声。 她看了眼风晴,将目光移向云凌风。 云凌风读懂了云倾岫的意思,便笑道:“倾倾啊,这风晴,以后就是你二婶了。” 他虽不愿自己儿子娶一个风尘女子为妻,但如果能让他走出温晴的阴霾,变得有个人样,那这件事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云陌然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盯着身边身着一袭缠绕着轻薄白纱舞裙的风晴,面容之上难掩喜色,再不似曾经隐藏在黑暗中的行尸走肉,而是变成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不似云萧然的惊诧,云倾岫气定神闲的淡然似乎早已料定了结果,她浅笑微漾,眸光熠熠生辉:“二叔,二婶。” 风晴听到云倾岫的称呼,受宠若惊,连说话都有些吞吐:“大,大小姐,我就是来伺候二老爷的,您无需……” “二婶,”云倾岫看着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的风晴,目光平静无澜,清冽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您是爷爷承认的,就是我们侯府承认的二夫人。从前的身份我们都不会在意,以后切莫妄自菲薄。” 风晴依旧笑容腼腆,点点头小声道了声:“好”。 云凌风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如今倾倾及笄成人,锦书难得从边关归来,陌然也觅得佳人,甚是圆满。 今晚我命人请来京都有名的大厨,为我们做一桌各色各样的膳食,我们一大家子好好在一起吃顿丰盛的庆祝一番。” 云萧然看向云陌然,见他终于眉眼之间皆是喜色,心底也难得畅快道:“好,我吩咐人去布置一番。” 云倾岫临走前又瞥了一眼安安分分站在一旁的风晴,心底涌出一股子不喜。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风晴大有来头,只是这伪装也太滴水不漏,但愈是周全,愈发危险。 云倾岫一路出神地走回流芳阁,只是在云萧然与她分路而行时漫不经心应了一句。 惊鸿一见了云倾岫便滔滔不绝道:“小姐,您可回来了!宴会结束后那苏奕恒又来找我问小姐何时能见他一面。关于陶姨娘的事情他想求证一番。 这人真是的,小姐当初忙于筹备及笄宴回绝了他,这才刚结束,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又巴巴地凑上来。我便让他等两日再过来。” 惊影服侍着云倾岫更衣,为她卸去了繁杂的衣物与头饰,整理好放入衣柜之中。云倾岫舒展舒展腰身,坐到床榻之上。 惊鸿一路跟随着云倾岫的脚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见她坐好,才将其给她道:“小姐,还有,国公爷临走时留了一张字条,让我待您忙完后转交给您。” 惊影为云倾岫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她一手展开着字条,一手端着茶盏轻抿一口,冷眸之中折射出幽寒的光辉。 “近日干娘头痛症状屡犯,甚至能回忆起一些模糊的画面,应当是无意之间接触了曾经的场面,有恢复记忆的征兆。外公想请我直接恢复了干娘的记忆,如此一来,干娘也不必受头痛的折磨。” 但她知道镇国公下了多大决心。毕竟慕容婳的曾经一定不堪回忆,恢复记忆相当于再次体验一遍当初的伤痛。只是记忆逐渐松动,完全恢复是迟早的事情。 惊鸿张大了嘴:“啊?那我要不要跑一趟御史府告诉苏奕恒先别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彻底崩溃 毕竟他的事情没有早晚,不急于一时,而慕容大小姐这失忆症多拖一日,就可能多头痛一天。 云倾岫略作思忖道:“御史府的事情好办,治疗干娘的失忆症却是马虎不得。好在我先前偷偷为干娘把过脉,倒是方便不少。 我一会儿写些药材,惊鸿你先去准备着,等我设计一套最优的方案再登门拜访国公府。苏奕恒想要的证据,半个晚上便足矣,不需要换时间。” 她起身,走到桌案前,抽出一张白纸。惊影将砚台取到身边,便垂眸开始磨墨。 她轻轻伸了伸玉臂让衣袖缓缓下落,直到不影响书写才取下一根狼毫毛笔,沾了些浓酽的墨汁挥毫书写药名。 完成最后一道笔画,她收了毛笔,将纸拿起,见墨迹晾干方才递给惊鸿。“无事便都下去。” 惊鸿惊影一走,屋中再无别人,刹那间便恢复沉寂。她叹了口气,扶额闭眸。 原本想及笄宴过后能好好休养几日,如今看来怕是又要忙起来了。 与此同时,最高兴的莫过于云轻柔。她盼了十三年的娘亲,无数个日日夜夜抑制不住的渴望,午夜梦回泪水打湿枕巾的辛酸,都在风晴出现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原来老天爷并非偏心,而是让她等待的时间长了些罢了。 她偷偷看过娘亲的画像,那一模一样的容貌,血脉相连的感觉是一定不会有错的。 “娘!”云轻柔扑倒风晴怀里,终于能放声大哭,“我就知道,娘你不会不要我!” 都说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像棵草,如今她终于能做一回被人疼爱的宝贝了。 她的泪水汹涌落下,仿若滂沱大雨,一股脑从天边倾泻而下。积攒了十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彻底的释放。 “阿柔,阿柔”风晴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不知是否出于母性的爱怜,她神情亦是万分悲恸,轻轻平顺着云轻柔的脊背,用最温柔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那一刻,云轻柔心底的防线刹那之间土崩瓦解。 云陌然看着这一幕,眼角都带着泪花。 而云轻娇虽也被风晴圈入怀中,却是垂首低眉,眸底一片凉薄。 若风晴非她生母,人心隔肚皮,她怎知她心中到底有何想法?若风晴是她亲生母亲,无论出于何等原因十几年弃他们于不顾,又谈何亲情? 只有云轻柔那个蠢货,才会对这根本不知虚实的母爱甘之如饴。这无异于飞蛾扑火,饮鸩止渴。 傍晚,残阳如血,倦鸟悲鸣。 天边的浮云笼罩在落日周围,将橘黄色的夕阳余晖晕染得更加温柔,为这万里锦绣山河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辉。 正厅内,一张宽大的金丝楠木桌摆在正中央,色泽均匀,纹理淡雅,若隐若现的香气浮动在周围,清幽平淡,沁人心脾。 用瓷碗盛装的饭食一道接一道被端上餐桌。水晶饭,阳春面,剪云溪鱼羹,桂花糕,水晶冬瓜饺各式各样色香味俱全的珍馐散发着腾腾的热气,氤氲出诱人的香味儿。 一杯杯金色的酒盏被放置在每个座位之前,便有身着淡粉色罗衫的丫鬟捧着酒壶挨个儿斟着酒。 凌惜若是紧随着云凌风走来,她依旧红衣猎猎,发丝高挽,一双瑞凤眼潋滟着似湖水般粼粼的波光,却是面容紧绷,似乎并非很愉快。 她在云凌风下方就坐,颇有侯府贵客的模样。 大房、二房、三房,但凡在府的亲眷皆逐次入席落座,表面之上众人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云陌然被风晴挽着手臂,两个女儿亦环绕左右,他恢复了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言谈举止丝毫不像是将自己封闭了十多年的人。 虽都是一家人,大家也都是寒暄客套了一番才准备用膳。 主位之上,看到座无虚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云凌风心中仿若被蜜糖填满,幸福非常。 云倾岫换上了与往常相似的青色长裙,嘴角浅笑盎然,伸出筷子为身边的云萧然夹了几道好菜,自己才开始用膳。 每道菜入嘴,皆是不同风味,唯一相同的便是那久久停留在唇齿之间的香味,令人回味无穷。 用饭不久,云凌风端起面前的酒盏起身。众人注意到老爷子的举动,纷纷停下了夹菜,齐齐看向他。 云凌风虽年过五十,却依然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中气十足。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如今,侯府内小家安定大家团圆,是老头子我一生所期盼之事。 我不求侯府男儿都能似锦书一般年少有为建功立业,不求所有女儿皆能似倾倾一般胸中有丘壑,立马定乾坤。 只愿长辈能以身作则,小辈能见贤思齐,光耀侯府门楣。这一杯酒,我敬在座的每一个人!” 见云凌风将那埋藏的百年陈酿一饮而尽,云倾岫也端起酒盏随着众人的节奏准备饮下杯中酒。 但在酒香飘溢至鼻尖的那一刻,她淡然的双眸刹那之间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万顷杀机顷刻间流泻而下。这酒里,含剧毒!! 她没有犹豫,一声厉喝脱口而出:“都放下酒盏!酒里有毒!” 但她担心众人反应不及,在喊出话语的同时指尖骤然发力,投掷出两枚飞镖。 那泛着幽幽寒芒的铁器顺着面对面落座的两排人旋转划过,尖锐的表面与酒盏飞速碰撞摩擦,清脆的“叮咣”声不绝于耳。 有被那声厉喝吓到的,亦有被飞镖击中酒盏的,众人纷纷像躲避瘟疫一般扔掉了那烫手山芋,心有余悸。 “爷爷!!!”云倾岫看到蓦地倒下的云凌风,心跳剧烈加速,一股强烈的失重感突如其来,席卷了她的身心,仿若跌落入万丈深渊,痛苦绝望。 那一刻,她几乎失去了理智。 如果判断不错,酒里混合了多种剧毒,尤其是那大量夹竹桃,便能短时间致死。 她两步冲过去,将云凌风的身子扶正,小心翼翼将人靠在椅背之上。看到他不断流血的七窍,暗黑的眼眶,好似绞肉机一般绞着她的心脏,令她痛不欲生。 第一百四十一章 枉我一身医术无双 “爷爷,您坚持住,我不会让您出事的”云倾岫不断稳住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两次,方才伸出颤抖的手去把脉。 感受到那已经停滞的脉搏,她的大脑瞬间一阵眩晕,鼻尖的酸涩引得她眼眶泛红,苦涩的泪水如雨下,划过那张绝色容颜。 凄美得仿若花瓣零落成泥碾作尘,秋日落叶被萧瑟的风吹卷而走,离开了枝头。 “不会的,不可能的”她那双修长的手掏出银针,却因颤抖得过于厉害,几次都要掉在地上。 云萧然看着沉浸在巨大悲恸之中的女儿,心如刀割:“倾倾,是不是你爷爷他” “不是!”云倾岫的声音近乎肝肠寸断的嘶吼。 她猛地抬眸,目眦欲裂的双眼不断掉落着豆大的泪珠,那颤抖的唇瓣几乎变成淡淡的粉色,原本白皙的脸颊血色尽褪。 “心脉,只要护着爷爷的心脉,就还有一线生机,他不会死的” 云倾岫口中念念有词,扒开云凌风的上衣,将银针扎进他心脏边缘的穴位之上,冰冷的泪水滴落在手腕,掺和着从云凌风七窍汩汩不断流出的鲜血,如同妖冶的曼珠沙华,承载着花叶永不相见的凄苦。 云萧然看到云倾岫不知所措的双手和那再未止住的泪水,已经猜到了结果。如今她所做的,应该都是徒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云倾岫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曾被灵医谷谷主称赞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圣手。 可这有何用呢?她医治了千千万万的疑难杂症,独独救不了她的血脉至亲 “倾倾!”云萧然满目疼惜地望着云倾岫,“你累了,回屋歇息。” 云倾岫的眼神空洞无光,如同失去了三魂六魄的行尸走肉。“爹爹,是梦吗?” 这是她回到侯府,第一次用着孩童的目光,问出幼稚的问题。 云萧然紧紧搂住云倾岫单薄瘦削的身子,强忍住酸涩的泪水,沙哑的嗓音尽可能放得平静:“是梦。回房间去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什么都好了。” “真的吗?”她抬眸,目光饱含着希冀。 云萧然将她转过身面向正门口,泪水才抑制不住地滑落,他声音里压抑着哽咽,骗了她:“真的。” 就像一碗苦涩的药,他说是糖水,她信了,喝下去之后,还说好甜。 但他们明明都知道,那是苦的。 惊鸿惊影亦是抹着眼泪,搀扶着已经站不稳的云倾岫,一步一踉跄地回到流芳阁。 惊影将云倾岫放到床榻之上,惊鸿帮她掖好被子,将香炉中燃上安神香。但素来助眠的香料对此刻几乎万念俱灰的云倾岫而言已经没了任何作用。 她怔怔望着房梁出神,声音蒙上一层阴郁:“惊鸿,惊影,枉我一身医术无双,如今竟也这般无力。都说行医是与阎王抢人是逆天而行,我不信,但我如今似乎明白了。只是这反噬,我宁可落到自己身上。” “小姐,这跟您没有关系,您不要再自责了,早些休息,抓到下毒之人才是正经之事。若您就此消沉下去,岂不是让那个暗中下黑手之人更加得意。” 惊影心疼地看着脸色惨白的云倾岫,出声安慰道。 看着云倾岫闭上双眼,惊影便拉着惊鸿出了流芳阁。留给她一些安静的空间。 她将胳膊压在双目之上,却也挡不住自眼角滑落的泪水。只有她知道,爷爷的死,她难逃其咎。 因为前世,爷爷现在还好好的,都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原有的轨迹,引发了一系列蝴蝶效应。 此刻,一处阴暗的小房间。 凌惜若精致的小脸之上尽是愤怒:“风晴,你疯了!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手!!我只是想要一个交代!!!” 风晴斜坐在软塌之上,把玩着尖锐的指甲,一双阴冷得仿若恶鬼索命时的凶厉目光掺和着疯狂与歹毒。 “忠义侯府上下,本就该死。那死老头的态度你已经看到了,他是不可能给你一个交代的,既然毫无用处,早点杀了又如何?” 凌惜若被气笑了:“怎么,风晴,你杀完了姓云的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风晴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坐正了道:“小姑娘,你不会才明白?但是我们毕竟养了你这么些年,是条狗都有感情了,若你乖乖听话,留你一条贱命也无妨啊。” 凌惜若暗中紧了紧拳头:“风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风晴噗嗤一声笑了,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却满是阴森。浑身上下那逼人的气势凛冽张狂:“想早点去见那死老头,我随时送你下去。 我告诉你,所有人都是我棋盘里的棋子,都得按照我的想法乖乖去走,不想走的人就去地狱见阎王。你们的反抗在我眼里比螳臂当车,还要可笑。哈哈哈哈” 她殷红的唇瓣仿若能滴出鲜血,那笑声在黑夜里显得毛骨悚然,令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娘?娘亲?”屋外,云轻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您在里面吗,有人说您和惜若姐姐进来了。” 风晴蓦地站起,眸中的疯狂与恐怖刹那间消逝得一干二净,无迹可寻。 她推开屋门,一张风情万种的明丽容颜挂满了慈母般的和蔼:“阿柔,娘带你去休息哦,想听睡前故事啊,没问题,娘给你讲一个” 黑暗之中,凌惜若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风晴,她就是个魔鬼!!!! 流芳阁。 云倾岫泪水已经哭干,再挤不出一丝一毫。任那安神香有多大的功效,她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索性一把将被子掀开,穿上长靴,披上青色斗篷,踏着月色离开了侯府。 她一路运着轻功,踏上各式房顶屋檐,俯瞰着京都的夜晚。 不多时,她便到了一座山脚之下。 没有丝毫犹豫,她小跑着进入山林。虽一路磕磕绊绊,终是赶在日出之前爬上了高山之巅。她立于山头,负手而立,并未回头却出声道:“跟了一路,不累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苏语嫣索命来了 见云陌然不说话,云倾岫缓缓蹲下道:“二叔,您确定不取出体内的蛊虫吗?单靠意志去压制它,我担心终有一天您会撑不下去的。” “呵呵呵,”云陌然笑着,惨白昏暗的光线之下,那张已经长出细密皱纹的憔悴的脸上尽是决绝,“撑不住? 我这一辈子都这么过来了,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子,生下两个孩子,日日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抚摸着画像…… 孩子,我的意识是清醒的,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说着,有些激动地起身:“倾倾,好在我现在终于有能力掌控自己的身体。这条路虽然难走,却也是万无一失的办法。 我不愿浑浑噩噩下去,我需要在有生之年做些什么。每到子时风晴就会来检测我身体的蛊是否还在,我们不能功亏一篑。” 云倾岫自诩强大的内心再度溃不成军,侯府能有二叔这样的人,她又有什么资格松懈一时片刻? 她鼻尖蓦地一酸,眼底涌起的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二叔,有时候人应该做一回自己。” 云陌然转身,温柔地看向云倾岫:“但我相信,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对吗?” 云倾岫清丽动人的容颜镌刻着一股子坚定的信念,她起身对上云陌然的双眸,眼中燃烧着熊熊不灭的斗志。 “我会的,二叔。我帮您将蛊虫的影响压制到最低,一定会确保您的自由与安全。对了,二叔您可知道在酒里下毒一事,是否是风晴做的?” 云陌然思索了片刻,努力回想着风晴的活动轨迹与行为举止,而后沉声道:“她应该没这个时间,不过老爷子从到梨花树下挖酒开始,似乎身边一直跟着一个人。” “谁?”云倾岫目光一凛,心头一滞。 “凌惜若。” 忠义侯府讣告一出,京都为之惊诧。众人皆知老忠义侯年近半百依旧身子硬朗,更何况及笄宴会依旧意气风发,怎的突然离世了? 但大家再怎么猜也是徒劳,索性感叹几句便完事了。 这件事情惊动了皇帝,皇帝亲自到忠义侯府吊唁,顺便告知云萧然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多事之秋,有可能过些时日便会夺服,云萧然也提前给了承诺答应下来。 两日之后,傍晚,云倾岫一身素白色丧服正在流芳阁用膳,惊鸿便领着苏奕恒进来了。 云倾岫素手捏着瓷勺,吹着银耳莲子羹,挖了一勺银耳送入口中。 这几日云倾岫几乎没怎么吃饭,云萧然看不下去她一日比一日消瘦,让膳房为她熬了碗粥。 她虽素颜朝天略显憔悴,却依旧比那病弱的西子更胜几分,凉薄的凤眸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刺骨冰寒,比那隆冬时节裹挟着冰雪的寒风更凛冽。 她清了清嗓子,没有抬眸道:“苏大公子,你也看到了,如今并非见面的好时机,你不怕我将我们的晦气过给了你?” 不知是否出于尊敬,苏奕恒今日亦身着素色华服,长眉如柳,身若芝兰,如雕刻版有棱有角的容颜俊美非常,眉宇之间刻着一股少年的朝气英姿。 “无凭无据的鬼神之说我素来不信,再者说来离世之人是你的至亲,无论生前死后都希望你与整个侯府好好的,谈何晦气?” 云倾岫嫣然一笑,抬眸的片刻便惊艳了时光,那笑容仿若雪山之巅的一眼冰泉,冰凉通透。 “你倒是个明白人,可以,这忙我今儿便帮了。但你给我些时间,我去找个人,准备些东西。若不嫌弃,就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好。”苏奕恒点头答应,眉目之间流转着浓浓的喜色。 月上柳梢,夜色如约而至,大地一片寂寥。夜幕之上,阴云密布,将璀璨的群星遮掩得严严实实。 三人偷偷摸摸溜出侯府,到了御史府,苏奕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云大小姐,这位姑娘是谁?” 只见云倾岫手中牵着一位身穿藕粉色长裙的小姑娘,约莫九岁大,那稚嫩水灵的容貌正应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句。一双无辜而单纯的眼睛写满了天真无邪。 云倾岫揉了揉小姑娘的长发道:“她是我妹妹娇娇,或者你也可以叫她,苏语嫣。毕竟她现在与苏语嫣长得一模一样呢。” “苏语嫣?!”苏奕恒眼睛忽的瞪大,“你说的可是我御史府的一位已经去世的小姐?” “不错,她与你那便宜姨娘可是关系匪浅,”云倾岫目光缥缈深邃,恍若透过一个时空看未来,“等着看便是,你那时还小,自然不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云倾岫和苏奕恒配合默契,很快将看守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放倒,一路走到谢姨娘的院落。 三人偷偷进了谢姨娘的寝屋,躲在玄关后。云倾岫拿出准备好的白布,铺开挂在墙壁上,那鲜红的染料好似刚流出的血液,渗人可怖。 云轻娇将头发披散下来,悄悄走到谢姨娘的床榻前。 “呜呜呜,呜呜呜,我死得好冤枉啊”云轻娇小声的啼哭很快将谢姨娘吵醒。 “姨娘,你为什么骗我!” 在谢姨娘听到响动从梦中惊醒,睁眼之际,云轻娇自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 “啊——鬼啊!!!”谢姨娘抱着被子一个劲儿往角落里缩,浑身抖若筛糠。 脸颊瞬间因惊吓过度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苏语嫣,你别过来!!!!” 云轻娇伸出双手胡乱抓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谢姨娘,我见了阎王才知道,我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而苏宛姿占用了我嫡出小姐的身份,潇洒地活到现在!午夜梦回,我来找你了!” “啊啊啊!!!不要杀我!语嫣,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都是当年那稳婆瞒着我偷偷将你们掉了包,不关我的事啊!” 谢姨娘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矢口否认。 “不是故意的?”云轻娇忽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偏着头问,“那陶姨娘的死呢?你也敢说不是故意的,不干你的事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血淋淋的真相 一阵阴风刮过,染着殷红颜料的白布随风飘舞,看着脸上流着血泪的苏语嫣,谢姨娘险些吓晕过去。 “谢姨娘,”云轻娇又开口,阴森森的氛围配着那略显尖锐的声音显得愈发可怕, “你做的每一桩每一件事情,我在地狱都看到了,我只想要一个说法,一个真相!你若还不承认,我就把你的命索了去!” “啊!!!”谢姨娘在床榻上跪下,不停叩首,“我说,我承认,都是我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嫡女才出此下策,又害怕事情暴露,便想一石二鸟,让你们自相残杀! 也是我,想要个男孩无果,恰好陶姨娘生下个少爷,我便偷偷下毒,然后买通了医师说是大出血救治无果而死!语嫣,我都承认,求你不要杀我!” 云轻娇离谢姨娘更进一步:“那苏奕恒,是不是也是你为苏宛姿铺路的垫脚石!你是不是只想利用他坐上正妻之位,然后将人除掉,让御史府成为你和苏宛姿的天下!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语嫣,人性都是自私的,你,你要体谅我啊!” 谢姨娘用手捂着眼睛,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再看苏语嫣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云轻娇忽而仰天大笑,惨白的月光照的她愈发像鬼,“体谅你?那谁来体谅我!谢姨娘,枉我把你当成亲生母亲尊敬,爱护,到头来居然都是你的计策,可笑,可笑啊!” 谢姨娘声音颤抖,浑身哆哆嗦嗦:“语嫣,你乖乖在下面好好待着,我,我,我去给你烧纸,不要” 话未说完,谢姨娘便因为惊吓过去而晕过去了。 玄关处,苏奕恒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当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时,居然是那么残忍。 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他心中,谢姨娘教他说话,教他走路识字,将他培养成才,胜似亲生母亲。 他发自内心尊重她,敬爱她。却不知那个给予他温暖的人,是他的杀母仇人,那个温柔的面具之下,是一张随时可以杀掉他的冷漠与无情的脸,有着一颗只想利用他上位的无耻至极的心。 那一瞬间,往日种种美好都破碎成粉随风而逝,消散在天地之间。而他对谢姨娘的信任都成了比草还贱的笑料。 心中的思绪奔腾错杂,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云倾岫已经将白布收好,洗去了云轻娇脸上的易容。她神色一如既往得淡漠,犹如一口古井,永远惊不起半分波澜。 “你想要的真相我已经给你了答复,不过以后见到谢姨娘,你最好将仇恨埋在心底。” “我明白,谢谢你,”他看向云倾岫,但随即低头看向云轻娇,目光晦暗不明,声音有些沙哑,“也,谢谢你。” “不客气,娇娇,我们走了。”云倾岫目光之中透露着一丝疏离,拉着云轻娇的小手运着轻功轻松地将她带出御史府。 将一系列事情处理好,如今已是深夜。所有的房间都熄灭了烛火,云倾岫将云轻娇送回她的寝屋门口,思索片刻道:“娇娇,风晴那个人,注意一下,莫要陷进去太深。” 云轻娇的小脸只有巴掌大,虽不算是倾国倾城之姿,五官却也精致端庄,搭配起来清纯可爱。 但她情绪似乎不喜外露,并不丰富的表情竟让人难以猜测她心中到底作何想法。 她盯着云倾岫的凤眸道:“大姐,我不会,不过你可能需要关注一下阿柔姐姐。她似乎与风晴,格外亲近呢。” 云倾岫澄澈的美眸之中潋滟着丝丝惊艳之色,她抚了抚云轻娇柔顺的青丝道:“我知道了。天色已晚,早些休息。” 云轻娇乖巧地点头,进了屋关上了门。 流芳阁。 “小姐,您要的药材我都找齐了。”惊鸿将一捆药材摊开在桌子之上,云倾岫挨个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方才将之收好。 昏黄的烛光为她朦胧上一层细微的温柔:“嗯,明日我就准备到镇国公府一趟给干娘恢复记忆。一个疗程大概三日,一共两个疗程。一周之内就可以了。” 旦日一早,谢姨娘从噩梦之中惊醒。 她披了一件衣服便慌慌张张跑到正厅,看到御史便问道:“老爷,昨晚府中可有异动?我晚上迷迷糊糊之间睁开眼,发现墙壁之上全是血” 御史怪异地看了谢姨娘一眼:“大惊小怪。府中的侍卫汇报一切如常,定是你做了噩梦分不清梦境现实了。恒儿还在,你如今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谢姨娘心中一惊,但神色控制得很好,上前想拉着苏奕恒的手,却被躲开了。她尴尬道:“恒儿回来了,这段时间累不累,赶紧歇歇,娘都想你了。” 昨晚谢姨娘亲口承认的狼狈模样再一次浮现在苏奕恒的脑海里。他幽深的墨眸之中敛着一丝杀机:“多谢姨娘关怀。这段日子,我很好。” 谢姨娘垂眸,有些心不在焉,她喃喃道:“嗯,好就好,就好” 与此同时,云倾岫怀中揣着药材准备到镇国公府。她走上一座木拱桥,垂眸看着湖面上漂浮的荷叶,却被远处的争吵声吸引了目光。 待她目光转移到争吵声发出的源头时,便见凌惜若将云轻梨连人带轮椅都推下了湖。 这人工湖说深不深,却也能没过人的腰部。云轻梨腿脚使不上力气,无法游泳,还是极其容易闹出人命的。 故而云倾岫当即变了脸色,将药材一把塞给惊鸿,没有一丝犹豫便走到湖边,瞥了一眼凌惜若便跳入湖水之中。 她屏着呼吸,中途又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才找到已经因呛水而昏迷的云轻梨,将人拖到岸边方才上来。 云倾岫的那一瞥,让凌惜若浑身的血液都有一种被冻结的冰冷。那饱含着恐怖杀意的眼神似乎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森寒恐怖,能将人活活凌迟,不亚于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 凌惜若身子微微发抖,那云倾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为什么那眼神,比风晴那疯子的还可怕。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云轻梨落水 但云倾岫此刻已经顾不上问责凌惜若,而是将云轻梨的嘴撬开,将她头朝下放置在她双腿之上,用力拍着云轻梨的前胸后背,直到云轻梨将水全部吐出来方才收回手。 “咳咳咳……“云轻梨咳嗽几声,还没有从呛水的难受劲儿中缓过来。 她的发丝湿漉漉,一直往下滴着水,她只觉得鼻子和胸口哪里都闷得慌,她抓着云倾岫的衣襟,声音微弱道:“谢谢大姐姐。” 惊影此时已经将几件披风拿来,盖在云倾岫和云轻梨身上,省的落水后吹风会着凉。 “跟我客气什么,”云倾岫抚顺着云轻梨的背部,怜惜地看着她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了?” 云轻梨苍白的小脸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她轻声道:“不碍事了大姐姐,我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嗯,”云倾岫淡淡应着,眸光骤然变得犀利如刀,“梨儿,那你告诉大姐姐,凌小姐为什么要推你下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云轻娇低声啜泣起来,用手抹了几把泪才颤抖着嗓音道:“对不起,大姐姐,是我惹事了,但我也是出于好意。 我看凌姐姐穿着红衣,便提醒她如今爷爷刚办完丧事,凌姐姐身为客人,穿红衣未免有些许不妥,怕惹人诟病。 凌姐姐便说她不是客人,应该为侯府的主人,我便心中有些疑惑气恼,说虽然凌姐姐的父母不比侯门权贵,可做人也不能忘本。许是我说错了话才让凌姐姐恼怒,对我动手的” 云倾岫用手帕将云轻梨眼角的泪水擦干净,对惊鸿道:“将梨儿送回她的寝屋,吩咐她的婢女接盆热水为她沐浴更衣。再熬些姜汤祛祛身上的寒气。” 惊鸿将云轻梨用披风裹着抱着离开此处。 云倾岫将青色披风在领口处系了个结,因跳下湖水而打湿的长发之上,晶莹的水滴沿着发丝往下滑落,好似娇嫩的绿叶承受不住晨露的压迫,任露水蜿蜒而下,淌进泥土之中。 她的声音清澈如杯中泓,剔透似无瑕美玉,冰寒彻骨:“穿红衣对死者本就是大不敬,我没有管你是碍于你的面子。可如今因为这点口舌之争你便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你的行为,当真是不可饶恕!” 凌惜若嘟着嘴,脚尖踢着地上的碎石,不情不愿道:“大不了,我我去给她赔礼道歉或者你把我推下去也行。 我当时就是被气昏了头,没有考虑后果,不过,不过若是你不来,我也会去救她的。哎呀,反正我并没有想害她,我解释了,你爱听不听。” “凌惜若!”云倾岫陡然提高了嗓音,“你当真不可救药!我看你当时压根就没有下水救人的想法!若不是我恰好路过,梨儿出了什么事情,你难不成想去跟牌位道歉吗?” “我说了我会去救她!你还想怎样!我生平就是喜欢穿红衣,不换又如何?况且你爷爷都奉我为座上宾,你管我啊?” 凌惜若忽的恼了,声音尖锐刺耳,但在她说到“红衣”二字时却不难在她眸中捕捉到点点泪花。 云倾岫蓦地笑了,她一步步向着凌惜若走过去,身上携带着凰临天下的王霸之气,逼得凌惜若逐渐后退。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你也只是爷爷的座上宾而非我侯府的座上宾。如今爷爷不在,谁把你当回事了?别想着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凌惜若气急败坏,想抬起手却被云倾岫一把挥开。 云倾岫抱臂,睥睨着凌惜若:“凌惜若,我这段日子有事情,本没想这般早地处理你,可你偏偏不断往我的刀口子上撞。如今再不好好提一提你的罪过,似乎都说不过去了。” 凌惜若气笑了:“呵,处理我?你好大的口气!” 云倾岫正了正神色,眼眸之中充斥着暴虐的气息,恍若杀神降临:“及笄宴过后,爷爷去挖出深藏的好酒,而你一直在他身边。这酒原本好好的,却莫名含了剧毒,而这期间只有你和爷爷两个人接触到了它。” 凌惜若瞳孔骤缩,一双瑞凤眼满含惊诧:“你你该不会以为是我” 云倾岫冷眸微眯,那其中蕴含着的浓厚的杀伐气息令人心悸:“难道不是你?我还记得,那日下午,你还和我爷爷闹了个不愉快,不是吗?” 当天下午的情况瞬间在凌惜若脑海之中闪过,一阵阵恐惧涌上心头,这一切巧合得让她心惊胆战。 她思索片刻开口道:“就算是我们意见相左,我们无冤无仇,我也没必要害他。” 云倾岫冷笑一声:“你是否毒害我爷爷不是你说了算,我只相信证据与事实。” 说罢,云倾岫转身离开。 “你你去哪?”凌惜若紧紧跟上去。 虽然夏日已经到了尾声,天气依然酷热,但她此刻却恍若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手脚冰凉,麻木,几乎没了知觉。 凌惜若跟着云倾岫一直走到了流芳阁的偏殿,也是凌惜若现在所住的地方。“来人。”云倾岫冷冷喊道。 看着赶来的七八个小厮和婢女,凌惜若心头更加惊慌,但她还是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云倾岫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站在门前负手而立,目不斜视看着小厮婢女道:“去搜这间屋子,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有任何可疑物品都给我带出来!” 凌惜若听后勃然大怒:“云倾岫你疯了!你凭什么让他们搜我的房间?这里面有我的私人物品,你没有资格动!” “吵死了。”云倾岫略微抬首,一双残忍无情的双眸闪烁着危险至极的光芒。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厮和婢女在房屋里翻箱倒柜地搜寻,挑捡出一些并不常见的可疑物品。 惊影闻言,瞬间上前堵住凌惜若的嘴,钳制住她的双臂,任凌惜若苦苦挣扎低声呜呜地叫着,惊影依旧毫不留情。 凌惜若的房间并不大,故而不多时他们就都搜罗完了。 云倾岫在一些小玩意儿中翻找着什么,最后挑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纸包。她将其拆开,里面赫然是一团粉色的夹竹桃。 云倾岫将夹竹桃的花瓣毫不留情地甩到凌惜若脸上冷笑道:“毒酒里最致命的夹竹桃如今在你这里搜到了,你作何解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尸冰棺 惊影将塞在凌惜若嘴里的布团粗暴地扯出来,凌惜若瞬间破口大骂:“云倾岫,你这个蠢货!唔” 惊影听到凌惜若的话蹙了蹙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布团塞回去了。 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别说了。 凌惜若:“” 云倾岫轻咳一声道:“惊影,让她继续说。” 惊影极度嫌弃地看了眼凌惜若,不情不愿地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 凌惜若没了禁锢,一把将布团拿出,狠狠扔在地上,将进到嘴里的脏东西都吐个干净,才将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发泄出来。 “我根本不知道那酒里面会含有夹竹桃!若真的是我下的毒,我早就将这东西处理掉了,哪里还等着被你搜出来?” 云倾岫挑眉道:“那若是你偏偏不扔掉脏物,就等着这么解释呢?” 凌惜若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行,云倾岫,我说不过你。但你身为医师,会毒的?你房间里各种瓶瓶罐罐的毒药都有?我还说这毒是你下的,你又如何解释?” 云倾岫冷笑着,眸光闪烁着凉薄的光:“凌惜若,事到如今你怎的还能辩解?只有你接触了酒,你的房间里还有没来得及处理的夹竹桃,所有证据无一不指向你,我不是傻子,你让我如何信你?” “我”凌惜若眸中挣扎意味明显。 她知道,这毒一定是风晴暗中下的,但是她不能告诉云倾岫她是为何知道的,亦不能说出风晴的真实身份,杀害云凌风的理由。 而毫无依据地指认反而会适得其反,在她身上扣上一顶胡乱栽赃嫁祸的帽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颓然。所有的辩解都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她开口道:“我无话可说,你想怎样?” 云倾岫犀利的目光如同暗夜里蛰伏的猛兽,亦如出窍的宝剑卷起凛冽的锋芒,她声音裹挟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恍若定音锤落。 “你利用我爷爷的信任杀了他,理当以命偿命。但我不会让你死得那般轻巧,在我气消之前,我不会杀你,你好自为之。惊鸿,即日起将这间屋子封起来,任何人不得入内。” 待她回到流芳阁的正房时,惊鸿已经接好了水,为她熬了一碗姜汤。见云倾岫回来,她解下了她的披风,为她换下湿透的衣裙。 镂空雕花的折叠门覆着一层薄薄的月牙色贴纸,画有梅花的屏障之后时不时传来温热的水蒸气,在屏障边缘的黑木框架上聚成小水珠,乐此不疲地往下流淌。 木桶之上氤氲着水气,犹如鸿蒙初开时的云雾,恍若仙境一般朦胧。乌黑的青丝若隐若现,精致的锁骨朦胧之中愈发魅惑,摄人心魄。雪白的肌肤似琼玉般光洁无瑕。 她喝着姜汤,却忽的问正在清洗着手帕的惊鸿:“你认为,是凌惜若下的毒吗?” 惊鸿没有抬眸,为云倾岫擦拭着后背:“小姐,奴婢瞧着,委实不像。那凌小姐虽说脾气差了点,做事情大大咧咧不计后果,却不似能做出在众人一同用膳时堂而皇之下毒的事情。毕竟她孤身一人在侯府,有什么资本支撑她呢?” 云倾岫修长白嫩如葇荑的玉手撩拨着温水,将之泼洒到玉臂之上:“那最有可能之人,便是风晴了。” 惊鸿兀自点头:“小姐,凌小姐虽不能排除,但有时候,将自己撇的越干净的人,越有嫌疑。” 待去除了身上的寒气,换了身干净的衣裙,云倾岫才怀揣着药方到达镇国公府为慕容婳治疗,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又是一个清晨,云倾岫伸着懒腰道:“还有两日,干娘的记忆就能恢复了。惊影,我爹呢? 我记得他那里藏了一卷小老头儿给他的医书,我还曾翻看过,里面便有针对记忆一瞬间恢复减轻头痛的法子,这两日正好用得上,只是当时没有多看,我想去把书拿过来研究一下。” 惊影倒了杯茶水递给云倾岫道:“小姐,如今朝堂人才匮乏,陛下便夺了侯爷的服,侯爷今儿一大早便上朝去了。” 云倾岫接过茶盏,听到此话微微一愣。“罢了,那我便去一趟,等爹爹回来再告诉他一声。” 惊影点头:“好啊,只是今儿外面的天气不好,阴沉沉的看起来似乎要下大暴雨。小姐待会儿拿了书便要趁早动身,省的雨势太大,马车不好赶。” “嗯。”云倾岫点头,径直走进了云萧然的书房。 书房里很是宽敞,处处洋溢着醇冽的墨香,一卷卷书被整齐地摆放在一排排书架之上,井然有序,让人看着惬意又舒适。 正中央有一把矮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走近了便见上面铺着一张白纸,书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句诗。 云倾岫凭借着记忆找到了那本医书所在的位置,正准备拿出,余光却不经意间瞟见了书架内侧一个红色的凸起。 她抑制不住好奇心,便伸出手去触摸,却因没把控好力度触发了开关。只听“咔嚓”一声,恍若木头碎裂的细微响声出现在耳畔。 紧接着,书架之后,一道隐秘的大门缓缓打开 随后,一股子钻心的寒意扑面而来,恍若置身冰窖,令云倾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心底有一道声音催促着她进去,似乎在隐隐暗示她,里面有她想知道的秘密。故而她犹豫了片刻便走进了密室。 她沿着楼梯向下走,楼道内每隔三尺便有两束火把,倒是将暗室照得极亮。两侧墙壁上雕刻着的花鸟图案凹凸有致,好似置身于一处秘境。 越往底下便越发觉得冷,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毛孔,云倾岫不断搓着双手,哈着热气获得些许热量。 楼梯阶并不长,但走下去之后又穿过一道长廊,面前方才豁然开朗。 约莫两间房屋大的空间墙壁之上因温度过低而结满了厚厚的冰层。这其中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明显有人来过的痕迹。 正中央摆放着一口冰棺,只是其中并没有尸体。 受好奇心的驱使,云倾岫走近了去看,发现冰棺旁边有一块牌位,上面用正楷刻着“爱妻云子衿,忠义侯夫人之碑”。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云子衿就是慕容婳 云倾岫伸手抚摸着牌位,眸中晦暗不明。想来这上面刻着的云子衿,便是她亲生母亲了。 只是爹爹为何要放一口空的冰棺,不应该将她娘亲的尸体存放在此处吗? 再如何思念,对着空棺,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云倾岫心底空落落的,她打小便没见过娘亲,也是一种莫大的遗憾。这么些年,云萧然对她娘亲的事情不知何故绝口不提,让她更是对“娘亲”二字毫无概念。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眸发觉那冰棺之上放着一张纸,从透过纸背的痕迹来看,那似乎是一张画像。 那会不会,是她娘亲的画像啊 云倾岫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为何,一股奇怪的恐惧感犹如黑夜之中的魔鬼,死死盯住她,忽而张开了血盆大口,想将她一口吞噬。 心底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似乎能将她生生撕裂成两半,但她终究没能经受住蛊惑,屏息凝神,将葱白修长的手伸向了那张画像。 她缓缓将之翻转过来,目光从最底部开始逐渐上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依旧是这么一句诗题在白纸侧面。 她看到,女子身穿紫色的襦裙,一双白嫩如玉的手中捧着一卷书。 不过须臾,她的目光已经上移至女子的天鹅颈,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剧烈得仿佛要冲破身体而出。 从未有过的紧张感一瞬间侵袭到心头,让她措手不及,却避无可避。 当她一双蕴着万千风华,千顷波光的美眸对上那画中女子带着典雅端庄笑容的样貌时,一声好比山峦崩裂,海啸翻涌的巨大声响在她脑海里“嗡”地一声炸响。 那声音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势头,让她顿感天旋地转。手中的画像就那么悄悄滑落,犹如凋零的花瓣从枝头折堕,翩跹出惊世的舞步委身尘埃。 她终究没能抵得过那突如其来的眩晕,身形一个不稳跌倒在地,额头撞上了冰棺的一角,刺目的鲜血刹那间汹涌而出,染红了冰棺,逐步向内渗透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云子衿怎么会是慕容婳!!! “不——”她撕心裂肺地喊着,痛苦地捂住双耳,似乎这样便听不到前世那跨过一生的话语。 她的双眸充斥着愈发鲜红的血丝,猩红可怕,好似地狱之中的厉鬼爬回了人间,遇上了生前最恨的人。 半刻钟后,她失魂落魄地起身,颤巍巍将画像捡起重新放回冰棺之上。随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出了云萧然的书房。 “轰隆隆——”她抬起空洞的眼眸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两行清泪伴随着瓢泼大雨一起流下。 一阵狂风吹过,雨水悉数打到她衣裙之上。刚换上的衣裙再次被打湿,吸了水之后的布料愈发沉重,好似一块巨石压在她身上,难以喘息。 “小姐!小姐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惊鸿撑着一把油纸伞,从那朦胧的雨帘之中踏着积水跑来。 惊鸿跑到屋檐之下,一边收着油纸伞,一边喋喋不休:“小姐,您怎么没拿医书呀?是没有找到吗?” 回应惊鸿的,只有哗哗作响的雨声,与那呼啸而来的狂风的怒号。 察觉到云倾岫的不对,惊鸿这才看到那双晶莹如骄阳下的露珠的凤眸,而今熄灭了最后一抹亮色,变得黯淡无光,宛如失去了皎皎明月与璀璨群星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她心中大骇,担忧地问道:“小姐,您别吓我呀,您这是怎么了?”说着,惊鸿一点点靠近云倾岫,伸出双臂抱一抱她。 “不要过来!”云倾岫声嘶力竭地哭喊,“都不要来找我,听到没有!!!” 随后,她一头扎进了雨水之中,在那模糊的天地之间不见了踪影。惊鸿在原地焦急地跺着脚,却无可奈何,只得回到流芳阁向惊影说了此事。 雨势猛烈,雷声作响,闪电犹如一条熠熠发亮的白龙,撕裂了天空。 云倾岫在没有一个人的街道之上疯狂地奔跑,那张清冷孤傲的容颜之上不断淌落着雨水与泪水。 曾经的她,都做了什么啊 “轰隆隆——” 眼前,耳畔,当初的场景犹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前世的某一日,容景熙一下早朝便开始抱怨:“阿岫,镇国公着实可恶,处处与我作对,今日朝堂之上竟敢伙同御史府参我一本!” 她莞尔一笑:“殿下莫急,臣妾帮您除了镇国公府便是。” 容景熙又惊又喜:“阿岫,真的吗?可那镇国公与朝堂不少重臣皆为莫逆之交,我担心” 她冷淡的神色带着薄凉:“殿下,我们不会涉及其他朝臣的利益。据我所知,镇国公有个失忆的女儿慕容婳,那慕容婳可是他的命根子” 倾盆大雨和汹涌的泪水遮住了视线,她奔跑在泥泞的陆地上,看不到石子和砖块,一个不留神便被绊倒在地。 娇嫩的玉臂在粗糙的地面之上摩擦了三尺长,一时间,火辣辣的疼痛从胳膊蔓延至全身。 而脑海中她曾经说过的话犹如魔音一般抽取着灵魂,好似最尖利的刀子一次次插进她的心脏,落得鲜血淋漓 “再厉害的人一旦有了软肋,也会乖乖低下头,收起自己的爪牙,任我们摆布。更别提镇国公对慕容婳原本便心有愧疚。我们若是能以慕容婳为诱饵,何愁镇国公不上钩呢?” 容景熙听从了她的建议,将慕容婳关在牢笼里,引得镇国公奉上一切有价值的珍宝,低声下气地求容景熙放过慕容婳。 她虽不知晓具体过程,但三日之后全京都传来轰动一时的消息:镇国公与他的独女双双死于野兽之腹,尸骨无存,镇国公府就此荒芜。 她曾质问容景熙为何要对镇国公府赶尽杀绝,他告诉她,这个结果当真是个意外。 但她是何等聪明,又如何不知这都是借口呢?但终究是一个人欺骗,一个人甘愿被骗。 “轰隆隆——”又一道震耳欲聋,仿若山崩地裂的雷声响彻天地,一时间大地似乎都害怕得颤抖了几分。 第一百五十章 真正的云衿夫人 她将小小的女儿藏在衣柜里,怀里只抱着一团棉被,拖着流血不止的身躯从后门跑出了侯府,却终究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后来,便遇到了那个宛如谪仙的男人,纪寒星。 他身着冰蓝色长袍,手持白柄流苏剑,博学多识,武功盖世。那一双浅褐色的双眸总是温和流光,令人如沐春风。 从他口中,她得知侯府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无论江湖还是朝堂势力皆对之虎视眈眈。 而她的存在便是云萧然的软肋,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待宰羔羊。 在她犹豫的日子,却传来忠义侯纳了位美娇娘为妾室,又有了一个孩子。 她心灰意冷,决定不回侯府,求纪寒星授她武功。纪寒星虽答应,却不肯让她拜师。 几年如一日,纪寒星手把手教她习武练功,极高的悟性与刻苦的练习终于让她的武功几乎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 在流影楼的扶持之下,她创立了云衿宫,选出了四位护法,一时间问鼎江湖。 她总归放心不下女儿,便总是在云萧然带着云倾岫出门闲逛时偷偷跟着。 有时候亦会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在侯府门前一站便是一个时辰。后来,她得知云倾岫出了侯府,便派人一路跟随。 在云倾岫建立十里绣春坊后,她便动用各种关系为她保驾护航,希望她能少吃一些苦。 最后,她最忠心的四大护法之首殷玲珑暴露出真实面目,利用她的信任给她狠狠一击。醒来之后,便失去了记忆,重新回到了镇国公府。 若说她这一生,亏欠得最多的,就是她的爹爹和娘亲。可惜,因为她的任性,连娘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反而在本该守孝的期间结婚生子。 两行清泪从眼尾流出,被云倾岫眼疾手快地用手帕接住。她拭去了她的泪水,神色不宁,却良久发出一声轻叹。 她起身道:“爹爹,娘亲她如今需要空间。我目前身子已经无碍,便先回侯府了。” 云萧然看着她饱含深意的眼神,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好,我跟你一同回去。” 翌日,云萧然满目沮丧地跑到流芳阁道:“倾倾啊,你娘她不见了!” 原本下了早朝云萧然便找到慕容萧想询问一下慕容婳的情况,没想到慕容萧说慕容婳昨晚便记起来了所有事情,说有事要去处理便连夜出府了,也没有告诉他去了哪里。 “不见了?”云倾岫黛眉微蹙,“爹爹别着急,娘一定有要紧事情,我联系坊主让她帮忙查一下娘的下落。” “好。”原本沉着冷静的云萧然一遇到慕容婳的事情便失了方寸,乱了阵脚。 云衿宫。 慕容婳一身黑裙,上面用华贵至极的金线绣着朵朵傲立于冰雪之中的寒梅,簇簇娇艳盛放。 嫣红的唇瓣恍若鲜血般妖冶,浑身上下散发出惑人的媚感,尤其是那张仅仅从额头到鼻梁的金色镂空面具,更为之增添了一抹神秘的妖娆。 不盈一握的腰间挂着一枚令牌,暗黑色的“衿”字华贵而低调。 她唇角微微挑起,一双冷眸翻涌着势不可挡的威严。 “夫人?”门前的女子有些惊诧。夫人今日一直在宫里没出来,什么时候居然出去了么? 慕容婳冷冷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女王般的风韵,她怒喝道:“让里面那个冒牌货给本宫滚出来!” 那女子听后便慌忙跑进大殿。此刻,殷玲珑正惬意地享受着众人的服侍,喝着一杯茶水:“捶捶左肩力度稍稍轻点” 然而这美好的宁静被一声仓惶的喊叫声打破:“夫人,不好了!外面有个跟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说您是冒牌货,还让,让您出去见她。” “咔嚓!”一声,殷玲珑手中的核桃被生生捏碎,她明面上怒不可遏,但若仔细去瞧便能发觉她的身体在不停颤抖。 明明当初她的刀子插进了云子衿的心窝里,虽然之后没找到尸体,但大概率是被野狗什么的吃干净了,不可能还活着。 她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心,告诉自己外面那个一定也是个假的,便对三护法道:“你去把寒星叫来。” 随后她起身走出门去。 云衿宫门口,竹影婆娑,斑驳的阳光浮动着美轮美奂的色彩。 后方的梅林依旧没有到盛开的季节,但那弯折成各种模样的枯枝亦有着别样的风采。 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她和纪寒星一起栽种的,倾注了心血与感情,时隔多年再度到来此地,心下竟感慨万千。 殷玲珑与慕容婳虽是同样的打扮,但那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却是远远无法企及的。 因为微小的身高差异,慕容婳的气场带着绝对的碾压肆虐而来,如同狂风席卷过后,寸草不生。 两人相见,可谓分外眼红。被慕容婳处处压制的殷玲珑心中再度升腾起恼恨,她怒道:“来者何人,竟敢冒充本宫!速速认罪伏诛,本宫便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慕容婳一步步紧逼而来,轻蔑的目光仿若在看一只蝼蚁,黑裙猎猎,妩媚雍容:“殷玲珑,谁是冒牌货,你最清楚不过了。弑血殿的狗,当得舒坦吗?” 殷玲珑心下大骇,难不成她真的是云子衿?但她如今没有退路,便抵死不认。 “荒唐!一派胡言!殷玲珑护主不力已经被本宫一剑杀了,如今岂容你这疯子在此造谣生事!来人,给本宫将她拿下!” 慕容婳拔出长剑,葱白的玉手抓住那雕刻着暗纹的黑金剑柄,剑尖斜指苍穹,铅华绚烂:“我看谁敢!” 一时间,众人被那声裹挟着浓烈愠怒,恍若惊雷炸响的呵斥劈得愣在当场,竟是不自觉收敛了动作。 殷玲珑咬紧牙关,“唰!”地抽出长剑,吃力地抵挡着慕容婳一波更比一波猛烈的攻势。 她的武力原本就逊色于慕容婳,更别提这些年她当了宫主,日日有人为她卖命,从不去加强锻炼,由此便荒废了武功。 于是没有几个回合,殷玲珑就被慕容婳狠厉地挑断了手筋脚筋,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慕容婳居高临下,附身睥睨着殷玲珑,嫌恶地挑开她的面具,在她脸上割开一道口子,撕去了伪装:“游戏才刚刚开始,不要顶着我的模样痛苦哀嚎。” 第一百五十一章 虐杀殷玲珑 殷玲珑那张样貌极为普通的脸被划开一道血口子,淌着殷红的鲜血,将黄色土地染得暗红。 她疯狂摇着头,想后退却无法动弹,四肢传来的剧痛将她的眼泪都逼出眼眶:“宫主,不要!您饶了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慕容婳的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魅惑致命。她点着头,浅笑盎然如春意,似乎真的听进去了。 却见她她缓缓蹲下,在下一瞬毫不留情地将长剑贯穿了殷玲珑的左肩膀。 “啊——”一声凄厉的哀嚎惊飞了树上的鸟,鸟儿瞬间飞走,踩落了无数绿叶。 她的声音恍若修罗在世:“这第一剑,为我自己讨。你骗我至深,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予我几乎致命的一击,你该死。” 殷玲珑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剧烈地喘着粗气,额头因剧痛而冷汗涔涔。 她的身体不断抽搐着,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神色狰狞可怖。 随后,慕容婳将长剑拔出,带气了无数血珠,飞溅在四周。她没有犹豫,将长剑扎进殷玲珑的右肩。 “这第二剑,为我女儿讨。你用我的势力追杀我的女儿,在她及笄宴之上赠送棺材!你不得好死!” 说着,她旋转着长剑,尖锐的剑尖几乎将殷玲珑肩头的肉绞得粉碎。 “啊——啊——我不得好死!求求你杀了我,不要再折磨我了!!一切都是弑血殿殿主吩咐我做的,求求你给我个痛快!” 慕容婳忽的笑出声:“痛快?你凌迟我的心,却要求我给你痛快?痴心妄想!” 倾倾就是她的底线,她的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不过一刻钟,殷玲珑倒在血泊之中,无力地呻吟着,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却还奄奄一息,吊着最后一口气。 整个云衿宫上下皆大为震撼,没想到几年不见,他们的夫人变得更加心狠手辣,决绝无情。 慕容婳看着一张口便吐出些许血沫的殷玲珑,神情毫无波澜,伸出双手扼住她的脖颈,逐渐增大收缩的力度。 伴随着几声“咔嚓”的声响,殷玲珑终于断了生机。 慕容婳起身,擦拭着修长的双手,径直走进云衿宫,目不斜视地吩咐道:“处理了。” 他们忙不迭点头,忍着心底的恶心将殷玲珑处理干净。底部的泥土被翻上来遮盖了血腥,刚刚那残忍的一幕似乎根本没有发生。 慕容婳款步走进云衿宫,抬眸环顾四周。许是殷玲珑担心被拆穿,这里的风格都毫无变化。这样也好,省的她还要费时费力去复原。 她走至正堂,便看到殷玲珑选出的那四位护法正低头恭迎着她,她出声问道:“本宫曾经的三位护法被她关在了哪里?” 便有人惶恐地出声,恭敬道:“回宫主,她们被殷玲珑废除了武功,关在了三层地牢里。” 慕容婳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刹那间眸中冷意翩飞,眉目肃然,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她加快步伐,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三层地牢。 在最靠近里面,阴冷潮湿的地方,她看到了都抱着膝盖围坐在一起的三人——沈映雪、应欢歌、黎舒。 她们似乎并未因被关押而一筹莫展,反而正聊得起兴。 一身白衣的沈映雪眨着一双狐狸眼:“舒舒,十里绣春坊把黎家给灭了,你若以后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会去找坊主报仇吗?” 黎舒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闺秀之风范:“阿雪,这你可就错了。黎家主当初看我娘貌美便强占了她,要纳她为妾。 我娘不肯,逃走后却发现已经有了我。但黎家主仍然不死心,一直追寻我娘的下落,最终找到了她。” 说到此,黎舒的神情有些落寞:“那时候我才刚记事,说来可笑我记得的第一件事便是我娘在案头被逼自杀。当时,血流了一桌,一地。” 沈映雪和应欢歌没想到是这般真相,两人对视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但黎舒却忽的甜甜一笑,娇俏道:“所以我被黎家主找到并非意外,本身就是我带着报仇的目的刻意营造的相遇。如今坊主算是替我报了血海深仇,我感恩还来不及呢!” 慕容婳摘下了面具,盈然的笑意若一朵娇艳的金蔷薇绽放在双颊,她走到她们身旁,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阿雪,舒舒,歌儿。” 三人听到那婉转温柔,又透露出些许成熟的声音,皆是娇躯一颤。 应欢歌因为背对着牢房门,故而不敢回首去看,只是眼眸之中泛起一丝苦涩的泪花:“舒舒,阿雪,我是不是太想夫人,幻听了,我总觉得夫人在叫我们” 沈映雪和黎舒都面含惊愕,眸中藏着一抹狂喜之色,应欢歌看到她们的反应亦跟着起身,三人抓着牢房的铁门,向外看去。 慕容婳心下一凛,提起长剑运着内里“咣!”地一声砍断了铁锁链,一脚将门踹开。 她黑衣迤逦,红唇魅惑,雍贵华美的倾城绝色潋滟着化不开的疼惜:“我回来晚了。” 三人皆是一个箭步冲进她怀里,哭泣之声此起彼伏:“不晚,不晚!夫人,只要您能回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慕容婳挨个摸摸她们,柔声道:“放心,我已经帮你们把殷玲珑宰了。至于你们的武功,我即刻便面向全王朝张贴告示重金寻求医师,看有没有法子恢复你们的内力。” 几人久别重逢,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忽的有人来报:“宫主。纪楼主来了,要见您。” 慕容婳眉目之间染上一层春水般的温柔:“寒星?” …… 侯府,流芳阁。 云倾岫侧卧在榻上,单手揉着眉心,闭上双眸,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投出一片阴翳。 惊鸿手握情报阁传来的消息眉飞色舞:“小姐,那云衿夫人居然是个假的,今日正主回归,几乎把人给凌迟了。而后真正的云衿夫人重金寻求医师,要恢复三大护法的内力。” 云倾岫蓦地睁眼,冷眸之中缱绻着丝丝缕缕惊喜与愕然。 云子衿,云衿夫人,云衿宫,正主回归 几个关键词串联到一起,几乎豁然开朗。 她娘亲慕容婳就是那个名震江湖的云衿夫人!!! “快去揭下云衿宫的榜,告诉他们,灵医谷首席弟子有办法医治三位护法。” 第一百五十二章 娘,你不要我了吗 清冽的嗓音包含着喜悦的颤抖,她迅速起身,匆匆整理好衣裙,青色的倩影潋滟着绝代芳华。 “啊,好的小姐,那要告诉侯爷吗?”惊鸿显然没有猜到慕容婳的身份,一脸茫然地发问,她有些不明白小姐何故如此急着帮云衿宫。 云倾岫摇摇头,便去取出她的医药箱,往里面装些药材道:“这事儿不重要,不需要告诉爹爹。” 既然娘亲不愿意透露这个身份,她身为贴心小棉袄自然不会出卖了自己亲娘。 云衿宫。 一颗海棠树下,慕容婳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抬眸浅笑看着面前一身冰蓝色长袍,面容清俊,眸光清澈剔透恍如谪仙的男子。 落英缤纷,铺就满地淡粉色,为此刻的时光染上了繁花的芬芳。 纪寒星的缥缈的梵音摄人心魄,笑靥携揉着一缕浅淡的温柔:“没想到子衿你还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慕容大小姐,失敬失敬。” 他拱手,浅淡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慕容婳曼妙的眸光盈满笑意,梨涡轻陷:“莫要打趣我了。” 他颌首,略一迟疑,似乎想到什么,笑容渐渐抹平,眉目之间流转着一丝严肃:“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要回侯府吗?忠义侯这几年想你怕是想疯了。” 她顾盼生辉的笑容刹那间褪去。云萧然在她出事当天就与柳姨娘苟合,甚至生下了云轻舞一事依旧让她心存芥蒂。 况且她不在倾倾身边,云萧然不懂姨娘庶女那些个小心思,难免让倾倾受了委屈,这是她无法原谅的。 故而她道:“不回去。我有倾倾就够了。话说,寒星你是从何时察觉到那个云衿夫人是假的?” 纪寒星欣然有喜色:“一开始便觉得不对,后来她明里暗里针对坊主便让我确定了。 毕竟天底下哪有一个母亲会针对自己女儿的?但我一直迟迟未动手就是想等你回来亲自处理。” 慕容婳唇角微扬,淡淡笑着:“还是你最懂我。” 忽的,一位下属跑来,神情匆忙却含着喜色:“宫主,楼主,灵医谷首席大弟子揭了榜,说有办法医好三位护法,如今人已经到门口了。” 慕容婳下意识道:“快将人请进来。” 说罢,她忽的反应过来。灵医谷首席弟子? 那不就是倾倾吗? 故而她内心一慌,连忙掏出面具准备戴在脸上,但是因为太过急切,没有将结系好。 “啪嗒!”一声,便掉落在地面之上。 正准备弯腰去捡,纪寒星已经先快一步,附身捡起,随后动作极其小心地将面具贴合在她那张倾世之姿上。 一双白的几乎能媲美白雪的手好似一件艺术品,灵巧地在她脑后系着结。 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子衿,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一样笨手笨脚的。” 慕容婳佯装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我这不是怕倾倾知道我的身份,质问我为什么那几年要抛下她吗。” 纪寒星微微含笑,柔声道:“那你便跟她说明情况,毕竟你那小女儿并非一无所知的孩童,她亦明白当时你的处境,会理解的。” 她一边迈着疾步往大殿内部走,一边道:“但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起她。” 等到两人到了正殿之中,云倾岫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她新奇地绕着大殿内部走,素手抚上那珍贵的壁画,嘴角微微莞尔,鬓边垂下的细流苏晃出点点柔和的光晕。 慕容婳将三位护法叫来带到云倾岫身边,尽可能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而后她正正神色道:“姑娘先瞧瞧她们的伤,若确保能医治好,除了丰厚的赏金,你还可以提一个要求。” 云倾岫大量了一下跟随四人来的男子,几乎瞬间判定了他的身份,毕竟那身扮相已经传遍江湖了。 只是她竟不知纪寒星与自家娘亲的关系竟如此之好,难不成纪楼主倾慕云衿夫人那传闻是真的 她并未回答,而是将装着药材与银针的木箱子放置在桌子之上,蹙眉检查了三人的内伤。 很快她的眉心便舒展开来,眸光划过一抹了然之色:“我亲自出手,自然有十成的把握。只是” 她蓦地停顿,让慕容婳下意识屏息凝神。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云倾岫两步上前一把搂住了慕容婳纤细的腰肢,咧嘴一笑。 那样的明媚犹如灼灼骄阳,暖人心扉:“娘,您确定要跟我讲银钱和人情吗?” 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包围了腰肢,慕容婳整个身子都微微有些僵硬,只是心头的柔情再度溢满,脑海更是一片空白。 只是一开始的不相认更加令她心虚,她试图推开云倾岫道:“你认错人了” 三大护法露出如出一辙的惊讶之色。要知道她们夫人对于不熟的人,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今夫人被喜当娘竟只是轻轻推了推? 似乎还是,半推半就? 简直离谱! 云倾岫并不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清澈如泉的双眸氤氲出一层雾气:“娘,你不要我了吗?” “要。”瞧见女儿眼底的水气,慕容婳的理智顷刻间崩塌得一无所有,回答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三大护法,纪寒星:“” 慕容婳微微叹了口气,眸光划过一抹释然。 也罢,她的倾倾可是十里绣春坊坊主,有着那样精明的头脑,自己的身份岂能瞒住? 便索性取下了面具,无奈地将云倾岫领到三大护法面前介绍:“舒舒,阿雪,歌儿,先前未曾告诉你们,如今便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宝贝女儿倾倾。” 三人交换了眼神,齐齐行礼道:“参见少主。” 云倾岫嘴畔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清丽的容颜写满了愉悦:“免礼,”她将目光转移到黎舒身上。 因为先前黎家找事,她专门对黎家做了些功课,看了眼黎舒的画像,觉得这个人很是眼熟,“你可是黎舒?” 黎舒更加诧异,她明明没有与少主有半分交际,少主怎么知道她的? 不知晓云倾岫所谓何事,她眼底蕴着浓浓的好奇。不过还是点头道:“回少主,属下正是黎舒。” 第一百五十三章 像一家人 云倾岫眸光愈发明艳动人,她绛唇轻启,吐气如兰:“对黎家感兴趣么?” 见黎舒有些不解,她又道:“或者我换个说法,你想得到黎家么?” 黎舒虽心下不解,还是坚定道:“想。我进入黎家的目的便是要将黎家主踩在脚下,让我娘受过的委屈统统加在他们身上。” 云倾岫闻此言,欣然满意:“嗯,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礼物,惊鸿,回去之后将黎家转手给黎护法经营,不然我管这么多东西累得慌。” “???”黎舒小心翼翼试探道,“少主,黎家已经被十里绣春坊吞并了。” 云倾岫抬眸看向慕容婳,清澈如泓的眸子流转着俏皮。 慕容婳心口一窒,倾倾又给她挖坑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道:“舒舒,放心收着,倾倾就是坊主。” 黎舒:“!!!” 果然坊主就是财大气粗,出手阔绰!!! 但心中更多的是感叹,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妖孽啊! 她感激地望着云倾岫,眸中满是狂热的崇拜:“属下谢过少主!” 云倾岫将耳畔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别有深意地看向慕容婳。果然娘虽离开侯府,却还是暗中关心着她的。“不客气,” 她感受到沈映雪和应欢歌羡慕嫉妒的眼神娇笑道,“沈护法,应护法想要什么只管提,我不会厚此薄彼,幸得你们在我不在时帮我娘分忧,以后便是自家人,无需见外。” “谢少主!”沈映雪与应欢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浓浓的喜色。 随后云倾岫迈着细碎优雅的步子走到纪寒星身前,行了一礼道:“纪楼主,先前我还曾疑惑,娘一介不通武艺的大家闺秀是如何在九死一生的危机情况下能逃脱出来,并成为名震一方的云衿夫人。 如今看到您,我心下便明白个七七八八。您既然是我娘的救命恩人,若以后有什么难处,我定倾尽全力。” 纪寒星恍如谪仙的面容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缥缈的梵音似纤尘不染的白纱:“举手之劳,亦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倾倾叫我纪叔叔便好。” “好的,纪叔叔。”云倾岫乖巧的应着,眸中意味不明,嘴角的弧度蕴藏着一抹深意。 互相寒暄一阵,云倾岫便开始为三位护法进行详细地诊疗。 好在她们的内力被废的时间不算太长,还有法子让她们的武功在一个月内恢复到巅峰时期。 在对黎舒进行治疗时,云倾岫忽的想起了什么,如琥珀般澄净的双眸蕴着些许笑意:“前些日子十皇子喝醉了酒一边念叨他母妃,一边还念着你的名字。你们是不是” 黎舒倏地红了脸,似乎染了一层朝霞的浅红:“真真的吗?其实我们也没什么” 她一抬眸便看到云倾岫那张清冷如仙的绝色姿容绽放着一抹明丽璀璨的笑容,顿时脸颊更红了,垂眸低首。 她家少主笑起来真的好美啊 云倾岫啧啧感叹。果然这么美好的爱情都是别人的。 慕容婳看云倾岫忙碌了一下午,有些心疼,便亲自下厨,用了不少珍贵的补品药材,给她做了份药膳补充体力。 云倾岫便留下来与几人一同用了晚膳,她特地多看了纪寒星几眼,发现他一举一动皆规范得挑不出一丝毛病,连为慕容婳夹菜都显得极有风度。 似乎是注意到云倾岫的目光,他温柔地朝她笑着,就好像看的是自己的孩子:“倾倾,叔叔给你讲个关于你娘曾经的故事。 那时候你娘虽下决心习武,却是贪玩吃不了苦,一日我教她一招剑法,她白日没有练习,等我晚上来检查时,却找不见了人。 我急得很,问了一圈都说她没出去,我便一直在你娘房门口等着,结果大半夜的,树上掉下个大姑娘。” 在慕容婳威胁的眼神之下,纪寒星却不惧,依旧说着:“原来,你娘看我回来爬上了树,结果因为太困睡着了,自己却还以为在床榻之上,翻个身就掉下来了。” 云倾岫低低的笑起来,没想到她娘也有如此调皮可爱的一面。 他们一顿饭下来,欢声笑语便没停过,不禁让惊鸿觉得他们跟一家人似的,这般其乐融融。 然而晚膳刚结束,外面便传来一阵打斗之声,便有下属来报道:“宫主,忠义侯如今在云衿宫门口,让您交出他女儿。” 一时间众人齐齐看向慕容婳,只见她不慌不忙,优雅地净了净手:“他这狗鼻子倒是灵得很,找的挺快。” 云倾岫:“” 虽然有些同情爹爹,但还是有些想笑是怎么回事。 她抬眸看向神色渐冷的慕容婳:“娘?” 看向女儿,她神情才逐渐回温,修长柔软的手抚摸上云倾岫的头顶:“倾倾啊,你便先回去。娘现在,不想见他。” 云倾岫便知道爹娘之间一定有误会,就没再多说什么,笑语盈盈道:“好,不过我这半个月都需要每日抽空来云衿宫为三位护法施针,后期只需要服用汤药即可。” “嗯,”她眸中温柔好似春水流转,潋滟着斑斓的光辉,绚烂多姿,“云衿宫就是你的,随时来都可。” 门外,一身玄色衣袍的云萧然俊朗的眉宇之间染着一层焦灼。 他不断往云衿宫内部张望,直到一抹修长曼妙的青色倩影提着木箱子出现在视线,他方才安下心来大步迎上去。 云萧然眉心紧蹙,接过女儿手中的药箱帮她提着问道:“倾倾!怎么敢不跟爹说一声便跑去云衿宫? 那云衿夫人先前追杀过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爹还打算什么时候把云衿宫给灭了!” 云倾岫:“” 他爹要是敢去灭云衿宫,那最后绝对是被娘给灭了。 只是既然娘亲现在不愿告诉爹爹真相,她不能说漏嘴,便没有理会云萧然的问题道:“先前追杀我的那个云衿夫人是假的。 如今我只是揭榜为三位护法医治,爹爹放宽心即可。只是,我想知道,娘亲当时生下我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您当初为什么不在娘身边陪着?” 云萧然一愣,连脚步都停下了。 往日的一幕幕再度浮现在眼前,在那漫天的火光之中,似乎他又回到过去,历经了一遍当时的伤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容栀夏的赏花宴 他迟疑良久方才缓缓开口,目光之中略过万千景象:“你娘当初是未满十月生下的你。 我们当日中午还一起用了膳,之后我去书房处理公务,你娘便照常在床榻之上午休。不知过了多久,侯府突然进来一队黑衣蒙面人,我便出去应敌” 云倾岫冷眸之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恍如罂粟,妖冶致命:“侯府的防卫便是如此不堪一击吗?都能让人杀到主人面前!” 云萧然长长叹了口气,抬眸望着那如洗碧空:“这也正是我一直忧虑的地方。 很显然侯府的防卫是绝对坚固的,那就只能说明侯府内部一定有人出了问题。但这么多年,我竟未发现一位可疑之人,到底是我太过没用了。” 他笑容苦涩,连连摇头。 云倾岫眯了眯凤眸,眼底略过一抹厉色:“那后来呢?” 云萧然忽的看向云倾岫,目光含着缱绻柔情:“我心中一直记挂着你娘,便以最快的速度脱了身赶去后院。 但当时,仅仅走到附近便能感受到那冲天的火光和炽热的温度。不知是谁点了把火,烧了她的院落” 云萧然紧紧攥着拳,恨意与悔意交织在他心底:“我想冲进去,但奈何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施救。 我只能召集能召集到的人疯了一般去取水,试图开出一条通道。但那一盆盆水想要扑灭一场熊熊烈火简直难如登天。” 他疼爱地抚上云倾岫的脸颊,眼眶微红:“可上天到底眷顾了你我,降下了一场夹杂着电闪雷鸣的暴雨,将大火扑灭,我得以冲进几乎要坍塌的屋子,循着一声声啼哭,终于在衣柜里找到了你。” “但我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看到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几乎有种万念俱灰之感,之后找到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不信那就是你娘,于是几乎将侯府翻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她的一丝下落。” 云倾岫澄净如水中月杯中泓的眸子紧紧盯着云萧然,一字一顿道:“所以,您才这么多年绝不提娘亲的事情,还在密室里放了一个无尸冰棺和娘亲的一张画像。” 他云萧然身子僵了僵,目光有些躲闪,心口一紧道:“你都知道了?” 云倾岫颌首,负手开始缓缓往前走。她声音很轻:“嗯,也是先前才知道,慕容大小姐就是我亲娘。” 她忽的转身,望着云萧然略有颓然的双眸,嗓音清冽如泉:“爹,娘现在对您和柳姨娘之间有误会,她如今最不想见的人是您,但她最想见的人,一定也是您。她躲,您便将她找出来。” 她也只能帮她爹到此了。 云萧然整愣了须臾,愉快地笑起来,笑得恣意而放肆,他点了点云倾岫的眉心道:“我明白。你啊,真是人小鬼大。不过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公主邀你到府里赏花。” 云倾岫神色一滞,眸中不掩震惊之色:“啊?哪个公主?” 他微微含笑,柔声道:“便是那皇后的独女,五公主容栀夏。” “???”容栀夏一直视她为死敌,怎么可能好心邀请她赏花? 云倾岫唇畔的浅笑当场僵在嘴角:“如今侯府还处于特殊时期,所以爹,您拒绝了?” 云萧然笑得无奈,丢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不能啊,那来送请帖的小婢女可是专门说明了,五公主怕你痛失至亲哀伤过度,强调一定要去赏花来舒缓心情。话已至此,没办法拒绝。” 不过历经了这般多的事情,云倾岫也愈发让他放心,他知道她已经长大了,并且心思缜密聪慧过人,不过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小公主,他相信她应付得过来。 云倾岫:“”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到流芳阁,已是夜晚,点点繁星缀在夜幕上空,如同钻石镶在黑布之上。 她点燃了蜡烛,坐在铜镜之前,卸去青丝中的簪子发钗,梳理垂顺的黑发问:“可查清楚赏花宴究竟是做什么的?” 惊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姐您太高估那傲娇公主了,她哪有那么多点子,不过是前些日子从西域那边得到了些京都没有的奇花异草,虚荣心大发,请同龄的小姐们来参观罢了。” 惊影沉声道:“但据我们了解,将军府林大小姐并未受到公主邀请。并且云轻舞一直称病,连老爷子的葬礼都没来,这次的赏花宴,她亦是拒绝了。” “哦,”她摆弄着指甲,轻轻吹了吹上面沾染上的灰尘,不点而赤的朱唇微微勾起,“那当真是,减少了些许乐趣。” “不错,”惊影垂眸,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小姐可要休息?” “嗯,你们下去。”云倾岫淡淡的出声,慵懒的眸子覆着一层困倦之意。 惊影拿起剪刀,挨个儿剪短了烛心上被烧成黑色的部分,屋中除了那清冷的月光,再没了光亮。 翌日,公主府门前热闹非凡,不少小姐结伴而来,谈得异常欢快。 云倾岫气质冷艳,高贵慵懒,平日里没怎么与那些个世家小姐多打过交道,故而只是与惊鸿惊影一起说些什么,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几位小姐见了纷纷上前。 “看这样貌,怕不就是传说中忠义侯府的千金大小姐了?听闻前些日子令祖父驾鹤西归,我们甚是惊诧,只是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何缘故啊?” “不错,传闻令祖父身子极好,怎的忽然出了事?人究竟是怎么没的如此突然呢?” “是啊,况且云大小姐不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御医么?藜城县的百姓都救活了,怎的救不回自己的爷爷呀?”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彻底挑起了惊鸿的怒火:“住口!我还想问你怎么长得如此丑陋,到底吃了什么能将你养成这般残样!” 那些女子纷纷捂着嘴:“哎哟,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关心云大小姐。” 容栀夏见此,方才不慌不忙地走来道,笑容得意放肆:“行了,你们这不是在往人家伤口撒盐吗?云大小姐,她们不会再追问了,您心胸开阔,自然也不会计较的,对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冷双双 云倾岫神态自若,轻描淡写。她的心早已坚硬得刀枪不入,又何惧这些落井下石的话语故而只是冷漠道:“我不与畜生计较。” 她们顿时气急败坏道:“你骂我们?!” 云倾岫勾唇一笑,没心没肺的笑靥凉薄疏离,撂下一句:“那又如何?”便不再多给她们一眼,径直走进公主府。 容栀夏并没有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毕竟她知道云倾岫嘴皮子功夫厉害得很,况且她真正的目的并非单纯揭她伤疤。 故而她冷笑一声,走进一众小姐中央出声道:“大家几乎都是同龄姐妹,不必拘谨,今日便放开了玩儿。 本公主先带你们去认识一下那些珍奇的花草,剩下的时间你们便可以随意参观赏玩。” 云倾岫跟随着一众小姐们,兴致缺缺地扫视着周围的花草。那些花的品种她确实未曾见过,但却是没有丝毫观赏价值的。 就好比你不能把路边所有的野花都叫上名字,但也从不会有将它们移栽入花园培养的想法。 对于容栀夏眉飞色舞慷慨激昂的讲解,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思虑着近段时间的琐事,犹如远山般的黛眉向中微微隆起,思虑之色甚是明显。 那鹅卵石铺就而成的小路之上不知走了多久,容栀夏出声道:“介绍时间长了难免令人疲乏,接下来大家便可随意逛逛,这公主府里什么都不会缺。” 一众贵女们欣喜万分,毕竟不少宫廷的点心,价值连城的珍贵宝物都是她们平日里从未见到的。 如今有幸品尝御膳房精心烹制而成的美味佳肴,赏玩御赐珠宝,亦不失为一种莫大的荣耀。 距离她们最近的,便是一处未完工的湖,青色的芦苇在岸边的湖水之中摇曳生姿,填了抹生机盎然的翠色。 不少贵女都选择进入湖边的八角凉亭,遮蔽着阳光,听着风铃的清脆响声,品尝着木桌子上摆好的糕点,谈天说地。 云倾岫沿着偌大的湖泊岸边行走,冷眸微眯地盯着正与工部尚书最宠爱的庶女冷双双说话的容栀夏,忽的停住了脚步。 工部尚书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儿,朝堂众臣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他重用庶子疼爱庶女,对于嫡子嫡女不闻不问,任由他最宠爱的姨娘的孩子欺压到他们头上。 那尚书夫人却是个怯懦怕事封建思想极度顽固的女人,也爱惨了尚书大人。 总是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惹得夫君厌烦,见到孩子被欺负也只是默默流泪,压根不敢找尚书理论。 她虽出身名门归为嫡女,却因生母死得早没了倚靠。 所谓婚约也不过是结的两家之好。她不敢去找父亲求助,她父亲也不会管她幸福与否。只要那一纸婚约尚在,一切都不重要。 她清冷的声音甘冽如泉,洗涤着心灵,沁人心扉:“惊鸿,惊影,你们水性都如何?” 对于云倾岫这般无厘头的发问,两人皆是一愣。随即惊鸿率先开口:“小姐,我水性最好了!惊影每次说我下了水,简直跟条鱼似的,灵活得很呢。” “嗯。”云倾岫似乎煞是满意,凑近了惊鸿耳边低语几句,惊鸿连连点头,之后便不知去了哪里。 那厢,容栀夏一脸哀痛道:“双双,你可切莫去招惹那云倾岫。她贵为嫡女,最是欺压庶女。可怜那姨娘硬是被她一番诬陷,让侯爷将她卖入青楼。 最惨的便是那庶女云轻舞,如今纵然成了太子侧妃,却因云倾岫仗着美貌几次三番往太子府挑拨离间,如今被太子哥哥厌恶,郁郁成疾,一病不起。” 容栀夏一边动情地说着,一边观察着冷双双的态度。 虽然这一切都是她胡编乱造的,但只要能挑起冷双双对云倾岫的敌意,何愁计划不成? 果真,没有头脑的冷双双骄纵的眸光顷刻间充斥着愤怒:“呵,瞧不起庶女?那我便偏要去会会她,这世界上便没有我冷双双治不了的人!” 容栀夏看到渐渐远去的白色倩影,唇畔勾勒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冷双双一袭素白色长裙饰有镂空百合花瓣,裙摆柔柔地垂在地面之上,两侧薄薄轻纱恰好遮住那对玉足。 她模样骄纵跋扈:“你做的破事五公主通通告诉我了。你瞧不起庶女,可我偏偏最讨厌这种仗着身份欺压弱小之人。我们凭什么便低你一等!今日我非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云倾岫:“”这没脑子的蠢货,一上来就自报家门,容栀夏是怎么看上的? 不过这样没有花花肠子之人倒也好对付些,故而她神情似笑非笑:“哦?那你想如何挑战我呢?” 冷双双转着眼珠子想了片刻,眸光忽的一亮:“不如我们打一架!你先来,省的说我欺负你!” 云倾岫:“”虽然方法简单粗暴,但她真的不想动手。 见云倾岫迟迟不肯出招,冷双双心中升腾起一丝烦躁之意,认为此等沉默就是无声的轻蔑与超凡。 故而她单手成爪,掌风猎猎,席卷着一股杀意朝云倾岫扑面而去。 她可是跟着她哥哥学了些武功,料定像云倾岫这般身份尊贵的嫡女是吃不了苦的。 但她的手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便被云倾岫死死禁锢住,那力度以摧枯拉朽,几乎呈泰山压顶之势恍若坚硬的铁锁链牢牢钳制住她。 用尽浑身力气挣脱未果,云倾岫勾唇道:“服?” “有本事再来!”冷双双显然不信云倾岫能有如此实力,骄纵面容之上写满了不服气。 见状,云倾岫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可是你没本事,故而不来了。” 转身便准备离去。 冷双双从小便备受宠爱,又被这般残酷的现实打击,多少有些气性,便再次出掌。 此番,她用了全力对准云倾岫雪白的天鹅颈,想试探她真正的实力。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腾腾杀机,云倾岫脚尖骤然发力,带得全身骤然旋转,冷眸寒意凛冽,瞬息之间,青衣翩然翻飞,恍如仙子衣袂飘飘。 两掌相交之时,巨大的内力激荡出万顷强烈的冲击波,将旁边的野草都生生折弯了去。 冷双双被逼得不断后退,直到挪动到湖水边缘,云倾岫便已收回了手。 但冷双双忽的感觉脚腕被一只手抓住,用力拖下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用找了 云倾岫已然收回了手负于身后,但冷双双却不受控制地身体猛然后仰,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坠入湖水之中。 “啊——”一声惊恐的叫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此。 众人皆看到伴随着一股巨大的水花自湖水中绽放,搅乱了一池平静,而后便再没了人影。 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只能依稀察觉到水面之上冒出几个水泡,旋即破裂,便重新归于沉寂。 “那坠湖之人是谁?” “冷双双,工部尚书最疼爱的女儿,曾为她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这云倾岫这回真的摊上大麻烦了。” “更何况还是在五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情,真是有好戏看喽!” 云倾岫清澈澄净的凤眸中笼罩着一层阴翳,恍如暴雨倾盆前夕密布的阴云。 她幽深的目光盯着那片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在刺目骄阳映射下反射出斑斓色彩的水面逐渐晕开血色的绯红,却是逐渐被稀释为淡淡的粉。 “云倾岫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将她推下去!快来人,救人啊!” 容栀夏那暴怒的声音由远及近,云倾岫一抬眸便对上那张只能算得上中成的面容。 容栀夏捕捉到那冰寒双眸之中的杀机,如万顷碧波骤然间遭遇狂风席卷。几乎是顷刻之间,如坠冰窖。 如今已经有些水性好的小厮们下湖捞人去了,只是因为这片湖泊未完工,底部淤泥积了很厚,湖水相应而言有些混沌,视野并不清晰。 无论是岸边芦苇,抑或是水中水草等绿植都能缠住身子,故而施救难度不可谓不大。 云倾岫步步紧逼,直到两人的间距不超过三寸距离她才堪堪停下步伐:“公主殿下,我们只是寻常比武。只是你方才同她说了些什么?” 容栀夏神情毫无惧色,因为冷双双死无对证,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云倾岫是冤枉的,这口锅她也背定了! “休要转移话题!你们怎么会突然动起手来?分明就是意见不和,矛盾激化才会出手,而你心怀怒火,一时间动了歪心思,将她推进湖中!你就是个杀人凶手!” 一众贵女,无论是眼见实情亦或是压根没看到的,纷纷前来附和。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是你动的手,一掌便将冷小姐推入这湖水之中。” “不错,我们这么对双眼睛都瞧见了,大家谁心里不是跟个明镜儿似的,你再如何狡辩亦是无用。 冷小姐的婢女已经赶往尚书府禀明此事,你是讨不得什么好的,不如乖乖认错,可能还能保一命。” 云倾岫宛转蛾眉潋滟着星星点点冷蔑之意,嗤笑一声:“看到?你们那双眼睛不过看个表面,又哪里能潜入深层窥见其中的秘密?” 她朱唇皓齿,仙姿佚貌,美如冠玉。 神色波澜不惊,那等无论身处何等境地依旧不改的泰然自若,让容栀夏更加厌恶。 她想看她失态,看她哀嚎求饶。 容栀夏冷笑道:“秘密?云倾岫,事到如今你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 “确实如此,”她明眸之中仿佛蕴永远含着星光,经久不息,彻夜而亮,“多说无用,那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看看他们究竟能捞出些什么东西。” 她勾唇一笑,寒意彻骨。 容栀夏总觉得她意有所指,但她已经事先安排好了一切,除非云倾岫有通天的本事,否则谁也无法破解此局。 不多时,便有小厮将一个人打捞出来,覆盖上一层草席遮住了容貌和身子,只露出了双脚。 他垂首恭谨道:“公主殿下,冷小姐已经全无生机了。” 容栀夏得意地盯着云倾岫的朱颜国色,眉眼都带着笑:“云倾岫,如今尸首都已经找到,你还不承认自己杀害了冷小姐吗?” 云倾岫迈着轻盈优雅的步子,不急不缓地走到尸体旁,弯腰一把掀开了盖在那人身上的破草席。 却引得容栀夏惊叫道:“云倾岫!你怎么连人死了都不放过,还要将人的遗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的心肠何其歹毒啊!” 云倾岫嗤笑一声,曼妙的身姿往旁边微微一挪,那具尸首的样貌便清楚地展现在众人眼前她朱唇轻启,魅惑摄人。 “公主殿下,你那些慷慨激昂的语言就省省,不如来认认躺在这里的人是谁?” “故弄玄虚!还能有”一个“谁”字还没出口,她便瞪大了眼睛,滔滔不绝的惊诧几乎是瞬间让她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这女子正是她吩咐的事先潜伏在水中,关键时刻将冷双双拖下去的侍女啊! 为什么冷双双的遗体没有找到,反而她先殒命至此了?那冷双双如今又在那里?? 容栀夏的大脑伴随着“嗡”的一声,便归于空白,心乱如麻,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云倾岫淡淡扫了眼还处于混沌状态的容栀夏,兀自蹲下查看了一番道:“这尸体是新鲜的,公主,明明没人看到她落水,那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看着众人皆是略带探究的眼神,容栀夏目光躲闪,双手不自然地抓住手帕:“我我怎么会知道一个小小的奴婢的事情。” 云倾岫唇畔的浅笑不打眼底,她并未理会那似是而非的解释,淡漠的眸光迸射着极致的危险:“看这腰部以下的皮肤明显是被水浸泡了许久。 公主,您的婢女好雅兴,喜欢在这未完工的湖泊里,藏着戏水。还躲在着茂密的芦苇丛后面,好像做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话说到如此,已经又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此事定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得那般简单。 容栀夏紧紧攥着拳。不过只要冷双双的尸体找到,任云倾岫这张嘴有多巧,也没人会相信。 故而她怒斥道:“一群废物!如今冷大小姐下落不明,还不赶紧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公主不信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找不到了!” 那小厮们战战兢兢,叩首道:“公主殿下,奴才带人搜了附近的水域,真的没发现冷大小姐的下落!按理来说是不会离开这片区域的,会不会是陷进湖底的淤泥之中了?” 正在容栀夏纠结时,不远处传来一道饱含愠怒的声音:“不用找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强大到,足以比肩王朝 但皇帝心中其实并未有太多纠结。先前柳贵妃一事,加之云倾岫的提醒,让他愈发肯定皇后的阴谋。 那么,皇后所出的五公主究竟是何心思,他自然要秉持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态度。 而此事不失为一个扳倒皇后的良好契机。 故而皇帝当机立断,语气决绝不留丝毫余地:“五公主容栀夏,言行失德,指使下人意图栽赃构陷重臣之女,如今贬为庶人,今后不得踏入皇宫一步,公主府推翻重建!” 恍如一道晴天霹雳对着天灵盖重重劈下去,容栀夏几乎丧失了一切反应能力。一时间她的泪水彷如秋日的落叶扑簌簌往下落。 她拼命摇着头:“父皇!您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不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吗?我怎么能做一个下贱的平民!!”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所有贱民见了她都要匍匐下跪!已经习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如今怎么能委身尘埃之中,那不是要她的命么! 皇帝长叹一口气:“今后,你好自为之。” 见皇帝要走,容栀夏爬到他身后一把抱着皇帝的双腿,声音哽咽得令人心疼:“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您怎么罚儿臣都可以,就是别将儿臣贬为庶民好不好,您这是在要儿臣的命啊!!!”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让皇帝心中未免有些动容。 这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只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不能心慈手软,只能一生无情。 不削弱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权势,便是在养虎为患。 因此他甩开了容栀夏道:“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看着连一个回首都不肯施舍给她的人,容栀夏终究是破了心防:“哈哈哈自古无情帝王家” 在场之人无不唏嘘不已。上一刻天堂,下一瞬地狱,当真是世事无常,皇家薄凉。 待人尽数散去,萧瑟凄冷的公主府门前,冷双双叫住了云倾岫。她倒是全无半分骄纵的模样,显得有些忸怩:“谢谢你帮我说话,你与其他那些嫡子嫡女,真的不一样。” 云倾岫依旧保持着那和煦的浅笑,只是眸底依旧冰冷一片:“不必说谢。我自然是出于私心的,救你也不过是为了自救罢了。” 工部尚书亦是有些愧疚道:“是我冲动了,没有弄清楚状况便贸然问责你,改日定备些礼物送到侯府,也算是给忠义侯赔个不是。” “嗯,”云倾岫面色清冷,“如今已入秋,冷小姐还是尽早回府将湿衣裙换下为好,莫要沾染了寒气。” 说罢便果断地转身离去,冷双双盯着那青色的倩影,在这萧瑟的秋日,心头上竟染上了一层春日的暖意。 站了良久,直到工部尚书第三次催促,她方才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公主府。 “夏夏,莫哭了。”皇后一只手为容栀夏擦拭着泪水,另一只手隐藏于裙摆之下,青筋毕露。 那个死皇帝居然敢这般对她的宝贝女儿!看着女儿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嗓音沙哑,眼眶红肿,她的心犹如被凌迟一般。 她目光阴鸷,滔天的恨意弥漫在心头,面容狰狞可怕。 “母后!我不要做庶人!呜呜呜”容栀夏将脑袋埋在皇后怀中,鼻涕眼泪沾了她一身。 皇后顺着容栀夏的后背道:“不会的,夏夏,你且再忍一些时候。那老皇帝活不长了,到时你哥哥继承了皇位,你就是全王朝最尊贵的公主。” 容栀夏的呜咽声骤然停止。母后这话的意思是她虽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不过她还是有些难受:“但如今怎么办,我的府邸没有了,也不能入宫,总不能住那些平民住的地方!” 皇后冷笑一声,眸底划过一丝不屑:“怎么可能?你这些日子便去弑血殿,老皇帝的手还伸不到那里。” “弑血殿?”容栀夏眸中带着迷茫之色,“那不是江湖势力吗?我能去吗?” “能,他们不会不管的。只是夏夏,你到了那里虽然条件都不错,就是不能再使性子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母后就算要保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皇后这番话却是动了真情,她怜惜地抚上容栀夏那张清秀的脸,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儿时的自己。她笑得慈爱,不含有一丝算计之心。 容栀夏观察着皇后的反应,小心地试探道:“弑血殿很厉害吗?” “自然,比你表面上看到的还要厉害许多,”皇后那充斥着强烈野心的双眸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灼热跳动,“强大到,足以媲美一个王朝。” 侯府。 云倾岫的马车堪堪停下,便见云萧然带着云锦书和云锦年在门前站着。 那样子活像老百姓等着凯旋归来,威风凛凛的将士。 云倾岫:“”大可不必如此。 云锦书大步走至马车前,等待一双葱白如玉的素手掀开缀满珠宝的帘子,而后搀扶着绝美无双颠倒众生的姑娘,助她稳稳下了马车。一边关切地问道:“可有受了委屈?” 听到此话,云萧然和云锦年皆是神色一正,气息内敛严肃,伸着耳朵凑过来,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云倾岫失笑,素手轻轻握着,放置在那不点而赤的红唇之上道:“一切都好得很。只是那五公主可能不太好过了。” 三人齐齐忽略了后半句话,云锦年率先开口:“倾倾,过几日便是中秋节,晚上可愿出府去放花灯?” 云倾岫眸光一亮。“好。” 弑血殿。 容栀夏怯生生地站在那略显昏暗的大殿之中,看着那暗红色格调的开阔之地摆满各种宝物奇珍。 纯金打造的十级台阶通向最主位的交椅,最令她震惊的是那椅子背上雕刻的盘踞着的黑龙,阴邪魅惑。 这座大殿的气势丝毫不输于天圣王朝的金銮大殿! 主位之上,皇甫行手中握着一张绘着一枚冰花芙蓉玉佩的宣纸,双眸微眯。 感受到身边有人的接近,抬眼便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容栀夏正蹲在他身前,献媚地看着他。 皇甫行嘴角勾起,双眸浪荡地挑起了容栀夏的下巴。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找一个叫阿倾的姑娘 容栀夏的声音千娇百媚:“殿主。见您愁眉不展,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若我能为您分忧,属实是我的荣幸。” 对于此刻的自己,她心中翻腾着阵阵的不适之感。但如今父皇抛弃了她,母后又不能给她想要的权力地位,那她便只能靠自己。 “呵,”皇甫行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她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惹得容栀夏身子一阵阵颤栗,“王让本座找个名叫‘阿倾’,身上戴着冰花芙蓉玉佩的姑娘。没有样貌没有背景,在这广大的王朝,着实难寻。” “王?”容栀夏心头大惊,什么人竟能使唤弑血殿殿主找人? 皇甫行薄唇微勾,一把将容栀夏拽进怀里。他用过的美人无数,却还没能感受一下公主的滋味,当真是令人期待。 “嗯,记着,他才是弑血殿真正的主人。” 容栀夏瞥见了被放到一旁的宣纸,那玉佩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阿倾,云倾岫想到云倾岫与冷双双交手时,青色衣袂飘扬之际那若隐若现的白色玉佩,她眸中骤然划过一道精光。 她这些日子一定要找时间求证一番。皇甫行口中弑血殿真正的主人,她势在必得! 中秋节如约而至。 家家户户银烛高燃,香烟缭绕,木桌之上摆满了佳果饼食。街头之上人头攒动,都采买着蔬菜瓜果,甜品点心。 清晨时分,云倾岫便起床穿戴好,分别敲了大哥和二哥的门,将他们召集到一处。 见云倾岫将屋门关严实,窗户也拉上,他们不由得好奇发问:“倾倾,可有什么秘密同我们讲吗?” 云倾岫那张颠倒众生的清冷美颜之上绽开了一抹笑容,澄净如雪山之巅一眼冰泉的眸中精光乍现:“你们想去见娘亲,吃月饼吗?” 云衿宫。 慕容婳正在后厨房屋中忙碌,一袭齐至脚踝的黑色衣裙,绣着梅花的金色束腰将那纤细的腰肢勾勒到极致。 如瀑青丝仅仅用一根紫流苏锦鲤金簪松松挽起,额间的碎发增添了一抹凌乱的美感。 便能看到各色各式的月饼自她灵巧的手中挨个儿钻出,老老实实被有序地摆放在案板之上。 鲜丽的色泽,隐隐流露出的暗香几乎是瞬间便勾起了食欲。 “子衿,做这么多,怕是吃不完?当心累着,可需要我帮忙?”纪寒星一袭冰蓝色镂空芙蓉花的华服,迈步走至慕容婳身旁。 慕容婳倾城的眉目之间染上一层温柔与喜悦:“不单是我们几人吃,还要送到侯府和镇国公府一些,故而这不算多。” 她蓦地抬眸笑道:“寒星,所有见过你的人都说你是神仙下凡,既然都是神仙了,哪能做这些活儿?你便坐到旁边尝尝我做的月饼,看是否好吃,提些建议就成了。” 纪寒星失笑,恍如谪仙般优雅高洁的俊美容颜之上镌刻着缱绻温情:“那我可真是好福气。” 说罢倒也没有任何拘谨之意,开始品尝那刚做好的月饼。 “娘!”一声清脆的声响恍若夏日的风铃,裹挟着热烈冲到耳畔,“您快瞧瞧,我把谁给带来了?” 慕容婳听到云倾岫的声音,停止了手头的动作,只是那白皙修长的手中正拿着一个未成形的月饼,还沾着些面粉。 看到来人,慕容婳的身子狠狠一颤,手中的月饼掉落在地面之上。 云锦书,云锦年 她在心中一遍遍念着这两个本该最是亲切,可如今却很是陌生的名字。她这两个儿子,亦是她亏欠最多的人。 猝不及防的见面让她心中毫无准备,一时间愣在当场,张皇失措。 “娘。”两人看着无数次出现在梦中模糊的娘亲如今正站在他们面前,还那么温柔,漂亮,皆是红了眼眶。 他们走到慕容婳身边用最深情的声音唤出那迟到了十六七年的名称。 “书儿,年儿”慕容婳声音哽咽地将两个儿子揽在怀里,却是小心翼翼,生怕手中的面粉沾到了他们身上。 “对不起。”这声道歉,同样迟到了将近二十年。 云倾岫微微一笑,走到纪寒星身边亦是挑了一块花瓣样式的月饼,送入口中。 “娘亲,你做的月饼是我吃过最美味的,可否教教我啊?” 正在温存的三人猛然回神。慕容婳忙擦拭了去眼角的泪水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也正是经过云倾岫的转移话题,几人都纷纷做起了月饼,还都学得有模有样。 相比于云衿宫上下都洋溢着的喜庆气氛,侯府却是一片萧条。 云萧然瞧着空荡荡的餐桌,内心有一片荒芜感。 这人都去哪儿了???怎么把他一个人剩下来,岂有此理!!! 平日里负责暗中保护云倾岫安全的风云铁骑首领忽的来报:“侯爷,今儿个一大早,大小姐带着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去了云衿宫,不知是去做什么的。” 怎么回事?若说倾倾去为那三位护法医治疾病还算是个理由,那两个没什么本事的臭小子过去瞎凑什么热闹?! “备车,去云衿宫!”他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是,侯爷!”首领立即叫了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云衿宫正门前。 云萧然思忖片刻悄声对首领道:“你去将那边看守的人都引开。” “是!”首领也不问缘由,当即剑拔出鞘,与那门前的下属们厮打成一片。 云萧然见此满意地颌首,绕了半圈方才找到一处较为低矮的墙。瞧着墙后茂密的枝叶,云萧然内心复杂。他何时沦落到要去爬墙头了??? 不过也不过是纠结了片刻,为了弄清楚是什么将他子女都勾跑了,爬个墙算什么! 此刻的云衿宫内摆满了精致的膳食,觥筹交错,欢笑不断。 云倾岫举着一杯上好佳酿笑逐颜开:“祝娘亲,纪叔叔,大哥二哥节日快乐!我们一家团圆!” 躲在玄关处的云萧然:“” 先由得知云衿夫人是他妻子云子衿的震惊到如今被彻底抛弃的心痛,他承受了很多。 他们一家团圆?那他算什么? 但他依旧笑道:“倾倾怎知爹爹要来啊?” 这番话可谓将厚脸皮书写到了极致。 第一百六十章 送她的花灯,万中无一 慕容婳的笑容却是僵在脸上,举杯的手一时间也停在了半空。云萧然是怎么进来的?? 云萧然似乎并未察觉到空气之中弥漫的异样,反倒是自己搬了把椅子硬生生挤进了慕容婳和纪寒星之间。 一双墨眸死死盯着纪寒星那张高无瑕的容貌,蕴含着浓浓的敌意。 难怪衿儿都不回家,原来是被外面这个漂亮的小白脸给迷着了!!! 云倾岫将醇酿一饮而尽,用袖口遮挡住嘴边的轻笑。这场饭注定是不简单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云萧然几乎是刚坐下便目光不善地看向纪寒星道:“阁下是何许人啊?” “在下流影楼楼主纪寒星。”纪寒星面色如常,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从他眼中似乎只能看到善,丝毫不带恶意。 实力强横,背景优越,长相俊美这些个优点让云萧然心中的警铃大震。 他不断试探着纪寒星的态度,却被对方滴水不漏的回答噎得无话可说。 最终慕容婳看不下去,伸手狠狠掐了云萧然的腰,怒瞪一眼,方才将他的气焰给压灭了。 待到临别之际,云萧然忽道:“衿儿,今日中秋,晚上我带孩子们去逛集市放花灯,你跟着一起。 既然回来了,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便不要独自在外了。就算不给我面子,也考虑考虑孩子们,好吗?” 那诚恳的语气倒是令慕容婳很是动容,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答应了。 “戌时两刻,我到侯府门前等你们,”但似乎怕人误解什么又补充道,“不过是因为怕倾倾他们失望罢了。” 云萧然高兴得像个孩子,只要衿儿肯见他,那么一切都能说清楚。 傍晚,落日的余晖是天边弥漫的橘,透着些许金光,色泽温柔而舒适。 仅仅半个时辰,天幕便暗沉下来,只是完全的暗黑与白昼交界之际,还有些许微弱的亮。 五人漫步在喧嚣的集市,尽情感受着节日的烟火气。贩卖花灯月饼的小贩今日格外热闹,哪一家店铺门前都围满了人。 “倾倾,”在云倾岫微笑着享受喧闹场景之际,云锦书递来了一串糖葫芦,颗颗晶莹饱满,红得透亮,“你最爱吃的。” “谢谢大哥。”云倾岫的双眸完成一轮新月,纯真皎皎。只是入口之后的酸甜却令她想到了那个小小的红衣少年。 不知在中秋佳节,他是否能与亲人团聚 不远处,有一位身着邋遢乞丐装,浑身沾着泥土蓬草的瘦小之人正用淬了毒的目光紧紧盯着云倾岫。 她缓缓朝他们移动去,看准了时机,冲到大路之上。 “行行好啊,行行好”她低垂首,眸底却是一片清明,步步像云倾岫挪动过去,眼瞅着只有一臂之遥,她猛地抓住云倾岫的衣摆晃动着。 沙哑的嗓音似乎几日都未曾喝过水:“这位小姐,求求您赏些银钱” 纵然容栀夏用泥土将脸盖得差不多,甚至又做了些伪装,依然让云倾岫觉得那双眼眸很是熟悉。 云锦年见云倾岫没反应,以为她是没带银子,便掏出荷包抓了些碎银子递给了容栀夏。 不过容栀夏也只是满目激动地盯着那银子,犹如饿狼看到了食物,倒是没有再去纠缠云倾岫。 待几人走远,容栀夏嘴角的笑容愈发癫狂。 她今日算是看清楚了,那云倾岫裙摆里的冰花芙蓉玉佩,正是王要找的!她一定得找机会,将它夺过来,这是她翻身的唯一机会! 逛了不多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苍穹之上点缀着璀璨的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正中央,几片薄薄的云遮挡在周围,好似一位蒙着面纱的绝色女子,美得朦胧,令人想一探究竟。 他们买花灯时,大多好的都已经被抢完了,只剩下一些没有特色的小花灯,云倾岫也都看不上眼。 看了多家无果,云锦年劝道:“不如随意买一个放,其实也都差不多,重要的是仪式感嘛!” “一年一度的佳节,如何能随意打发?”几人身后,一道低沉性感,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恍如上好的百年陈酿,一碰即醉。 不知何故,这声音仿若一颗石子投掷进云倾岫的心湖,惊起层层涟漪。 还未等她有任何反应,一枚泛着橘黄光亮的花灯便出现在她眼前。 不比喻寻常样式的荷花灯,那荷花玲珑剔透,镂空的花瓣之上雕刻着盛放的幽兰花。 最外层缠绕着些许细丝线,精巧的小蜡烛坠在铁线之上,由远观之无依无靠,就好似那满天星辰不知是怎样分部镶嵌在夜空之中的。 容昭华溢满温柔的双眸看着云倾岫惊喜地接过花灯,盈盈的眸子倒映着跳动的烛光,恍如绚烂的烟火,大千世界的锦绣。 云锦年气不打一处来:“爹” 他一转身,哪里还有云萧然和慕容婳的影子?怕是早便私自放花灯去了。 云锦年:“” 他只能义愤填膺地将燃烧着熊熊斗志的目光转移到云锦书身上:“大哥!你看看那摄政王,你不在的时候,他就总是阴魂不散地缠在倾倾身边,如今这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敢如此猖狂,真是反了天了!!!” 云锦书正翻看着各式花灯,最后指着一款道:“这个样式的要两个。” 付了银子拿到花灯,他递给云锦年一个。 云锦年接过之后愤愤道:“大哥!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云锦书将烛火逐一点燃,而后笑道:“他手中有倾倾想要的东西,等到倾倾玩完高兴了,再收拾人也不迟。走,我们先放花灯去。” 云锦年竖起大拇指,满目惊艳,随即跟上云锦书的步伐道:“不愧是大哥!” 那条河流横跨京都,如今万家花灯燃烧着明亮的烛光,似那万顷银河在眼前呈现出绝美的璀璨与浩渺。 看云倾岫沉浸在那花灯的美好之中,伸手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将她拉到河岸边,旋即松了手。 云倾岫似乎没有感受到牵手的过程,缓缓蹲下,有些不舍地将花灯放入湖中。 万家花灯,属她的最为独特耀眼。 “你看”云倾岫激动地回首,却不想两人的鼻尖就那么相碰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二章 答应了? 云倾岫泪眼汪汪地盯着男人俊美无俦的容貌。那杀伐果断众人敬畏的摄政王,为了她,何至于斯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与容景熙并非一类人,但她又怕,这般优秀的男子,又怎会看上她一个冷酷无情,双手沾满罪孽,拥有无数不堪入目过往的女子? 一旦得到,就会整日担心着失去,害怕是一场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见她死死咬着唇,他便伸出手将那饱满的朱唇从贝齿之下释放出来,一滴鲜血自伤口处滴落,不禁令他的眸光愈发暗沉。 “什么时候都不要伤害自己,我会心疼。” 随后他举手对天:“岫儿,我发誓,这辈子绝不负你。如有违背,天地不容,不得好死” 不必与容景熙的惺惺作态,那一字一句都镌刻着发自肺腑的真情。 “你闭嘴!”她擦去了泪水,红红的眼眶我见犹怜,“谁要你发这毒誓了!” 下一刻,她唇畔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走到他身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 感受到怀里的温香软玉,容昭华的大脑有一片空白,随后便是一阵狂喜。 她这是接受他了?!! 他们身后,美轮美奂,五彩缤纷的烟花依旧盛放于夜幕之中,潋滟着节日的喜庆与伴侣互诉心意的柔情。 正准备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云倾岫趁着他发愣的空档期间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怀里一空,他意犹未尽的眼眸充斥着委屈,连声音都流转着些许不满:“岫儿” 云倾岫笑容俏皮烂漫,风姿绰约,将食指放置在不点而赤的鲜艳红唇上:“嘘。我只认为可以考虑考虑,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答应呢,你骄傲个什么劲。” 而后便转身向那湖边走去,头也不回道:“我走了好些时候,要回去找爹爹他们了。” 容昭华精准无误地将云倾岫柔软的手牵在手心里:“我陪你。” 云倾岫抿嘴轻笑,抬起盈盈如水的美眸:“哟,王爷好胆。” “那可不,”容昭华微微俯身,嘴唇不知有意无意碰到了云倾岫的耳尖,“所以,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那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耳尖传遍四肢百骸,让她身子升起一股异样之感,面色不受控制微微有些红润。 她虽嫁过人,但却因大婚当晚遇刺被毁了容貌,别说洞房了,她与容景熙就连亲密举止都没再有了。 她有些羞恼,轻轻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佯装嗔怒道:“看你表现。” “嗯,一定不让夫人失望。”他失笑,暗夜之中他那深邃的眸子比银河更加璀璨夺目。 她抬眸,黛眉微挑:“还挺厚脸皮,我都没完全答应,这‘夫人’都叫上了?” 容昭华握着她的手稍稍紧了几分,笑道:“嗯,只要夫人不嫌弃便好。” 湖边,四人翘首张望。云萧然有些不满地看向两个儿子:“倾倾呢??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没了???” 云锦年愤愤道:“还不是被那摄政王花言巧语给骗走了!” 云萧然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那要你们何用?!” “爹,娘,大哥二哥,我回来了!”云倾岫一路小跑,神情愉悦,那张倾城之姿缀满了喜色。 云萧然一双几欲喷火的双眸死死盯着两人牵着的手,几乎要将眼珠子给瞪出来。 “放手!”三道声音整齐划一,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口。 容昭华瞬间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额头之上布满了冷汗,但是就是不愿撒手。头可断,血可流,媳妇的手不能丢!!! “倾倾,方才去哪儿了?这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云萧然看向云倾岫柔声问。 云倾岫眨巴着那双清澈如泉的双眸,笑得煞是可爱:“爹,王爷准备了个孔明灯,我们方才到那边放灯去了。” 云锦书在两人对话之际已经走到容昭华身边,常年征战的杀伐气息凛冽地席卷在容昭华身边。 “摄政王,如果不放手,今晚就别走了。” 容昭华求助地看向云倾岫,却收到一个无辜至极爱莫能助的眼神,只得放了手。 “嗯,”云锦书满意地笑笑,牵起妹妹的手,“倾倾啊,跟大哥回家。” 几人走了一刻钟便到了备好的马车前,齐齐回首。云锦书虽面色如常,却是眸光犀利如刀。 他开口:“摄政王,我们只是要带倾倾回家,干你何事?” 容昭华面不改色道:“正好,侯府与王府顺路,我来的时候也没有叫马车。不知可否” “不可。”云锦书不等对方说完便果断拒绝了。 容昭华有些头疼地看着大舅子,只得委屈地看向云倾岫:“如今夜色已晚,我独自走回王府,怕是不安全。岫儿,你忍心吗?” 众人:“” 你是黄花大闺女吗还晚上不安全??? 最终还是慕容婳看不下去了,她能看出这摄政王是真的喜欢自己女儿,不图任何利益就能将姿态摆到这般低的程度当真是不容易。 故而柔声道:“行啊,既然顺路,搭个便车也是无妨的。” “衿儿”云萧然哀怨地看向慕容婳,却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看得瞬间缴械投降,他生气地摆摆手道,“罢了,想坐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云倾岫虽端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中,却是面色尴尬,如坐针毡,时不时掀开门帘向外张望。 终是忍不住道:“爹爹,他可是堂堂摄政王,如今这街道还有不少人,叫人看去他在赶车,多少有些不合适?” 云萧然搂着慕容婳不盈一握的细腰笑得春风得意:“有什么不合适的?这马车原本就只够我们几人乘坐,不让他赶车,难不成让人坐车顶上?” 云倾岫面色复杂地看了眼几人坐得稀松,多出不少空余的位置,终究是欲言又止。 慕容婳虽然听信了云萧然的解释,但她心下多少明白些侯府内部的关系,不愿住在侯府,便还是重新回到云衿宫了。 月上窗棂,如今已然是深夜,万家灯火皆已熄灭。一番热闹之后,众人都沉沉睡去,夜晚终究归于应有的沉寂。 云轻柔手中握着云轻舞写来的书信,带上斗笠遮住了面容,按照约定的时间趁着云轻舞将人都引开之际,匆匆出了侯府。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探究竟 花叶簌簌,夜风瑟瑟。一身黑衣的云轻柔在黑暗之中被衣裙裹得严严实实,时不时环顾着四周,确定无人后方才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那里长着一颗千年古木,繁茂的枝叶重重叠叠,粗壮的树干能够将人完全挡着。 她走到树干后,发现云轻舞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月色之下,云轻舞瘦削的面容惨白狰狞,身子单薄得似乎冷风一吹便摇摇欲坠。似乎是长时间遭受了折磨,身心俱疲。 云轻柔乍一看心中万分惊讶,身为钦定的太子侧妃,当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伺候,艳若桃李,美如冠玉,可为何为憔悴成如此模样呢?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侧妃姐姐,您还好吗?您信中所写之事,是真的吗?” 她的第一句话,让云轻舞的眸中刹那间充斥着因恨意而变得扭曲的阴森恐怖。 她过得怎会好!被太子嫌恶无用,被黎雅和那些妾室欺压在头上孤立无援,被皇后不断催促。 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她的亲娘被云萧然卖入青楼沦为千万人皆可染指的娼妓!! 若非如此凄凉,如此愤恨,她又怎会下此惊天豪赌!直接赌上了自己年轻的命。 她的右手指甲紧紧扎进树干,尖锐的木刺扎进指缝,妖冶鲜艳的血恍如盛开在地狱里的曼珠沙华。 “是真的,”她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只要你能把这些药粉明日撒在云萧然的茶盏中并让他服下,我明日下午来之前便会提前求皇后娘娘,让她为你和顾长卿赐婚。” 云轻柔双手颤抖地接过一个白色的纸包,其中装有些灰色的粉末。她还是开口问道:“这药” 云轻舞直道云轻柔在顾虑什么,故而开口:“你大可放心,这只是软筋散,让人浑身无力使不出内力,并且只有一日的药性,不会伤及性命。我毕竟还要在他身上问出些什么,不会傻到将人毒死的。” 云轻柔听后方才点头:“好的侧妃姐姐,明日清早,我一定会找时机让他服下。” “嗯,去。”她看着云轻柔离开的背影,眸光愈发歹毒阴狠。 顾长卿喜欢云倾岫,那她偏要拆散他们,让侯府内部愈来愈乱。她过得不好,那谁都不能比她幸福安逸! 翌日清早,云倾岫难得睡了个懒觉。直到辰时过半方才悠悠转醒。 她穿戴好衣装,用白色瓷勺挖着刚出锅的极品燕窝品尝,却是一个不注意,将之洒在了衣裙之上。 她取下冰花芙蓉玉佩,瞧着沾满污渍的白绳道:“惊鸿,今日有空再帮我去买一根好看的编绳,这个便不要了。” “好的小姐,我现在便去。”惊鸿将玉佩的挂绳取下,再先放到柜子中锁好,拿上荷包就走了。 待她换完一套干净的衣裙,用完早膳,惊影却是神色匆匆敲门进屋:“小姐,上次那个带着面具的红衣男子又来找您,还带着一个黑衣人,说是若是今日坊主不露面,他们便砸了十里绣春坊。” 云倾岫冷傲的容颜冰凉刻骨,一双琥珀般晶莹的凤眸蕴藏着狂风肆虐般的腾腾杀意:“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现在便去会会他。” 与此同时,一位丫鬟身着淡粉色绣花百褶裙,胸口的长丝带松松打个结儿,随着那玲珑的步子伴随着微微荡漾的裙摆轻轻舞动。 她挽着普通的发髻,手中托着楠木盘,上面摆着茶盏。 云轻柔见丫鬟这身装扮便从暗处走来,尽可能强装从容笑道:“是给侯爷上的吗?” 那丫鬟垂眸道:“回三小姐,正是。侯爷每日清早都有喝杯香茗的习惯。” “我现在正好要去给大伯请安,这茶水便由我去送了,你先回。”云轻柔说罢便伸出手示意她递过来。 那丫鬟见她执拗,便将木盘递给了她。云轻柔随后躲至假山后,确保四下无人,才掏出白色纸包,将软筋散悉数撒进去,随后轻轻摇晃至其完全化开,不留丝毫痕迹。 只是当她准备去送的时候,风晴的声音忽的从她身后传来:“阿柔,这是去做什么?” 云轻柔内心砰砰直跳,一股眩晕感席卷在脑海之中。 她好害怕娘亲看到她这么残忍会一怒之下训斥她,不要她。故而她并未敢转身,而是呆呆立在那里。 不想风晴却从身后抱着她,声音温柔如水:“阿柔,端茶倒水不该你去做,娘亲让身边的婢女帮你送去可好?你跟娘回屋里,娘教你读书刺绣好不好?” 云轻柔神色惊喜万分,一口答应:“好啊!” 便有人接过她手中的托盘,送到了书房之中。风晴回首看到那婢女远去的背影,目光逐渐阴森狠毒。 云轻舞那蠢货怎么能让云轻柔亲自下毒,她如今,可还不能失去云轻柔这枚棋子。 十里绣春坊。 云倾岫依旧带着白玉面具,一袭绣着镂空幽兰花的青衣潋滟着那冷贵的气质。 顾盼生辉的婉转星眸倾泻着万顷杀机,细腰如柳,不盈一握,眉尖若蹙,摄人心魄。 福叔和明叔两人已然将顾客悉数疏散出去,尽可能与之周旋,防止他损害坊内的衣裙与摆设。 “呵,你们坊主怎么还不过来,我等不及了,那后果可不是你们承担得起的” 他邪佞狭长的桃花眼泛着阴鸷狠厉的光芒,充斥着嗜血与杀戮的气息。 一道冰冷无情的声音裹挟着愠怒在众人耳畔炸响:“本主在此,阁下究竟有何事来找?如此上门挑衅,不怕本主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男子轻笑,转身回眸。对上云倾岫那双澄净清澈的凤眸,一时间再度失神。 自那日一别,他便每天夜晚都能梦到那双漂亮又熟悉的眼眸,记忆中的少女似乎离他愈来愈近,也越发清晰。 他今日便要来看看,她究竟是谁。 他盯着云倾岫的腰间,单手成爪朝她抓去。云倾岫冷眸一凝,脚尖骤然发力,运着轻功出了十里绣春坊。 她不能在这里打,否则破坏性极强得对决将会损失不少名贵的东西。 男子身边的黑衣人便去缠着惊影,惊影一时间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云倾岫离她越来越远。 两人一路飞檐走壁,最终落在了一处密林之中。 几乎是脚尖刚碰到地面,他们便扭打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坊主救命之恩,我当以身相许 男子并未用武器,两人便赤手空拳搏斗起来。 那猎猎掌风携卷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势呼啸而来,恍如秋风扫落叶,直取她的肩膀。 云倾岫双眸迸射出比骄阳更刺目的炽烈斗志,以柔克刚,用手死死擒住那扑面而来的手掌。 只是被那股极强的冲劲儿逼得连连后退,知道足后跟抵到了一颗古木的树干。 “没想到,你还能接我一招。”男子那双令人沉沦的桃花眼流转着惊诧之色,语气轻佻道。 云倾岫猛地一挥手臂将他的手掌甩开,而后借着树干出掌直击他的心口,冷冷道:“少废话。” 但她的攻势似乎便显得有些力度不足,几个回合下来,男子的大手便死死扣住她的双手手腕,将她抵在一颗参天古树之下。 他调笑道:“到底男女体力悬殊,早乖乖投降,至于费这么大力么?” 云倾岫整个人被牢牢控制住,只得咬牙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与你素不相识,毫无往来,何必如此咄咄相逼。”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那双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冷下来。 蓦地,一张温热的手便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来回抚摸,可偏偏他眼眸里没有一丝玩笑之味。 感受到那轻薄之意,云倾岫怒道:“住手!你放肆!” 在她腰间摸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男子停了手。 她不是他的阿倾。阿倾承诺过会永远将玉佩挂在腰间,戴在身上。 他再次抬眼,眸中是一种让云倾岫都忍不住心悸害怕得打寒战的阴邪之光,那等狠厉似乎能将人的灵魂吞噬殆尽。 “呃……”他粗粝的手掌不由分说扼住她白皙细长的天鹅颈,不断收紧。 云倾岫冷白色的皮肤如今因憋气而透露出涨红之色,难以呼吸的痛苦侵蚀着全身上下。 男子看着那双漂亮的凤眸逐渐涣散失焦,不由得心中一痛,似乎被针刺入一般。 一种不由自主的不忍与怜惜驱使着他,让他瞬间松了手,却并没有放下。 “咳咳咳”云倾岫大口喘着气,因为面具的遮挡只能看到那红唇皓齿一张一合,看不到紧紧蹙着的眉心。 男子冷漠到极致的桃花眼划过一丝厌恶:“你怎配,有着与她一样的眼睛。既如此,我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跟我回去,做我的金丝雀,让我日日看着你这双眼睛,待我找到她之后,让她决定如何处置你。其二,让我毒瞎你。” 云倾岫抬眸,嘴角的冷笑冰凉彻骨,声音镌刻着冷峭的骄傲:“我若,都不选呢?” 男子凑到她耳边,虽举止轻浮,神情却是冷漠无情:“那我就先挖了你的眼睛,再杀了你。” “唰!”男子终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阳光之下毕露锋芒的剑尖直直朝着云倾岫的眼睛扎过去。 云倾岫疯狂地甩着手想要挣脱禁锢,却还是未能成功,她只得偏头闭眼,狠狠踩上了男子的脚。 “嘶!”男子吃痛的怔愣之际,云倾岫亦使出匕首凌厉地朝男子的脖颈处划过。 但匕首终究抵不过长剑,仅仅两个回合便被男子一剑劈得脱了手。 就在男子再度扣着她的脸,用着阴恻恻的桃花眼狠辣地瞧着她,准备拿着长剑去剜她的眼睛之际,一道怒喝自身后传来:“你敢动她!” 容昭华踏着树枝飞身而下,墨色长袍在空中翻涌,他手持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对着男子的后颈迅速冲过去,深邃的眸子杀机毕露。 男子不得以放开云倾岫专心应对容昭华,惊影则忙跑到云倾岫身边将人护着。 “你怎么,将他找来了?”云倾岫身子并无大碍,只是雪白的脖颈之上有着明显的红痕,触目惊心。 惊影一本正经道:“小姐,我没告诉她您的真实身份,只是当时被人缠着一时间脱不开身,又实在担心小姐,便想着不如直接到王府,借他人之手赶紧把人给除了,顺带帮忙寻一下您的下落。” 云倾岫:“……” 这身份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啊!!都已经明显到这种地步了。 “赶紧走赶紧走。”云倾岫只得催促着惊影,不然待会儿见面着实尴尬。 “夫人要走哪里?”一道醇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倾岫的脚步蓦地一僵。但她没回首,只当是没有听到。 容昭华却是几步拦在她身前,俊美无俦的容颜之上尽是笑意:“坊主,救命之恩,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说罢他伸手碰到了那张白玉面具。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躲,而是任由他掀开面具,窥得了那副真容。 云倾岫挑眉,清丽的面容艳冠天下:“今日刚知道的?” 容昭华倒是诚实道:“很早就隐隐有过猜测,只是一直没得到证实。夫人,随我回去,我给你的伤痕上擦些药。 那药是从其他地方送来的,效果出奇得好,你绝对不曾见过。” 这话倒是让云倾岫来了几分兴趣,顾盼流光的美眸刹那间潋滟出极致的芳华,巧笑倩兮:“好。” 云倾岫随着容昭华到了摄政王府。他便拿出药膏细致认真地均匀涂抹在那红得都有些发紫的掐痕之上。 云倾岫只觉凉凉的,恍若冰块敷在上面一般,消融了所有不适之感。 随后,云倾岫便将药膏挤出一些放到手心之中,分析着其中有何成分,拿着软毫笔将判断出的成分都写在纸上。 忽的,一颗碧绿得仿若翡翠的圆葡萄被递到她嘴边,她嘴角漾开一抹清浅的笑容,张开樱桃小嘴用贝齿将葡萄咬走。 瞬间,酸酸甜甜的汁液便浸满口腔。 一刻钟后,她放下毛笔轻抚着肚子:“别喂了,都饱了。不如,我给你也剥一个?” “会粘着手。” “不碍事。”她说罢便从一旁的金边瓷盘中挑了葡萄,缓缓剥开外面那恍如紫水晶的皮,露出饱满的肉,笑眯眯地递过去。 但她却发现,容昭华一直盯着她的嘴,似乎是想什么出了神。 意识到什么,她忽的红了脸:“得寸进尺的流氓,爱吃不吃!” “吃吃吃,夫人我错了。”容昭华握着她的手,尝到有生之年他吃过最甜的水果。 可就在此刻,“叩叩叩!”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惊鸿神色慌张道:“小姐,云轻舞挟持了侯爷,要见您!” 第一百六十六章 美救英雄 云倾岫狠狠瞪了他一眼,眸中饱含的威胁在容昭华看来却好似蜂窝之中的蜜糖。她先是道了声:“你想都别想。” 随即却是蓦地弯起了唇,但那弧度却皆是用鲜血铺就而成:“云轻舞,你既然想知道风云令的下落,便不要打我爹的主意。 因为这世界上只有我爹知道它的下落,你若是伤了他,那这辈子就别想得到了。” 什么?!云轻舞一愣。云萧然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云倾岫,居然没有告诉过她风云令在哪里? “不可能!他那么疼你,怎么可能在你及笄过后还不将此事告诉你?” 云轻舞依旧不相信,毕竟云倾岫诡计多端,万一她这是故意诈她,那她岂不是被当傻子耍了? 云倾岫清绝的容颜之上严肃认真,一字一顿道:“不论你相信与否,这就是事实,无论你对我,对侯府做出什么,我还是不知道。 云轻柔,真正有能力之人从不会去想着要从别人手中抢走什么,而是倚靠自己的实力,永垂不朽。” “不错,”云萧然欣慰地看向云倾岫,随即语气陡然一提道,“轻舞,今日你若能迷途知返,念在没有酿成大错的份上,你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到太子府。 若你对我,对倾倾做出什么,别说风云令你得不到,你今日便别想踏出侯府,落得全尸!” 云轻舞的贝齿死死咬着嘴唇,一股股腥甜的血腥气息窜上鼻腔。她青筋暴起的素手却是紧紧扣住刀柄,不愿放开。 犹豫了半晌,她原本已经动摇的眸子又变得坚定起来,那股子决绝恍若暴风席卷而来,势不可挡。 她紧绷的面容忽的凌厉如鬼,如疯如狂,嘴唇上齐崭崭的齿痕,她用着撕裂的声音嘶吼道:“我信你们的鬼话! 我早已被你们折磨得不成人样,谁想回到太子府那个肮脏的地方!我今日就算是鱼死网破也要拉你们当垫背!” 她离开了围墙几步,朝云倾岫走近了些,那无所畏惧的癫狂模样阴毒而狠辣:“云倾岫,我倒要看看你能淡定到何时。” 她一手架着长剑,用臂肘控制住服用过软筋散浑身无力的云萧然,另一只手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在云倾岫眼前晃了晃。 刺目的骄阳在匕首上反射着刺目的亮光,仿若箭矢般直直射进云倾岫的眼中。 澄净的双眸倒映着云轻舞胜利者姿态的疯狂笑容,和那毫不犹豫举起的匕首狠狠下落。 云倾岫下意识屏住呼吸,怒目而视,因竭力地睁眼而导致眼眶有种撕裂般的疼痛,牵拉着泪腺,眼底氤氲着朦胧。 “呲——”那匕首深深刺入云萧然的肩头,而后被残忍地拔出。 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云倾岫的脸颊之上,白皙的容颜之上那突兀而妖冶的几滴血却仿若滚烫的岩浆腐蚀着皮肤,令人痛不欲生。 “不——” 云轻舞看着云倾岫失态的模样愈发得意忘形,又向前走了几步,手中举着沾满鲜血的匕首笑道:“云倾岫,你若是想看着你爹被我凌迟至死,那就跪下啊,哭着求我啊! 怎么,不愿意吗?你的尊严难不成比你爹的命还要值钱吗?” 云倾岫因愤怒而猩红的双眸打转着晶莹的泪水。 “跪下啊,你跪下啊!”云轻舞依旧癫狂地笑着,身体因激动而颤抖着。她今日就要折了云倾岫的那一身傲骨! 但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云倾岫那危险如彼岸花的笑容却是忽的绽开在容颜之上,裹挟着唯我独尊的气势道:“你做梦!” 便见一道黑影自云轻舞身后的墙头飞身直下,恍如长着黑翼的灵鸟俯冲而来。 她手持一柄长剑,眸光寒芒乍现,精准无误地砍落在云轻舞持剑的手臂之上。 云轻舞直觉身后一阵阴风刮过,在还未做出任何举动之前,一股被利刃贯穿手臂那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哀嚎一声,撒了手。 电光火石之间,慕容婳揽着云萧然的腰轻松地将他从云轻舞身边带走,脚尖轻点地面,轻盈地落身于云倾岫与容昭华身旁。 云萧然怔怔地看着一袭黑裙,红唇艳似烈火的慕容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这一面,不同于记忆中的娉婷依人,娇俏温柔,而是冷媚妖娆,风情万种。 一时间他再也感受不到肩膀的疼痛,灼热的目光似乎带着胶黏在慕容婳身上,怎么也撕不下来。 云倾岫见状舒缓一口气,还好云轻舞因得意忘形而离开了那堵墙,方才给了他们机会。 再看向云轻舞,那目光仿若沁了毒,凛冽而邪佞,恍若索命的镰刀,能勾起心底最恐惧之物。 “云轻舞,把命留下!”她没有丝毫犹豫,甩出几根飞镖钉在云轻舞身上,又洒出一包毒粉,泼到云轻舞脸上。 “啊——”云轻舞惨叫连连,脸上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流脓 但在云倾岫欲将云轻舞擒拿在手慢慢折磨之际,一股子柔和的微风拂过,却好似一把刀刮过双眼,酸痛之感瞬间模糊了众人的视线,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淌落。 待到一刻钟后众人的眼睛恢复正常,视线再度清晰时,早已没了云轻舞的身影。 云倾岫清幽的目光敛着愠怒之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一个她发誓要杀的人,当真是,好大的勇气。 她清脆如珠玉佩环碰撞的声音威严毕露:“惊鸿,惊影,动用情报阁所有人手在整个天圣王朝全力追查云轻舞的下落。你们两人其中之一监督任务进度,我要最短时间内抓活的。” “是,小姐!”惊鸿和惊影明白云倾岫此刻滔天怒意,故而没有迟疑,当即赶往十里绣春坊下达了任务。 云萧然此刻正倚靠在慕容婳怀里,苍白的俊颜竟是生出几分弱不禁风的娇弱之感。 他轻轻拉一拉慕容婳那绣着寒梅傲雪的袖口道:“衿儿,我好疼。” 慕容婳:“” 谁来告诉她这几年在云萧然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云倾岫简直没眼看,正欲拉着容昭华悄悄离开此处,却是被慕容婳叫住:“倾倾啊,你爹似乎受伤挺严重的,而且浑身没力气,不如你看看有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十里绣春坊是江湖团宠 “娘,”云倾岫忍住心底的笑意,恍如神妃仙子的容貌染着一抹轻快,“爹爹房里有我留下的药和纱布,您处理一下便可,我还要查云轻舞的下落,便先走一步。” “哎!”慕容婳有些发愣,倾倾她不是吩咐过人去查了吗 回头看到云萧然那等脆弱的模样便是一阵头大,一种看儿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于是云萧然便借此装虚弱了好些日子,慕容婳便多留下照顾了他三日方才离开侯府。 云倾岫看着容昭华写给她的书信,眸光闪烁着瑰丽的色泽。 那暗中军队的人居然都被抓到关进天牢,甚至副将承认了容景熙就是军队掌控者的秘密,并答应明日便可以在朝堂指认。 这一切顺利得让云倾岫觉得有些不真实,内心不由多了几分惶惶不安。 “小姐!”“哎哟——”惊鸿一路小跑进了屋,却是因为有些急切而撞上了屏风,不由得抚着额头放慢了步子走到她身前。 云倾岫眼帘微抬,长而卷的睫毛轻轻煽动着:“何事惊慌?” 惊鸿回道:“小姐,此事虽紧急,却不棘手。有人指使了一些百姓告我们十里绣春坊私自组建惊羽卫,皇帝命人彻查此事,我们必须得抓紧动作,不然后果严重!” 云倾岫朱唇微勾,晃了晃茶盏,瞬间清香浮动,那被摇皱的水面倒映着她清冷的目光。“那是时候,挂名江湖了。” 众所周知,江湖四大势力前些年与朝廷签订了协议,可以私自组建军队,平日里互不干涉,却不能行凶作恶,且一旦天圣王朝面临危机,必须一致对外。 只要十里绣春坊能挤占江湖势力其中一个位置,那么朝廷是无法管辖惊羽卫的。但要想加入江湖,必须征得至少两方势力的同意。 这也是为何这么些年一直不曾多出几方势力的缘故。毕竟一旦形成鼎立之势,便不会再想多出一方来参与角逐。 惊鸿一拍双手,眸光骤然闪亮:“奴婢可是等了太久了!!如今流影楼,云衿宫,天煞阁那都是板上钉钉的同意,我们还怕什么?” “嗯。”冷眸微眯,指尖轻轻在木桌之上画着圈,清隽的眉宇之间流转着淡淡的思虑之色。 容昭华刚收到十里绣春坊的申诉书便直接以天煞阁阁主身份发声:“十里绣春坊名震商界,扶危济困,组建惊羽卫更能保护黎民百姓,实属王朝之幸,东南西北均有所属,本尊相信十里绣春坊能站稳京都,发扬中部!” 流影楼。 纪寒星冰蓝色长袍的飘逸恰似他谪仙般优雅的气质,双手展开一纸诉书,眉宇之间竟潋滟着缱绻温柔。 “吩咐下去,十里绣春坊挂名江湖,我流影楼自当鼎力支持!” 云衿宫。 黎舒面露喜色地抱着一张白纸,捧宝贝似的爱不释手,一旁,其余三位护法都围在一起感慨着那字迹之灵巧骨感。 “夫人,少主的十里绣春坊递给我们申诉书,要挂名江湖。” 慕容婳伸手将那纸抽出来,喜不自胜:“宝贝倾倾的申诉我自然鼎力支持,赶紧公开通知,我云衿宫要做第一个同意的。” 弑血殿。 “殿主,坊主申诉书,请您过目。”身着墨色劲装的男子单膝下跪,双手高举文书没过头顶。 皇甫行斜卧在长椅之上,身旁莺燕环绕,怀中搂着容栀夏,听闻此事只道:“我弑血殿向来不管这些,退下。” 万万没想到,就在下一刻,一道恍若从地狱传来的幽幽寒音裹挟着让人心肝俱颤的杀戮嗜血之气重重锤在他心口:“是么,皇、甫、行?” 皇甫行几乎条件反射,反手推开容栀夏,几乎滚下椅子,身体匍匐在地,因害怕而剧烈颤抖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之上。 “王……” 身着血色长袍的男子一步步走来,腰间那从不离身的玉佩却是刺眼的白。 容栀夏痴迷地看着男子那妖冶俊美的容貌,恍如一个巨大的漩涡被深深地吸引。 “孤同意,你,可明白?”男人的语气生硬冰冷,那绝对的霸权凌驾着比肩皇室的威严。 “属下明白,明白!”皇甫行一边答应着一边叩头,生怕这位人间的修罗王再次使出那些令人痛不欲生的炼狱般折磨。 男人的大手抚摸着腰间的玉佩。坊主那双令他熟悉的眼眸再次占据脑海。 他轻声低语:“坊主,我们来日方长,孤倒要看看,你和她到底是何关系,呵呵呵……” 迟早,他要把那双漂亮的眼珠子挖出来,不是所有人,都配长着和她相似的容颜。不过但凡和她相似的一切,都值得被他所重视。 “四方势力全部同意?每方势力之主还都亲自回应?”云倾岫万万没想到,弑血殿这个与她素不相识的势力竟会赞同此事。 惊鸿亦是没想到:“不错,现在坊间都在传十里绣春坊是江湖势力的宠儿!” 云倾岫颌首,捻起几根君山银针放置鼻尖轻轻嗅那淡淡的清香:“嗯,如此便好,以后行事就方便了许多,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惊鸿瞧着云倾岫如此气定神闲,便小心翼翼试探:“小姐,您不会不知道江湖上的规矩和活动” 云倾岫指尖一顿,神色一僵:“你指什么?” 惊鸿神秘兮兮地坐到云倾岫身旁,端起刚烧开的热水倒入放好茶叶的茶壶之中:“比方说每年年末,江湖都会召开大比。 有江湖势力之主间的争斗,亦有每个势力精锐的列阵争斗。不过大家都会把握分寸,伤亡都是极少的。” 随后惊鸿又凑到她耳边:“前些年一直都是天煞阁阁主与流影楼楼主不分上下,但是究竟他们有没有放水,那就不得而知了。” “无聊,”云倾岫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将信封之中夹着的那位名为高策的副将画像拿给惊鸿, “去查查此人近日是否有异动,重点弄清楚他都与哪些人有过交往交易,是否身家清白。今晚之前把详细资料交给我。” 惊鸿接过画像将之折好塞进交襟领口的空隙处:“是,小姐。还有,惊影要实时跟进云轻舞的动向,这两日可能便住在十里绣春坊不回来了。” “知道了,去。”她清淡的声音如烟似雾,与那屋室之中袅袅升腾的香烟交织融合。 第二百零一章 人设崩塌 云倾岫见小师妹那急切的模样,轻笑着掏出一块手帕帮她拭去了眼角的泪:“哭什么,我又没说不救。” 说罢便将手帕塞进那小师妹的手心里,缓缓蹲下,撩起遮住素手的衣袖,为几人依次把脉。 小师妹手中攥着那锦帕,似乎有股炽热的温度自掌心传遍四肢百骸。 惊鸿此时已经将云倾岫的医药箱拿来,又搬来一个低矮的木板凳,方便她医治。 她几乎没有过多卡顿,便对惊鸿道:“银针。” 惊鸿会意,立刻将那卷银针展开递到云倾岫手边。她取针极快,穴位更是一眼便能确定。 不过须臾,便将十三跟银针插进不同穴位处。 “下一个。”她清脆的嗓音干净剔透,格外让人心神安定。 她右手为下一个弟子把着脉,左手控制着方才那位弟子的银针颤动,如此一心两用却亦能控制得毫无错漏让所有人惊叹不已。 施针之后,效果立竿见影。 他们惨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恢复红润,头晕恶心以及咳血的症状悉数消失,身上出现的青紫块也尽数褪去。 越来越多的弟子想凑近些去看云倾岫那娴熟的手法,从中学到一些东西,便互相挤挤抗抗,一时间场面混乱。 孙淼被无情地推出围观全,孤零零站在一旁,似乎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云倾岫为所有中毒的弟子施针完毕之后又写出几份不同的方子递过去:“我只是将你们体内大部分毒素做了简单的清理,还有些余毒要靠服用中药来调理一段时间。 这些都是常见的药材,灵医谷中都有,按照我写的剂量时间服用,否则余毒不清引起别的症状到时不要再来找我。” 他们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皆是满心欢喜:“谢谢大师姐!” 云倾岫站起,舒活舒活腰身道:“嗯,你们身子还有些虚弱,这是正常现象,先回去休息,明日起来便会好。” 他们笑着,抱着那书写着详细药名及注意事项的纸张,心下满怀感激。 待他们走后,一旁围观的弟子纷纷上前。“大师姐,他们是中的什么毒?” “大师姐,方才为何要同时扎阳白穴和神庭穴?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 “你哪儿那么多话,大师姐,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以一只手控制所有银针的颤动的?” 弟子们争先恐后地插着嘴问问题,将那偌大的广场都堵得水泄不通。 云倾岫莞尔一笑,虽依旧透露淡淡的疏离,却总归不似以往那般令人一见便心生害怕。 因为她不仅是那个可望不可即的传奇,更是他们所有人的同门大师姐。 孙淼看向曾经身边的人一瞬间全部围着云倾岫,甚至比当初还要崇拜狂热,一股子近乎疯狂的嫉妒之意夺走了所有的理智。 而也恰好此刻,又有一位弟子步伐慌忙地跑来,将一众弟子的包围圈艰难地破开一条通道。 他气喘吁吁道:“大师姐,不好了!那药田的药材如今大半都已经枯萎了!看样子是死透了!” 孙淼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却发现云倾岫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正盯着她看。 一时间,恍如刺骨寒风中的一盆掺和着冰的冷水从头泼到脚,刹那间寒彻刺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十亩药田,那是灵医谷的命脉,药材之源,怎么能容许有半分差错? 若真的因为她而损失大批量的药材,那她不仅无法在灵医谷待下去,更会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罪人,遗臭万年。 在场众人皆是哗然,但云倾岫却是丝毫不慌张。她只是淡淡道:“将现在药田的图给我一份。” 那人忙从怀中掏出孙淼先前交给他们修改之后的药田图,云倾岫似乎并未认真看,仅仅扫了一眼,但她心底已经清楚了所有问题所在。 那道穿透力极强的清脆之音恍如碎玉激水,叫住了准备仓惶逃离的孙淼。 “孙师妹,若是实在不懂药材,不会改动药田,何必强行为之?你修改了六处,也错了六处,当真是令人大跌眼镜啊。” 孙淼背对众人站着,双手紧紧攥成拳。 云倾岫,你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追捧与赞赏,为何还不忘落井下石,逼我无路可走!!! 云倾岫压根不管孙淼此刻是何心情,自顾自道:“孙师妹,可需要我将错误指出来? 这第一处,较高的龙骨草与低矮却喜光的蓟仙蕊挪至一处,是嫌蓟仙蕊太费光了吗?”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不是?这个连我都知道,孙师姐居然将这两种草药放在一起???” “对啊,这是师父一个月前讲到的知识,孙师姐难道没记住?” 那清晰入耳的讨论之语恍如一把尖锐的刀,毫不留情地刺入皮肉,将她扎得遍体鳞伤。 她双眸恍有着充血般的猩红,猛然转身,走近了几步,声音因嘶吼太大声而有些撕裂:“云倾岫!你闭嘴!你就这么喜欢将别人的尊严踩在地上是么? 你懂得多了些就自认为高人一等吗?你哪里来这么强的优越感?我就算有错,轮得到你来说吗?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呸!” 孙淼趁着云倾岫不在的这几年经营出来的温婉人设一瞬间崩塌,众人惊诧地看着那张扭曲的容貌,一时间竟没了反应。 但庄淳却是看不下去,不管对方是个女子,张口便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人长得丑,心思怎么也恶毒?大师姐好心指点你却被你当成侮辱,被一群无脑之人捧着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怎么,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因为你的愚蠢,我灵医谷的药脉都被你给毁了七七八八,你还是好自为之!” 孙淼被人追捧惯了,如今却被同门师弟指着鼻子骂,顿时内心崩溃,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你,你” 庄淳毫不客气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凶神恶煞的模样逼得孙淼心底恐惧更甚,步步后退。 “我怎么了?你现在这可怜样儿装给谁看?拿出刚刚骂大师姐的勇气来啊? 难道只许你骂别人不许别人说你?真是看得我心烦,赶紧滚!” 第二百零二章 公开处刑 而今,没有人为孙淼站出来说一句话。因为她的做法早已打破了原则底线,不配得到任何宽容与谅解。 孙淼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她伸出食指扫过在场所有人:“你们等着!我师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师父?”云倾岫冷笑一声,“他现在自身难保,又怎会替你出头?” 沈知舟依旧是一身墨蓝色华服,只是他搀扶着一位身子骨看着有些瘦弱的白发老者。 “谷主?”一众弟子看到谷主那憔悴的模样皆是有些惊诧,本以为闭关出来之后会更加精神矍铄,如今却与所想的模样相差甚远。 云倾岫看到师父已经被沈知舟救出来,方才彻底放心,走近了喊了句:“小老头儿。” 谷主有些颓靡的目光立刻闪过一抹愠怒,他一把推开沈知舟,瞪着眼道:“没大没小!叫师父!” “师父。”谷主没等到自己的宝贝徒弟的声音,却等来了一道醇冽的男声。 谷主:“???” “我只有一个徒儿,你哪儿来的?” 容昭华搂着云倾岫那不盈一握的腰道:“我是她夫君。” 谷主眸光一亮:“哎哟,徒女婿啊!倾倾,没想到你这么些年居然拐回来个这么俊的夫君,为师很是欣慰。” 云倾岫瞪了容昭华一眼道:“小老头儿,别听他瞎说!” “我懂,我懂。”谷主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也不计较云倾岫的称呼问题,身子骨似乎也大好了,拉着容昭华问东问西。 孙淼见那般容貌冠绝天下的男子亦摆到在云倾岫的石榴裙下,表情之上的怒火早已不加掩饰。 然而正在此温情时刻,一道怒喝声蓦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这片安宁:“云倾岫,你反了天了!你不过是谷主的弟子,怎敢将大长老堂而皇之地抓走!” 只见二长老大步流星从身后冲过来,怒不可遏。 云倾岫居然敢命人进大长老的院落当着他的面将人抓走,甚至恫吓他,当真是不把规矩放在眼中! 但当走近了看到谷主和沈知舟的那一刻,二长老登时愣在当场。 不过他旋即冷静下来。虽说他与大长老一同将谷主抓去审问谷主令的下落,但不似大长老直接让大弟子孙淼去问,他派的弟子大多是外门的,无人认识。 故而谷主应当是不知道他也参与其中,便面露喜色:“谷主,您闭关结束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倒是没什么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再把老头子我抓回去问谷主令的下落?!” 此话一出,一众弟子皆露出震惊的神色。难道,谷主的闭关另有隐情? 谷主挣脱了沈知舟的搀扶,走到场地的高台之上。 云倾岫怕他刚从巨大的精神折磨中恢复,身子依旧空虚,便将一把太师椅搬上去扶他坐下。 他欣慰地看了宝贝徒弟一眼道:“倾倾啊,去将灵医谷上下所有人召集过来,再把大长老带到这里,今日我就要彻底清理门户!” 云倾岫微微颌首,命惊鸿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大长老拖至谷主身前跪着,当着灵医谷上下所有人的目光公开羞辱惩处。 待到所有人集合完毕,云倾岫款步走至二长老身边,冷峭的眸子带着几分傲:“二长老,您也请。” 二长老见他们所有人皆已被连根拔起,终究敌不过大势所趋。 没有让他像大长老一般跪着,便已经是给他留了一丝面子,若再不顺从,便是不识抬举了。 谷主清了清嗓子,缓缓出声道:“我开创灵医谷,是为了让所有渴望救死扶伤之人皆能有所收获,完成愿望,亦是想找人将我的一身绝学传承下去。 入谷之时,你们每个人都得到一枚令牌。 上面刻着‘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八个字,这也是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篆刻在心中的一句话。 我提倡节俭,严苛要求所有人不得打着灵医谷的旗号收重金为人看诊,而是尽可能帮人医治。 这是因为,一个医者门派的名声是靠众人称赞来维持,而非成为百姓口中一提及便无法企及的存在。 奢靡之风一旦盛行,便一发不可收拾。你们将沉醉于纸醉金迷而忘却本心,热衷于消耗灵医谷的名声而非光耀门楣。 若助长这等气焰,灵医谷终将没落。 但我不曾想到,这竟会成为大长老与二长老合谋要夺取我谷主之位的理由。 若非我徒儿与荣誉长老察觉到异常,灵医谷迟早会落入心术不正之人的手中!咳咳” 说及此,谷主情绪一时间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大病还未痊愈的身子一时间支撑不住强烈的心情波动。 云倾岫当即蹲下,为他施针,声线平稳,却多了几分柔:“小老头儿,你悠着点。” 谷主花白的胡子一挑一挑,用抗议的眼神看着那“不孝徒”。 他多次尝试开口,却还是止不住咳嗽,便示意云倾岫代他说下去。 她臻首轻点,向前走了几步,那冷傲的眸光在青衣的映衬之下愈发显得寒凉。 修长的身姿窈窕纤细:“大长老与二长老联手将我师父悄悄抓走,对外谎称师父闭关,实则对他动用刺激精神的药物意图逼出谷主令的下落。 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师父他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将谷主令送给了我。”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心下一惊。 跪着的大长老亦是猛地抬头,那错愕的神色似乎怎么也不相信。他心心念念之物,竟被早早赠给一个小姑娘? 云倾岫将备好的谷主令拿出,伸手举在众人眼前:“但为何没有公开此事,皆是我的原因。 我的身份,乃是忠义侯府的大小姐,住于京都,平日无法顾及灵医谷的方方面面。 我知晓,师父他上了年纪,而我身为他唯一的关门弟子,理应接手事务,减轻他的负担。 但是我不孝,留他老人家于花甲之年还在撑着灵医谷。” 此刻,谷主低垂着浑浊的双眸,眼眶竟是有些发红,心底深深被触动。 云倾岫原本舒缓中透露的颤抖的语气却是陡然一凛,那双锐利得能将人千刀万剐的双目死死盯着大长老。 “可我本以为三位长老能够帮助师父,却不想其中两位皆存反心。” 第二百零三章 中毒 她的笑容冷酷而无情,走至大长老身边。 大长老感受到那恍若阎罗索命的危险气息,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他挪动着膝盖不断想往后退,却因被紧紧捆绑而失去平衡,滑稽地摔在地面之上。 云倾岫的脚毫不留情踩上他的手腕。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略有空旷的场地里久久回想着,令人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她嘴角的笑容愈发冷邪,美得惊心动魄:“大长老,你关押我师父,纵容弟子毁坏十亩药田。 如今,我手持谷主令,便以谷主的身份,处决了妄图败坏灵医谷风气,心肠歹毒的小人,以儆效尤。” 素手一翻,青色袖袍猎猎之间,修长的玉指便多了一个白色,半巴掌大的纸袋子。 “自古医毒为一家。处理灵医谷的罪人,自然应当用我们特殊的法子。 前些日子,我闲着无聊,便制了几种磨人的毒药。昨日,竟是一不小心将它们混在一起了。 相必大家也都很好奇,会有怎样的效果。别急,我们现在便来试试。” 她仿若披着仙子皮的魔鬼,脚步声声皆是索命的倒计时。 大长老如今内心已经满是绝望。 他太清楚云倾岫制毒的手段了,四年前他便曾在谷主手中见过她合成的毒药,那残忍的手段,比凌迟之刑都可怕。 四年了,她的毒术,早已不知精进到何等地步了。 他想挣扎,奈何云倾岫的玉足仿若有着千钧之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地落下,恍若冬日里的雪花,洁白得晃眼。 白色的粉末好似最尖利的刀片,被强有力地控制,一点点刮着皮肉,骨头 那其中甚至还掺杂着极强的腐蚀性物质,令人痛不欲生。 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让台下所有弟子都纷纷捂着耳朵。 孙淼隐没在人群之中,看着自己的师父被云倾岫折磨得不成人样,双手捂着嘴,眼泪汹汹而落。 只是她不敢哭出声,生怕别人注意到她。 她那双眼眸狠狠瞪着,大到几乎要撕裂开来。 就算大长老贪财,是众人眼中灵医谷的败类,可那又如何? 他也永远是那个永远疼她关心她,教她医术的师父! 当着她的面对他如此,那就是凌迟她的心! 孙淼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手中拿着一瓶只要沾染到分毫便会发挥至烈毒性,以致七窍流血而亡的药物,流着泪将之涂抹到自己身上。 尽管全身瞬间席卷来巨大的痛苦之感,她也强行忍着不发出一丝痛苦的哀嚎。 她发红了眼,朝着高台上那抹青色的倩影,忍着身子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剧痛,爆发出平生最后的一股子劲儿冲过去。 云倾岫,就算我杀不死你,也要让你感受我师父的痛! 容昭华原本正挂着淡淡的笑容凝视着高台上又狠又冷的女子,余光却忽的瞟见一道带着浓重杀意的残影正朝着云倾岫所站立的方向冲去。 出于下意识的保护,他没有片刻犹豫,在孙淼即将登上高台之前,一脚踹到她的腘窝处。 强大的冲力让孙淼刹那间失去平衡,重重跪在地上。 却因为方才那股还未消失的冲劲儿,向前滑了一小段距离。 地面上尖锐的石子划破她的衣裙,深深刺入膝盖。 而后容昭华单手成爪,一把扣住她的后颈处,将人牢牢擒住。 但也正是他的手触碰到她后颈的那一刻,一股没来由的灼烧感刹那间自掌心以发散状传开。 注意到台下的躁动,云倾岫冷眸微眯,手起剑落,直接了结了大长老的性命,飞身而下,稳稳落到他们身边。 感受到身体的极度不适,他垂眸看到已经开始七窍流血的孙淼脸上那阴狠的笑,一时间蓦地明白了什么。 看着容昭华剑眉紧紧凝在一起,呼吸有些紊乱,云倾岫走近欲为他把脉,柔声道:“怎么了?” 容昭华却是猛地后退几步:“别碰我,我身上有毒!” 云倾岫瞥了一眼瞳孔已经涣散,没有半分生气的孙淼,心下暗骂晦气。“惊鸿,把我的丝线拿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这毒药药性猛烈,她生怕耽误了时间。 悬丝诊脉后,容昭华嘴角便已经有鲜血汩汩不断地流出。 云倾岫强行让自己焦急的心情平静下来,精力高度集中,以最快的速度将解药的成分逐一分析。 而与此同时,她已经将银针扎入他的穴位,来控制并大大削弱毒性。“惊鸿,将人送回芜苑。” “是,小姐,”惊鸿随即向容昭华道,“摄政王,那边有担架,不如” 容昭华却是摆手,抹去嘴边的血迹,眸中闪过一丝狠意,妖邪肆意:“不必,我自己能走。” 云倾岫心中念叨着那些药名,准备去芜苑取。 听到这话蓦地回眸,寒光凛冽:“针都没拔,走什么?想往哪儿走?” 容昭华瞬间收敛了周身的锋芒,眸中蕴着几分乖巧:“哪儿也不走,等担架呢。” 众人:“” 他们竟没想到,摄政王竟是这种画风。 云倾岫这才神色缓和了些,但就在她走到已经被认定死亡的孙淼面前,一双手狠狠抓住了她的脚踝,尖利的指甲刹那间刺进她的皮肉。 感受到脚踝的刺痛,她蓦地顿住脚步。 只见已经毫无活人特征的孙淼仿若诈尸般地爬起,死死抓住她。 云倾岫冷笑一声,缓缓蹲下,任由孙淼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肉,愈发加深。 但她好似感觉不到疼一般,一把扣住孙淼的下颌:“灵医谷中的药材,均被我用特殊的物质浇灌,但凡用谷中药材炼制的毒药,皆不侵我身。” 在孙淼那惊诧与不甘交织的视线之下,她挥起手中的长剑斩掉了那抓住她脚踝的手。 随后弯唇一笑,刹那间万物染寒。 众人只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再垂首,一把匕首已不知何时被插在孙淼的脖颈之中。 粘稠的血液已经将孙淼胸前的衣裳悉数浸透。 她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自耳孔中的鲜血划过脸颊,滴落在地面之上,逐渐汇聚在一起。 模样狰狞渗人,所有人皆是用嫌恶的表情轻扫一眼,而后摇着头移走视线。 第二百零四章 喂药 云倾岫将解药熬好之后,便将之端进寝屋。 惊鸿正在床榻前忙活着什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是骤然起身,双手藏至身后,眸光有些躲闪。 “小姐回来了。”她垂着眸,神色有些慌乱。 云倾岫见此,凤眸微眯,几乎一眼捕捉到惊鸿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的帕子,露出了一角。刺目的殷红在白净的手帕之上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箭步冲过去,便见容昭华的七窍还在渗着血,心便如同被用手紧紧攥住,每收紧一点,便能挤出血来。几乎痛到窒息。 “出去,手帕留下来。”纵然心底早已掀起狂澜,她的声音却依旧平稳得可怕。 惊鸿原本是想将其丢得越远越好,听到此目光错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惊鸿。”她抬眸,冰寒密布的眸底充斥着些许暴虐。 惊鸿刹那间心房一颤,将手帕放置在铺着正红色绣着锦鲤的桌布的木桌之上,几乎与之融为一体。她小跑着出门,将两扇门关严实。 床榻上的男子,眉心紧锁,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如纸。 她深吸一口气,坐到他身前。素手小心翼翼扶起他的脖颈,将一碗黑棕色还冒着热气的药汤喂至他嘴边。但所有的汤药仅仅在他唇上润了润,随后沿着下颌淌落。 反复几次,皆是无效。 她慌乱地又掏出她随身的手帕为他擦拭着鲜血。点点殷红落在娇嫩欲滴的牡丹花上,为之增添了一抹妖冶。 鼻尖的酸涩猝不及防地到来,给她澄净的眸底氤氲出一层朦胧。“你傻不傻,明明不会毒,还拦她。你觉得我还能被她伤着不成?” 不知是否是因为极度的不适,已经昏迷的容昭华眉心皱得更紧了。 她见此,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下一刻端起碗,将那汤药灌入嘴中。强烈的苦涩刹那间在口中化开,甚至有几滴汤药滑进了嗓子眼,苦得她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刹那间滴落。 她俯下身子,闭着眼眸,长而卷的睫毛微微煽动着。两人的气息交汇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滚烫与炽热。 温热汤药被温柔地渡到他口中,原本只有苦涩的汤药如今竟带着几缕甘甜与馨香,在他的唇齿之间留恋。 伴随着喉结的滚动,她终是将一碗满满的汤药喂个精光。 “咯哒。”她将碗勺放置在一旁,舔了舔嘴唇,却尝到一抹血的腥甜。 素手拿起一旁的铜镜,看到自己的双颊皆是挂着绯红,唇瓣更是似乎上了口脂一般,红得鲜艳,恍若火焰。 她用手背轻轻贴上自己的脸颊,便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 “咚、咚、咚”急促的心跳声好似敲响在耳边的鼓声,震得耳膜都在颤动。 她守了他一整晚,确保事态大好,没有一丝反弹的风险,便再也无法抵抗那汹汹席卷身心的疲惫感,靠着墙边沉沉地睡过去。 清早,他的脸颊恢复了红润,睁开了双目。 看到坐在床榻之上倚着墙便睡着的女子,墨眸中划过一丝心疼。 她的手有些冰凉,眼下也蕴着一些阴影。 他便将她拉入怀中,盖好棉被,将自身的热度传到她身上。 怀里的女子如今分外安静,呼吸均匀绵长,睡颜的美含着些许暖与乖。 直至午时已过,云倾岫方才悠悠转醒。感受到腰间的沉重,她竟摸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啊——”她惊叫一声,猛地摆脱禁锢,双足精准地蹬进鞋中,离开了床榻。 看着正揉着睡眼的容昭华,她难以置信地开口:“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容昭华不紧不慢地下了床榻,将加绒的披风裹在她身上,方才开口:“我看你冷,想抱着你暖暖。夫人要是不高兴,想出气,要打要骂都可以咳咳” 他有些虚弱地咳嗽两声,摇摇欲坠的模样瞬间让云倾岫没了脾气,将他扶到榻上:“你身子刚恢复,便多歇些时候,莫要牵扯到伤。我出去一趟。” “嗯。”他点头应着,看着她将衣裳加了几层,又把披风裹好,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谷主院落,云倾岫敲响了门。 “吱呀——” 开门的是沈知舟,见到她,没有丝毫意外,深褐色的眸子蕴着瑰丽的色彩:“丫头,进来坐。” 谷主正对着一卷医书圈点勾画,听到动静便瞬间放下了纸笔。见是自家宝贝徒儿,立刻眉开眼笑。 但一改往日的调笑,云倾岫却是神色严肃地坐到谷主对面道:“师父,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双生魂。” 谷主的笑容淡去了些,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知舟,亦是正了正神情道:“是,”随即倒了杯君山银针,递过去,“这是你最爱喝的。” 云倾岫接过,感受着略有些灼手的温度,轻轻抿了一口,却是再品不出曾经的味道。“所以我,还有救吗?” 谷主示意她伸出手腕,仔细探查了脉象低声道:“有我和知舟在,但凡身体没凉透都能救回来。但你的问题有些特殊。不能说全然没救,但希望也很渺茫。” 云倾岫收回手,嘴角的笑容蕴着一抹释然:“我活了两世本就是上天的恩赐,如今但凡有那么一丝希望我便已经满足了。至于结果是否能成,顺其自然。” 谷主与沈知舟写了几种方案,讨论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才将最完美的方子选出来递给云倾岫。 云倾岫将那将近百种药材自上而下浏览,却在最后两种药材名字上顿住了。她喃喃出声:“阿尔诺兰,万年雪灵芝。” 雪灵芝她还算知道,但千年的在天圣王朝便早已绝迹,更别提万年的,这要求未免太过苛刻。至于阿尔诺兰,这个药名,是她压根就没有听说过的,又谈何寻找? 看着她心神不宁的模样,沈知舟却是忽道:“丫头,若你将之告诉你身边的那位,说不定他能帮你寻到些这两种药材的下落。” 云倾岫微微一愣。 “如果你答应我,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关于摄政王的秘密!” 容望轩曾经说过的话语被她再度想起。她垂着眸,眸底晦暗不明,只是应了声:“嗯。” 第二百零五章 觅良人 将药方收好,她起身道:“当真是麻烦师父和沈公子了,我便不打扰二位叙旧,先行离开了。” 谷主看着在外人面前一如既往令人省心的弟子,笑得和煦:“倾倾啊,此次回来,便多在芜苑住些时候,也好陪陪为师。” 云倾岫虽面带丝缕愧疚之色,却还是婉言拒绝:“再不过几日便是家妹大婚之日,我身为长姐,最好还是要回去的。” 谷主眸中不掩些许哀伤,却转瞬即逝:“罢了罢了,赶紧走也好,在灵医谷净是给老头子我找事。 你虽把灵药阵又进行升级改良,但也免不了有个别草药从根里枯死救不回来。 若非你此番立下大功,老头子我定要罚你。” 这番略带轻快之意的话语倒是让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缓和不少:“好好好,那我便不在您老人家面前碍眼了。” 说罢,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眸中带着几分不忍,却终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外,惊鸿不知她究竟是为何事在谷主的院落待了这么些时候,却是不掩愉悦道:“小姐,您可回来了,摄政王等了您好些时候,盯着这边方向,那叫个望穿秋水。” 云倾岫寒眸中略过一丝暖意,神色却依旧平淡。 感受到凛冽的寒风,她将双手严严塞进棉袖之中:“惊鸿,有时间跑一趟云衿宫,告诉容望轩他还欠我一个条件,如今该清了。” “好的,小姐。”惊鸿并没有察觉出她轻微的异样,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单纯澄净。 回到芜苑,云倾岫便将屋中收拾干净,收拾行囊。 容昭华在一旁帮着她整理,蓦地听她问:“你知道阿尔诺兰吗?” 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心微蹙。这个名字,他似乎听人提起过。 思虑了片刻,他眉宇舒展道:“知道,是种珍贵的药材,据说能够延年益寿,起死回生。只是多半不是真的,这种东西都是越传越神。” 她亦是放下还未打包好的行囊,一时间松垮的结便开了。“你怎么知道的?” 她精通医术,所有药材名可谓烂熟于心,都对这个名字没有分毫印象,他又怎会了解? 容昭华一愣,墨眸微暗,似乎想从她如古井无波的琥珀般的眸子看出点什么。最后只道:“也是听别人说的。” 云倾岫垂着眼帘,浓密睫毛洒下一片阴翳,恢复手中的活儿道:“这样啊。” 容昭华却一反往常,没有接话。只是目光有些飘忽,似乎想其他事情出了神。 云倾岫与容昭华两人下山后乘马车朝着侯府放向赶,惊鸿便运着轻功不出一日便赶到了云衿宫。 容望轩听闻她的话,用毛笔蘸墨写了满满一整张纸的字。 最后等到墨迹晾干,又及其谨慎地将之折叠,用信封装着,封上了红蜡方才交给惊鸿。 听闻云倾岫要回来,云萧然一早便开始命人将侯府上下装扮一新,打扫得几乎纤尘不染。 更是掐着点算时间,早早便在侯府门前等着。 盼了几个月的宝贝女儿终于回家,他内心的激动不言而喻。 云轻柔并不在府中,而是拉着风晴为她挑选嫁衣。 距离大婚仅剩两日,如愿以偿嫁给今生最爱之人,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如今美梦成真,她心中的欣喜早已泛滥成灾,夜晚每每想起,都会心跳加速,辗转不眠。 云倾岫回到侯府,被云萧然拉着聊了一整日,直至月上柳梢方才回到流芳阁。 点燃烛光,看着那熟悉的布局,心中的空落感瞬间被填满:“在外奔波了许久,终是回到流芳阁,才有了到家的感觉。” 惊鸿将信封递过去笑道:“可不是,小姐虽到处皆有住处,但终归根在侯府,便觉到哪儿都是飘零。” 云倾岫接过信封,撕开上面的蜂蜡,竟是笑出声来:“哟,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干了些什么,连说话都变得文绉绉了。” 惊鸿听此,小脸蓦地便烧红了:“没没干什么。就是有时候闲得无聊,惊风会给我讲些好玩儿的故事听。” 云倾岫慢条斯理地将白纸展开,动作优雅,素白的指尖移动着,弯唇瞄了眼惊鸿,眸中却是深以为然:“我家小姑娘也长大了。” 惊鸿的小脸如今已经爆红:“哎呀,你们怎么总是多想,没有的事儿?” 云倾岫笑容逐渐加深:“哦?什么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不妨说来听听?” 惊鸿跺了跺脚,拉着一旁抿嘴笑的惊影向门外走,话语有些急促:“你们讨厌!” 两人走后,屋中的说笑声逐渐淡去,但她的笑容却是依旧停留在嘴边。 直到目光落在纸上的字,方才完全敛掉了最后的一层浅笑。 “云小姐,接下来我所说之言皆为求证所得的事实,虽有些荒谬,但相信与否还是在你。 摄政王并非天圣王朝皇家之人,不过他自打弱冠之年便来到此地,甚至是老皇帝亲自带回来,说是他流落在民间的孩子。 顺带封为摄政王,极少进入皇宫,并保证永不争帝位。 当时是在京都之中,柳家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摄政王与一位略大些的少年在茶楼对弈,那少年问他为何要不辞万里来到天圣王朝。 摄政王便回答:‘国师说,我曾经错过了一次,让我早些前来京都,寻觅那位良人。’ 少年很是惊讶:‘曾经?你先前从未到过天圣王朝,如何能错过?难不成,那人其实也来自你那边,与你儿时有些情分?’ 摄政王摇头:‘不可能,我先前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丝毫关系。’ 那少年又道:‘不过那老东西虽说神神叨叨,但从未说错过,不然也不会被尊为国师,甚至真实地位高于宰相。’ 摄政王回:‘如若不然,我也不必到这里。他甚至还说,若我到时没有带着对的人去见他,就不准我踏进那片疆土。’ 少年拍手嘲笑:‘这倒是符合那老东西的一贯作风!那你有什么想法?打算怎么找?’ 摄政王只道:‘没想法,不找,回不去正好,谁希望对着那几张脸’” 第二百零六章 赶出御史府 “那少年最后道:‘也罢,若真是不成大不了留到我府里。’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我猜测天圣王朝之外应该还有别的王朝,只是我们不了解,但对方似乎知道我们的存在。 至于对方为何对我们并无恶意,或许是多种原因。此事关乎重大,柳家人将之保护得极好。 若非我娘亲怕无人庇佑我,将她所知的一切秘密毫无保留地说出,我亦是不知晓的。 云小姐可对我所述之言进行相应取舍,亦请阅后即焚。” 信的右下角提着容望轩的名字。 云倾岫起身,将信封丢进火盆。她垂首睥睨着纸张燃烧殆尽,灰烟纷飞,方才将烛火熄灭,躺到床榻之上。 却是在黑暗之中怔怔盯着一片墨色,黝黑的双眸与之融为一体。 天圣王朝以外的地方 她的眼前却是骤然浮现出逍遥山那缥缈遥远的轮廓,一时间竟有些心跳加速。 他的良人,会是她么? 那个错过,是指的前世吗? 逍遥山的边际逐步分崩离析,重新汇聚成容昭华的模样,带着那抹令人沉沦的宠溺笑容。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灵医谷,她给他喂药时两人的亲密。 虽然他昏迷太深,不会察觉到她做了些什么,但每每想起,皆会有种紧张害怕的感觉。 她伸出玉臂胡乱挥了挥,似乎是想将眼前的画面拨散了。随后又将棉被盖过头顶,却忘了在这黑夜,无人能看到她绯红的双颊。 一夜安眠。 翌日,御史府。 正厅里,氛围凝重僵持。御史一双眸子几乎能喷出火来,苏宛姿则眉心紧蹙,犹豫不决地看着低声啜泣的苏沁颜,欲言又止。 到底是御史那饱含愤怒的声音响彻正厅:“苏沁颜,你胆子大了!偷偷跟着裴瑾跑出御史府也便罢了,这事儿遮遮也就过去了。但你这身孕,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御史又恨又恼,失望至极。本以为大女儿端庄听话,可怎就这般不知廉耻,还未成婚就怀了身孕? 苏沁颜咬着唇,抹着泪,却是倔强地挺着不出声。 御史用手顺了顺胸前,方才缓过来些许:“告诉我,孩子是谁的?” 苏沁颜心中纠结万分,一方面,她怕给云锦书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她害怕自己爹爹会因此去侯府找事,让侯爷烦心,觉得她并不自重。 她想等他回来,一同坦白。 故而,她依旧没有回答。 苏宛姿没想到原本只是想挑起他们父女之间的矛盾,却因她的那一推,查出了苏沁颜已经怀有近两个多月身孕的情况。 这当真是个意外之喜,如此,苏沁颜便再不可能被御史看重,名声和前途亦是毁了。 虽暗中窃喜,她表面却是摆出一副万分心痛的神色,紧紧握住苏沁颜的手,眸中充斥着点点泪花。 “姐姐,你快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我知道那男人是谁,一定去找他要说法!” 御史重重叹了口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不是裴瑾的?” 提及此人,苏沁颜这才有了反应,眸中闪过一抹痛恨的意味。但也仅仅道了声:“不是。” 苏宛姿有些失望,垂着眼帘转了转眼珠子,蓦地惊诧道:“在边关,那都是士兵们还有北狄那些蛮人聚集的地方天啊,姐姐,你不会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那、那怎么办啊?姐姐,不如这孩子,便不要了?” 御史自然明白苏宛姿的意思是什么,虽心底不忍,却还是道:“若真是如此,正好云大小姐医术了得,找她要份堕胎药。之后把此事瞒下来,至少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苏沁颜连连后退,下意识捂住腹部:“不!不可以!这是我自愿的,没人强迫我!我一定要把孩子留下来,他会来娶我!” 但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并没有什么底气。她明白云锦书身为大将军,有很多事情皆是身不由己。虽然他会娶她,但具体时间应当是不会有的。 御史听后愈发恼怒:“胡闹!你要么把孩子去掉,要么便滚出御史府!我御史府家教向来严格,绝不出你这般不检点的姑娘!” 她看着本该是最亲近的两人,却是愈发觉得陌生,遍体生寒。 心下蓦地一发狠,她坚定道:“好,我走!我不会为你御史府蒙羞!” 苏宛姿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一抹得逞的笑容隐没在嘴角。却是毫无征兆地流泪道:“姐姐,你要三思啊!虽说出了御史府便没什么人认得你,但总归是生活艰苦” 苏沁颜却是坚定道:“你们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御史根本没想到苏沁颜会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强烈的怒火和懊悔弥漫在心头,本想伸出手去将已经转身的苏沁颜拉回来,但心脏骤然的疼痛让他瞬间两眼一黑。 背后,传来苏宛姿的惊叫:“爹!爹!” 苏沁颜将双手紧紧攥成拳。她能猜到爹爹的情况是怎样,但想到方才的话与昔日的追杀,却是咬紧牙关,没有回头看一眼,决绝地迈出御史府的大门。 喧闹的街道之上,她显格外孤寂,格格不入。抬眸望天,刚哭过的眼眶愈发酸痛,天际并不爽朗,而是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身上没带盘缠,便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买不到热乎的饭菜。迷茫地漫步在大街小巷,不知要去向何方。 云倾岫带着面纱,不急不缓地走在街道之上,身着青衣白狐裘领披风。鬓边的碎发在寒风中摇曳,抚着她精致的面颊。 云倾岫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到十里绣春坊,如今正打算过去检查一番惊羽卫的练习情况。 余光瞟见一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一起的人,便不由得停住脚步,微微偏头,将那暗沉清澈的目光移向那处。 惊鸿会意,立刻拍了拍外层的人询问了事情,便小跑回来道:“小姐,听说有个姑娘昏倒了,有个邋遢男人硬说那是他妻子。 小姑娘长得很是漂亮,衣着看着也像京都高门权贵的女儿,根本不可能嫁给那男人。 就有好心人与之理论,如今起了争执。后面来的那些都是看热闹的。” 第二百零八章 因为,有了在乎的人 苏沁颜内心充斥温和的暖意,治愈了心底的伤疤。她摇头,直接改了口:“娘,我是愿意的。” 听到这话,慕容婳心下彻底放松了。只要不是云锦书强迫了人家姑娘,那便都好说。 故而道:“诶,乖孩子。这段日子就好好在侯府里养胎,我们会写信给锦书,让他在你生产之前回来陪着你。” 苏沁颜红了脸,声音细弱:“不用,朔北离京都远,一来一回都要几个月。 先前倾倾及笄,锦书哥就已经跑了一趟。此事让他知道就行,不需要再折腾了。” 慕容婳轻轻捏了捏苏沁颜水润的小脸:“哟,我家小颜都知道心疼夫君了?但是听娘的,男人就不能惯着,该打打该骂骂,该提要求就提要求,爹娘都为你做主。” “嗯。”苏沁颜点头,嘴角抿着喜悦的笑意。 云萧然亦是松了口气:“小颜,你爹那边,我亲自去解释。他那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肯定不舍得真让你走。 我去道个歉,尽力让他尽快消气。到时,你想在哪里住都可以。” 说及御史,苏沁颜眸光微暗。一想到她临走之际苏宛姿的惊叫,心中便隐隐抽痛,嘴上却还是道:“我挺喜欢这里的。” 云倾岫目光随意瞥向一处,眸底流转着意味不明的色泽。 据她了解,如今御史已经缠绵病榻。若不除掉苏宛姿,怕是要一直这么一病不起了。 不过她已经将此事让惊鸿告诉了苏奕恒,希望他能将苏宛姿赶紧解决得差不多,省的她还要分心。 “倾倾啊,多陪小颜说说话,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是无聊。” 慕容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忙抬首应道:“好。”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 八角凉亭里,墨袍男子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杯金色的酒盏。 天边燃起火烧云,金黄里透露着点点深橙,绚烂夺目。 从侧面而视,他略高的眉骨之上,剑眉呈现出一道刚好的角度向发梢斜入。 睫毛浓密纤长,幽深的墨眸恍如深不可测的黑暗汪洋。鼻梁高挺,唇瓣有些暗红。 他饮下略有些灼烧嗓子的烈酒,滚动的喉结有着说不出的性感迷人。 身旁,一位银色华服的男子抱臂倚在他身旁朱红的石柱之上道:“何事急着找我来?跑腿这事儿找我那不成气候的弟弟,我多久也不来一趟,忙得很。” 容昭华神色严肃:“南宫,阿尔诺兰,你是不是曾经跟我提过?” 南宫辰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到他身旁:“是。那是我南宫王府的传家宝。” 容昭华蓦地坐正了身子:“哦?那可否将之给我?我有用处,条件你随便开。” 南宫辰已经送到嘴边的酒盏顿住了,侧首,那张成熟冷肃的容颜含着些许微诧。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阿尔诺兰是那些老东西妄图逆天改命延长阳寿用的,你也用不到。” 他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并非开玩笑。你便告诉我,你肯不肯将它给我?” 南宫辰眸光倒是多了一抹兴味之色:“肯啊,我怎么不肯。” 察觉到容昭华神色有些喜悦,他却是话锋一转:“但你的消息未免有些滞后了。阿尔诺兰在四年前就被那冒牌货要走,放到国库之中。” 见容昭华又想说什么,他便打断道:“不过我奉劝你,不要打国库的主意。 钥匙只有一把,就在那冒牌货身上戴着,无论你是想偷钥匙还是撬锁,都不可能。 她养的那群鹰犬,堪比一支数万人的军队。你再厉害,也终归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那阿尔诺兰被她拿走后,谁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将之用掉。 故而就算是你九死一生,终于进了国库,也有可能是一场空。你是聪明人,有些话便不需要我再明说了?” 他久久沉默着,双手攥着酒盏的力度愈发狠了,尖锐的装饰物将他的指腹划破,渗出了血,他竟似乎没有分毫感觉。 他能听出云倾岫想得到那味药材,若不是她真的没有半点头绪又真的需要,根本不会询问他人。 这也正是他在不清楚缘由情况之下,就一定要帮她得到的原因。 南宫辰瞟见了金色酒盏的沟壑被一道蜿蜒而下的鲜血填满,眸光微动:“你向来对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没有什么追求,怎么如今这般在意?” 容昭华再次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因为,有了在乎的人。” 南宫辰瞳孔骤缩,含着一股子惊喜:“你难不成真的找到了你的良人?” 他淡淡一笑,不自觉温柔下来的眸光令人一眼沉沦:“嗯,找到了。” 翌日,便是云轻柔大婚之日。 云轻柔一宿都辗转反侧,没能入眠。更是天刚泛起鱼肚白,便早早下了床榻洗漱一番。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昏黄镜中的自己。 虽无云倾岫那般好似造物主精雕细琢而成的那般完美无瑕,却也有着豆蔻年华的姑娘该有的活泼与灵动。 那巴掌大的瓜子脸,恍如出水芙蓉的肌肤,一双温柔秀丽的眼眸之中含着一股子少女的天真烂漫,与对那未来的憧憬幻想。 她那双柔嫩的白皙小手抚着这张青涩却静雅的容貌,红唇微张,鼻尖却是一酸,眸中便氤氲出一层水雾:“顾公子,今后,你会看到我的” 正月初一,汝南伯府挂满了红绸缎。 侯府与汝南伯府两大高门权贵的联姻,让整个京都都能充斥着婚嫁的喜悦与欢庆。 锣鼓声声,震耳欲聋,红妆灼灼,惹人惊羡。 顾长卿到侯府迎接云轻柔时,温润的面容之上挂着的笑意却是出奇地薄凉。 只是那分毫不差的礼节,却是让人无论如何也挑不出毛病来。 云轻柔盖着红盖头,坐在马车之中。伴随着阵阵颠簸,距离汝南伯府,那个成亲的地方便更近了一步。 直到轿子稳稳落地,她被人小心翼翼搀扶着下车。 云倾岫今日并未作何打扮,只是穿了最朴素的衣裙,随着侯府一众人迈步走入正堂。 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顾长卿没有任何犹豫,跟上去叫住她:“倾儿。” 第二百零九章 大婚 云倾岫回眸。尽管不施粉黛,不着鲜亮的衣裙,却依旧是上百宾客中最耀眼的存在。 惊世的回首一顾,更是让人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她语气谈不上冷淡,却是未有疏离,笑容浅得几乎看不出:“妹婿,如今你当叫我一声姐姐。 虽然你年纪比我长一些,但辈分终究是不能乱来的。” 顾长卿身着一身鲜红的喜服,用金线勾勒出重工刺绣的华丽与繁杂。 那是云倾岫亲手一针一线,绣了足足四个月,送给云轻柔和顾长卿的一对喜服。 但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为他绣嫁衣的人,是他最爱却又不会嫁给他的人。 顾长卿的手抚摸着那精致绝伦的刺绣,狠狠颤抖着。 见他不回答。云倾岫叹口气,转移话题道:“如何,衣服可还满意?” 顾长卿温润的双眸倒映着那容颜绝美无双的女子,蕴着浓浓的痛苦:“满意至极。” 在他意图继续把话说下去之际,他们身侧却忽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夫人,过来。” 云倾岫听到那声音,心下一喜,便上前走了几步,站在他身边。 容昭华揽着她的香肩,墨眸之中含着一股子危险气息:“顾公子,仪式马上开始,你的新娘子等着拜堂,怎的还不去?” 他的心一阵钝痛,看着那无论怎样去看都无比契合般配的璧人,竟不知苦涩从何而起。只知它溢满胸膛,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原以为,便算是这辈子娶不到她,能一直做她的“长卿哥哥”,守护着她便好。 可如今再见面,却是隔了一道打不破的屏障,丧失了那原本能够毫无保留的给予权利。 “我这便要去。”他的声音染着一层悲怆。 云倾岫未能察觉他的异样,半眯着眼睛享受容昭华的手为她的纤纤玉手传递着温暖,笑道:“新婚快乐。” 云锦年回头一看便见到自家妹妹被狗男人缠着,瞬间掉头跑到云倾岫面前,一把拍开了容昭华的手。 瞪着眼睛道:“摸哪儿呢摸哪儿呢?就算大哥不在,她二哥还在呢!” 随后,云锦年方才注意到自己发小亦在此处,便笑道:“我记得曾经你还说要娶妻也是我先,没想到你倒是先我一步抱得美人归啊!还愣着做什么,别误了吉时。” 说罢再一回头,自家妹妹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云锦年说着一大串话时,她便已被容昭华牵着手走到了一旁,懒懒地张嘴品着他递来的糕点与茶水。 看到这一幕的顾长卿眸光一黯,终是走到最中央的部分,停在云轻柔身边。 云轻柔从盖头的缝隙处看到了顾长卿的靠近,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一股子激动从心底蔓延至全身,裹挟着暖流,温和了全身。 云倾岫看着那挂满红绸缎的场地中央,嘴角挂着一抹由衷的笑意。 门外传来的一声通报恍如石子投湖惊起千层水纹:“皇后娘娘驾到——” 便见皇后身着头戴青鸾发簪,身着一身绣着火凤凰的明黄色衣裙款款走来。众人皆是附身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嘴角的笑容含着一抹深意,犀利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云倾岫道:“平身。 本宫今日不过是来看看,大家不必拘礼,正常走流程即可。” 众人又是齐声道:“谢皇后娘娘。” 云倾岫黝黑的瞳孔之中闪着奇异的光芒。虽说这婚是皇后赐的,但着实没必要亲自出宫一趟,怕是又在算着什么计谋。 她打起精神,犀利如鹰隼的眸光瞄过大厅各个角落,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在她思虑之际,吉时已到。便有司仪拖着长音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在最后一拜即将喊出之际,宾客之中蓦地站出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妇女,冲到众人视野范围内。 她指着顾长卿道:“你杀我女儿,今日这婚便休想成!” 那妇女身着粗布麻衣,从怀中掏出一条白布系在头上,猩红的眼中异常晶亮,仿佛下一刻便会有血泪从中流出。 汝南伯察觉到失态不妙,忙出声道:“此人精神失常,公然发疯。来人,将她拖出此处,以免延误我儿成婚!” “慢。”皇后的骤然出声让云倾岫澄净的眸底刹那间流泻出一抹杀机。 原本正准备将妇人拖走的小厮听到皇后的声音悉数退下,不敢再擅自做出分毫举动。 皇后仪态雍容,右手抚着袖口凤凰的血眸,缓缓出声:“本宫瞧着这妇人不似疯癫,倒像是真有冤屈要诉。不妨等她说完,若是所言为假,本宫自然不会轻饶。 若她说所都是事实,那本宫也自当还我朝百姓一个公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汝南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汝南伯心中漫上一股子无名的担忧与焦虑,却还是恭谨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没有异议。” 皇后唇畔的笑意愈发深刻,声音裹挟着极强的威严:“如此甚好,” 随即看向那位妇人道,“你且大胆讲,但若是被本宫发现你胡编乱造,后果你便掂量着看。” 妇女“扑通”一声跪下道:“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为民妇做主!民妇是藜城县人,敢对天发誓,汝南伯府顾长卿,与忠义侯府大小姐云倾岫早就已经有染!”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容昭华墨眸霎时泛起一层狠厉毒辣之光。云倾岫按住了他那已经准备拔剑的手道:“等她说完。” “她这是想污你清白!”他不允许自己心爱之人受到半点污蔑与诋毁! 云倾岫冷笑一声,神色傲然,语气却是出奇得平静:“就凭她?” 随即冰冷的语气补充道:“死之前,总得把人的遗言听完,这是对死者的尊重。” 容昭华虽不悦,但终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那略重的力度昭示着他的不满。 云倾岫回他一个安定的眼神,又将另一只手也覆上他的手背,方才将人安抚下来。 妇女依旧道:“他们不止一次在县令府做着那等子不堪之事,但有一次,一位县令府的婢女碰倒了房屋前的花瓶。他们听到动静,便慌忙到门口探查。” 第二百一十章 云倾岫与顾长卿有染 说到此,妇女眸中已然满是悲戚:“但那把花瓶撞倒的婢女早已逃之夭夭,我女儿当时恰巧在县令府当丫鬟,看到花瓶碎了便来收拾,却被当成目睹他们奸情之人! 也正是当晚,县令府传来噩耗,说是我女儿失足摔倒,头碰到了石头失血过多而亡。 我们家境贫寒,养大个姑娘本就不容易,那都是我一把血一把泪把孩子拉扯成人。 我当时崩溃之后,依旧不相信,他们便将我闺女的尸身送到我身边。她的头部却是有个豁口,但脖颈之处有一根银针。” 妇人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赫然是一枚银针。 云倾岫冷眸微眯,将她随身携带的那套顾长卿送给她的银针掏出查看,竟发现一直被保存得很好的银针,竟真的少了一根! 容昭华注意到她的举动,垂眸,一眼看到那盒银针其中的一个空缺,墨眸一沉。 妇女依旧在控诉:“我当时便猜测我女儿的死一定另有隐情,却一直没有头绪。直到云倾岫为人医治疾病,方才发现她拿的就是这套银针! 我将全部家当变卖,混进县令府当差,威胁利诱几位婢女,这才将事情的原委问出来。但那时,他们一行人皆已返京! 我买不起马车,一路历尽艰苦,方才到达京都。发现杀女仇人,成了人人传颂的医师,何其讽刺啊!” 云轻柔将红盖头缓缓拉下,任由那布鲜红如火,翩跹着落下。 她泪眼婆娑,晕的妆容有些花,看向顾长卿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顾长卿此刻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包围着,并没有理会云轻柔的质问。 妇人继续道:“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揭露云倾岫令人作呕的行径,如今京都一众权贵皆在,民妇便只想让大家评个理儿!” 她看向顾长卿道:“你不恨吗?她攀上了摄政王,就把你一脚踹得远远的,随意找了位侯府的女儿强行塞给你!” 她的意思很明显,便是在提醒顾长卿,一旦两人之间坐实了有染之名,云倾岫便无论如何都嫁不进皇家了,只能成为汝南伯府的少夫人。 顾长卿犹豫了半晌道:“我与她清清白白,没有分毫逾矩行为。曾经,我把她当妹妹,今后,她是我姐姐。” 这番话,他的声音是颤抖着说出的。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她能好好的,便一切都值得。 皇后的目光有些阴沉。她竟是没想到,这顾长卿能如此大义,甘心将唾手可得的机会拱手让出去。 妇人嗤笑道:“没想到,你竟如此维护她,倒是不知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此事你不承认,但有人作证,我相信大家都会尊重事实!” 云倾岫微微偏头,低声对身边的惊影道:“将藜城县县令府的小厮婢女以最快的速度调查出来,我这边尽量拖些时间。” “是,小姐。”惊影在一众宾客身后悄悄出了汝南伯府,回到十里绣春坊,调动情报阁所有人手,调出她曾经在藜城县查到的全方位资料。 那妇人拉出一位浑身是伤,衣衫褴褛的姑娘道:“这就是在县令府撞破他们奸情,让我的女儿背锅被杀的贱人!你们尽可以去查她的身份,事实总会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贱人,告诉他们,你都做了些什么!!” 她粗鲁地揪着姑娘的头发,那等熟稔程度,一瞧便是做惯了这等子事情。 姑娘哭着,骨子里都刻着一股子惊惧:“我说,我都说!当时我听到县令府一间房屋之中传来奇怪的声音,便过去偷偷看情况。 但房门被反锁,我看不到其中的人。正准备走,发现一旁的窗户还开着。受好奇心的驱使,我就过去一探究竟。 我亲眼看见他们就在一张桌子上做那事情,一时间内心震惊非常。没想到碰倒了一旁的花瓶,我便赶紧跑到一簇灌木丛里藏身。 之后到的翠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附身清扫碎片。那时候云倾岫已经穿好衣裳开了门,看到翠珠便将银针扎进了她的脖颈。 最后用砖块砸到她头部,伪造她摔倒磕破头的事情。” 她用哭腔说着,最后对妇女磕头道:“我把我看到的都说了,也会为翠珠偿命,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云萧然气得浑身发抖:“满嘴胡话的混账东西,辱我女儿便是与侯府为敌……” 皇后红唇微勾:“忠义侯,你急什么,本宫又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但你也不能不让她说话啊。” 云萧然紧了紧拳头,没有回应。 云倾岫亦是默不作声,但她并非没想好如何回击,而是看那妇人的眼睛出了神,忽略了那冗长的陈词。 那略有涣散的双眸仿若被糊上一层雾的双眸,分明是被操控了神志。 她满含深意地瞥了皇后一眼,啧啧感叹。倒是没想到为了诋毁她的清白,他们居然能够下如此大的手笔,当真是看得起她。 妇人又道:“云倾岫,人证物证在此,你如何狡辩亦是无用!” 云倾岫缓缓掏出木盒,将之打开,展示在众人面前,清冷的声音不含波澜:“我的银针,确实丢了一根。” “丢?你用它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妇人的情绪显得很是激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银针之上刻满了花雕纹路!我并没有冤枉你一星半点! 倒是你,躲在摄政王身后,不敢出来了么?” 云轻柔看着云倾岫,觉得这嫁衣穿在身上便是一种羞辱。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愈发汹涌。 原来,他们早就背地苟且了。云倾岫却还是装作大度的样子为他们准备喜服,筹备婚事。 这一针一线,都可以说是莫大的嘲讽。 云倾岫款款走到中央,成为一众宾客眼中的焦点。 同时,四面八方的议论声尽皆入耳。“没想到,看着好端端的姑娘,背地里竟是如此龌龊。” “我便说那道与摄政王的婚约怎的如此突然,怕也是她缠来的。” “结果未定,你们怎么确定这便一定是事实?” “证据如此充足,任她有再聪明的头脑,也根本无可辩解。” 第二百一十一章 帮亲不帮理? 云倾岫依旧保持着冷静到令人惊惧的沉默与从容,高挑修长的身姿加之未有任何收敛的戾气,站在妇人面前,形成一股绝对的压迫之感。 妇人心底的恐惧蔓延全身,虽双腿发颤,却依旧道:“云倾岫,我劝你还是乖乖认罪,不要等皇后娘娘亲自处罚你!” 云倾岫在她说话之间,便一把擒住妇人的手,恍如一把铁钳,力度强得瞬间让妇人的手腕青筋暴起。 她一眼捕捉到蛊虫在皮肤之下的蠕动,刹那间,一把短匕首便出现在她葱白的玉手之中。 没有丝毫犹豫便将妇人的皮肉割裂开来试图将蛊虫从那模糊的血肉之中剜出来。 “啊——”巨大的疼痛让妇人忍不住哀嚎出声。 这突然的变故让皇后脸色骤然变化:“云倾岫,你住手!” 但她充耳未闻,因为那蛊虫竟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甚至,冲断了妇人的经脉。 “呲——”如注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云倾岫的脸颊与衣裙之上,形成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线,为她冷傲的容颜增添了一抹嗜血的杀意。 云倾岫抬眸,便见皇后的目光朝着一个隐蔽的方向看去。顺着视线过去,她的眸光锁定到风晴身上。 感受到两道视线,风晴的手紧紧抓住云陌然的衣袖:“夫君,他们怎么都看我” 云陌然将风晴搂在怀中安慰道:“巧合罢了,不要害怕。” 云倾岫心下却是有计较。蛊虫瞬间冲破人的经脉迅速逃离她的束缚,必定是受到一位深谙蛊术之人的操控。 而对方能够如此精准地把握时间,在确定没有人出入,那便一定在这大堂之上。 难不成,风晴甚至比皇后的暗中地位还要高,甚至精通蛊术?那又为何只是来侯府仅仅当一个二夫人呢? 但没有太多思虑的时间,皇后那颇有威严的声音饱含着浓浓的杀机:“云倾岫!你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无故公然杀害我天圣王朝的子民,还不跪下听候本宫发落!” 想象中的惶恐并未出现,云倾岫只是从容至极,甚至嘴角的笑容愈发深刻道:“皇后娘娘,您方才说定会明辨是非,那便应当对臣女这般动作感到理解才是。” 皇后一双上挑的眼睛晕满了浓重的不解之意,甚至嗤笑道:“理解?这位妇人不过是在诉说她的冤屈,若你真能找出她话语的错处,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但你如今二话不说便将人一刀杀害,众目睽睽之下,莫不是觉得,这王朝没有王法了吗?” 皇后的声音在大厅中回想,敲响在众人心头,如同一口巨大的鼓,被猛士倾力一击的声响。 林似月慌了神,看向林将军道:“爹,这可如何是好?皇后这是要将倾岫安上藐视王法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林将军看着场中央风华绝代,毫不变色的女子,心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不会输。 故而他沉声道:“等等看。” 林似月急得直跺脚,她看到皇后来的那一刻,心中就暗叫不好,没想到还真是冲着云倾岫来的。 顾长卿却是还未从这变故之中回过神来。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云倾岫的手法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粗经脉,虽看起来那妇人的手腕血肉模糊,鲜血直流,但却是不会致命的。 那后来喷涌而出的血,又是怎么形成的?一时间,他心乱如麻。 云倾岫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恍如天籁一般悦耳动人,又恰似佩环碰撞,水滴相击的冷脆:“我在县令府住过一段日子,对其中的下人亦有所了解。 翠珠确实是县令府的丫鬟,甚至得知她失足跌亡后,是我二哥命人送了些银钱补偿给她的亲人。” 而后,她垂眸斜睨着满身伤痕的女子道:“这小姑娘,我也略有些眼熟,确实在县令府做婢女,似乎曾经还为我送过两日的午膳。” 身为商界之主,云倾岫对于数字与人的样貌特征都有一种近乎可怕的敏锐,可以说只要她留心一些,便能够过目不忘。 皇后狐疑地看着笑容清浅的云倾岫,不知道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既然你知晓她们的身份,又为何仍不认罪?” 云倾岫叹息着摇头,目光竟是含着些许嘲讽之色:“娘娘,您太急着下定论了。 臣女既然敢杀此人,那自然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您不妨听臣女一一道来。” 皇后虽觉难以置信,但心下的把握没有半分动摇。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云倾岫插翅难逃。便道:“你且说说。” 云倾岫抿嘴:“其说谎之一,便是那套银针。那妇人手中的银针确实是臣女的,但这银针是这几日刚丢的。 至于证据,臣女前些日子拜访灵医谷,顺手救了几位弟子。事后用全套银针为他们讲了些医术。 灵医谷上下几乎都可以作证,您只管去问便可。” 皇后冷笑道:“荒谬!这银针随处可见,本宫怎知你是否又做了一根一模一样的大肆宣传,掩盖你曾经丢掉的事实!” “这也好办,”她的声音裹挟着一股子安定的馨香,又流转着丝丝不容置喙的高贵,“在银针上雕花,需要超高的技艺。 臣女若是想得到一根一模一样的,必然会去拥有这门技艺的店铺询问打造。臣女相信皇后娘娘有这个实力去查清楚。” 皇后依旧不信:“本宫又怎知你是否掌握了银针雕花技术,怎知你是否会联络坊主对所有店铺进行打压?” 云倾岫重重叹了口气,那声音传到人的心底,汇成一股力量,让人的心皆是一阵揪痛。 她的凤眸之中潋滟着点点哀伤,我见犹怜:“娘娘,您说会明辨是非,却对妇人的话深信不疑,而对臣女的辩解处处挑刺。您这是帮亲不帮理么?” 众人听了这话,瞬间什么都明白了。皇后的到来,那妇人的出现着实疑点重重。 再加之皇后的态度,极有可能是针对云倾岫的一场阴谋。 听到宾客们的窃窃私语,皇后瞬间大怒:“放肆!你竟敢言本宫跟一个小小妇人有关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到太尉府一叙 云倾岫听后,有些惊讶,余光瞟见惊影已经回来,便走到容昭华身边,偏着头问道:“我可曾说过那妇人与皇后娘娘有关系?” 容昭华将她鬓角掉下的一缕发丝别到而后笑道:“没有,是她听错了。” 说话间,惊影与她便已经完成了资料的交接。 她单手展开那张纸,上面简洁的语言除了她与惊鸿惊影,怕是再没第四个人看得懂。迅速扫了一遍,一切便已了然于心。 在一众人惊羡嫉妒的目光之下,云倾岫正了正神色,回到中央空地。 也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她朱唇轻启,吐气如兰,一颦一笑拿捏得恰到好处:“让臣女下杀手的,其实并非她的诬陷,而是她这伪造的身份。 实不相瞒,翠珠的母亲在我医治之前便已然病发身亡。 这些,由于当时病情波及严重,藜城县县令府皆进行了详细的记录,一查便知。 其次,我也是在与她交流时发现了这个。” 她撩起裙摆缓缓蹲下,素白的玉手将妇人的头往偏处挪了挪,露出她的耳后部分。那点点略显密集的红色扁平疙瘩格外引人注目。 她扫视了四周的一众宾客,目光在皇后身上停留的时间却是明显长了不少,清丽的容颜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这是湿疮。 略通医术甚是仅仅是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所出环境潮湿而引发的皮肤上的疾病。 并且她这模样明显是没有注意,方才导致病情恶化,亦能说明她一直居于较为潮湿的地方。 藜城县地处偏北方,常年干燥,自然不会出现这般情况。所以,她压根就非藜城县人,甚至并未居住在藜城县。 连身份都是伪造的,还不能够证明她所说之言皆为虚假的么? 皇后娘娘,如此一来,您还觉得臣女杀了这妇人,有过错吗?” 如此精准的分析,让皇后根本无法辩驳。她手脚有些发凉,眸光瞟向一处却又瞬间移走了。 觉察到她的异常,云倾岫唇角微微勾起,脚尖轻轻踢了踢妇人已经发福的身躯。 语气散漫,却令皇后险些被气得喷出一口老血:“若说是她自作主张,倒是不太可能。 毕竟她的话语里字字都透露着对藜城县的了解之深。 但真是不知指使她这么做的人是否脑子有些问题,选人也太过随意了些,甚至挑出这么个有特点的。这不是摆明了给我漏洞去扎么?” 最愤怒不过自己认为天衣无缝的局被对手轻而易举攻破,而后还被嘲讽一通却还要装作不知道。 云倾岫看着默不作声的皇后,她继续道:“娘娘,看来您已经理解了臣女的做法。既如此,那臣女妹妹的婚事便接着举行?” 皇后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道:“嗯。” 云倾岫几步上前,捡起云轻柔丢在地面之上的红盖头,将其上沾染的些许灰尘悉数掸落。 她垂着眸,声音缓和道:“阿柔,莫要轻易相信他人之言。今日是你大喜之日,理当高高兴兴,不是吗? 我侯府的女儿,都是最优秀,值得最好的。” 随后,她又拿出胭脂,将云轻柔哭花的妆以及眼角的泪痕皆再度掩盖住。 云轻柔看着云倾岫那双剔透灵动,饱含真挚的双眸,怔愣了许久,之后重重地点头。 顾长卿看着云倾岫那道修长窈窕的背影,攥紧了双手。 云倾岫将红盖头重新搭在头上。柔软的红布缓缓下垂,一点点遮盖住云轻柔那张娇嫩的脸庞。 “还差最后一拜,继续。”云倾岫返回宾客席,路过司仪处,提醒道。 司仪颌首,随后高声喊道:“夫妻对拜——礼成——” 两人转身,同时伸出双手呈作揖状,而后俯身,完成了那最后的一拜。 云轻柔随后被搀扶着进了房中,坐在柔软的床榻之上,静静等待着。 顾长卿在外与一众宾客喝酒客套,却是实打实斟满一杯杯酒,待到走完一圈,便已经把自己彻底灌醉。 但他脸上却尽是笑容,似乎真的因娶到云轻柔而由衷喜悦。 云倾岫并未过多停留,待与顾长卿碰完酒杯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此处,却是蓦地被一位女子从身后叫住。 “云大小姐。” 伴随着那道稳重的声音,一股子比花香更为雅致的馨香扑鼻而来,令人愉悦惬意。 云倾岫回首,便见一位身姿姣好的陌生女子。她的颧骨微微有些高,却不给人尖酸刻薄的意味,只是显得骨感很重。 望着眼前的女子,云倾岫略显迷茫的眸中闪过一丝探究:“你是?” 女子却是出落大方道:“我乃太尉府嫡长女,裴文珠。舍弟在边关不幸遭难身亡,家父一直耿耿于怀,皇贵妃也多次问询。 但由于将军们多在边关,消息难以传达。听闻云大小姐当时亦在场,便想请你明日到太尉府一叙。 如此,我们既能心中有所了解,亦能向皇贵妃交差啊。” 裴文珠语气平淡得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不能再普通的问题。但每个字组合起来,话语之间却无一不透露着一股无形的威胁之意。 原本在一旁坐着的林似月蓦地起身道:“裴大小姐,全京都皆知裴少爷被生擒,镇北大将军带兵解救,混战之中双方皆死伤惨重,裴少爷不幸丧命在北狄人的刀下。 又谈何要说法,不知该如何交差之言呢?” 林将军早年征战沙场,听闻此消息后,结合裴瑾与云锦书的关系便提醒林似月此事根本不似表面之上的那般简单。 如今太尉府问责,云倾岫若是去了,不亚于羊入虎口。 裴文珠笑了笑,似乎有些惊讶于林似月的话语:“林小姐,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的细节,并未有其它想法。” 云倾岫拦住了还想辩驳的林似月,犀利的目光与裴文珠那戏谑的眸色隔空碰撞。她亦微笑着开口道:“可以。” 裴文珠满意道:“既如此,明日巳时刻,我们便等候云大小姐前来。” 说罢,便率先出了汝南伯府。 云倾岫盯着那抹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背影,黝黑的瞳孔深邃而凛冽。 “倾岫,你为何要答应她?”林似月跺着脚,用着“恨铁不成钢”的哀怨眼神看着身旁若无其事的女子。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她的卑微 云倾岫眯了眯双眸,瞳孔似乎蕴着一道漩涡,危险而深邃。 “她这是明着请,但凡有点头脑都不会让我在太尉府出事。” 林似月并没有被她说动:“出不出事是一回事,但是刁不刁难又是另一回事。总归你去了得不到什么好处,那干嘛要答应?” “她连皇贵妃都搬出来了,总得给个面子。再者,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怕。” 她说到此,也是忍俊不禁。 林似月更是翻个白眼,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得了,皇后都没见你怕,还好意思说这话” 终于敬完酒的顾长卿看到云倾岫挽着林似月一同离开,容昭华在她们身边紧紧跟着,心中又是一痛。 因为醉酒,他回屋的步子稍显踉跄。 喜庆的红,衬着他温润如玉的容貌,那本该愈发丰顺俊朗的模样却硬生生被内心的情绪添了一抹浓酽的悲。 看着坐在床榻之上的女子,他缓缓走到她身旁。 温和的声音流转着浓浓的厌恶与愠怒:“滚出去。我不会同你有任何关系。也不要喊我夫君,因为你不配。” 云轻柔听后,心中一阵钝痛,一呼吸便更加痛苦。她将红盖头自己掀开,因为她心中明白,他是不会想看到她的容貌的。 毕竟,这段婚事,都是她一人求来的。甚至,是利用强权,逼迫他娶的她。 但她起身,并未离开,而是端起圆桌之上的两杯酒盏,一步步靠近顾长卿。 她眸中波光潋滟,在摇曳烛火的照耀之下愈发明亮剔透。那是,她心心念念,不惜一切代价都想嫁的人啊! 红唇翕动,苦涩的笑容绽放在嘴角,她的语气含着哀求的低微:“顾公子,算我求你,能不能喝了这交杯酒。” 顾长卿蓦地笑了,云轻柔便觉得自己原本黑暗无光的世界,升起一轮骄阳。 他出声,温柔的嗓音由于喝了太多酒而略微沙哑:“你很在意?” 云轻柔用力点头。与她而言,这是一生一次最幸福的事情,又怎会不想将它完整,顺利地进行下去呢? 顾长卿抬起右臂,眸光晦暗不明。在云轻柔满心欢喜打算将酒盏递过去之际,顾长卿的手骤然用力,将她手中拿着的两杯酒盏一同拍落。 “咣当——”酒盏摔在地面之上,其中的酒水悉数洒出,沿着地板之间的缝隙规规矩矩地缓慢流淌着。 云轻柔脸上的笑容就那么僵在当场。嘴角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弧度,鼻尖却是骤然一酸,豆大而晶莹的泪珠便瞬间从眼眶中冲出,扑簌簌落下。 均匀的呼吸,随着那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响而蓦地屏住,心脏似乎也就此不会了跳动。 顾长卿眸子有些发红:“云轻柔,我能与你把放在台面上的流程都进行完毕,没有让你成为全王朝的笑柄,便已经是看在倾儿的份上,给了你最后的仁慈。 他指着地上的酒盏,蹙着眉头道:“还交杯酒,你哪儿来的那么多要求!我再说最后一遍,从我的房屋之中滚出去!” 这一番无情的话语,恍若一把尖刀,在她身上处以凌迟之刑。 能顾全她的脸面,竟也只因为云倾岫与她皆是身在侯府,担心一损俱损么? 也罢,都是她一厢情愿,自食恶果。 云轻柔长叹一声,竟没有再说什么,就垂着眸离开,关上了门。 随着案几之上香炉的燃烧,屋中清淡的香气逐渐变得浓郁。 在这严寒的冬日,顾长卿竟觉得屋中的温度热得灼人。 他脱下外衣,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燥热,以为是心情烦躁缘故,便躺下准备就寝。 不过半刻钟,他额头之上就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呼吸声也逐渐沉重。 他仔细辨别出了空气中那隐藏在原本香味中的那抹异香,抓起一旁的枕头便将那香炉打翻。 但就在他摸索着去找银针为自己排毒之际,只听“吱呀——”一声。 两扇门扉打开,月色照出了红衣女子窈窕的身形。 一阵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气息刹那间席卷至全身,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云轻柔殷红的唇畔漾着一抹苦涩的笑,眸中却透露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决绝。 她走到他身边,关切地询问:“顾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顾长卿浑身无力,只能身体靠着物体来给自己一个撑力。他语气却冷得出奇:“云轻柔,你居然给我下药。” 云轻柔的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下:“顾公子,我要的不多,我也给过你机会啊。 那酒里就有解药,是你不喝,是你亲手将它打翻的!我可以不要宠爱,可以不跟你有夫妻之实。 我就想把成亲时,该做的事情都做一遍。我只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伸手想拉碰他的指尖,却被他费劲地一把挥开。“云轻柔,你怎么这般不知廉耻! 我不止一次说让你滚远些,你却不仅不择手段嫁给我,如今又以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想让我同你圆房。 一个女子,怎么能如此下、贱!” 云轻柔看着倚在墙壁旁,里衣有些松垮的顾长卿。 那是浑身上下都长在她深爱的模样之上的人,亦是对谁都是一位风度公子的人。 他却连表面上的温和都不愿分给她哪怕一星半点,甚至用侮辱的语言将她原本便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再补上几道深深的刀口子。 但就是下一刻,云轻柔却是蓦地伸出双手用尽力气抓住他的双手,将他一步步逼到床榻之前。 “顾公子,我只是喜欢你啊。” 她蓦地用力,将他一把推到。 “云、轻、柔!”顾长卿的面容染着一层晚霞般的绯红。 他咬牙切齿,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仇人,“你若是敢,我便过段时日找由头休了你,让你成为下堂” 云轻柔用手捂着他的嘴。她就那么附身看着他,冰凉的泪水自眼睑下滴落在他脸上:“顾公子,你不要再说了。 我只想做你真正的妻子,你日后想打我,骂我,甚至娶很多很多女人帮着她们欺负我,我都愿意。 可是,你能不能把我留在你身边,不要休了我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长姝 她用柔软的指尖轻轻描摹这顾长卿脸颊的轮廓,红唇颤抖:“我知道这是一份注定得不到回应的情感,可我只想把我的所有都给你啊! 我知道,我比不得大姐聪明,比不得大姐貌美。但你与她既然已无可能,为什么就不能看我一眼? 顾公子,我爱你。” 明明她最后已经心痛到窒息,却还不断祈求着,将自己将入尘埃里。 这份不平等的付出,就注定了她的卑微。 顾长卿尝到了她泪水的咸涩,感受着她那炽热却青涩的爱,眸中却没有任何享受的成分。纯粹的讨厌甚至憎恶,折磨着她脆弱的心。 那本该甜蜜的夜晚,却处处都充斥着不合时宜的苦涩。 翌日清晨,顾长卿醒来之后,枕边已经没有了云轻柔的踪影。 但却有一丝残留的馨香,想来是她沾染上的。不由得眸光一黯,下了床榻。 在简单将衣裳换上之际,一股饭菜的香味便飘至鼻尖。 出了寝屋,便见云轻柔已经将几盘色泽鲜丽,模样诱人的膳食规规矩矩摆好。 她则局促地站在一旁,垂着头,似乎有些怯弱,不敢先落座。 见他走来,云轻柔忙将板凳向外移了些,眼光不敢直视顾长卿,温声细语道:“刚做好的菜,顾公子趁热吃。” 顾长卿随意瞟了一眼,问道:“你做的?” 云轻柔听他这般问话,内心有些忐忑,她贝齿咬着下嘴唇道:“是。” 顾长卿走到她身旁,却是不给她半点目光:“那就倒出去。昨日在香炉中填料,今日指不定又在饭里搞出什么名堂。” 云轻柔蓦地抬眸,一双晶亮的眼睛之中蕴着一层水雾:“顾公子,我没有” “我说,倒掉!”顾长卿语气陡然一提,将云轻柔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她忙不迭端起自己花了两个时辰做好的饭菜,在闪烁着刺目亮光的泪光中悉数沾染上了泥土的肮脏。 顾长卿继续道:“以后,我的房屋不允许你踏足。我会派人时刻监督着你,不让你踏出柴房一步。” 云轻柔身体颤抖着,声音有些哽咽:“柴柴房?” 顾长卿这才看了她一眼,仿若是一种施舍。“是。你以后住的地方,就是柴房。有问题吗?” 巨大的辛酸与无力感刹那间占据了整个身子,云轻柔感觉头脑一阵眩晕,却还是应道:“没,没有问题。但是顾公子,你可以每天来看看我吗?” 顾长卿对她的话语仿若未闻,自顾自离开了。 冬日里的柴房阴冷潮湿,云轻柔只能蜷缩在角落之中,双目空洞无神地盯着那一簇簇木柴。 暗淡的光线透过屋顶的漏洞,随着寒风一起,一股脑灌进其中。 “啪嗒,啪嗒”泪水悄然划过脸颊,滴在地面之上,在这极少有人踏足的静谧之地,肆意流淌。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来看自己了。但总还是有那么丁点儿的希望,支撑着她。 心底的声音无数次问自己是否后悔,但她还是不肯动摇。 与此同时,云倾岫已经坐上了前往太尉府的马车。 昨晚费了不少精力,她命惊影去查太尉府的形式之后便直接睡下了,直到巳时初,才被惊鸿喊醒。 如今,也只能在马车之上听惊影汇报太尉府的情况。 她黛眉微蹙,素手揉着因昨晚没睡好而微微发疼的太阳穴,闭着双眼。听着惊影娓娓道来。 “太尉府因为裴瑾,原本的少爷们都在外遇难,之后生出的男孩悉数夭折。 如今出了几位年纪尚小的孩童,只有三位姑娘。长女裴文珠,应当算是是太尉府最有出息的女子。 小姐可曾了解过,坊间将十里绣春坊的衣裳与长姝香铺的香料并称‘京都双绝’?” 云倾岫眼帘微抬,卷翘的睫毛微微煽动:“略有耳闻,并且我记得我们曾经与长姝香铺联合过,当日收获的银钱,高出了平常的两倍不止。” 惊影颌首:“那长姝香铺就是裴文珠一手创立的。当时太尉府没有有出息的男儿,太尉便格外注重嫡出的两个女儿,观察到大女儿有调香经商的天份,便支持她开了间香铺。 不得不说,裴文珠调出的香着实迷人,不仅是世家权贵夫人们的心头爱,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亦万分青睐。” 云倾岫若有所思:“但现在,商界几乎听不到长姝香铺的消息了。” “不错,”惊影道,“因为太尉重男轻女,愣是将长姝香铺的所属权在一年前归给了裴瑾。并且以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为缘故,只允许裴文珠一个月去店铺看一次。” 惊鸿瞪大了眼睛,难以理解:“什么?那可是裴大小姐的心血,怎能随随便便给一个庶子? 况且那香料都是她亲自调制,那岂不是白白给裴瑾效力,为他人做了嫁衣?” 惊影亦是眸色一黯:“是。所以裴文珠气恼悲愤,做出的香料气味质量急剧下滑。 裴瑾又没有经商的头脑,借着香铺之前的势头将价格一路抬高。 这也彻底消耗尽了长姝香铺的名声与荣耀,逐渐被其它香铺取而代之。 裴文珠每个月末都会去香铺逛一逛,看那逐渐衰败的气象,和陌生的掌柜小厮。 曾有人看到,她在香铺门前,一站便是几个时辰。” 惊影的话说完,马车内便出现了良久的沉默。她们都算是商人,便更能与裴文珠产生共情。 云倾岫不由得又想起昨日那神色滴水不漏的女子,鼻尖似乎又嗅到那清淡缥缈,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不过片刻后,云倾岫又问:“那如今呢?裴瑾不在了,长姝香铺理当归还给裴文珠。” 惊影却是摇头:“可事实并非如此。裴太尉觉得裴文珠已经及笄,该筹划嫁人,自然不会让她再重新成为这间铺子的掌权人,故而打算将之贱卖。” 云倾岫一愣,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敛了敛多余的神色道:“那太尉府另外两位小姐呢?她们如何?” 惊影继续道:“二小姐裴筝与裴文珠是嫡亲的姐妹,三小姐裴沫儿则是妾室所生的” 话还未说完,马车便停下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刁钻的问题 惊影的话也蓦地止住。 惊鸿掀开车帘向外探了探头,随后回首:“小姐,太尉府到了。” 云倾岫神色平淡,理了理青色衣裙上的褶皱,声音清冷:“可以了,下去。” 云倾岫的玉足刚踏到地面之上,便有一道成熟中流转着丝丝愁绪的声音传入耳中:“云大小姐,家父已经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裴文珠眸光略有些荒芜,却有一丝疲于反抗的倦。 她的骨相生得极好,有着一双秋波眉,和秀挺的鼻梁。唇瓣丰满,却不施口脂,故而只有淡淡的粉色,恍如樱花瓣。 她身着一袭水红色衣裙,外罩淡橙色窄袄,给人一种配上那独特的香味儿,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魅力。 两人同行在太尉府之中。 云倾岫唇畔的笑容含着些许精明,在她身旁压低了声音道:“裴大小姐,你真的要放弃长姝么?” 那清淡的声音却恍如一道霹雳自苍穹之上炸响在耳边。 裴文珠的步伐微微有些踉跄,却猛地反应过来,恢复了寡淡的神色与平稳的步子。 放弃? 那是她花了几年的时间和心血,踏着痛苦流着泪水一步步走来的成果。 长姝香铺与她而言,就是她用自己的一切铸就而成的,分毫不亚于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 但她亦明白,只有男子能够继承家业。 可是说得轻巧啊,那裴瑾压根就没有能力,却从来不听她的建议,在她眼皮子底下将长姝香铺毁于一旦。 不过既然已经让她绝望,又为何要再次赋予她一丝丝希望,再掐灭那最后一束光呢? 裴瑾死于北狄人之手,那也已经没有分毫价值的铺子又为何非要将之贱卖? 只要她能够亲自经营,重新将长姝推到本应当有的高度,就算一份利润也不要又何妨? 可女儿总要出嫁,覆水却难收,纵然是父女亲情,也终究抵不过那肮脏而愚昧的世俗。 云倾岫并未在意她的沉默:“你从未对香铺的‘长’字规定过确切的读音。那我便猜一猜,长殊,那是它给你带来长久的殊荣。 长姝又可以唤作长女,是你在太尉府的身份象征。是么?裴大小姐?” 裴文珠的双手用力磋磨着,掌心的冷汗却是愈来愈多。 但心中却是没有过多的意外,毕竟侯府嫡长女之名讳,早已响动京都。 只是这分毫不差的解读与她而言好似一种惺惺相惜,让人忍不住想去敞开了心扉,深入了解。 一时间,欣喜与担忧同时折磨着她。但最终她还是装作满不在乎道:“这都已经与我无关了,大可不必再提。” 听说如今,长姝香铺已经确定了买主,说不定转让的契约都已经签好了。 既然殊荣已经不属于她,那也不必在永无止境的痛苦之中继续煎熬挣扎。 “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 这简短的话语打破了裴文珠一直以来镇定的伪装。 爹爹不止一次告诉她,女子理当恪守三从四德,不能随意抛头露面。 就算是曾经,她也都是带着面纱在店铺中忙碌,唯有那名字,能给她些许慰藉。 她可以看在爹爹生养她的情义为大局而牺牲一次,却不会再度被封建的愚昧吞噬,放任希望从指尖溜走。 商人,本该自私。 云倾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裴文珠表情的细微变化,终是舒展了眉宇:“裴大小姐,此事不急。若你真有此意,记得明日辰时初到十里绣春坊,过时不候。” 裴文珠攥紧了拳。 十里绣春坊 正是因为坊主亦是女子,才给了她足够的信念与动力。那个将金钱与人脉都把玩与股掌之间的传奇,那是她一生的目标所向啊! 裴文珠默默下了决定,表面却依旧看不出过多的情绪:“到了。” 云倾岫随着裴文珠走过一处延伸到湖中心的长廊,登了几层台阶方才进了凉亭之中。 便见裴太尉一本正经地坐在石桌前的木椅之上,两位姑娘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 一位身着浅灰色衣裙不苟言笑,另一位身着芥黄色罗裙的则笑眯眯地将茶水推到太尉身边看着他。 裴太尉淡淡一下,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余光注意到两人的身影,那似乎很是自来熟的芥黄色罗裙姑娘笑着走到云倾岫身边,行了一个揖礼道:“裴沫儿。” 看到云倾岫微微颌首算是随后不顾云倾岫是否愿意,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于太尉对面的位置,为她倒了杯茶水。 她的嗓音细腻得有些过头,很像是装出来的做作声音:“云大小姐,便当是平常闲聊,不必拘谨。”随后双手托腮,笑盈盈盯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裴文珠最是不喜她这幅风尘女子一般,可偏偏太尉还吃这套的做派,不着痕迹瞥了她一眼,坐在了裴筝身边。 云倾岫并未准备动那杯茶水,只是留意了这三位姑娘的神色举止,心下便有了数。 到底裴夫人是名门出身,教出的两位女儿确实不同。 她率先开了口,冷傲的容颜染着一层淡淡的伤,空灵的声音故意放低了些:“太尉,有什么您便只管问我,我定知无不言。 只是您也了解我毕竟是个姑娘家,军中之事不敢窥探太多,唯恐走漏了机密。故而若有未能让您满意之处,还望莫要怪罪才是。” 裴太尉见她此番话语拿捏得尤其恰到好处,不由得目光一沉。 原本他是想通过那些安插在镇北军中的首领来了解事情始末,但谁知他们竟无一例外全死在了与北狄那一场混战之中。 若说是巧合,他根本不相信。而那些人已经在镇北军中蛰伏数年之久,云锦书从未察觉。 此番因为云倾岫这一变故让他们被连根拔起,纵然他不愿意承认云倾岫有如此大的本事,但却也不得不让人怀疑。 故而他神色严肃,不错过云倾岫表情的丝毫变化,直接问道:“云姑娘,你既住在军营,就应当知道,我儿他是如何被北狄之人擒住的?” 他的问话,基本算得上刁钻,甚至那事实让人根本就无法回答。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难不成说裴瑾偷鸡不成蚀把米,作茧自缚? 那定然是不可能的。 但云倾岫却是靠在椅背之上,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坐好,方才游刃有余,从容不迫道:“自然是因为镇北军中出现了叛徒。 太尉或许不知道,其中严、白、张三位首领竟皆私下里与北狄勾结。 他们打着带裴少爷探查敌军的旗号,竟悄悄联络了北狄大将军一举将之擒拿。 我猜测,应当是他们认为裴少爷没有我大哥那般深厚的武力,又地位颇高,方才将主意打在他身上。 我大哥也因此自责了许久,最终亲手将那三位首领凌迟至死。” 裴太尉:“” 若非他知道那三位首领都是他们安排进去绝无二心的人,就凭云倾岫方才那番煞有其事的说辞,格外缅怀的神色,他说不定还真信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那最后的混战,为什么死得皆为首领?” 云倾岫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裴太尉:“既要解救裴少爷,又不能带那么多小卒引得大战,当然要出动最精锐的部分。” 原本想问住云倾岫,好观察她的反应,如今自己倒是先不知要说什么,心头便好似压了一块石头,只觉堵得慌。 他思索了半晌又道:“那既如此,为何我儿还是没有救回来?这其中可出现了什么纰漏?” 云倾岫将身子微微前倾了些,收起了方才的慵懒与散漫:“太尉,您也知道,我是个姑娘家,大哥又怎会让我上战场?所以这其中,我亦是不知道。 而裴少爷的意外出事一直是镇北军上下心头一道解不开的心结,又事关交战机密。我这人识趣,总不会上赶着询问,您说是吗? 两方交战,伤亡在所难免,裴公子武功不及那些粗狂的蛮夷之人。我大哥拼死去救,却也抵不过那包围着的一众人啊!” 裴太尉鬼使神差地点点头。他总觉得云倾岫似乎什么都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裴沫儿翻了翻眼睛,声音娇嫩得让人头皮发麻:“哥哥当时被北狄人所擒,丧命于交战之中。 难不成是因为令兄长并未施用妥善的方案,而导致北狄人被激怒,将哥哥杀了呢?” 听了这句问话,云倾岫并没能立即回答,冷眸之中拂过一抹更胜于寒冬的凛冽。 裴文珠却是蓦地笑出声道:“三妹,你这话便是过于愚蠢了。” 她的出声,成功将所有人的关注都集合于她身上。裴沫儿那张浓妆艳抹的容貌之上更是写满了厌恶与不喜。 “北狄将弟弟擒住,便是手中的筹码。无论大将军做的什么事令他们不满,最多也只是受些皮肉之苦。 弟弟身份特殊,北狄人下决心擒住他应当都需要掂量几分。一气之下杀掉,除非他们精神出了问题,否则根本不成顾虑。” 云倾岫弯唇一笑,顾盼生辉的眸子潋滟出极致的光华:“裴大小姐当真是博学多识,胸怀宽广。” 裴文珠回以微笑。她只是单纯不喜裴沫儿的做派,所以无论她对云倾岫是何态度,都会先将裴沫儿的气焰狠狠压下去。 裴太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语气饱含威压:“云姑娘,你这番回答,恐不能让皇贵妃娘娘满意。” 云倾岫迎着太尉那威胁的目光,能冰封万里的寒意汇聚成一把无形的利刃,倏地击破了太尉的压迫。 她冷冷一笑,目光带着些嘲讽的戏谑:“着实,我这无力的话语自然没什么用处。能让皇贵妃娘娘满意的恐怕只有裴少爷复活的消息。” 说到此,云倾岫起身:“可惜这一点,我有心无力。纵然我医术无双,但活死人这件事也是办不到的,还望皇贵妃娘娘恕罪才是。” 说罢,她行了一礼:“太尉,我所了解的东西皆已告知您,若无他事,我便先行回侯府了。 毕竟爹爹今日请了京都最有名的厨娘为我做了桌饭菜,叮嘱我一定不要错过。” 话已至此,裴太尉纵然有一万个不满也再没了理由留她太久。 只得道:“那云姑娘自行离开便是,恕不远送。” 云倾岫抿嘴轻笑:“好。” 说罢便转身离去。 直到她那窈窕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裴沫儿方才出声道:“大姐,竟没想到你会帮着外人 不,准确来说很可能是一手策划哥哥身亡之人说话,当真是令妹妹匪夷所思啊。” 裴文珠并未将她的话放心上,而是回味着每每靠近云倾岫身边都会嗅到的那股淡淡的却令人心迷神醉的幽兰香。 真是奇了,那根本不是香料的味道,却比她调出的各种香料都好闻,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 意犹未尽之间,她冷声道:“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没看出来我是在给你台阶下? 连皇贵妃娘娘和爹爹要问的东西她都能回答得滴水不漏,我怕你被云倾岫说哭才好心解围。 不明白就算了,没指望你能理解别人。” 随即,她亦起身走出凉亭。裴筝见状,对太尉行了一礼,得到其颌首授意,方才紧随其后。 她看着心不在焉的裴文珠,深棕色的眸子划过一抹微光:“大姐,那不像你。” 她大姐无论是生意之上或是生活之上向来都用着商人的头脑,不断权衡利益。两人是推心置腹的亲姐妹,对彼此都很是了解。 方才裴文珠的话明显便是搪塞,她敢肯定她是有帮助云倾岫的成分在其中的。 但云倾岫与她们皆是非亲非故没有交集,没道理去冒着可能被太尉觉察异样的风险来说那番话。 裴文珠饶有兴味地看着裴筝,开口道:“哦?那你觉得,我应当如何?” 裴筝顿了顿,继而缓缓道:“裴瑾是娘认下的儿子,可以说那便是我们的亲弟弟。不仅如此,他更是我们太尉府唯一的男儿。 如今爹爹年事已高,意味着太尉府八成是断了香火。 大姐,换言之,无论是云倾岫,亦或是镇北军的那几位将军,都是我们整个太尉府的仇人。 可让我不理解的,就你的态度。我知道大姐一向最为理智,不知是否是被一时之事冲昏了头脑?” 第二百一十七章 她的信仰,她的光 裴文珠眸中曾经承载着一种荒凉的苦涩,如今却好似破晓前短暂的黑暗。 对裴筝,她从不隐瞒什么:“筝筝,因为大姐也会累。之前,我确实可以将太尉府的利益放在首位,遵从爹爹的要求和这个世俗的规矩。 但我失去了一切!我丢掉了我的信仰,消磨了我的光。现在,我有能力从泥沼中爬出,东山再起,又凭什么不去选择尝试呢? 原先,我为了太尉府的利益而活,但现在我只想做一回自己。 在裴瑾一步步将长姝香铺的名声瓦解,最后彻底摧毁掉之后,他便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裴筝深吸一口气,随后将之重重吐出:“即便,会与整个太尉府站在对立面?” “也在所不惜。”裴文珠的这句话接的很快。 说罢,便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感,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明朗可爱。 瞧着良久静默,似乎在思考者什么的裴筝,裴文珠叹口气道:“筝筝,如何抉择在你自己,就算你我最终反目,我也不会怪你。” 她说罢便先行离开,裴筝也没有追过去,而是僵立在当场,若有所思。 翌日,云倾岫还未用早膳便出了侯府。 云萧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不再过问了。 云倾岫这几日一直在核查前几个月积压的坊内交易情况与惊羽卫的训练进度,不过有福叔和明叔两人的共同打理,一切都井井有条,几乎没有纰漏之处。 她满意地将账本交还给福叔,刚准备夸赞一句,惊鸿便将门帘拉开一角,露出半张白皙娇俏的脸:“小姐,裴大小姐求见。” 云倾岫微微颌首,将一旁的白玉面具带上,摆摆手示意福叔退下。 随后将两杯茶盏摆在相对的位置,素手掂起茶壶,便有蒸汽四溢的滚烫的淡青色茶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精准地落在茶盏之中。 “带她进来。”云倾岫双眸注视着杯中的倒影,将两杯皆满上。 裴文珠随着惊鸿走入云倾岫的雅间,一路之上那近乎精妙绝伦的设计让她心中暗暗惊叹于十里绣春坊的底蕴。这着实不是长姝香铺能比拟的。 “裴大小姐,请。”惊鸿因为蒙着面纱,只能从那双弯弯如月的眼睛中看出那笑容。 裴文珠依旧没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讷讷地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地进了雅间。 坊主啊,那个商界的无冕之王,她如今落魄模样,何德何能可以入她法眼,与她商谈共事呢? 故而当她迈入屋中的那一刹那,觉得步子都极度虚浮,神经蓦地便紧张起来,手心的汗沁了一层。 在与云倾岫相隔约莫九尺之时便停下了脚步。“坊主” 她这是第一次看到传言之中的坊主,曾经长姝香铺红极一时之际有过一次合作。 但那也只是大总管来与他们商洽此事,坊主根本便没有出面。 一袭青衣的女子身姿纤细,那不盈一握的腰间挂着靛青色鎏金坊主令。 她姿态慵懒地靠在罗汉床之上,白玉面具两侧挂着一对金黄色的流苏,自耳边垂落至双肩之上。 露出的一双犀利眼眸给人以深不可测的精明,琼鼻秀挺,红唇微微上扬。 是个气质清冷的冰美人。 “坐。” 一个字,冷得仿若刚冲破冰层的泉流,涌入心底。 裴文珠便听话地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一股清淡的幽兰香让她眸底划过一丝疑惑。 她天生便对香味异常敏感,就算两种极其相似的味道,就算差之毫厘,她也能将之辨别出来。 而这香味,与云倾岫身上的那股香,别无二致。 一种震惊的情绪顷刻间席卷而来。 看破了秘密后的紧张让她坐立不安的模样被云倾岫捕捉到。她蹙眉道:“裴大小姐,无需惊慌。外面寒气重,喝杯茶暖暖身子。 此番前来,便是客人。将你的要求说出来便可。” 裴文珠机械般地捧起茶盏,猛地便是一口。 “嘶——”那滚烫的温度触及到嘴唇与舌头,烧得她一个激灵,甚至红了眼眶。 云倾岫轻笑出声,让裴文珠又是一愣,似乎烫伤的部位被冰覆着,镇住了灼烧的疼痛。 “我,我” 裴文珠半晌没憋住几个字,不由得羞得满脸通红。 好歹也是曾经独当一面的长姝香铺之主,怎的如今连话都不会说了? 云倾岫看着裴文珠这般反差,不由得收敛了几分周身的气势。怕是她太过严肃,吓着她了。 裴文珠心中暗暗骂了骂不争气的自己,深吸一口气道:“坊主,我是太尉府的大小姐裴文珠,长姝香铺真正的主人,我” 云倾岫不由得眉心紧蹙:“这些我知道。” “” 裴文珠差点给自己一巴掌!她都在说些什么啊!!!! 坊主还需要听她自我介绍吗?? 故而她只得尴尬地赔笑道:“相必坊主知晓长姝香铺被太尉府贱卖的消息,我只想将铺子赎回,但曾经的盈利全都被裴瑾挥霍一空,我如今没有银钱。” 云倾岫吹了吹茶水,轻轻晃了晃茶盏,微微偏头,眸光深邃:“简单,我可以让福叔跑一趟张家。” 说到此,裴文珠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成熟稳住:“坊主可有什么要求?” 云倾岫并未直接回答,却是问道:“就算赎回了铺子,你又能怎样?太尉发现了,你能保下么?我能帮你赎,甚至可以让无人敢再买下它。但是,” 她寒凉的眼眸骤然对上了裴文珠的目光:“我不会帮你善后。而你,做不到。” 裴文珠默了默。 的确,就算将铺子赎回,若是太尉一怒之下将之毁掉,亦不是没有可能。她又能做什么呢? 看她不再言语,云倾岫轻轻摇了摇头,抿了一口茶水,缓缓出声。 “不过,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以后光明正大地经营长姝香铺。过程可能有些痛苦,甚至永远失去太尉府这个强大的背景,全看裴大小姐愿不愿意了。” 裴文珠的瞳孔骤然一缩,心脏剧烈一颤,没有片刻的犹豫当即应道:“我愿意。” 她轻笑:“不要答应得太快,听我说完再决断也不迟。”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小姐不行了 裴文珠却斩钉截铁道:“不需要考虑。” “好,你离近些。”云倾岫向她招招手,裴文珠便将耳朵凑到她红唇旁边。 那股子令人沉醉的香悉数涌入鼻腔,便打起了精神才将云倾岫的话牢牢记住。 云倾岫说罢,只觉得腰有些累,便起身揉了揉腰肢道:“若你不愿,依旧可以拒绝,选择权一直在你。” 裴文珠忙道:“怎么不愿?这法子妙极!” 云倾岫轻声应了句“嗯”,随后道:“若无其他事……” 裴文珠眼看着要分别,心中有些急切,脱口而出:“等等,云大小……” 意识到称呼的失误,她瞬间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云倾岫轻轻揉着腰间的手指蓦地一顿,骤然转首,一双黝黑的眸子反正锐利的光芒。 “你还想说什么?” 她向前走了几步,裴文珠步步后退,心中的恐惧感溢满全身,生怕云倾岫看出什么准备杀她灭口。 裴文珠慌乱地解释:“我方才是说,云大小姐还是要当心,我怕太尉就算转移了注意,也不会十分相信与她毫无干系。” 云倾岫不语,她能看出裴文珠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只是她改变了声音遮掩了容貌,两人彼此也都并不熟悉,她又是如何做到认出她的? 裴文珠受不了这种煎熬,一边作揖一边向外走去道:“坊主,其他便无事,我先行” “站住。”那道声音冷得刺骨。 云倾岫却用那饱含森冷的语气直接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裴文珠额头冷汗涔涔:“坊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倾岫摘下面具,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顷刻间呈现在她眼前。 不同于初次见面时那高门嫡女的模样,此番却带着一股子运筹帷幄的精明之态。 那是她的信仰,她的光。 裴文珠没想到自己不仅在有生之年能与坊主亲自商谈,更能一睹那盛世之颜,便觉虽死无憾,坦白道:“你身上的味道很特殊,而我天生对香敏感。” 原来如此。云倾岫眸光微闪,心下有了计较。 见她迟迟没有发落什么,裴文珠忍不住道:“你不怕我把这秘密泄露出去?” 云倾岫淡淡笑道:“我有一万种方法证明我不是坊主。你又不傻。” 裴文珠释然道:“也是。不过云大小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看她满目崇拜的星光,云倾岫被这般热切真挚的眼神包裹,不忍拒绝便道:“问。” “你当初开绣坊,侯爷知道吗?她支持女子经商吗?你怎么这般厉害,到底是如何将十里绣春坊做得这样大?” 一连串的问题被裴文珠一股脑地问出来,中间竟没有分毫停顿。 云倾岫:“”她后悔让她问了。 说到最后,裴文珠险些被踹出十里绣春坊。 “咚、咚、咚”一阵不规律的敲门声于清晨蓦地在太尉府响起。 “开门,开门” 听到动静的小厮忙道:“那是大小姐的声音!” 另一位小厮点头,赶忙将门栓打开,一边道:“大小姐,你怎的两日没回家,老爷都啊——” 两扇门打开的瞬间,一个几乎浑身是血的女子正跪在地面之上,左手用力抓住一个蒙面黑衣人的脚踝将之掀翻,而后右手持刀直接扎入他的脖颈之中。 残忍血腥的画面吓得小厮几乎下意识就要将门关上。 但直到裴文珠抬首,露出那张熟悉的容颜,那小厮才慌了神,瞧那重伤的模样也不敢去扶,只得蹲下焦急道:“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裴文珠每说一个字,口中都会吐出些许血沫:“去去叫,爹爹,来” 另一位小厮猛地吞了口口水,飞奔到太尉的屋门前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大小姐她受了重伤!” 裴太尉本正在陪一位姨娘赏花,闻此心中大骇。这可是他最看重的女儿,以后要寻门好亲事为太尉府增添助力,怎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 故而他一把将怀中的美娇娘推开,几乎是咆哮道:“那还不快去请医师!珠珠她人呢,可已被送回寝屋?” 小厮战战兢兢道:“没,还在府门口。” “废物!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将医师传到寝屋!”裴太尉大步朝着大门口走去,心中默默祈求着裴文珠不要出事。 毕竟培养了这么久的女儿若是没有分毫价值,当真是亏大发了。 然而直到他看见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甚至背部还插着一把匕首的女子,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这等情况,远比他想象得要重太多了。 裴太尉没有犹豫,轻轻将她抱起,尽可能将步子放得平稳一些。“珠珠,珠珠你坚持住,爹会请医师将你救回来的。” “爹” 裴文珠艰难地睁开眼,似乎眼皮之上压了千钧之重。她的目光逐渐涣散,眼前一片模糊,只是用力抓住裴太尉的衣袍。 “太子,北狄,是,是” 又是一股猩红的鲜血自嘴角流出,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是太子的他,杀了,弟弟,还要,要杀我” 那刺目的鲜红浸透了裴太尉的衣裳,他垂首,看着裴文珠那一张一合的嘴,口腔之中饱含的鲜红,还是不由得心脏有些抽痛。 却不知,是为自己女儿而痛,还是为那失去的利益而疼。 她艰难地攥着他的衣衫,使着逐渐衰弱的力度摇晃着他:“信,信我,爹,对,对不起” 揪着衣裳的力度骤然消失,她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一滴咸涩的泪珠自眼眶滑出,沿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和着浓稠的血液,稀释了鲜红的色彩。 她最终都没能闭上眼睛,一双涣散的眼眸尽是凄凉哀伤。 刚走到寝屋的裴太尉将裴文珠放到床榻之上,难以置信地喊道:“不——珠珠!” 便有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走来,裴太尉见状立刻道:“快看看如何才能救回我女儿?!” 那医师连连点头,草草行了一礼忙蹲下身子。先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后将白色绢布放在她的手腕处。 “怎么样?”裴太尉焦急地问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那不是她大姐 那医师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着裴太尉那沉郁可怖的神色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重新把了一次脉。 又取了些插在裴文珠背后的匕首上的血,轻轻嗅了嗅。 随后跪下,重重叩首道:“大小姐中毒已深,生机全无,还望太尉大人节哀。” 裴太尉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用手揉着太阳穴。身形亦是不稳,之后靠着一旁的木桌才堪堪稳住。 小厮婢女们皆跪下齐声道:“老爷节哀。” 裴文珠的贴身婢女则跪在榻前痛苦哀嚎,一时间寝屋之中四下里都弥漫着浓重的悲恸。 不出片刻,太尉夫人,裴筝以及裴沫儿,各路姨娘都齐齐挤到裴文珠的寝屋。原本宽敞的屋子瞬间便得异常狭窄。 裴沫儿表面哭得比谁都痛,但捂着的唇却比谁扬得都高。 最难以接受的莫过于太尉夫人与裴筝。 裴筝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前两日还曾与自己推心置腹的亲姐姐如今身体冰冷,了无生机地躺在床榻之上,不由得神情有些恍惚。 一道声音让屋内的哭嚎之声停滞了:“太尉,这是大小姐最后杀的那位黑衣人。” 裴太尉看着躺在地板之上的黑衣人,眸光一凛。他半蹲,将黑衣人衣袍尾部翻转过来,便看到那暗金色线绣出的四龙纹。 那是,太子影卫的专属标志,旁人是仿不来的。 难不成当真如裴文珠所言,北狄是太子用来离间侯府与太尉府的武器?却被裴文珠无意之间得知,而引来了影卫的暗杀? 若真如此,那便要抓紧通知皇贵妃,先暂缓对侯府的行动。总归不能白白被太子利用,让他人白得渔翁之利。 当晚,月明星稀。寒风拍打着窗子,恍如索命的鬼一般凄厉。 灵堂里,明灯在燃,却随着风飘忽不定,感觉随时可以熄灭。 裴筝一袭白衣,手中捧着一摞黄纸钱。 瞥见烛火即将被吹灭,她慌忙起身意图将一旁的窗子关上,脚底却忽的被什么东西绊住,巨大的惯性让她结结实实摔到了棺材之上。 “咣当!”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厚重的棺材板竟被她的手臂撞掉,摔落在地面之上。 “嘶。”骨头有一种近乎碎裂的疼痛,让她鼻尖一酸。 她轻轻活动着手臂,冷不丁对上棺材中面色惨白如纸,已经紧紧闭上双目的裴文珠。 不由得身体一阵发寒,默默在心中道了声歉,正欲起身将棺材板拾起,却是蓦地停住了动作。 她附身,距离棺材中躺着的女子更近了些,眼眸死死盯着脖颈侧面的一点暗红,目光逐渐幽深。 没有犹豫,她将女子的衣领向下扒了扒,那颗朱砂痣便完全暴露在她的目光之中。 倏地,她轻笑出声。这里面的人,虽然跟她大姐长得一模一样,却并非本人。因为裴文珠的脖颈侧面根本没有那颗朱砂痣。 她吃力地将沉重的棺材板拾起来盖好,转身出了灵堂。 与此同时,侯府之中,流芳阁侧房的床榻之上,躺着真正的裴文珠。 云倾岫手中的勺子轻轻搅拌着深褐色的汤药,将之悉数送到裴文珠口中服下。随后又掏出那套银针,施了两刻钟的针。 约莫过了两刻钟,伴随着几声细微的咳嗽,裴文珠悠悠转醒。 惊鸿瞪大了眼眸,看着神色平淡的云倾岫,惊道:“小姐,你那药也太神了?能够让一切生命特征消失,却还能让人醒来,简直跟活死人一样!” 云倾岫净了净手,垂眸用帕子仔细地将水渍擦干:“多亏了大长老和孙淼研制出的那毒药给了我启发,加以改进之后,效果还不错。” 随后她看向已经被扶着坐起的裴文珠道:“如何?可有哪里还不舒服?” 裴文珠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狂热。她只想知道,特长万千,究竟有什么是她不擅长的?那近乎妖孽的能力又有谁人能不被折服? 她笑道:“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其它都好。” 云倾岫满意地颌首:“体虚为正常现象,好好将身子养好才能接手长姝香铺。这些日子安心在侯府待着,切忌情绪大喜大悲。” 裴文珠感激地点头。 云倾岫又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开。 距离云轻柔出嫁已有三日,如今便到了回门的日子。 云轻柔挽着顾长卿的手臂,顾长卿则用着如脉脉春风般的微笑看着她,好似真的是一对恩爱无比的新婚夫妻。 那仿佛模子刻出来般精准的礼仪,还有华贵精致的礼物,连云萧然看着都异常满意。 待到日薄西山,两人该返回汝南伯府之时,顾长卿却忽道:“岳父,岳母,阿柔她在伯府住得不习惯,想在侯府再住些时日。 考虑到阿柔她未及笄,还是让她在父母身边多多陪伴为好。” 云轻柔一听,身子蓦地一颤,一股绝望的感觉恍若巨大的漩涡,顷刻间将她吞噬殆尽。 他这是要,赶她回娘家啊! 云陌然一愣,却是道:“长卿啊,阿柔她已经嫁入伯府,在新婚之际于情于理再回侯府都是有些不妥的。若她闹小性子,也不用太纵着她。” 顾长卿忽的俯下身子,捧起云轻柔的脸颊,温和地凑到她耳边,却说着最薄情的话:“云轻柔,不想让我休了你,就乖乖待在侯府。” 云轻柔眸中的泪水已经不停打转,心脏虽然早已千疮百孔,但若是被尖刀再次狠狠捅入,还是会痛的啊! 她猛地推开顾长卿,喊道:“我不要跟你回去!我想跟娘在一起!” 云陌然呵斥道:“云轻柔,你莫要任性!” 顾长卿见此,温柔的目光里尽是耐心与宠溺:“岳父大人,不碍事。阿柔命苦,如今依赖着娘我都能理解。” 随后他的手轻轻抚了抚云轻柔头顶的秀发:“阿柔,什么时候想我了,我就去接你。” 尽管她知道,这温柔都是虚无缥缈的骗局,但一个永入黑暗的人,就算得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光,也有那么须臾,照亮了眼前。 她闭上眼,哽咽道:“好。”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一头扎进风晴怀中嚎啕大哭:“娘!我这几日好想你” 压抑了几日的痛苦和委屈顷刻间爆发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百二十章 请喝茶 云陌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云轻柔道:“住一晚便回去。嫁出去的姑娘很待在娘家,不怕造人笑话。” 听及此,云轻柔哭得更凶了。 她难道不想在汝南伯府安安生生做他的妻吗?可他不愿意啊!他就仗着,她爱他。 风晴却是瞪了云陌然一眼:“这些年也没见你为她做什么,如今倒是会训。阿柔想回来那就住侯府,谁敢看侯府的笑话?” 云陌然赔笑道:“夫人说的是。” 永和宫。 裴皇贵妃披着华贵的杏色衣袍,侧卧在黄花梨床榻之上,一旁的婢女蹲着,手中捧着一盘新鲜的水果,剥了果皮将之送到她口中。 她则单手拿着裴太尉从宫外传进来的信,皱着眉心。 蓦地,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裴皇贵妃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冷,将信笺藏着枕下,不耐烦地下了床榻,对着走进来的皇后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表面尽是笑意,将她扶起来道:“妹妹无需客气。” 裴皇贵妃看了眼开着的门,拢了拢外衣,淡淡的笑容深藏着些许不耐烦:“皇后娘娘来此,可是有什么事需要臣妾分忧?” 皇后不急不缓道:“本宫听说几个月前妹妹从你侄儿那里得了些上好的茶叶,一直放着没有喝。” 裴皇贵妃不语,继续等着皇后往下说。 “本宫想着,你也不爱喝茶,不如请侯府和太尉府的小姐过来尝尝鲜,如何?” 裴皇贵妃眸光一黯,当即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裴瑾压根没有送过她茶,皇后刻意这般说无非是想通过她侄儿裴瑾激起她的怒火,从而诱她与她联手对付侯府。 若是没有收到裴文珠死讯背后的阴谋,或许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如今,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儿。 表面上她故作微愠道:“娘娘说得极是,好茶就要有能品出其中韵味的人来尝,一直在臣妾这里放着,到底糟蹋了好东西。” 皇后听到她这般回答,语气尽是满意:“如此甚好,本宫一直担心你不会忍痛割爱。” 毕竟跑来一趟,两人又扯了些有的没的,皇后方才离开。 待她走后,裴皇贵妃虚伪的笑容也刹那间消逝殆尽。 她将门窗都关严实,在壁炉前靠着发冷的双手,冷冷地吩咐她的婢女:“通知永和宫上下,说本宫染了风寒,都不要前来打扰。” 婢女福了福身子,道了声:“是。” 看着燃烧得劈啪作响的火焰,她眸光骤然一凛。 忠义侯府,流芳阁。 云倾岫正带着刚用完膳,肚子有些发撑的苏沁颜在院落里四处闲逛。 苏沁颜自从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手总会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感觉这些日子饿的快,又不加节制,吃得太多,导致整个人圆润了不少。 若是再这般下去,锦书哥回来恐怕都认不出我了。” 知道苏沁颜的担忧,云倾岫抿嘴道:“在大哥心里,大嫂不管什么样,永远都是最美的。” 苏沁颜小脸又是一红,正欲开口,惊鸿却从身后忽的叫住了两人。 云倾岫回首一顾,黝黑的瞳孔蕴着些许如夜的深沉:“何事?” 惊鸿眉宇之间流转着担忧:“宫里来信,皇后娘娘邀请侯府和太尉府的小姐们明日到御花园一叙,而后去永和宫品茶。” “永和宫?”苏沁颜有些诧异,“那不是裴皇贵妃居住的宫殿吗?” 云倾岫的心猛然下沉,冰冷的声音似北极那不化的寒川:“惊鸿,你将大嫂送回寝屋,我去告知娇娇她们。” 惊鸿点头,将苏沁颜搀扶着回到寝屋。 梅园,云轻梨坐在轮椅之上,冷不丁伸手抢走了云轻娇手中的红木盒子。 “娇娇姐,苏大少爷又给你送好吃的!”云轻梨看到盒子里摆放整齐的桂花酥,一双晶亮的眸子闪烁着粼粼微光。 自从云轻娇那晚打扮成苏语嫣的模样帮了苏奕恒证实往日的真相,他便每日都差人给云轻娇送来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和糕点。 云轻娇表情看不出变化,语气很是平淡:“之前帮过他罢了。况且我不喜欢吃甜食,你若是喜欢,就吃了。” 云轻梨将盒子盖好,重新递过去:“我才不吃!这苏大少爷肯定对你有其它心思,这番心意可不能被我吞了去。” “你当真不吃?”云轻娇一字一顿地问,似甚至神色有些不喜。 云轻梨不停摇着脑袋,活像个拨浪鼓。 “啪。”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云轻娇竟是直接将盒子随手仍到一旁,里面的桂花酥散落一地。 其上的白色粉末粘的到处皆是,好似刚下了一场小雪。 “娇娇姐?你”云轻梨甚是不解,有些懊丧地垂着眸。 云轻娇没有看一眼,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阐述一个事实:“我不喜欢吃甜食。你也不要,我便只能丢了。” 云轻柔在一旁不由得冷笑一声。 在她眼中,云轻娇从小就是个怪胎。她在外人面前总是装成一副怯懦的模样,私下里却是个毫无感情,铁石心肠之人。 她从未见过云轻娇哭,也没见过她笑,对将她照顾大的自己,久别重逢的娘亲,恢复正常的爹爹,以及身边所有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如今对待频频示好的苏奕恒也没有半分领情,更是随意糟蹋他的心意。 好像一具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 她都不知,这种人活在世界之上,有何意思可言。 “阿柔,娇娇,梨儿。”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三人齐齐转首。 之间云倾岫款款走来,那步子好看得似乎是早就拿尺子测量标记好的一般。 不过须臾,她便走至她们身边:“明日皇后与皇贵妃邀请侯府所有的小姐以及太尉府的小姐们辰时末到皇宫品茶。 届时会有马车来接,记得提前准备好,莫要延误了时间。” 云轻梨一双杏眼泛着一抹纯真的光:“大姐姐,我平日里没怎么出过府,首饰什么的早就不中看了。前些日子侯府置办丧事,我如今也没什么心思采买这些。 大姐姐那边可有多余的?借我用一日,也省的一笔开销。”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发钗很别致 云倾岫颌首道:“梨儿有心了。我那边没戴过首饰着实多得很,大多是先前惊鸿惊影出府闲逛,一买便控制不住数量,最后囤起来了。 我看你们穿着打扮皆素得很,明日进宫还是要穿戴些好的。既如此你们三人便都去挑几件,权当是我送你们的礼物。” “谢谢大姐姐。”云轻梨笑得眉眼弯弯,其中仿若承载着一泓干净剔透的清泉。 云轻娇听后,抬起眼帘:“大姐,侯爷果真疼你,平日里给的银钱都是我们的好几十倍。” 她见过云倾岫的首饰,从没有街边小摊位那种档次的,而是大多出自京都极负盛名店铺之手笔。 纵然看起来并不夸张,但那一雕一刻,不花上几个月的功夫根本出不来那等子样式。 云倾岫一愣,她倒是没想到云轻娇会这般问。毕竟便是侯府这般豪门贵胄,分给子女的银钱也都经不起大手大脚地消费。 惊鸿和惊影明面的身份是云倾岫身边的小丫鬟,却能挥金如土成批量购买金银首饰,在不知道有十里绣春坊这般有底蕴的店铺支撑的前提下,确实显得有些不合理了。 不过云倾岫也只是将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些时候方道:“她们会些手艺,能赚银子。” 说罢没有久留,转身向着流芳阁的方向走。 翌日。 未央宫里,传来玉器瓷瓶被摔碎的清脆巨响。“你再给本宫说一遍!” 一位婢女哽咽道:“娘娘,皇贵妃说她身子不适,永和宫闭门谢客。甚至 甚至陛下方才都亲自探望,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裴初这个贱人!她竟敢耍本宫!”皇后面容狰狞扭曲,森寒可怖。 “皇后不必动怒,”一位宫女模样的女子从外走入,“我家主子说了,她昨日得到了个更好的法子,不会波及你丝毫。” 皇后看到来人,心中一喜,忙上前问:“那本宫该如何做?” 那女子笑道:“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人能将之安排好。” 与此同时,流芳阁。 惊鸿为云倾岫挽着青丝,将发饰插入发髻之中。 在插入最后一根青色发钗时却是忽的皱眉道:“奇怪,这根发钗怎的那么沉?” “什么?”惊鸿说话声音很小,云倾岫未能听清,便问道。 惊鸿只觉这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摇头道:“没什么。” 梳妆完毕,云倾岫起身捧起暖壶道:“昨儿她们来,在这里待得时间久么?” 惊鸿贝齿咬着唇,微微蹙着眉,仔细回想后道:“不算太久,约莫半个时辰。三小姐看着哪个都喜欢,挑得时间久了些。四小姐和五小姐不到一刻钟就选好了。” “嗯,走。”云倾岫敛了敛眸光,远黛般的眉恍如一根标致的柳叶。 云倾岫到得最早,但几人前后却也没差多长时间。 云轻梨看到云倾岫后,杏眼之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大姐姐,你那跟青色的发钗好别致,我能仔细看看吗?” 云倾岫眸光深以为然,却不露声色道:“自然可以。” 说罢便微微俯下身子,那青色发钗带着几根正摇曳起劲的玉流苏,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云轻梨眼前。 那玉质地滑腻富有光泽,让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 “咔嚓。” 一声细微得几乎能让人忽略的碎裂声音传至耳畔,云倾岫下意识蹙了蹙眉。 云轻柔最是看不惯云轻梨,语气有几分讥讽:“不过就是个发钗,我也没看出哪点儿就别致了。皇后娘娘邀请我们入宫,可不能因为你耽搁了行程。” 听此,云轻梨蓦地收回了手,怯怯地看着云倾岫道:“对不起,大姐姐,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云倾岫笑着摸了摸云轻梨的头顶:“小事一桩,不必挂怀。待会儿跟我们一起乘马车到皇宫门前,我派人将你的轮椅先行送去。” 云轻梨点头,笑得真挚诚恳:“麻烦大姐姐了。” 马车一路行驶,发出辘辘之声,直至巍峨的朱红宫墙之下。 而就在即将停下之前,激亢的马儿嘶鸣声猝不及防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颠簸。 云倾岫提前觉察出异样,故而稳住了身子。但云轻梨因为身体的缺陷,灵敏不及常人,“咚!”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车内的木板之上。 顷刻间便擦破了皮,渗出了些许血迹。 云倾岫内心的暴戾几乎已经泛滥,却还是能分得清孰轻孰重,先为云轻梨将伤口清理一番,才将她抱下马车让她坐回轮椅之上。 “怎么赶的马?若本小姐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吗?”一道柔得发腻的女声响起,也让云倾岫瞬间确定了她的身份。 太尉府三小姐,裴沫儿。 紧接着又是一道女声,只是稍显严肃,语气不善:“真是分不清轻重。” 裴筝并未理会裴沫儿的故作发飙,走到云轻梨身前道:“抱歉。” 云轻梨看到裴筝冷眸之中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杀意,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摆手道:“没,没关系。” 但下一刻,裴筝手中骤然飞出一把短匕首,只能看到一道耀眼的白芒从眼前划过,而后便是马儿一声嘶鸣与倒地的声音。 “已经处理了。”得到了云轻梨的原谅又杀了马,裴筝冷冷地转身欲离开,却被一道清透的声音叫住。 “裴二小姐的刀倒是快。只是究竟是畜生不听话,还是人不听话,你知道么?”云倾岫对上裴筝骤然转回的墨眸,戏谑之中带着浓浓的探究。 惊影只说裴筝曾经有两年时间不在太尉府,但究竟去了哪里也不得而知。如今看来,她身上的秘密应当不少。 裴筝面无表情道:“但处理结果,只有这一种。” 听及此,云倾岫并未有不满之色,反倒是心中划过一抹兴味。 说话间,裴沫儿便摆弄着一缕长发走来,浓妆艳抹的模样虽明丽,却给人一种俗气之味。她垂首看着云轻梨,诧异地捂着嘴笑道:“哟,这小残废进什么宫,也不怕遭人笑话?” 云轻梨怒得几乎要喷火的杏眼狠狠瞪着裴沫儿,双手攥着衣裙。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九尾凤凰钗 见云轻梨虽气恼,却不敢反击的模样,裴沫儿愈发嚣张。竟是伸出手去掀她的裙摆:“让我看看,你这双腿是不是早就成了皮包骨头” 云倾岫冷眸微眯,迸射出滔天的怒意,伸出手一把擒住裴沫儿伸出的手腕。 “裴三小姐,你是想凭借一人之力挑起侯府与太尉府的不合么?” 裴沫儿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笑道:“云大小姐说笑了,我只是关心云五小姐的伤势,担心她会受委屈罢了,怎么能算引起不合呢?” 云倾岫指尖蓦地发力,但却出声掩盖住了那骨头的脆响:“受委屈?遭笑话?梨儿是皇后娘娘请来的,又是我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 谁不尊敬,那是藐视侯府的地位,质疑皇后娘娘的权威。裴三小姐,当心祸从口出。” “啊——”裴沫儿只觉得自己的骨头被云倾岫的手捏得快要断裂,那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哀嚎出声。 云倾岫推着云轻梨的轮椅缓缓朝皇宫内部走去,看着那两扇城门道:“下次装疼也要装得像一些,光靠声音大,还是不够的。” 裴沫儿看着自己依旧能够灵活转动而没有任何伤痕的手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裴筝冷漠地看了眼骂骂咧咧的裴沫儿,没有理会,跟着侯府的几位小姐进了皇宫。 冬日的御花园,已经没了春夏季节的花团锦簇,娇莺啼鸣。唯有那寒梅傲立,山茶盛开,算是添了些点缀。 皇后带着她们在御花园中随便逛了逛,见迟迟未生变故,心底有些烦躁。 难不成真的要将她们请到未央宫? 正在她犹豫着是否开口之际,裴沫儿感觉有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背后冷不丁传来。“啊!” 她惊呼一声,朝着前方的云倾岫便是直直扑过去。 但云倾岫却是猛地回身,伸出手臂来阻挡裴沫儿的靠近。 但即便裴沫儿被一掌打得险些后仰得摔倒地面之上,那巨大的冲力也让云倾岫向后退了几步。 “叮哒,叮哒” 云倾岫发间的青钗与玉流苏碰撞摩擦的声音格外清脆。 其上那金色的光芒一时间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之下,刺眼夺目。 裴沫儿看着云倾岫那跟发钗,长大了嘴。指着那还在晃动摇曳的玉流苏结巴道:“你,你你怎么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云倾岫青丝间的发钗之上。 只见那钗头的九尾凤凰优雅张开双翼的模样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便要翱翔于九天之上。 配着云倾岫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竟是硬生生将皇后都压过一头。 惊鸿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九尾凤钗,一时间身子都在颤抖。 不可能啊,明明早晨梳妆,乘马车进宫的路途之中都不是这个样式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裴沫儿诧异之后,心下便是浓浓的激动,她终于能将方才的那口恶气给出了! 故而继续道:“云倾岫,私藏九尾凤钗便是有不轨之心,如今你竟敢带着它招摇过市,甚至站在皇后娘娘面前!你这是公然挑衅皇后娘娘的威严,想当后宫之主!” 云轻梨面色惨白,慌乱之中从轮椅跌落匍匐在地面之上:“皇后娘娘,不是的!今早大姐姐进宫的时候,臣女看那发钗别致,刻意多留意了几眼。 真的并非九尾凤凰的样式!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大姐姐,还望皇后娘娘明察!” 云倾岫虽没看到确切模样,但从她们的话语之中已经清楚了解了情况,不由得心底一沉。 即便她一开始带的就是九尾凤凰钗,但它压根没道理会流入侯府之中。除非是皇后命人将她的发饰故意做了伪装替换了她的青钗。 而此时,皇后盯着那发钗,一时间也忘了反应。 她虽是带着目的嫁入皇室为后,但仍记先太后曾言,天圣王朝虽不过两代,却会由此后的每位皇帝将一根九尾凤凰钗赠与后宫之主。 本以为皇帝已将此事遗忘,没想到这钗竟已流出了皇宫,甚至出现在云倾岫头上。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难不成皇帝属意于云倾岫?那又怎可能为她与摄政王赐婚,甚至多次提出要认她做女儿? 不,绝不可能! 那人告诉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所以这根钗一定并非天圣王朝皇室的那一根,只是皆为九尾凤凰的造型罢了! 但看着那代表着皇后的高贵之物被云倾岫戴着,还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讽刺与耻辱弥漫在心头,令她忍不住有些绷不住神色,猛地一挥凤袍。 怒喝道:“来人!将这胆敢配戴九尾凤凰钗之人给本宫捉住,关入天牢,等候本宫发落!” “是!”便有小厮回应,上前准备擒拿云倾岫。 云倾岫神情骤冷,语气饱含威严:“谁敢上前!” 那些小厮听到那冷得刺骨,不容置喙的话语当即一愣,又见惊鸿惊影瞬间拿出匕首挡在云倾岫身前,便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只得回首看向皇后。 皇后指着云倾岫怒骂:“云倾岫,你莫要以为自己是忠义侯的嫡女,准摄政王妃便能藐视王法,蔑视皇家的权威!” 云倾岫缓缓将发钗取下,仔细端详着那青色的九尾凤钗,在玉钗身之上找到了“青青子衿”四个字。 那字体并不似工匠精雕细琢的模样,而应当是一个人随手刻上去的,甚至有些歪扭蹩脚。 她的眉头凝得愈发深,额间聚出一个淡淡的“川”字。 皇后的暴怒声依然不绝于耳:“你就算能言善辩,也根本无法解释着九尾凤凰钗的出现!最好乖乖去天牢,如何惩处,本宫之后自有定夺!” 云倾岫摩挲着那刻着的四个字,凸凹不平的棱角刮着她的指腹。 她想赌一把,赌这九尾凤凰钗是皇家的,却不是皇后的。 “都给本宫听好了,将妄图谋逆之人给本宫拿下!违令者与便是与之勾结,按同等罪名惩罚!” 一时间,侍卫小厮皆一涌而上。 云倾岫指尖捏着几根银针,在烈日之下反射出耀眼的寒芒,灼人眼眸。 她半眯着眼睛,铺天盖地的怒火裹挟着嗜血的杀意翻涌在周身。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天牢,我不会去 声音凛冽如刀,语气嚣张狂妄:“天牢,我不会去。惊鸿,惊影,给我拦住她们,记得可别把人整死了。” 她前世受够了在天牢里不见天日的滋味,早已对那里深恶痛绝。 “是!”惊鸿和惊影压根不管对方背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凡意图对小姐构成伤害之人,都得滚得远远的。 两方人手瞬间相交,惊鸿惊影几乎将一众侍卫小厮一路吊打,只剩痛苦的哀嚎。 裴沫儿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幕,难以置信:“犯了这般大的过错竟还敢公然在宫中动手打人,她这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见在场之人无人理会她,她只得试图用肩膀碰一碰身边的裴筝。但裴筝却面色如常地躲开了,盯着眼前的局势,但准确来说,是盯着一个人。 她是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神偷,有些小把戏她格外敏感,更是能够一眼看破。 裴沫儿自讨个没去,只得翻个白眼看向别处。 惊鸿惊影真正动起手来并未使用任何有杀伤力的器物,单单是空手搏斗,便能听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骨骼碎裂的声响。 清脆,却裹挟着一股子令人汗毛倒立的惊悚。 虽没有流血,但动静闹得却是不小。 永和宫里,皇帝正坐在裴皇贵妃的床榻前,牵着她柔嫩细腻的玉手道:“孩子都这般大了,怎的还是不会照顾自己?乖乖把药喝了,如若嫌苦,朕给你拿些蜜饯儿。” 裴皇贵妃垂着眼帘笑得温柔,正欲开口,外面却忽的来人道:“启禀陛下,忠义侯嫡长女身边之人跟皇后娘娘的手下打起来了。” 皇帝蓦地松开了裴皇贵妃的手,起身道:“在哪儿?” 那公公回答:“回陛下,就在御花园。” 皇帝的目光骤然严肃凌厉,“嚯”地起身。 裴皇贵妃嘴角的笑容往上又挑了挑。闹得越大越好,侯府与皇后无论伤及何方,于她皆是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见状她小心翼翼拉着龙袍一角,出声道:“陛下,臣妾跟您一同去瞧瞧。” 皇帝的语气稍显冷漠敷衍:“你风寒未愈,还是在榻上好好歇歇。” 裴皇贵妃便故作娇媚:“陛下,臣妾躺了一天,自然是要多走动走动。再者若云大小姐与娘娘只是有些小冲突,臣妾也能劝劝,说不定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皇帝其实并没有听进去,而是不想再被她纠缠耽误时间,便点头同意了。 云倾岫余光瞥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对着惊鸿惊影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收了手,退到她身后。 而皇后与云倾岫相向而立,故而并没察觉到皇帝的临近。以为她们心中终是怕了,便抬手比了个上前的手势。 侍卫小厮见状便一起冲上去,眼看就要将云倾岫捉住。 却被一声“住手!”给叫住了。 看到来人,几人皆行礼道:“参见陛下。” “参见皇贵妃娘娘。” 皇后看到挽着皇帝的裴初正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笑语盈盈地挑衅着,暗暗咬紧了牙关,目光仿若淬了毒一般阴狠。 皇帝的目光落到云倾岫身上,语气莫名温和,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皇后抢先一步道:“陛下明鉴。臣妾今日邀请小姐们品茶,云大小姐却带着九尾凤凰钗入宫来见臣妾,这明显便是践踏臣妾的脸面! 臣妾原本想将她先关起来,待禀明陛下后再进行定夺,没想到云大小姐拒不服从,反而让她的丫鬟动手打人,着实伤了臣妾的心啊。” 裴沫儿一边附和道:“是啊陛下,从头到尾臣女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云大小姐并没有任何犯了错的意识,反而一直顶撞皇后娘娘。” “你闭嘴!”云轻柔忍不住骂道,“皇后娘娘根本没有让大姐说话便试图将人一棍子打死,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将她关入天牢。 我大姐怎么就不能反抗?” 听及此,裴沫儿夸张道:“诶呦喂,我今儿可算长见识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那觊觎皇后之位的野心都已经清清楚楚写在脸上,心都黑透了,还好意思说什么青红皂白?” “你!”云轻柔还想辩解,却别一旁的云轻娇拉住了。 裴皇贵妃见此,亦开口道:“各位小姐们都先安静,若有什么委屈,如今有陛下在,自然是会将之解决好的。” 没有在意中间的小插曲,皇帝依旧看向云倾岫,眉眼之中却没有一丝发怒的征兆:“倾岫,是这样吗?” 皇后瞪着她,心底冷笑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她就不信云倾岫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云倾岫并未有任何慌张之色,平淡如常,只是双手掌心向上,将青色镶金的九尾凤凰钗托举在手心之中。 “陛下,这根发钗是今日臣女在寝屋之中一个首饰盒里无意之间发现的。当时臣女看到其上雕刻的模样,害怕极了。 纠结是否要将之偷偷销毁,但又恐其是从皇宫中流出,无论转手还是销毁都会引起祸患。 故而斗胆将之戴在身上,想着趁今日进宫看看是否能够物归原主。 只是皇后娘娘看到此物便大发雷霆,臣女身为准摄政王妃,着实不好有被关押天牢的污点。 所以情急之下进行反抗,好在陛下来的及时,没有酿成大错。” 裴沫儿冷笑一声道:“斗胆戴在身上?但你却直接将之插进发髻之中招摇过市,这不是唯恐别人不知道吗?” 云倾岫冷眸一转,一双恍若地狱深渊的瞳孔直勾勾盯着裴沫儿,不禁令人如坠冰窖。 “招摇过市?我是戴着它在大街小巷肆意走动了,还是在众人面前炫耀展示了?一出门便上了马车,刚进宫就将之取下,何来招摇? 若我当真意图卖弄,那如今应当是满城皆知才是。你大可以随便拉几个人问问,看看是否有人会打理你。 我所言皆为实情,但最终决断陛下内心自有定夺。并未有人询问与你,故而保持沉默才是你该有的态度,裴三小姐。” 最后的四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不禁让裴沫儿脸色铁青。 第二百二十五章 阿翎? 裴筝默了默,而后道:“长姝香铺是我大姐的心血,几乎可以说是她的命。如今你给了她新生,我很感激你。 你们的交易我不会说出去,并且要给你一件东西。话说回来,这还是从你们侯府的一位小姐身上摸出来的呢。” 她没有抖落身上的雪,以至于如今肩膀之处,衣裙的颜色更显深沉。 云倾岫莞尔,接过裴筝手中的东西,明丽清淡的笑似乎最纯净的泉水,荡涤着心灵:“裴二小姐的人情,那我便收下了。 只是太子与北狄勾结一事确为事实,无需过于忧心。” “嗯,”裴筝明面之上似乎并不在意,平淡无情,“其它没什么,我走了。” “慢走不送。”她看着裴筝转身离去的背影逐渐隐没于大雪之中。 此刻,伴着怒号的寒风,雪花瓣愈发大,数量也愈加稠密。铺天盖地的白色恍若不透光的网,笼罩了天地。 簌簌而下的莹白,耀眼刺目。 有些像仙境中弥漫的烟雾,两人稍稍离得远一些,就难以清楚地看到彼此。 倏地,一抹艳烈的鲜红闯入了她的视线,看着那颀长的背影,云倾岫的心脏似乎跳得更猛了些。 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只见男子一偏头,那一字眉下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他手中躺着一枚白色的玉佩,金色的流苏猛烈晃荡翻飞。 右眼角之下,似乎有一颗泪痣。只是那雪太大,一时间难以看清。 “阿翎?” 她不由得唤出声,从屋檐下走出,迈步进入苍茫的白色之中。 但一阵北风呼啸,将那片片冰凉吹进眼眶里。 待她再次睁眼,奔跑在积了薄薄一层积雪的地面之上,四处环顾,那抹鲜红却已经再也寻不到了。 她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却是蓦地有一把靛青色的油纸伞出现在头顶,隔绝了那鹅毛大雪。 一股清冽的龙涎香扑鼻而至。明明去皇宫闻过不少次,但似乎他身上熏得格外清淡好闻,让人想沉浸在其中。 他小心翼翼地将落在她头上的雪抚下,墨眸之中噙着溢满的温柔:“怎的不打伞便站在这里,待雪融化打湿了发丝,可经不起这冷风吹得厉害。” 云倾岫这才从方才的画面之中回神,笑道:“没什么,就是刚刚隐约看到个人,以为是昔日的好友,只是似乎认错了。” 若真是阿翎,不会连看也不看一眼她。 但她终究没能瞧见容昭华身后,那身穿红衣的男子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在她方才出声之处停了许久。 只因容昭华将她的身形悉数挡住,方才让他苦笑着摇摇头远去了。 阿倾,我都已经想你想到幻听了吗? 但我曾经真的不是不告而别,而是有苦衷的。等我找到你,我想娶你为妻,用一生来爱你,陪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云倾岫抬眸,笑容明媚。 容昭华将暖炉递给云倾岫,又给她添了一层外衣:“听说皇后召你入宫,便一直担忧。 只是去晚了些,不知你被裴家二小姐叫走,故而找你又费了些时候。” 虽说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但两人都没有乘马车的意思,而是一步一步朝着侯府的方向往回走。 她释然地笑道:“我倒是无妨,凭皇后还奈我不得,只是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 容昭华有些好奇,问道:“什么?” 云倾岫停下脚步,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的容颜:“皇帝怕是喜欢我娘。他甚至将九尾凤凰钗赠给了她。” 九尾凤凰,是皇后的象征。 能将此物送出,又从始至终不提感情,怕是打心底的爱。 容昭华沉了沉目光:“夫人,那便最好找个时候让爹名正言顺娶了镇国公家的大小姐。 否则慕容婳和云子衿,完全可以是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选择。” 云倾岫颌首,黛眉之间流转着严肃之意:“我也正是有此担心。不过娘如今依旧住在云衿宫,而她又不怎么露出容貌,一时半刻不会察觉出端倪。 如今爹爹还处于守孝期,明媒正娶怕是难了。不过找个机会赶紧将婚事定下来着实重要。” “嗯。”他应着,一只手便牵起了云倾岫葱白的玉手。 感受到那并不比暖炉要冷上多少的手,她的内心似乎被一团温暖包围,安定而舒适。 两人踩着细雪,默默听着微小的“咯吱”声。 云倾岫原本冰冷的手,如今竟沁出细密的汗珠,嘴角清浅的笑容竟是从未有过半分消逝的势头,却逐步扩大,愈发深刻。 纵然一路未有几句话语,却好似已经交谈了万语千言。 两人在风雪之中相伴而行,十指相扣,彼此依靠。 不多时,忠义侯府的牌匾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本以为暴雪之中,侯府应当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没曾想竟看到云轻娇和苏奕恒站在一旁正交流着什么。 苏奕恒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试探地问道:“娇娇儿,我先前送你的东西,可喜欢?” 云轻娇半垂着眼眸,似乎对之无感:“苏少爷,先前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大可不必记挂在心上。若真的想感谢,那便去问大姐有何需要你帮助的地方。而且” 她抬起眼帘,一双幽深的瞳孔之中潋滟着一丝不耐烦。“我不吃甜食。” 苏奕恒挠着头,眸光之中含着歉意:“对不起,娇娇儿,我下次送些别的。” “不必送了,还平白遭人误会。” 云轻娇拒绝地干脆利落,转身进了侯府的大门。 苏奕恒则愣在原地,口中喃喃道:“误会?我只是想把你当妹妹” 待苏奕恒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云倾岫抿了抿嘴,便要抽回被完全裹着的手,却被一股力量冲破了她的挣扎。 她语气嗔怪道:“放手,我要回去了。刚刚娇娇好像看到我们了,说不定马上我爹就来了” “嘘”他微微附身,伸出食指放在她柔软的唇瓣之上。 感受到那突如其来的触碰,云倾岫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本后续想说的话悉数被她生生吞下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真相(上) 一时间,她忘了反应,只是怔看着眼前的男人,和他接下来要做的举动,不由得害怕之中多了一丝可耻的暗暗期待。 “倾倾?”云萧然的声音冷不丁从不远处传来。 云倾岫瞪大了凤眸,眼睁睁看着没有丝毫慌张的容昭华大手一翻,那油纸伞便调转了方向挡在了侯府的大门与她之间。 油纸伞上覆盖的那层已经较厚的积雪顷刻间滑落,形成一道绝对安全的屏障,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而与此同时,洁白的雪花便飘落至两人的头顶,在鬓发之间染上了素白的颜色。 随后他缓缓垂首,亦将那薄唇贴到食指之上。 熟悉的龙涎香与那幽兰之味混合交融,重组成一种名为爱恋的馨香,于这冰天雪地之中开辟出一道炽热的烈焰,似能焚了苍穹。 云倾岫早已没有一丝理智,一双瞪得溜圆的眸中写满了“你疯了!”的字样。 云萧然离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他怎么还敢如此放肆!! 而两人之间那极度相近的距离根本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由着他翕动着唇道:“夫人,我想跟你一起,从青丝变白首,一生不分离。” 那深情款款的告白和那时不时触碰的柔软无一不在突破她感情的防线。 那从未感受过的温柔一股脑将她的心全部占据。 尤其是听着云萧然那几乎已经到了身边的脚步声,一种疯狂的感觉在心头肆意驰骋。 她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嗓子眼。原本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脸颊如今滚烫得好似岩浆,将所有的冰雪顷刻间消融殆尽。 纵然先前他们曾经有过比这次更令人脸红心跳的接触,但这般汹涌如波涛的心动,却是最为深刻,几乎镌刻在灵魂之中。 “倾倾,怎么不进来?” 直到云萧然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容昭华才蓦地站直了身子收回了手。 靛青色的油纸伞缓缓升起的时候,他温柔地将她发间的雪花轻轻拂落,随后将伞柄交到她的手心之中。 云倾岫机械地握着木制的伞柄,呆呆地看着他。 那澄澈的双眸氤氲着一层水雾,又潋滟着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娇软,不由得让他喉口一紧。 云萧然看到容昭华,瞬间心中警铃大震,挡在云倾岫身前道:“你怎么跟我女儿在一起?” 容昭华泰然自若,语气诚恳而真挚:“侯爷,这场暴雪下得突然,岫儿与裴二小姐多聊了些时候,没乘上马车。 我正巧看到她没有带伞,怕她着凉,便跟她一路回来了。” 云萧然对他从头到脚都扫了一遍,看他那坦荡的模样,以及头顶上的一层雪,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了些:“那就麻烦摄政王了。你也早些回王府。” 容昭华薄唇勾起,看着涨红着小脸的云倾岫,笑得愉悦:“是,侯爷。” 云倾岫看着容昭华那墨色的身影逐渐远去,即便他挺拔的身姿已经完全消失在凛冽的风雪里,却还是没有回神。 “还愣着做什么,冻傻了?” 她依旧没有注意到云萧然的叫唤,握着伞柄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她也想,跟他到白头,只是 那心脏毫无征兆传来的刺痛提醒着她那所剩不多,过一日便少一日的时间。她不由得紧紧攥着拳,任由指甲一点点嵌入皮肉。 如今似乎唯有那疼痛,才能让她保持着近乎冷漠的理智。 都说造化弄人,事实也当真如此。曾经只愿一心追求情爱,却被狠狠利用践踏,如今只想报仇雪恨,偏偏又将真心给了出去。 但明知给对了人,却也没有机会了。 “倾倾?” 云萧然提高的声音这才将她拉回现实。 “啊”她应着,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悲伤,但还是笑道,“好啊,爹,我们回去。” 待走到正厅,看到侯府的小姐皆在此处,她不由得目光一凛,微抬首,刹那间恢复了一贯的冷傲清绝。 “御赐之茶就是不同凡响,这成色一看便知冲泡出来定然清香四溢。” “嗯,大姐姐回来了,我现在便泡杯茶” 看着几位姑娘相处融洽,云萧然亦是温和笑道:“陛下方才赐的茶到了,她们都来瞧。” 但云倾岫却是半点没有喜色,而是站在几人身后,声音比冰霜更寒彻:“都在。” 几人瞬间回首,看到她那莫名的冷漠,都是一愣。 云倾岫双手抱在胸前,靠着长木桌一字一句清晰入耳:“云轻梨,别装了,站起来。” 云轻梨的双手不停颤抖着,几根碧绿的茶叶从指缝之中掉落。她浑身泛着冷意难以置信道:“大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几人皆是无法理解云倾岫的话语,平日里云倾岫对云轻梨照料有加是有目共睹的,如今怎么说出这番听起来很是敌对的话语? 云倾岫眸色平淡无波,吐气如兰:“你的双腿早就治好了,骗不过我。自始至终,侯府里大大小小的麻烦,几乎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我此前便一直怀疑你,如今已经确定,便再没理由不点破了。” “倾倾,此话怎讲?”云萧然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无法不信自己的女儿,却又难以怀疑云轻梨的心。 云倾岫伸出玉手,修长的食指缓缓伸出:“第一件事,爷爷第一次中毒,你嫁祸给了阿柔。” 云轻柔倏地看向坐在轮椅之上,手中还拿着茶叶的云轻梨。 她盯着云轻梨继续道:“我让你送药膳,却被阿柔抢走,最后爷爷中毒。那是因为,你在与阿柔争夺药膳之际,趁着盖子的缝隙将毒洒进了其中。” “什么?”云轻柔惊呼出声,“竟然是你!” 但她随即接收到云倾岫那冰冷的目光,不由自主噤了声。 她又缓缓伸出中指:“第二件事,我中了软筋散,险些被毁清白,你同样嫁祸给了阿柔。 云轻舞回门,与阿柔私下见面,并将软筋散交付给她之事我是知晓的。但阿柔并未将软筋散吹入我的房间,而是偷偷将毒药埋了起来。 就在枫雅居后方的高墙旁,那颗松柏树下。” 云轻柔听到当初的实情被云倾岫一句不差地说出,不由得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名为希望的火焰。 第二百二十七章 真相(下) “你故意揭发阿柔,逼她不得不对你下手,却躲避那棍子躲得很好。虽破了皮见了血,但那伤口轻得很,也并没有真正地晕过去。 而是趁着阿柔手忙脚乱将你送回院落之际找人将阿柔埋下的药挖出来,使得我中了软筋散,最后将药瓶放到阿柔的床榻之下。 但你做这一切,一定需要伪装。放好了证据,事情也已经闹大,便该回院落了。 可你没有想到,你鬼鬼祟祟的模样被侯府巡逻的人发现,而阿柔的乳娘王嬷嬷当时恰好在场,你便拉了她当替死鬼,成功逃离。 而后重新躺到寝屋的地面之上,装作不省人事的模样。 你说我所言可都准确啊,梨儿?” 云轻柔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地哭道:“云轻梨!是你!是你害死了王嬷嬷!我当真没想到啊,我同你有什么仇怨,让你如此害我! 你的腿是云轻舞找人一手打断的,那是她欠你的,你为何要让我还!” 她胸口剧烈起伏,痛哭流涕,甚至要动起手来,却被惊鸿钳制住。 惊鸿的双眸流转着怜惜之色,劝道:“三小姐,您莫要着急,小姐她今日会为你出气的。” 云轻柔重重地点头,但还是抑制不住泪水。 爷爷中毒,云倾岫遭人暗算,每一次的错误都归咎于她,所有人都骂她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但自始至终,她从未真正想去伤害过任何人啊! 但无论是母亲的死,父亲的精神失常,一手养大妹妹的冷漠,还有王嬷嬷的离去,挚爱的憎恶 那一个个残酷的现实全部都如千钧山岳,重重压在她身上,从不会考虑她也是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而与此同时,那些真正的凶手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让她背上了所有遭人唾弃的骂名。 嚣张跋扈,不知礼数,谋害爷爷,嫉妒嫡姐 她也想做个温婉贤淑的姑娘,但她生来性子直,却没人告诉她如何辨别人心,不受教唆。 她也想像云倾岫那般知书达理,却没人教会她如何做一个八面玲珑的大家闺秀。 她也想给爷爷送去补汤,但偏偏汤里含了毒。也后悔一时意气答应了云轻舞无理的请求,但最终那软筋散却还是吹入了云倾岫的寝屋。 云倾岫看着那已经流露出脆弱到崩溃神色的云轻柔,心下虽替她痛心,却还是伸出了无名指。 冷静道:“第三件事,便是今日的九尾凤凰钗。” 云萧然那张俊美的容颜刹那间布满阴沉:“什么?我竟不知今日又发生了何事?” 他只知皇后请了些姑娘到皇宫品茶,却不知竟也暗藏危机。 她淡然冷艳,语气清冽平和:“昨日你说要让我赠你些首饰,或许你本没有此意,却没想到翻出了一支九尾凤凰钗,便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你将之伪造了一番,用这青色的模具封住了原有的形状,做成了我平日戴的样式,放到梳妆铜镜之前。” 惊鸿恍然大悟:“所以那发钗才会比往常都要沉许多。” 云倾岫颌首道:“不错。之后你说我的发钗别致,借着抚摸之际将那模具与发钗本身几乎分离开来,很容易掉下显露真正的样式。 所以你才会在见到皇后之后,趁着裴沫儿刚好在我身后推了她一把,因为你知道那模具经不起一丝剧烈的晃动。 就算我躲过了她的碰撞,也会因为幅度过大的动作将之甩掉。而你担心被发现,佯装替我求情扑倒地面之上,实则将掉落的模具捡起来,再藏好。” 她含着一丝睿智的笑,泛着精明之光,素手伸进衣袖之中缓缓掏出裴筝方才交给她的模具:“是这个东西?” 原本还算平静的云轻梨在看到云倾岫手中之物时瞬间表情微微龟裂,她的手伸进衣襟之中摸了摸,却已经空无一物。 “这”她不敢相信,放在里衣内的东西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人顺走! 云倾岫冷眸一转,脚尖骤然发力,身形移动速度之快犹如鬼魅一般让人捕捉不到。 几乎不到半个呼吸,她就已经死死扣住了云轻梨的手腕。 “云轻梨,你终究太小了,不够成熟。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开始怀疑” 说到此,云倾岫脸色微变,竟是蓦地止住了话语。 下一瞬,她那纤细葱白的玉手好似一柄铁钳,紧紧扣住云轻梨的下颌。 另一只手去摸她的双腿,随后目光骤冷:“你的腿是刚被打断的。你不是她。” “什么?”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嘶拉——”一张面具被她一把撕下,甩落在一旁的案几之上。轻薄的人皮面具之下,是一张陌生的脸。 云倾岫的双手扼住她的咽喉,目光饱含着浓重的杀意,好似狼牙的森寒,一眼便令人两股战战,不受控制地想跪地匍匐。 恍如泰山压顶般的绝对碾压之言从她的贝齿的缝隙之中挤出:“告诉我,真正的云轻梨,去哪儿了。” “哈哈哈哈哈” 那女子仰天大笑,没有半分惊惧之色。 因为自知会是这个结果,故而直直迎上她的双眸:“你真以为她不知你猜出了一切,会在这里等你么? 早在你回来的那时候,她就已经离开了侯府。你如今虽看透了又如何?还不是一次次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笑啊!堂堂忠义侯府,被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掀起一个个事端,真是一群蠢货!” 云倾岫眸色沉了几分,眉宇之间却没有半分怒意,冷静得令人害怕:“你知道多少?” 那姑娘笑容扭曲到狰狞:“你以为,她会让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做替死鬼吗?” “一个甘愿被打断双腿从容替死的人,一定有不少秘密。” 云倾岫轻描淡写,却使出几乎能捏碎人骨头的力度掰开了那女子的嘴,抠出了毒药。 随即神色有些嫌恶地净了净手。“惊影,给我好好招待她,我去看看云轻梨的踪迹。” “是。”惊影答道。 云轻梨走得急,侯府中留在雪地的脚印,当是来不及消除的。 她沿着脚印一路追出了侯府,却是骤然看到一个身着淡粉衣裙的女子。 女子一回首,那熟悉的容貌令她心中一震。 第二百二十八章 罗刹亲自来抓 只见女子阴毒的笑容诡异而阴邪,好似在地狱中反复淬炼过一般。 而她正是消失在弑血殿附近的云轻舞! 她怎么会又回到侯府旁边,而且看样子是在等她? 云轻舞看到她,冷笑一声,没有犹豫向着一个方向跑。 云倾岫则没有想那么多,前世今生的仇还未报,便紧紧盯着她的踪影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侯府正厅之中,所有人都在安慰着哭得嗓音沙哑的云轻柔。 云萧然则看女儿走得急,心下有些不放心,便追出侯府去看。但那雪地的脚印不知被谁做了干扰,各个方向都有,而云倾岫的踪影早已消失不见。 大雪越下越急,苍茫的白色将一切悉数掩埋。 “云轻舞,莫要逃了。”云倾岫死死咬着前方的身影,几根淬了毒的银针“嗖”地从指尖掷出。 那毒的药效奇快,几乎是入体后的瞬间,便让人腿脚一软,栽倒在地。 云轻舞的身子嵌入厚厚的积雪之中,动弹不得,一双阴鸷的眸子却是瞪着单手成爪,马上便要擒拿住她的云倾岫。 但就在此刻,四面八方的黑衣人自房檐之上下落,涌向中央之处。 云倾岫已料到如此,也知晓云轻舞是个诱饵,但为了能够搞清楚弑血殿的目的,还是决定以身涉险。 她两只手中分别握着短刀,抵挡着那些黑衣人的攻势。 “唰唰唰!” 锋利的刀刃携着熠熠寒芒划过一个有一个人的脖颈,红色的血珠喷洒而落,晕开在一片莹白里,却很快被后来落下的雪覆盖着那残酷渗人的痕迹。 玉足划过脚下的柔软,掀起恍如白色巨浪打在金黄沙滩之上般的势头,和着殷红喷薄的血,形成极致的视觉盛宴。 两把匕首恍如万物在她葱白的指尖来回转动,不过眨眼之间,一个个人倒在地上发出最后的呻吟。 云轻舞看着那青色身影爆发出比曾经更为强悍的力量,犹如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不免有些惊惧。 不会连弑血殿也抓不住她。 她暗暗担忧,生怕云倾岫解决完所有的人将她带走折磨。 眼看着云倾岫手起刀落,好似收割稻草一般夺着人命,几乎要将那几十个黑衣人悉数杀光之际,一道两个拳头一般大的银色光华骤然从云倾岫身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奔腾而去。 由于风声凌厉怒号,捕捉细微危险的感知便弱了许多。 待云倾岫察觉到身后临近的威胁调转方向准备应对时,一把铁钩已经撕开了那几层布料,深深刺入了她的肩胛骨。 冰冷粗大的锁链也在同一时刻环绕上她那雪白的天鹅颈上。 “咯啦……”锁扣摩擦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顷刻之间带倒在地。 “嘶——” 一股皮肉被狠狠撕裂,好似野兽的獠牙啃噬相磨的疼痛刺激得她倒吸几口冷气,眉心紧紧凝起,浑身疼得发抖。 她的手插入雪中,被那融化后又凝结成冰的细小碎碴划出了密密麻麻的伤口。 却由于那彻骨的冷,和肩胛骨处剧烈的疼,掩盖了手上的刺痛。 “咳咳咳……”她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但那粘稠的血液却是越流越多,滴落在雪地之上,染出了一大片鲜红。 云轻舞看着手握勾爪锁链的半蒙面男子黑衣之上绣着的厉鬼模样,心头一颤。 弑血殿殿主身边最厉害的人,罗刹。 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惨无人道的手法层出不穷。 他居然亲自来抓云倾岫? 罗刹猛地一收手,云倾岫便被生生拖到他身边。 云轻舞看到雪地里那一道长长的殷红,痛快之余也有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 罗刹看到云倾岫隐忍着那巨大的痛苦却依旧不发一眼,只是倔强地瞪着一双狠戾的眸,不由闪过一丝兴味。 他讳莫如深的双眼俯视着她:“不疼吗?为什么不叫出来,嗯?” 纵然她此刻被迫仰头,那铮铮不屈的傲骨却依旧令人叹服。她冷笑道:“就这,也配?” 罗刹虽惊叹于她极强的忍耐力,却并未因此而放过她,反而收紧了锁链。 那勒得几乎要窒息的力度和肩膀中的尖锐翻搅的剧痛,加之方才消耗巨大的体力几乎到达了身体的极限。 心脏蓦地一痛,她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晕倒在地。 罗刹见她昏迷不似作假,便将对他几乎没什么分量的云倾岫扛在肩头。 “大大人,我”云轻舞讨好地看着罗刹,笑道,“能不能,带我走?” 罗刹没有看她,只是冷冷道:“主子只告诉我,抓她。” 云轻舞看着罗刹几步便不见了踪迹,身体不能动弹,几乎要崩溃大哭。好在几个黑衣人虽受伤不轻,却还勉强能走,便将她也拖回去了。 云萧然察觉到阴谋之后心中愈发担心。 “侯爷。” 倏地,一道身着蓝银相间色彩的男子出现在他身边。 云萧然忙道:“我刚想去找你,你一直在暗处盯着,可知倾倾的踪影?” 男子有些愧疚道:“侯爷,属下方才没在大小姐身边。因为云衿宫被弑血殿的人包围了,如今正杀得厉害。 流影楼也被一股莫名的势力牵住无法及时救援。故而属下刚刚去云衿宫探了探情况,没能在大小姐身边守着” 云萧然怒道:“探情况?打探个情况需要你这个风云铁骑首领去?!调动一半人手支援云衿宫,你带着另一半人去找倾倾!” “是,侯爷。” 男子正要去执行,便听一道低沉冷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慢。” 云萧然看到容昭华,眉目之间有些不耐烦:“你不是去王府吗,怎么又回来了?” 容昭华冷静道:“风云铁骑是重兵,目标太大,万一被发现,那就是谋逆。 我已经让天煞阁的人去救云衿宫,十里绣春坊的惊羽卫亦赶去支援,您不必担忧。” 云萧然思虑片刻便点头答应。 待到凌乱脚步的分岔路口,两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探查。 容昭华走在铺满厚厚积雪的街巷之中,蓦地看到一截黑色的手臂,他的心脏蓦地一沉。 缓缓蹲下,将表面的一层白雪扒开,那刺目的鲜红跃入眼底。 第二百二十九章 痛不欲生的折磨 接下来的动作,他都是颤抖着完成的。 除去了最表层的伪装,打斗的凌乱场面,深埋的尸体尽皆显露出来。 而中间的那一道突兀的血痕尤其明显。在那鲜血铺就的小道之上,落下一个青色的锦囊,上面还绣着那熟悉亲切的牡丹花。 锦囊之上的鲜血沾染在了他的掌心,指尖。他眼眶酸涩,眸底猩红。 这么多血,从她身上流下来,那得多疼啊 那可是他心间上的宝贝,宁可自己承受千刀万剐都不愿她少一根头发的挚爱,如今被这么多人追杀,受了那么重的伤。 每一滴鲜血,都好似一把钝刀子,一点点没入他的心窝。 “夫人,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他的声音沙哑而悲恸。 但自责过后,他抬起那幽深的墨眸,里面的恨意如漫天阔海,高过那离恨天,好似一头最为凶厉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弑、血、殿!” 那沉郁低怒的语气好似浩瀚海洋一隅漩涡,没有惊涛骇浪般的剧烈,却危险悚人,在看似平静之中将人拖入深渊,咸涩的海水灌满口鼻,将生命吞噬殆尽,只剩下死亡的寂。 “哗!” 一盆冷水从头浇灌而下,让云倾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在阴暗湿寒之地,她的双手被铁链高高吊起,脖颈处亦是被紧紧勒住。双腿跪在地面之上,两个脚腕皆上着紧锁。 从远望去,几根涂满黑漆的铁链自铁架之上弯曲而落,好似黑色藤蔓将她紧紧缠绕。 仅仅微动,便能在着空寂阴冷的静谧之中,听到铁链相摩擦的声音。 容栀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将木盆随手扔到一旁。“云倾岫,是不是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啊。” 云倾岫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方才的冷水倒是让那血块有了些许融化的迹象。 肩胛骨上的刺钩已经被取下,露出三个深不可测的血洞。但似乎是被抹了药,竟没有汩汩不断的鲜红往下淌。 “你也在此处。”她嗓音不似以往的清冽,含着几分干涸的沙哑。 原来皇后背后的人,也是弑血殿。 但还是不对,弑血殿仅仅是江湖势力,明面之上与流影楼,云衿宫的底蕴都相差不大。但那层层嵌套的局,单靠一方势力是根本不够的。 “是啊,”容栀夏蹲下,骄傲的看着她,“只可惜,你如今就是我的阶下囚。 想不到,就算你能言善辩,教唆父皇废我公主之位,毁我公主府,我也照样能够东山再起。” “呵,”云倾岫冷笑一声,轻蔑道,“东山再起?不就是把自己身子卖了,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身为弑血殿的走狗,却能能调动皇甫行身边的人,不是以色侍人,又能如何? “啪!” 被戳中痛处,容栀夏恼羞成怒,用力一巴掌甩到云倾岫那张倾世容颜之上。 不过须臾,那冷白细腻的肌肤之上便浮起了几分红肿。 她抬眸,黝黑的瞳孔里依旧是宁折不弯的傲:“怎么,被我说对了?身体内流着皇家的血脉,骨子里却卑贱至极。 这公主,废得好。” “你!”容栀夏手掌中的火辣还没有消退,恼怒之余,她忽的笑了。 而后,她拿来一根木棍,和一把匕首。 她用匕首将木棍削成木锥的形状,而后用利刃将木棍上的倒刺悉数刮出。 “云倾岫,你不是嘴硬吗?但我就不信,你一会儿还能用这种眼神去抗!” 容栀夏笑得癫狂,将手中的木锥最尖锐的那头狠狠插进云倾岫的左肩,那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之处。 无数根倒刺在血肉之中横穿,被那巨大的力度扭断在不同地方。 二次的创伤比头回更为疼痛难忍。 “唔……”她紧锁着眉心,头抵着身后的铁架,身体因剧痛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容栀夏看着云倾岫痛苦的模样,眸子疯狂而激动。她强行撑开她的嘴:“我就不信,你还能忍。” 云倾岫喘着粗重的气,精神有一丝恍惚。 好疼,好疼…… 嗡嗡作响的耳边传来一道遥远的声音,好似从深邃的海底传来:“求我,说你才下贱,你才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说啊,你说了我就饶了你如何?” “云倾岫,你听到了吗!你说不说!” 一只手插进她的发丝,狠狠揪起她的长发。 耳边的轰鸣,精神上的疲倦,肉身上的折磨让她再度承受不住,在昏迷之前,她听到一句话。 “行了,夏夏。” 容栀夏扭头看到来人,松了手。 走到那人身边,娇声百转千回:“殿主。” 皇甫行看了眼衣裙湿漉沾满鲜血的女子,她被粗重的锁链束缚着,肩头露出的一段木材钻进血窟窿里,惊心动魄。 但他没有多看云倾岫,而是搂着容栀夏,语气轻佻道:“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狠毒的一面。那样的娇美人,你也下得去手。” 容栀夏顺势倒在他怀里道:“殿主,她与我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您不能不心疼我啊。” 皇甫行语气平淡:“心疼。但你要知道,王这几日不在弑血殿,她身份特殊,王要亲自动手。 有些事情,不要太过了,否则到时候他怪罪下来,谁都护不住你。” “是,殿主。”容栀夏应着,却并未多放在心上。 她的手指抚摸着揣在袖口中的玉佩,暗暗冷笑。 如今她有了冰花芙蓉玉佩,便是王一直找寻的白月光。 他又怎会忍心对她说句重话呢? 就算云倾岫真的出了什么事,有这玉佩,也能保她安虞无忧。 忠义侯府。 “弑血殿今日我便要踏平他的老巢!”云萧然将风云铁骑之人召集到一处,蓄势待发。 此刻云衿宫的危机已经度过,容昭华则心急火燎地带着王府暗卫及天煞阁的所有成员冲向弑血殿。 但就在云萧然亦打算带着风云铁骑杀向弑血殿时,守在侯府大门前的侍卫惊慌来道:“侯爷,不好了!弑血殿的人把我们包围了!大约有好几百人!” 什么? 弑血殿到底有多少人手?刚拦截流影楼,对战云衿宫,如今还能分出这么多人来包围侯府?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 轩辕九翎 “你是何人?”容昭华幽深的墨眸蕴着一抹晦暗。 轩辕九翎只露出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睫毛浓密纤长,美得恍如妖孽:“孤是何人不重要。只是摄政王,火烧弑血殿,是不是要给个解释?” 他冷笑:“解释?伤害我王妃之人,今日必须用命偿还。让开,否则本王连你也一同杀。” 说罢便持长剑击向对方面门。 轩辕九翎那白得几乎看不出血色的手骤然一转,便握住了容昭华的手腕。 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却蕴着极其强悍的力度,生生将容昭华的动作拦下。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何须大开杀戒呢?”那轻佻风流的语气阴柔中流转着点点不悦,“孤方才可是听说了,抓人的是罗刹,折磨人的是容栀夏。 不如孤将容栀夏送你,如何?如今弑血殿已经被火烧得不能用了,两方人也都精疲力尽。 你也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择。” “咳咳咳” 滚滚浓烟已经逐渐逼入了潮湿阴暗的地牢之中,受伤后的云倾岫对这气味便显得格外敏感,忍不住轻咳几声。 容昭华听后,心下又紧了几分。 云倾岫的身子撑不住太长时间,墨轩等人迟迟未到,说明外面的混战依旧形势不容乐观,便还需要他来开路。 权衡了一番,他嗓音低沉道:“把容栀夏交给本王。” 轩辕九翎薄唇抿起,转身便要将容栀夏擒住。 容栀夏拼命摇头,连连往后挪。随后只听“啪嗒”一声,那冰花芙蓉玉佩便从她的衣裙中掉落。 那熟悉的图案样式让轩辕九翎的动作刹那间停滞。 容栀夏看到玉佩掉下,似乎很是惊诧,低着头忙又将之往衣袖之中塞。 绯色的身影却是倏地逼仄而来,钳住她的手,将那玉佩掏出来,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 这就是他给阿倾的玉佩。 他垂着眼帘,眸中晦暗不明。终是无言,将玉佩还给了容栀夏,缓缓起身。 “摄政王殿下,对不住了。容栀夏,孤也不允许你带走。” 纵然不敢相信昔日的姑娘如今竟沦落为这副模样,但那信物,不得不让他重视。因为那是唯一的线索。 云倾岫倚着惊影的肩膀,闭着眼小憩,呼吸格外微弱。 凌乱的发丝遮盖住那半张惊世侧颜,依稀可见那隆起的黛眉。 “砰!”“滋啦——” 容昭华与轩辕九翎霎时怒目相对,肉身相搏的打斗与锐利刀剑摩擦的嘶鸣混合在一起,爆发出的冲击波似乎能搅乱风云,毁天灭地。 惊影从未见过这等子毫无保留地激烈之斗,两方皆凶戾而上,剑芒翻飞,虚实难辨。 一招一式孕育着万丈危机,似乎靠近一些便会被那余威生生绞成碎片。 “小姐!” 而正在两人不分伯仲,皆身上挂了些彩之际,惊鸿一袭白裙,抹着嘴角流下的血从后门冲进来。 她手中的剑已经看不清铁器的光华,被厚重浓稠的殷红覆盖染满。 云倾岫艰难地睁开眼皮,目光有些涣散,却强撑着道:“何事惊慌?” “弑血殿还有一批人围击侯府,三房云凛然带着手下之人与之里应外合,府内之人难以抵抗,不得以动用了风云铁骑来拼。 但容景熙带着几位心腹重臣守在侯府门口,当即检举侯府私藏重兵意图谋反,如今这消息怕是已经传到皇宫去了!” 云倾岫太阳穴的疼痛又加重了几分,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倏地推开了惊影。 身子颤颤巍巍地立着,半阖的冷眸看着前门噼啪作响浓烟滚滚的烈火,这一日出现的无数细节恍如打开了闸门的大坝,那早已高于水位线的洪水顷刻间以不可阻挡之势汹涌袭来。 云轻舞将她引走,云衿宫被突袭,侯府遭包围 这几股力量分头行动的目的其实就是针对侯府而来,让风云铁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后与朝廷直接站在了对立面。 轩辕王朝的覆灭起因是忠义侯府,那复辟的开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自然也是忠义侯府。 终究是她错算了轩辕王朝余孽下手的速度。 这短短一日,似乎整个王朝的天就变了。 但好在她依旧能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与冷静,当即吩咐道:“让外面的惊羽卫不要再与弑血殿的人纠缠,即刻倾尽全力在各地散布一句话。” 说及此,她思虑了片刻,最终眯了眯冷眸:“‘天圣将亡,轩辕永昌’。” 随即又补充道:“将此事速速告知爹爹,他会明白。” “是,小姐!”惊鸿意识到事关重大,收起了平日里一贯的娇俏,再度冲进混战之中,遣调走了惊羽卫。 待吩咐好了一切,云倾岫精神愈发恍惚。她喃喃道:“还是晚了一步,还是晚了” 心脏处那蓦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她难以呼吸,眼前终归一片黑暗。没有了支撑,她的身子朝向一方歪去。 “小姐!小姐!” 惊影忙去扶她,但那两声惊叫让容昭华心中愈发没底。手头这打斗棘手得很,一时半会还是解决不掉,但云倾岫已经没时间再等了。 “带她走。我开路。” 惊影点头,重新将云倾岫抱在怀里,尽可能减小颠簸冲出地牢。 容昭华则虚晃一枪,朝后门方向掠去。 轩辕九翎见状,也及时收回了手,并没有继续纠缠。 他回首,取下面具。浓密而酽黑的一字眉镌刻在挺立的眉骨之上,眸中似乎永远泛着倜傥多情,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魅惑如妖。 “参见王上。”皇甫行跪下,那是一种接近于匍匐的姿态,将卑微恭谨书写得淋漓尽致。 轩辕九翎冷冷扫了眼皇甫行道:“这人,抓得好。否则孤倒是不知那么多势力都帮着她。滚。” 不过是一个弑血殿,烧了便烧了,最终目的达到了,倒也无伤大雅。 “是,王。”皇甫行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 他附身,看向那因害怕而蜷缩在角落中的人,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邪佞之光:“你起来。” 容栀夏手中紧紧攥着玉佩,有了足够的底气,起身道:“王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保持清醒,剔去倒刺 轩辕九翎看着那与想象之中差别甚大的女子,眉心微锁:“你先前,可不是这样唤孤的。” 容栀夏有一瞬间的慌神,但须臾便调整好了情绪。只要她说得隐晦些,就算到头来他察觉出她的谎言,也不能奈她如何。 故而道:“我先前并不认识您,是被母后托付给弑血殿的,如今随殿主叫您一声王上,并无不妥。” 轩辕九翎负手而立,盯着她那双竭力掩饰着什么的眼神,神色莫测:“那玉佩是从哪里得到的?” 容栀夏一愣,随后拿出那冰花芙蓉玉佩,神情似有眷恋:“我儿时曾落水过,大病一场,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母后说,这玉佩是我一次出宫之后有的,那以后便一直戴在身上。我虽忘了它的来历,但知道它于我有很深的意义。” 轩辕九翎收起了眸中的散漫随意:“撒谎!身为公主,你不可能在皇后知道的情况之下私自出宫。 就算皇帝同意,仪仗也不可少。众目睽睽之下,你这块玉佩的来历又怎会说不清楚?” 他一把扣住容栀夏的下颌,眉目之间邪光跃动:“说,这玉佩,你是偷的谁的?或者,在哪里捡到的?” 容栀夏依旧不肯承认:“这确实是我的,而且我的小名就叫阿倾。” “闭嘴!”轩辕九翎只觉得‘阿倾’从她口中说出,玷污了这个名字,心底一阵恶寒。 他手中的力度更大了几分,几乎能将人的骨头捏碎:“容栀夏,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让孤一点点对你的话去求证,否则,你应当听说过孤的手段。” “哈哈哈” 容栀夏蓦地笑了,却无形之中透露着几丝诡异:“王上,您弄疼我了。 这玉佩确实是中途得到的,但我如今当真是受了惊,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有些想不起来了。” 轩辕九翎松了手,冷笑道:“你威胁孤?” 容栀夏摇头:“没有啊,王上,我说的是事实。只是记忆时好时坏,说不定明儿便想起来了呢。” 他那狭长的桃花眼闪过一抹阴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越燃越旺的弑血殿。 容栀夏便紧紧跟在他身后,看他杀人如麻,目不斜视地开辟出一道血路,而后跟随着到了另一处更为奢华的楼阁。 纵然自己的手下死伤无数,轩辕九翎却丝毫不不在乎,好似置身事外。 忠义侯府门前,尸体叠加错落,血流成河。 容昭华将云倾岫抱在怀里,踏过一具具尸体,急切而阴郁的面容压抑深沉。 “开门!” 惊影便将所有门扉打开,容昭华得以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侯府,绕过曲折长廊踏入流芳阁。 云萧然正清点着风云铁骑,忽的看到墨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本以为是弑血殿的残存之人,却看到了自家女儿,瞬间丢下了风云铁骑。 他一路小跑追过去:“倾倾?!” 但看到那肩膀之上没入了大半截的木锥时,几乎瞬间憋住了一口气。 他嗓音颤抖,几乎霎时慌了神:“倾倾怎么伤得如此重?医师呢?” 惊影道:“已经请了灵医谷谷主和荣誉长老,他们收拾一下药材箱,马上就到。” “弑血殿?是不是弑血殿的人!”云萧然怒火滔天,嗓音洪亮如钟。 容昭华抬首:“侯爷,我已命人将弑血殿一把火烧成灰烬,那里的人也都杀得差不了。只是伤害岫儿的容栀夏,没能抓住。 她有轩辕王朝皇室遗孤在力保,此事还是急不得。” 沉默之际,谷主和沈知舟两人已经匆匆进入流芳阁。 他们将云倾岫肩膀处的布料剪开,露出那惊心动魄的伤口。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肩膀,谷主的脸已经扭成苦瓜,看向沈知舟。 沈知舟沉默半晌,亦是摇头叹息。“只能一点点把里面的倒刺清除,别无他法。否则一旦伤口感染,整个肩膀便是废了。” 云萧然听后有一瞬间的恍惚,若非扶着床榻旁的石柱,身子定会左右摇摆。“那木刺那般细小,混在血肉之中,根本看不清,怎么清除?” 沈知舟比划了一个范围:“这是木刺能够折断的最大范围,待我们拔出之后,会根据木锥周围的痕迹,推测出具体的位置,以及大致根数,做好准备。 同时我也希望让丫头保持清醒状态。” “什么?” 屋中的所有人皆是震惊错愕。光是听听便令人毛骨悚然的挑刺,竟要在不使用麻痹痛觉的草药情况下进行?! 沈知舟面色如常,瞥了一眼几乎要杀人的容昭华道:“因为我希望,她能不断感知出木刺的具体位置,以及刀子深入的地方是否准确,以方便我们的操作,防止伤及更多。” 容昭华已经急得失去理智,开口道:“感知?她伤口如此严重,又岂能感知出那点刺痛?你这是在给她徒增痛苦!” 沈知舟并未理会他人情绪,自顾自道:“她不一样,身为医师,本就对每一分每一毫的疼痛更为敏锐。” 谷主思虑片刻便道:“那便问问倾倾的意思。” “可以。” 云倾岫不知何事时已然苏醒,惨白如纸的脸上挂着一抹微弱的笑。 她那淡粉色的唇微微翕动:“动手,倒刺要早些清除。这疼,我能忍。” 容昭华本想上前,却被云萧然挤开,握着云倾岫那葱白的玉手:“倾倾,别逞强,这并非一般人可以承受的,那等折磨,根本不可能让人再分出精力去感知位置。 不如先前准备工作做足一些,用麻痹痛觉之药缓解,以免受罪。” 云倾岫摇头:“不了,爹爹。在挑动的过程之中木刺也是会移动的,您放心便是,不会出事的。” 云萧然眼眶发红,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有些颓然:“倾倾,你这是生生剜我心啊!” 忽的,有人来禀告:“侯爷,慕容大小姐要见您,说是要探望大小姐。” 云倾岫目光急切,忙将云萧然往外推,眼眸中含着泪:“爹,娘怕是已经知晓此事,您赶紧拦她一拦,告诉她我没事。一定要瞒住她。”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他的泪 云萧然虽心如刀绞,却只得狠心出了流芳阁。 若让慕容婳知道云倾岫的情况,感情一旦上头,怕是就算今日将命豁出去,也要将轩辕王朝的残存势力决斗。 “我留下。”容昭华的语气不容置喙。 “你出去,”沈知舟亦是不退让,“我与谷主操作时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闲杂人一律门外等候。” 容昭华一噎,却还是走到云倾岫身边坐下:“我非闲杂人,也不会打扰你们。” 谷主听后,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成,成,成!徒女婿啊,你可得好好安抚着我徒儿。” 他年轻时候经常听那些说书先生讲故事,还买过不少话本子,这受伤什么的,最容易增进感情。他还想早点抱徒孙呢! 容昭华将云倾岫慢慢扶起,让她侧倚在他怀中。感受到她那单薄瘦削的身子和几乎没有什么分量的体重,更是心疼万分。 待到解决完侯府的危机,他一定要带她到一处景色优美的山庄好好休养一番,将人喂得白白胖胖的。 一旁的金丝楠木托盘之上,摆放着一把细而窄的短刃,一柄镊子,一根烛火,以及一团纱布。 窗子大开着,大雪如今已经停止,一轮骄阳照破阴云的重叠,直直照射到云倾岫肩膀处受伤的部位。 谷主身边则放着一排银针,双手配合,将银针干脆利落地插入相应的穴位来止血。 沈知舟找准时机,将那木锥快速拔出。 他能感受到,云倾岫的身子猛地一颤,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不由得右手与她十指相扣,左臂搂紧她的腰。 “开始?”沈知舟手中握着镊子与短刃,平静地问。 云倾岫颌首,随即便能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贴到皮肉之上,不由得让人脊背发凉。 “这里?”沈知舟垂眸。 云倾岫闭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惹人怜爱的阴翳。 她微小地抬起左臂,蹙眉,语气冷淡得出奇:“偏右上方半食指宽。” 沈知舟往她所言之处挪动几分,得到云倾岫的回应后便将短刃探进伤口处,尽可能减少翻动地寻找木刺。 但即便如此,云倾岫的额头已经布满豆大的汗珠。 她用手指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转移些肩膀处的剧痛。 怀中的人止不住的颤抖让容昭华幽深的墨眸愈发暗沉,偏生在那尖刀在血肉之中翻找之际,她还能保持着理智道:“再往右稍稍移动些。” 他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令人叹服的意志力。这等残忍的手法,怕是连壮汉都要叫喊出声。 她暗暗掐着大腿的手青筋暴起,却是倏地被一团温暖包围。 额间的汗珠被他温柔地拭去,那令人心醉的嗓音裹着一抹悲恸:“夫人,不要伤到自己。如果疼得话,掐我,咬我,都可以。” 她就倚靠在他的肩膀处,稍稍一抬头便是他的脖颈。 “嘶”手部稍一放松,便再也抵抗不住那仿若狼牙将血肉在口中撕磨咀嚼一般的疼痛。 她澄澈的双眸之中蕴着一抹痛苦,却是猛然划过一丝狠戾。 张开朱唇,牙齿便咬在他肩膀与脖颈的衔接处。 随后,她紧紧闭着眼,感受着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发丝。 咬上的片刻之后,口腔之中便尝出了血的腥甜,和着那清淡的龙涎香,竟是逐步缓和着她的疼痛。 “夫人,夫人” 他深情地唤着,看着沈知舟的手中,以及那器具之上皆染满猩红,不由得声线都压低了几分。 斜方肌被她咬的疼痛让他剑眉微蹙,却是稍稍缓解了他的无力与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舟终是将她肩膀的伤口处包扎好,放下了剪刀与短刃,清洗着血污。“好了。” 而也正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啪嗒。” 一抹冰凉滴落,自云倾岫的颧骨之处划过,落到唇边,流入口中。 那是钻心的苦掺和着咸涩的味道。 那是泪。 她微微发怔,而后松开了嘴,瓷白的贝齿和唇瓣之上染着妖冶的红,恍如绯色胭脂,点缀着妖娆。 “你” 一个字,从殷红的唇中发出,便再难出声。 只见他那双幽深的眸中闪烁着熠熠华光,恍如空山新雨后,碧透似玛瑙。 纤长的下睫毛上还挂着几点细小的晶莹,仿佛嫩叶上的晨露被浮动的风惊得分散开来。 眼眶留着余红,有着逐步淡去的迹象。 唯有那镌刻的温柔,缱绻绵缠,绕在她周围,永不离开。 那一刻,她的心被狠狠震撼。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能让一个冷酷无情的杀神流下泪水,那该是怎样的悲痛和绝望啊。 她本想没心没肺地嘲笑,话语从咽喉而出,却成了哽咽之声,颤抖得让人发慌:“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第一个字溢出,鼻尖便有一股强烈的酸涩之感,让她的眸中霎时蒙上一层水雾。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却带着一股钻心的凉。“我看你不哭,索性替你完成了。” 鼻尖的酸涩更胜先前,蓄满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深深的凝望那俊美的容颜,唇瓣不受控制地战栗。 明明之前,他的手还是有着炽热的温度,却不知何时,已经冷得彻骨,胜过窗外的积雪,房檐的冰凌。 谷主看着眼前这一幕,睁大了眼睛,激动地跺着脚。 徒儿,徒女婿,你们别太感谢我啊!! 沈知舟瞥了眼还不肯走,好像粘到板凳上的谷主,没有犹豫地用力将人拖走。 他就感受不到自己的多余吗??? 两人出了屋,将门轻轻关上。 云倾岫扫了眼那还在滴着血珠子的齿痕,唇角艰难地扬起:“咬疼你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失血过多?” 容昭华盯着她唇齿上的鲜红,眸光幽深。 他冰凉的手指划过她那精致绝伦的轮廓,便好似描绘着世间的锦绣如画,惹得她心跳加速。 他附身,薄唇喷洒出那令人沉沦的气息在她的耳廓与侧颈出撩拨挑动。 低沉性感的嗓音好似魔音一般,带着蛊惑,在她脑海中回旋:“那就,还回来点。”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连血都是甜的 “唔” 云倾岫本想说什么,却是被突如其来的侵袭悉数堵回去,她纤细的手按在他那结实的胸膛之上,感受着急促的心跳。 他的手划过她那柔腻的肌肤,覆在她的手背上。 那霸道而清俊的气息将她包围地严严实实。 那小心翼翼相拥的温柔更是让她丢盔卸甲,闭上了双眸,贪恋着那唇齿之间的甜。 那温存而炽烈的氛围直到一刻钟之后方才接近尾声。 云倾岫小口呼吸着,那张清绝冷傲的容颜之上晕染着红日初升漾在天际的绯色。 娇赧的双眸泛着一丝惹人爱怜的水雾,眼角亦有些发红。 他看着心心念念的可人终是软软地依偎在自己怀中,虽墨眸之中含着隐忍,却还是被满足与幸福填满。 他捧起她的脸颊,那款款情深的眼神似乎想将人融入骨血:“夫人,我好想将你永远带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随后,他垂首,与她额头相抵:“答应我,别再受伤。否则,我便屠了这世间。轩辕王朝也好,天圣王朝也罢,一个都别想存活。” 他狠厉的眸色划过一抹嗜血的疯狂与躁动:“不要逼我去用堆叠的枯骨来发泄心中的难受,好不好,夫人?” 云倾岫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如此隐忍着怒火与狠厉,又含着些祈求与偏执。 她语气柔和舒缓,葱白的玉手顺着他的脊背,抚平了他周身所有的戾气与狂躁,变得温顺乖巧。 “好。”她回应着,那一抬眸的秋水剪瞳,蕴着万千真情。 见她眉目之间漫上一层倦意,容昭华将她的衣裙拢好,扶她躺下:“夫人,先休息。我马上差人去将滋补品熬成药膳,待你醒了喝。” “嗯,”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棉被紧紧裹着身子,只露出脑袋,模样煞是可爱,“只是风云铁骑的消息如今瞒不住了,爹爹他” 容昭华轻笑道:“放心,以忠义侯的地位,皇帝不会听些风声便贸然质疑。 还需要花时间去搜集罪证,这段日子,把身子养好,毕竟后面可还有场硬仗要打。” 云倾岫垂眸:“是啊,瞒不住的。侯府那不正常的开支,养兵马的地方,根本经不起查。现在做伪装,早已来不及了。” “不需要伪装,”他微微眯起眼眸,“侯爷敢培养风云铁骑,不会没想过暴露的那一天。说不定,他还有其它想法。” 也对。 但忠义侯三个字便代表绝对的忠诚朝廷,又怎会毫不避讳她来制造这略有差错便显而易见的谋反之举呢? 这矛盾,或许只有云萧然本人能解释。 看着云倾岫又眉头紧锁地思忖,他心下一软:“先休息,原因知道便好,只要大局未定,便无关乎早晚。” “好。”云倾岫舒展了眉心。紧绷的弦骤然放松,便再也抵挡不住那汹涌澎湃的疲惫困倦,她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他在床榻前站了许久,最终在她额头落上一吻,方才离开。 这两三日,京都朦胧上一层诡异的宁静。 “天圣将亡,轩辕永昌”八个字,或出现在小儿歌谣中,或用血书写在闹市墙头,一时间传遍全王朝,几乎人尽皆知。 与此同时,山匪抢劫之案迭起,王朝边陲动乱不止,各大城县遭遇各种突袭,虽皆被镇压,却闹得人心惶惶。 如今,戌时以后,大街小巷便已无人烟,家家户户将门栓锁紧,恐慌之感便如烟雾弥漫。 月上窗棂,凄清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为寂寥的大地笼上一层清透的寒凉。 “爹爹。”云倾岫那如水击玉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屋门几乎瞬间打开,一身宽松衣袍的云萧然将云倾岫小心翼翼拉进屋里。 语气有些嗔怪:“你这孩子,伤没有好还大半夜跑过来,外面这般冷,身子骨哪里受得了。” 云倾岫忙赔笑道:“下次不会了。” 如今她肩伤如若不牵动,倒是不会太过疼痛,故而不影响正常行动,只是左臂却是一时半会无法抬起,亦不能被碰。 待到身子暖和了些,云倾岫便问道:“爹爹,其实我一早便好奇,您为何要培养风云铁骑?” 云萧然听到她的问题并未有好奇,而是将还热乎的燕窝粥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里,垂眸道:“倾倾,轩辕王朝是侯府推翻的,但掌权的却另有其人。 这一开始,就注定了侯府处境的尴尬。尤其是如今锦书手握上万镇北军,侯府的权势远远盖过其他朝臣。 而最为致命的,便是先帝赐予的铁券。倾倾,无论是哪个朝代,拥有铁券的王侯将相,最终皆难逃皇家亲自动手将之覆灭。 忠义侯府,与天圣王朝皇家,必有一战。而我不希望,届时,侯府上下无一活口。 倾倾,我可以成为牺牲品,但我不允许我的孩子们,只因皇帝的猜忌,成为剑下亡魂。” 云倾岫腮帮鼓鼓的,瞪着那波光粼粼的凤眸:“可是就算有了风云铁骑,那也是螳臂当车,有何用处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室总会找到我们的。” 一小碗燕窝粥喂完,云萧然将碗勺放于一旁的桌子之上,神色忽而严肃道:“倾倾,我听说,逍遥山之后,并非什么难以跨越的汪洋大海。 而是一个与天圣王朝旗鼓相当的王朝。我唯一的期望,便是让风云铁骑护送你们离开这里。至于我” 他神色轻松:“身为侯爷,总不能看着忠义侯府的牌匾被推倒而弃之而去。总有人,要为之流血” “爹,”云倾岫不愿再听下去,便打断了云萧然的话,“会有人流血牺牲,但那些人,不会是我们之中的任意一个。” 她咬紧牙关,竭力掩饰着眸中的悔恨。 原来,风云铁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她前世却傻到将之白白送出去,可不是活该死一次么? 云萧然微微诧异地看着话语之间皆是坚决的云倾岫,抿了抿嘴道:“其实,风云铁骑,你爷爷并不知道。” “为什么?怎能瞒住?”云倾岫蹙眉,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第二百三十六章 倾盖如故 提及往事,云萧然依旧免不了悲伤席卷至心头,清新俊逸的容颜刻着追思的怀念:“你爷爷他一心忠于天圣王朝,养这样一只军队是他最忌讳的。 我曾探过他的口风,他坚决不许侯府存在分毫可能被怀疑谋反的证据存在。所以,从选人到买装备训练,都是我一人完成的。 至于为何侯府支出看不出,那是因为我动了一笔尘封在地窖里的金银。” 看云倾岫的不解之色,他继续解释道:“事到如今你应当也知晓轩辕王朝的存在。正是曾经的忠义侯推翻的政权。 而当时国库中的一半金银,在先帝允准的前提之下,让侯府代为保管二十五年。地窖的钥匙,一直是在我手中,负责定期对那些物品进行查探。 倾倾,你会怪爹爹吗?自作主张组建了这么一支铁骑,违背了祖训,是为不忠、不义。 本想等待时机成熟告诉你爷爷,却竟是没有机会了。” 说至此,云萧然有些颓然地靠到椅背之上,手背贴上额头,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眸。 二十五年啊 那如今,期限到了。 云倾岫见云萧然哀痛,便是起身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握着他的手:“爹,身为人臣,当忠,生而为人,当义。但置全侯府性命不顾的忠,是为愚忠。 后人闻之,不过感慨一声伴君如伴虎,但那史册上的字字皆用鲜血铺成,却是永远也挽不回的痛。此事,无关是否忠心,不过是选择的先后不同罢了。 再者,爹爹一心为我们的安危考虑,我们感恩还来不及,又怎会怪?” 云萧然眼眶有些酸涩,他颤抖着手臂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倾倾,你能理解便再好不过了。” 寂寥的天地之间漆黑一片,唯屋中那抹灯光,燃了半宿。 翌日。 喧闹的集市之中,云倾岫蒙着面纱走在街巷之间。 身后,惊影面露担忧道:“小姐,侯爷前几日还说在您伤势未好全之前,不准私自离府。外面正值动荡时期,也不安全。” 云倾岫并未有丝毫担忧,眸色平淡:“等伤全好要等到何事?这几日天天躺着,都要憋出毛病来了。更何况,我倒是要瞧瞧,如今的京都的百姓,可还纯。” 轩辕王朝若想有动作,那必然要逐渐侵入京都,首要的条件,便是伪装。 但两代王朝,无论是风俗习惯还是打扮细节都是有差异的。 这段日子,从那两位老人身上,她了解了不少关于轩辕王朝之人的习性与说话方式。 “卖糖葫芦串儿咯”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声独特的吆喝声。下意识朝声音的源头看去,不动声色地移步到那处卖糖葫芦的小贩摊位前。 而亦是离近了方才发现已经有一位身姿颀长的红衣男子正散漫地站着,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只是看这姿态倒像是在这里待了有些时候了。 他合着折扇,指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道:“多少钱?” 那头上扎着头巾的小少年笑道:“两文钱。” 察觉到一抹身影的临近,他倏地抬眸。纵然女子带着面纱,但那双眼睛,依然与曾经的姑娘莫名契合重叠。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怕是太想阿倾,以至于看谁都像。 十里绣春坊坊主如此,街巷中陌生的女子亦然。 云倾岫看着毫不掩饰容貌的轩辕九翎,那红衣鲜红,挑花眼风流倜傥,如何都像那个少年。 轩辕九翎掏出荷包,换了一串颗颗饱满晶莹的糖葫芦,看向一时间盯着他发愣的云倾岫:“姑娘,喜欢糖葫芦?那这个便给你。” 在云倾岫还没回神之际,那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就已经递到她眼前,鲜红的山楂球外面裹着的透明糖衣那光亮的色泽闪耀发光。 似乎又看到那红衣小少年手中拿着糖葫芦朝她奔跑而来。“阿倾!刚刚买的,给你吃!”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接过轩辕九翎递来的她最喜欢吃的东西道了声:“谢谢。” 随后咬了一口,贝齿突破那层糖,尝到里面的酸糯。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轩辕九翎笑起来,眼睛弯如一轮明月,那泪痣便仿若一颗星辰闪烁,缥缈得令人心驰神往。 见她犹豫,轩辕九翎便再度开口:“我在家中排行第九,你可以称我九少爷。姑娘不必惊慌,只是看着合眼缘,想交个朋友罢了。” 他看着云倾岫那空荡荡的腰间,终究是有些失望,没有说出那只有阿倾才能唤的称呼。 云倾岫看轩辕九翎那一身富贵翩翩公子的打扮,只当是京都某位世家公子爷,便道:“我的名字” 她停顿片刻,想到了惊羽卫,便随口道:“羽。” “羽?哪个字?”轩辕九翎又问。 她唇角不自觉勾起:“羽毛之羽。” 而蓦地,一阵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寒凉席卷而来,吹散了面纱的结儿。顷刻间,那张颠倒众生的朱颜国色,一览无遗。 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略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震撼。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似乎这一切描述美的诗句,都是从她身上得到的灵感。 不由得感叹道:“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这羽字,确实适合你。 羽姑娘,在下不才,却唯独对这京都万分熟悉,不如带姑娘四处逛一逛?” 那没来由的倾盖如故之感,驱使着云倾岫颌首答应道:“好。” “这家的糖人是全京都最好吃的。” “这青色的香囊配你的气质,上面还绣着兰花。” “那边的字画里能淘出不少没有提名的大师之作,不如去看看?那些想收传人的老东西最喜欢整这套。” “看到那青楼了吗?都说里面的花魁艳冠群芳,我曾去一睹芳容,根本不及羽姑娘你分毫的姿容。” 云倾岫默默地跟在轩辕九翎身边,一时间似乎回到了几年前,两个少年在大街上拿着偷出来的碎银子竭力地探寻着所谓“外面的世界”。 “阿翎” 看着如今正背对着自己去买糖人的红衣男子,她终究忍不住开了口。 第二百三十七章 血债,本就该血偿 她在等,等他回头。 脱口而出的名字,竟让她手心都沁出一层汗珠,心跳亦是忍不住加速。 但她并不知轩辕九翎此刻正是一副阴戾的神色,聚精会神地听着那卖糖人的小贩汇报:“王,一切都部署妥当。” 他则回答:“嗯,按照计划走,街边联络标记注意看。” 两人的对话,让那声叫唤淹没在闹市的嘈杂之中。 云倾岫见他对那称呼没有丝毫的反应,倒也长叹了一口气。 也是,阿翎若真是京都世家的公子爷,又怎会从那一别之后便销声匿迹? 若真是极为合眼缘之人,当个朋友亦是不错的。 “羽姑娘,尝尝这个。”轩辕九翎将做好的糖人递给她,同时拿走了她手中那光秃秃的木签。 云倾岫笑道,亦是极为顺溜地改了口:“多谢九少爷。” 舔舐着糖人的甘甜,看着轩辕九翎怀中抱着给她买的各种小物品,似乎又回到了曾经。 明明那一堆大小物件都是她的,她却两手空空,还能蹦跳着四处乱逛。 小少年则跟在她身后,怀中满满的,还止不住往里塞。 惊鸿和惊影自动与他们保持了距离,低声交谈。 “小姐跟那个什么九少爷,怎么如此自来熟?以往出去,别说那生人勿近的冷漠让有些想法的公子哥都望而却步, 就算有胆大的示好,小姐都不会搭理,实在纠缠不休便武力解决。怎么今日被一个糖葫芦就收买了? 而且小姐从来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怕那上面有毒么?” 惊影看着前面那一对在人群中尤为惹眼的背影,忍不住开口:“他们的相处模式,很是奇怪。” 就好像,曾经有过什么,一切才能如此顺理成章。 摸了摸,惊影又道:“我要去查查京都世家公子排行第九的,都有哪些。” 惊鸿却是摆了摆手:“那万一他不是京都本地之人,而是其他地方的公子呢?我看你是多心了,小姐都没有怀疑,他至少不会有太大恶意。” 两人之间有着出奇的默契,自相遇以来,谈笑便没有停过,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事。 云倾岫走在长街之上,凤眸看着前方的路,浅淡的笑意自始至终没有停歇:“不知九少爷是哪家的公子?” 听到这般问话,轩辕九翎的双目却是蓦地划过一丝杀机:“并非皇城的世家公子,只是赶往京都,是为友人之托。” “哦?”云倾岫倒是有些好奇。 他便道:“他本该在皇城脚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只因一方家族势力让他繁盛的家族一夕灭亡。 让他生如浮萍漂泊无依,不见天日地苟活着,几经辗转才重回京都。” 轩辕九翎倏地一顿,转而看向云倾岫,一双本该温柔的桃花眼却漫上一抹被仇洗礼的阴翳:“羽姑娘,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不是都该死?” 云倾岫看到他眸中的恨意,心房不知何故有一瞬间的震颤,似乎被狠狠牵动。 那眼神,跟她刚重生来时竟别无二致。 那家破人亡的,真的仅仅是他的友人吗? 没想到他的目的会是这般,云倾岫神色严肃了些许,一字一顿道:“确实,都该死。既然有了本事,仇恨自当报。” 轩辕九翎怔怔地看着云倾岫坚定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惊诧于她的回答。 本以为,她会害怕,会避而不答,却无论如何都没想过她是这般回复。 他追问:“可那势必引起再一次杀戮,甚至血流成河。羽姑娘,你不会觉得我助纣为虐,太残忍了吗?” 云倾岫淡淡笑了,那清浅的盎然似缭绕于之间的烟雾,蕴着丝缕幽兰香,仿佛下一刻那朦胧之间就会绽放出一株兰花。 朱唇轻启:“那又如何?血债,本就该血偿啊。” 澄澈的眸底充斥着用一条条人命堆叠而成的狠厉。 轩辕九翎竟是心底有一抹释然:“你说的对,他的亲人不能白死,他的罪亦不能白受。” 因为那一刻的共情,两人之间似乎更为惺惺相惜。 云倾岫忍不住问道:“你儿时可曾到过京都数日?” 轩辕九翎即便对云倾岫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却不会放松警惕,尤其是自己这特殊的身份更不能流露半分。 索性继续撒谎:“不曾。前些日子才跟着友人来此地,不过这段时间游手好闲,倒是将京都了解个透彻。” “原来如此。”云倾岫垂着眸,神色的失望一闪而过。 儿时没到过京都,对那声“阿翎”的置若罔闻毫无反应,似乎都在告诉她,他并非她想寻之人。 因为并肩而行,竟是有一瞬间手背发生了意外的相擦。感受到那划过的温暖,云倾岫绷紧了身子,迅速收回了双手,置于身前。 轩辕九翎只觉手背一道冰凉,见云倾岫那般不自在的神色,却是微笑着开口道:“羽姑娘,我去给你买个手炉。” “不”云倾岫本想拒绝,但轩辕九翎走得快,手也是当真有些冷,便放慢了步子向前走了点。 窄巷口,余光里突然出现几个男子的身影。他们衣着褴褛,头发蓬乱,踉跄的步子似乎是刚喝醉了酒在街头耍酒疯。 云倾岫本想视而不见,那几人却是径直朝她走来,分明是盯上了目标。甚至有一人已经搓着满是泥灰的手开口道:“小美人儿” 她微微偏头,斜眸。那黝黑的瞳孔之中镌着令人心悸的薄凉,比这寒冬更为刻骨。甚至能感受到一双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们的脖颈。 那眼神,恐怖得有些邪门。 但那容貌,和那高贵冷艳的气质,却是格外让人心痒眼馋。 故而他们不怀好意地上前道:“如今京都不安全,你这孤身一人容易遭人惦记,不如我们送你回家如何啊?” 云倾岫冷嗤一声,转首看向前方:“不劳烦你们了。” 听到那冷硬的拒绝之语,他们瞬间变了脸色:“姑娘,做人不能不识抬举。” 说罢,竟是意图欺身而上。 但还未等她动手,一只白皙到近乎没有血色的手一把拧住了那人的脖颈。 殷红如血的袖袍猎猎生风,带着一抹阴毒的诡异。 第二百三十八章 红翎白镞相倾斜 轩辕九翎将手炉递给云倾岫,随即封住了那些人的去路,修长的手指竟是生生贯穿了皮肉,掐断了那生机的源头。 整个过程的时间并不长,却格外残忍血腥。 “咔嚓咔嚓”的骨裂之声,都是他徒手为之。不需要任何兵器,那双修长的大手,便是最毒的利刃。 横七竖八的尸体,遗容皆分外狰狞。 待没有一个活口,轩辕九翎看向云倾岫。 发现她并未像寻常女子一般见了血便吓得连连惊叫,反倒是淡淡看着那扭曲的尸首,不流丝毫多余的情绪,不免又是暗自惊奇。 他一点点擦拭着手上的血,杀人时的森冷已经完全被那风流近妖的笑容取代:“羽姑娘,下次,不要乱跑。” “阿倾,下次,不要乱跑。”那是曾经的红衣少年用尽全力为她赶跑地痞流氓,昏迷之前说的话。 手炉的温度一时间似乎热得有些灼人。 这世间真的能有两个人,如此相似吗? 在她思虑之际,轩辕九翎看向旁边那家酒楼道:“如今临近午时,不如去吃些东西暖和暖和身子?我请客。” “好。”云倾岫倒真是觉得饥肠辘辘,似乎穿得棉衣都不能较好地御寒了。 两人走进酒楼,店小二看到轩辕九翎和云倾岫身上那华贵的锦缎,当即谄媚地跑来道:“二位客官有什么需求?” 轩辕九翎从怀中掏出一木制牌子开口:“二楼天字间。” 那熟稔的动作似乎是这家酒楼的常客才有的。 “好嘞客官,您跟我来。”店小二眉开眼笑,带着他们穿过一桌桌喝酒谈笑的人,上了二楼的包厢之中。 那包间中的周围都栽培了樱花树,不禁又让云倾岫回想起她与阿翎初见时,就是在樱花树旁。 纵然粉嫩娇花翩跹而下,意境唯美,两人却皆显狼狈。但那刚毅坚强,彼此守护,与樱花一般扣人心扉。 待两人落座,店小二凑上前道:“两位需要点些什么?” 云倾岫倒了杯茶水暖手,漫不经心道:“九少爷只管点便可,我不挑。” 轩辕九翎也没有客套,当即便道:“糖蒸酥酪、奶油松瓤、水晶虾饺记得虾饺里要纯肉,不加蔬菜。另外,上一份京式绿豆糕。” “欸,可需酒水?” 轩辕九翎当即道:“君山银针。” “好嘞客官,您稍等,做好了给您端上来!”店小二拿着手中的菜单子,原本想转身离去,最终却又补充一句,“祝您二位长长久久,幸福一生。” 轩辕九翎一愣,心中虽有异样之感却还是将之强行压下。 而云倾岫则还沉浸在他所言的菜肴之上。那每一样菜都是她最爱吃的,就连虾饺的馅,京式绿豆糕都与她的习惯分毫不差。 那是他们从小就喜欢到酒楼打包到角落里偷偷品尝的食物,茶叶也是她最爱的那种。这些细节就连云萧然都没有那么清楚。 难不成,他忘了他们之间的事情? 她攥着茶杯的力度愈发大了,那温度也灼烧得手心生疼。 一种强烈的求证欲在脑海中猛窜。阿翎曾经为她挡过那些地痞流氓的攻击,虽然她最后将人带到医馆救治,但他后颈以下还是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她自责地流泪,他却笑着说:“没关系阿倾,这疤痕只有你我知道,若你将来认不出我了,我便将它给你看,这样你就不会把我弄丢了。” 不多时,那色泽鲜亮,看着便令人垂涎三尺的菜肴便上齐了。 虽然味道依旧是她最喜欢的,但由于心不在焉,一时间心情竟颇有些烦躁。 待到饭吃到一半,云倾岫蓦地起身,手中拿着茶壶:“九少爷,饭菜难免噎人,我给你倒杯茶。” 轩辕九翎夹菜的手倏地一抖,筷子中那滑腻的虾饺便滚落在桌子之上。 她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几乎到达极限,这种事情她两辈子第一次做,当真是豁出去了。 就在她的身子调转方向之时,她的脚向里侧猛地一歪。 “啊!”她惊呼出声,手中的茶壶应声落地,身子朝前方直直扑过去。 轩辕九翎一惊,忙起身去扶:“羽姑娘,小心” 云倾岫在跌入他怀中的同时,右手用力去拽轩辕九翎后领处的衣裳。 “唰!”那鲜艳的红色衣袍终究没禁得起云倾岫那猛地一个扯,拉开了一个大口,露出那白得透亮的肌肤。 与此同时,她的右臂环上他的脖颈,去看那后颈以下的地方。 那道约莫两寸的疤痕恍如一道蜈蚣盘踞在那本该干净无瑕的皮肤之上,印刻着已经过去了几年的回忆,但却正如此不会消弭。 她轻轻抬起左臂,肩膀之处便传来一阵牵拉的剧痛,但她仍倔强地用指尖寸寸划过。 那是她曾经的少年郎啊! 那个一心一意守护着她,逗她开心的红衣少年。 一起看过花,堆过雪人,吃过美食,偷过银子。 恣意随性,无忧无虑,那是童年啊。 云倾岫的眼眶有些发红,半是委屈,半是感慨。 “阿翎,为什么不承认?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你可知,我一直将那冰花芙蓉玉佩戴在身上,几乎从不取下。玉不离身,那是我们对彼此的承诺。 阿翎,这一切,你都忘了吗? ‘红翎白镞相倾斜’,那是你最喜欢的句子,因为里面含着我们的名字。” 轩辕九翎听着那熟悉的称呼,尘封在心底的伤痛似乎顷刻之间被那声饱含真情的呼唤所治愈。 他的衣衫敞开了些,颀长的身子小幅度地颤抖着。并非因为从窗户透进来的冷风灌进了衣服之中,而是多年寻觅终有果的激动。 那声阿翎,透过皮囊,直入肺腑灵魂。 他嗅着那阵阵淡雅的幽兰香,紧紧搂住她那纤若细柳的腰肢。 那是半生的寻觅,刻入骨髓的追求:“我没忘。我没忘,阿倾。当时,真的有原因 是有人把我强行带走的,我那天一直想同你告别,只是那人偏偏早来了那么半刻钟。对不起,我也一直在寻你。 你别怪我好不好?我可以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第二百三十九章 阿倾把我当外室? 云倾岫话语之间都透露着哽咽:“说什么呢?我怎会怪你?你为我做的太多了,如今相遇,便是最好的补偿,不至于搭上一辈子。” “可我愿意,”轩辕九翎嗓音亦是沙哑颤抖,“阿倾,你究竟是何身份?” 他想等到将愁怨报完之后,登门求亲,三媒六聘,十里红妆,与她永结伉俪。 那是他毕生夙愿,一生所求。 “我是……”云倾岫原本想将自己的身份说出,但如今各大势力紧逼侯府的关头,她不想连累任何人。 阿翎有他的事情要做,何必再让他分神呢? 便将他的衣衫整理好,挣脱了他小心翼翼放到她腰间的手,看着他,话锋一转:“我的真实身份,重要么?” 轩辕九翎看着那如花笑靥,不由得一怔。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让他欣喜之余生出一丝患得患失。 “不重要。阿倾就是阿倾,只要是你,便够了。 我送你的玉佩,可还在?” 云倾岫摸了摸腰间,发现空无一物,心中惊诧。 垂首探查一番,依旧无所获,不由得面露尴尬之色:“阿翎,我前几日,还在的。” 这是轩辕九翎意料之中的。毕竟那玉佩已经落到了容栀夏手里,若她还有,那就不免让人怀疑了。“具体几日前?” 云倾岫记得被弑血殿抓走的那天还有,便算了算日子道:“五日前。” 五天前,正是容栀夏将玉佩故意丢到地上让他看的那天。 看着有些愧疚的云倾岫,轩辕九翎倒是不在乎地笑了笑。 那双桃花眼一旦温柔起来,便再也让人看不到其他人的温情了,只是痴痴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的声音不是最温和的,亦没有那般低沉,却有一种缱绻的缠绵,勾人心魂:“没关系。那玉佩只是个念想,如今找到了人,不要也罢。 阿倾,我真的好想你。” 情到深处,轩辕九翎便要去拉起她垂在腰际的葱白玉手。 “嗯,我也总念着。每每晚上看月亮,都在想,你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跟我一起欣赏。” 云倾岫清淡的神色微微一动,但那眸中的思念,却是干净得纯粹。在他的手攥住她的玉手时,心中还是有些不适,下意识便想挣脱。 明明儿时,他们都是牵着手满大街乱跑。 有时横冲直撞将小摊位撞翻,东西洒落一地。害怕被抓住教训,他便会紧紧攥着她的手,给她一个带动。 直到拐到某个隐蔽的角落,两人气喘吁吁地相视而笑。纵然掌心相交处都沁出了汗,那牵着的手却依旧不肯松开。 故而她只得道:“阿翎,继续吃饭,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他这才松开了她的手。没有了那温暖的包围,云倾岫只觉松了一口气,笑着回到座位之上。 轩辕九翎一直用那双泛着柔光的桃花眼,眼尾之下的泪痣格外妖孽:“没关系,我让人重新上一份。” 他们在酒馆之中自午时坐到了天色渐晚。 天际落日的余晖在碧空之上映射出略带暗沉的金芒,内敛戚戚,不似朝霞那般富有初生的朝气与活力。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日薄西山,她要回府了。 “阿翎,你在京都可有好的落脚地?要不要我腾出一间手下的院落?”她临走之际关切地问。 毕竟他那友人家破人亡,一步步摸爬打滚到京都,不知是否有一个稳定的居住地。 而她的钱多得没地方花,在各地都买了不少房产。寸土寸金的京都,都有不少属于她的院落。只可惜大多都闲置,用于储存货物。 就算给惊羽卫都分配了房间,但依旧有很多空余。 轩辕九翎笑得仿佛星河都在闪动摇曳:“阿倾这是想把我当外室养?” 云倾岫愣了一瞬,随即羞恼地红了脸,用那纤纤玉指去掐他腰腹的肌肉:“说的什么话!?几年不见皮紧实了不成?要不我帮你松松?” 轩辕九翎疼地倒吸着冷气,同时举起双手呈投降状:“好了阿倾,疼啊!我知错了!” 云倾岫这才撒了手,语气却还是嗔怪:“下不为例。” 不过是谈笑之间,两人便走出了酒楼。 十里长街,华灯璀璨,纷纷客行,络绎不绝。 繁华的京都,每一处皆流露着雍容贵气,一砖一瓦都无比精细雕琢。 “阿倾。”他忽的唤道。 云倾岫蓦地抬首,那双靓丽的美眸之中充斥着流光:“嗯。” “七里问月,辰末巳初。来否?” 七里街,问月巷。那是他们每次相约见面之地。 回忆的余温逐渐浓酽炽热,散发着一股勃勃的生机,连那玉石佩环碰撞和鸣的清脆之音也笼上一层温柔:“巳初过早,三刻可否?” 轩辕九翎心口又是一窒。那回答,与儿时竟分毫不差。 原来他们一直,都清楚地记得。 看着那张比儿时更加惊艳的姿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身材,心跳又急促了几分。 他甚至现在都想给她表明心迹,却怕吓到她,便收敛了眸中那接近疯狂的爱恋:“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只是日上三竿,小懒猫都要起来抓鱼吃了,我家阿倾可不能饿着肚子。” 云倾岫颌首:“嗯,一言为定。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 “好。明日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轩辕九翎站在原地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眸色愈发幽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穿过人流,那青色的身影永远那般耀眼。 是夜幕里唯一的星,熠熠在他心中。 坐落于半山腰的一处宫殿之中,轩辕九翎阴沉着脸色,大步跨进。 皇甫行忙起身迎上去,却被他那双手一把钳住,锋利的指甲深深刺进他的皮肉。 “王出了何事?”皇甫行的双腿颤抖得几乎已经无法站立,因为这等恐怖狠毒能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他还是头回见。 依他那等惨无人道的手法,根本无法想象接下来的折磨会是何等残忍。 他的嘴角却是有一抹诡异的笑:“京都里街头的地痞流氓,都是你底下的人伪装的?” 皇甫行呼吸都在颤抖:“是为了我们的人能渗透在京都各个地方,无论是街边小贩还是乞讨混混,几乎都被换了。” 第二百四十章 得寸进尺 “既如此,你就没告诉他们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么?”每次想到他们对阿倾产生了那种龌龊的想法,心中都有一种按捺不住的狂躁。 纵然将那些人都杀光了,依旧不能消弭他内心的怒火。 皇甫行知道自己的手下怕是犯了错误,却又不知究竟如何惹到了他,只得保持沉默不敢说话。 轩辕九翎的面容有一丝狰狞,继续道:“他们居然想动我的阿倾,她是我的,他们怎么可以对她有一丝不干净的念头!!” 那手上的青筋已经暴起,皇甫行都能听到自己下颌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毛骨悚然之声。 “碰!” 容栀夏原本享受着众人伺候的舒适惬意,大门却忽的被粗暴地踢开,重重撞到背后的墙上。 她被惊得一身冷汗,翘在桌子之上的双腿瞬间放下来,规规矩矩站起来道:“王上。” 她垂着眼眸,却看到轩辕九翎那手指之上沾满了粘稠的血,甚至还在往下不停滴落,一时间愈发惊恐。 “咚——” 一股巨大的力度踢到她的腹部,她整个人几乎向后飞过去,柔软的腰间重重撞到了案几的尖角之处。 “啊——”她痛苦地哀嚎着,觉得身子骨都要散架一般,腹部和腰间的剧痛让她紧紧蹙着眉头,眼泪都流了下来。 轩辕九翎一步步走过来:“容栀夏,敢冒充孤要找的人,如今这账该算算了。” 容栀夏动弹不得,因为没移动一分,那疼痛便剧烈一分:“不要!我知道她是谁,我可以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你不能这么对我!” 轩辕九翎冷笑一声,一把掐住她的脖颈,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晚了。孤已经找到她了,你,彻底没有价值了。” “啊——啊——” 夕阳西下,整个山谷里都回荡着一声声凄厉的叫声,好似凶厉的鬼被处以油锅之刑。 云倾岫在临近侯府门前,看到了一道伟岸的墨色身影孑然而立。晚风吹起他的衣角,有一种天神般的冷。 他温柔将她吹乱的发丝捋顺,小心翼翼地将人揽在怀里,宽大的身子将风挡得严严实实:“身上伤还未痊愈,怎的又乱跑? 一整日都不在府里,不免让人担心。” 云倾岫余兴未消,依旧挂着略带激动的笑:“无妨的。但你知道吗?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他是我童年时期的挚友。 我们一别好些年,如今竟在茫茫人海再度相遇,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甚至啊,我们一开始都没有认出彼此,但那种亲切和熟悉,是做不了假的” 容昭华看着云倾岫像个小姑娘般眉飞色舞地讲述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抚了抚她的发丝:“夫人,我真是后悔,没能早点遇到你,错过了你的童年。 但好在,我们有余生。” 那突如其来的转折不免让她微微红了脸。 “夫人,冷吗?”他蓦地附身,清冽的气息裹挟着醉人的温柔,让她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坠入情网。 她微微偏头来躲闪他的靠近,一边回答:“不冷。” 他唇畔勾起一抹坏笑:“胡说,这脸都冰成这样了。我帮你暖暖。” “不用你!你别得寸进唔” 那薄唇带着不冷不热的温度让她的脸色逐渐绯红滚烫。 最终,云倾岫还是有些受不了,将他推开了。她喘着气,眸中的水雾还没褪去,语气含着愠怒道:“你想憋死我?” 他好心提醒道:“夫人,中间要换气。” “什么?”云倾岫有些懵懂,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惊诧。 容昭华意犹未尽地盯着她那发红的唇,眸色微黯:“没关系,多练练就会了。不过我这回确实没把握好力度,下次会注意。” 多练练??下次??? 云倾岫又羞又气,狠狠瞪了他一眼,丢下了一句:“你别想了!没有下次!!” 便头也不回,步子急促几乎能算得上是一路小跑进了侯府。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似乎这凛冽的寒风都不那么刺骨,像是三月的微风一般温和。 云倾岫踏进侯府大门,便见云萧然负手而立站在门后,颇有威严:“舍得回来了?” 看到云萧然,她有些心虚,语气弱弱地道:“爹。” “还知道叫我一声” 话说到一半,云萧然却戛然而止,随后上前几步,那眯着眼仔细探查的模样让云倾岫心中更加忐忑。 “你今天跟谁在一起的?”他眼神由怒意转化为杀意,让云倾岫心头一吓。 她不敢对上云萧然那极富洞察力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朋,朋友啊。” “还有呢?”他不相信。 云倾岫连连摇头:“没,没有了。” 云萧然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能让自家女儿隐瞒的人,只有那一个。不好明面上说,他便道:“行了,回去。” 云倾岫走进流芳阁,蓦地停住了脚步。 “诶呦!”惊鸿一个没刹住车,撞到了她的后背处。 她猛然转身:“惊鸿,我爹方才为何会是那般表情,还有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当时你们在旁边守着,可看到侯府的人路过那处?” 惊鸿一言难尽,便将一旁的铜镜举起来,顺便用之挡住自己那憋笑的神情。 暗黄之中,云倾岫看到自己那张冷淡的面容之上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而那张唇微微发肿,鲜红得好似能滴下血珠。 甚至还有一道很明显的齿痕。 云倾岫一把夺过那面铜镜,呼吸逐渐急促,双手亦有些颤抖。 “碰!”她将铜镜狠狠放在桌子之上,美眸之中写满羞愤:“容、昭、华!” 她的清白啊!!! 待云倾岫走后,云萧然叫来了风云铁骑的首领让他特地去“关照”一下摄政王府,却依旧难平心中的气郁。 索性踏着黄昏的余光到了云衿宫准备找媳妇倾诉。 但不曾想到,手下人说慕容婳有事在忙。他便走进后方的花园之中,看到了那极为扎眼的一幕。 纪寒星在慕容婳身后站着,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调整着她持剑的手。 “子衿,这剑法对动作细节的要求极高,左臂要放松,右手手腕的力量带动小臂,手肘” 第二百四十一章 燕春楼,凌波湖 他耐心地讲解,将复杂的招式拆成一步一步,慢慢地教给慕容婳。 男子的冰蓝长袍与女子那墨色的裙裾贴合在一起,连那长发都时不时随风缠绕。 一个恍如谪仙般俊美清雅,一个仿佛女君般雍贵神秘。 怎么看怎么般配。 云萧然脸色已经黑如锅底。那纪寒星都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吗?这都已经临近晚上,居然还手把手教武功??一看就是图谋不轨!居心不良!! 一种女儿被拐跑,媳妇也被拐跑的凄凉之感弥漫上心头,云萧然几步上前将两人分开,把慕容婳拉到自己怀里 摄政王府。 “没查到?”容昭华难以置信地听着墨柒面带愁容的简短汇报。 墨柒继续道:“是啊王爷,王妃今日出了侯府之后就压根没了消息,好像凭空消失了半日。不知跟谁在一起,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的食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子,剑眉里蕴着些许担忧:“他们今日就在京都最热闹的集市里,如何会没有一点下落?” 墨柒亦是不解地挠挠头:“这也正是奇怪之处,属下甚至去询问了街边小贩,但他们都说没有看到过王妃。” 容昭华忽的想到云倾岫告诉他,两人已经多年没有见过面。 对方是否是出于什么原因刻意接近云倾岫还未可知,毕竟人心难测。 故而他道:“退下。明日在侯府那边,夫人什么时候出去,告诉本王,本王去瞧瞧那人到底是谁。” 能让一整个集市的人矢口否认他们的存在,这本事倒是不小。偏偏还要伪装成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寻常少爷接近云倾岫,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是,王爷。”墨柒点头,身着一身夜行衣便出了王府。 翌日。 七里街,问月巷口,红衣公子,青衫姑娘。同儿时一般,他们约定在那颗樱花树下,不早不迟。 只是如今的樱花树只剩下奇形怪状的枯枝,无论是盈盈的绿亦或是淡淡的粉,皆已凋零殆尽。还需再等个把月,方才能吐露新芽。 云倾岫站在松软的土地之上,任泥土沾染了鞋子也分毫不在乎:“今日可想好了去处?” 轩辕九翎凑近了些道:“燕春楼。” 那是屹立与京都最繁华之地的青楼,傍着那素来烟雾渺茫的凌波湖,来来往往皆为达官显贵。 云倾岫的黛眉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嗯?去那里做什么?” “阿倾你忘了,我们曾经偷偷进去过燕春楼看花魁起舞。你说你喜欢那个歌台,又朝一日也想在上面舞一曲嘶!” 云倾岫不由分说便又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嗔怪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当时完全是话本子看多了,能当真么?” 算算两世,都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那等黑历史竟还能被扒出来。 “阿倾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到重点。你一直便想租一艘画舫,在凌波湖上,渺茫雾里欣赏美景。但当时两个小穷鬼可付不起那昂贵的价钱。 如今我请你,如何?我知那有一艘极受欢迎的画舫,若是再晚些,高价都抢不到了。” 云倾岫回想起他们曾趴在朱红色的栏杆处望着才子佳人在烟波江上吹曲起舞,对湖弄影,不由得心驰神往。 喃喃道:“画船听雨眠,不觉流年浅,春风解花语,弄花香满衣。” 随即眸光倏地一亮:“好啊,阿翎,我们现在就去。” 两人径直出了问月巷,朝燕春楼走去,因为凌波湖的唯一入口便是要从燕春楼里穿过。 云倾岫用备好的面纱遮住容颜,以防止在那繁华之地遇上认识她的豪门贵胄,这等子事若传出去,难免有损侯府的名声。 两人聊得兴味正浓,完全没有察觉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容昭华就那么看着两人有说有笑,最后双双走近了那京都最有名的青楼。 一男一女进花楼,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尤其是两人的举止原本便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与密切。 一时间他心中极其不是滋味,跟随着他们之后进入了燕春楼。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红罗绸缎挂满楼,觥筹交错之声掺杂着歌姬那动人妩媚的曲子,奢靡艳艳。高台之上身姿纤弱的女子蒙着面纱舞动着柔曼的腰肢,媚眼如丝。 叫好的吆喝与拍手之声不绝于耳。 容昭华第一次踏入这庸俗之地,看着那幕幕乱象,不由得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家夫人,怎么会进这种地方? 老鸨看他一个人,又穿着华贵,便笑着走来道:“公子爷可有什么需求?我们这儿” 还未等她说完,容昭华便丢给她一袋银子打断道:“前面那一男一女,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老鸨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以为他看上那蒙面的青衣姑娘,语气讨好之中带着一丝遗憾:“哎哟,公子爷,那姑娘是那红衣公子带来的,不如看看其她的?” 容昭华脸色沉郁。这老鸨还以为他要跟那红衣公子去抢云倾岫? 笑话!那是他家夫人,他家的! 他忍着怒意道:“我的意思是,你可知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老鸨瞬间明白了,便答:“知道,知道!他们方才租了一艘画舫,准备在凌波湖上赏玩。” 话音刚落,容昭华虽神色稍缓,却依旧心中有火,动作粗暴地拨开那拥挤的人群走到凌波湖边。 一艘缀着琳琅饰物的画舫旁,轩辕九翎伸手道:“阿倾,把面纱摘了。好景配美人,你这容颜被遮住着实是暴殄天物。” 云倾岫忙退后几步道:“这里人多眼杂,我怕被人认出来。” “无妨。那些个自称清廉的哪个是陪正妻来的?什么德行谁不知道?他们可不敢乱嚼舌根。” 云倾岫的左臂依旧没办法用力,故而轩辕九翎很轻松就把面纱的结儿解开了。 “胡闹!” 云倾岫踮起脚尖伸手要去抓那面纱,两人的距离便不自觉拉得极近,看起来好似耳鬓厮磨。 “夫人,你们在做什么?” 第二百四十二章 忠义侯府的嫡长女 一道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嗓音带着一股凛冽的肃杀气蓦地在云倾岫身后响起。 云倾岫那与轩辕九翎已经碰上的指尖猛地收回,亦敛起了脸上的玩笑之意。“你怎么在这里?” 容昭华没想到她看到他之后想到的并非跟他解释,而是问他为何在此处,心中愈发堵得慌。 虽不忍心对她发火,但亦做不到不在乎,故而上前几步准备扣住她的皓腕准备将她拉到身边:“夫人,回答我。” 轩辕九翎看到容昭华的手几乎要碰到了她的手腕,那双桃花眼顷刻之间弥漫上一层渗人的狂怒和恍若蝎子的阴毒。 他挡在云倾岫身前:“摄政王,注意你的称呼。还有,你用的是什么语气在跟她说话!” 容昭华冷笑道:“你给本王让开。” 看着两人马上便要打起来,云倾岫忙道:“你误会了,我和阿翎只是想在凌波湖逛一圈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轩辕九翎看着自己的姑娘居然委屈到这种地步,回首道:“阿倾,你用不着跟他解释!” 容昭华此刻已经完全被激怒,一双墨眸之中迸射出万丈妒意:“阿翎?夫人,你叫他可是比喊我还要亲密。” 轩辕九翎妖邪的眸光闪烁着炽烈的锋锐:“我们之间如何称呼与你何干?阿倾是我的,你叫谁‘夫人’呢,嗯?” 云倾岫没有注意到轩辕九翎后一句话,只是有些无措地看着容昭华那满含失望的双眼。 她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但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和阿翎,真的只是挚友罢了。至于称呼,她也只知道这唯一的名字啊! 但他随后又看到,容昭华蓦地笑了,却没了温柔,只剩下刻骨的薄凉:“她是我的王妃,那纸婚约写的明明白白,你一个外人,以什么身份在我们之间说三道四? 我从未见过你,你却很是认识我。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踪迹抹的一干二净,你的身份不低?” 他随即看向云倾岫:“夫人,你就不怕,他刻意接近你,存着什么不好的心思吗?” 云倾岫却是笃定道:“他不会。” 两人皆不知对方究竟是何身份,从初识到相知,自分别到重逢,那都是不含杂质的纯粹。没有世俗纷争,亦无利益追逐。 听到这般回答,容昭华心下愈发嫉妒。 她对他的戒心一直都那么强烈,不知经过多久的相处方才让她逐步打开心扉。但她对那红衣男子的偏袒却是下意识,不需要理由的。 但轩辕九翎却是身子僵硬愣在当场。 大脑“嗡嗡”作响,吵闹的声音和红楼的歌声似乎逐渐远去,眼前之景也模糊得有些不真实。 那纸婚约? 什么婚约? 天圣王朝的摄政王不是同忠义侯府的嫡长女有婚约吗? 阿倾,阿倾 他的阿倾,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是忠义侯府的大小姐呢!? 轩辕九翎蓦地转身,那双桃花眼中充着猩红的血,好似血瞳的魔。“告诉我,阿倾,你别骗我,你到底是谁?” 云倾岫看着他那似乎下一刻就要崩溃的神色,心底忍不住有些抽痛。 她缓和了神色道:“阿翎,对不起,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是忠义侯府的大小姐,云倾岫。 此番见面,我本想直接告诉你,但如今侯府危机重重,不少势力明里暗里针对。我不想你陷入这场漩涡里,才选择了隐瞒。” 轩辕九翎那红色的衣袍之下,双手死死攥成拳,咬紧牙关,甚至能听到牙齿相磨的声音。 “阿翎,你” 云倾岫看他垂首低眸,眼眶发红,浑身颤抖着,明显状态不对,不免有些担心。 但她的关切却愈加挑起了容昭华的怒火:“夫人,跟我走。” “哎!阿翎,对不起” 不由分说,他带着云倾岫离开了此处。 凌波湖上,几艘小船缓慢兜着圈子。湖水粼粼,耀眼夺目,五光十色的绚烂恍如烟火一般绽放在心中。 男子摇桨,女子赏风光。 烟雾乍起,朦胧了视野,腾起的茫茫之白将那一份份情浓打上了天然的帘子。 而那艘最是引人瞩目的画舫,却寂寥地停留在岸边,没有半点生机活力。 今日,它已然无法在最美的湖泊之上漂浮,也终究载不动那早已注定的有缘无分。 哪有什么家破人亡的友人啊,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是忠义侯府让他的父皇母后决裂,欺骗了父皇的情感最终导致了王朝的覆灭。 也是忠义侯府一直对他母后追杀不休,害得她生下他便撒手人寰。 姑母说,母后在荒郊野外,没有稳婆,没有陪同服侍之人,还要躲避随时到来的杀戮。 那般娇贵的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用那仅仅学习了三个月的微薄医术,独自将他生了出来。 明明下身的血几乎要流干,却还是小心翼翼抱着他,用那无力苍白的手去抚摸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笑着,却流着泪。 而他,顶着那见不得光的身份,恍如生活在阴沟里的耗子,终日里闻着那阴冷腐朽的气味,不见天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忠义侯府。 所以,姑母让他发过毒誓,侯府既然让轩辕王朝的血脉断绝殆尽,那这辈子,他一定要让侯府的血脉全部惨死。 不复仇,枉为人。 而那个让他从只有痛苦的泥沼中爬出的姑娘,他想永远守护的光芒,那样明媚美好。 在她面前,他永远不需要用一种扭曲的折磨人的法子来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灵。只要看她一抹笑,听她一句话,就能压下所有的疯狂和偏执。 却偏偏,她身上流着那份与他永不相容的血脉。 甚至,还与别人有了婚约。 他们可以是阿翎和阿倾,也可以是九少爷和羽姑娘,唯独不能是轩辕九翎和云倾岫。 他缓缓蹲下,声音颤抖得厉害:“怎么办,怎么办啊,阿倾。我有点不想复仇了” “容昭华,你放我下去!” 云倾岫推搡着他,却又挣扎不出他的怀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带到摄政王府,抱着进了他的寝屋。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叫夫君 他动作依旧温柔克制,眸中的愤怒却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云倾岫坐到床榻之上,犀锐的眸子刻着一层凛冽。这一路,她倒是想明白了什么。“你跟踪我。” “是。怎么,你怪我吗?”他就那么盯着她,目光灼热得让云倾岫有些不知所措。 便道:“我没有瞒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听着语气,便是责怪了。 容昭华坐到她身旁,双手环上她的不盈一握的细腰:“可我担心你啊。这么多年,人心都是会变的,我怕他会伤害你。 你知道吗?昨日你们的行踪,我到现在都没能查到,连蛛丝马迹都没有。夫人,他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而我不希望你有半点差池,懂吗? 前几日那件事,就好像一场噩梦,我真的很害怕。” 云倾岫轻叹:“我明白。” 他都是出于好意,她又怎会不领情? 只是他在凌波湖旁说的第一句话,明里暗里都蕴含着怀疑,让她有些委屈:“只是你不该怀疑我们的情谊。我们是挚友,彼此守护……” 他打断了她,语气依旧不满:“是,你是清者自清。但他看你的眼神,说的话语,可不像只把你当朋友。” 轩辕九翎的眼神,明显是含着一抹炽热入骨的爱,甚至比他还多了一丝偏执的乖戾。 “阿翎他确实对我好了些,但那是因为我们儿时便相识相知唔” 他略显粗暴地堵上了她即将说出的话语。他不想听下去了。 每每想到两人那亲密无间的模样,从儿时便是最要好的玩伴,甚至彼此守护。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嫉妒陡然涌上心头。 他承认,他嫉妒轩辕九翎与她的过去,嫉妒那个曾经守护她天真无邪笑容的人不是他。 感受到他的侵入,云倾岫大脑先是一片空白,之后便是反应过来之后的挣扎。 但那都是徒劳,他紧紧地托着她的后颈,让她压根无法摆脱。 之后,她能感受到,那抹温柔从唇边离开,一路朝下,停留在侧颈处,引得她身子一阵阵颤栗。“你有完没完,赶紧让我回去。” 但他却是不动,温热的气息带着微微有些炙热的温度悉数洒落在她的天鹅颈上:“可是夫人,我不高兴,你哄我。” “你!”云倾岫几乎要恼羞成怒了,“不要得寸进尺,赶紧放开我!”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她被圈得更紧了:“你叫那个‘阿翎’都那样顺口,若你也能那样喊我,我便放开你。” 云倾岫一怔,却是问道:“你想让我喊你什么?” 容昭华唇角勾起,笑容魅惑,带着摄人心魄的甜:“乖,叫‘夫君’。” 云倾岫当即脸色一僵,一口回绝:“不可能。还没成婚便这么叫,有失体统。” 他却是冷不丁道:“你及笄了。” 这猝不及防的话语让云倾岫一噎。 容昭华继续道:“别生气,我一会儿便去下聘礼,过两日便把婚礼办了,成吗?” 他一边“循循善诱”,一边不安分地动着手。 身体骤然传来的那陌生的感觉,仿佛吸食了某种特殊的药,那莫名的畏惧却又裹挟着让人上瘾的脸红心跳。 不自觉,眸底便氤氲出一层水雾,她说话断断续续:“你你放肆” “夫人,我想听。”他的嗓音性感低沉,最是撩拨心弦。 云倾岫只觉得这温柔的折磨比几日前清理倒刺更为不上不下。那从未有过任何尝试的青涩让她几乎丧失了理智,嘴角便溢出一声:“夫君。” 而这种状态之下,她的那声娇软,无疑是最致命的毒,往那熊熊烈火上又浇了一盆油。 到头来,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和不该做的,都做了。 流芳阁。 云倾岫坐在床榻之上,用宽厚的披风紧紧围着周身,只露出脑袋,神色有些懊丧。 惊鸿觉得诧异,便走上前道:“小姐,屋里柴火烧得旺,裹得太厚闷得慌。” 云倾岫依然神色有些讷讷,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不由得小脸又烧得绯红。 她没有听清惊鸿究竟说了什么,蓦地察觉到有人靠近,她的情绪一时间有些激烈。 “别过来!”惊慌之中,身上裹着的披风骤然滑落。 纵然她眼疾手快将披风瞬间拉回去,但惊鸿也已经注意到那雪白脖颈上的点点朱红。 惊鸿险些便惊得跳起来,调动了全身的克制力憋住了惊叫,但还是收不回那嘴角的抽搐。 “小,小姐我忽然想起来惊羽卫今日的任务还没检查,我,我回趟十里绣春坊。” 惊鸿胡乱编了个理由,飞一般跑地出了屋门。 她的背贴着门框,双手抓着镂空处。 “怎么了?”惊影见她神色奇怪,忍不住问。 此话一出,惊鸿好似被上了发条一般:“你不知道,小姐……” 坐落于半山腰的宫殿之中,依旧是暗红的格调,与弑血殿的整体布局相差不大。只是弑血殿的规模和奢华程度不及其三分之一。 “你找我。” 一位身着明艳的橙色衣裙的女子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妖冶如血的红唇。 轩辕九翎垂着眼帘,眼眸向一处瞟着:“姑母,我不想屠了忠义侯府上下。” 是啊,他想收手了。他的阿倾,怎么能死,怎么能失去亲人呢? “继续讲。”女子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只是弥漫着淡淡的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终是抬眸道:“姑母,曾经的老忠义侯已死,凌画扇亦成一捧白骨。何必再将现在的人屠杀殆尽呢。” “啪!” 女子的手干脆利落地甩到轩辕九翎那张俊美得仿若妖孽的容颜之上。 一道殷红刺目的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与他红衣的颜色交相呼应。 轩辕九翎维持着被打得头部偏到一边的姿势,只是双拳攥得更紧了些,并没有去擦嘴角的血。 只是那半边脸,火辣辣得疼,灼烧着心灵,炙烤着灵魂。 女子暴怒的呵斥声随即响彻大殿:“轩辕九翎,反了你不成!你是轩辕王朝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连那些曾经的旧臣都没有一丝畏惧,你凭什么退!” 轩辕九翎咬紧牙关,口腔中都弥散着一股腥甜的味道。“但现在的忠义侯府之人,手上并未沾上他们的血,他们不该死。” 第二百四十四章 那一夜,他长跪不起 女子当即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带到一处密室。 穿过一道黑暗的长廊,两人走到一处燃着几百根蜡烛的房间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整齐的牌位。面前供奉的皆是最为新鲜的祭品。 女子左手的食指指着那一个个牌位,右手掐着轩辕九翎的肩膀,手臂颤抖,声音发寒:“轩辕九翎,你给我看好了,这都是我们轩辕王朝死去的血亲! 其中最小的,只有三岁。她若还在,你还要称呼她一声‘堂姊’。 你说侯府之人不该死,那难道我轩辕王朝二百六十八位皇室血脉,就都该死?你父皇和母妃也该死吗?! 当时,他们就不曾心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如今你又是哪里来的慈悲!你可以怜悯天下人,却唯独不可以怜悯忠义侯府的人! 否则,你不配为皇室遗孤,不配身为人子! 你放过他们,对得起你母后吗?对得起她不惜在草丛里拿着刀子划开皮肉,用那血淋淋的手把你拉出来,只为了让你能够来到这世界上看一看吗? 还有一件事情我自始至终没有告诉你。那便是在你母后将你托付给我之后,她还没咽气啊!但我走了不远便听到了狼嚎声。 我将你藏起来准备去救她,可是老忠义侯带着人手便过来了。为了你,我必须活着,便赶忙躲在了树上。 我看到,他们举着火把,就那么眼睁睁瞅着那几匹野狼扑倒你母后身上,将她一点点撕吞入腹。她也曾哀求惨叫,但侯府之人根本没有一丝动容啊! 他们没有一丝动容啊!” 女子激动地抓着轩辕九翎的肩膀摇晃着,虽看不到她的双眸该是何等猩红如血,但从那不停颤抖的红唇便能看出她到底有多么悲恸。 轩辕九翎眼帘阖下去的那一瞬,两行清泪骤然滑落。 随即,他走到轩辕皇后的牌位前,“噗通”一声跪下。 “咚、咚、咚!”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女子长长叹了口气,蹲到他身边,紧紧搂着他:“翎儿,轩辕王朝的血脉凋零得只剩你我,你还生出那等想法,着实让姑母寒心啊。 我将你一手养大,传授你蛊术秘诀,为的正是马上到来的光明。 任何人都有资格退,而你后路已绝,更何况我们亦从未想过离去,你怎能有一分一毫的动摇呢?” 他的膝盖跪得生疼,死死盯住那篆刻的“轩辕皇后”四个字之上:“我明白了,姑母。” “嗯,我先回了。”女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待房门被关上,人的脚步声已完全淡去,轩辕九翎痛苦地用双臂抱着头,面朝房梁:“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天平的两边,分别是阿倾及忠义侯府上下和轩辕王朝二百六十八个亡灵。 两道截然相反的声音分别向两边拉着他,钻心般撕裂的疼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碎成两半,活像五马分尸。 “不母后,阿倾” 二百六十八盏烛火似乎感受到那铺天盖地的悲恸,摇曳跳动,映照着每一块牌位上刻着的名字。 鬼火森森,孤魂飘荡。家乡不复,无处归依。 那一夜,他长跪不起。 “永州城饥荒,连都县大旱,有人说,天圣王朝气数要尽了。” “‘天圣将亡,轩辕永昌’并非无风起浪。” “最为忠诚的忠义侯府也被指私藏骑兵,或许要反。” “有人看到好多队人马举着‘轩辕’的大旗在崎岖的小路一晃而过。” 天灾突生,灾祸骤降,人心惶惶,揪心弥漫。 流芳阁的门被骤然推开,惊影眸光微沉:“小姐,皇后今日一早召了镇国公府大小姐入宫,不知何故。” 云倾岫坐在床榻之上,棉被盖着双腿,随意地靠在枕头上。闻言,翻着兵法书的指尖猛地一顿,黛眉隆起:“皇后召我娘入宫?” 她似乎蓦地回忆起什么,将书掷到一旁,下了床榻:“惊影,今早有我瞧见十来个人抬着几个贴着封条的黑色箱子出了侯府,可是先帝让侯府保管二十五年的金子?” 惊影当时还刻意问了,便回道:“他们倒是没说里面装的什么,只听到‘皇帝要查验’五个字。” 她倏地沉下脸色,冷声问:“如今是何时辰了?” “临近辰时了。” 这个时辰,怕是要下早朝了。 云倾岫几乎是瞬间便知道轩辕王朝的举动是何意义,当即变了脸色,将挂在一旁的外衣拉下。 匆忙穿衣之际又猛然牵动了左肩的伤口。“嘶——”她动作一僵,暗自咬牙。 如今这身子,但凡用力过度心脏便承受不住,又添了新伤限制了左臂的动作。在这千钧一发,战火随时燎原之际,当真是一大硬伤。 “小姐,我来帮你。”惊鸿小跑过来,注意着云倾岫的伤,替她换衣。 云倾岫随即吩咐道:“惊影,现在便去一趟流影楼将纪叔叔请来,事关娘亲性命,一定要请他带着流影楼和云衿宫两枚帝令碎片进入皇宫。” 帝令碎片,是当年初立江湖时分发给每一方势力的。 持此碎片,便在平日里与朝堂井水不犯河水。但一旦王朝受到外部威胁,需带此入宫共讨对外之计。 “是,小姐。”惊影抱拳,身形一动,下一刻便消失无踪。 云倾岫将坊主令别在腰间,带上白玉面具。那高高束起的墨发如瀑般垂落腰间。那身青色的劲装将那窈窕的身姿彰显得淋漓尽致。 英姿飒爽,青影摇曳。 冷冽的声音镌刻着刺骨寒凉:“惊鸿,备马。” 须臾,便有一匹纯白色的马踏着清脆的马蹄铁声而来。那毛发油光发亮,四肢强劲有力,一瞧便是千里宝马。 云倾岫一个利落的翻身跨在白马之上,左手为辅,右手紧紧牵拉住缰绳。 “驾!” “哒、哒、哒” 马儿径直冲出侯府,在大街之上疾驰。 众人见有人在街道策马,皆惊叫着退让。“这谁啊?不怕伤到人?” “看那打扮和令牌,好像是十里绣春坊坊主。” “天,这是连江湖势力都出动了?” 云倾岫的马最终停在了摄政王府门前。 她冷眸睥睨着侍卫:“叫你们王爷出来一趟,说坊主有请。” 第二百四十五章 让侯府和王朝水火不容 那侍卫见她语气冷硬急促,没敢耽搁,转头便回去通报。 没等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见那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快速走来。 容昭华看到云倾岫那双修长葱白的玉手牵着缰绳,白玉面具两侧垂着金色流苏,一身青色劲装裹着窈窕的身姿,双足蹬在马镫之上。 冷傲飒爽,回眸一顾天下倾。 他愣了片刻方道:“夫人,何事唤我?” 云倾岫神色严肃凝重:“我娘被叫入宫中,怕是皇后知道了我娘就是慕容婳,想借此彻底让侯府与王朝不死不休。 如今时间紧迫,我只想出了一个化解办法。但我无法入宫,想让你拿着帝令碎片以天煞阁阁主的身份陪同我进去。” “好。”容昭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回去带上面具,在腰间挂着阁主令。 看到徒步回来的人,云倾岫眉心一动:“你怎么不骑” 话音未落,下一刻便见容昭华淡淡一笑,漾出一丝滚烫的浓情,墨靴骤然一蹬地面,翻身而上。 云倾岫还未回神,就被人从后抱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他凑到她耳边,富有磁性的嗓音魅惑人心:“这不是有现成的马吗?你左臂不能使太大力,我正好带你。记得躺好就行。” “驾!” 说罢,还未等云倾岫回复,他便猛地一挥马鞭,勒紧缰绳。马儿倏地向前方冲过去,寒风飕飕从耳畔掠过,掀起了她额间的碎发。 两边的风光模糊不清,被他们瞬间甩在身后。 云倾岫的手随意地牵着缰绳底部,懒懒地倚靠在他宽大的怀中。 他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就算手不使力度,也不会跌落下马。 巍峨的皇宫城下,快如闪电的白马疾驰而来,马蹄踏出一道纷扬的灰尘。 “吁——”马儿停在皇宫门口。 看守宫门的侍卫见他们皆戴着面具,浑身上下气场强大肃杀,忙上前喊话道:“来者何人?” 容昭华并未急着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先行下马,再牵着云倾岫的手扶她下来。 随后掏出那破碎的帝令:“吾乃天煞阁阁主,带着十里绣春坊坊主来皇宫议事。” 侍卫们交换了眼神,便让出一条道路。 两人便十指相扣走进皇宫。 待他们走远,一位长得白白净净的侍卫好奇谈论:“本以为江湖势力之主都是水火不容,没想到全都内部消化了?” “是啊,先前一直说流影楼楼主仰慕云衿夫人,如今天煞阁主又与坊主一同策马十指相扣,那这江湖以后岂不是几乎都成了一家人?” “真让人羡慕啊” 皇宫,御书房。 慕容婳跟在皇后身后,看着一卷卷书整齐地堆放在镂空的书架之上,还有几本奏折放在案几之上,不由得眉心蹙得愈发紧了。 纵然她久居江湖,小时学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也能察觉到不对:“皇后娘娘,此地并非臣女能来的,若无要事” 皇后猛然转身,笑容却是含着几分阴险:“慕容大小姐,本宫带你来御书房看起来确实不妥。但本宫实话告诉你,其实这是陛下的意思。” 慕容婳内心微诧,疑惑道:“陛下的意思?” 皇后颌首,走到她身侧:“原本陛下想亲自叫你过来,只是怕你误会,本宫才越俎代庖了。 你也知晓王朝这段日子不太平,过会儿陛下来,是要提点一下镇国公以后的路子怎样走。” 慕容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娘娘,陛下想提点镇国公府,那也该找我爹才是,如何会单独召见我?” 皇后面露为难,欲言又止,最终缓缓开口:“自然是因为有些话不方便同国公爷讲。你在此候着便可,此等关乎国运的大事,本宫不敢妄言。” 说罢便出了御书房,将门掩上。慕容婳看皇后煞有其事的模样,以为真的是皇帝要召他有事,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候。 只是,香炉中的龙涎香,却散发着不同于往日的味道,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如今,早朝刚罢。 皇帝将御内侍卫召到身前,负手而立,沉声道:“如何?那几箱金子可都查验清楚了?” 一位黑袍之上印着凶兽暗纹的男子低声道:“已悉数解封查验,里面足足少了几万两黄金。” 皇帝目光阴鸷,指尖轻轻转动那枚祖母绿玉扳指:“呵,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连那笔金子都敢动。” 男子答:“本以为那云萧然身为忠臣之后,便是恪尽职守处处为王朝谋利益,没成想居然真的私组骑兵,还花着属于我们王朝的钱。” 皇帝冷笑:“无碍。在此关头发现,终归都是朕的。这么好一支骑兵,不用可惜了。去宣忠义侯到御书房。” 男子顿了顿方道:“陛下,方才皇后娘娘说镇国公的大小姐找您有要事要说,现在就在御书房。” “慕容家的大小姐?”皇帝心有疑虑,“罢了,那便等她同朕讲完再去叫忠义侯来。” “是,陛下。”男子恭敬地退下。 皇帝推开了御书房虚掩着的门,抬脚走进,只见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扶着太阳穴,手肘靠在案几之上,低着头。 两侧的乌黑长发垂顺地依偎在肩膀之上,金色的步摇勾着的玉坠有着轻微的颤动。 一阵冷风的灌入,让慕容婳打了个寒战。 她此刻浑身虚软无力,有着一阵阵燥热的灼烧,额间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那种感觉,让她瞬间知道自己这是中了什么药。 这是在御书房,为何会出现这种纰漏呢? 一道压迫的身姿蓦地将她笼罩:“慕容大小姐,找朕何事?” 慕容婳心中大骇,猛地起身。那抬起的容颜染着一层无辜的迷离,晕染着晚霞一般的绯红,原本严肃的解释到了嘴边便成了一声软媚的:“陛下。” 皇帝在看到慕容婳的容貌时心中大震:“云子衿?子衿?” 云子衿不是香消玉损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那个在茫茫白雾里朝他回眸一笑的女子如今就真真实实站在他身边,美好得不真实。 慕容婳身子已经无法维持站立,不受控制地向一处歪过去,皇帝见状瞳孔一缩,忙伸手去扶 第二百四十六章 忍你十多年了 慕容婳虽身体软绵不受控制,内力发不出一星半点,但头脑却是清醒的。她太清楚若一个不慎,就会跌入无尽的深渊。 故而她躲开了皇帝的搀扶,扶着案几坐在冰冷的地板之上,试图来给身上的火降一降。 皇帝看她躲闪,倒是没有强迫,而是问道:“子衿,是你吗?” 慕容婳声音虽柔弱,却带着坚韧:“臣女,镇国公府慕容婳。是皇后叫” 话语一顿,那熏香的浓烈折磨得她不得不拼命忍着浑身的邪火,连呼吸都是紊乱至极的。 他缓缓蹲下,看着那心头永远的念想,仪态万千,风情万种的女子,眼神愈发晦暗不明。“朕带你去看太医。” 慕容婳感受到手腕被指尖碰到,强行压下身子的迎合,语气发狠:“别碰我!” 而下一刻,“咚!” 御书房的大门被猛然踹开。 “放手!” 云倾岫怒喝一声,几步跑上前将慕容婳抱在怀中,而后一个回旋踢将一旁正燃着催情药的香炉一脚踹翻。 慕容婳看到她的扮相,舒了口气:“倾倾” 云倾岫用力点头,却没有言语的回应,专心为她清理体内的药物。 这香只对女子起效果,而且势头迅猛,最后甚至能致幻。若晚来一时半会,让爹爹先撞见一些惹人遐想的画面,后果不堪设想。 容昭华正与皇帝交谈着什么,云倾岫便悄声道:“娘,去隔壁那间屋子换身衣裳,纪叔叔已经将东西送到,会在外面守着您。” “嗯。”如今慕容婳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除了身体有些酸痛,其余并无大碍。 云倾岫走到容昭华身旁,看到对方轻轻颌首和眼神示意,微微勾唇。 皇后盘算着时间,走到一位手持拂尘的公公面前,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光泽。 “去请侯爷到御书房一趟。” 话音刚落,皇后便见一只纤细的手从那公公的脖颈后方出现,蓦地收紧。 “咔嚓。”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裂和一行自嘴角流出的血迹,断了生机的人便从眼前栽倒在地。 而他身子朝一旁倒去,也将那窈窕女子的身姿一点点显露。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冷得近乎要冰封万里的清冽之音:“娘娘这时间算得真是精准。” 皇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云倾岫那双仿若来自地狱般恐怖的眼神,一时间只觉毛骨悚然。 “大胆!你是何人!”皇后被云倾岫逼得步步后退,脚跟踩到了一块石子,险些被绊倒,模样狼狈却滑稽。 “你瞎?” 撂下两个字,云倾岫随即右手成爪,猛然钳上皇后的下颌,指尖以及部分指腹插入血肉的剧烈疼痛让她忍不住张嘴惨叫。 也正是趁此机会,她的左手中瞬间出现一个白瓷瓶,修长的食指瞬间弹开了木塞,将其中的液体悉数灌进了皇后口中,强迫她咽下。 “咳咳咳,”皇后看到她腰间的坊主令,心中惊惧又惶恐,“快来人!” 云倾岫没被面具遮住的唇笑容凛冽:“娘娘,你不会以为我敢做出这些,还会允许有人来帮你?” 她一把扼住皇后的脖颈,将她一路拖拽带到未央宫。 皇后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逐渐软弱,在这数九隆冬也按捺不住心头起的火:“你,你给我下药!” 云倾岫一脚踹向皇后那柔软的腹部,冰冷无情的眼神睥睨着躺在地板之上的她:“那又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错吗?” 而后,她伸出双手“啪啪”拍了两声,便有几位约莫五十岁,衣衫不整,贼眉鼠眼的人一瘸一拐走进来。 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皇后有些绝望地摇头,忍着腹部的绞痛爬到云倾岫脚边:“坊主,您也是商人,我可以用等价的利益来同您交换!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金银” 没有人拒绝金银。而商人,更是没有不爱财的。 但云倾岫却是例外:“可惜,等价交换,就只有你的命。胆敢对我娘亲下药,彻底激怒我爹爹妄图让侯府与王朝水火不容,就该做好被我折磨的觉悟。” 她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清冷绝艳的容颜。 “你你居然是云倾岫!”皇后难以置信,那素来神秘强大,资产无数的京都首富,居然会是云倾岫。 难怪,难怪自己会输。她那非比寻常的头脑,注定翱翔于万人之上。 云倾岫冷冷道:“我是。轩辕王朝的走狗,当得可还舒服啊?我忠义侯府能灭他一次,便能灭第二次。” 她缓缓蹲下,双手紧紧掐着皇后的脖颈,面容之上写满了狠厉之色:“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在我爹娘身上。 还有,你知道么,我忍你很久了。让我算算,都有十几年了” 皇后听脸色涨红,不仅是药效的作用,还有那窒息的憋气。 直到云倾岫的手骤然松开,空气流畅地滑进肺腑,似乎才觉得活了过来。 她擦拭着手指起身,居高临下,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方才的疯狂似乎只是镜花水月:“不过,有这个结果,便都不重要了。” “云倾岫,你太天真了,轩辕王朝这么多年暗中的底蕴有多强大你知道吗?侯府,就等着满门被灭” 最后四个字一处,便是触碰到了云倾岫的逆鳞。她脸色骤变:“现在就给我上,好好关照关照她。事成之后,可别忘了之前的吩咐。我的手鼓,缺张皮呢。” 随后,一把匕首被她丢在他们脚边。 “没问题。” 几个男人搓着手,一步步朝皇后走过去。 “不!不要!啊——” 云倾岫听到那叫声,微微蹙眉,转身离去。 “侯爷,这边请。” 云萧然跟着御内侍卫走到御书房,便见主位之上坐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而他下方的四个座位皆已坐上了人。 有流影楼楼主,天煞阁阁主,十里绣春坊坊主,还有他媳妇。 云萧然行了一礼道:“臣,参见陛下。” 皇帝神情严肃,眸中带着苛责:“云萧然,私藏重兵,你可知罪?” 第二百四十七章 江湖和朝堂理当齐平 云倾岫听到皇帝出口的话语,带着杀机的眼神不经意瞟过主位,随即倒是把玩起手中的酒盏,唇瓣噙着一抹薄凉的笑。 皇帝总觉得几道令人心里发毛的视线同时聚焦在他身上,身子竟小幅度打了个寒战。 云萧然并未有慌张之色,而是谦和道:“臣知罪。只是如今轩辕王朝余孽又起,连续的天灾祸患怕是让国库元气大伤。 但轩辕王朝却是蓄谋十多年,加之精通蛊术,细作遍布王朝,军队骁勇势猛。若真交战,结果还未可定。 臣看陛下将各方江湖势力之主请来,怕是正准备商量此事。既然对方实力强悍,陛下还正需要那上千铁骑,而那些人,只听臣的话。” 云萧然微抬首,一双深邃幽远的墨眸自拱在身前的双手上显露而出,含着的浅笑潋滟着几分邪光。 皇帝攥着椅把手的手收紧了些:“忠义侯,纵然侯府有铁券,涉及谋反,你当真以为朕会轻易放过侯府?” 云萧然语气依旧稳重如山:“所以陛下,臣这是在同您讲条件。” “陛下。” 云倾岫却是忽的开口:“皇家的兵不够多,况且打起来大多都是去送人头。我们江湖势力可不是用来替你们送命的,和朝堂双方理应力量齐平才是。 否则,纵然是有约,我们也不会全力应敌。到时外患,内忧,陛下还是三思为好。” 听及此,皇帝脸色愈发不好。 如今,竟是谁都能威胁他了。 若非当初剿灭轩辕王朝,消杀蛊毒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造成青壮年之人几乎死绝,军队凋敝。 短短十几年,也只是堪堪恢复那场近乎毁灭性的灾难带来的打击,充盈了国库,但若再面临战争,根本不足以支撑。 这也正是为何,朝廷放任江湖势力发展,与之提前签了条约。 “坊主说的是。”慕容婳抬手将云倾岫手里的酒盏里的酒喝了,而后倒了杯茶。 面色嗔怪地瞧了眼云倾岫,却满眼都是宠爱。 云萧然虽知云倾岫与坊主关系匪浅,但自家媳妇对坊主,怎么跟疼女儿似的? “不错。”纪寒星紧接着插嘴。 容昭华因为所有人都抢在他前面回答,语气闷闷道:“我亦是这般认为。” 他们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那便是皇家的军队不够强大,只有加上风云铁骑,江湖才肯一心对外。 御书房一时间弥漫着一股死亡般的沉寂,半晌之后皇帝方才开口:“忠义侯,朕可以先留着侯府。但等到将轩辕王朝的余孽全部清除干净,风云铁骑必须收归皇家。” 云萧然毫不犹豫道:“可以。” 王朝之战,瞬息万变,只要如今先保住侯府和风云铁骑安在,后来如何,自有应对之法。 皇帝继续道:“还有一点,云锦书镇北大将军的位置,还有云锦玉的副将之位,朕要收回,另行找人负责。你可有异议?” 侯府有反心,那朔北边关的几万镇北军,自然不能再被侯府的少爷掌控了。 云萧然的眼神瞟向慕容婳,虽目光未能交汇,但能看见她轻轻颌首。 便答道:“臣,遵命。” 云倾岫将身子向慕容婳那边微微倾斜,用青色的宽大袖袍捂着嘴低声道:“大哥和大嫂的婚礼可以提上日程了。” 慕容婳笑道:“不错,正合我意。原本还担心颜儿生产时没人陪伴委屈了她,如今倒是圆满了。” 皇帝不知他们心中的真实想法,对云萧然的爽快倒是心情稍缓:“既如此,忠义侯,坐下一起商讨对策。” “是,陛下。”云萧然应道。 由于云倾岫和慕容婳那边只有两个座位,容昭华和纪寒星一侧有三个座位,云萧然便只能委屈地坐到离自家媳妇最远的位置。 坐下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帝挥了挥袖袍,严肃道:“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见一时间无人应答,云倾岫便率先开口道:“轩辕王朝想来讨伐,不可能只靠硬闯。部署了那么些年,几乎天圣王朝的每一处领域都有他们的人。 从各个城县的反馈来看,那不过是初步的试探。真正想让王朝陷入恐慌,自然要从京都下手。 江湖中,西、南、北三个方向都有对应的势力,那风云铁骑可以去守东部方向。 京都便由本主负责,将轩辕王朝安插进来的人逐一排查清除。至于御林军,一半在皇城脚下顶住,另一半在皇城内,确保宫中的安全。 还有,太子殿下培养了一支鹰犬,本主势单力薄,京都这偌大之地,还需要他的帮衬才是。听说有个四五百人,不多不少刚合适。” 那支鹰犬,算是轩辕王朝给他防身用的,她倒是要瞧瞧,容景熙舍不舍得给。 皇帝眯了眯双眸。他确实知道容景熙手中有些人手,但容景熙告诉他只有百十来人,那四五百人,又是哪里来的? 故而沉声道:“坊主放心,朕待会儿便告诉太子。” 云倾岫淡淡笑道:“有陛下这句话,本主便没什么顾虑了。只是这御林军内部血脉不纯,记得提前告诉林将军,身边之人,一切皆可能为敌。” 皇帝点头,随后又道:“那轩辕王朝的人是否会安插入江湖之中?” 云倾岫随即冷笑:“我们不似皇家的军队,只充数量。陛下当真以为,层层的筛选排查,以及本主对蛊毒的了解,会连自己的人都摸不清底细?” 皇帝一噎。那坊主的嘴是真的毒,每次说话都拧得要命。若非他如今有求于人,帝王的威严岂容她这般挑衅? 倒不是云倾岫原本说话便是这般,只是她清楚看到皇帝对自己娘亲那意图不轨的模样,心中有火,说话自然冲了许多。 随后,皇帝命人拿出了天圣王朝的地形图,几人又商讨了一番。 最后,那图纸被卷起来放置在案几之上。皇帝发问道:“诸位对坊主的看法可都同意?” 慕容婳温柔地看着云倾岫道:“本宫听坊主的。” 纪寒星和云萧然则望着慕容婳,几乎异口同声道:“听云衿夫人的。” 容昭华亦是附和:“坊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家媳妇,思考的就是周到。 第二百四十八章 辛苦了,不如就此长眠 皇帝:“?????” 等等,他得捋捋。 忠义侯和流影楼楼主将决策权交给云衿夫人,云衿夫人和天煞阁阁主都对坊主无条件赞成。 明明坊主是中途加入江湖势力的,却跟各大势力之主都有一种莫名亲近的联系? 所以真正大权在握的,竟是坊主? 皇帝最终摆摆手道:“好,那便就这么定了。” 几人便一道朝着皇宫外走,云倾岫自然地挽着慕容婳的手臂:“娘,前几日云衿宫遭袭,如今可恢复过来了?” 慕容婳摇头道:“你们支援及时,没什么大碍的。倾倾你培养的惊羽卫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几乎瞬间扭转了局势。” 纪寒星亦是点头夸赞:“是啊半路被人堵截,我原本心焦得很,没想到等我过去,事情已经解决了。倾倾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成就,日后当真不可限量。” 容昭华则是含情脉脉地看着那被夸得都有些拘谨的云倾岫,眉目含笑。 云萧然原本想凑到媳妇跟前插上几句话,没想到听到几人的对话,几乎瞬间石化了。 所以说,全世界都知道坊主就是倾倾,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辛酸。欲戴王冠,须承其重。能瞒着他爬到这个位置有多难,他再清楚不过了。 “倾倾。” 云倾岫抬眸,对上云萧然有些委屈嗔怪的目光,声音弱了几分:“爹。” 慕容婳倏地朝云萧然看去,见他眼神略有责怪,瞬间将云倾岫护在身后:“怎么,你要谴责倾倾吗?” 云萧然:“”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 与此同时,御史府。 苏奕恒正坐在谢琼诗对面,面无表情地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讲着:“恒儿啊,你爹他怕是一时半刻难以苏醒。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姨娘虽不能给你嫡子的身份,但御史府只有你一个男儿,那便理所当然要撑起御史府。” 苏奕恒听她那装模作样到几乎滴水不漏的模样,心里唯独剩下了澎湃的恨意。 她就是用这般伪装真诚的模样骗了自己的娘亲。让她连死都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谢琼诗断不可能有这般好心,故而他沉默不语,继续往下听。 他倒是要看看,她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谢琼诗见他默不作声,以为是心情低落,并未怀疑。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什么性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故而假装拭去眼角那莫须有的泪水,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个酒盏退给苏奕恒道:“恒儿,姨娘知你心有郁结,姨娘何尝不是痛不欲生?” 不如今日陪我喝几杯,听我诉诉苦,可好?” 苏奕恒端起了手中的酒盏,看着那浑浊的陈酿,一时间心脏仿佛被冰封。 他明白了。 谢琼诗先告诉他打算御史府的大任交给他,从而让他打消疑虑,心存感激。 而后打着借酒浇愁的旗号,怕是想直接将他除掉,为苏宛姿腾位置? 就算是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她想上位的垫脚石,但养了十几年的孩子,都能够如此面不改色将毒酒送到他嘴边,该是怎样的薄情与狠毒啊! 酒盏中的倒影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瞧见那双黝黑的瞳孔印在酒水之中。 苏奕恒抬眸道:“好啊,娘。只是外面风大,能不能将窗子关上?” 谢琼诗的笑容依旧温柔得像裹了蜜糖的砒霜:“没问题。恒儿打小就怕冷,姨娘倒是疏忽了。” 苏奕恒猛地攥紧了拳,盯着她的背影,双眸猩红。 她永远能清楚地记得他的喜好和习惯,是不是说明也曾真正对他用过心? 纵然得知谢琼诗是杀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他便反复告诫自己,对她只能是仇恨。 但十几年的养育和精心的照顾,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摒弃的呢?即便是满腔恨意弥漫,却总有那丁点的善念折磨着他。 但谢琼诗,就能做到面不改色,心如止水啊! 待将支架收回,窗外不断怒号的寒风便悉数被阻隔,但连带着一同阻隔的,是他心中最后的挣扎。 谢琼诗回到座位之上,看着苏奕恒将梨花酿悉数咽下,得逞地笑了笑,也将身前的酒水一饮而尽。 “恒儿” “姨娘。” 苏奕恒打断了谢琼诗的话:“我很想知道,午夜梦回,我娘亲,还有苏语嫣,是否会找你索命?” 谢琼诗对上的,是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疯狂与狠戾,一时间她方寸大乱。 她起身,紧张地重重咽了口口水:“恒儿,你是不是误会啊——” 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仿佛千万根针同时深深扎进每一处毛孔之中。她扶着木桌,嘴角已染上殷红:“你!” 苏奕恒起身,面无表情,却动作极为轻柔地将谢琼诗扶回榻上:“姨娘,你太辛苦了,不如就此长眠。” “不,不”谢琼诗死死咬着牙,伸出手,却终究没有摸到苏奕恒的衣摆。 苏奕恒却是忽的停住了脚步,闭着眼睛哂笑一声。 是啊,他看到了她的不甘。不甘她谋划了那么多年,自己那么优秀的女儿依旧无法出头。 没有一点后悔和愧疚,没有一点。 再度睁开眼眸,略显可笑的过去被冲刷地一干二净,泛着坚毅的光,迈步朝着正厅走去。 还未推门,便能听到苏宛姿哽咽的声音:“如今,我爹爹一病不起,御史府风雨飘摇。本想让弟弟撑起我们的家,可就在刚刚,传来噩耗” 下一刻,只听“咚——”的一声巨响。 “苏宛姿,我好好的在这里,你诅咒谁呢?”苏奕恒逆着光走来,那高大挺拔的身子带着压迫的威严,一步一步,恍如死神降临。 苏宛姿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你!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奕恒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瞬间扼住她的脖颈:“你以为,你们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我当真是不敢相信,亲手把我养大的人,是我的杀母仇人。 而你,流着卑贱的血脉,却活成嫡女的模样,最后还妄图掌控御史府。 若非云小姐让我认清这一切,我便当真要死于你们的阴谋之下!”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结两家之好 苏宛姿目眦欲裂,却因为命脉被掐得紧紧的,无法出声。 苏奕恒的笑容可怕得有些渗人:“云小姐说得对,让你在离成功的顶峰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坠入地狱,那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情啊。” 苏宛姿目光涣散之中,似乎又回到曾经火海里的木桩之上。 云倾岫那时说,迟早会让她知道,若死在那天,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确实,这么多年的谋划,身边有威胁的人被她一个个都除掉了,眼看着下一刻就要登顶,完成自己隐藏了多年的野心,却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好像,发现费尽心机,机关算尽,眼看着摸到算是囊中之物的宝贝,却被别人生生抢走。 自己的那些计谋,早已经暴露在他人眼下,好似跳梁小丑。 云倾岫,云倾岫 这个名字恍如梦魇,将她逐步吞噬。 “咚!”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苏宛姿彻底断了生机,脖间的青紫在那素白的皮肤之上清晰可见。 苏奕恒将方才从她口中溢出,滴落到手上的血拭去,双眸之中充斥着一丝狂野不拘。 “在我爹爹醒来之前,御史府上下,由我来管。” 那些管家小厮都是墙头草,见大势已定,皆低眉顺眼道:“是,少爷。” 云倾岫回到流芳阁,便见一个被蒙着眼睛堵着嘴巴,全身被麻绳捆着的粉色罗裙少女呜呜挣扎。 那熟悉的模样,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正是云轻舞。 只是,云轻舞被轩辕王朝费尽心思地救走,为何如今又沦落为弃子呢? 但更让她心底一沉的便是居然有人能够进入流芳阁不被抓到?“怎么回事?云轻舞是怎样被送进来的?” 惊鸿惊影当时并不在侯府,见此亦是心惊。便叫了流芳阁的几位打扫房屋的婢女,其中一人道:“奴婢好像看到一抹红影,但是揉了揉眼睛就不见了。” 红影? 来的人,身着红衣?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阿翎的模样倏地出现在眼前,却转瞬即逝。 她的思路又被一道从远及近的声音打断:“大小姐,御史府来人,说苏少爷想请您为御史医治疾病。” 云倾岫颌首,整理了药箱道:“好,我这就去一趟。惊影,把云轻舞关到坊中地牢,慢慢磨。” “是,小姐。” …… 苏奕恒正在打理着各式图册,典籍,便听外面的小厮声音透露着激动:“少爷,云大小姐来了,如今正在御史屋中诊脉。” 他瞬间丢下了手中的书册,一路小跑到御史的寝屋。 穿过两道屏障,便见云倾岫坐在床榻边缘,朱唇一张一合说着什么,惊鸿则在一旁拿着纸笔记录。 苏奕恒神色慌张道:“如何,我爹可有救?” 他这段日子寻遍了名医为御史看诊,大多束手无策,有的写出了诊治方案,但用下药后这病愈来愈重。如今他只得求助云倾岫。 云倾岫眸中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语气略带戏谑:“御史这是得罪了多少人,体内的毒素有足足八种,却还能吊着一口气,那人的毒术,道行不浅。” 看她还有心思打趣,苏奕恒倒是略微放松了些,只是面色尴尬:“云小姐……” 云倾岫直接回答:“能救,但是我有条件。” “云小姐请讲。” 她起身,倚在床榻旁的雕花木框之上,双臂交叠放在胸前:“颜姐姐怀了身孕,那是我大哥的孩子,如今已有四月余。 我希望这几日能够交换庚帖,筹备聘礼,算好日子,待我大哥回来之后择日成亲。” 苏奕恒听后点头同意:“好,这是我该做的。爹醒来若是知道姐姐找好了归宿,定然是高兴的。” 云倾岫神色漫上一层严肃:“不要急着答应。毕竟,现在没几个朝臣贵胄希望与侯府扯上关系。 我这般要求明媒正娶,让颜姐姐以御史府嫡女的身份嫁进侯府,算是结了两家之好。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侯府私藏铁骑的事情是真的,已经被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战事随时都能打响,皇帝选择不动侯府那是为了利用我们的骑兵,你可有想过待到风波结束,那些选择同侯府交好的朝堂势力会是怎样的下场?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御史大人这毒若想清除,彻底恢复意识和神志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御史府想平安度过去,怕是不容易。” 云倾岫接过惊鸿手中的白纸,将之缓缓折叠起来道:“所以,苏少爷,你还有机会选择。 若不愿与侯府扯上关系,便让颜姐姐与御史府就此断绝关系,不插手她的婚事,我们亦不会亏待了她。” 苏奕恒看着那风华绝代,永远都流转着自信淡然的女子,一时间竟被她那与生俱来的高贵上位者气势感染。 王朝和御史府,是为君臣,但御史府与忠义侯府,却是盟友,互相扶持。 再者,有云倾岫和摄政王在,就算侯府与天圣王朝皇室有朝一日站在了对立面,谁输谁赢,还真不敢妄言。 故而苏奕恒思忖片刻,眸光充斥着坚定:“苏沁颜,永远都是我御史府的大小姐。我会为她准备好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入侯府。” 云倾岫满意地点点头,将那张纸递给苏奕恒:“这些药材中不乏稀缺之物,但不管高价买来也好,求人也罢,你们都要自己准备齐全。届时我便会定期来解毒。 方才我已经将毒素压制,防止其进一步扩散。但真正开始治疗,还需要配合着药膳逐步调理。” 苏奕恒接过药方,郑重道:“好,我会尽快将药材收集齐。” “嗯,”云倾岫将加棉的白色绣着青色幽兰花的斗篷披到身子之上,朝大门走去,却在右脚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刹那,似乎蓦地想起什么,回眸道,“你杀人了?” 苏奕恒一愣,便听她又道:“御史府里的血腥味儿,很是浓郁新鲜。” 他不由微微一笑:“是,谢琼诗和苏宛姿,尸体还热乎。” 苏宛姿,那个极有野心的姑娘。 怪只怪,她选错了路。 “做的不错。”云倾岫唇畔勾起一抹清浅的笑,随即迈过门槛,却在满屋留下了淡雅的幽兰香。 第二百五十章 小产 与此同时,太子府。 “砰!”容景熙一身月白金龙纹长袍,却是眉目之间皆流转着狰狞的怒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猛地拍桌而起,手指颤抖,几乎是低吼出声:“母后秽乱后宫被剥夺后位,愧疚自杀?镇北大将军之位让容修远去坐?这怎么可能?!” 看到案几上的书卷,容景熙心头之火燃得正旺,直接将它们悉数推落到地面之上。 黎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温婉如水的容颜之上染着一层倦怠,眼尾微微有些下垂,眸中亦是充满血丝,却还是柔声细语:“殿下息怒。” 容景熙阴鸷的双眸蓦地看向垂眸的黎雅,走上前几步,扣住她的下颌。黎雅似乎是习以为常,并未有任何反应。 “息怒?你整日里除了说这些没用的话之外,还会做什么?本太子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太子妃? 原本还算是黎家堂堂正正的嫡女,如今黎家主那从外面野种黎舒却成了黎家的掌权人,你就是个笑话!无论是哪一点,你都跟云倾岫差远了。” 黎雅紧紧攥着拳,表面之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不满之色。容景熙压根就没什么真正的本事,惯是会倚仗别人,如今没人能靠,倒是怪身边的人没用。 说她与云倾岫比差远了,他跟摄政王又哪有一分可比性呢? 只是这些讥讽的话语她也只是想想罢了,继续道:“殿下,陛下让您留在京都与坊主共事,那是看好您,不舍得您离开。在那偏远的地带,说不定一去便回不来了。” 这些话倒是让容景熙的脸色稍稍缓和。只是轩辕王朝是他背后之人,他又如何用他们的人来抵御他们呢? 如果皇帝死了 毕竟之前母后曾经说过,轩辕王朝对于皇帝的位置并无兴趣,若非如此也不必扶持他为太子,甚至有意让他继承皇位。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忠义侯府。 思及此,容景熙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但其中蕴含的那冷酷无情的风雨如晦,却是格外令人心惊肉跳。 云倾岫双手托腮看着窗外出神:“第几天了?” 惊鸿看她怅然若失的模样,亦有些伤怀:“小姐,已经一月有余了。” 自从上次与阿翎一别,已经一个多月都不曾见面了。这段日子里,云锦书已然快到京城,两人生辰八字极为相配,订婚流程走得已然差不多,只等正主回归,便能操办婚事了。 “都已经这么久了。”云倾岫葱白的玉指摆弄着窗前那盆君子兰饱满鲜嫩的绿叶,有些心不在焉。 明明阿翎都知道她的身份了,为什么一次也不来找她? 她每日晨练结束刻意绕远一些走到问月巷,那里依旧空荡。他这是在怪她? “阿柔这段日子怎么样?”她转移了话题。 惊影靠在窗棂上,面无表情道:“挺好的,大家都对她格外照顾,而且今日一大早听说返回汝南伯府了。” 云倾岫纤长的睫毛小幅度煽动:“嗯,她也该回去了。” 她们都以为,云轻柔不再耍小脾气,愿意做一个妻子。但殊不知,此刻的汝南伯府之中,正殿之前,云轻柔在瑟瑟寒风里,跪得腰板笔直。 全身的重量压在膝盖之上,骨头好似要碎裂一般。加之地面之上传来阵阵入骨寒凉,便觉愈发麻木。 温暖如春的寝屋之中,顾长卿披着一件披风,坐在案几前,手捧一卷书。 见小厮走进,带来一片寒凉,他抬起眼帘,温润如玉的清俊面容没有温度:“她还跪着?” 小厮的眼眸中都带着几分不忍。因为云轻柔几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道:“是的,少爷。云三小姐说,您何时答应她不休妻,她便何时起来。” 云三小姐,顾长卿只允许大家这般叫她。疏离的根本不像结发妻子,更似面对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姐。 云轻柔今日的擅自归来,让顾长卿很是不喜,一番质问之下,他便要写休书。 七出之一,其实并不难找。 更何况,如今侯府私藏风云铁骑,虽目前没有大碍,但等到风波过后又是另一番情况。 汝南伯知晓顾长卿对云轻柔无意,便多次告诉他要早做决断。 至于休妻,却还是关乎重大,故而方才的脱口而出不过是一时气话,顾长卿也并未准备动真格。 但他想,若他真的绝情如斯,云轻柔应当会知难而退主动离开?如此,对他们都好。 故而他清冽的目光之中竟没有一丝动容:“那就让她跪。” 云轻柔原本还能坚持,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一个时辰都没有要开的迹象,身子脊背越来越弯。 最后,连撑着的手都被地上的石子刮破。 她的神情愈发恍惚,但小腹处传来的突如其来的绞痛,好似一盆冷水泼到天灵盖上,带着强烈的刺激感席卷而来。 “啊——” 她疼得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弓得好似水中的虾。 但顾长卿撤走了附近的人,所以她的异常并没有被一个人发现。 身体因剧烈疼痛而一阵阵痉挛,她强撑着挪了挪位置,便看到地上那一摊刺目的鲜红。 一瞬间,她那发白的唇瓣颤抖得厉害。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们那晚之后,她居然怀了身孕? 云轻柔的手伸过去触碰那粘稠的血液,一时间泪如泉涌,如洪决堤。 “对不起,我的孩儿,是娘亲造的孽,都是娘亲造的孽” 她的每一根指头,都有半截染着刺目的殷红,恍如生长在地狱的曼珠沙华,是死亡,亦是凄凉,承载着花叶永不相见的苦痛。 她伸出手,似乎触碰到那门扉:“顾长卿” “砰!” 两扇门蓦地被推开,顾长卿不由得紧紧皱起眉头:“怎么学的规矩,倒是连敲门都不会了吗?” 那小厮颤抖着身子,连说话都不囫囵:“少爷,外面,云三小姐,她,她走了。” 顾长卿听及此眸光方才有波动:“走了就走了,惊慌什么?” 那小厮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全,全是血,地上,全是血”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姐带你回家 那妇女默了片刻而后道:“这位小姐,是我为她清理的。” 那孩子却是蓦地站在妇女面前,用那短短的小胳膊张开着拦着,不善地盯着云倾岫:“坏人!你想干什么?” 妇女看着儿子那丝毫不客气的模样,害怕那高门小姐会责怪,忙赔笑道:“孩子不懂事,见笑了。” 看着那好似炸了毛的小兽般的孩子,云倾岫失笑走过去。但脸上的笑容虽拉近了几分距离,却还是掩不住那天生的清绝。 她的手抚上了孩子柔软的头发:“小孩儿,我像坏人么?” 那一股清幽的兰花香似乎格外让人安定,那孩子竟一瞬间有些脸红,把小脸埋在了妇人怀中。 云倾岫看着那孩子,不由得有些发怔。自己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会不会也这般可爱? 呸!她在想什么! 这身子如今日益衰弱,就算有了孩子,也看不到他长这么大? 那喜悦的神色瞬间敛去了些,却还是挂着一丝淡到快消失的笑:“我是她长姐,很感谢你能及时替她清理医治伤口,只是不知这手法是跟谁学的?” 妇女道:“这附近住着几个男人,没什么本事,却拿自家女人出气,好些次都把她们腹中的孩儿生生打掉,大出血致死的已经不知多少个了。 而有些第一次就滑胎勉强保住性命的,后面的胎相便越来越不稳。 好在两年之前有位灵医谷的医师,救了一个小产的女子,当时我就在旁边,他便教我了些手法还有最基本的药方。 后来,便是熟能生巧。” 只是这种事情,她宁可永无用武之地。 沉默之中,一道细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别走,别走” 云倾岫猛地看向床榻,几步走上前道:“阿柔?” 云轻柔不知是否做了噩梦,猛然便要坐起,但小腹的撕裂般疼痛却忍不住让她惨叫一声。 云倾岫忙将她轻轻扶正,如水的双眸流转着疼惜之色:“别怕,我在。待会儿我去给你开几副方子,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跟大姐回家,好不好?至于顾长卿,跟他和离,大姐帮你出气。” “不,”云轻柔抓着云倾岫的手,“我不和离。大姐,你别怪顾公子,你别伤害他,他不知道我有身孕” 云倾岫却是真的怒了,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到现在还在帮他说话?!” 云轻柔听到这话,两行苦涩的泪水“唰”地流出来,她哽咽道:“大姐,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顾长卿见她依旧在帮他求情,不免愧疚地走到她身边道:“对不起。” 云轻柔看到他脸上还未消下去的红肿印记,自然是猜到了什么,泪珠儿掉得愈发凶猛了。 “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就这便心疼了?那你在外面跪一个时辰,甚至小产,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有为你掉一滴眼泪吗?那你又哭什么哭!” 云倾岫厉声厉色。她很少因为什么真正动怒,但此刻她是真的又心疼又气急。 云轻柔被她那般呵斥的话语吓得瑟缩了一下,眼泪也刹那间止住了,用那双泪汪汪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云倾岫。 “走,大姐带你回家。”云倾岫却是瞬间心软,将她从棉被之中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云轻柔在她温暖的怀里,细嗅着那清幽悱恻的淡淡香味儿,腹部的那阵阵绞痛似乎都不再那般折磨人,她不由得闭上双眼,眉眼带笑,却又那般苦涩。 云倾岫则无视了站在一旁的顾长卿,走到妇人身边时道:“你们对我有恩,可有什么想要的?” 那妇女苦笑道:“如今这时候,能有什么想的,能在随时能起战火的乱世之中保全性命,便再无他求了。” 云倾岫听后,怜惜地看了眼将孩子紧紧搂在怀中的妇人,随即转身对惊影说道:“我手下的房屋,腾出一间给他们住下。就跟惊羽卫住在一处,也好保证安全。 若某一天真的打起来,坊里的机关密室也都建造地差不多了,安排他们进去。” 战火纷争,遭殃的皆是无辜百姓。但她虽感叹殃及无辜,却深知没那个能力庇护他们。那么,谁对她有恩,她便救谁。 很残酷,却也很现实。 “是,小姐。”惊影颌首。 随后便开始帮两人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 云倾岫将云轻柔带回侯府,没有对任何人提及小产的事情,只说突发伤寒,需卧病静养。因着云倾岫医术高超,她的话无人怀疑。 “去灵医谷重新采摘这些药材回来,阿柔身子马上便调理好了。”清晨时分,云倾岫将墨迹刚晾干的药材清单折叠起来递给惊鸿。 惊鸿堪堪接过去还未回答,便见惊影推门而入:“小姐,大少爷和三少爷回来了,现在大家都在正厅,就差小姐了。” 云倾岫呼吸猛地一滞。 三房云轻梨和云凛然都已暴露,那云锦玉极有可能也是一枚棋子。 但他这些年无论是在侯府或者是在边塞,都没有让云倾岫察觉到分毫异样。 那要么是他太过滴水不漏,要么便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紧要关头她都不能掉以轻心。 故而她“嚯”地起身,迈步朝正厅走去。 “爹!” 云萧然似乎正商讨着云锦书和苏沁颜的婚事,神情颇为愉快。倏地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眸光更是亮了几分。 “倾倾” 云倾岫打断了云萧然的话,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僵硬的云陌然,规规矩矩道了声:“二伯,大哥。” 随即却是走到云锦玉身边,眸中有着几分说不出的刻骨薄凉:“三哥,这几日,不如去十里绣春坊坐坐。” “什么?”云锦玉似乎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但云萧然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深意,一时间使者眼色意图岔开她的话。毕竟他还未告诉云锦玉三房的事情,贸然问罪未免太过突兀。 但云倾岫并未给他这个机会,直截了当道:“三房云凛然、云轻梨背叛侯府,一个被当即斩杀,一个下落不明。如今这个时候,我为三哥找了个最好去处。” 第二百五十三章 邪术 “倾倾。”云萧然的语气有些不满,云倾岫的话语未免过于扎人,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来。 但云倾岫却并不这么认为。迟则生变,尽快将人控制住才是正经。至于这事情如何去消化,到了十里绣春坊之后有的是时间。 “这不可能!”云锦玉听到云倾岫的话语,恍如一道晴天霹雳在脑海中炸响,让他直到现在精神都有些恍惚。 他试图去看众人的脸色,希望云倾岫所说的都是玩笑,但那些凝重逃避的神情以及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的云凛然和云轻梨,无一不在无声地告诉他,事实就是如此。 但他一直敬重的爹爹,和那个一直天真单纯,被欺负了也只会偷偷抹眼泪的妹妹,怎么可能背叛侯府,落得这般下场? “不,我不信!”云锦玉转身想跑回院落,那里,他爹爹和妹妹肯定在等着他。 但在他经过云倾岫身侧的那一刹,她的玉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一记手刀精准地打在云锦玉的后颈处,随后轻描淡写地收回,目不斜视。 语气冷硬得让人心寒:“惊鸿,三哥累了,带他去休息。” 惊鸿原本正欲扶住失去意识即将摔倒的云锦玉,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双手接住了。 只见惊风蒙着面,但从那双幽邃的眼眸之中能捕捉到一丝庆幸的光芒:“我来。” 云倾岫余光瞥到这一幕,哑然失笑:“倒是我考虑不周,下次,这等在体力活还是男子做来顺手。” 惊鸿压根没敢看云倾岫的神色,便是慌忙把头低下去,藏到惊影身后。 如此一来,正厅里的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大多都在看着那人畜无害的可爱姑娘羞涩的模样。 然而,一道闪耀的白光却是倏地从云倾岫那张冷峭的容颜之上一闪而过,划进眸中的那一刻,让她下意识闭眼的同时蓦地侧身。 便能看到原本只是微笑着不发一言的云陌然,双眸覆着一层没有温度的杀意,手中正举起一枚冰凉的匕首,猛然朝着云萧然的后颈处刺过去。 要知云萧然和云陌然之间不过一抬手的距离,更何况云萧然本身并不对身后设防。此等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让人无法对之做出防御。 而一旦匕首贯穿脖颈,任谁都没那个能力起死回生了。 “爹,小心身后!”云倾岫神色骤凛,肉眼可见的猩红血丝恍如藤蔓一般几乎刹那间爬上眸中。 一声清喝脱口而出,她几乎是调动了全身的爆发力集中在腿脚之上,纵然此刻的大脑已经预演了无数悲剧的可能,她还是试图去改变什么。 众人的目光已然悉数落到他们身上,但对于变故的反应时间却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但那匕首在将要触碰到云萧然后颈的前一刻,云陌然的动作却是硬生生停住了。 不可以,那是他大哥,他不可以下手 他那隐忍的双眸之中压抑着痛苦,已经青筋暴起的手背颤抖不已,随后便是浑身一阵阵痉挛。 云陌然似乎想将匕首扔出去,但它却好似紧紧吸附在他手心之中,根本无法摆脱。 甚至再次对着方才的目标,被高高举起 云倾岫一把推开云萧然,素手钳制住云凛然的双手,头也不回咬牙道:“惊鸿,带爹爹和大哥离开这里,顺便把屋门堵上。惊影,来帮我。” 语气之中,都能听出些许吃力。 惊影颌首,立刻将云凛然放倒在地,双膝死死抵住云陌然的腿,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手去抢那被攥得紧紧的匕首。 但蛊术催动之时,几乎将人的力气提升了一个境界,并且就算被打昏,也能刺激人瞬间醒来,故而只能硬抗。 不过须臾,惊影的额头已然布满汗珠。而云倾岫则拿出银针,试图在那不断扭动挣扎的身体之上确定穴位。 但终究一时之间无法下手。 “我去帮倾倾。” “我也去。” 云萧然和云锦书到底不放心,作势便要上前,却被惊鸿拦着。 看着惊影那双修长的手已经被那锋锐的刀尖划破了几道口子,惊鸿不免有些急切:“侯爷,大少爷,恕我无理,有些情况三言两语说不清,这里人越多反而适得其反。 更何况二老爷如今的目标是侯爷,您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如此我也好去帮助小姐。” 云萧然叹了口气,深深看了云倾岫蹲着的背影,那般瘦削,却又那般顽强坚毅,转身带着云锦书离开,将门关严。 “啊——” 云陌然体内的蛊毒已经全然发作,浑身的筋脉都呈现一种暴起状,似乎有无形的锁链紧紧勒住他的身体。 暴胀的筋脉之下,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黑团在其中流涌翻滚。 云倾岫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眼眶发红:“二叔,您撑住,我这就把那蛊虫给逼出来。我们不去硬抗了,今天我们就不用再被控制了。” “唔”云陌然的双眸瞪得好似一颗熟透的樱桃般大,眼中充血的猩红愈发鲜艳。 惊鸿惊影的齐力控制,方才堪堪保证云陌然不会做出伤人的举动。 只是那匕首依旧仿若焊死在手中,似乎不将手指掰断,便根本不会有半分松动。 蛊术的可怕之处,再一次让她们震惊。 难怪天圣王朝要对轩辕王朝所有皇室成员赶尽杀绝,焚毁一切有关于蛊术的书籍资料。 此等邪术,若真的盛行流传,后果不堪设想。 云倾岫的精力高度集中,连汗水从额头,侧颊滑下,最后滴落到地上,也浑然不觉。看准了机会,她手中的短刃刺入皮肉。 “呼呼” 她不断喘着粗气,因为那不断晃动的身躯无疑让刀刃的每一步都行走得无比艰难。 失之毫厘,便是一条鲜活的性命。 “咚!咚!咚!”她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那急剧加速的心跳声。汗水流入眼睛,但在一阵阵酸涩的折磨之下,她依旧能保持不眨眼睛。 在蛊虫被挑出的瞬间,惊影眼疾手快用淬了毒的飞镖将它钉在了地板之上。 三人皆松了一口气,惊鸿便去取云陌然手中的匕首,但一时间竟依旧无法拿出。 见状,云倾岫心底骤然一紧。 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第二百五十四章 轩辕王朝长公主 云倾岫怔怔地望着云陌然依旧暴胀的筋脉,和那在她眼皮子下再度闪过的一抹黑色,一股可怕的念头从心底蔓延,泛滥。 这蛊,好像跟她见过的都不一样。 云陌然如今,依旧没有摆脱蛊毒的控制。 她看到云陌然如今已经完全失焦的眼神,语气焦灼:“不要松懈!继续将人控制住!” 蛊虫反噬,那是比方才激烈不下百倍的操控强度。 “二叔,对不住了。” 说罢,只听“嘶拉——”一声,云倾岫毫不犹豫地划开了云陌然胸前的衣物,将银针迅速扎入心脉。 因为筋脉的膨胀,一切都格外清晰。 便能看到那心脉之处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输送蛊虫,原本的鲜红色如今彻底蒙上一层暗黑,恍如一朵盛开的黑罂粟。 邪恶,黯然,致命。 “啊——”云陌然一声声痛苦的低嚎都恍如一把尖锐的刀子刺进她的心脏,刹那间鲜血淋漓。 她无力地看着那护着心脉的银针,眼尾染着一抹哀凄的红。 这蛊,她现在解不了。 而且母蛊一旦死亡,云陌然的性命亦会没有。 云陌然有些艰难道:“没关系,杀,杀了我” “不!”看着被惊鸿惊影两人齐齐束缚着,苦苦挣扎的人,云倾岫的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会有办法的。” 她的大脑转得飞快,近乎疯狂地在思索着对策。 蓦地,她眸光一亮。 如若子蛊死了,母蛊便无法与之联系。 那若是反过来,让母蛊联系不上被麻痹而陷入沉睡的子蛊,再假说云陌然病逝,会不会能够侥幸逃过一劫? 而只要不催动母蛊,云陌然便不会有这般痛苦了。 有了决断,云倾岫便当即施针:“二叔,我不会让你受罪,也不会让你出事。” 她决不允许,侯府上下再有一个人出事。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云倾岫步伐虚浮,饱满的唇瓣泛着一丝苍白。 她双臂推开门扉之后,便倚靠在门栏之上,似乎是精疲力竭,连腿也迈不开了。 “倾倾!” 一直守在门外的云萧然和云锦书看到云倾岫虚弱得摇摇欲坠的模样,煞是心疼。 云倾岫却是眼光看向正厅之前那颗挺拔的银杏树,喃喃道:“二叔,他” 一声轻叹后,她闭上双眼。就在上眼帘触碰到下眼睑的那一刹那,晶莹的泪珠仿若清澈的晨露,滚落簌簌。“他走了。” “什么?!” 但方才的治疗已经耗尽了云倾岫的体力,加之身子日益衰竭,正欲呼吸,心脏处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让她的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昏倒之前,她朦朦胧胧之间听到一声声饱含着关切担忧的呼唤。 她好想应和,却抵不住那只无形的手,抓着她的脚踝,将她拉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侯府,一处隐秘的暗室。 风晴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身着一袭深蓝色长裙,隐匿与黑暗之中。 她左手持着一把长鞭,右手手指在抚过鞭身的每一寸。那死寂而阴鸷的幽瞳闪烁着一抹意味不明的邪光。 而她身前不远处,两个巨大的铁架之上,冰冷粗大的铁链子束缚着两位少女。 烛火在她们身边燃着,也仅仅照亮了那一小片范围的视野。 “殿下,云陌然死了。” “嗯,出去。” “是。” 云轻柔恍惚之中听到几句对话,而其中一个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小产遗留下来的疼痛还未完全愈合,让她在这阴冷潮湿的环境之中格外煎熬,阵阵腹痛顷刻而至。 她抬起厚重的眼皮,身子微微一动,便能听到“咔嚓咔嚓”锁链相互摩擦的声音。 映入眼帘的,是那布满斑驳血迹,摆满了各种只在严刑拷打时才能见到的那些凶戾铁器的灰色地面。 不对啊,她不是正在床榻之上静养,怎会在这般陌生的地方? “咳咳咳”身边一声微弱的轻咳让她瞬间心中一紧。 “娇娇?”云轻柔惊诧地看到云轻娇那瘦小的身子被铁索紧紧束缚住,雪白的脖颈之间尽是血痕。 “看来,是都醒了。”风晴提着鞭子起身,从黑暗之中一步步走出。那拖地的裙摆之上印刻着金色的图腾,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流光溢彩。 云轻柔看到那张美艳的容颜再不复平日里看到的那般温柔,被一层刻骨铭心的疯狂毒辣占据,虽难以置信,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娘?” 风晴并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云轻柔身边,用食指抬起她的下颌。 那张红得妖冶的唇弯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双眸似乎是在看仇人,又似乎是在看一件没有感情的物品:“身体里,一半是轩辕王朝的血,一半是侯府的血。当真是个孽障啊。” 云轻柔哽咽道:“娘,您在说什么啊,阿柔都听不懂。您快放了阿柔好不好,阿柔好疼。” 但风晴对她的话依旧置若罔闻:“若非为了种下那无解的情蛊,我也不至于要真的与他有夫妻之实,还生下这么两个本不该存在的小玩意儿。 如今正事儿没办成,人倒是先死了,当真是晦气。” 她的食指骤然发力,将云轻柔那酷似自己的脸庞嫌恶地甩到一边,轻轻瞥了眼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云轻娇,冷笑一声。 “你到底是谁?温晴?风晴?或者,都不是?”云轻娇忽的发问。 听到这话,风晴眸中闪过一抹兴味,却是带着浓厚的血腥杀戮:“一个是低贱的平民,一个是下流的舞女,又怎会是我? 那两个人,早就被我抹杀掉了,我不过是借用了她们的身份罢了。” 她的声音陡然一提,双眸之中迸发出一股强烈的疯狂:“我的体内,可是流着全天下最高贵的血脉!我是轩辕王朝的长公主,轩辕晴! 那是真正能够掌控天下,让一切贱民都匍匐于我们脚下的人!” 她眼中跳动的光芒,是一股滔天的野心与高傲。 旋即,她忽的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虽披着一层温柔的表面,但青面獠牙已现,已然变了味道。“阿柔,娇娇,我的孩子们,应该不会拒绝我,对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 轩辕晴,你就是个魔鬼 毕竟那些蛊虫都是经过炼化而成。身上流着轩辕皇族的血脉,就注定不能被蛊操控,所以轩辕晴无法对云轻柔和云轻娇下蛊。 云轻柔杏眼之中还是含着几分希冀,她知道娘亲之前伪造了身份,但那不重要啊! 只要那是她亲娘,无论身份高贵或是低贱,都无所谓的。 故而她毫不犹豫道:“娘,我的命是您给的,怎会拒绝您呢?” “好啊,”轩辕晴对此回答甚是满意,那略显狰狞的美艳姿容之上染着一层令人见畏的淋漓,“既如此,等到侯府彻底灭完,我剥去你身上那肮脏的血脉,可留你一命。” 云轻柔的脸色由错愕到震惊:“你……你说什么?” 灭完侯府? 剔除血脉? 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了? 一旁的云轻娇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冷哼。 看,这就是优柔寡断,自诩有情有义之人该承受的后果。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哪里有什么母爱,不过是一个附庸,一只傀儡,一枚棋子。 从轩辕晴回来的那时候,她就已经有所察觉那掺杂着复杂关系的感情,偏生云轻柔没有半点意识,傻傻地往上撞,一颗真心送出去,想再收回就难了。 对顾长卿如此,对轩辕晴亦是如此。 都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但感动了外人感动了自己又如何?到头来感动不了那个人,自己却落得一身伤痛。 所以啊,她就从不动情。 轩辕晴看着云轻柔,伸出拳头,笑得温柔和善,却说着那最是令人心悸的话语:“阿柔这是不明白吗?我说,你要帮我,让侯府内部彻底乱套,将之慢慢瓦解” 随后,她的拳头猛然张开,露出那白皙的掌心,却是蕴含着一股爆发之力。 “最后,万劫不复,血流成河。” 看云轻柔有些呆滞的神色,轩辕晴又道:“不过阿柔不用怕,娘会把你那部分肮脏的血脉剥离开。虽然过程虽痛苦了些,但娘会尽量温柔一些。” 她用那粗粝的鞭身摩挲着云轻柔的脸庞,似乎在打量一个杰作。 侧脸处火辣辣得疼,云轻柔不禁道:“侯府是我的家,我不会助纣为虐。” 下一瞬,轩辕晴的笑容刹那间消逝殆尽,那等收放自如令人心惊。 她凶厉的眸光迸射出愠怒:“家?一个肮脏恶心的地方,怎配为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择什么?” “我不准你这么说!”云轻柔大喊道,“这里就是我生长的地方,他们从未抛弃过我!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侯府的事情!” “啪!” 那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到云轻柔身上,霎时鲜血飞溅,同时,一道长长的血痕从侧颊一直蔓延到胯部。 衣裙已经被撕裂,依稀能见那翻开的皮肉,如此触目惊心。 轩辕晴眉目之间饱含着怒不可遏:“我是你娘,你胆敢忤逆我?” 云轻柔疼得泪花翻涌在星眸之中,委屈和不屈一时间在胸腔内部激烈碰撞,不由得歇斯底里道:“我的立场永远都不会改变!轩辕晴,你就是个魔鬼!” 憧憬了十几年的母爱一夕之间化为泡影。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家的娘亲都那么宠着疼着自己闺女,把她们当宝贝养着。 而她,却只是一个孽种,她的娘亲,也只把她当成一个工具,一个供驱策的奴仆,就该逆来顺受?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如今她堪堪从小产的伤痛之中恢复,轩辕晴那漠不关心的神色,和那狠狠落在她身上鞭子无异于在凌迟她的心。 轩辕晴听到那声“魔鬼”,笑容诡异森寒。 就在她手臂已经暗中蓄力之际,旁边的一道细弱的声音打断了她。“娘,我愿意。我愿意帮您灭了侯府。” 轩辕晴转眸,看到云轻娇抬起一那巴掌大的小脸,明媚的笑容里含着一丝讨好和艳慕。 “云轻娇!”云轻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能够如此没有底线和原则,当即怒喝,“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若没有侯府,你能长这么大?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帮着别人灭自己家门,你连禽兽都不如!” 云轻娇疑惑地笑道:“阿柔姐姐,娘亲怎么能算别人呢?再者说来,乌鸦反哺的,羔羊跪的,不都是赋予它们生命的母亲吗?” “你!”云轻柔被气得说不出话,只能怒目而视。 “说得好!”轩辕晴鼓掌两下,抄起一旁墙壁之上挂着的长剑,“唰唰唰!”几声,将云轻娇身上的铁链悉数砍去。 摆脱了沉重的束缚,云轻娇舒活着手腕和脚踝,脸颊之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轩辕晴从袖袍之中拿出一个印着黑色曼珠沙华的白瓷瓶,交到云轻娇手中。 她眉目之间的慈爱与先前没有暴露身份时对云轻柔表露出的一模一样:“好娇娇,你一会儿把这里面的宝贝给凌惜若种下。 这可是娘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如果完不成的话,只能让你跟你的阿柔姐姐一起受罚哦。” 她的手从云轻娇的头顶一路抚摸而下,直到她的发梢处。“好好看看,违抗娘亲的下场,好不好?记得,别眨眼睛哦。” 轩辕晴笑眯眯地一手搂着云轻娇,另一只手挥动着那结实的长鞭,一次次抽打在云轻柔身上。 温热的血,飞溅到云轻娇那张清雅的容颜之上,缓缓滑落 流芳阁。 云倾岫躺在花梨木榻之上,小脸依旧有些苍白。 云萧然在她床榻前负着双手,来回踱步,用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向那医师:“倾倾怎么还没醒?” 医师满目无奈:“侯爷,大小姐真的只是精力耗费过度而致昏迷。” “庸医!”云萧然一挥袖袍,“就算是累着了,休息一日也差不多该好了,这都已足足两日,定是有其它问题你没有看出来!” 云倾岫堪堪恢复意识便觉耳边闹个不停,不由蹙眉:“吵” 云萧然瞪着医师怒喝:“倾倾说你吵呢!还不出去?” 医师:“????” 好家伙,好家伙!究竟是谁在吵? 医师愤愤提着药箱离去。 云萧然则慈眉善目坐到她身边:“倾倾,感觉如何?” 云倾岫颌首道:“没有大碍。爹,我睡了多久?阿柔怎么样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暗中传信 云萧然还是担忧地看着即便昏睡那么久却依旧有些憔悴的女儿道:“整整两天。倾倾,你确定真的只是劳累过度吗?爹担心” 被这么一问,云倾岫心中骤然一揪,却还是挤出一抹相对自然的笑容:“爹,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阿柔这两日如何?按理来说应当是能在院子里慢慢走了。” 云萧然便道:“哦,你不知道,阿柔知道你二叔出事后,情绪有些不对劲。你二嫂怕她出事,就带着阿柔出去散心了。” 散心? 就算云陌然是假死,在丈夫和父亲守孝期间出府散心,总归也不合情理? 她神情骤冷:“那娇娇呢?” 云萧然一愣,随后道:“应当是一直在屋里待着,这两日我没注意,似是不怎么见了。” 云倾岫倏地将棉被掀开,倒是将云萧然看得一吓:“怎么了?” 她一边穿着外衣,一边道:“爹,女儿还有事,您先忙。” “诶?”云萧然看着醒来之后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便急匆匆朝外跑的云倾岫,垂首低眉,重重叹了口气。 惊鸿和惊影就在门外候着,看到她出来,神情皆流转着喜色。 云倾岫顾不上闲谈,神色焦急凝重道:“云轻娇这两日活动轨迹,一个地方不差都告诉我。” 她们先迈进那以黑白为基调的肃穆灵堂。 灵柩之前,摆放着一张香案,烟雾袅袅,两侧的烛火正燃得明亮。大堂之中摆放着跪卧的垫子,只是如今空了几处。 惊鸿压低声音凑到云倾岫耳边道:“左边第一个是云轻娇跪过的地方。” 云倾岫眼神示意她知晓,便默默上前,跪在软垫之上。双手举至与胸口平齐的高度,而后一拜。 趁着附身之际,她左手拉着右边袖袍,右手不动声色在软垫底下翻找。摸了几下,竟真的摸到了一片纸张,悄悄塞进袖袍之中。 “这之后,云轻娇就回了寝屋,再没有出去过。”惊影声音亦是低沉非常,甚至不凑近了仔细看,压根察觉不到她嘴唇的翕动。 “嗯。”云倾岫淡淡地应着,朝着云轻娇的寝屋走去。 屋门前,只有几个婢女守着。 云倾岫环顾四周,漫不经心问道:“四小姐在么?” 其中一位婢女便上前恭谨答:“回大小姐,四小姐一早就出去了,一个人去的,不知到了何处,总归还在府中罢了。” 云倾岫并不意外,便道:“我给娇娇带了些她爱吃的米酒,如今临近午时,她总是要回来用膳。既来一趟,我便先给她送进去。” 婢女们听后,皆垂着首为她让开一条通道。 她迈步走进云轻娇的寝屋,那里并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却是极度规整有序,连那笔墨都循着案几四周来摆放。 那等沉稳严肃的格调,根本看不出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住的地方。 墙壁之上,挂着一幅风格豪放的水墨画。那恣意的风格一眼便能让人想象到作画之人是何等泼墨挥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惊鸿不由得被之吸引,走近了又诧异道:“这画下面居然还提着几个成语。” 她的话瞬间吸引了云倾岫的目光。 惊鸿此刻已经将四个成语自上而下地念出:“心照不宣,昔留昔零,草木皆兵,右翦左屠。” 随后回首道:“小姐,这四个成语是有什么联系吗?为什么要写在一起啊!” 云倾岫的目光紧紧盯着成语的第一个字,上下来回去看,不由手心之中沁出一层冷汗,心脏跳动地愈发剧烈。 随后喃喃出声:“惜、若。” 凌惜若。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慌忙将袖袍中的纸条,展开的时候都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指尖不停颤抖。 惊鸿又好奇地凑来,看到字条上的话,再度念出声来。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 那句诗到此处戛然而止。 “也无晴啊!”惊鸿却是自动将之补上,随即沾沾自喜,“这连我都知道。” “惊风教你的?”惊影突然冷不丁问。 惊鸿瞪着眼睛,话语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说罢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轻轻打了一下惊影的肩膀佯装嗔怒:“好啊,你诈我!” 云倾岫看着那空缺的诗句,将纸条揉搓进掌心之中。泛着朦胧杀机的凤眸微微眯起,慵懒而危险。 云轻娇这是想告诉她,风晴抓走了云轻柔,控制了她,意图对凌惜若下手。 “呵。”她冷哼一声。 怕是得知云陌然的死讯,迫不及待要找下一个目标了。但越是如此,便马脚愈多,越容易暴露。 “回流芳阁。”她的声音冷蔑而傲然。 然而,就在她踏入流芳阁侧廊的那一刻,便能听到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 “啊——不要杀我!!” “不对,味道不对,不是你!” “不要!救救我——” “也不是你,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她双眸一黯,加快了步伐,便见几个婢女都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之中,凌惜若右手持软鞭胡乱伤人,嘴角的血迹刺目灼灼。 她依旧穿着那一身火红色衣裙,只是左手捂着头部,步伐稍显踉跄,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折磨。 看到云倾岫,凌惜若几乎像是疯了一般朝她扑过来,却被同时出手的惊鸿惊影齐力控制住。 三人这才发现,凌惜若的双瞳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好似吸血鬼一般泛着摄人的凄厉与嗜血。 云倾岫暗自咬牙,她当真是不知研究蛊术之人是有多么丧心病狂,甚至乐此不疲地得出一个有一个新品种,将人当成傀儡,肆意玩弄。 她扼住凌惜若的皓腕,把着那紊乱不堪的脉象,心中又是一沉。 这蛊,亦是侵蚀了心脉,能够源源不断地产出新幼虫。 就在她松手的那一刹那,凌惜若猛地蹲下,贝齿毫不留情地咬上了云倾岫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惊鸿惊影原本是钳制着她的双肩,没想到会生出这等变故,脸色骤变。 凌惜若的牙齿瞬间刺破了那层薄薄的表皮,嵌入血肉之中。 “嘶。” 云倾岫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咕嘟。” 那将血液咽下喉部的声音格外清晰。 第二百五十七章 侯府血脉的彻底断绝 云倾岫能感受到凌惜若正发狠地通过咬破的伤口处吸着她的血。 惊影察觉到凌惜若的举动,没有犹豫地拿出一把匕首,扎进她的大腿。 “啊——”就在凌惜若吃痛,张嘴惨叫之际,云倾岫猛地将手臂缩回,面色冷峻地清理着那被汩汩不断流着鲜血的创伤。 惊鸿则将凌惜若按着跪在地面之上,让人一点都无法反抗挣扎。 而也正是喝下了云倾岫体内的血液,凌惜若那双血瞳逐渐变回了褐色,但其上依旧蒙着一层浅淡的血雾。 凌惜若的神志也恢复了不少,但因为血量不够,依旧有一种万蚁啃噬的折磨。她咬紧牙关,从齿缝之中挤出几个字:“救我,救我” 云倾岫居高临下,将擦拭过血迹的布帛收起来道:“然后呢?” 凌惜若大口喘着气道:“是风晴!她让云轻柔给我下了嗜血蛊,每天必须喝两碗你们家族之人身上的血,否则就会遭受毒发的折磨。” 两碗,除非每个人自愿供出些,否则那不是明摆着要人性命么? 但她如今关心的并不是这些,摇头道:“这我知道。但我发现你们之间似乎有些交集。不如讲讲,你们到底是怎么混在一起的?” 凌惜若知道云倾岫相当于在给她机会,便再也不隐瞒:“我从小在京都最偏的地方长大。我们家原本还算富裕,只是自从我爹去了几次赌坊,生活便愈发捉襟见肘。 我劝过很多次,但他不听。后来,我们偿还不起债务,娘亲受不了委屈,自缢而亡,我爹便开始酗酒。 每次喝得酩酊大醉,他便会说些浑话。从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语之中,我听懂他的意思。 那便是我们才应当是忠义侯府唯一的继承人,却被姓云的野种抢了去。 我们原本能过着挥金如土,封官加爵的日子,但在云凌风上位之后却被莫名被逐出去,不能回到京都繁华中心。 他几次恍惚之间都抓着我的手流泪,我由此便恨上了你们。 或许,你们若真的不把我们赶出去,我爹也不至于染上恶习,落到这种地步。 再之后的某次,赌坊的人来家中讨债,杀了我爹,便要将我卖掉,却被一个女人救下了。她便是轩辕晴。 她的眼神很可怕,让我绝对服从她的命令,甚至将我丢到蛊虫堆里被啃噬钻咬。但她还说,会让我亲手杀了你们。 在那日复一日的煎熬之中,我逐渐迷失了自己。甚至不知道我沦成这般下场到底该恨谁。恨我爹?恨你们?恨轩辕晴?亦或是,都恨? 但我怕她,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愿。所以来到侯府,给她通风报信,甚至去找你爷爷闹。但可笑的是,你爷爷竟说把我们逐出去是为了保护我们? 那我现在家破人亡,只剩我一个人在,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护吗?!” 她红了眼眶:“这么多年,但凡你爷爷分给我们一点庇佑,我都不至于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落入那个魔鬼手中日日忍受折磨! 云倾岫,这是你们欠我的!” “没人欠你们。”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后,只听“噗呲——”一声,便见一把长剑没入凌惜若的脖颈之处。 云倾岫蓦地瞪大了明眸,便看到一道黑影从墙头落下,那还淌着血的刀刃停滞在她身前。 “你” 容昭华随即抽出长剑,任凌惜若睁着双眼倒地不起。 而后他揽着她纤若细柳的腰肢道:“夫人,我都查清楚了。你们同老忠义侯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当初爷爷是因为无家可归,被老侯爷收为养子。 原本侯爷之位应当由凌惜若那一脉继承,但老侯爷知道轩辕皇后肚子中的孩子和轩辕王朝长公主轩辕晴不见了踪影,担心他们日后报复,便让爷爷继承了爵位。 而且命爷爷发誓,这辈子不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远离王朝恩怨。这一切为的就是让他们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当时爷爷给的银钱,几乎掏光了侯府的底蕴。是他们坐吃山空,胡乱挥霍,甚至终日里抛头露面,将此事在赌坊中说出去,才导致被轩辕皇室发现的。 夫人,其实这些本不该你们承担,是爷爷为了报答老侯爷的恩情,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当年的收留之情,其实早已还清。对他们,你大可不必内心有负担。” 是啊,她怎会有负担?前世,她们云家算是被轩辕王朝的余孽灭了满门。 当年不过那片刻的收留,却以满门鲜血偿还,那不只是还清,老忠义侯的良心都该受到谴责。 明明他们毫无关系,却被迫搅入一场仇恨的漩涡,被逼步步艰险,万劫不复。 云倾岫叹口气,看着虽然断了气但还是没哟合上眼的凌惜若,脖颈处的鲜红滴落在她艳丽的红衣之上,更添妖冶。 终究摇头感叹:“但凌惜若,也不过是个一无所知的受害者罢了。她没什么错。” 而且,凌惜若一死,忠义侯府真正的血脉,其实就已经彻底断了。 容昭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让她一时间竟有些莫名的心虚。“夫人,你骗不过我。她中的蛊,根本无解。每日给她两碗鲜血供着,侯府上下有谁愿意? 难不成你还想为了她放干自己的血?既如此,与其让她活在痛苦之中,不如一刀给个痛快。再者,她竟觉得你欠她的。” 这句话,让他无法原谅。 他的夫人,那么优秀善良,谁人都是不欠的。 更不能有人,把她的退让,当成一种理所应当。 “嗯,确实不错,”云倾岫倒也没多大惋惜,却是缓缓蹲下,将凌惜若的双眸合上了。随后起身娇笑道,“只是,你怎的突然做起了梁上君子?” 容昭华宠溺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捏了捏她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方才看太子跟一位红衣男子在一起,说是什么商谈部署。 但惊羽卫已经与太子那些人手共同守卫京都,我瞧着你不在,便来知会你一声。” 他的话一出,云倾岫的眼前便瞬间浮现出前世那雷雨交加的夜晚,她自尽之前,看到的那红衣如血的男子。 会是那个人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再信你一次 那是她在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大地的那一刹那,看到了黄罗伞下站着的人。 只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能依稀记得那抹红色。 她总觉得,那个人,就是一直藏在容景熙背后的那个人,并且极有可能是轩辕王朝的遗孤。 “我现在便去” 云倾岫原本要冲出去的脚步却是骤然停止。 不行,阿柔现在在轩辕晴手中,以那个疯子行径,指不定会对阿柔做出什么。 而阿柔心眼直,出事不圆滑,亦不懂得与人周旋,免不了要吃苦头。 故而她道:“惊鸿惊影,你们先去同容景熙商议,尽可能留住那个红衣男子。我现在先去救阿柔。” 云轻娇既然能够将轩辕晴的计划都告诉她,那云轻柔被关押的地点,亦会有所暗示。 惊风已经将云锦玉送到十里绣春坊,急匆匆跑来,看到容昭华在此,有些诧异道:“主上,北部已经打起来了,天煞阁的人正在抵挡。 看情况应当是主力了。” 她蓦地看向容昭华,柳眉星目之间都染着化不开的担忧:“去,记得保护好自己。” 他那双深邃幽远的墨眸恍如深海浩瀚,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片刻:“嗯。夫人,这天,快开春了。” 云倾岫听他这不知所谓的话语,疑惑的同时,心跳竟是不断加速,几乎要冲出胸腔。 下一刻,便听他不紧不慢道:“乖乖等我来娶你,好不好?” 云倾岫心底似乎有朵不知名的花骤然盛放,澄澈的眼底倒映着那张冠绝天下之容的男子,亦是缱绻绵缠,朱唇好似新月如勾:“好。”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两人的相拥都恨不得把对方融进骨血,成为彼此的唯一。 分明寒风刺骨,战火突起,刀剑无情,但侯府之中却有一隅热烈似火,融了万年冰川,化成一汪春水。 短暂的温情过后,容昭华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他多杀些人,就会给云倾岫减少几分压力。 惊鸿径直到皇宫城脚下,与太子周旋,惊影则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十里绣春坊,召集惊羽卫。 就在他们行动之际,东、西、南部皆迎来一大批挥舞着“轩辕”大旗,训练有素的士兵。 旌旗猎猎,长矛相交,鲜血飞溅染红疆。 “大姐!”云倾岫刚踏进寝屋的门便于云轻娇撞了个满怀。 感受到云倾岫的急切,云轻娇也加快了语速:“轩辕晴半个时辰前出了侯府,阿柔姐姐还在密室里,那里面没人,我正想去救她。” 云倾岫颌首道:“带路。” 两人搬开了寝屋中的红木柜,搬下了后方的机关。便有一扇墙轰然打开,阴冷黑暗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轻娇手中举着一束火把,照亮着道路,在无穷的黑暗之中破开了微弱的亮光。 死寂里,云倾岫那空灵剔透的嗓音恍如幽潭的泉水汩汩流淌:“她抓住你们之后可说些什么隐秘的消息?” 云轻娇的手微颤,火把上的那簇火焰便跳动得更欢快了些。“她是轩辕王朝长公主,我们是她的亲生女儿。 蛊术对轩辕皇室的血脉不管用,所以她妄图用母女情分差遣我们帮助她里应外合彻底摧毁侯府。但阿柔姐姐不同意,就被” 云轻娇忽的就停住了,但云倾岫自然能明白省略的内容,不由得心脏一紧。 沉默片刻,云轻娇又开口,只是语气之中透露着咬牙切齿:“而且,轩辕晴说,让我在一旁欣赏。” 欣赏。 在那种情况之下,该是怎样一种变态到扭曲的人,才能用出这个词语。 尤其是,她们还都是她的亲生骨血。 云倾岫终究是鼻尖一阵强烈的酸涩,刹那即晶莹的泪水溢满眼眶。 她将云轻娇拉到怀里,嗓音温柔得有些沙哑:“娇娇,你做的很好。” 但时间紧迫,云倾岫虽心疼,却也不能延缓了进度,加快步伐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云轻柔。 听到脚步声,云轻柔的身子猛地瑟缩一下,仿佛已经形成了一种应激反应。 “阿柔!” 那声亲切的叫唤,让云轻柔刹那间泪流满面:“大姐。” 云倾岫看到云轻柔破烂不堪几乎不能蔽体的衣裳,和身上那交错纵横的鞭伤,一时间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累累伤痕,暗红猩猩。 她咬牙,拔出腰间的佩剑,将那粗重的铁链一气砍断,用自己的披风裹着云轻柔的身子,抱在怀里。 旋即吩咐道:“娇娇,轩辕晴如今定然要指挥他们王朝旧部势力,不会回来。这里安全,你可以先在此处藏身。阿柔需要马上医治,我便带她先走了。” 云轻娇点点头道:“好的,大姐。” 云轻柔这段日子都饱受折磨,身上没什么分量。云倾岫带着她,依旧能运着轻功在房檐之上穿梭自如。 掠过几处房屋,她落到汝南伯府的别院。 顾长卿正手中捧着医术研读,却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一脚踹开。 青衣少女逆着光芒而立,衣袂轻扬,发丝舞动。她怀中抱着一位盖着厚厚披风的云轻柔,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倾”顾长卿原本到嘴边的称呼蓦地之止住,随后道,“阿柔这是怎么了?出了何事?” 云倾岫清丽冷峻的轮廓蕴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顾少爷,阿柔重伤需要立刻救治,而侯府如今形势混乱,我亦有要事在身抽不出时间。 你能做到守护好她吗?” 顾长卿看着她那双一贯无情的凤眸,坚定道:“我可以。” 云倾岫将云轻柔交给顾长卿:“你医术高明,阿柔又喜欢你,汝南伯府也有一定的实力,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便选择再相信一次。” 顾长卿依旧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承诺:“我会守好阿柔,不让你失望。” “嗯。”云倾岫淡淡应着,转身离去。柔顺的墨发掀起一股浮动的暗香,令人心驰神往,却遥不可及。 待她走后,顾长卿将云轻柔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之上,将破碎的衣裙一点点剪开,蹙着眉认真清理着伤口。 “顾公子。” “阿柔。” 两人的声音竟同时响起。 第二百五十九章 终于等到了光 一时间,两人不由得都愣了愣。 云轻柔双手死死揪着衣裙,神色有些紧张:“顾公子,你先说。” 顾长卿将冰凉的药膏仔细地涂抹在她身上的伤口之处道,没有抬眸,但从语气中能够听出明显的慌乱:“阿柔,我我对不起你。 我这些日子想了很多。或许是那天从你身上流下的血让我悔不当初,也或许是大姐的那一巴掌和毫不留情的呵斥点醒了我。 我错得很荒唐,亦不该把怨气发泄到你身上。” 说到此,他倏地抬眸,那双温和的眼眸第一次看着云轻柔亦反伤了些许柔光:“阿柔,我会试着去接受你这个妻子,疼你护你,给你一个家。 等你及笄那日,我再补你个婚礼,同你喝杯交杯酒。 你原谅我,好不好?” 恍如一个蜜糖在口中化开,那抹让人回味无穷的甘甜裹挟着令人沉沦的喜悦。 这么多天,她不止一次想过放手。不断反问自己追求一个永远不可能,也不属于自己的人,真的值得吗? 就像大姐说的,他连她小产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她又何必为她哭? 但她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爹爹不在了,娘亲自始至终都不爱她,还笑着拿着鞭子抽打着她的身心。所有的美好都是假象,她没有家了。 而这个时候,她掏心掏肺去爱的人突然告诉她,他接受她了,想给她一个家。 所以,这个世界,还是有光的,对不对? 上天总不能让一个人失去一切!那它是得多没良心啊! 云轻柔看着坐在她床榻边,温和地看着她的男人,心中仿佛被灌了蜜糖,冲去了所有曾经的苦涩。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她的泪水悄然滑落,但现在也终于有一个人愿意掏出他的锦帕,替她拭去。 云轻柔笑着,却依旧泪眼婆娑:“好,我原谅你。” 得到她的原谅,积压在他心里的愧疚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他跟云倾岫已经没了可能,那便不能再伤及无辜之人。 曾经,他一直在深爱他之人眼中,去爱慕别人,拿着最无情的利刃一刀一刀割在她心上。 也只有云轻柔,能傻到即便如此,还在原地等他回首,等他看看自己。 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尝试着去接受这个结发妻子,不只是出于自责,甚至还会去转变那份爱。 顾长卿哄着她道:“阿柔,别哭了,现在你身子弱,千万别动气。” “顾公子,一会儿上完了药,你能不能陪我休息?这几日被关在密室里,我害怕。”云轻柔那双水灵灵的杏眼之中充斥着希冀之色。 顾长卿闻言,笑容好似清风霁月,温润风雅:“好。” 云轻柔便一直看着他严肃地为她治疗伤口,面容之上的笑容喜悦而幸福。 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终于,等到了破晓。 以后,终于不是只有黑暗了。 属于她的那束光,来了。 与此同时,皇宫城下一片肃杀。 容景熙一身月牙白长袍,浅金色的龙纹流光溢彩。他睥睨着惊鸿冷冷道:“侯府大小姐身边的婢女,来这里作甚?” 一旁正漫不经心站着的轩辕九翎听到他的话,却是猛然回首。 惊鸿笑嘻嘻道:“自然是商议对策。” 容景熙知晓身边之人对侯府的憎恶之情,便是格外没有好脸色:“你家小姐来了都没资格” “你说谁没资格?”那道阴邪沉郁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戾,让容景熙冷汗涔涔。 怎么回事?那位大人怎么可能维护侯府之人? 他刹那间慌乱不堪,话语都磕磕绊绊:“我,我的意思是,侯府只需带领风云铁骑守好王朝东部即可,京都,有我和坊主来商讨。” 他话音刚落,一道幽清渺远的声音骤然响起:“哦,太子殿下,其实我一直少告诉你了一个消息。” 云倾岫款款走来,却并未看容景熙一眼,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那带着黑色面具的轩辕九翎一字一顿道:“我就是坊主。” 她那纤细修长的手中夹着靛青色的坊主令,拨弄着摇曳生姿的长流苏,风姿卓越,仪态雍贵。 容景熙瞪大双眼,正想开口说什么,便见她从自己身旁一掠而过。 云倾岫锁定着轩辕九翎,招招带杀意,丝毫不留情。衣裙猎猎,掌风四起,长剑掠起反射出耀眼的白芒。 而轩辕九翎害怕伤到她,没有亮出任何武器,亦没敢怎么还手,被逼得连连后退。 待看好时机,“唰!”地一声,轩辕九翎只感觉后背一凉,面具的细绳便被锋利的刀尖划断,露出那张妖孽的容颜。 “啪嗒。”面具落地的那一声,在云倾岫心底掀起了飓风狂澜。 那个前世,在她临死前站在容景熙身边的,和那个两辈子都不惜一切要血洗侯府的幕后黑手,轩辕王朝的遗孤,是她一直记挂的小少年,阿翎。 剑尖朝下,滴落着几滴鲜血。那是方才她划伤他时沾染上的。 她握着剑柄的手颤抖不已,心中百味杂陈。 恨么? 眼前之人,是前世造成侯府满门被灭的凶手,也是今生处处针对侯府的那双暗手,更是她发誓要除掉的人。 她应该恨。 但眼前之人,还是曾经那个奋不顾身一次次守护她的少年。 更何况,是老忠义侯先屠了轩辕皇室上下几百人,那是国仇、家恨。 她能理解。 可是,又有谁知道,如今的忠义侯府已经并非当年的血脉,而是一个无辜被牵连的外人? 轩辕王朝与天圣王朝忠义侯府的恩怨,其实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从老忠义侯,凌画扇的逝世,到凌惜若的身亡,一切都已随风而去,消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如今的明争暗斗,明明就不该存在啊! 轩辕九翎看着云倾岫那出奇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神色,内心慌乱不已。 他上前几步,意图去抓云倾岫的手:“阿倾,阿倾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有意瞒你,而是” 而是他真的不知该如何说明自己的身份。 但云倾岫却后退一步,躲开了他,冷冷道:“轩辕。你姓轩辕,对么?” 轩辕九翎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的阿倾,都知道了? 第二百六十章 覆水难收 容景熙心中倏地一震,现在还不能让云倾岫知道她于轩辕王朝勾结之事。便道:“胡说八道,本太子……” “你闭嘴!” 云倾岫和轩辕九翎同时出声,那一般无二的凛冽气势让容景熙僵在当场。 但两人都没有去理会容景熙究竟是何神色。轩辕九翎语气略显急切:“阿倾,我,我不是有意去瞒你” 他也是才知道她的身份,以及两人之间的恩怨。 他不知道怎么同她讲,以不知如何面对她,所以这段日子都避她不见。 云倾岫沉默了。毕竟,他们都对彼此隐瞒了身份,要说错,也是两人的错。 但他也确实是前世灭了侯府满门的凶手,她虽不愿与他兵戎相交,却也做不到把曾经当做从未发生过。 轩辕九翎试图解释,但话语到了嘴边却是那般难以出口。 没什么好解释的。 藜城县的毒是他放的,太子皇后的刁难是他授意的,及笄宴上的棺材是他让人送的,连容栀夏抓她都是他默许的。 还有对坊主的轻佻和那次在她雪白的天鹅颈上掐出的伤痕,都是他做的。 细数种种,他已然罪不可赦。事到如今,他只能用极度愧疚的神情看着她的左肩:“阿倾,你的肩,还疼吗?” 疼啊,怎么可能不疼呢?挥挥玉臂,依旧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她久久凝望着他,一双澄净的眸子之中蕴含着万语千言,但说出的不过那简单的几个字:“都过去了。” 轩辕九翎那双桃花眼愈发猩红,他一步上前,颤抖的双手放在两侧轻轻覆上她的臂膀:“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是忠义侯府的大小姐?” 云倾岫没有躲开他的触碰,而是在之后将他的手拂落。“可是阿翎,你知道么,我爷爷是老忠义侯的养子,他们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真正的侯府血脉,如今已经死绝了。我们,不过是顶着忠义侯府的名头,被放在明处的靶子罢了。” 什么? 恍如平地之上乍起一声惊雷,在他脑海之中激荡起横扫一切的冲击波,不由身子得一个趔趄。 当年,老忠义侯有一子一女,中途又认回来一位外姓子。他说得言之凿凿,大家都以为他们随了母性,也就没人怀疑过。 轩辕九翎紧紧攥起了拳:“混账!我定要将那老东西的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 她叹息道:“所以,这一切都是天意弄人。阿翎,趁还未生灵涂炭,收手。” 收手? 说得轻巧啊!覆水又怎能收得回来? 血债总要血偿,哪怕仇人的血脉真的变了,也是需要有人来献祭的。 数十万旧部如今都怀揣着同样的仇恨,他们凋零的皇族眼看就要再度生活在阳光之下,那二百六十八位亡灵马上就会得到安息,怎么收手?怎能收手! 更何况,真正掌控军队调任大权的,是他姑母,轩辕晴。 因为她和那些旧部都是见证了皇族一夕倾塌,尸山血海的模样,怀揣着强烈的复仇之欲,那是不管一切也要将侯府彻底毁灭的执念。 而那时他只是襁褓中的婴孩,虽然他是皇族唯一的继承人,受人虔诚地尊敬,可一旦触及底线,那些人是必定不会再接受他了,亦不会顾及他的身份。 “对不起。”除了道歉,如今的轩辕九翎竟想不出什么话语来。 云倾岫终究是垂下眼帘,遮住了所有复杂的目光道:“你走。” 再相见,便是宿敌,一切都不一样了。 “阿倾,如果”他并未急着走,而是咬了咬绯红的唇道,“如果到时我还活着,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那是,我藏了很多年,却依旧历久弥坚的秘密。” 他犹豫片刻又补充道:“关于你我。” 云倾岫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升起一阵恐慌之感,似乎在害怕那个秘密。她终究没有去看他最后一眼,而是不咸不淡应了声:“好。” 原本容景熙以为云倾岫会直接拆穿他与轩辕皇室勾结,将诉状上给皇帝,但没想到她却好似当做什么也未发生,明面上丝毫不怀疑地同他商议兵力部署。 因为各方的硝烟均已起,云倾岫便直接皇城脚下安营扎寨。 傍晚,云倾岫在那临时搭建的营帐之中,凝神看着手中的京都形势图。 惊鸿蹲在她身边,闷闷道:“小姐,太子手里的人那可都是我们的敌人,为何小姐非要跟他们搞这么一出所谓的联手? 届时,四面八方拦不住的人冲过来,跟他们联手,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云倾岫放下手中的地图,修长的指尖弹在惊鸿的额头之上。 “嘶!疼!”惊鸿委屈地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瘪着嘴。 “又不懂了?要知镇北王已经联络了镇北军,将边关守得死死的。而我前几日刚通报北狄通上信,让他们伪装成山匪迁到中原腹地帮忙。 东西南北都有江湖和朝廷的势力,京都最令人猝不及防的攻击便是太子手中的人。 原本他们在暗处,我不好把他们诱出来,如今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便好动手了”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邪肆而狂妄:“方才的商谈将我们的诚意彰显到极致,都是为了明日做铺垫啊。 十里绣春坊连通全王朝的密道,我就不信他们不心动。而兵部尚书家命大活下来的那小崽子” 惊鸿忍俊不禁,轻咳两声道:“他叫钟良。” 云倾岫斜睨她一眼,继续道:“钟良已经将那机关之术同坊内的地形相结合,无论是隐蔽性还是杀伤力都堪称一绝。 明天,我就让太子的那些人,有去无回。” 惊鸿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挤眉弄眼道:“懂了,懂了。” 云倾岫掀开营帐的帘子,看向侯府的方向。纤长卷翘的睫毛之下,那双略显苍凉的清眸潋滟着些许伤怀。 虽不可见那熟悉的亭台楼阁,却也能感受那太空之上的寂寥:“大嫂他们都藏身在了安全地方,侯府如今倒是空了。” 惊鸿看着云倾岫的容颜在夕阳之下分外动人,轻笑道:“我们的侯府啊,正等着我们这战打完,让它重新生机勃勃呢。” “嗯,早些休息。”云倾岫合上帘子,敛却了所有笑意。 第二百六十一章 逍遥山崩 入夜,原本该寂寥无声,但除了京都还算是安静,其余各方皆是战火不熄,刀光剑影。 安眠之际,一股余波的震颤从地面传来,恍如一双无形的手,摇晃着静谧的夜。 “轰——” 一道可以媲美山崩地裂的巨响在云倾岫脑海之中炸响,伴随着强烈的晃动,让她从噩梦中惊醒坐起。 “咚、咚、咚!” 心跳一阵比一阵快,仿若在耳边鼓动。 向来睡眠浅淡的惊影察觉到窸窸窣窣的响动,起身便看到云倾岫那双有些空洞的眼神愣愣地看着一处。 “小姐,怎么了?”惊影压着步子走到云倾岫床榻边,将低了声音悄声问道。 云倾岫回眸,眯着双眼:“你有没有听到一声巨响,就好像有山峦崩裂了一般。” 惊影蹙眉,却还是摇头:“只感觉地面有小幅度的震动,响声倒是没有的。” “许是这几日忙了些,做噩梦幻听了。”云倾岫轻轻揉着眉心,便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然而,与此同时,天圣王朝北部。 容昭华神色冷峻地手中持着龙纹剑,却好似死神的镰刀,一挥便收割掉几条鲜活的性命。 就在此刻,一道银色的身影似乎披着月光流萤,清辉熠熠倾泻。 而更快的是他手中转动自如的回旋镖,不过刹那间,身边的人便已悉数倒地。他对容昭华使了个眼色:“借一步说话。” 容昭华墨眸愈发幽深,却是跟着他回到营帐之内。 南宫辰眉目之间的焦急肉眼可见,更是语出惊人:“逍遥山崩了。” “崩了?”容昭华一吓,方才东北方向传来的巨响和震动居然是因为逍遥山脉崩裂? 但是怎么可能?没有天降异象,没有征兆,一座连绵的山脉突然崩塌,如何都是说不通的。 南宫辰看出他的疑惑,沉声道:“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山脉崩裂的原因,而是姒氏王朝会不会打过来。 那冒牌货盯着天圣王朝很久了,也得知轩辕旧部与当今王朝打起来的事情。 原本有逍遥山在那里拦着,她虽让人来打探消息,但大部分人马都是过不来的。如今天圣王朝刚好内乱,她八成会坐收渔翁之利。 不如带着你那位良人回帝国。虽说要跨过姒氏王朝,但有我们南宫王府的人一路护送,你的人再来接应,问题不大。” 容昭华却是冷静道:“不会。目前,她还不会动手。毕竟帝国在那边看着,姒氏王朝若有吞并天圣王朝比肩帝国的想法,帝王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更何况,刚打完仗之后,就算她收了渔翁之利,除了拓宽疆土之外没什么其他用处。” 南宫辰依旧劝道:“你是忘了姒氏王朝国师的预言了吗?姒凤和姒鸾会出现在逍遥山崩裂之时,她视那两位皇女为眼中钉,就算不吞并天圣王朝,在此地也是极度危险的。 你的人几乎都在帝国,不可能短时间通过姒氏王朝来到此处,届时会很被动。” “我明白你的意思,”容昭华自然知道南宫辰劝他离开是为他好,淡淡笑着,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爱之人,她是忠义侯府的大小姐。” 南宫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忠义侯府大小姐又怎么了?她” 说到此,他猛地一顿。而后瞪大了眼睛:“你说她是忠义侯府的大小姐?” 那不正是此次王朝内乱,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吗?毕竟当年轩辕皇室几百人惨死,可都是侯府一手为之,只是最后推着那姓容的当了皇帝罢了。 容昭华擦拭着长剑之上的血,垂眸道:“她,还有她的亲人都在这里,所以,我不会走。” “你!”南宫辰原本张口,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谁又不是痴情人? 姒氏王朝的先皇后与南宫王妃指腹为婚,让他做长公主姒凤的驸马。 但纵然先皇和先皇后都不在了,那婚约早已不作数,姒凤和姒鸾如今也皆下落不明,但他也再未娶妻。 或许是曾经某次,国师为他偷偷推演画下了一幅姒凤长大时的模样。那一眼,便令他此后再见到的每一个女子都成了庸脂俗粉。 南宫辰手中的回旋镖上的血染满了那双修长的手,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银白色的衣衫将他那笔挺的身材束得极好,远远望去,好似雪山之巅的那抹白雪。 他叹了口气,倒是有了几分释然:“罢了,那我便在这里陪着你。我弟弟已经返回姒氏王朝,他会时刻为我们汇报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陪我?”容昭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搁这儿演兄弟情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谁才会一次次往天圣王朝跑。 只是我倒是不明白,一个自从四岁之后便压根没见过,不知脾性不知长相的姑娘,怎么能让你心心念念了十几年之久?” “见过。”南宫辰却是一口咬定。 就算国师给他的画像并不是姒凤如今真正的模样,但尝过玉露琼浆,又有谁还会惦记那浑浊的河水?故而,他非那个人不娶。 容昭华无法理解,却还是笑道:“罢了,不管为了谁,帮我出些力总归是我赚了。” “嗯。”南宫辰净了净手之后,便准备解衣而睡,却被一声冷斥叫停。 只见容昭华满目嫌弃又含着些警惕地盯着他道:“你做什么?” 他神色怪异道:“休息。”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我有媳妇。”容昭华一字一顿,一本正经。 “??你有媳妇关我什么事?”南宫辰有些微愠,他没媳妇就活该不能睡觉是? 容昭华慢条斯理将长剑收好,掐灭了烛火:“所以你去别的营帐睡,万一她什么时候来找我,你在这里碍事。” 南宫辰:“” “哼!”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翌日。 云倾岫带领着惊羽卫以及容景熙手下的五百精兵进了十里绣春坊的暗道。 她举着火把走在最前方:“轩辕皇室的军队遍布王朝各地,我们便更需要四通八达的通道来及时输送人手以及粮食。 我会将这里的每一处通道通向哪里都告诉你们,一定要记好了。” 背对着众人,她嘴角的笑容冷得可怕。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本主真是好害怕呢 惊鸿跟在云倾岫身边,不由得低声啧啧嘴。这暗道通向的,那可都是地狱啊。 密道中的古铜色墙壁之上刻着繁杂的纹路,虽看不出是何形状,却给人一种危机四伏的隐约。 每隔三尺距离,便有一个铜柱,雕刻着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 朱雀的翅膀展开在铜柱之外,似是下一秒便要冲破束缚翱翔于九天之上。 走了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九个通向不同方向的密道。 云倾岫吩咐道:“惊羽卫先进入二四六八的通道,其余之人随意进入,我待会儿会派遣人手给你们逐一讲解。” 随后扫了眼身边的容景熙道:“太子殿下就跟本主站一起即可。” 她唇角微勾,语速加快道:“你们身旁的三瓣兰花,按下去,暗道对面的门就会打开,否则便是封死的。” “咔哒!” 站在密道口的人同时按下机关,下一刻,一阵小幅度的震颤之后,只听“咚!”地一声,九道洞口的门齐齐关上。 “怎么回事?”容景熙到现在还没发现不对,只是蹙眉道,“为什么门关上了?” 云倾岫冷笑一声,没有半分慌张:“太子殿下,这暗道不仅是运输人手,更是用来保命的。对面的门开了,当然要将入口关闭了。 省的后面追兵跟着进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容景熙竟觉得很有道理,但哪里又有点说不上的不对劲:“你不是要带着他们去瞧瞧?如今他们分散开来,谁知道通向哪里?到时候又怎么去找?” 云倾岫笑得深以为然:“放心,只通向两个地方。” 一个生,一个死。 “到时候惊羽卫会带着你们的人回来。” 只是,不是活的就是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随着她的远去,密道里的光线愈发昏暗,容景熙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却是蓦地听到那清冽的女声:“太子殿下,这里的地上都有机关,若是不跟着本主走,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本主。” 容景熙脸色一变,因为他根本不记得云倾岫方才是怎么走的了。 而也正是在他正欲开口的那一刻,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凸起,随即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 紧接着,墙壁之上便飞出十多根飞镖,呈包围之势冲着他袭来。 容景熙连忙拔剑应对,却也敌不过四周同一时刻窜出的飞镖,身上瞬间没入几根。“云倾岫!赶紧将机关关掉!” 云倾岫回首,眼尾染着一层冰冷的薄凉:“太子殿下,不是说了让你跟着本主,怎么不听话呢?” 容景熙咬牙切齿:“废话少说!立刻给本太子关掉机关,否则出去之后本太子饶不了你!” 他的腿上都中了几根飞镖,疼得几乎站不起来。 “哦?本主真是好害怕呢。”云倾岫不急不缓地走到墙壁旁,看着那几个颜色不同的按键,素白的指尖依次划过。 随后眸光一凛,用掌心拍下最中央的那个,而后再无飞镖冲出,归为沉寂。 但就在容景熙怒火中烧准备破口大骂之际,“嗖!” “啊——”一把匕首不知从哪里飞出,直直插进他的肩头。 云倾岫见此,神色略显歉疚:“哎呀,太子殿下,你方才着实吓到本主,本主手一滑按错了。不过好在这个机关就这一柄匕首。 无论躲不躲得过,也不会再有了。” 云倾岫面色平淡,居高临下地看着容景熙右膝跪在地上,月牙白色的长袍之上染满鲜血,发冠微斜狈不堪,冷笑一声。 这一天,来得终究还是太晚了,容景熙早就该被千刀万剐了。 “云倾岫,你故意的!”容景熙疼得倒抽几口冷气,用一双阴鸷的双眸死死盯着她。 云倾岫看着他那眼神,忍不住后退几步,若非嘴角的笑容依旧邪佞,似乎真的像是慌了神:“我,我不是。” “咔嚓!”她的背部又碰到了一个开关。 “嗖嗖嗖!”那破空而来的箭矢之声,让容景熙脸色骤变,仅仅是听到声音就让他浑身上下似乎都隐隐作痛。 他忙挥剑斩落了箭矢,却还是有几根扎进了体内。 那布满倒刺的铁器进入血肉,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汗珠密布,浑身颤抖。 但他又不敢吼云倾岫,生怕她一个“害怕”,又碰到什么了不得的机关。 一刻钟之后,容景熙趴在地上几乎起不来了,鲜红的血淌落一地。在云倾岫那可怕得渗人的目光之中,呻吟喘息。 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暗暗在心中发誓,待到出了十里绣春坊的密道之后,定要将云倾岫狠狠羞辱践踏,折磨至死! 云倾岫的笑容隐匿在黑暗之中:“太子殿下在此候着,本主这就请人来。” 没有任何止血止疼措施,她施施然走出了密道。 最后,等到太子府的侍卫找到容景熙的时候,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营帐之中,容景熙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骤然惊醒。但身子仅仅是小幅度地移动,便痛不欲生。他只得红着眼睛道:“滚出去!” 这一声吼叫让那太医吓得不轻,几乎扔掉了手中的纱布。 一旁的侍卫劝道:“殿下,您身上的伤口需要清理” “这还用你说?赶紧把坊主给本太子叫过来!”容景熙感受着遍体折磨,一腔怒火烧得旺盛。 只是可怜那太医,压根不知该如何做。 云倾岫看着营帐外的人,整了整翻乱的书卷,笑容狠厉:“既然都来请了,那就带上我们的诚意去。让惊羽卫都去抬人。” “是,小姐。”惊鸿笑语盈盈退下了。 厚重的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那窈窕绰约的身姿风华万千。但纵然再美得不可方物,容景熙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了。 她吐气如兰道:“太子殿下找本主找得很是时候,本主还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容景熙的手死死揪着床单:“云倾岫,你可知罪?” 她巧笑嫣然,将食指放在饱满殷红的唇瓣之上:“嘘。太子殿下,好歹让本主把话说完。” 随后,她挥挥手,刹那间笑容尽失,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狠毒:“来人,将他们带上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丧心病狂 便见惊羽卫的人拖着一具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容景熙的营帐之外,那些正是轩辕皇室用来保护、监视顺带给他传达消息的人。 容景熙看到那些人的穿着,胸口剧烈起伏,哪怕整个手臂万分刺痛,还是抬起手重重地锤在床榻之上:“云倾岫!!你这是要谋反不成!!” “诶,”云倾岫摆摆手,“别往本主身上扣罪名。他们可并非惊羽卫杀死的,而是触动了密道的机关,被当成入侵者斩杀了。 惊羽卫等了大半天没见人影,发现他们都死在了暗道口处。说来也是,本主分明让他们按下的是四瓣兰图案的机关,他们怎么按错了呢?” “一派胡言!嘶”容景熙怒不可遏,一把掀开棉被便要起身,却是牵拉到伤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模样滑稽得很。 云倾岫清脆的轻笑声便是最大的嘲讽,化作一柄利刃,直直插入容景熙的心里,将他的高傲震得稀碎。 “本主能理解殿下的悲恸,但这等大礼,本主还担当不起,殿下快快起来。” 容景熙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千刀万剐:“云、倾、岫!你当时分明说的三瓣兰花!你就是故意的!” 云倾岫黛眉紧蹙,一双凤眸之中充斥着疑惑:“殿下,本主当时分明说的是‘四’,那可是在场所有人都能证明的,你这盆脏水本主可不接。” “你!”容景熙被气得好似一块千钧之重的巨石压在胸口,堵得让人难以喘息。 云倾岫是故意的,并且早就设计好了!如今活下来的都是她的人,那还不是说黑是黑,说白是白? “噗——”气血翻涌得愈发厉害,最终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下一刻两眼前便是漆黑一片 “呵。”云倾岫冷蔑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这般恶心之人,她前世得多眼盲心瞎,才会被耍得团团转? 她走出营帐,看了眼战战兢兢的太医道:“太子没有大碍,休息休息便会好,你先回去。” 那太医感激地看着云倾岫道:“谢谢云小姐!” 云倾岫医术高超,她说没有大碍,那就一定没问题。太医终是舒缓了口气,步伐轻快地回到太医院。 正在云倾岫不急不缓准备返回自己营帐之际,惊鸿一路小跑而来,急匆匆道:“小姐,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对方的兵马多得超出预期,林将军已经带领御林军去拦截,但还有很多无辜的百姓受到牵连!” “什么?”她心中一诧。按理来说,四面都有精锐在阻拦,十里绣春坊也一直对京都的可疑之人进行排查,怎么可能攻得如此之快? 云倾岫沉声问道:“带领之人可认识?” 惊鸿摇头:“没有人带领,全部都是不要命地往上冲,见谁都杀。” 她神色骤然一凛,吩咐道:“让惊羽卫,迎战。” “是!”惊鸿随即指挥惊羽卫先行一步。 随后返回营帐换上铠甲,走至马厩,牵出那匹白马,一跃而上。 她驾马到混战之地,看着那身穿简陋铠甲,没有一丝军队的架势,空有一股子蛮劲儿的。 况且风云铁骑以及江湖另三大势力虽说人手有限,不能够对所有路口都进行封死,但也不可能让这般多人蜂拥入京。 那便有一种可能。 就是那些人根本不是轩辕王朝的旧部,而是京都周边地界的百姓。 他们不知被什么控制,随随便便披个战甲,便毫无章法地上赶着跟他们打。 云倾岫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盯着御林军和惊羽卫将那些无辜的百姓一个个斩杀。 但即便知道真相,她也无法叫停,放他们一条生路的。那乌泱泱的群众,想一个个去解救,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轩辕皇室,究竟是视人命如草芥,还是要让他们受到良心的谴责不忍下手?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丧心病狂。 正在她凝神之际,一道娇俏的声音传至耳边:“倾岫!” 云倾岫抬眸,便见林似月身着一袭铠甲,墨发高挽,骑着一匹纯色黝黑的马匹朝她招手。 林似月手中捏着一根长矛,尖锐的矛头沾满鲜血。 那黑马很快便与云倾岫的白马鬓毛相贴:“你知道吗,我打小的梦想便是能像我爹和哥哥一样当一名征战四方的将军。 所以我每每听他们讲述战场杀敌的场景,都格外憧憬。但因为女儿家的身份,也只能在院子里舞刀弄枪,并未奢望能够有机会真正去厮杀。没想到如今倒是让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只是倾岫啊,那轩辕王朝的手下也忒无能了些,根本不经打,感觉自己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呢。” 云倾岫看着林似月那般神采奕奕,压下了原本想说出口的实情道:“嗯,这些只是小喽啰,主力还未到。让你省些力气,便知足。” “也是,”林似月活络活络颈部和手腕笑道,“倾岫,要不要跟我比比一刻钟内谁杀的人更多?” 云倾岫神色略微有些僵硬:“不了,我还有些其他事情。” 或许不经她手,还能自欺欺人,至少看起来干净些。 “那我去了,驾——”林似月只顾着感受上阵杀敌的威风豪气,并未想太多。 云倾岫见人走远,翻身下了马。 她绕过地面之上横七竖八的铁甲长矛,走到一具尸身旁缓缓蹲下,素手搭在他的脉搏之上。 确如她所想,那人体内含有毒素。但却又出乎意料,因为并没有蛊虫在控制。 一连检测了好些人,发现那毒素是从蛊虫体内提取出制作而成,而与蛊虫直接操控不同,中了毒的人会彻底失去神志意识,只知道杀人。 正在她倚着白马分析毒素成分时,惊影忽的走上前,在她耳畔悄声道:“小姐,我们的人从宫中传来消息,皇帝驾崩了。” 皇帝驾崩了? 竟是比前世提前了整整一年! 她沉声问道:“可知原因?” 惊影道:“据说是忧劳过度,身体衰竭而亡,但其中是否有隐情还未可知。现在朝廷都在将此消息往下压,只是对外声称皇帝病了。 不少朝臣有意让太子来做监国。” 第二百六十四章 姒凤 “太子监国?”云倾岫忍不住冷嗤一声,“那岂不是将天圣王朝拱手让给轩辕皇族?不过此事暂且不急,待我把容望轩叫回来即可。 若还有人一味支撑容景熙,那就找机会把他做掉。惊影,你现在随我去一趟城外。” 天圣王朝的皇位由谁来坐她并不在意,当务之急是要探查清楚是否东西南北四地也混入大量无辜百姓,想办法进行挽救。 “是,小姐。” 惊影骑上一匹红褐色的马儿,跟随着云倾岫在混战之中策马疾驰,马蹄铁的声音清脆悦耳。 城外,一片荒芜。 她们牵着马推开了一间间虚掩着的屋门,里面有的空荡无人,有的只有妇孺孩童,还有的只余下森森白骨。 云倾岫便是随意挑了位妇人问:“你可知这里的男子都去了哪里?” 那妇人一副苦情模样,看那蜡黄的脸颊之上还残存着泪痕:“这些日子王朝有难,这附近但凡是健全的男子都被官府抓走了。” 被官府抓走? 要知大部分壮年早先都已经参军,再加上江湖势力并入,人手并不缺。 况且朝廷并未下发这般指令,如今此等情况那便说明是轩辕皇室在暗中搞鬼。而那些涌入京都的士兵,其实都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听到两人对话,一位身穿粗布麻衣的小姑娘搓着被冻得通红的小手走出来道:“姐姐,爹爹他是为我们的安宁去打仗,他是我引以为傲的人。” 云倾岫呼吸一滞,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随之而来。 便让这姑娘把自己爹爹奉为最崇拜的人便挺好的,残酷血淋淋的真相有时候也需要遮掩。 她纤纤素手抚了抚姑娘那覆着些冰碴,微微蓬乱的头发笑道:“嗯,你以后长大,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那妇人见云倾岫锦衣华服,必为高门之女,手头或多或少都有些保命的底牌,看着又心地善良,便索性咬咬牙央求道:“这位小姐,您也知道,轩辕皇族的旧部随时都能打来。 我的命不重要,但我女儿她才六岁,您可不可以将她带走,给她一个安身之处?算我求您,好不好?” 说着,妇人便落了泪,作势便要跪下,却被云倾岫眼疾手快地扶起来道:“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但也要给她考虑的时间。毕竟妇人左邻右舍闻声,皆小心翼翼探出头脑来观察情况,她若是收一个,便再没理由拒绝任何一个。 她环顾四周那破烂不堪的屋舍,那一个个躲在门后用着乞求的眼神看着她的孩童,终究是没说出拒绝的话语,应了声:“孩子的安全,我来护。” “小姐”惊影开口,却还是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下去。 虽说小姐手底下的宅院多,但大多都是京都腹地,战火中心,甚至还不比这里安全。 最万无一失的就是被重重机关保护着的十里绣春坊密道,可那都是惊羽卫等军队用来转移的通道,一旦造成拥堵,得不偿失。 云倾岫知道惊影想说什么,她也并非圣母,便解释道:“我虽不能,也没想让所有人都规避水火,但却不能见死不救。眼前这十几个孩子还是有能力护上一护的。 惊影,我先带他们回去,你替我跑几处江湖势力所在之地,瞧瞧是否与这边形势相同,我在京都等你。” “是。”惊影简单应了一句,便驾马离去。 天圣王朝北部军营。 南宫辰倚靠在雕镂着郁金香的红木桌上,懒懒地抬起眼皮:“怎么又让我进来了?不嫌我碍事儿了?” “我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商,别扯开话题。”容昭华神色有些不悦,离开京都这么些天,他对云倾岫日思夜想,只盼着早点将轩辕皇室部署在这里的人杀光,好赶紧回去。 便严肃道:“你有没有觉得,与我们交战的人有些奇怪?” 南宫辰也正了正神色道:“确有此事。我瞧着有些像是正统军队,有些带着一股子蛮劲,像是山匪一般,还有些压根打得毫无章法,但人的数量出奇得多,前赴后继的。” 两人交谈之际,墨柒掀开营帐帘子道:“主子,惊影姑娘说想要见您。” 容昭华眸光蓦地一亮。惊影都来了,他媳妇还会远吗?故而语气都不由自主漫上一层喜悦:“请她进来。” 南宫辰看他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不由得蹙了蹙眉,却也是好奇地朝门口望去。 惊影因着想早些回去复命,加快步子进入营帐。 她不比云倾岫那般冷得清傲,却总是有一股生人勿进的严肃,甚至对周围的一切都极为漠视,好像什么都无法入她之眼。 惊影生得极美,面部线条流畅而挺立,更是气质卓绝,惊艳绝伦。她步伐虽快,却并未有仓促之感,反倒是有一种无形的压迫逼仄。 只是因为她总是穿一袭黑裙,在云倾岫身后默不作声,生生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了。 而南宫辰看到惊影的那一刻,笑容完全僵在了嘴角。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震撼与狂喜! 姒凤! 那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他十多年的念念不忘! 但惊影并未给南宫辰一个眼神,径直走到容昭华身边道:“王爷,京都涌进了一大批被轩辕皇室控制的百姓与我们打斗,不知此地是否亦是这等情况?” 容昭华虽心中震撼,但毕竟他知道蛊术,便没有过多不解:“正是。那些人出手章法杂乱,亦不懂互相配合协作,只是一味勇猛地冲上来。 不过,主将还有个别军队应当是轩辕旧部,他们颇有计谋,利用人手众多,准备慢慢消耗我们的精力。” 惊影颌首道:“王爷莫要担心,待小姐安顿好那些百姓的孩子,调配出解药,便会差人送过来,避免无谓的牺牲。 小姐的意思是,若对方不主动进攻,最好僵持着,不然伤及的都是百姓们。” 容昭华听后剑眉紧蹙:“夫人她不来了?” 惊影看着他那失望的神色,竟不由有些想笑:“小姐本是要来的,因为急着安顿那些孩子顺带研制解药,便由我一个人跑这一趟。时间紧迫,我还要早些回去,王爷,告辞。”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被南宫辰一把拦下。那人亲切地唤道:“凤儿。”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惊影看到南宫辰一身银白华服,恍如雪花一般纯净寒凉,原本蹙起的眉心竟是蓦然舒展。他长得,当真好看得紧。 但她向来不知如何与陌生之人亲近,故而连带着话语都疏离了几分:“你认错人了。” 说罢便想绕过南宫辰离开,却再次被挡住去路:“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惊影并未通过这句话便认为她真的与那什么“凤儿”有关联,毕竟有个妹妹很是常见。她心底虽烦躁,却还是冷冷道:“是,那又如何?” 南宫辰心跳急剧加速,他猛地抓着惊影的手腕。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惊影整个手臂都猛然一颤,待她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地将他的手挥开:“混账!” 南宫辰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抱歉,是我唐突了,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 凤儿,你的左背之上可是有龙形图腾?那是你父皇亲手为你纹上去的,意味着你注定是姒氏王朝的帝王。”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发现她并没有反驳,而是眉目之间蕴着思虑的凝重,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毕竟当初你和你妹妹四岁便被姒澜瑛手下之人追杀,虽不知怎的活了下来,只怕是早就没了记忆。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父皇和母后一直把你们放在心尖尖上去疼爱,若不是被你们皇婶的遗腹子姒澜瑛亲手杀害,又怎会让你们漂泊无依? 你的名字叫姒凤,你妹妹的名字叫姒鸾,你们是姒氏王朝名正言顺的长公主和二公主。姒澜瑛知道你们没有死,一直在搜寻你们的下落。 凤儿,跟我回去,我会助你将姒澜瑛推下皇位,帮你报杀父杀母之仇。而且姒氏王朝的女皇,只能是你。” 惊影沉默良久,却还是选择了相信。毕竟她蝴蝶骨的左侧,确实一直有那龙形图腾。 但她还是蹙眉道:“姒氏王朝……我从未听说过。” 南宫辰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天圣王朝与姒氏王朝之间隔着一座逍遥山,连着湍急的河流,很难跨越。 原本应该彼此互不知晓,但也正是你们侥幸的逃到此地,在国师算卦的时候推演出了天圣王朝。 后来姒澜瑛派了众多人手打探情况,虽生还者寥寥无几,但总归是对这边都有所了解了。” “那你又是如何来的?不怕路途亡故?”惊影还是对他抱有一丝警惕。 南宫辰竟是忽而绽放起一抹笑容,刹那间似乎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惊影:“……” 容昭华:“……”自己媳妇没来已经够糟心了,如今还得看自己好友撩妹? 接收到两道死亡凝视,南宫辰轻咳两声,神色恢复往日的平淡:“姒澜瑛一直都在着手将逍遥山挖出一条通道,她将此任务交给了我们南宫王府去办。” 后面的话,不必说也能想明白了。 明显便不是一心,自然阳奉阴违。 顺带着挖了一条小道,方便了自己往返两大王朝之间。 “嗯。”惊影对此有了一定的了解认知,便没有一丝留恋,径直出了营帐。 南宫辰见状急忙追出去:“凤儿,你不同我走吗?” 惊影一心想着回京都复命,被人缠住,着实有些不耐烦:“我同你什么关系?为何要跟你走?” 南宫辰看着谈话之间已经翻身上马,勒住缰绳的惊影,担心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管不顾地伸手死死拽着缰绳:“我们有婚约! 凤儿,我们还未出生便已指腹为婚。姒氏王朝长公主的驸马,只能是南宫王府的世子爷。” 惊影看他的掌心被那粗粝的缰绳磨破了皮,渗出了丝丝血迹,心中竟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拦我的马,你不要命了?还有,我的名字叫惊影,王朝之乱不解决,我不会离开。” 云倾岫对她和惊鸿有救命之恩,那便如再生父母,此等危急存亡之际,她是一定要在她身边与之并肩而战的。 不过看到南宫辰那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是心软道:“你若是想见见我妹妹惊鸿,不如跟我一起去京都。” “好,我跟你走。”南宫辰没有犹豫,随便牵了一匹马,跟随者惊影驾马的方向追过去。 容昭华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墨眸幽深难测。 倒是没想到,他媳妇身边的两个小姑娘,身份都如此大有来头,不由得露出一抹与有荣焉的微笑。 待两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他的温情也悉数褪去,吩咐着墨柒道:“莫要再主动袭击对方之人了,攻来再打。” “是。”墨柒垂首低眉,恭谨道。 京都,皇帝驾崩的消息依旧被严格封锁。 借太子病重一事,云倾岫将容望轩召回,将皇帝与江湖势力商谈当日写下的诏书传给朝廷几位权臣手中,便由容望轩接手朝堂事务。 太子一派竭力反对,支持容修远的朝臣一时间亦蠢蠢欲动,但在江湖势力倾力支持容望轩的情况之下,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一时间僵持不下。 在他们明争暗斗之时,云倾岫则一心扑在解药的研制之上,足足五日没有出营帐一步。 惊鸿再次将刚做好的饭食端进营帐,穿过几道屏障,便能瞧见那还正在忙碌的背影,单薄得令人怜惜。 她的步子放得缓而轻,云倾岫沉浸在批量解药的筹备之中,并未注意到她的靠近。 直到惊鸿将膳食在桌子上布好,唤了声“小姐”,才引来她的一个侧目。 惊鸿见此,不由叹口气:“小姐,这些日子你饭不好好吃,亦不肯休息,把自己身子累坏何苦呢?您可是惊羽卫的主心骨,不能有闪失。再者,我心疼您啊。” “快了,马上便好,”云倾岫将药材一件件装好封死,“这事情急,多晚片刻便会多枉死大量百姓。我们之间的仇,不该让那么多家户因此支离破碎。” 待她将最后一点药材处理好,倦怠的眸光之中闪过一丝迷离。“送出去,越快越好。” 而正是她话音刚落之际,惊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我回来了。” 云倾岫从屏障后款款走出,仙姿佚貌之上浮着一层疲惫的笑:“嗯,回来就……” 话未说完,便觉心口一阵钝痛,身子直直朝一方栽过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还能再陪你四五年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还能听到一声声呼唤,但那般遥远,空灵。她想回应,却终究说不出一个字来,眼皮亦仿若被缝上,再睁不开了。 …… “顾少爷,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她一昏迷便是好久……”惊鸿满含担忧之色地看着躺在床榻之上的云倾岫。 南宫辰看到惊鸿便更加确定了她的身份,毕竟她生得模样与先皇后,几乎一般无二。 顾长卿感受到那脉象,以为自己探查错了,便重新把了一次脉象。 “这不可能……”几次三番的结果均为一致,顾长卿忍不住靠在床榻边缘回不过神来。 “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惊鸿看他这般模样,双手死死掐在一起。 顾长卿见惊鸿惊影都是满目急切,心下明白了云倾岫并未把她的身体状况告诉她们,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会随意将此事说出去。 只是,明明是十五岁的外貌,为何却已经有着将近三四十岁,甚至还在不断衰竭的身体状况呢? 这是整个医术领域,从未见到过的情况。 他为她简单施针之后道:“只是劳累过度。” 惊鸿却是倏地起身指责道:“你骗人!你方才明明就是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况且我们跟了小姐那么久,她先前根本不会这样一昏迷便是几天!” 南宫辰则骤然想起容昭华曾经问他要阿尔诺兰,说是云倾岫需要此药一事,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想法。 顾长卿一字一顿地看着惊鸿道:“她比我的医术更高,可她从未向你们提过,不是吗?” “小姐不愿说,但我们得知道。”惊鸿毫不退让,一副顾长卿不说实话她便不让他走的架势。 就在此刻,云倾岫缓缓睁眼,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子,惊影瞧见了,连忙将她扶着坐在床榻之上。 她向顾长卿点头示意,却还是隔着一座山般遥远:“劳烦妹婿跑这一趟,我已无大碍,你先回。” “好。”顾长卿便没有多留,但感知到她身体情况竟这般糟,还是心疼万分。 待他走后,云倾岫虽心中气血翻涌,呼吸有些紊乱,却是强行压制着胸口的难受,拉着惊鸿冰凉的手笑道:“没什么的,别担心。 我的身体这段时间确实出了些毛病,但有法子治,沈公子和小老头儿已经把药方写好了,你还不相信他们吗?” 南宫辰忍不住出声道:“其中有一味药,是不是叫阿尔诺兰。” 云倾岫这才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感受到那与生俱来的寒凉和高门权贵之气,心中微诧。 惊影将他的身份以及两人的关系简单介绍一番,云倾岫心中感慨万千道:“是。你如何知……咳咳咳……” 终究是没抵过那股从胸口冲出的气血,蓦地咳嗽起来,一时间竟是愈发猛烈。 待到平复过后,她刚松开手,一股子鲜红的血顺着那素白的掌心滴落在她淡青色的裙摆之上。 “小姐!你,你咳血了!”惊鸿只觉得有块巨石压在胸口,让她难以喘息。 怎么会呢,一直以来顶天立地的坊主,无坚不摧的忠义侯府大小姐,身子怎么会突然就病了呢? 不,她不接受! 惊影见状忙去端水盆来,云倾岫淡然地将手帕沾湿擦拭着玉手和唇边的血迹,并未流露出过多不适之色:“不碍事,不过是这些日子积劳成疾,瘀血罢了。” 听到此,惊鸿“噗通”一声跪下,让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 她带着哭腔道:“小姐你别骗我!瘀血哪有鲜红色的!你定是瞒我们了……” 云倾岫黛眉紧蹙,忙去拉她:“怎的不听话?赶紧起来!” 惊鸿,她可是姒鸾,姒氏王朝的二公主,怎么能随随便便跪她呢? 惊鸿第一次避开了她的手,巴掌大的小脸之上泪痕点点:“我不!小姐,我知道你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可我们一直都在变得更强,你也可以依靠依靠我们啊! 若你不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我便一直这么跪着,不起来了!” 南宫辰仔细打量着云倾岫,看她右手拉着肩上的披风,清绝冷傲的容颜镌刻着几分柔情。难怪容昭华能对她深爱入骨,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子,又有谁能不对之产生仰慕之情? 云倾岫叹了口气:“罢了,我告诉你便是。来,到我身边坐着。” 惊鸿点点头,在她身旁坐下。 “我的身体内部正在加速衰竭,就好似正常地长大变老。这病的起因说来玄乎,但好在有希望痊愈。我如今无法承载高强度的压迫,极容易困倦,其他倒是不影响的。” 惊鸿神情有些恍惚,声音异常沙哑:“有希望……但很难,对吗?” 这一次,她终是没有否认:“是。” 惊鸿语气愈发颤抖哽咽:“如果……我是说如果治不好,会如何?” 云倾岫那双向来狠戾无情的澄澈双眸如今终是朦胧上一层温柔,她的手抚上惊鸿的侧颊:“那我还能,陪你四五年。” 一股铺天盖地的眩晕席卷在脑海之中,让惊鸿的身子颤抖不已。惊影虽一言不发,但从她那已经被自己牙齿咬破的唇瓣,便不难看出她是何等隐忍。 四五年啊,四五年怎么够呢?云倾岫那时才二十岁,正是风华正茂之时,上天怎么忍心将她收了去? 南宫辰的脸色也是彻底沉下来。如此,不管阿尔诺兰如今是否还在,都必须尽早一探究竟。因为云倾岫不仅是自己至交好友的心上人,还是凤儿的救命恩人。 他冷静得出奇:“阿尔诺兰在姒澜瑛手中,除了它还有什么难寻的药材?” 云倾岫没有避讳:“万年雪灵芝。” 南宫辰听到这药材,竟是有几分喜色:“万年雪灵芝,我知道哪里有。” “哪里?”惊鸿惊影一同问道。 南宫辰神色认真道:“与姒氏王朝接壤的地方叫沧溟帝国,沧溟帝国疆土和实力都无比强大是天圣王朝和姒氏王朝合并之后才能比肩的存在。 那里皇城之中两大世家之一的云家,有万年雪灵芝。” 第二百六十七章 沧溟帝国皇城云家?竟然也是姓云吗?不知为何,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心情在心底蔓延。 南宫辰继续道:“不过,那万年雪灵芝,听说要被当成大小姐的嫁妆。但你大可放心,毕竟那位大小姐的联姻对象是另一大世家,容……” 说到此,南宫辰猛地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话语要得罪人了,便话锋一转:“容易,很容易变卦,因为他们对此联姻有些不满,所以万年雪灵芝应当还会在云家很久。” 说罢,他还是忍不住惊起一身冷汗。 毕竟容昭华还没有向云倾岫坦白他的身份,他若是贸然说出,定然会造成误会。 因为两大世家就是云家和容家,当时商谈的婚事正是让云家那位大小姐嫁给容家的少主。 “嗯,有确切的位置自然是好的。”云倾岫淡淡应道,好似并无悲喜。 惊影上前一步,坚定地看着她道:“小姐,我一定会成为姒氏王朝的女皇,将那药材找出来。若是姒澜瑛已经将之用了,那就拿她入药。” 说至此,她的眼神之中浮现出一股嗜血的凛冽杀意。 云倾岫刚想张口说什么,营帐外忽而传来惊风急切的声音:“主上!” 云倾岫眸光一黯,忙将外衣穿好,下了床榻而后道:“进来。” 惊风“唰”地将营帐帘子掀开,冲进来道:“轩辕王朝的主力军已经压至京都,愈发接近我们的营帐。他们高举着书写‘轩辕’二字的旌旗而来,为首的正是轩辕晴和轩辕九翎。” “呵,”云倾岫冷笑一声,“大哥在皇宫之中可部署妥当?” 惊风点头道:“已然准备就绪,万千弓弩手死守在宫殿之上的每一处,只要有异常之人,格杀勿论。” 最终之战,终于要开始了。 “好,即刻准备迎战。”她毫不迟疑穿上那厚重的铠甲,铁衣朔朔,寒芒乍现。 惊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小姐,你的身子” 云倾岫取下右侧架子之上的长剑,一双如杯中清泓的澄澈凤眸闪烁着耀眼熠熠的锐意,好似朔北寒风,凛冽呼啸,掠过之处卷起万千扬尘。“不妨事,走。” “是!”惊鸿惊影也紧随其后。 “倾岫!”营帐外,林似月已经跟随着林将军以及御林军一同过来,朝她挥手。 云倾岫驾着马到她身旁颌首示意,眉目之间染着肃杀之气。 她们的马匹并驾齐驱,直到与轩辕皇室的兵马仅隔四五丈远。 轩辕晴身着深蓝色衣裙,竟是连铠甲都没有穿。轩辕九翎则一身战甲,伴着那充斥着冷漠的桃花眼,竟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们身后,站着无数手持长矛挺立着的将士,他们个个儿眼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那是足以焚尽一切的同仇敌忾,比炽热的岩浆都要滚烫。 云倾岫身旁,数千惊羽卫以及上万御林军排列整齐。他们已然拧成一股绳,都怀揣着同等保家卫国的信念。亦是排山倒海,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轩辕晴看着那最是闪耀的女子,冷笑一声。容景熙差人告诉她了,这位坊主就是忠义侯府的嫡长女,不知给翎儿下了什么迷魂药,竟是让翎儿出手维护。 她目不斜视道:“翎儿,中间的那位,去杀了她。” 轩辕九翎浑身一颤,寒意弥漫在心头,引得掌心沁出了一层汗珠:“姑母,这” 轩辕晴骤然转首,那双阴鸷的双眸好似猛兽带血的獠牙,让人望而生畏:“怎么,你舍不得?” “并非。”他咬牙回应。 轩辕晴微抬首:“很好,翎儿。你记着,你的任务便是给我杀了她,若不尽全力,别怪姑母狠心。” 轩辕王朝,巫蛊秘术说是千奇百怪都不为过。因为轩辕帝曾经因美色将真心交付引得王朝被倾覆,她一早便担心轩辕九翎日后会有心软之时,特地留了一手,并未将蛊术悉数传给他。 虽然他身上流着最纯粹的轩辕王朝血脉,注定不能被操控,但令人斩断情缘痛不欲生的惩戒效果,还是有的。 若轩辕九翎真的不肯下死手,她就会让他彻彻底底忘掉云倾岫的一切美好,只记得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 轩辕九翎低垂着眼眸,原本便白皙的皮肤如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姑母,我明白。” 轩辕晴嘴角的笑容阴邪毒辣:“都给本公主杀过去!” 震天的吼叫之声在京都盘旋回荡,整齐划一的脚步引得大地、房屋和城墙无一不在发颤。 “噗呲——”“咣——”“滋啦——” 几乎是顷刻之间,原本有序规整的军队便已然兵刃相交。长矛贯穿身体之声,铁器相互摩擦之音不绝于耳。 即便是在寒冷的冬日,正午的阳光依旧亮得刺眼。 光芒精准无误地打在铠甲武器之上,为寒冷的兵器镀了一层灼灼铅华。那般绚烂如烟火,却又如此无情。 轩辕旧部的势力之主分别将惊鸿惊影他们引走,与之纠缠在一起。 轩辕晴被五大护法层层保护,好似在密不透风,刀枪不入的铁壁铜墙之中。她扫了眼在马上孑然而立的云倾岫,阴郁的目光移向轩辕九翎。 “驾——”轩辕九翎不再犹豫,一甩马鞭向着云倾岫所立之处策马疾驰。 见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三尺,轩辕晴手中的暗器骤然飞出,直直扎进云倾岫所骑白马的四条腿。 伴随着一声声马儿的嘶鸣和剧烈的颠簸,云倾岫不得不撒了缰绳弃马而下,稳稳落地。 只要轩辕九翎的剑那么一挥,便能划过云倾岫那雪白的天鹅颈。 感受到危险的迫近,云倾岫目光一凛,竟是向后猛然一仰,趁着身子被马儿腹部完全护着之际,手中的长剑干脆利落地砍断了马腿。 轩辕九翎感受到马儿的异样,亦是落地。 两人此刻相距不过一尺,手中皆持着长剑。两道犀利的眸光隔空交汇,却皆尤为复杂。 恩、怨、情、仇。 竟是一个也不落下的。 轩辕九翎张了张口,虽没有出声,但云倾岫却看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 “阿倾,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