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成为美男的芳心纵火犯》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01异世 艳阳高悬长空,澄净的天如同一望无际的碧海。盛京最繁华的永安街上,行人如织。季府朱红色大门近在眼前,纪小小却出不去。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个月了,继承原主的记忆,她是一个月前嫁到季府的。攻略对象季珩是当朝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高岭之花,不爱姝色爱权谋。作为被右相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在一次盗取机密文件中被发现直接给掐死了。纪小小醒来时脸已经成猪肝色,脖子在被掐断的边缘。急中生智的她喊了一句“我说”,只见对面那男子松了手,纪小小立马大口大口吸气,捡回来小命。 来不及思量,也不知道说什么,纪小小干脆装晕摔倒在地。天知道她真的是刚穿进系统,啥也不知道啊!就在她晕倒的瞬间,一个声音响起,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出现的诡异事件:大概就是纪小小必须在这个系统里完成五个任务才能回到现实世界。这一次的任务就是拿下刚刚那个要掐死她的男人。黑灯瞎火的她连男主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还要拿下他心动值百分百的吻。纪小小腹诽,谁知道怎么判定他百分百心动了。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响起: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会提示你,你有一个月的时间。 醒来之后纪小小发现已经过了三天,她百无聊赖之时发现男主季珩已经半个月没回府里了。纪小小问系统,假如任务失败呢?系统说没遇到过,大概会灰飞烟灭。 男主不回府找她,也不让纪小小出府。这……可怎么办啊? 纪小小在这里叫澜月,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至于她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庶女是怎么被当朝正一品左相娶进门的,只因季珩的死对头右相想干掉他独大,想了些他不能拒绝的法子逼他娶进门。澜月一个小小庶女,在府里就爹不疼后娘不爱的,还一大家子小崽子要养活,自然为右相马首是瞻。 至于为什么有一大家子小崽子要养,只因澜月的母亲从勾栏赎身嫁给礼部侍郎后,舍不得那些清清白白的孩子跟自己一样沦落风尘,就拿出所有积蓄买了愿意跟她走的。长得实在是姝色的,她也买不起。买得起的都是些长得不怎么样,在暖香阁里也就是干粗使丫头,也不值几个钱。那老鸨直说自家姑娘嫁出去了,还带丫头去享福,自己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逍遥日子了。 实际上,澜月的母亲一直住在城郊别院里,夫君礼部侍郎是个怕老婆的,娶新妇进门后,竟是一次也没寻过她。澜月就在只有母亲没有父亲,一大堆姨娘、姐姐的环境中长大。 直到母亲病死,右相找上门来的那一天。 纪小小想:这澜月嫁毫无感情的季珩做妾,可真是,步她母亲后尘了。 一旁的丫头桃花问她:“夫人可是想家了?”纪小小不知怎么解释她长时间的发呆走神,只能点点头。 桃花接着说道:“夫人,大人他现在只有您一个女人。您服个软,道个歉,他既然娶了您,自然是会疼惜您的。”纪小小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她,加上原主半个月对季珩的认知,都还不知道他什么性格,这么些天没回来,连脸都记不得了。真爱之吻,遥遥无期。 正想着,忽听得一片行礼问安的声音。纪小小猜想,定是男主角出现了。瞬间打起精神来,男人嘛,谁不想见到漂漂亮亮的女人,这攻略守则第一条就是美人计。她理了理鬓发,问一旁的桃花:“头发乱吗?”桃花认真地上上下下看了一眼,说道:“夫人很美。” 刚说完,只见一行人拥着一个穿玄青色织锦云纹官服的人走过来了,有这阵仗的,除了季珩还有谁。纪小小和桃花一前一后立在原地,待身影走前纪小小凭着记忆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一道沉静如水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纪小小循着光线抬头,只见那人墨黑的眉毛如刀剑般冷练,静海一般深邃的眼眸没有丝毫情绪,配上一张冰冷如霜的脸,放在现代妥妥的霸道总裁啊!纪小小直视他,细细地观察他。季珩困惑了,明明半个月前还是怕他怕得跟老鼠一样的人,现在不但敢直视他了,他竟还在她圆圆的黑瞳里看到了惊艳和欣赏。本来打算把她逐出府去,近几日才查出她并非那夜窃取信件之人。今天才得空回来看看。这个半月前娶回家的小娇妻,美则美矣,就是胆子小了点。 思忖间,他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纪小小毫不避讳的直视。纪小小赶紧回神,她竟然沉迷于攻略对象的美色无法自拔,哎,真是没见过世面。往日追的那么些爱豆,白追了。 “可好些了?”他的声音依然沉静,不夹杂任何感情。就好像他们只是认识却也不熟悉的疏离语气。 “……还有点疼,吃不了东西。”本来想说没事的,可是这冰山美男是她要攻略的对象啊!纪小小言情小说没少看,由怜生爱的例子还少吗?没喝过绿茶还没受过荼毒吗?正想着,纪小小说话声音渐弱,好像真的是说多了话脖子疼似的。 季珩理亏在先,只能僵硬地软了软语气说道:“是我误会你了,只是那个时间地点,你刚好在。”纪小小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天大的好机会,原来是误会,那她可要赶紧展开攻势,时间不多了。 “是月儿的不是,惹夫君误会了。只希望夫君不要因此嫌恶月儿。”哈,老娘泡的茶可好喝? “都过去了……可用膳了?我今日下朝早,一起!”季珩想到监察司的沐风对他说的她往日经历的种种,只觉得这女子也甚是可怜。自己既娶了她,也不该亏待了她。 纪小小乖巧地跟在季珩后面,猫一样的柔顺乖巧。季珩心里一阵淡淡的心酸,想她察言观色至此,原先也不知受了多少磨难。 两人相对无言,不一会儿什锦苏盘、卤煮寒鸭、熘鲜蘑,再加上道五味琉璃盏就摆在了桌上,季珩执箸吃着,见纪小小不吃,就夹了块寒鸭肉放在她碗里。 纪小小困惑看他,原主的记忆里一般是她伺候他先吃,自己再吃的。她小户人家的庶女,母亲又出生勾栏,能嫁左相已是天降鸿运,自然只能做伺候他的妾。 纪小小惶恐不安地赶紧为他布菜盛汤,又因为有点紧张把汤撒出了一些,好巧不巧洒在季珩手上,她又赶紧拿帕子去擦。她今日一袭烟霞色抹胸襦裙,起身低头为季珩擦拭时,展露了一片旖旎风光。云纱披帛碍手碍脚,纪小小不耐烦的扯了一下,这风光更是耀眼。 季珩也就是被她这一番动作撩得一股火苗窜起来。 纪小小见他眸子忽的一抹黯色,才想起来,他们之前是没有洞房的。新婚那晚他被皇帝召去了处理政务,再回来时就掐着她脖子了,再见面就是现在,他莫名其妙地拿充满欲念的眼神看她。纪小小心想,毕竟季珩是正当壮年的男子,澜月又是他的妾,成了婚的,现在她身体里住着纪小小,两人若是能成事,留下个一儿半女的。虽然季珩看着冰冷,但也不像不负责任的坏人。也算是鸠占鹊巢的报答! 就像她母亲一样,虽然到死都再没见夫君一面,但因这两人有个女儿,一大帮小崽子的吃穿用度算上父亲给的和母亲做绣活赚的,也不至于太难过。 反正都是假的,不要紧张啊!纪小小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季珩看着眼前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噘嘴一会儿发呆的俏脸,一时有些移不开眼睛,原先还不知她是如此灵动的女子。今日近些看她,才发现她生得极美。一双圆圆的黑瞳如墨玉一般晶亮透彻,鼻子小巧精致,嘴唇似乎是天生的嫣红,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应该……很好吃。纪小小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大人,我伺候您沐浴?”纪小小想,自己的脸估计也是对他胃口的,不然他也不会娶进门,也不会几次三番多看她几眼。总之,多些互动,离真爱之吻也就近了些。 季珩也是乏了,便允了。 纪小小拿着帕子,打湿了走进他们新房后面的净室。雾气缭绕,一片朦胧中季珩的墨色长发披在浴桶之外。他微仰着头,闭目养神。鸦色的睫毛沾了水汽,在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 造孽啊!美色当前,毫无负担地勾他谈恋爱,这是什么福利系统啊!纪小小捏着帕子迟迟没有走近,虽说她贪恋美色,但二十年的风霜雨雪,言情小说、偶像剧倒是看了一大堆,理论知识十分丰富,实战经验却是刺目的零。 “愣着做什么,过来。”清冷的话音响起,纪小小手臂上惊起细细密密的疙瘩。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02初吻 纪小小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素白纤细的手指捏着帕子在季珩身上游走着。 “你很怕我?”季珩没有睁开眼睛,纪小小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俗话说的好啊,她怕才有他怜,她小声说道:“有点”。 季珩闻言睁开了眼睛,也许是净室空间太小,水雾弥漫,他的眼神有些迷蒙。他坐在浴桶里转身面对纪小小,对她说:“靠我近些”。纪小小听话地俯下身子,季珩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抚在她面容姣好的侧脸。手又缓缓伸到纪小小脖子后面,竟是拉低了她,在唇畔轻啄了一下。纪小小几乎震惊了,人品爆发吗?!这么快就获得真爱之吻了?!只是这吻来得太突然,纪小小还没来得及品味就已经结束了。 她看见空气中出现了淡淡的数字三十。也就是说她的初吻,这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只带给他百分之三十的心动值。纪小小有些茫然,他这样冰山一样的人,怎么样才能达到百分之百的心动呢?也许只有为他去死才能做到。 季珩见她没反应,刚刚浮起的一丝可疑的红晕消下去了,又变成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 “我洗好了,你把衣服取过来。”纪小小闻言转身去拿他的中衣。即便是原主也没有给男人擦身体、穿衣服的经历。纪小小这回犯难了,拿着衣服在净室门口犹豫了大半天,也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季珩等了半天没见她人影,在里面说了句“你拿进来,我自己穿”。纪小小赶紧飞似的把衣服放下,再逃命似的跑出来。季珩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嘴角染上一抹笑意,他真的有这么可怕? 秋夜沉沉,夜凉如水。 纪小小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和陌生男人躺在床上,想想就觉得刺激。但转念想到这些都是假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把她卷进了这个奇怪的世界。她明明刚面试上了游戏界大佬天启公司的游戏设计师,谁知开个会打了个盹了,醒来就来到这个异世界了。天可怜见啊!她真的就是打了一个很小的盹,还是因为无良组长叫她三天内交出游戏策划稿,逼得她苦战三日,夜夜通宵。 两人俱是沉默,季珩开口问她最近都在做些什么。纪小小说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说完又是沉默。 纪小小为自己未知的命运而暗自伤神,季珩以为她怕他而保持沉默。季珩在被窝里伸手抱她,一只手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后,叫我夫君” 纪小小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容颜,如果是放在以前,她的眼泪早就从嘴巴里流出来了,哈喇子可以淹没他,大喊:“我可以!我愿意!”只是现在,她不知身在何处,不知结局如何,心里只有淡淡的忧愁。季珩见她不说话,以为是他之前吓到她了,也就沉默地将她抱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他凉凉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他。他沉静如水的眸子看了她一会儿,又轻轻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闭目的纪小小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一个小小的40,纪小小想,是不是亲的多数值就会涨。 她猛地把他压在身下,对着他的唇就是一阵狂亲,还怕效果不佳似的学着小说里描写的吮吸他的唇瓣。季珩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到了,可身体也被她莽撞的试探点燃了。他很投入地随着纪小小的节奏吻着。纪小小闷声吻着,可是数字却没见变化。他的体温升高到了炙热的地步,烘得趴在他身上的她也出了一层薄汗。亲了许久数值都没变化,纪小小有些沮丧地起身,皱眉思考着问题出在了哪里。 纪小小忽然的离开使季珩有些错愕。亲的好好的,她是怎么了?季珩起身,双手抱着纪小小的后背,又再吻上她微肿的唇瓣,这味道竟有些勾人。纪小小跨坐在季珩身上,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她没经历过这些,有些害怕。季珩却食得况味似的越吻越深,吻她馨香的脖子,吻她玲珑的锁骨。纪小小想着,没想到自己守身如玉二十年,第一回竟是给了系统里的人物,虽说是假的,可这是第一次啊!他忘情地吻着,她却只希望快点离开这里,她又开始迷茫了,轻轻地问了句“做了,你就会爱我吗?”季珩动作忽的一滞,他也不懂什么叫爱。从小到大父亲都是教他不可沉溺声色,后来朝堂上步步为营,想的也是不要被别人害死。感情的事情,他也不懂,刚刚只是觉得身体舒服了就想要的更多。忽的听她问到的问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停下动作,认认真真地思考了片刻,答道:“也许会,我也不知道。你若是害怕,我们就不这样了。”纪小小却听说是有让他爱上她的可能的,咬咬牙,反正是假的,早结束早成功!他长得那么好看,给了他不亏。 纪小小深吸一口气,定定看他,说道:“夫君,我不害怕。成婚起我就盼着你爱我怜我。只是,小时候我娘亲都唤我小小,你也唤我小小好不好?”纪小小的眼眸里柔光中带着一丝脆弱,她只是不想第一次,还被喊着别人的名字。季珩看着,心里不由得一阵怜惜。想她也许是刚嫁过来就受了冷落,自然患得患失,再加上他前些日子的伤害,更是不知如何自处,又想起沐风所说的她未出阁时的经历…… 他双手捧着她白皙的脸,轻如片羽的吻落在她的眉睫、脸畔和鼻尖,最后落在唇上时竟是说不出的轻柔疼惜。纪小小看着黑暗中的数值变成了五十,下定决心,就这样,一不做二不休。 季珩身上一块多余的肉都没有,结实紧绷。如果说一开始纪小小老是走神,那她决定了要献身之后便是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了。他极尽温柔,轻拢她的青丝撩到耳后,唤她“小小”。吻她的耳垂,一双大手抚着她微微颤栗的背,温柔地叫她别怕。教她有些沉溺在这虚无的柔情里…… 天明醒来,她的身子像是被碾过一遍。这梦做得可真是身临其境。她动了动身体,季珩压在她身上的手臂也跟着动了动。她想试试献身后的心动值变化,就想趁他还没醒的时候偷偷测试一下。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03茫然 纪小小闭上眼睛碰了碰他的嘴唇,黑暗中看见那若隐若现的数值,还是五十!她几乎要崩溃了!所以昨天算什么?!她沮丧地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系统,虽说所有的经历都是假的,但也太欺负人了!她愤怒地对着空气,无声地大喊大叫。从五十到一百,这是怎样才能跨越的天堑啊!纪小小愁得眉头打了好几个拧巴的大结。她什么也不知道就来了,又什么都不知道就……哎,全当被狗咬了。 她沮丧地起身穿衣,已经吃了大亏,现在这衣冠不整的样子难保季珩起来不会兽性大发。 季珩自入了朝堂便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白日里殚精竭虑,晚上睡觉时也十分警觉。昨夜回府前同僚之间喝了些小酒在先,知道自己误会她心生怜惜在后,才发生了后来的事情。要说多快活也没有,她痛他也不好受,刚得了趣味,她又哭哭啼啼地求着受不住,只能扫兴地草草收场。 季珩想起昨夜的种种,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他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不招惹任何人,也不给任何人谋害他的机会,如今的朝堂诡谲多变,党派纷争已到了白热化阶段。明宣帝龙体每况愈下,朝堂之上,最是无法隔岸观火,想明哲保身是不可能的。 季珩年纪轻轻官居高位,早有老学究不满他大刀阔斧改制的作风。以右相为代表的东陵党早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季珩是谁,当年的御试魁首,明宣帝都称他“实乃天才敏捷,诗具宿慧,兴到成篇;文如耀采,拔群出类;脱口而出,妥帖停匀”。他少年得志,从未怕过什么,怕就不会提出那些伤及权贵利益为民求福祉的改制之策。 只是近来发生的种种,使他觉得她就像暴雨夜遇到的淋得凄惨的野猫,见她可怜便捡回去喂顿饱饭,但也仅限于此,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要救也该鞠躬尽瘁救万民于水火。 对她是不可能放下戒备的,毕竟她身后的人,狼子野心。 他眸子微眯着,半睁不睁的。看她从小衣穿到中衣,从中衣穿到亵裤,从亵裤穿到衬裙,一件件一桩桩,眉眼低垂,嘴角覆舟一般略微沉着,却是毫无生气的样子。昨天的事,她竟不自在到这个程度?季珩心里升起一股烦闷的感觉,那个可可怜怜求他爱她怜她的女子,这一刻倒像心如死灰一般。 她起身出去了,轻轻阖上门。季珩想她也许去安排他的早膳去了,复又阖上眼休息。大半个月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昨日被同僚拉去酒馆吃酒放松。陈酿就是这般,饮时醇香浓厚,振奋精神。宿了一夜,后劲倒上来了。 纪小小脚步虚浮地走出门,候在外面的桃花见了赶紧迎上前。笑盈盈道:“夫人起得真早,大爷起了么?我去吩咐备早膳?”桃花见纪小小半月来总是魂不守舍地发呆出神,只当是她担心自己新婚就受冷落,前路堪忧。昨夜大爷宿在夫人房里,桃花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能落下来了。桃花却见纪小小似乎并不欢喜,反倒有些茫然无措的样子。这秋霜凝露的早晨,万籁俱静,她瘦瘦小小的身子,一张无悲无喜的小脸,平添一丝轻愁似的。 纪小小没心情答她,只淡淡道:“我想自己静一会儿,大爷起来你就说我身子不适,在西厢房休息。”桃花闻言只能讷讷点头。心里猜想着是不是夫人昨夜没伺候好大爷,惹他生气了。不能?昨夜还听夫人哑着嗓子求大爷轻些,大爷初尝滋味不应该是欢喜的紧吗?可是现在见夫人这样,就像霜打茄子似的,蔫蔫的。 桃花也不敢多言,只扯了扯一旁还在打盹的秋霞,唤她吩咐厨房做好吃食送去西厢,另做一份小火煨着,等大爷起来有的吃。秋霞急急忙忙要去,桃花又拉住她,提醒她醒酒汤也备着。大爷昨夜喝了酒回来,看夫人这样子是不会伺候大爷醒酒了,待大爷责问起来,又该冷落她了。 桃花也是才在夫人身边伺候,只觉得这夫人平时虽奇言怪语的,但对她们下人从未严苛,甚至是几乎没有要求。她知道别家府里的丫鬟,挨打受骂是常有的事。心里存了分感激,就不自觉为她的境遇操心。 纪小小推开西厢房的门,在床沿边坐下。她心里乱乱的。既有失落沮丧,也有茫然不知所措。半月前忽的来到这个异世界,害怕孤单有过,骂天骂地也有过,可是毫无半点作用。她也就只能安安静静地想着如何接受现实。那系统也是可有可无,他只在纪小小快掐死的那一秒莫名其妙地出现过,想要找他现身,求助于他却是绝无可能的。她曾经试过一晚上自己掐自己脖子然后摔倒,都召唤不出他来。她已经被抛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了。 想着想着,纪小小居然可耻地滴了几滴眼泪,或许是因为要完成任务活下去太难了,或许是为她莫名其妙付出的代价而伤感,又或许她只是想家了。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奶奶怎么办。纪小小父母在她很小时就离婚了,他们各自找到了更幸福的人生之后只想把过去的一切通通抹除,包括她。那时奶奶身体不好,整盒整盒地吃药,可奶奶却总是笑眯眯地对纪小小说,奶奶会赶快好起来,等小小嫁人的时候给你戴头纱。别的孩子欺负她没爸妈,没人要,纪小小回来哭在奶奶怀里,奶奶心疼地抚着她的头发连连叹气,告诉她小小是最好的小孩子,爸妈不懂,奶奶知道。第二天奶奶就给纪小小梳一个非常漂亮的辫子,全校独一份的好看,连老师都说纪小小的辫子是全校最好看的。 纪小小气馁了一阵,想到奶奶,忽然生出了许多力量。她才刚刚大学毕业,才刚打败无数人进入天启公司,才刚刚能用自己的力量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她不能被这个系统打败。不就是一个季珩,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还拿不下一个他!纪小小忽的吸一下鼻子,在心里已经为自己打好了气。还有十三天,全力以赴!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04转机 纪小小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打完气后,肚子却开始咕咕地叫起来了。恰在此时,秋霞扣门问道:“夫人,早膳我给您送来了。”纪小小赶紧起身给她开门,秋霞见纪小小脸上还有泪痕,也不敢多问,布好餐食就悄然退下了。 回到东边的厢房,桃花也刚给季珩布好餐食出来。季珩问了句夫人去哪了,桃花不敢撒谎,却也想了半天才答:“夫人一早就起来了,她好像脸色不太好,吩咐了给大爷备好早膳就往西厢房去了。”季珩情绪不明地点点头,沉默地用着膳。 桃花见秋霞回来,问她:“夫人可用膳了?”秋霞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桃花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问她:“到底吃没吃啊?”秋霞这才说,“刚刚去西厢房,我见夫人满脸泪痕,也不知怎的特别担心她。她没说什么,只叫我也快些去吃些东西,别饿坏了。”秋霞说着,嘴角耷拉下来。纪小小这段时间按着现代社会的习惯平等对待每一个人,不知收获多少下人忠心。个个都拿出一万分真心待她。她面皮薄,来到异世界承蒙这些丫鬟婆子照料,更是报答她们似的加倍真心关照她们。一来二去,下人都当这主子菩萨心肠,院子里竟没一个不说夫人好的。 桃花凝眉:“主子的事咱们别管,你饿了先去吃,吃完回来换我。” 秋霞点点头,就往厨房去了。桃花继续站在门边上候着,想着等大爷吃完再进去收拾收拾。谁知不一会儿大爷就出来了,招呼她不用跟着,收拾完也自去用膳。季珩身量高大,他平日不常言语,下人们都怕他怕得紧。桃花听他吩咐,忙应好。心里猜想着,自己与秋霞说的话莫不是教大爷听见了,要去西厢房找夫人? 虽然她们压着声音小声说着,可听说大爷文能提笔着文章,武能挽弓定乱匪,是个文韬武略的大人物,不然也不可能夺得魁首后入朝五年就官居一品。 桃花想着,听到了也好,她盼大爷疼惜夫人,她们下人心里也舒坦。 季珩走进西厢房的时候,清晨的一缕光恰好撒在纪小小的侧脸上,她浓黑的长发用一支楠木雕的海棠花簪子松松地挽了个低髻,墨色的睫毛低低垂着,眼角处有浅浅的暗影,鼻头圆润小巧,鼻翼随着她轻嚼的动作微微动着,琼花一般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专心地吃着眼前一盅如意虾饺。听到动静,她并未抬头,只说道:“说了不用伺候了,你自己快去吃。” 季珩昨夜看她并不真切,今晨看她一抹淡樱似的出尘。微风过时,几缕青丝垂下来,她伸出纤细素白的手挽在耳后。也许是见他许久没有动静,她困惑的侧过脸来,转瞬即逝的羞怯和尴尬使她的表情有些微妙,猫似的稚气,季珩莫名心情愉悦起来。 纪小小哪知这人找到西厢房来了,哎,她心想反正他不来她也得去找他,谁让自己的目标就是他。只是腹诽他,奇奇怪怪,站那里半天不动,也不说话。一开始她以为是折返回来的秋霞,她从来没享受过被人伺候着,被别人看着吃饭,感觉怪怪的,忙叫秋霞去干自己的事别管她。谁知竟然是季珩!这……她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怎么面对他,毕竟,某些记忆总是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稳了稳心神,她迅速镇定了下来,执箸拿眼神问他:“要一起吗?” 季珩在她对面坐下来,他今日穿一身月白捻银丝锦纹长袍,墨色长发被一只素淡的玉冠束着,显得异常清贵,一派风流雅致。纪小小也许是看他看久了,对他卓绝的男色已经免疫了,转瞬复又专心用膳。 “今日是太后寿辰,你随我一同进宫。”季珩自己斟了一杯茶,浅酌着。 纪小小抬头看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万恶系统居然有皇宫一日游的体验项目。这个好!看了那么多小说电视剧,实景感受还是头一回。北京的故宫她倒是去过,但这是盛京,是一个她不知道的时空,她关在这里大半个月终于可以出门了! 纪小小不敢表现得太高兴,毕竟季珩这人的性格古古怪怪的。她轻声说:“那,我要做什么吗?” 季珩见她听说要一同进宫时,小鹿一般的黑瞳闪出三月艳阳般的灿烈,便知她是想出门走走的。也许是她太久没出门了,原本想着她若是冒冒失失地冲撞了皇亲显贵平添麻烦,有些后悔自己思虑不周,见她似乎是想去的,还问他如何做,也就把刚刚的想法抛之脑后了。 “少说话,别离开我视线就行。巳时出发,你收拾一下。”说罢便起身,衣玦带起来一阵轻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开了些,露出白皙如瓷的肌肤。 “好”纪小小抬头看他,顿了一会儿,咧开一排贝齿,双眼如同月牙弯弯。 季珩看她笑靥,只觉得自己对这女子实际上是十分陌生的,他见过她害怕恐惧的模样、茫然无措的模样、发呆走神的模样,唯独没见过这般明艳亮烈的模样,如同守着一株未开的花许久,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就开了,开得灿烂娇艳,令他感到惊讶,也感到浅淡的……欢喜。 纪小小见他愣了一会儿,想自己是不是脸上沾了饭粒子,这会儿还傻笑。真是要多窘迫有多窘迫!本来想着多笑笑有助于两人关系进展,没想到傻了唧的吓到人家了。她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季珩回过神,面色如常道:“在外面就不要这样笑了。”纪小小假装吃东西,把脸埋在碗里。肯定是傻得要命!啊!小说里男主沦陷在女主灿烂的笑容里都是骗人的! 纪小小速速结束早膳,煞有介事地回到东厢房,唤来桃花、秋霞和刘妈,在现代,她们就是她的造型顾问、妆发顾问和形象设计师。 桃花和秋霞都为大爷带夫人出门感到高兴,捂着嘴偷笑。刘妈是见过世面的,提出建议:让夫人先选衣服再搭配面妆和发饰。纪小小闻言连连点头,笑道:“刘妈真是专业!”刘妈听不懂“专业”是什么意思,但看夫人笑着,应该是赞许的,也跟着笑起来。夫人性子极好,虽然有时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语,不似一般夫人端方自持,倒是小孩子似的稚气开朗。 纪小小摸着下巴在一排衣服里面选了件妃色银罗花绡纱长衣,下面是同色衬裙。 刘妈摇摇头道:“这件素淡了些,今日肯定有很多官家女眷,夫人可别被比下去了。”说着拿了件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给她。纪小小看着花花绿绿的料子,想都不用想是多么的“华贵”,她轻轻推了推刘妈作势要给她换上华服的手,为难地说道:“刘妈,宫里都是皇亲贵族,哪个不比我矜贵,再扎眼的华服都有。我跟着大爷去,又是妾,还是低调收敛一点,别惹人笑话了。”刘妈闻言想了想,也是,夫人虽新妇进门,荣宠非常,但怎么说也是个妾,穿这么打眼万一惹来讥讽,又该难受了。其实刘妈心里对这夫人已是当做正宫主子看待了,听她一说,又有些担心若大人以后娶了正妻她受欺负怎么办。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05进宫 纪小小最终选了件云霏累珠叠纱粉霞茜裙,不会过份华丽也不至于太寡淡。刘妈给纪小小绾了个朝云近香髻,簪上云鬓花颜步摇,流苏在行动间轻晃,多了几丝女儿家的柔美。鬓间不经意处还缀着几粒金丝嵌蝉玉珠,这些是纪澜月母亲赠予的嫁妆。以前的澜月向来素淡,一直没戴过,今日细细别在发间,竟说不出的好看。纪小小见镜子里的自己有了不同以往的姝色,心里美滋滋的。开心道:“我原就知道刘妈手巧,今天见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了。”刘妈见她开心,也高兴道:“夫人本来就特别美。”说话间又为她浅浅地描了眉,薄薄地敷了些粉,拿了唇脂为她染了些嫣红的颜色。纪小小五官本就生得极为精致秀美,如今拾掇一下,一时间整张脸都熠熠生辉,桃花、秋霞不觉都已看呆了。刘妈喊她们去拿珥珰过来,唤了几声,都没人应。 刘妈笑嗔:“你们这两个小妮子,看呆了都,老婆子都喊破喉咙了,你们也听不见。”桃花、秋霞这才回过神来,忙去找衬她裙衫的珥珰。 季珩在书房等了许久,纪小小迟迟没来寻他,就起身回房看她拾掇得怎么样了。恰好碰到纪小小在桃花、秋霞刘妈的催促下出来。 远处看是一抹浅淡的霞色倩影,走近了才见她昳丽的容颜。季珩忽的想起《诗经》里的“佩玉琼琚,颜如舜华”。 纪小小见季珩来找她,想是可能等久了。有些歉然道:“刚刚选衣服,耽误了些时辰。” 季珩收回看她的视线,面上毫无波澜道:“无碍,走。” 两人出门乘上马车,纪小小一路挑着帘子稀奇地朝外看。一脸兴奋的样子,像只出了笼子的小鸟。季珩收回静静看她的视线闭目养神,心里思忖:今日自己对她过多关注了些,一定是怕她进宫惹出事端,才多了些心思在她这。 马车约行了三刻,就到了皇城。到皇城需下马车步行,季珩先下,抬手要扶纪小小。纪小小也没多想,就握着他的手下了车。季珩只觉得她的手很小,还十分软。他常年执笔,掌心略有薄茧,温热干燥。下车她想抽出手时,他却不让了。略低头在她耳边道:“皇城太大,我带着你,别走散了。”纪小小倒不过份拘谨,随他牵着了。很快,好奇心占据了纪小小的所有心思,她东张西望的,眼睛滴溜圆,就像只进了戏园子的野猫。纪小小四处好奇地看,季珩嘴角微微扬起看她傻兮兮的样子。 这一幕落在后头带着妻小的御史中丞徐勉眼里可是稀奇了,他喊了句“庭睿”,季珩闻声回头,徐勉快了几步走上来。一挽着夫人发髻的温婉女子牵着个十来岁的男孩落在后面慢慢走着。 徐勉看了看纪小小,看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笑道:“这位就是弟媳!庭睿这冷面谪仙有了你总算沾染些人气了”。纪小小侧仰着脸看季珩,他好像没有要松手也没有要回话的的意思。她只能温顺乖巧地对徐勉笑笑,对后面的夫人笑笑。那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锦裙的妇人是徐勉的妻子王氏,脸盘子圆圆的,眉梢眼角藏着温柔笑意。她听徐勉说起过这位左相季珩,说起来眉飞色舞的如同天神降临一般赞叹不已。没想到,今日一见竟还生得十分好看,季珩身旁的女子也是温婉娴静,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是芝兰玉树,一个是袅娜娉婷,郎才女貌甚是养眼。 季珩对纪小小说:“这位是御史中丞徐勉徐大人”,纪小小乖巧地福了福身子道:“见过徐大人”,季珩又对王氏颔首,“徐夫人”。纪小小也跟着见礼,福了福身子,道一声“徐夫人”。徐夫人笑眯眯地教自己的孩子钧哥儿喊人,小男孩稚气的声音喊了“季叔叔”、“季婶婶”。纪小小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称呼,但也还是硬着头皮应了,蹲下来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这样的问题。简单寒暄完,几人并肩前行。 徐勉少有见到季珩这般,沾着寻常人家的烟火气。季珩也有娇妻,也会像他徐勉一样心悦夫人以至于体贴入微。他想起十多年前,自己与王氏刚成婚时,王氏脸皮薄,第一次进皇城赴宴时也是牵着她的手怕她走散。那时同僚也打趣他,他虽面上面上有些难堪,心里还是欢喜的。 季珩对王氏说:“嫂夫人,内人初次赴宴,难免拘束。还请嫂夫人多多提点,勿失礼了。”徐勉朝他挤挤眼睛,什么“提点”,分明就是求照顾。王氏心下了然,这季大人一副冷脸,心思还是细的。她点头道:“季大人放心,我有弟妹陪着,也多一个照应,” 行至御花园,纪小小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视线,当真是皇家园林,一步一景,亭树楼阁临水而建,飞檐树影倒映水中,相互映衬。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远处的假山高低屈曲任其自然,近处的阶砌旁布着几丛书带草。琼花开了一路,馨香也萦绕在鼻尖身畔。五人行至一丛竹林,但凭风声吹动竹叶,窸窸窣窣。纪小小默默跟在季珩身后,进了御花园他就没牵着她了。 一行人边走边赏,季珩、徐勉在前,谈着坊间的趣闻,纪小小同王氏、钧哥儿在后。这院子许多珍稀花草,钧哥儿没见过,王氏就边走着边一一说与他听,纪小小也跟着听,像个好奇的孩子。季珩见纪小小乖顺,又有王氏照管,也就随徐勉一同和几个同僚谈天说地。 钧哥儿忽的见了只天牛在草丛间飞着,这天牛比他在府里抓过的都大,钧哥儿兴奋地追跑去抓,王氏怕他闯祸,也跟着跑过去了。一时间,纪小小一人行在竹林间。她倒也乐得清净,一人享这无边清风拂竹林,影自暗香来。这皇家园林就是气派,她都走累了,还没走到宴席所在的乾坤亭。纪小小找了竹林旁的一处亭子坐下,打算歇歇脚再走。 “傻子!”一个稚气的男童声音忽的穿进了竹林。 宴席还有约莫三刻钟就要开始了,受邀众人都往御花园里设宴的乾坤亭去了,竹林里基本没什么人。这一声“傻子”显得尤为尖锐。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06公主 纪小小本不想管闲事,但见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穿着橙色捻金丝线的织锦回纹袍子,头戴赤金嵌红宝石束冠。纪小小的脑袋里立马蹦出“地主家傻儿子”几个字,小小年纪就财大气粗的样子,还学会欺凌了。 他前头的小姑娘瞪着大眼睛,气鼓鼓地追着“地主家傻儿子”跑,小姑娘梳着可爱的双螺髻,盘结双叠于两顶角,螺髻清晰秀雅,缀着水蓝色珐琅垂珠,黑葡萄一样晶亮的大眼睛,团子一般的粉颊,边跑还边气呼呼地喊“我才不是傻子!”追了几圈都没追上那圆乎乎的男童,气得眼眶红红,就快哭出来了,“地主家傻儿子”见小姑娘这样,不仅不收敛,反而越喊越大声,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得意。 纪小小走上前去,对那圆乎乎的男童冷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欺负女孩子?”那胖乎乎的小圆球不满道:“你算哪根葱!管小爷的闲事!” 纪小小气极反笑,果然不管什么时空下,熊孩子都是最讨人厌的存在。纪小小说道:“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夫子就是这么教你的?”胖乎乎的“地主家傻儿子”不服气道:“我没说错,她就是傻子,七岁了还背不出《千字文》!” 纪小小心想,我七岁也背不出千字文,这古代皇亲贵族的内部竞争还挺激烈,这么小就要背那佶屈聱牙的古文。她想了想:“你认识季珩不,他是八岁才会背的《千字文》。” 纪小小看着眼前那张胖乎乎的脸一脸震惊道:“你说左相季大人八岁才会背《千字文》?!我不信!!”那明明是母后耳提面命要瞻仰学习的偶像啊!那个连父皇都说“二十年未有之奇才”,是二十三岁官居正一品的季大人啊!纪小小一本正经地继续胡扯:“是啊,有的人现在课业、学识落后不代表永远落后。越王勾践不惑之年才破吴复国,屈原知非之年才作《离骚》名垂千古,七岁背不出《千字文》有什么,我七岁还背不出《三字经》呢!”纪小小慢条斯理地跟眼前白白胖胖的小圆球讲道理,讲到后面她见男童脸上显出思考的神色,于是拍拍他肩膀道:“你天资聪颖,更应该把精力放在课业精进上,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否则,下次教小姑娘打败了,才叫丢脸。” 男童一脸严肃,好像真就要被追上了似的。愤愤道:“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被她打败!” 纪小小笑道:“不许再叫别人小姑娘‘傻子’了,我听游仙人说,叫别人‘傻子’的人,自己会变成‘傻子’。看来明天游仙人就要把你的才智收走咯!” 胖嘟嘟的小男童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吓得圆脸一白:“姐姐,你行行好,叫游仙人不要收走,我不喊了。不喊了!”自己本就学得吃力,监学里靠前的名位还是自己夜夜苦读,母后四处斡旋才得来的,否则父皇哪会看他一眼,父皇眼里只有太子哥哥。 纪小小见目的达到,满意道:“行,看你知错就改,以后不许欺负别人。明日我跟游仙人说说,叫他多添几分才智给你。你以后啊,可有大学问了呢!”纪小小下巴微微一抬,真像自己认识能人异士似的。 胖乎乎的男童看她这样,更确信了她肯定认识“游仙人”,讨好地拉她衣袖道:“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明华是我的好妹妹,我给她道歉,你可千万要记得跟游仙人说我的事。”说罢还怕纪小小不肯似的冲小女孩抱拳:“十妹妹,是哥哥失言了。你快别生气了。”那个唤作“明华”的小姑娘见自己平时作威作福的八哥此时竟向她道歉,惊奇极了。黑葡萄似的眼睛漾满笑意,娇声说道:“八哥哥,夫子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原谅你了。”纪小小闻言噗嗤一笑,小孩子装模作样讲道理的样子还真好笑。这又是十妹妹,又是八哥哥的,古代人可真能生。 不远处枝叶掩映间,露出一抹月白一抹木青的身影。月白是前来寻纪小小的季珩,王氏说她顾着追抓虫子的钧哥儿,一时没察觉和纪小小走散了,十分歉然。季珩道一声无碍,她应该就在在竹林附近等着。说完自去寻她了。恰巧碰见正要去寻明华公主的太子煊赫,两人年龄相近,又都是文韬武略样样拔尖,几年间偶尔遇着朝堂诸事,意见策论大抵都是相近,因而颇有知音之感。闲时偶尔相约茶馆高谈阔论,各自也都是洒脱快意。 “庭睿可是要去寻你那娇妻?”季珩的新婚之夜,就是眼前这人召回皇城议事,那时西祁举兵突袭域嘉关,恰逢当地花神节,城内一片热闹,西祁以北门为突破口,乘机突袭,涌进去大批乔装成百姓的奸细。据线报说奸细在城内水井里下了致死的毒粉。城内十万百姓危在旦夕,战事当前,太子只想到季珩,火速召他进宫。当夜竟是探讨部署了一夜,次日天明煊赫立马请命与季珩同行前往域嘉关抗击西祁,路途上花了七八日,三日就击退了西祁,才大半个月就大胜班师回朝。一时间民心大振,龙颜大悦。也难怪太后周氏礼佛多年,最不喜吵嚷,在此情景下也允了皇帝隆重操办她的六十大寿的提议。 季珩不理他的打趣,径直走着。太子扶额,这季珩什么都好,就是这冰山一样的性子,实在无趣的紧。 两人行至竹林,就见纪小小站在明华公主和八皇子之间,明华站在纪小小身后,像躲在母鸡身后的小鸡,小手还扯着她的衣玦。八皇子煜哲站在她对面,听她讲着大道理。两人看着一大两小你来我往许久,太子嘴角噙笑道:“庭睿,你这娇妻可真是有趣的紧。新婚那夜你同我一起商讨国事,次日天明又千里奔袭西祁,昨日才回朝。素闻你不喜女色,不若把她给我。《孙膑兵法》的原稿和历届策论魁首集子我赠予你,另赠数位美人与你相换,如何?”难得见明华与人亲近,反正是个小妾,要来陪明华也不错。 季珩看傻子一样看他,面无表情地道一声“休想”,太子摸摸鼻子,虽说“朋友妻不可戏”,但见季珩这个万年冰窟窿终于有了点凡人的躁恼情绪,有意思。 太子喊了两声“煜哲!明华!”两个小孩比赛似的跑到太子跟前,纪小小抬头见太子煊赫一身木青色如意云纹缎长袍,眉宇疏朗,说不出的落拓不羁。走近了看,天呐!这不是自己高中时期暗恋过的学长吗?!那洒脱不羁的剑眉、那星辰一般亮烈的眼眸、那绝世的黄金比例脸庞,虽说季珩五官十分惊艳,无人能比。可眼前这位,是胸口的朱砂痣,是窗前的白月光啊!万恶的系统是在告诉她,“友情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吗!这么多年不见,他还是那副温润如玉,溺死人的柔情样。 纪小小内心戏十分之足,尽管只是电光火石间的思想出窍,仍然叫季珩发现了她看太子许久。季珩甚至生出后悔与太子同行的想法,煊赫这骚包,到处留情。一派温润公子样,实则千年的狐狸成精。季珩轻咳一声,提醒一下纪小小勿要失礼。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07无碍 纪小小在一声轻咳中回神,果然少女时代的梦无论过多久都还是会沉沦的。纪小小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幻觉,是自己完成攻略道路上的无情阻碍。 季珩先开口道:“内人深居闺阁,若是冒犯了太子殿下、八皇子殿下、明华公主殿下,还望见谅。” 纪小小这才知道小姑娘是大齐最得宠的明华公主、“地主家傻儿子”是大齐福布斯排行榜第一李辉煌的嫡亲外孙、初恋脸是大齐帝国最更红苗正的储君,是按照征服世界目标培养的大神。纪小小还记得当时刚穿来这里,问起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朝代时,桃花说到这三人时,真真是一口水没喝连讲了两个时辰。一部浩浩荡荡的《大齐帝国牛人传》给她说出来了。当然,后面两个时辰是《季珩传》。 纪小小稳了稳心神,一一见过礼。 太子煊赫知自己丰神俊朗,刚刚在乾坤亭就见许多世家小姐暗暗偷看他,被他发现了就吓得赶紧收回目光,假装看向别处。而这女子不同,远远听她教育煜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谁知还就降服了这混世魔王。煜哲向来蛮横,在他面前倒是不敢,可在监学里早就成了夫子头疼、同窗害怕的瘟神。见煜哲拉她衣角向她求饶时,她趾高气扬的样子,觉得这女子甚是有趣。 走进一看她更是惹人注目,本就容貌昳丽,配上一双灵鹿般清澈澄净的眼,天空的倒影盛在她眼里,盈盈间水光潋滟般动人,使他被她直视许久后竟有丝好笑。 季珩压下莫名其妙的烦躁,将纪小小挡在身后。太子未多说什么,领着弟弟妹妹一同去了乾坤亭。 这乾坤亭檐角天龙飞腾,四方八角。厅内摆着许多珍稀花草,今日又来了许多皇亲贵胄,高官女眷,一时间香风阵阵,迷乱人眼。亭子前搭了个巨大的舞台,皇帝一家人围着太后坐在在亭子里,其他官员按品阶依次落座。这次寿宴邀请了四品以上官员家眷,一时间御花园乌泱泱一片人,好不热闹。 季珩带纪小小在亭子后头坐下,他官阶高,坐得很前。纪小小抬头就看见明华转过头来朝她挤眉弄眼的,十分可爱。纪小小笑着对她眨眨眼,明华公主更高兴了,对她咧开一口白牙,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有趣得紧。纪小小也学她,咧开牙,双眼弯弯如月牙般。季珩略低头,看她对着七岁的明华挤眉弄眼,心里笑她跟小孩子一样稚气,抬眼看去,却正巧见撞上太子饶有兴趣地朝她看的目光。季珩眼睛微眯,远处的太子煊赫似是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假装整理衣襟,收回了视线。 季珩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说了跟着我,你还乱跑。说了在外面不准这么笑,你也不听,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季珩说话间,热气喷在纪小小耳畔,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整个耳朵都红透了。她抬眼看他,恰好跌进他墨黑深色的眸子里。原先是耳朵红,现在是整个脸都红了。她鹌鹑似的缩缩脖子,讷讷道:“你……别靠这么近。”季珩却故意捉弄她似的,靠得更近,再近一点就要碰到了。 纪小小简直要炸了,天呐,这是什么场合啊!他不要脸她还要!纪小小把脖子缩得更紧,气急败坏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公共场合,不要这样好!”季珩嘴角噙了抹不易察觉的笑,他确信这一幕太子也看到了,笑意更深了些。 纪小小起初帮明华公主只是看不惯八皇子欺负人,其实有时候大人就是这样,总觉得孩子之间不会有仇怨。大了自然就好了,可是小时候就是会把这些小事当做天大的事。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孤立无援的时候,多希望爸爸妈妈出现,跟那些坏蛋讲道理,蛮不讲理的就打跑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她。可是一次都没有,每一次她都是哭着回家。 后来她不哭了,面无表情地走过他们面前。他们见不得趣味,学校又实在管得严了许多,也就没再找她事了。可是只有纪小小知道,不悲不喜的强大是只有心死以后才能获得的。她不想这样,她想扑在爸爸妈妈怀里哭。可是她不能,她只有奶奶,她要试着自己处理这些小事。她不能等着别人保护,因为她小小年纪就有了要保护的人。 纪小小想起这些,忽的眸子有些黯淡。前面戏台上唱着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见。只对季珩说:“我无心给你惹麻烦,我只是见不得别人受欺负。”季珩没再说话,听她这一句,以他对她过去的了解,想她也许是小时候经历了些挫折,才想要在这样的情境下,弥补过去的自己。季珩伸手揽过她的肩,眼里却好像还在关注戏台上的春秋。许久,说:“无碍。” 一出戏唱了两个时辰,那唱戏的小生不仅样貌生得极好,唱功也是了得。开嗓乍唱,如一斛清泉;回眸甩袖,也皆是戏魂。 明宣帝吩咐礼部安排大家移步崇明殿用膳,用完膳折返御花园,礼部安排了赏花灯、解灯谜,解最多的,能得太后娘娘一件赏酬。 季珩与纪小小起身打算去崇明殿,明华公主叫住了她。“姐姐,姐姐,我刚刚跟皇祖母说夜膳时我想和你一起坐,她问我为什么,我就把竹林里的事情告诉她了。皇祖母很想见见你,可以吗?”明华公主眼眸里盛满了期待,纪小小抬头用问询的眼神看季珩,季珩微颔首。她笑着对明华公主说:“好呀,姐姐有点紧张。你牵着我!”明华公主高兴地笑起来,两个小梨涡甜美可爱。明华公主牵着纪小小的手往乾坤亭走去,季珩跟在后面走着。纪小小只见亭子正中坐着一雍容华贵的妇人,着一身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背后还能看见一支累丝嵌宝石金凤簪,指上戴着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自己的膝盖。 越走近,纪小小只觉得这身影越熟悉。明华甜甜喊一声“皇祖母,人带来了!”太后回头来看,倏忽之间,却见纪小小已是满脸泪水。原来这太后不是别人,正是纪小小的奶奶!唯一使她明白眼前人不是奶奶的,就是眼前的“太后娘娘”比现实中的奶奶年轻些,就像自己十岁时,奶奶的模样。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08阿娘 太后听明华说一个姐姐帮她收拾了煜哲,还让这个小魔王道歉并且保证再也不欺负明华。贤贵妃李氏宠老八煜哲宠得要命。当年儿子还是皇子时,得李氏父亲李辉煌助力才得以登上王位。大齐皇室向来不屑“狡兔死,走狗烹”。所以尽管李氏气量不足,贤德略亏,也还是封了个仅次皇后的皇贵妃。平民布衣踏进宫门,十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倒不是她多感念旧情,实在是李辉煌的生意遍布整个大齐,甚至还做到了西祁、南疆去。他那财力,起码能再养国库一百年。 偶尔天灾人祸,国库吃紧时,叫贤贵妃带着煜哲回趟永安街上的娘家,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李氏本性不坏,就是脑子不灵光。是以赐封“贤”贵妃,希望她能多学些历代贤后贤妃的为人处世。但有些事情总是不能朝自己预期方向发展的,她那直来直往的性子,连带着煜哲也教得喜怒形于色,吃不得半点亏,在监学得了个“混世小魔王”的称号,这姑娘既能三言两语教导他改正错误,连最讨厌课业的明华都说晚上看完花灯回去还要好好背《千字文》。比监学的夫子还了得,想必不是寻常闺阁女子,有大智慧。 她正打算在官员女眷中选个端雅大方的做明华的女学师,转脸见这姑娘时却见她满脸泪水,似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纪小小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紧跪下来。哽咽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女只是想起自己三年前去世的祖母,见明华公主与太后娘娘舐犊情深,心生羡慕明华在前,怀念臣女祖母在后,一时情难自控,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初见这姑娘容貌出众却穿得内敛素雅,想来也是大家闺秀,又见她一番说辞情深义重。实在不忍怪罪,当下竟亲自扶她起来。拍拍她的肩膀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怀念祖母也是情之所至,哀家怎会怪罪于你。何况你刚刚还解了明华与老八素来的芥蒂,也是一件该赏的好事,来说说看,想要哀家什么赏赐?”太后慈爱地看着纪小小,纪小小脑海里却翻涌着与奶奶共同生活的一桩桩、一件件小事,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动情地说道:“太后娘娘,澜月什么都不要。只愿太后娘娘身体康健,让澜月能时时为娘娘祈福。”纪小小每个字都说得无比诚挚,饶是太后在后宫斡旋半生也还是动容了。皇家什么都有,最求而不得的就是真心,后宫、朝堂波涛诡谲,笑里藏刀的有,绵里藏针的有,更甚有为保地位铲除异己、毒害皇嗣的。 明华痴傻,她只愿奈何桥上与先皇团聚前为她寻得一门简单幸福的亲事,无需大富大贵,保她后半生无忧即可。比起嫁入高门世家与旁的妾婢争风吃醋,平凡倒也不一定是桩坏事。因此,明华不愿读书时,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不愿她的孙女像她一样,守一辈子规矩,一生不幸。 太后点点头,说道:“好孩子,庭睿福气好,娶了你这么个妙人。” 纪小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孩子气的笑了。太后果然和奶奶一样,觉得她是最好的孩子。 太后看向季珩,笑着问道:“庭睿,晚宴借你的娇妻陪明华和我这个老婆子一起用膳可好?” 季珩答道:“太后娘娘今日是寿星,都听您的。” 太后闻言难得开怀地笑了,明宣帝见了也为她高兴。母亲为了自己操劳半生,先是运筹帷幄,后又担惊受怕,最后破釜沉舟才得来这江山,做儿子的如愿当了帝王却再没时间承欢膝下,说不愧疚是假的。今日见季珩这夫人一番真情实意的说辞,自己也心有所感,是啊,什么富贵荣华、声名地位,他的阿娘当年只问他想不想要皇位,就像儿时问他想不想要那把木剑一般云淡风轻。他说想要,阿娘便拼却半生气力为他筹谋。 明宣帝走神间,太后已经在唤他,“快些脚步,别让你的爱卿久等了”。明宣帝应一声“诶!阿娘!”只见太后略微一怔,笑眼里倏忽氤氲水汽看他。他多少年没唤过她“阿娘”了,是从他第一次入监学开始,还是从他第一次上战场开始,还是从他成为万民敬仰的明宣帝开始……这一声“阿娘”,唤迷了她的眼。 恍若隔世般,仿佛一瞬间带明宣帝回到阿娘哄他入睡的孩提时代,回到阿娘陪他习字读书的童稚年岁,回到阿娘为他拂拭战甲的少年时代…… 明宣帝三两步追上来,走在太后的右侧。明华跟着纪小小走在左侧,太子、老八煜哲和季珩走在后面。 太后微仰头,对着这个不知何时高她许多,又不知何时鬓间染雪的儿子说:“宏儿,今日阿娘很开心。” 明宣帝笑着,尽管眼角有一些细纹聚在一起。他却笑得如同少年般纯粹。 走在后头的太子低声对季珩说:“庭睿,恨不相逢未嫁时。错过了啊!这纪姑娘你若是愿意割爱,就让给我!没碰过最好,碰过也无所谓,这开过苞的女子,床笫间更得趣味。我给她换个身份,进宫来常伴皇祖母、明华也好。可好?你就成全我一片孝心!”说到后面竟有些当真似的。 季珩看傻子一样看他,面无表情道:“休想!” 太子其实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季珩说,她实在是他见过最与众不同、最狡黠睿智、最娇俏可爱、最真情实意的女子,好到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厚脸皮地一而再再而三向季珩要人。她这样好,季珩怎会不知道,又怎会放手。他有些苦涩地扯扯嘴角,帝王术也束帝王,多希望他不是个前途大好的储君,做什么都不管不顾就好。最好是个江洋大盗,半夜里把她偷出来关到自己的屋子里。或者是土匪强盗,明目张胆抢过来,抢到自己寨子里。 太子想着,越想越没边了。转头看去,季珩带着恐怖的笑意看他,这笑意不达眼底,阴寒至极。看得他惊出一身冷汗,上一次他这样对他笑之后,就遭西祁主将痛击,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就因为他说了句“你不喜女色,不会是喜欢我?” 太子尴尬地挠挠头,皮笑肉不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庭睿莫要当真。”这才使季珩那可怕阴寒的笑容逐渐消失。 太子心里叹息,算了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10吵架 季珩明知要软着点与她说话,毕竟女子都喜欢太子那般温润如玉的性子。可他想到他们刚刚聊那么亲密的话题,他来了她却说要回去了。嫉妒使他面目全非,他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有夫之妇应该恪守的本分。” “有夫之妇连基本的话都不能说了?”纪小小冷笑一声,以前当他大冰山,没想到还大男子主义。 季珩被她刺猬似的尖锐气到,一股无名火冲上来,面上像是结了厚厚的冰霜。纪小小本能地感受到危险临近。微后退一步,试图离危险远一点。 他复又走进,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封住她的唇。另一只大手紧紧的箍住她的纤腰,支撑住她的身体。她与他交缠,纪小小感受到他微凉的呼吸,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酒气,霸道得像是惩罚她似的。季珩心里如同堵着一块巨石,一股怒气冲出来,但还是不忍伤她。纪小小却不甘示弱,她气得要命,不管不顾,用力推他。几番挣扎,她尝到了略腥的铁锈味。可他依然不管不顾,依然在攻城略地。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刚好来得及看见即将消失的那个70。 真是意外之喜!早上明明还是50,现在变成70了,太爽了!看来这冰山是吃醋了,嘿嘿!不如再激一下他,今晚就飚到100,结束这个令人无语的任务。 季珩看着她刚刚还刺猬一样全身是刺,忽然不知为何却缓和了,他不确定她弯起的嘴角是否是他认为的笑意,却也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他在怕,怕吓到她。 但她并未再与他说话,径直回了宴席。 季珩静静看她的背影,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太后见回来的纪小小樱唇略微有些红肿,又见右侧季珩紧随其后落座。一丝笑意浮上来,心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明华一个人坐在太后边上,早就无聊得紧了,又见刚坐下来的纪小小朱唇微肿,原先涂的唇脂也花了,溢出唇际。好奇地看了许久,才问她:“纪姐姐你跑去吃辣椒了吗?怎么嘴巴都肿了?”纪小小闻言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巨响,炸出了一个巨大的雷。天啊!为什么要用这种社死的尴尬来惩罚她,她只想遁地逃走! 抿着酒的太子余光扫了一眼她微肿的唇畔,还有对面季珩嘴角的伤口。 心思沉了沉,复又斟酒。 纪小小赶紧把手边的帕子拿茶水打湿,细细地擦拭了唇,才默默地狠狠地瞪了眼某人。季珩自坐下后就一直看她,忽见她一记眼刀飞来,一时间想不清缘由。 他们的“空中交流”落在季珩后侧的徐勉眼里,季珩进来时他就看到了他嘴角的伤。心里啧啧称奇,现在的年轻人都搞这么激烈吗?实在没忍住,拍了拍季珩的肩膀,做贼似的道:“庭睿老弟,看不出弟妹性子如此狂野啊!莫不是你惹得人家恼极了。才这一会子,就挂个彩回来。” 季珩微侧脸,并不言语,只是唇角抿着,眼睛微眯。骇得徐勉撇撇嘴,赶紧假装喝酒掩饰恐慌。话说他徐勉好歹年长他季珩七八岁,怎的还常常被他镇住。心里还要自行辩解,不与年轻人一般见识。 夜宴结束时,明华拉着纪小小的手道:“纪姐姐,我们去猜灯谜!赢了皇祖母有奖呢!” 太后慈爱地看她:“你们玩,哀家有些乏了。” 明华和纪小小福了福身子,目送仪仗拥着太后离开。 明华兴奋异常,牵着纪小小在曲径上快步走着。此处宫灯黯淡,纪小小怕明华不看路,担忧道:“囡囡慢点,别摔着了。” 明华不听,还想再快一些,忽的被一只大手握住了高高扬着的小手,她抬头一看,高兴道:“大哥哥!” 于是画面变成明华左手牵着纪小小,右手牵着太子的诡异画风。 纪小小是想用太子激季珩,但也不想太子误会她有意于他。万一太子硬抢她,她的任务岂不是全崩了。她默默松开了手,一个人跟着他们走着,一边苦思冥想怎么找个理由开溜。 太子牵着明华停下来等她,他见到了季珩嘴角的伤。所以,刚刚因为他,她受委屈了是不是。他在席间总是不自觉地想像季珩是怎样强迫她的,他名正言顺做着自己碍于礼数不能做的事情。 “刚刚,你可受伤了?”太子在她耳边轻问说道。 “没有。”纪小小以为太子说的是明华刚刚拉着她跑是否受伤,因他靠太近了,她不自觉退了退,她是想激一激季珩,但还不想死。 太子知道她没理解他的意思,复又说道:“我是说,小小,他是不是强迫你了。”是不是因为他强迫她了。 太子低头看她,离得近了,似乎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馨香,如同泛舟行至湖上,行进间恰逢岸边晨露相伴的琼花,倾城姝色却开在不经意处,忽的嗅到,心下一片漾开的心动。夜色使他不自觉靠近了些,倘若此事她流着泪点头,或是不说话委屈地默默看他,他就懂了。那么他与季珩的知音之情便难以为继了,他愿意做一件荒唐事,也许父皇会勃然大怒,他就到父皇的朝阳宫长跪不起。季珩这边,无论他要什么,他都给。只要他把小小给他。 纪小小听太子叫她“小小”,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她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她正想找个理由撤退,谁知踩到一块石子,脚下一崴,一时间站不稳竟往太子身上倒去。太子听她一声轻呼,赶紧伸手去接。他只觉得纪小小的身子好柔软,软得他心神摇曳。他一定是疯了,明知不可以而为之,他实在忍不住对她心动。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太子一定要误会她对他有意了,可能明天她就会被他捆进宫。以她纵横言情小说多年,男人都是劣根性,越是不能要越想要,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自作孽,不可活啊!堂堂太子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这么容易心动!还就是太子什么女人都见过,想要的都能得到,也就处处有情。 没等她站稳解释,她臂上一痛,抬眼一看,撞进一堵坚硬的胸膛,这黑着脸看起来要杀人的不是季珩还有谁!完了完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太子皱眉看他“你轻点,她受伤了。” 季珩气极反笑,眼神冰冷道:“哦?我竟不知我的夫人受伤了。多谢太子殿下提醒,我这就带夫人回去。” 季珩说着将纪小小打横抱起,也不管太子、明华公主还在眼前,更别提随侍的丫鬟婆子小厮,还有不时走过准备去看花灯的官员家眷们,不一会儿就隐入夜色里。 明华不明所以,但也察觉到一向好脾气的大哥哥似乎心情不好。她讷讷道:“大哥哥,我去找八哥哥。”说完就跑了,一旁的嬷嬷丫鬟们不敢怠慢,赶紧追着公主去了。 太子在朦胧的夜色里站了许久,树影斑驳,他的表情看不真切。他不知一向淡然的自己为何心里升起了怒火,是恨他拥有她却不珍惜她,还是恨她不属于他,他却无法控制住自己不看她。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11怒涛 “喂!季珩,你干什么啊!”说不怕是假的,一路上季珩一言不发,脸上尽是阴寒。嘴角紧紧绷着,如火山爆发前的压抑寂静。一到府里,也不与她说话,下了马车,长臂一伸,抱着纪小小就径直入了东厢房。 随行伺候的都跟着季珩许多年,从未见他如这般生气。桃花和秋霞面面相觑,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大爷好像要爆炸了一样。谁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走前,待房门关上更是了些候着吩咐。 季珩将纪小小往床上一扔,虽说有被褥铺着,但她确实崴到脚了,一路上季珩抱着并未察觉,脚踝碰着床板时才传来了一阵钝痛。她“嘶”了一声,伸手去抚。 季珩坐在面对纪小小的位置,斟一杯茶喝下去,茶水微凉苦涩,他才将怒火压下去几分。他眸光暗沉,脸上的似乎有怒火压抑着:“你喜欢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她这个问题,明明她是他的人,只是她似乎表现得太特别了,特别到煊赫都移不开眼睛。 他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恐惧,怕她仰头说是,怕她哭哭啼啼,也怕她……转身就走。 “你误会了!”纪小小答她,皱眉揉着脚踝。 “误会?你都躺太子殿下怀里了你跟我说误会?”他倒要听听她怎么狡辩,怎么解释。只要她没承认喜欢太子就行,他要听她解释,想听她解释。 纪小小一时语塞,是啊,怎么看她也像故意狐媚太子的绿茶啊! “如果我说,不小心,你信吗?”纪小小微微缩着肩膀,鹌鹑似的看她。她的眼神澄净透亮,比真话还真。 可惜季珩好像不信,或者他就想发发火,让她知道即便是真的他也不开心!他冷哼一声,嘴角浮起冰冷的笑,道:“我竟不知自己这正一品的官衔还是无法满足你,纪小姐想要的是皇家的荣耀。” 季珩拼命提醒自己不能说这些刀刃一般的话,可他就是一股子全说出来了,因这骄矜收不回。他明明应该告诉她,他相信她,因为明明听到了她说心悦他。 纪小小听他这样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季珩看她沉思,他知她不是贪慕太子权势的人,若真贪慕,估计贪慕太子容貌更有可能。平复了心情,却也想等她再说些什么。 纪小小知季珩是万分别扭的性格,数值的变化说明今天发生的一切使他对她更动心了些,虽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但是现在他误会她喜欢太子,她若是跟他吵架,强辩她没有,或是还不知死活地用太子激他,估计以季珩这人的性子今晚就直接结果了她。她心思转了几下,才说服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该低头就低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夫君,也许在你看来太子殿下有皇家威严,又生得十分好看,小小动心是人之常情。毕竟我从前也是因夫君风姿才不管不顾地嫁与你做妾。其实当初我虽是家中庶女,但也自持有几分姿色,若是嫁去小门小户做妻主也不是不可能的,虽不若左相夫人好听,但至少人人敬重。只是我自第一次见夫君就心悦夫君,一门心思想着若何时夫君也能如我这般心慕于我,我便无憾了。在我心里,太子虽有威严却是血液中流淌的,天生而来。而我敬仰夫君,是夫君惊才绝艳,又有一腔为民请命的热忱。 太子虽生得好看,却是处处留情的浅薄,我若是今日因他一时兴起就委身于他,往后太后如何看我,圣上如何看我,明华如何看我,往后的太子妃、侧妃如何看我,我又当如何自处?莫说小小并非心仪他,我就是心仪于他,也不会这般痴心妄想。还望夫君莫要因今日之事与小小产生间隙。”纪小小起初眉目低垂地述说着,说到后面便抬头拿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看他。 季珩只觉得原先并未发觉她美得令人心动,他与太子煊赫相交多年,太子何至于处处留情。只是她太与众不同,没有一般女子的怯懦畏缩,没有一般女子的恪守礼数,她只是她,却莫名使人移不开眼。 纪小小见季珩并未说什么,就想着自己这一番诉衷情好像没什么大作用。但至少季珩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冰冷了,也许,他只是不生气了。但是也没有对她的好感了。纪小小有点沮丧,不会好不容易才得来的70分又回去了!虽然自己并未刻意做什么,但好歹二十分的心动值啊! 季珩起身,取了一只小小的白玉罐子,在纪小小面前蹲下,他细心地将她罗袜脱下,取了月白凝脂似的膏药放在掌心揉开,抚在已经青紫一片的脚踝处。药微凉,他的掌心却是炙热。纪小小还没反应过来,脚踝间便散开一阵麻麻的感觉,方才强烈刺痛感减弱了些。只见季珩用柔软的棉布条捧起她柔嫩的脚包扎起来,他指腹的薄茧触到她的皮肤带起了身体一阵颤栗。纪小小这才回过神来,他在做什么。虽然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女青年,即使在这里,他是他的夫君,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那么细心的样子,纪小小还是不争气地脸红了。 “好些没?”季珩低着头包扎,他的声音情绪不明。纪小小也不知道他还气不气,只能小声说道:“不会了”。 季珩放下她的脚,并未说话就出去了。 纪小小只能说,要不是自己听那不靠谱的系统说:如果攻略失败会永远困在系统里,现实中的自己就长眠不醒。她是绝对会跑路的,她都那么卑微了,季珩发了一通脾气连话都不愿跟她说了。 叹息之余,桃花进来了。 “夫人,大爷说你崴了脚不能沐浴。我来伺候你盥洗。大爷他今夜宿在书房,让你早点休息。”桃花一边说着,一边扶纪小小到净室去。纪小小这下更惆怅了,他宁愿跟桃花说话都不跟她说。他是不是还是不信她,觉得她有意勾引太子。她只有十三天了啊!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夜里纪小小翻了几十下都没睡着,也没想到让他心动的办法,脚又痛,又想奶奶,气得落了几滴眼泪,就睡着了。 季珩处理完明日上朝要用的公务已是更深露重,但他还是去了东厢房看看纪小小。 守夜的桃花见大爷来了,正想扣开门唤醒纪小小,季珩示意她噤声,她便轻轻为大爷打开门,随后退在门边听候差遣。季珩走进房内,一阵幽香萦绕在他鼻尖,房内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烛火,他坐在床沿,看她白皙如瓷的脸上还有泪痕,睫毛轻轻颤动,似乎睡得不深。他想伸手却还是在触到她之前收回,这种感觉很陌生,是他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13澜姬 澜姬拿黛笔轻扫秀眉,见纪小小进来,便放下黛笔转身对她。澜姬画眉,看似才弄妆梳洗,实则这一系列动作是她与苏妈妈早前精心设计过的。多一分太俗艳,少一分太寡淡。恰这般,晨起梳妆的氛围,给人清水濯洗芙蓉的雅致。澜姬早就听青儿通传有贵客来寻她,听只是说说话,便允了。澜姬心里明白,没足够银子,他进不来。既进来了,便踏实做戏。 纪小小看着眼前这位容姿卓绝的美人,一身宫缎素雪,柳腰盈盈一握,一种我见犹怜的出尘之姿。纪小小刚刚见她背影,就觉得定是个美人,转身向她时才发现这女子生得一双秋水般潋滟生辉的眸子,望着你时似情深意浓,只是这情意浅淡不及眼底,才叫你心浮气躁,想叫她多看看你。 纪小小细赏澜姬时,澜姬却一眼看出这小公子是女儿身,难怪妈妈这么轻易放人进来,看来也是料想这小姑娘也没法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收了钱便由她来了。 澜姬由着纪小小看她,她浅浅一笑,温柔莞尔道:“小公子,站着看累人,过来坐着,近些看得清楚。” 纪小小才知道自己看别人很久了,在古代就叫“登徒浪子”。她挠挠头,尴尬说道:“澜姬姑娘,其实我是个女儿身,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澜姬以为她还要装腔作势一会儿,没想到她倒坦,开门见山,心下对她也少了一些戒备。她原先还当是哪位世家公子的娇妻,找她麻烦来了。思及此,她仍是漾着柔软浅淡的笑意:“我竟不知奴家烟花女子,能帮到姑娘什么。”说着给纪小小斟了一杯花茶,递给她。纪小小也不客气,接过来喝了一口道:“澜姬姑娘有所不知,我家里头的夫君是个冰块一样的浑人。我心悦他,但他总是冷冷淡淡的。我想请姑娘赐教,如何使他也心悦我?最好到如痴如醉的地步。” 澜姬闻言一惊,这娇娇夫人真是特别。寻常女子只巴不得见到烟花巷末绕道而走,生怕染上些不干净、不正经给人瞧轻了去,她倒好,大喇喇地“取经”来了。澜姬好歹见过世面的,轻声笑道:“夫人言重了,澜姬见您虽男儿打扮,但样貌气度皆是澜姬此等烟花女子不能比的矜贵。您的夫君对您自是欢喜而敬爱的。” 纪小小哪有心情跟她你来我往的,心急道:“澜姬姑娘我时间真的不多了,你行行好,赶紧教我些法子教我夫君心悦于我!否则我真是难以为继了!” 澜姬只当是纪小小偷跑出来,怕被人发现折损面子。瞧她衣着,应该是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她也静静说道:“夫人,不是澜姬不说,而是人各有不同,如何能一样的呢?” 纪小小也是病急乱投医,澜姬说得没错,但她也实在没办法了,只闷闷道:“好澜姬,求求你了,我偷偷再给你几锭金子,不告诉老鸨听。你可快告诉我,什么都好,我回去试试,看哪个法子有用。”说罢从兜里掏出来几锭金子,瞥了一眼屏风后仔细听里头动静的青儿,偷偷将金锭子塞到澜姬手上。澜姬见这小夫人实在有趣,第一次见着求烟花女子教授勾男人法子的正经人家夫人。估计说出去也没人信,回去她也不敢说是从自己这学来的,更遑论把她的攻心秘技传出去了。澜姬摸着那几锭坚硬无比的金锭子,真像教人学识的夫子般肃然道:“那我教你,你可不能说与别人知晓。这门路对夫人您来说可能就是夫妻间的情调,可对我们来说就是关乎生计的大事。” 纪小小心想,我过几天还在不在这个世界都不知道,哪有空给你传播这种独门秘籍。 “好澜姬,我就拿来对付我的冰山夫君。绝不告诉别人。你快救救我!”纪小小拿出九牛二虎的磨人本事,只想赶紧学会。 …… 两个时辰过去了,纪小小认认真真地听澜姬娓娓道来,毕竟关乎性命,纪小小拿出了当年准备天启公司面试的钻研劲儿,甚至还叫一旁听候差遣的青儿去拿了一沓纸,边听边记。纪小小惊叹:澜姬姑娘这柔柔弱弱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睿智的心,才能勘破红尘中千丝万缕的情事。她对所有性格的男人了如指掌,欲夺其志者,攻心为上。澜姬可谓是把毕生绝学授于她了。只可惜她只有季珩这一个男人,否则她还真想一一试试。难怪萧亚轩能如此快乐,原来是有如此精深的学问在里面。 说到最后,澜姬浅酌一口微凉的花茶,淡然道:“夫人,世间之人千千万万,一时惑心容易,想要十足真心却难。否则澜姬也不会还在这炼狱里苟活,早就寻得良人脱身苦海了。”说到后面竟有些哀伤的意味。 纪小小听出澜姬的惆怅,虽为她感到难受,却也无能为力。自己钱财有限,今天出门“取经”的钱还是支取全部积蓄得来的,连那只沉香木做的海棠花簪子都当掉了。“澜姬姑娘,我有心救你出苦海,可囊中羞涩。不怕你笑话,为了见你,为了让你放心把法子教我,我把自己的嫁妆全当了。”纪小小不敢看澜姬的眼睛,有些歉疚地低头。纪小小向来如此,见着别人难受,自己也跟着难受。若是有能力,定会伸出援手。若是能力有限,也真诚地感到歉疚。 澜姬被纪小小低头歉然的模样逗笑了,云纹蚕丝帕子轻掩嘴角。笑道:“小夫人可别说这些了,救我出苦海做什么。救回去府里我可有的是本事霍乱你的冰山夫君呢!” 纪小小听澜姬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想必是不愿她为难。认真道:“澜姬你是个好姑娘,你会觅得良人的。那人不需要你惑心,只要是你,他就欢喜你。” 澜姬笑意渐消,拿秋水般的眸子看她:“澜姬如风中柳絮,谈什么有枝可依呢?愿小夫人如愿,感化你那冰山夫君!” 纪小小起身,将厚厚的一叠“经书”收拢袖中,朝澜姬深深作揖,“谢过澜姬姑娘,愿姑娘情深义重,良人在途。” 澜姬受用地点点头,眼里不知何时升腾起迷蒙雾气。良人在途,她下个月就要被卖了,她的第一夜。从此一双玉臂万人枕,哪会有良人。但她还是感谢这个小夫人真心实意地愿她觅得良缘,求得佳偶。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14沐风 纪小小偷偷摸摸从暖香阁出来以后快步回府。身后一抹玄色身影自暖香阁外的枝干间潜入她刚刚踏出的闺阁。 送走纪小小后,澜姬便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想着她所说的“良人在途”。 她自小便被卖进暖香阁,因容貌实在出众,便被苏妈妈当闺阁小姐一般娇养着。弹琴、女工、书画、对弈可说是无一不精。那些世家子弟并非全是贪图美色之辈,也有些是真心赏悦她才华,时时来看她的,只为同她说上几句话。有时也说些烦恼与她听,她也认真开导。她不似闺阁女子般拘着礼数,更不似寻常风月女子般放浪形骸,便成为澜姬独一份的妙处,加之容貌若仙出尘绝世,自然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只是豪掷千金可以,娶回家敬着爱着却不可能。说到底,也不过是苏妈妈圈钱的把戏,待她礼过了,价虽高总也还能尝上一回。尝过了与旁的又有甚不同呢?十几年来,她也只不过做了一场求遇真心、脱离苦海的痴梦。马上梦就要破了,就要醒了。其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知道靠别人是靠不住的,没有谁会拯救谁。 澜姬忽然很羡慕今日来寻她的娇夫人,她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眸,需得与世无双的娇宠才能这般的无愁。澜姬猜想,她那冰山夫君也许是早就心悦她了,她还不知晓而已。毕竟她对任何人都坦诚相待。 默然思忖间,一抹玄色身影忽的闯进来。吓得澜姬从椅子上站起来,穿着绣鞋的脚踢到桌脚,疼得就要倒下去。那玄色身影拉住她手臂,几乎同时,澜姬感到颈间微冷。她颦着眉看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只一眼就被他冷冽的眼睛震慑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来人身量高大,身材却硬朗精干。他箍着澜姬的手掌十分有力,汩汩的热意自掌间传到澜姬的手臂上。澜姬只觉得奇怪,有这样冷冽眼睛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灼热的手掌。 “说,刚刚那夫人跟你说了什么?”沐风压低声音,风月之地素来晨昏颠倒,晨间的暖香阁许多人都还在酣睡着。一点细小的动静都有可能被人发现,未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他压低的声音近在耳侧。 澜姬心想,那小夫人不会是什么敌国密探!还惹人拿刀来质问她。可她也并没有问什么实质的问题啊!一直都是她在说,小夫人在记。这也会有人想知道? 澜姬走神间,颈间的匕首扣紧了些,她只得实话实说。 沐风眼睛定定看她,如同把人扔进寒窖里似的冷然欲眩。他问道:“就这些?”澜姬见过许人,唯独没见过这种丝毫不把她的清雅纤柔放在眼里的,丝毫不管她是不是女子,手臂被他紧紧箍着,颈脖也被他利刃抵着。 “就这个”,澜姬无奈道。 “我回去就即刻查证,你若骗我,我今夜就回来杀你灭口。” 澜姬简直要气笑了,闯入别人闺阁还如此凶神恶煞,好没道理! 她也冷声道:“我竟不知天子脚下还有这般凶煞的恶徒,可以随意置人于死地。” 沐风起初见她柔弱的样子,便拿话吓唬她。没成想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今日之事,勿向任何人提起。无论是刚刚那位夫人,还是我,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天子脚下我能不能取你性命。” 澜姬说到底也就是个姑娘家,来寻她的又都是装腔作势的正人君子,哪里遇到过这种无礼蛮横的,天子脚下她的性命他说取就取,自己命运多舛不说,如今竟如蝼蚁般任人拿捏。一时间万念俱灰,心想倒不如死了干净,不用再遭人利用、遭人胁迫、遭人轻贱。只想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线般落下。 沐风架在颈间的匕首忽的一松,身上也是僵硬。松开了箍着澜姬的手掌,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道:“你莫哭了,不取你性命便是。” 澜姬更是气愤:“取也是你,不取也是你,你这人擅自闯我闺阁,还要我性命。我竟不知自己的命何时是随你想怎么就怎么了!”说到激愤时,声音也高了些。 外头青儿听到了些动静,轻轻扣门问她:“姑娘,可有唤青儿?我听你里头有动静。” 澜姬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竟跟这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要她性命的陌生男人理论起来了,她心也知这人也不会真取她性命,只是唬她而已,真的狠厉之人不会有他那样冷冽坚毅的眼。她只是气不过自己蝼蚁般任人拿捏的命运。 此时再不敷衍过去,就怕青儿进来看见。到时她名誉受损,苏妈妈还不把礼赚不来的钱全记在她账上。她轻咳一声:“没事,我刚刚喝茶呛了一下,你别进来,我换衣服呢!” 沐风一时间也不知眼前这女子是何用意,随她想说就说。他赶紧回去找季珩复命,再不要在盛京当劳什子影卫统领,天天给他刺探这个刺探那个的,关键刺探官员贪腐也就罢了,听府里来报夫人乔装跑了,直接一个眼神叫他来跟着弄清楚她在干什么。最后从这莫名其妙的女人身上得知是求她教收服男人的方法。 啊!赶紧把他发配去塞北!再不想干这种诛心的活! 澜姬见他凝眉,不知在思考什么,美目瞪他:“你还不走?!” 沐风堪堪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澜姬知他担心什么,扶着桌子坐下,说道:“无需担心,我答应了那小夫人不会说出去。至于你,大白天穿黑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沐风知她愿意保守秘密,才放下心,又听她说他不是好人,心下一阵郁闷,他堂堂监察司的影卫统领,正三品朝廷命官不是好人?!要不是季珩官大两级压死人,他何至于此。 当下也不愿再与这女子多说,纵身一跃,几步就消失在街头巷尾。 见他走后,澜姬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将过于激烈的心跳压下去些。她也不知为何,就笃定他不是什么奸恶之人。只是他冷冽坚毅的眼睛,像是刻进了她心里。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多情浅薄的眼睛、难以捉摸的眼睛、欲色浓重的眼睛她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他这般的毫无邪念的眼睛。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15疑惑 沐风一路疾驰回到府衙,季珩作为左相,统管监察、典狱、疏策三司。沐风进了衙署,走得十分急。 沐风把今日他的娇夫人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秉明季珩。看季珩脸色似乎心情不错,沐风末了说一句:“我说季大人,能不能别让我成天干这些有的没的?” 季珩依然低头看卷宗,轻描淡写道:“哦……那丁小姐前几日还问我最近是否见过沐大人。” 沐风听到“丁小姐”那三个字就头皮发麻,皱眉问他:“你不是说想了个万全的法子,断了她嫁我的念想吗?” 季珩道:“去年沐大人说只要季某有求,沐大人必应时,她是断了的,如今可能是又想起沐大人的好了,我且答复她沐大人好得很且无佳人在侧。”说完案卷一收,也不打算与沐风再继续说话,时辰不早了,也是该回去治治那偷跑出去的小野猫。 沐风听明白他的意思,急道:“季珩,你!” 季珩知沐风为他的事情忙活许久,他堂堂男儿被他叫去追踪妇人,也是为难他了。刚踏出门口,季珩侧身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季某欠沐大人一份情。” 季珩想过无数种可能,也许是她忽然又觉得还是煊赫好,去找他了。更多可能是,煊赫又来找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带走她。 好在这些都没有发生,她确实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季珩并不懂女子的心思,不知她为何死心塌地,他自知自己作为丈夫而言并非良人,只有她傻傻的。她早就与其他人不同了,只是她不知。她的深情背后是否另有所图。这是他不愿提起却也不能不在意的。 沐风听他这么说,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是自己应允别人的,现在自己倒成了言而无信之人。赶忙追上两步,说道:“庭睿兄,你莫往心里去,我是粗人不会说话。你那小夫人不仅问了如何使你心悦她之事,还……” 季珩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沐风道:“还拿纸笔一一记下了。”沐风一脸困惑,不知她听就听,为什么还要记。季珩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丁小姐的事只是季某打趣沐大人,无需挂心。” 沐风闻言才松了一口气,他说的丁小姐,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去年某日他刚从衙署出门办事,永兴街上人流如织,他打马而过时不小心掀翻丁小姐的幕离,幕离下的娇颜惊得花容失色,一旁的侍女赶紧扶起那小姐。沐风自知理亏,下马速速拾起幕离,道了声“抱歉”就策马办事去了。第二天便被礼部尚书邀去小聚,表明态度,要招他为婿。可他连那丁小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当下拒绝了丁大人的提议。后来他以为相安无事了,哪知那丁小姐日日来府衙守着他,还做一堆糕点分给同僚,搞得沐风实在不好意思。自己粗人一个又不懂处理男女之事,更不想与丁小姐直接打照面怕说不清楚反坏了她名声。于是去求季珩,也不知季珩想了什么办法,丁小姐是再也没来过衙署,议亲之事也竟再未提及。 沐风从未想过娶妻,但不知为何,今日想起“娶妻”这两个陌生的字眼,忽然脑海里现出晨间那宫缎素雪的影子,明明秋水一般柔弱的身姿,偏就牙尖嘴利的。若是她,倒也不是不行。沐风忽的摇摇头,有些恼自己胡思乱想,他看季珩走了,自己也打算去永安街上寻个店家用夜膳。 他自小便没了爹娘,跟着师傅学了一身武艺,十八岁在御试拿下武艺魁首,自然得了封赐。沐风虽性子鲁了些,但少说话多做事的性子也使他经过七八年后升了从三品统领。只可惜师傅在他夺魁首那日便云游四海去了,连只言片语都未留下。 他一个人在永安街上租了个小房子,偶尔自己动手做饭,有时也外面随便对付两口。要说沐风得以参加御试,还有赖季珩坚持上疏明宣帝要广纳人才,不问出身。要在以前,他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连进试资格都没有,所以当朝官员里,他最敬佩季珩。沐风从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和偶像一起共事,真正的季珩倒不似自己想象的那样,是个白眉须髯大学究,而是个稳重严肃的青年。他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沐风心里对他的敬服又更多了些。 他走在永安街上,华灯初上,店肆里小二热情地招呼着路人进店,荆衣钗群的妇人牵着小童的手往家去,一身是汗的农家汉步履匆匆……沐风忽然发觉,自己这些年除了日日忙着衙署的事情,似乎再没有其他的生活。以前踌躇满志,一心只想在功名上有所建树。现在忽的觉得,那朝堂上的事情,是万般不由人的。也许人间的烟火气才是活过一遭的证据。 沐风走在路上,下意识往腰间一摸,那里却没有熟悉的铭令。这铭令可是他办差的东西,若是落在宵小之辈手里,惹了是非,自己可别在朝堂上混了。沐风当下也顾不得夜膳还没吃,赶回衙署去找。前前后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想起莫不是晨间蹲那暖香阁外的树上太久,落在那里了。当下也不敢耽误,赶紧往暖香阁去了。 沐风疾步而来,远远看去,那暖香阁灯光璀璨,与白天晨间的清冷完全不同。再走前些就见衣香丽影,看得人眼花缭乱。沐风皱着眉三两步越上那棵大树。不知是不是查探时挂在枝桠之间了。沐风找了很久,仍然一无所获。那就可能在那姑娘那了,想到晨间她的话语,沐风有些头疼。也不知那女子又会怎么拿话来怼他。他站在树上许久,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去面对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朝堂上是如何混的,到头来还对一个弱女子心里犯怵。 自他的视角望去,他能看清窗内女子对镜理妆。她似乎只是做着这个动作,并无心在装扮上。她的唇角微微抿着,漾满秋水的双目并无情绪,出神的静默着。坐了一会子,她又起身烹茶,点染竹青的素净的骨瓷上,她纤细的手指轻慢地清理着。眉目低垂,鸦色的长睫在姣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这一幕在沐风看来,既有年岁静好的安然也有似有还无的轻愁。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17是夜 是夜,凉如水,锦灯灿亮。 沐风在树上找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铭令。他又不愿与那老鸨打交道。只能硬着头皮一跃而起,在澜姬姑娘的阁前落下。只听见里面一阵杯盏落地的声音,他掌风一劈,窗户便劈开了,进入香阁内,只见一着玄紫色锦服的大汉抓着澜姬的手腕,欲行不轨。醉醺醺的人最是蛮横无理,嘴里还念着:“装什么清纯,老子今天就结果了你!”说罢将澜姬按在桌子上, 作势就要压下去。澜姬几番挣扎,毕竟是女子,力气不敌也是没有办法。只是这紫衣壮汉是从四品狱监史钱誉,身居要职加上家里在永安街上有几间铺子,钱权都有,在暖香阁素来吃软不吃硬。他喜欢澜姬,但老鸨非要等到她礼。他可不想让澜姬给这么多人看着,只有他真心喜欢她,他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谁敢跟他抢。他已经等不及,现在就想要澜姬,多少钱他都给。只是这澜姬为什么不愿意? 澜姬伸手推他,推也推不动。就在她几乎绝望之时,忽的一个闷声,钱誉倒在她身侧。 她脸吓得惨白,衣襟也被扯乱了。秋水般的眸子漾满泪水,满脸泪痕,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沐风见过战场后方许多逃难女子这样的狼狈,却没一个有如她这般决绝坚毅的表情,仿若如是不敌,她会从容赴死。 “澜姬姑娘?”沐风见她失神的样子许久,不禁叫她。 澜姬面无表情看他,静静问他:“你也是为着我的颜色来寻我?” 沐风蹲下来为她把衣襟理好,“我的铭令落在你这里了。晨间冒犯是沐某不对,我向姑娘赔罪。望姑娘谅解。” 澜姬在他的动作间退后了些,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静默许久,澜姬缓缓开口。“沐大人,澜姬把铭令还你。你能不能答应澜姬一件事?”澜姬静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从左手边第三个抽屉里取出一块玄铁制的铭令。 沐风一头雾水,但想她一个女子也不会怎么为难他。沐风点头道:“澜姬姑娘请说,只要沐某办得到。” 澜姬把那铭令拿在手上,抬眼看她,眼里平静如水,似是勘破一切的了然,不知为何,沐风不喜欢她这样,他倒宁愿她像晨间一般牙尖嘴利地怼他。澜姬说道:“请沐大人先坐一下,澜姬把这人处理一下。” 澜姬喊了青儿进来,让她唤苏妈妈过来。苏妈妈一进门,见晕倒在地上的钱誉,见大喇喇坐在澜姬闺阁里的沐风,苏妈妈见这人倒眼生得紧。这……钱大人刚刚醉醺醺地嚷着要找澜姬,硬是塞了三四锭金子给她,她才放他进来找澜姬,也交代了几个打手估摸着要出事了就把钱大人架出去。这会子他怎么倒在地上……苏妈妈一时也不知道澜姬叫她来什么意思,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毕竟没她的允许,一般人是进不了她的闺阁。澜姬沉声说道:“我当妈妈是真心疼我的,这几日也勤加练舞,想着等到礼寻个一掷千金的主子报答妈妈。可刚刚澜姬差点就被钱大人……妈妈,你怎的这般糊涂,钱大人虽有钱有权,但今日澜姬若是有个闪失,妈妈如何向等着澜姬礼的贵人交代?以后人人都当我暖香阁言而无信,以后也莫再想贵人们来捧场了。再者,钱大人什么人,若是得了澜姬身子翻脸不认人,妈妈您耐他何呢?妈妈糊涂!今日若不是监察司的沐大人相救,澜姬就是万死也无以报答妈妈养育之恩了!” 苏妈妈方才一时间被那金锭子晃花了眼,这会子听澜姬肃然一说才惊得一身冷汗。当下殷切挽着澜姬的手道:“还是澜儿思虑周全,是妈妈的不是。”随后又朝后头吩咐道:“来人,把钱大人扶去芸姬那里。” 苏妈妈讨好地看着沐风,监察司的贵人,好歹三品往上的官衔!还怕他钱大人找事?这澜姬没白疼,一个个的,客人的官衔是越来越高。“沐大人,惊扰你和澜姬了,你们聊。”说罢就松开挽着澜姬的手,悄然退出去了。 沐风看着澜姬干净利索地处理了这些事情,他入仕以后,有五年光景在边塞戍边,是以入朝八年就官至三品。沐风从前在盛京底层,生活困苦,从未踏足过这种销金窟;回来盛京后,同僚相邀他也无心同去,大抵是从小师傅教他倘若入朝为官应当心系天下,切忌沉迷声色。他真正意义上有交集的女子,也就只有那个无疾而终的丁小姐。只是他连那丁小姐的容貌都不记得了,这交集也聊胜于无。 澜姬定定看他:“沐大人,接下来就是澜姬求您的事情了。” 澜姬换了身素净的烟霞色云纹长裙,发间只带了朵霞色珠花,显得清丽脱俗、素净雅致。她说希望沐风今夜能带她看看暖香阁之外的世界。她说想逛逛盛京的夜市,她从未见过。沐风轻功了得,为澜姬的愿望,也没在意男女之别,环着她的纤腰便飞越出暖香阁。澜姬第一次发觉自由是她不可得却挚爱的。她看见街市上廉价艳丽的的首饰也觉得新奇好看。摊主见这姑娘虽穿得素净,但长得颇有姝色,身旁的男子也是高大健硕,于是笑眯眯地对澜姬说:“夫人,这簪子是琳琅阁的式样,很新潮的。您簪着绝对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您的夫君见了也喜欢。” 沐风正想解释,他不是澜姬夫君,只听澜姬说道:“我想要这个。” 沐风看她素白纤指对着的那支云舒檀木簪子,云纹舒展,样式极其简洁。小贩还当来了个贵客,谁知选了个最便宜的。比了十,澜姬看看沐风,沐风便掏出十枚铜钱给了摊主。 她抚了抚木簪,交给沐风。“沐大人帮我簪起来,我见这簪子样式简单雅致,教沐大人破费了。”澜姬仰头看他,月光撒在她白皙细腻的脸上,他在她的流云髻上别上了这支云舒木簪。簪子极为普通素净,但她十分姝姿,衬得木簪也别有一番雅趣。澜姬对他笑了笑,一缕烟似的清淡缥缈。 后来,澜姬又央他带她跃上盛京城天心阁的屋顶上。秋风吹起澜姬鬓角散落的发丝,她闭目仰头,月光撒在她的侧脸,有一种朦胧的美。沐风其实见过许多女子,比如众人皆知季珩夫人的那般貌美,在他看来也只得“灵秀”二字,其他的女子,更是连印象都没有。而眼前的澜姬,她有气势汹汹的张扬,也有心如死灰的寂然,还有此时,出尘绝世般的疏离。他想若他伸手触她,也许她就会如烟消散。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18游湖 秋风吹过湖面,一池潋滟清波。城西的灵均湖湖面宽广,即使极目远眺也望不到对岸的轮廓,岸边一片芦苇荡,风过时摇晃成一片苇海。季珩与纪小小一同用过午膳后出发,到灵均湖时已是傍晚。远处天际一片云霞点缀黄昏,斜阳的余晖返照山光水色,涟涟清波如同一幅画般。 纪小小今日穿了件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如同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季珩却一身玄青色竹叶纹蟒袍,显得沉稳,两人行走间,不少人回首侧目。两人正打算乘船游湖,正巧遇到太子煊赫与一女子同行。太子一眼就看到了季珩身边的纪小小,却温声同季珩打招呼道:“庭睿,你们也游湖?” 才两日未见,他却有如隔三秋之感。纪小小向太子行了礼,便再未言语。再见他倒没了之前的自然亲近,煊赫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他却没有表现在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 同行女子是兵部尚书之女云暮色,她穿着流彩暗花云锦长裙,与太子并肩站着。纪小小看她略细长的眼睛,带着点清冷的疏离,好似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太子说道:“庭睿接下来什么安排?” 季珩则淡淡回道:“等会儿与夫人一同乘船游湖。” 太子接着说道:“如此不如一道?今日是花朝节,有许多新奇玩意,女儿家肯定都喜欢,游完湖,还能一同去看看。” 其实纪小小不太愿意与太子他们一道,影响他们培养感情。 四人同乘一艘画舫,纪小小与季珩一边,太子与云暮色一边。太子见季珩并不与纪小小说话,他也无心与云暮色攀谈。本就是为了兵部尚书云冈的支持,他才与云暮色一同赏游。 太子说道:“澜月姑娘最近倒是瘦了不少。”季珩心想,我府里的人,你倒看出瘦了,心里一阵郁闷,面上却毫无波澜道:“太子殿下公务繁忙,倒是有心留意我府里的人。”纪小小只觉得季珩那表情,说的不是“我府里的人”而是“我的人”,云暮色也嗅到了一丝火药味,再看那姑娘生的娇俏动人,两人坐在一起一个是芝兰玉树,一个是清丽灵动,郎才女貌甚是养眼。 她有些苦涩,自己十六岁那次女扮男装溜出府,和一群小混混打群架时,就是季珩出手相救。她开始还是颇有优势的,渐渐的自己双拳难敌十几手,季珩路过时,顺带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人打趴下了。云暮色想问他的名字,季珩却淡淡说道:“姑娘,这于理不合。” 原来他知道她是女的,也许,他就是因为她是女的才救她的。为此,她芳心暗许许多年。直到半月前他要娶妾,娶妾也没什么,只要最终她是妻,有她的位置,她都愿意接受。只是真当看见两人坐在一起时,她心里却还是不舒服。 更令她不舒服的是,父亲叫她应太子邀请,游什么破湖。游湖就游湖,还刚好遇见到他们,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太子继续道:“本来早就想要邀你和小小聚聚,今日也是凑巧。鸿宾楼的什锦苏盘、卤煮寒鸭、熘鲜蘑十分有名,再加上道五味琉璃盏,庭睿定是会喜欢。”云暮色有些吃惊,心想,太子殿下跟季珩什么时候这么好的,还关心他爱吃什么?只是她没有发现,他的余光里全是一抹粉霞茜裙的影子。 季珩只说:“晚些再说。” 纪小小本能觉得季珩不似两人出发时的放松,他有一种战斗状态。对面太子和云暮色都时不时在看她,云暮色看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经意看向太子时,他朝她温柔地笑着,这笑意未显现在脸上,却漾满眼眸。粗粗看起来却好像他正在思考着什么,或是看着风景。 纪小小心里暗惊,原来这太子的人设是喜欢朋友妻?她赶紧别开目光,不能制造任何可能阻碍攻略完成的麻烦。 风吹起衣玦,四个人在画舫里各怀心事,竟都是沉默不语。 太子察觉气氛有些尴尬,便与季珩说些朝中的事。 纪小小觉得无聊,便走到船舷上去看湖光山色。虽然攻略目标迟迟无法达成,她还有十天,一天完成百分之一也该攻略成功了。毕竟他都愿意带她出来游山玩水了,这可不就是约会嘛!只是那太子煊赫是一个定时炸弹,比较危险。 纪小小看着眼前的美景,只觉得一直郁闷的心情有了一些疏解。只希望自己能好好努力,能够早点完成任务,回家吃奶奶做的饭,也不知道奶奶现在在干什么?是在给她织毛衣,还是在拾掇她阳台上的花花草草。 “你叫纪澜月。”纪小小确定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她转头看不知何时出来的云暮色,她人如同名字一样,浅淡疏离的感觉,带着高门贵女特有的骄矜和自持。她的眼倒是现代世界流行的丹凤眼,眼睫浓密低垂,眼里全是淡漠的光景。 “云小姐认识澜月?”纪小小总感觉这女人怪怪的,说不出哪里怪。照理说自己有夫之妇不能对太子倾心与她产生威胁呀不知为何,她老是感觉这云小姐不喜欢她。不过,也许美人都是高冷的。 “你与季大人大婚,我也在。”云暮色并没有看她,而是看远处的山,她的眉眼显得清冷。 “哦”纪小小实在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好,只能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说。 “季大人对你可好?”所以,她是在关心自己?好,也许她只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纯粹是他们两个大男人聊天她没话说,才出来与她尬聊。 “挺好的,今日也是他说我老待着府里,闷得慌,趁着休沐带我出来透透气。”纪小小想,这样说没问题! “那他对你,确实挺好的。”这个云暮色十分奇怪,像是关心她,却好像对她的答案心不在焉,搞不懂。 纪小小看着水里有锦鲤在游,眼睛滴溜圆地凑前去看了会儿,这鱼倒是和自己家旁边公园里的一模一样,看就看,谁知道她裙子裙裾那么长,鞋子一踩一不留神就掉湖里去了!噗通一声,纪小小心想,自己不会游泳,反正系统都是假的,自己若死了是不是可以重新启动或强制退出。那也好哇!她倒是想不痛不痒地结束这一切,只是水呛到她气管里面的冲击太大,她的身体本能地扑腾着。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19落水 云暮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个身影齐齐扎进去水里。云暮色却瞬间反应过来,季珩他不会水,可他却跳下去了救纪小小。她一个妾,已经那么重要了吗? 太子煊赫沉到湖里,奋力往前游,终于抓住了纪小小。他搂住她的腰,见她已经晕过去了。她如瓷的肌肤在水里显得更加透亮,白皙中带着一丝……解脱,他为她的释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似乎她就要变成一缕轻烟薄雾飘散。太子抓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她,她却毫无反应。 纪小小的意识已经飘到了现代,她看见自己似乎在天启的实验室里,头上有很多线,每一条线的接头处又有忽而闪烁的灯。所以……她已经开始做梦了,还是她回到了现代。 她被一股气流颠簸得不得不睁开眼睛,眼前是太子煊赫一张近距离的脸。他的眼睫垂着,水中的他的脸是冷白的,水光在他的脸上流转,可他的眉却是紧紧皱着的,似乎在担心什么。他的鼻子直挺,他的……他在给她渡气!不是?!什么情况啊! 纪小小意识到情况不对,感觉使劲推他,她闭着眼推他时,听见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与非攻略目标发生亲密行为,攻略值减10分,若有更进一步的行为,攻略值降为攻略起始阶段。若宿主再有轻生行为,攻略任务默认失败。”纪小小的心对天狂吼,这……怪她?!季珩不来救她,要她死嘛?! 这是什么蛮不讲理的系统啊!无奈,她没有话语权,只能先让太子知道自己醒过来了。 水中使力比平时难的多,加上水流不止,她尽力推他,几乎要精疲力尽了。太子似乎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她。纪小小在他看她的眼里看到了失而复得的欣喜,他迅速搂着她腰往湖面上游去。 岸上云暮色刚把季珩救上船,责怪他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如果她不会水呢!如果太子去了救纪小小,来不及救他怎么办!可是季珩只是看着湖里,对她的担心和责怪置若罔闻。而当太子把纪小小救上船时,他伸手抱她,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最容易破碎的珍宝。他还将她湿透鬓发拢到边上,纪小小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好不容易在暖香阁折腾一天才从80涨到90,结果……这一下子,哎……季珩看她面如死灰的模样,只当她吓到了还没回过神来,他将纪小小抱在怀里,她能感受他的颤抖。他似乎,很怕她会死。 “季珩,你让纪小姐缓一缓,换掉这身湿衣服。”云暮色在一旁提醒季珩,季珩将纪小小抱起,跨进画舫内阁。一旁的太子墨色长发滴着水,袍子也将一片船甲打湿了。他兀自失神,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云暮色唤了他许久,他都没听见。 “太子殿下,你怎么了?”云暮色问他,心里想的却是画舫里的季珩。 “云小姐,刚刚只有你们两个。”太子也不管身上湿透,只自顾自地说着。云暮色哪里听不懂太子意思,平静如水的声音道:“太子殿下或许是高估了暮色的决心,我为何要在你们面前干这些,季珩这婚都成了大半月了。” 太子并未过多言语,也许是自己关心则乱,她云暮色想要小小性命何至于此。 太子随即命乘船的尽快靠岸,他们可以换下湿透了的衣服。 画舫内阁只有季珩和纪小小两人,季珩问:“可有哪里不舒服的?”纪小小心里只想着被无良系统克扣的那10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舒服是有些不舒服,还恨这个奇奇怪怪的虚拟系统,为什么要把人的感情作为一种成功或失败的界限。她为什么必须要攻略季珩,她为什么不能与别人有什么并非发自内心的亲密行为?季珩见她不说话,只是闭着眼,季珩当她累了就也不再说话。他相信云暮色不至于在他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他有时候看不清这个女子,她似乎是喜欢他,想要他也喜欢她的,可是为数不多的时候,比如现在,他却能感受到她有着疲惫不堪的倦怠,似乎对这个世界也无甚兴趣,或者她似乎是根本不想待在这个世界。 太子煊赫和云暮色进来,云暮色手里拿着些衣服,说船家一般都会备些衣裳,因为画舫偶尔也会有贵客落水,有干净衣裳换下,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影响自家生意。 云暮色对季珩说:“我与纪姑娘都是女子,她落水受了惊,我同她去换下干净衣裳。” 季珩颔首,接过她手中的衣服:“有劳云小姐。”云暮色递衣服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也收回差点泄露的情绪。 纪小小与云暮色在隔间换衣服,两人俱是一身月白云纹绉纱裙,这种裙子的布料不似官家女子穿的料子柔软舒适、华贵亮丽,有些硬,行动间会硌着臂膀、腰腹,但现在情况如此,也只能暂且将就。 裙子相同,气质却南辕北辙。纪小小是林间的小鹿,一袭白衣胜雪,越是素淡,越是清灵绝艳;云暮色是山间清爽的风,冷淡疏离,带着一丝凌尘而去的孤绝与不争。云暮色虽不是美得动人心魄,但她总是能营造一种无法形容的氛围,恰似寒光遇骄阳,极其矛盾却又极其和谐。她似乎热烈而疯狂,却又像冷漠而淡然。纪小小觉得她很特别,与寻常女子都不同。 两人出来见太子煊赫和季珩也都换了衣裳。云暮色道有些不自在,说道:“船家说只有家主府里丫鬟的衣服了,是以都是一模一样的。” 季珩微微颔首,太子煊赫的视线只在纪小小身上逗留瞬间便移开了。 四人十分默契,不再提纪小小落水之事。纪小小挨着季珩坐,两人衣料交缠,她看着堆叠的衣料发呆。一时间也没跟着他们聊,直到大家都看着她。纪小小疑惑地看着季珩,自己刚刚在发呆,没听他们聊什么。 季珩微低头,轻声说道:“太子问我们要不要去花朝节的街市逛逛。”他的唇就在纪小小耳畔,热气呼在她的耳垂上,把她整个耳廓都染红了。 季珩看着她红艳艳的耳朵,心情愉悦不少,嘴角微微扬起。坐在对面的云暮色看着这一幕,却生出许多酸而微苦的心绪。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20街市 月华如水,灯火阑珊。 今日是花朝节又恰逢官吏休沐,夜晚街上人流如织、好不热闹。明明深秋的夜里寒凉渐起,可人们都兴致勃勃地逛着看着。 纪小小哪里见过这些纯手工打造的新奇玩意儿,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东看西看,看都看不过来。身后跟着的季珩长身玉立,着一身烟青色织竹叶纹锦缎长袍。季珩容貌生得俊逸清冷,一派陌上公子世无双的模样。经过几个姑娘都偷偷拿眸光望他,待看仔细了公子的容貌脸也红透了。 太子与云暮色并肩同行在几步之后,因各有心事而显得沉默异常。 纪小小走到一家面具摊子前,季珩站在她身侧。季珩太高,纪小小只能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话。季珩见她有话要说,稍低头听她耳语。远远看去,两人亲密自然,如同寻常的夫妻一般。纪小小说道:“买个面具,就没人偷看你啦!”季珩直起身子,先选了一枚兔子面具给她戴上,她才是,戴着面具才没那么多人看她。接着他又为自己选了个狐狸面具。 太子和云暮色走上前,云暮色想着买个面具带上,一则也想凑热闹,二则也不必被人瞧看。太子温声问云暮色喜欢哪个,云暮色也不知为何,下意识指了指与纪小小一样的兔子面具。她不知,自己与纪小小相比,哪里不够好。季珩会不顾自己性命救她,会温声细语与她说话,会低头耐心听她耳语,会亲手为她戴上面具……她以为季珩只是性子冷,不会关心体贴别人,现在才知道,他不是不会,只是不会对她如此。她心底里的一丝哀怨被激起来了,明明她更早认识季珩,明明她付出更多,为什么…… 太子见云暮色脸上阴郁,也不好拂她意思,为她买了兔子面具,自己选了一副狼的面具。 “好!”四人的前方一阵欢呼声,纪小小心痒难耐拉起季珩的手就要去看。季珩无奈,也只得由着她。 四人走进一看,是有人在表演杂耍。刚刚那喝彩声,是因众人围成的圈内有一壮汉正在表演。只见他仰头执剑,硬生生吞下一柄利剑,这才赢得众人鼓掌喝彩。纪小小的脸被面具遮住了,只余一双眼睛灿亮如星。她十分认真地看着这些戏法,好像外物已经不放在心上。季珩则低头看着她,眼里还有笑意。云暮色看着季珩的眼,她见过他面对西祁敌军坚毅冷练的眼,见过他身负重伤疏离淡漠的眼,见过他营帐燃灯运筹帷幄的眼,唯独没有见过这般温柔缱绻的目光,她认识他四年了,她甚至为他死过一回,可他仍然对淡漠得有礼有节。 太子站在云暮色身后,他看着那杂耍艺人吞下一口烈酒,喷出一大团火焰。纪小小惊得目瞪口呆,火光在她的眼里如盛夏的晚霞一般流光溢彩,她兴奋地鼓掌,还扯着季珩衣袂叫他看。季珩长臂揽着她的肩膀,将她与人群隔出一些空间。只低头看她,并不看表演。太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希望自己是太子,他想若他是季珩就好了。这样,揽着她肩膀的就会是他,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看她,可以为她戴上面具,听她耳边轻声说话。可他不是,太子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表演。 “嘣!”忽的前面一声巨响,杂耍戏团的火药不知怎的沾到火信,突然爆炸,人群突然四处逃窜。这混乱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挤来挤去,季珩四人也被人群冲散了。季珩只一人,一时间也抵挡不住四散的人群,混乱中,他只来得及抓住一抹月白云纹绉纱的影子,那影子纤纤素手由他紧紧握着,眼里却是星光闪烁。那凤眸闪过一丝讶异,却瞬间转为欣喜。季珩稳住体态轻盈娇弱的女子,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慌乱的人群裹挟而走。 季珩将她带到街市旁的亭台之上,手却始终没放。他有些奇怪,为何此时纪小小的手是略微有些颤抖的。 “累了吗?”季珩放开她的手,狐狸面具下面一双沉静似海的眼看着她,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溺毙在这样的眼神里。 季珩看她怔怔的眼神,不似平日里的狡黠灵动。他伸出手摘下她的面具,云暮色看着他的眼睛从深邃柔和变回原先的清冷疏离,她的心不可控制地痛了,眼里忽的水汽氤氲。她哑着嗓子问他:“季珩,是我先认识你的,为什么你不能看看我?” 季珩并未言语,只是移开看她的目光。他总是这样礼节周到,既不与你过份纠缠,也不会冷硬如冰。“云小姐,我对你并无此意。”他话说完了,与云暮色拉开了些距离。云暮色知道他性子冷,可今日她见到了他是如何对待纪小小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想问一句为什么。只是千万分的难以释怀也在他长久的沉默中熄灭了。是啊,他只是性子冷,他也只是不喜欢她而已。他有什么错呢?是她一厢情愿地飞蛾扑火。 “那你为什么喜欢她?”那个勾栏之女哪里比她好,家世、能力、对他的感情,样样不如她。为什么? 季珩立在石阶之上,眼睛望向远处,沉默不言语。实际上,他想列出来一二三点说给她听。但他说不出来,或许是她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看他时,他只觉得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感情需要有个去处,需要有一个令人安心的归属;或许是她在他面前,随心所欲的样子让人想护着这份洒脱自在;又或许,她关心丫鬟、关心厨娘,甚至关心送菜的老伯都比关心自己多,使他想要知道,多被她关心些会不会感觉很好。那,是哪一个瞬间使他心动呢?是他们第一次后她在他面前展现的脆弱疲惫,还是她将对祖母的思念寄情于太后时的真诚坦然,又或者是她从来都是笃定地心悦于自己,不因他的冷然和坚硬远离他,总是想着如何才能走进他的内心。她在一点一点地改变他,只是她还不知道。 云暮色等着他的回答,却见他陷入沉思许久。她卑微地等了他四年,连父亲都怒她不争。自己好好的女儿,从门槛踏破等到被人说是老姑娘了。她忽的凄然一笑,年少时遇到最心动的人,是缘还是劫。她思虑过、等待过、笑过也哭过。她现在还记得自己十六岁那年,满身是伤回家时,被父亲责罚还是漾满笑意;他娶亲时,明明与人说笑着,转身却能泪流满面。 她想,她也许再也不会问他为什么了。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21护她 火光将夜空染红,火星四溅。奔逃的人群将纪小小撞得东倒西歪,她却四处遍寻不到季珩。忽然一双温暖的大手牵住她的手,长臂环住她,将她护在怀里,所有的挤撞都被他隔绝。到后面实在混乱时,他搂着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胸前抱着,用手臂、后背挡着外界的冲撞。两人终于到了一丛竹林中,人群也隔在了竹林之外。 月华如水,倾洒几缕清辉,只是纪小小仍然看不清那人是谁。前几日崴到的脚经刚刚一番折腾现在又隐隐作痛。 “你还好吗?”他的身声音响起,在月夜之中,显得柔软温和。 “嗯,还好。”纪小小扶着一支竹子,微喘着气。 “你前几日脚崴了,刚刚是不是又伤到了?”那高大的身影忽的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纪小小本能地往后退缩了一点,“没……没事……”纪小小听到这儿,知道带她离开纷乱的是太子煊赫。如果换做从前,暗恋过的学长如此温柔关心她,她会一边做梦一边流口水,一边流口水一边嘴角咧到后脑勺地傻笑。只是,现在她有更重要的攻略任务,她不能再惹无良的系统了。只有十天,季珩那却只有80分。 “季珩那么性子冷你都不怕,怎会怕我怕成这样。”他嘴角上扬,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在开玩笑。纪小小瑟缩的样子刺痛了他。他是第一时间将她护在怀里的人,而季珩却护着云暮色。她还不懂谁是最关心她的人吗? “没有,太子殿下尊贵,我……不敢。”纪小小也不知如何面对这种系统给她的巨大干扰和诱惑。毕竟他这张脸,承载了她太多青涩懵懂的回忆。 “我送你回府。”太子背对着她,在她面前蹲下。纪小小不敢动,一是怕又会被系统惩罚,二是怕……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人的感情,怎么能给两个人呢?假若她喜欢上太子,她又怎么能全心全意对待季珩,季珩又如何会拿出他的全心全意,还不得变着法折磨她。 太子见她许久没有动作,知她心里有顾虑。说道:“我会提前放你下来,你再推辞,我就把你抱进季府。” 纪小小一听,立马妥协地趴在他的背上。他可是王朝的继承者,大齐女子心动系数最高的梦中情人,要是被他抱一路,还不用等季珩,那些盼着太子妃头衔的世家贵女连夜能把她处理得干干净净。 太子感到背上一沉,他只觉得自己心里也是一沉,如同坠入深海,压抑着一丝欣喜。背上两团柔软贴着,他的呼吸颓然一滞,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嘴角微微翘起,原来她还是这样的胆小怕事。 路途无聊,他便开口说道:“小小与季珩成婚半月,可还习惯?” “还好。”纪小小接受了现在的情境,也没听到系统的扣分警告,她发现太子的肩膀很宽很厚,他身份尊贵,衣料自然是上好的,细嗅还有上等龙涎香的气息。纪小小双手搭在他肩上,与布料摩擦间有种柔顺绵软的触感。 “我没记错的话,小小十七对?”太子今天似乎很有兴致跟她闲聊。 “嗯,十七了。”这个世界的纪小小十七,比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小三岁。 “你喜欢季珩什么?”他与季珩认识七八年了,他那冷冰冰的性子,有时候他都受不了。竟然还有她死心塌地的喜欢。 “及笈之后,我爹爹便把我许给季大人做妾。成了婚,心里自然只有他。”纪小小只觉得自己头越来越重,一时无话就忍不住眼皮打架。她今日落了水,又跟着太子走了许久,早就累得不行。 月亮渐渐升起,清冷的光一丝丝染上来了。不知是纪小小太累了还是太子身上淡雅好闻的气息令人心安。纪小小竟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太子听她轻柔均匀的呼吸声,只觉心里塞了一团棉花,柔软得不成样子。 夜色渐浓,太子走到了巷道尽头,转出巷口再走几步,就是季府了。太子忽然有些舍不得背上的她,但也担心为她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轻轻晃了晃背上的纪小小。纪小小懵懵醒转,只觉得这一觉极安心。她挣扎着下来,落地的瞬间有些微晕眩,好在太子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的腰。 纪小小不敢跟他过份亲密,诚然道:“今日之事,谢过太子殿下。我要赶紧回去,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太子饶是再不舍,表面也只能不动声色,他说道:“既已到了这里,我还是送你到门口,不然季珩该怪我了。”这番说辞,纪小小无法拒绝,加上再怎么说,他刚刚还救了她。“如此便谢过太子殿下。”纪小小说罢福了福身子便一瘸一拐地往季珩府邸走去。 站在门口的桃花可急坏了,她得了大爷的信,叫她在门口等着,说是晚上逛街市遇到了爆炸,两人走散了。他先送云小姐会云府。桃花见纪小小一瘸一拐走过来赶紧走上前搀她,担心地问:“夫人怎么了?大爷说你们遇着爆炸了,可急坏我了!”“前些天崴了脚还没好,方才人多一冲撞,又疼了,无碍的。”纪小小安慰道。 太子问桃花:“季珩去了哪里,照理街市离这里不远,也该回来了。” 桃花见此人生得温润俊逸,衣着也是华贵异常,既直呼大爷名字,想来是大爷的朋友。于是她照实回道:“大爷送云小姐回府去了,命我在门口等着,若再过一刻钟夫人还未回来,就派人去寻夫人。” 太子听桃花答复,知云暮色也是无碍了,便对纪小小说:“你好好休息,明日我拿些药给你。” 纪小小一听他说明天还要来,忙摆手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季珩本来给我上了药的,刚刚是我自己不小心。再上些药小心着点,一两天就无碍了。” 太子并未再说什么,只道:“进去!我也回了。” 纪小小想着虽是他害她被系统惩罚,但人家好歹也是为了救她。何况人家堂堂太子殿下,也不一定就是喜欢她。也许是见她帮过妹妹明华,纯粹好心而已。她也就坦然地关心他:“太……那你小心点。今天……谢谢了。” 太子在月光映照下的背影顿了顿,回头笑道:“我这么大人了,还能被拐了不成。” 纪小小对他粲然一笑,如同漫天的星辰落入海里。太子最近被她的刻意疏远惹出的许多烦闷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只有满心的温柔。 他一个人消失在月色里,纪小小想起高中时代的某天晚自修,她困得睡着了。醒来时全班都走了,只剩她一个人,她关了灯后,一个人走在廊上。抬头却看见那学长的背影,那时也如此刻,她看他,一个人消失在月色里。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23成全 纪小小和桃花两人聊着天,耿青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张玺园酉时的戏票。纪小小看到票面上写着“烈风传”三个字,桃花一见兴奋得要命,这戏可是时下最流行的,一票难求,说的是烈风大将军与花魁之间爱恨痴缠的故事。 耿青说是爷交代他拿回来的,放下票就走了。 桃花兴奋说道:“夫人,夫人!这可是《烈风传》呐!你都不知道那清风公子有多俊朗!他饰演的烈风大将军有多英明神武!盛京多少女子追捧着他!爷居然拿到了票。他要请您看戏呐!” 纪小小倒无甚兴趣,主要还是听了季珩和云暮色之间兜兜转转的渊源,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总之闷闷的不爽就是了。还有这里的戏就像京剧昆曲似的咿咿呀呀,她俗得很,欣赏不来。上次宫里就没听进去,这次她也不想作陪。 “桃花,你把这票送去云府给云小姐!既然他们之间的过往那么缠绵悱恻,我就成全他们。”纪小小也没胃口继续吃早膳,放下筷子,出了房门到园子里逛去了。 桃花不知夫人这番是为何,想再问问,可看夫人似乎很坚定也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就只能照办。 耿青回来,说把票已经交给了夫人。季珩听徐勉说,如今盛京女子都喜欢看这戏,他便要了票来,打算衙署忙完邀她去看看。给她找些事情做,省的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完戏还可以去鸿宾楼吃晚膳,吃完晚膳再到街市上逛一逛,昨日事发突然,他们都没好好逛逛。他想起纪小小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些小玩意儿时的样子,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耿青跟着爷许多年了,从爷的少年时代开始算起,新夫人进府这十几日,爷笑的次数比这些年都多。爷不笑时自带一种慑人的气魄,而笑起来时,却冰雪融化般风光霁月,一派清贵。 季珩把手头的事情忙完,问耿青几时了。耿青道:“申时。”季珩复又低头继续翻阅案卷,喃喃道:“才申时啊!” 秋风乍起,吹得扉页翻飞。季珩问:“耿青,几时了?” 耿青无语,刚刚一刻钟之前不是刚问了。他只得再一次回答道:“申时。” “哦,我刚刚是不是问过你?” “是。” 季珩无言,再一次低头看案卷。 落日余晖倾洒在地上,秋风起,落叶随风飘扬。 “耿青” “爷,现在是申时。” 季珩默然不语,还是申时吗?今日的辰光怎过得如此之慢。 “爷,衙署到玺园有一段距离,您可以先去。先吩咐好备些点心,夫人会喜欢的。” “夫人会喜欢?” “是,女子都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点心。” 季珩闻言索性把案卷都收束好,起身点头道:“那我暂且早些去,给她备些点心。省的她瘦猴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亏待了她。” 耿青闻言点头道:“爷说的是。”爷这死鸭子嘴硬的毛病还是难改啊! 玺园是盛京最豪奢的戏园,里头的角儿都是一等一的。晨间徐勉听季珩问他女子都喜欢什么,当即立马会意,季珩这是要哄夫人的节奏啊!这点他在行,看在季珩这棵万年铁树终于开了花的份上,给他定了两张雅阁戏票,让他们俩既能看到戏台上的缠绵悱恻,自己也能暗戳戳地缠绵悱恻。季珩面无表情地收了两张票就走了,徐勉腹诽,真是没礼貌,谢谢都没一句。 季珩坐在雅阁中品茗,阁中点了熏香,袅袅烟起,似有似无。对面戏台略低,不和众人坐在一起,雅阁之中既有私密性,又能观其全貌。季珩想,这徐勉办案子常常脑子短路要他敲打,没想到办这类风月之事挺在行,难怪成婚才几年,孩子都生了四五个了。 戏台上准备演出的小花旦们见雅阁里坐着一位着玄青色金丝云纹织锦官袍的俊逸男子,眼尖的立马发现这制式是朝中正一品的官衔才能穿的。右相已年近花甲,此时坐在雅阁中的不是左相季珩还会有谁?几个小花旦当下卯足了劲儿认真练习,聪明的更是时不时在戏台上走动一回,只盼季珩多看几眼,若是能被相中,就飞上枝头了。以往一场戏下来被贵人相中买回家做妾的不是没有。这季大人生得清贵俊逸,被他看上总比被老头子买走好。 季珩唤站在一旁的耿青,耿青走前一步,未问先答:“爷,还有一刻钟酉时。” 季珩说道:“我还没问,你倒懂我了。” 耿青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被主子发现自己的揶揄了。 季珩继续说道:“我是想问问,这戏演的什么?” 耿青把这出戏的大致内容说了说,只见季珩眉头紧皱,这是多无聊情节,还能红遍盛京,惹得无数闺阁女子追捧。 思忖间,眼底一抹翠纹织锦羽缎裙裾入目。季珩带笑抬头,却在见着来人是谁时倏忽逝去笑意。云暮色今日一看就是用心妆点了自己,她本是素淡容颜,今日描了眉,敷了粉,唇间染了口脂。梳的流云髻上簪着兰花纹珐琅点翠步摇。本来的七分容貌,添了这两分颜色,加上云暮色高门嫡女的骄矜,眼前十成十的美人亭亭玉立。 季珩却十分不满,他面上不显,只脸色不佳地对云暮色道:“我衙署内还有事,耿青,你陪云小姐看戏。结束了送回云府,务必妥帖周全。” 云暮色今日听闻是季府的侍女桃花送票来云府,开心了好久,确认了好几次季珩也会去就急急忙忙叫身边的丫鬟嬷嬷帮她打扮,她从早晨盼到晌午,又从晌午挨到黄昏。本来她想早点来,可奶娘说哪有女子等男子的,得踩着点,不能失了矜持。她这才老老实实地挨到了酉时,可一见季珩,明明刚才还脸上带笑,为何忽的就肃杀起来。云暮色想着,自己也没有迟到呀? 她心里的想法千回百转,季珩却早已不见踪影。云暮色一脸失落地坐下来,他走了,再好看的戏,她哪有心思看呢?自己一颗芳心早早交到他手里,真是任他拿捏了。 失落的除了云暮色,还有戏台上一众花旦们,雅阁内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昳丽女子,左相大人却早已不见踪影。他还没看呢!怎的就走了……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24来寻 夕阳的余晖撒了一地,天边云霞流光溢彩。季珩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想着纪小小为何不来,云暮色又为何出现。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掀开车帘看外面,正看见一抹熟悉的烟霞色云纹绉纱影子,马车越过,只见纪小小蹲着给明华戴上小猫面具,太子则在一旁温柔笑着看她们。他忽的一下把门帘放下,剑眉紧皱,脸上冰霜凝结。他重重呼了几口气,依然抒解不了心中烦闷。 纪小小傍晚时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慢慢悠悠地晃着吹风,一旁是桃花给她准备的葡萄。别的不说,在季府的日子还是过得十分舒坦的,没有电视剧里演的宅斗攻心,没有妻妾争风吃醋,除了要攻略难度系数超高、性子古古怪怪的季珩,其他都还好。正惬意着,桃花过来说,门口有一男子带着一个约摸十岁的可爱女童来找夫人。 纪小小心想,自己来了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先去看看。人还没跨出府,一个女童就飞奔而来扑在她怀里,她下意识搂着她,想着门槛太高别受伤了。定睛一看,原来是明华,今天小姑娘穿一身桂子绿瑞锦襦裙,髻发两侧绾丝处绑着两条碧色绸带,显得十分可爱。 “姐姐,你都好多天没进宫陪明华玩了。我都快闷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求了皇祖母多久才允我出宫来找你。我好想你啊,八哥哥又欺负我,你要帮我教训他!”明华虽年岁小性子痴,心里却知道谁是真的对她好的。除了父皇、母后、皇祖母和大哥哥,还有就是小小姐姐。 纪小小看着女童圆嘟嘟红扑扑的脸,小嘴不满地撅着。她眼睛弯弯地笑道:“好好好,姐姐的错。今日我陪你玩好不好?” “好!”明华开心地搂紧纪小小,一旁的太子不言语,浅笑看这一幕。明华如此开心,也不枉自己千方百计哄皇祖母放心他带明华出宫玩。他知皇祖母心里想法,她是想小小能进宫去陪她。只是她现在是季珩府里的人,以季珩那性子,能同意他带她进宫?太子拂开这些思绪,看着纪小小牵着明华的小手往永安街的街市走去。 明华和纪小小情况差不多,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些玩意儿。明华没出过宫,更遑论逛热闹的街市。两个人都是大眼睛滴溜圆地东看西看。太子在后面跟着,看两人这新奇模样,不自觉地嘴角噙笑。 两人走到首饰摊前,纪小小很豪气地说:“明华,你随便挑。姐姐送你。” 明华兴奋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终选了个玉兔朱红点睛簪子。纪小小点头道:“明华真有品味,好看!”说着就要付钱。明华却拉着太子的袖子道:“大哥哥,我也想挑一个送给姐姐,你帮我买。”太子微笑点头。明华高兴地给纪小小选了个云鬓花颜金步摇,太子一道付了钱,明华扯着他袖子说道:“大哥哥,我没那么高,你帮我把步摇给姐姐戴上!” 纪小小一脸无奈,这孩子,小小年纪这么会安排。要怎么告诉她她是季珩老婆跟她大哥哥没缘分。她蹲下来,说道:“明华给我买的步摇,要你亲自戴上才有诚意呢!” 明华开心地为纪小小戴上步摇,纪小小对她笑得灿然。 三人边走边逛,纪小小给明华买了个小猫面具戴上,自己还是买了个兔子的面具,太子跟在她们身后,三人边走边看,边吃边聊,好不快活。 明华自出生到现在,没看过吃过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她简直高兴坏了。太子则走在两人身侧,为她们挡去许多来来往往的行人冲撞。 月满盈天,星辉漫布。到了戌时,天色已晚,纪小小估摸着季珩的戏也看完了,自己还是早点回去。毕竟在这里还是有夫之妇,太晚了府里的嬷嬷们又叽叽歪歪问个不停。 纪小小蹲下来对明华说:“明华,天色晚了,你和大哥哥要回去了。不然皇祖母该担心了。这是我给太后娘娘买的护腰,上次见她坐一会儿就不得不抻一抻身子,一定是腰骨不好。有个护腰不会受凉。你帮我带给她。告诉她,小小得空一定去看她。” 明华乖巧点头,太子低头看纪小小月光之下的姣好面颊,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她心里装着好多人,装着明华、皇祖母,装着季珩,唯独没有他,他还记得昨日水下的柔软触觉。为这他夜不能寐,清晨就去皇祖母那请安,吓了皇祖母一跳。他知道,若是他贸然来寻她,她是绝不会出来见他的。他带来了明华,才见到她,才能与她度过整个黄昏,这样一个寻常的秋日,却因她成为他最珍重的辰光。 他第一次憾恨时间为何过得如此之快。抹去一丝怅然,太子蹲下来与纪小小并肩,微笑对明华说:“明华乖,你听话的话,下次大哥哥还带你出宫来找姐姐玩。” “真的吗?”明华万般不舍。 “真的。”太子笑着点头。 “那我们三个拉钩。”明华拉起太子和纪小小的小拇指勾在一起,再加上自己的,像模像样地说着今日刚在巷口孩童那学来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狗!” 拉完勾明华心满意足的拉着大哥哥的手,向纪小小招手道别。 太子却还沉浸在刚刚那片刻的触感,她的手指微凉,纤细而修长。三根手指勾在一起时,他的感官全在捕捉她的触觉,他几乎不能思考别的什么。直到明华拉他走了几步远。 “大哥哥,你怎么了?”明华疑惑,大哥哥怎的魂不守舍的。 “没事,明华,今天开心吗?”太子回过神来。 “开心!好希望能常常来找姐姐玩!要是姐姐是大哥哥的王妃就好了!像二嫂嫂那样,只要见到二哥哥就能见到二嫂嫂,他们总是在一起。那如果姐姐是大哥哥的王妃,那我就能叫她大嫂嫂了。只要见到大哥哥就能见到姐姐。”太子听明华条理清晰地说了许多话,眼里漾满宠溺。那个女子,她似乎有魔力。让她身边的人都愿意亲近她,对她欲罢不能。 “明华,这话只能对大哥哥说,不能说给别人听好吗?”太子抱明华上了马车,马车宽敞柔软,他把明华买的那一大堆玩意儿放好。 “为什么呢?我还想跟皇祖母说呢!皇祖母是宫里最厉害的人,父皇都听她的。”明华不解地问着。 “如果你想姐姐常常找你玩的话,记住大哥哥说的话就行。”太子轻轻捏了捏明华的圆嘟嘟的脸,认真看她。 “那好,听大哥哥的!”明华高兴答道,不一会儿就开始摆弄起她淘来的玩意儿。 太子看着明华出神,脑海里闪现的全是那个眼睛里装满星辰的女子,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她对明华笑得粲然的模样,她落水时解脱似的疏离出尘,还有她眼睛望着远处不看他时的淡然……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25怒意 月华如水,清辉满地。纪小小回到季府刚过戌时。她还未进屋,就见桃花迎上来对她挤眉弄眼。这些时日与她相处,纪小小思忖着估计有事。她问道:“季珩回来了?” 桃花捣蒜似的点头,小声说道:“大爷酉时就回来了,等了您两个时辰了。面色也不太好,夫人小心。”纪小小闻言,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他,他自己出了什么状况没与云暮色看上缠绵悱恻的情感大戏,难不成还怪她? 等她两个时辰就摆脸色,她还日日等他呢!也没敢脸色不好,天天等日日等,等来的是落水他先救云暮色,等来的是意外发生先护送云暮色回府。 纪小小当即翻个白眼,她还脸色不好呢!想是这样想的,进门见季珩坐在桌前品茗,那脸色冷硬如铁,能把八百米外的人冻死,她还是怂了,站在门口不敢动。也不知他什么古怪的脾气,一天到晚她都搞不清楚他又怎么了要摆谱。 她挺直了腰杆,强迫自己看起来硬气一点。但还是不敢往前走,定定地站在门边上。 “我可能是对你太好了。”季珩毫无感情地说道。 “啊?”纪小小一头雾水,有时候是挺好,有时候又不行,比如现在,这么奇怪的语气说这话,她有不好的预感。 “好到你忘了为人妾室的本份。”季珩放下茶杯,三两步走到纪小小面前,用冰冷刺骨的眼神看她。 “……”纪小小吓得缩了缩肩,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夫为妻纲,你今日失约在先,无故夜归在后。我罚你到母亲灵位前跪满三个时辰思过。好好想想有夫之妇应当如何侍奉夫君。”季珩一席话毫无感情,纪小小听他语气冰冷毫无回旋余地,也不敢辩驳些什么,老老实实地去了祠堂季珩母亲沈氏的排位前跪着。 秋夜无风时气温颇高,祠堂又烟火缭绕。纪小小不一会儿就膝盖也疼喉咙也疼,眼睛则被香火熏得睁不开眼。汗水从额头滑落,脖子上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纪小小未曾想自己失约这件事会引起季珩这么激烈的反应。真的是古古怪怪一个人。跪着无聊得紧,于是她就开始发呆走神,跪了三刻钟就开始晕晕沉沉的,她强撑着身子,脑袋却一片空白。 季珩站在她身后,定定看她娇小的背影。 她就这么跪着,她怕他。他倒宁愿她对他扯起嗓门喊她不干!可她听话地跪着,是因为她心虚,为她心中确实对太子有意的赎罪吗?他只这么想着,就一股怒气无处发泄。她不知道傍晚时分他见夕阳下那一幕柔和的画面多刺目,他几乎要跳下马车去把她绑回家,不准她出门,不准她见任何人,尤其是太子! 三刻钟过去了,他看她跪在地上,身子却忽而一斜又无奈地挺直。季珩又气又好笑,只能说道:“不喜欢看戏吗?” 纪小小闻言抬头看着眼前的季珩,摇摇头道:“也不全是,你那么在意云小姐,就请她去看,给票我做什么?” “你如何又知道我在意她了?”我在意的明明是你好吗!季珩差点接着说下去,想想还是没说。 “我们落水你先救她,遇到杂耍戏团的爆炸你也只顾着护送她,可你明明是我的夫君!”纪小小越说越气,樱唇也不自觉嘟起,眉头紧皱,一副生气的样子。 季珩闻言一愣,原来是吃醋了,当下积聚了几个时辰的阴云都散了。压住心中的愉悦,沉静说道:“你起来说话。” 纪小小如获大赦般迅速站起来,可跪了太久,脚麻了。她膝盖一麻,正要跌倒。季珩眼疾手快搂住她的腰,她才勉强站稳。但这也使她整个人贴在季珩身上,他坚毅冷练的脸也近在眼前。 她挣了挣,季珩却并不放。 “我不会泅水,不是我救云暮色,是她救我。”季珩看她的眼里全是澄明。 “那你还跳?”纪小小直视他的眼问道。 “是啊,那我还跳,我也不知道是在担心谁,担心到不顾自己。”季珩手环住她腰,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他都闻见了她身上似有若无的琼花清香。他凝神细嗅着,心里一片柔软。 “你为了我?”纪小小诧异,天啊!这可是这么久季珩第一次表明他在担心她,她几乎要为自己放鞭炮了。攻略冰山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她看向季珩,他一脸“不然呢,好玩吗”的表情。纪小小继续气呼呼地说道:“那你还只顾云小姐不管我死活,还护送她回府。” “你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面具,事发突然,我只来得及抓住她,我以为是你。”季珩耐心解释,他忽然很喜欢看纪小小气呼呼吃醋的样子,难怪今天把给她的票给了云暮色,原来有这样的心思。 “那……”纪小小也不知道自己问那么多做什么。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还没想好问什么,季珩却忽然落下一吻,那吻轻而柔,短暂却缱绻。他接着柔声说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纪小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小小的90伴着烛火摇曳,再认真看却不见了。啊!失而复得,10分! 她眼角带笑道:“没了没了。” “不气了?”季珩看她明媚的笑靥,挑眉问她。 纪小小看季珩这样说肯定是误会自己吃醋了,她还想狡辩一下自己并没有,他想跟云暮色好也行,她不在乎。可是,他带着逗她的笑意,挑眉看她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啊!邪恶却好迷人,不像平常那样冷冰冰的。 “不气了,嘻嘻。”纪小小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新月一般,嘴角咧开,一排洁白的贝齿露出来。季珩知道,她只有真的开心时才会这样笑,他很喜欢看。 嗯,趁着氛围和谐融洽,不如试试今夜完成攻略任务!纪小小静静看季珩好久,看到后面还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她踮起脚尖在季珩唇上落下轻如片羽的一吻。季珩却反客为主加深了些,几番缠绵,纪小小都快招架不住……这人!平时冷冰冰的,没想到这么会! 别的不说,季珩真的是难得的满分男色,要颜有颜,身材很棒就算了,还技术卓越,体力惊人。纪小小强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自己在这个时候脑补什么虎狼画面啊!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26旖旎 烛火在秋风过时晃了晃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季珩意识到两人现在还在祠堂,再有别的绮思也不太合适。 “小小”季珩喊她一声把她的思绪拉回。 纪小小迷茫看他,见她懵懵的样子,说道:“你不会是想在母亲面前继续。” 纪小小闻言立马对着沈氏牌位合掌忏悔,“媳妇失礼了,失礼了,母亲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季珩从后面环住她腰,对着她耳朵轻声说道:“情之所至,夫人无需自责。” 纪小小被他暧昧的动作吓得半死,赶紧挣脱他跑回房间去。 季珩看她耳朵红得滴血一般逃走,一时心情大好。 桃花见夫人脸上一片绯色回来,还担心她是不是发热了。可见随后回来的爷满面春风,笑意盎然,饶是她未婚女子,也明白了其中缘由。静静地为他们合上门,离得远远的。 季珩看她坐在床沿边上,在她旁边坐下,问她今日是否见了太子。 纪小小想也没想,轻轻点头,随即补充道:“还有明华。” 季珩见她完全没有迟疑和犹豫,一副坦然的样子,心想或许自己不应该多想什么。只是他还是不放心,表情肃然道:“你以后,离太子远点。” 纪小小乖顺道:“好,听你的。” 季珩闻言把头靠在她的肩窝里,憋笑陶侃道:“都听我的?” 纪小小看他这样子,霎时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把他扶正坐好,郑重其事对他道:“不行!” 季珩又强行凑近了些,长臂一伸,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眸光里燃起一团火焰,他凑到她耳边说道:“怎么会不行,我很行的,不信试试。” 纪小小被他呼出的热气再次染红了耳朵,更可恶的是他说完还堪堪触碰到了她的耳垂,激起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纪小小心里想着,第一次是两人没感情,所以对提升心动值没帮助。现在,他都心动值90了。离成功还远吗? 要不,试试?说不定把他伺候好了,她就结束了这次攻略任务,拿下他百分之百的心动值。 “那个……不如我先伺候夫君沐浴!”虽是打定主意这么干,可她还是有点紧张。 “我回来时就已经沐浴完了。”季珩拿鼻尖磨蹭着她的,声音低哑磁性,纪小小被闹得后退了些。讷讷道:“那我去。” “好,我等你。”季珩说完在她唇边落下一记轻吻。 纪小小被他撩的心猿意马,不是千年冰山吗?怎么这么会啊!她感觉自己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 季珩听着净室传来的水声,自己也变得心绪不宁,产生了细微变化。他努力忽略,这些声响却总是不经意间钻进他的耳朵。沐浴时水花轻溅的声音、起身时水花落地的声音、行动间衣料的轻响,他的听觉变得无比敏锐,血液都在翻涌着。 今日闹了一下,已是接近子时。纪小小没洗头,如瀑长发拿上次买的云舒木簪挽了一个低低的髻,鬓间几缕发丝落下来,一派随意娇憨模样。 她的脖颈上还有水珠,季珩喉结滚动一下,看着她的眼全是欲念。 纪小小在季珩身边坐下来,因为料想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些羞怯。季珩没给她过多时间紧张,伸手将她的簪子抽出,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他拾起一缕在鼻尖嗅了嗅,一丝琼花的清香在鼻尖萦绕。 季珩问她:“怎的那么香?” “额……我还是早上洗的头。”纪小小不自觉挪远了些。 “难道是身上香?”季珩挪过来,凑到纪小小脖子处轻嗅。 纪小小要被他这种节奏搞疯了,全身僵硬地任他摆布。 “小小还是怕我吗?”季珩又拿静深如海的眼眸看着她。 “没……没有,我就是有点紧张。”纪小小说着,又往旁边挪了挪。 “你再挪,就掉到床底下去了。”季珩戏谑一笑。伸手揽住她腰,使她再挪不动半分。 “有……有吗?咳咳……”纪小小心里默念放松……放松……放松…… 夜色如烟轻柔笼罩着厢房,摇曳的烛火映在纪小小脸颊、侧颈、以至于幽深的锁骨和肩窝,每一寸裸露出的皮肤似乎都泛着暧昧勾人的光泽。 一夜莺啼燕啭,到了后半夜才云歇雨收。 桃花被爷叫进厢房时,迅速收了床上濡湿的被褥,只匆匆一瞥净室,就见夫人露出个小小的脑袋,她脸颊潮红,眼睫凝着水珠,秀眉闭着似是累极了。她再不敢过多好奇,迅速收拾好,低下头匆匆退出去了。 帮纪小小洗干净身子,季珩抱她到床边,放她躺下。她静静睡着了,呼吸轻柔均匀,睫毛轻轻颤动着,触到床时就极为熟稔地钻到被窝里,挤到角落挨着里面睡好。她的睡相极好,特别乖顺的样子。 季珩伸手触碰她的秀丽的眉,指尖划过她的脸庞和唇畔,只觉得若是以后皆是如此,倒也值得期待。到时再来一个缩小版的小小,他们一起教她说话、走路。如果是缩小版的他,那可要多和母亲在一起,像她一样的明亮开朗。他来教他骑马、射箭,他会努力克制自己不打他屁股。季珩想到这嘴角微微翘起,第一次觉得,未来有除了为民谋福祉以外的美好期待。 季珩所想的一切纪小小当然不知,她已经累到晕厥了。她搞不懂明明是他使力,为什么最后累得散架的是她。还有,虽然过程中的体验感很美好,可是真的太久太磨人了。 一夜月光清明,万籁俱寂。清晨她还没来得及验收成果,季珩早就神清气爽上朝去了,还特意嘱咐桃花她们千万不要打扰她,让她睡到自然醒。纪小小自然醒时已经到了午膳时分,天呐!天知道纪小小看着桃花秋霞他们要笑不笑拼命憋笑的样子简直当场社死。心里狂吼,该死的季珩!她真的没脸了。 “夫人,早膳午膳都备好了,您想先吃哪份,还是一起端来?”桃花努力使自己说话的语气平静且寻常至极。 “……”纪小小现在只想遁地而逃。 “夫人,不如我捡几样你爱吃的端来。夫人稍等。”说完桃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纪小小无语凝噎。 纪小小扶额,为了完成攻略任务,她竟不惜牺牲色相。还沦落到早上起不来的地步,真是造孽啊!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27红衣 季珩满脸春风荡漾、餍足意满的样子真是有够欠揍,徐勉看了不免调笑几句:“哟!看庭睿今日脸色红润,想必是琴瑟和谐呀!” 季珩难得好心情,回他道:“徐大人倒是有空调笑季某,最近那起十分棘手的红衣案想必徐大人定有精力破了。”徐勉心下一惊,这人,玩笑都开不得。满脸堆笑道:“这个……我手上的泥塑案还没结呢,叫沐风带他的影卫先去探探线索。”说完之后一溜烟就跑了。 沐风恰好来找季珩,听徐勉这一说,知盛京近日又有案子发生。 季珩抬眼看沐风,正色道:“近日发生的红衣案你可有耳闻。” “听说了,惨死的女子俱是身着红衣。如今盛京待嫁女子个个人心惶惶。”沐风沉声说道,这红衣女子也不全是嫁娘,还有风月场所盛行的礼,雏妓,也学着良家女子初嫁着一身红衣。沐风脑海里浮现一抹清丽出尘的身影,眉头紧皱。 “近日我收到消息,坊间皆传:下一个红衣是三日后要办礼的暖香阁——澜姬。作案之人手段毒辣,又十分擅长扰乱人心。前日惨死的工部侍郎之女就是坊间流传后惨遭毒手。为防万一,你便去暖香阁查探一番。”季珩沉声说完。红衣案连发四起,今日早朝连圣上都过问了。季珩由此又得在衙署忙上几日,直到案子了结为止。 沐风领命而去,策马行在路上,约一刻钟就到了暖香阁。 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但暖香阁却静寂异常。风月场所本就昼夜颠倒,天晨才消歇。沐风上次来还是六七日之前,自那夜带澜姬盛京逛了一圈拿回铭令以后便再无交集。他只是夜阑人静时偶尔想起她,想她似乎对尘世唯留的一丝念想也没了。他知道她想要自由,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半夜忽然起来数这些年攒的俸禄,而这些银子也就够她礼前日日见她,想给她自由是绝不可能的。 苏妈妈听青儿说监察司的沐大人来办案,吓得赶紧出来迎他。这红衣案闹得人心惶惶,可人都有猎奇的心理,坊间传扬这下一个红衣是三日后的澜姬,一时间澜姬礼的入幕金涨到了一百两。但苏妈妈怕呀,要是红衣是澜姬,别说礼搞砸了,她整个暖香阁沾了命案,谁还会来她这里消遣。当下也不管什么钱不钱的,对前来查案的沐风殷勤至极。 “沐大人,自上次来了一回就再也没见过你了。是不是澜姬使小性子惹怒了沐大人,妈妈在这里替她赔不是。沐大人莫放在心上,女儿家得宠总是张狂些,我说了她,沐大人还是要多多看顾着澜姬啊!”苏妈妈满脸堆笑看着沐风,手还带着拉扯。沐风略微不适地躲过。 “苏妈妈,我今日是来办案,要见澜姬姑娘一面,寻些线索。”沐风公事公办地亮出自己的铭令。 “哎呀什么话呀!沐大人来暖香阁是澜姬的福气,您尽管问。我听那些骇人的传闻,这眼皮子日日跳,心也惶惶不安的。求沐大人怜惜澜姬,最好派些人保护她才是。”苏妈妈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澜姬,不要在暖香阁发生命案。以前十分在意的澜姬名节,在此时倒显得无关紧要了。暖香阁在,才有千千万万棵澜姬一样的摇钱树,暖香阁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沐风并不想与苏妈妈过多纠缠,命她引路到澜姬闺阁。 苏妈妈轻叩阁门,里头一声“进”,她便推开门领沐风进去。几日未见,澜姬瘦了些,平添几分扶风弱柳般的纤柔,她在桌前临帖,知有人进来并不着急放下手中的事情。反正都是来寻她颜色的,她也惯常使这样欲擒故纵的把戏。 “澜姬哟,莫临帖了,快来拜见沐大人。我也不知你这给妈妈惯坏的脾气怎的惹了沐大人,他这许久未来,你也记挂不是。”说罢,苏妈妈凑近澜姬低声对澜姬说道:“听妈妈的,外头现在不太平,你跟沐大人服个软,这乱世也有个依靠的。”平日里苏妈妈是绝对不会这般捧着沐风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世道一旦不太平,安安稳稳的营生才是最要紧的。 “妈妈,我自己与沐大人说。你去忙。我们之间没什么间隙,沐大人办案忙。妈妈莫要念我了。”澜姬此话说的没错,自她是下一个红衣的流言起来后,苏妈妈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要请沐大人多来暖香阁走动走动,虽不知是否顶用,对那看不见的贼人多少有点震慑作用。可澜姬与沐风哪有什么关系,不过自己使了性子压着别人陪她放肆一回而已。可这些澜姬不能跟苏妈妈说,她对自己与沐风关系的误解,与她是有益的。为了在这风月场保住自己,她早就练就了七窍玲珑心。 “澜姬姑娘,今日沐某来此是因红衣案有些问题想问你。”沐风说罢拿出案卷和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沐大人且说,澜姬知无不言。”澜姬在沐风对面坐下,她今日穿了一身烟笼月华云锦长裙,与其他风月女子的极尽艳丽不同,她似乎十分喜欢素淡颜色,这一分素雅开在姹紫嫣红的万分颜色中,便是独一份的出尘。沐风极力使自己不去看她,只低头看案卷填写好信息。 “近日澜姬姑娘接触的来访者中可有异样?”作案之人首先得构思巧妙的作案手法,方能在无人察觉之时脱身。这人可能近日就出入了暖香阁。 “没有,自那流言四起苏妈妈便十分小心,不让生人接近我。”澜姬平静应答。 “那你对流言是何看法?”沐风抬眼问她,眼里看不清的情绪闪动。 “澜姬命如蒲柳,本就轻贱。横竖不过一条命,生死有命,倒也没有过多看法。”澜姬这才细细看他,他黑了些,脸庞依然冷练坚毅,一双眸子鹰一般的锐利,看人时总有无所遁形的感觉。 “如此便打扰澜姬姑娘了,近几日我会暗中保护你,你切莫声张。此乃职责所在,沐某定当竭尽全力护姑娘周全。”沐风说罢便要起身告辞。 “沐大人烦请留步。”澜姬也忽的站起来留他。沐风看着她,眼里藏着疑惑。 “说来也是澜姬私心,沐大人若无事,就请喝口茶歇会儿脚再走。否则苏妈妈又该念叨我了。居人篱下,不得不处处周旋,请沐大人成全。”说完澜姬行了礼。向来只有苏妈妈千请万请请人赶紧离开,只有沐风,每次都是来也如风去也如风的,可这境况,她却不得不留他。 “若澜姬姑娘不嫌叨扰,我倒无事。”事实上,沐风这几天唯一的事情就是守着澜姬,以便找出线索,阻止惨案发生。只不过他除了谈红衣案,也不知与她说什么。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28内情 茶汤清澈,茶芽紧实,头道采选的嫩叶黄芽,细腻醇香。沐风不常品茶,但这茶香清幽绵长,他品得其味,也知其中贵重。 “沐大人公务繁忙,多喝些茶,静心养气。”澜姬纤手斟茶,沐风静静品茶。 澜姬见过很多男人,狷狂邪魅的世家子弟、高傲自大的商界富贾、内敛木讷的文人墨客,唯独没有沐风这般的冷练武将。他好像无情无爱,他没有欲念也没有软肋,他既简单明了又难以猜透。澜姬却并没有想要魅惑他心的想法,她知道她不能。 澜姬请他多留片刻,他当真只多留了一刻便起身告辞。澜姬不再留他,行礼告辞。 沐风坐在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第一次恨自己讷言。心下烦闷地走出暖香阁,恰遇苏妈妈迎上来,他边走边叮嘱道:“这几日不要让陌生人接近澜姬,否则治你妨碍公务之罪。”苏妈妈见沐风如此叮嘱,知沐大人定会管这桩红衣案。当下眼角眉梢都是谄媚道:“诶!记着了。还望沐大人多来看看澜姬,也省的她惦念。” 沐风没再理她径直回衙署复命。刚上马就见马厩后面一角碧色倏忽隐藏起来。沐风下马,想去探个究竟。只间那碧色女子快步走着,渐走到人迹罕至的巷陌。沐风快步抓住她的手臂,那女子转身回眸,这女子沐风似是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那女子见沐风直直跪下,颤声道:“沐大人,请您一定要救救澜姬姑娘!” 沐风这才想起来,眼前一身碧色跪在眼前的,是澜姬的贴身丫鬟青儿。他回道:“青儿姑娘,无需如此,沐某职责所在,定会竭力护她周全。”青儿却还是跪在地上,双肩抖动如筛糠。沐风察觉此事她定有内情想说与他听。当下沉声道:“青儿姑娘,你若是有事可放心与沐某说。” 青儿闻言眼里蕴满泪水,颤声说道:“澜姬姑娘是下一个红衣的传言正是澜姬姑娘自己命我传出去的。谁知流言越传越多,越传越广,那日我在她闺阁门口捡到一缕红丝带,交于澜姬姑娘,她却叫我切勿声张。可是青儿担心得夜夜难以入眠,澜姬姑娘怕是没了活的念头,只希望用自己的命来毁了暖香阁,让苏妈妈没了依仗,让姑娘们有脱离苦海的可能……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理我都懂,澜姬姑娘却过不去。求沐大人一定要救救澜姬姑娘!”说完青儿重重磕了几个头。 沐风听完眉头紧皱,这红丝带是每次凶手作案前留在受害人身边的标记。现在,谁也不知究竟是凶手早就谋划要杀她,还是听闻流言后就干脆杀了她。他忽的一股怒气涌上来无处可去,气她对自己的放弃,气她抱着必死之心决绝如此,也气她在他询问时却只字不提。 沐风当即返回暖香阁,苏妈妈见了还问道:“沐大人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沐风并不理她,径直走到澜姬的闺阁。澜姬此时正看着窗外发呆,见沐风又回来了,站起来疑惑看他。 侍女在他身后阖上了门,沐风心里有气,把澜姬逼到墙角,压着嗓子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澜姬立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怒气,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愤怒。一脸茫然地看他,说道:“澜姬如何与沐大人何干?大人何至怒火冲天的。” 沐风也知她怎么做与自己是无关的,可他生气她拿自己的命当儿戏。 “是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你拿命当儿戏。”沐风仍然压着嗓子,为防隔墙有耳,他还低头凑近了她的耳畔说话,澜姬发觉这距离过近了,有些不自在,却也退无可退。 “我本来也没活路,换个对大家都有价值的死法,也不错。”澜姬看他的眼盛满了无畏。 “毁了一个暖香阁,还有千千万万个暖香阁。”沐风直视她的眼睛,告诉她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一人也只能尽自己的力,解能解的凡尘。”澜姬风月场见惯大场面,也不怕同样直视他。 “你……总是这么牙尖嘴利。”沐风无奈道。 “沐大人只管抓住凶手,为民除害。澜姬能为此案作饵,也是功德无量。”澜姬说着,语气里隐隐有视死如归的坦然。 沐风伸出双臂撑着墙,将澜姬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他沉默片刻,压抑着情绪道:“我……不愿你以身犯险。”闻言澜姬一愣,抬眼看他,却见沐风眼里全是郁结,似乎十分担心她。 澜姬想起那日对那小夫人说,惑心是技巧,而真正心悦你的人,你什么都不做,他也会来爱你。她看着他的眼,却不知如何回答他。她的心怦怦乱跳,这是从未有过的悸动。 “你且在这等着,一切有我。”沐风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澜姬一个人抚着胸口,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沐风快马回到衙署,向季珩秉明今日所得线索。 季珩执案卷沉思良久,道:“如此,澜姬就必定是下一个红衣了,沐大人可有破案良计?” 沐风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与季珩听,季珩听后沉思半晌才道:“沐大人,此计凶险异常,你……确定不考虑清楚?” 沐风摇头道:“身为监察司一员,理应为大人分忧” 季珩正色道:“你,可有私心?” “有。”沐风看季珩的眼里全是坚定和坦然。 季珩认识沐风三年,只听闻他十八岁夺得武魁首就请命戍边。季珩对他是有敬佩的,两人年纪相仿,他知沐风不善言辞,但他对自己认定的事情十分坚定。季珩点点头,道:“按你说的办,此案交给你全权查办,若需要我直言即可。” 沐风抱拳,道:“谢大人。” 沐风走后,季珩看着手中的案卷出神。风吹过窗牗,他不觉已出神许久。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只要是走神的瞬间,他就会想起纪小小。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她最喜欢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吹风,风吹过时会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开,露出瓷白的肌肤。她常常眯着眼睛,像猫一样懒懒的,又胆小又爱偷懒的性子,也不管是不是没个样子,怎么舒服怎么来。有时候他回得早,就见她躺在摇椅上睡着了,眼睛轻阖着,在一树绿意之下安静乖顺的样子。他有时停下脚步静静看她。想她是怎样的女子,却总是想不清楚,朝堂上浮沉多年,他却愿意相信,她是至纯至简之人。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29嫁衣 天光微亮,月影尤在。 澜姬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嬷嬷摇醒,眼睛还没睁开,嬷嬷就给她换好喜袍内衬,然后利索地把她按在梳妆台前。她一头乌黑长发在嬷嬷手里每一丝每一缕都乖顺听话,照着嬷嬷的指示或折在耳后或拢在颅顶,或拧成细细的辫子,或盘成各式纹样。倒腾了一上午,澜姬肚子都饿扁了还没停。忙完了她身上,一群人叫她在此处歇息着,就门口候着了。 澜姬只觉得像做梦一样,她不知沐风使了什么法子,竟使苏妈妈同意交出卖身契给他。他只说,没什么礼,只有婚礼,他们的婚礼。他甚至都没有问她愿不愿意。 苏妈妈穿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莲步轻移走到澜姬跟前,澜姬平日时常着素色的衣服,今日一身火红甚是明艳动人,又是极华丽的喜服,一时间整个屋子都一片亮丽。 苏妈妈心忖,她这女儿虽是摇钱树一般的存在,但沐大人安排得那般妥当,她又如何能不顾念暖香阁的前路和安危。眼下,只有嫁给沐大人,才能保她平安保住暖香阁了。 沐大人与其他男人的不同她是看在眼里的,从前哪个男人来寻澜姬不是听说她艳名在外,图她颜色来了。现如今沐大人愿一掷千金明媒正娶,还承诺即使红衣案发,澜姬惨死也绝不牵连暖香阁,自会去请办案不利的罪责,苏妈妈也不得不及时止损。 苏妈妈坐在澜姬身旁,温柔笑道:“澜儿今日可真是明艳动人。” 饶是澜姬痛恨这魔窟,但没有苏妈妈她早就饿死在八岁那年,苏妈妈全心全力栽培她,虽教她委曲求全,但紧要关头还是护着她的。 澜姬低头道:“妈妈,今日一别,您多保重,养育之恩澜姬铭记于心。” 苏妈妈与那些臭男人虚情假意惯了,忽听着澜姬真诚一句感恩,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风月场所,哪来的真心。她的暖香阁,不能叫澜姬毁了。这些年澜姬 好歹争气,没少给她赚钱。如今遇到这种邪门的事情,也怪她自己命不好。 苏妈妈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澜儿,这些年我当你千金小姐一般娇养着,从不教你那套低俗的谄媚功夫。今日你嫁了沐大人,咱们勾栏出身的,懂些伺候男人的本事,往后他也会念着你,不至于太薄待你。这夫妻之道,敦伦之乐是每个出嫁女子都要知晓的,原先你只在闺阁待客自是不用,现在你要嫁人了,妈妈合该说与你听。” 澜姬不可置否地接过这本小册子,上面写着《秘戏图》,光看封面还好,谁知翻开的瞬间,看到图上男女交叠的身影,澜姬到底未经人事的姑娘,霎时脸腾地红透了。尴尬万分:“妈妈……这……”苏妈妈猜到她定是这等反应,轻拍她的肩膀:“澜儿,沐大人虽不善言辞,但好歹是个武将,这其中的滋味今晚过后你便会知晓。初时会疼,你也无需因此忧心,你好生哄着他,往后慢慢你就会喜欢的。” 澜姬听完,心头一阵狂跳,却不自觉地将那两个交叠的人影换成自己和沐风,又隐隐地觉得这种想法羞耻,脸红成一片。 苏妈妈笑着看她,澜儿千娇百媚的模样真是教人移不开眼。 新月如钩,星辉漫天。 秋末的月夜不浓,银辉遍洒,喜灯挂在沐风家的梁上,明光渲染出了另一片天地。前来道贺的络绎不绝,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来人全是监察司、刑狱司的。 季珩今日穿着一身木青色织锦竹叶纹长袍,墨发用一素净玉冠束着,他本就俊逸非常,今日更是如谪仙般俊美无俦。而他身旁的纪小小着牡丹薄水烟逶迤曳地长裙,一副莲生华贵的样子。两人并行走来,倒是十分般配。他余光里装着慢慢走着的纪小小,他虽与纪小小相识时日不长,与她相处这段时间,他却见到了她许多模样:率真坦荡的她、天真无邪的她、胆小怕事的她,明华公主一事上更是让他知道了她的聪颖。他们处事上有着与他人相处多年都没有的默契,这让他很是欣喜。 纪小小百无聊赖,季珩与同僚谈论的策论疏议她也不懂,跟季珩打了个招呼,说找个地方透透气。 行走在沐府的后院间,月华如水,风穿过枝叶,发出漱漱的声响。纪小小见曲水回廊处现出亭子一角,就想去那里坐坐,谁知走进前去。就见一身着玄紫色捻金丝线暗纹织锦长袍的男子立在那里,似乎也是出来透气的。桃花正想把人请走,纪小小示意不要出声。纪小小觉得这身影十分熟悉,她慢走上前去,那人却忽然转身。纪小小一下就跌进了一潭浓墨般的眸子里,那人眉目温和,鼻梁高挺,清亮的月光下是他清贵柔和的影子。 纪小小敛目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纪小小总觉得这太子殿下似乎有意无意地寻她,刚刚宴席她没见他,现在出来透气碰见了。太子垂目看她,她今夜穿着昳丽华贵,发间缀了镂金菱花嵌翡翠簪子,一身牡丹薄水烟逶迤曳地长裙,显出与她年龄不相称的馥丽贵气。 他不自觉柔声道:“小小无需多礼”他的眼浓如墨黑,却盛着许多的温柔似的漫溢出来。此时却听得有人声飘过来“夫人、夫人……”桃花听声音,知是大爷派耿青来寻夫人了,喊一声“夫人在这呢!”不一会儿几点锦灯就围到这座亭子里来了。耿青见太子在亭中,行礼之后对纪小小说道:“夫人出来许久,爷十分担心,命我来寻。”纪小小不知今日喜宴内有乾坤,只听得耿青沉声说道:“夫人,这喜宴鱼龙混杂,您还是小心为好。” 纪小小也不多言,提裙子就准备走出亭子,走几步却再回眸看太子殿下,她感觉到他周身寒凉之气却似乎隐入月色里,看不明晰。 纪小小回到宴席,季珩看她款款坐下。问道:“去哪了?” “透透气,闷得慌。”纪小小依旧百无聊赖地右手托腮,这遇到太子殿下的事,能不说,就不说。 “你这迷迷糊糊的性子,不要乱跑。”说罢还邪恶地轻轻揪了揪她一缕青丝,毫无威慑力地警告她。 “喂,你扯我头发做什么!”纪小小气恼地拉回他手里揪着的她的头发,这个人真得越熟悉越讨厌。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30习惯 月满盈天,灯影重重,纪小小打着呵欠看他们男人喝酒逗笑。早知道这么无聊自己就不来凑热闹了,季珩见她蔫蔫的样子,对她说:“就快结束了,再等等。” 纪小小乖巧点头,这样子映在季珩的眼里,却使他移不开眼睛。季珩尤其喜欢她小猫一样乖顺的样子,让他有些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他摸摸她的头,在她耳边道:“乖了。” 纪小小白眼都要翻到天了,这人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还有,到底是谁教他可以像摸狗一样摸别人头的! 月影渐而西沉,新人该洞房花烛夜了,季珩和其他人还是一副没有要走的意思。纪小小真是服了他们,别人洞房,守着干嘛。 月影已是独自沉下去,除去只是待了片刻就回宫的太子,众人皆是不是望着季珩动作。季珩起身道一句:“今日恭喜沐大人,良宵苦短,沐大人早些歇息。”其他人闻言也纷纷祝愿、告辞。纪小小在那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只有沐风知道,今夜估计不是凶手落网,就是他身首异处。 季珩身高腿长,利索上了马车,纪小小紧随其后。她一坐下就开始想着等会儿回去要赶紧换下这一身重的要命的衣裙,她真是搞不懂桃花从哪里翻出来这么华贵的裙子,别说她一个妾了,今晚宴席间,人家朝中要臣妻主也没她这么张扬的。搞得她只敢安安静静地吃饭,太多眸子盯着她了。她累得抬抬胳膊,扭扭脖子的,季珩问她:“怎么,很累?”纪小小埋怨道:“是啊”,这衣料上绣的金丝牡丹在光下熠熠生辉,纪小小严重怀疑是用真金描了边,又是长摆曳地的裙子。可不是扎扎实实的。 季珩拉她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纪小小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讷讷道:“别,我不太习惯在外面……”这姿势太亲昵了,她不太自在。 季珩却箍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他凑到她耳旁,湿热的气息呼在她耳垂上,使她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不习惯,那我们来点更深入的帮你习惯习惯?”说完季珩把手臂收紧了些,迫使纪小小不得不与他眼对眼、鼻对鼻。 “你……你这个禽兽。”纪小小咬牙切齿地说。 季珩却勾起恶作剧得逞的笑,这小妮子羞怒的样子十分动人。一双水灵的眸子里写满了敢怒不敢言,惹得他想多逗逗她。 纪小小没想到他冰山外表下是如此幼稚的恶趣味。只得小鸡崽子似的不说话,以免激起他无聊的兴致。 季珩看她不再言语,便靠在她肩膀上闭目养神。纪小小腹诽,头很重诶!无奈,这一世的任务就是攻略他的真心。现在掐指一算只有八天了,她可能真的只能灰飞烟灭了。趁此刻还算岁月静好,她想了一会儿,硬着头皮问他:“季珩,我想问问你。你喜欢我吗?” 季珩呼吸均匀绵长,好像睡着了。纪小小泄气地长叹一声。哎……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有什么用,尴尬得要命。她保持坐姿端正,让季珩的头不会掉下去。 季珩闭目想着,喜欢吗?不喜欢吗?这世界上哪有绝对的事,喜欢的另一面不是不喜欢。喜欢里面也会夹杂着猜忌、隐瞒;不喜欢里也会掺着眷恋、心动。 他只知道只希望这样纯粹的生活能一直过下去,他假装不知她与右相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去猜想她希望他喜欢上她后续要展开的事情。他觉得这些安宁的日子似乎是偷来的,只要他一个不留心,也许就会失去了。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不告诉她,他心悦她。宁愿一直这样,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讨他欢心这件事情来,这样她就没时间去想如何回应太子的情意。 同为男人,他怎会不知今夜太子来贺喜所为何事。沐风不过三品官员,当朝太子前来道贺。于情于理也过于厚重了,但他却愿意为这小妮子做一些逾矩的事情。近几日太子与他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几次在他面前提起太后想她想得紧,圣上都知道这事了。为人臣子也该为上头分忧。言语中虽有调侃,但他分明在太子眼中看到认真的神色今夜他也未料到太子会不请自来,还在院子里守着她,与她说几句话。这情景,不是心悦与她是什么。他想,明明只要放手,这枚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就能巧妙拔出。可他不敢放手,他怕一放,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纪小小轻轻推了推季珩,他假装醒过来。纪小小为他抚平了衣袂上的折痕,抬眼间却霎时跌落他深不可测的眼中。他心事重重地笑了,“有劳夫人”。 纪小小一头雾水地随他进府,也不知他什么情况。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她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两人刚进府,耿青就上前与季珩耳语几句,季珩旋即转身又出府。快到大门时,侧脸对她说:“我今日有要事处理,早些歇息,不用等我。” 纪小小在原地讷讷点头,季珩便消失在夜色里。 今晚季珩很奇怪,可是哪里怪她也不知道。比如他以前从来都是冷淡疏离的,与自己隔着可以称之为防备的距离。他也从来不会像今夜一般,那么幼稚的样子,轻轻揪她的头发,跟她开玩笑。他也不会靠在他肩膀上毫无防备地睡着,以往即使夜深人静,她起来喝口水,他都会醒过来。她大学选修过心理学,这可是典型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想不到从小就养尊处优,长大后还身居高位的季珩,也会没有安全感。她这种来人间凑数的,稍微有点平衡了。 只是他现在对她的防备似乎都没有了,可她却时常没有办法看到他的心。他是喜欢她的吗?那为什么数值在九十这里徘徊。他不喜欢她吗?可心动值在那,他又对她总是宠着让着,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也不知道那反派大boss右相什么时候会出现,说不定还能刺激一下季珩,给她涨点心动值,让她一招攻略成功。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纪小小坐在窗前发呆。也不是刻意等季珩,但是,好像他不在连空气都少了点什么。习惯真是个太可怕的东西了。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31失踪 晨光熹微,衙役一早张榜布告。有好事者走上前看,原来,闹得满城风雨的红衣案今日凌晨结案。这凶手原是一个侏儒,从小被同村的欺负折辱,长大后想谋个营生也处处受挫,遂产生了报复社会的心理。借着孩童身形的便利,潜入几位受害者家中,他内心极端阴暗,专门杀害貌美的待嫁女子或是礼上待价而沽的美娇娘,手段极其残忍。 昨夜沐风与澜姬大婚,凶手因着几次得手轻巧并不费力,一时间又引起轩然大波,心里长期的压抑得到痛快疏解。于是再一次佯装成同去赴宴的官员亲眷孩童。待灯烛烧高,他潜入新人房中。哪知这新郎是个练家子,自己抵死奋战也没能占得上风,好不容易借新娘的身子躲过那一记致命击杀,旋即,他反身刺那新郎一刀才堪堪逃走。才出得府门,却被团团围住,想来也没了生还的可能便认罪伏法了。他早就不想活了,经此一事,整个盛京都知道他,那些曾经欺负他的人被他吓得瑟瑟发抖,他只觉得已经人生无憾了。 这厢沐府,澜姬还穿着昨夜那身火红的嫁衣。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可昨夜沐风为了保护她而被凶手刺伤的一幕,总是跳入她的脑海。她何德何能让沐大人为了自己这般浮萍一样的女子以身犯险。尽管大夫再三说了,沐大人身子骨强健,刀也未伤及脏腑,只是晕过去了,她还是战战兢兢地守了一夜。 沐风醒来就看见一身火红的澜姬打着瞌睡,他声音嘶哑地喊了声“水”,澜姬立马起身给他盛水,还细心地喂到嘴边。沐风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从前受过再重的伤也是自己挺过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澜姬这才放手让他自己喝水。 “澜姑娘,红衣案已结。之前未告知你计划,是怕你心慌乱了手脚。我已经将你赎了出来,往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沐风忍着腹部的痛意,艰涩地开口。她想要自由,他想到了法子给她,真好! 澜姬听来却是赶人了,她嘴角微沉道:“沐大人说的是,原以为沐大人心悦奴家才娶,没成想是我妄念了。奴家这些年攒了些钱银,留给沐大人,聊以酬偿赎身之恩。澜姬便告辞了。” “你一个女子,没些钱财怎么好营生。”沐风关心道。 澜姬却起身,思忖半晌才道:“如今整个盛京都知晓我嫁过沐大人了。澜姬自当趁还有个好颜色,谋一个出路也好。典狱司的钱大人待我不薄,我自去寻他,为我留间薄舍即可。”她说完静默地立于窗前,难得的顺从安静,窗棱处垂下的藤花映照着她白皙的脸颊,配合着潋滟的清波,美得不像话。 沐风却只听见她还要往火坑里跳,还要去找钱誉!他急得霎时从床上起身,这一突然的动作使他伤口撕裂,棉布上染了血红,澜姬吓得赶紧扶住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担心过头失了矜持。 沐风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轻咳一声,“不准你去找钱誉!” 澜姬没想到他受伤了手劲还这么大,挣脱不开便只能闷闷道:“沐大人不要我,还管我找别人?” “谁说我不要你!”沐风着急的回答,让澜姬有些惊诧地看着他。沐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情急之下说了什么。他遂又解释“我……只是不想强迫你。” 澜姬听完心头涌上柔情,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没有强迫。” 沐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讷讷好半晌。澜姬气恼,“我去叫大夫来!” 暗夜渐离,晨光微起,天边是淡淡的绛紫色,再有个把时辰,天该亮了。季珩刚熬了一宿回家,走在回府路上脚步都是虚浮的。他迈入府中,以纪小小的个性,没睡舒服她是不会醒来的。他放轻步子走进房门。微光自窗沿缝隙漏进来,在窗案旁的梳妆台上撒下丝丝缕缕的柔和,风,吹落书案上染唇的胭脂。他越过屏风踏入内室。床上被褥齐整,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 季珩叫来桃花问夫人去哪里,桃花被吓得眼睛瞪得像铜铃。说自大爷走后,夫人就一直在房间,没出过门。自己兢兢业业守了一夜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季珩再一次逡巡着房内,走到梳妆台前,她的云舒发簪下面压着一张宣纸写就的纸条。上书:天心阁,一人来。 桃花见这情况,吓得跪在地上。这,夫人是被贼人绑走了吗?! 天呐,她真的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怎么办?!夫人她不会有事?!季珩面容严肃,交代她不要将夫人失踪的事情传出去,府里一切照常。桃花脸色苍白地点头,看着季珩大步出去。 …… 纪小小眼睛上的布条被人用蛮力扯掉,嘴巴塞着布团。电视剧、小说里常看到的绑架桥段上演在她身上。她并没有很害怕,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近六旬的老头。心想着,现在干绑架的真不容易,都要右相大人亲自出马。 右相云席之眉目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学者气质,衣襟肃整,一派端方儒者风范。纪小小想,他年轻时估计也是个风雅公子。寻着原主纪澜月的记忆,她是被右相设计嫁给季珩的,是要帮他拔除季珩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可她纪小小来了,错过了两次暗信。右相估计是火大了,好不容易让他娶她,结果没用就算了,还让自己女儿云暮色为这事茶饭不思。 “右……右相大人。”纪小小手脚被捆着,嘴巴也被堵住,发出去的声音只有“唔……唔唔唔唔”,云席之示意亲信把她堵住嘴巴的布条扯下。 “你倒是忘了自己的任务。”云暮色的眼长得和站在她面前云席之的眼一模一样,一样的狭长清冷,黑瞳里带着一丝疏离。只是云席之的包含更多其他的东西,深不可测,她看不真切。 “我,我只是一直找不到法子找您复命。”纪小小低垂着头,看起来乖顺。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挨到季珩来救她呢! “那你说说,我吩咐你做的,做了哪一桩?唯独做了一件和我女儿抢男人的好事!”右相回过身直盯着她,纪小小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怕得要命。但怕也得硬着头皮周旋。 纪小小被绑来的地方叫天心阁,天心阁坐落在盛京城郊的幸孤山,阁高六七十米,下头乌压压的一片如同深渊,黎明前风吹得纪小小整个人都不好了。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32霎时 风起长林,月影越垂越低。纪小小仰头看面前右相晦暗不明的脸。她听云大人说的那番话,估计是家里云暮色发生了什么,他才会这样恼羞成怒。这怒气当中还带着女儿非季珩不可的愠怒。纪小小不敢妄言,万一惹恼了,掐死了她,她也就真的是恶毒女配大结局了。 右相却不管她,自顾自说着:“我的暮色那么优秀,哪一点配不上他季珩。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让我的女儿痴心错付我的死对头。这个臭小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皮相好了些,才华横溢了些,文韬武略了些。”纪小小心想,这老头子还是欣赏季珩的啊,听他这么说竟不知如何置评,只能一边静静吹令人凉彻骨髓的风,一边静静听。 “我的暮色……”老爷子懊恼扶额。 “云大人,云小姐她……怎么了?”纪小小尝试着与他沟通解开他的心结。 “暮色她,出家了!”云席之痛心疾首,这叫什么事啊!好好一个姑娘家跑到云隐寺削发为尼。那么柔顺黑亮的一头长发啊! “这个……出家可以还俗嘛,右相大人不必过于介怀,云小姐可能是一时冲动。您放宽心,等她回来。”纪小小努力尝试开导这个半老头。 “可她说季珩一日对她无情,她就一日待在云隐寺不嫁!”云席之对季珩已经到了一提起就咬牙切齿的程度。 “你讨厌季珩,抓他呀,你抓我干嘛?”纪小小试着另辟蹊径。 “要我抓得到啊,抓朝廷命官是株连三族的死罪。季珩那只长着獠牙的狐狸有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云席之想自己纵横捭阖半生,临要卸下朝堂担子了,遇到季珩这个克星。朝堂上处处与他意见相左、针锋相对就罢了,生活上独生嫡女对他痴心不改,真是处处惹他不舒服!! “云大人,绑架朝廷命官株连三族,那绑架朝廷命官亲属至少也是个死罪?右相大人想清楚了吗?”季珩清冷的声音自斜后方响起,云席之回头,只见季珩一身玄紫色捻银丝祥云别鹤官袍穿得是玉树临风。不得不承认,季珩气度不凡,有自成一派的威仪,在他这个官场混迹多年的高官也毫无怯色,不卑不亢。 纪小小觉得自己可能离死不远了,刚刚她叫右相去抓他的话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她这样贪生怕死,卖夫求荣的女人怎么可能得到美男芳心。她等下就说自己是被吹傻了,她没有这个意思。 右相云席之压下心中烦闷,开口道:“老朽垂死之人,还怕死?况且,左相是忘了,这纪小姐可是以我义女的身份嫁给你。义父见义女,说绑架似乎不妥。” “哦,我竟不知,见我府里的人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季珩眼底的不耐烦凝成实质,眉眼陡然冷厉,长期居于上位的倨傲铺面而来,让纪小小莫名害怕。 “臭小子,你别跟我扯来扯去,你可知暮色为你出家了,一头青丝削个精光。”右相有些气急败坏,纪小小心想,果然无论多厉害的人都有软肋,右相的软肋是云暮色,提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他就没法淡定。那……季珩呢?他好像无坚不摧,有武装到牙齿的盔甲。他应该……没有软肋。 “云大人,我无意云小姐,早就与她说清楚了。此事与季某何干?”季珩言语冷冽,并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哎!这个季珩,云小姐多好啊,两个人强强联合,生出来的宝宝也一定是聪明能干的,说不定三岁就能飞天。纪小小忽略黎明的冷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想着,季珩一记眼刀飞来,纪小小吓得缩了缩脖子,这季珩不会看出她想什么了? “你……”云席之一时间语塞,虽然他说的有道理,可…… “云大人无事,我便把我的人带走了。也许还能赶上早朝与云大人议策。”季珩牵起纪小小的手,忽的发现她的手冰窟里捞起来似的,冷得不像话。他沉默着皱眉,只想快点走。 “我还没说完呢!你这臭小子到底有没有礼貌啊!”云席之彻底被激怒了,这个季珩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云席之伸手要拉他,季珩一挡,云席之身边的近侍知主子脾气暴躁,身子骨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赶紧挡在云席之身前与季珩过起招来。纪小小还是第一次亲临现场看人用武功打架,一双眼好奇地看着眼前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 一会儿是近侍的掌风劈向季珩,季珩稍侧身躲过;一会儿季珩又挥出一拳,近侍接招却连退几步,表情还十分狰狞痛苦。 两人几番缠斗,近侍渐渐不敌。纪小小正想鼓掌,谁知那近侍奋力一掌,被季珩躲过,直直落在看戏的纪小小身上。她只感觉到一阵巨痛后天旋地转,这……那么高的地方,自己是不是大结局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任务还没完成就挂了,是不是就会灰飞烟灭了。 季珩看着纪小小那抹月白的身影如凋谢的花瓣一般飘落了,他几乎在同一瞬跟着飞跃而下。 只留下右相与近侍面面相觑,这……两人是一起跌下山崖了?右相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女儿要皈依佛门了。季珩他心里只有这个妾,已经容不下别人了,他连命都不要。 天心阁依幸孤山而建,山脚年年积累多少身份未名的森森白骨。 右相只怔了片刻就反应过来,冷声呵斥近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赶上上朝谁还能找我麻烦。” 近侍赶忙追上云席之离开的步伐,心想着久居高位的人真是见过大场面的,处变不惊。自己知晓他的秘密,往后可要小心行事,不然迟早被他灭了口。 天色渐亮,日光万丈披在密林之上。山谷中一片寂静,枝上的弧形叶片汇集一滴细小的水珠滴落在纪小小的眼睑,看起来宛如美人凝泪。 她死了么,为什么浑身冰冷,周遭一片黑暗。她被更冷的滴落在她眼角的露珠唤醒,艰难睁开眼睛,想动却发现胸腔剧痛,身下压着健硕的胸膛,她抬眼看去,是季珩低垂的墨色眼睫。她想起,不慎从天心阁的石栏跌下时,霎时,他就握住了她的手。他将她揽进怀里,隔绝了所有下坠时枝叶化作的利刃的伤害。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34借宿 他们行过白桦和栎树,行过苍翠的松柏。行过秋风吹来,叶打着旋从树梢落下。 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树叶上都撒着碎金。季珩判断的没错,他们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一家农户。季珩推开院子柴扉,询问是否有人在。 一个老婆婆循声出来,这老婆婆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虽穿着粗布衣裳但精神头看起来十分好。 老婆婆看季珩个子高大,周身又是久居高位的压迫感,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估计不是什么善类。坐着的纪小小一直看着老婆婆的反应,那防备的表情,估计是不放心他,怕是坏人。 纪小小走上前去,挡在季珩身前,面对老婆婆,她笑颜灿烂说道:“老婆婆,我和夫君游天心阁时不慎掉下来,跌到前头的密林里。走了好久才到您这,我夫君他受伤了,再不处理伤口会溃烂的。求婆婆收留我二人暂住一宿,婆婆您救人一命,佛祖也会赞许您,保佑您的。” 老婆婆看纪小小乖巧嘴甜的样子,连带看季珩也顺眼了些。 “小姑娘,你和我孙女差不多大,这林子一般人都走不出来。你也别哄我老婆子,莫不是你们遇到了仇家要害你们。”老婆婆虽年纪大了,心里却大致猜到了原委。 “婆婆您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这个给您,请帮我夫君找些草药,感激不尽。”纪小小把自己手腕上戴着的嵌宝石龙凤纹金镯放到老婆婆手上。老婆婆哪里不知这镯子贵重,又见这姑娘生得娇柔貌美,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就转身带他们走进屋子。 主屋里放着一张竹制的餐桌,下面放了两张长条的竹凳。老婆婆领他们进了屋子右侧的房间,房间很小,但胜在干净。 “你们歇着,我先去给你们做些吃的,再去抓药。”老婆婆从柜子里拿出了两身粗布衣服放在床上就出去了。 纪小小叫季珩先躺一会儿,她去打些热水给他清理一下伤口。 季珩躺在床上静思,从前不知她为何屡次忽略云大人的指示,待在府里什么也不干。他以为是为了骗取他信任而演的戏,为了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经过黎明时发生的一切,他知道了,她仅仅不想而已。也许是怕死,也许,是因为,他。也许一开始是带着目的的,只是后来发生的种种使她变了。 纪小小把热水端进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她眉目如画,肤白如上好的瓷,低垂着眼认真拧干帕子,为季珩清理手臂上的伤口。轮到他脸上的伤口了,她稀松平常地看他静深如海的眼。凑近了看,季珩才发现她的瞳仁有些淡淡的茶色,如同明前雨后的碧螺春,略淡,实在很美。 “可能会有点疼,我轻点。别留疤了。虽然你不靠脸吃饭,但天天看着你的我不能忍受你有疤。”纪小小一边动作轻柔地撒上老婆婆给消炎药粉,一边絮絮叨叨地小声说着。 季珩只见她柔软嫣红的唇一张一合,他几乎不能平心静气地看她,想现在就做些出格的事情。从前他有所顾虑,现在他几乎是确信了她真的如他所想的纯善率真。他怎么会不心动…… 纪小小哪知他在想什么,认认真真地清理伤口。 两人吃上东西已经是下午,清粥小菜纪小小也吃得津津有味。季珩看她吃得万分投入的样子,不禁觉得这些从未吃过的粗茶淡饭也别有一番滋味。 微阳下乔木,远色隐秋山。夕阳一落,天色便暗淡下来。 季珩和纪小小打算修整一夜,天明再出发。 纪小小心里盘算着,自己只有六天了。她现在对于完成攻略完全没有底,季珩的心太难猜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打算晚上好好跟他聊聊,聊清楚他喜欢什么样的,要怎么样才会动心,可她一时想不到用什么法子开口。 季珩看她心事重重,问她:“在想什么?” 纪小小看着远处落在重重树影之下的夕阳。思忖片刻,回道:“我在想,人活于世为了什么,为功名,为情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那你想清楚了吗?”季珩看着她姣好的侧颜,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会想这么深奥的问题。 “没有。”纪小小有些沮丧,她来到这个异世界,什么都不知道,生还的可能也只能依托季珩一人身上。她努力过、争取过,现在他们似乎是和平相处着,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迟迟不能完全心悦于她。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季珩也看向远方,在最苦闷的时候他翻遍典籍,也没有找到生命的奥义。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背不出《尚书》,夫子把他一个人扔在书塾里,他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直到星子布满夜幕。烛火摇曳,却没人来寻他。他第一次想,人活于世的意义是什么。第二次是他十五即在御试拿下魁首,龙心大悦,称他是“二十年未有之奇才”。一时间名满天下,宴请不断,门槛踏破。他却想着,人活于世为什么。 “不想这个!你伤口好点没?”纪小小勉强扫去愁绪,关心看他。 “好些了。”季珩看近在眼前的她,却像看着隔着千山万水的幻影。他忽然害怕她确实只是一个幻影,转瞬便会消逝的幻影。 “天色晚了,等会儿起风了。我们进屋。”季珩受了重伤,别着凉了,到时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好”季珩由着她扶他起身进屋,两人皆是粗布衣裳,老婆婆拾掇柴伙间隙起身看他们,倒真像一对乡野间的寻常夫妻。那男子冷清的脸似乎也沾上了人间的烟火气。 纪小小为季珩铺好床,扶他躺下。季珩往里挪了挪,示意她在他身边躺下。纪小小摇摇头,“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睡,我睡觉不老实,别压着你伤口了。” “你不睡我也不睡。”季珩作势要起身,纪小小无语,谁能想到朝堂上纵横捭阖、城府颇深的左相大人,还玩这么幼稚的把戏。无奈,她也只能在她身边躺下。 月光自窗前撒下,轻柔如同细纱。纪小小此时内心一片静谧,如果暂且不想攻略的事情,此情此景,倒也安静恬适。 将高岭之花拉下凡尘:36终始 晨光熹微,白露未已。纪小小早早起来梳洗,老婆婆去圩上买菜,拿金镯子去当铺换钱,为她们雇辆马车回盛京。 待老婆婆回来,还带来了一辆马车,两人吃过早饭便与婆婆告别。 纪小小扶着季珩上马车,经昨夜这么一折腾,他似乎更虚弱了。洗脸要她亲自伺候就算了,喝粥连调羹都拿不起必须要她喂。纪小小也不知道昨夜是谁几番折腾,无休无止的,真是够了。 季珩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服侍着他,心情十分愉悦,连带着看这破旧的马车也多了几分可爱。 回到盛京,耿青、桃花都急坏了。耿青立马给季珩报告他与夫人失踪一事无人知晓。桃花则拉着纪小小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百回,就快把她看出一个窟窿来。 纪小小说了几次她没事,也没能打断她深入细致的“打量”。季珩轻咳一声,桃花这才把摸来摸去的爪子收起来。 季珩道:“扶夫人去休息,我衙署还有事,不必等我。”说完,就快步走了。 桃花赶紧走上前来问纪小小都发生了什么,她怎会穿着粗布衣裳,他们怎会坐如此破旧的马车回来。虽然夫人她穿粗布麻衣也很美,但也挡不住她就要跳出胸腔的好奇心。 纪小小昨夜雨狂风骤地被折腾半宿,又坐了几个时辰车一身的骨头都要碎了。实在没精神应付桃花,对她说:“桃花,我快累死了,你帮我备点水,我沐浴一下,让我休息一下!” 桃花仔细看夫人,她白皙的脸上尽是疲色,眼下是一抹淡淡的乌青。桃花赶紧准备了热水伺候夫人沐浴,淡淡的水汽氤氲,纪小小的眼睫都凝结了一层细碎的水珠。她疲乏地靠在浴桶边缘,桃花帮她一下一下的梳洗着头发,纪小小困得睡着了。 是夜,夜凉如水。 纪小小做了一个梦,她看见桃花服侍她穿好素纱中衣,将她头发绞干,为她掖好被角。她退下时把门阖上了。 她梦见这个世界的一切融进了一个镜面般的世界里。而她如同一缕轻烟升在半空中,这个世界的一切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所以,这个攻略成功以后的观感吗? 她觉得自己轻薄如烟,没有具象,也不知要漂往何处。 “恭喜你,第一世攻略成功。”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只听过一次,因为那次是自己命悬一线,所以纪小小印象深刻。这声音不是程式化的技术合成,带着一丝沙哑,等了她许久似的。 “第一世攻略成功,你将收获两项特权。一、连接系统以外的真实世界答疑一次;二、第二世攻略属性二选一,请选择。”这声音自每一个纬度传来,纪小小已经不确定这声音到底是她的听觉在接收信息,还是她的每一处感官在解译。 纪小小想知道很多,这是什么系统?这里和真实世界相连吗?这里和真实世界里的时间纬度是一样的吗?她所经历的一切是真的吗?攻略成功了回去现实世界还记得这些吗?下一个攻略的是谁?是他,抑或不是他? 季珩……他是真的存在的吗?她甚至都没有跟他好好道别,在他以为只是一个很寻常的日子里消失不见了。她不见了,纪澜月还在吗?那个世界的纪澜月会跟他在一起吗? 她想知道的太多,但却只问了一句:“这个系统是什么?” “这个系统叫‘梦魂’,是天启公司开发的一款ai全息沉浸式实景体验游戏,宿主每一世都会穿到自己选定的人物设定上。” 哦!纪小小大概懂了,这就是穿进游戏里的意思了,假如攻略没成功,意识就会困在系统内。这也是之前他所说的“回不去”的意思,而现实世界的她,就相当于无限昏迷的状态。 “答疑机会使用完毕,接下来请选择攻略成功的负载攻略任务属性。” 纪小小正想问什么叫选择攻略任务属性。她面前出现两个漂浮在半空的选项,一个是俘获心动值100的真爱之吻,一个是将攻略对象的心动值降为初始状态。 聪明如纪小小,意思就是攻略任务从没得选变成了让别人爱上她和让爱着她的人不再爱她之间二选一。尽管她瞬间读懂了选项的内涵,但她依然陷入了沉思。看着选择的时间分秒越来越少,她点了“将攻略对象的心动值降为初始状态”这个选项。 这一世她来到异世遇到冰山一样的季珩,一醒来就是被他掐着脖子的状态,吓得魂飞魄散了还要自己默默地重建心理,面对现实。她一直谨小慎微生怕他不喜欢自己。尽管后来,他待她极好,但这也不能使她忘记初遇时的极端恐惧。 现在可以选,她想选让爱自己的人回到陌生人的状态。好歹偶像剧、言情小说也看了一大堆,感情不就是这样吗?相互吸引、暧昧相处、甜蜜初期、争吵矛盾、渐生隔阂、受伤分手……这还不简单,只要作就行了。 正想着,四周的空间产生了一股气流,纪小小觉得自己被气流卷起,发丝飞扬,周遭的一切她看不真切。 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昨夜季珩看她的眼,那眼神如同一片柔光潋滟的深海,闪耀着微光,温柔缱绻教人深陷其中。她忽然有些舍不得季珩,那个外冷内热的人,那个外表冰山一样冷峻,内心却柔软真实的人。毕竟,她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奶奶,也只有季珩对她那么好过。眼角有一滴泪水划过,消失在使她失重的风里。 纪小小感到眼前的光束聚集成一团,像一个微小的太阳,她努力想看清,那团光却霎时散开,华光散落四处。 她感到这世间一切的影像都收束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霎时白光无限扩大,扩大到目所能及的整个空间。纪小小有一瞬间的失神,却感觉周遭都静下来了,静得如同杳无人迹的极地。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怎么努力都不行。她动弹不得,只能感觉到自己是躺着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了针扎的细微痛楚。那痛仿佛在提醒她,她恢复了知觉。她想再动一动,却无能为力了。 “宁嘉,她怎么样?”一缕熟悉的声音从千里之外飘来似的,纪小小听不真切。这声音的熟悉感使她不那么害怕即将到来的未知……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01蔓魂 春雨如丝,斜风细语。雨水自檐前落下,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春之乍来,还是还寒时分。屋内却是暖热,绘一剪梅花的油纸灯罩里透出温馨的光。 一位约摸桃李年华的姑娘眉头紧皱地躺在床上,脸色异常惨白,更衬得眼角处的墨绿色印记妖异可怖。 一名身着月白色回纹织锦长袍的男子上前翻了翻少女的眼睑、手指搭在手腕处听她脉息,随即正色道:“她这症状是中毒了,是南疆一种奇毒。我在医典上见过,叫蔓魂草。中毒者会自眼角处蔓延毒素,直至容颜尽毁。毒素会侵袭脑部,导致丧失记忆,若不及时医治,一月内毙命。”张正则沉声道。 究竟是什么缘由,竟对一个少女,下此毒手。张正则暗叹施毒人心狠手辣。 季珩抿唇思考着,问道:“可有什么拖延毒素蔓延的方法?” “有,天山雪参可以维持她现在的状况,拖延一年。”张正则脱口而出,不知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 “如此便有劳宁嘉了。”张正则每回听季珩叫他表字时,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情。当即跳脚说道:“你不会要我从家里拿!季珩,这天山雪参很名贵的好吗!整个太医院今年才得两枚。让我爹知道了我偷拿出来非砍死我不可。这女子是你的谁啊?” 季珩看他聒噪的样子,却也丝毫没有改变他要救她的心思,说道:“宁嘉,当我欠你,记在账上。关于这个女子,我不能与你说。” 张正则闻言更加震惊,“来路不明的女子也要我拿雪参去救?!不是!”季珩凝神看他,并未言语。 几秒钟过去,张正则知道,他决定了,他必须要做。认识季珩这么多年,外界都道他是大昭王朝清冷自持,万事不挂心的冀王,只有他张正则知道,他想做的事情谁也别想忤逆。当下只能答应,闷闷说道:“明日我拿给你。” 季珩这才敛下煞气,说道:“天山雪参记在账上,宁嘉之情记在心里。”张正则咂舌,他这人,说着最体己的话,干着最没人道的事。当晚拿了些草药来,稳住女子的心脉。 翌日清晨,季珩将女子藏在自己的马车了,路途颠簸,他命文浩铺了很多毯子,他则执一卷策论在一旁看着。 过去暗无天日刀尖舔血的日子过去了,再见到她,却还是卑微如尘。明知她心里甚至不记得有他,却还是想方设法救她,把她圈在自己身边。仿佛只要她还在,心还在,命就还在。 桃花从未见过爷对什么事情这么上心过,把她叫来,也只是为女子换衣裳,其余事情全是爷自己事无巨细地亲自去做。他可是大昭王朝的开国元勋,本朝开国唯一的异姓王,战功赫赫的冀王啊!桃花不禁对这个女子十分好奇。 这几天是熬药也熬了,喂药也喂了,还让大昭首富的宋逸“送来”成堆的人参、鹿茸、燕窝、鱼翅。宋逸从奇珍阁追出来骂他“强盗”的事情都传到圣上明昊帝耳朵里,今日早朝还调侃他,季爱卿,怎的千年铁树生了补身体的想法,莫不是……季珩轻咳,脸上神色严肃凝重,表情仿佛在说:刚当上皇帝不久,还没改掉以前喜欢揶揄人的臭毛病。看来得让下头的人每天多送几本奏章上来。明昊帝咋舌,不再言语。朝堂上更是坐实了皇帝怕冀王怕得要命的传言,圣上对冀王是又爱又恨。 尽管无数名贵药材连番上阵,女子还是昏迷,夜里常常因为痛而低低抽泣着。他知他不能再泥足深陷,她像一颗定时炸弹,迟早会使他粉身碎骨。此时见她痛苦,他还是生出许多的心疼。他抱她在怀里,轻轻拍着背。低声说道:“再等等,等回了盛京,你就有救了。”也不知少女是不是能听见,呼吸在他的安抚下变得均匀绵长。 他侧脸看向少女。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不似沈栖禾那样的英气,也不像寻常女子的娇媚,是一种疏朗的柔美,一抹写意的绝色。少女玉琢的脸儿上血色褪尽,鼻梁小巧挺直,唇色浅淡。眼角的印记这两日生出些细密的枝节,在那一点朱砂周围缠绕着。 如有外人在场,定会诧异:孤高狠厉,人人闻风丧胆的冀王竟会如此温柔。他对躺着的少女说道:“最终你还是属于我的。” 季珩说罢,还继续自言自语地说了许多话,告诉她他们现在在在哪里,要去往何处,告诉她,沿途有许多的美好风景…… 纪小小开始为攻略对象还是季珩而产生的高兴早在这两天装死过程中所探明的一切中消失殆尽。如果说上一世的季珩是绝世冰山,那这一世的季珩则是已经疯魔的绝世冰山,变态的那种! 原主李奕歌是景安候李铮嫡女,景安候手下的暗卫网罗天下最顶尖的杀手。季珩就是他麾下最出色的一名,狠厉、无情、杀伐决断,暗卫在景安候义子季珩的带领之下渐成为能与皇军对抗的可怕势力,待明宣帝发现这一隐患时,为时已晚。 景安候起先意欲用暗卫之力,辅佐二皇子广恒继位,谁知向来唯命是从的义子季珩临阵倒戈,未按约定助力大业就罢了,还跟随早年流放边塞的太子煊赫率兵平定二皇子弑父叛乱的阴谋。 太子煊赫因“清君侧”美名,广得民心,顺利继承大统,世称明昊帝。 而李奕歌,是季珩在暗无天日的杀伐岁月里唯一乞念的月光,是照进他幽暗内心的一缕情思。是人世间最完美的存在。尽管,原主李奕歌只是在小时候对爹爹说了一句,他好可怜,爹爹捡他回去。 至于捡回去干什么,年幼的李奕歌从未想过。那时奄奄一息的季珩对她而言,和街边垂死的狗、暴雨天被飞驰马车压断腿的野猫没有区别。她第二天就忘了。 纪小小循着原主的回忆,几乎全是与父亲筹谋,怎么勾引二皇子广恒,好在他继承大统后坐上皇后宝座。关于季珩的记忆,还是她用尽全力在记忆里搜寻的碎片。她连季珩叫什么都不知道,还得纪小小聪明,前前后后推测一番才得出的接结论。 朝堂局势波诡云谲,眼看着二皇子广恒胜券在握、志得意满,转瞬之间,变成了阶下之囚,成了季珩的剑下亡魂。 而广恒死之前,景安候先一步知晓局势将有大变,便带着唯一嫡女李奕歌潜逃南疆,希望得到南疆少主蓝璟的庇佑。谁知蓝璟那厮风流成性,一眼就看上李奕歌要纳她为妃,南疆宫闱里哪个不是毒虫养在身边的阴狠之人,李奕歌当夜就被蓝璟的妃子送来的一碗掺着蔓魂草的桃花雪玉羹毒晕过去。再醒来,便是纪小小那日在季珩府上所闻。 造孽啊!李奕歌兜兜转转许多年,没想到一心盼着广恒继位登上母仪天下宝座的愿望没实现,倒是与季珩身世调换了似的。这次,他的身份尊贵无比,她倒成了罪臣之女。不得不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02前尘 冷月高悬,星星点点,云翳微光。在昏暗月光的映照下,季珩站在窗前静思。他望着漫天星辰,想起很多年前,那时他只是个没有名姓的家奴,景安候见他性子异于同龄孩童的沉稳内敛,加之对他有救命之恩,便想着培养一个忠心耿耿的死士,他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他慈爱地问季珩,是否愿意为他办事。那时的季珩只想着侯爷对他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为他做事理所应当。何况入府后他便知道,侯府不养无用之人。 进入暗卫骁营前夜,也是如今日这般云隐微光的暗夜。他带着幽微的心事来寻她,却站在暗处许久,始终没有鼓起勇气与她道别。 而那时的她,天真无邪。只想着马上到来的中秋,又可以进宫,品尝平日里吃不到的各色精致糕点。那夜她梳着娇俏可人的双螺髻,盘结双叠于两顶角,螺髻清晰秀雅,缀着水蓝色珐琅垂珠,黑葡萄一样晶亮的大眼睛,团子一般的粉颊,一身水蓝色烟纱长裙坐在院子里,和几个丫鬟讨论着皇宫里的糕点是如何如何的好吃,一双眼睛在暗夜里熠熠生辉。他更觉得自己如同尘土一般低微,如何再敢上前一步。 往后的许多次,他倒在血泊中,意识游离,一个逐渐变大的墨黑深渊就要将他吸进去时,他总是忽的想起那夜,她灿亮的眼眸,娇俏的倩影。仿佛对他说,你舍得吗? 死固然容易,他舍得吗?心里存着对她的卑微念想,他一路杀伐,任血色如暗莲开在他生命中的每一日夜。 倏忽听见门外步履匆匆,季珩收回思绪。张正则昨夜虽看起来十分抗拒,但答应的事情还是十分靠谱地完成了。 今日是回盛京的第二日,张正则一入夜就将天山雪参偷偷摸摸送来了季府。 没想到季珩半句感谢不说,还指派他亲自去熬药。理由是这么名贵的要,别给下人熬坏了。折腾了一天,到傍晚才熬好小半碗药。 张正则有一件事实在想不通,就开口问他:“你现在不比以前,你要什么尽管开口问圣上要,他会不给你?” 季珩头也未抬,沉声道:“最难揣测是君心。”何况,她现在是前朝罪臣之女。如今煊赫根基未稳,两人并肩作战情谊仍在。往后呢?在暗卫骁营待久了,他可不对人性抱有任何幻想。为了活命手足相残的都有,何况他们,生来身份有别。 季珩小心翼翼喂她,她眉头紧皱,一副怕吃苦药的样子。季珩轻声说道:“不吃药,今日就会没命。”那昏迷不醒的少女仿若能听到,喂下去的药,也不再溢出来了。 张正则见他小心翼翼给这女子喂药,想打趣他,但又想到季珩平日里不苟言笑,城府极深,总是教人猜不透他想什么。两人虽相识数年,但他仍旧不认为自己了解季珩。张正则从小锦衣玉食,自是不知季珩遭遇了什么,才练就一身无形的盔甲。 他看季珩认真的样子,内心揣测,这到底是多重要的人。 季珩当然不知他所想,确切的说,自张正则捧上药以后季珩就开始自动屏除了他。张正则说道:“不出意外,她明早就会醒来。可是咱们明天要随新皇祭天,她怎么办?” 季珩说道:“我找了府里主事的嬷嬷看顾着,应该无大碍。” 季府主事的李嬷嬷是那时在侯府,唯一对他施过恩的旧人。那时季珩同路边捡来的猫狗无甚区别,李嬷嬷那时也才约摸三十出头,因身子康健,做着小姐的奶娘。她家中也有孩子,和季珩一般年纪,由此看着比自家孩子瘦小许多的季珩生出恻隐之心。常常将小姐吃了一口就不要的点心偷偷带给他吃,还教他官家府里怎么做下人才能少挨打。 那时的李嬷嬷想,季珩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说话。叫他朱管事安的名字“阿木”也不理。直到有一天,季珩被朱管事寻着“做事偷奸耍滑”的由头修理了一顿,李嬷嬷偷偷摸摸拿着金疮药到关着他的破旧柴房给他上药。季珩才破天荒地开口道:“我叫季珩。” 李嬷嬷心里只是心疼,也怪这孩子教不圆滑。总说要学会巴结朱主事,没钱,奉承话总要学着说几句。前几日自家的孩子生了荨麻疹她告假出府探望,隔了几日没给朱主事好处,这不,就想着法子刁难孩子了。 “你这孩子,做了奴,就忘了前尘往事。你叫‘阿木’,不叫季珩。”李嬷嬷轻柔地为他上药,这孩子十分坚忍,瘦弱的身子上布满了荆条打出来的血痕,上药时他硬是一声不吭。 三日后,他破天荒主动来找李嬷嬷,说他明日便要走了。侯爷有事安排他做。李嬷嬷是妇人,自进府只见过丫鬟婆子,对于府里的天——景安候也只是偶尔见小姐与他撒娇时的共处时光。但她是下人,不敢抬头直视主子,印象里最深刻的是,他那白底捻金丝黑面官靴,她心想怎么有脚这么大的男人。心里更是对主子万分敬怕。 李嬷嬷由衷地为季珩感到高兴,这孩子自有他的命数,跟着侯爷做事,说不定哪天讨得主子欢心就能脱离奴籍,寻个正经差事。 她有些感伤地拍拍他瘦弱的肩膀,笑着说:“我们季珩,跟着侯爷,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李嬷嬷等着。到时可别忘了我哟!” 季珩抬眼,一双深入墨海的眼睛看她。“不会的。” 李嬷嬷其实并未把这个孩子太放在心上,因为小姐那要伺候着,家里的孩儿又体弱多病。她只是偶尔想起和自己孩儿一般年纪的季珩。只是感慨,这季珩瘦削的身子倒是十分硬朗,小小年纪每次遭了毒打,第二天仍旧照常干活。自己的孩子,却总也难养活似的病痛不断。 后来景安候因逆反重罪锒铛入狱时,她们这些奴仆便充了官库,等待分配到新的主家。 而她,竟然被安排到冀王府中做主事的嬷嬷! 她有次远远看见冀王殿下被十几个人拥着进府,她垂目低头站在一侧,只见一抹玄紫色捻金丝官袍停在身侧,季珩停下开,十几个人也在他身后停下来。 “明日有同僚来府上小聚,嬷嬷劳心安排。”季珩清冷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她连连应是。 季珩身后同行的同僚、随行伺候的下人则是心下一惊。这冀王都恭敬对待的嬷嬷,莫不是有什么来头?一时间伺候的下人俱是无话,纷纷使劲思考自己这些天对这个新进的主事嬷嬷有没有哪里不敬的地方。 李嬷嬷是后来才想起来,冀王是谁。她为他感到骄傲,那个坚忍的孩子,果真如她所想,脱离了奴籍,谋得一份好差事。这差事,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好差事。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03坚忍 蝉噪树苍苍,一晴方觉夏日长。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倾洒,地上印满粼粼光斑,盛京城最繁华的永安街上,一座宏伟的宅院。一个阔气的朱红色大门,两个昂然挺首的大狮子,这便是冀王府。 李嬷嬷犹记得初来时的震撼,她从未见过如此大气恢宏的府邸,以至于最开始几天总是找不着路。 好在王爷也没有夫人妾室什么的需要伺候,生活方面极其简单朴素,没有贵人做派。自己只是打点日常的吃食洒扫,倒也不难。 那日一身份不明的女子被王爷带回府里,李嬷嬷被叫来伺候之时,一见她容颜就被吓得脸色惨白。床上躺着的,不是小姐,还会是谁! 季珩却只说四个字,“前尘莫提”。 李嬷嬷怎会不懂,还在多年前,她就懂他的心思了。那时他并未做出格之事,她也就不忍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样的话来训诫他。只是时时关注着,他的心思有没有被别人发现。好在这孩子性子内敛,心事藏得滴水不漏。 在他临行前夜,她分明看到一抹暗影在她们几尺之外。她惊恐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幸好!他只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否则,没等他随侯爷出府办事,就会被安上“肖想小姐”的罪名给乱棍打死。 待他走了,李嬷嬷才放下心来。这才听到李奕歌不满道:“嬷嬷,叫你怎么不理,拿着呀!” 李嬷嬷赶紧上前,毕恭毕敬地接过李奕歌手上的云舒珍珠卷须簪子。原是李奕歌今日同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家的小姐们一同尚学,她们笑李奕歌这簪子俗气,和街口卖花的姑娘簪的差不多。气得她回来就卸了,想扔掉又舍不得,这簪子虽不贵重,但样式细致精巧,十分好看。于是李奕歌打算把她送给李嬷嬷,李嬷嬷是下人里面她最喜欢的人,送给她自己最喜欢但绝不可能再戴的簪子,再合适不过了。 李嬷嬷恭敬收下,谢了小姐赏赐。她了解李奕歌,她想给,若是不收只会惹她生气。 到底是娇蛮小姐,不容别人忤逆。 那夜,更深露重之时。李嬷嬷来到季珩住的大通铺,轻叩了三下窗沿。季珩果然没睡,月色之下,李嬷嬷觉得这孩子在暗夜里如他投在地上的影子一般,孤独清冷。 “我听说你是去骁营,可怜的孩子,好好活着。”说罢,她把袖子里藏的云舒珍珠卷须簪子放在季珩手心。 她前几日听下人们闲聊,才知道季珩去的暗卫骁营是培养杀手的地方,那地方光是训练就采取各种不人道的手段让同袍间互相残杀,更别提熬到最后出了骁营要面临的腥风血雨。李嬷嬷是过来人,人在最难的时候需要有活着的希望和念想。她知道,季珩的念想是小姐。 所以,她送来了这个念想。只希望这个苦命的孩子能好好活着。 李嬷嬷看着季珩的眼睛在泼墨般的夜里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华彩。他夜里见她发间这支簪子,现在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上,好像会灼伤他似的。 “小姐今晚赏赐给我的,我早过了打扮的年纪,也许,这个你帮我保管。”李嬷嬷微笑看他,并未说透。 就是这样一朵普通的簪花,即使他深陷修罗场鲜血喷满衣襟之时,也未曾见蒙尘染血。 最难挨的日子里,他拿出簪花静静看着,想起那个粉团子似的人儿。心里总会涌出些暖意来,将他与天寒地冻的境况隔绝开来。他怎么舍得死?这世间还有她。 偃月关之战,二皇子广恒大军打算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太子煊赫大军悉数剿灭,竟派了数倍于太子煊赫的兵力,一时间黑云压城城欲摧。 也是那一次,季珩差点没支撑下去,与太子煊赫两人合力背对而战整整两天两夜。在筋疲力尽之时仍奋力挡下劈向太子煊赫的一剑,倒下时仍不合眼,直到看到援军已至。 他昏死七天七夜,无数医者皆叹气摇头。此乃生死大关,能否活下去,只能看他的意志了。 话刚说完,季珩手指就动了动。煊赫喜极而泣,他见过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却没见过季珩这般的不要命,明知自己筋疲力尽了,还要拦下那一剑。他甚至觉得其实自己死了,以季珩的能力是绝对可以取而代之的。他为季珩的情义而动容。 季珩昏迷七天,太子煊赫便不眠不休看顾七天。 季珩醒转后,几乎实在床上躺了大半月。直至最终的王都之战,他一如从前,如战神降世,杀伐果决。一时间势如破竹,大局已定。 只有煊赫记得,季珩那时常常捏着一朵簪花出神。他还打趣季珩,原来是忘不了人间蚀骨滋味,才能闯了鬼门关,硬生生挺过来。 他见季珩并不言语,依旧看着簪花,如同透过这簪花,在看一个人。 太子煊赫随即正色道:“待大局稳了,无论如何,我给你和她,赐婚。” “好。”季珩终于抬眼看他,得了煊赫一个承诺,他心如定锚。 煊赫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既为她死而复生,恋栈红尘。待我有能力做主,自会为你周全。” 那时的日子多好,他们之间如同临水照花,彼此都能照见真心。往后的时日里,待成为明昊帝的煊赫细想,他不知是季珩功高震主震慑住了他,还是自己权欲迷了心,忘却初心。总归是他对不起季珩。 这些都是后话。 建朝伊始,有许多繁文礼节要遵循,祭天就是首要任务。 司天监测算时日,礼部编制仪仗,户部准备祭天祀品,兵部负责出行保卫……总之各部均有任务,各司其职。 翌日,季珩简单交代李嬷嬷几句便匆匆入了皇宫。此次祭天,意味着明昊帝煊赫名正言顺继承大统,同时,也意味着他要在新皇大赦天下时,请他兑现曾经那个赐婚的承诺。 今日煊赫穿着龙袍,天子威严呼之欲出。明昊帝见季珩来,他二人终得功成,脸上俱是喜色。煊赫见喜怒不行于色的季珩今日也是面颊生辉,他才发现,季珩生得实在俊逸。只是原先大家沙场上秣马厉兵,竟到了今日才得细看他清冷孤绝的气度。 不似文官的温润,他有一种杀伐果决的肃杀;不似武官鲁莽,他有教人捉摸不透的城府。 煊赫庆幸,他季珩与他并肩作战。他甚至相信,当时的朝局,季珩的谋略,他与任何人并肩,都能挥斥方遒,终得圆满。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04醒转 秋日薄暮,苍穹澄澈。日光溶溶,漫天耀采。这日祭天大典,五人合抱的青铜燔柴炉内升烟火,明昊帝带领群臣跪拜,行迎神之礼,将人间敬天之意传于上天。司祝跪读祝文,乐暂止,读毕乐起。伴随着礼乐,内赞奏礼毕,祭天大典正式结束。 祭天之后是宫宴,无数宫灯燃起,一时间如同白昼。季珩早就无心宴席间的往来客套,无奈前来敬酒的同僚络绎不绝,都说要来敬一下大昭王朝的战神冀王。说不是天命护佑,谁能信昏迷了七天七夜还能醒转,如今得圣上赐封异姓王,真可谓志得意满。季珩不多言,仰头喝下上好的佳酿。他不信鬼神,他早就知晓命运在自己手中,旁的一切都是虚妄。他想起还在府里的那位,也不知她醒了没有,醒了会说些什么。再等一会儿,就能见她了。 谁知这敬酒的一批又一批,季珩心下烦闷,旋即起身敬明昊帝。“臣抱恙,恳请先行告退。望陛下恩准。” “爱卿身体要紧,敬朕的酒也无需饮了。不在乎这一杯两杯,待你痊愈,饶不了你。”明昊帝笑着挥了挥衣袖,其他臣子见状,额间汗如雨下。新皇尚且体恤臣下至此,方才自己却屡屡劝酒,也不知这冀王会否恼怒。 秋夜微凉,寂静无云。一场雨随风而落,雨点细密,给屋棱披上了蝉翼般的白纱。季珩坐在马车上,陈酿的余香萦绕齿间,他的心跳得很快。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如同莽撞少年一般。心里却想着,她,醒了吗? 他们太久太久没见,久到……他已经忘记了如何面对她。事实上,他从未真正面对她。这一切像是一个梦,越过炼狱,他来到繁花似锦觅安宁。 他回到王府,玉冠束起的墨发染了细碎的水珠。一进府就唤来李嬷嬷,问她道:“她可醒了?身子可大好了?” 李嬷嬷拿来干帕子,季珩也不接,仿佛在等她答案。李嬷嬷怎会不知其中原委,她知他坚忍,如今来看,他不但坚忍,还是痴情种。她笑着说:“姑娘今晨就醒了,只是似乎失忆了。总是问东问西的,老奴不敢妄言,就安抚姑娘等王爷回来详谈。” 季珩说道:“有劳嬷嬷,我去看看她。” 嬷嬷却拦他,“王爷现在身上都湿了,一身酒气、脂粉味的,不妥。” 季珩点点头,“那就备水,我洗漱一下。” 纪小小望着窗外丝丝缕缕的细雨,不知不觉就站着出神许久。凉意爬上脖颈,纪小小拢了拢领口,作势要关起窗。 她今天实在躺不下去了,脑子里预设了好几种作战计划,结合现在的情形,她是要失忆的。所以她就只能假装失忆,实际上就原主这个情况,失忆不失忆的差别不大。 她只是要再见另一个世界的全新的季珩,有点尴尬。并且这次还是带着要虐他到对她完全死心的攻略任务而来。 就她近日装死的听闻,季珩真的很喜欢原主啊!到了刻进骨血的疯魔地步。哎……一天天的,光给她安排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听见门被轻叩,她起身走到门前。尽管是新的一世,可上一世她与季珩的种种记忆都还在,她内心又莫名一阵狂跳。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门。只一瞬就跌进他静深如海的墨色眸子。这一世的季珩皮肤略冷白,更瘦削。眉宇之间多了前世未有的狠厉,这使纪小小有些怕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他一身玄色织锦暗色广袖长袍,长身而立。 “你是?”纪小小略歪头,眼神澄澈问他。 “我是季珩。”季珩仿佛隔着重重叠叠的时光看她,这时光里有她庭院里莞尔的孩童时代,有他隐匿在角落偶遇她相国寺进香时的惊鸿一瞥,还有她睡着时的懵懂丽颜。 他披荆斩棘越过许多波诡云谲,又回到了她身边。吾心安处是吾乡,她就是他的乡,是他暗夜里仰望的星辰。 “那我呢?我是谁?”纪小小继续装傻,她当然知道他是季珩,她还知道他是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头头,但她打算先装失忆,她一切都不记得了,不爱他很正常! “你是我的未婚妻。”季珩面不改色看她,纪小小挺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们立场不同、阵营不同,其中还有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凭原主的记忆,景安候死前告诉他,季珩之所以临阵倒戈,就是因为他查到江左季家灭门惨案的背后黑手就是二皇子广恒,她父亲要辅佐的人害他全家,毁了他的人生,而他助太子煊赫得成大业,手刃仇人,又间接害死了她的父亲。系统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啊! “未婚妻?”纪小小疑惑看他,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质疑。可能也许拖着会有用!到时如果她逃婚,以他这一世的疯魔性子,会不会恨她入骨,任务分分钟完成。 “是”季珩细细看眼前女子,比之数月前相国寺偶遇她确实瘦了些,本来就不大的脸尖了不少。听他说两人关系,眉头微微蹙着。玉琢的脸儿上因身中剧毒血色褪尽,只有唇上浅淡一抹嫣红。她藤蔓似的印记在眼角张狂地肆虐,使她的脸色更显惨白。他几乎要伸手去抚那藤蔓…… 纪小小看他凝神看她,也不打算跟他争辩,心里略思忖片刻。 “两姓婚盟,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有吗?”纪小小这副身子体内还有剧毒,十分柔弱,她站了许久,终于抵不住坐下来。季珩也随她坐下,指节分明的手为她斟了一杯茶,自己也执一杯浅酌。 他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声音如同从最幽暗的深海飘来。“没有,我们两情相悦,但父母不同意。”他淡淡说着,如同叙述着最真实的事情。 “聘则是妻奔是妾,我是妾吗?”纪小小继续问他。 “你是妻,圣上不日将会赐婚的妻。”季珩抬眼看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季珩,眼底微红,隐忍之色尽显,好似地狱修罗涅盘重生,他也许在恨自己对她的执念,明明不能也不可以在一起的两个人,他却用这种方式把她捆在身边。 “那,你心悦我吗?”纪小小明知故问,不心悦她立马就可以结束任务了,就是爱得偏执疯魔,才要她来历这一场劫。 “嗯,心悦已久。”久到每夜睡前都会想起,最绝望的夜里她会入梦来撩拨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她等着他回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季珩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耐心而温柔,长年刀尖上舔血的他,不太擅长。 “没了,我想起来再问你。”纪小小还没理清头绪,怎么做才能使他不再喜欢她。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05待嫁 秋日艳阳灼灼,乔叶落满径。冀王府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冀王今晨早朝,在明昊帝昭告大赦天下之际请圣上赐他婚期。明昊帝忽略朝堂上众多官员在场,眼神灼灼问他:“是那个人吗?”季珩点头。明昊帝高兴点头道:“爱卿终生大事已定,盛京的其他佳人才舍得嫁人。好事,好事!朕准了!” 一时间,满城风雨。这冀王妃的身份来历无人知晓。坊间更是传出了数个冀王妃身世的版本,其一是冀王于雁北对战戎军之时为冀王妃所救,才得以大获全胜。其二是,冀王妃精通岐黄之术,冀王早前偃月关之战昏死七天七夜,正是冀王妃衣不解带地倾心救治,才得以生还。总之冀王妃天人之姿,又聪慧过人,与身份显赫的冀王十分般配。 成婚在即,纳彩、纳征、请期各项流程繁杂,纪小小从来不知成婚那么麻烦。也许是这婚事来得太突然,她日日谋划如何逃出去,可这冀王府守卫森严,她一个身中剧毒的弱质女流就是插翅也难逃。 李嬷嬷是她记忆中唯一有印象的人,因此纪小小有事都问她。 “嬷嬷,季珩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问清楚了才知道什么时候逃胜算更大。 李嬷嬷听来却是小姐在关心王爷,李嬷嬷第一次觉得小姐失忆了也好。若是带着记忆,她与王爷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半点可能的。 李嬷嬷笑眯眯地说:“小姐,王爷一般酉时回来。” 纪小小对这种全员想要助攻她与季珩的氛围十分难受。哎……之前要讨他欢心有助攻是好事,现在这情况……她巴不得多一点情敌、恶人什么的。最好把她变成恶毒女配,被男主无限嫌弃就最好了。 纪小小没再问什么,这两日院子里散步,她发现王府的值守每三个时辰换一批。就连交接岗位的时候都是有人在的,一点空档都没有! 这几日,纪小小被李嬷嬷、桃花押着选了首饰量嫁衣尺寸,量完嫁衣尺寸选嫁衣花样纹绣,选完花样纹绣又要学些新嫁之礼……她已经累得没空逃跑了。 后天就是大婚了,只能到时趁乱见机行事了。看看能不能逃出去,他们结不成婚,暂时就不能有更近一步的进展。 季珩酉时回来,这几日他进府第一件就是来找纪小小,一直呆到戌时才离开。可是他也不做实质的什么事,有时他专心看卷宗,她无所事事对着窗外发呆;有时他认真研读兵书,她百无聊赖翻看话本绘册。 两人有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两句,有时一夜无话,季珩也不刻意与她聊天,只在回去休息时,僵硬地叮嘱她早些休息。纪小小就更不会主动找他,现在的紧要任务是降低存在感,降低心动值。 这日申时,纪小小好不容易闲下来。正尝着桐花糖蒸栗粉糕,桃花叩门进来。 “夫人,锦衣阁的孙裁缝送来嫁衣给您试试,若有要改的细节还有时间再改。”桃花见夫人在吃着点心,侧脸眼角处藤蔓似的印记并不明显,倒平添几分妩媚。 “哦,叫他进来。”纪小小放下手中的点心,拿帕子抹了指尖的碎屑。 桃花给纪小小梳好了个朝云髻,不同以往的简单,这朝云髻上簪着云鬓花颜步摇,流苏在行动间轻晃,多了几丝女儿家的柔美。鬓间不经意处还缀着几粒金丝香木嵌蝉玉珠,别在发间,说不出的好看。纪小小少有认真梳妆,每次桃花要多别几支簪子,她总嫌花哨。这次为了衬这层层叠叠的华贵嫁衣,仔细梳妆起来,立马显出她万分姿色。桃花高兴道:“夫人今日好美,仙女下凡似的。”说话间又为她浅浅地描了眉薄薄地敷了些粉,小心翼翼地在藤蔓印记间细细地多敷了些,看起来几乎没有印记。再拿了唇脂为她染了些嫣红的颜色。纪小小五官本就生得极为精致秀美,如今拾掇一下,一时间整张脸都熠熠生辉,桃花不觉都已看呆了。纪小小叫她几回都没反应过来。 孙裁缝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冀王妃,明日冀王大婚,王妃穿着她锦衣阁制的嫁衣,以后盛京要嫁的高门贵女肯定要踏破锦衣阁门槛了。 纪小小第一次穿如此华丽繁复嫁衣,她不自觉地在铜镜面前照了会儿镜子。心叹这嫁衣怕是香奈儿高定也不及的华贵!衣袂间的重工纹绣,全是实打实的金丝。 李嬷嬷走进来,见纪小小淡妆素裹,一身华贵嫁衣,衬得气质出尘绝艳。笑着说:“夫人明日就要艳绝盛京了。没见过更美的新娘子了。” 纪小小也不知怎么回答,毕竟,她心里想的是怎么作妖逃跑。 孙裁缝复又拿尺子量一下纪小小尺寸,新娘什么都是新的,当然要多做几身新衣裳。冀王又是如此娇宠王妃,交代用最好的,布料、样式、剪裁、纹绣全都选最上成的。 “夫人请平举双手,转过身来。”纪小小还未嫁季珩,府里的下人却都心照不宣地叫夫人,纪小小也懒得管,若是季珩发现她没失忆,那可就麻烦了。这才刚想着他,转身就见他从门口进来。 季珩见了纪小小,略怔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冷冽。季珩对她说道:“今日有同僚相邀,晚些回来。”他声音低沉,清冷的墨瞳多一份炙热,是往常从未见过的。纪小小闻言点头看向门外,虽门扉虚掩,她还是看到了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在等他。其中还有一名穿着一身烟青色窄袖骑装的女裨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由素色玉冠竖起,眉眼如墨,英气逼人。一看就是英姿飒爽的将门之女。 季珩将纪小小鬓间散落的发别到耳后,脸上扬起浅淡的笑容,纪小小将之称为幸福的表情。这种笑,她在前世未见过季珩有,是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一种对未来全是憧憬的向往。虽浅淡,却炽烈。他向来喜怒不行于色,今日见她一身火红嫁衣,他忽然觉得这些年的痛苦和坚忍都化作烟云飘散,一切走向她所经历的都值得,他终于等到了。 季珩并未过多逗留,出门去了。纪小小还听到那几个年轻人打趣他,明天就成婚了,还难分难解了。 一旁的桃花见了,一副磕到糖的幸福表情。纪小小却问桃花“那女子是谁?” “您说沈栖禾沈小姐吗?她是镇国大将军的嫡女。在偃月关之战中立下战功,现在是朱雀营统领。夫人您不知道,她可是盛京传唱的巾帼英雄呢!坊间还有以她为蓝本的话本,叫《女将军传》。茶馆戏园只要是排这个节目,场场爆满。传言还说王爷和她……”李嬷嬷眼刀一横,桃花忽然意识自己失言了,生生打住。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06同袍 空气似乎凝固了,孙裁缝也倏忽停下量尺寸的动作,屏住呼吸。这传言全世界都知道,只有纪小小不知道。 纪小小云淡风轻地问桃花:“她和王爷如何?且说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总会知道的。” 桃花看一眼一旁的李嬷嬷,李嬷嬷艰难点头,她才继续说道:“传言还说,王爷和她天造地设。两人同袍而战,又都是大昭人人称颂的英雄……” 纪小小认同地点头:“是啊,战神王爷和同甘共苦的女将军,的确天造地设。还有吗?”她倒真的还想再听听,桃花一脸为难地又看看李嬷嬷,李嬷嬷叹气,一副“你要说就说”的表情。桃花咬了咬唇,道:“还有,《女将军》最新一册把您塑造成了一个狐媚子,用了媚药使王爷求得圣上下旨,非你不娶。若是没有您,王爷和沈小姐早就终成眷属了。” 纪小小没想到,这里也流行把吃瓜,还把情节编到书里演出来,还如此狗血精彩!听完她甚至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她倒真希望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自己下了药,沈栖禾找到解药就能和他终成眷属了。 桃花看着夫人的笑,只觉得背后发凉。但又不知怎么处理,她再次求助地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一脸“自己闯的祸请自己摆平”的表情。 嫁衣也试了,孙裁缝见此状只想赶紧逃跑,解绶带,卸霞帔一系列动作竟十分熟络迅速。纪小小由着她风卷残云似的收拾妥当,李嬷嬷借口准备晚膳跑了。刚刚还挤满四个人的屋子里,只剩纪小小站在原地,看着她们集体秒退,风吹着纪小小脸上的薄汗。 照现在这种情况,助攻是攻略任务完成的绊脚石,那么,情敌就化身成为攻略成功的最佳助手了。 纪小小心生一计,打听到季珩他们几人还在书房畅谈。她叫桃花备了些雪玉羹,端着去了书房。 “王爷,我熬了些雪玉羹,您和各位大人可以润润喉。”纪小小站着书房门口轻声说道。 书房里的几位不怀好意地扬起了笑,这季珩可以啊!娇妻温柔贤惠、体贴入微,方才在门外瞥见身量,袅娜娉婷,可谓伊人。 季珩在一片复杂的眼神中起身,第一次觉得这几个人没那么讨厌。 季珩走到纪小小面前,轻声说道:“怎么了?无聊了吗?明日大婚有些事情要商议,你早些歇息,成婚有很多礼俗,明日还要早起。”季珩的眼里盛满柔情,对待她如珍如宝。 “嗯,我真的就是送些吃的。我还想见见沈将军,她刚刚落了些女儿家的东西在我房门口,我拿给她,给你转交不方便。”纪小小杏仁一般圆而亮的眸子望着他,季珩看着她墨色美瞳里的自己的脸。点点头道:“你且等会儿,你身子刚痊愈,别久站。”说罢季珩把披着的玄色软毛织锦披风解下为纪小小披上,霎时,季珩似有似无的水沉香气息萦绕着她。暖意瞬间包裹住她,纪小小对他淡淡笑了一下。 沈栖禾自月光下走来,她身材颀长,浅麦肤色,眉宇间带着些女子少有的落拓,唇略薄而微抿着。她看向纪小小,纪小小行礼道:“见过沈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栖禾见月光下的女子披着一件长至脚踝的软毛织锦披风,她认得,是季珩的。季珩自偃月关之战后身子遭受重创,一到入夜便要披上披风,否则寒凉入吼,他总会忍不住咳嗽。 “不知姑娘找我何事?”沈栖禾单刀直入。 “为我与季珩的婚事。”纪小小也不兜圈子,直视她的眼。 沈栖禾不似一般女子的柔媚,她的眉眼疏朗,五官大气。自有一种令人艳羡的风华。 “你们的婚事,找我干嘛?”沈栖禾这直来直往的性格十分得纪小小的心,她以前也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沈栖禾这般落拓不羁的人。像风一样,自由散漫,无所羁绊。 “我不喜欢季珩,不想嫁他。我想逃跑,没办法。”纪小小看她,直言她的计划。 “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沈栖禾不想让她察觉她闻言后若有若无的笑意,仍然尽量平静问她。她以为她就要失去季珩了,他们并肩作战这么多年,她早就倾心于他,他这样的绝世独立,心里也有了他的影子,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沈将军,不知你听过《女将军传》没?很精彩。”纪小小看她,“如果你认识作者,能不能告诉他,接下来可以这么写,绝对能受到万人空巷地追捧。” 沈栖禾脸色微变,被纪小小捕捉到,更加确定自己内心的猜想。 “我未曾听过什么《女将军传》,姑娘还是问问别人。”沈栖禾镇定神色,看莹白的月光披撒在她的肩上,落下一层轻薄的光晕。 “沈将军且听我说,这女将军发现冀王异常,找到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利剑架在脖子上,她什么都招了,女将军答应放她一条活路,助她离去。她手里攥着媚药的解药,却无法近冀王身。于是女将军卸下盔甲,妆成红颜,披上凤冠霞帔,盖上盖头。冀王服下解药,又见女将军眉眼如画,竟不知同袍多年的女将军竟是如花美眷。沈将军,你猜大家想不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纪小小淡淡说着,有些怅然。 云端花下,有人就有爱恨。她循着系统的安排,终归不是自由身。对于季珩,她喜欢不喜欢,身心都由不得自己。 “也许最后他会发现,谁才是真正能与他长相厮守之人。”沈栖禾有些怔怔地说道。 纪小小赞同点头,“明日寅时,我在这里等你。恳请沈将军为我周全,小女子在此谢过。恩情如山重,没齿不敢忘。”说罢,纪小小福了福身子,直到她隐匿在月色之中,沈栖禾才回过神来,他们未曾谋面,却一同谋划了一件多么惊心动魄的偷天换日之计。 沈栖禾的胸脯为着明日可能发生的种种而剧烈起伏着,《女将军传》是她自己写的,最初只是写着好玩,把自己的心思、念想统统编排进去,谁知在坊间竟然流传起来。 前日听闻季珩在大殿上请旨赐婚,她的心被痛苦、怨怼撕扯着。那她这么多年算什么?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才出现三天,就取代了她日日夜夜相思成灾的许多年。而她,不喜欢季珩。 沈栖禾忽的凄然一笑,感情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07逃婚 天光微亮,月影尤在。 纪小小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在打扮这件事上花过那么多时间。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嬷嬷摇醒,眼睛还没睁开,嬷嬷就给她换好喜袍内衬,然后利索地把她按在梳妆台前。一头乌黑长发在嬷嬷手里每一丝每一缕都乖顺听话,照着她的指示或折在耳后或拢在颅顶,或拧成细细的辫子,或盘成各式纹样。倒腾了许久,直到,纪小小听到滴漏声声。 寅时到了。 因着吉时已到,嬷嬷把大红的锦缎盖头一盖,一群人便鱼贯而出,张罗忙活启程出嫁事宜。 纪小小掀开盖头,支撑起开窗棱,朝窗外学布谷鸟“咕咕”叫了两声,一抹玄色身影飞身进来。 沈栖禾如期而至,她今日说不出的明亮,眼里染着一团火焰。沉声对她说道:“从南门出去直行数十米,那里有一辆马车等你。你到我家的城郊别院住一阵子,待事情过了,随你自由。” 纪小小边解身上层层叠叠的嫁衣,便感激看她。“沈将军,多谢成全。愿你与王爷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沈栖禾见她满眼澄澈,不像在说谎。朝她点点头,“一路小心”。 马车响起粼粼之声,走出永安街便是出城主道,纪小小掀开车帘往外看,天光暗淡,云影微光,摊贩在打着呵欠陈列货品,路上还很安静。 第一世她拼命接近他,这一世她却拼命逃离他。不知为何,这逃离的自由使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感到扑在脸上的风都是快意的。 山谷中一片寂静,鸟儿被马蹄声惊动四散开去。马车摇晃间,困意席卷了她,勒马的嘶鸣声传来,纪小小的心忽然被提到嗓子眼。 她想掀开车帘看看,来不及看纠缠打斗的人影,刹那间带着铁锈味的献血喷射得她满脸都是。一个壮汉伸进一只粗臂揪住她的领口,大力把她拽出马车,马发狂般奋力奔驰,纪小小领间受蛮力,脖颈剧痛。在黎明未来的昏暗光线中,她看到季珩猩红的眼,周身尽是暴戾之色,如同地狱修罗。他身上火红的喜袍被血污染得发黑,血腥味充斥,使她泫然欲呕。 那蒙面壮汉一手箍住她的脖子,一手与季珩缠斗。渐渐地他力不从心,见不敌季珩,将纪小小往他身上一推,长剑随之刺来。季珩旋身挡过,随即奋力一踢,那人便坠落马车。季珩不顾剑伤,一手箍住纪小小肩膀,一手勒住马绳。马被扯痛的嘶鸣响彻云霄,但也终是被剧痛拉回了心智,停了下来。 绵绵细雨扑在她的脸上,清丽倔强的小脸一片惨白。 她一身黑衣倚靠在马车沾满血迹的内壁,一时间惊魂未定。 季珩沉默,艰难起身,用未被血迹浸染的袖口替她擦拭着脸颊旁鲜红的血迹,“别怕。” 纪小小只觉得这一世的季珩陌生又遥远,她像他掌中的雀,飞不离他的桎梏。这感觉使她快要窒息般绝望。 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把我关在府里?!季珩,我是人,不是由你圈禁的物品!你凭什么辖制我!禁锢我!我不要嫁你,我不喜欢你!” 她身上本就有蔓魂草剧毒,经秋凉的雨一淋,又动了心气。一时间上气接不上下气,深吸几口气也没用,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季珩望着她,从前利刃穿过胸膛都没能使他如此心悸,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如潮水一般漫天卷地地袭来。她……从来没有放他在心上,即使他身体并未痊愈还为她生生挨上一剑。 要如何,她才会爱他? 画窗外翠竹凝珠,窗下的乌木桌上有一只细长梅瓶,瓷瓶中插着一株细长兰花。 纪小小睁开眼睛,头疼欲裂。这一世身子骨因体内有毒素十分羸弱,黎明时一场颠簸和秋雨,一场打斗和声讨,使她已经毫无力气了。 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季珩趴在床沿边上。 季珩显出少见的虚弱,问她:“怎么样?还好吗?” 纪小小皱眉说道:“要么你放我走,要么我对你无话可说。” 季珩搂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似乎忍受着极大的苦楚。“我们,非得这样吗?” 纪小小定定看他,眼里没有往日的娇软,显现出刚折的气质来。“是。” 他忽的大手抚住少女后脑,低头封住少女的唇,微凉的唇瓣软甜,好似罂粟能让人上瘾。纪小小没想到他突然之间来这一招,在那个数值100飘散之前,她愤怒地奋力推开他。她这一推恰好推到他肩上的剑伤,他皱眉低哼一声,脸色颓然惨白如纸。 纪小小见状赶紧探头去查看他伤势,季珩却眉宇舒缓。嘴角燃起浅笑。他脑海里全是方才致命的触感,还想再要的欲望几乎把他烧着。 “哎,你这是何苦。我不喜欢你。而且我也记起来了。我小时候捡你回来没有别的意思,在我眼里,你跟路边的流浪狗没区别,我第二天就忘了。” 季珩沉默半晌,道:“我知道。” “你爱的不是我,是你想象出来的幻影。你关着我,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纪小小发现发火没有用,反而这纸片一样的身子可能会灰飞烟灭,所以想要试试跟他说道理。 “你身份特殊,身上又有毒。外面多少人等着抓你回去论功行赏。我不是关着你,是保护你。”季珩说到后面,有些晕眩。但还是坚持住了。 “放过我好不好。你现在身份尊贵,长得又好看。要什么女人没有。我现在毁了容,你娶回去又要时刻担惊受怕圣上发现受牵连,不值当的。”纪小小循循善诱,见季珩始终沉默,也许他就在她的疏导放弃了。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 “你这人这么倔呢!你看假若一个女子十分心慕你,你又不喜欢她,她不顾你的意愿无论如何也要嫁给你,不让你出门,天天缠着你,你是不是会很烦啊?”纪小小坐在床上那一双眼认真看他,循循善诱的意味十分明确。 “如果没有心仪的女子,也不是不可以。”季珩同样回以认真的眼神。 纪小小闻言一时气结,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气恼地躺回床上,不再看他。 此时桃花端药进来,纪小小喝完药没多久沉沉睡去了,羽睫低垂,脖颈纤白。 季珩伤口处经刚刚一折腾又开裂了,待她睡着,这撕裂的痛楚使他脸色苍白。文浩赶紧上来扶着季珩,“爷,让桃花在这里守着,您若是再不好好休息,恐怕也没命继续照顾王妃了。” 季珩扯出虚弱的笑意,“你现在胆子倒越来越大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由着文浩扶着他去休息。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08远近 月影西沉,烛影摇曳。 纪小小闭目静思,仔细思量着近日种种,打算理清头绪。现在是季珩正爱原主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看样子没得到他是不可能会放手的。这可怎么办,耗着吗?越是得不到越想要怎么办?按照现在的情况,季珩是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哎……现在她这身子骨经不起自己硬来,只能先养好身子再筹划了,也许,好好相处,就会像寻常世间的很多情侣一样,他会发现她也就是普通女人,没什么特别的。自己再作一点,他马上就会相看两相厌了。 说不定他就会想起沈栖禾的好来,她至少家世显赫还知根知底的,看起来也十分心悦季珩。 好的,就这么办! 纪小小起身,问桃花季珩哪里去了? 桃花答道:“回夫人话,王爷他伤口又裂开了在发高烧,刚刚张太医诊察了许久,喝了好几碗药才睡下。” 季珩可能就是她的克星,上一世让他喜欢她费尽周折,这一世要他不喜欢自己也折腾得死去活来。她若还是之前的法子,估计最后他们要相互折磨至死方休。 “扶我去看看他。”好歹也认识了这么久,虽说是系统设定,但身临其境至此,她还是不忍心伤害任何人。 静夜沉沉,浮光蔼蔼。屋内的透着暖黄的光,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剑眉微皱着,柔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平日少有的倔强脆弱。纪小小有时觉得季珩像小孩子,得了一串十分喜爱琉璃珠串,他攥的太紧,珠子散落一地,便成了过不去的坎。 她静静看着季珩出神,未察觉到季珩已经醒了。季珩微眯着眼看她,纪小小眉眼低垂,似胭脂晕染的唇微抿着,说不出的柔顺娇媚。 这世间美好大抵如此,此刻的她如三月江南烟雨的柔婉,如凛冬屋内烛火摇曳的温情。将季珩心里千丝万缕的情丝一一撩起,他压制不住地往外蔓延,直至流遍四肢百骸。 他想起白天时两人的争吵,见她此时坐在他床前发呆的样子,他有些不想打断此刻的温馨宁静。 是纪小小先发现他醒了,问他:“渴吗?”也没等他回答,就起身为他斟了一杯茶。放下茶水后她甚至还扶他起来,在他的身后放好枕头,季珩静静地看着她,一切像梦一样。水端到他嘴边许久,他还是没有喝。纪小小奇怪问他:“不渴吗?” 季珩闻言浅酌一口茶,却还是因失神而呛到。 “怎么了?太烫了吗?”纪小小问他,手上却开始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季珩摇摇头,并未再说什么。 纪小小坐下来,目光无澜地看他,“季珩,我爹以前都叫我小小,你也可以这样叫我。我们试一试,十天之后如果我还没爱上你,你去喜欢别人,让我走好不好?”纪小小看他的眼自然亲近,像朋友一样,季珩却觉得刺痛,可是他无法拒绝这样温声细语的纪小小,他甚至能看见她清波潋滟眸光中的自己。 “能不能不要走?”季珩问她。不似往常的骄矜傲气,此时他在她面前,显得脆弱而倔强。 “不能,你不答应我我就不与你说了。”纪小小气恼,作势要起身,季珩忙伸手拉她。他不能,不能在得到她小意温柔之后再回到原先的剑拔弩张。只要她愿意,别说十天,他愿意用一生去试。可是,她只给他十天。 纪小小满意地坐下来,没心没肺地轻叹一口气。“你说说你,混到王爷了还小孩子似的。你知不知道坊间都把你当盛京第一良婿。多少姑娘做梦都想嫁给你。不知道你干嘛要钻牛角尖。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还不多嘛。” 季珩闻言一愣,却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这一笑牵动伤口,他不自觉轻咳起来。 季珩默然片刻,“那盛京第一良婿你为何弃之如敝履?” 纪小小一时不知如何答他,生硬地岔开话题说道:“你看你,病了也没人看看你,你是不是天天冰块脸,人缘很差。” “吵。”她根本不是知道,想看他的人排到盛京城外去了。 “哦。”她竟无言以对。 风带入草木的清香和室外的凉意,自这日起,纪小小真的如寻常妻子一般时时陪在季珩身边。 每日晨起时,她端来盥洗的清水,唤他起床。她似乎不懂怎么伺候人,常常把水溅的到处都是。还十分理直气壮地说长这么大还没服侍过谁,季珩你爽死了。 每日看书时,她就乖乖地坐在他身边,撑着个脑袋同他一起看,见他杯子里的茶凉了,就添些茶水。见他抬手执笔,就拿她砚台好奇地研墨。 每日吃饭时,他们一起坐着吃。她总是叫桃花、文浩一块吃,桃花文浩摆摆手表示不想、不要、不能够。 看她吃饭,好像什么都特别好吃。她吃到好吃的,还不时夹些菜添到他碗里。 而每日就寝时,待桃花铺好了床铺,掌了灯以后,困得要命的她会一个人霸占整张床,睡相极其自由洒脱。季珩连着好几天只能睡书房。 为了履行她要好好与他试一试的诺言,她时时陪着季珩,有时看她强撑着打瞌睡的样子,季珩想叫她去休息,心里却有不可名状的不舍,想让她陪着。 她慢慢地会与他谈天,眼里如光耀采。她与他聊不感兴趣的策论、军事时苦苦支撑的样子,使他冷俊不禁。可某个瞬间的华彩又令他移不开眼。她满心的真诚摆在你面前,教人无法苛责。 她高兴了,嫣红的唇翘起,梨涡轻陷,狡黠的模样像只随时都可以逃跑成功的小狐狸。她不小心拿墨染了他刚拓印好的疏论时,懊恼地皱着眉撇嘴的样子,十分动人。 季珩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能长长久久的继续下去。可就像一场只有十天的梦,他终归是要醒来的。 纪小小撑着脑袋慵懒随意地听他说话的样子,她边兴高采烈地吃边不停给他夹菜的样子,她看他拓印出诗歌时惊奇的样子……她所有的样子他都喜欢,令他心悦、令他臣服。她水光潋滟的眼眸,胭脂渲染的唇,娇小玲珑的身子。有时离得近了,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馨香被他嗅到,这气息如同行船在江南的一池清波如碧,月影西沉时琼花似有还无的香气,清而不淡,却出离地撩人。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10兰因 此夜星繁,月影溶溶。 最是人间烟火打动人心。 明昊帝煊赫自季府出来,忽地起了兴致随心逛逛,一旁的李公公正想以“街市人多眼杂,恐安全难保”来劝阻。明昊帝一记眼刀飞过去,剜得他生生吞回去话语。 煊赫能在无限荣宠的二皇子手上夺得帝位,少年得志,自有他的城府和威严。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市走着,这街市热闹繁华,招呼他进店坐坐的热情小二,温柔地由着孩子选糖人的麻衣妇人,路边追逐嬉戏的垂髫儿童……他觉得一切甚好,这一切却又更显他高位者的万千孤寂。 他亲自来看季珩,是因着他太孤独了。后宫佳丽如云,他早已经没了念想。夺来江山,也仅仅是为了保命,以二皇子广恒雷霆行事的做派,他若继位,他一个失势的太子,如何能活着?最是无情帝王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想来皱眉,从前的血雨腥风过去了,如今他坐上那个冰冷刺骨的位置,仿佛一切都在手中,但他却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 煊赫今日一身木青色如意云纹缎长袍,眉宇疏朗,说不出的落拓不羁,加上周身华贵气度,来来往往的女子见这人身量高大,容貌又生得俊逸,温文尔雅,让人想到:陌上公子世无双。几个姑娘经过都拿眸光偷偷望他,待看仔细了公子的容貌脸也红透了。 煊赫定定站了一会儿,面摊上飘来卤牛肉的酱香和青菜的清香,高汤滚滚,沸腾着,升出许多白气。将这街市一角的小面摊与烟火气隔绝开似的,如梦如幻影。 他看见一抹绯色粉霞茜裙的丽影,她一只手懒懒地撑着下巴,看对面的小叫花子风卷残云般迅速解决一碗面。她笑着叫那个衣着破烂不堪的少年慢点。少年却不听,依旧大口大口地吃着。这一幕美好动人,他十分欣赏这陌生女子自在随意、万事不争的淡然。不似寻常女子时时处处的拘谨,生怕失了礼数似的端方自持。 他只略停留了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看着这热闹,却又似乎与自己毫不相干。他已经开始厌倦了,明日一早,他还得穿上层层叠叠的朝服,端坐上首,听众臣轮流絮叨一个个难题,再请他决断。边关烽火狼烟,他有时一个决定就会毁了一座城池;岭南洪水肆虐,他一个决定就会使得万民流离失所,他不敢决定,不想决定。一旦事情不能按照既定方向发展,原先持反对意见的官员就会跳出来据理力争,仿佛在说,我早就说了,你们就是不听。朝堂上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上演这种“好事臣附议,坏事无人语”的局面。 他真有些累了,最开始他也只是想自己、母后、妹妹能好好活着而已。如今母后成了太后,对自己越来越疏远;妹妹封了长公主,天天和管教嬷嬷斗智斗勇;就连最疼爱自己的皇祖母成为太皇太后以后,也整日吃斋念佛,祈愿苍生太平,求佑自己的孙儿少些忧虑,身子康健。 他一人走着,李辛听他嘱咐,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默默跟着。他很少能这样一人走着,朝堂上被众官员围绕着“求圣上决断”,后宫里妃嫔们天天搞事情,把他连哄带骗拐到自己寝宫,他碍于妃嫔身后的家族势力,个个都得关怀着、包容着……今日他一人走着,倒觉得万分自在惬意。抛却芜杂,但见本心了。 纪小小正看着做工精巧的簪子花钿,一抹木青色身影自她身后走去,上等的龙涎香溜进了她的鼻子,不是!这一世,煊赫也在?! 纪小小兴奋地抬起头,这系统真是良心,给了她一个不要被季珩喜欢的任务,还给她上一世没有过多交集的意难平。这可是她暗恋了整整三年的学长啊!那剑一般落拓的眉峰、那星辰大海一般浩瀚的眼眸、那与世无双的黄金比例脸庞,眼前这位,可不就是她高中三年仰望的月光,梦里的男神! “煊赫!”纪小小一激动,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 煊赫不知,自己多少年没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了。他年少有为,才10岁就册封为太子,作为大昭万千荣宠的储君,父皇母后叫他“皇儿”,妹妹明华叫他“太子哥哥”,皇祖母叫他“阿赫”,唯独,再没人叫过他的名字。突然听到这一声清亮的呼唤,他下意识回过头。却见刚刚那个撑着脑袋看小叫花子吃面的少女,她一双晶亮的墨色美瞳看着他,似乎认识他。她那上好白瓷一般的脸上漾起了可以称之为璀璨的笑容。绯色粉霞茜裙映衬出她三月桃花一般都灼灼其华。似乎能见到他是世间最惊喜的事情。 五米之外的李辛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正打算飞身上前护着主子,煊赫只看他一眼,他便隐下了步伐。在宫城里面伺候主子的,早已练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圣上这是要他按兵不动,莫管闲事的意思。 纪小小跑到他面前,忽然想起,这是另一世,他不认识她的。或许他不是太子,不是高官,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也为未可知。可是,他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二认识的人。她带着任务不能对季珩有半点松懈,她怕他疯魔的性子,但凡有友好相处的蛛丝马迹他都不会死心放弃她。这跟爱不爱没关系,他前世也是这样的偏执。而煊赫,她在异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她好希望在这一世也能认识他。不用碍于攻略,刻意疏远他。 煊赫疑惑看她,“姑娘,你认识我?” 纪小小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怎么在不被当做脑子有病的前提下把这前世今生的兰因絮果说清楚。 纪小小眸子如同暗夜星辰般璀璨夺目,胭脂染就的唇,嘴角微微翘起,“我做梦梦见过你”。李辛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现在女子搭讪由头都这么离奇了吗?煊赫不言语,认真看她,似乎想让她继续说下去。纪小小硬着头皮,说道:“是这样的,我梦见你叫煊赫,嗯,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一个疼你的祖母。还有……”前世她与煊赫,说熟稔也就因着明华有些交集。说不熟悉,却也见过几面,两人聊过些天。 纪小小此时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叫他了,这……也太尴尬了。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11絮果 新月如钩,星辉漫天。 秋末的月夜不浓,银辉遍洒。 风吹起纪小小鬓间落下的几缕碎发。隔着秋夜灯火阑珊看去,少女亭亭玉立,男子颀长挺拔。 煊赫墨色如长夜般的眸子低垂,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我叫小小。”她不记得这一世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只能说自己的名字。 “小小,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燕子飞时,绿水环绕,花褪残红青杏小。你叫小小。”煊赫低头看她,温柔垂目。这女子眼角几不可见的藤蔓似的印记,如同缠绕他心,缚住了他的思绪。他不觉难看,反倒觉得比后宫里那些刻意描摹花钿的动人许多。 纪小小心里对煊赫佩服得五体投地,有才有才,奶奶只觉得她那时小小的,所以叫小小,她估计没想那么多。他却能解释得这么诗意。 “你还梦见什么了?”煊赫问她。 “……”纪小小思来想去,似乎上一世,他们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一时无话。 “你的梦里,我也是叫你‘小小’吗?”煊赫接着问她。 “嗯,你也叫我小小。”纪小小边点头边看他,“梦里我还为你戴了一个面具”。说完,她把手上刚买的刑天面具踮起脚尖给他戴上。 她微凉的指尖碰到他的侧脸,带起他一阵奇异的感觉。他脑海中晃过一抹似曾相识的画面,他想凝神去看,却怎么也看不到。 煊赫身量高大,纪小小十分艰难地为他绑好面具,他星辰一般的眼睛让她想到很多年前学长即将高考那些天,晚自习课间,他常常一个人站在走廊角落里抬头望着无垠的夜空。那时的他似乎特别喜欢看星空,他看夜空中的星,她看他。 煊赫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异常熟悉,可他始终想不起与她有什么交集。 打更声声声入耳,纪小小才意识到如今已经到了戌时了,再不回去估计季珩要发飙了。她对煊赫说:“煊赫,我叫小小,下次再见,你要记得我。我得回去了。” 说完转身打算走了。 没走出去几步,煊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们还能再见吗?” 纪小小回首点头,“有缘会再见的。” 明月悬长空,霜影转庭梧。 纪小小回到季府已是戌时过一刻,她踏进厢房,只见季珩坐在桌前品茶,屋内只他一人,气压低的很。 纪小小不知他现在什么情绪,试探着说:“我本来想叫你陪我出去逛逛的,可是你太忙了。” 季珩一言不发,仍兀自抿着茶。 “我又不是犯人,我只答应与你试试,但不代表我就非你不可了,说实在的,我还是不喜欢你。”纪小小嘴角略沉,想很严肃地与他谈论这个问题。 季珩起先并不言语,他不知如何使她倾心,也不知为何非她不可。仿佛她是他融进骨血的念想,没想过她的意愿。 随后,他起身按住她的肩膀,与她拉开了些距离,高大的身影在她身上投下了完全能遮盖住他的漆黑阴影。在她平静无澜的视野里,不知怎么,他的神情就连皱着眉头,都不敢过分冷硬,他寻求安慰地埋怨着,“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煊赫走后,他回来就不见人。他觉得他快疯了,派人找了许久也不见她踪影,他甚至想进宫要一队禁军寻她。他怕她被歹人抓走,怕她受伤,怕她……好在她回来了。 纪小小错愕不已,前一世类似的境况,他罚她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现在的他,不发脾气,也不责问她,反而示弱地埋怨,而这埋怨也只是他寻求安慰的依托,他的语气里全是劫后余生似的释然。 纪小小向来吃软不吃硬,如今季珩忽然服软示弱,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她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别生气,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当当!”纪小小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玲珑瓷瓶。献宝似的捧到季珩眼前,“这是长宁街的荷花蕊,我尝过了味道非常好,像小时候喝过的甜酒。特别好喝。本来想自己偷偷喝的。”说完,她拿一双墨色宝石般大眼睛看他。 季珩被她小孩子似的兴奋模样吸引视线。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纪小小看他脸色和缓,高兴道:“能饮一杯无?” 夜幕升起了,一轮圆月银光披撒,夜里星辰灿亮。季珩说:“带你去个地方。” 抬头仰望星空,这里的星河烂漫。夜晚的风漱漱作响,吹起他的衣袂。纪小小斟一杯酒递给他,季珩仰头喝下。荷花蕊清白微甜,似她,似初看这世间,干净欢喜。季珩侧脸看她给自己斟了一杯,浅酌着。她的脸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嫣红色,眼眸里晶亮,月色笼着她,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也映出一层细细的绒毛。今夜月色很美,而她却是月色朦胧掩映之下,一抹出尘绝色。这就是他被践踏到泥泞之中无法忘却的绮丽念想,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私密力量。 季珩仰躺着,看向一望无际的星河。“刀尖上舔血久了,倒是许久没见这么灿烂的夜空。” “是啊,好久没专程看星星,挺美的。”纪小小附和。 “也许你说的对,我不该只顾自己想法。”季珩沉静的话语如同一颗石子投入纪小小无澜的心河。他放弃了?是不是意味着她攻略要成功了?可她不懂,心里有一缕轻烟薄雾般的失落是为什么。 “嗯,你很好,值得更好的。”纪小小为他再斟一杯酒,季珩却迟迟未接。待她想收回手放下酒杯,他却伸出手来取她端着的酒。也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的指尖很热。纪小小在暗夜中看到转瞬即逝的八十,他对她,似乎有了认命的割舍,不想也不愿再强求。 纪小小想到前世自己千辛万苦地筹划,才使季珩对她动心。如今,自己选了这条必然走向分离的道路,对季珩也自然不能有过多说什么、做什么。她心里百感交集,只是不能说也不可说。只得再饮一口荷香清酒,望向渺远的星汉。 “你是最好的。”季珩长指执着月白玲珑瓷杯,眉目低垂淡然出神,他冷凝的侧脸在月光下说不出的疏离伤情。 纪小小将涌出的许多异样情绪通通压下,笑着说:“沈将军战功赫赫又同你相识相知,并且还门当户对,哪点不比我好,你要看到别人的好。” 纪小小絮絮叨叨说着,一点一点列举出她从荷花那八卦来的沈栖禾的点点滴滴。 季珩脸上却是一片漠然,仿佛她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情。等纪小小说了许久,他才道:“这个时候,能不说别人吗?” 纪小小想到:自己不能喜欢他,也不能阻止他不喜欢别人。强求何来欢喜?纪小小也不再言语,一时间两相静寂。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12心语 秋夜微凉,寂静无云。长夜无澜,星点细密。 两人饮了酒,秋凉爬上脖颈,也不觉寒意。 “季珩,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醉意熏染,纪小小的面色潮红一片,眼眸却浸了水的墨色宝石一般,闪耀着月的华彩。 季珩看她,却觉得十分遥远。 他伸手拿酒瓶,斟满一杯荷花蕊。纪小小却拿波光粼粼的眸子睨他:“谁让你喝我的酒了,没规矩。”说罢要去抢,季珩手一让,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纪小小有些醉了,嫣红染上她胜雪的面颊,眼眸里波光流转。纪小小看他放大的脸就在眼前,五官刀削般深邃,唇微抿。她忽然双手捧着他的脸,带着荷花蕊清甜微涩的气息扑在季珩脸上,声音娇媚而慵懒:“季珩,你怎么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脸颊潮红,眯着双眼,指尖从他的眉毛、眼帘、鼻梁、唇上一一轻抚过。 前一世要季珩心悦她,变着法折腾纠缠,她只觉得不胜其烦,所以再选时她选了不要他爱她的攻略任务,可这一世要远离他,不要心悦他,她又有点舍不得。就像飞蛾,明知火不能扑,却好像对这致命的吸引无处可躲。 季珩只觉得今日的纪小小分外媚惑,没有平日里的冷静理智,多了几分娇俏,教人移不开眼。 纪小小头晕晕乎乎的,看季珩也不真切,她是不是中蛊了?平日里她总是梦见前世发生的事情,季珩明明不会水还跳下去救她,明明可以躲过却生生挨上一剑,明明可以不管,却和她一起跳下高阁……可是他那么真实,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在自己的指尖抚过处都有了形状。 他眸子如同一片静海,深邃中透着亮的微光。她凑近了些,顷刻便覆上了他的唇。他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笨拙地吮着,两人交缠着,他微凉的气息追逐着她的,他尝到她清甜的酒味,有荷花的淡香和她琼花般的清雅。纪小小由着他温柔地缠绵,芳心一片狼藉,他是她明知不能,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梦。其实她早就喜欢上他了,思及此她眼里竟涌上些雾气,她一副可怜的模样望着他,男人五官深沉的脸庞近在咫尺,眼里燃起炽热的情欲,他轻轻捏住她的下颚含住她两瓣柔嫩的樱唇,轻轻辗转。此时若叫他把身家性命通通交出来,他定是毫不犹豫。 意识早已乱了,她由着他肆虐,禁不住地仰头受着,想要更多。一阵凉风吹来,枝叶交缠间发出细碎的声响。纪小小却像被吹醒了般,腾地推开季珩,季珩饶是男子,也被她突然的动作推得往后退去,眼底的炙热还未散去,却见得刚刚还任他索取的女子满脸冰霜,扶额断断续续道:“我,我刚刚喝醉了。对……对不起,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纪小小真的想掐死自己,她到底在干什么啊!这个时候不能作妖啊! 欺骗她、强求她的人的是他,搂佳人在怀肆意怜爱的是他,她却说“对不起”。季珩仿若从云端跌落谷底,每一处都撕裂似的痛着。他眸光黯淡,沉声问道:“我的心意你不懂吗?” 他的心意她怎会不懂?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她一个前朝罪臣之女安置在府里,事事顺着她,费尽心思讨好她,眼睛里的柔情恨不得把她溺死了。她怎么会不懂?只是她不能懂也不敢懂。 “是我不好,如果让你误会了,我给你道歉。我对你真的从来就没有非分之想。” 她怎么可能有非分之想,从来有非分之想的只是他。把心送到她手里任她蹂躏践踏,不敢有半分怨言。季珩深邃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暗影,强压下心中的痛苦,语气疏离:“你无需挂怀,过两日就到了十日之期,我会遵守约定。” 纪小小见他忽的黯下去的眼眸,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酸涩,面上却只能毫无波澜:“山高水长,咱们各自安好。祝你早日寻得佳人。” 他又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旋即却抬头望天,面上又是他平日里冰冷疏离的样子,仿若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境。 纪小小说累了,季珩便起身轻揉着她飞身而下,送她回房。 门扉阖上,纪小小却再也支撑不住,软下身子瘫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眼里蓄满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 她不知她为何哭,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境况,她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被喜欢过。不知有些思绪一旦入了心,就由不得自己自欺欺人。 秋末的冷风吹散她的鬓发,也吹到她心中裂开的缝隙里,她捂着胸口,一阵钝重的疼痛将她击中,她脸上挂满泪痕。她想她一定是酒喝太多了,或者是她太想念奶奶了。 翌日,天明。桃花准备伺候纪小小洗漱时,发现她面色潮红,一身冷汗。当下便知她是受凉风寒了,昨夜风大,纪小小喝了不少荷花蕊,身上还有蔓魂草的毒,又动心气,以致心力耗竭,惹寒气入体。 桃花忙前忙后地给纪小小擦汗熬药,也不知王妃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 王爷今日也奇奇怪怪的,平日恨不得一忙完就立马回府里来,今天桃花都等到残阳落了西山,夜幕都升起来了,还不见王爷回来。 这……王爷和王妃不会是吵架了?! “夫人,你要不要喝点白粥?”桃花小心翼翼地问已经醒了一会儿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干的王妃。 纪小小问她后天愿不愿意跟她走,景安候就李奕歌一个女儿,在她出生时就景安候就用她的名义在城郊买了一个院落。桃花不明所以,王妃要走?桃花仔细看纪小小表情又不像在开玩笑。纪小小见她不回答,也并未再说什么。她这一世的身子实在太弱,连畅快喝点小酒都禁受不起。 纪小小出了一会儿神,起身披了一件粉霞飞白斗篷,她兀自看向窗外丛丛翠竹,与季珩发生的一切如同光影略过,她的心如同行走在万籁俱寂的寰宇,孑然一身。汹涌的暗流卷在两人之间,前世今生纷乱的过往在这一刻凝聚,斩不断扯不开,偏偏又开始褪色。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14解药 雪整整下了一夜,苍山染白,雁雪纷纷。 画窗之内,耿青看着季珩望着手中一支陈旧的云舒珍珠卷须簪子出神许久。桌上是王妃留下的信。天一亮,爷便出门去了。 今日朝廷休沐,身为太医院御医的张正则百无聊赖,早起在自家府院里扫雪。平时总是伏案研究医书,对肩颈十分不利。因此,他无事可做时,常常找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做,或浇浇花或除除草的,同僚总说他二十岁的年纪五六十岁的心。 昨夜盛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晨起便见屋顶树梢都披上一层白雪。院落里的草木都染了霜雪,一时间使人心情愉悦。他起了兴致扫雪,他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御医,身边都是些知天命年纪的同僚,难免沾染些闲适随性的意味。外人看来,他清净散漫毫无进取之心,他自己倒乐在其中。 张正则命早起的下人把府门打开,把雪清出去。门外兀立一男子,吓他一跳。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天一亮就守在门口的季珩。 张正则赶紧放下扫帚三两个大步出门迎他。“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初雪是最寒凉。你大病初愈。不可轻待。”张正则医者惯性拿手搭在季珩脉上。“脉象倒并无大碍了,只是你这手也太凉了。快进来。时千,拿个手炉来。” 季珩由着张正则推他进府,张正则平日里也是这样的热心肠,知他的血腥肮脏过往也并未放在心上,只说医者仁心,我救治身体,不做审判者。 季珩在张正则的催促下喝完了他嘱咐下人煎好的参桂姜枣茶,张正则看他喝完了才放心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今日休沐,不在家照顾王妃,怎的有空来找我?” “为昨日所说的事情而来。”季珩抬眼看他,虽然仍旧是一张冷冽寒凉的脸,但提到她,他还是几不可见地露出了些担忧之色。 “这也急不得的。”张正则放下茶杯劝他,实际上,这十分棘手。 “晚一日,我心难安一日。宁嘉,你且与我说说。” “这南疆奇毒蔓魂草,根据中毒者身体情况不同有不同症状。昨日看王妃境况,天山雪莲并不能压制毒性一年。王爷需得尽早寻到季味药引。”张正则浅酌一口茶水,“我翻阅了许多医书,终于找到解蔓魂草毒的法子。蔓魂草的毒要四味药材才能解,雀舌、稚血、鹿心、南海鲛珠,哪样都不好找,先说这雀舌,雀需是刚诞出母胎之雀,完整取舌,伤一分便无用。稚血需天青崖上以凌鹫花为食的稚之鲜血入药才有效果。还有天寒地冻的哪里去寻鹿。也就只有沈将军府上那只瑞鹿可以用上,可这瑞鹿是沈将军十岁那年救过她命的灵物,怕是不会轻易予你。”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这最重要的南海鲛珠只有南疆皇室才有,前两年你重创南疆各部,现在他们对你都心有余悸。” 季珩凝神听着,唇抿着,看不出情绪。 他想起昨夜她看雪时的模样,她那样恋栈红尘的人,对世界充满了眷恋与向往。 张正则见他半晌不言语,这解蔓魂草的毒尽管费尽周折也未能确保成功。偏偏中毒的又是王妃,张正则虽没心仪过谁家女郎,但见喜怒不行于色的王爷也面露愁色,想必是十分担心王妃的。 张正则朝堂上见过许多表面殷勤,背后捅刀的,他反倒喜欢与冷冰冰的季珩亲近,他不在乎别人说他攀附权贵,只因他知晓季珩一身硬骨头,疏离而冷淡。 同在仕途,同朝为官。张正则顶不喜欢其他同僚那些拉帮结派的做派。他专攻典论,往后大抵入太医院,其他同僚知他那清水衙门没甚权利也不太爱搭理他。季珩虽不怎么刻意与他交好,但在这许多同僚中,也是对他最好的一个。例如季珩遇着医典孤本会买回来赠予他,嘴上还说着怕他往后医术不精还没往上爬就给贵人们赐死了。 张正则把思绪拉回,默然品茶。 “宁嘉,往后若再见她,不要称她王妃。她,不愿嫁我。”季珩一席话说得云淡风轻,对面的张正则却惊掉了下巴。所以,曾经冷酷无情的杀手,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冀王,被拒绝了?! 饶是内心早已惊涛骇浪,面上他仍是不显。此时,最好的反应应该是沉默。 季珩只喝茶不言语。张正则知他在想什么,大婚那日虽消息封锁严密,他也仍是听到某些风言风语,说沈栖禾沈将军在那中毒王妃逃婚后为保季珩颜面,穿上嫁衣替嫁。谁知季珩一整夜半步未踏入新房,沈栖禾枯坐一夜,天明自己换下喜服回去她镇国公府。她自那日告假在家,再未出门,至今日,也有四五日光景了。视沈将军芳心如草芥在前,不顾她颜面扫地在后。这沈将军想必是恨他入骨了。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季珩旋即起身告辞,张正则亦行礼别过。为了心上人,季珩此去,也不知会受怎样的磨难。 送走了季珩,张正则到藏书阁翻阅医典,想看看这蔓魂草有没有其他解法。正专注翻阅着,时千匆匆进来。 “何事,怎么急匆匆的?”张正则眼还看着书,但听时千步履匆匆,就知也许是紧急事件。 “少爷,镇国公府拜贴请您上门问诊。”时千自小就跟着张正则,在他与父亲母亲住在一起时就是他的伴读,所以习惯称他“少爷”,他前两年御试夺得典论魁首,自然赐封太医院御医,也就搬出来自己住了。他的母亲陈氏常常念叨着这府院太大太空了,缺一个女主人。 时千递上信笺,撒金粉的素色信笺陈明请他府上问诊之事。落款是沈栖禾,信笺的字迹不似一般闺阁女子端秀眷雅,而是笔酣墨饱、行云流水。张正则不记得自己这太医院吊车尾御医如何能得战功卓着的沈栖禾沈将军请诊,往日见她总是英姿飒爽,剑眉星目在她姣好的脸庞上点染出一般女儿家没有的落拓。一般闺阁女子都少有与男子交集,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请他一个前程渺远的御医问诊深夜问诊,不得不说,他这次没猜透这沈将军想干什么?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28命运 冬日暖阳映照,循声望去,一名红衣少女站在不远处,朝着季珩挥手。 季珩和纪小小同时看去,那少女快步走上来。一袭火红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衬得她肤白胜雪,眼瞳如晶亮的墨色宝石。看起来刚过及笄的年岁,却出落得娇俏明丽。她十分熟稔地对季珩说:“到处找你找不到,原来你带了个如此貌美的姐姐躲在这呢!你就不怕我吃醋了长大以后就不嫁给你了吗?” “瑶华今日又是想了什么法子逃出你哥的天罗地网的?”季珩像对待小孩子似的,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纪小小听她说自己是漂亮姐姐,对这明丽的少女也有了些许好感。 “你是谁?季珩说了会娶我。你别做梦嫁他。”那少女十分刁蛮的模样,可却让人无法苛责。 “瑶华,不要闹。先进去。”季珩说着,自己先大步往前走着。 那少女自是紧跟着季珩的。在后头叽叽喳喳地问来问去。 那画面如同纪小小看过的所有小说的官配,面冷心热禁欲系男神和娇蛮俏丽青春美少女的搭配,简直配到纪小小想现场让他们按头在一起。 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她有些恹恹地提不起吃瓜兴致。 她看着那少女百灵鸟似的绕着季珩问这问那,自己则静静看着,越看越觉得两人般配。越般配自己却越心闷,毫无理由也毫无办法。 窗外落着雪,屋子没有一丝温暖。纪小小忽然很想念自己那个有空调有商场有电影院的世界。至少那里不用完成什么奇奇怪怪的任务,不用跟季珩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想着想着,水汽氤氲了她的眼,不知不觉她竟哭了起来,越哭越难受,心里还闷得难受。她讨厌现在这样子,病殃殃的。 季珩一进来,就是纪小小哭得皱巴巴的脸,连他进来也未发觉,还自顾自地专注哭着。 季珩问她,“怎么了?” 纪小小看着季珩这样平常的关切语气,更是觉得难受。他对那个叫瑶华的少女也是这样关心,他甚至还会叫她“不要闹”。 季珩看她见了他哭得更凶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得只能那袖子给她擦眼泪。 纪小小别过脸去,“不用你管”。她自己都发觉出了她语气里的女儿家情绪,何况是季珩。可她攻略任务在身,注定不能随心所欲。“我没什么,你不用管我。” “有什么伤心事?”季珩问她。 “我可能就是有点想家了。”纪小小自己擦了擦眼泪,心里对自己说,对,自己就是想家了。才不是因为莫名其妙出现的叫“瑶华”的明丽少女。 “等你好了,我就送你回家。”季珩看她的眼总是这样的深,看瑶华也是一样吗?纪小小被自己可怕的想法吓到。赶紧逼自己清醒一点。 看纪小小讷讷地不言语,季珩继续说道:“瑶华她是小孩子,你别为她说的什么置气。”他以为是瑶华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使她难堪。 看啊,瑶华前瑶华后的,昨天还装得为情所伤的模样,看来季珩也不是那么喜欢她啊,是她总是幻想太多。 “你出去,我现在不舒服想休息一下。”纪小小怕他再多说一句瑶华,她就没办法装不在意了。 季珩一头雾水,“晚膳还没吃就睡下了?” “是,不必管我。去管你的瑶华。”纪小小最终还是没忍住,提到了那个冬日暖阳下一身红衣的明丽少女。 “瑶华她……”季珩想再说什么,纪小小却蛮横地打断:“瑶华瑶华,我跟她不熟,你不用老在我面前提,显示她对你多么重要!我说了我难受想休息你听不懂吗?!”说到最后,纪小小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了。 季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她很不一样。以前她总是事不经心,随遇而安的样子,今日,却总是提起瑶华。季珩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微上扬,戏谑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 纪小小被他这么一说简直急得跳脚:“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吃醋。与我何干?你要与你的瑶华怎么样不要跟我说好!我完全不感兴趣!”她急得从凳子上站起来,音量也颓然提高。 “好,我胡说八道。你莫气了。”季珩非但没有收敛脸上的笑意,反而加深了。 “你出去。”纪小小生气地轰他出去。 季珩也不恼,假意说道:“也是,天冷了,我看看她那里有没有烧好熏炉。” 纪小小不听还好,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刚刚还被冻个半死,果然男人心在哪就关注哪,她都要被冻死了!她气得要命,忍不住发作:“季珩!你就是这么见色忘义的,好歹我也是你救命恩人!我身体还虚弱呢!你都不管管我这,就急着去给美人献殷勤,你有没有良心啊!” 季珩看她又急又气的模样,笑意更深了,看她斗志昂扬地控诉他的模样,才是她生命力旺盛的样子。 “好,先管你。冷吗?”说罢双手握着她的手,纪小小只觉得冰冷的双手被温暖包围了。他还把她的手捧到唇边呵气,心里的委屈似乎没那么严重了。 “冷,很冷,非常冷。”纪小小语气十分严肃。她从小就是这个性子,怕冷又怕热的。 “娇气。”季珩笑道,可还是将她柔软的手在掌心搓了搓。他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才入秋,就围着景安候嚷着买新的锻裙、斗篷,说天凉了,要添衣裳了。去年的都不好看了。他敛目站着景安候身侧,听着她娇憨耍赖地闹着,心里却是一片柔软。 季珩才说完,纪小小就见他身边的六十变成了六十一,这样的互动使他的心动值又升上去了。纪小小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她。 她抽回自己的手,为自己刚刚莫名其妙地脾气懊恼。“你去找瑶华,我没事了。” 季珩似乎习惯了她的忽冷忽热,他总妄想着,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季珩却不想再这样下去,他定定看她的眼,问她:“你真的喜欢煊赫?” 纪小小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是!”可能是,是他或者是别人。只要能使她死心就行。煊赫毕竟已婚,虽说是这个大昭最有权势的人,但她还是对夏琳琅那个女人不敢小觑。那宫斗剧能演出几百集的攻心计,她有理由相信,美貌与谋略并存的夏琳琅一定是笑到最后的。 “还是除了我都可以?”季珩又拿深不见底的眼神看她。纪小小快被这样的季珩折磨疯了。想开想去,还是跟他说实话!她如此蹩脚的演技,在季珩面前,估计跟小孩过家家一样。但她又不能全部实说,如若这般,他能明白什么是攻略吗?能明白其实他们前一世就认识吗。 纪小小深吸一口气,道:“季珩你可还记得,曾经我爹还想过把我许给你,后来因何作罢? 难道是想我飞上枝头?其实那时的形势你也知道,他就是弑君称王亦是可能的。他就我一个女儿,又有你这样骁勇善战恋慕我多年的义子,他称王,我嫁给你,还不是跟女皇一样。 之所以将大权压在二皇子广恒身上,是因为国师,他说我与你的命数,我跟你在一起注定不得好死。爹他其实早就思虑过多,忧思成疾,已是时日无多,他希望我后半生顺遂,恰好广恒那时看来,十足的靠谱。 我惜命,我想活着,想开心快乐地活着,想没心没肺地活着,同样,季珩,我希望你也是。前半生你太苦了,往后你只管选自己喜欢开心的事情来做。你看,你遇到我发生什么好事了吗?要么就是无休无止的杀伐,要么就是为救我差点死掉。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们不能在一起,这是天命,不可违逆。” 纪小小说了如此一大段话,是忽然发现季珩太难忽悠了。爱慕虚荣人设无法取信于他,只能道路迂回一下。 “所以,是不能,你才如此?”季珩眼里全是温柔,心里全是柔软。所以,她在已知命运里,为他顾念至此。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感觉到她,想触碰她时却见她仓皇逃走的一切缘由。 “嗯,我想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重要。”纪小小从未有过地认真。 他遇见她变得不幸,而她呢?因为他家庭破碎、身中剧毒、容颜尽毁,还时时忧心自己的丝毫情绪泄露,会使他更加情根深种。 “你相信命运吗?”季珩认真问她。 “相信,我们两个,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纪小小同样认真回答。 “那你好好生活,把我的也活好。”季珩低声说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你说什么呀,咱们之间,只要不动情。都能好好活着。我希望你好好的。瑶华很好,以后你们会有很多孩子,你会拥有很幸福很快乐的人生。不像遇见我,总是倒霉的感觉。”纪小小听他说把他的也活好,吓得拿手捂住他的嘴。忽然意识到这动作似乎有些暧昧,想收回手,季珩却握着她的手不放。 热气喷在手心,又痒又热。纪小小有些羞涩地说:“季珩,别这样” 季珩拉下她的手,让她环住他的腰,侧脸贴在他胸膛。“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让我放肆一回。” 纪小小不知何意,抬眼看他,轻若片羽便落在眉间、落在鼻梁、落在脸颊、落在胭脂染就的柔软上、也落在了她的心上。 也许是屋里太冷了,季珩周身又太过温暖。她舍不得放开他,沉浸在他的温柔之中。 月光自素纱的窗前铺撒,两人的影子被摇曳的烛火拉得细而长,两相依偎,一室春情。 晨光熹微,冬日的清晨十分冷寂。纪小小想起昨夜,又是懊恼又是甜蜜。天啊!真是美色误人啊!她还有可能完成攻略吗?季珩的话可以信吗?他说了最后一次,意思是他会放手吗? 她还在懊恼中,桃花扣门端早膳进来。 “姑娘,王爷今晨就走了。说晚些张太医会来。” 纪小小闷闷地应了声哦,就自顾自起身梳洗。 张正则是正午来的,他拧着眉头说:“幸好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没救了就算了。”纪小小没心没肺地说着。 “没事,等会儿我熬好药,你喝下试试看。”张正则严肃的模样让纪小小有点忍俊不禁地想要打趣他:“张大人,看来跟栖禾一起久了,人也靠谱许多的样子啊!” 张正则淡淡回她:“好好治病。” 药是这辈子纪小小吃过最苦的汤药,张正则是这辈子纪小小见过最无良的大夫,整整三大碗药啊,最后是捏着鼻子硬灌下去的。还好有如意梅果,不然,纪小小能当场全喷出来。 喝完以后她开始有些晕晕沉沉的,再醒来便是三天后了。 纪小小喊了几声,桃花才进来。“我睡了多久?”她起身时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是僵硬的。 “姑娘,你睡了三天。张大人说是药性所致。能再醒来,就是大好了。你看,你脸上的印记真的没了。”桃花拿过铜镜,纪小小一看,果然脸上藤蔓缠绕似的印记消失无踪了。 “季珩呢?”纪小小也不知为何,特别想见他。 “王爷领命去来北境戍边,短期可能回不来了。”桃花仔细看着纪小小脸色,心底一件事不知怎么开口。桃花这藏不住事的性子,就怕别人看不出她有心事似的。 “还想说什么一并说了。”纪小小看着她,直觉告诉她,与季珩有关。 “王爷他,把瑶华公主也带走了。”能带走一个公主,不就是娶了她。娶了公主,短期之内是不用担心功高震主被暗杀的了。 如此精于谋算,季珩原就有许多她不知的样子。 “哦,我饿了。帮我准备些吃的。”纪小小面上毫无波澜道。 桃花只想,或许姑娘和王爷注定有缘无分。 纪小小一个人吃着精致的膳食。吃着吃着却吃到了自己眼角滑落的微咸液体。她拿手背抹了抹,湿了的一片。 所以,她是再也见不到季珩了吗?这一世她虐季珩何尝不是虐自己,上一世她不懂,只觉得感情麻烦得要命,要她重新来过再折腾情情爱爱的事情,想着拒绝总是比追逐更为容易,没成想,落得个这样的两处分离。 她呆呆地一个人枯坐许久,总觉得这一个长觉醒来,她似乎什么都没有了。万籁俱寂,孤身一人。 这个病娇杀手不太冷:29淋雪 待在盛京别院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每天吃吃喝喝,离攻略任务结束还有六天。纪小小那日醒来,就看见数值已经为零,这意味着,季珩对她再无感情了,说不上难过,也没有成功的喜悦。感情的事情,只几天,说没就没了。 纪小小知道自己攻略成功了,内心却毫无波澜。 纪小小百无聊赖,院子里的腊点点绽放在雪地里。纪小小望着梅花出神,想着若是如同前一世,她可能再睡一觉就会离开这里了。她对这里已经丝毫没有眷恋了。如果前一世对心慕她的季珩尚且有一丝不舍,这一世,季珩已经对她没有感觉了。她就像藤蔓,失去了缠绕的枝干。附之无物,心也就没什么挂牵了。 沈栖禾来寻她,拿了一整本的《女将军传》送给她,她高兴翻看。女将军终于有了她的大团圆结局。她拿来一张朱砂红撒金粉的帖子。“明日我与他成婚,你来吗?” 纪小小笑着说:“好哇,如果能来我一定来。只是我不知自己的身体,没去你也勿怪我。” 沈栖禾叹了一口气,说:“我原以为感情的事情十分复杂难懂。但想着余生有一人同进退、知冷暖,也不错。” “嗯,恭喜你啊!”纪小小真心说道。 “倒是你和季珩……”沈栖禾遗憾,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话说的,完满的结局是少数,大部分人的人生都充满遗憾。我说我已经习惯了,你信吗?”纪小小笑着的同时,眼里却是失落的神色。她实在不愿承认,她实际上很想念季珩。她醒来最想见的是季珩。可是,他心里已经完全没有她了,她攻略任务成功了。 “其实季珩,并不像传言所说的那样冷冰冰,那时我们战场上并肩,马革裹尸常有,他却不再伤怀了。他这样的人见了太多生死,所以不常表达喜乐。可他也是人,向往温暖和光明。只是他不太会表达。”沈栖禾看向那株开得正好的腊梅,继续说道:“若是叫你选,清醒的痛苦和无知的淡然,你选哪一样?” 纪小小转过脸看沈栖禾,她总觉得沈栖禾今日话里有话。“我想清醒,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关于季珩?” 沈栖禾眼里忽然冒出来许多眼泪:“我与季珩并肩作战多年,他最难挨的日子是靠着对你的念想撑过来的。他的人生太苦了,苦到我作为旁观者,都不愿他一个人如此寂然离开。” 纪小小静静听着,庭前雪落无声。 “他时日无多了,因蔓魂草毒解需以百毒入血为引。他连日受百毒侵蚀,现在已经不像人样了。张正则不让我见他,说怕会吓到我。可我不愿他在无人知晓处如此痛苦离开人世。小小,你也不愿对不对。” 待沈栖禾将这些话说完,纪小小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隆冬的风裹着刺骨的寒冷,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这番话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血肉模糊,如同削肤剔骨。 “小小?”沈栖禾叫她几声都没应,遂摇了摇她的手臂。 “阿禾,人最难过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纪小小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脸上却挂着笑意。她恼他为什么这样傻,却也想到,他终究不是薄情之人。 “小小,你没事!我们去找季珩好不好,见他最后一面也好。此事木已成舟,你好好活着,才不枉他为你这般付出。”沈栖禾扶住颓然欲倒的纪小小。纪小小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过眼的全是今生与他经历的种种。 再等等,等回了盛京,你就有救了。 最终你还是属于我的。 不吃药,今日就会没命。 你是谁? 我是季珩。 那我呢?我是谁? 你是我的未婚妻。 两姓婚盟,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有吗? 没有。你我两情相悦,父母却不应允。 聘则是妻奔是妾,我是妾吗? 你是妻,是圣上不日将会赐婚的妻。 那,你心悦我吗? 嗯,我心悦已久。 还有什么问题? 没了,我想起来再问你。 今日有同僚相邀,晚些回来。 怎么,无聊了?明日大婚有些事情还需商议,你早些歇息,明天礼俗比较多,还要早起。 你且稍等,你身子刚痊愈,别久站着。 别怕。 我们,非得这样吗? 你身份特殊,身上又有毒。外面多少人等着抓你回去论功行赏。我不是关着你,是保护你。 我现在毁了容,你娶回去又要时刻担惊受怕圣上发现受牵连,不值当的。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 你这人这么倔呢!你看假若一个女子十分心慕你,你又不喜欢她,她不顾你的意愿无论如何也要嫁给你,不然你出门,天天缠着你,你是不是会很烦啊? 如果我没有心仪的女子,也不是不可以。 能不能不要走? 不能,你不答应我我就不与你说了。 你说说你,混到王爷了还小孩子似的。你知不知道坊间都把你当盛京第一良婿。多少姑娘做梦都想嫁给你。不知道你干嘛要钻牛角尖。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还不多嘛。 那盛京第一良婿你为何弃之如敝履? 病了也没人看看你,你是不是天天冰块脸,人缘很差。 吵。 季珩?你怎么了? 累了 季珩,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谁让你喝我的酒了,没规矩。 季珩,你怎么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我刚刚喝醉了。对……对不起,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的心意你不懂吗? 你无需挂怀,过两日就到了十日之期,我会遵守约定。 季珩,我们去外面看雪! 你今日因风寒躺了一天,这会儿才刚好,又想着胡闹。 我愿意陪着你,陪你去看你想看,做你想做,若你找到了倾心所在。我就离开。 我不愿。 明日我送你 敬冬天,敬大昭,敬我们今朝欢聚! 敬无所求无怨怼无烦忧。 季珩,还喝吗? 奉陪到底。 你喝醉了。 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如果我偏要配呢? 后宫佳丽众多,你怎知他是否一时兴起。 你休想骗我。 你喜欢煊赫什么?喜欢到才认识几天,就互许终生。 和谁在一起也得先把毒解了,你收拾一下东西,随我回盛京。 你再这样见了鬼一样躲着我。我就把你丢出去。 等你好了,我就送你回家。 瑶华她是小孩子,你别为她说的什么置气。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 好,先管你。冷吗? 冷,很冷,非常冷 娇气。 你真喜欢煊赫?还是除了我都可以。 所以,是不能,你才如此? 你相信命运吗? 那你好好活着,把我的也活好。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放肆一回又何妨。 过往种种犹如云烟,眼前一黑,纪小小便晕了过去。她再醒来时,张正则也到了。纪小小说:“张大人,能不能告诉我,季珩在哪里?我想见他。” 张正则皱着眉:“他嘱咐我不能说,尤其是你。” “那你就舍得他一个人什么也不记得,在痛苦中离开人世?!你们男人可真狠。”沈栖禾先受不了,有些失控地对张正则说道。 “这没意义,徒增痛苦。”张正则表情也十分难受。 “张大人,我想见他。他是为了我,我也理应陪陪他。”纪小小冷静的模样有些骇人,张正则艰难点头。 “他身受百毒之侵,早已忘却前尘、形销骨立。你见了不要害怕。”张正则沉声说道,见纪小小点点头,才由着她起身披上雪白厚锦镶银狐毛披风,一同乘马车到了镜城,马车在纪小小的府院旁边一座院落停下。 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纪小小的披风上。步入庭院,她看见季珩一人独坐窗前,她有些失态地撞到门,疼得她额头肿起一个包,季珩闻声转过来“是谁?” “我是小小。” “小小是谁?” “我来给您送药。” “哦,放着。” “好。” 纪小小走近些,才发现他的眼睛灰蒙蒙一片,没有光亮,亦无法对焦。他已经看不见了。 “你是谁?”季珩问她。 “我来给您送药”纪小小回他。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小。” “把药放着。”季珩复又看向无法看见的窗外。 “窗外的腊梅开了吗?”季珩问她。 “开了,很美。”纪小小没发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襟。在冰冷的隆冬,泪水淌在脸上,割得脸生疼,可这也不如她心里的疼。 “我认识一个人,她也会种腊梅,她还有一只狗,叫‘阿哼’。只是很可惜,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季珩失焦的眼木然地望着窗外,即使什么也望不见,他还是执着地望着。 “以后会想起来的。”纪小小说道。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季珩问她。 “我叫小小。”纪小小再次回答他。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送药给你。” “放着。”季珩复又望向窗外。 “该喝药了。” “你别哄我,喝药没用。这样挺好,这下就了无牵挂了。” “可有人牵挂你。” “是吗?谁?” “那个会种梅花,有一只狗叫‘阿哼’的人。” “哦,我喝完药你读书给我听。我看不见,日子挺难挨的。” “好,你想听什么?” “《女将军传》,女将军待嫁时恰逢前线传来战报那一段。” “好,女将军身着火红嫁衣杀到战场,打败敌军。由此坊间又有“红衣罗刹”的美称传扬。“红衣罗刹”凯旋回朝,百姓们纷纷夹道欢迎……” 季珩静静听着,纪小小却想着,关于她的一切,他努力记住的分毫,也会在之后的时光里一一湮灭。 她忽然有些后悔这样的选择,只是她不知,这一世会如此地艰难。 “季珩,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不应该遇见那个人。”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她喜欢这世间绚烂,我却早已看透。赠她何妨。” “那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呢?” “知世如梦,还似梦中境。” “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小。” “你怎么在这?” “我来陪你。” 夜幕如天街灯灭,一时间万物浸在黑色的雾里。雪花一片一片飘落,有些随风入窗。纪小小把窗关好,只在角落处留一丝缝隙。随后她往壁笼里加了些碳火,屋里慢慢暖和起来。 “季珩,床铺好了,来休息了。”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 “我是小小,给你铺好床了。” “哦,等会儿。现在不困。” “你的头发还没干。我帮你擦一下。”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擦头发?”季珩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人,她眉目如画,眼里全是温柔看他。 “我是小小,是你的未婚妻。”纪小小手里拿着干的棉巾,跪坐在他跟前,为他细细地擦着头发。 “两姓婚盟,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有吗?”季珩垂目看她,她的侧颜在烛光映照下温柔美好。 “没有。你我两情相悦,父母却不应允。”纪小小淡然答他。 “聘则是妻奔是妾,你是我的妾吗?”季珩问她。 “我是妻,是圣上赐婚的妻。是你心心念念要娶的妻。”纪小小手里握着他的墨色长发,动作轻柔。 “那,你心悦我吗?”季珩复又问她。 纪小小闻言抬头看他,眼里有烛光映照的华彩,她笑着点头:“嗯,我心悦你已久。” 季珩沉默地由着她继续给他擦头发,纪小小见他沉默,问他:“还有什么问题?”季珩摇摇头,“没了,我想起来再问你。” 入夜,纪小小拥着瘦得硌人的季珩。她觉得世间万籁俱寂,只有他们静静相拥。这一世她欠他许多,白天她见他因毒素发作而全身颤抖,睚眦俱裂的模样,就算如此,他也是安静地忍受着。她抱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几乎无法捕捉他的心跳。所幸,他还是挨过来了。可她却忽然害怕,她先他一步走了会如何?原主会如何待他?请来的丫鬟婆子会不会虐待他? 她忽然不想走,她想留在他身边。至少,最痛苦的时候,他有人陪。 她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弱,她怕有些话再不说,就永远也无法说了。上一世如此,这一世她不愿。 “季珩。” “嗯?” “我是小小。” “我知道,我的未婚妻。” “其实,我心悦你许久。”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 “那你呢?” “我也是,今朝已然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你哪里学来这么酸的情话。” “《女将军传》里面的。” 是,她那日邀季珩一同看雪。在为沈栖禾续写的《女将军传》里,她写着: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大将军又酷又飒:01选择 无数的星光包裹进黑夜之中,纪小小感觉到周围的气流开始旋转,将她吸入其中。 她看见季珩的脸瘦削平静,却渐渐模糊成一道光影。 “季珩,又要说再见了。”纪小小在心里说着,实际上,这一世她的任务她自知不算完成了。她与季珩从未开始,季珩却为她付出至此。她已经无法计较他是对原主的执念太深,还是自她来了,他真正心悦于她。因为这一切构成了他与她之间纠葛本身,若陷入区分的死胡同,又如何能安心脱身。 纪小小心想,这一世回到系统主界面。她想问,他是真的吗? “恭喜宿主,第二世攻略成功。”系统沙哑的声音响起,纪小小想,他若唱歌应该能迷倒一票少女。 和上一世一样这系统的声音自每一个方向传来,“第二世攻略成功,你将收获两项特权。一连接系统以外的真实世界答疑一次;二第三世攻略属性二选一,请选择。” 纪小小每一处感官都在解译系统的提示。她问道:“季珩,他是真实存在的吗?”纪小小想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系统顿了顿,答道:“是。” 纪小小还想问:“那季珩他……”系统却生硬打断她,“您只有一个问题的询问权限。” 纪小小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除了无语想不到什么形容词。 “下面开启您的第三世任务属性选择,第三世攻略属性如下,请选择。” 纪小小眼前出现“以心动值为绝对目标的攻略任务”、“以生命值为绝对目标的攻略任务”。 纪小小一头雾水,以“心动值为绝对目标的攻略任务”好理解,就是要季珩为她心动,可这“以生命值为绝对目标的攻略任务”是什么意思? 纪小小疑惑问道:“以生命值为绝对目标的攻略任务是什么意思?” “第三世攻略对象身份特殊,有多方势力要刺杀他。选择选项一,您无需管他死活,只要他对您心动值达到要求数值即可。附赠福利,宿主您经过前两世的攻略,您的形象在潜移默化中已经植入攻略对象的审美意识之中。简而言之,就是攻略对象可能会喜欢您这种类型长相的异姓。选择选项二,您只需保证攻略对象活着。无需管他是否喜欢你。” 纪小小认真地听着,心里有了选择。这一世季珩也这么倒霉,命不久矣吗?“我选第二个。以生命值为绝对目标的攻略任务。” 话音刚落,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纪小小觉得自己不断地往下坠,随后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意识清醒时,她感到耳膜剧痛,一口气喘上不来。 眼睛还睁不开,又觉肩膀处剧痛。她感受到自己身在深水之中,所幸不是上一世的隆冬,这一世她浸在水中并不觉得冷,应该是盛夏时节。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情况,忽然有一股力量扯着她溯游而上。 只一会儿她被拽上了岸,强烈的求生欲使她喷出一口水,胸膛剧烈起伏着,牵扯着肩膀异常疼痛。 “醒了醒了,哟,还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一道粗犷的声音,冲开纪小小的耳膜,她艰难睁开眼睛,捂住胸口坐起来。张开眼睛,一张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脸凑近她,她着急地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了。只能别过脸去,忽略那壮汉嘴里喷出的恶臭。 原主的记忆却像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在这一世,她是靖州刺史宋方亭之女,宋暮晓。从小就离经叛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跟踪兄长宋雨歇一路从征入伍,竟也瞒过所有人,只是她身形瘦弱,常被营里的同袍嘲笑“弱鸡”。 营里的知军见她瘦弱,也就安排她去了哨兵营。可她虽身体瘦弱了些,可却是有脑子的人。几次潜入敌军窃取回重要情报,在大魏与北戎多次作战中抢得先机,以少胜多。 北戎营帐里的统军使也不是吃素的,当下设了个陷阱,不但把刺探情报的宋暮晓一箭射下,还痛击大魏军士,使得魏军不得不连退三里。 所以才会有宋暮晓中箭落水的情景,盛夏本就炎热,她一落水,身上的盔甲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湿哒哒地被捞上来,衣服贴着身体,显出少女的玲珑曲线。也难怪行军打仗多时的查剌眼里喷火。宋暮晓出神的瞬间,查剌的魔爪已经伸到纪小小脸上了,还十分用力地捏了一把,滑腻的触感让查剌心痒难耐。更是往前凑去。嘴里还说着:“大魏这是没人了么?派个娘们儿来窃取情报。不如把爷哄高兴了。有你的好处!”一张喷着口水的嘴就要凑上去。 纪小小避无可避,眼看着就要遭受荼毒,她忍着剧痛推他一把。查剌没想到这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力气还挺大,被她这么一推,查剌兴致更高了。“呦!还挺烈,爷喜欢!”一张脸越凑越近。 原主宋暮晓是有点三脚猫功夫的,纪小小用无伤的手掌对着他通天穴就劈过去。查剌痛得捂住后脑勺,大掌一挥就想打她。 近在咫尺的手掌迟迟没有落下,纪小小抬头看去,夏日的光洒在抓住查剌粗壮手臂的那人脸上。一眼让人看到的,却是他戴着的玄铁制成面具,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睫毛却黑而浓,睫毛下的眼瞳是赭石似的深棕,阳光下泛着微光。 “这人,我要了。”他声音冷冽,不带丝毫情绪。还未等纪小小反应过来,那带着面具的男子就把她从地上提起来,越过查剌和另一个叫胡都的男子。查剌十分气恼地追上来,“墨铎大人,您不是不近女色的吗?给我!” 那个叫墨铎的男子挡在纪小小身前,面如冷霜道:“没听见?” 也不知这男人平时是什么雷霆做派,查剌拼命压制怒火,忍住不再言语。 纪小小就这样被他拉到营帐,周边的一切都是她不熟悉的地貌,来来往往许多人穿着玄铁制的军甲,虽然都往她们这边看来,但谁也不敢走上前。迎面还走来个穿着暴露、媚眼如丝的女子。看着她的眼神有的带着一丝不怀好意,有的带着怜悯,还有的带着嫉妒。 在深深的不解中,她被墨铎拖到了一个很大的营帐内,营帐里十分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墨铎一句话不说,拿一根麻绳将她双手捆住。拿起一柄匕首在火上烘烤了一下就利落地剜下她肩上泡得发白的腐肉。 “啊!啊!痛!痛死了!”纪小小嘶吼着,这一声声吼叫在营帐外的人听来,则多了一层别的的意味。墨铎大人带回来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那几个刚刚撞见的营妓,添油加醋地热烈议论起来。那女人一看就是战场上猎下的大魏俘虏,墨铎大人向来不近女色,今日天还没黑呢!怎就如此急不可耐。几人眼神间的意味深长,大家便都心照不宣。原来冷酷无情的墨铎大人喜欢瘦弱的小白兔,几个脂粉浓抹的女子看了看彼此过于隆起的胸脯,叹了叹气。 墨铎面无表情帮她包扎好,她的抹胸处浸满血渍,刚刚没注意,只听他“撕拉”几下,本就破烂的衣服在他手上化作了几根布条。虽然她现在衣衫不整,整个肩膀都露出来,但她无暇顾及,整个脸痛得脸色发白。 这人真是够了,下手那么狠! 包扎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小小一个人还沉浸在肩膀上巨大的痛感之中。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包扎完以后,之前肩膀上那种又痒又麻的感觉没有了,只剩下单纯的钝痛。 纪小小凝神静思,细细梳理着原主宋暮晓的记忆,她!竟!然!认!识!季珩!!! 说认识也不算,她俩没见过面。原主宋暮晓也只是那时宫宴远远撇过一眼,印象不深。季珩是大魏王朝礼部尚书季远鸣的庶三子,从小体弱多病。嗯,很符合这次要保他命的设定。总之就是大魏版“灰公子”,有个没权没势又早死的娘,长年累月被被主母嫡子欺负。反正就一个惨字。 哎,纪小小自己现在也深陷泥潭,如何能救他呢?当务之急,是要逃出去。 刚刚听他们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应该就是北戎语。大魏文化繁盛,北戎贵族以及高阶官员都会汉语,而低阶官员、平民则以会说汉语为荣。这也是为什么墨铎对他们说汉语,查剌对墨铎说汉语,对一旁的胡都古则叽哩哇啦地说北戎族语。 纪小小坐在木头制成的大床上,一身臭得要命,可她也不知道找谁,也不知道问谁,也不敢出去,她怕再碰到查剌。 在原主宋暮晓的潜意识里,北戎人就是活脱脱的野蛮人,崇拜强权,崇尚野蛮暴力。男女之间别说兄弟共妻了,叔伯、父子共妻的都一大把。想想就可怕。 她只在营帐里呆愣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小少年走进来,他随虽穿着破旧,但一双眼睛如同被绒布擦拭过的绿宝石,璀璨夺目。头发是深褐色的微卷,鼻梁挺直,他十分艰难地用汉话说着:“墨铎,我,给你。”说完就把衣服递给纪小小。 纪小小接过衣裳,对他说道:“谢谢。” 少年也有样学样,“谢谢。” 纪小小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你要说不客气,不,客,气。”纪小小故意说慢些,让小少年可以看清楚她的发言。 “不……客气。”小少年只卡了一下,就顺利说出来了。 纪小小开心地笑了,难得,来到异世,还能有如此纯粹的际遇。 小少年也笑了,他的脸晒成了健康的麦色,笑起来一边有酒窝,看着十分单纯。纪小小很奇怪军营里怎么会有小孩子,看他的衣着,又不像是是士兵。 “木伦”,小少年指指自己。 “小小”,纪小小也跟着他的样子,指指自己。 “木伦。”纪小小笑着叫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小……小小”纪小小的名字对这个北戎少年来说,发音有点困难。 她交到了来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木伦,水,有吗?”纪小小边说边做舀水往身上泼的动作,希望木伦能明白,她想要洗澡。她全身不但有血腥味、汗馊味,还有腐烂的水草味,十分地提神醒脑。 木伦先是挠挠头,然后恍然大悟的样子,最后又拼命点头,想了半天,才挤出一个“等”字,然后激动得指着自己。 纪小小不觉也跟着他拼命点头,指指自己,说一个“等”,又指指木伦。 看着木伦离去的背影,虽然语言不通,好歹有个看起来不那么可怕的人能交流了,还能帮她解决洗澡水的巨大难题,真好! 可是,事实证明,是纪小小想多了。她在营帐里枯坐几个时辰,也没等到木伦的热水。虽是盛夏,一入夜就十分寒凉,又加上她有伤口在身,用冷水怕明天就挂了。 那个叫墨铎的,估计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万一她把自己整得半死不活,他绝对会一刀解决了她这个麻烦。看他今天给她包扎的随意的样子就知道了。“唰唰唰”三两下就搞好了,又快又准又恨,完全不顾及她是不是女人。 纪小小望着营帐尖尖的顶发呆,看着看着,瞌睡虫就爬上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她梦见那个叫墨铎的男人,拿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在她肩膀上,生生剜下一块肉来。那块被他丢弃在地上的腐肉,还在微微跳动,吓得纪小小惊出一身汗。提水回来的木伦见纪小小睡着,想叫她起来洗澡,发现她紧皱着眉头,拼命摇头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额头全是汗湿的碎发,脸是极度恐惧下的煞白。 木伦知道她做噩梦了,摇了摇她没有伤口的手臂。 纪小小忽的一下醒来,踹不上气似的大口呼吸着。 木伦问她:“梦?坏?” 纪小小猜到他的意思,调整好呼吸后叹了口气:“梦,墨铎。” 木伦听到纪小小梦到墨铎吓成这样,连忙摆手,可摇了半天也想不出怎么用汉话表达,让纪小小明白他意思。只能叹气道:“火,水,久。” 纪小小猜到他意思是,烧水用了很久,所以让她等那么久。 “谢谢。”纪小小笑着说。 “不客气。”木伦边烧水边学习了刚刚和纪小小说的几句汉话,这下说,十分流利。 “你真厉害呀!”纪小小笑着称赞。 “厉害!”木伦高兴地把大拇指对着自己,这个“厉害”明显是他会的,十分得意。 纪小小被他的样子逗笑,这个少年如此纯粹天真。 大将军又酷又飒:02木伦 营帐内烛火摇曳,微弱的光下,桶里袅袅白烟升起。纪小小避开肩膀上的伤口,满足到叹息了。 水汽扑在她脸上,连毛孔都舒服到不行。之前纪小小攻略任务虽难,但都没怎么吃过苦。洗澡这种人类基本需求在缺失的时候,显得特别重要。 而墨铎这边,生活并没有因为那个女人的闯入有过多的变化,他帮她包扎好后,就让她在营帐里,自己则去忙碌部署。 木伦是他捡来的野孩子,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行军打仗需要他这样的人探路,以便安排作战计划。 他问木伦要什么好处,照现在的战况,再等几天,大魏撑不下去,议和事宜就会提上日程。他也就要会上京了。木伦说他什么都不要,有吃有喝就行,唯一要求就是能跟在他身边学学汉话。 他打算北戎军队走后,去大魏找他的父亲。他的母亲是北戎克沃族人,族中女子天生绿瞳。组长每年会选貌美的少女进献北戎王室。木伦的母亲里孜就是被选中的少女,然而她却被北戎南院大王广昌王送给了大魏使臣,使臣一夜风流后,就把里孜忘了,回他的大魏去了。里孜怀孕后就被广昌王送回了克沃族人聚居的顷达,这里许多克沃女子都是这样的情况,本就是玩物,被丢弃也在所难免。 里孜却认为她遇见的是真爱,那个大魏使臣一定会回来寻她。别的女子笑她天真,她却始终告诉木伦。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不要怨恨他。等长大了,去寻他,帮她问问他。 小时候木伦不懂,只是轻轻地点头,然后靠进母亲怀里。 生了木伦后,里孜身体每况愈下。在他八岁时就去世了。木伦在舅舅家没待几年,因为受不了恶毒舅妈的虐待,逃了出来。恰好遇见行军打仗的北戎军队。 他毛遂自荐为他们探路,少年的身份隐秘,加上他熟悉顷达地形地貌。由此,木伦就跟在军营里汉话说得最好的墨铎身边。墨铎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教他汉话。 墨铎想起这个坚韧的孩子,这个大魏的 女人来了,也能教教他汉话。 总之,回上京前,她和木伦一个都不能留。 墨铎走到营帐前,听到营帐内传来哗哗的水声。他疑心是敌军奸细的偷袭伎俩,掀开帐帘入到里侧。营帐里空无一物,桌子后方的角落处却被一张麻布遮出一角空间。水声自那隐蔽的角落处传来。墨铎谨慎地轻步靠近,谁知绑住麻布一角的的绳子毫无声息地断了,跌落的麻绳如同帷幕拉开,内里的风光猝不及防地映入墨铎眼帘。 只见少女玲珑的身段未着片缕,她丝毫未察觉麻绳断了,从木桶里起身,伸手去拿眼前木架上的衣服。这艳绝的景致系数入了墨铎的眼,白皙无暇的背脊,腰身只盈盈一握的纤细。在水汽氤氲的角落里,天地混沌初开的神女一般,降落世间。 电光火石之间,如同方才轻步入内,墨铎离开时也悄无声息。账中少女衣服穿好后才发现麻绳不知何时断了,刚刚堪堪遮住一角的麻布也早已毫无作用。纪小小咋舌,所幸刚刚没人在账内。 走出帐外的墨铎遇见正要进去的木伦,他叫住木伦。用北戎语问他:“营帐里的水是你给她准备的?” 木伦点头,“墨大人,水是我自己到三里之外的井里打的,也是自己烧的。并未用军中物资。”木伦知道墨铎大人军纪严明,一定不同意他擅自为那抓来的俘虏烧水洗澡。要知道北戎本就大旱,普通家庭半年一年洗一次澡的大有人在,即使是北戎官员及家属,一般也就一月一次。 墨铎并未怪他,只是说:“你身份特殊,顷达这里难免有魏军埋伏。不要为了那女人的无理要求犯险。” 木伦见墨铎关心他,毕竟是少年。他倒不觉得这事有多难。“小小教了我许多汉话,这事不难,我得帮她。” 墨铎不与他多说,少年是最固执的。不耐烦地点点头,道:“以后她有什么事情,与我说。” 木伦点头,“知道了,墨铎大人。” “还有,我今夜有事。别告诉她我回来过。” 木伦看过军中许多大人都有自己喜欢的营妓,只有墨铎大人把她放在营帐内,营妓都住在一个营帐里,有大人点名需要就过去。 他心想,也许自己的父亲就像墨铎大人一样。只喜欢母亲一个,所以把她放在心上,不给别人享用。 木伦点点头,才进去营帐。 纪小小见木伦回来,高兴地对他说:“谢谢你,我洗完澡感觉又活过来了。” 说完想起木伦不会太多汉话,又慢慢地说:“谢,谢,你,我,很,开,心。”还附上一个灿烂的笑。咧开嘴角,露出一排贝齿。 木伦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木伦对她说:“墨铎,大人,不,回来,天黑。” 纪小小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大概是今晚墨铎不回来营帐。那正好,不然她又会做噩梦。可想到早上那查剌压抑着欲望和怒火的样子,对她似乎十分垂涎,墨铎又那么忙,万一自己落了单被他抓去了,肯定生不如死。 纪小小用两只手的大拇指相对点一点,对木伦比划着他们两关系不同寻常的意思,又学着木伦一个词一个词地蹦:“我,墨铎,女人,北戎语。” 木伦一看就是灵气的少年,迅速理解了纪小小的意思。她想学“我是墨铎的女人”北戎语怎么说。木伦脱口而出:“乌鲁嘎达蒙咄咋噶,墨铎。” 纪小小一头雾水,内心只呼天呐!这是什么外星语,无奈这句话是保命符咒,只得婴儿学语似的跟着说:“乌,鲁,达,蒙,咋,噶……”舌头在打结的边缘徘徊,纪小小终于理解木伦学汉话时的艰难和困苦。 可是木伦像个严格的老师,皱着眉再一次放慢节奏:“乌,鲁,嘎,达,蒙,咄,咋,噶,墨,铎。” 纪小小有样学样:“乌,鲁,嘎,达,蒙,咄,咋,噶,墨,铎。” 木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纪小小赶紧再读了两遍,向木伦确定都对了,纪小小在桌上找来纸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乌,鲁,嘎,达,蒙,咄,咋,噶,莫,铎”。写完指着“莫铎”给木伦看,问他是不是这两个字。 木伦虽没读过书写过字,但他记忆力十分好。在墨铎身边这么久,他见过墨铎的名字的汉字写法。 她把纪小小写的“莫”改成了“墨”,然后把笔交还给她。 墨铎。 原来那个戴着面具、深褐色眼瞳的男人叫墨铎,纪小小对他的印象就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一看就武力值爆表的男人。 夜慢慢深了,木伦说他明天来找她。纪小小高兴地与他道别。幸好,还有个木伦,不然她一个人在这语言不通的地方,一个神出鬼没的墨铎、一个随时可能出现的禽兽查剌,足够她夜夜噩梦,难以入眠。 纪小小不敢躺在墨铎床上,也不敢拿他的枕头、毯子,她怕墨铎回来兽性大发。毕竟北戎人看起来比中原人高大魁梧多了,而且一个个看起来都十分野蛮。她只想回大魏,找到季珩,完成任务。 纪小小在床边上铺上了刚刚拿来遮挡的麻布,拿了墨铎书桌旁一件衣服盖着。幸好他身量高大,盖上他的衣服,也刚好够。时值盛夏,顷达夜里才有一丝风。纪小小盖着一件衣服,倒也不会冷,就是地上太硬,硌得她肩膀上的伤又开始剧痛。 墨铎回到营帐,就见纪小小蜷缩在地上,身上盖着他的衣服。傍晚见了那美艳的景致,他现在见着她就不自觉想起。 她白皙的脸在他的衣服间露出半张,乌黑的秀发覆在脸上,蜿蜒瀑布般流淌在月色里。纤长而浓密的鸡毛微微轻颤,显示她入睡并不深,只是实在太累了,才未察觉他的进入。 她秀眉蹙着,似乎睡得并不舒服。墨铎见她肩膀上的纱布染出点胭脂红色,她伤口正在恢复。下午那一记生剜腐肉,很多军士都嗷嗷乱叫、拳打脚踢的。她却怕惹怒他似的,只叫了一声,就生生忍着他包扎的动作。 没想到,看起来瘦瘦弱弱小白兔似的,还挺坚强。墨铎嘴角微微上扬,漾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纪小小也许是感官感受到注视,她醒来时就看见暗夜月光下,戴着玄铁面具的墨铎,脸上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这不就是变态杀人狂大开杀戒的前奏吗?! 她吓得从地上弹起来,拢着他的衣服在胸前拼命往后退。惊恐地看着墨铎。 墨铎看着她被吓得不轻的样子,收起那抹极其不易察觉的笑意。起身坐在桌前,一眼就看到桌上写的“墨铎”二字。 纪小小怕他误会她有什么谋害他的阴谋先把她谋害了,赶紧解释道:“我教木伦写字呢!”言下之意是,不要误会,我不敢害你。 墨铎闻言将这张纸放到一旁,对她说:“我很忙,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木伦说,他见我比较方便。” 纪小小看他终于说话了,语气听不出要杀了她的意味。沉默着点头。 “你到床上睡。”墨铎低头写着什么,对纪小小说着。 纪小小再一次惊恐万分地看着墨铎低头写字的侧脸,这是先礼后兵地准备兽性大发吗? 墨铎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夜里露重,你睡地上,明天伤口就会溃烂。行军打仗没有伤药给你。” 惜命的纪小小再也不推辞了,地上实在太硬了。她内心已经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看他这样子也对她没什么兴趣。 想通了的纪小小暂且也不战战兢兢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次,她睡得十分沉。梦见了原主宋暮晓的曾经。她是十分受宠的二小姐,哥哥宋雨歇是一个文韬武略样样都厉害的人。对待自己这个妹妹则是“自己欺负可以,别人动一根毫毛都不行”的作风。 所以原主宋暮晓天不怕地不怕地,天天上房揭瓦。被父亲打,被母亲数落,被哥哥坑,现在想来,却是那样难能可贵。纪小小想回去大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宋暮晓有她没有的美满家庭,她好想感受一下,被父母、兄长关心是什么感觉。 做着梦的她流下了两行清泪,起初只是默默哭着,哭着哭着就哽咽了,还把自己哭醒了。以致于躺在地上的墨铎也听到了动静。 “想家了?”墨铎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嗯。”也许是暗夜使人卸下防备,她一下子没法停下来抽泣,闷闷答他。 “外面的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精彩,胆小不是坏事。” “我没见过大漠的鹰,没见过苍山的雪,尚且可以。但我离经叛道,这些都一一见过,怎么甘心守在一方天地里争宠斗心,还为此沾沾自喜终此一生。”纪小小仰面躺着,望着无垠的黑暗。 “睡”墨铎翻个身,闭目休息。 纪小小还想问些什么,却听见黑暗中均匀的呼吸声。 人在最孤独的时候就会想要倾诉,纪小小知他睡着了,才轻声说着:“我要回去,他还在等我。” 黑暗中那双深褐色的眼睁开,只一会儿,复又阖上。 盛夏天明十分早,顷达是大魏和北戎的交界地带,而北戎军营驻扎在顷达郊外,抬眼望去,一片荒草萋萋。 墨铎天还没亮就出去了,纪小小待不下去了,她一天都不想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得自己想办法逃走。她假装拿几件墨铎的里衣去洗。木伦带她去洗衣区,个衣着暴露的女子神色异常地看着她,边看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看她们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木伦他汉话不熟悉,那些人估计是查剌说的营妓,肯定也不会汉话。她只能靠自己观察地形。军营驻扎的这一大片荒草地,十几个营帐围绕着墨铎的营帐驻扎。 所以,在这里,墨铎应该是最高统帅。看来自己运气很好,经过昨天简短的对话,她发现那墨铎没有要她的意思,也许自己卖个惨,他会放她走。当然,求别人不如靠自己,纪小小边洗着衣服,边打开感官感知周围的环境。 大将军又酷又飒:05寻药 蝉噪声声,晴夏日长。 闭目躺在床上的墨铎面色煞白,通体冰冷。晨间他交代纪小小一到辰时就叫木伦去找胡都,传军医来看他。军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给墨铎诊断病情,胡都、木伦、栗玑立于一旁,军医诊了脉又撑开墨铎的眼皮,仔细看了看舌苔。摇头道:“墨铎大人现在是神志不清又通体冰凉。身中淬了剧毒的箭,实在是为难老朽了。” 栗玑首先发话:“太医,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她眼中的担忧和焦急胡都看在眼里,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胡都轻声道:“军医可有什么解毒办法。” 军医略思忖片刻道:“以墨铎大人现在的情形,最多也就只能撑个七日。这解药的炼制需要三至四天。而最重要的一味药引暮黎只有幸孤山才有。” 胡都闻言道:“是锦州的幸孤山吗?” 张太医面容肃穆地点点头。这锦州是大魏的边陲小城,虽无太多敌军驻扎,但毕竟是敌国边界地带。现两军战事焦灼,北戎人进了中原地界,凶多吉少。 栗玑道:“我偷偷前去寻药。” 胡都沉声说道:“你?还没过界就会被消灭。你又不认识暮黎是什么东西。” 军医看向胡都,见他点头他才道:“胡都以前随我学过几年医,认得暮黎,由他去最合适。这暮黎只在黄昏开放,采摘时需要辅以专业手法。一般人采不到完美的暮黎花蕊做引。” 军医看向胡都的眼神十分认可,胡都既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也是自己挚友胡坝众多孩子里最吃得苦的一个。他在北戎王召开的廷试时答的一题是南疆奇毒,他一一记下了中毒症状、解药制作方法和产生的可能反应,入了军营,军医问他如何知道南疆奇毒的,胡都说除了北戎,南疆、大魏所有的特殊药材、性状、毒发病症他也都看过。 此次也幸是有他,否则,墨铎必死无疑。军医若去寻解药,便无人为他压制毒性。若他守在榻旁,那他注定断命。胡都道:“既如此,便由去寻解药。” 栗玑道:“我也要去。” 胡都面色凝重道:“出入敌国十分危险,栗玑,你还是留在军营。” 栗玑一双丹凤眼冷然看他:“如今情况危急,我怎知你会不会寻机害墨铎好取而代之。” 胡都并不气恼,冷声道:“如此,就请栗知军一同前往锦州为墨铎大人寻药。” 军医并未说什么,坐在桌前提起笔写着压制毒性的药方。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军医,你好好照顾墨铎。”栗玑说罢便准备收拾东西出发。 胡都对纪小小说道:“姑娘,劳你辛苦照顾照顾墨铎大人”,他面色凝重道,“我尽快把解药取来”。 纪小小闻言点点头:“胡都大人,一路小心。”胡都朝她点点头,便回去收拾东西。 锦州路远,两人只能共乘一辆马车。累了还能在车上休息,顷达到锦州,马不停蹄需一天一夜。还未上车胡都丢了一个包袱给栗玑,一身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服装制式是大魏典型的已婚妇女装扮。锦州比顷达还要热,但大魏不比北戎女子,服装较为保守。他在夜色中显得冷峻,只道:“锦州的州府近日上任,边陲小城没人见过大魏都城郢都派去的州府,我假扮新任州府刘进越,你是我的姬妾丽姬。” 栗玑从未见过这样的胡都,冷静沉着,似乎万事有他都能处理好。她原先眼里只见墨铎,不知他原也是个秣马厉兵的英雄。北戎尚武,有能力的人总能得到敬佩。栗玑没有继续多想,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安排。 胡都继续说道:“此次时间紧急,凶多吉少,你不要说话,我汉话说得比较好,一切有我。” 边界地带常有大魏和北戎两族通婚,除去服饰差异,相貌倒没有过大的差别。纯种的北戎人高颧骨、深眼窝,轮廓刀削般锐利,不似大魏以线条柔和为主。胡都虽自小在北戎长大,但母亲一族有外族血统,不似北戎人五官刀削般挺阔,倒更似中原人五官清远疏朗,细看与中原人有几分相似。但栗玑是北戎女子的五官深邃,说是外族姬妾倒也说的过去。 两人心里皆是有事,胡都谋划着如何利用州府下面的狗腿子交出暮黎,或带着同去幸孤山寻暮黎。慕映雪则想着此去凶险,也不知前路为何,若遭遇不测,也不知墨铎怎么办。 两人只有三天时间,马车马不停蹄第二日傍晚到达了大魏边境小城锦州。栗玑自小生在北戎,见过的全是漫无边际的草原和无垠的荒漠。 她掀开车帘,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大魏民风较为保守,街上并不多见女子走着,摊位前头叫卖的、挑着担子赶路的、店里做伙计的全是男人。大魏男子何曾在街上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拿直勾勾的眼睛盯着栗玑,栗玑心生厌恶,把车帘重重一放。 马车内胡都在闭目养神,栗玑十分不满道:“你倒是悠闲,我看你根本不着急,反正墨铎死了,你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爬得更快。你们低种姓的人就是这样,天生喜欢不择手段往上爬。” 胡都不理她,栗玑又继续道:“胡都,我告诉你,要是墨铎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到大王面前参你一本。说你办事不力,贻误时机。” 胡都似乎是被她吵的不行,缓缓睁开眼道:“栗知军,你若再吵,我现在就杀了你,七日后再回顷达。然后禀明大王你为寻药跌落悬崖。你大可以试试我有没有这个能力。” 栗玑气恼:“你!”她虽气结却不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胡都武功确实高于她不只一点两点,不然他也不可能入军营短短三年就从一名普通士兵擢升为统管整个军营八部的提军使,仅次于墨铎号令九部的权威。 胡都继续闭目,不再理栗玑。 栗玑一向看不惯胡都这种北戎与大魏通婚的低种姓人,尤其他还不像一般低种姓人完全臣服于她。他十分骄傲又十分有能力,官阶还在她之上。她处处看他不爽却偏偏这种无计可施使她最气恼。 “喂,胡都,你为什么要我假扮你的姬妾?”栗玑心里想的却是,凭你也配。 “不然呢?”胡都反问她却依然闭目不看她,对栗玑这种刁蛮之人,他有很多法子使她在“看不惯他却又干不掉他”的境地里抓狂。 “兄妹不行吗?”栗玑反问。 “像吗?”胡都话不多说。 “确实不像,我可是纯种北戎人。”栗玑倨傲地昂起头。 “纯种的马确实价钱高些。”胡都犟她。 “胡都!你说我是马?!你想死吗?”这人总是有一堆的办法三言两语激怒她。 “栗玑,到了锦州。你要叫我夫君,我叫你丽姬。”胡都再次睁开眼,认真看她。 “夫君是什么?”栗玑问他。 “夫君是一种官名,类似提军使、总军这样的官名。”胡都淡淡答道。 “哦,夫君,我们还要多久到锦州?”栗玑认真问他。 “还有一个时辰。”胡都答她。 “那我先睡会儿,累了。待会儿到了叫我,夫君。”栗玑拢起马车内的薄毯,跟他吵累了,还是养精蓄锐要紧。 胡都轻声道:“好。” 不一会儿,栗玑就睡着了,她麦色皮肤显出红润的颜色,睫毛轻覆,呼吸间微微颤动。 栗玑从小丧母,从小跟着父亲栗戈在军营长大。是那年达慕盛会的篝火将她的笑靥染得十分动人,一双眸子里全是潋滟水光。她灵动而倨傲,如高傲的孔雀,有艳绝天下的画屏,却不用心看你。只拿眼风扫过,丝毫不经心。 那时的胡都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伙子,初见栗玑,如同见了神女下凡。 胡都第一次问身边的朋友,那个围着篝火笑颜粲然的是谁?朋友看一眼,说道:“她啊!栗玑,北戎总军大臣的独生女。怎么?你还敢肖想总军之女?人家总军大臣与北戎丞相平起平坐,莫说王臣之子任她挑选,她就是嫁北戎王室也是绰绰有余的。你还是趁早死心,别白费功夫了。” 胡都并不言语,只是把栗玑的名字记在心里。 他想过忘记的,只是那夜她笑得太过耀眼,使他往后再遇见的所有女子都少了一分颜色。她还夜夜入梦来扰他,使他做着些难以启齿绮梦。 胡都出神许久,不觉马车已驶入锦州地界。 白天一片晴好,一入锦州就下起暴雨。天边乌云怒涛翻滚,雷鸣电闪、咆哮奔腾。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准备进城的人们都急忙乘马车飞驰,胡都也不例外。大雨敲打在马车上,发出轰鸣可怖的声音,天还未全黑,阴云密布,夏雷滚滚。胡都见栗玑睡着,被雨声、雷声扰得皱眉,小脸全是不耐烦。他把自己身上披着的玄色织锦披风披在她身上,一边嘱咐着马夫千万小心。 雨势极大,这锦州依幸孤山建在半山腰,马车都聚集在一时赶着进城。才走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马夫掀开帘子道:“老爷,进城的桥断了,好几辆马车跌下山崖去。我们得在附近住下,等官府修好桥才能回去。” 胡都点头道:“天色已晚,既进不了城,尽快找处躲雨的地方。”马车旋即往回走,不一会儿就停在了一家名唤“幸孤山庄”的地方。 这幸孤山庄是锦州所在幸孤山唯一一家大型山庄,说是酒楼,不如说是山间别院。这里头环境奢华典雅,据说是大魏某官员见此处山好水好,又是进城出城的必由之路,耗时三年所建。 平日里进城办事络绎不绝,出城省亲的也有不少。因而十分热闹。 有的办事不着急的,眷恋山间雅致风光,干脆在这山庄住上几天的。 今日突逢天灾,庄子里聚来了许多无法进城的马车,都在安排进去坐着晚膳、躲雨等事宜。 胡都把栗玑唤醒,把桥断无法进城的事情告诉她。在她发飙之前说道:“先用膳,再议事。不用着急。” 两人刚进庄子,就见一身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的女子凑上来道:“这位爷好生俊俏,可是桥断了无法进城,要用膳?雅间紧张,上房雅间只有一间了,您看……” 胡都虽有些不适应女子的热情,但见她似乎是庄子里管事的,也就点头。那女子见这高大威猛的爷旁边还跟着个披着玄色织锦披风的小姑娘,问道:“这位是?” “夫人。”胡都正想说舍妹来着,被栗玑抢了先。栗玑从进来就看着这个穿得跟花蝴蝶似的老板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胡都,这使她非常不满。胡都生得好看是没错,但也不能这样饿狠狠地看着。他哪里好看,没有北戎汉子半分粗犷的气势。可能他的相貌在大魏审美来看,真是十分不错的。既有大魏人的五官明秀,又有北戎人挺阔棱角。 胡都见那女子看他一眼,不信似的。他点头道:“我与夫人城外郊游后,遇到大雨,进城的桥又断了,确实需要避避雨,先用膳。” 那女子一张抹满脂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看得栗玑一阵得趣。笑嘻嘻地做样子靠近了胡都身侧挽着他手,那掌柜的见胡都话虽不多,一派沉稳可靠的气度,相貌也极好。他的夫人美则美矣,一副没开窍的小丫头样。哪有自己风情万种,善解人意的。 傍晚暴雨依旧没停地下着,冷雨伴着狂风,打得窗棱砰砰作响。雅阁里点了熏香,袅袅烟香升起了薄薄青雾,房间里还燃着木炭,与外头的狂风暴雨不同,雅阁里一片静谧安好。山庄的丫鬟给胡都二人布上了无为熏鸭、武昌蒸鱼、雪蛤蒸翅、八宝榛子糕,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 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栗玑也着实饿了,拿着筷子每样夹了一块尝。早就听说大魏水土丰沛,物资极盛,今日终于有机会尝尝。 她眼睛微眯,满意地嚼着。嗯,好吃。难怪他们都说大魏的吃食和北戎不一样,十分精致美味。今日一尝,果然如此。这一点不得不说,大魏比北戎好。 大将军又酷又飒:13解围 静夜沉沉,星月交辉。 徐骊歌有一瞬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只看着来人的容颜呆着。直到一声“徐小姐”打断她的思绪,借着浅白月光,徐骊歌看清来人生得十分惹眼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扬,显出无尽的风流。 她回道:“沈公子。”沈豫见徐骊歌一身水蓝色银罗花绡纱长裙坐在路边,白皙姣好的鹅蛋脸,眼里还湿漉漉的水光粼粼,眼眶红红,我见犹怜的模样。梳着的朝云近香髻因晚风吹拂垂下了几缕却平添几分娇媚。 沈豫原先只觉得这靖州州府家的女儿估计跟其他世家女子一般木然无趣,今日见她似乎遇着伤心事了,哭得十分可怜,就不自觉走上前问询一番。 “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沈豫问她,“我可以帮你。”说着一双手伸过去要扶她。 徐骊歌见他动作,立马收起手。“我,我没事。谢谢沈公子,我要回去了。” 沈豫知她心里还记着上次撞见他与玫姬纠缠的情景,他那日正心烦着,玫姬又纠缠,见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是他最烦的世家小姐模样。便出言威胁了几句。今日见她这幅柔弱的模样,想来能娶回家玩弄一阵子也不错。何况母亲也说,靖州毗邻郢都,地方富庶,民风淳朴,州府家的女儿也没有郢都那些世家小姐那么傲气。今日一看,好像也不错,娶回家也不耽误他外头风流。 “徐小姐,上次的事情是沈某唐突了,还望徐小姐不要见怪。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路边哭,我送你回去!”沈豫越凑越近。每进一步,徐骊歌就退一步,实在退无可退,她冷声说道,“无需叨扰沈公子,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怎么行呢?徐小姐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啊!传出去人家还说我沈豫不厚道。”沈豫再一次逼近,“不用,告辞。”徐骊歌干脆往旁边一躲,准备赶紧逃走。让他送回去还得了,全城都知道大晚上他们两人在一起,不嫁他都不行了。 沈豫长臂一伸,拉住徐骊歌往自己怀里一带,徐骊歌跌入他满是脂粉味,熏得她一阵眩晕。徐骊歌奋力想要挣开,谁知沈豫长臂箍着不放。 徐骊歌恼羞成怒:“你放开我!” 沈豫却十分受用似的:“我可是户部尚书之子,怎么说我父亲也是当朝从二品官员,还配不起你地方官?你趁早从了我,学点床上功夫,我还能多在家里留几日。” 徐骊歌听他轻佻的话语,气得不行却又挣脱不开,急得叫阿路:“阿路,快来,把他手拿开。” 阿路早就看不惯这人,跳下马车就要上前,谁知沈豫几个小厮迅速围住他。双拳难敌四手,三两下,阿路就被缚住手脚。 沈豫得意道:“有趣,有趣!哈哈哈,反正你也要嫁我,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今天就洞房花烛,想必岳母大人也不会怪我。” “沈豫,你敢动我试试,我杀了你!”徐骊歌已经羞愤欲绝,平日里的泼辣模样全然显露。 “乖,待会儿你还会求我要你呢!哈哈哈!”沈豫被她的泼辣劲激起了征服欲。话越说越下流。 徐骊歌抬脚用力一踩,沈豫吃痛放手。逃离钳制,徐骊歌想逃,沈豫怒火冲天,长臂抓住她就是一巴掌:“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看你今日怎么逃!” 徐骊歌从小到大都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一时间被他打蒙了,秀目圆瞪:“沈豫,你!” “你”了许久说不出半句话。 沈豫得意道:“我什么我,过了今夜,我就是你夫君。” 徐骊歌万分后悔,自己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从不知外头险恶,如今落入贼人之手,玷污了名节,家里人听他花言巧语肯定也会勉强同意婚事。而她,就真是跳进火坑了。 “骊歌,你怎么在这?” 徐骊歌在郢都不认识任何人,回头看去,宋雨歇高大的身影立在眼前,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在她最危难的时候,他犹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眼前。 “宋大哥,我不认识他。”徐骊歌想走,手臂却被沈豫拉着。 “宋将军,我与我的未婚妻在聊天,不知您有什么事?”沈豫挑眉看他,虽说他是这几日新赐的定北大将军,但他也不怕。 “沈公子,这徐小姐与舍妹是闺中好友,她刚与舍妹见过,如今又哭得如此伤心,若是遇到不测,宋某也有责任。”宋雨歇眼里全是冷厉,战场上磨砺出的气势不是沈豫这般纨绔公子能挡的。 “如此,宋将军觉得如何是好?”沈豫虽纨绔,但他从来不给自己的父亲惹祸,他知道,父亲稳妥才有他的好日子。否则父亲被他连累,他也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还是看在宋雨歇的面子上,天下女人千千万,她一个徐骊歌还不配他得罪宋雨歇这朝中新贵。 “天色不早了,我送徐小姐回去。”他眼神中暗藏锋锐,一种迫人服从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本来我也打算送徐小姐回府,沈将军既然顺路,就劳烦沈将军了。”说罢,沈豫手一松,徐骊歌立马逃命似的跑到宋雨歇身后。 “还有,她不是你未婚妻。”宋雨歇伸手握着沈豫的手,沈豫只觉得手上筋骨欲裂,碍于面子不好痛呼出声,只是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沈将军说的是,是沈某失言了。”沈豫说完,宋雨歇才放了手。 徐骊歌随宋雨歇上了他的马车,宋雨歇掀开车帘见沈豫一伙人走了才对徐骊歌道:“骊歌,你怎么来郢都了,深夜还与沈豫在路上纠缠?”还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他听到时简直想撕烂他的嘴。沈豫的风流浪荡郢都谁人不知,嫁他同跳火坑有什么区别。 “我,我来找晓晓,打算回去的,车上有点闷就说透会气再走。”徐骊歌一见宋雨歇就想起纪小小说他已有心仪之人,压下内心苦涩,她只能假装一切如常的模样。 “怎么不用了晚膳回去?”宋雨歇问她,实际上,他想问怎么都不等他。 “太晚了。”徐骊歌一直低着头,躲闪着不敢看他。 “你怎么了?骊歌?”宋雨歇见她今日表现有些异常,关心道。 “没,没事。”徐骊歌仍然压低脑袋不看他。 “你抬起头来。”宋雨歇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徐骊歌只好认命地抬头看他,她越是想要一切如常,越是没办法一切如常。不看还好,抬眼一看,眼睛红红的,都哭肿了。 “他欺负你了?!”他忽的脸色铁青,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眼底猩红,狠厉之色尽显。可他越是这样关心她,她就越生气,他这样越界的关心,只会使她无法自拔。 “宋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管。”徐骊歌赌气道。 “那沈豫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不要与他纠缠。”他压住怒火,却不知自己要站在什么位置上生气。 “沈公子与我家门当户对,嫁谁不是嫁。反正男子不就是朝三暮四、三妻四妾的吗?”徐骊歌微红眼眶看他,他不也是吗?明明已经有了心上人,还一再来招惹她,他与沈豫又有什么差别呢? “你怎这般不听劝!”他几乎要气疯了,她选什么人不好,要沈豫。门当户对,那他呢?!他哪里比不上他! “宋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徐骊歌直视他,显示出女子少有是刚折。 “那我呢?我哪里比不上他。”宋雨歇问她,徐骊歌闻言却苦笑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吗?心里装着一个,还要因着怜惜、新鲜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招惹另一个。”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宋雨歇绝不是朝三暮四之人。”他说到后面,怕她不信似的,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眼睛认真看她。 “你又有什么区别,我还不如嫁给沈豫。”徐骊歌不管不顾,语气冷硬。 “你不准嫁给他!”宋雨歇觉得自己快被这个女人逼疯了,他找了她这么久,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她就要往火坑里跳。优秀的情敌他尚且不让,何况沈豫这样的渣滓。 “我说了不用你管!”徐骊歌直直看他,怒火使她的小脸浮上一层红晕。 宋雨歇被气得不轻,只想封住她这张气死人的嘴,不要再说这些惹他生气的话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握着她肩膀的手往怀里一带,他低头封住她气得他心痛的一片柔软。这味道实在太好,原只是想封住,后来就忍不住慢慢品尝起来。 徐骊歌被吓傻了,他在做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她羞怒推开他:“你!你和沈豫有什么区别!到处留情,明明心里有一个,还来招惹我,你!别逼我恨你!”徐骊歌的眼里就要喷出火似的愤怒。 “我心里那个就是你,就是那个在城墙上遥遥望见的红衣女子。”宋雨歇深深地看她,那眼神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贪睡,要将她溺毙。 徐骊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怔怔地看了他许久。 宋雨歇再郑重地说一遍:“我心里那个就是你,就是那个在城墙上遥遥望见的红衣女子。每次我回靖州都要去城墙上走走,想再见她一面,可她就像狐仙一样无影无踪,我再也没见过。还是昨天傍晚,我才见到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女子。”徐骊歌这下听清楚了,他说,他心仪之人就是自己。自己伤心欲绝的一切都是错的,他心仪之人就是自己。她好委屈,又好开心,委屈到又哭了,开心到又哭了。 “你……我……”徐骊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大颗大颗地流眼泪。 “你别哭啊,我说错什么了?你不要我喜欢我便不喜欢了。你嫁别人可以,只是不要沈豫。我,我不想你跳进火坑。”宋雨歇长那么大第一回手忙脚乱,战场上杀敌都不怕,一见她落泪他就慌了手脚,只要她不再伤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不是,我……”徐骊歌不知如何说这前后之间的首尾,又听他说不要喜欢她了。她着急地学着他的样子去封住他说“不要再喜欢她”的微抿着的嘴,他那沉下去的嘴角微微上扬,原来这小姑娘因为他喜欢别人,满心的委屈。 两人回到府里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宋雨歇叫阿路通传,请宋夫人到州府家说一声,两个小姑娘感情好,徐骊歌今夜和宋暮晓住在一起,明日休沐,三人一起回来。 主要徐骊歌现在眼睛也是红红的微肿的,嘴巴也是红红的微肿的,这样回去难免尴尬。 再见纪小小,徐骊歌几乎要把头垂到胸前去了。纪小小问他们吃过晚膳没,宋雨歇说吃过了,徐骊歌诧异抬头,他什么时候吃过的?宋雨歇笑眼看她,又看看她微肿的嘴唇。徐骊歌忽然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这人!简直就是恶魔!亏她之前还觉得他温柔。 “骊歌,你……怎么眼睛也红,嘴巴也红,还有点肿?对,脸也红的。”纪小小毫无心机地问她,季珩在一旁很刻意咳了咳。 宋雨歇淡淡道:“可能我们刚刚在外头吃的东西比较辣。” 这人!真是能编!徐骊歌一面腹诽一面却不得不心虚地点点头。 “哦哦,那来喝点花茶。我和师傅和刚吃过晚膳了。”纪小小不再追问,给她哥、骊歌一人倒了一杯花茶。 “还是再来点吃的,刚刚菜辣,也不知道她吃饱没有。清河,去吩咐厨房做些吃的,来一份翡翠虾饺皇、招积鲍鱼盏、水晶盐焗鸡、玲珑碧梗粥,再来一份四季春饼。”宋雨歇吩咐道。 “哥,你该不会是要撑死骊歌?!这么多?”纪小小疑惑问他。 “多吗?还好,每样都尝尝,爱吃多吃点,不爱吃就不吃。”宋雨歇回答,语气十分自然。 “你对我就没那么好,你不是说不好吃也得吃,浪费的全是边关将士拿命换来的吗?”纪小小不解看他,这嘴毒哥哥转性了? “咳咳……”徐骊歌闻言喝着花茶被呛道。她已经心虚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纪小小终于察觉两人不对,正色道:“不对,哥,你该不会是喜欢骊歌?你不是说有心上人了吗?不是,男人升官就变坏!你现在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觊觎骊歌,别怪我不客气!!”说到后面,她越来越确信自己的直觉是准的,他哥就是在追徐骊歌!他跟之前的“心上人”说清楚没有啊?男人这样花心可不好! 大将军又酷又飒:14真相 空气中弥漫着寂静,纪小小义愤填膺地质问宋雨歇,季珩面无表情地看戏。 宋雨歇也不恼,轻声说道:“你怎知我心上之人不是骊歌?” 纪小小已经当场石化了:“所以,搞了半天,你说的心上人是……骊歌?” 宋雨歇轻笑:“你的嫂嫂差点给你搞没了。” 徐骊歌简直要掘地三尺逃走了!什么叫嫂嫂?!可是为什么又窘迫又甜蜜? “这样的吗?骊歌,你不会答应他了!不可以!你都没给他苦头吃,他还没费尽心思追你,怎么能!太便宜他了!”纪小小简直要跳脚,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拿下芳心! “小宋,可能你的师父给你干的活太少了,你还有功夫管闲事。” “你可真是阴险,骊歌放心,有我在,我哥欺负不了你。”纪小小恶狠狠地瞪了眼宋雨歇。 一旁季珩对宋雨歇说道:“时辰不早了,本来想等你一块用晚膳,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就与小宋一块随便吃了点。我先回翰林院,你们聊。”说罢起身。 “季珩,明日休沐,打算去哪?一块去踏青如何?”宋雨歇发出邀请。 “我身体不行,怕是要拖后腿。”季珩说完还证明似的咳了几声。 “咱们走慢些,边走还赏景。这盛夏也就山里好避暑。”宋雨歇不放弃地邀请。 “师父,去嘛,山里空气好。”纪小小也很久没有好好放松放松了。 “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季珩看纪小小十分想去的样子,也不想她扫兴。 “耶!师父,明天我去找你!”纪小小开心地笑了。她总是这样容易满足。 “宋将军,晚膳来了。”清河带着几个下人布好菜,满满一桌子。 “我送送师父,你们两吃。”纪小小识趣地跟着季珩走了。 屋子里只剩宋雨歇和徐骊歌两人,徐骊歌埋头吃着,可有他在,感觉空气都是热的,她简直紧张地要命!脑海里还控制不住地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个……” “那个……” 两人总是这样同时发声,又同时沉默。宋雨歇给她夹了一块鸡肉:“我常年在军营里生活,不太懂男女之间的事,你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一声。” 徐骊歌只觉得自己掉进了糖罐子里,快被甜甜腻腻的味道溺死了,可她甘之如饴。她摇摇头:“没关系,我什么都不需要。” 宋雨歇被她的模样逗笑,温柔道:“不要怕我。” 徐骊歌红着脸抬头看他,认真点头。 纪小小在恋爱的酸臭味中脱身,对季珩说道:“师父,你猜我哥他们什么时候成婚?” “应该很快。”季珩平静答道。 “那你呢?没有心仪的女子吗?也许有个人照顾你,身体会好一些。”纪小小仰着脸问他。 季珩稍垂目,就能看到她细白如瓷的脸庞。她有太过明亮的眼睛,姣好的脸庞,嫣红的唇瓣,每一样都让人移不开眼睛,她却毫不知晓。一派天真稚拙的模样。 “也许遇到了就会考虑。”季珩抬眼,从她营造的无形的网中脱身出来。 “就到这,你一个姑娘家,太晚了也不安全。”季珩淡淡看她。 “嗯,师父明天见。”纪小小很喜欢这一世的季珩,有一种淡然处之的气度,你无法忽视他,他却从不给人压迫感。 季珩嘴角轻轻上扬,转身离开。 纪小小感慨,哎,这人怎么跟谪仙人似的波澜不惊。教她看不清他。 正想着,忽然眼前一黑。她想,她又遇到绑架了。 再睁开眼看见的是查剌狰狞丑陋的脸,“小美人,兜兜转转你还是落在我查剌手里了!现在墨铎死了,你不如跟着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说罢他还狞笑一番,纪小小被他缚住动弹不得,逃不开他往她脸上喷出的恶臭。 “查剌,我是定北大将军的妹妹,你抓了我,休想活着离开郢都。”纪小小压下心里的恶心,冷声说道。 “你说你那哥哥宋雨歇?他算老几,不过捡现成便宜的,墨铎是我炸死的,小美人,你知道!墨铎是我炸死的,你看我的脸,就是被他害的。他终于死了,我的手被他打断了。脸被他毁了,那又怎么样?他死了,他还是斗不过我!小美人,他斗不过我,你也是我的。美人,你哭什么,我是最强的,我连墨铎都炸死了。他真是该死的硬茬,都半残不残的身子,还与我缠斗。他是不是怕我抓你回来,你走不成。他对你情深义重啊!不让我碰你就算了,就快死了都要钳制着我。”查剌说着用他粗粝的双手轻轻摩擦着纪小小的脸庞。 纪小小不知何时脸上全是眼泪,他看起来明明是一个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人,他为什么会这样为她。要说情愫,她只知他多少是有点动心的,她想起他那样万事不关心的性子问起她要找谁,是不是心上人。可她觉得也仅限于好感而已,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对很多人动心,有时是转瞬即逝的错觉。 可他,就像营帐里的风铃草,浅淡到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每日新鲜的山荆子,那装点营帐的一抹浅色,那些默默无言的事、那些有距离的关心,他的好感安静而孤独,他的喜欢也是。 她却在那时离他而去,她甚至连普通朋友之间的仗义都没有做到。她怎么值得? “小美人,别哭了。死人有什么可惜的。我可想了你很久呢!你说说你,墨铎厉害你跟着他不错,这病殃殃的翰林院编修算什么东西?真是没品味!”查剌絮絮叨叨地说着,纪小小却觉得脑子里全是那些需要细想的点滴,她都快忘了,忘了一个因为她的自私而死的人。 她万分后悔和愧疚涌出来,就快把她淹没,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恶、最自私的人。 “查剌,你就是嫉妒墨铎,他什么都比你好,他死了你也念着他,你永远比不过他,你给他提鞋都不配!”纪小小瞪着他,她没想到,男人狭隘起来更狠毒。 “你别想气我,等会儿你在嘴巴上占的便宜我全在你身上讨回来。”查剌凑近了些,手在纪小小脸上摸了一把。“难怪墨铎这么疼你,真是嫩啊!等会儿爷就好好疼疼你。” 纪小小心生恶心,无奈手脚都被缚住,无处可躲。 “查剌,我就知道是你!”一声清亮的厉声呵斥,纪小小循声望去,栗玑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查剌心知暴露了,也不狡辩。他甚至为自己杀了无所不能的墨铎而自豪。查剌厉声道:“母夜叉,你这么气愤干什么,墨铎又看不上你。别说他,我都看不上你这个母夜叉!” “查剌,你该死!”栗玑气得怒火冲天,扬起九节鞭就是奋力一挥,查剌 侧身一躲,鞭子划过他满是可怖疤痕的脸。一条血痕瞬间裂开,查剌却发狂似的笑道:“墨铎废了我的手,夺了我的权,他该死。没想到,他死了还给我找这么多麻烦!栗玑,你个母夜叉,你以为你打的赢我,待会儿爷把你们两个都治得服服帖帖的。到时可别说受不住,求我轻着点。”查剌的面容本就可怖,加上猥琐的狞笑,更是地狱的恶鬼一般。 “嗖!”一只短剑破风而来,直直地刺进查剌喉咙,他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短剑飞来的方向。 胡都从暗影中出现,他眸子闪着寒光道:“你话太多了。” 查剌直直倒下,胡都拿银罗锁把他捆住,封住他几处大穴,把他的血止住。他不能死,还有用处。 栗玑帮纪小小撂断绳子,拿下她堵住嘴的布料。十分嫌弃地说:“算你运气好,我们一到郢都就盯上了查剌,追踪他才发现他把你给绑来了。不然,你早就被他就地正法了。” 她真搞不懂墨铎喜欢她哪里,就一张脸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被抓了也只能等着来救。 “谢谢。”纪小小松开手上的缰绳,她颤巍巍地走到胡都跟前问他,“墨铎真的死了吗?” “我们采到药材回去,就只见一具焦黑的尸体,看身形就是墨铎。”胡都答道。 “胡都,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白费口舌。我们尽早把查剌带回去,叫王上彻查此事。还墨铎一个公道。”栗玑看着纪小小就烦,不知道为什么墨铎喜欢她,连胡都也坚信她不是杀害墨铎的凶手。所以碰到查剌,他第一件事情不是抓他出来毒打一顿逼他招认,而是静观其变,才有了后来亲眼目睹查剌承认是他炸死墨铎。就凭她生了一张好看的脸,所以墨铎喜欢她,更可气的是胡都也无理由相信她。栗玑真是一肚子的火气爆发不出来。 胡都忽略栗玑的怒火,对纪小小说:“宋姑娘,我们身为北戎人,进入郢都已是不易,现在北戎和大魏局势愈发紧张,若是朝廷发现了我们,我们就插翅难逃了。”胡都看她,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请你看在墨铎帮了你的份上帮我们出城。我们去上京给墨铎讨回一个公道。”胡都在等她回答时,才第一次认真看这个曾经是墨铎大人女奴的人,她的眉眼如画,眼眸微敛,看不清情绪。 “胡都,你为什么要求她?!我不要!” 栗玑发火,她一个女奴,还能帮他们出城?打死她都不信。 “栗玑,别胡闹。你身上还有伤,禁不起折腾了。”胡都冷厉看她,栗玑不自觉地噤声,心里腹诽:这人脾气越来越差,还敢对她这么凶了。 “胡都大人,我只能尽力而为。”纪小小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墨铎在营帐内是如何强撑着与查剌斡旋,只为给她多一些逃离的时间。 “感激不尽。”胡都真诚说道。胡都心里有种感觉,她绝不是表面上那种柔弱的模样。甚至,她有男子少有的刚硬。 “晓晓!你没事!”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徐骊歌扑倒纪小小怀里。 “骊歌,你怎么在这?”纪小小问她,她只知自己身处一座破庙,这破庙在哪里,她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刚刚宋大哥看你们都处理好了,才准我进来找你。你怎么样了?”徐骊歌担心地左看右看。 纪小小说道:“我没事,多亏我的朋友救我。我哥呢?” “他在外面呢!季大人也来了。”徐骊歌答道。 “他来干什么,身子这么弱,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万一伤到了,挂了怎么办?她怎么完成任务。 “季大人说你是他徒弟,他要来看看。” 两人步行出去,纪小小见宋雨歇和季珩脚底都全是泥泞。她想问发生了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栗玑和胡都在纪小小身后出来,纪小小介绍道:“刚刚救我的这两位是我在北戎的朋友,哥,他们想离开郢都,可以吗?” “小宋,民族大义在前,你认为呢?我是大魏的将军。” “哥,我欠墨铎的,我必须偿还,你不帮我,我自己来。”纪小小认真看他,眼里全是坚定,宋雨歇忽然发觉,他也许并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她在北戎的日子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先回府”,宋雨歇并未答应,也没有拒绝。 宋雨歇这才明白,自己的妹妹并非所见的天真单纯,她有他不知晓的人生,有她的坚持。 静夜风凉,月上枝头,天地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一夜过去,整个郢都漫山遍野都湿漉漉的,屋棱上、树枝上、路面上铺着一层水光。这一场大雨,让纪小小忽然觉得伤感,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也许,她也不是她本来的样子了。 眼前一黑,纪小小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月光的清辉撒在庭前,夜里风起,吹起她鬓间的发丝。她认认真真地寻找着什么,好像要把每一处风景都看透。行走在迷雾重重的夜里,有一个人抱着她,月光倾洒在他身上,她缩了缩肩膀,想要靠近些,再靠近些……她努力嗅他身上似有似无的气息,内敛的乌木香,檀香幽深而克制。她将要跌落深渊时,他抓住了她。他有一双如静海深沉的眸子,指节修长却十分有力。在无尽的夜里,他的气息使她安心。使她在激荡无垠的时空里,抓住了一缕可以依靠的安宁。 纪小小的眼睛紧闭着,她皮肤除开淤青是凝脂般柔嫩,脸盘子小小的,满身泥泞也掩盖不了五官精致。宋雨歇看着榻上的宋暮晓,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妹妹有她并不知晓的一面。 大将军又酷又飒:16出现 夏树苍翠,骄阳似火。 宋夫人知道孩子们会回来,早就在屋子里准备了冰。这些冰都是冬日凿的,到了炎夏取用,消暑降温。 一行人一进正厅,就感受到了丝丝凉意,似乎被灼伤的皮肤都被这幽幽凉意抚慰了。 宋夫人命人摆上提前备好的冰镇琥珀糕,晶莹剔透的琥珀糕是由马蹄晒干磨粉做的,有丝丝清香沁人心脾。琥珀糕上还淋了些蜂蜜,蜂蜜上点缀着些桂花。 纪小小本来就喜欢甜食,尤其盛夏,看着眼前又香又好看的冰镇琥珀糕不禁十指大动。徐骊歌也十分欢喜地吃着。边吃还边开心道:“伯母,好好吃!” 宋雨歇随意吃了两块,“喜欢就多吃点,我的也给你。”男子对甜食向来没有女子这般热衷,宋雨歇并没有过多在意,宋夫人却瞪大眼睛看看宋雨歇,又看看徐骊歌,再询问地看看纪小小。纪小小受不了地点了点头。没错,女人的八卦之魂是跨越时空和语言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宋夫人十分喜欢徐骊歌乖巧懂事,而且门前屋后的知根知底,她不是没有“肖想”过徐骊歌做她儿媳妇,可想到自己儿子那嘴毒腹黑钢铁直男的模样,摇摇头叹气。没!想!到!两个人竟然在一起了!宋夫人颇有自己家的猪崽子拱了别人家好白菜的感觉,内心却又十分欢喜十分满意。 两人电光火石之间的眼神交流悉数落在徐骊歌眼里,她简直无地自容,拿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的眼神看宋雨歇一眼,宋雨歇笑眼看她,仿佛在说,我故意的。徐骊歌气得要命,今天一天的尴尬加起来有前半生那么多,还是那种想遁地逃亡的尴尬。 宋夫人把徐骊歌的尴尬看在眼里,笑着对徐骊歌说:“骊歌,雨歇这个臭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来惩治他。” 纪小小点头道:“是啊,娘,可不能让哥欺负到了人家。” 徐骊歌脸上一片红晕,纪小小看着笑得十分开心。她笑起来总是眼眸弯弯,一排贝齿咧开,笑得十分灿然。坐在纪小小对面的季珩看在眼里,嘴角也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季珩,你跟我娘说一下小宋这段时间的表现如何,书读得怎么样了?规矩学得怎么样了?”宋雨歇执杯品茗,看向季珩。 “小宋很刻苦,这两天在读《论语别裁》。”季珩淡淡说道。 “哦?晓晓原来可是看到书本就打瞌睡的性子,看来雨歇找到季大人,真是找对人了。”宋夫人给季珩有郑重其事地倒了一杯茶,季珩双手恭敬接过。 “晚一些时候,孩子们的父亲会在家里设宴,宴请一些朝中好友,估计雨歇和季大人也都有相熟的人。晓晓,你照顾好骊歌。”宋夫人现在要更加热情地关注徐骊歌,晚些时候也可以和徐夫人谈谈孩子们的婚事了。 夕阳渐渐落入群山之中,漫天霞光映照。季珩被安排在墨轩住下,在宋雨歇的竹轩与纪小小的兰苑之间。傍晚时光惬意,纪小小在他的书桌上临帖,他自己则在一旁看书。这般情景使纪小小想到“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句,闲暇的时光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有人陪伴,不至于孤独寂寥。这一世的季珩总给她一种出尘的隔绝感。仿佛除去他目光所至的人和事,其余他是随遇而安的。破旧的院落、虚弱的身体,似乎,他并不在意外物。 纪小小素手执笔,问他:“师父,你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吗?” 季珩仍看着书,谈谈问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觉得师父你是一个特别随遇而安的人。”墨水沾的太多,写出来的字泅开一小片墨迹。季珩见她秀眉微微颦着,专心写字。“你似乎对我很关心。”季珩视线移回书上,纪小小转头看去,是他挺立的五官,俊逸的侧脸。“你是我师父,我当然要关心你,我还特别关心你的身体。师父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我跟我娘说了什么人参鹿茸这几天炖一下,你身体棒棒的,我才能学到知识不是。还有你和哥哥这几天休沐结束我还会带个厨师、嬷嬷去郢都,我以后就在郢都住。以后咱们用膳到家里。这样你身体也能慢慢好起来。”纪小小认真地计划着,季珩转头看她,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纪小小一时间被他的目光摄住,他与以往的“他”都不同,他似乎有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东西隐藏在深处。 她只是带着任务而来,自诩对他有一些了解,可每一世的他似乎都不是同一个他,有细微相似,却也有极大的不同。 比如现在,她就不知他深不见底的眼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情绪。 “好。”季珩收回目光,傍晚的夕阳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他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处之世外的淡然气度。 “你问我为什么如此淡然,那是因为我已知过去心为形役,如今不知何时会离开尘世自然也不再惆怅独悲。人生于世,不过须臾之间,静静做一个看客便不会贪嗔痴恨。” 纪小小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是师父现在并没有特别在意的人或事,人在面对这些的时候,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季珩默然片刻,纪小小说道:“饿死了,师父,晚宴估计也快开始了,走,叫上我哥和骊歌,吃饭去!”说罢她起身出门,打算去叫徐骊歌他们。 宋雨歇和徐骊歌在竹轩下棋,盛夏的黄昏,坐在石桌石凳上对弈,也真是有情调。 “哥、骊歌,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吃饭了?”纪小小已经快饿扁了。 “父亲都还没回来,没规矩。”宋雨歇两指夹着黑子,落子时发出轻微声响。 恰此时,宋夫人面上含笑,款款走来:“孩子们,走,前厅去。你们父亲回来了。正找你们呢!” 一行人行至前厅,因离得近,徐骊歌父母也来了。徐骊歌走到州府徐尽面前福了福身子行礼,徐母笑她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靖州刺史宋方亭与徐尽是多年好友,虽然徐尽官阶高于他,但两人朝堂上多年挚友,早就兄弟相称。刚刚又听夫人说雨歇和骊歌两个孩子的事,心里一阵高兴。笑着说:“没想到,扎着小辫子的骊歌也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的。你们孩子之间的情谊,我们外头忙也不知道。年少时的朋友能玩一辈子也是幸事。”宋方亭衣襟板正,是一位严谨却不严格的学者。 纪小小也乖巧行礼:“徐叔叔、徐婶婶好。” 徐尽也笑:“时光易逝,小孩子看着看着就大了,雨歇从小就被你丢到军营里,也没法跟姑娘们打照面,不然,还能等到现在嘛!哈哈哈!”他的调侃意味徐骊歌是听出来了,羞愤道:“爹,你在说什么?!” 徐尽看她小女儿的娇俏模样:“好了爹不打趣你了,正好今日一聚,咱们两家也可以谈谈定亲之事,不过也不着急,门前屋后的,随便什么时候,我来找宋兄喝喝酒的时间就能谈妥。” 纪小小笑着看他们说话,这一世家庭关系的融洽使每一个人看着都十分轻松。日子似乎就在这样淡淡的时光里了,可是纪小小的每一天都很轻松。 “晓晓,待会儿有个叫煊赫的,你席间多留意一下。”宋夫人把纪小小拉到一旁轻声附在她耳边说道。 “煊赫?!”纪小小惊诧地看她。 “怎么,你早就认识了?”宋夫人也疑惑。这哥哥的事情八字有了一撇,妹妹快及笄了,也该张罗一下了 煊赫是兵部尚书家的,待会儿会一块来晚宴。这孩子打小聪明,今年廷试拿了个状元,分到了刑部办差。众所周知,刑部是最累的,却也是升官最快的。他父亲提起孩子有了功名也该成家了。说起来,煊赫与季大人还是同一批赐封的官员。 “不是,只是觉得这名字耳熟。”每一世都有他,能不熟悉吗?这一世他没成婚,还成为家长安排的相亲对象。这世界多小,绕不开作为攻略对象的季珩就算了,那绕不开他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跟系统不相关啊? 难道是他作为纪小小完成任务的最大阻碍要存在于她每一世的攻略中。 纪小小还没多想,兵部尚书煊立带着他的儿子煊赫来了,身后的小厮带了许多礼物,看起来十足的上门提亲的男方模样。 “晓晓,来见过煊伯父。”宋方亭喊她。 纪小小乖巧行礼:“晓晓见过煊伯父。” 煊立笑着,宋方亭为人宽厚教出来的女儿也十分知书达理。 纪小小行礼后站直,抬眼看向煊立身后。煊赫今日着一身玄青色捻银丝云纹长袍,身形高大挺拔,墨色长发由玉冠竖起,剑眉浓黑,双目还是如同以往的灿亮如星河。煊赫正巧看她,露出三月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眼神里没有初见的拘谨,全是熟稔地玩笑意味。 难道?他像前世一样记得?纪小小询问看他,他还是那样地淡淡笑着。 两人眉目之间的交流落在宋夫人眼里就是两人互相有好感。 纪小小想,等会儿一定要去问问他,难道他和她一样,掉到这个系统为了完成各自的任务来了。那他的任务完成与她的相关吗?前一世他好像也没有阻碍她完成任务,难道他们只是平行地存在于这个世界,完成各自的攻略任务。她有太多的疑问。不行,待会儿吃完饭她要去问问他。 因为心里有事,也没去听长辈的寒暄敬酒。自然也无法关注到平日就话少的季珩,今日更是冰山一般冷凝。纪小小席间找了个理由出来,照他刚刚那样子估计十有八九会跟着她出来。 她坐在后院的亭子里,夏夜星光熠熠,凉风习习。 果然一抹玄青色身影出现,他笑着说:“在等我吗?” 纪小小抬眼看他:“你认识我?” 这一世的煊赫似乎十分擅长与人打交道,可纪小小也不敢轻易说出实话,她还没摸清系统惩罚制度。 煊赫笑着说:“我总是梦见你。你似乎认识我。但我确定,我们现实中第一次见面。” 纪小小继续问他:“那,我们都是一样的吗?”说到后面,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也常常梦见我吗?”煊赫看她。 纪小小为他还存着前世记忆而惊喜,可是他一开始就是作为她心魔的存在,这一世,她不知是真的如他所说,他是带着记忆的同路人,还是系统难度升级,为了阻挡她任务完成设置了一个巨大的障碍。 纪小小又开心又沮丧,开心是,她不再是一个人游走在系统与系统之间,煊赫也有记忆。沮丧是,她不知煊赫是否是一个幻象,她问过系统,季珩是真的,煊赫呢?她不敢确定。她不敢确定,他们的攻略任务是否一样。不敢确定,他所说是真是假。 煊赫看纪小小惊喜过后陷入沉思,对她说:“我们都困在同一个梦里,还是同一个梦境编织成这个世界?” 纪小小沮丧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很疑惑。” 煊赫轻声对她说:“所以,我们前世就认识对吗?” 纪小小微微仰头看他:“真亦假假亦真,哪有什么前世。” 煊赫看她温柔的眉眼,他是半个月前开始梦见她的。梦里他们一同看漫天的烟火。 空中炸开的绚丽夺目的烟花,在她幽深的黑瞳里绽放出一簇又一簇火树银花,十分动人。 那是清辉遍地的湖岸花园,他们两个静静看着湖上画舫升起的烟花绽放在一望无际的夜幕星河之中。 第一次梦见她,他只见她侧脸;第二次梦见她,他清晨采了一束琼花赠她,他笑着说他俗气,却还是笑靥如花地收下了;第三次,他说他心慕她,他伸出手牵她的,她柔而软的手握在掌心,有些微凉,恰好抵消了他过于炙热的温度。 之后,他便再未梦见他了。他自衙署回家,早早入睡,却一夜无梦。有时夜半醒转,他只能静静地想她,想这一切是梦魇还是预示。他从未见过她,却清晰认得她的眉眼。 直到昨日,父亲拿着一副画卷在他面前展开。她的眉眼弯弯,笑得粲然。画上正是三次入梦的她,他在席间见她,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了熟稔。 所以,他们前世也许是痴恋的爱侣,奈何桥上约定好少喝了一口孟婆汤,所以这一世他有隐约的记忆,这些记忆,足够他朝思暮想,足够他费尽周折找到她。 大将军又酷又飒:17本心 夏夜的月光浅白微淡,风吹动纪小小额前的碎发,煊赫又一次见到梦中的侧脸。她只有短暂的重逢的欢欣,只一会儿,她陷入沉思之后,又是如梦中那般的疏离。 “你叫宋暮晓?”煊赫找到话来问她,想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嗯,是。”纪小小看着风吹动眼前的垂柳。无论煊赫是真是假,也不管他为何能记得她,至少,她的攻略任务只与季珩有关,她只要在规定时间保住季珩的命就行了。前一世季珩还因为她跟煊赫的暧昧而气得吐血,当然,那是因为前一世的季珩特别喜欢上一世的纪小小。这一世,他们是师徒关系,没什么男女之情。但她也不希望因为煊赫的出现有什么纰漏,她禁不起也错不起。 “我叫煊赫。”他越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她就越是冷淡疏离。煊赫想着,也许是自己前世欠她太多、负她太多,所以今生要来偿还,没关系,他愿意。 “我知道。”纪小小抬眼看他,眼里全是礼貌客气。 “小宋,你在这啊!我找你老半天,赶紧的,吃完宴席跟骊歌、季珩他们一块去逛夜市。”宋雨歇的声音响起,两人都回头看他。 “煊大人也在啊。”宋雨歇走进才发现树影之下的煊赫。 “宋大人,久仰。”煊赫颔首。 “煊大人,失敬。我得带我这妹妹出去溜达溜达,在郢都就嚷嚷着回来要逛夜市。”宋雨歇听说过着煊赫,短短几个月,在刑部办了几件大案子,年轻有为。 “不知,煊某可有荣欣一同前往,我还是第一次来靖州。”煊赫问宋雨歇,余光全是纪小小姣好的侧脸。 “别了,你父亲喝得不省人事,你还是留下来照顾他,早些回去歇着。”没想到煊大人看起来勇猛,喝起酒来还不如文质彬彬的父亲,加上自己,酒过三巡煊大人就倒了。他索性提议出去溜达溜达。 “如此,只能抱憾了。”煊赫面露遗憾之色。 宋雨歇笑道:“来日方长,煊大人倒也无需遗憾。” “那我就先谢过雨歇兄了。”煊赫抱拳,不着痕迹地改了称呼,宋雨歇也没放在心上,笑着与他一同回席,聊着前些日子他是怎么破那些大案子的。 纪小小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走着,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最重要的顺利完成任务,其他什么都不能左右她。 回到席间,长辈们都喝得面红耳赤,夫人们则坐在一起聊天。宋雨歇跟徐夫人说了声带妹妹和骊歌一块去逛逛,徐夫人高兴地答应了。自从听宋夫人说这高大英俊、风头正盛的定北大将军对自家姑娘有意,看徐骊歌的模样估计是心仪已久,这宋家的孩子她还是很放心的,不然也不会由着徐骊歌与宋暮晓走那么近,时时玩在一起。 煊赫在父亲身边坐下,看着季珩、宋雨歇、徐骊歌一行离席。季珩他是有所耳闻的,他们是同一届廷试得圣上赐封。他是状元,官封从四品刑部侍郎;他是探花,赐封翰林院编修。可他听父亲的挚友主管廷试的陈大人惋惜过,季珩若不是身体孱弱,他的才华绝对在自己之上。他这探花是他策论部分不写篇名、内容掐头去尾得来的。可想而知,若他有意官场,状元非他莫属。 煊赫看向季珩,季珩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谈谈看向他,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他们只是在廷试时有过一面之缘,但煊赫对他印象深刻,除了他出色卓绝的外表,还有他惊才绝艳的应答陈词。他只能认为,季珩并不为功名所动。 盛夏的白日艳阳似火,夜幕升起时就有了丝丝凉风。纪小小惬意地感受这美好的夏夜。几人行过庭院,她听见蝉鸣、闻到荷香,看见莹白月光下随风轻扬的柳枝。对于逛夜市,她倒没有最开始的新鲜好奇了,只是觉得好友,饭后毫无目的地逛逛消食也不错。 徐骊歌想到要去逛夜市,心里全是欢喜。挽着纪小小的手,连步调都轻快了不少。纪小小打趣她:“咱们两个又不是没逛过,你这么兴奋,不太对啊?” 徐骊歌佯装生气:“好哇晓晓,你跟你哥不对付,连带对我也总是揶揄了。你会失去我的。” “好好好,我的错。”纪小小求饶。两人笑作一团。 两人身后,季珩和宋雨歇并行走着。宋雨歇问他:“今天煊赫为何来,你知道吗?” 季珩看向夜色回他:“为何?” 宋雨歇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别告诉我你对小宋啥也没有,那我就能攀上煊家这门亲戚了。” 季珩这才侧脸看他:“我应该有什么?” 宋雨歇气结:“你就自己闷着!我不管了。”说罢两步并一步,追上前面两个叽叽喳喳的少女,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讨人厌的话,纪小小锤他一拳,宋雨歇假装吃痛,可怜巴巴地对着徐骊歌,徐骊歌只捂嘴笑,不理他。 靖州的夜晚不似郢都繁华,但该有的也不少。 街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徐骊歌看一个捏糖人的走不动道了。宋雨歇问她想要哪个,她说要捏一个自己,捏一个他,带回家放着。宋雨歇笑着说好。两人等着糖人师傅捏,宋雨歇见一家家摊位逛着的纪小小慢慢与他们拉开距离了,跟季珩说分两路逛,别走丢了。 季珩走到纪小小身边,她正研究着摊位上的首饰。她发现这些人真是厉害,纯手工能做得那么漂亮。在现实世界她也特别佩服那些做手工的簪娘,手那么巧呢! “你我师徒那么久,我也没买什么送你。你看看喜欢哪个。”季珩淡淡说着。 纪小小侧脸看他:“人家都要拜师礼,就你,还送徒弟礼物的。家里一箱首饰,我就一个头戴不了那么多。就是觉得做首饰的人真厉害。”说完纪小小笑了笑,又往前走。 她问季珩徐骊歌他们哪里去了,季珩答她。听完纪小小点头道:“嗯,咱们要分开行动,不要做那两个人的电灯泡。” 季珩略低头,看到她发髻上的珍珠缠枝簪子,她鬓间散落的碎发,她圆润白皙的耳垂,她线条柔美的下颌。他思忖片刻,问她:“你认识煊赫?” 纪小小也未想:“不算,有过一面之缘。”认识是没错,不熟。而且她还要不熟下去,不然万一他又搞出什么事来影响她完成任务,那还得了。 纪小小看季珩久未反应,疑惑地抬头看他。季珩深不见底的墨色眸子正凝视着她,带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愫,她困惑道:“怎么了?” 季珩轻笑:“没事,还逛吗?我倒是有些累了。” 纪小小闻言赶紧搀抚着他:“那师父,我们回去!你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季珩由着她抚着,两人略过街市的许多热闹,走回了宋府。 回到宋府时,宴席已经散了。纪小小打个哈欠,昨天被查剌折腾一番,还没到酉时,就累得要命。她与季珩道别:“那师父,您早点休息。我也困了,睡觉去。”见季珩点头,她便转身回房了。 回到兰苑,宋夫人正坐在案前等她。一见她回来,宋夫人就起身问她:“这么早回来了?我以为还要一会儿呢!” 纪小小打着呵欠说道:“昨夜没睡好,今天早点睡,补回来。” 宋夫人不管她满是困意的神色,问道:“怎么样?” 纪小小在宋夫人对面坐下,斟一杯茶一口喝下:“什么怎么样了?” 宋夫人都快被她急死了:“当然是煊赫怎么样啊!” 纪小小无奈笑道:“娘,我们才见第一次,我哪知道怎么样。我还小不想嫁人。你让我留着陪你不好嘛?”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当然希望你陪着我。但是有好的姻缘也不要错过了才是。我看那煊赫对你还是挺上心的。好男人也跟漂亮衣服一样,晚了就被别的女子抢走了。现在的世家小姐都很有心机的,抢男人很有一套的。”宋夫人忧虑的表情映在纪小小眼里,这个时代的女子以夫君为天,宋夫人却把夫君比作衣服,她有点想笑,又想起天下母亲也许都是这样操心孩子。她语气认真地说:“娘,我知道。但是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地那么热切,人家还以为我没见过男人呢!还是要矜持一点,这样他才会珍惜啊。” “你真是这样想的?那就好,自己也要擦亮眼睛看清楚男人。有的男人婚前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婚后到处拈花惹草。我听说煊赫的父亲作风就蛮不错的,也没听说煊赫私下是怎么样的,不行我得叫你哥去打听打听,在刑部这种地方任职,不知道有没有暴力倾向。”宋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到还要交宋雨歇给她打听煊赫,这怎么可以!宋雨歇还不闹死她。 “娘,识人是女儿自己也要练就的功夫,选夫婿除了家世、人品、相貌以外,还要看他对女儿好不好,是不是愿意一生都爱护我。如果不喜欢我的,再优秀也不是自己的。”纪小小认真说道,总之,先把母亲八卦的节奏拉住,不要乱点鸳鸯谱。 宋夫人点点头,女儿说的在理,看来,她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年龄还小,对于挑选夫婿还是得从长计议,慢慢挑选。看着女儿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宋夫人叹口气:“此时你自己多上上心,你哥哥基本都定下来了。娘希望你们两兄妹都有美满的姻缘。尤其是你,嫁人和娶媳妇是不一样的,夫婿没选好是一生的痛苦。”宋夫人想起此事就拧起眉头,她身边嫁个人褪层皮的例子不是没有,表面光鲜亮丽,实则一地鸡毛。 “好啦!娘我知道啦!你放心,保证找个好夫婿。”纪小小搂着宋夫人的肩膀,她很羡慕宋暮晓的美满家庭,要嫁煊赫,也等她任务完成离开以后。那时真正的宋暮晓也许会回来,找到一个满意的夫婿。 宋夫人睨她一眼,女儿大了,还会嫌弃自己烦了。启示季珩季大人也不是不好,宋夫人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风清气正,但他身体不好,家世也不如煊赫。女儿喜欢他便也罢了,但根据她这几天的观察,两人确实是正常的师徒情谊。女儿对这个师父也是对自家亲人一般的关心。只是非常关心他的身体,并无其他。她起身便往外走:“那你休息,我走了。” “好的,娘!方才娘说的,女儿谨记在心。”纪小小倚在门框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宋夫人走了,纪小小再也支撑不住,叫丫鬟准备一下沐浴,洗完澡就赶紧躺床上了。 躺下来的瞬间,纪小小几乎要舒服到尖叫了,虽然是硬的要命的雕花沉香乌木大床,但好歹铺了层竹片编成的席子。丝丝竹香萦绕鼻尖,缕缕凉意沁入身体。 纪小小真没法像这系统里的女主一样在自己卧室还包的严严实实,她就穿了一件兜衣,两根细细的带子在脖子后挽个结绑住,下头是真丝罩裤,就这样四仰八叉、舒舒爽爽地躺着。只在肚子上盖一角薄薄的毯子,也不会着凉。夏夜虽炎热,但屋里的冰鉴里放着去年冬天藏好的冰,静静躺着也能感到丝丝冰凉。 纪小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均匀。 时间如流水一般,静静流淌过窗前。不知过了多久,暗夜里一抹影子进入屋子,纪小小静好的睡颜落入他眼。白皙的皮肤,玲珑的锁骨,微微拢起的胸脯均匀呼吸间一起一伏,暗夜的微光为她镀上一层银光,如同一株昙花绽放令人移不开眼睛。 她就是这样离经叛道,连睡着了也与普通女子不同。 他抚着胸前的伤口,静静地看着她。纪小小在睡梦中闻到一股血腥味,她 微皱眉,起身掌灯想查明情况。 烛火在暗夜里摇曳,光亮霎时布满整个屋子。纪小小披了一件烟罗轻纱披帛,端着油灯往屏风之外走去,四合寂静,夜阑无声,她酉时未到就睡了,如今大约子时,她却十分清醒。睡梦中闻到的血腥味,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到了后半夜,终于有了丝丝凉意,庭前如流水般的月光,有万籁俱寂的意味。 大将军又酷又飒:18重逢 晓夜月明,疏星映窗。 纪小小掌着灯,凉风自窗前吹进来,她想到庭院坐坐,便往门口走去,可越往外走,血腥味越浓。纪小小忽然心里有点发怵,自己房里不会藏着一个杀人狂魔?!纪小小假装镇定地疾步往外走去,她得赶紧跑啊! 忽然,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她被圈进一个满是血腥味的怀抱。她想大声呼喊,可嘴被牢牢捂住。纪小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自己记忆中也没得罪谁啊!难道是查剌又回来了?!不能够啊!他明明被胡都他们带走了啊!纪小小整个身子都在抖,那人凑近她的耳边:“是我。” 纪小小闻言转身看去,浅淡月光下一张戴着玄铁面具的脸,深褐色的眼眸疲惫地看着她。 “墨铎,是你!”纪小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死! “是我。” “你没死,太好了。我以为你……”她以为他死了,那天查剌告诉她墨铎死讯时她哭得撕心裂肺,她还在夜里梦见过他,醒着也哭过几次。她其实是最容易动感情的人,墨铎这样凡事不说,默默为她付出的人,使她这种从小除了奶奶无人问津的丑小鸭仿若有光照。她感激他,可他却为她而死。 “以为我死了?”他见她担心的模样,深褐色眼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纪小小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下来。 墨铎粗粝的手指为她拂去泪水,心似乎也被她的眼泪划过:“怎么哭了?” “你没死,太好了。我好高兴。”高兴到忍不住流泪,她承不起如此重的情,她何德何能让他付出至此。 “我没死。只是你再哭下去,我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 “啊,你没事!”纪小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肘正顶在他的腹部。 “你受伤了?” 纪小小将烛火照到他腹部的伤口上,那里汩汩地流着血。 “你坐一下,我去找给你包扎止血的东西。”纪小小关心地扶着他坐下。墨铎深褐色的眼眸看她,将她的关切尽收眼底。 纪小小把包扎的纱布、止血的药粉拿来,又端来一盆热水,蹲在墨铎面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盆里的水被染红了,纪小小不知为何,想起在北戎时,他身中剧毒,还是先放她走。她抬头问他:“你那时知道查剌来了对不对?胡都又不在,那是他乘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我一直在想,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中毒,为什么会只留我一个人在营帐里照顾你,为什么会在这么重要的节点让胡都和栗玑两个人出去。如果不是有意为之,这些也太过巧合了。你在利用自己,诱查剌暴露自己。”纪小小的脸在夏夜清朗的月光下,显得迷离。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能当哨兵的女子,果然不同。”墨铎的表情隐藏在玄铁面具之下,更显出他深褐色的眼,盛满赞赏。 “你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 “我答应过你。”答应要放她走,这是他一开始就许诺了的。 “可是你一个人。”,是他许诺过的。可他是怎样艰难地死里逃生?他在遇到查剌时经历了什么?他有没有流血?有没有受伤? 她全然不知。 “我一直一个人。”墨铎眼里情绪不明,纪小小抬眼看他,他却看向别处。 他的腹部被利器划伤,伤口不深,却很长,所以才会流那么多血。纪小小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会在靖州?为什么知道她在这?为什么会来找她?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可又不知如何问起。 “你,还好?”许多困惑萦绕心头,最终她只问他是否还好。其他的,也许即使知道了她也爱莫能助。 墨铎还未开口,一阵敲门声响起。纪小小等了一会儿,问道:“什么人,何事?” 宋府的护院在外面压低声音说道:“小姐,是否见到可疑之人?” “什么可疑之人?” “刚刚一道黑夜自檐上飞来,方向正是在您这。” “没有看到,你们再找找。” 纪小小在夜色中望着墨铎,墨铎沉默不语,两人之间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护院疑惑离开到别处搜寻,奇怪,明明看到地上的血迹到小姐门前就断了,可小姐听起来不像是被歹人劫持的样子。 “我来靖州有事。”墨铎开口说道,他从来不与别人解释自己在做什么,不知为何,见她如此,她想说与她听。 “嗯,很危险吗?”纪小小继续细细地包扎着他的伤口。 “不知道。”墨铎低头就能看见她眉眼低垂的柔顺模样。 半夜起身,她只在藕荷色的兜衣之外披着一件烟罗轻纱披帛,她纤细的手臂若隐若现,胸前的风采也含羞半掩似的撩拨人心。 “命是自己的,你要好好爱惜。”纪小小包扎得干净利落,伤口撒了止血止痛药粉,就无大碍了。原本这些小伤对他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人心就是如此,有了依赖,就变得软弱了。 “你什么时候要走?”纪小小坐在他对面问他,她的身子在月光下似乎发着光,朦胧仿若神女。 “一会儿就走,回上京复命。” “你,还会回来吗?” 纪小小不知自己为何要问,脱口而出时才发觉这样问甚是不妥。 墨铎回她:“我是北戎人,来这里,不叫回来。”纪小小没有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把这个敌国的统领划归到自己这一边。 “哦。”纪小小低着头。 “很遗憾?”墨铎的脸因为失血过多,略显苍白。 “我能看看你吗?”纪小小仰头看他。她想见见他,能在异世为她这般的人。 “我怕吓到你。”墨铎虚弱地说,“见了真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纪小小一时沉默,明明浅笑着却不知为何流出了眼泪:“那我不见了,只要你好好的就好。”她希望偶尔能听到他的消息,希望他一切都好,她心里有许多情绪翻涌,有在最困厄时被他搭救的感激,有心疼他如今危难处境,也有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异世,除了季珩,万事万物都是幻觉。她才发现,实际上她对墨铎是惋惜的,一切都是虚幻,可她的感情是真的。 纪小小出神许久,墨铎起身:“我要走了。” “现在外面到处在搜查,你又受了伤,我不准你出去。”纪小小拉住他衣袖。 墨铎立在原地,沉默不语。 “你留在这里,晚些再走。” 他玄铁制成的面具,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你,不必如此。” 忽然外面一阵响动,纪小小怕被人发现,踮起脚尖伸手捂住他的嘴。她竖起耳朵捕捉外面的风吹草动,没有察觉到自己与他已经近在咫尺。 待响动远去了,纪小小才发现自己捂着他的嘴,已经近似于贴在他身上。她看见他深褐色的眸子里映出她的面容。 夜色阑珊,四下寂静,纪小小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墨铎凝神看她片刻,将她捂着他嘴的手拿下,倾身覆在她胭脂染就的两片柔软上。 他似乎害怕她会抗拒,只是轻若片羽地碰了碰,见纪小小并没有强烈的拒绝,又在她唇角处辗转片刻。 “你这样,我忍不住。”墨铎的眼里盛满了压抑的情意。眼眸里如同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把她的身心通通吸进去。 纪小小被他的情意感染,面颊含粉,艳若桃花。 如果一切都是幻觉,那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放肆一些呢?她踮起脚尖碰了碰他的唇,笑着说:“忍什么?” 她清楚地看到墨铎深褐色的眼里燃起了一团火焰,那火焰如暴风骤雨一般燃烧着她。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再是耐心地徐徐进之,最后便是无所顾忌地攻城略地了。直到她闷声推开他,才停下这教人沉沦的缠绵。 此夜星繁,夜色温柔。 纪小小没想到,她竟然倾心于一个幻影。 日出东隅,一层轻柔的雾霭升起。远处的山峦抹上一层淡淡的烟色。 徐骊歌一早来找纪小小,她总觉得纪小小今天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不一样。 比如现在,徐骊歌也没发觉这水晶玲珑包子有什么好笑的,就看晓晓夹着它,也不吃,光看着它笑。 徐骊歌疑惑道:“晓晓,这包子有什么好笑的,你告诉我,我也高兴高兴。” 纪小小看她,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没什么,想到待会儿要去你家那个豪奢的山庄避暑,心里高兴。” “可是你昨天不是知道了,怎么今天才来高兴。”这反射弧太长了!并且,她也不是第一次去她那山庄了。不对,有情况! “你快说,你是不是有情况?”徐骊歌话一出,纪小小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有这么明显吗? “你胡说什么!”纪小小不知怎么跟她说,是从这一切都是幻境说起,还是从她实际不是宋暮晓说起,还是喜欢上敌国将军说起……从哪个方面说,好像都不合适,她想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 “你整个少女怀春写在脸上。”徐骊歌调侃道。 “哎!哥!”纪小小望徐骊歌身后望去。 徐骊歌回头看去,宋雨歇和季珩一前一后向她们走来。 宋雨歇叫她们准备一下,差不多要出发了。两人到兰苑院子里的石凳坐着等她们。 “我吃饱了,换件衣服,你先吃着。”纪小小逃似的溜走了。 不一会儿,纪小小穿着一身水蓝色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裙走出来,碧荷给她梳了一个朝云髻,不同以往的简单,这朝云髻上簪着云鬓花颜步摇,流苏在行动间轻晃,多了几丝女儿家的柔美。鬓间不经意处还缀着几粒宝蓝点翠蝉玉珠,碧荷说道:“小姐今天特别美。”说话间又为她浅浅地描了眉薄薄地敷了些粉,拿了唇脂为她染了些嫣红的颜色。纪小小五官本就生得极为精致,尤其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十分灵动,如今拾掇一下,一时间整张脸都熠熠生辉,碧荷不觉都已看呆了。 纪小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慨: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平日她都怕麻烦,让碧荷怎么简单怎么来。今日想着要出门,就交代碧荷稍微拾掇一下。没想到碧荷还有两下子,捣鼓半天,连徐骊歌都说纪小小今日不同寻常。 纪小小和徐骊歌走出房门,坐在院子石凳上的宋雨歇、季珩站起身。 远处看是一抹浅淡的水蓝色倩影,走近了才见她清丽的容颜。 纪小小想到碧华这么一收拾,宋雨歇倒无所谓,让季珩等久总有些歉然。 一双墨色杏仁似的美目看向他:“刚刚选衣服,耽误了些时辰。师父久等了。” “知道我们等久了就好,哈哈,小宋今日总算有点女儿家的模样了。”宋雨歇欠揍的语气惹得纪小小一秒破防,上前去那拳头锤他。 季珩收回看她的视线,面上毫无波澜道:“无碍,走。” 四人乘马车去往靖州城郊的丽山,马车行约一个时辰。四人在车上闲聊,到后面,徐骊歌和纪小小还唱起歌来。徐骊歌唱了首南方的小调,甜甜软软的嗓音,配上纤柔曼丽的词,听罢三人俱是叫好。 “光我一个人唱有什么意思,晓晓,你也唱一首。” “对啊,小宋,小时候还听过你唱歌,越大越憋闷,都没再听过你唱歌了,难得骊歌起了个好头。”宋雨歇帮腔道。 “好啊,你唱我就唱”纪小小以前很喜欢唱歌,有一回校园十佳歌手大赛还拿了奖。但她不会徐骊歌那样的南方柔婉小调,也不会北方豪迈的民歌。 “你先唱,你唱完我就唱。”宋雨歇耍得一手好赖。 “晓晓你唱咯,我想听你唱。”徐骊歌挽着她的胳膊摇了摇。 纪小小无奈点头,唱就唱呗,不然显得自己很难请似的。 徐骊歌十分捧场地鼓掌:“好诶好诶!快唱快唱!”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马车行进间摇晃,发出粼粼之声,和着少女空灵清远的嗓音,这山间鸟鸣泉涌,一同铺成一曲沁润人心的歌谣。 “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蓝莲花。”纪小小唱了两遍,原先在系里比赛时,她唱的就是这首《蓝莲花》,与原唱沙哑沧桑的嗓音不同,她的声音如空谷幽兰,是柳暗花明的辗转后一抹动人心魄的艳色。 此刻,她身在异世,却更能感受自由不易,虚浮幻境,还要守住初心。她总是太容易用情,即使明知是假的,还是把感情倾注进来。 大将军又酷又飒:19星河 马车行进在山路上,林中满目叠翠,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甜气息。绿锦之中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各色小花,倒比那些精心修理的园林多一些自由生长的意趣。她觉得这一世她完成任务指日可待,果然,不谈感情,任何事情都好完成。 不过一个时辰,马车止步,四人依次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宏伟的府院。这就是徐骊歌家在丽山的别院——栖霞山庄。 丽山海拔颇高,坐落在山腰上的栖霞山庄显得十分惹眼,天高云淡下一幢气派府院,旁边几个小院落也精致异常。 原主宋暮晓的记忆中有类似的经历,那时她与徐骊歌年纪尚小,随同父母亲眷大队人马来过,小时候哪知欣赏美景,直嚷嚷着这地方偏僻,连个卖糖葫芦的都没有。 “这儿的空气真好!”纪小小闭目深呼吸,林间的草木清香便溜进她的鼻子。她觉得甚是惬意,还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满意地扬起嘴角。 “那当然,不然也不会选在这建庄子了。”风吹起徐骊歌的碎发,对于纪小小的反应,她很满意。她都好久没和同龄的朋友一起玩了,即使在宋暮晓不在的这几年,她也始终无法跟其他世家小姐玩到一起去。宁愿自己在家绣绣女红、看看话本打发时间。 徐骊歌安排好各人下榻的厢房,四人各自修整。修整片刻,纪小小和徐骊歌品茗闲聊,宋雨歇和季珩则围坐下棋。直到吃过午膳大家小憩后,徐骊歌才提议趁日头没那么烈,大家一块到山里玩玩。 徐骊歌和纪小小走在前,宋雨歇季珩在后,四人行在山林之中,林中的空气十分清新,下午的日光隔着枝叶倾洒下来,不似午间灼热,林间的清风吹起了少女们的墨色发梢。 行至一处清泉,徐骊歌高兴喊道:“那潭水里有鱼!” 宋雨歇和季珩走上前去,潭水清澈,徐骊歌弯腰浣了浣自己的手帕,盛夏时节,这水冰冰凉凉的,十分沁人。 纪小小远处看着,这一幕有了踏青郊游的味道。不一会儿,三人就分好了工。宋雨歇找了跟细长树枝,脱了鞋袜,下水叉鱼,季珩把他叉来的鱼清理干净,生好火。徐骊歌也不娇气,把叉好的鱼放在火上烤。纪小小什么也不会,只能找些枯枝烧火用。 百无聊赖,她拿着树叶玩。拿一片葱绿的树叶挡住眼睛,遮住云,又遮住不远处忙碌的三个人。树叶转来转去,遮着正翻动鱼身的季珩。树叶遮挡,他只露出半张脸,远远看去,竟有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纪小小拿着树叶,一会儿遮着,一会掀开。总觉得,两种面目,几乎不是同一个人。 徐骊歌喊纪小小快来尝尝他们烤的鱼,纪小小起身上前。季珩面无表情、毫无波澜地递给她一条烤的酥香的鱼。他起身递过来时,旁侧繁盛的夏树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暗影。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涌上纪小小心头。 他是她几世纠葛的人,熟悉又陌生不是很正常吗?可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她忽然想起昨夜来寻她的墨铎,季珩见她迟迟没有反应,也不着急,耐心等她。 “小宋,你发什么呆啊!鱼冷了可就腥了。”宋雨歇不满道。 “哦,谢谢师父。”纪小小回过神来,接过烤鱼,尴尬地道谢。 四人吃吃喝喝,走走停停,回到栖霞山庄时夜幕已经染上了星空。山里空气清新,星群缀满夜空。 月明星朗,今日大家都玩累了。用过晚膳后就各自回房休息。 纪小小用过晚膳后在房里发了一会儿呆,实在无聊,便独自一人披了件薄的锦缎披风。走到房外院子,她仰头望去,满目星河烂漫。比她见过的所有夜空都美,像无数细小的烟花渐次绽放,在同一瞬间汇聚成整条银河的绚烂。 纪小小找来梯子想爬上屋顶。仰躺着看这星河璀璨。晚风吹动了鬓发,吹动她的脸颊。她惬意地享受这无边的夜色,晚风吹拂着。 “小猫又爬墙了?” 纪小小循声侧脸看去,眼里亮起光华,墨铎的目光竟比星星还璀璨。“墨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在这里,我便来了。” 纪小小满脸喜色,将墨铎也感染得愉悦起来,这小猫总是能使他心情愉快。 “想去屋顶看星星?” 纪小小点头,转眼间墨铎与她近在咫尺,墨铎长臂揽她腰,纪小小腰间受力,竟是飞起来,她又惊又喜,“你还有会飞的本事!”语气里充满了崇拜。墨铎也乐得享受这美好的时光。 两人坐在屋顶,纪小小仰头看天。 “墨铎,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墨铎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移不开眼。 “你以后想做什么?”她看向他,他也没想过,生来为就是该读书习字就读书习字,该骑马射箭就骑马射箭,往后不过是加官进爵或是碌碌无为,总之无非也就这两条路。 “你呢?” “我以后会离开这里,去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女子也能在街上闲逛,也可以和男人一样自由。” 听她轻而慢地说着,声音笃定,似乎真有这么个地方。他忽然很想去她说的地方看看。墨铎看着星河万里,说道:“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找我吗?” “消失,去哪里?” “未知的地方。”墨铎淡淡接话。 “带我一起去,师父。”纪小小淡笑着看他。 墨铎表情微变,迅速恢复如常:“你怎么知道?” “很难吗?”纪小小问他。 “是不难,只是从前,北戎与大魏老死不相往来,没人发现而已。”季珩摘下脸上的面具。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的眼睛,怎么能做到一会儿黑色,一会儿深褐色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在北戎敌军,又怎么能在大魏任官?” “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确信你不会伤害我。” “我身上有北戎血统,用胡姬花泡茶就会有三个时辰是和北戎人一样的深褐色瞳仁。” “哦,那胡姬花泡茶好喝吗?我喝了眼睛也会变色吗?” “与一般的茶水并无太大区别。一般人喝胡姬花茶没有变化。” “那你,会有危险吗?”这是纪小小最担心的事情,现在只有十三天了,可是他这样双重身份,难说有人想除掉他。她在明,敌在暗。 “担心我?”季珩用深褐色的眼睛看她。纪小小总觉得,白天墨色眼眸的季珩安静内敛,可是,入夜时见到的“墨铎”,总是神秘而危险的。她看不懂也猜不透。 季珩说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你最近用墨铎的身份在做什么呢?”会不会有危险,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不要纪小小睡个觉,第二天醒来,季珩就挂了。她时时关注着季珩的身体,给他各种熬各种滋补汤,可他,最危险的不是身体,是身份。他就像游走在两国之间无法见光的卧底。 “也许,我们不应该开始的。”季珩用怅然的眼神看她,他没忍住,招惹了她。可他已经食髓知味,怎么能放手。 “季珩,别说这样的话,只要你好好的就好。我什么都不在意。”只要挨完这十三天,任务成功就好了。 季珩看她,并不言语。那眼神似乎要把她的容貌刻进脑海。 纪小小看他这样,脑补了无数男主角与女主角绝别的小说场景。她吓得要命,季珩不会要去刺杀哪个皇子王爷?! “那个,季珩,你,不要做傻事啊!”这个时候只能使用苦肉计加美人计了。 “如果……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季珩仰望星空,淡淡地飘出这些话语。 这……这怎么行啊!纪小小越听越不对劲,季珩一定是有什么你死我亡的事情要去做,这语气这么像交代后事呢! 她又有些生气,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不愿意感情成为羁绊的人。“如果我说忘不了呢?”纪小小看他,眼里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季珩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一切,明明,一个与他无关的大魏俘虏,与他无关的世家小姐,他就是机缘巧合下,由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本来他没有软肋,正合文惠帝所要挑选的影卫要求。他韬光养晦,在大魏当一个翰林院编修,是为查探大魏皇室和北戎王室之间的秘辛可他这样的人,注定只能生活在暗处,无法给她安定的生活。 明日他有秘密的任务要执行,他这才再一次纵着自己任性,与她道别。 “煊赫很好,我查了他。家世清白,前途无量。”季珩淡淡说着,也许,过几天她就能忘了他们之间的过往。毕竟,除了昨夜他的情不自禁,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羁绊。 “是啊,煊赫长得好看,人也热忱,我来这里都没告诉他。我明天就回靖州,去找他,问他什么时候来娶我。总比叫我忘了的人好。” “小宋,你……” 季珩以为他能做到,波澜不惊,妥帖地把她安排好。可是听她这样的气话,他却还是忍不住一阵烦闷上涌。 “你什么你,他正大光明地倾心于我。我承这份情,跟他结下这秦晋之好不正好。他可是郢都数一数二的最佳夫婿人选,我父母肯定会会同意,我还要跟他洞房花烛,还要给他生一堆孩子幸福地白头到老……唔……季珩……唔……” 纪小小话没说哇,季珩就俯身封住了她开开合合胡说八道的嘴。纪小小想推他也推不开,他看起来瘦削的身子,全是硬邦邦的肌肉。 季珩这才发现他根本放不下她,也做不到把她拱手让人。从第一眼见她起,从她说她是他的女人起,从她笑着说“忍什么”起。他无法想象她这般的柔软在别人身下娇媚地绽放,只想着,他就气得发狂。 他的又急又狠,在黑暗中毫不顾忌地加深着力道。纪小小被他弄疼了,生气地推他:“季珩,你弄疼我了!” 季珩这才清醒过来,自己刚刚在做什么。明明是自己叫她忘记,现在,伤害她的也是自己。 “对不起,我……”季珩说着对不起,脑海里却在回味刚刚到柔软触觉,她香软得不可思议。 “你自己叫我忘记,我迟早要嫁人。不是你就是别人。”纪小小假装冷漠看他。 “你,非要这么狠吗?”季珩受伤地看着她,他觉得自己才是弱者,由她拿捏。她高兴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就十分心安;她不高兴了,只说说要同别人好他就气得要命。 “我要你好好活着。”纪小小定定看他,又故意气他似的说道:“你要是死了,我就马上嫁给别人。” 季珩敛下眉目,纪小小分明看见他压制不住的戾气喷薄欲出。这人,要是惹过头了,万一发疯怎么办。她伸手抱他,馨香瞬间萦绕他,温暖包裹着他。他周身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纪小小叹气道:“我只要你好好的。” 纪小小其实有点尴尬,毕竟,她这话听起来暧昧不清,她只希望季珩能好好的别挂了。但如果她的感情能成为季珩的好好活着的理由,这也未尝不可。 夏夜静谧,星辉漫天。 季珩一时无言,自小,他便是扫把星一样的存在,母亲是异族,他生下来便一双褐色眼瞳,被认为是妖孽。只有府里的护院张蹇看他性子沉稳坚韧,授他武功。张骞只在季府待了八年就走了,临走前季珩纵使千万的不舍,也不敢开口挽留。自小经历的种种,使他即使有情,也不敢轻易表露。 张骞临走前交待他有空去北戎看看,那是她母亲的故乡。 后来他才知道,他的母亲并非大夫人嘴里所说的娼妓,她是北戎正经人家的小姐,为了她心中的“爱”客死异乡。 季珩也并未去找母亲的家人,因为,在他们眼里,母亲已经死了。 可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她坚韧美好,他必须时时克制自己,才能让自己镇定地对待她,放她走。 那一天夜里,他见煊赫,那个郢都风头无两的世家子弟,他眼里的光,明明是见着心仪女子的惊艳。 她与“墨铎”明明可以不要再有牵连了。可他,在看到她听到“墨铎”死讯时伤心欲绝的样子,他的内心竟是欢喜的。她心里有他,哪怕是一个假的身份,哪怕,他已经消失了。 大将军又酷又飒:20风雨 夏日清晨,一阵风吹过。纪小小睁开眼睛,却没有起身洗漱。她心里还是想着昨夜季珩所说的话。他那样子,让她实在放心不下。不行,她得想想办法。 一行人坐马车约两个时辰就回到了靖州。 才回到靖州宋府,等了半天也没见宋夫人。 纪小小喊起来:“娘,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步入正厅,就见宋夫人在同一人说着话,纪小小只看见那人穿着玄色织锦云纹袍子的背影。 宋夫人起身,笑着说:“回来啦,来,娘给你们准备了冰镇杨梅汁,正好解解暑。”又对坐着的人说:“小煊,晓晓他们也回来了,你们年轻人聊聊天,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来。”说完还朝纪小小挤眉弄眼的,纪小小没什么反应,一旁的宋雨歇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热情招呼起来:“煊赫贤弟,你怎么在这,等小宋吗?”话是对煊赫说的,眼睛却看向季珩。 徐骊歌这两日大概也察觉了纪小小与季珩两人的微妙变化,只安静坐下来,等宋伯母的冰镇杨梅汁喝。 季珩淡淡说道:“宋兄,小宋,在府上叨扰多日,我先回家收拾一下,明日就要去翰林院当值。” 宋雨歇哪知道季珩这人不为所动就算了,还要回他那个破屋。但煊赫在场,他又不好再说什么。 季珩又道:“代我向宋夫人道别。”说罢便转身走了。 纪小小也不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昨夜她都那样说了,他还是冷冰冰的样子。 宋雨歇只好追过去送他。 煊赫再一次见到纪小小,她这两日晒黑了一些,脸上有健康的红晕。他笑着看她,并不言语。纪小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那个,煊大人今日来府所谓何事?” “遇到心仪的女子,不是应该与女子家长长辈搞好关系,殷勤地送些礼物,约出去走走吗?”煊赫再正常不过的语气,一旁的宋雨歇和徐骊歌却一时尴尬到不知怎么应对。 徐骊歌以前觉得宋雨歇太直接了,没想到,这个更直接。 纪小小也一时不知道怎么答他,只能尴尬地笑笑。 宋夫人命下人端上来冰镇酸梅汁,找了半天:“季大人呢?刚刚还在呢?” 宋雨歇答她:“他回去收拾东西了,今天休沐最后一天,晚点我也要回郢都。” 宋夫人道:“这孩子,午膳也不一块吃就走了。” “随他,估计有事。叫我跟你打个招呼来着。”说完宋雨歇喝了一口酸梅汁,他不太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只喝了一口就推开来了。 “如此,明日我们可以一起回郢都。”煊赫说道。 “如此甚好,有个照应,我也更放心。”宋夫人笑着,宋雨歇感觉她哪是跟普通晚辈的说话语气,分明是对未来女婿说话的样子。 “晓晓,我听说城郊瑜园的荷花开了,你晚些时候带煊赫去看看,他对咱们靖州也不熟悉。”宋夫人在纪小小身旁坐下。 “娘,我昨天玩了一天,好累啊!”酸梅汁的冰凉甜酸一瞬沁入唇舌,这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想到前夜与季珩的缠绵。她赶紧回神,这,莫名其妙乱入的思绪使她很是无奈。 “晓晓若是累了,我就府里陪陪你!”煊赫看着她,眼里全是宠溺的温柔。 宋雨歇咋舌:“煊赫,你是不是只是跟郢都那个铁面无情的刑部判官同名。”这传说中的煊赫,不是冷厉果决、铁血手腕吗?怎今日小宋面前的煊赫……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宋兄取笑我了,那传言怎么能信,在公务上,不严肃些,下头的人不勤勉,上头的人不放心。对晓晓,也不是对待个刑部的事,怎会一样呢?”煊赫虽是答宋雨歇话,最后却看了纪小小一眼。 她终于回来了。他昨日也来了。借口送些礼物来,感谢宋大人的夜宴招待。可她不在,宋夫人看出了他心思,说几人去山庄里山庄避暑去了,叫他今日再来。 他今日来了,见到了她。她却心不在焉似的,不过没关系,他有信心,只要自己耐心一些,她会“原谅”他,虽然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那煊赫,我们一同午膳,你到客房休息一下,我们日头没那么烈再出门好吗?”纪小小看他奔波而来,还是不要失了礼数。 “好。”煊赫闻言点头,他甚至做好了吃闭门羹的打算。虽然他并不知这奇怪的梦境从何而来,也不知他们前世发生了什么,但他总觉得,一定是他做得不够好,她才这样客气疏离。 宋夫人看着两人,笑着点头。 “哥,骊歌,你们一块去吗?”纪小小看徐骊歌,徐骊歌看宋雨歇,宋雨歇看宋夫人。 “啊!我头好像有点不舒服,骊歌你帮我看看我怎么了?”宋雨歇看母亲脸色不太对劲,立马夸张地皱起眉头。徐骊歌哪懂,担心地抚着他走了,宋夫人也说自己还有事, 让纪小小带煊赫到砚轩小憩,晚些自己安排,回来吃晚膳就行。 徐骊歌关切地扶着宋雨歇回到他的竹轩,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了,立马又去给他倒了杯热茶。徐骊歌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做过伺候人的事情,水壶提起来没拿稳,倒了些滚烫的水在自己手上。 她娇呼一声“哎呀!”宋雨歇立马从床上弹起来瞬间到她面前。捧起她烫红了的手放在嘴边吹气。 徐骊歌撇嘴叹气:“我是不是很笨啊!连水都倒不好。你头疼快坐下来。” 宋雨歇本来想说他头疼是装的,看徐骊歌如此关心他,他十分享受这佳人关切。捧着她的柔夷到院子里冲了些凉水,温声问她:“还疼吗?” 徐骊歌委委屈屈地吸吸鼻子:“不疼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成为捧着她的手温柔关心她的人,一时情动,她垫起脚尖碰了碰他的唇:“怎么办,我好喜欢你。” 宋雨歇宠溺道:“小傻子,喜欢我就乖乖听话,我过段时间就把你娶回家。” 说罢便俯身吃她艳若桃花的两片唇瓣。他青竹一般清新雅致的的气息包围着她,她原以为像他这样驰骋沙场的大英雄,应该是大漠孤狼一般的粗粝气息,可他不是,他温柔地宠着她,把她捧在手心里,让她沉溺在这美好的温柔里。 她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夏日本就穿得凉薄,她几乎贴在他身上,一来二去,两人都气息不稳。 宋雨歇扶好她,苦笑着说:“再这样下去,我会忍不住。” 徐骊歌满脸通红地低头不语,她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里既羞怯,又甜蜜。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你快歇一会儿,刚刚不是头疼吗?” 宋雨歇闻言,只得把谎话圆了。乖乖地躺在床上,见徐骊歌坐在一旁,宋雨歇往里挪了挪,说道:“你也上来躺会儿?” 徐骊歌脸红透了,闷闷道:“不用,我看着你休息,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合规矩。” “刚刚就合规矩了?”宋雨歇笑道,徐骊歌想到自己刚刚情动时主动与他亲昵,脸上烧红一片。 宋雨歇也不再逗她:“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做什么都合规矩。” 大魏国富力强,民风也开明。常有女子订婚后便住进男方家,到真正行嫁娶之礼时已有孕肚的。 只是他说做什么都合规矩时,徐骊歌还想了些别的,脸上能滴出血来似的。 宋雨歇凑近也未发觉,他笑道:“你在想什么?” 徐骊歌不知他怎么就近在眼前了,吓得她赶紧往后退一步,塌下有台阶,她没注意,就要往后倒去。宋雨歇拉她一把,她整个人就扑到了他身上。一时间就变成徐骊歌压着宋雨歇,宋雨歇邪恶一笑:“今日,英雄救美了。”旋即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俯身细细去尝她满是杨梅汁馨香的嘴,直把她弄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 纪小小这边,两人闲聊几句,纪小小便依照母亲交代把煊赫带到砚轩。 “你在这歇一会儿。我也困了,晚些我来找你。”纪小小心想季珩不会是回了他那个破屋准备去搞什么你死我活的任务去了? 早知道就不准他走,现在又来一个煊赫要陪,她真怕陪煊赫看荷花看到一半,季珩就挂了。 纪小小转身准备回兰苑,煊赫却拉住她:“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季珩?” 纪小小心想,这么明显吗?到底是她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还是他太聪明了。 无论煊赫是真是假,他记得多少前尘往事,她现在于情,心里已经有了季珩;于理,为了完成任务也不能与他过多纠葛。 “我不知你梦境是什么,你很好,可我心里有了别人。珍重。”纪小小眉目低垂行礼,不着痕迹地将两人距离拉开。 煊赫知自己来晚了,却仍是不甘心道:“下一世,我会比他先找到你。” 纪小小并未抬头看他,却也知道他认定的事情,必定势在必得。 “保重。”纪小小莞尔笑道。 到了傍晚,绚丽的晚霞和淡淡的云霞装点天际。 宋夫人问她:怎么这样晚了还躺在院子里,煊赫呢? 纪小小拈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他说刑部有事,先回郢都去了。” 宋夫人看她随心所欲的样子,想到以后无论嫁给谁还是要懂点规矩,否则别被婆家挑刺了。 “你说说你,这么大姑娘,这么没规矩。”说罢,将她交叠在一起的腿放下来。 纪小小也不争辩,坐直了身子:“谨遵母亲教诲。” 宋夫人抬头看了看天,喃喃自语:“看这天气,晚点估计有暴风雨。” 纪小小疑惑看天,果然,刚刚还绚丽的云霞,换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 她想起季珩家那幢风雨飘摇的破旧屋子,心里隐隐不安。 用过晚膳后,傍晚还云霞漫天是好天气,忽的风卷残云,下起来暴雨。天边乌云怒涛翻滚,雷鸣电闪、咆哮奔腾。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大雨敲打在窗棱上上,发出轰鸣可怖的声音,盛夏时节,女子的裙裾又长,只是回自己的兰苑都湿了一大片裙角。 季珩那破屋风雨飘摇的,不会塌了砸死了他?以前她不知他就是墨铎,他鬼门关走了几回,她都稀里糊涂地过来了,现在她知道季珩就身处危险之中,怎么能坐视不理。 她跑去竹轩找宋雨歇也不见他在房间里,去问宋夫人,说是去了徐骊歌家用晚膳,准姑爷的自觉性很高,积极主动地前去探望。 纪小小无奈,只得跟宋夫人说要出门一趟。她独自一人乘马车前往季珩那个城郊的破院子。 一路上电闪雷鸣,暴雨打在车壁上,发出可怖的声音,狂风卷起车帘,纪小小就看见外面雨水飞溅。 马车艰难行进一个时辰,就来到了季珩在城郊的破院子,果然,主屋旁边堆放杂物的屋子已经坍塌了。纪小小撑着伞下了马车,雨水几乎是瓢泼一般倒在伞上。 主屋里只有一星灯火,纪小小起先叩门,声音淹没在狂风暴雨中,她又用力叩门,季珩才打开屋门。他似乎很诧异,为何会在此时此地见到纪小小,但她来了,他眼里便亮起一小簇光。 纪小小进门,雨水将她的墨色长发、衣袖和裙摆全部打湿。白皙的脸上也全是雨水,打湿了额前鬓角的碎发,湿发全都贴在脸上。 季珩看她这么狼狈,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你来这里做什么?” “今晚的可是暴风雨,万一你这破屋子塌了,可怎么办?”纪小小拧着她衣袖上的水,水滴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 “塌了我不会跑吗?”季珩笑眼看她。 “在我家住着好好的,非得提前回来,边上的杂物间都塌了。你这屋子还能撑多久?”纪小小后悔,早知道刚刚就要死皮赖脸拉住他不准走,现在自己全身上下湿了个透,活脱脱一个夜会穷书生的小姐。 “总是住着也不太妥当。”季珩为她拿了一身自己的衣服。 “前两天就妥当,煊赫来了就不妥当了,是?”纪小小拿眼睛睨他一眼,接过他手上的衣服。 季珩沉默不语,纪小小也不再说话,到主屋里的屏风后面换下衣服。 大将军又酷又飒:23成亲 一场寿宴下来,季远鸣喝得醉醺醺,季夫人却不知为何,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看完还掩着嘴讨论,讨论完又奇奇怪怪地看她。她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惹怒了,找来下人一问,便知席间发生的种种。 季夫人气得要命,她还没先动手倒给她摆了一道。孩子确实不是季远鸣的,不过是一个身强力壮的下人,一夜之后的结果,她没有为季家添上男丁,难保季远鸣万一哪天死了,自己一个弱女子,落个一无所有的下场。但她死死咬住她给季远鸣下情药的那一夜,季远鸣也是因为那一夜的过度操劳,肾脏全都坏掉了。 纪小小带着季珩跑了,回到府里两人皆是无话。 季珩没问她怎么知道季夫人肚子里孩子的事情;纪小小也没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两人坐下才半刻,季府来人送来帖子,请季珩和宋家小姐明日回家用午膳。 季珩看她,脸上写着“去吗?” 纪小小笑着,一脸“去,当然要去,谁怕谁”的表情。 送贴的下人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两个长得跟仙人一样的人用眼神交流。只听得那仙女说一声“知道了”,他才赶紧回去复命。 第二日,纪小小照例打扮得仪态万方。 季夫人挺着大肚子,恨不得把她吃了,可她脸上仍然是笑容满面:“晓晓回来了,快进来坐。你们父亲就来。” 纪小小佩服她的忍功,也是,不然人家也不可能从一个小小的婢女,做到正妻的位置。 纪小小偏要挑出来:“昨日我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我肯定是不信的,但想跟季夫人说说,提醒一下,不然你自己听到的时候,都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 季夫人一张精明的脸表情古怪道:“哦?晓晓说来听听。” 纪小小假装恭敬不如从命:“哎,太欺负人了……” “什么太欺负人了,宋小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季远鸣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吓得季夫人面如死灰,咬着牙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季大人,没有的事。除了季珩,没人欺负晓晓。”说完,她还对着季珩调皮一笑,十足的天真无邪的少女。 “他欺负你了,跟我说,我来给你做主。”季远鸣语气里满是偏袒,没想到自己这个病殃殃的儿子,还有这本事,找了个家世、样貌都顶尖的姑娘,关键还对他死心塌地。他也不得不对自己的儿子改观了。 “晓晓谢过季大人。”纪小小模样无比乖巧。 “你与季珩打算何时成亲,我来给你们操办。季府已经很久没有喜事了。”季远鸣叹气,自己对不住季珩母亲,她为他离乡背井,最后却不得善终。他知道季珩不会原谅他,只是想做些为人父母应该做的。 季远鸣和季珩一派父慈子孝,季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就快急死了。 万般不情愿,也只能假装温柔:“老爷,你这话说的,人家晓晓是女孩子,哪有问人家什么时候想成婚的。要我们登门拜访,问好八字,再去算日子。” 季远鸣听完抚须笑道:“夫人说的是,我考虑不周。” 纪小小看着季远鸣,忽然觉得男人对于感情这方面可能会薄情,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总是想弥补一些什么。 “季大人,我心慕季珩。以后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好他。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请您放心。”纪小小认真的样子,落在在场所有人的眼里,不觉讽刺,只觉得全是真诚。 一般这种话都是男方到女方家说,可纪小小不管那么多,她只想告诉所有人,她会和明处暗处的那些力量对抗,她会一直和季珩在一起。 季远鸣仿佛看到了季珩的母亲,那时她为了他背井离乡,眼里的光也是这样的坚定。可是他负了她,此生都偿还不了了。 用过晚膳,两人步行走在路上。夜风微凉,季珩低头,就能看见她素白纤细的脖颈。 “怎么想到成婚,也不同我商量一下?”季珩问她。 纪小小睨他一眼:“怎么?你不同意。” “倒也不是,就是仓促了一些。”季珩看向远处,未来的艰险不知何时会来,她不与他商量,是怕他以“为她好”的理由拒绝她。 “我想,我们若是成婚了,你有什么危险,至少我和你在一起。成婚了,你就不再是一个谁都能来暗算的人了,他们会考虑我的家族还不好惹。我哥他本来就捡了你的便宜,他应该为你做点什么。”纪小小认真地说着,她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宋雨歇这个“定北大将军”的名号了。哪怕微乎其微的震慑力,也希望能为他抵挡一些。 “你真的很好。”季珩低头看她,眼里的柔情化不开似的。 纪小小笑着:“那当然。” 请期、纳吉一系列订婚流程下来,三天过去了。纪小小和季珩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徐骊歌委委屈屈地说着,纪小小竟然招呼都不打,就嫁给季珩了。纪小小笑着说,就是要抢在她前头成亲。 天光微亮,月影尤在。 纪小小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嬷嬷摇醒,眼睛还没睁开,嬷嬷就给她换好喜袍内衬,然后利索地把她按在梳妆台前。一头乌黑长发在嬷嬷手里每一丝每一缕都乖顺听话,照着她的指示或折在耳后或拢在颅顶,或拧成细细的辫子,或盘成各式纹样。倒腾了一上午。终于忙完了她身上,一群人叫她在此处歇息着,就门口候着了。 宋夫人穿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走到纪小小跟前,纪小小见宋夫人进来,皱眉嘟囔:“娘,我还没嫁出去,就给折腾死了。” 宋夫人看她平日里总是素色衣裳较多,忽的换上极华丽的大红喜服甚是明艳动人,一时间整个屋子都一片亮丽。 宋夫人感慨:自己这个女儿男孩子似的莽莽撞撞,忽的听她要嫁与季大人,一时间以为她开玩笑,没想到两人竟是认真的,真就喜结良缘了。 这段时日,女儿的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从前是直率爽朗,现如今和季大人相处久了,虽容颜装束一如往常,可眉宇间女儿家的柔媚和情意是遮掩不住的。 想必这季大人也是真心待玦儿好。她知晓晓心思纯净,也就特地来教她些夫妻之道,趁她等迎亲队伍的间隙,来同她聊聊,别洞房花烛夜什么都不懂,闹了笑话。 宋夫人温柔笑道:“晓晓今日可真是明艳动人。”纪小小以前听过别人夸她刻苦努力、工作踏实,从没听过别人夸她明艳动人的,一下有些羞涩:“娘,不要打趣我。” 宋夫人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晓晓,这夫妻之道,敦伦之乐是每个出嫁女子都要知晓的,原先你驰骋沙场自是无用,现在你要嫁人了,娘亲合该说与你听。” 纪小小好奇地接过这本小册子,上面写着《秘戏图》,光看封面还好,谁知翻开的瞬间,看到图上男女交叠的身影,纪小小的脸腾地红透了。尴尬万分:“娘……这……”宋夫人猜到她定是这等反应,轻拍她的肩膀:“晓晓,这其中的滋味今晚过后你便会知晓。初时会疼,你也无需因此忧心,往后慢慢你就会喜欢的。” 纪小小哪里还听得进去,心头一阵狂跳,却不自觉地将那两个交叠的人影换成自己和季珩,又隐隐地觉得这种想法羞耻,脸红成一片。 季夫人笑着看她,心里只道是姑娘长大了。晓晓千娇百媚的模样真是教人移不开眼。 新月如钩,星辉漫天。 夏末的月夜不浓,银辉遍洒,百来执着喜灯的侍女在仪仗处静立,明光渲染出了另一片天地。 季府门庭若市,前来道贺的络绎不绝。季珩身着玄色褚红丝线刺金蹙鸾华服,乌发由赤金嵌翡翠束冠束起,季珩本就俊逸非常,今日更是如谪仙般俊美无俦。 与她相处这段时间,他见到了她许多模样:率真坦荡的她、天真无邪的她,他们处事上有着他人相处多年都没有的默契,这让他很是欣喜。 想着佳人,季珩面上难抑喜色,对前来贺喜的人一一道谢,夜宴上又被几个要好的同僚灌了些酒。 今日煊立还带着煊赫一同来了道喜,煊立埋怨:“没想到,还是让你抢了先。” 季珩浅笑,抱拳作揖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席间十分热闹,觥筹交错间,时辰渐晚。众人知季珩身体不是很好,也就纷纷告辞。 月影西沉,红烛高照。 后院喜房,纪小小偷偷吃了些床上铺着的红枣花生,可是还觉得饿。她心想着,大婚之日,新郎官大吃大喝,新娘子就只能等夫君来了才能吃东西,好没道理。 本来想着他们两人成婚,借着她的身家,一般人也不敢动他。熬过几日,任务完成了就好。 拂开这些有的没的想法,她嘟囔着,自己这么多世与他纠葛,正正经经嫁他还是第一回,虽然动机明确,但怎么说也是第一回。她叹了一口气,成完婚就好了,以后谁也动不了他了,她就守着他。 她听到门开启时的轻微响动,马上正襟危坐起来。好歹成婚了,还是得有个样子。 季珩见床正中间坐着一位着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纹凤长袍的女子,他走进前去,纪小小掩面扇后的容颜如牡丹艳丽。 眸子是三月艳阳办的亮烈,鼻子高挺,今日涂了胭脂,娇艳欲滴,让人禁不住想要采蜜撷英。 他屏退下人,在床边坐下来。微醺的他没了平日里的冷清,拿下她的扇子,问她:“饿不饿?” 纪小小感动极了,果然了解她!她小兔子似的委屈地点点头:“快饿扁了。” 季珩轻笑出声:“还能饿着你,走,吃东西去。” 纪小小穿着繁琐沉重的喜袍,走起来拖着极长的衣尾,季珩见她行动不便,想帮她脱下外袍,可季珩一见他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宋夫人说的夫妻敦伦和那《秘戏图》,以为他要做些什么,脸下染上嫣红。 季珩见她少有的羞怯模样,一双眸子水光潋滟,教他想到同僚在席间打趣到的洞房花烛夜该发生的种种。他心里一团火涌上来,却还是温声道:“我帮你脱了外袍,好行动。” 纪小小闻言知道自己误会别人的心思了,脸上更热,今天自己真是太不正常了! 季珩看她非但没褪去红晕,他解释后反而更添绯色,心里大致猜到一二,笑得风光霁月:“小宋以为,我要做什么?” 纪小小被他一问,窘迫到只想找个洞钻进去。忙不迭道:“吃东西吃东西。” 纪小小昏头昏脑地吃了些东西,由着季珩教她饮了合卺酒,几个侍女为他们盥洗完毕后鱼贯而出,一时间四下寂静。 她才慢慢回过神来。而此时,季珩已饶有趣味地观察她许久。纪小小被他看着,又想起宋夫人说与她听的“起初会疼,往后你会喜欢的”心里一阵狂跳。 季珩似乎料想到女子婚前,家中已婚的妇人会教习些夫妻之间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个少女竟这样害羞。他起了逗她的心思:“小宋之前说,成婚要趁早,现在看来确是深谋远虑。” 纪小小哪懂这些,就是第一世也就草草收场,她想也没什么难的。谁知道宋夫今日所说,原来男女之间成婚还有这么多……花样…… 季珩见她窘迫到不似平常了,怕她不自在道:“小宋,你若是害怕,我们就早点休息。” 谁知纪小小不知哪来的勇气,坐在他腿上,两人鼻对鼻眼对眼,“我上阵杀敌都不怕,还怕痛?你尽管来。” 季珩几乎要被她的举动逗笑了,忍着笑意看她。“哦?那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封住她娇艳的柔软。另一只大手紧紧的搂住她的后背,支撑住她的身体。 纪小小感受到他微凉的呼吸,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酒气,裹挟风雨而来。 平日里清冷的他,今夜却像是火烧一样的炽烈。 他今夜既温柔又蛮横,他漆黑的眸子在夜里更加亮了,燃得纪小小心跳如雷。 红烛摇曳,帐暖莺语。 进击吧!废柴皇子:01序幕 01序幕 早春三月,乍暖还寒。 阿南见她脸色苍白,关切问道:“公子,你还好吗?” 纪小小点点头:“还好,我们抓紧赶去问鼎亭。” 初春时节落水,又跑了一阵,身上的毛孔全都打开,吹一阵风,就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阿南见她一身烟灰色云纹锦袍,脚步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问鼎亭,距离辰时开考还有一刻钟,纪小小刚好赶到。 亭子内已经站了七八个人,其中一着暗红色拈银丝官袍的公公见人都来齐了,极细的嗓音恭敬道:“四位殿下,各位伴读,皇上还未来,奴才先给各位理一理,待会儿皇上来了,不至于一头雾水。” 纪小小十分恭敬地垂首听着,阿南早在纪小小步入问鼎亭后就悄声退下了。 “李总管,不就是配对比赛嘛!这有什么好说的。”说话的是二皇子应霁,慕河的记忆里,有关于这个二皇子,全是一些无厘头的趣事。今日在御花园被蜜蜂蛰了,明日就在监学被太傅打手心,后日又惹出一场群架。十足一个混世魔王。 “二殿下,您有所不知。皇上六十大寿马上就要来了,届时会宣布我大周的储君人选。这个月的各位殿下的比试结果,直接决定皇上圣旨,老奴不得不慎重啊!”李公公的腰都快弯到膝盖了,可见这“混世魔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储君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自请出宫,做个逍遥王爷。”应霁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二弟,不可妄语。”一穿着绛紫色织锦回纹长袍的男子沉声说道,说话的是大皇子聿璋。他的身形十分壮硕,声如洪钟,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印象。 应霁闻言不再多言。 “各位殿下,各位伴读,待会儿皇上来了我还会跟大家再说一说,比试分为文科、武科、法科、民科四科,每一科都是一场比试,每场比试都会分甲乙丙丁四级,每级有三等,每等有10分的分差。”李公公尽心尽责地说着。 “李辛,又在开小灶了?”说话间,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进亭中,正是明德帝。他虽接近花甲,但身量挺拔高大,头发灰白,远远看去,也就不惑年岁。 “圣上万福,奴才给各位殿下、伴读说说规则,省的您来了还听奴才唠叨。”李公公跪下行礼,语气虔诚。 纪小小跟着一众人行完礼,又垂目站在亭子的角落里。周遭安静下来,纪小小眼底走来一双明黄色拈金丝的靴子,未来得及想,“你就是永定侯?” 纪小小顿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永定候说的是自己。她毕恭毕敬道:“慕河见过皇上。” “抬起头来说话。”明德帝的声音如磐石一般浑厚。 纪小小闻言抬头,却见明德帝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他很快收起,朗声笑道:“民间说的,少年永定候,佳婿第一。诚不欺朕。” 纪小小再次垂首行礼:“臣惶恐。” “无妨,朕也是第一次见你。听说你在皇子伴读的遴拔中也是样样夺了头筹。看来英雄出少年,慕爱卿,才貌双全。”明德帝笑着说。 纪小小吓得不敢出大气,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圣上谬赞。” “父皇,我认得他。此次储君典选,我要跟他一组。”煊赫一身天青色锦文蟒袍,少年意气的模样。 “那怎么行!你本来就是甲一了,再配个一等一的帮手,不公平,不玩了。”应霁立马出声。 “应霁,无礼。”大皇子聿璋想呵止应霁,明德帝抬了抬手,示意他无妨。 “应霁说的是,强强联合,这没法比试。你说呢?季珩。”明德帝看向亭子另一角的季珩。 纪小小这才抬头看,季珩着一身玄色的锦缎长袍,英挺剑眉,黑眸蕴藏着疏离,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 这一世的季珩清贵而倨傲。纪小小忽而想起《楚辞》里说的: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 这人,真是每一世都如此丰神俊采。 纪小小看着他,季珩忽然忽然眼神扫过他,吓得她赶紧低头躲过他的目光。 “儿臣没有意见。”季珩淡淡说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老三,你当然没意见,你都丁三了,还能差到哪里去?”应霁心直口快地打趣道。 “慕爱卿,你有什么想法?”明德帝浑厚的声音,不威而怒,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威严。 “回圣上,微臣以为,为了公平起见,可以参考田忌赛马的典故: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如此可行,李辛,按照现在几位皇儿的成绩,这么个思路,怎么组合?”明德帝转脸看李辛。 几十年的伴君左右,李辛早就练就一身本事。他接话道:“回皇上话,如此,甲一的四殿下与刑部侍郎崔翰组合,乙一大皇子聿璋与兵部尚书邢骁一组,乙二二殿下与中书省经涛一组,丁三三殿下与永定候慕河一组。” 明德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季珩,说道:“嗯,可以。这样的储君典选才有看头。” “皇上英明。”李辛赶紧接话,纪小小也不得不服他这巴结上司的功夫。 “行了,我还有事,剩下的你告诉他们怎么做,各部各司也都准备好了配合,明日巳时,我来看结果。午时一块用膳。”明德帝说完就走了,一片恭送声伴着他消失在树影间的身影。 待圣上离开,李辛恭敬道:“各位殿下伴读,如今诸位各自组成阵营,典选文科实体在这些镜盒里,盒子是一样的,里头的东西是一样的。里面有十首诗谜,在整个豫都,横以庆修街,纵以雍华街为界,大殿下为东、二殿下为西、三殿下为南、四殿下为北。找打诗谜所知之物,明日巳时截止,找到几样按分值计算。祝各位殿下、伴读出师大捷。”说罢,李辛再一次展示他弯腰行礼的功力。 “可以走了?”应霁摆弄着手上的锦盒,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困了。 李辛笑眯眯地点头道:“二殿下,锦盒不能离开这个亭子。还有谜底之物盖有典选司印信,越界寻找谜底之物会翻倍扣分。其他没事了。您看……”李辛谁也不敢得罪,这八个人,要么是储君、王爷,要么以后位极人臣,都得小心伺候着,李辛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笑掉了。 “哦,经胖子,你看看,解出迷题,快去找,我还要睡觉呢!能交差就行。”二皇子应霁的搭档中书省经涛是一个胖胖的少年,皮肤白皙,眼睛小小的,即使表情自然,也看不太见瞳仁。唇红齿白的,一副脾气十分好的样子。 “二殿下,我……我只会吃,哪会猜谜啊!你告诉微臣答案,我去寻?好吗?”经涛一脸卑微的表情。 “我想得到要你干什么?你说你,怎么选上来的?一点用没有!”应霁对他翻了个白眼。 “臣惶恐。”经涛赶紧行礼赔笑,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点他爹常说。 “罢了罢了,我研究研究。”应霁打开锦盒看迷题。 纪小小来到季珩面前,恭敬行礼:“三殿下,在下永定候慕河。” 季珩看了他一样,点点头。 纪小小再次开口:“三殿下,可要看看锦盒内容。” “没什么可看的,你想看,你看!”说完他把写着谜语的信笺扔回锦盒,转身就走了。 纪小小留在原地石化,所以,这一世的季珩,是又硬又废柴的皇子?他看起来完全无心继承大统啊!她……要怎么让他成为新帝啊! 经涛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同情,好在,二皇子虽嘴巴毒了点,好歹会完成老头子布置的作业。这三殿下,好家伙,直接弃权。 “你叫慕河是,真同情你,跟那个丁三一组。比我还废柴。哈哈,经胖子,这样比起来,我是不是还可以。”应霁研究迷题的眼抬起来看她,一脸同情。 “应霁,不可胡说。慕河,季珩他也就是性子冷了点,你与他好好商量一下。”大皇子聿璋最是沉稳,句句说说到人心坎里去。 纪小小感激地看他一眼,他硬朗的脸上挂上一抹善意的笑容。纪小小想起大学社团里的社长,总是好言好语地开导新生,使初来乍到的新生能尽快适应新的环境。 纪小小对他感激一笑,聿璋愣了愣,回之以坦荡一笑。聿璋心想,作为男子,这永定侯过分阴柔了些。无怪清风馆生意兴隆,永定候这颜色,倘若去清风馆也肯定是洛阳纸贵,一曲千金。 “你叫慕河?我两个时辰前还救了你,不记得了?”煊赫走到纪小小跟前。 纪小小心叹,这都第四世了,怎么会不记得,化成灰我也认得。 “见过四殿下。多谢四殿下搭救。”纪小小恭敬行礼,今天行了一天礼,她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 “好可惜,我们没组到一起。我看过你遴拔的策论,写得很精彩,引经据典,有理有据。没想到,还是如此俊俏的少年郎。”煊赫遗憾的表情写在脸上。纪小小看他这样应该是没有想起前尘,礼貌行礼道:“四殿下言重了,我只会读死书,皇储典选,是极重要的。考察方方面面的能力,比试也千变万化。我三岁读书到现在,也还是不及您博闻广知。四殿下,莫折煞臣。” “得了,老四,你这么精的人。现在尚且是皇储最佳人选。若是加上这慕河,要我弃权你可以早点说。还省的我折腾一场。”应霁说完,又看了眼锦盒里的谜语,心想,玩就玩玩呗! 纪小小没空围观他们斗嘴,专心看每一个迷题。 一刻钟后,纪小小像还在亭子里的六位行礼:“大殿下、二殿下、四殿下,各位伴读,慕河先行告退。” 众人皆同情看她,想她只能孤军奋战,也不过多耽搁她。 纪小小拿出豫都地图,研究豫都横以庆修街,纵以雍华街为界,城南片区的具体方位。 季珩现在这样子,估计没什么心思搭理她。这也是她任务的难点所在。季珩他,毫无进取心,她只能靠自己。 带着熟悉豫都各店肆、府衙的阿南,纪小小奔波了整整一天。 一直到子时才回府,慕夫人见她回来,一脸疲惫的样子,十分心疼道:“阿河,怎么看起来如此疲惫不堪?” “娘,我寅时要起,让我睡一会儿。一切我有分寸,不用担心我。”说罢,纪小小头也不回地回到房间,又因为实在太累,又要早起,她干脆和衣而眠。 月色朦胧,庭树摇曳。 “回禀主子,慕河今日带着她的近侍在城南走了一天,子时才回府。”一黑衣人向烛火映照下那人禀报。 “其他?”季珩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漫不经心地问道。 “慕河明日似乎要早起,今日回府便休息了。跟慕夫人也没几句话。”黑衣人汗颜,这主子喜怒不行于色,他伺候得十分辛苦。 “退下!”季珩将茶杯里的茶端起,轻抿一口,脸上表情看不出情绪。 一道黑影消失在夜里,季珩放下玉佩,望着月色出神。 月未垂落天未明,一阵敲门声将纪小小叫醒,她起身胡乱洗一把脸,阿南站在门口等她。 “走!”纪小小快步走着,还有一刻就到寅时了。 阿南虽不知主子为何如此早起,但他习惯听她安排。他默默跟在她身后,因为身量高大,倒不觉得走得有多累。 纪小小和阿南走到城南一心酒坊时,刚到寅时。店里伙计正搬着酒,见两个少年模样的人走来。伸直腰,笑脸盈盈地问道:“两位起得如此早,可是要买我酒坊的第一坛酒?” 纪小小笑道:“不知可赶上了?” 伙计陪着笑脸:“我一心酒坊每日的初酿如梦令可以说是驰名豫都了。小公子,您明日请早,今日的初酿刚前脚卖出去。” 纪小小闻言一愣,也不恼:“那第二坛酒,不知伙计可否买给我?” 伙计只见过早起没买到第一坛酒大发雷霆的,见过不信邪连着几日早起就要买到这初酿的,没见过这人,第一坛没买成,要第二坛的。但客人要买酒,他求之不得。他依然热情道:“得咧,我给您拿来。” 进击吧!废柴皇子:03春狩 春日宴,满枝新花。 明德帝邀众人一起用午膳,他端坐上首,四位皇子及伴读坐在下首。 明德帝说道:“此次文科比试,季珩你得了第一,可有什么感言。” 季珩垂首行礼:“回父王的话,儿臣并无感想。” 明德帝又说道:“朕虽然老了,但也没瞎。你最好还是不要用这种方式敷衍塞责。” 季珩只得起身,深深鞠躬:“儿臣惶恐,自知无能。” 明德帝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半晌不说话,气氛一时凝结成霜。 “朕希望你不要老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于刚折之人伤人伤己。”明德帝话语间已有隐隐怒气。 “父皇,老三他向来不太擅长文科,叫他骑马练剑还行,这永安侯与他组队,可以说是十分合适了。”大皇子聿璋出言调和。 明德帝看着他,就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四个皇子,其实季珩最像他。有些事情,一旦发生是无法回头的。 “大哥,我不是不会,我不愿。”季珩冷冷清清道。 “你……你信不信我把你发配边疆!”明德帝气急。 “三哥,你……父皇身体不好,你别气他。”煊赫开口道。 四位伴读全都埋着头不敢发出声音,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季珩,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你若是再如此,别怪朕对你母族下手,朕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们是父子,也是君臣,你这样犯上,再有一回。别怪朕不客气了!你若揪着过去不放,永远都不可能走出来。”明德帝沉声说着,纪小小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凝结成冰了。 纪小小看见季珩的明明拳头攥紧,垂着头,眉头紧锁、唇若覆舟一般紧抿着。静静地深吸一口气,他行礼道:“儿臣谨记。” 明德帝这才舒了一口气,对于桀骜不驯之人,就得用他最在意的来钳制他。使人臣服,没人比他更懂。 “李辛,下一场比试什么时候?”明德帝问站在一旁弯腰侯着的李总管。 “回皇上话,后日,到紫云山去比试武科,为期两日。”每次见李辛都是弯着腰,纪小小真怕他哪天弯腰弯断了。 “如此,也是时候组织大家一块捡起骑射功夫来。你准备一下,大家一块去,也见证一下几个孩子的实力。”明德帝余光瞟了一眼季珩,见他只是静静吃着东西,也就不再关注他。 天朗气清宜猎猕,龙旗绕上林。 明德帝及受宠的嫔妃、官员亲属、世家子弟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紫云山,由礼部尚书安排好下榻。修整间夜幕便染上了星空。 山里空气清新,星群缀满夜空。月明星朗,纪小小望着星空出神。依照典选司安排,她这三天要跟季珩住在一起,方便同进同出,讨论武科比试。 武科,顾名思义是体力的较量。一是春狩开始,按猎物数量来分数多少。二是,猎场上比武,决出高下。三是比拼射箭技艺。 纪小小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要说文科考试猜谜还好,她好歹21世纪读过书的。可这武科,比骑马狩猎、射箭打架,她真是毫无应对办法。 她只能想办法让季珩对比试提起兴趣来,不然她怎么办?后面还有民科和法科,她一个人怎么撑得下去。 “三殿下,微臣就在这隔间,您有需要随时吩咐我。”纪小小学着李辛的样子,对着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季珩弯腰谄媚地说着。 季珩头也不抬,视线牢牢锁在书上。 “三殿下,这书不好看。咱们来合计合计明天怎么多猎些猎物?”纪小小觉得自己的笑容已经真诚到无敌了,季珩不可能不为所动。 “没兴趣,你再吵,我就把你赶出去。”季珩面上毫无波澜,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殿下,是这样的。咱们要先筹划一下。您看,文科卑职拿手啊!可这武科我一窍不通。我不是怕拖您后腿嘛!”纪小小拐弯抹角半天,季珩连说话都懒得说的样子实在让她感到挫败。 “无妨。”他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并且脸上写满了“我不想、我不能、我不要”。 “可是,今天您不是答应圣上来着。”纪小小的声音越来越弱,也不知道她这样说会不会被打死。 “慕爱卿,你在教我做事?”季珩抬眼看她,眼里深不见底。 这一世纪小小是“男”的,季珩与她是君臣关系,甚至是前两天才认识的陌生人。 纪小小一说完就后悔了,自己这样的以下犯上,是可以诛九族的。 她立马把腰折得更狠,惶恐不安道:“臣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你想证明自己想出风头是你的事,不要拉着我。”季珩说道。 他看纪小小,就像看其他削尖了 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一样。他不会阻碍,但还没有人有资格来对他的行为置喙。 纪小小再次弯腰鞠躬道:“臣逾矩。” 季珩不再理她,又看着手上的书。 纪小小无可奈何,只好退回到自己的小隔间苦思冥想。明日就要春狩了,季珩他是丁三,怎么追也难啊!除非他这四场比试回回拿第一。可现在季珩就像不爱学习的网瘾少年一样,越逼他越叛逆,她得找到一个时机,现在这情况,她也就只能自己扛着。 猎马向风飞驰,雕弓锦衣如潮。 一年一度的秋猎好不热闹,皇帝皇后及一众贵妃做在上首,官员以品阶依次落座。 大周延续武周民风,女人也可入朝为官。此次秋猎分开男女,各整营皆决出前三名赏赐奖品。要一同秋猎的女将们皆穿着各色劲装,女性玲珑曲线被教紧身的衣料包裹着,一时间姹紫嫣红好不养眼。 “据说此次狩猎夺魁能得皇后娘娘尚司局花三个月打造的鎏金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坐在纪小小身旁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女子低头和旁边的女眷说道。 她坐在季珩和官员女眷的中间,一边是冰山一样又冷又安静,一遍是捅了麻雀窝似的叽叽喳喳。 根据礼部尚书徐进的介绍,纪小小才知骠骑营是世家子弟竞争的猎场,而朱雀营则是女将们角逐的阵营。 “也不知道这次骠骑营谁能夺冠?估计是四皇子煊赫,去年他那百步穿杨的箭术我是见识了的。” “那可不一定,今年可是皇储典选?那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不是也会参加春狩?” “三皇子?” “三皇子季珩,他在边塞可是叱咤风云,前段时间还带兵打了一场胜仗,一个人取敌人数十首级。” “哇!好厉害!” “厉害是厉害。就是他从小在边塞,又有多年前那事……估计跟皇上有间隙,估计他并不得皇上宠。” 纪小小也并非刻意要听,只是两人讨论得忘乎所以,但听见号角声起,身旁就一声惊呼“快看,开始了!” 纪小小下意识抬望去,猎场上一队人马,最显眼的是左边第三个,季珩。身材健硕,与前几世不同,这一世,他眉宇间倨傲冷冽,一副难以接近的模样。 纪小小忍不住细看了他两眼,就见他一道冷冷的目光射过来。纪小小赶紧低头,却还是感到来自猎场的一道冰冷的目光。不对,这一世她是“男人”,谁怕谁?纪小小努力摒弃自己的女子作派,强装坦然地抬头。 礼部尚书徐进在猎场上说着狩猎规则。四位皇子站在猎场上,一方面,他们武科比试,由全体官员见证。另一方面,皇后也有意在此次春狩中为众皇子先物色物色合适的王妃人选。 四个大男人并排站着,纪小小想到了爱豆见面会。大皇子沉稳,是组合里的队长。二皇子今日穿一身绛紫色窄袖对襟长袍,衬得他玉树临风美少年。 明德帝即使年近花甲,也还是看得出他从前定是个翩翩佳公子。四位皇子虽风格不同,但各有各的特点,都是一等一的模样。 这一次春狩,世家小姐们可是卯足了劲儿,准备在一众皇子留下个深刻印象。 季珩今日穿一身墨色窄袖对襟长袍,他面无表情,显得清冷疏离。但就是这种禁欲的美感使人欲罢不能。就像纪小小旁边这两女子。 “快看,那个就是三皇子季珩。” “哇!天呐!我都不知道选哪个了!”那绯色宫装女子捂着胸口感慨道。 纪小小心里想笑,这和她追爱豆时不知道选谁做老公半点差别也没有啊。 “我觉得四皇子煊赫就很好啊!长得好看,人也温和。”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女子也痴痴地说着。 纪小小看到李辛远远向她招手,也就没再听那两个女子八褂。 那两位世家小姐见纪小小起身,都红了脸,暗暗后悔着,刚刚顾着看猎场上的,没想到身边做这个如此惊为天人的少年郎。须知,王妃也不是人人都做得的。另外,也不知那公子听去了多少她们没羞没臊的闲聊。两女子对视一眼,尴尬地撇了撇嘴。 坐在这两名女子右侧的是太傅之女齐映雪和齐夏歌。 齐映雪安静听着,听到她们惊呼时,她下意识抬望去,猎场上一队人马,他一眼就望到了穿着天青色墨色窄袖对襟长袍,身量高大,他同齐映雪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她身边都是年纪相近的少年,鲜衣怒马的张扬有之,亲切温和的照拂有之,唯独没有他这样的看起来沉稳内敛,十分可靠的样子。齐映雪忍不住细看了他两眼,他居然直直的盯回来……真是!他要收回对他沉稳内敛,看起来十分可靠的初印象! 齐映雪吓得赶紧低头,却还是感到来自猎场的一道灼热目光。 春狩规定:最终猎得动物最多者为胜,每日两个时辰,三日后汇总。 第一场秋猎结束后,女眷们便纷纷回去梳洗,等着参加夜宴。春狩夜宴除了有好吃的,还有飞花令这些有趣的游戏。 齐映雪每每战无不胜,次次魁首,有时也觉得无聊了。 宴会前的流觞诗会她也没有参加,也说她没什么兴趣参加。她想着邀请妹妹一起到林子里走走,她近段时间对医术燃起了兴趣,春狩前就研读完了《神农百草论》,做了满满当当的记录,这次来了紫云山,正好采些药回去。 妹妹齐夏歌一听是要采药,她只知吃吃喝喝的性子哪有耐心对照着姐姐厚厚的记录采药。摇着齐映雪的手求她放过,齐夏歌昨日看话本睡晚了,好不容易今日春狩结束了,就想回去补觉。 齐映雪无奈,只好自己带着记录和布袋子走到林子里,到底是没出过远门的深闺女子,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只见这林中满目叠翠,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甜气息。绿锦之中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各色小花,倒比盛京那些精心修理的园子多一些自由生长的意趣。 行走间,几株紫色的植物映入眼帘,没有看错的话,那是白术。齐映雪赶紧翻开自己的记录,白术性味甘、苦、温,补气健脾,燥湿利水,有止汗,安胎的功效。上面画着的植株可不就是眼前的。她眼眸一亮,俯身便要采下来,全然没有发觉后方一个高大的身影。 大皇子聿璋对这些吵吵闹闹的宴会一点都不感兴趣。找了个借口跑出来透透气。 上午的春狩倒是得了些趣味,上了猎场还有一件趣事,那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女眷中,有一女子,身着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 她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墨玉般的青丝,随意挽着流云分肖髻,一支宝蓝点翠珠钗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这女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披着白色披风,从入座开始就在发呆。脸上表情淡淡的,思绪却不知去了哪里。 这倒让聿璋品出了清水出芙蓉的趣味,号角声起,她便抬眼看他,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直教人掉进去。聿璋觉得自己仿佛要溺在这女子如水的眸光里。她低下头去,复又抬头偷偷打量他,隔着猎场,他便直直看回去,谁知她竟小兔子似的逃了,真是有意思。 聿璋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想起那女子。也行,只是单纯觉得她出神的样子,有点可爱。 这林子倒是清新得很,傍晚时分的日光隔着枝叶倾洒下来,不似午间灼热,林间的清风吹起了……眼前女子的墨色发梢。宫缎素雪绢裙逶迤青草间,说不出的美好。 进击吧!废柴皇子:04蛇毒 三月暖阳,虫鸣花开。 聿璋看着眼前的女子,想起上午猎场上那个发呆走神的女子,想起她小兔子似的逃开他的眼神。 原来是她,她很适合白色,这颜色教她穿出了初晨的纯净,也是这林间一抹出尘的绝色。 聿璋看她认真地刨着眼前的白术,白皙的粉颊染了一层薄汗,更添一丝女儿家的娇媚。白术补气健脾,燥湿利水,安胎静气。安胎静气……安胎……聿璋自己没有发觉,他的眸子因这猜测颓然暗了下去,周遭的空气都冷下去了。 也许是感受到他的气息,齐映雪抬头见这人,此时他逆着光看不真切轮廓,起身便发现是白日猎场上那个直接冲撞过来的眼神。他的的眉宇如同墨一般疏朗硬气,静静地立在那便有一股萧杀之气,齐映雪暗叹到底是年长许多的男子,不似少年郎稚嫩,他自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齐映雪到底是太傅嫡女,也是见过世面的千金小姐,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惊诧便朝聿璋福了福身子,得体行礼。“小女子在此处采药,见过公子。” 聿璋记得猎场上惊鸿一瞥,识得她出尘绝色。如今听她声音如同空谷幽兰,话语间透着从容不迫便心下更是一阵赞叹,莫说是他这样的身份,寻常女子哪怕是遇到一个普通男子也是会露出女儿家的羞怯,而眼前这女子,不卑不亢、礼数俱全,他暗自思忖着必是名府千金。 聿璋挑眉看着她,“你不认得我?” 齐映雪问道:“我应该认得公子吗?” 想来也是,上午猎场上许多人,除了朝堂上谁也不知道具体谁是谁。 想起他猎场上的样子,齐映雪继续说道:“我走到这林中,想采一些药,若是打扰到公子,我这就离开。” 两人说话间,静没注意到绿野间蜿蜒前行的影子。聿璋虽说是武艺在身,但说话时心思眼神都在眼前这女子身上,发现时他轻呵一声“姑娘小心!”但已是来不及了,齐映雪只觉得脚踝间一阵刺痛“啊”地一声跌坐在地上。 “姑娘!”聿璋也顾不得礼数,伸手去拉她,可也只拉到她的袖角。嘶拉一声齐映雪的袖子被他扯下一条。 聿璋也没碰过这种尴尬的境况,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齐映雪这时已是无心羞恼,脚踝间的刺痛感已经开始蔓延到整个小腿。 聿璋迅速擒住那条靛青菱纹黑花毒蛇,三两下处理看了。再看齐映雪眉头紧锁,咬着唇没发出半点声音。聿璋道一声“得罪了”,迅速点了她几道穴位。 “姑娘,你务必保持这个姿势,我马上回来。”聿璋交待完便消失了。 不过片刻,聿璋找来几片绿叶一把放到嘴里嚼碎,放到掌心边蹲在齐映雪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罗袜脱下,将掌心的草药敷在已经青紫一片的脚踝处。 草药微凉,他的掌心却十分炙热。齐映雪还没来得反应,脚踝间便散开一阵麻麻的感觉,方才强烈刺痛感减弱了些。 只见聿璋用刚刚不小心扯下的布条捧起她柔嫩的脚包扎起来,他指腹的薄茧触到她的皮肤带起了身体一阵颤栗。齐映雪这才回过神来,他在做什么。饶是她平时从容淡定,但到底是一个刚及笄的姑娘家。“你!”齐映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质问他为何如此失礼,毕竟他救了她。 聿璋似乎觉出了她未说出口的话,也不不抬头看她,仍然仔细的包扎着“被这种蛇咬了,要么我给你吸出来,要么嚼碎草药,敷在腿上,要么等上半个时辰,我把你尸体拖回去教给你父母。” “嘶”齐映雪小声痛呼,随即便发觉他在足间的动作轻了不少。 齐映雪叹了一口气,说道:“谢公子救命之恩” 细细包扎好,聿璋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知她顾虑便说道:“事出从权,我从前也背过跛足的老婆婆。姑娘若是执意自己走也行,先不说蛇毒行动会扩散,等到天黑了林子里就什么野兽都出来了。我不放心你一个受了伤的女子在深山老林里面走,陪着你慢慢摇回去。天一黑,你家人发现你不见了带着大队人马来寻你,然后看见咱们孤男寡女的在林子里。你们官家女子讲究清誉,你若中意我,娶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齐映雪听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虽然脸色难看,但也不得不乖巧地趴在他背上。 聿璋忽觉背上两团柔软贴着,呼吸颓然一滞。强迫自己莫要胡思乱想。当下才开始加快脚程往外走,想着赶在天黑前回去,她也好找个理由自圆其说。他想自己肯定是着魔了,这个小兔子一样的姑娘实际上爪子利着呢,这么不识得好歹他还心甘情愿救她帮她为她考虑。 路途无聊,他便开口说道:“你一个女子,独自一人在林子里采白术做什么?”一个女子,采安胎药还是自己独自一人,真是嫁的什么人!若是自己的妻子,有了身孕还不捧在手心里,何况还是她这样柔弱娇媚的女子。 “我府上的狗怀孕了,这几日总是夜里吠,我疑心它是身子不适,刚好在林子里见了白术,就想采了回去添些茯苓给它安神。”齐映雪接受了现在的情境,发现他的肩膀很宽很厚,衣服间有沉香安稳的气息。素手搭着他的肩,齐映雪发起了呆。 他,其实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无礼…… 聿璋听她说着,想着她这官家小姐,还把府上的狗放在心上,倒是个纯粹良善之人。若不是满脑子礼数…… 两人皆是心里思忖着,一时间无话。日头渐渐落到山下,光一丝丝褪去了。不知药效起了作用还是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齐映雪靠在聿璋肩上睡着了。聿璋听到她轻柔均匀的呼吸声,只觉心里塞了一团棉花,柔软得不成样子。 夜色渐渐染上来了,聿璋到底在夜宴前赶回来了。紫云山历来便是皇家秋猎的地点,坐落在山间的庭院虽不及皇宫奢华宏伟,也是气派非常一应俱全的。聿璋忽然有些舍不得背上的柔软,但担心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轻轻晃了晃背上的女子。 齐映雪懵懵醒转,只觉得这一觉极安心。挣扎着下来,落地的瞬间竟有些微晕眩,好在聿璋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的腰。 齐映雪脸上染霞色,不敢看他,道:“今日之事,感谢公子。时日不早了,小女子要赶紧回去,否则家里人该担心了。” 聿璋饶是再不舍,表面也是不动声色,但还是问了一下句“姑娘既然感谢我,敢问姑娘芳名。”这番说辞,齐映雪无法拒绝,不管怎么说,他救了她。 “小女子名唤齐映雪。”说罢福了福身子便一瘸一拐地往相府的庭院走去。当朝姓齐的也就太傅家了,聿璋当下便对她身份猜到了一二。 所幸离得不远了,他也就不坚持送了。 晚上的夜宴,父皇母后、群臣及家眷都会参加,聿璋要是耽搁了不好跟父皇交待,抬步便走。 齐映雪的贴身丫鬟小月可急坏了,见齐映雪一瘸一拐走过来赶紧走上前搀她,担心地问:“小姐你去哪了?我打个盹你就不见了,可急坏我了!被夫人知道非罚我不可。” 齐映雪答道:“同尚书府的徐皎在林间散步崴了脚,无碍的。” 今日之事齐映雪已经打定主意不跟任何人说,一是与自己清誉有碍,不想惹来无端的猜想。另外,自己也有些心虚,明明是未出阁的女子,教他看也看了,摸也摸了。 是夜,偌大的庭院挂满了宫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明德帝和官员们在正厅把酒言欢,女眷们则在后院闲话家常。席间觥筹交错,一团融洽。 齐映雪换了一身月华叠纱粉霞茜裙,衬得肌肤胜雪,她静静地小口酌酒,女眷们说了些什么已是全然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傍晚时分的夕阳、宽厚的肩膀、沉香安稳的气息和那刀削似的五官、如渊般的眼眸,齐映雪努力使自己摒除杂念,融于宴席,可脚踝处却又传来刺痛,想来这蛇毒又犯了。 她便想着回去研究一下如何解这蛇毒,齐夏歌看姐姐脸色不太好,便关切道:“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夏歌,姐姐头有些疼,你留下来陪母亲,我回去休息一下。”齐映雪见她乖巧点头便也和娘亲打了招呼。 齐夫人见女儿脸色确实不太对,就嘱咐小月好生照顾好小姐。 从席间退下来,走到半路齐映雪就有些撑不住了。见不远处有一凉亭,又怕小月察觉出异样,对她说道:“小月,我的披风落在席间了,刚刚还不觉得,一出来就觉得有些凉,你去帮我取回来,我在那凉亭等你。” 小月回她:“好的,我去去就回,小姐等我”,转身折返回去。 看小月走远,齐映雪抬步瞬间就感觉天旋地转,须臾间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隐隐约约的沉香气息,夹带着草木的清冽。让人想起山间的风,沁人心脾也安定人心。 “齐小姐”聿璋已经跟了一段时间,刚刚见丫鬟在不好近身。那丫鬟一走,他正打算走近前去,却见佳人站也站不稳了。“公子”,齐映雪虚弱地看他,心里却想着每次有难他都出现,好像有他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聿璋看着怀里的佳人这般虚弱,心里一阵心疼。当即打横抱起她,施展开轻功,三两下就到了太傅庭院。循着她气若游丝的指点,才到了齐映雪闺房门口。正打算放她下来,谁知此时小月在夜色中飞奔着喊道:“小姐,你在哪里?” 聿璋感觉到怀里齐映雪整个身体都紧绷着,立刻踢开房门,旋即转身关上房门。 齐映雪心跳如擂鼓,压住紧张,沉声对外头说道:“小月,亭子里实在寒凉,我就先回来了。我想躺一会儿,你去歇着” “那披风呢?”小月不解道,小姐何时脚程这么快了。 “披风在席间好像沾了些污渍,你拿去清理一下”齐映雪按住就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跳。 “好的小姐,你有事叫我,我就在院子里。”说罢便去净衣裳了。 聿璋放下齐映雪,谁知她还是站不稳,就要倒下去。聿璋伸出大掌才扶住她的身子。 腰间传来炙热的温度,齐映雪即使是蛇毒在身,也难免羞怯。 烛光映衬下,一张轮廓柔美的脸教人移不开眼睛。齐映雪见他直直地盯着她,更是窘迫,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下。 “齐小姐想必是刚刚席间饮了酒,身上有蛇毒不能沾酒,否则就会这样四肢无力、头脑晕眩。”聿璋将齐映雪扶到桌前坐下。 他大手伸进怀里拿出几株草药,“这是解蛇毒的重楼、鬼针草和天南星,研碎了敷在脚上一日一次,连着敷几天就好了,所幸今日这蛇是寻常的菱花蛇,虽有毒但也不会要人命。” 齐映雪看着他大手上星星点点的红痕,知他想必是花了些力气找这些草药,便也不去想刚刚他又是抱又是搂的无礼之举。只柔声细语地说道“如此便感谢公子了。” 聿璋听得她温声软语,心里的一团棉花泅了水似的往下沉去,直沉到万丈深渊他也乐在其中。 “那聿某就告辞了,齐小姐好生休息”说罢便要告辞。 “聿公子,我的丫鬟此时必在院子里看顾着我,不怕你笑话,这姑娘有些武艺,你此时出去难免冲撞于你,也起了无端的猜测。”齐映雪说到后面都有些急了,生怕他此时出去跟小月生生打个照面,她是嘴皮说破也说不清楚的。 聿璋听她一番话,这情况自己未曾想到,越发觉得名节之于女子是多么重要。便点了点头,在桌子前坐下了。忽又想起什么,道:“齐小姐,我帮你上药,事不宜迟耽搁久了也怕蛇毒扩散。” 她现在这样,也顾不得礼节了。只是再不能嚼碎了敷上。 “如此,有劳聿公子了,我那书桌第三格有研药的工具,劳烦聿公子取来。” 聿璋找到工具研起药来,敷药时他轻轻将罗袜褪下,傍晚时事出突然,现下才仔细瞧见她的一双纤纤玉足。皮肤白皙,脚趾圆润饱满,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细细地为她敷药,再用纱布前前后后仔细包扎好。男子总是粗枝大叶的,他捧着她如同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生怕一不小心伤到了她。 进击吧!废柴皇子:08法科 烛火半明半昧,窗前花影重重。 聿璋想起昨日母后跟他说:春狩她特意跟他父皇说也一定要叫上世家小姐们。问他他这两日可有入眼的,告诉母后,母后去问。皇后陈氏是一个温和宽厚的女子,大皇子聿璋的性情正是像足了她。 聿璋不动声色地问:“母后可有适合给儿子做王妃的人选?” 陈氏思忖片刻,想着把她心目中的儿媳妇直接说出来,有包办的嫌疑。所以她想了几个容色不是很好的女子与她对比。“很多呀,主要是要你喜欢。威震将军家的嫡女李珀、兵部尚书家的徐蒹葭、太傅家的齐映雪和刑部尚书家的于澄欣。” 陈氏的心思聿璋一片澄明,心里虽是高兴的却还是认真思索一番道:“威震将军家的嫡女李珀李小姐武功高强,但略输文采,做王妃要识得礼数,最好还能适当为母后分忧,李小姐还是为我大周效力为好。兵部尚书家的徐蒹葭徐小姐,儿臣听闻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十分要好,君子不夺人所爱。刑部尚书家的于澄欣于小姐或是太傅家的齐映雪齐小姐,烦请母后为儿臣决断。” 陈氏心里欢喜得很,说出她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刑部尚书家的于澄欣,哀家听说她常年流连病榻,当王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陈氏顿了顿,继续说道:“璋儿,母后觉得还是太傅家的齐映雪合适,她温柔贤惠、端雅大方。她的父亲不用说,你的老师,高风亮节。她的母亲又是哀家的闺中密友,十几年的交情,映雪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这两年出落得愈发标致了。哀家再不下手,就守不住这个儿媳妇了。”说着,陈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危机感。 这两日廷宴,皇后陈氏已经不止一次看见那些世家夫人与齐夫人攀谈。这她还不懂吗?女子生得如花似玉,就是这么招人惦念,她得赶紧张罗起来。 聿璋回道:“但凭母后安排,儿臣遵命。” 陈氏高兴地说道:“你放心,包你满意。”那映雪的相貌在豫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性子也温和,配她这个沉稳的儿子刚好。 齐映雪斟一杯茶给聿璋,见他在看桌上的书,说道:“让聿公子见笑了,映雪是闺中女子,也不似女将军们可以随意出门,很多东西还是从书上得来的。” 聿璋接过茶,抬眼看她,道:“齐小姐博文广知,在下怎敢见笑。我的朋友们都唤我“成骞”,齐小姐也可这样叫我。总是聿公子、聿公子的,见外了。”说罢季毅嘬一口茶,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表字一般都是亲近的人之间的称呼,可齐映雪见他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想着也许他行军打仗习惯了,心性旷达。当即也不再别扭,心里反倒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 聿璋见她不言语,猛然想起男儿的表字是最为亲近之人才知晓的。而男女之间,怕是只有妻子才知晓。心里一阵懊悔…… “成骞,你跟我说说塞北是怎样的?我没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世界很陌生。”聿璋听得她柔婉的声音唤他表字,心里知她并未过于拘礼,也就说起自己前些年自豫都到塞北打仗的沿途见闻。 首先就是人的衣着服饰大有不同,豫都讲究精致奢华,而塞北昼夜温差大、又是游牧为主,大多衣着方便马上行动,讲究简单保暖。 还有吃食也不尽相同,塞北的吃食大多简单,吃的是食物原本的风味。马奶酒醇香可口、牛羊肉拿匕首片了,蘸着特制酱料,别提多好吃了。盛京讲究精细花样,每一道吃食都得有个好彩头,菜名也起得文绉绉的。 齐映雪轻笑一声,道:“鱼得水逝,而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有风。成骞你塞北待久了,对豫都的事事都不适应也是正常,但也算是不同的意趣。往后若有机会我去了塞北,也许也会如你这般。” 聿璋闻言心里想的却是塞北的女子大多是豪放不羁,见着心仪男子直接表明心意。不似京都女子,柔婉娇媚,却也教人不敢逾矩。 他在塞北时,不知多少女子倾慕,借着各种理由在他面前晃悠,他都没有兴致。倒是猎场上惊鸿一瞥,他一个粗咧咧的男儿居然也变得事事考量心思缜密起来。 两人聊着,夜不觉已深了。聿璋说着,齐映雪便撑着脑袋兴致勃勃地听着,她眼眸水光潋滟,似胭脂晕染的唇,将他心中很多绮丽的遐思,一一撩拨的往外漫溢。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道:“时日不早了,下次有机会我再讲与你听。”齐映雪闻言,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发觉自己竟听痴了,有些不自然地起身。“嗯,我给你拿把伞。”说罢,拿出把天青色印染霜花的油纸伞交给他, 离得近了,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馨香被他嗅到,如同行船在江南一池清波如碧,月影西沉时琼花似有还无的香气,清而不淡,却出离地撩人。 季毅拿出一个锦盒,高大的身量略微有些不自在,说道:“春狩时就觉得这簪子甚是配你。” 春狩除去魁首能得尚司局最名贵的簪子,只要参加了春狩的,都会送出一件独一无二的首饰。让这些男儿能赠予自己的心上人宫里娘娘娘都用的首饰,这也是皇后陈氏对大周男儿的体恤。 齐映雪这厢怎会不知,这锦盒里装的是什么。是他春狩的奖酬,是男子赠予心爱之人的礼物。 她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有欣喜,也有惆怅。若她不是欺负齐府千金,也许可以与他有一段缘分,只是她注定要为家族考虑。 她迟迟未动,他却怕她不收似的说道:“我并不识得其他女子。放我这里也是浪费,你收着,我并没有其他意思。” 齐映雪微颦眉,“如此我更不能收你如此贵重的礼物,本就是成骞多次出手相救,恕映雪不能从命。” 聿璋却说道:“齐小姐说我多次相救,可否答应聿某一件事。” 齐映雪说道:“请讲。” “我要你收下。”聿璋并未再说什么,一双朗目深邃浓如墨,她一时竟无法再拒绝了。 “告辞。”说罢便起身走了。他一抹玄色身影倏忽匿入月色中,仿若从未出现过。 聿璋走后,齐映雪才将锦盒打开。那步摇于穿金捻丝处嵌一枚璀璨宝石,双鸾轻舞,晃动的流苏,说不出的华贵。 齐映雪轻抚流苏,心却如同行走在万籁俱寂的寰宇,孑然一身,在没有遇见他时,她是透明的身影。遇见他后,如同风暴来袭,将她卷入深海里。她由着自己的心随他而去,却无法左右命运。 和风春暖,繁花似锦。 春狩后,明德帝准他们这些伴读皇子休息一天,隔日到三法司报道。 没错就是那个掌管民间纠纷、刑案犯罪、典狱惩戒的三法司。 季珩他们迎来了典选第三关——法科。这法科考选顾名思义,半月内侦破案件最多的,自然此科分值最高。当然,典选司为了公平起见,将案件分了三六九等,破解了一起重大疑案悬案,比破几起偷鸡摸狗的小案分值高。就看各个竞争者自己筹划如何选案件了。 纪小小是一个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她决定放弃休息,直奔三法司报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先把三法司里的卷宗全部过一遍,说不定能先选出好破的案子,如果疑案有足够线索,也可以试一试。 她睡好了起来,用了个美美的早膳,神清气爽地来到三法司。 通传之后,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上前来,朝她拱手作揖:“侯爷,在下乃三法司政事邵刚,奉命安排各位皇子及伴读进行皇储典选的法科考选。” “邵政事,圣上安排明日来报道,我来早了。”纪小小作揖行礼,这邵政事身形十分魁梧,走到跟前有一种泰山压顶之势,他周身一股慑人气魄除了来自于他过于高大的身形,还有他黝黑的脸上,有一道十分显眼的疤痕,这道疤看起来已经很淡很淡了,但由于盘踞在右眼到耳根处这样显眼的位置,使人不得不关注到。 这疤痕使他的慑人气势如虎添翼,纪小小刚见他还有点被镇震住了。 “侯爷无需客气,除了你和三皇子,其他人都到了。此时都在案卷处翻阅案司。”邵刚说完,带着纪小小转身走进衙署。 纪小小想起一句鸡汤:不怕不努力,就怕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 哎,这些人为了皇位也是拼了。可当事人季珩呢?还不知道在哪里睡大觉呢!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小吏来报:三皇子殿下到了。 邵刚对纪小小说道:“侯爷,您且在这稍候片刻,我去接一下三皇子殿下,典选司要求搭档二人到齐才能查阅卷宗。”说罢,他便折返回去了。 纪小小腹诽:这明德帝也太腹黑了!这样她就不得不求季珩了。 原地等了一会儿,就见邵刚领着着月白色锦缎云纹窄袖长袍的季珩走来。季珩少有穿白色的衣服,忽然穿白色,倒有几分天外谪仙的出尘。纪小小叹气,这人,除了脸好看些,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三殿下。”纪小小作揖行礼。 “侯爷无需多礼。”季珩没有多说,跟着邵刚一块走到案卷司门口。 纪小小当场惊呆了,大皇子聿璋和邢骁正在择选大概率能破获的小案子,很符合大皇子稳扎稳打的作风。二皇子应霁和经涛则把手上案卷全部过了一遍,纪小小来时,他们正在给案件等级分类,看来是要打策略仗。 “慕河见过大殿下、二殿下。”纪小小行礼,这里除了四个皇子她最大,也就无需向另外两位伴读行礼,点头示意即可。 大殿下闻言抬头颔首示意。 “我们现在可没空理你们,我得赶紧看看有没有我有一点点可能可以搞定的案子。现在的案子,怎么件件都这么离奇了。”二皇子应霁头都没抬,说完继续凝神看卷宗。 等等,不是说就差他和季珩没到吗?四皇子煊赫和崔翰呢? 纪小小困惑道:“邵政事,怎么不见四殿下和崔大人。” 邵刚回道:“侯爷有所不知,崔翰崔大人本就在刑部当值,处理起案子自然轻车熟路。他们已经去了殓尸处找破案线索了。” 纪小小再次感慨:不怕不努力,就怕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果然优秀! “邵政事,还有案卷吗?”纪小小问道。 “侯爷,您和三殿下到这里来。典选司命我们将案子分门别类,为保证公平,每组分到的案子皆有难有易,你和三殿下的案卷,在这里。”顺着邵刚的指引,纪小小看到了分给她和季珩的卷宗。也就半人这么高!所以,犯罪分子都这么猖狂?! “邵政事,城东发生一起命案,刚刚报案。我们这就安排人去现场勘察一番?”一身穿皂色吏服的年轻人来报。 邵刚点头道:“叫阿大带着大力一起去,先把案发现场的情况记录下来,把人带回来审。” 小吏点头回道:“遵命。” 一直沉默的季珩开口道:“慢着。” 邵刚看他:“三殿下有何指示。您想到现场去看看吗?” 季珩点头,邵刚回道:“那我给您和侯爷准备马车。” “一般办案用什么?”季珩问他。 “一般衙署办案远的骑马,近的步行。”邵刚如实回答。 “我们骑马。”季珩淡淡道。 邵刚明白过来,三殿下是不想阵仗大太。 “慕河,走了。”丢下一句话,季珩没等纪小小就走了。 纪小小反应过来是叫她走时,季珩已经走到衙署门口上了马。 纪小小刚看完一卷案卷,正云里雾里。她追上季珩,问道:“三殿下为何不在卷宗内选一个案子办?”毕竟,上面的案子三法司已经梳理了一遍,理清楚线索之间的关联比突然发生的事破案概率应该是更大的。 季珩坐在马上垂目看她:“卷宗里是他人转手过的线索,时日过去难免失真。现在去查的案子,亲临现场,破案的可能性更大。”今天季珩似乎心情比较好,对她说了那么多话。纪小小想了想,他似乎,说的有道理。 “走了。”季珩轻夹马腹,转眼间就不见了。 可是,她不会骑马喂! 进击吧!废柴皇子:09线索 细如牛毛的春雨下着,纪小小终于赶到案发现场时,季珩正望着墙上一副山水画出神。 “三殿下。”纪小小气喘吁吁,季珩的坐骑猎风名字可不是白起的,真的风一样迅捷。 “嗯。”季珩仍旧看墙上的画,没有看她。 “三殿下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纪小小问他。 “没有,等你们来陈述案情。”季珩答她。 哦,果然人长得好看,即使脑袋空空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深沉。 纪小小是同衙署里的阿秀、大力一块来的。阿秀是一个身形瘦小,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记事,他主要负责把案发现场发现的线索事无巨细记录下来。 大力,和他的名字一样,看起来十分魁梧。他就负责问询案发现场的嫌疑人,搬动、初步检验尸体。 案发现场是一座普通民宅,前后加起来三进,空间很大,死者就在内厅。站在前厅惴惴不安的小夫妻,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女主人身形娇小,看起来柔弱温柔,眼角一颗痣平添一丝媚态。一身云霏妆花缎织长裙,俏生生站在那。虽脸上显露出不安的神色,但不影响她的美貌。 男主人身形适中,穿着灰纹长袍,见到大力和阿秀,首先打招呼道:“大人,你们可算来了。快随我去看看!” 阿秀和大力点点头,就随男主人进了院子。季珩、纪小小也随之从前厅,入到内厅。 内厅比前厅略昏暗,但也能看见地上躺着一名粗布麻衣的健壮男子。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后脑勺受重创,仰面躺在地上,地下一摊血,已经浸到了地里面。 女主人开口道:“各位大人,今日是我的生辰,夫君想与我一起用过午膳后到城郊的心湖游船。我在厨房熬着牛骨汤,听到外头有动静我走出来,夫君却压低声音跟我说家里遭了贼。我们一同走到内厅,发现了此人,他拿刀冲着夫君,夫君与他搏斗时,趁他不备,用铁锹敲他后脑勺。就成这样了。”说完,她拿着手绢捂着胸口,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大力蹲下来,抬起死者的头,仔细看后脑勺的伤口。向阿秀点点头,阿秀便在案簿上记录着。 纪小小也跟着一旁,这后脑勺的伤口确实切合地上铁锹的形状。 大力又把地上的黑布袋子解开,里面全是金银首饰。 如此这就是一起入室盗窃、为自保而使人致命的案子。纪小小静静思考,皱着眉,却始终不发一言。 “初步可以断定,这就是一起入室盗窃、主人为自保而使人致命的案子。”大力说道,示意阿秀写上。 阿秀提笔准备写,听到纪小小说道:“慢着。” 阿秀和大力、男女主人皆看向她。 纪小小对那个娇小清丽的女主人说道:“夫人,能否告诉我,您的家是不是只有一道门?我们写案件卷宗,要进行案发推演。我需要知道,死者是如何闯进宅子里的。” 那夫人恭敬答道:“回大人话,这座宅子有前后两个门,当时夫君是从前门进来的,这贼人是从窗户闯进来的。” 纪小小独自走到内厅转角处的后门,那里通向外面的菜园,一旁靠着一些种菜除草的农具。 纪小小将案发现场的周边,前前后后看了个遍。 她继续问道:“夫人,你煮的汤我能看看吗?” 那女主人微微错愕,只是一瞬间:“好的,大人跟我来。” 一行人进到厨房,就见灶台上一大锅牛骨汤,熬了许久,有了一股浓郁的酱香。 纪小小走前看了一眼,这是一锅两个人绝对吃不完的牛骨汤。 纪小小看着女主人姣好的脸,表情不明道:“夫人,我闻着这牛骨汤味道很香,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配方吗?” 女主人尴尬道:“大人,并没有,就是加了普通的香料。” 纪小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旁的阿秀问道:“大人,此案还有疑点吗?” 纪小小继续说道:“厨房离内厅较远,没发现贼人入室很正常。但我不知夫人为何煮这么大一锅汤,照理家里就你和你的夫君两人,不可能需要如此多的汤。” 女主人回道:“大人,您有所不知,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早早开始熬汤,是打算等我们游湖归来,做几个菜,叫上好友。” 纪小小说道:“原来如此。” 阿秀和大力被纪小小没头没脑的提问弄得云里雾里,大力说道:“慕大人,你问完了吗?问完了我们要回去整理卷宗,准备归档了。” 纪小小问:“那此案如何定性?” 阿秀将案簿合上:“慕大人,这类案子豫都每年大大小小要发生不知多少起,此类案子应当定为入室偷窃,这位男主人是过度防卫,一般是牢狱一年。” 纪小小摇摇头:“不是,这是一起买凶杀人未成的故意杀人案。” 此话一出,大力、阿秀、那对夫妻都十分震惊地看着纪小小,那女主人更是吓得哆嗦,跪下来道:“慕大人,您不能随意推断。我夫君是为了保护我才打死他的,您要抓就抓我!” 一旁的季珩默默看着,纪小小下意识看他一眼,他却完全没有出乎意料的意思。 纪小小沉声说道:“夫人,买凶杀人的是你,故意杀人的是你的夫君,你们都逃不了。” 那男子十分激动地吼起来:“大人,我们老百姓可不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他是我杀的,与我夫人何干?她一个弱女子,你为什么要为难她?” 若不是大力架着,这男子都要冲上去揪起纪小小来狠狠揍一顿。 “第一,你们并非十分相爱。你的夫人早就受不了你无孔不入的控制欲,大到出行小到衣着,都是你支配的。这一点,从她的服装的风格可以看出。她簪着木钗,可却穿着琳琅阁最时兴的裙子。女为悦己者容,她穿着如此漂亮的裙子,却无心搭配珠钗。另外,我刚刚看到你的内室极其简陋,里面挂满了你夫人的画像。而你夫人的卧室,精致奢华,却没有你的半丝影子。只能说明,你很爱你的夫人,但她很厌恶你。 与丈夫站在一起,普通夫妻都会两人自己靠近,而你的夫人,从始至终都与我们这些陌生人更近。 你的牛骨汤要煮那么多,也是因为这汤里藏着你夫人买凶的酬劳。” 纪小小说完,大力就上前搅动牛骨汤,果然,在汤里找到了和牛骨颜色一样的布袋子,拆开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大力震惊道:“阿秀,这里头一包银子。” 阿秀闻言,赶紧在案簿上记下这一线索。 纪小小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认为这是一起普通的案子,但从我发现一个谎言开始,我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什么谎言?”大力问道。 “夫人你说你的夫君是从前门来,可他的裤脚上全是泥泞,前门铺了青石,她是从后门进来的。”纪小小眼神冷凝看那女主人,继续说道:“夫人还要我说下去吗?如果你自己说的话,也许罪行能减轻些,你也能早些拜托厄运。他所做的一切都要付出代价,他为你做一件,你得做更多事情偿还。” 女主人瞬间面无血色,苍白着脸跌坐在地上,两眼垂泪道:“大人,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与他,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雇来杀手杀他,就是想拜托这受人控制的命运。” 女主人此话一出,那男子也跪下来紧紧抱住她:“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是我杀的人!是我!与你无关。” 女子却不理他的话,继续说道:“我及笄时遇见他,只一眼他就非我不娶。可我已经许配人家,他就想方设法把我的未婚夫害死,将我强娶进门。我雇了杀手杀他,他却以为我与这人暗中苟合,直接杀了他。待我说出真相,他又要为我顶罪。我不想,这辈子我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我只想离开他的桎梏,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大力目瞪口呆,阿秀在案簿上奋笔疾书地记录着,季珩倒是淡淡的,似乎这结果并不使他吃惊。 春日的街道艳阳灿烈,纪小小与大力阿秀走在路上。季珩早就乘他的猎风回了衙署。 阿秀说道:“慕大人心思缜密,这案子破的漂亮。” 大力也说:“差一点我就潦草定案了,幸好幸好,没冤枉好人,也没放过坏人。” 纪小小轻笑一声:“两位是我的前辈,律例法典都熟悉,我也只是看的比较仔细。” “慕大人真的非要跟着三殿下那样的冰山一天搭档,严重托你后腿啊!”大力估摸着那三殿下是个难伺候的,这皇储典选,他还是看好煊赫。 “大力,乱说话小心被割舌头。”阿秀提醒道。 大力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慕大人不会出卖我的对?”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见这慕大人,就觉得他这样长得跟天仙似的人是个好人。 “没事,圣上安排,你我确实不能妄议。阿秀说的对。”纪小小笑着对大力说。 “慕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好看,和三殿下四殿下不一样的好看,不像男人的好看。”大力看着她的笑颜。 纪小小收起笑意,这人,说话还真是不经大脑,什么叫不像男人的好看。 “大力,你这样,我真的帮不了你。”阿秀用手肘狠狠撞他一下,大力疼得龇牙咧嘴。 “这慕大人实在是好看,三殿下四殿下也俊朗,但不是慕大人这样的让人只想看个不停。”大力真心说道。 “大力,这么说的话,我可要生气了。”纪小小拉下脸,佯装生气。 大力闻言立马噤声。 阿秀倒是笑了,纪小小见状,问道:“阿秀,你为什么叫阿秀啊?”她明明看到他在记录案簿时,落款是林执。 “这个,得我来说。因为阿秀的娘亲是开绣坊的,兄弟们有个缝缝补补的活计,都是阿秀代劳。别说,阿秀不但字写得漂亮,绣工也好,经他缝补,都跟新的似的。”大力抢先答道。 阿秀不说话,还是笑着。在三法司这种糙汉云集的地方,阿秀确实是少有的清秀样貌。从他记事来看,也十分心细。 “哦,原来如此。”纪小小了然。 三人闲聊间,就到了衙署。 “恭喜侯爷,邵某听闻你两个时辰就破了个奇案?”邵刚率先迎上来。 “邵政事捧煞我了,喊我慕河就好。按年纪算,我还得唤您兄长。”纪小小作揖道。 “那好,慕河你也别叫我邵政事,既然我年长,我也就不客气,你就叫我邵大哥!”邵刚心里心里对这个睿智的少年还是存着几分好感的。没有王公贵族的架子,低调谦逊。但本事也不小,一来就破了一个大案。 “好,邵大哥。四殿下那里进展如何了?”纪小小其实最担心的是煊赫太过强大的实力。 “四殿下和崔大人还在验尸找线索。大皇子、二皇子殿下也出去了。”这些案子有好处理的不好处理的,都看各位皇储竞争者的本事了。依邵刚看来三殿下有慕河,胜算很大。 “邵大哥,你见着三殿下了吗?”纪小小永远追不上季珩,一天天的,啥也不干。 “哦,看见了,在案卷司看卷宗呢!”邵刚指了指案卷司的方向。 纪小小走去,只见季珩坐在案前垂目看卷宗。春日阳光撒在他的身侧,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清冷倨傲。偶尔用指节分明的手指翻卷宗。 果然,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三殿下,我回来了。”纪小小叫他,实际上,这么多世,她很少这样远远看他。远远看他时,似乎世界是他与其他有着无形的界限。 “嗯,坐。”季珩没抬头,眼睛依旧看着卷宗。 “三殿下,怎么……”怎么忽然这么积极了? “怎么忽然干起活来了?”季珩抬眼看她,眉头微挑。人啊,又好看又聪明的话,总会有缺点!比如脾气不好惹人讨厌这样的? 没等纪小小继续说,季珩自顾自说道:“今天我的舅舅平原公被叫进宫陪他下棋了。” 不得不说,明德帝也很腹黑啊!把季珩的软肋抓得死死的。季珩现在不就是因为舅舅受制于他。纪小小对这一招心服口服,不过,若季珩能选中做皇储,那明德帝就算是助攻了。 进击吧!废柴皇子:11失踪 和风春暖,花开馨香。 季珩、纪小小一行人随着齐肃清齐大人、齐夫人踏过一条开满春樱的小径,就到了齐夏歌的闺阁。 齐夫人晨间哭了许久,现在双眼肿起,眼瞳通红。 “齐夫人,您是什么时候发现令嫒不见了的?”阿秀拿着笔,在案簿上写着。 “今晨刚过卯时我就来叩夏歌的门,敲了许久也没回答,进了门发现房间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又去大女儿那找,她们两从小感情好,有时候夏歌会在她屋里宿。”齐夫人哑着嗓子回答,小女儿忽然失踪,她就是再担心女儿名誉受损,也不敢怠慢,赶紧报了案。 “齐小姐,你最后一次见令妹是什么时候?”阿秀边问,修长的指节在纸上刷刷写着。 “回大人话,最后一次是昨天傍晚,我和妹妹约好今晨卯时用过早膳以后,陪母亲一块去相国寺进香。”齐映雪声音轻柔,如春水流淌,阿秀愣了一会儿,赶紧在案簿上写着。 纪小小边听着阿秀问话,边在齐夏歌闺房四处观察着。梳妆台前有一只楠木鱼骨梳子,梳子上一根青丝缠绕。这发丝与一般女子的发丝略有不同,在晨光中乌黑发量,纪小小还试着扯了扯,青丝纹丝不动。她不禁感叹:这千金小姐的头发都这么柔韧亮泽的吗? 她随口一说:“齐小姐的头发倒是十分柔亮。” 齐夫人答道:“大人,也不怕您笑话。我这小女儿的头发自小就十分黑亮,锦缎似的柔韧。您也知道,闺阁里的女子,除了脸蛋和手,头发也是顶要紧的。夏歌的头发天生如此黑亮,我们也从小何首乌、白芷、侧柏叶熬水洗发护发娇养着。我这姑娘相貌、才华不出挑。倒是一头秀发在坊间传成神了。” 纪小小再一次细看齐夏歌的发丝,对比一下齐映雪的,的确,齐夏歌的青丝从乌黑、亮泽、柔韧度上都胜过齐映雪。这齐映雪本就是千金小姐,齐夏歌的秀发在其之上,可见,这秀发的确也称得上坊间传闻了。 齐映雪是闺阁女子,除了记忆里的那个人,从未有男子这般捧着她的秀发细细查看。她有些窘迫,但看纪小小十分认真的模样,没有半点狎昵意味,她只是僵立在原地,想自己也许过于小家子气了。倒是纪小小忽然想起大周闺秀女子,总是比较矜持的。 纪小小歉然道:“抱歉,齐小姐,我只是办公事,并无轻薄之意。” 齐映雪脸上一层薄薄的嫣红:“大人无需介怀。”不知为何,尽管内心还是羞怯。但齐映雪对这慕大人并无对一般男子的惧怕,也许是他生得十分俊朗。如同林间的风,山间的泉,总是使人不惧与他亲近。 “烦请夫人把府上的下人都叫到前厅,我们要一一问询,找出线索。”纪小小沉声说着,光是看她的闺房,压根没办法知道什么。 “好的,大人。我这就去安排。”齐夫人说罢就安排去了。 齐肃清面色凝重,刚刚人多,他不便多说,待她夫人走了,他才担忧道:“三殿下,微臣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直站在齐夏歌安全沉思的季珩回过神似的看齐大人一眼:“不当讲,齐大人多虑了。” 齐肃清不再说话,行了个礼跨出齐夏歌的房门。 纪小小暗叹,这官场上的人就是这样奇奇怪怪。一个是不说完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一个是不用说完就明白他的意思。这样她这样的旁观者,云里雾里的。 到了前厅,齐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下人五六十号人,要一一去问,估计得问到午膳时分。纪小小只得把齐夏歌贴身婢女小青叫到跟前。 虽然是小姐失踪这样的大事,可是小青哪见过官,哪里见过眼前这样长得仙人一样的官。她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大……大大人……我我……我真的……真的……什么……么……都……都……都不知道……” 纪小小耐心道:“小青姑娘,你无需紧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 “好……好好……好……大大大……大大人……我我……我……”小青也没办法啊,她也不想,可是舌头就是不听话,一直打结。 阿秀见证,走到纪小小跟前:“慕大人,我和大力来问!”他这么样一个个问,各个姑娘都紧张得说不出话,问到半夜都问不完了。 纪小小无奈点头,退到阿秀和大力后面。 经过两个时辰的问询,纪小小终于梳理出了一些重要信息。 一是齐夏歌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的,并且昨天就已经偷跑出去了,帮凶就是小青。她答应小青傍晚就回来,可是一直到晚上都没回。她怕小姐被罚,一直守着房门,不然别人发现二小姐不见了。今晨见实在守不住了,也不敢撒谎。 齐夫人听闻自己的女儿已经失踪一天一夜,当即又吓晕过去。齐映雪也拧着秀眉,十分担心。 二是齐夏歌去了雍华街的集市,集市鱼龙混杂,这无疑加大了找人的难度。 三是,她一身浅蓝色少年装扮,鼻翼有一粒小痣。 有了这些线索,纪小小也不敢耽搁。和大力、阿秀一同去雍华街上问询。 街市上人来人往的,纪小小、阿秀、大力三人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结果。直到三人累得要命,在街边茶肆坐着喝茶时听邻桌的闲聊。 一灰衣男子叹道:“好好的女扮男装做什么。” 纪小小闻言脸色微变,但还是打起精神耐心偷听。 “是啊看样子也挺漂亮的姑娘,可惜了。”另一褐色长衫的男子应和。 “早知道就别跑,不然怎么会这样。”那灰衣男子继续叹道。 纪小小再也按耐不住,“腾”地起身。亮出铭令:“三法司办案,你们刚刚说的是何人,何事。” 那两男子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一见官爷如此激动,都吓得不敢动。 纪小小剑指灰衣男子:“你先说。” 灰衣男子恭敬回答道:“官爷,是昨夜闯进清风馆的一个小姑娘,被当成男人绑起来了。” 纪小小继续问道:“那人什么样子?” 灰衣男子为难道:“大人饶命,我们也就是听了传闻议论一番。真是什么样,我们不知啊!”那脸脸色一片灰白,看着不像说谎。 纪小小又拿剑指着另一个褐色长衫的男子:“你知道什么,说!” 褐色长衫的男子吓得不轻,哆嗦道:“大大……大人饶命……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听他刚刚聊起来……应……应和了句。” 纪小小仔细观察那人表情,看起来老实巴交,确实不像说谎。 纪小小对大力、阿秀两人道:“走,去清风馆。” 三人来到清风馆,清风馆的老鸨是个面色潮红的中年男人。他红光满面,皮肤光亮,穿着一身绯罗蹙金刺长袍,华贵而艳丽。老鸨见三个男人来他清风馆,谄媚道:“三位贵人,我们清风馆申时才开门迎客呢!来得那么早,都还没歇过劲呢。” 纪小小亮出三法司的铭令:“三法司办案,老板昨夜是否见过一身着浅蓝色男装,鼻翼间一粒小痣女扮男装的小少年。” 老板闻言,脸色微变,也不隐藏自己的忿恨:“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昨晚我管她男的女的,问我有没有皮肤白白的男子。我这可都是皮肤白白的男子。” 话还未说完,苏媚恨恨道:“看起来锦衣玉食的模样,身上半毛钱没有。我正想给她点颜色看看,还真就突然一个皮肤白白的黑衣男子劫走了。” 他夸张地捂着胸口,继续道:“我可没见过这么白的男人,馆里的小倌白的是吹弹可破,含娇带媚的。那男人呢,脸上有疤就算了,还白得跟阴间来的似的,吓得我追也不敢追,别把我也劫到阴间去了。”苏媚把所想倒豆子似的说给纪小小听,纪小小闻言心下了然。 苏媚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到:“怎么今天都来问那小丫头。” 纪小小惊诧:“还有谁问过?” “一个高大英俊,丰神俊朗的男子。”苏媚捧心道。若是那人能来清风馆,他一定把他捧成头牌,不对,不需要捧,就是头牌。还有眼前这位,可惜是官爷,不然和那位组合一下,肯定艳绝天下。 “苏老板,其他人问及此时,请你回答一概不知,否则定你泄露案情之罪。”纪小小冷声威吓,齐夏歌毕竟是闺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媚风月场上做惯了生意,自然知道官爷是最不能得罪的,当下恭敬行礼:“大人之言,小人谨记在心。” 纪小小也不与他废话,赶紧找齐小姐下落,女子失去联络这么久,名节不保已是大事,万一…… 纪小小看了一眼阿秀做好的案簿记录,交代阿秀、大力回衙署用午膳时不必等他,他得回一趟齐府。 阿秀点点头,便收好案簿准备回去。 大力则不满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慕河,公务哪有身体重要,你看你为了三殿下能赢那么拼命,他呢!人影都没有。” 纪小小认真对他说:“不为三殿下,为我自己。大力,你别管我,我没搞清楚,也吃不下。我父亲与齐大人也算旧交,如今他的女儿下落不明,我理应全力以赴,尽早找到齐家二小姐。” 大力闻言,心中感慨,原来这慕河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还如此有义气。当即拍胸脯道:“那我也不吃,我陪你办案。” “不用,大力,你快去吃饭。都说了与齐大人有颇深的渊源,自然能在太傅府上讨到饭吃。”纪小小笑着,难得有人如此关系他。有他这样把关心写在脸上的,也有如那人般内敛的人。纪小小想起那个白的不像话的男人,眼角到耳廓处的疤就像是上好的冷色白瓷上画了一道裂痕,不为妆点,只为破了脸上这过于惨白的局。 纪小小趁两人走了,快步往侯府走去。 季珩真在悠哉悠哉地用午膳,听她风风火火地来,轻言道:“坐下一块吃。” 奔波了一天,的确有点饿了。纪小小也不客气,坐下来与他一起用膳。 “很久没有人与我一同用膳了。”季珩像是自言自语。 纪小小以为他说她没大没小,敢和皇子一桌吃饭,大周的繁文缛节太多了。她愤恨地放下筷子:“自己叫我坐下来一块吃,现在又说你平日都是一个人吃,那是要吃还是不要吃?”谁说女人心海底针,他的心简直是银河里的针,一点影都没有。 “吃。”季珩看她,夹了一块卤煮锦鸡放在她碗里。 纪小小有些恍惚,这样寻常的动作,似乎把她们的很多市连在一起了。他从前也会为她添菜,关心的、在意的、霸道的,种种理由。这一世,还是第一次。 季珩看她恍惚失神的模样,反问:“怎么,嫌弃?” 纪小小闻言迅速收起思绪,又换上那副为人臣子的惶恐表情:“不敢不敢,叩谢殿下。” 季珩倒希望她跟原先一样,流露出恍惚的表情,像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无法抗拒的放松。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副假笑恭敬的皮囊。 季珩心里苦笑:自己何时开始,想看他皮囊之下的东西。季珩,这个念头很危险啊! “殿下,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纪小小想趁着气氛融洽,直接了当地去问一些问题。 “垅,他去查了。一个时辰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季珩说完,默默吃菜。 “哦,那……咱么也就帮齐大人找回了闺女。这种失踪案,分值不高啊。”纪小小苦恼道。听说隔壁煊赫和法科卓越的刑部侍郎崔翰在待入殓处两天后,破了一个时间跨度长达十年之久的奇案。法科分值也”蹭蹭蹭”地涨到了其他三个皇子暂时无法期望的地步。 “走一步,看一步。慕河,吃饭。”季珩看他吃饭的样子,眼前这少年,吃起饭来斯斯文文的,却丝毫没有做作之嫌。 晨间他去清风馆时,被苏老板身上的浓香刺痛了鼻子。他以为他这段时间对纪小小过分的关注,也许是真的会对男人,在某一瞬间,动心。可见了清风馆的小倌,他知道不是因为他是男人才关注他,而是因为他是他,他就是慕河。 第102章 进击吧!废柴皇子:12夏歌 星辉伴月,烛火重重。 齐夏歌在一阵轻摇慢晃中茫然醒来。她头疼欲裂,她明明记得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将她从清风馆救了出来。 她只是一时贪玩,换了男子装束出门溜达,转到清风馆,就想起在摘星楼听过的话本《清风明月》。说的就是清风馆一个貌美柔弱的小倌被明月大将军解救于水火的故事。 她想看看,清风馆里是不是真的有那样貌美柔弱的小倌。 黑夜之中,她一个人行得自由。即使总觉得身后毛毛的,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走到灯火辉煌的清风馆不似话本里说的暖香阁,衣香丽影。清风馆十分雅静,看起来像一间茶肆。 齐夏歌问老板苏媚有没有生得十分好看的小倌。苏媚笑着说,他这里就是长得好看的多,个个都好看。看齐夏歌衣着不俗,还热情地问她要哪一款的好看。 齐夏歌挠头想了半天,脑海里倏忽之间闪现那一夜屋顶仰头看月的瘦削身影。说道:“要白的。” 苏媚笑道:“有有有,小公子随我来。” 苏媚带着她进了清风馆,带到一位小倌面前,白确实是白,就是少了些与世隔绝的气息。 后头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致就是苏媚问她要钱,她没带。拉扯间发现她是女子,气得苏媚想把她扔到合欢阁给那些荤素不忌的客人享用。 谁知那人从天而降,他那样的白,在明晃晃的月光下白到泛着浅浅的淡青色的光泽。齐夏歌房里所有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话本加起来,没有这一幕使她心悸。她一双赭色的眸子闪着粼粼的光,只看他,甚至没有察觉他们已经离开了清风馆。 垅脸上带着遮住半面的面具,可齐夏歌却一眼认出他就是那夜在屋顶遇见的人。那种遗世独立的孤寂之感,只有他。不似其他少年郎的自满,一点小事沾沾自喜的浅薄,他看起来像静夜的密林,十分神秘,充满危险。可这些,都使她更想了解。 “我们见过对不对?”齐夏歌的眼睛太过闪亮,如艳阳之下的湖,亮而澄澈。垅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有她这样的眼睛。 “姑娘,我出手,不过是不愿见你受欺诲。你什么都不懂。”他在最黑暗的炼狱里待过,自然知晓与己无关,万事莫管的道理。可她问苏媚“合欢阁是什么”时,他不知为何出手了。她就像坠入炼狱的稚子,什么都不懂,不知这世间能有多么可怖肮脏。 “哦,谢谢你啊!谢谢你救了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齐夏歌仍旧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看他。 “姑娘无需知道我姓名,下次不要随便跑出来。”垅的任务完成了,他得尽快回去复命,可这个小尾巴似的姑娘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 “我想知道,可以吗?”齐夏歌仰头看他,也许是她的脸庞太无邪,也许是她的意愿太强烈,垅不知为何不忍拒绝。 “垅,我叫垅。”夜风吹起他鬓间的发,少年少女的不期而遇总是带着命中注定的意味,这使他无法狠心拒绝,使她不愿他离开。 “垅?姓呢?你没有姓吗?”齐夏歌懵懂看他,她身边的人至少都是两个字,为什么他只有一个字。他的名字也孤零零的和他一样寂寥。 “没有姓。”垅劝自己,不要再与这个万事不懂的小姑娘继续闲聊了。但脚步却挪动不了半分。 “我叫齐夏歌,夏天的夏,歌唱的歌。”齐夏歌并未过多纠结他孤零零的名字,快乐地告诉他她的名字。她在某个话本里读过: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们交换了姓名,也就产生了世间一切美好缘分的开始。想着这些,她脸上笑意盎然,如同三月的枝头,花开灼灼,惹人遐思。 夏天的夏,歌唱的歌。 她当真是如夏热烈,如歌欢悦。 垅被她灿烂的、炽烈的、欢悦的笑晃了心神。她就像最光明的存在,让人忍不住想要捧住,放在最安稳妥帖的地方,一生看顾。 “垅,你是杀手吗?”齐夏歌好奇问他。 “不是。”垅无奈,这小姑娘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那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她脑袋里装满了对他的疑问,对他的好奇,对他跃跃欲试的了解。 “不能。”他黯然,他怕吓到她。是那次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变故,三皇子季珩从此掩埋过往,而他,也在脸上刻下伤痕。 “为什么?我们不算认识吗?”齐夏歌认定的事情,永远不死心。 “我长得很可怕。”他想断了他的念想。 “可我见过啊,明明很好看。你不知道,你在屋顶上仰头看月亮时,白得散发着光。”齐夏歌夸张地侧身,向他描述那晚两人的一面之缘。 “……”垅听着她十分热烈地述说着,忽然觉得这世界,有这样的热闹,真是好。 “可以吗?”齐夏歌眨巴着赭色的眸子,卷而翘的睫毛扑闪着,一脸祈求。 垅停下脚步,缓缓把脸上的面具摘下。莹白月光下,他的脸如同冷白的瓷,瓷上有人在眼角至耳廓处挥毫题了长长一笔。齐夏歌仰头看他,一时间两人俱是沉默。 “没什么特别的。戴着不过是任务方便。”有些微妙的情绪在他心内涌动。 “不是,你很特别。”齐夏歌坚定看他。 垅闻言发自内心地勾了勾唇角:“我送你回去。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 齐夏歌只记得他们说了很多很多话,确切地说,是她说了很多很多话,几乎把她从出生到现在有印象的事情都说完了,垅只是静静听着。偶尔也会应她一下,让她知道他在听。 到了齐府,齐夏歌站在门口,看他行在月色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喊起来:“我们还能再见吗?” 也许她的声音太小,也许夜风吹散了她的话语,垅,还是自顾自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再醒来时,她只身在一艘小船上。她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嘴被堵住了,手脚都被缚住了。 她不知身在何处,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周遭一片黑暗,只有船舷处似乎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站了一会儿,就要往船舱里面走。齐夏歌赶紧闭上眼睛,这时候装死是最好的办法。 那人影走进,蹲在她面前,伸手将她的头发解开。 齐夏歌惊出一身冷汗,她努力镇定自己,生怕被发现她已经醒来。这人发现了她是女子,却似乎只对她的头发感兴趣。 她感觉到那人捧起她的头发细细嗅了嗅,还放在手上细细研磨着。齐夏歌似乎听他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他的头发。 后来,齐夏歌再未察觉动静。许久过去了,她偷偷睁开眼睛。这下,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被缚住手脚、堵住嘴巴,一个人被丢在一条破船上。 不知为何,齐夏歌一点恐惧都没有,她想着垅总会知晓她并没有回家,他一定能循着线索找到她,他会来救她。 她像只毛毛虫似的挪动自己的身体,用头的力量使自己坐起来。她又担心那人再次返回来,等了不知道多久,她感觉到自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春夜更深露重,船板被水拍打得晃来晃去。天光微亮时,齐夏歌是觉得自己的头疼欲裂,浑身酸痛。她就这样,一个人在船上躺了一夜。 齐夏歌忍着身体的酸痛,挪动着身体,想着爬到船舷上去,就会被人看到,就会有获救的可能。 她挪啊挪,挪了半天,挪得满身大汗。她觉得自己就快支撑不住了,就在这时,一道黑色身影登上船来。齐夏歌吓得呼吸一窒。 见到来人时,她的眼睛瞬间蓄满泪水,她仰头看他,眼里全是委屈,像在怪他为何来得那么晚,又像感激他终于来了。 垅弯腰把齐夏歌扶起来,拔出塞在她嘴里的布条,解开身上的麻绳。 小姑娘松开束缚的瞬间就扑到他怀里,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哭湿了他胸前一大片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后面直觉哭晕在他怀里。 垅只是蹲在原地由她哭着,三殿下向他说起此事时,他差一点在他面前失态。 一路狂奔,大街上问,终于在一个孩子嘴里问到看见一个黑衣男子扛着个浅蓝色的麻袋往月湖走去。 天光微亮,日头还未升起。月湖中一条伶仃小船飘着,垅飞身登船,就看见齐夏歌一脸茫然地看他,看清楚又是一阵狂风暴雨地哭泣。 所幸,她没事。 纪小小看见垅侍卫怀抱一团小小的姑娘回来,她虽是男子装束,可娇娇滴滴的可怜模样,与垅的高大形成鲜明对比。 她知道,那就是齐夏歌。 她叫大力低调通知齐府,人找回来了,这就送回去。 他们则安排了一辆菜市送货的板车,放上齐夏歌,蒙上一层油布,当佯装送菜,把齐夏歌送回了齐府。 齐大人千恩万谢,如此,既送回了女儿,又保住了名声。 纪小小抱拳告辞,打算待齐夏歌醒来再来问询,看看能否破了这个失踪案。只是其中又牵扯到垅侍卫,齐小姐并无知觉,待她醒来,很多作案痕迹都消失了。 纪小小跨出侯府,心烦意乱的扶了扶额头,这法科的比试,一点都不容易。 纪小小心里有事,走在路上也心不在焉。突然撞上一人,那人不往后退,却伸出手扶住她。纪小小撞进一个全是木竹清香的怀抱,云纹锦袍上熏了淡淡的龙涎香。纪小小鼻子被撞得生疼。撞得鼻头微酸,眼眶泛红,低头看去倒有些我见犹怜的样子。 纪小小抬头看撞到的人,竟是煊赫。她也顾不得行礼,急急地捂着鼻子。因为她感觉自己的鼻子里有流动的液体汹涌。 煊赫看她这样,知她估计被撞出鼻血来了,当即大手抚着她下巴略上仰,点了她几处穴。从怀里掏出一块绣云纹的丝帛帕子盖在鼻子下面。 纪小小赶紧接过帕子,荼白色的帕子上瞬间开出一朵艳红的花。 因为煊赫刚刚点了几处穴位,所以帕子上的花虽艳丽但也没有开得多繁盛。纪小小捂着鼻子打算给煊赫行礼。“四”字刚吐出来,煊赫说道:“不必多礼了,我也没看路。我带你回衙署拿冰敷一下。”说完,也不容她反抗,就拉她回了衙署。 一时情急,他竟没有发觉拉着一个“男人”的手,心急火燎地走在路上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纪小小几次想挣脱都没成功,愣是给他拉到了衙署。煊赫叫崔翰拿药箱过来,看样子是要亲自给她上药。 崔翰虽然注意力全被捂着鼻子的纪小小吸引,但四殿下过分担忧的表情和两个大男人大咧咧牵着的手使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听命去拿药箱。 季珩听到外头动静,从案卷司出来,看着纪小小拿一块荼白云纹帕子捂着鼻子,而看着煊赫过分担忧的表情和两个大男人大咧咧牵着的手,他脸色微变,并未说什么。 纪小小简直想遁地而逃,煊赫跟照顾全天下最重要的人似的。又是上药又是敷冰的。 以至于后来的某天,大力都若有所思道:“慕河,其实也不怪四殿下,实在是你生得太好看了。”因为大力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不为什么,就想多看几眼。别的男人再好看都不会,只有他,想多看几眼。 纪小小有些不自在道:“四殿下,我自己来。”说罢,她接过煊赫手上冰袋,并且用不容拒绝的眼神看他。 煊赫松开冰袋,才想起自己对慕河过分关心了,几乎超出了一个皇子对三哥伴读的挂心。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他从未对任何人如此着急过。因为那些春日醒来不能为外人道的梦境吗?还是那些只在夜里放肆辗转的思绪……煊赫自己也分不清了,他对这样的情绪十分陌生,他试过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无法自拔。他不知为何这思绪会逐渐占据他闲下来的许多时间。他为了一个相貌男人,陷入相思。 他选择默然站在一旁,看季珩的表情难辨情绪,在场的人俱是沉默,这古怪的气氛持续了没多久,邵政事大步到众人齐聚的亭子。 第104章 进击吧!废柴皇子:14真相 春山暖日,和风习习。 无边光景一片晴好,纪小小的思绪却如同一堆凌乱的毛线,找不到头绪。回到衙署午膳时,她面前这碗饭已经被她戳得稀烂也不动手夹菜。 季珩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这两桩案子,有相似的地方?” 纪小小回他:“有,似乎都跟头发有关。可为了头发绑架女子,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季珩却说:“也许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纪小小看向季珩,说道:“有没有可能,他绑架齐夏歌就是为了她的头发。可郭萍儿的头发比齐夏歌的更美,所以他舍齐夏歌,选郭萍儿。” 季珩回她:“也许。” 纪小小又陷入沉思许久,说道:“这个可能性很大,齐夏歌说那黑衣人什么都没做,只是细细地查看了她的头发。郭萍儿的头发我再她的梳子上见到几缕。而且在她写给阿秀的书信上也说到,表哥最喜欢她的头发。由此可见,她的头发很美。比坊间传神了的齐夏歌的头发还美。” 季珩看眼前这人,眉目如画,乌发用素净的白玉束冠束着。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有一丝吹到他绯樱般的唇边,显出几分风情。季珩其实可以理解煊赫对他的过分关注,实际上,他有时也忍不住关注他。 他的认真、他的坚定、他的笑颜,他实在太能扰乱人心了。 两人吃着,邵政事走过来:“三殿下,慕河,城西发现一具无头女尸,很有可能是……郭萍儿。” 纪小小放下碗筷:“走,去看看。”说完便起身准备去现场。 季珩起身,抚平了衣上的褶皱:“乘马去,快一点。” 两人同乘一马,纪小小不得不承认,猎风业务能力很强,不过一刻钟两人就率先到了现场。纪小小亮出三法司铭令,渔场的老板见三法司的大人来了,吓得半死,声音都颤抖道:“大人,我也不知招谁惹谁了,打鱼时网子总也收不上来,我还以为捞着大鱼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捞上来,谁知道是一具无头女尸。天灵灵地灵灵,吓死我了。” 纪小小硬着头皮往前走,她连恐怖片都不敢看的人,现在要去看什么无头女尸。 季珩见她脸色忽然惨白,走路也脚步虚浮。他拉住纪小小手臂:“我去看看,你在这等着。” 纪小小皱眉闭着眼睛,逼自己再往前走了几步。虽然女尸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纪小小只看见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可一阵微风吹过,尸臭味混杂着鱼腥味,太阳晒过后的腐肉味一齐钻到纪小小鼻子里,她胃里一阵沸腾:“呕……” 季珩看她这样,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背:“你不舒服的话,休息一下,不必如此逼自己。” 纪小小苍白着脸问他:“你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像个男人?” 季珩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样子,无需心为形役。” 纪小小点头:“好,有什么情况告诉我。”说完捂着嘴打算起身。 纪小小才起身,就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季珩眼疾手快接住她,也顾不得别的,将她打横抱起。 “哪里可以休息?”季珩问渔场老板。 渔场老板赶忙道:“跟我来跟我来。”这穿着玄青色的小大人,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身体也不好。 季珩把人放下,这人中午就没好好吃饭,刚刚一折腾,把早上的吃食都吐空了,他不知慕河为何如此拼命,为了衙署的阿秀,还是为了他的侯府母族,还是,为了伸张正义。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少年。 纪小小再醒来时,人已经身在衙署,自己的房间。才醒来,肚子就咕咕叫了。她艰难起身,想找点吃的。走到外间,就见季珩坐在案前看卷宗。 纪小小虚弱道:“三殿下,我怎么在这里?我们不是在城西的渔场吗?” 季珩并未抬眼看她,目光仍在卷宗上:“你中午没吃饭,一吐,胃里都吐光了。晕倒了,我看完现场,把收尾工作交给大力他们就先带你回来了。” “哦。那发现什么了吗?”纪小小不再说话。 “桌上有些吃的,吃完再说。”季珩看她,眼里全是不容拒绝。 纪小小心里一暖,坐到外间正中的桌子上吃起来。 一碗温热的碧梗粥,一道蜜汁乳鸽,一盘什锦菜,一道清炒虾仁。纪小小两顿并一顿,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般吃完了。 她心满意足地抚了抚圈肚子,忽然想起季珩还在,又假装正经地坐好。十分不自然地咳了咳,走到季珩面前。 “今日可有什么发现?”纪小小在季珩对面坐下来。 “那无头女尸,确实是阿秀的未婚妻——郭萍儿。”季珩仍旧在翻案卷,似乎在找些什么。 “那……还有什么吗?”纪小小看他有些心不在焉地,也不知道他认真查看了没有。 “死者衣着整洁,并无挣扎痕迹。”季珩感受到她的焦急,抬眼看她。 “没有挣扎痕迹,难道是迷晕了她,然后把头切下来。”纪小小抚着下巴思考。 “有可能。一切要等尸检结果出来。”季珩继续低头翻看卷宗。 纪小小思来想去,还是想去看看尸检结果。 季珩叫住她:“现在女尸被剖得七零八碎,你确定要去看?” 纪小小的脚步顿住,一时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坐下,我有线索。”季珩说道。 纪小小听到线索二字,赶紧坐回季珩对面。 静夜的风吹动烛火,两人聊着卷宗每一处可疑的细节,不知不觉月上重楼。 “那,我该怎么做?”纪小小抬眼看季珩,她鸦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季珩做一个噤声的动作。 案情在他们的推理之下逐渐浮出水面,只是这最后一步,还需等待。 纪小小这一夜未眠,为着自己心里关于案情的巨大秘密。她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白天看到的无头女尸的幻影。有时还梦见自己再一次沉到水底,这一次,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有人救她。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半梦半醒之间,她的秀眉紧皱着,被梦魇缠身。 暗夜中,一抹溶于夜色的眼看着她。目光从她的额头落到眉梢,从眉梢越过鼻梁,又从从鼻梁滑到樱唇,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纪小小周身汗毛竖起,她被困住,醒不过来。 至暗无光的漫长深夜里,纪小小听见水滴的声音,一滴一滴一滴……她头疼欲裂。 睁开眼仍然是一片黑暗,她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脚被缚住,嘴也被堵住。 她抬头,只见对面一人戴着面具,一双眼充满了欣赏的意味。 纪小小冷笑:“林执,你想干什么?” 对面坐着的人愣了一会儿,似乎惊诧于她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只一瞬间,他又换上了悲伤的神色:“慕河,永定侯,慕大人,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阿秀。” 纪小小却冷声道:“你抓我来做什么?” 明明,她和季珩才推出他可能为凶手的可能,因为证据不足,她谁也不敢说。 “原来你还没发现啊?这可怎么办?你这样慢,怎么斗得过另外三个皇子?”阿秀有些古怪地笑起来,他继续说道:“你猜,我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女人的?” 纪小小惊诧的瞪眼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阿秀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不慌不忙地对她说道:“我从小就跟我娘学裁缝,男女的体型差异我了如指掌,你勒得再紧,在我看来也是未着片缕。” 纪小小咬牙切齿道:“郭萍儿可是你的表妹,深爱着你的未婚妻,你怎么忍心!”提到这个,纪小小脑海里就现出一个无头女尸的身影,胃里又一阵翻腾。 阿秀凝神看她,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残忍地笑了:“她爱我,我爱她的发。我爱她,怎么可能只爱她?你看,我的新娘是这样的。”说罢,阿秀起身将灯笼一提,照亮了他旁边椅子上的人影,不对,尸体。那是一具无头的女性酮体,椅子旁还放着一顶假发,那假发如云若瀑,即使只是灯笼的微光略过也难掩其光华。 纪小小紧皱着眉,赶紧闭上眼睛。到底造了什么孽,自己要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心灵摧残。 阿秀轻轻一提,把灯笼照到纪小小的脸上:“你看,我的新娘,她少了什么?对了,她少了一张脸。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我要快点了,你就是我梦中的脸。哈哈哈哈,我找到了。”他凄厉可怖的笑声传遍洞穴。 纪小小这才发觉,他们在一个洞穴深处。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层认知使她有些颓败。 她只能尽力拖住他:“前面那些失踪的女子都是你杀的?” 阿秀皱眉,摇头道:“阿河,你这么说不对。我只是取了她们最美的一部分,组成我的新娘,不着急,你来了,我的新娘就完整了。” “那剩下的部分呢?”纪小小耐心问他。 “剩下的部分当然埋了,就在衙署的院子里。怎么样?我聪明!枉你们天天在那路上走来走去破案子,就踩在尸体上都不知道。”阿秀的表情变得扭曲,还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纪小小想起以前她、大力、阿秀办案时的闲聊,阿秀的母亲有一间绣坊,于是,她问道:“你这样,不管你的娘亲了吗?” 阿秀却像被踩到痛处了,吼道:“别提她!懦弱的女人。我受辱时她在做什么?她不敢看不敢说话,她甚至不敢反抗他。她保护不了我,为什么要生我?!那我只有靠自己咯!我杀了他,哈哈哈哈哈杀了他!” 纪小小听这话,想到大力之前无意间聊起过阿秀的继父死于一场雷雨。俗称“被雷劈”,这命案当做意外结案了,但大家都为阿秀送了一口气。因为阿秀在衙署当差时,他的继父就常常来衙署勒索,尽管阿秀在三法司当差,却拿这个继父毫无办法。 那时大力还叹了很长一口气,说阿秀也是个可怜人。 “慕河,你知道吗?我其实早就死了。是恨,恨让我苟活至今。可他算什么东西,那过去的龌龊要挟我。我不想做坏事,我想好好生活,可是他威胁我,他凭什么威胁我,明明错的是他!”阿秀开始自言自语,纪小小发觉了他的异常,也不敢打断他。 “他就怎么死了,他这样的渣滓怎么担得起我的恨。我想,我要娶到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就能忘记过去了。她是完美的,就像你一样。也许我早点遇到你,就能少死几个人。慕河,都怪你,幸好你来了。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永定候,你是我的新娘,是我揭开盖头应该看到的脸。”说罢,阿秀的手抚了抚纪小小的脸。 纪小小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她总是这样,为所有的悲惨而伤怀。她是连看电视剧都会泪流不止的人。 做了这么多坏事的人,却有着这样黑暗悲惨的过去。她有些后悔,如果他再问一句,是否就能知道他所遭遇的一切,是否就能对他说上一句“这不是你的错”,是否就能改变一些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改变一点点也好。 阿秀见她哭了,却不知所措了。他颤抖着手接住她的眼泪:“怎么哭了,慕河,别哭。我的新娘。” “小时候的事,不是你的错。”纪小小流着泪的眼睛看他,阿秀却如同在她眼里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阿秀跪在她面前,也哭起来:“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你呢?为什么?” 纪小小继续道:“可是你入了三法司,利用办案积累的经验抹去作案痕迹,这些人何其无辜。她们有幸福和美好要去追寻,却被你断送了。你好狠!” 阿秀茫然的望着她,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捧着她的脸,想要封住她说话的嘴。纪小小嫌恶地极力躲开,可阿秀使劲扳住她的脸。 近在咫尺之间,纪小小听见利刃刺穿肉体的闷响,阿秀在她面前轰然倒下。 跌落在地的灯笼发出最后的微光,倏忽映照出季珩冷凝的脸,他眼底猩红一片,暴戾之色尽显,此时提剑立着,刃上淌着鲜血,好似地狱修罗。 第106章 进击吧!废柴皇子:16闲聊 春阳灿烈,花繁叶茂。院子里有一棵桃树,一阵风过,桃花便片片飘落好似花雨。 纪小小长那么大没被这么多孩子围观过。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 这群孩子都像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似的看她,其中一个胆大的说道:“季先生,您今天带来的是您的朋友吗?” 季珩点点头:“是。” 他又说道:“这个先生长得真美,像仙女一样。” 另一个孩子打断道:“仙女说的是女子,这位先生是男子,应该叫仙人。” 季珩不可置否:“都行。她姓慕,说不定你们乖,会给你们来上上数算课。” 纪小小一脸疑惑看他,数算?她数学最差了好吗!纪小小一千个不愿意写在脸上。 季珩见她着模样,转移话题道:“你们的垅先生来了吗?” 一虎头虎脑的小孩子率先抢答:“来过了,李先生前面就是垅先生教我们武科。” 季珩闻言点点头:“你们去后头玩一会儿,我跟这位仙女,不对仙人要说些话。”他故意说错,眼里似笑非笑的,纪小小觉得他在故意开她玩笑。 孩子们听话地散开了,那个李先生走上前来,恭敬地行礼。 这位是慕河,”季珩向他介绍道,“慕河,这位是李先生。”纪小小抱拳行礼:“李先生,在下慕河。” 李先生眉髯飞白,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见着她淡淡一笑,又对季珩道:“怎么?收心了?” 季珩淡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已。” 李先生闻言皱眉:“他逼你了?” 季珩回道:“那倒没有,这些事情,我做也可,不做也可。最终若是我不愿,没人能逼我。” 纪小小默然听着,她自然知道季珩在谈论的是什么事情,她好奇的是,这李先生是何许人物,季珩与他如此熟稔的样子。 他若不愿,没人能逼他。纪小小内心一片焦灼,那她怎么办?她的任务怎么办? “可记得你出生时的国师算你的命格吗?”李先生似乎陷入了绵长的回忆。 “先生,我说过,我不信命。”尤其是害他家破人亡的,所谓“命数”。 季珩的表情忽然冷凝,似乎完全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李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国师从未算错,他逼你参与其中,不也是信命。” “我没有原谅他,”季珩垂目,把眼底的情绪收敛。纪小小只捕捉到一丝泄露的痛楚。只一瞬,季珩又换上那副疏离的神色,“怎么,就这么不想我来,净说些我不爱听的。” 李先生叹了口气,不再执着那个话题:“你不是忙着法科比试,怎么有空来?” 季珩漫不经心道:“比得差不多了,歇一会儿。” 李先生转过头对一旁的纪小小说道:“你就是季珩常提起的永定侯爷慕河。” 季珩很不自然地插话道:“哪里有常提到,李老头,你别瞎造谣。” 纪小小很不厚道地笑了,这一笑,季珩更不自在了。那副风光霁月的样子眼看着就要破防。 “好好好,不常提起的慕河慕大人。”李先生似乎致力于戳破他坚硬的外壳,里面的季珩不过是一个容易炸毛的少年。 越描越黑,季珩干脆闭上嘴不说话。 “李先生,我是慕河。”纪小小恭敬回话。不知为何,纪小小总感觉这个李先生不简单,不像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 “慕大人看起来十分年轻啊!我虽年纪大了,但也常常听到‘少年永定侯,佳婿第一人’的美谈。”李先生睿智的眼笑着看她。 纪小小十分不好意思道:“李先生不要取笑我了。都是些坊间无聊的传闻。” 李先生但笑不语,季珩起身对他说:“我要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说罢就走了,纪小小赶忙作揖道别,追上季珩脚步。 李先生看着这两个人一前一后渐行渐远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臭小子,装腔作势。” 季珩从那破落院子出来,没有回衙署的打算,两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季珩说要去摘星楼用午膳,衙署的午膳快把他吃吐了。 纪小小点头,既是同意外头用午膳,也是认可衙署的午膳快把人吃吐了的说法。 两人走进摘星楼,小二看两人衣着不凡、相貌堂堂,忙招呼着往二楼雅间去。 季珩坐下来,十分熟稔地点了几道菜。不一会儿,几道菜就一一端上来。纪小小不得不感慨,高端酒楼这速度真是令人满意。服务没话说。 摆在纪小小面前花花绿绿一桌子菜:花揽桂鱼、四喜烩鸭、落叶琵琶虾、高汤春笋、五色锦盘。小二上一道菜,报一道菜的名,每一道菜看起来都色香味俱全。纪小小不禁食指大动。就是碍于礼数,不敢动手。 季珩看她十分馋的模样,故意恶作剧似的与她闲聊着,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纪小小满心都是这些美食,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季珩看着她馋猫的模样,笑意染上眼角。他也好心不再逗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烩鸭肉放在自己碗里。 纪小小见他开动了,赶紧默默地、快准狠地夹了几块烩鸭放在自己碗里。 季珩每样都做样子夹了一块,纪小小则跟着他夹了个遍。 纪小小自法科比试以来,要么在卷宗上看稀奇古怪的案情描述,要么就是到现场去看各种死法的尸体,尤其是之前的两具无头女尸,简直是她这些天的梦魇。只想到,纪小小胃里又有点不舒服,她赶紧挥散这些思绪,认认真真享受美食。 季珩看她兢兢业业地吃着,心里升起一片愉悦。她这些天确实瘦了不少,一张瓜子脸下巴尖了些,腰间的执素比往日小了一圈。难得她有食欲,他也就静静看着她吃。 纪小小已经完全投入到吃的快乐中,没有关注到季珩。直到她吃得心满意足,才满意地揉揉肚子。她抬眼看去,季珩正看着她,她过于忘我了。季珩眼里染了些笑意,像看追自己尾巴的小猫,看啃骨头的小狗,纪小小赶紧正襟危坐,轻咳几声:“咳……咳咳……那个……摘星楼果然名不虚传。” 季珩收回使她不自在的目光:“吃好了?坐一会儿还是回衙署?” 纪小小现在吃得太饱不想动:“缓一会儿,缓一会儿。” 纪小小给自己到了杯茶,给请客吃饭的季珩也倒上了一杯,他倒不拘礼,自然接过。 “李先生是你请来教那些孩子的?”没想到季珩还有开私塾的爱好,这是她比较好奇的事。 “三年前的事了,那是父皇为了培养我们,将豫都分为东南西北四个部分,横以庆修街,纵以雍华街为界,大哥为东、二哥为西、我为南、煊赫为北。我这一片酒坊赌坊聚集,比较多斗殴滋事。”季珩以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没想到,也才不过三年。 “哦,所以你让那些穷苦孩子读书。知礼节自然会想法子自食其力。”纪小小发觉他的做法很有远见,这比使用武力去解决纷争来得慢一些,却更彻底。 季珩轻抿一口茶,表情不明地问她:“那你呢?煊赫看起来很欣赏你。”为什么不选他,那时原主慕河是伴读遴拔第一名,有机会选。可她选了他。 纪小小双手撑着下巴:“你和他们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季珩挑眉看她。 纪小小想自然而然地回答他,可她觉得,这是一个能把他往皇储之位拉一拉的好机会。她正襟危坐道:“他们是真正的皇子,养尊处优。你不是,从垅侍卫、还有那个破旧的私塾可以看出来。三殿下,我有些小聪明,但大部分时候,我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能成为明君的人,一定不是高高在上的,他应该是知道他的子民有黑暗、怯懦、卑劣的一面,但他愿意花很长的时间从源头上去改,从他们自身去改。我希望建功立业,获得功勋荣誉振兴侯府,护佑我的母族。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要认清形势,站好队伍。无论四殿下如何,我依然相信,您比他,能做得更好。” 一大段话说下来,纪小小想,自己应该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地拍到了季珩的马屁,他也许会考虑好好竞选当皇帝。 季珩沉默许久才说一句:“以后私下里,你就叫我名字。” 纪小小汗颜,这人,究竟有没有听她说的话。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只得先顺着他的毛:“好。” 春暖风清,馨香萦绕。 春日的风带着花的馨香,最是吹得人陶醉。和季珩走在回衙署的路上,纪小小一直在想刚刚那番话对季珩是不是有用,她想开口,可是她不敢问。 季珩倏地停下,纪小小满腹心事差点撞上。 “你似乎很喜欢边走路边走神,又想流鼻血了?”季珩低头看她。 纪小小并没有回他,不满地看他一样,又继续低着头往前走:“谁叫你忽然停下来。” “在想什么?”季珩跟上,随口问她。 “在想刚刚那餐饭,花了多少银子。”纪小小信口胡诌。 “永定侯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何况是我的钱。”季珩顺着她的话继续聊着。 “哎我再不入仕,可能一家人都要去讨饭了。”这倒是真话,侯府早就不似往日富庶。现在全靠慕夫人的小金库撑着,也无怪连带着纪小小也节衣缩食起来。 “那以后吃喝算我的。”季珩目视前方,似乎这是一件小事。他又继续道,“晚上齐夫人说要亲自来衙署道谢,向你道谢。” 纪小小听出来季珩话里的意思,也未多说什么。这种事情,她若不愿,也不存在什么逼迫!何况,齐夏歌三句话不离垅侍卫。少女的心事任谁也看得出。季珩就是喜欢看她尴尬的样子。 “意思是,晚上又有好吃的?”纪小小想到的是这个。 “差不多。”季珩看她因为想到晚上有好吃的而闪着碎星般的眼,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丝毫不在意。 “问一下,是怎么个谢法?”纪小小好奇地问道。 “听齐大人的意思估计是他的小女儿能幸免于难,整个三法司都应该感谢。请了摘星楼的厨子到衙署做几桌好菜,带上他珍藏的好酒,登门拜谢。”季珩说着,才发现衙署大门就在眼前,似乎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哦,那垅侍卫也会来吗?”纪小小抬眼看他,季珩个子高,每次与他说话都得仰着头。她倒也不矮,就是季珩太高了。 “你觉得呢?”季珩问她,似笑非笑看她。 “当然要来!他才是救夏小姐的大功臣,我们都是托他的福,才有这等好口福。”纪小小感觉自己被季珩看穿似的,赶紧看向别处。没错,她就是想撮合齐家二小姐和垅侍卫。英雄救美的桥段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动人的。 两人回了衙署,刚好遇到邵政事要出去。 邵政事对季珩抱拳行礼道:“三殿下,林执那案子处理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可结案。” 季珩回他:“有劳邵政事,跟大家说一下,申时到衙署的院子吃饭,请了摘星楼的厨子来做。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邵政事点点头:“好,我先告辞。”说罢也向纪小小点头示意,便走了。 两人回到自己的厢房,纪小小难得可以轻松一下。只想好好睡个午觉,睡醒了吃饭。这种感觉就像原先在天启公司实习是,跟着组长连熬几个礼拜熬方案,终于得到甲方认可后的那一个周末。旧的任务结束了,新的任务还没开始,这种时候最适合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睡醒后好好要么和朋友好好吃一顿,要么自己动手,犒赏一下自己的胃。 现在,晚上的大吃一顿安排妥了,就差一个天昏地暗的美觉。纪小小心里美滋滋地想着,面上就不免猫似的眯着眼睛期待。 “下午什么打算?”季珩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意识地关注她,总想与她说上两句话。 “睡觉,等饭吃。”纪小小说完坐在桌前给季珩倒了一杯茶,自己再倒了一杯喝着。走了一段路有些口渴,纪小小一杯不够又添一杯,茶水微凉,刺激她的喉咙一阵舒爽。 季珩坐在她对面,也喝着茶。面前这人,对自己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不复之前的拘谨恭敬,倒像个认识许久的朋友。无拘无束的,但他对她这样自在随意又时时关注到他的模样十分受用。一直这样,似乎也不错。 第107章 进击吧!废柴皇子:17晚宴 静月溶溶,星辉遍撒。 今日衙署挂起了灯,院子里一片光亮,竟似白昼。 齐映雪、齐夏歌陪着齐夫人从府里一道来到衙署,齐大人忙完公务,先到了。 从马车里下来时,齐映雪被眼前恢宏气派的衙署震慑住,朱红色的柱子旁两只威严的石狮子,门匾上是明德帝御笔写就的“三法司”三字。明德帝治国理政向来依法办事,所以整个大周风清气正。齐映雪心下了然,眼前这高门大院,就是鼎鼎大名的三法司。 齐夏歌则是听母亲的话,跟来向慕大人道谢,她其实说了很多遍,救她的一直是垅侍卫,是三殿下的贴身侍卫,是个武功了得的高手,不是慕大人。 可齐夫人半点不听,只说,最要感谢的还是慕大人,没有他的聪明才智,谁也找不到她。她可能就像其他失踪的女子,红颜薄命。 齐夏歌只能乖乖听话,因为自己贪玩被掳的事,她已经好多天没出门了。她不敢提,门也不能出。好不容易今天娘亲说可以出门,她什么也不敢多问,乖巧了一天。生怕出点小错,就取消了她出门的机会。 齐映雪今日梳了个简单的朝云髻,发间只一只玲珑点翠镶珠银簪,一身玉白色素雪羽纱长裙,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唇如飞樱,淡至极时更见容姿卓绝。好几个进出帮忙的小吏都偷看她,齐映雪倒不似一般女子羞怯,淡然自若随他们看去。 齐夫人出门前就告诉齐映雪,这皇储典选的法科比试,就设在三法司衙署。四个皇子和伴读都在,今日虽说是陪妹妹登门拜谢,实际上也能借着由头看看她的准夫婿,也好表示一下关心。另外,还需多看顾妹妹,如能凑合她与永定侯,更是锦上添花。 齐映雪内心凄清惆怅,却还是不得不默然应下。 她也无心打扮,只想着敷衍过去。最好那什么大皇子看不上她,向皇上请旨退婚。 纪小小换了一身天青色窄袖交领长袍,显得十分精神。齐大人和几个皇子伴读早就喝上茶聊上天了,今日怎么说也是借着她的由头上门,她很自觉地站在门口侯着齐家的女眷们。这让齐夫人更是好感倍增,且不说这永定侯对夏歌有救命之恩,单看他出门来接,就颇有谦谦君子的气度。 齐夫人心里转了几个弯,面上温和笑道:“侯爷亲自出来迎,怎敢当。” 纪小小也当是普通长辈般恭敬回道:“齐夫人,作为晚辈理应如此。还请不要拘礼。” 齐夫人笑眯眯地说着:“夏歌贪玩,还请侯爷帮我多看顾一些。” 纪小小一听,这是要托付的节奏啊!赶紧回道:“齐夫人放心,两位齐小姐就像慕河的妹妹一般,我自会看顾着。” 齐夏歌虽年纪小不懂事,但也知道慕大人这意思把她当做妹妹,并没有别的意思。至少,没有话本里的才子对佳人的意思。当下放下戒备高兴道:“慕哥哥,那你带我到处逛逛可以吗?我只听说过三法司,来还是第一回,对这种地方还是十分好奇的。” 纪小小好脾气地说道:“夏歌,你若是想,我就带你四处看看。其实也就是办案的地方,与其他办事的地方没什么不同。” 齐夫人听纪小小这么一说,划清界限似的。她也不恼,毕竟小年轻一来二去熟悉了,自然就有感情了。 齐夫人低声问齐映雪是跟着自己入席等着,还是和永定侯、齐夏歌一同逛逛。齐映雪当然愿意同永定侯、齐夏歌一同四处走走,她也好久没出门了。和齐夫人入席她又要说大皇子这大皇子那的,她真的耳朵已经听得要起茧了。 “我还是陪着妹妹,别她不懂礼数冲撞了侯爷。”齐映雪低声说道。 齐夫人想想也是,自己这个小女儿,做事总是少根经,有映雪看着,她还放心些。她对齐映雪点点头道:“也好,你看着点她,我更放心些。那你们去逛逛,我去看看宴席准备得怎么样了。”说完,齐夫人便往衙署的膳房走去。 “慕哥哥,垅侍卫会来吗?”知道永定侯慕河对自己毫无想法后,齐夏歌赶紧探听消息。 “垅侍卫他还在忙,估计晚点会到。”怕齐夏歌不放心,她又说,“我叫了他,他会来的。” 齐夏歌果然喜上眉梢,笑着说:“慕哥哥,以后我叫你慕哥哥!”这可是她和垅侍卫的红娘呀!千万要巴结好。 “好啊,可以。我带你和映雪四处看看。”纪小小对这两个精雕玉琢的人倒是十分喜欢,平日里都是一大堆男人混来混去的,见这两个美人倒是十分赏心悦目。 “嗯!”这下齐夏歌对这个永定侯可谓是十分放心了。 “侯爷见谅,小妹顽劣得很。”齐映雪有些抱歉,齐夏歌着咋咋呼呼的性子,连自己的心事也全跟人家说了。倒是这侯爷看起来十分温和,很好相处的样子。 “映雪,我也就直接唤你闺名了。无碍的,你们都比我小些,喊哥哥很合适。之前救夏歌的人的确是垅侍卫,齐夫人硬要算在我头上,还特地带你们登门拜谢,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夏歌若是心仪垅侍卫,他自小跟着三殿下,虽说性子冷了点,但绝对是靠得住的男子。”纪小小认真说道。 齐映雪与齐夏歌无话不说,当然知道其中原委。听纪小小这么一说,也就知道他是个谦谦君子,无功不受禄,也不愿夺人所爱。她敛目垂首:“侯爷所言极是,小妹这性子我是知道的。多谢侯爷。” 纪小小自小就喜欢淑女,自己往大大咧咧的路上远走越远,心里却还是对齐映雪这一类的白月光温柔美人十分欢喜。她笑着说:“映雪,我都不拘礼了。你也别侯爷长侯爷短的,叫我慕大哥或者像夏歌一样叫我就行。” 齐映雪如临花照水般莞尔一笑:“慕大哥。” 纪小小高兴应着:“诶!走,带你们姐妹两逛逛。”说着就要走。齐夏歌自然紧跟着,齐映雪却感觉不远处似乎有一道视线正看着她,未多想,也跟上两人的步伐。 那道目光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皇子聿璋。许久未见心上佳人,再见却是这样的情景。她对着别的男子温柔浅笑,还亲热地叫慕河“慕大哥”。 他觉得自己简直嫉妒的发狂。慕河不过是长得清秀了些,好,他承认是清秀了很多。也不过是年轻了些,好,他们年纪相当十分般配。聿璋不知怎的心中一股闷气难以纾解,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原地将自己和小他几岁的少年比着。 想到最后,他也只是叹一口气。都说皇子身份尊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但他不愿要一具美丽的躯壳。 他不愿她失去颜色地终日惆怅。他希望她快乐,无拘无束地快乐。就像方才在慕河面前,笑得毫无芥蒂。 他心里思绪万千,纪小小和齐映雪自然不知。他们三人走了一圈。纪小小边走边说着她这些日子里遇到的奇案。齐夏歌十分捧场地听着,齐映雪也专心致志。 忽的齐夏歌问道:“慕大哥,你和三皇子一起搭档参加皇储典选,应该常常见到大皇子!他怎么样呢?会不会好凶,我听说他年纪很大,是不是脾气不好没人愿意嫁给他。”她年纪小,说起话来口无遮拦的,吓得齐映雪尴尬地捂住她的嘴,后面的“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化成一串“呜呜呜” 纪小小倒并不在意,笑道:“夏歌你这性子真是要映雪操碎了心。大皇子他沉稳内敛,是皇子中最年长,也最温和的。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大年纪没成婚,是因为前几年圣上将大皇子安排在塞北戍边历练。他是一个卫国英雄,夏歌不能这样妄加揣测。” 齐夏歌闻言,有些歉然地吐吐舌头。 说到塞北,齐映雪却想起一人。她问道:“慕大哥可认得豫都有姓聿的,也是武将。” 纪小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姓聿?这姓氏倒少见。” 齐映雪不死心道:“他的表字叫‘成骞’。” 纪小小道:“我到时帮你打听打听。” 齐映雪真心道:“谢过慕大哥。” 纪小小八卦道:“表字都知道,难不成是心上人?” 齐映雪被她忽的一问,脸上一片胭脂染成的娇红:“一位故交,很久没有他消息了,不知他过得如何。” 纪小小笑道:“不打趣你了,我帮你问问。一定不让那位‘成骞’知道,是你在找他。” 齐映雪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脸皮薄得很,就这么说了一句就飞起红晕,再继续打趣她,估计她要挖个地洞起来。 三人不觉已经逛了许久,不觉新月升高,星辉点点如碎光。 齐映雪的丫鬟小月跑来:“大小姐、二小姐,夫人叫你们入席了,客人基本都到齐了。” 齐映雪朝纪小小点点头就跟着小月走了,齐夏歌还恋恋不舍地,似乎还有话说。 “夏歌,还要慕大哥为你做什么吗?”纪小小好心问道。 齐夏歌感激道:“慕大哥,你怎么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能不能能不能帮我,见垅侍卫一面,我,我想当面谢谢他。” 纪小小笑道:“好,我看看,倒是找你,让你当面谢他。”她故意把“谢”字说重了些,惹得齐夏歌也十分不好意思。 “我再问你,大皇子关你姐姐什么事情?”纪小小再问道。 “你也看到啦,姐姐对那个叫‘成骞’的有情,可是母亲答应了圣上把她许配给大皇子。我也不懂,姐姐总是这样乖顺。要是我,谁也别想我嫁给大那么多的老头子。”齐夏歌恨恨道。 “什么老头子,夏歌再这样口无遮拦的,小心我不帮你了。”纪小小还真是担心这倒霉孩子祸从口出。 “好好好,我不说。慕大哥你得帮我。”齐夏歌赶紧一副认错态度。 “好,记得不能乱说话了。尤其今日大皇子还在场。当心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纪小小忽然认真的神色让齐夏歌也认真地做了一个噤声动作。 “夏歌,赶紧走了。”齐映雪在前头轻声叫她。 “来了。”齐夏歌应完跟上,临走还回头看她一眼,脸上写满“记得我们约定好的”。 纪小小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她才放心跟齐映雪走了。 纪小小站在原地出神,她自己的事情都还没做完,倒先给这两姐妹做起媒来了。哎果然八卦害死人。 “慕河。”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纪小小闻声回头,那人立在一片斑驳的月光下,“大殿下”。 “还没入席?”大皇子聿璋随意问她,假装是偶遇的。 “嗯,这就去。刚刚陪齐家的两姐妹逛逛。”纪小小毫无机心的回答,殊不知,眼前这位看似沉稳的大皇子在心里已经把他撕碎了。 “齐家两位小姐,你救的那位?”聿璋今日似乎对她的案子十分感兴趣。 “嗯,齐家二小姐。”纪小小答道,她忽然想起齐夏歌临走前说的,这位“老头子”是齐映雪那个父母之命的未婚夫。又说道,“大皇子没见过齐家的小姐吗?” “有过几面之缘。”聿璋若有所思道。 “哦,这样啊。”纪小小不知怎么继续说下去,毕竟,齐映雪要他打听别的男人,虽然这两人最终不知会不会成婚,但自己也算间接给他戴“绿帽子”了。如此想来,自己还真对不起这个一直以来对她友善的大皇子。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都沉默地走着。不一会就到了宴席,大家基本都到齐了。纪小小用目光寻找季珩,就见面色不善地坐在那,身旁一个空位显然是给她留的。 她向大皇子匆匆行一个礼就赶紧坐下来。 “三殿下。”纪小小叫了一声季珩,他现在这黑脸,简直就像被人抛弃的小狼狗。 “怎么这么晚?”季珩语气不似寻常,纪小小却从他这短短五个字察觉到他貌似心情不是很好。 “先陪齐家两位小姐逛了一圈,来的路上遇到了大皇子,聊了两句。”纪小小一五一十地回答。 “你倒长袖善舞。”季珩拿起桌上的茶,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这,这……”这我怎么解释。纪小小感觉最近的季珩古怪得要命,她本来还想跟他打听“成骞”,想想还是算了,遂干脆闭嘴喝茶。 第108章 进击吧!废柴皇子:18喝醉 明月高悬,星光点点。 觥筹交错间,大家都微染了醉意。 齐大人与众皇子坐在主桌,说了些为官数十载的趣事,期间当然免不了对明德帝歌功颂德,几位皇子但笑不语。看在齐大人张罗了一桌子好菜的份上,都耐心听着。 纪小小腹诽:这明德帝也太狠了,四位皇子跟伴读都是一样的例银。案子要办,日子要过,皇子们在典选期间还不能接受母妃接济。各个都吃衙署膳食吃得面如菜色,这齐大人一说要请大家伙吃饭,纷纷表示沾了季珩和慕河的光。在席间还不忘调侃慕河,不若再进一步,把英雄救美的佳话坐实了,把这齐家二小姐娶回家。 女眷们不好抛头露脸,都在内阁里用膳。纪小小心想,幸好齐夏歌没听到,不然又不知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纪小小生怕齐大人也生了这心思,忙摆手道:“功业未建怎敢误佳人。” 季珩嘴角噙笑,看她尴尬的样子。 这一幕落在大皇子聿璋眼里就是对二小姐无意,莫不是心里装着齐映雪,又想起齐映雪对他温柔的莞尔一笑,内心烦闷地自己喝起来闷酒。 坐在一旁的邢骁纳闷了,明明今日又破一案,怎的大皇子看起来十分郁闷。搞不懂的他只管埋头吃菜,衙署的膳食着实太难吃了,还有三日,他还是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因着这席为永定侯开,自是少不了灌他酒。齐大人、聿璋、应霁、邢骁、经涛、崔翰轮番劝酒,纪小小招架得来一时,也抵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开始季珩都帮她顶着,后来众人不满,哪有主角一口不喝,全叫别人帮着挡酒的。 纪小小无奈喝了两杯,再连连道歉说自己实在不胜酒力,待醉了出丑,让大家笑话了。众人这才放过她,自去各自劝酒。 纪小小才喝两杯,酒精的烈辣在她喉咙里灼烧着。她面色潮红,看着一旁的季珩都有了重影。 胃里波涛汹涌,她对季珩说道:“季珩,我,我想吐。” 季珩喝了那么多酒,脸色却丝毫未变的样子,“我扶你回去休息。”季珩说完便扶他起身对众人道,“时辰也不早了,我扶慕河回去休息,你们慢慢吃。” 应霁醉眼朦胧,不满道:“老三,你别找借口偷溜,让垅侍卫扶他回去,你留在这。” 季珩不理应霁的话:“二哥,我也困了,失陪。” 应霁虽直说“扫兴”,但大家都知道季珩性子孤僻古怪,就都没再说什么。 虽是春夜,纪小小喝了两杯酒,身子发热,出了一层薄汗,走回房间时凉风一吹,竟打了个寒噤。 季珩察觉到她的颤抖,以为她冷,将她搂紧了些。纪小小仰头看他,他的影像重叠,这几世的光影似乎在眼前流转着。季珩此刻抱着她,近得能听到他的心跳。 季珩看她走都走不好,快到厢房时见四下无人,干脆把纪小小打横抱起。 回到房间便把门随手关上了。想点起灯来,纪小小却像八爪鱼似的缠住他。 他无奈,只能由她在身上挂着,艰难地伸手点亮烛火。 灯火昏黄,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恋人似的相互依偎着。 季珩把烛台移个方向,烛火便去照去乌木桌上的一角。 季珩想把纪小小扶到床上躺好,她却像和他杠上了似的,死都不松手。 他只好由她屡教不改地手脚并用缠着,耐心倒一杯温热的茶水她解酒。 纪小小小猫似的就这他的手咕嘟咕嘟喝着,一杯不够,嚷嚷着再来一杯。季珩无奈,只能再倒一杯。 平日里已经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下喝醉了更是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的,虽是无奈,可她提的要求季珩都一一答应。 纪小小看着近在咫尺的季珩的脸,每一世都要重来,她故意选与感情无关的任务也是因为这个,她不想一次次沉溺在与他的感情纠葛中。事实上,季珩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季珩,你忘了我。你忘记了。每次你都忘记。”纪小小说着胡话,委屈地哭了。 季珩不知她稀里糊涂地说什么,什么忘记,什么每次,只见她哭得稀里哗啦,十分伤心的样子。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猫,既扬着下巴骄傲地远远看你,又会因为害怕黑夜蜷缩到你的怀里。那么疏远,那么骄傲,那么可怜。 季珩伸手为她擦了擦断线的珠子般落下的眼泪,纪小小就着他的手蹭了蹭。她眼里闪着莹莹泪光,委屈地看着他:“季珩,我好想你。” 季珩不知缘由,她似乎有他无法理解的过于浓烈的情感藏在心底,但他全然不知。 他是喜欢她的。也许从第一眼见她起,姹紫嫣红处一位清丽少年迎风而立。后来阴差阳错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他便再也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他见过她的睿智果敢,见过她的倔强顽强,也见过她的执着坚韧,唯独没有见过此刻,她哭得伤心欲绝,仿佛他抛弃了她。 季珩双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胭脂晕染般的两瓣娇艳。他低头温柔碾着,又像不够似的轻咬了一口。她皱眉,他便又轻柔辗转。 她的眼泪被他的温柔抚慰,她全身靠在季珩身上,柔若无骨。 直到被他弄得粉腮一片潮红,纪小小才不满地推拒他。 季珩尝到她浅浅的酒香,混杂着淡淡的茶水清香,上瘾似的怎么也要不够。 纪小小用了些力推他,嗔道:“你弄疼我了。” 季珩这才放过她,却用深不见底的眼神看她,纪小小觉得几世的记忆重叠,这一世,他第一次这样看她。 她似乎看到了季珩眼里燃起的一小簇火,亮烈耀目,几乎要烧疼她了。 她难受地捂着头,嚷嚷着头疼。 季珩耐心哄着,用修长的手指给她轻柔地按着太阳穴:“慕河,你可真是大胆。我还没这么伺候过谁。”语气里非但没有不满,倒是快要满溢的无可奈何的宠溺。 季珩这一声“慕河”冷不丁地刺了纪小小一下,她不满道:“叫我小小,我叫小小。” 季珩想来,也许这“小小”就是她的乳名。如她一样,明明小小的,却十分倔强坚韧。 “小小,好点了吗?”季珩从善如流。 “好点了,季珩,你抱抱我。”纪小小拉下季珩的手,让他环抱自己。 季珩随她动作,抱起柔而软的她。 喝醉了纪小小一直缠着季珩,一会儿口渴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要抱一会儿又肚子疼要揉揉,折腾季珩到半夜才睡下。 季珩无奈揉揉被纪小小枕麻的手臂,放下终于睡着的纪小小,为她掖好被角,将桌上的灯烛吹熄。 莹白月光透过轻纱织就的帘子落在纪小小姣好的脸上,季珩心里涌出许多陌生的情绪,这些陌生的情愫被她静好的睡颜撩拨得一一往外漫溢。 半晌,他起身叫来凉水洗浴。刚才被那只醉猫惹起来的火,只能赶紧冲个凉水澡消下去。 天光大亮,云影微淡。 纪小小被帘子掀起时漏出的光线刺到眼睛,她醒来时,只觉得头里灌了铅似的十分沉重,重且疼,疼得要炸了一般。 她穿着素白寝衣起身,想着这么晚了,季珩估计外头忙去了。 她自内间探出一个头,四处望了望。还没转完,就听见季珩的声音响起。 “起了?”季珩正坐在外间的书桌前看书,目光不离书本问她。 “嗯,头疼得厉害,想找杯水喝。”纪小小尴尬回他。 “桌上有醒酒汤,先喝下去。今日法科比试最后一天,待会儿随我一起进宫。”季珩仍然没有抬头,他今日一身玄色窄袖捻银丝锦纹长袍,显得矜贵不凡。他百无聊赖看书的样子也十分好看啊! “哦。”逼自己收回看美男的视线,纪小小乖乖坐下喝醒酒汤。 她仔细回忆着昨日发生的事情,可想就头疼。 “那个,三殿下。我不胜酒力,也不知昨日喝醉了有没有对你有什么大不敬的行为。有的话,慕河给您赔罪。我自小就饮不得酒,昨日大家劝酒劝得厉害,我盛情难却。”纪小小把碗里的醒酒汤全都喝了,她真不记得昨日发生什么了。 最后的记忆,就是那句“我想吐”,究竟吐没吐,怎么吐的,她一丝记忆都没有了。 “大不敬倒是有,你打算如何赔罪?”季珩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一双藏着锋芒的眸子看她,叫她倏地心跳漏掉一拍。 “那个,我喝醉了。三殿下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和我计较。”纪小小低着头小声说道。她现在一来没钱二来没权,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赔罪。 “你打算穿着寝衣和我这个男子说多久话?你还真是不拿我当外人。”说完,季珩故意从下往上地眼神逡巡一番,惹得纪小小十分不好意思,赶紧起身换衣服去。 纪小小也不敢再追问自己昨日醉酒后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万一,他忽然兴起想追究一下怎么办?现在最妥当的事就是换好衣服,做一个乖巧的跟班,随他进宫去。 纪小小换了身浅蓝色对襟窄袖云纹长袍,显得苍竹一般清秀挺拔。熟练地将墨色长发用素净的白玉束冠束起,一派陌生公子世无双的模样。 季珩看她,却想起她昨夜的娇憨模样,以及眼前这人唇上两瓣娇艳的柔软触感,他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纪小小问他:“你怎么了?” 季珩轻咳几声,说道:“没事,走。”说完也不等她就出门了。 纪小小昨日被灌了好多酒,现在都接近用午膳的时间,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想了许久,她说道:“我有点饿,咱们能先吃点东西吗?” 季珩道:“好,你想吃什么,我陪你去。” 纪小小茫然看他,不对劲,最近季珩整个人都不对劲。他不像以前那么寡言少语了,她甚至惊恐地发现,他明里暗里地在照顾自己。他不会是脑子坏掉了?纪小小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猜测,又用十分古怪的表情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打量季珩。 “怎么?有话说?”季珩以为她记起了昨夜的旖旎场景,接受了纪小小的目光洗礼后,停下来回首问她。 “没,没有。”纪小小闷闷说道。直接问他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应该会被打,她还没勇敢到这个地步。 季珩不再说什么,走在纪小小前面。 纪小小在衙署附近随便找了家面馆,点了碗牛肉面大口吃着。 季珩则坐在她对面长臂抱胸看她并不雅观的吃相。 纪小小从热气腾腾的面里抬起头来,见季珩看她,她问道:“你要吗?味道……嗯……还行!”自从那次问鼎亭吃了宫宴,昨日吃了摘星楼之后,一般的吃食好像都看不上眼了。问完她就后悔了,季珩更是挑剔的人。 果然,季珩淡淡回道:“你吃。” 陪纪小小吃完,俩人回到衙署,准备乘马车进宫复命。恰巧聿璋、应霁、煊赫一行人也在整理行装。见他俩回来,应霁不满道:“老三,一天天的偷摸带慕河出去开小灶,不带这么重色轻兄的啊!” 季珩目无兄长惯了,不理他,自去房里拿自己的行装。 纪小小恭敬回道:“二殿下,我昨夜喝醉了。吃的喝的全吐了,晕到巳时才起。衙署的早膳都没了,这才出去吃点东西垫一垫。” 不说还好,一说起此事应霁又想吐槽一下:“慕河,你说说你,一个大男人,沾酒就醉,以后怎么在官场上混。季珩也随你,真是,前途堪忧啊!” 纪小小无奈挠头:“回去一定好好练练,一定好好练练。” 煊赫走过来关心道:“慕河,好些了吗?昨天看你很难受的样子。不能喝也无所谓,大周向来以才干论事。别信二哥的。” 纪小小闻言点点头,感激看他。 煊赫道:“慕河,帮我个忙。”说着领纪小小往他与崔翰的房间去。 到了房间,煊赫很苦恼地看着床上一堆衣服说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从小娇生惯养,我不会收拾衣物。此次法科考试没有带随行来。” 纪小小了然,敢情煊赫是生活白痴啊! 她笑着说:“小事,我帮你收拾一下。” 第109章 进击吧!废柴皇子:19别扭 融融春日,浅草新绿。 午后的阳光明媚而柔和,透过窗纱,撒在榻前,她就坐在那一片斑驳光影里。煊赫实际上只是想见见慕河,与他说两句话而已。之前大家都忙,所以他无暇顾忌其他。可昨天夜里,在一片竹叶婆娑的暗影之中,他见三哥将慕河打横抱起进了房间,烛火映照了两人交缠的影子。只片刻,就转去映照桌角。倘若三哥心中无愧,何须多此一举,之后的一切是否是俗世不能容的禁忌。 煊赫辗转整夜,想的不是三哥与慕河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三哥能为慕河枉顾世俗至此,而他却不能。 今日再见二哥打趣慕河与三哥,他只想走上前,找个理由与慕河说上话。 此时慕河坐在塌前,眉目柔和地为他叠着衣裳,她的手不似男子骨节分明,倒更像女子,素手纤纤。三两下折好,纪小小抬眼看他,这人长得晴朗如竹,却是个呆的。 “喂!”纪小小邪恶逗他。 “我走神了。”煊赫这才回过神来,他非但没觉得尴尬,反倒十分庆幸,由此看见了他狡黠的另一面。 “怎么?四殿下有心事吗?”纪小小问他,作为朋友,煊赫还是一个热心肠的,她也不远拒人于千里之外,万一适得其反,也不利于自己的任务完成,她这样想。 “没,只是你叫三哥名字,却如此称呼我。我有点受伤。”说完,煊赫还十分做作得捧着胸口。要知道,一个大男人的反差萌,很容易把女孩子逗笑。纪小小就是这样破防的,她被他的样子逗笑:“那我该这么叫你,四姑娘?” “你也叫我名字,不许叫我四殿下了。”煊赫也不恼,乘胜追击。 “那怎么行,这样没有规矩,万一哪天你翻脸了,一万次都不够我死。”纪小小心里的警铃大响,可不能够啊!这,男的也要撩? 煊赫却倏地垂下眼,似乎嘴角还噙着一丝苦笑:“也许真相国师预言,你不也是三哥命格里的一部分。” 纪小小被眼前这人的瞬间变脸术搞得一头雾水:“啊?” 煊赫直直看着纪小小的眼,淡淡说道:“三哥出生时,国师便预言他的命格是紫气护体,是真命天子之兆。”煊赫眼眸微垂着,“所以,即使聪明也没有用对吗?我始终不如三哥。” 纪小小心里窃喜,原来,还有国师助攻这一茬啊!这可不要太好用了,季珩从小就自带“天命”光环,那不是正方便她了嘛。 她面上不显,安慰道:“煊赫,你很好,你的好是因为你是你。”十分深沉的模样。 煊赫只觉得。慕河叫他名字感觉很熟悉,他问道:“我们前世是不是认识?” 纪小小笑道:“你常常对别人说这话吗?我可不是女子。” 煊赫却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就感觉,很熟悉。” 纪小小的心里再次警铃大作,不会?记忆就此唤起了?看来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啊!她三两下收拾好榻上的衣物,起身道:“四殿下,慕河逾矩了。” “不,以后就我们两人,叫我煊赫,我很喜欢你这样叫我。”煊赫说着走进了些,纪小小吓得弹开来,弯腰行礼:“这不合礼数。” “可你在宴席上都叫三哥名字,我还是不如他?”煊赫一副受伤的表情,又来了又来了,纪小小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如果她不答应,是不是会被眼前这人按在墙上打。 纪小小只能硬着头皮道:“好。” 话音未落地,季珩的声音响起:“煊赫,你这是要挟我的伴读答应了你什么事情?”他的脸在一片浅淡的斑驳里,纪小小看不真切,但能确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开心的表情。 纪小小觉得自己站在季珩和煊赫之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慕河,过来,有事与你说。”季珩站在原地未动,纪小小怀疑他念的是咒语,她真的下意识就乖巧地默默地站到他身后去了。 “三哥,你这样真像看见自己媳妇跟别人说话的样子。”煊赫站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季珩不知为何没反驳他,只是顿了顿,说道:“以后,还是少找我的伴读为好。”说完便走了,纪小小回头看煊赫一眼,做了个“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可真是大魔头”的表情,旋即转身,跟着季珩走了。 不知为何煊赫心情大好,也许三哥并未真的走进慕河的心。他看了一眼慕河收好的行装,一切尚未有定数,他也未必输。 纪小小默然跟在长腿的季珩身后走着,为了跟上他的步伐,她都开始小跑了。跑了半天,季珩突然停下来。幸好纪小小眼疾手快,赶紧停下,不然又是鼻子遭殃。 季珩转身面对她,纪小小自觉与他拉开一些距离。看着纪小小后退两步,季珩脸上的表情更加冷凝:“侯爷惯常不负责任?”他的声音像骄阳之下忽然浇下来的一盆冰块,又冷又硬。 纪小小满脸困惑看他:“啊?什么?” 听到纪小小的回答,季珩看她一眼,不言语转身继续走。 纪小小一头雾水地看着回到房间的他沉默地理好行装,沉默坐上马车,沉默进到宫中,沉默坐着吃着明德帝奖赏他们的满桌珍馐美食。饶是纪小小这样迟钝,也大概猜到了,季珩在生气。 夜宴中,明德帝坐在上首,皇子与伴读坐在左侧,妃嫔们按品阶坐在右侧。季珩排第三,就坐在应霁和经涛的右侧,纪小小看季珩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从衙署到现在都两个半时辰过去了,这孩子再不说话会憋坏。她想了想,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就哄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她认识的季珩不就是这样,脾气十分古怪难懂。 纪小小夹了一块面前的芙蓉酥肉放到季珩碗里,稍凑近季珩耳边说道:“我错了,不要生气了?”她自认为,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尽管她并不知道她错在哪里。 季珩稍侧目,就见纪小小眼眸晶亮、一脸虔诚地看着他。他沉默地吃了纪小小夹过来的芙蓉酥肉,脸上表情稍微和缓。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纪小小觉得自己实在是为了任务无所不用其极了,完全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坐在右侧的煊赫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虽是看着宴上的歌舞,但脸上的表情却晦暗不明。 坐在上首的明德帝看向季珩:“老三,你说说。这次还是慕河的功劳?” 季珩起身行礼:“确实,父皇为我选了一个优秀的伴读。” 明德帝将视线转向纪小小,纪小小硬着头皮起身行礼:“臣惶恐。” 明德帝朗声笑道:“慕爱卿无需过于谦虚,你为了破案身犯险境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的。” 纪小小只得将腰弯得更低,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折到膝盖上去了。 煊赫此时起身说道:“父皇,永定侯少年睿智,在三法司短短半月,就破了一个大案子。儿臣也很想同他请教请教。” 明德帝闻言点头:“难得你有上进的心,你们年轻人私下里多交流交流,相互促进提升。” 煊赫回道:“儿臣领命,往后一定多向永定侯请教。”说完,他看了一眼自己左侧的季珩和纪小小。 纪小小汗颜,这人,这是在搞事情啊!不过,自己这一世是男儿身份,他一个皇子,不至于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纪小小把自己心里的猜想否定,对他礼貌笑笑。 月满盈天,星光熠熠。 夜宴结束后,纪小小随季珩乘马车出宫,明德帝准伴读一天假,后日进宫,到问鼎亭领取最后一次比试——民科的试题。纪小小稍微放松了一些,明日好好睡一觉。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马车上季珩闭目养神,纪小小自顾自地算着,假若第四科好好努力,他们大概率是能够拿第一的。那么季珩的皇储典选就能顺利通过,皇储典选之后就是册封大典,只要季珩一继位,她的任务完成,那么就还剩最后一世的攻略任务了。 想着即将到来的胜利,纪小小终于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了。在此期间,无论如何也要哄好季珩,万一他关键时刻耍脾气掉链子,受苦的还是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纪小小决定了,之后他都要采取怀柔政策,哄。 “刚刚煊赫说的,你怎么看?”季珩仍是闭目,面无表情地说着。 “什么怎么看,四殿下估计就是随口说说。你别放在心上。”纪小小伸了个懒腰,想着回府里,自己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衙署的床实在太硬了,里季珩有实在太近,她真是时时刻刻都不自在。 “你倒是万事不放在心上。煊赫都让你给他整理行装了,还叫随口说说?”季珩缓缓睁开眼,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 “他只是请我帮个小忙,应该没什么别的意思把?”何况她现在是男子身份不是吗?纪小小困惑看他。 也许是纪小小的表情把她的心思表现得太明显,季珩说道:“男子身份,你以为清风馆是怎么来的?” 纪小小咋舌:“不至于” 季珩不愿多说,继续闭目养神:“我好意提醒,你别自己惹出什么事来。” 纪小小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我先回府去了。”说完便打算下车,慕夫人派了马车在宫门口接她。 他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纪小小后有闷闷地闭上眼睛。纪小小搞不懂他在别扭什么,明明她都道歉了,在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情况下,她也道歉了。 他真的是很难搞的一个人啊! 纪小小只想想回家睡一觉,再想想怎么对付季珩。他实在是太难相处了,一天天的又不知道哪里惹了他,又不说话。 跳下马车,纪小小又登上慕府来接她的马车。车夫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她在府里打过照面,有点印象。车夫向她点点头,纪小小也颔首回应,就上了马车。 身后季珩把掀起的帘子放下,内心仍然一阵烦闷。他对外头驾车的垅侍卫说道:“去暖香阁。” 垅侍卫拿着缰绳的手顿了顿,半天没个动静。季珩在里头烦闷重复一遍:“去暖香阁。” 垅侍卫这才调整马头的方向,往暖香阁去。 季珩闭目,马车里全是她的气息。三月春暖时初绽放的琼花似的馨香,似有似无,却楚楚动人;毫不娇艳,却出离地撩人。有点像茉莉的清新微苦,又是雅兰空谷幽香。 他想起昨夜的那番纠缠,可她却失去记忆一般,不提、不说、不在意。季珩一整天都陷在她泪光盈盈中那句“季珩,我好想你”当中,她到底是不记得了,还是假装不记得了。毕竟,她最擅长的就是蜗牛似的缩进壳里,似乎不说,就没有发生。不说,就不会改变。 可是他知道,一切都改变了。 他无法回到从前,与她保持距离。甚至如同现在,她才刚走,他就已经开始想念她了。季珩嘴角噙起一丝苦笑,他这几日的失态、别扭是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在意什么。难道要问她,昨日之事算什么。他可真像个要人负责的女子。 马车行至暖香阁,正是衣香丽影、云鬟酥腰。垅侍卫的一抹笑意原本藏在暗夜里,却被季珩察觉:“笑什么?” “主子是想看看,是她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垅侍卫与他相处多年,早就识得他万事不说的性子。 “你倒是懂我,且陪我一起去看看!”季珩邀他,垅侍卫还不是一样的,或许是性子相近的人容易走到一起,又或许,人相处久了,容易性子相近。总之,也许他们都想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两人一同进去,暖香阁的老鸨吴愁上来,这暖香阁与清风馆对门开。清风馆的苏老板叫苏媚,暖香阁的吴老板叫吴愁,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总之两家总是各有各的格调。 暖香阁不似一般红楼,这阁里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子,要想消受美人恩,得花大价钱。 暖香阁的亭台雅阁装饰得十分典雅馥丽,似乎来到此处是来寻洛河神女来了。因着环境雅致、要价极高,也就将一些下三滥的挡在了门外。由此,达官显贵、富家纨绔倒也喜欢来此处弄弄风月。 第110章 进击吧!废柴皇子:20迷香 静夜无澜,云影微光。 纪小小在一阵奇异的香味中失去意识,也是在一阵奇异的香味中清醒过来。再醒过来时,纪小小发现自己嘴里塞住了布条,手脚被缚住了。 “好侄子,好久不见哇!”一个脑满肠肥的男子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纪小小拼命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何时认识这个人,又何时得罪了他。大脑迅速作出反应,他就是慕河失踪已久的叔叔——慕坤,是永定候位的觊觎者。纪小小瞪着眼睛看着他,似乎说着,他好大的胆子,敢绑架堂堂永定侯。 慕坤却不怕,一脸横肉纠结着狞笑:“不对,说错了,是我的侄女,永定侯。” 纪小小震惊看他,季珩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去的。那他是怎么知道她是女子的事情的。 “我的好侄女,你一定很好奇我怎么知道的?”慕坤的得意之色尽显,似乎并不需要隐瞒她,继续说道,“你记得林执?他可是到死都念着你呀!他来求我,问我借钱给他的新娘做嫁衣。原来,他的新娘就是永定侯啊!我说呢,怎么会有如此貌美的男人。你母亲这一招瞒天过海用得好呀!你猜,明日你身份败露了,我会不会让她夜夜匍匐在我身下,哈哈哈哈!”慕坤笑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早些年他就想着怎么办把自己貌美的寡嫂收到身边,碍于慕河这个名正言顺的候位继承人,现在,她还是想想怎么伺候好他,让他留她一命! 纪小小无语,林执这人,真是,怎么又跟慕坤扯上了关联,还让他知道了这么致命的消息。 她示意慕坤让她说话,慕坤早已不把这个侄女放在心上,一个女人,能成什么大事。他才是永定侯! 慕坤把她口中的布条扯下来,纪小小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慕坤得意道:“阿河啊,别怪叔叔不疼你。欺君可是大罪啊!我这就送你去暖香阁,尝尝男人的滋味,明日上路,也算不枉此生了。” 纪小小刷新了对这人歹毒心肠的认知,在记忆里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叔叔,经常气得老侯爷边跳脚边看在兄弟情分上给他收拾烂摊子。现在,不但要揭发她的欺君之罪,还要趁她没死,卖了她挣钱,恶到这个份上,纪小小真是不得不服。 慕坤见她不说话,想必这侄女年纪小,被吓傻了。他说道:“你猜,明日全天下都知道永定侯是暖香阁里人尽可夫的妓子,会不会轰动整个豫都,我想想都热血沸腾。” 纪小小此时手脚被捆着,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让他觉得自己很弱有好处。她仍然不说话,认命一般心如死灰地出神。 慕坤更加确定眼前这美人是吓傻了,若不是他尚有伦常观念,否则这天人之姿怎么会便宜了别人,怎么的也得先自己享用一番。 慕坤重新塞住她的的嘴巴,还拿了一个布条蒙住她的眼睛。纪小小打算静观其变,毕竟保命要紧。 慕河看她还算乖巧,估计是已经认命了。也就不理她,自去叫马夫加快脚程。 这侄女虽然霸着他的候位多年,但看在待会儿能卖笔大钱的份上,他也就不计较了。 他与暖香阁的吴愁早就说好了,无论价钱多少,两人五五分账。看自己侄女这姿色,等会儿让吴愁给她捯饬捯饬,保准卖个好价钱。 马车的粼粼之声渐息,纪小小听到莺莺燕燕的声音,萦绕鼻尖的花香脂粉味挥之不去。 “好侄女,到了。”慕坤示意车夫把她扛下来。 纪小小被扛到一个香气缭绕的的房间,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无奈,还是吸入鼻腔,一阵无力感侵袭了她。也许就是怕女子性子烈,寻死觅活的,点了使人筋骨无力的熏香。 “果然好姿色,侯爷还藏着这么个宝贝。”吴愁的声音尖细而绵软,她见纪小小姿色卓绝,想着今晚的群芳宴估计有着落了,她定能把眼前这人捧成豫都的第一美姬。 “你别打别的主意,只能春风一夜,价高者得。明日我还要来接她。”慕坤看着吴愁两眼放光的样子,提醒道。 “哎,侯爷也真是的,摇钱树都扔了。”虽有遗憾,但这姿色,比她暖香阁里最负盛名的月姬还要美上不少,确切的说,月姬是人间庸俗的颜色,眼前这人是凡尘仙子。 “少废话,按我说的办,搞砸了拿你的命来!”慕坤面露萧杀之色,吴愁见状也只好不再开玩笑。 “侯爷说什么,吴愁便怎么做。”说完吴愁唤来两名婢女一名嬷嬷,给眼前这美人好好的收拾打扮一番,一夜也好,一夜她也有法子卖出天价。她吴愁什么人,对男人的猎艳心理了若指掌。 纪小小迷迷糊糊地,浑身无力,只能由着面前两个丫鬟扶着她来回折腾,另一个嬷嬷则不停地捯饬着她的头发。 大约两刻钟过去,吴愁推门进来,着急道:“怎么回事?还没搞好?客人等急了可是会掀台子的!” 吴愁看到面前女子的容颜后,她却觉得那些臭男人等到死都是值得的。她拿来一面纱巾,为纪小小别再耳际。绝世姝色也不能一眼就见着了,得吊住男人的心,一次看不着,每多看一点,都要拿钱铺路。 “秀儿,准备好帷幕。”吴愁心生一计。 纪小小对这人真是无语了,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她想干什么。为了多捞钱,真是煞费苦心。 那个叫秀儿的姑娘不敢多问,点头应是,就快步跑去准备了。 再次见光,纪小小已经在站在一个台上,她穿着云霏银罗花素纱长裙,面颊处蒙着纱巾,卓绝姿色看不真切。她静静立着,一抹教人移不开眼的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墨玉般的青丝,随意挽着流云分肖髻,一支宝蓝点翠珠钗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众人皆是屏息,纪小小却一眼看到台下的季珩,季珩与垅侍卫坐在中间偏右后方的位置。纪小小第一次感到天无绝人之路的庆幸,幸好能遇见他。 季珩墨色眸子看着她,她也认认真真看他,希望他能认出面纱下的她。 季珩却只是略有困惑的神色,并没有其他反应。也是,平日里纪小小都是男子装束,从未女装示人。今日她非但衣着变了,脸上还遮着纱巾,面容看不真切。也许季珩坐近些能注意到台上蒙着面纱的她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可他与她,隔着重重人海。 吴愁在台上说道:“五百金进雅阁,见此女真容,进雅阁之人,才有有资格竞拍此女初夜。” 下面议论纷纷,五百金,平日里买一个暖香阁里的姑娘回去也够了,今日却只能见着女子一面。 下头有些人嚷嚷道“谁知道这是不是吴愁骗钱的把戏。” 吴愁淡淡笑了,眼角的细纹聚拢了些:“愿者上钩。” 台下已经有人举手报名,纪小小见季珩不为所动的样子,急得要命却说不出话来。她甚至还就垅侍卫的嘴型猜出他问季珩要不要进去看看时,季珩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毫无波澜地看着越来越多人举手。 季珩看着台上女子一脸焦灼地看着他,他略有困惑地拧着眉。台上女子虽蒙着面,却给季珩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很像她。季珩思及此有些烦闷地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怕是中毒太深了,见谁都是她。 老鸨吴愁开出五百金才能作为入幕之宾见她容颜、拍下她落红之夜的条件时。垅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倒没什么想法招惹是非,所以摇了摇头。看近旁越来越多人举手,也不为所动。这女子确实生得美,一双眸子秋水一般蕴含莹莹微光。脸上绘着淡彩,更添几分风情。纱巾蒙面,非但无损她的姝色,倒使人更想一探究竟。 纪小小见季珩迟迟未动,这边吴愁还添乱似的在倒数。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恐惧,十分没出息地……哭了。 不哭还好,一哭,台下几个犹豫不决的都被她我见犹怜的凄楚模样触动心弦,纷纷举手,想象自己是解救美人于水火之中的英雄。 也正是这一哭,季珩认了她。台上的人就是慕河,他见过她哭的样子。确切地说他甚至时时想起那夜她在他面前哭的样子。 她哭时,鸦色的睫毛轻颤,眼睛未眨眼泪先掉落。季珩看着泪落纷纷如雨的她,在吴愁数到最后一个数时,举起了手。 纪小小眨眼,凝在眼里的泪水滑落了,她也不确定季珩是否认出了她。但只要季珩进了雅阁,就能看见她的脸,她就有救了。纪小小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台下那些恨不得把她剥光了的眼神,简直汗毛都警惕地竖着。 雅阁点着熏香,众人纷纷落座。在座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又是花了大价钱进来的,都十分谦逊有礼。有些还是相熟的,耳语其这吴愁的门路还挺广,这么个尤物也被她寻着了。 围着中间的高台一圈座位,季珩恰好坐在正后方。 吴愁命两名丫鬟搀着纪小小上台,她被迷香弄得筋骨酥软,毫无力气,如此一来,看起来倒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吴愁十分恭敬道:“各位贵宾,这位姑娘十分特殊。只出一夜,价格者得。接下来,吴愁为各位贵客揭晓真容。”说罢,吴愁把纪小小脸上的薄纱轻轻一扯,空气都凝结着安静,还仿佛有因惊艳而发出的抽气声。搀扶着纪小小的两位丫鬟带着纪小小略高于地面的台上轻步慢移地走了一圈。 走到季珩面前时,纪小小的眼里满是求助的神色。季珩虽知道慕河是女儿身,但今日她确实美得过分耀目了。他根本移不开眼睛,白日里的沉郁和别扭都消失了似的,他见她软弱求助的样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定定看她。眼里是“放心,有我”,纪小小似乎如释重负地浮起一丝笑意,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季珩一旁的男子见了这抹笑意,眼睛都看直了。 若不是她身份特殊,不宜声张,他会大开杀戒。 走了一圈,吴愁笑道:“看各位贵人的样子,想必对姑娘的样貌十分满意,春宵苦短。竞价开始,三千金起竞。每举手一次,加两百金。”话音刚落,季珩一旁的男子就迫不及待地举手。 一时间现场十分热闹,不过短短几分钟,纪小小的身价已经达到了六千金。这无聊的游戏不知还要持续多久,纪小小感觉自己快晕了。 “一万金。”季珩沉声道。在座的都震惊看他。 吴愁也是,这春宵一刻值千金,眼前这公子,竟拿万金来竞与这姑娘良宵一度。看这公子面生得很,不是暖香阁的常客。 吴愁心想,慕坤这大财主,这一下就把她大半年的营收送来了。 周围半晌俱是沉默,这一万金可不是一般人逞得了的能。眼前这位,看着气度不凡,周身清贵。莫不是皇城里的,否则谁能如此大手笔。一则自己的家底不允许自己豪掷,二则此人若是皇城里的,与他争,岂不是惹祸上身。 在场的虽都是纨绔子弟,但一个个都深谙为人处世之道。想要逍遥快活,得知不可为不为。 吴愁见在场的都是沉默,估计没有价高的。她笑着走近季珩,恭敬行礼道:“如此,便恭喜这位公子抱得美人归了。”话音刚落,就听得外头一阵骚动。吴愁想出去看看,又担心到手的万金被眼前这人截走,只得立在原地。吴愁还未纠结多久,垅侍卫就带着官兵包抄进来,将吴愁押倒在地。吴愁满脸惶恐道:“各位官爷,我们老实做事,没有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啊!为何押我。” 垅侍卫低头看她,朗声道:“大胆刁妇,竟敢意图谋害三皇子殿下。” 吴愁一脸冤枉,哭诉道:“官爷,冤枉啊!我连三皇子是谁都不知道,何来谋害?” 垅侍卫道:“眼前这位便是。” 吴愁这才知道,刚刚那位豪掷万金的贵公子,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三皇子殿下。她吓得眼泪飞溅跪趴在季珩面前:“饶命啊!三殿下,我有眼不识泰山,您为我做主,我并无谋害您啊!” 第114章 进击吧!废柴皇子:21痕迹 烛火亮烈,暖风馨香。 雅阁内点了一圈蜡烛,照着吴愁吓得惨白的脸。 熏香萦绕鼻尖,季珩微皱着眉,这种媚色庸俗的香气使他想快点离开这里。他三两步走到台上,搂着纪小小纤腰。纪小小迷香熏得太多,绵软无力地靠在季珩身上,也许是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了,她之前靠危机感苦苦撑着的清醒已经渐渐消散。她虚弱无力地看了季珩一眼,就垂着头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此女并非奴籍,如此逼良为娼,你这暖香阁也是该查封了。”季珩沉声道,语气里全是萧杀之气。 吴愁闻言,本就惨白的脸瞬间失了所有血色,她哑声道:“三殿下,冤枉,冤枉啊!全是慕坤侯爷的意思,小的只是迫于他的胁迫,只能照办啊!” “我倒没听说,大周有哪个侯爷叫慕坤,你真是糊涂!”季珩一听慕坤,就猜到其中原委,该死的,他不会放过那人。 “三殿下,我没说谎,他说他马上就是永定侯了,马上就是了。我没有说谎!您要给我做主啊!”吴愁见眼前季珩脸上暴戾之色尽显,想必与慕坤素来有仇。慕坤绑了皇子的心仪之人哄她害人,她可不想给他陪葬,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不该贪图银钱。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她现在只想保住自己,赶紧把一切都推到慕坤身上。 “明日你到三法司认罪,慕坤指使你谋害皇子,我饶你不死。”季珩的声音冷得像冰,直剜得人心胆俱裂。 吴愁不敢多言,只跪趴着连声说道:“是慕坤指使小的谋害三皇子,是慕坤指使小的谋害三皇子,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季珩看一眼垅侍卫,垅随即命人将吴愁押走。吴愁临走还喊着:“三皇子饶命啊!饶命啊!” 雅阁之内瞬间空无一人,季珩低头看向靠在他身上的纪小小,轻声问道:“能走吗?” 纪小小艰难地抬起眼皮,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虚弱地摇摇头。季珩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跨出暖香阁。原先衣香丽影、热闹非凡的暖香阁此时已是空无一人。季珩将纪小小抱上马车,命近侍堰驾车去他城南的别院燕园。 应霁与煊赫从旁边茶馆出来,两人各骑一马,恰遇见季珩的马车正要起步。 应霁朗声道:“老三!” 季珩将纪小小的面纱别好,掀起车帘道:“二哥,四弟。” 煊赫问道:“三哥,你这行色匆匆地是要去哪?” 应霁抢先答道:“老四,这你就不懂了,在暖香阁门口出来,能去哪?诶!我说老三,你这是万年铁树开了花,竟然想起来要开荤了?”说完揶揄一笑。 季珩也不否认:“法科比试太累,自然想放松放松。” 应霁却好奇道:“我倒想看看,什么样的仙女让我们石头一样的老三动了凡心。”说罢,也不管季珩什么反应,把车帘撩开了些。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她闭目靠着车壁上,浑身无力的样子。 煊赫只是一撇,莫名觉得熟悉,他再细看,却见那白衣女子耳廓后的一粒淡淡的朱砂。他总觉得何处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 季珩不可置否地淡然一笑:“二哥、煊赫,我先告辞。”说完他放下帘子,命堰侍卫驾马车启程。马鞭扬起,马车便得得走着。 应霁说道:“老三这古古怪怪的性子,也不知学谁的。” 煊赫回他:“二哥,三哥可能就是不爱说话。” 应霁夹一夹马腹,一句话落在风里,“你就是个老好人。” 纪小小不知马车晃了多久,晃得她胃里一阵翻涌。季珩见她秀眉颦着,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纪小小无力地抬起眼皮:“头晕。” 季珩道:“你这样也不适合回侯府,你随我到燕园休息。” 纪小小无力地点点头:“季珩,谢谢,每次都是你。” 季珩见她少了往日瑟缩不前的样子,她乖顺的样子使他心里一片柔软:“你知道就好。”白日里一副保持距离的样子真是把他气到内伤。 马车行得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季珩城南的燕园。季珩偶尔回来小住,堰侍卫将马拴好,就命人随自己一同到季珩卧房伺候着。 堰侍卫、侍女云梓一人一侧,站在外头听候差遣,云梓听说殿下带回来一名女子,她虽未婚,但也知晓此时不宜进去,打算主子有命令再走进去。 季珩抱着无力的纪小小,她穿得轻薄,全身气力皆无的她,几乎挂在季珩身上,尽管此时已是春季,可夜里寒凉,季珩打算放下她时,她却不情不愿地往季珩身上缩了缩。 季珩问她:“怎么了?” 纪小小皱眉:“冷。” 季珩无奈,抱着她一同上塌,从背后抱她,将锦被盖在她身上。 纪小小又难受道:“热。” 季珩低头看去,她的额头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汗。他起身打算放开她,纪小小却又难受道:“季珩,我是不是中什么毒了?我现在浑身发热。我……我有点难受。” 纪小小意识到,她此时的症状不同寻常。迷香的功效顶多一个时辰,她现在渐渐恢复了力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往四肢百骸流窜的欲念。 季珩猜想,暖香阁那地方肯定是给她用了什么下三滥的药。他问道:“他们给你吃了什么?” 纪小小摇头:“并没有给我吃什么。” “那是否有什么异常?”季珩继续问道。 “你不觉得那雅阁的熏香过于重了?”纪小小怀疑是在熏香里做了手脚,可季珩也在场,他怎么没事? 季珩闻言心下一惊,速速点自己周身几处大穴,可是早已来不及。他的身体也在悄悄起着变化。 原来,他在雅阁嗅到的庸俗的香,是暖香阁为了促成好事的熏香。初时闻着并无大碍,在暖香阁待上一个时辰就会有所变化。 这也是为何男子进了暖香阁,无论如何也会尽兴了出来。其实从踏进暖香阁的一刻起,熏香便无处不在。这几乎是风月之地不成文的规矩了。 季珩压下心中火焰,耐着性子说道:“我们可能是中了媚药,你等一会儿,我叫人送水给你沐浴一下,或许可以压下去。” 纪小小东倒西歪地站不稳,季珩将她扶好:“慕河,你清醒一点。” 纪小小却生气了似的:“我叫小小,叫我小小好不好。”说完往季珩身上靠去。 “小小,你清醒一点。”季珩拉住自己的理智,尽管,此时他有许多阴暗的想法。 “季珩,你喜欢我吗?”纪小小问他。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再这样下去,季珩觉得自己的理智马上就要分崩离析了。 “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季珩,我知道你喜欢我。”纪小小双手圈住季珩的腰,无赖道。 她听他此时心跳如雷。她仰头笑着看他,“季珩,你的味道真好闻。”说完,纪小小感受着他的气息。 季珩只觉得自己脑中的弦断了,余光见她那一片月白的薄纱擦过桌角,袖襕迤逦坠落。 堰侍卫在黑暗中的耳朵也红得滴血,她相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梓和堰侍卫低着头将热水放好,才听主子道:“你们去歇着,这里不需要伺候。” 两人逃似的退下了,烛火摇曳,两个身影在夜色中相拥。 天光微亮,纪小小在温热的感觉中忽然醒来。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拆解过,浑身难受。 睁开眼,眼前是季珩放大的脸,她昨天是中毒,但还没失忆。她不知自己怎么就被季珩美色所惑,犯下这样难以逆转的错误。 纪小小出神地望着季珩,想着发生了这一切,他们该怎么回到从前,她的任务又该何去何从。 季珩动了动,纪小小吓得立马闭上眼睛装睡。 醒来的季珩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的女子,季珩静静看着她微颦的秀眉,一一抚平。 纪小小默然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她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缓缓睁开眼睛。她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季珩,眼里的温柔和爱意满的要要溢出来了。 纪小小无奈,她只能尴尬道:“那个,早啊!好巧啊!” 季珩被她的话逗笑:“不早,你昨天刚睡了我。” 如果可以,纪小小希望自己能遁地而逃。 季珩看她尴尬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她。 纪小小拢着被子坐起身来,出神想着:按照季珩的性子,接下来的事情会怎么发展。以他的疯魔性子,估计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要娶她。然后,明德帝就对他失望至极。皇位就会从如今的“有戏”变成毫无可能。不仅如此,她的慕府上下,她嫁出去的姐姐们全都要遭殃。 天啊!纪小小在心里咆哮着,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抵挡住呢?怎么可能指望男人能坐怀不乱啊! 季珩看着眼前这个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红痕的斑斓景象,开始后悔自己的失控。他也起身,看着她出神的侧颜道:“在想什么?” 纪小小转过脸看他,静静地说道:“季珩,昨夜的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 季珩的脸色颓然变冷,他看着纪小小的脸,不知道这个女人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她如此嫌恶?还是昨夜只是恰巧,无论是谁,都可以?她都能在醒来之后说一句“当做没有发生过”。 他怒极反笑,噙着一丝冷笑,他起身离开,附身拾起地上的衣物:“侯爷当真是不负责任惯了,当做没发生,真是洒脱。”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纪小小头疼欲裂,这事情到底是怎么给她搞砸的,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脱缰的野马似的往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可是此事若是由着季珩的性子,估计想要完成任务是绝无可能的。纪小小呆坐着,想起未时要进宫,民科的比试就要开始了。 她想先回侯府,可是她看着地上碎成几处的薄纱布料,心想着,自己要怎么回侯府去。 云梓拿着衣物进来,低头行礼道:“姑娘,这是新的衣物。奴婢伺候您穿上。” 纪小小叹口气,哎,季珩还算有人性。她哑声说道:“你放那,我自己来,不需要伺候。” 云梓恭敬道:“那奴婢去给您备好早膳,三殿下为您留了马车,方便您出行。” 纪小小茫然点头,忍着身上的不舒服,她接过云梓的手上的衣服一件件穿着,日子还得过,这个慕坤也是一个巨大的难以解决的问题。 纪小小将衣服整理好,细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十分心虚地将领子往上拉了拉,才勉强将脖颈间的红痕遮住。 云梓送上来的早膳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可纪小小一点胃口都没有,她随意吃上两口就放下筷子,出神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记起下午还得进宫面圣,于是赶紧出门乘马车回了侯府。 纪小小一进门,慕夫人就满脸担忧道:“阿河回来了?我听说昨日你叔叔意图谋害三殿下,今日就被发配边疆了。你跟三殿下在一起,没受伤?” “没事,娘亲无须担心。”纪小小安抚道。 纪小小头疼欲裂,她得想想怎么来继续后面的事情,发生了昨夜之事,很多麻烦事情都得解决。 “你那叔叔与三殿下无仇无怨,怎么会……”慕夫人问道,她的心里盘踞着一个更为可怕的想法。 “他们没发现,娘,你无须担心。”纪小小安抚道。 慕夫人发觉自己这个小女儿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时时事事都自己扛着的性子。她已经没有能力为小女儿遮风挡雨了,她瘦弱的身子,要撑起整个侯府。外面的世界波诡云谲,她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会不会有孤立无援的时候?这些慕夫人都不敢想。 纪小小心烦意乱,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就只是发会儿呆也好。她并没有过多与慕夫人说些什么,说了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未时还未到,纪小小早早进了宫。煊赫到的最早,在问鼎亭坐着发呆。 他今日一身赭石色云纹长袍,显得面如冠玉,潇洒俊逸。 纪小小走进问鼎亭与他打招呼道:“你也这么早。” 煊赫听到她的嗓音暗哑,关心道:“怎么了,嗓子都哑了。” 第115章 进击吧!废柴皇子:22民科 春日清晨,朝阳浅淡。 纪小小头疼欲裂,她得想想如何来继续后面的事情,发生了昨夜之事,很多麻烦事情都得解决。 “你那叔叔与三殿下无仇无怨,怎么会……”慕夫人问道,她的心里盘踞着一个更为可怕的想法。 “他们没发现,娘,你无须担心。”纪小小安抚道。 慕夫人发觉自己这个小女儿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时时事事都自己扛着的性子。她已经没有能力为小女儿遮风挡雨了,她瘦弱的身子,要撑起整个侯府。外面的世界波诡云谲,她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会不会有孤立无援的时候?这些慕夫人都不敢想。 纪小小心烦意乱,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就只是发会儿呆也好。她并没有过多与慕夫人说些什么,说了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未时还未到,纪小小早早进了宫。煊赫到的最早,在问鼎亭望着一片竹林坐着发呆。 他今日一身赭石色云纹长袍,显得面如冠玉,潇洒俊逸。 纪小小走进问鼎亭与他打招呼道:“你也这么早。” 煊赫听到她的嗓音嘶哑,关心道:“怎么了,嗓子都哑了。” 纪小小不便说明实际缘由,只得称自己昨夜没休息好,受了风寒。 煊赫关心道:“凡事慢慢来,还是身体要紧。” 纪小小浅笑道:“无碍,我待会儿回去熬些药喝。” 煊赫低头,恰好看见纪小小耳廓处一点不显眼的朱砂,忽然想起昨夜那抹月白的影子。尽管素纱遮住脸庞,但一双眼眸水光潋滟,令人过目难忘。 他却敛起目光,看向远处:“今日怎么没和三哥一起?” 纪小小想起今晨脸色不善的季珩,转瞬回到寻常表情:“我今日从侯府出发进宫,并没有和三殿下相约。” 煊赫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纪小小想起昨夜齐映雪托他打听的事情,现在想再好好与季珩再说点什么可能得要一会儿,明明吃亏的是她,他倒看起来十分生气似的。 “煊赫,你豫都认识的人多,你知道京中有谁的表字叫‘成骞’的?”纪小小问道。 “怎么打听这个?”煊赫不答反问。 “没什么,一个朋友好像在找他。”纪小小回他。 “人我倒是认识,就是不知道我能否告诉你。”煊赫想,大哥平日里成稳内敛,难道外头惹了什么情债?还是先问问大哥为好。 “嗯,这样吗?那你问问他。一位女子托我打听。”纪小小想,那齐家大小姐看起来不像是会为感情纠缠不休的人,又说道,“煊赫,你也不用过多担心。她看起来十分知礼守矩,应该也不会为你的朋友惹上什么麻烦。也许,只是想关心一下而已。” 纪小小想起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看样子,也是为家族利益牺牲个人幸福了。 煊赫闻言,也不愿小题大做,干脆道:“你们要找的人,就是大哥。” 纪小小惊诧:“是大殿下吗?!” 煊赫好笑道:“你怎么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 纪小小心想,这齐家大小姐知道了,恐怕也会如她一般。没想到兜兜转转寻觅的人,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 这时,大殿下正好走进来。他年长其他三位皇子,今日穿一身绛紫色云纹蟒袍,看起来深沉内敛。纪小小不再与煊赫讨论,恭敬向他行礼。 聿璋想起昨日,齐映雪温柔唤他“慕大哥”的模样,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行礼。 应霁、经涛也来了。经涛圆圆的脸上满是期待。据说这经涛是户部尚书之子,从小耳濡目染的,对民科的比试胸有成竹的样子。季珩姗姗来迟,却也还是在未时前赶到了。纪小小不敢面对他,躲得远远的。 明德帝一身明黄色的蟒袍,脚踩厚底锦靴走进众人视线中,一片行礼声响起,明德帝面向对季珩说道:“昨日听说你遇刺了?怎么了?” 季珩躬身行礼:“回父王的话,此事儿臣已经处理好了。谢父王关心。” 明德帝又对纪小小说道:“那人想必还是对你的候位有想法,慕爱卿,你还要继续努力,才不枉老三为你扫除障碍。” 纪小小恭敬道:“微臣谨遵圣上叮嘱。” 明德帝不再多说什么,叫李辛说一说最后一科民科如何比试。李辛说道:“各位皇子、伴读,这最后一科民科,整个豫都,横以庆修街,纵以雍华街为界,大殿下为东、二殿下为西、三殿下为南、四殿下为北,五天为期。每一组都有十两银子的启动金。哪一组在五天后赚的最多银子,就是胜了。” 众人皆认真听着,纪小小听明白了,这是要做生意的意思。 李辛继续说着,未免四人生意之间有冲突:大皇子经营米店,二皇子经营烧饼店,季珩成衣店,煊赫首饰店。 明德帝交代了几句,就去了勤政殿批阅奏章。 明德帝一走,应霁就面色凝重道:“哎,看来是天要亡我。烧饼店怎么赚钱。” 李辛却安慰道:“二殿下,烧饼好哇,您在城西的烧饼铺,位置好,离街区近。后日就是花朝节,到时赏花的人多,又有灯会,二殿下放心。” 应霁却不以为然道:“烧饼能赚几个钱。还是四弟的首饰店好,单价高,利润大。” 煊赫也在凝神思索着:“首饰这东西,价虽高。买得起的也少,只有五日,都不容易。” 聿璋说道:“四弟说的对,各自努力!”说完他看向沉默的季珩道:“老三,今天怎么脸色不太好。” 季珩回道:“昨夜没休息好,谢大哥关心。” 应霁却调侃道:“大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老三他昨日浸在温柔乡里,脸色不好是自然的。” 聿璋也十分好奇道:“我倒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让老三动了凡心。” “那可不是,我和煊赫昨日喝完茶刚好遇上季珩。老三啊!美人在怀,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应霁知季珩性子冷,所以十分喜欢开他玩笑。 “有喜欢的女子也好,你不好意思的话,等典选结束了,我替你跟父皇说说。”聿璋这个大哥对每个弟弟都关心包容,也似寻常人家的大哥一般。 “谢大哥关心,人生大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季珩回道。 “老三,该不会是昨夜美人功夫没到位,不理你了!”应霁好不正经地开玩笑道。 纪小小腹诽:他那样还叫功夫不到位的话,她真是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到位了。她嗓子哑成这样,全都归功于他。一群大男人讨论这种事情,应霁那人 越说越离谱。 纪小小感觉一道视线情绪不明地看了她一瞬,就匆匆收起。 季珩说道:“我先告辞。”应霁当他怕了,笑得更加邪恶。才走出去几步,又回头叫纪小小:“永定侯爷还不走?”纪小小这才后知后觉地追上去。 煊赫看不下去,说道:“三哥,慕河昨日风寒,嗓子都哑了,你还是不要让他太累了。” 季珩用冰冷的眼神看他,煊赫第一次发觉这个三哥有点偏执的可怕。 纪小小也感受到了季珩周遭的萧杀之气,忙打圆场道:“煊赫,咳……我没什么。”她说得太急,咳了两声,嗓子又哑,外人看来还真就是被季珩欺负狠了,怕了。 季珩的眼睛结满冰霜:“我与我的伴读之间,四弟有话说?”听她如此亲昵地直呼煊赫名字,他很生气。 煊赫不明其中缘由,说道:“我只是看不惯三哥这般欺负慕河,他同我们差不多大,可能比我还小一岁,你作为年长的,不相互照应,反而处处针对,我只不过看不下去而已。” 纪小小真想把煊赫的嘴封住,季珩现在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煊赫还不明真相地往枪口上撞!万一气得他不想当皇帝了,她可怎么办呀! 哎,果然,煊赫就是来扰乱她完成任务的。她惶恐不安道:“四殿下,我与三殿下并无间隙。您无需担心。” 季珩转身走了,纪小小对煊赫做了个“放心,没事”的表情。 季珩大步走在前面,纪小小在后面快不跟着。走到后面追不上了,只好小跑跟着。季珩也不管她,自顾自大步走着。纪小小这才知道,其实平日里都是季珩等她,她腿短,所以走得比较慢,可之前没发觉季珩走路快。 加上昨夜几乎没休息,她早上起来忧思过多,只得耐着性子跟着。 不过半刻钟,两人就走到宫门口。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纪小小抬腿时,撕裂般的疼痛使她根本无法跨出第一步。她皱眉忍着,想努把力爬上去。季珩见她这般模样,想起自己昨夜的失控,尽管心里对她所说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很恼怒,还是伸出手去扶她。季珩的手就伸在眼前,纪小小不知该不该去接。犹豫了一会儿,就听季珩冷哼一声,道:“煊赫煊赫叫得亲昵,怎么,现在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了?” 季珩从前是万事无所谓的性子,可遇到了她,一切都变了。他变得在乎,在乎她在乎谁多一点;他变得害怕,她这样无欲无求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倘若他有欲有求呢? 他看见纪小小纤细白皙的手轻柔放在他的掌心。 他想将他妥帖珍藏,可她却要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她说过的那些话呢?她那些情深似海的眼神也是假的吗? “在你看来,我算什么?”季珩说完,脸上表情是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困惑。他为什么会这样问,这样说。他觉得真像个求人负责的弱女子,而她,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季珩坐在软榻上,抿着唇静思着,脸上表情看不出情绪。纪小小不知如何答他,好像说什么,他都会生气。从早上她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时,他就已经生气了。纪小小不敢答话,安静地坐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放在他手心的手想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握着。 纪小小不知道他现在心情很差,只得静静地由着他握着手,不发出任何声响。 她昨夜本来就几乎没怎么睡,加上浑身酸软。马车摇晃着,纪小小马上就上眼皮去找下眼皮,完全打不起精神来。她被晃得瞌睡虫上来,慢慢合上了眼睛。 季珩握住她的手,静静看着她的打瞌睡的样子。头一点一点的,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他轻轻一拉,借着马车的摇晃,纪小小自然而然地倒进他的怀抱。 她累极了似的低吟一声,舒服地陷进了他宽厚温暖的怀抱。脸还蹭了蹭他的胸膛,沉沉地睡着了。 季珩垂目看她静好的睡颜,他没想到事情会朝这样的方向发展。他对她那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无法释怀,总是痛苦地反复想着,可他不忍心她一个人艰难,见她忍痛上车的样子,还是伸出了手。 他将怀抱收拢了些,能问到她身上似有似无的馨香。他昨夜嗅了一夜,上瘾一般,即使万分生气地离开了,却在离开之后发疯一样想着。 纪小小陷在梦境里:她梦见一切结束了。季珩也像烟一样,从这个世间消失了。最后他眼神冷凝地问她:“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纪小小艰难点头,却看见季珩脸上的表情支离破碎。转瞬,她就回到了现实世界,她在从公司下班回来,在一个书店的转角遇到了季珩。他不认识她,眼神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某个角落。那是一种毫不相关的神情,一种本该如此的陌生。纪小小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个拳头攥紧了,生生地疼着。 可这不就是她所要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真的发生了,她为什么会有心痛的感觉。 她眼角湿湿的,落了一些泪。 季珩第一次见她哭,是她喝醉了,说很“想念他”。他被深深震撼了,她的心里仿佛有他看不懂的感情。 他想起初见时,她清朗俊秀,他倒并未留心。听闻他少年老成,文武全才,再后来就是与他分到一组。 后来自己也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地关注她。直到昨夜,他已经认定了她,可她却……他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折磨疯了,可却还是想见她。 第177章 番外(1) 冷月高悬,星星点点,云翳微光。 在昏暗月光的映照下,煊赫策马离开猎场。祁云山雾罩云迷,夜幕一落,就寒凉渐起。 骑马走了许久,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进来皇都的连环少女失踪案已经引起了圣上的注意,再不破案,圣上该降罪了。 脑海里细细想着几桩案子的近似之处,看能不能努力找到其中的联系。正想着,听到轻微的响动,似哀鸣,似呻吟,是女子的低声呜咽。 煊赫心里愁绪万千,独自踏马也不知走了多久。此时不知身在何处,却听见似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在监学时,闲暇之余也听过一些灵异志怪传奇,此时都一一对应起来。 他循声望去,声音出自一片阴影荒凉处,草木掩映看不真切。煊赫想着,子曰:怪力乱神,且走进去看看,便下马寻着声音走去,下意识拾起一根树枝拿着防身。 月光昏暗,煊赫行进艰难,但也好歹走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枯枝败叶掩映处,似有人影。煊赫硬着头皮拂开枯叶,果然有一个女子低低呻吟着。 她的脸上全是污泥痕迹,秀气的眉颦着,仿佛忍受了极大的痛苦。鼻梁小巧精致,眼尾处有朱砂色一点,围绕着那一点朱砂,却肆意生长的藤蔓似的可怖印记,这可怖的印记将整张脸罩住。在月华映照下,十分惊悚。 煊赫思忖:这祁云山每年秋猎都会清场,一来确保皇亲贵族安全;二来,就是怕有些平民女子想攀龙附凤,在猎场处寻一如意郎君,从此改命。 可看这女子约摸豆蔻年华,此时受伤颇深的样子,也不像是心术不正的。若是山上某个官员世家的女儿遭贼人戕害,此时出手相助,也是做了好事一桩。 思及此煊赫将女子身上的腐叶树枝清干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尽管他尽力放轻手脚,还是能感觉到女子身体立马绷直,不自觉地颤栗起来,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和恐惧。 他只觉得怀中的女子瘦瘦小小,抱起来几乎毫不费力,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消散了。虽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也许是于心不忍。 煊赫轻声说道:“姑娘莫担心,我不是坏人。” 少女似乎是能听见声音的,闻言身子一僵,随即如同断了根紧绷的弦似的晕了过去。 煊赫猜想,她必然是遭受了什么,才能有如此巨大的恐惧,硬生生地忍受着痛苦,等他一句,他不是坏人。他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放在马上,与她一道策马回到煊府。 历来秋猎,官员们都是一切从简,只带着得力的下人。文庭睿回到自己的院落,只一个文昊在那守着。一见公子骑马回来了,就迎上前去,说道:“大人,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文昊是煊赫的伴读,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习武,文昊知道近些日子,大人因为皇都的少女失踪案,被皇上训斥,心里必然不好受。晚上大人独自出门时他心里担心,又不敢跟着。等了大半宿大人还未归。没成想,快等不及了,却发现大人带回来一个人。 煊赫对文昊说道:“速速去请我的监学同窗荀屿,说我有要事找他,不要声张。”文昊见大人一脸严肃,也不敢多问,快步去寻那荀大人了。却说这荀屿荀大人是御医,原先在监学时,药理医典的学考是次次拿下榜首,同窗间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他。可这次大人带回来的人容颜尽毁,看上去十分恐怖,文昊奇怪,为什么大人不去找经验丰富的张太医,而要他去找初出茅庐的荀太医。 煊赫一路回来仔细思量,这女子的症状看起来是中毒了。她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只是这种毁容之术倒像是原先听同窗荀屿提起过的南越奇毒症状。不找张太医是不知女子身份,若是其中有官场朋党之争,他担心会惹来麻烦。另外,即使没有过多阴谋在里面,她一女子在野外被他捡回来,难保名誉受损。 荀屿见文昊一脸焦急来找他,说是曾经的同窗好友煊赫叫他来的。赶紧披上外衣就直奔煊府。 当他走进煊赫房间时,只见一女子躺在他床上。他简直要惊掉下巴,这“煞神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对女子感兴趣了? 荀屿这人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煊赫一眼就能猜出他所想。皱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赶紧看看。”他想着别再耽搁,人死了。 荀屿走进看,一名约摸十四五岁的姑娘眉头紧皱地躺在床上,脸色异常惨白,墨绿色印记妖异可怖,布满整张脸,如鬼魅一般。 他上前翻了翻少女的眼睑、手指搭在手腕处听她脉息,随即正色道:“她这症状是中毒了,是南越一种奇毒,叫离魂丹。中毒者会自眼角处毒素蔓延,直至容颜尽毁。毒素会侵袭脑部,导致丧失记忆,若不及时医治,十日内毙命。” 荀屿心想,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究竟是什么缘由下此毒手。 煊赫抿唇思考着,问道:“可有什么拖延毒素蔓延的方法?” “有,岐枝花可以维持她现在的状况,拖延一个月。”荀屿脱口而出,不知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如此便有劳荀大人了。” 荀屿每回听他正正经经叫他“荀大人”时,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情。当即跳脚说道:“你不会要我从家里拿!煊赫,这岐枝花很名贵的好吗!整个太医院今年才得两株。这花又娇贵,就一点蕊能用。让我爹知道了我偷拿出来非砍死我不可。这女子是你的谁啊?” 煊赫看他聒噪的样子,却也丝毫没有改变他要救她的心思,说道:“荀屿,当我欠你,记在账上。关于这个女子,我不知她来历,必须查探清楚,很有可能与皇都少女的失踪案件有关。” 荀屿闻言更加震惊,“煊赫,是谁都不知道。你路上捡的也要我拿岐枝花去救?!不是!有可能有关,意思就是有可能无关咯,失踪人那么多,全要救,救不过来的。”煊赫凝神看他,并未言语。 几秒钟过去,荀屿知道,他决定了,他必须要做。认识煊赫这么多年,外界都道他是清润温雅的公子,只有他荀屿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情谁也别想忤逆。当下只能答应,闷闷说道:“秋猎结束我拿给你。” 煊赫这才敛下煞气,说道:“岐枝花记在账上,出手相助之情记在心里。” 荀屿咂舌,他这人,说着最体己的话,干着最没人道的事。当晚拿了些草药来,稳住女子的心脉。 秋猎回程路上,煊赫将女子藏在自己的马车了,路途颠簸,他命文昊铺了很多毯子,他则执一卷策论在一旁看着。心里想着,自己长那么大还从没有伺候过人。这几天是熬药也熬了,喂药也喂了,还找刑部的慕云川打听是否有报官女子走失的,得到否定答案的他更困惑了。 她昏迷不醒,夜里常常因为痛而低低抽泣着。他不知她身份,无法送她回家。此时见她痛苦,心有不忍,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抱她在怀里,轻轻拍着背。低声说道:“再等等,等回了盛京,你就有救了。”也不知少女是不是能听见,呼吸在他的安抚下变得均匀绵长。 他正思索着,侧脸看那少女。昨夜满脸污泥看不清,现在脸盘子擦拭干净了,细细看来,她是好看的。不似连城那样的英气,也不像寻常女子的娇媚,是一种疏朗的柔美,一抹写意的绝色。玉琢的脸儿上血色褪尽,鼻梁小巧挺直,唇色浅淡。 脸上的印记因为荀屿的草药褪去不少,这两日只余些细密的枝节,在脖颈处那一点朱砂周围缠绕着,一直缠到了耳廓处。 也许是案子多日毫无进展使他感到苦闷,又也许是回程途中百无聊赖,煊赫对躺着的少女说道:“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你得罪了什么人要害你。小小年纪就受这种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可能是看你比我还惨。”煊赫说罢,觉得自己挺幼稚的,圣上只是嘴上骂得狠,实际上,是在护着他。这几年雷厉风行、刚正不阿的做派早就在朝堂上把人得罪完了。 荀屿那夜虽看起来十分拒绝,但答应的事情还是十分靠谱地完成了。回盛京的第二日,就将岐枝花偷偷摸摸送来了煊府。煊赫半句感谢不说,还指派他亲自去熬药。理由是这么名贵的要,别给下人熬坏了。 折腾了一天,到傍晚才熬好小半碗药。文庭睿小心翼翼喂她,她眉头紧皱,一副怕吃苦药的样子。 煊赫说道:“你不吃药,白白没了命,那些害你的人找不到,家也回不去了。” 那昏迷不醒的少女仿若能听到,喂下去的药,也不再溢出来了。 荀屿见他小心翼翼给这女子喂药,想打趣他,但又想到煊赫平日里虽然判案严肃,但也是正直善良,这时候平白无故开玩笑挺无聊的。 煊赫当然不知他所想,确切的说,自捧上药以后文庭睿就开始自动屏除了他。 荀屿说道:“不出意外,她明早就会醒来。可是咱们明天要去上朝,她怎么办?” 煊赫说道:“我找了府里主事的林嬷嬷看顾着,应该无大碍。”林嬷嬷是煊赫的奶娘,在府里呆了二三十年了。下人丫鬟都归她管束,现在这女子被他带回府里,身份不明,总是住他屋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官家女儿并无走失,也许就是江湖上的寻仇也未可知。留她在府中做事,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 第二日,煊赫简单交代林嬷嬷几句便匆匆去了上朝。 朝堂上那些老学究还在那说圣上开枝散叶的事,煊赫低着头自动屏蔽,果然,没人能惨过圣上。 然而,坐在大殿上的少年天子,自然不会让他这个大理寺卿隔岸观火,惩罚他幸灾乐祸的最好法子,就是拉入战局。 所以,圣上又提到皇都少女失踪案,然后又象征性臭骂他一顿。 煊赫低头不语,一副“微臣有罪,微臣该死”的样子。 骂到后面,朝臣都不敢再说什么,就退朝了。 众人皆满脸同情地看着煊赫,他却时不时想起那个捡来的姑娘。她身份未知,又身中奇毒。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也不知她醒了没有,醒了会说些什么。 秋夜微凉,寂静无云。 一场雨随风而落,雨点细密,给屋棱披上了蝉翼般的白纱。 煊赫在大理寺忙了整整一天,回府时,已是月色笼罩。 煊赫凝神细想,那女子为何会出现在祁云山,又为什么会中毒,这和近期皇都的少女失踪案是不是有联系。 理不出半点头绪,煊赫他进门就唤来林嬷嬷,问她道:“我前日带回来的姑娘在哪里?身子可大好了?” 林嬷嬷打理一个府院上上下下的羹食、洒扫,煊赫将那丫头交于她,她只当是哪里买来的丫头,自是扔给下头的嬷嬷调教。她不知道这下面的人也是看人做事的,见林嬷嬷没有叮嘱,也就照往常一样教习伺候主子的规矩,谁知这丫头不知是大病初愈还是故意拈轻怕重,挑水也挑不起,扫地也不会扫,光是洗碗就打碎好几个。惹得下头管事的嬷嬷火气冲冲,平日里没少折腾她,又是掐手臂又是扯头发的。 煊赫这一问起,林嬷嬷心想坏了,这丫头指不定是有点分量的。平日里大人公务繁忙,哪里过问过下人的事情。一时间只是闪烁其词道:“大人,这丫头这会子可能在柴房呢?我去叫她前头来回话。” 煊赫闻言有些不满,自己赶时间去上朝,没特地交代,这林嬷嬷就当她粗使丫头用。她既不是奴籍,又身中剧毒,怎么受得了这些重活。当下沉声道:“我去看看”,抬步就往柴房去。 柴房在文府一僻静角落,周边林嬷嬷安排人僻了些土种菜,平时只有下人进出,也就没有过份拾掇,杂乱不堪的。 林嬷嬷见煊赫为这丫头踏足柴房,心里一阵忐忑。谁知还未到,就听几声凄厉的女子尖叫。 煊赫快步冲过去,一脚踹开柴门,只见一男子正压在一女子身上,女子极力挣扎着。 煊赫顿时血气上涌,一把拽起那男子,怒呵到:“该死的!你干什么!” 那施暴男子眼看着好事成了,谁知半路杀出个主子来。一时间吓得慌了,只得全身颤抖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