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妃在上:王爷强势宠》 第1章 惨死 大沐二十一年,除夕。 皇宫里本一派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上上下下好不热闹。 冷宫,那六宫之首的皇后娘娘,正烂泥一样瘫在污脏的褥絮上,在冰冷的宫殿里瑟瑟抖着。 洛云初手脚筋全部被挑断了,此刻形同废人,更骇人的是她瞎了双眼,只留下两团粉色的肉瘤,看一眼便叫人梦魇三日。 单薄的衣衫下,那修长的脖颈儿套着三指宽的铁圈,如套狗儿一般将她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恶臭盈天。 而此刻,十八年来未有人踏足过的大殿,此刻站着个容貌绝色的妇人。 一身鎏金软丝玉锦衣,满头金钗步摇,十个指尖染着血红的蔻丹,娇媚的脸上满是嫌恶与倨傲。 也使得这美貌打了折扣。 “妹妹,明日便是新年了。”女子开口。 洛云初身形动了动:“洛卿卿?” 便是多年未曾听到此人的声音,洛云初还是立刻认了出来。 洛卿卿,她的嫡姐。 也是在她被关入冷宫之后,才看清了这个披着伪善狼皮的女人的真面目! 外祖一家的覆灭,她如今悲惨的下场,皆是拜此女所赐! 如今再听到洛卿卿的声音,洛云初心中已是滔天的恨意! 洛卿卿面上却越发得意:“明日,陛下便要册封本宫为后,妹妹,你不恭喜我吗?” 洛云初不予回答,即便身形枯槁,陷于囹圄,依然头颅挺昂。 洛卿卿眼中闪过一抹恶毒:“妹妹不想听我说这个,那和凝公主呢?你不知道,五年前她已经成婚了,嫁的是北漠国的国君,完颜华!” 洛云初猝然抬头,一双只剩肉瘤的眼准确无误地对着洛卿卿的方向。 和凝,她的女儿! 北漠国,完颜华! 十八年前,北漠国可是大沐的手下败将! 说得好听,什么嫁到北漠,那分明是和亲! “是你出的主意!是你出的主意!”洛云初扭动着残缺的身子往前拱,面上尽显狰狞之色。 洛卿卿没料到她此般举动,吓得后退半步,很快回过神来,睥睨着蛆虫一般蠕动的洛云初,面露嗤色:“可惜和凝无福,三年前便死在北漠了。” 此话如炸雷般落入耳中,拼死挣扎的洛云初倏然停了下来,面上满是怆然:“你说什么?” 洛卿卿不答,微笑着欣赏洛云初此刻痴愣哑然的神情,面容扭曲地大笑起来。 竟也惊飞了几只栖息的乌鸦。 洛云初摇着头:“不可能,太子不会眼睁睁看着凝儿和亲的!那是他的亲姐姐!” “太子?妹妹说的是哪个太子?” 洛云初一愣,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妹妹说的是叶修,还是叶明?” 洛卿卿娇笑一声,语气残忍:“陛下五年前便改立了太子,旧太子叶修被废,如今大沐的储君,乃本宫所出的明儿!” “今日除夕,废太子叶修率叛军闯入皇宫,意图谋反,陛下此刻正在清理门户呢!” “妹妹,你听——” 冷宫外传来嘈杂的声音,间或有“格杀勿论”的声音。 “叶修这头白眼狼,竟然还想救你出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落,洛卿卿一拂袖。 洛云初愣了半晌,倏然哑着嗓子嘶吼:“洛卿卿,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卿儿。”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人一身明黄龙袍,正是叶少禹。 洛云初闻言,身子一顿,咬紧牙关。 洛卿卿柔顺地倚在叶少禹怀中,一只玉手攀上了后者的胸膛:“陛下平定叛军,可有受伤?” 叛军! 洛云初心头一窒:“修儿,修儿他怎么样了!” “洛云初!你生的好儿子!竟敢叛乱弑父!”叶少禹怒喝。 话音未落,一颗尚带着体温的头颅便滚到了洛云初脚边,血腥味冲入鼻腔。 洛云初伸手摸了摸,喉咙里突然迸发出一声哽咽。 片刻,凄厉的哭喊响彻云霄:“我的修儿!” “叶少禹!是我瞎了眼识人不清,为你出谋划策助你登基,你却灭我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 “虎毒不食子,你却与妖妃合谋害死和凝,诛杀修儿!我诅咒你们二人身受十八层地狱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住口!” “来人,废后洛氏怂恿废太子叶修弑君,其罪当诛,处以极刑。”叶少禹冷冷地看了一眼洛云初,搂着洛卿卿离开了冷宫。 洛云初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诅咒着,任由宫人们架着丢进了虿盆,霎那间,毒虫爬满了她的全身。 在咽气的那一秒,她无声地立下毒誓。 若有来世,必将仇人食肉寝皮,报仇雪恨! 第4章 故人 “三小姐莫不是心虚了?”孙三娘子面上一喜。 洛云初吊起眉稍,凌厉地扫了她一眼。 “我既是小姐,又未出阁,我的闺房何时轮到你们几个腌臢汉子来搜?” “孙三娘子,你空口白牙污蔑主子,这可是不敬的大罪!” 孙三娘子见她如此阻挠,料定屋内定藏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加之屋内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更是铁证! 是以又得意忘形地开口:“小的们此举也是为了证明小姐的清白,怎生说是污蔑不敬了?” 洛云初闻言,不怒反笑,一双杏眼微微弯起,嘲弄道:“若是为了我好,让你们搜也未尝不可。” “可若是搜不出来,明日我便去衙门告状,你们刁仆欺主,随意污蔑主子的名声,我倒要看看,此事闹到官府,父亲知晓了,尚书府还容不容得下你们!” 少女的声音不大,却如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洛云初说的不无道理,不管她受宠与否,只要事情闹大,事关尚书府的名声,老爷不可能不管的。 “若是你们执意要搜,那我便不拦你们。” 目光扫过每个人,洛云初成竹在胸,款步走到小几前坐下。 前世她辅佐叶少禹登基称帝,步步为营,论心理战,对手世间少有。 刘劲松狠狠剜了孙三娘子一眼,无可奈何地抱歉告退了出去。 一出门,便听得远远传来训斥的声音。 秋桑迅速关上了门,插上了鞘。 洛云初忙揭开木板,将男子放了出来。 男子血流过多,此刻已有些乏力,强撑着出来要走,却被洛云初叫住。 “说不定他们就在外面守株待兔,你眼下出去,岂不是毁了我的闺名?” 男子站住脚,目光清冷地对上了洛云初的眸子。 “秋桑,去打些热水来。”洛云初吩咐,径自坐下。 秋桑领命去了,男子站立半晌,神情复杂地看着,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也留了下来。 “你不怕我是坏人?” “你方才不就说过,并无伤我之意。” 话落,一瓶陶瓷小器摆在案前:“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瓶金创药,你拿去用。” 男子默然。 秋桑端来热水,随后自己退出院里守着,男子清洗了伤口,只觉得干爽多了。 “你救我一命,我欠你一个恩情,你想我怎么报答?” 默了默,又道:“尚书府,洛青阳是你什么人?” 洛云初状似惊讶:“你怎敢直呼我爹爹的名讳!” 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在我面前做戏,大可不必。” “方才你面对家丁时的狠戾果敢,绝非喜怒形于色的寻常女子。” 被戳穿了心思,洛云初也不尴尬,嘴角噙着笑看他。 “我虽救你,却不知你是善是恶,更不知你是敌是友,如何敢讨要恩情?” 少年垂眸看着眼前瘦削的少女,心中倏然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情绪,片刻,伸手扯下幂蓠,露出气宇轩昂的脸庞。 斜飞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墨眸深邃得如漆黑夜空的星曜,与前世杀伐果决、成熟稳重的叶少姝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尚在弱冠之年的少年叶少姝。 前世她和叶少禹斗不死的劲敌。 可事隔经年,再见到他时,洛云初却有一种恍惚之感。 他是,故人啊。 眼眶微微发酸,她眯了眯眼。 少年目光幽深,面上却波澜不惊,从腰间取下一块雕着狴犴的玉佩,递与洛云初:“叶璟。” 叶璟,字少姝。 洛云初接过玉佩,上头的“叶”字极是醒目。 “多谢叶公子。” 五更,雄鸡已打过第一次鸣。 “时候不早,我该走了,洛三姑娘。”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洛云初的发顶,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话落,窗户大开,飞身出去,瞬间便消失在了茫茫晨雾之中。 “姑娘,他……” 秋桑匆匆跑进屋,却见洛云初神色淡淡,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 “秋桑,我们很快就可以回京了。” “方才那男子是……” “睿王,叶璟。” 秋桑一时惊诧,捂了捂嘴。 “今日之事,莫与任何人说起,你只去问问降香,若有机会,她愿不愿意随我走。”洛云初道。 …… 洛云初说得不错,风平浪静地过了半个月,尚书府竟亲自派来管家接她回去。 张萍的身子也有所好转,竟能下地走路了。 躺在床上这些日子,她也注意到了一些被忽略的事情。 例如她那日分明没发信号,为何孙三会来? 例如她的玉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她和孙三的事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例如她平日里向来自控,为何那日会那样急迫? 她今日之祸,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推手在牵引着。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个玉坠子,她用来栽赃三小姐,应该在她那才对。 十有八九,是那死丫头干的好事! 张萍只觉得后背发凉。 此女自五岁起,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性格脾性都摸得一清二楚,可这突然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阴狠泼辣,甚至得知了自己的秘密,还能不动声色地忍受这么多年。 然后,给对手致命一击! 她就是个祸害! 可眼下,洛云初早已收拾停当,带着秋桑和降香两个丫头离了庄子,她便是想透彻了根本,也为时已晚。 “快,准备纸笔,我要写信给夫人去!” …… 京城,尚书府。 赵怜揉碎了信纸,保养得当的面容扭曲起来,胸脯一起一伏,砸碎了一整套前朝官窑烧制的青花瓷器。 “废物!真是个废物!” 一众丫鬟婆子皆不敢作声,恨不能隐了身去。 “娘,那扫把星真要回来?”洛卿卿气冲冲地踏步进来。 赵怜见着女儿,微蹙蛾眉:“卿儿,娘与你说过多少次,说话做事要注意形象!” “可是娘,她一个天煞孤星,她怎么敢回来!” 赵怜理解洛卿卿的心情,也没继续念叨,丹凤眼射出凶光。 “卿儿放心,她敢回来,便送她去见她那短命的娘!” 第5章 杀人夜 大沐皇家崇尚佛法,是以普罗大众便将道教视作非正宗的教派,道观里的香火总不如寺庙里来的旺盛。 梅乡到京城路远山高,逢夜幕降临,大管家便命令众人在道观里歇息。 个中缘由,洛云初看破却不说破。落了轿,入得斋房,便是吃食也由秋桑和降香服侍着一律在房中解决,竟是连大门也不肯迈出一步的。 大管家刘尚武见此情形,也只当是小姑娘没出过远门,露了怯。 夜饭却是由他亲自送来,洛云初端坐案前,噙着笑看着这一身绫罗的大管家。 “多谢刘叔,不知此行至京城,还需多久?” 刘尚武道:“明日天黑之前,咱们便能进京了,三小姐快些用饭。” “好。”洛云初道,端起小碗,却是不小心,碗筷“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落了个粉碎。 “三小姐可有受伤?”刘尚武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片,却不慎割破了手指。 洛云初忙唤来秋桑,打开药箱,亲自为其包扎。 “刘叔勿怪,我也是手上打了滑,没成想却伤了刘叔。” 刘尚武心中怨怼,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是温和笑道:“不过是皮外伤,三小姐可莫往心里去。” “这些吃食也洒了,小的再去厨房为小姐做上一份。” 洛云初颔首,并无异议。 只是在刘尚武出门前,笑道:“刘叔这身子骨委实瘦弱了些,平日里忙着,可别忘了补一补。” 用过饭,时候已然不早了,洛云初坐在铜镜前看书,秋桑为她放下长发,轻轻地梳着。 “姑娘难得出回门儿,日后进了京城,家规森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不趁着这几日的光景,多出去走走?”降香端来漱口的清茶,问询道。 秋桑闻言便戳了戳她的脑门儿:“死丫头,就你好玩儿!这道观本就人丁稀薄,大管家也就带了这几个人来接,若是姑娘出去有个什么闪失,可怎生是好!” 洛云初抬眸,瞧着两个丫鬟不出两日便如此熟稔,心中倒也宽慰,扔在手中的书卷,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 “这冲虚观人迹罕至,刘尚武却以找不到住宿为由借住此处,莫说是带着个高门小姐,便是蓬门小户里出来的,也没有这般掉以轻心的道理。” “姑娘,你的意思是……”秋桑神色一顿。 “刘尚武与刘劲松是同族,两个都是赵怜的爪牙罢了。”洛云初道。 秋桑惊诧:“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她长洛云初两岁,这件事便是她都不晓得,从小在庄子上长大的小姐,又从何得知? 洛云初不答,只勾唇笑了笑。 放在以前,她确实不知道。但重活一世,洛家主子和下人那点子盘根错节的关系和秘辛,她可是清楚得很。 刘尚武,刘劲松,这两兄弟前世受赵怜的指使,给了她多少苦头吃! 她越是过得辛苦,这二人所受的奖赏也越发丰厚。 而自己要回京城,赵怜必然会找机会在路上除掉自己。 刘尚武,他会不知道么? 洛云初眼中闪过一道狠戾的光。 她很期待事隔经年与洛卿卿母女的再度交手,但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先活着见到她们。 “秋桑,今夜我去隔壁房中歇息,你先去替我整理床铺,别掌灯,切莫让人知晓了去。”洛云初道。 秋桑应了声“是”,转去了隔壁。 “降香,你来。”洛云初便以手掩唇附在降香耳边交待了几句,“可清楚了?” 降香面上闪过片刻的惊诧,很快又被愤怒所取代,坚定地点头:“姑娘,奴婢必不辱命!” …… 夤夜,雨霏霏。 院角,一壮一瘦两个身影碰面,皆蒙着一块黑色的幂蓠,小声耳语了几句,又各自离去。 不多时,雨水落到脚印处,洗去了方才留下的踪迹。 道观虽然香火稀薄,被褥却是足够暖的,比之洛云初在庄子上的住所,境况好了不知几倍。 是以,降香和秋桑便在黑夜中守着洛云初,渐渐入了眠。 洛云初却睁着眼,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重活一世,赵怜仍是千方百计地要她的命。 前世,回京路上,刘尚武做主也落宿冲虚观,也亲自给自己端来了夜食,只是那热汤里却加了蒙汗药,她心思单纯,哪里料想得到家中大管家竟然存了害她的心思! 那日,她吃过饭之后便沉沉睡去,第二天起来,才听秋桑说,昨夜里观中闹了山贼,好在有一人路过侠客救了她。 但那人是谁,她却始终不知。 许是机缘巧合罢了。 她微微叹息了一声。 那前世的救命恩人是谁,她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不能事事仰仗着别人,她也要学会自救。 “咻——” 细微的风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来了! 洛云初屏气凝神,听着隔壁房里的动静,还有微弱的呼救和挣扎。 紧紧了拳,心中恨意盈天。 若是前世没有那恩人,那么自己的下场便是如此了! 赵怜,对她还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片刻过后,房间里早已没了挣扎的动静。洛云初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听得那头错愕的一声:“该死!杀错人了!” 一句话让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去!快找人!叫夫人知道,咱们都要掉脑袋!” 来的竟不止一个人么? 洛云初闭了闭眼,摸着袖子里藏着的银针。 前世,她之所以能够从一个百事不明的草包,一步步成为有能力辅佐叶少禹登基的女诸葛,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掌握的技能,自然也多不胜数。 虽没有武功,但拿些小东西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便如手上的银针。 来的若是一个人,她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对上好几个刺客,胜算几乎为零。 可…… 洛云初看了一眼酣睡的降香和秋桑,若是眼看着两个丫鬟因她而丧命,她却是万万过意不去的。 拿出调制好的迷魂散,洛云初迅速出了房门。 但,目之所及,尸横遍地。 第6章 设局 洛云初一愣,心下警铃大作。 细雨丝丝,山中烟雾缭绕,仍掩不了十步之遥处,那个负手而立,背对向她的欣长身影。 一身上好的黑色夜行锦衣,暗处绣着烫金腾蛇蟒纹,除了脚上那双天青皂靴沾了些泥泞,全身不见一个泥点儿。 夜色笼罩,烟雨朦胧处,竟像极了误入凡尘的谪仙,清绝出世。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饶是再蠢的人,也该明白了这情景是何道理。 只是不知此人身份,尚不明是敌是友,洛云初心中警惕,试探道。 寂静的夜晚,男子喉咙里呼出一声清浅的笑:“洛三姑娘的光景,可不怎么好啊。” 低醇的声音,陌生而熟悉。 洛云初心下一窒,竟不自觉地放心下来,崩起的心弦也松懈了几分,叶少姝转过身,薄唇微勾,垂眸半是戏谑地看着她。 “竟是叶公子,不知叶公子来此处有何贵干?”洛云初状似惊讶地挑了挑眉。 “小丫头,我若是你,便不会多问。”叶少姝走到她跟前,道。 洛云初微微扬起下巴:“总归是生死之交,问也问不得了。罢了,既然叶公子不愿说,我便不问。” 叶少姝挑眉:“洛三姑娘的意思,今日便是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了?” “叶公子怕是忘了,”洛云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那日我救你,是你求的,今日你救我,却不是我亲自来求,自是不算。” 没料到洛云初竟耍起无赖,叶少姝一时有几分错愕,挑了挑眉,失笑反问:“耍无赖?” 洛云初不答,他又问:“这些人,你可认识?” 便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洛云初正色道:“床上那个是我尚书府的大管家。”却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叶少姝手指一顿,细细看向她。 却见少女继续道:“被公子所杀的这些人,若没猜错,我应当也知道是谁。” 话落,走到其中最壮硕的尸体前,一把揭开了对方的幂蓠。 刘劲松。 “果然是他。”清亮的眸子带了几分喋血的意味,随即冷漠起身,将手中幂蓠掷于地面上。 “这人你应当也认识,我在庄子上的管事,那日你来我房中,便是他带人闯进来的。” 叶少姝对此似乎并无兴趣,曜石般的眸子紧盯着她:“这局,是你设下的?” 洛云初回头瞥了他一眼:“床上那位虽是男子,身形倒也纤瘦,若是黑灯瞎火的,伪装成女子却也能瞒天过海。” 叶少姝默然,对眼前这个手段果敢凌厉的少女多了几分新的认知。 然而…… 他回京后去查过洛家三小姐的信息,少女自幼丧母,在府中不得宠,又被道士指为天煞孤星,早早地便被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性子温软又懦弱,便是最低等的下人也能来踩上两脚。 只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洛青阳亲自命大管家来接她回京,身份自是不比从前。 然而却在回京路上对她痛下杀手。 此般,说明了什么? 叶少姝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复杂的怜悯。 能在那样的生活环境里长大已是不易,明明查到的是绵羊一样的性格,谁知亲眼见到的却一次比一次清醒狠辣。 而这几个敢阳奉阴违要她命的下人,不是被某人授意的,又如何解释? 思及此,叶少姝难得大发善心:“送佛送到西,明日一早,这些尸体便会给你招来祸患,我替你处理了,如何?” “叶公子出手相救已是天恩,云娘何敢再劳驾公子?明日观中道人自己便会去衙门报官,只要我表明身份,一路便由官府的人送到京城去。” 洛云初抬眸看向他,嘴角露出一丝残忍而天真的笑:“若是叶公子硬要帮忙,倒可以替我割下那刘尚武兄弟二人的头颅,由我亲自带回去。” 叶少姝唇角挂着的笑便凝固了,狭长的凤眸微眯:“你要做什么?” “这等礼品,自是带回去孝敬给我那好母亲,好姐姐了。” …… 如洛云初所料,天不亮时,观中道人便发现了院中横陈的尸体,当即便派了人前去报官,不多时,县令王嫱便亲自来勘查。 洛云初坐在凳子上,梳着两个精巧的团子髻,穿着一身早已洗得发白的棉麻布衣,她本就生得模样小巧,这副打扮全然瞧不出已有十四岁的样子,更显得可怜些。 独自在外便遇上了这等事,王嫱自是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只是细细看去,少女眼中并无任何惊恐,镇定自若的模样,倒让他心生敬佩。 反观两个丫鬟,立在她身侧,却难掩眸中的惊恐。 洛尚书府要接庶女回家一事,早已闹得是全京城都晓得的,原因便是那睿王行军途中意外遇见了这本该是京中贵女的洛三小姐,回去之后便与陛下说起此事,洛尚书为了平息口舌,才急急忙忙派人来接了回去。 谁知,这回家途中,竟遇上了抢匪! 这洛三姑娘还真是命运多舛啊。 王嫱这般想着,便蹲下身来:“洛三小姐,昨夜抢匪入观,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洛云初便摇了摇头:“昨夜睡得极好,却是没见任何声响的。” 降香道:“我家姑娘一向睡眠浅,许是昨日夜里下着雨,又喝了管家刘叔送来的安神汤,是以才睡得安心了些。” 王嫱闻言便警惕起来:“可昨夜,尚书府派来的所有下人,全部被杀害了,管家刘劲松被人割下了头颅。” 便是意指洛云初和两个丫鬟有所嫌疑了。 洛云初道:“王大人,刘叔被杀的房间,原该是我的住的。” 王嫱猝然抬头,声线一瞬间颤抖了起来:“洛三姑娘,你的意思是……” 点点头,洛云初喟叹一声,眼神倏然变得悠远:“这些年,庄子上,洛府里,想要我命的,可不少啊。” “只可惜,”她说着,站起身来,“刘叔竟为我挡了这一煞。” 王嫱震惊得无以复加。联想到洛云初的光景,他能猜测到她日子过得苦,却想不到竟然真有下人敢要一个小姐的性命! 第7章 回京 然而更令他惊诧的是少女说出这话时的神情。 淡然,冷漠,轻蔑。 王嫱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时竟生出了胆怯之意。 好像若是这案子再查下去,会牵扯出什么高门秘辛来。而眼前这个少女,身上更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叫他一瞬间想要跪拜臣服。 那双本该俏皮的鹿眼,却深沉得好似经历世事沉浮的老妪,又带着某种久居高位的上位者的警告。 洛云初当然认识这位小小的青城县令王嫱。 王嫱是这一方财主家的儿子,家产万贯,是以便捐了个官来做。 为富一方却并未鱼肉百姓,只是偶尔会犯些糊涂,倒也没酿成什么大祸。 此事是她多年后坐上后位才听说了这个人的,觉得甚是有趣,便记在了心里,也正是有这份记忆,她才敢设下这个局。 否则,若是换了个贪官污吏,只怕自己还要受些莫须有的皮肉之苦。 “王大人,这些劫匪,想必是冲着我来的。”她道。 王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只是何人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对尚书府的人下手?” “想必是这一路刘管家太过招摇,才惹了那些山匪的眼,尚书府一众家丁奋力顽抗,才拼死保住了我的性命,待回府之后,我定禀明父亲,好生安葬了他们,善待他们的家眷。” 洛云初双手合十,露出一副虔诚的模样,心中却冷笑不止。 末了,又对王嫱道:“只是此刻没了人护送,也不知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得?还望王大人行个方便,明日回府,云娘必央父亲,为王大人许个心愿。” 王嫱闻言,喜得眼睛都亮了亮,但终究别无所求,婉言谢绝了。又同情于洛云初的遭遇,是以当即便下令,由衙门捕头亲自护送洛云初回京,不在话下。 他却始终没发觉,自己的思维早已跟着洛云初的指点,忘记了思考这桩血案的真正动机。 …… 一行人日落之前便到了京城。 洛云初坐在软轿里闭目养神,秋桑从暗柜里取出一盒糕点摆在小几上:“姑娘,赶路一整天了,吃些东西。” 桂花糕清甜的香味萦绕在软轿中,醉人得很。降香早已食指大动。 洛云初缓缓睁开眼,却没来得及收住那倾泻而出的恨意。 秋桑吓了一跳,指尖握不住糕点,摔在地上:“姑娘……” “我不吃,你们俩吃些。”迅速掩去恨意,洛云初恢复了往日清丽的声音。 方才,她一不留神竟睡着了。 前世今生的血仇一遍遍萦绕脑海,和凝叶修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问她为何不救他们;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齐齐断了手脚跪伏在地,讨伐她嫁错了人,害了整个蒋家;最后,她又成了那个肮脏污秽的废后,匍匐在地上屈辱地看着叶少禹和洛卿卿双宿双飞…… 藏在袖中的手攥了攥,半晌,拨开轿帘,往街市瞧了瞧。 京城,她洛云初,回来了。 …… 尚书府。 赵怜坐立难安。 “娘,那扫把星结果了么?”洛卿卿走进来,急急问道。 心中有事,赵怜却也没注意纠正她的措辞,蹙起一对拢烟眉,重重叹了一声:“还没来信!” 末了,又骂了一声:“真是废物!” “娘,不会被那扫把星逃过一劫了!”洛卿卿皱起小脸,提起洛云初时,脸上的嫌恶便一览无余。 “不会的,有刘管家做内应,量那小蹄子也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赵怜一双温婉的杏眼里迸发出毒蛇般的精光。 洛卿卿闻言喜不自胜,一把扑进赵怜的怀里:“娘,那就好,那就好!” 赵怜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卿儿,夏天你便十五岁,该及笄了,这些日子娘和爹都在为你挑选良婿,你可要注意言行,知道么?” 洛卿卿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染上一层粉色的云霞,娇羞地点点头,竟好似与方才那个满脸嫌恶的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卿儿可有意中人了?”赵怜打趣道。 “娘~讨厌~”洛卿卿捂着脸,耳根子却红得滴血。 赵怜一看便明白了几分,笑道:“卿儿可是相中了哪家的公子?” 洛卿卿害羞地扭了扭身子,片刻才放下双手,小声道:“便,便是睿王殿下。” 话落,门“吱呀”一声开了。 “不可!”洛青阳黑着脸走进来。竟是听见了母女二人的谈话。 洛卿卿小脸一白,赵怜爱女心切,护住了她,迎上前:“老爷,这是为何?” “卿儿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不成?”洛青阳刚刚上朝回来,脱下官帽,道,“尚书府有小姐流落在外之事,是何人上报陛下的?” 赵怜接过官帽的手便顿了顿,迟疑道:“老爷的意思是……” 洛青阳却不说话了,面上难掩愤然,似乎在竭力控制着情绪。 却没注意到一边的洛卿卿鼻子一酸,眼睛已经微湿了。 赵怜到底心疼女儿,示意洛卿卿出去,一边将官帽挂在壁钩上,一边柔声道:“睿王殿下倒是好人才,又有功勋在身,如此良人,与咱们卿儿般配。” 洛青阳重重叹了一口气:“妇人之见!” 说罢,又望了一眼洛卿卿离去的身影,语气怅然:“我又何尝不愿撮合卿儿与睿王?只是眼下睿王立场不明,不好随意拉拢。” 赵怜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也惊了一惊,直言失语:“老爷周到,却是妾身欠考虑了。” 洛青阳哪里舍得怪罪,赵怜本就生得温婉娴静,眉眼清丽,如远山含黛,便是一副活脱脱的仕女图在世。 纵然眼下青春不再,却又透着一股成熟的风韵,叫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是以便搂着她的腰道:“也不怪你,这些事情本就是男子看得更深远。” “今日酉时,左侍郎夏大人宴请同僚,便不在府中用饭了。” 二人一番郎情妾意,却不晓得洛卿卿回到摘梨院后,气得摔碎了好几个青花瓷器。 而此时,洛云初的软轿,也稳稳地停在了尚书府。 第8章 回府 “夫人,三小姐回来了。”外头的李婆子匆匆进来禀报。 刚刚送走了洛青阳,赵怜正仔细理着领口,闻言,手一顿。 “她回来了?”转过头时,杏眼圆瞪,便是声音也尖利了许多。细细听来,声线里还有几分颤抖。 李婆子不敢抬头看她,将肩膀埋得更低,唯恐大夫人的怒火迁移到自己身上来:“是,就停在大门口呐,夫人您快去看看。” 赵怜那玉白的手便攥紧了:“还要我亲自去看!” 李婆子更不敢搭腔了。 片刻,赵怜才气得柳眉抽搐,顺了顺气道:“行啊,我出去迎她,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话落,又命李婆子去各院请媳妇小姐,一应出了门口。 但见一顶鸡翅木雕花方顶软轿停在尚书府大门口,轿夫皆穿着的公服,神情肃穆,打头的便是青城县的捕头。 门口早已聚了许多路人。 尚书府派人前去接那流落在外的小姐,在京城早已闹得是沸沸扬扬。虽说洛家人对外只宣称是洛三身体不好,与京城的风水相克,为了保命才送去的乡下,可也有明白人,晓得自古以来这高门秘辛,都不是能真正对外人道也的。 众人便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态,围在偌大的府门口。 轿中并无动静,半晌,轿帘掀开,下来一个瘦高的少女,一身粗布麻衣,面容淡然,众人便都指指点点起来。 “这便是洛府的三姑娘?生得委实普通了些……” 但少女仍波澜不惊,冲轿门抬了抬手,自里头又伸出一双纤细的小手来。 少女缓缓下轿,她的装束与先前下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面容更加清绝,自有一派荆钗布裙难掩的气质。 一双墨瞳清润婉转,眼角一颗泪痣无端生出些端庄的妩媚,微挺的瑶鼻下,是一点饱满的樱唇,又因着太瘦,透出了一股子弱柳扶风的味道。 本是有些索然的单薄少女,因着身世的缘故,又显得有些厚重起来,如此一来,更叫人移不开眼。 少女神色自若,纵然形销骨立,却挺直了背,目视着紧闭的洛府大门,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众人方才惊觉,原来这才是尚书府那流落在外,受不了京城风水长养的三姑娘。 “啧……若非面容枯瘦,倒是个美人胚子。” “怕是在府中好吃好喝养着,过些时日倒是能比过洛府的二姑娘去,京城第一姝的位子,只怕要易主了……” 有人窃窃私语。 门开了。 赵怜带着一众婆子丫鬟,媳妇小姐,自府中出来,孰知刚开门,便听到了那些抬洛三贬洛二的话,面色有瞬间的僵硬,洛卿卿自不必说,早已恨得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二房的媳妇小姐,则看好戏般地弯了弯眉。 虽各怀鬼胎,终究是好奇地朝洛云初的方向看去。 少女粗衣布服,到底难掩骨子里的大家气质,目光转向洛家一干人时,眸中一闪而过一丝孤傲,乌黑的瞳仁好似深潭一般,便是善于揣摩人心的赵怜,也无从窥伺半分端倪。 “云娘不孝,见过母亲。”洛云初福了一礼,声音清丽婉转,好似夜莺般悦耳动听。 却无人看见,她那垂下的眼眸,遮掩了多少滔天的恨意。 母亲,呵。 前世,她的确是真心实意唤赵怜做母亲的。 她从梅乡回来,孤女无依无靠,赵怜可怜她,亲自去央洛青阳,将她记在她的名下。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知道可以唤赵怜一声“娘”,她有多高兴。只以为终于有了母亲臂弯的温暖,谁知却是被一步步推上断头台的无常之手。 前世,棋手是你,掌控了我全部的人生,与你那好女儿一道,害我,毁我,杀我,令我万劫不复,今生,换了我做掌棋,风云诡局,骑兵布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事隔经年,母亲,我洛云初仍如此叫你,只是,这一次你敢应么? 赵怜暗中咬了咬唇,她本就是故意迟些出来,以为洛云初从小在庄子上长大,没人教养,必是粗鄙不堪的,又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自己只要略使小技,定能让她破功,到时候在门口大闹,第一步便损了她自己的脸。 谁知这小蹄子不光不见丝毫愠怒,反而教养得体,真是忍得!却是她小看了她去! 然而,洛云初嘴里那声“母亲”,却让她好似吃了一口苍蝇般恶心。 那个贱人生的女儿,也配叫她做娘? 但面上,她仍把持着大夫人的风度,温婉笑道:“云儿一路舟车劳顿,无需多礼。” 却是易指洛云初娇生惯养了。 洛云初唇角含笑,只做不知。 “三姐姐好大的排场,若是鹂娘没看错,这几位都是官府的公人?” 洛云初抬了抬眸,目光落在说话人身上。 洛鹂,二房嫡女。 虽是嫡女,言行举止却与庶女无异。 二房洛向明,生得倒是十分俊秀,偏生才疏学浅,又好面子,早年沾了大哥洛青阳的光,求了个工部侍郎的官职回来,时常便做东请客,又生性风流,这些年来,往院子里抬了一房又一房姨娘。 女人多了,勾心斗角的自然也多了。 而洛鹂的生母本就是蓬门小户出来,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行事小气得很,自然也就给洛鹂养成了尖酸刻薄、做事不动脑子的性子。 往日与府中各姐妹争斗,也从没占过上风。 眼下便是如此了。 洛云初目光微微扫过洛鹂身边的妇人,那便是后者的生母,尤氏了。 与前世的记忆中一模一样,尤氏仍是一如既往的胭粉绫罗加身,头上插的身上戴的,无一不是玉器珠宝,瞧着流光溢彩得很。 洛鹂与尤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二人打扮得十分华贵,却不知人不衬衣,平白落了个笑话罢了。 相较之下,赵怜与洛卿卿,倒是高贵素雅得多。 只是么…… 将这没脑子的母女先拿来做筏子,自己做壁上观,真是一番好算计! 第9章 浮萍院 “妹妹说的不错,这几位,的确是青城县衙的公人。”洛云初倒是大大方方认了。 洛鹂嗤笑一声:“我就说,大伯何须专门派什么大管家去接呢?三姐姐好本事,连衙门的公人都能请得动。” 降香秀眉倒蹙,正欲争执,却被洛云初按下了,听得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捕头开口。 “令小姐在冲虚观遭遇山匪,令府去接的管家下人都被一一斩杀,若非小姐运气好,只怕此刻早已成了刀下鬼,是以老爷才派我等亲自护送小姐回府。” 此话如惊雷一声,路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洛卿卿恼恨地瞪了捕头一眼,暗中绞紧了手帕,咬牙低声道:“怎的没将她杀死!” 赵怜脸上亦是闪过一道愤然,好在很快便掩了去,作出一副惊诧模样:“云儿此话可是当真?” 洛云初点点头。 “云儿这一路受惊了。”赵怜一甩手帕,佯作拭泪。 却并未有上前去安抚的意思。 洛云初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得很。这般母慈女孝的场面,传出去不知又给她添了多少美名了? 可她偏生不会让她如愿。 赵怜,洛卿卿,这蛇蝎一般的母女二人,还如前世一般,要清名,要保住她们那温婉高雅的形象,而她,便要将她们的伪装撕开!这比直接要了她们的命还要残忍。 是以,洛云初的嘴角便漾出一丝快意的笑。 但落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单薄少女为了不让家中担忧,露出的安慰笑容罢了。 洛鹂却觉得那笑容刺眼极了。 “三姐姐怎的这样好运?咱们府里出去的所有的下人都死了,单单就姐姐和两个丫鬟还活着?”便是意有所指了。 谁知这不过脑子的话却生生激怒了围观的路人。 一时对洛鹂都指指点点起来,皆议论她心肠不好,竟盼着姐姐出事。 尤氏也才惊觉洛鹂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扯了扯她的肩膀,赔着笑对洛云初道:“鹂儿年幼,不会说话,云儿可莫要怪罪。” 虽是赔笑,到底也含了以长辈之名威胁洛云初莫要张扬的意思。 “二婶开口,云娘自是不敢计较。”洛云初微微福礼,却将尤氏心中那点子小心思给挑明了。 不是她不想计较,而是长辈施压,她不敢罢了。 却是一句话将自己的处境摆明了。 洛家虽然声势浩大地派了人去接她回来,可刚一回来便受此指摘,庶妹句句都盼着她客死异乡,家中长辈又压着不准计较,众人在怜悯洛云初的同时,也多少明白了这偌大的尚书府,各怀鬼胎的牛鬼蛇神都齐聚一堂,只怕这三小姐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弟妹平日里也该好生管教一番鹂儿了,莫叫她日后出去了,没头没脑地辱了尚书府的名声!”赵怜忙厉声对尤氏道。 她本是不欲为洛云初说话的,若能借这母女二人的嘴教训洛云初一番,自是美哉快哉,可眼下那小蹄子一句话,却逼得她不得不开口制止。 如今大房和二房尚未分家,若是洛鹂没脑子的事传出去,连累的却是卿儿的闺誉,和整个尚书府的名声! 这母女二人果真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市井小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尤氏脸上微讪,连连称是,心中对洛云初的厌恶又添了几分。 “云儿一路舟车劳顿,又险些遭遇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定是累着了?快些进府,娘早已为你布置好了院子。”赵怜冲洛云初招招手,柔声道。 小蹄子落轿不过片刻,便三言两语地将府中丑事都给挑了出来,若是再让她这此处站一会子,怕是要说出更大的漏洞。 是以干脆便将人请进府去,大家关起门来争执,也好过被外人瞧见戳了尚书府的脊梁骨去。 洛云初低头一笑,上前两步对赵怜福礼:“云娘谢过母亲,这公人……” “娘会打点的,好孩子,莫要担心,”赵怜牵起她的手,面上俱是怜爱,随后对李婆子道,“李嬷嬷,带三小姐去院子里歇着。” 洛云初便由秋桑搀扶着进了府,降香在后头提着一只粗布包裹着的木匣子,瞧着也有几分重量。 赵怜眼神示意李婆子帮忙去提着,却被降香如临大敌地往怀中带了带。 主角不在,这场回府闹剧自然也是散了场。 洛鹂与尤氏没能占了上风,心中俱是气闷不已,又没得叫赵怜一顿数落,便气冲冲地回了各自的院子。 赵怜这才命小厮们去轿中将洛云初的物件细软取出来给送院子里去,谁知那轿中空空,竟是什么也没有。 到底是尚书府的正经小姐,如此清贫,一时众人的目光也都深远了起来。 赵怜脸上挂不住,还是强撑着给公人们打点了些银钱,一番闹剧才彻底落幕。 …… 洛云初由李婆子带着进了浮萍院。 风雨飘摇,浮萍无依。 李婆子看了一眼洛云初,故意道:“这是夫人特意为三小姐收拾的院子,以前蒋姨娘也住这个院子来着……” 洛云初目光扫过浮萍院的牌匾,倏尔又将视线落在李婆子身上。 前世,她回府之后也住在浮萍院,虽然赵怜哄她说这是娘亲在世时住的院子,可这院子名字,终归叫人心中不是滋味。 正如她彼时的光景一般,自小没了娘亲,长养在庄子上,又是个孤女,回来府中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可不就是飘零人间、孤苦无依的浮萍了? 前世她还为此伤心了很久。 如今再想来,真真是愚蠢。 赵怜这点子小伎俩,便叫她连着半月夜半悲不自胜,黯然落泪,竟觉察不出这是她故意在往自己心坎上扎针,还以为那是当家主母的一番拳拳爱护之心。 “云娘谢过母亲。”洛云初面上不显半分。 李婆子细细端详片刻,似乎想从她脸上窥见一丝黯然,可终究是落空了。 洛云初脸上并无半分神伤之色,反而像是真心感谢赵怜一般。 李婆子心中微诧,到底不敢做得太过明显,恭敬地领着洛云初进了院子。 第10章 忆柔居 院子不大,处处透着落败之意,便是院中残存的花草,也尽显死气。 却是萧条一片。 只那门窗上倒是一尘不染,兴许这便是赵怜口中所说的收拾过了。 洛云初并不在意,勾唇一笑。 重活一世,她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浮萍院在洛府的最角落,也是最小的一个院子,前世她觉得太过冷清,如今看来却是正好。 人多必然眼杂,而如此清幽之所,比之前世的冷宫又如何? 终究是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的。 只是不知当年心高气傲的娘亲住进来这等狭小的院子时,会不会觉得憋屈? 这般想着,洛云初的手便攀上了一旁长于腰间一枝独活的灌木藤条,干硬而粗糙。 李婆子走在前面,先推开了房门:“三小姐,请。” 洛云初抬腿跨进房中,家具倒是一应俱全,床褥棉被等也都是新换上的丝绸制品,虽说不算贵重,到底也符合她这个庶女的身份。 屋中装潢与前世倒是一模一样,这赵怜还真是一点好的都舍不得用在她身上。 只是前世她没用过什么好东西,是以当下便对赵怜感恩戴德。只若那赵怜当真是心疼她,又岂会将嫡庶之别分得这样分明? 可前世,赵怜为难地说出不敢越了嫡庶的规矩,她也就傻傻地相信,殊不知后来,赵怜为了洛卿卿冲破规矩的事情可做得多了去了。 李婆子见洛云初面上不显丝毫感激,心中越发对她鄙夷起来,只当是粗野丫头没见过市面,一时间被富贵冲昏了眼,看呆了去,当即道:“这些都是夫人为三小姐精心挑选的,不知三小姐可还喜欢?” 喜欢? 少女的闺房,从来都是粉墨添香,一派清素高雅的装潢,可赵怜给她选的,要么是深沉老气的墨色,要么是艳俗轻佻的俏色,没有半分美感可言,又谈什么喜欢? 当真是将她当成了傻子一般忽悠。 “云娘多谢母亲费心,只是这家装颜色,到底不是云娘所爱。”却是大剌剌地说出来了。 李婆子脸上的笑微微凝固,心中正要骂她不识好歹,却听得洛云初又道:“只是母亲心细,怕云娘一个人回来住着不习惯,给了云娘这间院子,许是这些都曾是娘亲用过的东西,是以才通通保留着一道给了云娘的。” “既是娘亲的东西,云娘不敢不喜。” 话落,又是一福礼。 李婆子的脸有些烧了起来,一时分不清洛云初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故意这样夹枪带棒地说话? 可想到洛云初刚一出生,蒋知柔便大出血而死了,这些年前者又被送往乡下,哪里得知府中内情?是以便以为是洛云初不懂人情世故,不会掩饰内心,心中对她更加的看不起。 洛云初淡淡瞥了她一眼,心中了然。 前后两世,她对亲生母亲的记忆都是空白的。 她们生命的唯一纠缠,便是她尚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一出生,娘亲便咽了气。对于蒋知柔的所有的传闻,都是后来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辅国大将军蒋无疾的嫡长女,便是她的娘亲,蒋知柔。 蒋家将门,是以出来的都是舞蹈弄棍、忠肝义胆的铁血汉子,便是几个儿子娶的夫人,也都是武将之后。 唯独这蒋知柔,对刀剑没有兴趣,只爱诗书,出落得卿尘不染,素雅淡洁,更有京城第一姝的美名。 这样的女子,岂会喜爱这等艳俗的颜色? 李婆子或许不知道,但她一定会回去如实禀告给赵怜,向来工于心计的赵怜会不知道么?洛云初不这样觉得。 她打的便是赵怜的脸。 李婆子也不耐,见洛云初丝毫没有要给赏钱的意思,索性早早地便离开了浮萍院,直往晚南苑里去了。 晚南苑。 李婆子将在浮萍院里受的气,添油加醋对赵怜说了,赵怜闻言,便又是一肚子火。 玉白的手猛地一拍红木桌案:“好她个洛云初!命大不死,回来还挑剔上了!也不瞧瞧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上不台面的庶女,日后给人做小还被人嫌上三分,竟然托大起来了!” 李婆子骇得忙低下头去,生怕自家夫人这滔天的怒火不小心便烧到了自己身上。 这大夫人的嘴,才真是尖酸又刻薄。 只是她不敢说。 等赵怜骂够了坐下,一旁的柿霜才连忙替她抚着胸口顺气,却仍是万不敢发一言。 赵怜柳眉倒竖,半晌冷笑出声:“当年在那贱人肚子里没把你弄死,是我的过失,如今你运气倒是不错,我倒是要看看,你会不会这辈子运气都这么好!” 柿霜等人忙低下头,屋内落针可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相比起晚南苑这头的紧张,浮萍院里的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姑娘,这院子虽是先夫人住过的地方,可奴婢觉得,这院子名委实意头不大好,倒像是那大夫人在故意欺侮姑娘似的。”降香第一次回洛府,自然对府中并无感情,是以数落起赵怜来也并不口下留情。 对于洛云初的生母,自然也称作“夫人”,并不如其他下人一般喊“蒋姨娘”了。 秋桑道:“可这也没办法啊,咱们好容易回来,哪里有挑剔的道理。” 却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降香训道:“你呀,虚长了我两岁,竟比我还怕事。” 秋桑也只是笑笑,洛云初道:“我也觉得这院子名头不好,降香,你去取来纸笔,我们把院子名改了,明日你去拓个牌匾回来换上就行了。” 秋桑还想说什么,却被洛云初的眼神按下了。 “赵怜将我安排在这里,便是打着要我远离前院的主意,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换个名字也不碍着她。” 闻言秋桑倒不晓得说什么了,只沉默着去替洛云初铺床,在路过那只裹着布的匣子时,有些畏惧地往旁边走了两步。 纸铺就,笔满墨,洛云初提笔挥毫,忆柔居三个字便跃然纸上。 下笔苍劲有力,瞧着圆润,却又暗带针芒,很有几分危机四伏的意思。 第11章 请安 降香细细看了看,拍手道:“姑娘写得真好!” 洛云初有些惊讶:“你竟然也识字?” “姑娘说笑了,奴婢自小家贫,哪里有银子读书识字的,”降香面上闪过一丝遗憾,“不过奴婢看姑娘这字与外头那些石碑上的分毫不差,所以才说姑娘写得好。” “滑头。”洛云初放下笔,点了点降香的额头。 秋桑也走过来,看着桌案上的字迹,诧异开口:“姑娘,您上哪儿学的写字?” 她与洛云初从小被送去庄子上,成日地做粗活受打骂,有时候觉都没得睡,哪里又有时间条件去学习写字呢? 洛云初不答,心中却暗自腹诽。 读书识字。 是了,如今她身边二人皆是目不识丁的,若是有关于识文断字的事务要交给她们去做,大字不识也很困难。 前世她长养在庄子上,刘劲松夫妇自然也没得白白使钱给她请先生的,是以她回府后还闹了很长一段笑话。 同是十六岁的女子,洛卿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花灯节上开口便是清雅的诗句,直摘得了才貌双绝的美名。 而她,却要从最简单的一笔一画开始学起,受了不少嘲弄。 又因着被许了曜王叶少禹,以免日后嫁过去被夫家瞧不起,咬着牙硬是花了半年赶上了学业。 后来嫁作曜王妃,又为了能助力叶少禹登基,学了不少治国安邦的经才伟略,终于成就了才情品貌都配得上皇后之位的洛皇后。 可谁知…… 想起前世最后的下场,洛云初猛然闭上了眼,蛾眉微蹙,显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来。 同时被万条毒虫啃噬的滋味,不好受啊。 “姑娘?”秋桑见她神色不安,也有些着慌,忙扶着她坐下,“奴婢该死,奴婢不该问的。” 自从那日与张萍对峙之后,自家姑娘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她一直都与洛云初在一起,仍然无从得知这种变化从何而来。 只知道,若是姑娘不愿意说,她宁可不问。 洛云初缓缓睁开眼,浓密的羽睫微动:“无事,只京城不比梅乡,日后咱们三个,都要识文断字。” 秋桑与降香皆是点头。 时辰已晚,秋桑伺候了洛云初睡下,忆柔居便熄了烛火。 一夜平静。 翌日,朝阳的晨辉撒向人间,娇花的花缘也跟着染上了一层朝霞的彩光,便是天地同辉的靓色。 秋日难得的盛景。 也幸得京城里气候温暖,入秋后也有大片盛开的花朵儿,否则,只怕人间便要错过这等美景了。 洛云初习惯了早起,如今回到洛府,也断没有赖床的习惯,看着院中光景与天边朝霞,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丑时已至,洛云初在秋桑的伺候下洗漱完毕,便去了慈安堂。 慈安堂,便是洛老夫人的院子。 屋中笑声一片,洛云初掀帘进去,洛卿卿、洛鹂,还有赵怜尤氏,都在此处。 洛卿卿亲昵地坐在老夫人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笑话,竟逗得老夫人前仰后合,直笑出了眼泪。 而老夫人腿边,盘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小孩儿牙都没长齐,莲藕似的胖手正死命揪着自己脑袋上的小啾啾,也豁着还没长齐的牙哈哈笑着。 到底是一派其乐融融,天伦之乐。 只是这和谐的一幕,因着洛云初的到来而多少显得过去那般熟稔了。 “云儿给祖母请安。”洛云初倒丝毫不觉尴尬,低眉顺眼地跪在软蒲上,行了个大礼。 洛老夫人是个正直的老人,年轻时能干泼辣,中干得很,老了虽然将掌家大权交给了赵怜,却还是有几分精明强干的意思,只是如今年事已高,也不在意什么权势了,每日含饴弄孙,却也和美。 前世洛青阳做主要将自己许给叶少爷,洛老夫人还很是反对了一番,直言那叶少禹绝非良人,便是有福做了正妃,也很难以长久。 只是那时候她被洛青阳和赵怜哄的团团转,一心要为尚书府寻个靠山,又觉得自己一介庶女,能嫁作正王妃已是天大的幸事,便硬是忤逆了老夫人,匆匆嫁去了曜王府。 谁知却是被蒙蔽了上演,心甘情愿地奔向了那活死人墓。 如今重来一世,看清了这许多的内情,洛云初心中对洛老夫人便多少存了几许感激。 洛老夫人正了正神色,细细打量了一番洛云初:“是个齐整孩子,快些起来。” 寥寥几语,却透露出老夫人对洛云初的第一印象,甚好。 洛云初眉尖微动。 前世她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是以也不知道老夫人竟也有这般慈眉善目的时候,印象中,她唯一一次对上洛老夫人,便是为了叶少禹据理力争的时候。 过后,听闻老夫人还很是气得大病了一场。 大概这府中,唯一还对她存了几分骨肉真心的,便是眼前这个老夫人了。 洛云初应了声“是”,从软蒲上起来。 “祖母,怎的三妹妹回来了,祖母便不瞧瞧卿儿了?”洛卿卿暗地里剜了洛云初一样,随即挽着洛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 便是故意要做给洛云初看了。 一个乡野回来的野丫头,也敢动心思来祖母跟前寻几分存在感? 谁知洛老夫人平和的面容渐渐严肃了起来。 未等她开口,帘子又被掀开,下了早朝的洛青阳回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洛老夫人不答,目光沉沉,戴着祖母绿扳指的手抬了抬:“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洛青阳心中一沉,顺着老夫人的手,瞧见了站立一旁的洛云初。 少女面容平和,站姿端庄柔顺,一双纤细的手交叠着摆在身前,虽是庶女,却隐隐透着一种端庄大方的仪态。 可身上的穿戴,却寒酸得不像样子。 一身粗麻的衣裳被洗得发白,袖口出还有一只小小的补丁,若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可一旦瞧见了,却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了去。 洛青阳当即勃然大怒:“好没规矩!你穿的什么破烂!” 第12章 伏彩 洛云初慢吞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云儿只有这些衣裳。” “放屁!我看你就是故意穿成这样,好来寻母亲污些赏赐!”洛青阳道。 竟是将亲生女儿想得这样龌龊。 洛老夫人的眉眼登时就落了下来,眼中尽是不赞同的神色。 但洛青阳此话倒没能在洛云初心中激起半分波澜。前世,洛青阳对她说的更过分的话也有,这点子指责,根本不足挂齿。 前世她每每受了指责,都要伤心一场,而现在,比起她真正受过的那些切肤之痛,不痛不痒的辱骂又算得了什么? 是以便是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父亲明鉴,云儿从未想过。” 从容不迫,宠辱不惊,当得起世面。 洛老夫人看在眼里,对洛云初对好感又增了几分,当下便开口道:“云姐儿从小在庄子上,没有好穿戴也是正常的,你若要问罪,不如问问你夫人,为何云姐儿回了,还不给她做几身衣裳?没得辱没了尚书府的名声去。” 洛云初闻言,这才微微抬了抬眼眸。这老夫人却是唯一一个真正为她说话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能一语点中问题关键的人。 洛卿卿在一旁早已咬紧了下唇。她本是很乐得看洛云初倒霉的,谁知这老太太竟开口便帮洛云初说话,真是老眼昏花了! 当即便撒娇道:“祖母有所不知,娘可是给三妹妹准备了好些物什呢,可惜妹妹眼光高,瞧不上那些东西,嫌弃得很呢,娘这才不敢做主给做些什么衣裳裙子的。” 三言两语又将错儿转到了洛云初身上。 洛青阳的脸色黑得更加彻底。 赵怜冲洛卿卿投去一抹赞许的目光,随即又佯作嗔怪道:“卿儿!” 末了又对老夫人道:“母亲教训得是,是媳妇没考虑周到,今日媳妇便为云儿赶制几件可心的衣裳,再给浮萍院拨几个扫洒的丫鬟婆子。” 洛青阳瞧着赵怜这般低眉顺眼的柔顺模样,只觉得心疼极了,一把扶住赵怜的肩膀:“怜儿!这怎么能是你的错!” 接着又怒道:“给什么就是什么,尚书府是清廉之家,日后再有人挑肥拣瘦,家法处置!” 竟是心都长偏了。 洛云初对软塌上的洛卿卿投去古井无波的一瞥,低下头去并不作答。 洛老夫人适时开口:“听说昨日云姐儿回来只带了一只木匣子,什么衣衫细软都没有,她哪里来什么穿戴?” “春喜,去我库房里挑几匹绸云软,再打几样首饰出来,云姐儿喜爱什么款式样式的,由她自己定做便是。” 此话一出,全场都惊住了。 这便是摆明了要护着洛云初了。 赵怜早已在心中将洛云初骂了一通,洛鹂尤氏更是气得暗骂“死蹄子”,唯有洛卿卿被气得红了眼,委屈开口:“祖母真是偏心,三妹妹刚一回府,便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去了。” 洛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捻了捻手上的佛珠,难得没有宽慰洛卿卿。 “谁叫你爹的心偏得太过了?” 洛鹂喊了一声:“可祖母,她是庶女啊,庶女怎么能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这哪里是能说出来的话?便是尤氏也觉出了不妥,忙拉了拉她的衣裳:“鹂儿!” 洛老夫人猛然睁眼:“放肆!” 老夫人还没有彻底到年老昏聩的地步,身上自然还带有年轻时候能干泼辣的劲儿,洛鹂吓得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尤氏也忙跪地求饶:“母亲息怒,鹂儿年幼无知说错了话,还望母亲莫要责罚。” “真是大胆,云姐儿她原本……”老夫人还余怒未消,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将之后的话咽了下去,“鹂姐儿,你自小说话做事便不过脑子,云姐儿再如何,她也是你姐姐!”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鹂姐儿今日说错话,便要受罚,今日起禁足三日,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洛鹂并不信服,正欲开口反对,尤氏忙拉了拉她,跪下谢恩。 洛青阳冷眼看着洛鹂母女受罚,比起这个,他心中更在意的是母亲竟然赏赐了那样多好东西给洛云初,反观他的卿儿,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更是心疼不已。 老夫人扫了一眼堂中神色各异的众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今日我也乏了,都出去。” 众人便都告退出了慈安堂,洛鹂恨恨地瞪了洛云初一眼,无可奈何地回了彩云院。 尤氏护短,小声骂道:“洛云初,你用了什么妖法迷惑老太太!” 洛云初抬眸,勾唇一笑:“二婶有空教训我,不如回去好好管教四妹,凭她那张嘴,日后还不定闯什么大祸来呢,可别什么都怪在人家身上。” 尤氏跺了跺脚,又无可奈何。 洛卿卿也跟在后头,见了洛云初,便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妹妹真是玲珑得很,一回来便讨了祖母的欢心。” 洛云初见她一个人出来,目光便倏然飘到了房中,再收回视线时,满眼皆是嘲讽:“姐姐好手段,三言两语便挑起了父亲的火气,可惜,最后这好处还是白便宜了云娘。” 洛卿卿被气得几乎想动手打她,但终究忍了下来,冷哼一声:“算你今天走运!” 看着洛卿卿负气离去的背影,洛云初唇角挂着的笑渐渐冷了下来。 前世的洛卿卿,惯会装模作样,总是口蜜腹剑地对自己出软刀子,谁知眼下,那伪装的面容就这样被撕开了。 提前两年回来,她也还没炼成那样老辣的面具。如此,倒也省事了许多。 …… 而此刻,慈安堂内,赵怜与洛青阳齐齐站在堂下。 “娘,你今日太过偏心了,洛云初不过是个庶女!”洛青阳皱起眉。 “老爷!”赵怜忙劝道。 洛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不愉:“什么嫡庶之别,你别忘了,若不是那件事,这嫡女之位本就是云姐儿的!” “还有你,”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赵怜身上,“你也别装和事佬,要不是因为你进了洛家的大门,咱们又怎会和蒋府闹掰,失去这么大的助力!” 第13章 伤人虎 赵怜最恨有人提起当年那档子事,登时脸都白了。 洛青阳的心疼爱妻,伸出手臂护住她,皱眉对洛老夫人道:“娘!” 洛老夫人看着堂下两个互相依偎的后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冤孽啊,都是冤孽啊!” “都给我出去!” 洛青阳不敢再说什么,护着赵怜离开了慈安堂。 背后,听得丫鬟翠舒细声宽慰的声音。 …… 忆柔居。 春喜将绸云软和一些珠宝首饰送了过来,又专程从天梭阁请来绣娘,为洛云初量体裁衣。 降香见自家姑娘这般受老夫人的宠,喜得直拍手,满心以为洛云初这回总算有好日子过了,谁知秋桑却冲她摇了摇头,神情肃穆。 今日请安,降香没去,是秋桑陪着去的,是以洛云初在家中的境况,秋桑比降香更清楚。 绝不会因为老夫人的赏赐,而有所改变。 洛云初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绣娘走后,对春喜道了几声谢。 春喜在洛府中做得久,年纪又大,是以对洛云初的身世也存着几分怜悯,因此对她也格外温和。 “这些东西,其实便不是今日,老夫人也迟早会给三小姐的,这是刘管家出府那天,老夫人便命奴婢备下的。”春喜道。 洛云初眸光微动。 前世,她却是没有得到这些布匹首饰的,许是她回府后没去给老夫人请过安,后来又在赵怜母女的撺掇下对老夫人敬而远之,是以这些绸云软并没有机会送出。 只是后来嫁给叶少禹时,老夫人送了几箱绫罗绸缎给自己,也不晓得是不是就是这些东西了? 正暗自思忖着,李婆子又进来了:“三小姐,夫人拨的下人们到了。” 来得挺快,洛云初勾唇。 春喜便适时道:“三小姐还有事忙,奴婢便先告退了。” 送走春喜后,洛云初才不慌不忙地问降香:“昨夜交代的事情都完成了么?” 降香答:“匾额已经送到了,一会子便能挂上。” 洛云初才笑了,又清点了一会子首饰珠宝,李婆子暗地里脸色早已变换了好几轮,才轻启樱唇:“瞧我这记性,忙将起来,竟忘记了李嬷嬷的要事了。” “降香,秋桑,你二人也不提醒我。” 便又是佯作嗔怪,李婆子又气得人仰马翻,可到底不敢造次,只好赔着笑:“三小姐快些,下人们都等急了。” 谁知话落,洛云初原本还笑盈盈的脸倏然冷厉起来:“放肆!” 李婆子被吓了一跳,茫然看向洛云初。 少女面露愤然,杏眼圆瞪,竟有一种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压迫感,即使五官尚未完全长开,仍难掩气场。 李婆子两股战战,嘴唇微颤:“三小姐这是……” “区区下人,等着便等着了,还有心急一说!”洛云初怒道,“原以为是那庄子上的下人,仗着山穷水远,洛家管不着才干奴大欺主,不成想京城中,尚书府,竟也有这等事情!” 三言两语,便又给下人们定了个罪。 李婆子恼恨于洛云初的伶牙俐齿,又暗自悔恨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竟给了这死丫头做了筏子,又忙纠正道:“三小姐言重了……” 洛云初却并不打算就此揭过:“既然等得不耐烦了,便将那些等得不耐烦的打发出去,我这院子里可不养刁奴!” “三小姐哪里的话,下人岂有不耐烦主子的道理?”李婆子汗如雨下。 “李嬷嬷也莫要觉得为难,若是母亲怪罪下来,只管说是云娘的主意便可。” 一听这话,李婆子更是吓极了,直言不敢。 洛云初见目的达到,才出去院子里挑选下人。 三个婆子,三个丫鬟,一共六个,瞧着都是十分能干的,而这六个人中,还有一个故人。 伏彩。 前世她也如今日这般,被赵怜送进浮萍院来,她瞧着这丫头机灵聪慧,便收在身边与秋桑一道做了大丫鬟。 谁知,却是引狼入室,白白养了只暗中伤人的虎! 只是……便是收在身边的不是伏彩,向来余下的这几位,任是谁得到了自己的重用,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想她前世那般练就了火眼金睛,识人知事,光是看一眼,大致便能瞧出来对方是好是坏。 却偏生对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忽略有加,甚至被她挑唆得还有过责罚秋桑的时候! 前世她被废之后,秋桑提起过,伏彩是为了保护她而死了。 可……最后伏彩真的死了么? 没见着尸体,洛云初却不相信的。 伏彩可是赵怜和洛卿卿的大功臣,有这样容易便死了么? “你,叫什么名字?”洛云初的视线落在伏彩身上。 “回三小姐,奴婢名唤伏彩。”伏彩答。 “伏彩,”洛云初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不出情绪,“有什么手艺?” “回三小姐,奴婢会针线,会梳头。” “好,日后你便与秋桑降香一道,做我的大丫鬟,针线梳洗,皆由你做。” 伏彩忙跪地叩谢。 “其余人做粗使洒扫,伏彩且管事。”洛云初转身进房中,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冷漠。 总归是将人送过来了,李婆子生怕洛云初又要说什么夹枪带棒的话,忙寻了借口离去。 忆柔居里便就此热闹起来,洛云初趁机命新来的丫鬟将浮萍院的匾额换下来,换成了忆柔居,自己则和秋桑降香躲在屋子里喝茶。 秋桑忧心忡忡,虽然眼下有了丫鬟婆子做事,可人是赵怜送来的,难保其中没有眼线。 降香更是不解:“姑娘,那伏彩面相尖刻,瞧着便不是个好的。” “她是赵怜手下最得力的丫鬟。”洛云初啜了口香茗。 秋桑担忧起来,洛云初并不在意:“赵怜在老夫人跟前承诺了送我丫头,我若不收,没得惹老夫人不喜,伏彩虽是奸细,伺候人却是好手,母亲送来的,我便顺势享受了,又如何?” 话落,唇角泛起狡黠的笑意。 秋桑降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这时,房门推开,伏彩进来了。 “小姐……” 洛云初眼神一变,茶盏重重落下:“放肆!” 第14章 洛老夫人 “我知你忠心。”洛云初抿着唇,半晌道。 “只我如今势单力薄,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主动出击不得,只能等着。” 降香也只是一时愤然,唯恐洛云初将自己与外头的人当作一丘之貉,才会如此急切地要解释,却不想反过来听得自家姑娘的安慰,心中一时有些感动。 “降香,秋桑,你二人且等着。”洛云初放下书本。 …… 果然,半月后,洛府上下突然忙将起来。原来是去法华寺静修的洛老夫人回来了。 洛云初闻听消息,眉眼都带上了笑意。 “降香,时候到了。” 降香不明白,洛云初却稍作了一番打扮,便与秋桑往慈安堂去了。 慈安堂,便是洛老夫人的院子。 屋中笑声一片,洛云初掀帘进去,洛卿卿、洛鹂,还有赵怜尤氏,都在此处。 洛卿卿亲昵地坐在老夫人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笑话,竟逗得老夫人前仰后合,直笑出了眼泪。 而老夫人腿边,盘腿儿坐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小孩儿牙都没长齐,莲藕似的胖手正死命揪着自己脑袋上的小啾啾,也豁着还没长齐的牙哈哈笑着。 到底是一派其乐融融,天伦之乐。 只是这和谐的一幕,因着洛云初的到来而多少显得过去那般熟稔了。 “云儿给祖母请安。”洛云初倒丝毫不觉尴尬,低眉顺眼地跪在软蒲上,行了个大礼。 洛老夫人是个正直的老人,年轻时能干泼辣,中干得很,老了虽然将掌家大权交给了赵怜,却还是有几分精明强干的意思,只是如今年事已高,也不在意什么权势了,每日含饴弄孙,却也和美。 前世洛青阳做主要将自己许给叶少爷,洛老夫人还很是反对了一番,直言那叶少禹绝非良人,便是有福做了正妃,也很难以长久。 如今开来,倒是一语成谶。 只是那时候她被洛青阳和赵怜哄得团团转,一心要为尚书府寻个靠山,又觉得自己一介庶女,能嫁作正王妃已是天大的幸事,便硬是忤逆了老夫人,匆匆嫁去了曜王府。 谁知却是被蒙蔽双眼,心甘情愿地奔向了那活死人墓。 如今重来一世,看清了这许多的内情,洛云初心中对洛老夫人便多少存了几许感激。 洛老夫人正了正神色,细细打量了一番洛云初:“是个齐整孩子,快些起来。” 寥寥几语,却透露出老夫人对洛云初的第一印象,甚好。 洛云初眉尖微动。 前世她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是以也不知道老夫人竟也有这般慈眉善目的时候,印象中,她唯一一次对上洛老夫人,便是为了叶少禹据理力争的时候。 过后,听闻老夫人还很是气得大病了一场。 大概这府中,唯一对她存了几分骨肉真心的,便是眼前这老夫人了。 洛云初应了声“是”,从软蒲上起来。 “祖母,怎的三妹妹回来了,祖母便不瞧瞧卿儿了?”洛卿卿暗地里剜了洛云初一样,随即挽着洛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 便是故意要做给洛云初看了。 一个乡野回来的野丫头,也敢动心思来祖母跟前寻几分存在感? 谁知洛老夫人平和的面容渐渐严肃了起来。 未等她开口,帘子又被掀开,洛青阳匆匆进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 洛老夫人不答,目光沉沉,戴着祖母绿扳指的手抬了抬:“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洛青阳心中一沉,顺着老夫人的手,瞧见了站立一旁的洛云初。 少女面容平和,站姿端庄柔顺,一双纤细的手交叠着摆在身前,虽是庶女,却隐隐透着一种端庄大方的仪态。 可身上的穿戴,却寒酸得不像样子。 一身粗麻的衣裳被洗得发白,袖口出还有一只小小的补丁,若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可一旦瞧见了,却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了去。 洛青阳当即勃然大怒:“好没规矩!你穿的什么破烂!” 洛云初慢吞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云儿只有这些衣裳。” “放屁!我看你就是故意穿成这样,好来寻母亲污些赏赐!”洛青阳道。 竟是将亲生女儿想得这样龌龊。 洛老夫人的眉眼登时就落了下来,眼中尽是不赞同的神色。 但洛青阳此话倒没能在洛云初心中激起半分波澜。前世,洛青阳对她说的更过分的话也有,这点子指责,根本不足挂齿。 前世她每每受了指责,都要伤心一场,而现在,比起她真正受过的那些切肤之痛,不痛不痒的辱骂又算得了什么? 是以便是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父亲明鉴,云儿从未想过。” 从容不迫,宠辱不惊,当得起世面。 洛老夫人看在眼里,对洛云初对好感又增了几分,当下便开口道:“云姐儿从小在庄子上,没有好穿戴也是正常的,你若要问罪,不如问问你夫人,为何云姐儿回来这样许久了,还不给她做几身衣裳?没得辱没了尚书府的名声去。” 洛云初闻言,这才微微抬了抬眼眸。这老夫人却是唯一一个真正为她说话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能一语点中问题关键的人。 洛卿卿在一旁早已咬紧了下唇。她本是很乐得看洛云初倒霉的,谁知这老太太竟开口便帮洛云初说话,真是老眼昏花了! 当即便撒娇道:“祖母有所不知,三妹妹是个极有主意的,娘给她的浮萍院,都叫她改名儿做了忆柔居,想来若是娘给她的,也是瞧不上。” 三言两语又将错儿转到了洛云初身上,还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劲儿。 洛云初微微拧眉,洛青阳的脸色黑得更加彻底。 赵怜冲洛卿卿投去一抹赞许的目光,随即又佯作嗔怪道:“卿儿!” 末了又对老夫人道:“母亲教训得是,是媳妇没考虑周到,今日媳妇便为云儿赶制几件可心的衣裳。” 洛青阳瞧着赵怜这般低眉顺眼的柔顺模样,只觉得心疼极了,一把扶住赵怜的肩膀:“怜儿!这怎么能是你的错!” 接着又怒道:“给什么就是什么,尚书府是清廉之家,日后再有人挑肥拣瘦,家法处置!” 竟是心都长偏了。 第15章 做戏 洛云初对软塌上的洛卿卿投去古井无波的一瞥,低下头去并不作答。 但此举落在洛老夫人眼中,却是低眉顺眼,伏低做小的委屈了。 “云姐儿,你说。”洛老夫人朗声开口,几个字却已摆明了立场。 今日,她便要为这个离家多年的孙女做主了。 洛青阳目光一顿,赵怜也看了洛夫人一眼,洛卿卿早已暗中咬紧了牙关。 尤氏与洛鹂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甘。 “回祖母的话,浮萍院名字太重,云娘命轻,住进去到底不得滋味,既是云娘生母蒋氏生前所居,故改了名儿,实则……”眸中似乎有泪光点点,洛云初说到这里时叹了一口气,便是孤女独自在世,历经人世愁苦,对亡母的一份追思罢了。 洛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也越发柔和起来,看向洛云初的眼光里,隐隐有些怜惜。 “云娘回来府中半月余,确没分得例钱,自是无钱买成衣的。”说到这里,洛云初面上有些赧然。 到底是刚刚长成的少女,不管过去过得多辛苦,如今做回了主子的身份,总是要好几分面子的,叫一个姑娘家大剌剌说出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总是自损颜面的。 但洛老夫人却发现了更细节的东西。 “成衣?” 京中贵女,何时有什么穿成衣的? 便是洛向明这样的小官,府中庶子竖子穿戴的,也是秀坊里订制的衣裳。 如此,老夫人看向赵怜的目光便越发的不满起来。 赵怜自觉脸上无光,低了低头,不敢看榻上的老夫人,只两节水袖中,交叠在一起的玉手用力地抠了抠掌心,恨不得一把掐死洛云初。 “春喜,去我库房里挑几匹绸云软,再打几样首饰出来,送到忆……忆柔居去,云姐儿喜爱什么款式样式的,由她自己订做便是。”洛老夫人开口。 此话一出,全场都惊住了。 赵怜早已在心中将洛云初骂了一通,洛鹂尤氏更是气得暗骂“死蹄子”,唯有洛卿卿被气得红了眼,委屈开口:“祖母真是偏心,三妹妹刚一回府,便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去了。” 洛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捻了捻手上的佛珠,难得没有宽慰洛卿卿。 “谁叫你爹的心偏得太过了?” “若非你娘不遵妇道,不厚此薄彼,连月钱也敢克扣,我又何须如此!” 说着,声音越发严厉了些。洛卿卿缩着肩膀,不敢再言语,模样瞧着楚楚可怜,倒叫人不忍心再责备几句。 到底是从小长养在身边的嫡孙女。 是以,老夫人的确也住了嘴。 谁知洛鹂却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可祖母,她是庶女啊,庶女怎么能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这哪里是能说出来的话?便是尤氏也觉出了不妥,忙拉了拉她的衣裳:“鹂儿!” 洛青阳也不悦地皱起眉,他虽不喜洛云初,可到底是他大房的女儿,有什么事大房自己关起门来说,哪里轮到二房的置喙? 洛老夫人猛然睁眼:“放肆!” 老夫人还没有彻底到年老昏聩的地步,身上自然还带有年轻时候能干泼辣的劲儿,洛鹂吓得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尤氏也忙跪地求饶:“母亲息怒,鹂儿年幼无知说错了话,还望母亲莫要责罚。” “真是大胆,云姐儿她原本……”老夫人还余怒未消,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将之后的话咽了下去,“鹂姐儿,你自小说话做事便不过脑子,云姐儿再如何,她也是你姐姐!”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鹂姐儿今日说错话,便要受罚,今日起禁足三日,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洛鹂并不信服,正欲开口反对,尤氏忙拉了拉她,跪下谢恩。 洛青阳冷眼看着洛鹂母女受罚,比起这个,他心中更在意的是母亲竟然赏赐了那样多好东西给洛云初,反观他的卿儿,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更是心疼不已。 但洛云初看够了这一场大戏,心中轻蔑,却不打算就此揭过。 “祖母明鉴,眼下云娘在意的并非衣裳首饰,而是……”洛云初声音小了些,咬了咬唇。 她已有许久未曾如今日这般流露出一丝委屈来了。 前世,她是庄子上自生自灭的天煞孤星时,早已被下人们欺侮得麻木了,回到京城虽然状似得了赵怜的疼爱,可那疼爱却是建立在利用上的,她虽然信任赵怜,却从未真正对着她撒过娇。 后来与叶少禹成婚,便开始了真正的权谋之斗,她只能越来越冷静、理智,摒弃所有小女儿的情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没有软肋的女人。 而今生,面对这个前世唯一对自己伸出过援手的老夫人,她利用归利用,倒也难得地真正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委屈是真心实意的,更让老夫人心中有愧。 “是什么?” “云娘手里紧,也无钱打赏院中的下人,是以母亲前些日子拨给云娘的那些婆子丫鬟,如今都懒惫了,许多的活计,仍是交给原先的两个丫鬟做的。”洛云初道。 洛老夫人的眼神越发凌厉起来。 “放肆!你竟敢这般污蔑你母亲!”洛青阳倒先怒骂起来。 老夫人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却听洛青阳继续道:“我虽然将你送去梅乡九年,却从未短过你银钱,再怎么浪费,每月总该能攒下一个银子,也能抵一阵打赏了,如今回来不过半月,便红口白牙污你母亲短你月钱!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洛云初柳眉一挑,来了! 洛老夫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看向洛云初,赵怜却吓得花容失色。 “可是爹,云娘在庄子上这些年,从来都是自己做农活挣钱使的,从未领到什么月钱。”洛云初抬起头来,露出小鹿一般清亮无辜的眼睛。 “云娘冬日里还盖着夏天的薄被,日常生活都不够使的,哪有钱攒下来。” “不孝女,你竟如此污蔑你母亲!每月公中拨给你的银子,账上都有数!”洛青阳气得大骂。 若非老夫人在此,只怕他早已一脚踹在洛云初身上了。 洛云初面色如常,缓缓举起了手。 第16章 嫁妆 众人皆不解地看着她,洛青阳更是面色铁青:“你还有什么花招?” 洛云初轻启丹唇,声如莺啼,不疾不徐道:“想来,二姐姐和四妹妹,都生了一双软香柔荑,那从小娇养着不曾做活计的手,定是嫩滑如丝绢一般。” “可云娘自去到庄子上第一日,便被管事娘子责令做粗重活计,父亲瞧瞧,云娘的手,与二姐姐的手,可有相似不同?” 说着,伸直手指,对洛青阳摊开来。 一双孩童般的手,却布满了厚厚的茧子。莫说是高门小姐了,便是小姐身边贴身的丫鬟,也断没有这般粗糙的双手! 不光是洛青阳,满屋人都注意到了洛云初的手,还有一只因常年做重活而微微变形的小手指。 “父亲,若不是被逼到了最后一步,云娘也宁可使银子给下人帮着做了,也断不肯将手折腾成这样,说出去丢了咱们尚书府的脸。” 洛云初深知洛青阳最好面子的性格,是以便拿洛府颜面说事,如此,他决计要考量几分。 洛青阳神色微动,洛云初又道:“那日云娘回府,想来许多人都瞧见了云娘的手,实在是……” 赵怜的脸随着洛云初的话越发地白了。 “真是混账!赵氏,你便是这般做主母的!”不光是洛青阳,老夫人也好面子,此刻后者更是雷霆大发。 洛老夫人体面了一辈子,更不愿留下这么一个污点,死后叫人戳了脊梁骨。 赵怜本就对这个婆母十分畏惧,这些年虽然好些了,可到底还是怕的,当下就吓得缩了缩脖子,神色戚然,嘴唇都白了几分。 洛青阳心疼赵怜被如此责备,可对上自己的母亲,究竟不敢出声劝慰,便是向来在洛老夫人跟前得宠的洛卿卿,此刻也不敢开口求情,怯怯地起身,低头站在一侧。 只是暗地里,却狠狠地将指甲嵌进了掌心。 洛云初,洛云初! 她一回来,全家都没了安生日子过! “云姐儿,你母亲犯下大错,你以为如何?”洛老夫人看向洛云初。 洛云初心中微微沉吟。 老夫人虽然盛怒,却多少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否则,便直接降罪责罚赵怜了,哪里还会询问自己? 分明是要自己莫计较了。 到底是老祖母,心中系着的,是整个洛府。 可她却不一样。 心中轻笑一声,洛云初重新抬起头来,叹了一声:“非是云娘要计较这些,实在是云娘没办法,以往在庄子上辛苦也就罢了,横竖干了活能拿几文钱,可在尚书府里,便是挣钱的机会都没有,没钱打赏下人,云娘在府中实在是寸步难行啊!” “何况,忆柔居的下人又都是母亲拨来的,若是怠慢了去,也不好给母亲交代。” “云娘,云娘只愿母亲能将这些年忘记拨下来的月钱,给云娘补齐了,也好叫云娘行事方便些。” 说到最后,声音更低了下去,如收了千般委屈的奶狗儿,嘤嘤两声,叫人越发心疼。 赵怜闻言,眼中怒火冲天,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好她个小蹄子,竟打的这样的心思! 果然,下一秒,便听得洛老夫人的怒喝:“哪里买的下人,也敢托大要打赏!若是想要赏,每月初十也莫要领月例了!” 洛老夫人在府中做了几十年的主母,如今虽是老了,可余威仍在,如此雷霆之怒,早让慈安堂众人心头惊了一惊。 “赵氏,你可听见了?自大沐历三十年起,至本月云姐儿回来,中间每月的月钱,包括过年的双份利是,都一齐给云姐儿补上发了!”洛老夫人喝道。 赵怜又气又无奈,还不敢发作,只得应道:“是,媳妇知错了。” 洛老夫人重重出了一口气,有些疲乏地捏了捏眉心,舒翠见状忙给老夫人顺着气。 半晌,老夫人才道:“今日可还有什么事要禀报?若是无事……” 话音未落,洛云初又开口了:“祖母。” 洛老夫人抬起眼眸,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孙女,心中只觉得甚是疲乏,洛云初,不是个省事的。 “何事?”她有一种预感,这个孙女将会将整个尚书府搅得鸡犬不宁,可她,却无力阻止。 “云娘听闻当年蒋氏入府,曾带来了十二箱嫁妆,如今云娘也长大了,那些东西,是不是可以交给云娘来保管着了?” 话音未落,举座皆惊。 洛老夫人疑惑地望着她,赵怜与洛卿卿愤怒地看向她,洛青阳狠狠皱起了眉头:“不过是几年月钱而已,你竟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过是几年的月钱,而已? 洛云初心中轻蔑,她的好父亲,还真是对夫人体贴入微得紧啊。 “母亲家务繁忙,大约是照顾不到云娘这里来的,否则,也不会连着九年的月钱都忘记发给云娘,还在公中做账了。” 一开口,又打了洛青阳的脸。 洛青阳气得脸色铁青,胸口一起一伏,他瞪圆了眼看着这个巧舌如簧的不孝女,只恨自己当初怎么没有一出生就将她按在水里溺死! 如今反倒委屈了自己的爱妻! 洛老夫人面色有片刻的不安,但一瞬间便遮掩了去,好似方才的慌乱不过是谁的错觉。 “云姐儿,蒋氏的嫁妆放在公中,日后你出嫁,总会还你。” 洛云初却摇摇头:“即使如此,今日给我,与日后嫁了人给我,也并无不同。今日给了,日后云娘出嫁,也断不会问公中要一个铜板。” 竟是如此执拗! 洛老夫人眼中有些不愉,看向洛云初的眼神亦不满起来。 可洛云初却坚持着。只因为她知道,蒋知柔的嫁妆,这些年已经被赵怜偷偷挪用了不少。 洛青阳这几年在官场上可谓是平步青云,一帆风顺,连带着尚书府亦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这样的光景,却里里外外都要银子。 赵家虽是右司职郎府,家底有几分丰厚,可赵怜嫁来洛府,本身却没多少嫁妆,洛青阳的俸禄也不够,在朝中上下打点,少不得要用到赵怜自己的体己。 可赵怜自己的口袋空空,她能怎么办呢? 自然是,用别人的了。 第17章 敲打 至于为什么赵怜连嫁妆都没有? 洛云初向赵怜投去淡淡的一瞥,漆黑的墨瞳里俱是淡漠与藐视,还有洞悉一切的了然。 但总归赵怜手上没钱,又要做主母扛起洛府的面子,是以这些年来,府中大小事务,节日庆典,生意打点,都用的是蒋知柔带来的十二箱嫁妆。 以前也就罢了,如今她洛云初已经回来,断没有继续让赵洛两家吸蒋家血的道理! 洛老夫人的胸脯起伏了片刻,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已然严厉了些:“云姐儿,你当真要拿回你娘的东西?” 便是拿出长辈的威严来压洛云初了。 想来也是得了信,知道洛云初是个懦弱的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是这些日子洛云初强势了些,到底也还只是个孩子,只要做长辈的板起脸来压一压,总是不敢反抗了去的。 谁知洛云初坚定地点了点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是。” 这笑意落在洛老夫人眼中,便带上了挑衅的意味。 这孙女,真真儿是长了一身的反骨! “罢了,既是如此,”洛老夫人一挥手,语气骤然冷下来,坐在榻上自上而下地看着洛云初,殊不知这副模样瞧着便有几分刻薄,“你既说了日后嫁人无需公中出钱,你要你娘的嫁妆自己存着,我便交给你。” 赵怜猝然抬头,却听得老夫人道:“赵氏,今日你便将云姐儿这些年的月钱和蒋氏的嫁妆,一并送到忆柔居去。” 洛府到底三代为官,家底是有的,也断没有花媳妇的嫁妆的道理。 是以并不晓得赵怜早已暗中挪用,还以为蒋知柔那些丰厚的嫁妆都还好好地存在那十二箱上好的紫檀木箱子里。 “可古往今来,也没有提前将嫁妆给了……的道理啊。”赵怜强笑道。 庶女两个字,到底没说出来。 “今日便有了,”洛老夫人道,“云姐儿说的不错,你能忘了整整九年的月钱,难保不会忘了那十二箱嫁妆原本是谁带来的,若我归西,你还能还给云姐儿吗?” 提起嫁妆,洛老夫人似乎对赵怜有几分不满。 赵怜叫这番话羞得无地自容,洛青阳皱着眉,到底没说话。 “今日我也乏了,都出去。”洛老夫人又道,却是没再理会赵怜。 赵怜颇有些委屈地应了,众人皆退出了慈安堂。 洛鹂恨恨地瞪了洛云初一眼,无可奈何地回了彩云院。 尤氏护短,小声骂道:“洛云初,你用了什么妖法迷惑老太太!” 洛云初抬眸,勾唇一笑:“二婶有空教训我,不如回去好好管教四妹,凭她那张嘴,日后还不定闯什么大祸来呢,可别什么都怪在人家身上。” 尤氏跺了跺脚,又无可奈何。 洛卿卿也跟在后头,见了洛云初,便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妹妹真是玲珑得很,一回来便讨了祖母的欢心。” 洛云初见她一个人出来,目光便倏然飘到了房中,再收回视线时,满眼皆是嘲讽:“姐姐好手段,三言两语便挑起了父亲的火气,可惜,最后这好处还是白便宜了云娘。” 洛卿卿被气得几乎想动手打她,但终究忍了下来,冷哼一声:“算你今天走运!” 看着洛卿卿负气离去的背影,洛云初唇角挂着的笑渐渐冷了下来。 前世的洛卿卿,惯会装模作样,总是口蜜腹剑地对自己使软刀子,可前世的自己嘴笨心蠢,哪里是她的对手?每每都落了下乘,又因为洛青阳和赵怜的缘故,也时常不与她计较。 谁知今生只稍稍一激,那伪装的面容就这样被撕开了。 提前两年回来,她也还没炼成那样老辣的面具。如此,倒也省事了许多。 …… 而此刻,慈安堂内,赵怜与洛青阳齐齐站在堂下。 “娘,你今日太过偏心了,洛云初不过是个庶女!”洛青阳皱起眉。 “老爷!”赵怜忙劝道。 洛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不愉:“什么嫡庶之别,你别忘了,若不是那件事,这嫡女之位本就是云姐儿的!” “还有你,”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赵怜身上,“这和事佬你也装的,却别忘了,今日你说的嫡庶,也应在你自己的头上,你赵家的庶女,如何敢高攀了我洛家的嫡子!要不是因为你进了洛家的大门,咱们又怎会和蒋府闹掰,失去这么大的助力!” 赵怜最恨有人提起自己的身份,在加上过去那档子事合在一起,叫老夫人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登时脸都白了。 偏生洛青阳在此,她又不敢造次,脚上一软,竟娇弱得险些站不稳。 洛青阳的心疼爱妻,伸出手臂护住她,皱眉对洛老夫人道:“娘!” 洛老夫人看着堂下这对互相依偎的男女,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冤孽啊,都是冤孽啊!” “都给我出去!” 洛青阳不敢再说什么,护着赵怜离开了慈安堂。 背后,听得翠舒细声宽慰的声音。 …… 虽然慈安堂里闹得不愉快,但这丝毫没影响到洛云初的心情,也不妨碍春喜将老夫人亲口承诺的绸云软送到忆柔居来。 春喜不光送来了绸云软和首饰,还请来了天梭坊的绣娘,专门为洛云初量体裁衣。 临走前又留下了些金子银子,让洛云初只管拿去打首饰。 洛云初自然不会推脱,一股脑儿照单全收了。 因着慈安堂的一出大戏,忆柔居的下人们都得了警告,也不敢再如前几日那般懒惫,生怕老夫人的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竟是将忆柔居打扫得干干净净,整齐得很。 降香见状,便暗地里啐了一口:“呸,都是捧高踩低的东西!” 赵怜已经许多年没有受过今日的气了,可老夫人交代的事情又不敢不做,当晚,便带着李婆子等人进了忆柔居,身后还有几个小厮,二人一对,抬了好几口紫檀木箱子进来。 洛云初坐在案前,看着来势汹汹的赵怜,面色并无丝毫惧意,反而气定神闲地差伏彩去沏了茶来。 “母亲来得好快,只是,”洛云初勾唇一笑,“云娘瞧着,怎么箱子数目不对呢?” 第18章 蒋知柔 赵怜看向洛云初,眼中全是恨意,这般,竟是丝毫不加掩饰了? 恰在此时,伏彩端来香茶。 茶香四溢,热气袅袅,洛云初勾唇一笑:“母亲难得来一趟忆柔居,伏彩泡茶的功夫精湛,母亲不如坐下来尝尝?” 话落,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云娘险些忘了,伏彩本就是母亲给的,想来她有什么手艺,母亲是清楚的。” 赵怜看着洛云初气定神闲的脸,心中又是恨意滔天,只恨不得上前去给她两个大嘴巴。 “三小姐可免了,夫人吃不惯次等茶。”李婆子道。 赵怜趾高气昂地白了洛云初一眼,侧身坐在椅子上:“就这些了,点点。” 李婆子应声将一只钱袋子扔到桌案上。 洛云初只瞥了一眼,视线飘到院里的几口紫檀木箱上,倏尔又收回落在赵怜身上。 赵怜似乎有些不自然起来。 九年的月钱,也就二百多两银子,比起娘当年带过来的嫁妆,二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月钱想来是不会少的,但嫁妆,可就难说了。 何况…… 洛云初起身,款步走到箱子边上立住,倏然回身过来,目光笔直地射向赵怜:“祖母说了,当年蒋氏过来时,可是有十二箱嫁妆,怎的母亲只拿了六箱过来?” 才只有一半。 莫非这些年,赵怜花钱如流水,将那六箱子的东西全部花完了? 这可不妙。 洛云初心道。 赵怜道:“许是娘记岔了,当年蒋姨娘入府,只带来了这些东西。妾么,又不是主母,嫁妆哪里会丰厚了?” 便是有意要欺负洛云初年纪小,不晓得府中过往了。 洛云初冷笑一声:“蒋家嫡女,如何为妾?” 赵怜等人闻言一愣。 蒋知柔是京城甫国大将军蒋无疾之女,京中人都晓得大将军如何疼爱女儿,又是嫡女,自然不肯将掌上明珠给了人做妾。 何况那蒋知柔才情容色皆是上乘,又有蒋家做后盾,便是配个王爷,也是绰绰有余的。 当年蒋知柔那句“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更是无人不晓,这样骄傲的女子,又怎么会下嫁给区区一个尚书府做妾呢? 不过是洛府和赵怜自欺欺人罢了。 前世,洛云初也恨过娘亲的不懂事,为何堂堂甫国大将军之女,要自甘堕落嫁给洛青阳。 洛青阳实在待她不算好,甚至偶尔对她会流露出恨意。 也是在后来,做了皇后之后,她命手下心腹去彻查此事,才晓得了内情。 原来,蒋知柔当年花灯节游湖,却在湖中遭到了纨绔公子的言语调戏,是洛青阳出来解围,义正言辞地责骂了那些公子,救下了她。 彼时的蒋知柔将将及笄,仙姿玉色,高雅出尘,从小被蒋无疾夫妇保护得很好,不曾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人间疾苦,只有最一颗最单纯的心。 第一次被人救下,这颗单纯的心里,便住进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却如豺狼虎豹一般,在未来将她的生命,一步步蚕食鲸吞,彻底将她打入了地狱。 也害了她的亲生女儿。 洛青阳在蒋知柔的再三恳求下,自报了家门,不久,蒋知柔便一身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嫁到了洛家。 穿着红绣鞋的三寸金莲跨过火盆,也一脚踏入了这个人间炼狱般的牢笼。 不出半年,洛青阳便迎了一位千娇百媚,又素有才女之称的姨娘,便是右司职郎府上的庶女赵怜。 赵怜人如其名,生得媚骨天成,一双拢烟眉似蹙非蹙,肌肤极白,说话声音也娇软得紧,那双水波婉转的含情目,莫说是男子,便是女子瞧上一眼,也能生出爱怜之心。 蒋知柔自问已是整个蒋家最柔顺的女子,如今见了赵怜才知道,自己粗枝大叶,学不会那柔枝嫩叶的做派。 半年后,赵怜竟怀上了身孕。 在大沐,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是妾室是不允许在主母之前生下孩子的,可洛青阳还是护着赵怜,生下了庶长子洛文钦。 赵怜被洛青阳千娇万宠着,第二年又有了身孕,这时老夫人才勒令洛青阳不准再冷落了蒋知柔。 可谁又知道,老夫人此举是为了护着蒋知柔,还是为了堵住外头的悠悠众口,和蒋家的满门武将呢? 但蒋知柔总归是在三个月后怀上了身孕,身子却越发地弱了下去。又因为犯下大错,冲撞了赵怜母子,又被指与外男私通,竟被狠心地贬为妾室。 便是肚子里的孩子,也险些被洛青阳下令流掉,最后还是洛老夫人出面,保下了洛云初的命。 赵怜也因此被抬了正房,她膝下的一儿一女,也由庶子庶女摇身一变,成了洛家的嫡长子和嫡长女。 一连串的打击让蒋知柔失魂落魄,一日瘦过一日,直到生下洛云初那天,竟瘦的几乎没了人形,两个眼窝深陷,嘴唇早已没了血丝,失血过多,竟再也没睁开眼睛。 一代瑰姿丽色的才女就这么黯然逝去,外人除了叹一声美人薄命,再无任何人谈起此事。 大约除了蒋家人,世人早已忘却了蒋知柔的存在。 而这桩秘辛,也就成了一个永远被埋藏的秘密,连同一条鲜活的人命,被埋葬在了浮萍院一隅,整个洛府,再无人提起。 若非是在府中做了工作多年的下人,新近的丫鬟小厮们都对此一无所知。 若非重活一世,洛云初也是不知道的。 可没人提起,便当作没有发生么? 赵怜只怕是早已经忘了,自己这个正房夫人的位子是怎么得来的了。 多年前娘亲的离世一定不是意外。洛云初凭借着精准的第六感,理清了多年前的这桩秘辛,但她并没有证据,还没来得及着手调查,叶少禹便与洛卿卿勾搭成奸,一举将她挑断手脚筋,扔进了冷宫里。 从此,她再也没有机会为娘亲翻案了。 但今生,她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洛云初眸中闪过一丝喋血的笑:“若是妾室,如何会带嫁妆过来?” “不知母亲当年,又带了多少?” 赵怜眸光一紧。 第19章 对峙 赵怜是赵家庶女,嫁过来时是以妾室的身份,从后门入的府。 这在当年便没有激起什么水花,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何况洛青阳本就宠爱赵怜,更是勒令下人们不许讨论。 日子久了,许多人都忘记了这回事。 如今被这样一问,无异于是扒光了的赵怜的衣裳在挑衅。 李婆子是府中老人,经洛云初这样一提,自然也想到了当年的光景,心中也是一跳。 赵怜神色严厉地看向洛云初,细细看去,眼中还有几许慌乱。 洛云初是小辈,又在五岁时被送去了庄子上,便是洛卿卿知晓了此事,也不该她知道的。莫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可这偌大的洛夫,又有谁敢背地里嚼夫人的舌根子? 是以,赵怜一时间弄不清楚洛云初究竟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你要蒋姨娘的东西便拿去,何以质问起我的东西来了?”赵怜冷笑,强作镇定。 洛云初平静地看着赵怜的娇媚的脸庞:“蒋氏嫁妆入库时,账本上应当是有记录的,不知那时候是母亲做的账,还是祖母做的账?” 赵怜眼神一凝,几乎要屏住了呼吸。 却听得洛云初笑道:“想来应当是祖母记的账,嫁妆没过母亲的手,自然不知道究竟是十二箱,还是六箱,想来祖母是记得清楚的。” 便是要去请老夫人来做主的意思了。 赵怜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 这种时候去请老太太主持公道,会有什么下场,她再清楚不过了。 可蒋氏当初嫁过来时带的嫁妆,可都是世间难得的宝贝,便是金元宝都有整整一大箱子,她见了如何不眼馋? 这些年花的花,扣的扣,能给出六箱来,已经是东拼西凑勉强得来的了。 她要是认下了还有六箱,不光面子上过不去,那些已经花掉的东西,又从哪里来? 赵怜恨毒了洛云初的狡猾,却又无可奈何。 “不会是据为己有了?听说蒋氏当年带过来的玉器珠宝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品,随便一样拿出去,也能买下东街好几个商铺了。此等珍品,谁见了不眼红?”洛云初又往赵怜心口扎了一刀。 “你这是说我偷了你娘的嫁妆?!”赵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保养得当的面容容易裂开了一丝裂缝,露出里面暴躁尖刻的里子来。 洛云初抬起腿,抽出来绑在小腿上的匕首,轻轻往箱子开口处一划,便打开了箱子,里头稀稀拉拉地摆着几只唐制仕女玉净瓶,还有一些瞧着便是粗制滥造的伪劣古董。 “啧,这些东西,当年祖母怎会留下?”洛云初摇了摇头,面上轻蔑至极。 “老夫人恩泽,不计较蒋姨娘的这些破烂玩意儿,既然三小姐要,便收下。”李婆子讥道。 洛云初眉梢一抬,看向李婆子,眼中噙满了嘲讽的笑意:“李嬷嬷慎言,蒋氏的嫁妆,可都是皇宫里的赏赐,莫非陛下论功行赏的时候,都赏些赝品破烂?” 蒋家世代忠良,出兵打仗回来,皇帝的封赏绝不会少,是以,蒋家的东西绝不可能是赝品,否则,便是怀疑皇家的威严了。 李婆子万万没想到这一点,经此一提点,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寒。 谁敢议论天子?谁敢质疑皇家? “我劝母亲还是将蒋氏的嫁妆拿出来,否则,只怕祖母那里不好交差。”洛云初挨个儿将箱子打开,一一清点了里头的东西,唯有两箱金元宝是真金白银送过来的。 收起匕首,便好整以暇地看向赵怜。 “这约莫唯独这两样是真的嫁妆,其余的破烂,还是母亲自己带回去,把真正入库的东西送回来,虽说爹宠爱母亲,可嫡母侵占庶女的嫁妆,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损了爹的脸面,对待母亲和爹都不好。” 竟是要威胁传出去了。 赵怜心道不好,看向洛云初的眼神便多了几分阴狠。 此事若是叫老爷知道了…… 纵然老爷往日里宠爱她,也是看在她柔和温顺,又风光霁月的性子上。 若是叫他知晓了自己竟然如此爱财,还传出去叫人知道了,她这个主母的位置应当也做不成了。 男人的宠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在赵府本就无所依仗,若是在夫家也失去了丈夫的疼爱,日后的日子只会越发艰难。 何况,她还有文儿和卿儿,眼看着马上就春试了,文儿若是高中,便要随老爷入朝为官,卿儿夏日一过便及笄了,更是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 否则,便是连夫婿也不好选了。 她当然知道名声对于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嫁给人家做妾,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屈辱。 卿儿,绝不能步她的后尘! 心中如此盘算着,赵怜的气焰早已弱了三成,可又在在下人们跟前没了脸,被洛云初好一番指摘,心里又十分不满,强压下心头的火。 道:“许是账目上的记错了,我重新回去瞧了,明日再送来。” 洛云初闻言,唇角微微勾起。前世工于心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赵怜,掌控了自己全部人生悲剧的赵怜,被逼到退无可退时,也只能想出如此蹩足的借口来搪塞。 真是……有趣。 “原来是这样么?如此,便辛苦母亲了。”洛云初道,眼神里满是嘲讽,“不过,这两箱元宝应当是蒋氏留下的。” “秋桑,清点一下数量,还有,瞧瞧是不是真金白银的,母亲忙得头晕,免得拿了旁人的假银子,反倒咱们落个吃亏。” 一句话险些将赵怜气得呕血,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秋桑一个一个地清点着。 一炷香的时间,秋桑才起身,冲洛云初点点头:“姑娘,没错。” 洛云初才冲赵怜展颜一笑:“母亲莫怪,实在是一朝蛇咬,不得不多个小心。” 赵怜哼了一声,多一句话也不肯说,恨恨离去。 还未踏出忆柔居的院门,身后倏然又响起了洛云初带着愉悦笑意的声音。 “明日还有十箱嫁妆,母亲可千万莫忘了。” “该死的小蹄子!”赵怜攥紧了拳,咬牙道。 第20章 常州 虽已是深秋时节,常州依旧温暖如春,这里的人俱是轻装素衣,很有一番南国风情。 常州位于大沐东南,与南国比邻而居,是以这里的民风也沾了些南国的习俗。 街市人声鼎沸,虽不是赶集的日子,可富庶的常州人仍时常出门采买,在人声鼎沸时,一只四人孔雀绿顶软轿气派地穿城而过。 富庶的人多,却也没见过哪位贵人出门如此排场,引得不少妇孺驻足观看。 轿帘掀开,露出一张姣丽秀美的脸来。 少女生得白,一双杏眼灵动至极,许是察觉出许多人都在瞧着她,复又放下了帘子,掩去了轿中丽色。 降香垂眸,有些别扭地盯着自己水葱般的十指,紧张地呼出一口浊气。 前天晚上,赵怜送还了两箱金元宝,姑娘便命她将元宝尽数换成大沐通用的天元庄银票,又给了她五十两银子作为盘缠,立刻出发来到常州。 说是要在常州找到甫国大将军蒋无疾发迹前的老家住所,买下良田庄园,以做家塾。 至于为何,姑娘没有交代,只说要穿得富贵些,逢人只说是京城蒋家要在老家办家学,所有蒋姓稚儿,不论男女,皆可入学。 降香知道自家姑娘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便也不多问,只是身上这一身绫罗,委实让她觉得别扭。平日里素装打扮惯了,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要叫她扮成京中贵女的模样,实在是勉强。 好在在富贵人家做事久了,倒也学到些皮毛,常州人没见过真正的贵人,想来也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正兀自烦恼着,轿子停了。 “姑娘,常州府衙到了。”说话的是她雇轿夫时顺便请的婆子。 降香在心中将洛云初临走前叮嘱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方才下了轿。 有好事者一路从街市上跟到了府衙门口,都是为方才那轿中丽色所迷,想要再多瞧一眼如画美人的。 轿上下来一位身着藕荷色立领斜襟散花轻纱裙的少女,细软的秀发绾着一支雕花白玉簪,耳朵上戴着两粒淡粉色的蚌珠,圆润而可爱,面上微施粉黛,好一个清淡出尘的仙女。 常州一年四季光照都很足,是以这里的人普遍肤色较深,与之比较,更显出了降香的肤如凝脂。 衙门口的衙役似乎也从未见过这样天仙般的女子,是以过来询问时,语气都柔和许多。 降香微微挺直了后背,端庄地笑了笑:“烦请通报。” 说着,从袖子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玉符:“我家姑娘是京城蒋家蒋无疾大将军的外孙女,特意命奴婢来此一趟。” 衙役双手接了玉符,上好的白玉符上的刻着个“洛”字,忙不迭地应了,进得府衙中通报去了。 而降香的话也在众人耳中激起了议论。 常州谁人不知京城蒋家的威名?尤其这威名赫赫的甫国大将军还是从常州出来的,更叫家乡人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是以看向降香的目光里,皆带了些钦佩与敬重。 这里的人尚不知晓多年前京城里,蒋家嫡女在洛府发生的事情,因着蒋知柔被贬为妾室,又难产而死之后,蒋洛两家便有意不再提起此事。 是以许多外人都不晓得其中的内情,甚至还以为蒋知柔尚在人世。偶尔有那远行京城做生意的,回来说起蒋家嫡女嫁去了尚书府,那尚书,便是姓洛的。 不多时,常州知府徐川匆匆迎了出来,他旧时受过蒋无疾的提携,是以一听说是老师的后人差人来了,更是一刻也不敢怠慢。 “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降香道:“徐知府不必介怀,我也是听我家姑娘的差遣来的,有事相求。” 徐川也听闻过蒋知柔生下一个女儿的事,心中明白了几分,连连将人请进了府衙。 …… 京城,尚书府。 洛云初坐在铜镜前,任由伏彩轻拢慢捻地为她梳着头。 今日,她要去成衣阁。 伏彩的手很巧,虽是赵怜的人,洛云初秉着能用就用的原则,日日都唤她来给自己梳头,算是全了第一日伏彩自己所说的“很会梳头”,也不算浪费了她的手艺。 只是不知伏彩心中作何感想?到底也是赵怜钦点的一等大丫鬟,却成了日日梳头做女红的绣娘。 但这并不在洛云初的考量之内。 对于这个前世的叛徒,她留着还有用处。 兀自思索着,却不知自己这般模样落在伏彩眼中,是何等的惊艳。 少女天生就一张流畅圆润的鹅蛋脸,眉黛烟青,星眸皓目,俏鼻红唇,仪静体闲,便是天上的嫦娥,只怕也不及镜中人的姿容丽色。 “小姐今日既然要出府去,不如也带上奴婢一道,小姐多年不曾回京,京城里有哪些好去处,奴婢都晓得。”惊艳归惊艳,伏彩倒也没有为此耽误了要紧事。 “你?”洛云初扬起蛾眉,透过铜镜看向伏彩,冷笑一声,“活儿都干完了?” 伏彩愣住,却听洛云初又道:“忆柔居不养闲人,若你做不得事,只能请母亲定夺了,是走是留,但看你能力。” 话落,便起身,由秋桑扶着出了府。 …… 自打回到京城,洛云初便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唯一一次踏出忆柔居,还是去慈安堂给老夫人请安那次。 好在那次之后,虽然洛老夫人对她有几分不满,仍然没有亏待了她,前日才找了绣娘给她缝制衣裳,又怕衣裳做好之前洛云初没有体面的穿着,又拆春喜去成衣阁里买了一身时兴的衣裙回来,洛云初倒也毫不客气地接了。 是以今日再出门,洛云初便与半月前回府的那个娇小少女截然不同了。 京城风水本就怡人,她在府中又不曾忙于做活计,纵然吃食相较于各房各院的小姐们差了些,却比在庄子上好了不知多少倍,是以脸上的蜡黄也渐渐褪去了些,脸蛋白净圆润了几分,显出一丝过去不曾有的血色来。 显得娇俏可爱极了。 第21章 天乩阁 今日洛云初头上梳的便是个风流别致的圆翻髻,头上插着珐琅金丝簪,耳上戴着赤色珊礁对耳坠,颈上挂着连珠五彩琉璃链,本是有些贵气的装扮,若是寻常未出阁的少女定是驾驭不住的,偏生她又穿了件宫白色云雁细锦衣,生生压下了那点子华贵,透出一番高雅的风流来。 虽然给府中报备的是去成衣阁,但洛云初却并不往成衣阁而去,而是脚步一转,往天乩阁去了。 秋桑不解,却并不多话,只陪着一路进了天乩阁。 天乩阁是京城里有名的兵器铺子,尤以宝器出名。 京中有爱武的,或是达官显贵们,都喜爱来此处打一样两样的宝器回去,要么以此为防身的武器,要么只做个摆设。 皆因天乩阁制兵器都以上好玄铁为原料,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又制造得十分精美,才得了武人的追捧。 据说那天乩阁阁主神秘得紧,在京城做生意这些年,竟无人得见真颜,可关于此人的传闻却一度甚嚣尘上,有传是武林盟主的,有传是绝世高人的,又说他丰神俊朗宛若神人,又说是女扮男装的女好汉。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从未见天乩阁的人出来澄清过,任由这些消息传来传去,倒也为天乩阁带来了许多客人。 但因它制作精良,又又各种传闻加持,天乩阁的武器自然也是千金难求的。 洛云初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姑娘,你来过?”秋桑问。 她虽然比洛云初大两岁,少时对京城有几分印象,可到底一去经年,回来早已将路忘得差不多了,这天乩阁更是闻所未闻,洛云初又是从何得知的? 况且瞧着自家姑娘这般驾轻就熟的模样,反而是常来的熟客。可分明回京之后,姑娘连房门都不曾出过啊。 洛云初却笑道:“听人说起过罢了。” 话落,也不管秋桑的神色如何疑惑,玉指拈裙,抬脚进了天乩阁。 伙计见了她,却连头也不抬,收拾了茶水便往帘子后头去了。 秋桑有些为洛云初打抱不平:“姑娘,这里的伙计好没眼力。” 洛云初摇摇头,径自走到一排陈列的武器前,细细瞧着。 天乩阁的东西好,一器难求,可这世上,多的是有钱的高官富贾,来这里的非富即贵,自己今日的确穿的不起眼了些。也难怪伙计并不理会自己。 可天乩阁素来就没有服务周到这一说。 只怕便是当今丞相来了,这伙计仍是拿鼻孔接待的。 天乩阁的盛名,她在前世便有所耳闻。 前世为了辅佐叶少禹,又怕他被人暗害,恐有性命之虞,便特意来求一把宝剑。谁知天乩阁却并不买她这个曜王妃的帐,莫说一把剑,就是一根铁丝也没卖与她。 最后她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了一把宝剑。虽然不如天乩阁制造的,到底也是难得的宝物了。 如今想来,也是多谢了天乩阁,没将剑卖给了她。 否则,以天乩阁出品的质量,恐怕死在叶少禹剑下的冤魂会更多。 “姑娘可是求剑?”一温润清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洛云初转过身,却是一眉宇英俊,气度儒雅的白衣公子。 “非也。”洛云初对上男子漆黑的墨眸。 男子挑了挑眉:“哦?” “我一介女子,要剑何用?”洛云初款步行至椅前坐下,“我是来求一枚暗器的。” “手镯,戒指,项链,只要要精美能伪装便可,但效果一定得是最好的,让人一招毙命。”洛云初抬起手,吹了吹指尖。 男子看着少女娇俏的小脸,说出的话却冷意十足,不觉打了个寒颤。 这看着娇美甜软的少女,怎的这样冷心肠? 而她所说的那样暗器…… 来天乩阁的女子并不少,但来此地的女子,要么是来为家人或心上人买兵器的,要么是犯了花痴想来看看阁主的,如洛云初这般为自己寻暗器的,还是头一个。 天乩阁从不生产暗器,唯独血镯例外。但血镯的存在并无知晓,天乩阁也没有要拿出来售卖的意思。 这姑娘,怎会知晓的? 许是胡乱猜的罢了。男子这般想着。 “天乩阁名不虚传,东西都是上好的,只是却不知道有没有我想要的?”洛云初抬眸直视着男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却并不放在心上。 “这……”男子有些为难。 洛云初却轻笑一声:“血镯。” 男子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 洛云初收回视线,心下了然。 凭着前世的记忆,洛云初对天乩阁的背景有一个大致的猜测。 天乩阁看起来只是个做生意的铺子,可到底是行的与兵器有关的生意,在前世诡谲的夺嫡风云中势必不能独善其身。 而前世,天乩阁没有投奔叶少禹,却似乎……也和叶少姝不是一个阵营的。 可到今日再想来,真的不是么? 洛云初不这样想。 就算不是叶少姝那头的,总该也是有个靠山在的背后撑着。 “既然公子不能做主,还是请你们的老板出来。”洛云初道。 男子强笑道:“在下便是天乩阁掌柜,世人都知天乩阁不产暗器,若是姑娘真想寻一枚戒指什么的,大可以寻人定制了打出来。” 洛云初摇头:“换句话说,请你们阁主出来。” 血镯,她前世曾经戴过,镯子内侧刻的便是天乩阁的字样。 可至于那血镯是何时戴在她手上的,却是没了印象。但那只小小的镯子,却让她躲过了无数次丧命的陷阱。 而这一世,她要想复仇,要想保护将军府,想要重新夺回人生的主动权,天乩阁,或许会是重要的一步。 “姑娘莫要为难在下,何况天乩阁本就没有什么血镯。”男子仍坚持。 洛云初也不多言,勾着唇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翠绿的玉,上头赫然刻着“叶”字。 “若是睿王殿下要见你们阁主呢?” 男子的脸色陡然严肃起来,目光也倏然变得锐利,方才的风流倜傥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分的警惕。 洛云初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第22章 若她要 洛云初仍如来时一般,闲庭信步地与秋桑一道走着。 秋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洛云初的神情,发现少女脸上并无任何沮丧,心中稍稍放心,但仍然有些不忿,便道:“那掌柜也当真是不懂事,连睿王殿下也不放在眼里了。” 却是忘记了本就是她们狐假虎威,拿叶少姝的玉牌作幌子在先了。 洛云初侧眸瞥了她一眼,一时有些好笑:“你如今倒是与降香学得泼辣了不少,以往可不见你这样敢说敢抱怨的?” 揶揄的口吻,让秋桑不好意思起来。 二人笑说着,却没注意到,身后天乩阁的顶楼,常年紧闭的窗户开了一道缝,里头露出半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来,此人正注视着二人的背影。 “幸亏我机灵,说阁主眼下在昆山走不开,才送走了那两位姑娘,”白衣公子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模样,一把折扇胸前轻摇,嬉笑道,“只是叶七,你睿王府的玉印,怎就落到了那姑娘手上?” 叶少姝仍然是一贯的冷淡懒倦,面上无甚表情,修长的指节轻叩着桌案,凝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我帮你取了那女人的人头来!”戴面具的黑衣男子语气似有不悦。 白衣公子不赞同道:“那两个姑娘生得娇美可人,怎能让你一刀给了结了性命?” “你怜香惜玉,却不晓得那个穿白衣的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黑衣男子说着便要提刀。 白衣公子尚没来得及问缘由,叶少姝便厉声喝止:“黎游。”“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分明是别有用心!”黑衣男子便是黎游,闻言又是浓眉一蹙,“你莫不是也同司琰一般,被那女的灌了迷魂汤了!” 叶少姝眸光一冷,白衣公子司琰也很是不悦:“什么迷魂汤,女子本就应当被呵护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整日喊打喊杀!粗人一个!” 司琰是翰林学士府上的公子,自小饱读诗书,喜爱舞文弄墨,常常自比骚人,是以养成个怜香惜玉又风流的性子。 黎游是总兵府上的少爷,学的是义薄云天的武将精神,又与叶少姝是大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又因后者是皇家之子,恪守君臣之道,是以总有要为叶少数出头的意思。 “那女子,她竟敢……” “黎游。”叶少姝眸光冷了下来,黎游忍了忍,终究没说话。 “她想要血镯?”叶少姝再度开口,这次却是对着司琰说的。 司琰点点头,目光也疑惑起来:“天乩阁从未对外说过有血镯这东西,她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 “我看此女邪得很。”黎游不服气地游嘟囔了一句。 “你也查过,她五岁便去了梅乡,期间再未踏足过京城,身世并无可疑。”叶少姝道。 话虽如此,叶少姝对洛云初仍有些怀疑。 原本查到的是个懦弱自卑的身世,可她身上的气度却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便是自小在京中悉心长养的贵女,也难有如此凤仪万千。 不错,正是凤仪。好比那六宫之主,当今王皇后,自矜,贵气,又骄傲。 “要不我再去查查?我总觉得这洛三小姐好像被人掉包了,换了个人似的。”黎游皱了皱眉。 叶少姝抬手:“不必,若她是冲我来的,我便亲自去试,小丫头有什么心思,总会露馅的。” 至于血镯么…… 叶少姝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某种深意。 她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能给。 …… 洛云初与秋桑并未打算直接回洛府,而是在街市上转悠着。 前世回京晚,又匆匆嫁给了叶少禹,之后更是被皇家的规矩所束缚着,忙于辅佐叶少禹夺得登基大业,更是没怎么出来逛过闹市。 原是想着做了皇后,叶少禹便能完成他许过的诺言,陪着她经常出去逛逛。 谁知男人心容易变,他早已和洛卿卿勾搭在一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将自己挑断了手脚筋,戳瞎了双眼。 莫说是街市上的小玩意儿,便是太阳长什么样子,她也记不清了。 许是老天垂怜,今生难得有了机会重见光明,她也该好好出来放松一下,看看京城的街市,究竟长什么样子。 顺便……去看看将军府的大门。 前世因她而被叶少禹狠心斩草除根的外祖一家。 虽然不明白洛云初的想法,但秋桑还是默默遵从了她的意思。 因为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自家小姐这么开怀的模样了。 前方闹嚷嚷地围了一大群人。 洛云初本不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正欲与秋桑一道离去,却倏然从人群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各位乡邻,我本是郊外穆家庄上住的,因前些日子穆家庄遭了难,父母遇难身死,我身无长物,又无钱安葬,今日卖身葬双亲,只要有哪位老爷夫人愿意出钱安葬我父亲母亲,我穆谦愿终身为奴伺候!” 男子说得恳切,围观的人却没有一个出手相助。 洛云初在听到“穆谦”二字时,再也卖不动步子。 穆谦,未来的伏波将军,又是一位前世故人。甚至,可以说他还是对蒋家有恩的恩人! 前世穆谦投在蒋家军中,因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得了外祖父的青眼,特意收做门生,后来蒋家全数被斩首之后,朝中所有官员避之不及,唯有这伏波将军不怕被连累,亲自去替蒋家众人收了尸。 洛云初眼眶微湿,前世蒋家被抄家的消息传到她这里来时,她早已经无能为力了,她那时刚刚被挑断了手脚筋,成了废人,闻听此消息只能日夜咒骂和默默垂泪。 穆谦此举,对整个蒋家,都是天恩。 可前世她只知道穆谦原是个秀才,因父母早亡,自己稍微会点拳脚功夫,无处安身才投了军的。 谁又能想到,这前世赫赫有名、万人敬仰的伏波将军,竟然也有此般落魄的时候呢? 洛云初挤进了人群,走到穆谦面前。 前世粗犷的美髯汉子,原来也是个白净的长衫书生。 第23章 穆谦 洛云初一瞬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眶微微酸胀。 “姑娘……”秋桑唯恐人多冲撞了洛云初,忙不迭跟上来。 穆谦垂眸看着面前惊若天女的少女,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觉扑面而来,不等他开口,洛云初道:“公子可有难处?” “父母双亡,无钱安葬,愿卖身葬双亲。”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己的落魄说与少女听时,终究是窘迫的。 洛云初闻言,命秋桑拿了荷包来,取出三十两银子递与穆谦:“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银子递到眼前,穆谦脸上越发涨红,可英雄末路,只得接下,抬眸看向洛云初的眼睛,却发现少女一双灵眸清澈如许,不见半分轻视,有的只是惺惺相惜,与一点感激。 感激? 穆谦不知少女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但他可以肯定,少女对他就是心怀感激。 “小姐恩情,穆某永世不忘,”穆谦双手抱拳,“敢问小姐贵府何处,穆某安葬双亲后,再来效命。” 究竟是读书人,气节仍在,不肯如其他小厮般称自己为“小的”。 但这也正好。堂堂的伏波将军,岂能为贪腐的高管鞍前马后? “尚书洛府,”洛云初回道,倏尔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和穆谦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但你是我的人,不必听从洛府安排,你可愿意?” 穆谦闻言一愣,犹疑地看了洛云初一眼。 他不是京城人士,是以并不知道前些日子发生在京城洛家的事情,但这种京城高门,确实有许多不为人道也的秘辛。 想来,眼前这仙姿玉色的小姐,也是其中之一。 “是,穆某谨记。” 总归是得了人家的好处,穆谦爽快应了。 何况不知为何,少女和他似乎有些前世渊源,让他没来由地信任。 得了穆谦的承诺,洛云初蛾眉轻弯,丹唇勾了勾:“如此,穆公子七日后来洛府寻我。” …… 常州。 骀原庄,便是蒋无疾的老家。 幸得有知府徐川出面,降香的办事进程便快了许多。 虽然降香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到底是个小姑娘,又没做过什么买卖,是以洛云初早在京城里便交代了她先去找知府混个脸,有官府的人出面,自然不敢有人欺她。 不过七日的功夫,降香便购置了良田,低价将良田租给勤恳老实的蒋姓农户做庄稼务农,又办了家塾,供骀原庄所有蒋姓本家的稚儿读书,不论男女,一律进学。 对外只说是甫国大将军思念老家,又公务繁忙,不得回乡养老,只好做些实事来为家乡出力。 此举又赢得了百姓们的好评。 处理好了这一切之后,降香便匆匆启程回京了。 只是心中对洛云初的做法多有不解。 到底是做好事,怎的就记在了旁人头上?便是外祖父又如何?到底这些年,姑娘在庄子上受了那许多委屈,蒋家却不闻不问。 降香自问,若是此事落到她头上,她必也是做不到以德报怨的。 …… 洛云初心情不错,虽然没有拿到血镯,但竟然偶遇了前世的故人,并且先一步又将他收入麾下。 前世穆谦是从小兵做起,一步步升到将军之位的,过程定是十分辛苦。 但今生,她本就有心要与蒋家重归于好,若是她开口,穆谦定能先得个高级些的职位,建功立业的速度也会更快。也算是报了前世的恩德。 只是眼下,穆谦还是一派长衫布衣的打扮,却不晓得此时他的武功,究竟有几成? 若是一点基础都没有,想来也是有些头疼的。 这般想着,洛云初早已与秋桑踏进了忆柔居。 房中花香缭绕,一股子茉莉清冷的香沁人心脾,忆柔居却是没有这香料的。 抬眸,屋中坐了个仙子般俏丽的少女。 “三妹妹好兴致,去哪里了?”却是洛卿卿。 洛卿卿穿了件月白暗纹缂丝裙,半披半挽的髻子插着一支刻着月季花的玉簪,端的一副清丽婉转,甜软秀美的模样。 她本又生得白,一袭白衣更是衬得她肌骨莹润,肤如凝脂。纵然只比洛云初大不了几个月,那俏美的小脸却好似长开了一半,露出几分少女所没有成熟来,偏生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年纪,少女的娇憨亦在眸中。 这般莺惭燕妒的容貌,也难怪能得了京城第一姝的美名。 前世的叶少禹,是否也是叫这样的容貌给蛊惑了,竟然不惜拿和凝与叶修的性命,来博取洛卿卿的美人一笑? 重生一世,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细细地端详洛卿卿。 前世她瞎了太久,洛卿卿在她印象中最后的模样,仍然是这般神清骨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 最后她应当是当了皇后的,入宫后十八载专宠,不知又是何打扮? 而此刻,除了洛卿卿自己的贴身丫鬟,伏彩也在一旁伺候着。 真是好一对忠仆义主! 洛云初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如数九寒天的冰窖,冷入了骨髓里。 看得洛卿卿心里一惊。 “忆柔居何时成了香饽饽,谁都原来一趟?不知二姐姐过来,所为何事?” 洛云初一脚踏进了房中:“伏彩,忆柔居何时来了新的香料了?” 伏彩低下头去,洛卿卿微笑道:“听闻三妹妹屋里不用香料,我素日里又是个爱香的,便带过来了。” 却是明明白白的炫耀来了。 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尚书府嫡女,吃穿用度本就精致,可没事却要来庶女房中说东道西,不是炫耀来了,又是如何? “二姐姐真是贴心,知道母亲忘了给忆柔居配香,还特意送来,”洛云初面上浮起一抹了然的笑,嘴上却说着感谢的话,“这香味云娘倒是喜欢,只是若能加点木香,想来更好闻。” 洛卿卿脸色微变,心道洛云初属实狡猾,白白讹了她这上好的熏香! 可若是明说这不是给她的,岂不是又自打娘亲的脸? 做主母的竟然忘了给庶女院中配香,娘亲本就因为没发月钱的事情受了罚,这事传出去,只怕又要惹得祖母不喜。 真是个狡猾的狐狸! 第24章 洛卿卿 洛卿卿看向洛云初的眼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冷意。 洛云初心中微冷。 到底还是年纪小,前世那个惯会拿腔捏调、装腔作势的洛卿卿,眼下还没长成毒蛇美人,而她却经历了前世的惨痛,成了蛰伏的猛兽,伺机而动,只为一口咬断猎物的脖颈。 前世,她是赵怜母女的踏脚石,今生,她为刀俎,而她们,便是鱼肉。 “可是云娘说错了?这不是母亲配给云娘的?那云娘的香呢?”洛云初仰起小脸,目光清润。 洛卿卿蹙了蹙眉,却也只能道:“不是,正是给你的。” “那便请二姐姐替云娘谢谢母亲了。”洛云初草草福礼,言笑晏晏,却看得洛卿卿咬牙切齿,几乎气红了眼。 眼前的少女滑头得很,三言两语便挑起了她的怒火。 虽然那日自慈安堂出来之后,她也十分的不善地与洛云初交过手,但事后却被娘严厉责备,说她太过冲动,对于洛云初,暂时还不可撕破脸皮。 可这叫她如何不恨? 前有睿王殿下亲自施压要洛府接她回来,后又有祖母眼盲心瞎,竟然将那上好的绸云软给了她! 便是她长养在祖母身边这些年,日日讨老太太欢心,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洛云初,她凭什么! 看着洛云初神情淡淡的模样,洛卿卿越发咬牙切齿。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牙疼?”洛云初瞥了一眼洛卿卿紧咬的牙关,心中好笑,面上却似有关心之色。 “不疼,”洛卿卿忍住愤怒,强挤出一丝笑容,本是清丽出尘的俏脸,却因此而生生显出了几分刻薄来,“今日我过来,也不只是为了给三妹妹送香的。” 终于进入正题了。 洛云初唇角微勾,侧身坐上圆凳:“何事?” “妹妹与睿王殿下,关系可好?” 洛云初猝然抬眸,但见洛卿卿眼中神色焦灼,似乎对此十分关切,不由得眯了眯眼。 洛卿卿与叶少姝? 倒是她前世怎么也没想到的组合。 前世洛卿卿不是一直对叶少禹情有独钟么?否则,以她尚书府嫡女的身份,怎会甘心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也要与叶少禹在一起? 还是说,原本洛卿卿喜爱的便是叶少姝,只是因为后来叶少禹赢面更大,才审时度势选择了叶少禹? 毕竟对于洛卿卿这样一个最会为自己前途考量的人来说,不管是谁,只要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是她的最终目的。 况且叶少禹虽然心术不正,却也生得剑眉星目,龙凤之章,与叶少姝本就是一脉相承,跟了谁都不算委屈。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前世的这个时候,洛卿卿一颗芳心系在叶少姝身上,倒也是情有可原。 睿王殿下骁勇善战,貌若天神,又刚刚大胜回朝,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京中只怕没有哪个贵女不曾芳心暗许。 若是没有她的辅佐,原本应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应该是叶少姝才对。 现在的洛卿卿有没有深谋远虑到这一步? 洛云初暂时不敢妄下结论。 但想来,应当也是觉得自己才色姿容都是京城上流,才敢肖想叶少姝。 勾了勾唇,洛云初目光流转,勾起一丝戏谑与妩媚:“云娘五岁便去了梅乡,与天潢贵胄的睿王殿下怎么也没有交集的。” 可她的样子,分明就不像是没有交集的样子! 洛卿卿暗中攥紧了手,几乎将指甲掐进掌心里去。 “是么?可是我听说,是睿王殿下亲自开口,让父亲将你接回来的。”洛卿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是么?”洛云初把玩起桌上的茶盏,反问道。 “我告诉你,睿王殿下天潢贵胄,是不会看上你这样粗鄙的女子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洛卿卿倏然起身,声色俱厉地警告。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洛云初在心中轻蔑一声,轻拢慢捻地将额前一缕碎发别至耳后,并未回答洛卿卿的话,而是目光微冷地看着她,话题一转。 “刘尚武和刘劲松想害我的命,二姐姐可知晓?” “你想说什么?”突然被问到此事,洛卿卿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她。 洛云初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此二人来杀我,我没死,他们却被人割下了头颅,姐姐不如回去问问母亲,云娘回京前一日,那两颗人头可是送到了晚南苑的。” 洛卿卿倏然明白过来,目光顿时惊恐起来,一阵的心惊肉跳。 “你什么意思!” 洛云初不答,笑吟吟地看着洛卿卿,丰润的樱唇透出嗜血的红。 洛卿卿在她的注视下手不住抖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红润的脸庞也显得有些苍白。 是了,洛云初回京那日,她去晚南苑寻娘亲,可娘亲那日看起来似乎有些惊恐,还有些心不在焉…… 可娘亲从未如此过。 洛卿卿看向洛云初的目光陡然间充满了恐惧,摇着头后退两步,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 随行的两个丫鬟见状,互相对视一眼,也忙跟了出去。 看着洛卿卿落荒而逃的背影,洛云初只觉得无趣,微微上扬的嘴角立刻撇了下来,面上毫无表情。 洛卿卿,这只是个开始。 她在心中如此道。 倏尔又看向伏彩,眸子里似乎含着某种深意:“伏彩,把这些东西都扔了,脏。” 话落,便目不斜视地朝里屋走去。 伏彩低着头应了,手忙脚乱地将用过的茶具通通端走。 直到出了院子,才回过头看了一眼大门。 方才洛云初的眼神,也委实太可怕了些。 而方才她与二小姐你来我往寥寥几句,也看出此人心思深沉,连二小姐都被吓得落荒而逃。 她忽然觉得有点累。 这院中的主人,似乎比她们想象的要更难对付。 究竟和她做对,自己能不能有好下场? 伏彩不得而知,只知道以洛云初的性格,若是被发现了自己是叛徒…… 方才她说起刘管家兄弟二人的死因,分明摆明了说她自己就是凶手! 伏彩打了个寒颤。 第25章 密谋 晚南苑。 洛卿卿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赵怜的房间。 赵怜面前正摆着一碗晶莹润泽的燕窝莲子羹,屋子里点着香,很有几分惬意的绵长。 “娘……” “卿儿,娘不是说过……”赵怜听着洛卿卿杂乱的脚步,蹙着一对笼烟眉,半是嗔怪地转头看她,待看清了少女脸上的惊惶之色,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卿儿,怎么了?” 话落,严厉地看向洛卿卿身后的两个丫鬟。 茴香和桂枝互相对视了一眼,躲避着赵怜的眼神低下头去。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是怎么伺候小姐的?!”赵怜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她嗓子薄,平时对洛青阳说话便是娇声软语的,但若是发起火来,对底下的人却刻薄至极。 两个丫鬟吓得身子一抖。 主人家的秘辛怎能由她们这两个小小的奴才说出来?莫说是说出来,便是听上一两句,也是死罪! 好在沉默的洛卿卿并未打算让她二人就此殒命,抬眸对两个丫鬟道:“你们都出去。” 茴香桂枝如释重负,忙福礼退了出去。 赵怜心疼拉着洛卿卿的手挨着自己坐下,发觉她的小手一片冰凉,更是心都要碎了:“卿儿,究竟怎么回事?说与娘听。” “可是睿王殿下的事?” 赵怜知道自己女儿心中爱慕着叶少姝,只是眼下叶少姝是一个极大的变数,他们洛家要站队,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若是站错了,恐怕只会落得个举家倾轧的下场。 是以老爷暂时还并不允许卿儿肖想叶少姝。 可赵怜到底是女子,自然更懂女儿的心思。 那叶少姝少年将军,身份又是皇子,本就深得陛下喜爱,若是不顾先皇规矩,改立七王为储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若当真如此,那她便是拼了命也要为卿儿求一个正妃的名号。 如此一来,日后叶少姝登基,卿儿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洛府便是国丈,实在是美哉快哉。 况且放眼整个京城,约莫也只有许了叶少姝,才不负卿儿的花容月貌。 赵怜如是想着。 却听得洛卿卿素日里清丽如莺般的声音,凄厉沙哑如鬼魅:“娘,你真的看到了刘管家的人头了?” “什么?” 赵怜瞪大了眼,退后一步,不自觉地放开了洛卿卿的手。 自打那日,刘尚武的人头不知被何人扔到了晚南苑的院子里,她便时时忧心,夜不能寐,刚开始那一两日,一闭眼,刘尚武那失去血色、双眼圆瞪的脸便无限在眼前放大,便是浑浑噩噩睡去了,也总是会突然惊醒,汗如雨下。 好容易上香拜佛求了几日心安,如今又冷不防被人提起,自然又是一阵后怕。 洛卿卿虽然年轻小,但善于察言观色,见自己娘亲露出这般惊骇的神色,心中也确定了七八分,不由得更是后怕不已。 “这么说,这么说是真的了……” 赵怜倏然抓住她的两只肩膀:“卿儿,你是从哪里得知此事的?” 她记起来,卿儿是从未见过刘尚武的人头的,她一发现便直接叫人给处理了,眼下卿儿却问起,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是洛云初,娘,是洛云初那个扫把星!果然她一回来就不会有好事!”洛卿卿激动起来。 “娘,我们一定要赶走她,一定要赶走她!她还会抢走睿王殿下的!” “卿儿!卿儿,你冷静一点!”赵怜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少女,终究是不如赵怜这般冷静的。 不过片刻须臾,赵怜便冷静了下来。 “是洛云初告诉你的,对吗?” 洛卿卿在赵怜怀里不住点头。 “那她有告诉你,是谁帮她割下了刘管家的人头吗?”到底是当家作主多年的主母,立刻便捕捉到了关键因素。 “没有,娘,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有问她,”洛卿卿抬起头,脸上仍是惊恐畏惧之色,“她当时的眼神实在太恐怖了,好像我再问下去,她就要来掐死我。” “好了,”赵怜将洛卿卿搂得更紧,一手轻抚着少女纤薄的后背,“此事娘会处理,卿儿莫要记在心上了。” “来,喝点莲子羹。” 洛卿卿摇头,却是一口也喝不下。 赵怜倒也没有勉强,毕竟洛卿卿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只拉着洛卿卿坐下来,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一抹与气质不相符的残忍狠戾。 “原先还想着,若是她听话,便多活几日,有个蠢材为你做踏脚石,更好托你的身份,如今看来,却是留不得了。” “今日羽翼未丰,便敢挑衅于你我,瞧她也是个不安分的,找到了靠山……” 只怕整个洛家都要成为她毡板上的鱼肉。 何况,洛府还藏着一个多年前见不得光的秘密,若是叫她知道了…… 赵怜绝望地想着,似乎预见到了那样的命运。 不行!绝不能让她活着! 手,慢慢紧握成拳,捏着羹匙的指节也泛出了白。 洛卿卿闻言,眸中也迸发出恨意来。 靠山,指的便是睿王殿下么? 忆柔居里,洛云初在提起睿王殿下时的表情,实在让人难以忽视,那分明就是非常熟稔的神情,那贱人非要说与睿王殿下不相熟! 真真是可恶! “娘,你说,她人还未到京城,便先送来了刘管家的人头,是何人在背后帮她?”洛卿卿此刻也镇定了些,犹疑问道。 赵怜将目光投向她。 “会不会是……睿王殿下?”洛卿卿道,却没发现自己提出这个可能时,牙关都在打颤。 她不敢面对这样的结果,她不能允许她爱慕的如意郎君就这样被人抢走! 赵怜看出了她的想法,安慰道:“应当不会是睿王,如今睿王殿下刚刚大胜回朝,终日忙于公务,能开金口让她回京,已是天恩,应当是再也想不起这个人的。” “我担心的,是另有其人。” 洛卿卿问:“娘,是谁?” “蒋家,蒋无疾。”赵怜盯着眼前的莲子羹,轻吐出几个字来。 第26章 丽色 蒋无疾是大沐赫赫有名的甫国大将军。 大沐重文轻武,文臣多,武将却少,是以武将的官职虽不如文臣,手中实权却颇大。 若是洛云初心一横,跑回蒋家求助,兴许蒋家看在她是蒋知柔的女儿的份上,也就让她认祖归宗了。 如此一来,洛家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蒋无疾都会一一知晓,说不定还会去陛下面前参洛家一本。 若是这样倒也罢了,怕就怕十年前的事情纸包不住火,洛云初不足为惧,但蒋家人要是知道蒋知柔怎么死的…… 赵怜闭了闭眼,莫说一个尚书府,只怕她的娘家一并出力,也受不住那老匹夫的雷霆之怒。 洛云初,一定不能留了。 “卿儿,娘有一计,只是需要你从中出些力。” 洛卿卿望向赵怜,赵怜示意她将耳朵附过来:“你去与洛鹂……” …… 深秋已至,越发寒凉。 好在京城风水养人,便是秋日,也不似梅乡那般终日绵绵秋雨的每个尽头。 又是一日秋高气爽,夕阳打天边升起,霞光托日,倒是难得的盛景。 回来养了这些日子,洛云初原本还有些蜡黄的脸 秋桑仔细伺候着洛云初洗漱,心中兀自感叹自家姑娘容貌又盛了三分。 便是从小跟在身旁伺候的她,近日来也常常叫洛云初的美貌晃得愣了神。 洛云初却并不在意这些,坐在铜镜前,任由伏彩替她梳头。 今日她穿着一件海棠色的蜀锦鸡心领直领锦衣,下拖着朱底粉橙色刻纹八幅裙,玉面含春不施脂粉,只在一点丰润的绛唇上涂了赤色口脂,耳上挂着一对刻花的金叶子耳坠,明明还是个未曾及笄的少女,却又隐约带了些少女所没有的端庄与贵气。 伏彩给她梳了个流云髻,便给那股子端庄里注入了几分娇俏与风流来。 便是伏彩也有些看呆了:“小姐生得真好看。” 洛云初闻言,抬了抬眼眸,透过铜镜看向这个她前世的心腹,今生的奸仆,微微眯了眼,唇角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伏彩手真是巧,只是还欠了点什么。” 话落,水葱般的玉指掀开首饰龛,从里头取了一支珐琅金丝簪插入髻子里,乌黑的发生生多出了一丝流光溢彩的光辉来,也显得不那么厚重了。 伏彩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小姐年纪还轻,奴婢想着首饰多了便显得重,怕小姐压不住这样的颜色。” 闻言,洛云初却是笑了。 前世的伏彩,也如如今这般,总是以自己是庶女,年纪轻的理由,不肯为自己的打扮做到尽善尽美。 伏彩这么说,她便也这么相信了。 可谁知,却是因为自己的姿容丽色太过出挑,早已压过了身为洛家嫡女的洛卿卿去。 那洛卿卿虽然生得美,可终究是多了几分寡淡,自比仙子,又自恃才绝京城,是以总以素衣淡妆的打扮出席。 可她却忘了,那经不起风吹雨打的白莲花,如何能压得住国色天香的浓艳牡丹的丽色? 因此,赵怜才特意命伏彩永远在自己的装扮上遗漏一处。 看似并不重要,但就是逊色多矣。 如今还想故技重施? 洛云初却不答应。 只是前世,每一次梳完头之后,伏彩都会如今日这般,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由衷感叹一声“小姐真美”。 兴许前世的每一天,伏彩只有这一刻对自己说的话才是发自内心的实话,那一刹那的熟悉感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但不消片刻,这种感觉又被莫大的恨意与被背叛的愤怒所取代,洛云初眼中的光陡然凌厉起来。 “那你看,我可压住了?”洛云初尾音上扬。 屋中的温度骤然冷却下来,伏彩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连日来这三小姐的行事心态越发难以捉摸了。 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仍然强按下来,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小姐自是压住了的,恕奴婢眼拙。” 春喜来了。 “三小姐,天梭阁的衣裳做好了,绣娘刚刚送来,老夫人说,叫您去试试看合不合身。”春喜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话音刚落,便瞧见一席红衣的少女款款转身看向自己,满眼摄魂夺魄的红,瑰姿艳逸,竟比那春日的繁华还要艳上几分。 自那日慈安堂请安之后,洛云初再没在众人跟前亮相,是以春喜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面色稍黄、身材瘦小的少女身上,初一见如此丽景,连赞叹的词都找寻不到,半晌才道了一句:“当真是霞姿月韵,风华绝代。” 洛云初捂嘴笑了一声。 …… 慈安堂里,洛卿卿与赵怜也在。 洛云初方抬脚入门,便听得洛卿卿甜美娇软的声音在撒娇撒痴:“这绸云软做成的裙子可真好看,祖母偏心,卿儿从来都没得过一件这样的好衣裳~”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真是个贪心鬼儿,从小到大,府里有什么吃喝穿的不是先紧着你?如今倒说起空话来了。” 洛卿卿一把便搂住了老夫人的手臂:“祖母~卿儿不管,祖母可不能有了三妹妹便冷落了卿儿,今日祖母定也要照着这款式给卿儿做上一套。” 洛云初站在门口,听着洛卿卿的声音,面色如常,春喜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掀开帘子进去通报了。 里头的笑声止了,片刻,春喜复又出来,将洛云初领了进去。 洛老夫人今日穿着一身青黄色的双面绣交领宽罩衣,头上戴着同色带镶玉抹额,手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翠玉扳指,脸上是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笑意。 洛卿卿如上次般坐在她身边,俏红的脸上噙着愉悦的笑意,身上仍穿着霜白色的月季纱裙,肩颈处绣着月季花,那月季花绣得栩栩如生,只在花蕊处颜色重些,分别朝花瓣儿边缘淡了颜色。 倒是给这一身单调的白增添了几分色彩的层次。 衣裳白得跟雪似的,更衬出洁净白腻的雪腮,映着娇软的笑,难怪前世的叶少禹,甘心冷落六宫,专宠她一人。 察觉到洛云初的目光,洛卿卿脸上的笑瞬间僵硬了几许,有些畏惧地往洛老夫人身边挪了挪。 洛云初勾起唇角:“云娘给祖母请安。” 第27章 旧事 洛老夫人脸上仍挂着笑,并未见一丝不喜,那日洛云初在慈安堂逼着赵怜拿出嫁妆,似乎并没有影响她对这个庶出孙女的印象。 “云姐儿试试,看合不合身,若是有哪里不喜欢的,正好让绣娘再改过。” 洛云初低了低头:“是,祖母。” 绣娘与秋桑便一齐为换上了那身藕紫色的绸云软沐制立领斜襟散花裙。 慈安堂因着是老夫人的住所,是以装潢都显得素雅沉静,方才洛云初一袭红衣进来,霎时为整个房间里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眼下将红袍褪去,换上这一身看似素淡的衣裳,倒与这堂中光景般配了几许。 加之她脸上如今蜡黄褪去,显出了原本白皙莹润的肤色来,更是衬得衣裳的颜色也靓丽了几分。 若一身素裹倒显得无趣,偏巧年轻的少女耳朵头上戴的首饰都是灿金的颜色,又与衣裳颜色般配得很,素藕镶金,端庄文雅,仪态万方,眸光流转,很有几分风流。 裙裾处特意绣了深深浅浅的大簇紫菀花,如真花儿一般盛放,行动处好似随风摇曳,更添姿容玉貌。 绣娘一时竟看得痴了,好在多年生意本能让她没忘了夸上两句。 “三姑娘真真儿是天仙之貌,只怕天上的嫦娥见了也要羞死。” 洛云初眸色淡淡,礼貌回道:“绣娘过奖,衣裳云娘很满意,有劳绣娘费神了。” 洛老夫人亦是满意地看着洛云初瘦削的背影,心中感叹着这庶女的风度当真是比过了身边的嫡女去。 到底不是正经嫡女所出,性子姿容,都逊色多矣。 想到此,洛老夫人眼中的笑意便淡了些,嘴角仍挂着笑,一挥手:“赏。” 翠舒便端了五十两白银出来,绣娘谢过之后,自如地接了。 洛云初才对洛老夫人行李道:“祖母厚爱。” 不等老夫人开口,洛卿卿又撒起娇来:“祖母,卿儿也想做一件新衣裳,夏日来了,卿儿便及笄了,也该做一件了~” 洛老夫人被她缠得没办法,便命春喜去库房了取了一匹鲛女丝,让绣娘也给洛卿卿做一件去。 鲛女丝乃南海进贡的布匹,便是宫中也甚少用到,只是洛家当年治水有功,先皇龙颜大悦,感念先洛老爷功德,是以赐下了这匹千金难求的贡品。 老夫人多年来舍不得用,谁知今日竟轻易地给了洛卿卿。 这才是真真儿的偏心呢。 鲛女丝刀枪不入,水火不沾,制成衣裙定当是流光溢彩,穿上便比若神妃。 看来,洛老夫人心尖儿上的孙女,仍是这个洛卿卿。 洛云初唇角勾出一抹不经意的笑,退居一旁。 绣娘拿了鲛女丝便告辞离去,洛卿卿得了便宜,早已笑着替老夫人捏腰捶背,尽善尽孝了。 这厢一团欢声笑语,洛云初自然不好告辞,也退在一旁候着,只是经过赵怜身边时,捕捉到了后者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这份杀意十分隐秘,一闪即逝到洛云初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错了。 可到底是前世在诡谲多变的夺嫡大战中活下来的优胜者,她赖以仰仗的,除了那些把握的东西,还有千锤百炼而成的直觉。 她绝不会看错。 只是洛云初早已练成了波澜不惊的性子,是以并未有任何表示,长长的睫毛垂下,也掩去了眸中的深思。 果然,不过片刻,洛鹂冲了进来。 几乎是在看到洛鹂的一瞬间,一直佯作乖巧的洛卿卿才真正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洛云初瞥了一眼赵怜。 想来,只怕又是此二人的计谋罢了。 前世洛鹂便时常被二人当枪使,因着尤氏本就不曾真正受过大家闺秀的教养,自然也养不出真正能辨识出家宅阴私的女儿。 只怕是被当成枪子儿,还以为自己得了大房的看重。 只是最后洛鹂落了个什么结局呢? 虽然行事举止有差,可到底也在欺侮、陷害自己的过程中出了一份力。 又是二房嫡女,是以就算是看在洛府名声的份上,赵怜也会为她的婚姻大事操持一番,总归不会嫁的太差。 似乎……前世是嫁给了什么侯爷。 今生呢? 一切又重演了,赵怜,洛卿卿,仍是躲在背后策划着一切,洛鹂总是那个最难相与的,专来挑刺找茬,而赵怜,总是在自己备受侮 辱之后,才站出来,假意为自己撑腰。 然而,每一次都是让自己道歉。 可是凭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洛云初还记得,十六岁刚刚回京那年,洛鹂便污蔑她偷东西,不问证据地对她进行指摘打骂。 秋桑挡在她身前,苦苦哀求,洛鹂毫不手软,棍子一下下抽在秋桑身上,最后,秋桑脸上留下了再也抹不去的伤痕。 可那时候,被她唤做“母亲”的人,又在哪里呢? 赵怜听到消息后赶来,以主母的身份制止了洛鹂对她的殴打,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那双温婉的杏眼里含满了嫌恶。 可还是故作爱怜地与为她主持公道。 只是,在得知了缘由只后,也并不为她平反,而是要求自己对洛鹂道歉。 竟是被迫坐实了自己偷窃的罪名! 从那以后,全京城都传遍了,尚书府洛三,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女家贼。 就连外祖父一家,也因此遭了外人的口舌。 是以,她便更是歇了与蒋家人相认的心思。 而赵怜的身后,洛卿卿一袭月色琉璃轻纱裙,裙裾不沾点污,如九天玄女般倨傲地看着自己。 冷漠,轻蔑,又似乎充满了怜悯。 那眼神生生刺痛了洛云初的眼。 低头看自己,穿着破旧的衣裙,浑身脏污得仿佛叫花子一般。 “祖母,您可一定要为鹂儿做主啊!”洛鹂跪在地上。 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洛云初的思绪,将她倏然拉回了现实里。 这一次,洛鹂,你又会用什么肮脏的借口,来污蔑我呢? “禁足未解除,谁准你出来的!”洛老夫人还记得这一点,语气十分不愉,脸也板了起来。 “不是鹂儿不顾祖母的命令,是洛云初,她偷了我的东西!” 洛鹂愤然看向洛云初。 又是这个理由? 洛云初秀眉微挑。 还真是……一点心意也没有呢。 第28章 证据 洛老夫人闻言,目光看向洛云初。 洛云初仍然眸色淡淡,甚至连看都没看洛鹂一眼,只唇角微微勾起的那抹笑意,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毕竟是在后宅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主母,一瞬间,洛老夫人便断定了洛云初定是清白的。 是以,再看向洛鹂时,眼中更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胡说!你日日在院中,云姐儿怎么偷得你的东西!” 洛鹂却被问得一噎,神色慌乱片刻,又喊道:“若是没有证据,鹂儿绝不敢胡说!” 洛老夫人气极反笑:“你倒是说说,你有何证据!” 洛鹂道:“鹂儿丢了一只东瀛产的赤朱玛瑙镯,正是在浮萍院里找到的!” 话落,手指抬起,直指洛云初的脸。 洛老夫人也有些困惑起来:“云姐儿,可有此事?” 洛云初弯了弯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嘲讽:“且不说此事云儿并不知情,四妹妹的院子,云儿从未踏足过,偷窃镯子的事,从何而来?” “不说四妹妹日日在房中,我本就没有机会下手,何况这浮萍院,与我忆柔居什么干系?” 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直指洛鹂话中的错处,竟将其一番掷地有声的斥责说成了闹剧笑话一般。 话了,洛云初仍唇角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面上虽然平静淡然,可眼中的危险却似乎能将人一口吞噬。 洛鹂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但想起洛卿卿许给自己的好处,登时又有了几分勇气,嚷道:“不管你改了名,浮萍院还是那个浮萍院!总归就是在那个地方找到的!” “何况你在乡下本就有过手脚不干净的前科,回来府上没见过好东西,一时手痒便也偷了,你的丫鬟都认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的……丫鬟?”洛云初挑眉。 洛鹂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几乎用鼻孔对着洛云初:“我劝你还是认了,人证物证俱在,你此刻不认,一会子打脸可就要挨家法了。” 洛云初“噗嗤”一笑:“听闻蒋氏的嫁妆都是珍宝,如今只等着母亲将剩下十箱嫁妆送还回来,我若想要,等几日便有了更好的,哪一样不比你的镯子强?” 此话虽是对洛鹂说的,可落在赵怜耳中却全然不是那回事了,登时便变了脸色。 好在只一瞬,她又恢复了平静,且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洛鹂和洛云初身上,并无人发现她的异常。 但洛云初在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朝她投来了一瞥。 “罢了,”洛云初复又看向洛鹂,“人证物证,都拿出来。” 洛鹂冷笑:“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伏彩不是你的丫鬟吗?她便是这个人证!” 话落,对外头的人拍了拍掌:“进来。” 洛云初转身朝门口看去,两个身着鹅黄色小襟背心的丫鬟,带着伏彩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那只赤朱色的玛瑙镯。 “洛云初,你还有何话说?”洛鹂眼中尽是得意之色,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洛云初仍是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说话。 洛鹂又对洛老夫人道:“祖母,这便是鹂儿丢的那只镯子,前几日不见了,鹂儿遍寻不着,甚至连摘梨院和伯母的晚南苑也去找了,最后只有浮萍院没去搜过,谁知道,就在那里呢!” 洛卿卿与赵怜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蠢材!竟然将旁人也拉下水来! 洛老夫人面上喜怒不变,只是看向赵怜的目光冷了些:“赵氏,可是如此?” 赵怜心中再怎么怨怼,也不得不点头称是:“媳妇想着,总是小孩子哪里丢三落四了,便也由她去了。” “胡闹!没凭没据便敢搜屋子!洛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洛老夫人一拍桌案,当真是生气了。 赵怜自是不敢再说话,洛卿卿忙顺着老夫人的后背:“祖母莫气了,仔细身子。” 她却是聪明,知道此时断不可替赵怜说话,是以便紧着老夫人的身子着想,老夫人绕是再怒,也总不可能将火撒到她身上去。 但虽然不曾言语责备,眼神里却是有几分不赞同的。 洛鹂却不服气:“可祖母,若是鹂儿不去找,这镯子还找不到呢!” “住口!”洛老夫人到底是浸淫后宅多年的,自然晓得个中阴私,对这个不成器的孙女更是不喜,骂道,“你当真不知你的借口有多拙劣?” 洛鹂虽然气性大,可终究不敢和老夫人顶嘴,梗着脖子气得很。 洛云初道:“祖母莫要生气,云娘自证清白。” 左右这屋子里还有个公正的,她倒也不用费太大的力气。 赵怜和洛卿卿想借着洛鹂的手污蔑自己的名声,她也不介意用洛鹂打回去。 博弈么,不外如是。 “清白?梅乡谁不知道你洛云初是个偷儿,当初在梅乡你偷东西的事情还没解决呢!以为来了京城,就没人知道你那些破事了么?” 洛鹂气道:“实话告诉你,除了伏彩,我还有人证!张娘子你可认识?” 说到张萍,洛鹂脸上都是得意之色,全然不觉此刻将底牌和盘托出的自己,在洛云初眼中俨然一个跳梁小丑。 赵怜更是在心中暗骂蠢材,眼神毒辣地看向洛鹂。 洛云初冷笑了一声,语气轻飘飘的:“就是那个,不守妇道,被刘管事当众捉奸,险些打死的张娘子么?” 洛鹂闻言一时语塞,众人看向洛云初的目光也带着些疑惑。 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在说起男女之事时竟然这样坦然,这简直是不成体统! 但洛云初并无察觉众人的神态变化,她本不是真正的闺中少女,早已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是辅佐叶少禹登基的女诸葛! 她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你不是从未去过梅乡么?怎么会知道张娘子是何许人也?” 洛鹂一噎,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子才开口道:“若不是心里有鬼,你怎么提起张娘子便要转移话题?” 便是胡搅蛮缠了。 第29章 平静 洛云初唇角笑意更深,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洛鹂自是以为她怕了,脸上得意之色更甚:“怎么样,若非你在乡下时手脚便不干净,我又如何会直接去你的院子里搜?” “你是何时去我院中的?”洛云初淡淡瞥向洛鹂,“以你的性子绝对是片刻都忍不了的,想来是方才趁我过来试衣裳的时候?我这个主子都不在,随意寻个丫鬟作证,便说是我拿的了?” “且不说伏彩本就不是我的心腹,就算是了,趁着主子不在,便带着外人进屋搜查的下人,却是不忠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乎便定了伏彩的结局。 伏彩闻言,脸色一变,惊慌失措地看向赵怜,却被赵怜狠狠剜了一眼。 “你这是说你的丫鬟吃里扒外了?”洛鹂很生气,自然也就口不择言了,她的污蔑借口本就拙劣,如今见洛云初话中大有可轻松脱身的意思,更是气恼。 这洛云初明明也只比她大一岁而已,怎么说话做事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叫人怎么也抓不住。 “是与不是,暂且有待定夺。”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洛鹂气得几乎胸口都要爆炸了:“伏彩是伯母给你的丫鬟!怎么可能会吃里扒外呢!” 赵怜神色大变:“鹂儿!莫要胡说!” 真是个蠢材! 洛云初却轻笑一声,好看眉眼向下弯了弯:“是啊,母亲给的丫鬟,怎么会吃里扒外呢?” 伏彩闻言,藏于袖中的手指一颤,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子惧意,和一种不祥的预感。 洛鹂更是一愣,洛云初此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伸手指了指洛云初:“你,你……” “祖母,”洛云初并不理会洛鹂,而是对向了洛老夫人,“这东西确实不是云娘偷的,一个东瀛的舶来品,云娘倒也看不上,何况彩云院的门往哪边开,云娘都不知晓,何曾又能进去偷东西呢?这般红口白牙的污蔑,云娘不认!” “而伏彩身为忆柔居的下人,不光不知道为主子证明清白,反而大剌剌地放人进来搜,云娘虽是庶女,却也是未出阁的女儿,损了云娘的清誉事小,传出去丢了尚书府的脸面事大!这等不忠的下人,忆柔居也是留不得了。” “至于当初在乡下说我偷东西,正好,那时候我与秋桑二人孤立无援,还叫张娘子不清不楚地拿鞭子抽了一顿,今日你提起来,刚好还我一个公道。否则,说出去倒叫人看了尚书府的笑话,我庶女名声不要也就罢了,二姐姐乃嫡长女,若因云娘而遭人非议,也说不过去!”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不给旁人任何反驳插嘴的机会,伏彩吓得脸色发白,便是赵怜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洛鹂更是没料到自己竟然替洛云初做了筏子,心中不可谓不恨。 她原先的计划很简单,只要人证物证俱在,便是假冒的又如何?总归洛云初只有一个人,洛卿卿也说了,只管放心大胆地撒泼,到时候大伯母会帮忙的。 反正都没人知道真相,到时候等洛云初百般狡辩之际,再将庄子上的管事娘子叫来指认她过去也做过这等事,那洛云初自然是百口莫辩的。 事情闹大的之后,纵然其中有疑点,可大伯和祖母都是爱面子的人,不管东西是不是洛云初偷的,最后都会碍于面子将她彻底送走。 只要洛云初不在洛府,便是顶好的。 孰料,洛鹂的算盘打得响,却万万没料到洛云初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半分慌乱,更没有哭喊着要为自己解释,要祖母为她主持公道的。 就这样轻飘飘的几句,竟然便撕破了她设下的陷阱。 而洛鹂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洛云初,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世的光景。 前世,洛鹂也也像今日这般污蔑自己,只是因为自己那时候太过软弱,是以洛鹂连告到慈安堂这一步都没有,直接带了人冲入浮萍院,在自己的首饰龛里找到了那只玛瑙镯。 之后,便对自己和秋桑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殴打。 说洛鹂有心机,偏偏又被洛卿卿母女耍得团团转,说她没有心机,偏生她每一下都打在自己的腿上,背上,这种平日里都被衣裳遮掩了的地方。 表面看不出伤痕,可淤青却是实实在在的。 而前世的自己,不光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还因此彻底跌入了深渊。 被京城的贵女圈所排挤,匆匆嫁进了曜王府…… 今生,她又如何能让这些人如愿? 洛老夫人的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今日本是和和气气的一天,又叫这洛鹂给搅和了。 洛老夫人一时只觉得头疼。 “云姐儿,你想如何?” “云娘若是自证了清白,便要四妹妹给云娘道歉,伏彩既然不是忠仆,凡事不为云娘着想,云娘这里也留不得她,再者,既然四妹妹提起来,云娘也不欲一辈子戴着个偷儿的名号,便请来张娘子和梅乡的下人们对峙。” 洛云初不卑不亢。 伏彩闻言却早已是两股战战,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流下,却不敢出言反驳。 但这些日子,她虽然不得重用,可也见识到了洛云初的心机和手段。 甚至有时候,她会怀疑,是不是洛云初故意让她看到的。 若是如此,此子心机不可谓不深。 伏彩心中闪过一丝后怕,抬眸,却撞上了洛云初轻描淡写的一瞥。 那双灵动的美眸此刻显出了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好似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运筹帷幄之中。可是,怎么可能? 错愕之际,洛云初勾唇一笑,不等伏彩察觉出其中的意味深长,又眼波流转,不再看她,二而是对着堂上的老夫人道:“非是云娘不信任母亲。” “那日祖母命母亲将蒋氏的嫁妆全数还来,如今七日过去,云娘也只得了两箱元宝,和九年补齐的月钱,其余该给的,一概没见着,加之又有伏彩一事,云娘实在是不敢再收下其他的丫鬟婆子了。” “若都是些不忠欺主的恶仆,云娘又待如何?” 第30章 清白 赵怜闻言,面上早已保持不住原先的平静之色。 她此刻恨毒了洛云初,若非有老夫人在场,她真是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掐死这个胡言乱语的少女! 而这时候,她也大致相信了张萍信中所说,洛云初忽然性情大变,阴狠至极,万万小心为上。 今日,她本不将洛云初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放在心上,是以也并未制定多么周全的计划,以为按照洛鹂的计划,只要她从中稍加助力,便能彻底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到底是她轻敌了。 若只是折了伏彩这一子也就罢了,总归忆柔居里还有五个眼线,可眼下看洛云初的意思,她是要将所有的人连根拔起,自己重新培养新的心腹啊! 这样一来,日后她要想探听到洛云初的消息,可就难了。 最可气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洛云初并未有什么大动作,除了让降香出了趟远门至今未归,她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打探到。 而且,降香究竟去了何处,究竟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她手底下的人暂时还一无所知。 若是就这样离开了,只怕这小蹄子便会越发的脱离她的掌控! 赵怜如此想着,却不知要如何拒绝。 倒是洛老夫人先开了口:“云姐儿,忆柔居里的人,都是你母亲的心意,说不要便不要了么?” 却是想以自己的面子给赵怜留些脸面里。 赵怜心头一喜,洛云初却并不打算买这个账:“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要怪,只能怪伏彩一人,坏了整批下人的信用。” 话落,屋中众人面色各异,唯有洛云初一人还保持着原先的淡然。 洛老夫人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累,她活了大半辈子了,儿子,媳妇,到如今的孙辈,都对她千依百顺,便是宁愿委屈了自己,也绝不会对她说半个“不”字。 可洛云初回来,却将这几十年的规矩都打破了。 她不止一次忤逆自己,不止一次与自己对着干。 可偏偏,她的每一个要求,都是合情合理。 洛老夫人揉了揉眉心:“伏彩不忠,的确不能留,若是你能自证清白,便让赵氏撤走忆柔居里所有下人,若是不能,只打发了伏彩,其余人仍旧留下。” “好。” 洛云初没有继续坚持,因为总归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你如何证明你的清白?”洛鹂自负得很,自认计划周密,洛云初这次定是无力逃出升天。 话落,只见洛云初眼角挂着淡漠而轻蔑的笑,走到拿着赤朱玛瑙镯的丫鬟跟前,指尖一捻,将镯子拿起,对着窗外的光照了照。 “就凭你这个镯子,是假的。” 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洛鹂的脸顿时红了,刚要说什么,却听得洛云初又道:“便是真的玛瑙镯,也不过值二三十两白银,只要是官家贵人,都能买得起这样一副首饰,也不至于说成是天下无双的宝物。” “纵是我再拮据,总也不至于慌不择路到偷一只假的。” 话落,将镯子递与翠舒,翠舒得了老夫人首肯,便拿过来给老夫人看了。 一辈子在珠宝玉器中打滚过来的洛老夫人,见过的宝物也不少,这样普通的首饰,只一眼便能分辨真假。 洛鹂倨傲地看着洛云初:“你说是假的便是假的?” 谁知洛云初却并不回答,只淡定地看着老夫人。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闹钟一闪而过,随着老夫人一句“果真是假的”,洛鹂也指着洛云初道:“是你干的!” 洛云初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洛鹂脸上:“嗯?我干的什么?” “我明明放的是真玛瑙,怎么会是假的!”洛鹂一急,嚷了起来。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这时才知道自己掉入了陷阱之中,洛老夫人将假镯子掷于地面,怒道:“洛鹂!” 洛鹂心下一惊,缓缓转身看向洛老夫人,眸中尽是惊恐。 二房素来不得宠,她性子不伶俐,嘴也不甜,是以自小便不得老夫人的宠爱。 如今看到老夫人发火,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又下意识朝赵怜望去,却发现赵怜面色似乎很是不悦,却强笑着看着老夫人,并未看向自己。 洛鹂心中又凉了半截。 “你还有何话说!”洛老夫人目光愤然看向她。 “不,不是的,一定是洛云初,是她在搞鬼!”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污蔑你姐姐!” 洛鹂的狡辩让洛老夫人愤怒不已,事情已经完全明朗了,分明是这洛鹂想要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可目的是什么? 莫非就为了那几匹绸云软? 洛老夫人可没有忘记,那日洛鹂之所以会被禁足,就是因为看不惯洛云初得了自己的赏赐! 仅仅此等小事,便叫洛鹂生出了这样的邪念! “家门不幸!这是家门不幸!”洛老夫人重重拍了拍桌,痛心疾首。 “不,的确是我干的。” 洛云初淡然开口,与惊慌的洛鹂和盛怒的洛老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眸色淡淡,身穿藕紫色的新衫,整个人如水一般沉静,便是唇角的笑意也是淡淡的,让人联想起那江南烟雨中的女子,永远是这般从容淡雅。 “云姐儿,你什么意思?”洛老夫人疑惑地看向她。 洛鹂闻言早已忍不住,激动道:“我就说,祖母,我根本没有污蔑她,她承认了,她就是偷我镯子的小偷!” 洛云初淡淡瞥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有笑意,只是细细看去,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四妹妹的镯子的确是真的,秋桑,”洛云初唤了一声,秋桑从众人群中走出来,递出一只与先前那只一模一样的玛瑙镯,洛云初接过,道,“这才是四妹妹原先的那只,你从我屋中搜到的,是假的。” “你说你明明放的是真的,没错,是我给你调换了。” 洛鹂瞪大眼睛,洛云初回眸,目光直视着她,红润的嘴唇往上翘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现在,我可自证了清白?” 第31章 伏彩之死 洛鹂至此才明白了洛云初的意思,脸色苍白,神色惊惶,手足无措地看向洛老夫人。 而洛老夫人早已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她虽然不喜洛鹂,可终究是自己儿子所出,是以也并不曾偏心太多。可一家人,最要紧的便是团结,少些勾心斗角,方能家宅安宁。 可洛鹂,今日却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比洛鹂更担惊受怕的是伏彩。 她比洛鹂要聪明些,是以在洛云初说出自己能够自证清白时,便猜到了她定有脱身之法,只是心中还存了侥幸。 而等到秋桑拿出那只镯子时,她才绝望地闭了闭眼。 也明白了洛云初为什么在被洛鹂那般指责时,还能够气定神闲,仿佛置身事外。 因为她根本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或许,在自己将那赃物偷偷藏进她屋中的时候,她便早已经命秋桑换了假的来,只等着鱼儿上钩。 而洛鹂自负,自是不会再去验证一番真假,如此接连反转,早已让老夫人对洛鹂的信任荡然无存,也自证了清白。 伏彩看向洛云初,只觉得心中十分苍凉。 这个自小长养在乡下的少女,为何就能有这般心机? 她从来就没有信任过自己,自己所有的小动作,是否都被她一一看在眼里,然后,暗中耻笑? 伏彩再也无从知晓了。 洛老夫人的雷霆之怒早已在第一时间发泄在了她这个下人身上。 “来人,伏彩不忠主子,勾结外人陷害主子,其罪当诛!拖出去杖毙!” 闻言,众人都吓了一跳。 杖毙仆人的做法在京城中并不少见,况且老夫人年轻时执掌中馈,为了树立威信,也曾杖毙过几个不听话的。 但这些年来,老夫人潜心礼佛,已经不再允许底下的人再用这等残忍的法子。 今日却用了。 可见这事在老夫人眼中早已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了! 两个婆子上来一左一右按住了她,直将她往外拖。 伏彩心如死灰,下意识看了一眼赵怜——她原来的主子。 可赵怜却好似并未看见她一般,薄凉得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伏彩就很想笑,自己虽说没为她带来什么有用情报,但是总归尽心尽力服侍了她许多年,也愿意去忆柔居做奸细,可一朝事变,自己几乎在顷刻间成了她的弃子。 咬了咬唇,伏彩将胸腔里那点子不甘尽数咽了回去,眼角流出一滴晶莹的泪来。 她父母幼弟的性命还在夫人手上,只要自己不出卖她,想来她会实现最初的承诺,为她的家人解除奴籍。 可是,真的会吗? 在那一瞬间,伏彩心中忽然升起一抹巨大的惧怕。 她今日犯的是死罪,难保不会牵连到家人身上,今日赵怜能作壁上观,若是老夫人要将怒火牵扯到她家人身上,赵怜必是不会出面阻止的! 洛云初自然不知道伏彩的想法,只是转过身冷冷看着伏彩,后者也将目光落回到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洛云初勾起了唇角。 伏彩却忽然挣脱了婆子的钳制,连跌带撞地扑到洛云初脚边:“小姐,是奴婢对不住您,奴婢死有余辜,只愿小姐能看在奴婢跟了您一场的份上,莫要牵连到我的家人!” 一边说话一边对洛云初磕着头,少时,原本饱满洁白的额头便生生嗑出了血印。 在场人都有些看不下去,可洛云初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跟了我不过月余,主仆情义还没到我能宽恕你的地步,若今日我无法自证清白,你便是递刀子的人,你可有想过,若是那样,我的下场又是如何?” “你是母亲给的,自然在晚南苑做事的时间长,求我,不如去求求母亲。” 说完,洛云初后退两步,收回视线,也收回了眼底里最后一丝怜悯。 伏彩面色苍白地抬头,嘴唇更是早已因为失血而泛白,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奴婢,知道了。” 竟是直接起身,跟着两位婆子走出了慈安堂。 不多时,院中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叫。 伏彩背朝上被绑在长凳上,咬牙忍受着身后的杖棒殴打,不多时便没了气。 只在弥留之际,恍惚看见了落魄潦倒的皇后娘娘洛云初,而她,身着华服,脱了奴籍,嫁给京城高官做正妻,面前,是春风得意的赵怜,夸她做得好。 眼前的景象真实得仿佛真实存在过一般。 至始至终,她也只是想脱去奴籍,做个自由的人啊…… 伏彩闭了眼,彻底断了气,整个人烂泥一般趴在长凳上,只有眼角一滴尚未完全落下的泪,彰显着这个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 屋里鸦雀无声,个人心中各怀心事。 最怕的当然是洛鹂。 伏彩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祖母仍然余怒未消,等待她的就算不是性命之虞,也断不可能好过了去! 洛鹂双腿一软,吓得跪倒在地,颤抖着不住求饶:“祖母,鹂儿不懂事,饶了鹂儿……” 今日本是让洛云初来试衣裳的,是以只叫了赵怜和洛卿卿来,都是大房,并未叫二房的人来,是以除了自己闯进来的洛鹂,慈安堂里并无二房的人。 在洛鹂连连求饶的时候,尤氏进来了。 她是听见有下人说起洛鹂在慈安堂与洛云初对峙,满以为能看个好戏,才过来的,谁知一进院子便看到成了血人的伏彩,还以为是洛云初遭了殃,谁知一进来便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吓得连连发抖,当即心疼极了。 “我的儿!”便是三两步冲过去将洛鹂护在怀中。 洛鹂一见尤氏来了,顿时大喜过望:“娘,救救鹂儿,鹂儿不想死……” 尤氏闻言,脸色一变,又看满眼泪光的洛鹂,与淡然处之的洛云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这是怎么回事?” 碍于洛老夫人还在堂上坐着,她不敢过于造次。 “这就要问问你的好女儿,她干了什么!” 尤氏不提还好,一提起,洛老夫人又盛怒起来,直骂道。 第34章 反击 “那日张娘子将我与秋桑打得伤痕累累,可是许多人都看见的,总不是张娘子瞧着京城里没有庄子上的目击者,便信口雌黄了?”洛云初道。 张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三小姐,您怎能如此污蔑奴婢!奴婢虽然待您严苛了些,却也是为了您好啊!” “严苛,便是包括了污蔑我偷窃,和殴打,都是为了我好么?”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萍,眸中深潭一般,似有深意。 张萍一时拿不准她在想什么,但想起赵怜还在场,索性来了个打死不承认:“奴婢不知道三小姐为何要如此污蔑奴婢,老夫人,奴婢真的是冤枉啊!” 话落,又往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抬起头来,已是涕泗横流,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洛云初看在眼里,心头越发嗤笑起来。 前世她竟然被这样一个女人害得一步步将尊严踩在了脚底,而这个女人,不过是洛家养在乡下的一条狗! 洛老夫人似乎也有些动容,张萍到底是在洛家做事做了许多年,也从来没听说过出什么纰漏。 梅乡的庄子上,全仰仗了张萍两口子操持主持,才年年都有好收成。 何况,这样一个看上去老实的妇女,应当是不会说谎的才是。 尤氏见状尖声道:“洛云初,你还有什么话说!人家已经否认了!” 洛云初冷哼了一声,唇角浅浅勾起:“二婶可忘了,方才喊冤枉的,可已经做事了污蔑之罪。” 一句话成功让尤氏闭了嘴。 尤氏悻悻地瞪了她一眼,脸憋的通红。 方才院子里的惨状,她现在想起来也还心有余悸。 洛云初不再看她,而是看向洛老夫人:“祖母,云娘有证据,她的确打过我。” 话落,又道:“秋桑,过来。” 二人并肩站着,众目睽睽之下撩起了袖子,二人手臂上仍然可见浅浅红红的鞭痕。 虽然已经恢复了许多,但因为当时的张萍实在打得太狠,是以过了月余仍然留有痕迹。 张萍见状,顿时色变。 洛老夫人也微微瞪大了眼,目光随即流露出愤怒之色:“谁给你的胆子!胆敢殴打主子!” 她虽然对洛云初这个半路回来的孙女并无太多感情,但看到这样的情景,仍然不免动怒。 到底是洛家的主子,便是流放到了乡下,也不能容许被下人给欺负了去! 张萍一时说不出话来,吓得连连磕头,直呼自己错了,日后不敢再犯。 秋桑与洛云初对视了一眼,得了洛云初的示意,才又放下袖子退回了丫鬟们站的地方。 洛老夫人气得直发抖,赵怜定了定心神,上前两步道:“可云儿,若你当真偷了东西,屡教不改,张氏打骂教训你,也在情理之中,她是个好的,总不能闲来无事变鞭打于你?” “云儿,告诉娘,你可是做了什么做事?” 不愧是惯于后宅里勾心斗角的,只三言两语便将张萍头上奴大欺主的帽子给摘了,将脏水重新泼到了洛云初头上。 赵怜算盘打得好,却忘记了,堂上坐着的洛老夫人,眼下还没彻底老眼昏花,是非不分。 往日赵怜在她眼皮子底下耍些小聪明,不打紧的那些,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可今日桩桩件件,每一件都是朝着要毁了洛云初去的。 她若是还看不懂,那才真叫白活了一辈子。 是以,洛老夫人双眉倒竖,早已有些浑浊的眼睛难得迸发出愤怒的光:“赵氏!你还要包庇她到什么时候?!” 话音一落,赵怜心头一紧,竟条件反射般地跪了下来:“娘,媳妇……媳妇不懂您的意思。” “不懂?”洛老夫人冷笑一声,素日里脸上慈祥的褶子,眼下看起来也精明泼辣了几分,能看出老夫人年轻时候饿的精干,“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纵然云姐儿在乡下没人教养,也轮不到她来殴打责骂,你这个做母亲的,云姐儿不在身边,便能不请个先生?梅乡是没有先生吗!” “能在外头勾搭旁人的,也算得上是个好的?这种人说的话,也是能信的?” “都是各执一词,你为何就敢相信一个下人的话,不信云姐儿这个做主子的话?” 字字句句,问得赵怜哑口无言。 第一次,她见识到了洛老夫人的怒火和泼辣,以为是个老眼昏花,终日只知道含饴弄孙,拿着老祖宗的辈分使唤人的,却没想到竟然早已经看透了事实真相,一开口便直指要害! “这桩桩件件,便是随随便便一个有眼睛能看的,有耳朵能听的,有脑子能分辨的,都看得出是蓄意栽赃,你竟然还能替旁人说话!” 最后一句,却让赵怜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似的,脸涨得通红,半分做主母的面子也没了。 尤氏看到赵怜吃瘪,放在平时自然是高兴的,可眼下,她自己也自身难保,老太太的怒火说不定就要烧到二房来,洛鹂是她的命根子,可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以,尤氏也笑不出来,搂着洛鹂只恨不得能隐形了去。 “祖母,云娘也有人证,可证明云娘在庄子并未偷窃,还有许多这些年被污蔑的事,此人都可以作证,云娘没做过任何有辱洛家门楣的事。” 洛云初忽然开口。 众人的视线齐齐投向了她。 赵怜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毒蛇一般。 洛云初只佯作不见,对洛老夫人道:“祖母,奴婢前几日出府去裁衣裳时,见到了一个原先在庄子上做事的下人,此人也是帮庄子上做活计做了很多年的下人,云娘在梅乡这些年,她都一直是在的。” “而且,此人也与张娘子很是相熟,孰真孰假,祖母若是同意,便差人去东街柳巷二号去寻孙三娘子来,一问便知。” 听到“孙三娘子”四个字,本就两股战战的张萍更是畏惧万分,就差直接跪地求饶了。 赵怜也神色一变。 洛老夫人看着堂下二人的反应,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当即大怒,令华婆子去东街柳巷寻人了。 半个时辰后,华婆子带着风尘仆仆的孙三娘子进了慈安堂。 第36章 洛云初,又胜了 少女仍然淡然处之,从刚才被千夫所指,到眼下已然大获全胜,甚至在为自己辩解时,嘴角都一直挂着温和浅淡的笑意。 仿佛一直完完全全置身事外,但一旦出手,便是致命的一击。 再结合起那日自己和孙三被当众抓包的事…… 张萍一时只觉得后怕不已。 早知道有今日,她便不来了! 本以为京城里泼天的富贵等着她,谁知道却走上了黄泉路! “赵氏,人是你的,你以为如何处置?”张萍正想着,洛老夫人已然发话。 赵怜便是心中再怎么不甘,也不敢再包庇下去了。 虽然是心腹,可最重要的却是保下自己。 “此人三番两次阳奉阴违,奴大欺主,唯有杖毙,以儆效尤。” 话落,张萍赫然瞪大了眼:“夫人,您不能过河拆桥啊,明明都是……” 后头的话,她没机会继续说下去,赵怜身边的李婆子便带着另外两个身强体健的婆子,一齐捂住了她的嘴,合力将她拖出了慈安堂。 最后,只有张萍凄厉不甘地呜咽回荡在众人耳畔。 堂中所有人都有些心有余悸,其中更为心痛的只怕是赵怜。 培养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心腹,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洛云初瞥了赵怜一眼,前世的张萍是被刘劲松捉奸之后直接打死的,横竖都是个死,今生她不过是借着赵怜的手,送了张萍一程罢了。 只是赵怜千里迢迢将人请回来,还未及排上用场便这么殒了,只怕心中早已怄得要死。 想到此,洛云初难得地弯了弯眉,眼中带上了几分不可察的笑意。 “云娘多谢祖母,还了云娘清白。”她对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垂眸看着堂下始终宠辱不惊的洛云初。 少女嘴上说着多谢,可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感恩之色,豆蔻少女,心思委实重了些。 不过也难怪,自小便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换了旁的那些个娇小姐,只怕早已寻了短见。 是以,心中又高看了洛云初几分。 “鹂姐儿的事,你又打算如何处置?”洛老夫人问。 虽然是征询意见,但洛鹂到底是二房嫡女,总不好真的严厉处罚。 洛云初道:“四妹妹做了错事,只有母亲和二婶来责罚,云娘总是没有置喙的资格的。” 尤氏和洛鹂闻言,心中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赵怜厌恶洛云初,这事她们都清楚,所以定是不会真的严惩洛鹂为洛云初出气的。 尤氏推了推洛鹂:“还不快给你姐姐认错?再向你伯母求求情!” 洛鹂有些不悦,向赵怜求情无所谓,可对洛云初认错…… 简直是屈辱! 可接触到尤氏警告的目光,洛鹂还是向洛云初赔了不是:“是鹂儿错了。” 草草一句之后,忙又对赵怜道:“伯母开恩啊,鹂儿也是一时糊涂,伯母开恩!” 洛云初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洛鹂,嘴角轻蔑地撇了撇。 “四妹妹这歉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而不是对不起我。” 洛鹂气得脸颊涨红,看了尤氏一眼,才又道:“三姐姐,是鹂儿做错了,鹂儿不该编瞎话来污蔑你,三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 话落,不等洛云初开口,赵怜抢先道:“罢了,既然知错,那便自领受罚,如先前所说,禁足半年,月钱全免,以儆效尤。” 难得赵怜还记得,洛老夫人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连同看向赵怜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尤氏和洛鹂却瞪大了眼,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可在洛老夫人雷厉的眼神注视下,终究是不敢再发一言,一起领了罚。 洛云初,又胜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平息了,洛云初告辞了老夫人,与秋桑一道出了慈安堂。 院中早已没了伏彩的尸体,就连方才挨过打的痕迹都没留下,除了风吹过来时微微的一点血腥味,完全看不出这里方才要了一个人的命。 “洛云初!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尤氏护着洛鹂从后头出来,双眼圆瞪,几乎要吃了洛云初的模样。 秋桑忙挡在了洛云初身前。 “上次我便提醒过二婶,定要好好看着四妹妹,瞧瞧,今日可不就闯了大祸?”洛云初勾唇讥讽。 尤氏气得跳脚,可这里终归是老夫人的院子,也不敢太过造次,只得护着洛鹂离开了。 刚要走,赵怜与洛卿卿也出来了。 “云儿好本事。” 赵怜看着她,笑得温柔极了,甚至连语气中也听不出半分不愉。 洛云初亦回以一笑:“母亲下次再要表演什么笑里藏刀,大可不必这般明显,母亲眼中的刀子剜得云娘可疼呢。” 阴阳怪气一句话,赵怜成功黑了脸。 “看来你是不自量力地真要挑战于我?” “天煞孤星,送去乡下,被下人们任意欺辱,这不都是母亲的手笔么?战争从云娘出生时便开始了,还都是母亲自己挑起的,今日怎的全怪在云娘身上?” “你!” 赵怜惊愕于洛云初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咬着牙道:“好,既然如此,休怪我心狠手辣。” “云娘等着。” 等着看你为洛卿卿铺就的康庄大道,被我一点点毁灭。 等着看你精心计划的每一步路,都不可避免地行差踏错。 等着看你倾尽全力想要得到的辉煌,全部黯淡直到再也触不可及。 母亲,云娘等着。 霎时间,少女眼中迸出的滔天怒火,几乎让赵怜心生惧意,但转瞬间又被压下,冷冷“哼”了一声便要走。 “母亲,别忘了还有蒋氏的嫁妆,云娘也等着收呢。” 走在前面的赵怜脚步踉跄了一下。 秋桑见状,“噗嗤”笑了一声,便与洛云初一道回了忆柔居。 “小姐!三小姐!” 身后追上了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孙三娘子。 孙三娘子虽然也曾参与了欺侮幼年洛云初一事,但因为良心发现为洛云初平反,是以并未受到责罚,便跟着众人一齐出来了。 洛云初看了一眼还有几步之遥的忆柔居,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这孙三娘子,当真是心眼多。 竟然一路跟到了她住的院子门口。 第37章 自在 “原来是孙三娘子。”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孙三娘子不回家,一路跟着我做什么?” 孙三娘子脸上有些赧然:“三小姐,过去都是奴婢不好,小姐放心,日后奴婢一定会三小姐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便是表忠心了? 洛云初挑了挑眉。 孙三娘子见她并不说话,又道:“方才奴婢都听见了,三小姐院子里丫鬟婆子都要遣散,日后没个做事的怎么行?奴婢与三小姐认识多年,小姐用奴婢也用得顺手,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这用人也是一个道理。” 话落,又假装憨憨地笑了两声。 “孙三娘子可是忘了,过去在庄子上,我可是从来都没有使唤过你,否则,那一鞭子下来,我如今焉有命在?” 孙三娘子闻言,脸上的笑微微凝滞了。 “京城里遍地黄金,孙三娘子在梅乡做了这么多年,手脚想来也是利索的,随随便便寻个高官府邸,说不准还能成为哪个主母的心腹,岂不美哉?” 话落,也不等孙三娘子回话,自己先抬脚进了忆柔居。 孙三娘子还要跟上来,恰好降香从屋中出来,一见来人脸色大变,操起扫帚便要赶人。 知道降香是个泼辣的性子,孙三娘子这才悻悻地走了。 洛云初亦很是惊喜:“降香,何时回来的?” “就半柱香之前,忆柔居里一个人也没有,姑娘和秋桑姐姐也不见了,可把奴婢吓了好一跳呢!” 降香看起来是真的有些担忧。 这才是真真切切对自己好的人啊。 洛云初眯了眯眼。 “姑娘,这孙三娘子怎么会在洛府里?您不会是受了她的欺负?”降香拉着洛云初左看右看。 秋桑笑了一声,将方才慈安堂里的事讲给了降香听。 说话间,三人已然进了屋中。 降香本就是个热闹性子,闻言略略睁大了眼,惊奇问道:“姑娘,你怎么知道她住在哪里?” 洛云初坐下,神秘一笑。 原来,那日孙三与张萍的奸情被刘劲松及整个庄子上的人撞破之后,孙三便被狠狠殴打了一顿,几乎没了半条命。 孙三娘子偷偷请了两个人将孙三抬回去,因着心中有怨气,是以并未好好照顾孙三,梅乡的梅雨季节对伤口更是不友好,是以孙三缠绵病榻半个月之后,也就撒手西去了。 孙三没了,可张萍却在丫鬟婆子们的好吃好喝伺候下逐渐恢复了,加之刘劲松这些年本就对张萍宠爱得紧,竟是被戴上了绿帽子也没能舍得将她休了,孙三娘子害怕事后遭到报复,索性趁着月黑风高,收拾细软溜了。 这一逃,便来到了京城。 只是京城不比梅乡,寸土寸金的地方,消费自然也高。 没几日,孙三娘子身上的银子便不多了。 恰好此时,遇上了洛云初。 洛云初便租了个便宜屋子给孙三娘子住,随后,便等着沉不住气的人来找她寻衅滋事。 原本她以为会是洛鹂。 毕竟以洛卿卿善于躲在背后的性子,应当是不会自己出面来找她挑衅的。 可她却忘了,现在的洛卿卿,也还不到十五岁,心思远远没有前世那般深沉。 是以,这次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洛卿卿。 正好,洛卿卿出面的效果,可比洛鹂要好得多。 她便将计就计,激怒洛卿卿,借洛卿卿的嘴告诉赵怜,刘劲松兄弟二人人头一事,届时,赵怜必定方寸大乱。 毕竟是家宅的夫人,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几时见过血? 赵怜一乱,想必想出的法子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 偷东西,便是最低成本且有效的罪名。 一个闺阁少女的名声坏了,便是整个人生都毁了。 前世,洛鹂用的便是这个法子,今生,应当也会重蹈覆辙。 是以,她利用前世对赵怜一干人的了解,利用人心之便,设下了这个局。 而孙三娘子,更是她早早就安排下的一颗有用的棋子。 一颗,用最低成本,便可以扭转整个局面的棋子。 秋桑和降香听得连连咂舌,但是心中却又都痛快不已。 这些年,洛云初在庄子上过的什么生活,秋桑是最清楚的。 她也知道,若是没有赵怜的授意,下人们绝对不敢这样造次,而今日,难得看到赵怜吃瘪,自然是痛快的。 而降香虽然跟在洛云初身边的时间不长,却也在短短的时间里看清了后者的处境,也看清了这个主母想要害死洛云初的心思,是以也拍手叫好。 洛云初看着两个丫鬟一脸喜色,不觉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总归是拔出了这院子里的眼线,日后咱们说话做事也能自在些了。”洛云初道。 “只是伏彩……若她不是夫人的人,倒是个好梳头匠,论她的手艺,奴婢是万万及不上的,日后姑娘的头,又要奴婢来梳了,姑娘莫要嫌弃才好。”秋桑道。 若是伏彩活过来,听到自己的价值只是会梳头,只怕要气得又死一次。 “她那是活该!”降香最是厌恶双面人,一想到若是自家姑娘没多个心眼子,只怕就要遭殃了,心中对伏彩又是不满。 “再说了,以前姑娘的头不也是你梳的?我瞧着就挺好,”降香道,“姑娘,你说是?” 提到伏彩,洛云初眸光恍惚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是啊,我还是喜欢秋桑给我梳头。” “不说这个了,降香,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么?” 降香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叠房产地契:“还是姑娘聪明,奴婢按照姑娘说的去做,全部都办好了。” 接过地契,洛云初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做得好。” 降香疑惑道:“但是姑娘,为什么不让将军府的人知道呢?” 洛云初没有回答,目光倏然飘远,好似穿过了时空的罅隙,回到了前世。 蒋家功高盖主,陛下早有提防之意,奈何蒋家世代忠良,心思单纯,并未想过陛下会如此薄情寡义,后又被叶少禹篡权,直接斩杀了蒋家一百二十六口。 若是,若是在叶少禹登基前,蒋家能有个撤退的地方…… 或许结局又会不同。 第38章 重整 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依靠前世的记忆,为蒋家留下一条后路。 让蒋家在被帝王怀疑时,能先一步放下权势,解甲归田。 或许放弃家族世代打下的功勋不是易事,但也好过被扣上叛军之罪,遗臭万年要好得多。 这是她能够蒋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也是唯一能够弥补前世她犯下的大错的方法。 况且,今生她就是为了复仇而来,结果难以预料,她虽然可以尽量避免重蹈前世的覆辙,却难保不会横生枝节。 况且,她的重生一定会改变一些前世的轨迹,比方说她回京的时间,比方说张萍的死因,她也不是神,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便是这些记忆。 轨迹一旦被改变,她也无法预料未来的事情发展,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要拿蒋家做筏子…… 她闭了闭眼。 蒋家对她并非全无情义,否则,前世也不会看她为辅佐叶少禹实在艰难,主动认回她,做她坚实的后盾。 可最后,却因为她而被叶少禹和洛卿卿以谋反之罪抄了家,斩了首。 若说亏欠,前世她最亏欠的便是蒋家和一对儿女。 想到此,洛云初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秋桑和降香见状,都被吓了一跳:“姑娘?” 洛云初回过神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日后他们总会知道的,不急在眼下这一时。” 若是现在便可以去讨好,只怕结果会适得其反。 她并非要蒋家的感恩戴德,她不过是在赎罪。 怕也就是怕这个。 现在时间还太早了,距离前世蒋家认下她,还有整整八年的光景。 若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让蒋家以为她是与洛青阳一道的,反而会叫蒋家人生疑,从而不接受她的好意。 只是误会了她倒也罢了,可若是因此不接受她给安排的后路…… 届时等待蒋家的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洛云初不敢想,她输不起,也不能输。 那是一百二十六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只有从现在开始,就为未来做好完全的准备,便是日后万一叶少禹仍有那个好运再登大宝,想要动一动蒋家,也好掂量掂量利弊。 蒋家从现在开始便做家塾,又以低价租赁良田商铺给农户,这行的便是造福民生的大好事。 而蒋家若是再解甲归田,做天子的便万万没有再拿蒋家的理由了。 否则,民心所向,万人请愿,损的也是皇家自己的威严罢了。 不管是现在的皇帝,还是未来的叶少禹,都希望能落个明君的称号。 否则,前世的叶少禹也不至于花整整十年来谋求一个名正言顺的皇位,更不可能费心费力给自己和蒋家安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而远在常州的徐川也是人证,他可以证明蒋家早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时候便存了要归隐的心思,试问,一个想要归隐的人,又怎么会想要叛国篡权呢? 天家若硬要了蒋家的性命,便是置民心于不顾,便是置天下于不顾。 叶少禹和洛卿卿想要毁了蒋家,那她便撕开二人的狼子野心给天下众人看看,这样的暴君,这样的妖妃,值不值得万民敬仰,值不值得天下爱戴! 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蒋家。 手指逐渐收紧,竟渐渐嵌进了掌心里。 “姑娘,姑娘?”秋桑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洛云初松开了手,垂眸看了看掌心里渗出的丝丝血迹:“我想事情想得入了迷,没事,你们且去忙,降香,一会子去叫个伢子来,我们买几个丫鬟婆子。” “是。”降香答道。 “姑娘,你的手……”秋桑细心,更是关心洛云初的身子。 “无妨。”话落,径直起身,拿着地契往里屋走去。 降香秋桑二人见她神色太过骇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赵怜实在做得太绝了,前脚刚说要抽走忆柔居里的眼线,不等洛云初回来,这里的丫鬟婆子们便全都不见了。 不是故意要给洛云初使绊子,又是为什么? 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干活去了。 傍晚,降香便叫伢子领了几个人来,洛云初选了几个看起来面善的留下,自此,忆柔居才算是没了赵怜的眼线。 恰在此刻,门房来通报,说是一个男子早先说了卖身为奴,特意来寻洛云初。 “是穆谦来了。”洛云初心道,他倒是准时。 便命秋桑出去将穆谦领进了忆柔居。 未出阁的小姐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子进自己的院子,又让人浮想联翩,很快,此事便传入了赵怜耳中。 “这下,我看她还有什么法子逃脱!”赵怜正在吃着葡萄,闻言,精明一笑,涂着蔻丹的指甲倏然插入葡萄肉中,激起空气里一道汁水的弧度。 葡萄的香气便也弥漫在空气中,增添了几分夏日最后的余味。 …… 忆柔居。 洛云初微笑地看着按时赴约而来的穆谦,心中有几分感慨。 “你倒是守约。” 穆谦道:“小姐拿钱替穆某双亲安葬,穆某既说了卖身为奴,自是不敢食言。” 话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与洛云初。 卖身契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洛云初微微挑眉:“这是何意?” “卖身为奴。” 说出这话的时候,穆谦的神色分明有些憋屈。 想来,此人十分有傲骨。在大沐,寻常百姓家里,唯有读书人才会穿长衫。 前世也曾听说伏波将军不光骁勇善战,也精通诗书,想来,在家里横遭变故之前,他也是想着要考入仕途的。 谁知天意弄人,非让他做了武将。 不过,也多亏了这场变故,大沐才出了一个难得的天纵奇才。 这一世,洛云初也不打算让穆谦重新走上文臣路子。 如今各国割据势力,都虎视眈眈地要吞并邻国。 大沐虽然地大物博,兵强马壮,多年来也只有少数边陲小国来进犯,但实在安逸得太久了,久到帝王都开始对军队兵马有所松懈。 而这样一来,也给了邻国最好的攻打机会。 届时,生灵涂炭,仅靠蒋家和叶少姝上阵杀敌,绝对是不够的。 多一员武将,大沐百姓便能多一分安宁。 第39章 说服 眼下,洛云初当然不能让穆谦知道她的想法。 而前世的伏波将军,这个时候会武艺吗? 还是说,他一身的武功,都是去了军营里之后才练出来的? 相较之下,洛云初还是更趋于前者,因为武功武术这种东西,本就是从小就要练起的。 否则,从资质来说便差了人家一大截。 练功除了看悟性和天赋,更看重的是时间的长短。 便是天纵奇才,若是没有十年如一日地训练,想来也是难有出头之日的。 蒋家不正是如此么? 虽然从太祖一代开始,蒋家儿郎便自小开始习武,但是也是从来都不曾松懈过半分的,也是一代一代的家训规矩传下来,才有了如今名震大沐的蒋家将军。 “穆公子,可会些功夫?” 洛云初将卖身契放到桌上,抬眸问穆谦。 穆谦抿了抿唇,照实说了:“幼时学过些防身的功夫,小姐可是要穆某做护卫?” 果然。 洛云初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女子院中并不需要男子做小厮,便是你我清白,叫人知道了去也难免落人口实,唯独这护卫一职有空缺,也师出有名。” 穆谦默然。 “只是我看穆公子文秀得很,想来原本是想走仕途的?” “是,若非双亲亡故,穆某当是要考科举的。” 提起此事,穆谦眸色难言失落与怅然。 “穆公子可知,文臣之路看似坦荡康庄,实则步步杀机,而武将却反之。” 洛云初起身,款步踱着:“大沐武将看似地位不如文官,手上握着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兵权,边陲小国屡屡进犯,皆被打回去,非是大沐强盛,而是对方志不在此,所谓进犯,不过是虚晃一招,目的在于摸清我方军力罢了。” “北羌,南苗,西金,上匈奴,可都对大沐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若是几个小国联手,大沐便岌岌可危。届时,武将不够,莫非派文臣前去议和么?” 穆谦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洛云初看向他:“穆公子是读过大学问的人,以为我说得可对?” 穆谦看着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闺阁少女有几人能头头是道地分析家国大势?又有几人能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与隐患看得如此透彻? 大概整个大沐,也唯有眼前这个少女一人而已了。 比起京城贵女们比诗书比琴乐的所谓“阳春白雪”,反而是洛云初心系天下的情怀更吸引人。 屋中不再有人说话,静得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小姐目光长远,穆某自愧不如。” “穆谦,不科考,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做大沐一员虎将,如何?” 穆谦猝然抬头,对上的却是少女清明的眼。 不等他回答,洛云初继续道:“想必你来时也打探过,我外祖父便是甫国大将军蒋无疾,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暂时不得与之相认,但若你愿意,日后我便将你举荐与我外祖父,做蒋家军麾下大将。” “我……”穆谦的心倏然狂跳起来。 他素来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想要科考,本来也是为了建功立业,在朝堂上大展拳脚。 今日被洛云初这样一指点,便觉得自己思想受束缚繁多,竟然没想到走武将的路子。 除了在朝堂风云挥斥方遒,征战沙场亦能树立丰功伟业! “穆公子,可愿意一试?” 洛云初循循善诱。 穆谦突然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双手在胸前抱拳:“穆某愿意!” 面前的少女闻言,没有任何动作,穆谦也没有抬头,半晌,听得头顶上方传来少女清婉的笑声。 “穆公子请起。” 紧接着,纸片纷纷扬扬落下来,却是那张穆谦亲自书写的卖身契。 …… 承诺了做洛云初的护卫,又抱着日后进蒋家军的念头,穆谦练功也越发的勤快努力了,每日天不亮,便在院子里起武,飒飒的剑声悦耳极了。 洛云初本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见穆谦这般勤奋,也每日早早起身,捧着降香从外头淘回来的大沐史记看着。 时间如白驹过隙,飞快流逝,洛云初回京也已经三个月了。 深秋已过,万物凋零,京城迎来了一年中最寒冷,也最美丽的季节。 早晨,穆谦如往常一样早早地起身练功,秋桑点了屋中的灯,递给洛云初一个汤婆子。 “姑娘,昨夜冷得紧,可需要奴婢再加一床被褥?” 洛云初身上披着一件大红刻花海棠狐皮披风,接过汤婆子,只觉得暖洋洋的,一头乌发柔顺地披下来,衬得小脸越发的白净。 “还没冷到那个地步。” 秋桑正替她打理着床铺,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是了,往年梅乡的冬天更冷,咱们不也熬过来了么。” 语气里是不尽的感慨。 主仆两个相依为命多年,一齐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在最寒冷的日子,两人将所有的褥子堆在一起,二人合衣而眠,才总算是抵御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好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秋桑直起身子,回头看着被灯火照得小脸有些通红的洛云初:“姑娘回京之后,真是长养得越发好看了。” 洛云初低头浅笑,唇角映出两粒浅浅的梨涡。 “是啊,京城的风水,养人得很。” 前世,将她养得出尘绝丽,也最终葬送了性命。 秋桑自然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也跟着笑起来。 “姑娘!下雪了!” 房门被推开,降香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手里还端着的肉百合水晶羹还在向上冒着热气儿。 下雪了? 洛云初望向降香的身后,天还没亮,院子里早有婆子点起了灯,黑的天,白的雪,飘飘洒洒落向人间,隐入泥土里,瞬间便不见了。 院中只有青年剑气的寒铁声。 “降香!你快些关门,姑娘身子弱,你仔细姑娘吹了风受凉!” 秋桑最先关心的永远是洛云初的身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降香拉进来,关上了房门。 也隔绝了门外扑簌灌进来的冷风。 洛云初收回视线,最后目光定在飘进门沿上,被雪花浸湿的一处湿意上。 下雪了,冰花节也要到了。 好戏,要开始了。 第40章 朱管家 大沐的冰花节一年一度,但并不是固定的日子。 自大沐二十年起,京城下雪的日子便不固定,时早时晩。 因着冰花节旨在赏雪,雕冰花,雪若是薄了,这冰花节便开不起来,若是太厚了,雪又容易脏,是以这节日几时开,也要看时年的雪况。 洛云初很清楚地记得,前世,大沐四十二年回京。 那一年,雪下得极大,是以冰花节便开得早。 她刚刚回京不久,在京中没有相熟的小姐,本就形单影只,洛卿卿撺掇洛鹂在外头散布她的谣言,更是将在庄子上被污蔑的各种盗窃罪名说得头头是道。 这样一来,她在京城里的名声也就毁了一大半了。 冰花节上,洛卿卿明知她并无才艺展示,却仍然强要她唱歌跳舞,更令她当众出丑。 尤其是,洛卿卿本就有京城第一姝的美名,琴棋书画可谓样样精通,又有她展示舞蹈珠玉在前,更显得自己粗鄙愚钝,相形见绌。 虽然眼下比那一年提前了两年,但按照洛卿卿的性格,应当也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时机。 前世,她真的被拉上去跳了一支舞,可是冰天雪地里,地上本就湿滑,她又手脚不协调,是以没跳几下便摔倒在地。 更是引来围观少年少女们的哄堂大笑。 更有人直言洛云初竟然想出风头至此,连洛卿卿刚刚跳完舞,她也敢上去跳,简直是送人头。 今年,洛卿卿胆敢再故技重施,她一定要她好看。 如是想着,洛云初兀自勾起了唇角,坐在案前小口喝起羹汤来。 一连几日,雪都没停过,只是却也没有往大了下的意思。 又每日中午便停了雪,下午日头出来,将好不容易凝固的雪晒化了,是以街上总是湿漉漉,脏兮兮的。 洛府门口来了个管家模样的男子。 洛云初接到慈安堂消息的时候,正暖暖地小口啜着秋桑泡的桂花茶。 清冽甘甜的香味沁人心脾,令人心情大好。 但因着是老夫人叫她去,也不得不放下茶盏,披上一件泛着微微金光的石青银鼠披风去了慈安堂。 …… 老人火气弱,是以慈安堂里早早地生了火盆,整个屋子里暖洋洋的,叫刚刚赶过来的洛云初还有些热。 “云娘见过祖母,不知祖母唤云娘来,所谓何事?” 今日却不见洛卿卿和赵怜,洛云初心里腹诽着,对堂上之人福了一礼。 洛老夫人难得地对她一笑:“非是我寻你,你且看,这是谁?” 洛云初便顺着洛老夫人的视线看去,但见一个身着重青色圆领长袍的男子,正冲她微笑。 是朱伯! 洛云初微微瞪大了眼。 将军府的忠心耿耿的管家,前世原本他是有机会举家逃难的,可却为了外祖父一家平反而极力奔走,最后也被叶少禹当成了乱臣贼子给抓起来,一并治罪斩首了。 前世受牵连的恩人,她如何会不认识! 可今生,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洛云初迅速收起眸中的那点子动容,歪了歪头,笑吟吟地回头对洛老夫人道:“祖母,云娘不认识。” 朱抚心细如尘,没有错过洛云初眼中一闪即逝的情绪。 少女那双明媚的墨瞳,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所的迸发出的所有悲恸和感激,又迅速收回,恢复平静,这巨大的转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了去。 而少女的相貌,与蒋家早年去世的大小姐长得有七八分像,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还以为是小姐死而复生。 但朱抚清楚地知道,蒋知柔已经死了,眼前的少女,是大小姐的女儿,洛云初。 “小小姐,老奴是蒋府的管家,姓朱。” 朱抚越是看着这个肖似小姐的少女,越是觉得眼眶泛酸。 大小姐出嫁前,每次都脆生生地喊自己一声朱叔,若是小小姐也能…… 但洛云初注定是要让朱抚失望了。 “朱管家,是您寻我?”洛云初眉眼弯弯,瞧着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朱抚看得怔神,洛老夫人开口道:“正是呢,蒋府给你下了帖子,请你去蒋府一趟,特意命朱管家来接你。” “想是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不曾去拜望过你外祖父母,也该去看看,一家人可是要多走动走动的。” 闻言,朱抚连连点头。 “正是,十四年前大小姐薨逝,老爷老夫人为此伤心了许多年,眼下看到小小姐出落得这般仙姿玉色,又像极了大小姐的模子,定是十分欢喜的。” “我与娘,当真生得这般像?”洛云初指了指自己的脸。 朱抚点头。 洛老夫人以为洛云初只是随口问问,便道:“的确很像,想必你外祖父母见了你会更心疼。” 谁知话落,洛云初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倏然黯淡了下来。 指尖垂下,有些不自然地抓了抓裙摆,小声嚅嗫着:“难怪。” “难怪父亲这般不喜云娘,竟要将云娘赶到庄子上去。” 最后,竟是苦涩地勾了勾唇角。 洛老夫人听清了她的话之后,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云姐儿,休要胡说!” 朱抚看得更是心疼。 也忆起了当年蒋知柔被洛青阳惩罚,从正妻贬为妾室,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并成了庶出一事。 被蒋家上下捧在手心里长大,天真烂漫的大小姐,竟然受到这般对待,可从洛家传出来的,却是大小姐自己犯了错,才落得如此下场。 老爷老夫人日日以泪洗面,恨不得来尚书府将人带回去,可大小姐却只说回去只会辱了蒋家门楣,竟是不肯回去。 紧接着,便传来了大小姐的死讯。 眼下落云初忽然提起,朱抚心中更不是滋味。 大小姐犯了什么天大的错,竟然要连累小小姐被赶去那穷山恶水的梅乡! “小小姐?” 洛云初大梦初醒般地仰面冲朱抚一笑,眼中竟隐隐闪动着泪光。 “有劳外祖父外祖母记挂,云娘在尚书府一切安好,朱管家回去如实禀报即可。” 洛云初道:“云娘不回去。” 洛老夫人闻言,蹙起了眉。 第41章 算她识相 朱抚亦是十分诧异,心道这大小姐生出的小小姐,性子也当真与大小姐如出一辙。 “小小姐,老爷和老夫人都很挂念你啊!” 一想到这些年老爷和老夫人因为自责没能护住大小姐,没能接回小小姐而忧思成疾,朱抚心中也痛心不已。 “云姐儿,事关你外祖父外祖母,不可胡闹,不可任性!”洛老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是要落云初回去探望。 落云初抬起头,看向老夫人,清婉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祖母明鉴,非是云娘不孝。” “祖母和朱管家都说了,云娘与死去的娘生得十分相似,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又思念女儿,若是见了云娘,忆起死去的爱女,不知又是何等的伤心。” “云娘……云娘不欲让二老伤心。”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却又不失道理,洛老夫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 朱抚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神色重了些,倏尔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小小姐不愿回去,老奴也不敢强迫,只是,若小小姐想通了,随时回来看看二老。” 话落,别过头不再看落云初,朝堂上的洛老夫人拱手:“亲家老夫人,老奴告退。” 洛老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又不好在蒋家人面前发作,强作无事的模样,命翠舒送走了朱抚。 洛云初开口:“祖母,若是无事,云娘先行告退。” “站住!”洛老夫人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恰在此时,洛青阳与赵怜一道进了屋中。 “娘。” “你二人又有何事?”见儿子来了,洛老夫人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些,但眉毛仍是蹙着的。 洛青阳严厉地扫视了洛云初一眼,道:“娘,儿子听说蒋府来人了?” “不错。” “娘可知蒋府派人来,所为何事?” 洛云初抬眸瞥了洛青阳一眼。 开口闭口“蒋府”,“蒋家人”,对待妻子娘家人不见半分尊重,只关心对方来所为何事? 勾了勾唇角,洛云初心中只觉得一阵地犯恶心。 她的父亲,真是道貌岸然,又沉不住气,难成大事之辈。 只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叫蒋府的人知道。 洛云初收回视线,重新垂眸,状似柔顺地盯着脚底的一处。 长长的羽睫垂下,遮住了她眼中的深意和仇光。 娘亲的死,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前世她在辅佐叶少禹登基之时,曾经偶然得过一组卷宗,上头记载的是有关于蒋知柔的死因。 她原本是要细细查看的,后来却被赵怜叫走,再回来时,院中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将卷宗连同一些书帛尽数烧毁。 那时候,她还很是为此可惜了一番。 如今想来,却似乎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真相。 毕竟前世的她身旁危机四伏,伺候自己多年的心腹又是赵怜的眼线,若是伏彩发现之后密报给赵怜,然后支开自己,随便放把火烧了卷宗,也不是不可能。 正兀自思索着,却听得洛老夫人的声音:“云姐儿,没你的事了,你且出去,朱管家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是,祖母。” 洛云初恭敬告退。 洛老夫人没说朱抚是来接走自己的,却将自己支开? 有意思。 …… 洛云初走后,洛老夫人命春喜关上了房门,才道:“蒋家那老两口子得知云姐儿回来的消息,派管家过来接她回去小住几日。” 本是普普通通的外祖邀请,落在洛青阳与赵怜耳中却如炸雷一般,叫二人大惊失色。 “什么?”洛青阳失声喊了出来。 洛老夫人不悦地蹙了蹙眉:“老大,你何时也这般一惊一乍了?” “她可应了要回去?”洛青阳紧张起来。 “若是应了,现在便该去蒋府了。”提到这个,洛老夫人面色又有些难看。 “算她识相!” 听到这里,洛青阳才放心了些,愤愤地骂了一声。 洛老夫人方才本就有些不愉,此刻听得洛青阳这样说,更是吊起了眼。 “老大!如今咱们难得有和蒋府重新建立联系的机会,怎能平白得不要?” 虽然她是个后宅妇人,如今年纪也大了,对外头的事情一概不怎么在意,但也知道蒋家的威信,如今在京城里是越来越高了。 而尚书府,却隐隐有走下坡路的趋势。 若是能够重新和蒋府结亲,势必会为洛家带来更大的助力。 老大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呢! “娘!如今儿子正得陛下器重,又何需凭借一介武夫的光?” 洛青阳道:“再者,蒋知柔早已经被贬为了妾,如今儿子的正妻乃是怜儿!右司职郎府也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妻家!” 赵怜闻言颇为感动:“老爷……” 她知道,这是洛青阳在为她挣面子呢! “右司职郎能比得过甫国大将军?”洛老夫人也有些动怒。 “她是在赵家是什么身份?蒋知柔在蒋家又是什么身份?” “当初就不准你将她娶进来,你偏不听,这些年你得过赵家几分照拂?老大,别忘了,当初蒋知柔嫁过来,带给咱们洛家多大的好处!” 话落,洛青阳与赵怜一并沉默了。 屋中安静得出奇。 洛老夫人说得不错,蒋知柔因着是蒋大将军的嫡出爱女,当初要嫁给洛青阳时,可是连皇帝太后都亲自送了贺礼,也因此,原本只是在仕途上难以进展的洛家,便多少得了许多同僚的照拂。 也是因此,洛青阳才能在朝中平步青云,便是蒋知柔去世多年,每逢蒋家出征告捷回来,洛家也能一并沾些光。 可偏偏就是这样,才让洛青阳的心里越发的不平衡! 就算是能够为他带来助力,可他所不喜的女子,越是有能力为他仕途添砖加瓦,越是让他感到有一种被打了耳光的感觉! 赵怜更是暗地里几乎咬碎了牙。 她最恨有人提起她的出身,也最恨有人说她不如蒋知柔。 她是赵家庶女,当初是以妾室的身份嫁到洛府的,她也知道,洛府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朝中人卖蒋家的面子! 可是,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第42章 相似 京城第一姝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成了一抔黄土! 现在还有几个人忆得起蒋知柔来? 说起如今名动京城的第一贵女,不正是她赵怜所出的卿儿么? 而蒋知柔的女儿,根本就在京城中查无此人! 她花了这么多年,才总算将蒋知柔的痕迹抹去了,眼下却因为蒋府人的出现,而轻易又让老夫人提起了这件事! 她赵怜,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不如蒋知柔呢?! “娘!你说这话,将怜儿置于何地!” 到底还是洛青阳看出了她眼中的憋屈和盈盈泪光,皱起眉头对老夫人道。 “老爷,娘说的是,是怜儿无能,照拂不了老爷……” 赵怜适时擦去眼角的泪花儿,自责道。 “怜儿!我当初娶你,本就不是为了你的地位,我在乎的只有你这个人!”爱妻落泪,洛青阳更是心尖儿都疼了。 洛老夫人见自己儿子这副只顾哄着红颜没出息的模样,气得吹鼻子瞪眼。 但多年的从容让她不屑于揭穿赵怜这种扮柔弱的手段,只能目光冷冷地看着两人郎情妾意。 “老大,你的仕途如今可还有往上升迁的可能?”洛老夫人问。 提起此事,洛青阳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老夫人的意思,顿时只觉得有些烦躁起来。 他要的富贵,不在大沐。 “娘,若是让蒋家的人知道蒋知柔都经历了什么,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莫说是对儿仕途上的关照,只怕会要了儿的命!” 洛青阳冷冷道。 果不其然,洛老夫人闻言心里一惊,赵怜在一旁也有些心惊肉跳。 此话落在旁人耳中,只会以为是蒋知柔嫁过来之后不得宠,最后郁郁而终,可给他们却知道,不是的。 若是蒋知柔之死的真正原因被揭露,以蒋家人对她的宠爱与重视来看,只怕对于整个洛家都会是灭顶之灾! “希望娘能好好想想。”达到目的,洛青阳不欲多说。 半晌,老夫人才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此事又不是你我之过,蒋无疾又能如何?” 赵怜闻言脸色一白,咬着唇:“老爷……” 洛青阳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难得冷漠:“娘以为,蒋无疾会相信么?” 洛老夫人哑口无言,洛青阳搂着赵怜的肩膀,安慰着径直出了门。 …… 将军府。 “她当真不愿意回来?”蒋无疾急切地问道。 堂下站着禀报的朱抚也很是惋惜地点头:“是,小小姐她不愿意回来。” “为何不回来?我们也是她的亲人啊!” 说话的是蒋老夫人,她早年最是疼爱蒋知柔,是以也对洛云初回府充满了期待,听到朱抚的禀报,便难受起来。 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是不是,是不是她在怨我们?怨我们没有早些将她接回来,害得她平白地去庄子上受了这样多年的苦……” 说着,竟兀自抹起了眼泪来。 “阿容,这不是你的错,你莫要自责,”蒋无疾与蒋老夫人多年来伉俪情深,最是见不得夫人的眼泪,忙安慰道,“早些年,咱们也不晓得云儿还在世啊……” “就是,要怪就怪那洛家人太阴险,竟然瞒着咱们,只说姐姐难产而死,却不说外甥如何,害得咱们以为云儿也夭折了……” 蒋末开口道。 蒋末是蒋家长子,也是如今蒋家出战的主将,早已在战场上大显身手,乃是北羌人闻风丧胆的大沐将领。 因着常年征战,蒋末也就养成了杀伐果决的性子,敢爱敢恨,也很敢说。 蒋知柔待字闺中时,便与这个弟弟感情甚笃。 出嫁那日,蒋末背着蒋知柔出了大门,只叮嘱她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回来,他会替她教训洛青阳。 谁知到最后,姐姐在夫家吃尽了苦头,甚至命丧洛府,也没有再回来过。 每每想起此事,便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听见那些风言风语,他也不是没有亲自上门去接,可那时候,那个记忆里神采飞扬、眉目清丽的姐姐,好似浑身上下都被病气所笼罩着,乌青的眼,苍白的唇,却断然拒绝了他要接她回去的要求。 再然后,陛下一纸诏令,要他去驻守边关,以放北羌国的进犯,等再回来时,他那才貌无双的姐姐,已然成了花下的一抔春泥。 而洛家,却说姐姐难产,胎儿夭折。 他从此也就歇了和洛家人来往的心思,只愿日后永不复相见。 谁知此次征战回来,便听到外头的人都在传,洛府接了三小姐回来。这三小姐,便是当年自己姐姐以性命保全下来的独女,他蒋末的亲外甥女! 而蒋家二老因为痛失爱女,更是多年来不曾听闻过窗外事,是以也不晓得洛云初已经回京月余的消息。 又打探到洛云初这些年过得实在不好,于是与二老商量之后,便合计去洛府将人接回来,只想着能给这个苦命的孩子补偿些亲情。 谁知,她却不肯回来! 蒋老夫人听到蒋末这样说,更是自责得直流眼泪:“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 “若是当时多问一下,若是……” “阿容!”蒋无疾亦是难受。 朱抚在堂下,也听得心里直发酸,眼睛涩涩的。 “老爷,夫人,小小姐并不怨恨你们,她长得与大小姐十分相似,只说怕回来了,反倒勾起二老的伤心回忆,才不肯回来。” 蒋老夫人闻言,微微站起身来,看着朱抚,颤抖着声音问:“你说的可是真的?她,她当真长得与我的柔儿十分相似?” “是。”朱抚答道。 话落,蒋老夫人眼中落下两滴晶莹的泪,蒋无疾心疼地搂住她,却被她反手握住了手。 “老爷,你听见了吗?云儿与柔儿长得十分相像!” 蒋无疾也十分感慨,眼前似乎浮现起蒋知柔那张温柔清丽的脸,一时间也红了红眼眶。 若是云儿能回来…… 若是能回来…… 几人感慨着,都十分难受,唯独一旁的蒋筠尧却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3章 知悉 蒋筠尧是蒋末的独生子,虽然他出生时蒋知柔还在世,但那时候两家已经几乎断了往来,加上蒋筠尧年幼,对这个姑母并无印象。 蒋知柔也只在蒋筠尧出生一百天时送来过一些贺礼,蒋筠尧对于蒋知柔的记忆可谓只是一个陌生人,更勿提洛云初了。 是以,他便可以将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此事。 而他总觉得,他这位堂妹不愿意回蒋府与大家相认,应当不只是朱抚回禀的这个原因。 蒋筠尧是大将军蒋末之子,自是承袭了蒋末的武功才能,小小年纪已经随军出征过几次,显出了少有的大将风范。 上阵父子兵,蒋筠尧与蒋末一样熟读兵书,用兵如神,又有蒋末身上所缺少的文治才能,更让人感叹虎父无犬子。 是以蒋筠尧在遇事时,总是会比旁人多想上那么一两步。 虽然刚刚年满十八,但因为能力卓群,他手下也是有亲信的。 结合起亲信对他禀报的事情,更让他觉得摸不透那个少女的心思。 “父亲,祖父,祖母,筠儿还有一事,未曾禀报。”蒋筠尧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事情说出来。 不管洛云初是好是坏,总归让长辈心里有数,拿个主意。 蒋末道:“何事?” “筠儿手下有人来报,说是骀原庄有异动。” 三人目光倏然严肃起来。 蒋筠尧以目光示意朱抚退下去,然后道:“洛云初命手下丫鬟打着将军府的名头,去骀原庄买了些良田屋契,低价租赁给农户商户务农做生意,还打着蒋家的名号开了家塾,让所有骀原庄蒋姓稚儿,不论男女皆可入学。” 说着,观察了一下三人的神态,又补充道:“此事也经过了常州知府徐川的证实,只是洛云初和那丫鬟并没有张扬此事。” “筠儿以为,洛云初这样做有些反常,却不知是好是坏。” 话落,屋中沉默了一阵。 蒋末捻了捻下巴上短粗的胡须,如炬的目光微微沉了沉。 蒋无疾亦是被洛云初的做法震惊了。 按理说,她与蒋家从记事起便与蒋家没有任何联系,更不要说与蒋家人有亲情的纠葛。 是以今日她便是随便寻个由头不回来见他们,他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可偏偏,这丫头又偷偷为蒋家做好事! 还是说,此事背后有人授意? 蒋无疾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 唯独蒋老夫人抿着唇思索片刻,一双老眼又流下泪来:“云儿,云儿她,都是在为蒋家谋退路啊!” 三个男子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不知何意。 蒋老夫人从怀中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蒋家连打几场胜仗,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瞧着风光,实则功高盖主,却不能不妨着陛下的心思,蒋家这些年握着实权,便是怀壁之罪。” “若是有朝一日咱们败落,家中大小尽数充公,唯独骀原庄的老家家产能保留,可咱们离开骀原庄多少年了?那里哪里还能存什么家产?云儿办的家塾,便是日后有个什么万一,留给咱们最后的容身之所啊!” “你们男子自是想不到这些,便是我这个做了这样多年当家主母的,也没有居安思危,考虑到未来的变数,云儿却替咱们想到了……” 三人闻言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且不说眼下国事紧张,正是陛下用人之际,根本不可能动蒋家,也不敢动蒋家,单说落云初一个闺阁少女,如何又能想到这一层来? “祖母,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存着害蒋家的心思?” 蒋筠尧微微瞪大了眼,他平日里聪慧,学的却不是后宅的妇人心思,只以为只要忠君爱国,建功立业,便能一辈子不受君王的怀疑。 可今日蒋老夫人这一番剖析,却让他有了新的认知。 男子素来自负,却是远远想不到这些能改变人生的细微之处的。 但后宅里居安思危的妇人,却可以。 蒋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哪里会害咱们……” “可她也是刚刚才回来,哪里有钱买田买地?可是有人授意?”蒋筠尧接着追问。 蒋老夫人一时哑然。 她也没见过洛云初,对后者所有的好感都源于她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孩子,可到底此人如何,她却是不晓得的。 如蒋筠尧所说,若此事当真是洛云初的想法,那当然好,可万一背后有人授意呢? 此事谁也拿不准。 蒋家如今就是一块大肥肉,谁都眼馋,谁都想来巴结,若是通过洛云初…… 蒋老夫人有些不敢想下去。 “若是她今日来了,咱们倒能观察一二,可偏生她今日没来。”蒋末沉沉道。 “父亲,祖父,祖母,筠儿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便由筠儿去打探消息。”蒋筠尧道。 …… 此时,三人口中好坏难辨的洛云初正坐在屋中喝着秋桑特意为她炖的莲叶羹,听着穆谦回来的禀报。 原来她早就叮嘱过穆谦,要时刻暗地里跟着她保护她。 是以方才去慈安堂时,穆谦也暗地里跟她去了慈安堂。 只是她离开慈安堂时,命穆谦在房顶上偷听一二。 现在穆谦禀报的,便是她走了之后,洛老夫人与洛青阳夫妇三人的对话。 洛云初目光微沉,拿着匙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没了?” “没了,说完之后,洛青阳便与赵怜一道走了。”穆谦如实答道。 “我知道了,多谢你。”洛云初迅速调整好了情绪,摒退穆谦,只是那碗莲叶羹也放下了。 穆谦禀报的内容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可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娘亲的死,果真与赵怜脱不了干系! 洛青阳爱妻心切,本身又不喜娘亲,自然对赵怜痛下毒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洛老夫人,她血缘上的祖母,表面上亲善公正的祖母,竟然也眼睁睁地看着娘亲死于后宅不光彩的阴私手段中! 甚至还觉得自己并未参与到谋害娘亲一事中,就可以完全摘出去,然后堂而皇之地利用自己,重新和蒋家建立联系,继续为洛家谋福!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呐! 第45章 猜想 “可恶!” 直到洛云初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蒋筠尧终于放弃了追逐,停下来,怒视着穆谦。 此时停下来,蒋筠尧才发现此人面容清润,眉宇之间还染着些书卷气,生得可谓英俊儒雅。 此人看上去也不过弱冠之年,正是青春的大好时候! 蒋筠尧心中蓦地生出了一丝本能的警惕来。 洛云初眼下也不过十四岁,眼看着就到了及笄之年,身边摆着这样一位容貌出众又武功超群的青年,难保不会动心。 自己方才拉住落云初时,此人几乎是立刻就冲上来解救她,而她临走前对此人的态度,瞧来也十分熟稔。 如是想着,蒋筠尧更是在心中将此人贬低了几分。 “你究竟是何人?” “小姐的护卫,仅此而已。”穆谦不知道蒋筠尧已经脑补了这么多,眸色冷淡道。 语气倒是十分疏离。只是却不知道是对着蒋筠尧,还是对着洛云初。 蒋筠尧眉心一跳。 小姐和护卫…… 这不是蒋府里那些小丫鬟私底下经常传阅的画本子里的情节么? 蒋筠尧整个人都不好了,更是将穆谦视如仇寇。 “你是何人指给她的?” “无可奉告。”穆谦看了一眼洛云初离去的方向,暂时松懈了些,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蒋筠尧的眼神里毫无起伏。 蒋筠尧气炸了,却听到穆谦问道:“你又是何人?偷袭小姐作甚?” “偷袭?”蒋筠尧瞪了瞪眼。 他堂堂的蒋家少将,陛下亲封的武安郎,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侍卫当成了登徒子! 穆谦点了点头:“不错,你是何人,受谁指使,为何要偷袭我家小姐?” 蒋筠尧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穆谦口中的“我家”二字吸引了去,一咬牙:“我是洛云初的大哥!” 穆谦并不相信,冷笑了一声,飞身走了。 蒋筠尧气得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了心情。 比起放走了洛云初的懊恼,更让蒋筠尧感到诧异的是他竟然没来由地担心起洛云初会不会被这个时刻跟在她身边的小子欺骗! 想到这一层,蒋筠尧目光沉得能滴出水来。 …… 将军府。 “你说,云儿身边跟了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蒋无疾听完蒋筠尧的回报,目光微微动了动。 蒋筠尧点头。 “可是那男子亲口说的?”蒋末追问。 “那小子对我不屑得很,倒是对洛云初很好。”蒋筠尧愤然。 蒋老夫人微微放下了心:“有人保护云儿,我也就放心了。” “祖母!”蒋筠尧不赞同,“此人来路不明,又是暗卫,我怕其中有蹊跷。” “你是说,怕是洛家的人指给的?”蒋无疾捏了捏胡须。 蒋筠尧点点头。 “若是这样的话,洛家待云儿倒不算差,可为何又舍得将她送去庄子上自生自灭?” 说话的是蒋末的妇人雷氏。 雷氏是个温柔敦厚的性子,虽然不太聪明,但也绝不愚笨,行的不过是中庸之策罢了。 这些年在府中陪着蒋老夫人,也得了中馈大权,有老夫人提点着,倒是将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加上蒋家本就关系简单,是以并没有太多后宅里腌臢的勾心斗角。 雷氏也仍旧保持着柔婉大方的性格,倒是与蒋末风风火火的性子截然不同。 她虽然中庸,但作为旁观者,许多事情也看得透彻,是以一下便点到了事情的重点。 将这样一个忠义难得的侍卫指派给洛云初,可见洛云初在洛府人眼中的地位。 可…… 又为什么会将她扔到乡下,任人欺凌,不闻不问地过九年呢! 其中疑点重重,叫人参摸不透。 “若不是的洛家的人给她的呢?”蒋末沉吟半晌,开口道。 “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有本事收服这样的高手?”蒋筠尧否定道。 “那可未必,前些日子不是说她用咱们蒋府的名义买下了好些地产田产么?我瞧着,云丫头本事可大呢。”雷氏笑道。 虽然话是如此,但雷氏所言并无让人信服的理由,是以也没有人放在心上。 “总之,筠儿,你再去暗中调查一下云儿的动向,若那侍卫是云儿自己的人,倒还好,若不是,”蒋无疾目光微沉,“咱们只想接回蒋家的血脉,与洛府,不想再有半分牵扯。” “是,祖父。” …… 忆柔居。 洛云初今日收获颇丰,恰好城东两处生意兴隆的客栈要盘出去,她便下了定金,准备明日差降香亲自前去将地契拿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城西几处地段不那么好的药铺和小吃铺子的地契,也以极低的价格拿了下来。 秋桑不解,盘下生意兴隆的客栈,自是个好主意,可买下生意差的铺子,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使钱的地方,要将铺子卖出去换钱,可是换不到多少钱的。 但洛云初却笑而不语。 秋桑没有前世的记忆,哪里知道,年后,一年一度的朝贡结束,皇帝会将城西划出来一块用作各国商人齐聚做生意的商圈。 她今日盘下的几个铺子,便是最佳的地段,届时天时地利人和,租金自是一路水涨船高。 只要紧着年前这段时间多多去城西逛逛,总能再遇到些要卖出去的铺子,她便通通照单全收。 日后,便只等着收钱就是了。 有了钱,许多事情便不用亲力亲为,也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这是前世她的用人之道。 今生也一样能为她所用。 …… 天一日冷过一日,地上的雪越发积得厚了些,洛云初终日忙于买地契买商铺和躲避蒋筠尧的围追堵截,直到秋桑提醒时,才惊觉冰花节提前到了。 “姑娘,老夫人说是给各房小姐们做了衣裳呢,今日便是去慈安堂试穿的日子,这还是咱们过的第一个冰花节呢!” 提起冰花节,秋桑十分兴奋。 以前只听说冰花节最是热闹,是京城里少男少女们最期待的节日。 这天,会由小姐公子们当众表演才艺,看似龙争凤斗,实则却是各家小姐公子彼此相看的好机会。 因着冰花节成就的姻缘,可是有不少呢! 虽然自家姑娘没什么机会学习才艺,可姑娘这般花容月貌,难保不会有适龄的公子看中了她。 秋桑喜滋滋想着,却没发觉洛云初的脸色微微沉了沉。 第48章 捧杀 洛云初看了一眼洛鹂气红的眼,又看向洛卿卿。 “二姐姐,云娘穿这身,会不会压了姐姐的颜色?” 洛卿卿也瞬间气得红了眼眶。 故意的!洛云初一定是的故意的! 会不会压了她的颜色,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洛云初轻笑一声,复又开口:“祖母的一片心意,云娘却之不恭,便是真的压了二姐姐,也还望二姐姐莫要计较。” “云娘自小在庄子上,还不曾穿过这样鲜亮的衣裳。” 最后一句,却是为了堵洛老夫人的嘴。 洛老夫人疼洛卿卿得紧,自己说出这话,难免引得老夫人帮嘴,但只要提起自己过去在乡下的事,老夫人断断没有搭腔的理由。 何况,她还留着自己和蒋家交好呢。 只有等确定了自己当真不能为她带去任何利益了,才会对自己完全的漠视,就好像多年前的娘亲一样,被这个曾经的主母完完全全地抛弃,哪怕是被害殒命,也可以做到完全不闻不问。 洛云初猜的不错,原本还想为洛卿卿说两句话的洛老夫人,张了张嘴,到底闭上了去。 赵怜自然不会听不出来洛云初话里的意思,更怕洛卿卿一时嘴快,上前来拉住了洛卿卿的手。 “你是卿儿的妹妹,卿儿自是不会计较的。” 洛卿卿闻言,神情有片刻的僵硬。 洛老夫人也照例让洛云初挑了几样首饰,才遣散了众人。 洛云初换下新衣,与秋桑一道先回了院子。 身后,尤氏母女看着她的背影,气愤得直跺脚,嘴里小声嘀咕着:“看她嚣张到几时!” 说话间,赵怜带着洛卿卿也出来了,见二人跳脚的丑态,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尤氏向来不太喜欢赵怜,还以为是赵怜在看她笑话,当即黑了脸。 “仔细那小蹄子抢了卿儿的风头!” 诛心之言,果然让刚刚才平复了心情的洛卿卿又红了眼。 “大房的家事,不劳弟妹费心。”赵怜道。 “哼!” 尤氏自讨了个没趣,带着洛鹂往彩云院去了。 “娘……”洛卿卿仰面看着赵怜。 尤氏的话到底入了她的心坎。 她自小便是受着千娇万宠长大的,从小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又生得钟灵毓秀,清丽动人,每次出门去,总是被长辈们夸着,被同辈的小姐们捧着。 习惯了众星捧月待遇的人,如何能甘心屈居人下? 尤其那个人还是她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人! 若是放在往日,她倒还能宽心一二,可眼下,洛云初与睿王殿下的关系不甚明了。 万一洛云初一袭红衣入了睿王殿下的眼,要将她抬去王府做妾怎么办? 睿王殿下只能是她洛卿卿一个人的! 便是日后要纳妾,也绝对不能将洛云初纳进来! 这是她的底线! 一定要在洛云初得到睿王殿下青眼之前,阻止她! 或者,毁了她。 “卿儿,注意你的表情,”赵怜严肃起来,“说了多少次,莫要喜怒形于色,这会是你的弱点。” “可是,娘……” “回去再说。” 赵怜不再言语,带着洛卿卿及一众婆子丫鬟去了晚南苑。 晚南苑。 关起门来,赵怜才怜爱地摸了摸洛卿卿的脸:“卿儿,娘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可知,你祖母又何尝不是在捧杀那小蹄子?” 洛卿卿不解,一时也忘了伤心。 见爱女一脸困惑,赵怜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心机浅了些。 年幼时在闺中,还有自己的庇护,单纯些倒也无妨,可日后嫁了夫君,那高门的后宅,处处都是杀机,若她还不懂得察言观色,伪装自己,下场便只能是…… 蒋知柔那样的。 还是要早些教养她这方面的能力。 “你祖母嘴上虽然说着不分嫡庶,可你何时见过你祖母赏赐二房里那些庶子庶女的?” 洛卿卿一愣。 “你祖母有什么东西,哪次不是紧着你和洛鹂二人挑选的?” 赵怜道:“虽然你祖母也不怎么重视洛鹂,可看在她是嫡女的份上,还是没漠视了她,你以为,这又是为何?” 洛卿卿想了想,仍是有些不服气道:“可就算是捧杀,祖母待那丧门星也未免太好!便是卿儿也没有这么好过!” 赵怜看着洛卿卿,心中宽慰,只道女儿当真是冰雪聪明:“这便是那老妪的高明之处。” “表面上看,她是更偏心那小蹄子,可这样一来,不光是你和洛鹂,还有其他几房的庶子庶女们,心里都不会平衡,总会有人去给她添麻烦,这是其一。” “其二,卿儿别忘了,这衣裳是专门做给冰花节穿的,咱们在府中,你祖母偏心哪个多些,谁也不能摆出来说道,可到时候去了外头,她洛云初一个庶女,穿得却比你这个嫡女还要光鲜。” “京城里最看重的便是伦常,她洛云初这般不顾伦理,竟要艳压你了这京城第一姝,旁人只会觉得她心机太深,太急功近利,到时候,别说是没有哪个公子看上她,便是名声也不会好到了哪里去的。” 随着赵怜的分析,洛卿卿迷惘的神色逐渐散去,嘴角也渐渐地勾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还是娘想得周到!” 对于洛卿卿的理解,赵怜十分满意,又轻轻抚了抚洛卿卿的发顶。 “卿儿,你记住了,不管日后洛云初有多气势凌人,你都要保持着一贯的端庄礼仪,还有清婉柔弱,这样,才会更讨那些夫人们的喜爱,你选中如意郎君,坐上当家主母位置的可能性,才会更高。” 洛卿卿闻言,双颊蓦地红了。 “当然,嫁做人妇之后,也要学会揽权,在你丈夫面前,自然还是一贯的伏低做小,做温柔解语花,但对于别人,尤其是与你争夺丈夫宠爱的女人,便要强势起来,就像娘这样,明白吗?” 洛卿卿早已彻底放心下来,高兴地扑到赵怜怀里:“我明白了,娘!” 是了,京城男子都爱温柔解语花,哪里会喜欢一个粗鄙无能的野丫头? 想来,睿王殿下也定是如此! 第57章 情深 尹俊被问得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洛云初难得耐心地又问了一句:“我说,谁是鬼?” “鬼迷了你的心窍,叫你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来轻薄于我,总不能是见色起意,色迷心窍?” 尹俊呆呆地开口:“对,就是色迷心窍,洛三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尹某爱慕不已,才一时唐突……” “就是说,我是鬼了?”洛云初微微扬起下巴,尾音上扬,带了几分魅惑的意思。 尹俊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连连摇头:“不,不是……” “既然不是我,那鬼是谁?”洛云初紧盯着尹俊。 被这直逼人心的视线逼得无路可退,尹俊一时不敢再去看洛云初的眼睛,反而本能地往后看了一眼。 他的确不是主动过来调戏洛云初的,而是有了洛卿卿的授意。 只因为她许下承诺,洛云初虽然是她的妹妹,但她却十分不喜洛云初,只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坏了洛云初的名声,那么她便有办法让洛云初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小妾。 末了还说,洛云初手上有丰厚的嫁妆,尹俊纳了洛云初,不仅能得到一个美娇娘,还能得到洛云初那几大箱子的奇珍异宝。 那些东西若是上贡给皇帝,必然又会给尹家带来好处。 这许多好处加起来,尹俊便是不动心也难了。 何况,这洛三小姐生就沉鱼落雁之貌,比上洛卿卿还要盛三分,如何不让人心痒? 调戏一个女子简单,他便过来了。 谁知道最后竟然会牵扯出这样达的麻烦! 洛卿卿还在看戏,冷不防却调转了形势,所有人都跟着洛云初的指点在走,最后,竟然一下将矛头对准了她! 尤其是尹俊那头蠢猪,竟然如此不经吓! 明明曜王殿下摆明了要帮他,竟然还是被洛云初三言两语吓得几乎现行。 可恶! 虽然尹俊看向了她,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了去。 但显然,这不过是心理安慰。 因着尹俊的视线,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洛云初问谁是鬼,让他来轻薄她。 尹俊便不打自招,看向了她。 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她洛卿卿便是那只教唆的鬼! 洛卿卿气得几欲吐血,可更怕的却是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她是京城第一姝,更是京城所有公子们的可望不可及的神女,但现在却好像被人脱去了衣衫一般,赤裸裸地将那点子隐秘的心思公之于众! 她洛卿卿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当下便委屈得红了眼,咬着薄唇小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但此举,也无异于掩耳盗铃,此地无银罢了。 许是美人的眼泪起了作用,叶少禹看向她的眼神也从怀疑变为了怜爱。 洛云初冷眼看着这些变化,只想放声大笑。 便是今生没了记忆,想来前世那些耳鬓厮磨的日日夜夜,那些郎情妾意的恩恩爱爱,也让叶少禹在第一眼便对洛卿卿存了怜爱之心。 还当真是情比金坚,情深不寿呢。 叶少禹按下心中诧异,回头看着洛云初,却发现少女眼中意味深长,眸子更冷了。 “洛三小姐仙姿玉色,纵然是庶女出身,也不该以庶女之实待之,依本王之间,该以正妻之位,三书六聘,迎娶洛三小姐。” 叶少禹道。 虽是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却似乎有些深意。 “尹公子以为如何?”话落,叶少禹看向尹俊。 尹俊有些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蒋筠尧却心道不好,刚要开口,却听得洛云初声音倏然转冷,言辞冰凉。 “曜王殿下,这是要做主将臣女许配给尹公子了?” 仅仅因为洛卿卿的一个眼神,便连众目睽睽之下可能有失公允也不顾了? 洛云初的怒气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子莫名的烦躁,为了维护自己的清名,仍作耐心道:“自然不是,只是本王心中所想罢了,日后洛三小姐要嫁人,当以此礼待之。” 闻言,洛云初更是想笑。 前世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可最后,不也还是被叶少禹以庶女出身为名,要了她和一双儿女的性命么? “曜王殿下此言,可谓是石破天惊,也不怕坏了规矩,传出去叫人以为曜王殿下却是个风流成性的?”洛云初道,言语讥诮。 叶少禹听了出来,面上越发地温和,便是看向洛云初的眼眸里,也似若深潭,若非前世早已看清此人,只怕此刻洛云初便要溺死在他的眼神里了。 但此刻的洛云初,却只想笑,恨不能当场拆穿他的真面目。 而他方才说的话,分明又是在为洛卿卿掩饰。 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今生,便是此二人没机会有交集,她也会为他们创造交集的。 而在片刻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为这二人的相遇,埋下了伏笔。 叶少禹,可别让本宫失望啊。 “是二姐姐叫你来轻薄于我的?”收回视线,洛云初状似惊讶地看着尹俊。 叶少禹暗中有些气恼,怎的她还想着这件事? 尹俊下意识地点头,接收到叶少禹警告的目光,又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但这一来一去,也都让人心中有了几分掂量。 最生气的是蒋筠尧,他虽然不懂那些阴私手段,但却也是个聪明的,一眼便看出来个中猫腻,几乎气得额角青筋爆出,想要伸手掐住尹俊的脖子。 咬牙道:“究竟是与不是?!” 尹俊被蒋筠尧这模样吓得要死,往叶少禹身后躲了躲。 叶少禹的目光却在洛云初和蒋筠尧身上流连,心中升起一股子没来由的不悦。 好似蒋筠尧本不该为她出头的。 洛云初示意蒋筠尧不要着急,看了一眼尹俊,又看向洛卿卿:“若是二姐姐授意的,那我便不追究了。” “往日二姐姐在府中,也时常与我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就如今日这般。” 说完,少女展颜一笑。 一双杏眼弯起,好似真的原谅了洛卿卿,单纯得不染尘埃。 却让洛卿卿后背一凉。 第63章 相信她 “殿下的好奇心,原来也这样旺盛。” 洛云初半玩笑半讥诮。 叶少姝闻言并不恼,仍专注地看着她,那一双凤眸深不见底,好似深潭一般。 “换个问法,”叶少姝道,“你意欲祸水东引嫁祸给他,是为如何?” 洛云初红唇微启,并不说话,粉嫩的舌尖轻轻扫过唇瓣,随即紧紧抿住。 “就当,是前世的冤仇,今生要报仇。” 她答:“他欠我一百二十八条人命。” 蒋家一百二十六口,再加上今生永远也不可能来到世界上的和凝和叶修。 老天垂怜,给她的这第二次生命,她不敢浪费,务必要将那笔账讨回来。 不死不休! 叶少姝有些意外,一个从未踏足京城的少女,能与叶少禹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妖艳又聪慧的女子,身上究竟又藏了哪些秘密? 倏然,他对她的兴趣越发地大了起来。 “所以?”形意盎然地勾起唇角,目光落在少女精巧的鼻尖上。 “我知道殿下也与叶少禹是死敌,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我对殿下有救命之恩,便是挟恩图报,要殿下与我合作,应当是没问题的?”洛云初道。 叶少姝一怔,细细看着少女的神情,不似开玩笑,眉眼的笑意稍微淡了淡:“小丫头,胃口倒是不小。” 洛云初不置可否:“所以,殿下应了吗?” “我从不与女子合作。” 便是断然拒绝了洛云初的要求。 耸了耸肩,洛云初颇有些惋惜:“那便是臣女无福了。” “只不过,也只能委屈睿王殿下此生都带着这毒度日了。” 叶少姝冷哼一声:“威胁本王?” 洛云初无所畏惧,对上叶少姝的眼眸,四目相对,彼此都在试探着。 “你也说过,这毒不会发作,既然如此,本王又何必在意?” “睿王殿下当真不知,越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殿下可知臣女哪句真,哪句假?”洛云初道。 叶少姝仍波澜不惊地看着她,薄似刀削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并不在意洛云初的威胁。 “你当真想与本王合作?” “臣女之心,天地可鉴。”只有跟你合作,才有十足的把握,扳倒叶少禹。 洛云初心道。 “可本王身边,从来不收平庸之辈,你有何特长?” “奇门遁甲,用兵之术,药石医理,未卜先知。” 叶少姝闻言,第一次认真审视着少女,这一次,是完全跳脱于她外貌和年幼经历的审视。 他确将她收至身边的想法,却绝对不想将她也卷入这场诡谲的风波之中。 见他此般模样,洛云初心知已成功了一半,继续道:“青埂峰下,山匪横行,拦路打劫了不少富商官队,此事已然惊动了陛下,可是如此?” 叶少姝不为所动:“确有此事,只不过,只要稍微用耳朵听一听,便知道此事整个京城都在传,小丫头,这可不是本事。” 洛云初并不动气:“转眼便是新年,想必过年之前,青埂峰那帮悍匪为了过个肥年,会更肆无忌惮地打家劫舍,朝廷为了稳定民心,定会在此前派人前去围剿山匪,殿下以为,这差事,会落到谁头上呢?” “是谁?”叶少姝看着她。 少女思维敏捷,逻辑清晰,分析得倒很有几分道理,但若是让聪慧些的贵女来猜,也不是猜不出来。 “陛下的诏令不是已经下了么?”洛云初勾了勾唇,“陛下差睿王殿下前去围剿山匪,殿下威震四方,自是不二人选。” 叶少姝微微挑眉,也不难猜。 但洛云初的下一句,却让他的神情微微凝固了。 “是叶少禹举荐的。” 声落,叶少姝没有说话,洛云初仍温和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但臣女知道,殿下要剿的山匪,并非真正的山匪。” “什么意思?” 洛云初看着他,却忆起前世的光景。 前世叶少姝的传奇故事,不光在于他的天潢贵胄,不光在于他的丰神俊逸,不光在于他大杀四方的威名。 这个对手最让洛云初敬佩的地方,在于他二十岁那年,在一次奉命围剿山匪的过程中,被匪徒首领砍断了右手手筋。 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拿刀握剑的右手便是他的命! 尽管最后叶少姝仍是获胜而归,却因为受伤,成了惨胜之局。 而一个能将进犯的蛮族打得节节败退的常胜将军,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匪徒给伤了根本,朝中文武百官一时竟给他唱衰,直到三年后,他苦练左手,再一次获胜回朝,那些流言蜚语才散了去。 那时她回京后的第二年,彼时她已经嫁给了叶少禹,对这个皇弟还很是夸赞了一番,但叶少禹却十分气恼,直言自己长他人志气,很是与她吵了一架。 自那之后,洛云初便再也不曾在叶少禹跟前说过他半分好,只私下里偷偷翻阅过他的卷宗。 叶少禹厌恶叶少姝,忌惮叶少姝,她既然要辅佐叶少禹,便要了解对手的一切,尤其是长处。 前世关于叶少姝的卷宗里,对此次清匪只做寥寥数语,她当然也无从得知其中的缘由。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回京,自然无从得知,直到这一世,命降香去淘了不少野史回来,再结合多年后叶少禹在一次得意忘形之下说出的话,才大概拼凑出了真相。 这次的匪徒,并非普通占山为王的劫匪,他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是叶少禹特意养在暗处的一支亲兵! “他们是叶少禹专程培养出来的一支敢死队。” 洛云初点到为止,叶少姝的神情也倏然严肃起来:“这便是你未卜先知到的?” “臣女未卜先知的是,殿下会被匪徒首领砍断右手手筋,惨胜回朝,被百官弹劾,最后奋发图强,成为大沐朝的左手将军。” 大逆不道的话,洛云初说得平淡无奇,仿佛在陈述着某个事实。 叶少姝这时面色终于有了改变,此话换了谁都不会相信。 但心下,有个声音在叫嚣着:相信她! 相信她! 第68章 对质 几乎是在茴香话落的那一瞬间,洛卿卿的眼泪也跟着簌簌落下。 洛青阳几乎是惊恐地看向了叶少禹。 叶少禹闻言也是一愣,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子没来由的怒火,但很快又按下,只是看向洛卿卿的目光中,似乎闪动着眸中意味深长的光芒。 赵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当着叶少禹在场,她又不敢去捂了茴香的嘴,只好在心中暗骂女儿糊涂。 这摆明了就是洛卿卿故意与丫鬟一道合谋的污蔑之词。 若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如此说说,她倒是还有法子帮洛卿卿出这口气。 可眼下掺进了睿王殿下,便不是小事了! 虽说大沐并无男女大防,可守规矩的贵女们都会自觉与男子保持距离,何况是被下人轻薄这样的丑闻,传出去更是叫人耻笑! 她辛辛苦苦为洛卿卿经营的仙女形象,岂不是顷刻间便毁于一旦了? 越是想着,赵怜心中越急。 偏生洛卿卿还自觉自己此计甚妙,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睿王殿下今日也在此,还望殿下为卿儿做主!”声音更是越发地娇软了,听来让人只觉得心生怜爱。 看着洛卿卿的拙劣的表演,洛云初眼角的笑意更甚。 叶少禹有些为难。 他本来就是个擅于伪装、与人为善的人,往往面对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 遑论洛卿卿这样的美人的要求。 便是故意污蔑又如何?总归是个下人罢了。 可这一次,却让他有些动摇。 因为这个下人,却是洛云初的人。 叶少禹看向了洛云初,少女眼中的笑意愈发明艳,好似只是在单纯地笑着,可细细看去,那盈盈的水眸,更含了些嘲讽的意思。 昨日在面对尹俊时,她也是这样的笑。 叶少禹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 “殿下,分明他就说了那些话~”洛卿卿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看向了他,却让叶少禹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洛二小姐,非是本王不愿为你作证,只是确实不凑巧,没见着这一幕。” 叶少禹还是照实说了。 洛云初闻言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前世不管洛卿卿说什么,叶少禹可都是会千依百顺地顺着说下去,甚至为了洛卿卿,宁愿次次做盲瞎,任由她陷害了自己去。 本以为叶少禹这份感情也算得上是此情不渝了,谁知不过转世,便也忘了那些恩宠了。 看来,对于叶少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的名声和形象。 否则,便是再喜欢,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的踏脚石罢了。 只有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再没有威胁了,才会愿意分出一点点恩宠来给某个女子。 可惜,今生,他再也没有坐上那个位置的机会了! 洛云初微扬下巴,目光从叶少禹脸上转向洛卿卿。 洛卿卿听到叶少禹那样说,一时怔神,竟不知要作何表情。 昨日睿王分明是向着她说话的,今日怎的却…… 竟是一把算盘打错了人! 叶少禹默了默,洛云初的眼神刺得他有些发痛。 “不过,眼下各执一词,双方都没有证据,不如便就此打住,何况洛二小姐天姿国色,说的话倒也可信些。” 叶少禹想了想,又道。 本以为是息事宁人的建议,落在洛云初耳中却又成了维护洛卿卿的话。 是以,便冷笑了一声。 叶少禹看向洛云初,洛卿卿亦是愤恨看着她:“你笑什么?” 竟是将自己的仙女形象完全弃置不顾了。 洛云初忽然开口道:“穆谦,你且将事情由头到尾说一遍,我自会分辨。” 洛卿卿脸色微僵,穆谦应了声“是”,便将方才如何遇到洛卿卿,又如何起了口舌之争的过程讲述了一遍。 穆谦此人不光有学识武艺高强,记忆力也很好,说的竟与方才的经过完全一致,更没有添油加醋。 是以他说的话,听起来反而更加可信一些。 反而却是让洛卿卿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叶少禹也颇有些意外,看起风光霁月的洛二小姐,多少京城公子心目中的仙子,竟然也有如此刻薄尖酸的一面。 洛卿卿几乎要哭出来,这样不留情面,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你信口雌黄!为何这般中伤于我!”洛卿卿泫然欲泣。 茴香也立刻道:“你分明就是垂涎小姐美色,拿着这把剑拦住我家小姐不让走,如今还来倒打一耙!” 洛云初看了穆谦一眼。 便是眼下三人成虎的局面,穆谦也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淡然,很有几分置之度外的意思。 “茴香,你是否记忆不大好?”洛云初一双杏眼含着戏谑,“方才穆谦已然说过,我的姿容,可比二姐姐要盛,他又如何会看上二姐姐?” 日后威震四海的伏波将军,也看得上这小小的洛府嫡女? 真是笑话! 洛卿卿闻言更是气恼,当着叶少禹又不好发作,赵怜更是心疼得搂住了洛卿卿,责备道:“云儿,你怎能这样说卿儿!” 洛青阳早已勃然大怒,连叶少禹在一旁也顾不得了:“住口!你这逆女,今日你姐姐被这贼人轻薄,你还替他说话!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洛云初却嗤笑一声:“爹可是没听清,方才穆谦所说,哪一句有他轻薄二姐姐了?何况闺阁少女污蔑他人轻薄自己,日后可是没机会择良婿了。” 最后一句,带上了讥诮的意味。 三人这才惊觉,方才盛怒之下,竟然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如今你不信你姐姐,却相信这个半路进来的刁奴!我看你才是是非不分,何况一个男子日日在你院中,那才是不守规矩,德行尽失!” 洛青阳为了维护洛卿卿,竟是不顾洛云初的清誉了。 这是要祸水东引,拿自己做筏子给洛卿卿转移注意力啊! 洛云初的眼眸登时便冷了下来。 “爹,慎言!” “爹此言,可是要指摘云娘不守规矩,要维护二姐姐,毁了云娘的名声不成?” 便是直指了洛青阳心中的算盘。 第70章 明褒暗贬 只是前世在洛云初眼中那般情真意切的话,如今听来却字字句句都带着算计与倨傲。 再看向叶少禹,此人仍然面目俊逸,目光清朗,那双眼睛里好似盛满了拳拳爱慕之意。 但时隔经年,早已看透了此人狼子野心的洛云初,却只觉得刺眼之极,讽刺之极。 是以,听到便是一脸嘴角扯一扯的强笑也没有。 倒是洛卿卿,听闻此言只觉得怄火。 分明她才是洛家的嫡女,分明她才是那个真正应该得到爱慕的人,分明曜王的这些话,应当是对着她说的! 可昨日自己一出丑,这样的好事便落在了洛云初头上! 她不甘心! 洛云初这样出身低贱的庶女,本来就只能随便被许给谁做小妾,便是昨日的尹俊之流,都算是她高攀了,今日竟然还得了曜王的亲自上门求亲! 便只是得个侧妃的位置,那也是天大的荣幸了! 洛云初,运气怎生如此之好! 心中越是愤怒,洛卿卿抓着裙裾的手便越发地紧了些。 洛云初垂眸看到了洛卿卿的小动作,前世到今生,洛卿卿始终没能改变的,便是从小养成的这个习惯。 一旦有所愤懑时,便会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将那上好的绸缎丝料,掐出片片褶皱。 因为她是京城第一贵女,更是仙女一般的存在,从来不会将负面的情绪泄漏出来,更不会让人瞧见她生气、愤怒、嫉妒的神情,是以便心灵扭曲到暗中掐住裙摆。 洛云初倏然笑了笑。 洛卿卿其实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像她这般,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前世毫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内心,有多爱叶少禹,便全部都表现出来,也不去想想叶少禹对自己除了利用,是否还有半分真情在? 正是不加掩饰地露出自己的底牌,最后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而洛卿卿,便是前世阴狠到要挑断一个人的手脚筋,要剜去一个人的双眼,也能让男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出力,甚至还不觉得她残忍。 这是何等的手段?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云娘被曜王殿下求亲,二姐姐似乎很是不满?” 洛云初盯着洛卿卿细若葱白的手指:“二姐姐都快将裙裾掐烂了。” 洛卿卿蓦地松开了裙摆,有些慌乱道:“三妹妹哪里的话,卿儿为三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满呢?” 话落,看了一眼叶少禹,咬住了下唇,迟疑道:“只是……” “只是什么?”洛云初往下低了低头,但目光还是落在洛卿卿身上,便是有些单纯的询问之相。 洛卿卿心中爱慕的人是叶少姝,洛云初心知肚明。 至于最后为什么变成了叶少禹,也不过是成王败寇,利益所趋。她这样的人,最是会审时度势。 叶少姝大势已去,坐不上皇帝的位子,她便是嫁给了叶少姝,终究也不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叶少禹已经坐稳了皇位,她的对手只有自己,打败了自己,她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坐上后位。 但眼下,前世的一切都还不曾发生。 叶少姝还是那个最受陛下宠爱的皇子,是大沐朝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是无数少女趋之若鹜的春闺梦里人,洛卿卿,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她想来疑心自己和叶少姝有染,若是自己能够嫁给他人,她便是少了个劲敌,更应该是拍手叫好的。 一时间,洛云初竟是有些诧异起来。 前世,叶少禹来府中说亲时,她可是乐见其成,百般撮合的。 “洛二小姐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就是。”叶少禹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洛云初看向洛卿卿,洛卿卿道:“只是殿下,我三妹妹虽是庶女出身,可容貌却是上乘,不知殿下意欲给三妹妹许个什么位子?卿儿是怕,辱没了三妹妹去。” 一番话说得讨巧,洛云初几乎要给她鼓掌了。 明褒暗贬,只说自己容貌拿得出手,便是其余的都入不得人的眼不成? 何况庶女能够加入王府,便是妾,那也是侧妃的身份,对于一般人来说,便是天大的造化,是要跪下来磕头谢恩的程度,但是洛卿卿状似为了自己,却点出了自己不愿意做妾,肖想着正妃之位。 如此一来,若是个心思狭窄的,第一步便会看低了自己去,传出去更是没得辱没了自己的名声。 好妙的一招棋啊。 叶少禹面色如常,仍是微笑着,叫人看不出情绪,他道:“依二小姐之见,本王应当许三小姐什么位子呢?” 洛卿卿低头:“卿儿不敢妄议,但若是三妹妹的颜色,便是做贵妾,做殿下侧贵妃也是能做得的。” 洛青阳闻言面露不悦之色。 洛卿卿此言不是在故意阻挠这桩婚事么? 虽说叶少禹不为陛下所宠爱,但到底是天家的人,洛家能有个人进了皇家的大门,便是做通房又如何? 总归是可以为洛家带来助力的! 若是这桩婚事不成,还有哪桩婚事能比曜王好? 赵怜也有些担忧,她怕的却是女儿在曜王殿下面前表现得太好,若是被曜王看上了…… 总之一个不受陛下重视的皇子,绝非她家卿儿的良配。 “卿儿,不得无礼。”赵怜倒是先出声了。 叶少禹闻言默了默,倏然大笑起来:“洛二小姐此言差矣。” “昨日本王便说过,洛三小姐此般仙姿月色,大可以不论出身,许以正妻之位,昨日三小姐琴声出众,亦可看出三小姐的才情技艺,都当得起本王正妃之位。” “洛二小姐大可以放心,本王绝不会辱没了三小姐,曜王府的王妃之位,便是三小姐的。” 一番话说得恳切,洛卿卿原本还想着定能打消叶少禹求亲的念头,此刻却愣住了。 正妃! 洛府里还不曾出一个王妃!这样的好事竟然就这么落到洛云初的头上! 岂不是日后她见了洛云初这个贱人,还要服低做小,给她奉茶端水了?! 洛青阳闻言却是狂喜,想不到曜王殿下竟然情根深种到如此地步。 想来,日后洛府定要飞黄腾达了! 第71章 拒绝 与洛青阳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洛卿卿脸上复杂交错的神情。 惊愕,愤恨,嫉妒,不屑,又不甘心,交织在一起,让她原本娇美的脸蛋蒙了沉,瞧着扭曲得很。 分明是愤怒不已的,但是她又要强作满意,是以脸上的肌肉瞧着多少有些僵硬。 洛云初饶有兴趣地看着洛卿卿的反应,目光顺着她的胳膊落到手上,那双柔荑紧紧地攥着裙裾,竟是连指节处都发白了。 可见心中恨成了什么样子? 看到洛云初勾着唇看着自己的手,洛卿卿方才回过神来,忙松开了自己的裙裾。 刚刚才被洛云初点出来自己有些嫉妒的嫌疑,她此刻绝对不能再做出这样的动作,否则势必会让曜王殿下心中不喜,还会影响她仙女的形象。 “原来是这样,”洛卿卿柔了柔声线,道,“虽然于理不合,但曜王殿下这般重视三妹妹,卿儿便也放心了。” 叶少禹温和地看着洛卿卿,好似不曾看出她的小心机。 但是少女这点子心机落在他眼中,却又有些可爱。 能让京城第一贵女为他拈酸吃醋,到底是有趣的,何况这样的吃醋,也并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洛青阳闻言喜得更是恨不得立刻请来媒人,当晚就将洛云初抬到曜王府去。 赵怜虽说也对洛云初能攀上这样的高枝有些不满,但总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心迹来。 倒是洛云初,似笑非笑地打断了洛青阳对叶少禹的巴结寒暄:“既然是求娶臣女做正妃来的,曜王殿下怎的不带上媒人来?可是有些不合常理了。” 叶少禹脸上微微一僵,洛青阳却不耐烦道:“曜王殿下娶你本就不合常理了,你还想要什么媒人!” 声音严厉得很,便是叶少禹也有些微微侧目。 洛青阳这个做父亲的,对洛云初的态度委实算不得好。 但是好在他所求的,从来不是洛家的声威,是以便是洛云初不在洛家得宠,也无伤大雅。 但既然是他叶少禹要娶的女子,也不能就这样被欺负了去,是以便开口道:“洛三小姐说的是,却是本王逾矩了,洛大人可莫要怪罪才是。” “本王喜欢的便是洛三小姐的快人快语。” 言语之中倒是有些要护着洛云初的意思了。 洛云初微微挑眉,心中一阵冷笑。 前世不曾等来的维护,今生弃若敝履的东西,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洛青阳只觉得背上汗涔涔的,想不到曜王殿下对洛云初的感情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些。 看来日后还是对洛云初客气些。 他却是没想到,这个曾经被他避之不及的天煞孤星,竟然也还有几分用处。 想到这里,洛青阳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都包含了些许的父爱。 “是,既然云儿已经是殿下的人了,日后微臣定当好生供着她。”洛青阳尽显巴结之色。 听到那句“是殿下的人”,叶少禹眉眼不自觉地弯了弯。 很是有几分受用。 但落在洛云初眼中,却只觉得恶心之极,油腻之极。 “云娘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下了?”洛云初开口,喜怒不辨。 只有那清冷的声音,彰显出她此刻的心情,很是不愉。 屋中人皆是一愣。 叶少禹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少女的神情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洛青阳和赵怜更是紧张地看着她,生怕这个长着反骨的女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与曜王府结亲,便是与皇家结亲!何况这样的好事还是落在洛云初这个不受待见的庶女身上,她不应该感恩戴德么? 反倒是洛卿卿,看好戏般地挑了挑眉。 虽然她很不满洛云初能攀上这门亲事,但若是现在洛云初敢当众拒绝叶少禹,那么洛云初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不光是得罪了爹娘,也是得罪了曜王,更是得罪了皇家! 这样的人,便是睿王殿下真的喜欢她,也绝对不会和她在一起。 这项认知让洛卿卿原本还有些郁结的心情顿时舒展了许多。 “云儿,不可莽撞!”知女莫若父,哪怕这个女儿是洛青阳一直以来所避之不及的,但到底还是清楚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她要拒绝这桩婚事! 洛青阳立刻摆出严父的威严,但是洛云初却丝毫不将他的警告放在眼中,勾了勾唇角道:“曜王殿下能看上臣女,是臣女的荣幸,可成亲一事,臣女断不敢从命。” 嘴上说着敬畏的话,可神情语气却丝毫不见恭敬。 饶是叶少禹这般惯会掩藏情绪的人,此刻面色也流露出了些许不愉。 “云儿!你怎能不将曜王殿下放在眼里!”赵怜小声斥道,却分明更激起了叶少禹的愤怒。 不错,若非看不上自己,她又怎么会断然拒绝了这样一桩好事? 莫非,是为了叶少姝? 不知怎的,脑海里蓦地便浮现出来那张与自己有几分肖似的脸来。 昨日七弟亲自来寻她,孤男寡女消失了许久,可是行了什么苟且之事? 叶少禹目光微沉,心底竟生出了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得失感。 “洛三小姐可是对本王不满意?”叶少禹问。 洛云初道:“不敢,只是臣女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殿下。” 叶少禹紧盯着她,紧抿着唇,并不回答,洛青阳却沉不住气了:“不可无礼!” 洛云初置若罔闻,仰着头看着叶少禹。 她生得矮,才堪堪到叶少禹胸前,却执拗地看着他,四目相对,叶少禹竟觉出了几分愧疚的异样。 “你问。” 洛云初道:“殿下倾慕臣女,是以才亲临洛府求亲的,可是如此?” 叶少禹点头:“当然。” “可说亲却不清媒人,却是与殿下所谓当以正妻之礼待之的言论相悖,这是其一,其二,臣女虽是庶女,却并不愿意嫁与一个全无感情的陌生人,殿下与我而言,便是一个全无感情的陌生人。” 叶少禹眼神微微一沉。 他是她全无感情的陌生人,那么谁是她情深意笃的心上人? 叶少姝么? 第73章 捷足先登 洛云初转身,看着叶少禹那张熟悉又憎恨的脸,微眯了眯眼,压下心中的不快。 “曜王殿下还有何事?” 说话时,少女似笑非笑,可那张面若桃李的脸,却让他明知她在讥笑自己,也移不开眼睛。 叶少禹摸了摸鼻尖:“洛三小姐可只是因为本王替洛三小姐说话和纳侧妃这两样,才不肯嫁与本王的?” 洛云初闻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自然不是。” 清丽的声音如甘泉一般沁人心脾,叶少禹一颗心提了起来,专注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臣女不肯嫁给殿下,除了那两样原因,最重要的就是……” 勾人的眼转着弯儿看着叶少禹,勾得后者心里痒痒的,却又不敢打断,甚至摒住了呼吸。 不光为了她的答案,还有她这张脸,她通身流露出来的气度,俱是勾人不已。 “叶少禹,我讨厌你,恨你。” 话落,少女原本笑盈盈的水眸化为厉色,眸中似有万千愤怒和憎恶,锥心一般。 叶少禹一愣,还没来得及问出那句“为什么”,洛云初早已转身,和穆谦一道且行且远。 愣了半晌,叶少禹才回过神来,薄唇轻轻勾向一侧:“呵。” “有意思。” …… 洛云初回到忆柔居,命丫鬟出去买了几盒瑰栗阁的栗子糕回来,便与亲自提着与秋桑一道去了慈安堂。 慈安堂。 洛老夫人正闭目养神,翠舒和春喜正为她按摩着双腿。 见洛云初来了,春喜本来是要叫醒老夫人的,却被洛云初阻止了,示意春喜莫要出声,自己将篮子递与秋桑,款步行至洛老夫人跟前,蹲下身来为她瞧了瞧腿。 力道不轻不重,洛老夫人非但没睁眼,反而更舒服地往后仰了仰。 约莫过了一刻钟,洛老夫人才开口:“卿儿这手艺,是越发地见长了。” 却是将洛云初当成了洛卿卿。 洛云初闻言并不恼怒,勾唇一笑,春喜笑道:“老夫人且睁眼瞧瞧,来的是谁?” 洛老夫人这才睁眼,看到一脸言笑晏晏的洛云初,颇有些意外:“方才是云姐儿在替我按腿?” 春喜和翠舒皆笑而不语,一同点了点头。 洛老夫人很是有些惊讶,从软塌上坐了起来,洛云初顺势扶住了她。 “平日里都是卿姐儿替我按摩,别的都好,就是力道小了些,我还想着是丫头力气小,有这份孝心便好了,谁知云姐儿的力道却是恰好的。” 一句话便也解释了为何方才会下意识地以为是洛卿卿。 洛云初温顺道:“祖母过奖了,云娘回来这样久,也不曾给祖母按摩过,却是云娘的疏忽了。” 洛老夫人看着这个乖巧的孙女,心中一时又有些不忍,想起过去九年她独自在庄子上的日子,一瞬间也就原谅了前些日子的反叛行为。 但洛云初却只是装作乖巧,心中却十分冷漠。 眼前这个老太太,虽然不是害死她娘亲的直接凶手,却是因为她的不作为,间接导致了娘亲身死! 若非前世她为了自己的未来考虑过,阻挠过她嫁进曜王府,今日她断然不会纡尊降贵为她捶腿。 一切不过是为了还上一世的恩情罢了。 还尽了,也就有理由恨了。 “今日总不是专程来为我捶腿的?”洛老夫人很是满意洛云初今日的柔顺,语气也破天荒地柔和了些。 洛云初笑着示意秋桑将篮子提过来,自己亲自打开来,一股子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瑰栗阁的栗子糕,最近在京城里可是有名气得很,云娘想着祖母应当没吃过,又爱吃这些糕点,便差人去买了些来孝敬祖母。” 老夫人闻言,更是乐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算你这丫头有心。” 春喜笑道:“正是呢,老夫人素来爱吃糕点甜饼,什么桂花栗子的,更是来者不拒,今日三小姐可是正好送到了老夫人心坎上。” 春喜是洛老夫人最得脸的丫鬟,也最知道洛老夫人的性子,有时候她说的话,便也是洛老夫人想说的话了。 洛云初笑道:“祖母爱吃就好。” 说着,轻拢慢拈地取出一块香气四溢的栗子糕,放在碟子上,以小勺舀下一块喂给洛老夫人。 洛老夫人尝了一口,随即笑开了花:“果然极是好吃。” 洛云初又端来一杯清茶:“云娘特意命瑰栗阁的师傅做了些少糖的,只是不晓得祖母吃起来会不会甜了。” “不甜,正好。” 洛老夫人抿了一口茶,面上显出极为满意的模样,拿出手绢擦了擦嘴。 “云姐儿,你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日这般殷勤,简直都把‘有求于人’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洛云初闻言捂嘴一笑,难为她表现得这样明显,到底是看出来了。 “说,所为何事?”洛老夫人看了一眼洛云初,道。 洛云初刚要开口,门帘掀开,洛青阳领着赵怜母女二人走了进来。 “儿子给娘请安。” “媳妇给娘请安。” “卿儿给祖母请安。” 三人异口同声。 “嗯,都起来。”洛老夫人点点头。 三人谢过之后,都抬头看向老夫人,却看到了一袭绿衫的洛云初,正坐在前者身旁,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们。 洛青阳等人的脸色顿时大变。 “你什么时候来的?”洛青阳语气很是不客气。 不等洛云初回答,洛老夫人先开口了:“老大,你这是什么话?云姐儿也是我的孙女,如何不能来看看我了?” 洛青阳道:“是儿子失言了。” “罢了,你们三人今日齐刷刷地来,来所为何事?” “娘,今日有一桩好事落在了云儿头上,儿子过来正是想与娘商量呢。”洛青阳有些忐忑,因为方才在前厅里,洛云初便说了要想让她嫁,她便来给老夫人告状。 是以他才与赵怜商量了,先过来一起给娘做做工作。 谁知道却叫洛云初这死丫头捷足先登了。 “哦?何事?”洛老夫人倒极是感兴趣。 “祖母,云娘正是要同祖母说这个呢。” 洛云初丹唇轻启,插嘴道。 赵怜等人齐齐变了脸色。 第74章 争执 “今日曜王殿下来了府上,要爹做主将云娘嫁给他。”洛云初道,神色很有些凄然。 也让人一眼便看出来她的不情愿。 洛老夫人闻言,又看了看洛青阳三人的神色,瞬间明白了过来。 “那,你可愿意?” “若是云娘愿意,今日就不必这般来讨好祖母了~”洛云初说着,长长的羽睫垂了下来。 “你这丫头,倒是会来事儿,先拿香香堵了我的嘴,好叫我为你做主是?”洛老夫人忽然笑了一声。 洛云初低头浅笑,心中宽慰。 有戏! 洛青阳见二人这般亲密的模样,心中一时间有些没底,冲洛卿卿使了个眼色。 洛卿卿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被洛云初占了,早就恨得牙痒,接收到信号之后,便上前坐在了洛老夫人的另一侧,亲昵地挽起了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祖母,可是卿儿今日不曾带糕点来,祖母便不喜欢卿儿了不成?” 幸好软塌够大,三人并排着坐也坐得下。 洛老夫人到底是心疼洛卿卿,忙道:“卿儿哪里的话,这不是在说云姐儿的事么?” 洛青阳趁机道:“娘,以云儿的身份,日后大约也只能去给人做妾,能入曜王府都是奢望,可今日曜王殿下亲自登门,指的却是云儿正妃的身份,这样的好事若是不抓住,日后可没有这样的福分了啊!” 端的一副为洛云初考虑的模样。 洛云初坐在榻上自上而下地看着洛青阳,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的算盘都要打到她脸上来了! 这哪里是她的福分? 分明就是整个洛府飞黄腾达的福分,是洛卿卿登上后位的福分! 洛老夫人有些诧异地看向洛云初:“曜王殿下要给你做正妃?” 洛云初点点头,心下有些腹诽。 前世虽然她与老夫人不甚亲密,老夫人也更是间接造成她娘去世的凶手,但是却是真心实意为她想过,不准嫁到曜王府里去的。 莫非今生,这洛老夫人的想法也都改变了么? “是啊,娘,嫁给殿下做王妃,这是何等的福分,日后也好帮衬着咱们尚书府啊。”赵怜也道。 更是企图以家族的荣辱来打动老夫人。 洛卿卿撒娇地为老夫人捏了捏肩,佯作吃味:“三妹妹真是好福气呢,连卿儿日后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婚事。” 洛老夫人沉吟片刻,不知在考量什么。 一时间,屋中人皆各自心怀鬼胎。 “不可。” 过了片刻,还是老夫人的声音打破了屋中的沉静。 洛云初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洛青阳三人却急了:“为何不可?” 洛老夫人严厉地看向洛青阳:“曜王府看起来风光,却绝非容身之所。” 洛青阳不解:“曜王殿下天潢贵胄,也亲口应承了会以正妻之礼对待云儿,云儿嫁到曜王府里,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你且看看云姐儿,可有半分肖想荣华富贵的意思?” 洛老夫人却是拿洛云初做了筏子,洛青阳听到洛云初的名字,脸色一瞬间又沉了下去。 “她年纪还小,自然不懂得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对她未来的人生意味着什么,娘,你可不能这样宠着她,”洛青阳道,“何况今日曜王殿下亲自过来,想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咱们若是此刻不依,日后殿下亲自去陛下面前求一道圣旨,咱们便是抗旨不遵之罪了!” 却是将后果往大了说。 当真是好会说的一张嘴! 洛云初心中冷笑,洛老夫人面色仍然不见退让:“若真有那一日,也等圣旨下来再说,此事莫再提了。” 话落,挥了挥手,又对洛云初道:“你今日做得很对,不管是单纯不愿意嫁过去,还是为了别的原因,总之,莫要入王府便是了。” 洛云初点点头,脑中有什呢东西一闪而过,但她并没有抓住。 只是洛老夫人今日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 洛青阳还想说什么,却统统被洛老夫人挡了回去,一行人告辞离去,唯有洛云初带来的栗子糕被留在了慈安堂。 “翠舒,一会子将栗子糕扔出去,莫叫云姐儿瞧见了。” 洛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吩咐道。 翠舒应了一声,与春喜对视了一眼,二人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不解。 …… 慈安堂外,洛青阳拦住了洛云初。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本就该一一遵从,何况这样的天赐良缘,便是你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洛云初连眼皮都懒得抬:“这样的福分,云娘愿以十世之修行,换一生之清净。” “你!”洛青阳指着她的鼻尖,手微微一抖。 “这样的福分,爹不如让给二姐姐?”洛云初冷笑一声。 让洛卿卿嫁给叶少禹做正妃,也是洛卿卿高攀了。 只是,他洛青阳舍得么? 只怕是想让自己快些许了人家,才好让洛卿卿去勾引叶少姝。 洛卿卿有多倾慕叶少姝,洛青阳和赵怜又有多疼爱洛卿卿,若是为了洛卿卿,他愿意让步给自己许个好人家,也不是不可能。 但叶少禹本不算得好人家! 何况背地里,还有那样肮脏的交易! 洛云初想起了前世那桩隐秘的密辛。 那是在她被废之前,偶然发现的,但很可惜,还没来得及探查一番,自己变成了阶下囚,成了废人,但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如今想起来,却是她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你这孩子,又在说胡话了,”赵怜适时站出来,“你爹也是为了你好,这些年疏忽了你,也无法弥补,为你说一段好姻缘,才是对你最好的补偿啊!” 在洛青阳面前,赵怜永远是这样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哪怕是之前,她已经与自己撕破了脸皮。 洛云初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孽女!你笑什么!”洛青阳怒喝一声。 洛云初笑够了,挑着眉问:“嫁人好办,问题是,嫁妆要如何?” “蒋氏的嫁妆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嫁妆?!”洛青阳怒道。 赵怜闻言,目光躲闪了一下。 第75章 是敌是友 洛青阳当然是没看到的,但洛云初的目光却饶有兴趣地在两人脸上游走。 最后在赵怜脸上定住:“可是,母亲只还了两箱金元宝,还剩整十箱嫁妆没给我,这要是入了王府,岂不贻笑大方,叫人寻了咱们尚书府的错处?” 洛青阳皱了皱眉,想骂洛云初污蔑赵怜,但看她的表情不似作假,又看了看身边人的脸色,顿时明白了过来,心中一时有些怨怼,赵怜的错处让他在洛云初跟前说不起话。 但到底还是心疼妻子,埋怨的话也不好说出口,只得咬着牙对洛云初道:“这么说,只要嫁妆齐了你便嫁?” 洛云初勾了勾唇:“自然。” “好!”洛青阳答得爽快,“就给你补齐!” 赵怜心中咯噔一下:“老爷!” “怜儿,走。”洛青阳搂着赵怜的腰一道离去,再没留给洛云初一个眼神。 “三妹妹好福分啊。”洛卿卿酸溜溜地留下一句,也跺脚离去。 洛云初站在原地,目送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微眯了眯眼。 “姑娘,你当真要嫁给曜王?”秋桑有些担忧。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曜王殿下总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好像若是与他近了,便会有什么不好的下场。 是以,她并不想让洛云初嫁给叶少禹。 洛云初转身看了她一眼,将她眼中的不安尽收眼底,反问道:“谁说我要嫁给他?” 秋桑吃惊地指了指洛青阳的背影:“可刚刚……” “我是说了要嫁人,却没说要嫁给叶少禹。”若是找不到一个能为洛府带来助力的联姻,洛青阳也只得作罢。何况今日有了曜王求亲,日后的婚事若是差了,也入不了洛青阳的眼。 后半段,洛云初自然没同秋桑讲。 秋桑闻言,也放心地笑了笑,随即又紧张起来:“可是,不嫁给曜王殿下,姑娘嫁给谁去?” 洛云初眼前倏然浮现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眼眸低垂,也并不回答,只道:“走。” 身后,翠舒提着篮子走了出来,却刚好撞见了二人。 “翠舒姐姐提的什么?”洛云初眼尖,一眼便看出来那是自己送去的篮子。 翠舒有些犹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好在洛云初没有为难她,只清浅地笑了笑,与秋桑一道告辞离去。 “老夫人怎么……”离开之后,秋桑有些不解。 “祖母只吃自家厨房里做的,再加上这东西又是我买的。”她怕被下毒,因为有娘亲的前车之鉴。 洛云初脸色微沉。 秋桑不明所以,只当是洛老夫人不喜欢自家姑娘,更为洛云初不平伤心。 说话间,二人已经回到了忆柔居。 刚一踏入院门,降香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何事?” 洛云初意识到情况不对。 降香道:“王爷来了。” “曜王殿下?他怎可如此无礼!”秋桑惊呼一声。 “不是,不是曜王,是睿王!”降香急忙道。 睿王? 洛云初蹙了蹙眉,他来干什么? “我方才回来,就看见穆谦和睿王打起来了。”降香一边说着,一边将洛云初领到了屋中。 穆谦手持星云剑,目光如炬地看着叶少姝,仿佛下一秒就要与人一决高下。 而他看着的方向,叶少姝一身天青湖碧色锦袍,正背对着穆谦,负手而立。 在忆柔居里这些日子,穆谦的武艺长进了不少,便是与蒋筠尧都能匹敌一二,但在叶少姝这里,却占不到半分便宜。 而背对敌人,更是对敌人最大的蔑视。 穆谦心中不忿,却又不敢轻视对方。 他没见过叶少姝,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便是对方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并非歹人,只是为了找洛云初,但是在洛云初回来之前,他不敢掉以轻心。 “穆谦。”洛云初一脚跨入房中。 穆谦仍十分警惕,向前一步挡在洛云初身前:“小心。” 叶少姝听到少女熟悉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洛三姑娘。” 青年显然来了许久,眉眼处从外头带来的寒霜都已经化尽了。 因着洛云初在梅乡长年累月地受寒,身子本就比常人畏寒,是以屋中炭火烧得足,似叶少姝这般正值盛年、血气方刚的青年,自然便显得热了许多。 冠玉般的脸泛起微微的红,衬得本就俊朗的脸愈发矜贵华丽。 “都出去,睿王殿下不是坏人。” 洛云初轻勾樱唇,吩咐道。 穆谦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与秋桑降香一道退出了房门。 掩上房门,穆谦不放心地在立在门口,只等着若是洛云初有事,他好立刻冲进去。 “你这侍卫倒是有些意思,忠诚得很。”叶少姝看向洛云初,“不如让他加入没羽军,我瞧他倒是个好苗子。” 洛云初道:“多谢殿下厚爱,但穆谦日后是要做将军的,不好入没羽军。” 门外的穆谦闻言身子一震。 叶少姝继续道:“你打算让他进蒋家军?” “睿王殿下这般无礼地闯入我院子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洛云初没有回答,岔开了话题。 “小丫头,”叶少姝轻笑一声,没理会她的无礼,“叶少禹来过府上?” 提到叶少禹,语气似有不愉。 洛云初抬眸看了她一眼,侧身坐到软塌上,拿起桌上放着的灌满热汤的汤婆子:“不错,他来求亲。” 语气却是听不出情绪。 叶少姝闻言皱了皱眉:“你应了?” 洛云初这才有些意外地挑着眉看他:“殿下怎知,他要的是我,不是京城第一姝洛卿卿?” 叶少姝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嗤了一声。 “叶少禹此人最会趋利避害,洛卿卿空有其表,有什么背景?” 提起洛卿卿,叶少姝的语气却是十二分的不屑。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尤其是这个朋友还瞧不起自己的敌人,那就更爽了。 洛云初弯了弯眉。 “倒是你,你背后可是整个辅国将军府,得了你,便是得了兵权,前途无量啊。” 尾音上扬,带着戏谑的口吻。 洛云初看向叶少姝,四目相对,都缓缓勾起了唇。 第76章 路人皆知 叶少禹之心,路人皆知。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思,偏生前世的自己却盲目地信任他,甚至忤逆唯一一个阻挠自己的老夫人,也要嫁到曜王府去。 自己是有多眼盲心瞎,才会为了这样一个,从一开始就抱着对自己利用目的的人,倾心相待? 甚至不惜带着整个蒋家,一道赴那场黄泉之路。 想到这里,洛云初唇角的笑意染上了几分苦涩。 叶少姝敏锐地觉察出了她的情绪:“怎么?是应了他,被本王一分析,觉出了不对味是么?” “睿王殿下记性大概不大好。” 洛云初有些嘲讽道:“先前便说过,叶少禹是我的仇人,欠我整整一百二十八条人命。世上报仇的法子千千万,我何必以身犯险,将自己搭上呢?” 叶少姝闻言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对于洛云初口中所说的人命,却有些奇怪。 先前听她说过之后,他便暗中命风影临渊二人暗中调查过,却并未查出任何与之相关的结果。 甚至在过去的十四年中,洛云初根本从未与叶少禹有过交集。 这样的血海深仇,又是从何而起的? 若是查不出来,那便只有一个解释:洛云初在撒谎。 目的么,自然是赢得自己的信任。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每每看到少女提起叶少禹时那嫌恶的表情,还有昨日对上叶少禹,她浑身上下明明白白地透露出排斥,也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厌恶这个人。 厌恶到,叶少禹好似真的杀了她全家一百二十八口人似的。 这个少女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查不出来,叶少姝也不认为自己能直接从少女口中问出来,便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拒绝了他,若他逼婚,你又如何?” 少女挑起一侧的眉毛:“祖母不会同意的,便是同意了,蒋家也不会同意。殿下能想到这一层,外祖父又如何想不到?到时候只要回蒋家,便能求得庇护了。” 这个回答并不让叶少姝满意。 他向前一步,几乎走到了洛云初跟前:“若是,他向父皇要赐婚呢?” 这个问题,洛云初不是没有想过。 但前世自己之所以那样着急着嫁,叶少禹也着急娶,只说是后者年纪已经颇大了,便尽快完婚。眼下距离前世还有两年的光景,叶少禹也不过二十三岁,远不用着急着娶自己。 前世的两年后,叶少禹仍然羽翼未丰,还是自己嫁过去之后辅佐他,才让他的势力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今生,叶少禹更是断不可能有了相当的实力。 自己不过是他的选择之一,若是可以,他应当会选择另外一个女子。 右相府上的千金,易思思。 沐仁帝之所以重文轻武,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右相易文淼的撺掇。 易相门生遍布天下,都是走的文臣路子,是以易文淼为了壮大的自己的势力,这些年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门生送入了官场。 而这样一来,许多非相门所出的官员,都遭到了排挤。 又因为易文淼是沐仁帝太子时期的太傅,是以沐仁帝对他十分信赖,成年后更是言听计从。 是以自沐仁帝登基以来,便摒弃了先帝的尚武思想,主张文治天下,武将的地位越发地低了,文官的地位却抬了又抬。 也因此,原本国富民强的大沐,边境开始遭到周边蛮夷的进犯。 居安思危的道理,被沐仁帝自欺欺人般地忽视了。 可以说,今日大沐边境屡屡遭到进犯,有很大程度是易文淼造成的。 而易文淼一脉的败落,则是在她与叶少禹成婚之后,提出重新尚武的主张,才渐渐迫使前者推出朝堂舞台的。 洛云初也是在与叶少禹成婚之后,屡次被易思思捉弄、设计陷害,才知道叶少禹原本是想与易思思成婚的。 可惜右相看不上他,认为易思思应当嫁给一个更受宠的皇子,而不是一个闲散王爷。 是以便是易思思对叶少禹爱得死去活来,不惜对易相以性命相要挟,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 这一世么? 洛云初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这样的好事,便留给洛卿卿。 叶少禹虚伪的性格,定然让易思思以为他中意的是自己,可前世,叶少禹所宠爱的分明是洛卿卿。 她倒是很想看看,这一世她二人究竟谁才是那个优胜者? 在还没有在夺嫡大战中站稳脚跟的叶少禹,究竟会作何选择呢? “嗯?” 久久没得到洛云初的回答,叶少姝又上前逼近了一步。 两人一时竟挨得十分近了。 洛云初蓦地回神,有些慌乱地往后仰了仰,与青年拉出一点距离。 “殿下岂不知,易相千金对他也情根深种,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和一个千娇万宠长大的贵女,谁能到带来的势力更大?” 洛云初尾音上扬。 叶少姝却是有些意外:“你连这个都知道?” 洛云初笑而不答。 “我倒是小看你了。”叶少姝轻笑一声,“还想着若是他去求父皇赐婚,我便……” “你便如何?”洛云初心里一紧。 叶少姝垂眸看着她,艰难地移开视线,分析道:“不过,若是他眼光长远些,也该知道文臣的路子是越走越窄的,眼下的局势,唯有武将之家才是真正的出路。” 洛云初冷笑一声:“他自然没殿下想得这般长远。” “你这样了解他?”叶少姝挑眉。 “我这是在夸殿下呢。”洛云初皮笑肉不笑,佯作乖巧。 叶少姝难得不拆穿她,心情颇好道:“今日我不单是为了这桩事来的。” 不知不觉间,他对洛云初的自称,已经从“本王”换成了“我”。 洛云初却没发觉,抬眸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今晚我便要去青埂峰了,特意过来与你辞行。” 话落,洛云初蓦地抬头。 随即又眼眸微微颤了颤,勾起唇角:“那便祝殿下旗开得胜。” “我会小心的,”叶少姝伸手在少女头顶一挥,勾起一缕青丝,“若你言中,我便与你合作。” 洛云初闻言心头一紧。 第78章 回蒋府 “姑娘,谁下的帖子?”秋桑一边替洛云初梳着头,一边问。 “外祖父下的帖子。”洛云初沉吟道。 秋桑闻言默了默,问:“又是请姑娘回去的?” 前些日子朱管家过来接洛云初之事,整个洛府都传遍了,秋桑自然也知道。 私心里,她当然也希望洛云初能够回去。 与其在这里备受欺侮,倒不如回蒋家去做真正的大小姐,有蒋家二老宠着,遇着事情总能护上几分。 总比被别有用心的人逼婚,亲生父亲还帮着人家数钱来得好。 “罢了,还是回去一趟。”洛云初道。 “真的?姑娘,你早该如此了!”秋桑很高兴。 洛云初不答,瞥了一眼秋桑眉飞色舞的脸,便定定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上一次朱管家亲自过来,她婉拒过一次了,但是这一次,却是外祖父亲自落笔,下帖子说会派人过来接她。 他们已经知道了叶少禹来洛府求亲之事,此去便是过去与她商量一下对策的。 信中说,若是她不愿意,外祖父便是拼了一身的军功,也要保下她。 是否前世,蒋家也曾递过帖子来,但是她却不晓得的? 但转念一想,以她前世那般眼盲心瞎的做派来看,便是那帖子递到她手上,她也不会理会的。 只要是敢阻挠她和叶少禹的亲事的,便是她洛云初的仇人。 现在想来,除了赵怜和洛青阳,全世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叶少禹娶她是用了什么样的心思。 偏生她丝毫不觉得,还为自己的能够嫁入曜王府而沾沾自喜。 轻叹了一口气,洛云初长而浓密的羽睫动了动,却是有些头疼。 按理说,有易思思缠着,叶少禹不该这样大张旗鼓地宣扬他意欲求娶自己一事。 可偏偏昨日他刚来过,后脚便传到了外祖父耳中去。 只怕知晓此事的,还有更多人。 不用说,定是有人故意传出去的。 至于个中原因么? 洛云初冷哼了一声。 这封帖子倒是来得及时,也该是与蒋家走动走动了。 叶少禹想蒙蔽沐仁帝,假意娶一个没地位又不受宠的花瓶美人,好坐实自己想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的形象,她便要撕开此人的真面目。 你不是不愿意沾染权利么? 蒋家统率重兵,兵权在握,官职不过从二品,实则权势早已大到让天子都忌惮的程度。 你娶一个有如此背景的女子,还敢说你冠冕堂皇、不求权势? 真是天大的笑话! 巳时已至,洛云初与秋桑降香二人一道出了府门。 来接她的却是蒋筠尧。 蒋筠尧早早地到了,正牵着马在洛府门口站着,一身紫色鎏金的锦袍,内着华贵的玄色锦衣,本是偏偏少年儿郎,却因着这样的重色而显得愈加沉稳。 外头寒天雪地,少年的眉梢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但不知在想什么,却没有丝毫等人的烦躁,反而隐隐透露着些不安和担忧。 少年本就生得眉目清俊,相貌堂堂,此番更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观看。 洛云初远远地看见了他,更看见了过路的少女们红着脸看他的娇羞神色,心中一时有些复杂。 蒋筠尧前世不曾娶妻生子,蒋末和雷氏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但他却对每一个温柔娴静的京中贵女都不感兴趣,是以一直到蒋筠尧被叶少禹斩杀,也没有听说过他和哪个女子有过什么情缘。 前世她也曾问过蒋筠尧,但蒋筠尧从不在意,可从他的细微末节中可以看出,他心中分明是有个姑娘的。 那个姑娘,是谁? 前世也就罢了,今生重来一回,她不光要扭转自己和蒋家所有人的命运,蒋筠尧更是关系到蒋家开枝散叶的关键。 她倒是要好好帮蒋筠尧一把。 此刻的洛云初还没发现,自己对蒋筠尧这个表兄,却是将他当成了儿子叶修来看待的。 蒋筠尧也恰好看到了她,微微有些愣住。 少女一身月白宫衣,外头披着象牙色雪貂厚锦袍,简单地绾着个飘逸的飞仙髻,耳朵上点缀着一对银翅耳坠子,面上不施粉黛,只描了道远山眉,唇间点了点淡色的红,手上抱着一只同样雪白的汤婆子,正微笑着朝自己款款走来。 这分明是天仙般的人物! 几乎是在一瞬间,蒋筠尧被洛云初点亮的眸子便沉了下来。 这样的仙女,岂可让叶少禹那样的人玷污了去! “想不到竟是大哥亲自来接云娘。”洛云初已经行至蒋筠尧跟前,微笑道。 蒋筠尧看着少女口中呼出的白气,一时有些恍惚。 除了冰花节上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好转,之前更是不肯与自己多说一句话。 回到蒋府之后,他曾多次想过,这会不会是他出现的幻觉,直到少女仍旧温和地冲他喊出那声“大哥”,他才确定了下来。 “这冰天雪地的,祖父祖母怕你来的路上不安全,才命我来的。”蒋筠尧道。 洛云初心中微微一动,又听得少年道:“快些上车,车上暖些。” 话落,便示意秋桑和降香二人扶着洛云初上了马车,自己则一脚跨上了马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而自始至终,洛府没有一个人出来接待蒋筠尧。 …… 蒋府。 洛云初在蒋筠尧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前厅。 府中一应下人都对二人极是恭敬。 洛云初尚且不在意,但落在秋桑和降香两个丫鬟眼中,却是天大的事。 自家姑娘在洛府过的什么日子,她们两个是看得最真切的,要不是姑娘性子烈,只怕过得还不如丫鬟仆人。 而在蒋府,分明是备受宠爱和重视的! 这样一对比,更是显出了蒋府的好。 二人只盼着洛云初能够与蒋府彻底和好,不要再回去受那洛府的闲气。 但洛云初显然不知道两个丫鬟的心思,只轻车熟路地站在了前厅的门口。 好似,她曾经来过千万遍似的。 “走,祖父祖母都在等你。”见她顿住了脚,蒋筠尧催促道。 洛云初勉强冲他一笑,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子怯意。 近乡情怯。 何况前世,蒋府上下一百二十六口人,间接是被她给害死的! 第79章 相认 “怎么了?你这会儿倒怕了?”蒋筠尧见她紧张,轻笑一声。 却也是这一声,让洛云初原本紧张的心情倏然放松了下来。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前世外祖一家便是死在叶少禹的刀下,也不曾怨恨过她,今生这样的事情更不会发生,她怕什么呢? 想到这里,洛云初轻轻弯了弯眉眼,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蒋无疾和蒋老夫人坐在高堂上,面色却有些焦急难安。 雷氏倒是坐着,但神色也有些紧张,蒋末更是个沉不住气的,负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时不时便往紧闭的门口看一眼。 他少年时便与嫡姐最是要好,如今嫡姐去了,只留下一个独生的女儿,又听闻这个外甥女自小过得凄苦,长相又及其肖似嫡姐,这让他如何不紧张? 嫡姐小时候可是在全家人的疼宠下长大的,父母亲更是将她当成了眼珠子一般宠爱着,可她的女儿却…… 蒋末面上浮现出一抹心疼之色,尤其是听管家朱抚说,她长得与嫡姐有七成像。 “云儿怎么还没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蒋老夫人捏着佛珠,急切地看着门外。 “急什么?筠儿不也还没回来么?”蒋无疾道,但神色亦是期盼。 终于,门开了。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冬日的阳光照在雪地上,映出耀眼的光。 少女就这么逆着光站在门口,屋中无人看清她的神色,只那纤细的身材,如神女一般进入了众人的眼帘。 “是,是云儿来了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蒋老夫人,声音一时有些哽咽。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洛云初一时有些眼热,按下想要冲过去认亲的冲动,不疾不徐款步迈入房中。 蒋家人不知道前世之祸,若是自己反应激烈了,难免惹人怀疑。 “云娘见过外祖父,外祖母,”洛云初行止有礼地在堂中站定,双手放于身侧,对堂上二老福礼,接着又看向蒋末夫妇,对蒋末和雷氏行了一礼,“舅舅,舅妈。” “好,好孩子,快过来给外祖母瞧瞧。” 蒋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冲洛云初伸出了双手。 洛云初婉婉有礼地走上前,任由蒋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微笑着挨着老夫人坐下。 “云娘不孝,今日才来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自洛云初进门,蒋老夫人的一双眼睛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盈满热泪,拉着她不愿松手。 “柔儿……柔儿……”老夫人喃喃道,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她哪里舍得怪这个流落他乡的苦命外孙女? 而且还是她最宠爱的女儿生下的独生女! “你长得与你娘真的很像,很像。”戎马一生有泪不轻弹的蒋无疾老将军,也匆匆地抹了抹眼睛,强笑着对洛云初解释道。 雷氏与一众丫鬟们早已背过身去抹眼泪了。 便是秋桑和降香二人也唏嘘不已,自个低头垂泪。 洛云初不答,微笑看着蒋老夫人,顺从地躲在蒋老夫人怀中,无人看见,她贪婪地吸取这片刻的温情。 前后两世,她所获得的亲情寥寥,虽然前世也与蒋家有过交集,但更多却是叶少禹与他们的交集,自己则始终过不去心理那道坎,认为若是当初他们再多查一下,便知道自己被流放他乡,过了整整九年丫鬟农妇的生活。 如若不然,她回京的日子兴许会好些?不会遭遇那么多的白眼和为难。 但蒋家彻底倾覆之后,她才想明白了一切。 洛青阳和赵怜,本就不愿让她的存在被世人所知晓,在自己回京之前,京城洛家的大房,根本就没有庶出! 娘亲之死,早已给蒋家二老带来了巨大的打击,爱女薨逝,洛家又有心要瞒,哪里能得知她的存在? 想到这些,洛云初都无比痛恨自己前生的小心眼,竟然让外祖父母到最后,还在自责没能保护好她。 而分明,是她对不起整个蒋家! 洛云初眼神暗了暗。 但这副模样落在蒋老夫人眼中,更是心疼至极,一把将她搂得更紧。 “外祖母的心肝儿,都是外祖母失察,让你在外头流落了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的苦……” “外祖母,云娘这不是好好的么?”洛云初安抚地抚了抚蒋老夫人的后背。 “就是,云儿回来是喜事,莫要再哭哭啼啼的了。” 还是蒋无疾安慰了蒋老夫人一番,后者这才止住了哭泣。 “云儿,今日我们接你回来,是为了昨日曜王之事。” 说话的是蒋末。 蒋末见二老都忙着与看自责心疼,几乎将正事忘在了脑后,才忍不住开口道。 老人多愁善感,但他现在更担忧的是洛云初的事。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姐姐,不愿意看着姐姐唯一的女儿也步她的后尘。 嫁给一个用心险恶的中山狼,最后命丧黄泉。 经过蒋末这一提醒,所有人都想起了正事。 蒋老夫人忙擦去了眼泪,问:“是了,昨日下午便有传闻,说曜王殿下去了洛府,意欲求娶云儿,今日一早却愈传愈烈,我们才迫不得已急着接你回来,云儿,可真有此事?” 蒋老夫人问得很急,目光也十分殷切,洛云初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前世嫁给叶少禹之前,她不曾与蒋家人见过面,想来,若是前世有机会,外祖母应当也是如此。 “云儿?”蒋无疾也有些着急。 “是。”洛云初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那,那云儿的意思?”蒋老夫人更急了。 洛云初忙握住她的手:“外祖母放心,云娘此生,绝不嫁入曜王府。” 几乎是立地起誓般的口吻,让屋中一干人顿时放下了心。 “那便好,那便好,”蒋无疾道,“曜王绝非良配,云儿万不可贪图荣华富贵啊。” 洛云初微笑着点头。 “可洛青阳那边……”蒋无疾想起了朱抚传回来的话,目光微沉,“他似乎有意与曜王府联姻?” 听到这个名字,洛云初也沉了眉眼。 “他是拎不清,找死。” 第80章 和乐融融 大沐纲常也算森严,洛云初这样说,无疑是对洛青阳最大的不敬。 众人愣了愣,却都不觉得她所言有失。 洛青阳若是拎得清,当初也不会糊涂到宠妾灭妻的程度,而且妻子的背后,还有整个威名赫赫的蒋家! 但他虽有忌惮,却仍然做出了那样的事。 因为蒋家人都知道,蒋知柔的品行,绝对不可能会做出勾引外男之事! 蒋知柔自少女时起,便不曾对任何男子动心,唯一的一次,还是被人调戏最后被洛青阳救下那次,但动心也不过是一瞬间,蒋知柔只当是个过客,岂料洛青阳三日后便登门求亲。 嫁给洛青阳,蒋知柔一半是为了报答恩情,一半也是因为她本就对才子有所偏好,洛青阳恰好长了一张温润清儒的脸,才学也是实打实的学富五车,是以才能真正入了蒋知柔的青眼。 可谁知,最后,蒋家的掌上明珠,不光没有得到夫君的宠爱,反而还落得个受人唾弃的下场。 偏生蒋知柔虽然性子温婉,却是个外柔内刚之人,被人污蔑了也不愿意回到蒋家,生怕玷污了蒋家的门楣,最后竟然就这么去了。 得知蒋知柔死讯时,蒋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随了爱女一道去,便是一生铁血的蒋无疾大将军,也悔恨为何要顺着女儿的意,早知如此,不如执意去洛府将人抢了回来,便是养在府中一辈子又如何?又不是养不起! 总好过天人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 蒋末打仗班师回朝得知此事,更是恨得提刀要闯入洛府砍了洛青阳,最后还是沐仁帝下令将他派往戍边,两年内不得回京,才保住了洛青阳的一条命。 但也是这层,让蒋家对沐仁帝多有不满之词。 当然,对于这种行为,沐仁帝也曾安抚过蒋家,只说是为了保护蒋末,否则人命关天,身为皇帝他也保不住蒋末。 如今骤然被洛云初提起了洛青阳的名字,还是带着如此深重的怒气,一时间蒋家所有人都忆起了蒋知柔当年的委屈,也更对洛青阳愤怒不已。 他已经害了蒋家一个女儿,还想害蒋家另一个女儿么! “这么说,云儿是决意不嫁了?”蒋末再次确认道。 洛云初点头,神情坚定。 “好,你开口,舅舅定护着你。”蒋末眉宇间皆是保护之色,八尺铁血汉子,目光满是柔情。 这是对嫡姐的愧疚,转嫁到了外甥女身上。 洛云初展颜一笑:“云娘多谢舅舅,不过现在暂时还用不上蒋家出面。” 屋中人闻言皆露出诧异之色。 “眼下,洛老夫人那边还没松口。”洛云初解释道,其余的却没有多说。 蒋家二老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困惑,但很快那一丝困惑也就烟消云散了。 叶少禹娶云儿存的什么心思,谁都明白,洛家与叶少禹联姻,带给洛家的究竟是好处还是坏处,洛青阳与洛老夫人看的角度也不同。 洛青阳见识短浅,只看得清眼前的蝇头小利,但洛老夫人看见的,却是整个洛家的长远利益。 显然,洛家与叶少禹联姻,长远来看,弊大于利,是以洛老夫人才会阻止。 到底是尚书府的上一任主母。的 “云儿,洛老夫人在府中待你如何?”蒋无疾有些严肃地问到。 洛云初轻蹙眉梢,笑道:“也就是当我做一般的庶出孙女罢了。” 秋桑和降香闻言对视一眼,面露困惑之色。 老夫人分明待姑娘极好,姑娘怎的这样说? 洛云初却知道,若是自己在蒋家透露出半分老夫人待她不错的意思来,以二老这样质朴的性子,定然会连带着对洛家有些改观,说不准释冰也有可能,让洛家重新借着蒋家的威名狐假虎威也有可能。 因为斯人已去,可自己还在洛家,少不得要洛家人的照拂。 但是…… 洛云初眸光微暗。 洛家老夫人可是眼睁睁看着她娘被赵怜害死而坐视不管的! 间接害死了她娘亲,她怎能原谅她对她的利用和怜悯! 蒋家二老自然不知道洛云初隐瞒了什么,点了点头,未作他想。 今日急着将洛云初接过来,最主要的便是想问问洛云初对于嫁给曜王的看法,既然得到了明确的拒绝,都放心了下来。 同时,仅仅一个晚上,曜王要迎娶洛云初的传言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这其中,究竟有没有人推波助澜? 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时至中午,厨房早已做好了饭菜,洛云初盛情难却,也不愿辜负蒋老夫人眼中殷切的目光,便同意留下来用过午饭再走。 席上,蒋家二老一个劲儿地给洛云初夹菜,蒋末与雷氏也微笑着叮嘱她多吃些,席间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洛云初只觉得有些喉哽。 这是她前世梦寐以求的情景,如今也全都实现了。 殊不知,她这样感慨的模样落在蒋家二老眼中,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自小在庄子上长大的丫头,过去的日子苦不堪言,回了洛家又面对一群陌生的亲人,过得也不好,庶出的身份只怕连和洛青阳等人一道上席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不过是与外祖父母一道吃饭,便能感动成这样,可见云儿在洛府有多不受重视! 蒋无疾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 “云儿,日后多回来吃饭。”不光是蒋无疾,蒋末也发觉了这一点,沉声道。 只因为语气太过骇人,竟然有了些暴戾的意味。 雷氏忙道:“你这语气同云儿说话,可莫要吓着了她!” “舅妈,没事,舅舅也是关心我,”洛云初笑道,笑容十分温暖,转而又对蒋末道,“若是云娘常回来,舅舅可不许嫌云娘来吃白食。” 几乎是撒娇的语气,让蒋家二老顿时心软成了一汪水。 过去,柔儿也是这般对他们撒娇撒痴的啊! 如今…… “舅舅怎么会嫌弃云儿。”蒋末有些不自然道。 …… 不同于蒋府的和乐融融,洛府却是一派山雨欲来之势。 而摘梨院,洛卿卿更是将屋中的瓷器都砸了个干净。 第82章 疯狂 摘梨院这头解开了心结,慈安堂那边的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洛老夫人年轻时候是个泼辣性子,现在年纪大了,诚心向佛,终日只想着含饴弄孙,少于管府中之事,加上引以为傲的长房嫡子也对她恭敬孝顺有加,是以性子也就收敛了许多。 平日里对儿子媳妇的许多事情虽然不赞同,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否则当年蒋知柔被赵怜暗害时,她也不会就这么袖手旁观。 今日却有些不同。 她已经摆明了立场,绝对不允许洛云初嫁到曜王府中去,谁知道不过一夜的功夫,这满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她洛家的长房庶女要嫁给曜王殿下做正妃了。 分明是老大和老大媳妇阳奉阴违,要冒着违逆她的风险将洛云初嫁过去! 这是逼嫁! 试问这样的流言传出去,便是云姐儿不肯嫁给曜王,京城里还有谁敢娶她? 便是给人做妾,也选不到好人家! 对于洛云初,洛老夫人心中终究存了些愧疚,但更多的,也是对日后洛府的前程着想。 两者相加,更坚定了她要阻挠这桩婚事的决心。 “你当真要忤逆我的意思?!”洛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让洛青阳来慈安堂问罪,但以往对她千依百顺的老大竟然死不松口,定要将洛云初嫁到曜王府里去。 这如何不让她愤怒! “娘,我不明白,她能嫁给曜王殿下做正妃,是她的福分,是咱们洛家的福分,对洛家日后的发展更是有百利无一害,维护您要百般阻拦!”洛青阳不服气道。 洛老夫人看着犯糊涂的儿子,面色更冷:“你以为与天家结亲,当真是这样好结的?” “你这是要把咱们洛家拉入到夺嫡的漩涡中去啊!” 洛青阳猝然抬头看向洛老夫人,语气颤了颤:“不可能,曜王没有野心,这是大沐人尽皆知的事。” “身在皇家,若是没有野心,你以为他能好端端地活到今日!”洛老夫人冷哼了一声。 被点中了这一层,洛青阳才有些的后怕起来,但还是不愿意放弃这块到嘴的肥肉。 “可……娘,陛下年事已高,说不准哪日便驾崩了,”洛青阳的目光倏然闪动着疯狂的光芒,嘴里也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洛老夫人闻言面色一变,却又听得他接下来的话,“这队,咱们迟早都要站的。” “你疯了!”洛老夫人大惊,额头上骤然冒出豆大的汗珠,目眦欲裂,“你怎敢说这种话!” “娘,您太顽固了!”洛青阳面上早已是疯狂之色。 想到那个可能,他竟然兴奋得有些手抖。 洛老夫人哪里不清楚儿子在想什么,当即怒喝道:“住口!你这是要让整个洛家都为你陪葬吗!” “娘!”洛青阳皱眉。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站队!你莫以为我老眼昏花,不知道卿儿对睿王有意,你此番让云姐儿嫁给曜王,日后又让卿儿嫁给睿王么?睿王是最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储君的,一旦事成,你让云姐儿如何自处!” 洛老夫人怒道:“老大,做人不可忘本,你别忘了,咱们洛家本来就对不住云姐儿,你还要让卿儿也踩在云姐儿的鲜血上位吗!” 话落,走到门口的洛卿卿和赵怜闻言俱是一愣。 随即,洛卿卿的面上燃起了一丝怒意。 她听娘说,祖母和爹在吵架,让她一道过来劝一劝。 毕竟是洛家的长房嫡女,又是被爹和祖母二人千娇万宠长大的,说的话自然也要给她点面子。 谁知道还没进门便听到了这些话! 原以为祖母也是向着她的,谁知道那老妪却在为了洛云初那个扫把星与爹据理力争! 该死! “卿儿。”赵怜察觉到洛卿卿咬牙切齿的愤怒,伸手拉住了她。 细滑香软的触感,让洛卿卿顿时冷静了下来。 赵怜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总能让人一瞬间冷静下来。 “不可暴露你的心思,知道么?”赵怜看着她,担忧道。 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年纪还太轻了些,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虽然这种情况往往在年纪稍大些,城府再长些就会好,但赵怜却是不能让她在旁人面前露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从小的名声很重要,何况眼下还有个洛云初来争宠。 从前几次那小蹄子屡屡得胜来看,此子心思远远比卿儿来得深沉。 稍有不慎,极有可能落下把柄,对卿儿来说,那便是万劫不复! 而蒋家那边也一直在试图和她接触,希望能将她接回去。一旦洛云初回了蒋家,局势便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为了卿儿,她必须将洛云初牢牢地所在洛家。 想到这里,赵怜眸中射出了一道隐晦的杀意。 本来打算两年后再让那小蹄子回来的…… “知道了,娘,卿儿先进去了。”洛卿卿道,掩去面上的愤然,换上了平日里一贯的清婉柔弱。 “祖母~”清越的声音,如山间沁人心脾的清泉,带着甘洌的芬芳,直听得人心中舒畅。 饶是此刻怒火冲天的洛老夫人,闻言也冷静了不少,看向来人时,面色松懈了不少。 “卿儿,你怎的来了?” 洛卿卿坐到洛老夫人的软塌上,亲昵地挽着后者的胳膊,状似才看到洛青阳的样子,诧异开口:“爹?你怎的也在这里?” 话落,又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捂了捂嘴:“爹,祖母,你们是在谈什么要紧事儿么?卿儿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说完,更是直接站起了身,作势要离去。 还是洛青阳开口道:“我与你祖母已经谈完了。” 到底是自己的最疼爱的女儿,洛青阳便是再气闷,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爹还有事,你好好安抚一下你祖母。” 洛卿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洛青阳起身告辞,小鹿般单纯的眸子里射出一道精光,随即又掩了去,鼓起腮帮子对洛老夫人撒娇道:“祖母,您与爹在说什么事啊?” 洛老夫人显然余怒未消,看着一脸单纯不谙世事的孙女,嘴唇动了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83章 兄妹 蒋府。 洛云初与蒋家众人一道用过午饭,又好生宽慰了蒋家二老一番,这才告辞离去。 笼罩在蒋家头上多年的阴云,不知不觉间,也随着洛云初的到来而消散了许多。 二老与蒋末夫妇商议着洛云初与叶少禹的事情,蒋筠尧则亲自送洛云初回洛府去。 “你当真想好了,这可是攀上皇家的大好时机。”蒋筠尧试探性地问道。 洛云初面色清冷地看着他:“如今蒋家本就功高震主,我若嫁过去,说不定陛下还能用我来制约你们,攀上皇家,有什么好处?” 这一下倒是将蒋筠尧问住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诚然,洛云初的话在情在理,这也是蒋家人所担忧的问题。 没想到他这个妹妹竟然如此通透。 “大哥这样发问,想来是为了回去跟外祖父和外祖母答复?”洛云初挑眉。 蒋筠尧默然。的确,在出门前,二老再三要求他回去的路上再询问一下洛云初的意思。 少女的心思本就容易不好捉摸,虽说方才在府里,洛云初的态度已经非常坚决,但是难保她后面又会生出悔意来。 以洛云初的态度,他们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洛云初不嫁给曜王是最好,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嫁过去了…… 他们也好想对策,既能保住洛云初,又能保下蒋家。 见他沉默不答,洛云初笑道:“放心,我还没那么是非不分。” 外祖父母有什么想做的,便做。 洛云初心道。 蒋筠尧看着少女清冷的眉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透过那双清明的眼,他仿佛窥见了少女过往的心酸,一步步逼着她成为今天,这个冷静理智又聪慧的她。 “你在洛府,要保重。”蒋筠尧轻声道。 洛云初温柔一笑:“自然。” “那,时候不早了,雪天路滑,大哥回去小心些。” 话落,便提着裙裾往洛府大门走去。 “妹妹。”蒋筠尧踌躇地看着洛云初离去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 洛云初不解地回头。 “关于姑母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开口。” 闻言,洛云初面色一变。 不等她开口,蒋筠尧又解释道:“我没有告诉别人,这是你一个人孤军奋战,我是你大哥,知道了总要帮衬一下。” 少年立在雪地里,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面容上满是坚毅之色,眸光里皆是对自己的信任。 洛云初蓦地眼眶一热,转身抛向少年,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大哥,谢谢你。” 从未与少女有过这样亲密接触的蒋筠尧,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察觉到少女身上的低沉和感激之情,也回过神来,青涩地拍了拍她瘦削的背。 “我们是一家人。” 洛云初又紧了紧双臂,暗中擦去眼角的泪。 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与她的大哥这般亲密拥抱。 便是前世与蒋家释冰,蒋筠尧也曾多次救自己于水火,她也不曾对他表达出任何激进的谢意。 这一次,前后两世的感激加在一起,洛云初无论如何都无法自持。 这是,与她有血缘关系,并且真正为她着想的大哥啊! 很快,洛云初便松开了他,有些赧然道:“大哥不会觉得我太娇气了?” “不会,你本来就是蒋家的掌上明珠,本来就该无所顾忌地撒娇,而不是现在这样,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蒋筠尧语气沉了沉。 “我先回去啦。”洛云初忍住了再度想冲破出来的热泪,转身与秋桑降香二人进了洛府,再没回头看一眼。 蒋筠尧牵着马匹站在原地,目送着少女的背影彻底消失,才匆匆打道回府,赶回家去与父母亲和祖父母商讨此事。 洛云初回到忆柔居之后,立刻叫来穆谦,小声交代了几句,穆谦立刻出了府去,半夜才归来。 翌日清早,进宫面圣归来的蒋无疾,一回到家中,便被蒋末和蒋筠尧叫住了。 …… 昨夜的雪又下了一夜,地上的积雪越发地厚了,京城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出门的行人也越发少了,但人不出门,有些消息长了脚似的不胫而走。 不过一夜的功夫,京城的大街小巷又传出了新的传言:洛家三小姐拒绝了曜王殿下的求婚! 洛云初从美梦中醒来,刚一睁眼,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降香的声音。 “穆壮士,那消息可是你放的?昨日我可瞧见了你和姑娘在嘀咕什么,然后你就走了,大半夜都没回来!” 院子里,降香拉着正在练武的穆谦一个劲儿地问着。 也幸好这院子里的都是自己人,否则叫外人听去了,只怕又要大作一番文章了。 “到底是不是啊~” 见穆谦不答,降香又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穆谦彻底没法练功了,冷眼睥睨着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小丫头,语气冰冷道:“你问小姐去。” “什么嘛!明摆着的事,还不承认!”降香撅着嘴,有些不满,“不过姑娘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穆谦无可奈何地白了她一眼,恰好听得洛云初似乎在屋中叫降香的声音,这才顺利脱了身。 降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屋中来:“姑娘,你醒啦!” 洛云初点点头,佯作责备:“被你叽叽喳喳的声音给吵醒了。” “啊?奴婢声音这么大啊?” “快伺候我起来了。”洛云初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这时,秋桑也急急地走进来:“姑娘,老爷那边突然要姑娘过去呢,姑娘可得快点儿梳洗。” 话落,便麻利地伺候洛云初穿衣梳洗,与此同时,二等丫鬟小乔端来了早膳,洛云初一边吃着,秋桑一边帮她打理好了一切。 “怎么回事?”降香也很奇怪,一边帮忙一边问到。 “不知道,好像是有什么大事。” 秋桑应着,再一次确认洛云初的形象没有问题,面色却有隐隐的担忧。 洛云初看在眼里,道:“是为了我不嫁叶少禹那件事?” 话落,秋桑正替她扣着胸前扣子的手一顿。 第84章 家法 “姑娘,你都知道了?”秋桑道。 洛云初眸色一凛,果然如此。 目光移向秋桑,声音冷了几分:“一猜便知,消息放出去不过一晚上,便急着来兴师问罪,爹也太沉不住气了。” 尾音竟带上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秋桑替她整理好了衣裳的边边角角:“姑娘,可要小心啊。” 降香道:“姑娘,不如奴婢去蒋府报信?老太爷和太夫人一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洛云初轻笑一声:“不必,暂且不忙将蒋家搅进来。” “降香,你去慈安堂请祖母。” 话落,站起身款步朝前厅走去。 洛青阳早已等在前厅了。 今日他休沐,原是想着去曜王府拜访一番,好与曜王暗中商议嫁娶之事。 顺便将自己透露风声逼嫁一事说出来,好在殿下面前邀功。 谁知却被曜王府的下人们好一顿冷嘲热讽,说他当着应了婚事,背地里又放出话来不让女儿嫁,真真是两面三刀,没有诚信。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一夜之间,京城的风向就变了。 他闹得沸沸扬扬的逼嫁,却变成了那逆女信誓旦旦的贞烈誓言。 绝不与皇家联姻。 这个皇家指的谁?通过昨日那番传言,大家都知道究竟说的是谁。 如此一来,洛青阳高明的逼嫁流言,却成了一场蹩足的笑话。 叶少禹没了脸,自然对洛青阳不会有好脸色。 但叶少禹又惯是个会做面子的,表面上仍是对他客客气气,但背地里,却纵容下人们对他恶语相加。 对于下人们的捧高踩低,洛青阳并不在意,但叶少禹一改那日来提亲时候的态度,语气疏离有加,这让洛青阳很是着急。 他可不能失去这根难得的高枝啊! 原本想解释两句,但叶少禹显然不愿意听下去,随意敷衍了几句,便送了客。 在曜王府碰的软钉子,洛青阳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是以一回府便命人将洛云初叫过来,准备动用家法,定要洛云初应下这门亲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瞒着老夫人情况下进行的。 并且,他还再三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去慈安堂乱说这件事。 洛云初与秋桑一道,镇定自若地走进了前厅的大门。 厅里,不光有直眉怒目的洛青阳,还有赵怜和洛卿卿母女。 看热闹倒是积极。 洛云初柳眉微挑,心中冷笑。 “云娘给爹请安,不知爹唤来云娘,所为何事?”洛云初按照大沐纲常规矩福了一礼。 “逆女!是不是你干的!” 洛云初话音刚落,洛青阳软鞭子一抽,屋中响起簌簌的风声,令人胆寒不已。 饶是幸灾乐祸的洛卿卿,也感受到了这冲冠之怒,下意识朝赵怜身后躲了躲。 赵怜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掩去了那点子幸灾乐祸,后退一步护住洛卿卿,假意劝道:“老爷,说不定是误会呢,可千万别伤了云儿啊!” 话虽如此,却丝毫没有要往前迈一步的动作。 “住口!这个逆女,今日闯下了这样的祸事,是我疏于管教的过失!今日我定好生管教,让她清楚她的身份!” 话落,又是一鞭子,抽在空气里噼啪作响。 洛云初面色如常,并未因害怕而显出半分慌乱,细看去,只有眸光越发地冷了些。 “不知云娘何错之有,竟让爹这般雷嗔电怒。”清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疏离的冷漠。 “你还敢问!” 洛青阳一听,更加的怒了,指着洛云初问:“逆女,誓死不嫁皇家的话,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杏眼微眯:“不错,但云娘却不知道何错之有?” “你!你分明知道我与你母亲有意与曜王结秦晋之好,你却偏要放出话去,誓死不嫁曜王,你这分明是不将殿下的脸面放在眼里!”洛青阳怒道。 洛云初冷笑一声:“恐怕是爹先不将殿下的脸面放在眼里的,那日云娘已经当着曜王殿下说了不嫁,爹却还是放出话去,说云娘定会嫁给曜王,这岂不是没想过若是有什么意外闪失,云娘失了名声,也损了曜王府的面子?” 却是一丝余地也不给洛青阳留了。 听到自己的小算盘就这么被洛云初大剌剌地说出来,洛青阳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当众扒光了一般,一时恼羞成怒,竟挥鞭朝洛云初身上抽去。 几个亲近的下人也在场,见状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看向洛云初的目光也顿生怜悯。 洛卿卿则是躲在赵怜身后,兴奋得两只眼睛都瞪眼了,恨不得自己代替了爹去鞭打那个贱人。 赵怜的表情便要收敛许多,只是那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主人此刻的幸灾乐祸。 只一瞬间,洛云初便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瞅准了鞭子落下来的一瞬,欺身躲闪开来,鞭子并未抽到她身上,却仍然发出了皮开肉绽的闷响。 伴随而来的,是秋桑那声担忧至极的——“姑娘!” “秋桑!” 躲过了鞭子的洛云初没料到秋桑竟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生生挨下了这顿毒打,冰冷的表情顿时裂开了一道缝,波澜不惊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尖利了些。 “住手!” 与此同时,洛老夫人也在春喜翠舒的搀扶下进了前厅,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自己儿子挥鞭抽打,而丫鬟自己奋不顾身护住主子的一幕。 “姑……娘……” 秋桑唇色苍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倒在洛云初怀里。 余光瞥见洛老夫人来了,一时轻松了些,竟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洛青阳这一鞭子抽得极重,便是冬日里厚厚的棉衣,也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最里层的皮肉绽出血来,鞭痕竟又二指深,可见洛青阳方才当真是要将洛云初往死里抽。 洛老夫人已经从降香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洛青阳阳奉阴违不听她的话,还想出了逼嫁这一出,又亲眼见证了后者动用家法逼迫云姐儿就范,此刻早已是怒容满面,气冲斗牛。 “老大,你干的好事!” 第87章 心思各异 “哦?” 洛云初一侧的眉微挑:“云娘说错了?” 云淡风轻的话,却含着无尽的嘲弄,赵怜顿时就气红了脸。 这死蹄子! “你怎敢与你母亲这样说话!”比起自己的威严来,更重要的是爱妻受了委屈,洛青阳当即怒喝一声。 洛云初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前世今生,加起来看他二人的秀恩爱已经看得够多了。 前世洛府险些遭了大难,便是在生死关头,洛青阳豁出命去也要保下赵怜,不顾自己的安危,到处托关系求人帮忙,才在大难临头之前,将娇妻爱女一道送出了京城避难,直到危险解除,才将人给接回来。 而那场危险,本就是因洛卿卿而起,几乎连累了前世的她丧命! 可那时候,洛青阳心里记挂的便只有他最疼爱的妻女,对于自己的危险,可谓是不屑一顾,甚至还埋怨自己连累了整个洛府。 如此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之事,也只有洛青阳这种心眼儿长偏了的,才能做得出来。 如今再看到洛青阳对赵怜的拳拳维护,她早已彻底免疫。 只在心里为娘亲不平。 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本该受到夫君的宠爱,却因为嫁给洛青阳,凭白命丧黄泉。 洛青阳并非无心之心,只是他的心,根本就没在娘亲身上! 想到这里,洛云初心中倏然翻涌起一股子暴戾来。 “若是爹强要云娘做铺路石子,不顾云娘的死活,那这个洛家,云娘也不便留下了,庄子上虽然辛苦,却强过这里的豺狼虎豹!” 洛云初毫不客气道。 言语间竟是威胁要离开京城了。 一直没说话的洛卿卿闻言又是一喜,只盼这扫把星赶紧离开,永世莫再回来。 但洛青阳和赵怜的考量却不一样。 洛青阳想的是洛云初此番若是走了,他更没机会逼嫁曜王了。 赵怜想的却是绝对不可放虎归山。 这死蹄子,根本就是一只母虎! 现在她还是个虎崽子,便已经露出了獠牙,随随便便一动,便让他们一家人都吃了亏,此番送走,岂不是放虎归山? 便是再回梅乡去,如今庄子上的管事早已易主,早不是她可以放心的心腹了,如此一来,更加控制不住这小蹄子了! 何况便是在张萍的桎梏下,她还是从一只绵羊长成了猛虎,竟能勾引得睿王殿下亲自开口接她回来。 若是一两年不见,不知又要什么长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赵怜后怕不已。 但与此同时,许久没出生的洛老夫人却沉着眉眼。 她更关心的,是蒋家那边的动静。 前些日子,蒋府便派了最得脸的朱管家来接云姐儿回去,云姐儿虽然拒绝了,可蒋家似乎从未的放弃过认回云姐儿的念头,甚至还派出了嫡孙蒋筠尧来接她。 冰花节后,云姐儿与蒋家分明已经释冰,先有蒋筠尧冰花节上与云姐儿解围,昨日更是将人接去了蒋府! 如此动作,不是已经相认回来了,又作何解释? 既然云姐儿已经搭上了蒋家这条线,便是天大的功臣,如何能让她走? 今日在洛府里受的委屈,若是让蒋无疾知道了,那还得了? 何况先前又有蒋知柔的事,蒋府早已与洛府断绝关系多年,好容易云姐儿回来,关系缓和了,二者相加,只怕要将云姐儿彻底带走,再不同洛府来往也未可知。 这不就是前功尽废了么! 一个没有实权又不受陛下宠爱的王爷,云姐儿嫁过去不过是看着光鲜,既不能给洛家带来助力,反而还有可能让洛府受到连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曜王绝非良配,哪里比得上蒋家兵权在握来得更实惠? 是以当下便沉声开口:“云姐儿,不许胡说!” 便是叫她莫要再提起离府之事。 洛青阳和赵怜闻言皆是肩膀一松,至少在这方面,老夫人的立场与他们是相同的。 谁也没看到,在赵怜身后,洛卿卿脸上挂着的笑瞬间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洛老夫人的怨愤。 死老太婆,她就这么喜欢那扫把星? 自己多年来在她膝下恭顺讨好,才得了她的宠,这扫把星才回来几个月,便得了老太婆的青眼,如今还要留下她! 真是岂有此理! 但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洛云初身上,是以并无人看见此刻洛卿卿扭曲而丑陋的脸庞。 “云姐儿,此事的确是你爹和母亲做得不对,但你也不该随随便便就说出要离府的话!”洛老夫人继续道。 洛云初耸耸肩,未置可否。 看着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洛老夫人的眸光更沉:“你无需嫁给曜王殿下,这事,我可以做主。” “娘!”洛青阳闻言急了。 洛老夫人把眉一横:“日后再有人提起,逼嫁云姐儿的,我绝不轻饶!” “娘!”洛青阳狠狠一跺脚。 “老大,你随我去慈安堂,其余人都散了!” 洛老夫人严厉道,更是狠狠瞪了赵怜一眼,随即便信步离去,洛青阳没办法,只好也跟着去了。 主子一走,下人们也散得差不多了。 不过片刻,屋中便只留下赵怜母女和洛云初主仆二人。 “没想到,你竟有本事搞定老夫人!”赵怜讥讽。 洛云初冷笑一声:“母亲怕是搞错了,我搞定的,从来不是老夫人。” 赵怜却是不信的:“你便得意,你以为今日老夫人替你说话,是真心待你?不过是为了洛家,若是有一日你行差踏错,她第一个弃的便是你!” 这就是要挑拨离间了。 洛云初凝眉,好在她与洛老夫人之间,从来便不是盟友的关系。 她也从未想过要依靠一个早已经没了实权的老夫人过活。 是以,赵怜此般诛心之言,在洛云初心中竟不曾激起半分波澜。 “蒋家不倒,睿王在朝,我便是将天捅翻了,祖母也不会弃我。” 洛云初嗤一声,目光悠然落在洛卿卿身上。 果不其然,一听到“睿王”两个字,洛卿卿的脸色倏然变了。 有趣。 她最喜欢的,便是往别人的心口上戳刀子。 第88章 毒计 “贱人!不许你觊觎睿王殿下!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下作的身份!庶女也敢肖想王妃之位!” 洛卿卿激动起来。 好在此刻屋中人都知道洛卿卿的真实面目,是以并无人惊讶。 只是那张往日里教养得体、永远温婉笑着的脸,猝然爆发出这样可怖的动作,还是让人觉得刺眼极了。 好似那芬芳馥郁的娇花,最后竟是一朵布满尖牙的食人花,的确让人胃口大倒。 洛云初却一点没被激怒,反而展颜一笑:“看来母亲还未告诉过二姐姐,那些上一辈的前尘往事啊~” 清丽的声音如清泉般甘洌动人,但说出的话却让人细思极恐。 赵怜闻言脸色一变,洛卿卿却不明所以,但她并不想去深究,目露嫌恶道:“前尘往事与我何干!我们说的是眼前!” 洛云初的目光流连在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母女身上,勾唇笑道:“若非你那庶出的娘亲侥幸捡了便宜做了正房,你如今也是个庶女,如何与你无关?” “什么?!”洛卿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住口!你怎敢信口雌黄,如此污蔑我!”赵怜最是厌恶人提起自己的身世。 如今已经过了十余载,她早已是整个洛府上下公认的正房夫人,便是她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在赵家时,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如今被洛云初提起,简直就像是有人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尤其是,那嫡女之位,本来还应该是洛云初的…… 洛云初冷笑:“是么?府中下人忘记了,我想祖母和爹应当是不会忘的,或许,赵家人也不会忘?” 前世她记得清清楚楚,赵怜原本只是赵家三房的庶女,嫁给洛青阳做小也只能算是身为庶女,殊途同归的出路。 只因为那时候洛青阳刚刚娶了辅国大将军蒋无疾的掌上明珠,洛家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赵怜能够嫁入洛家,对于赵家来说绝对是好消息。 是以连带着赵怜生母刘姨娘,一时也在三房得脸。 后来赵怜被扶正之后,刘姨娘也紧跟着扶了正。 不为别的,尚书府的当家主母,绝不能是庶女出身。 是以,赵家的刘姨娘,便母凭女贵,摇身一变从刘姨娘变成了刘夫人。 赵怜是如此,洛卿卿也是如此。 洛卿卿不也是用同样的法子,做了皇后么? 祖孙三代,都是用同样的法子,还真是打算一招吃遍天下。 洛云初脸上的笑意更甚。 “你都知道了?”赵怜看着洛云初,眸中闪过短暂的惊慌,取而代之的便是癫狂的杀意。 洛云初不紧不慢地后退一步:“不知将军府和侍郎府的博弈,哪个会赢呢?” 侍郎府,便是赵怜的母家。 “你!你想对抗赵家?”赵怜微微瞪大了眼,看着洛云初身后的穆谦,终究是没敢放肆。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做梦!当初蒋家连蒋知柔都保不住,你以为还能保得住你!”赵怜尖叫道。 “个中原因究竟为何,我想母亲比我更清楚。” “母亲与其在这里与我打嘴仗,不如去晚南苑了等着,一会子爹和祖母说完话,你也好打探打探口风,我究竟是嫁,还是不嫁?” 洛云初言语嘲弄:“穆谦,我们走。” 话落,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 不知秋桑的伤势如何了?她本不欲在此逗留,是以才速战速决,以心理战扰乱赵怜的心智。 洛云初走后,赵怜强撑着的最后一点风仪也彻底崩塌,双目猩红地盯着洛云初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小蹄子,想与我斗?你那短命的娘都死在了我的手上,何况你?” 洛卿卿闻言又是一阵惊吓,怯怯开口:“娘……” 女儿的声音换回了她的几分理智,垂眸看着女儿娇俏的脸蛋儿,道:“卿儿放心,她便是想嫁曜王也不行了,我要她做庞蓝的小妾!” 话落,眸光闪着凶光。 洛卿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庞蓝,台兰寺大夫之子,生性残暴昏淫,最是喜爱玩弄女子。 他与尹俊的寻花问柳不同,庞蓝更喜欢对到手的女子进行惨无人道的刑罚,这些年,死在他床上的女子不甚其多,他还有两个兄弟,与他一样,都喜爱在床上惩罚女子,往往是三兄弟一起,便是再坚韧的女子,也会逐渐失去反抗意识,任由对方玩弄。 而一旦失去了反抗意识,便也代表着这个女子的死期到了。 庞家三兄弟最是厌恶行尸走肉一般的女子,是以女子一旦顺从下来,他们便失去了兴趣,要么随意将人赏赐给府中下人玩弄至死,要么便用更狠毒的方式,一刀一刀剜去女子的血肉,以听取女子在生命尽头最后的惨叫为乐。 这样的人家,若是洛云初嫁过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洛卿卿虽然害怕,但一想到洛云初将会有那样的结局,便一阵快意。 谁让她不知死活,非要回来的? 这件事,京城里的贵女都知道,但如此隐秘的私事,洛云初是绝对不会晓得的。 “她不是说不嫁曜王,别的都能嫁么?把庞蓝给她,也算是顺了她的意思!” 赵怜眸中闪着喋血的光。 “卿儿,这些日子你先沉住气,莫要有把柄落在那小蹄子手上,”赵怜看着洛卿卿交代道,“我听她的意思,现在蒋家还在为她撑腰,洛家暂时还惹不起蒋家,等她成了蒋家的弃子,我看还有谁为她撑腰!” 当年蒋知柔都没等到蒋家出面对她撑腰,何况一个洛云初呢? 中间给隔了一层呢! “娘,你要怎么做?”洛卿卿问。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赵怜成竹在胸,冷笑道。 …… 慈安堂里,洛老夫人难得一见地发了火。 洛青阳站在堂下,一声都不敢出,承受着洛老夫人的怒气。 “逆子!逆子!我说了多少次,莫要打云姐儿的主意,莫要与曜王府联姻,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洛老夫人怒喝。 第89章 十倍奉还 “娘,您这是哪里的话?儿子最是孝顺您了。”洛青阳道。 “阳奉阴违,你便是这样孝顺我的?”洛老夫人还是怒不可遏。 “娘,她不过是个庶女,是蒋氏留下的野种,迟早是要给咱们洛府做踏脚石的,您何必这么护着她!”洛青阳还想劝。 “住嘴!你的目光怎的如此短浅!” 洛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她背后是整个蒋家!且不说当年的事本就疑云重重,难辨真假,便是真的,云姐儿当真不是咱们洛家的种,可她到底是从蒋氏肚子里爬出来的,是蒋家的后人!当年若不是咱们瞒得铁桶似的,你以为蒋无疾不会派人来带走她么!” “你要她为洛家的铺路,我不反对,但眼下她已经和蒋府重新搭上了线,你这时候把她嫁给曜王,岂不是将整个蒋家的兵权都送给了曜王?卿儿心中爱慕的是睿王,届时兵戎相见,你以为谁能讨得了好?” “若是曜王赢了,卿儿怎么办?” 洛老夫人抛出了一个洛青阳最关心的问题。 洛青阳此生,最在意的便是赵怜所出的洛卿卿。 成王败寇,卿儿的夫君败了,那卿儿的下场…… 洛青阳抿了抿唇:“睿王殿下骁勇善战,绝非曜王一个闲散王爷能比的,此战若打,必是睿王殿下胜。” “那你为何又要将蒋府的兵权拱手让人?!” 洛老夫人掷地有声。 洛青阳眸光一凝。 私心里,他的确是希望整个蒋家都彻底倾覆的,这样,他和怜儿才能彻底地高枕无忧。 届时,便是洛云初一个人,再也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因为她背后最大的靠山倒了! “娘,这些年,蒋家好似一把利剑一般悬在儿子头顶,时刻担忧着东窗事发,会危及到整个洛府的安危,若是能一举处之,才是上策。”洛青阳道。 “糊涂!老大,你怎的如此糊涂!” 洛老夫人拍着桌子,却因为情绪激动而触到了病灶,一时竟剧烈咳嗽了起来。 因着要谈的内容极其私密,是以屋中也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春喜翠舒并未在一旁伺候着。 洛青阳连忙上前来帮着拍背:“娘,你冷静些。” 咳嗽了半晌,洛老夫人才拿绢子擦了擦嘴角,一双精明的老眼里已经有了些泪,指着洛青阳的鼻尖:“分明可以让蒋家为你所用,借蒋家之手打天下,待卿儿坐上后位,随意寻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便能兵不血刃,彻底灭了蒋家,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岂会不懂?!” “怕只怕,中途生变故,何况卿儿那边……儿子实在不忍心再让卿儿受委屈了。” 洛青阳如何不明白借力打力的计谋,可为了卿儿,他不想冒险。 “本就是在为了她铺路,她隐忍一下又怎么了?!”洛老夫人似乎又有些动怒了。 不为别的,这些日子一来,洛卿卿的做法实在让她有些不喜。 洛青阳沉吟半晌,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点点头:“娘,容儿子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洛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 忆柔居。 洛云初第一件事便是直奔秋桑的房间。 大夫已经来看过,处理好了伤口,秋桑此刻早已昏睡了过去。 降香正在照顾她,见洛云初来了,忙站起身来,仓皇地伸手抹了一把眼睛。 洛云初看见了她微红的眼眶,沉声道:“怎么了?” 降香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秋桑,语气哽咽:“大夫说,伤得很重,都见了骨,这般天寒地冻,怕是的要受一番罪。” 洛云初闻言,面色更冷:“他竟用了这样大的力道!” 降香道:“不止如此,那鞭子还被辣椒水浸过,如今秋桑姐姐的伤口都有些被灼烧的痕迹,不知多痛呢!” 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闻言,洛云初的眸色彻底地冷了下来。 难怪! 难怪秋桑自小与她在庄子上挨打受骂也不少,怎么会一鞭子打下来就晕了过去! 原来其中还大有文章! 这样的力道,加上被辣椒水浸泡过的鞭子…… 分明就是要命! 若是这一鞭子是打在她的身上…… 只怕晚南苑那边便要高兴得昏过去了。 “穆谦。”洛云初侧脸看向穆谦。 穆谦方才为了帮她,也用手碰过那鞭子,想来此刻手上定然十分难受,他却全程都不说。 穆谦接触到她的目光,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转身出去洗手了。 “姑娘,他……”降香疑惑道。 “你们走后,洛青阳还想抽我,穆谦帮我抓住了鞭子,只怕此刻手上早已辣得不行了。”洛云初沉吟道。 降香低声咒骂:“老爷真是狠心!分明是要姑娘的命!” 洛云初摇摇头:“他应当不知道。” “姑娘,你的意思是……” “这等下作龌龊的手段,除了赵怜和洛卿卿,谁想得出来?”洛云初冷哼一声。 闻言,降香一张小脸憋屈得更红了。 洛云初没再理会,径自走到秋桑床边坐下,掀开被子查看伤势。 少女光滑细腻的后背上,盘踞着一道可怕的鞭痕。 即便是已经被大夫处理过了伤势,仍然可见鞭痕边缘微微泛红的印子。 不错,的确是沾了辛辣的东西,才会出现的痕迹。 洛云初心疼的目光倏然转为了雷霆之火。 赵怜,洛卿卿,今日秋桑之祸,我必让你们十倍奉还! …… 日子过得很快,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洛家庶女嫁曜王之事,随着一再反转也逐渐被人们所淡忘。 没有人去关心洛家女究竟嫁不嫁曜王,总归不论嫁或者不嫁,都与他们这群看客无关。 便是叶少禹,也没在洛府出现过了。 好似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秋桑的伤也好了许多,洛云初与蒋家的来往更加频繁。 洛青阳和赵怜母女看在眼中,恨在心上,却因为洛老夫人的警告而不敢前去阻挠。 与此同时,关于蒋知柔生前那桩丑事,也逐渐有了眉目。 不及细查,忆柔居里忽然又接到了一张请帖。 第91章 易思思 右相府。 易思思今日一身海棠色繁花宫装,披着一件赤金蝴蝶裘,泼墨般的青丝绾成一个俏皮的葫芦髻,在髻子上插了一支通体晶紫的缺月木兰簪,俏皮中又不失富贵逼人,那红金碰撞带来的视觉盛宴,让人完全从她的身上移不开眼。 洁白细腻的脸上微施粉黛,烟青螺黛眉,烟熏桃花眼,翘鼻上点着一粒不大不小的福痣,嘴唇用口脂抹得殷红,身段细长窈窕,活脱脱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绝色。 但有那稍微细心点的,便发觉,她今日的装扮,瞧着眼熟得很。 至于为什么眼熟,倒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但作为相府千金,又是今日及笄宴的主角,穿得这般高调,倒也合适。 天之骄女,便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有许多王贵公子、贵女夫人前去道喜,易思思皆骄傲地应了。 其中不乏有想讨好她的,但只看到她那鼻孔朝天的冷淡模样,便也都歇了这份心思。 而易思思,则是在等一个人。 人来人往间,洛府的马车到了。 易思思的眼睛这时候才微微亮了亮,随即又被轻蔑所代替。 最先走进来的是洛卿卿和洛鹂。 因着洛鹂被洛老夫人勒令禁足半年,在彩云院里早已是百无聊赖,只从丫鬟们那里听说洛云初的风光,早已恨的牙痒。 若非洛云初,她又岂会被禁足! 但今日却不同。 是易思思亲自下帖子给她的,便是洛老夫人也不好不让她来,毕竟,若是下了帖子不去,便是在下相府的脸子! “二姐姐,今日可真是借了易小姐的光,否则,我整日呆在院子里,肯定要疯掉!一会子我定要好好谢谢易小姐!” 洛鹂虽然也听说过的易思思娇纵蛮横的性子,但此刻的愉快还是大过了对她的畏惧。 洛卿卿听在耳中,暗地里嗤笑洛鹂的糊涂,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温良的模样:“易小姐可是周到,连三妹妹都得了一张帖子,可见易小姐从无地位之见。” 洛鹂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顿时拔高了声线:“二姐姐,你说那贱人也要来?!” 尖利的声音顿时引得众人驻足。 洛鹂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求证似的看着洛卿卿。 洛卿卿叹了一口气:“门房那边说是三妹妹接到了请帖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竟不见她来。” 闻言,洛鹂这才哼哼道:“定是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所以自觉地不敢来了,算她有自知之明。” “说不定是路上耽搁了。”洛卿卿佯作张望了一眼。 但其实,她心中最是清楚。 洛云初一定回来,但…… 那张请帖,她可是看过的。 说话间,洛卿卿和洛鹂已经走到易思思跟前了:“卿儿,鹂儿祝易小姐生辰快乐。” 易思思倨傲地睥睨着二人,目光在两人中间游走,最后在洛卿卿身上定住。 “你就是洛卿卿?” 洛卿卿连忙应道:“正是。” “呵,”耳边传来易思思轻蔑的冷哼,“难怪第一姝的名头这么轻易就被抢走了。” 话落,洛卿卿面色一僵。 便是洛鹂的脸色也一时间有些难看。 易思思此言,分明打的是整个洛府的脸! 好在洛卿卿很快回过神来,维持着淑女的风度,强笑道:“三妹妹花容月貌,卿儿自是比不得的。” 大度的仪态,语气却有些心酸,好似她那第一姝的名头不是技不如人被夺走的,而是被人用什么阴私手段抢走的一般。 易思思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随即冷笑一声:“没出息。” 三人这边的动静不算小,还是吸引了一些周围人的注意,但易思思自来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又有相府作为后台,自然没人敢上去找晦气。 只是许多公子们,都为洛卿卿的遭遇所不平。 毕竟一个娇柔可怜、梨花带雨的姑娘,总是比娇惯放纵、蛮横无理的女子更让人心疼。 洛卿卿受了这样的羞辱,也不敢多言,含羞忍辱地拉着洛鹂退居一旁。 洛鹂十分不平:“二姐姐,易思思简直欺人太甚!” 竟是完全忘记了方才言之凿凿要感谢易思思的话。 洛卿卿自然不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她和易思思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自己一时半刻的忍让,能换来洛云初的倒霉,又算得上什么呢? 何况自己今日被易思思这样一顿没来由地贬低,反而对她是有利的。 等洛云初一除,易思思还有什么可惧的?左不过是个没脑子的。 她心仪之人,不过是曜王那个废物王爷,如何能与睿王殿下相比? 日后夺嫡,天下定是睿王殿下的,等自己做了睿王妃,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再去好好对付易思思,也不迟。 …… 宴席快要开始了,仍不见洛云初的踪影。 洛鹂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二姐姐,那个贱人不会真的不来了?” 那岂不是就成了她和洛卿卿两人遭易思思的毒舌了? 倒让洛云初那个贱人躲过一劫! 洛卿卿目光如毒蛇般盯着门口:“她会来的。” 因为易思思给所有人的请帖,时间都是巳时,但他们是巳时初,而洛云初接到的,是巳时尾。 故意让洛云初给满京城的贵女公子和大人们留下一个不守时、迟到的印象,虽然手段低级,但对于一个足不出户的闺中少女来说,却是致命的。 别的不说,光是闺女圈子,便会彻底将她隔绝在外。 京城是最讲究人脉的地方,除了一家之主的觥筹交错,还有“夫人外交”,甚至还有贵女们的手帕交,也是能为家族带来利益的人脉。 可惜,易思思的这一举措,便直接断了洛云初在京城所有的人脉! 毕竟,谁敢和相府千金过不去? “宾客都到齐了,宴席开始~” 唱官拉长了声调,洛卿卿笑得愈发放肆。 易思思冷笑看着门口的方向,果然,洛云初迟到了。 但很快,她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门口,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并行着往院中走来。 第93章 姐妹 洛云初勾唇一笑,信步朝黎漾走去。 秦婧慈,齐念,黎漾三人仍是坐在一处,见洛云初过来,专门从中间誊了个位置给她。 “多谢。”落座后,洛云初淡淡道。 “云儿这些日子可忙么?原本那日冰花节后我们还想给你下帖子,一道出去玩玩,逛逛的,可是听说你家出了些事,就……”齐念先道。 话落的,秦婧慈又凑上来,挤眉弄眼道:“老实说,你与曜王殿下究竟怎么回事?” “能不能别挤了。”黎漾面色有瞬间地不自然,随即蹙眉道。 洛云初和叶少禹……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纠结这二人的事。 大哥临走前交代过,他不在京城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着洛云初,可大哥刚刚一走,曜王殿下就去洛府提亲了。 若是云儿当真与曜王殿下成了,那他大哥回来,她要如何交代? 黎漾抿着唇看着洛云初。 少女对一切都是淡淡的,除了身份上是庶女之外,倒是什么都与大哥相配。 何况云儿背后还有个将军府! 将军府配总兵府,不是绝配是什么? 何况云儿这样的颜色,任是谁都动心的,她那个榆木脑袋的大哥总算是开窍了。 可大哥二十几年来难得遇见一个可心的女子,若是被曜王殿下横刀夺爱了,岂不是要让大哥孤独终生? 但大哥那张脸…… 何况刚刚云儿和曜王一起进来的身影,也实在是太般配了…… 云儿这样的容貌,本来就该配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 黎漾正满脑子跑火车,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洛云初三人都察觉到了,忙问她怎么了? 黎漾抿着唇摇头,片刻后,也关心起洛云初与叶少禹的婚事来。 做大哥的不靠谱,总要她这个做妹妹的帮忙把握一下? “那天满京城都传遍了,你要嫁给曜王,结果一夜之间又转了风向,云儿妹妹,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黎漾佯作镇定,玩笑道。 洛云初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绝不嫁皇家,当真是你说的?”齐念瞪大眼睛凑过来。 洛云初点点头:“我这样的身份,只能给高官公子做小妾,便是嫁给哪个王爷,充其量也只能做个侧妃,侧妃,不就是小妾么?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话落,又道:“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说我只是洛府的庶女,但如今也与蒋家释冰,背后到底还有一整个蒋家做靠山,谁娶了我,便是娶了兵权,一旦我嫁给官家,势必会引起陛下的不喜,唯有随便嫁个庸人,才好安抚圣心。” 洛云初声音极小,只有三个姐妹能够听见,是以也并不避讳谈起兵权大事来。 黎漾一听,心中更是一跳。 嫁给一个白身庸才,那她大哥怎么办? 他大哥可不是庸才! “想不到云儿妹妹如此通透,”黎漾闷声道,“可是云儿妹妹这样的丽色,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黎漾,你想什么呢?”齐念也察觉出来不对劲了,手肘捅了捅黎漾,揶揄道。 黎漾便不说话了。 秦婧慈倒也没有继续纠结,而是看着洛云初,问道:“不过,方才你怎的与曜王殿下一起进来了?是不是你们……” “不是,门口碰到的。”洛云初立刻道,她看一眼叶少禹都直犯恶心,别说约好了一起进来。 前世她傻,嫁给他帮他夺得江山,最后却被弃如敝履,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今生明知道他包藏祸心,若是还与虎谋皮,那简直是白瞎了老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但是,云儿妹妹,你与曜王殿下真的好般配啊!”齐念是个颜控,止不住地星星眼,语气欢快极了。 闻言,洛云初秀眉一挑:“齐念,你眼睛有问题。” “嘎?”齐念一怔。 “冰花节我与睿王殿下一道离开,你可瞧见了?”洛云初问。 齐念点点头。 “如何?” “如何?”齐念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看着洛云初微挑的眉,突然福至心灵,恍然道,“更般配!” 洛云初这才满意道:“生得好,与谁都配,但与睿王殿下走在一起,才是颜狗的狂欢。” “叶少禹,他还不够格。” “嗷!”齐念只觉得脑子里好像炸开了一道烟花,“云儿妹妹,你说的对!” 齐念夸张的神情逗笑了其余三个,因着宴会开始,也不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便都坐直了身子,不再彼此调笑。 易思思坐在主席上,冷眼看着洛云初与黎漾三人互相调笑的样子,恨得双眼几乎喷火。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只怕洛云初此刻早已经被凌迟了。 贱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抢我的禹哥哥! 易思思的眼神越发阴翳,但今日是她的大日子,也不敢在宴席结束前找洛云初的麻烦,只好暂时隐忍着,直到正式开席。 洛卿卿也坐在一堆手帕交之间,可明显不如过去那般众星捧月。 过去,她是京城第一姝,是第一贵女,自然有趾高气昂的资本,但是现在,第一姝的名头都被洛云初给抢了去,而且后者还有曜王殿下傍身,分量总归是比洛卿卿高出了不少的。 便是一贯捧着她的白宜鹭,此刻也不似过去那般捧着她,照顾她。 便是说两句话,也显得生分许多。 这让洛卿卿心中憋着一团火。 这群捧高踩低的东西!等日后洛云初倒台了,看她们怎么又跟狗似的围过来讨好她! 饶是再怎么镇定,洛卿卿眼下终究也还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稚嫩得很,许多心思难以掩饰下去,都从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泄漏了出来。 好在今日的主角是易思思,京城第一姝的名头也已经易主,落到了洛云初的头上。 加上又叶少禹在场,两女争一夫的好戏在前,更没人去关注她这个过气的第一姝。 唯有一直跟在一旁的洛鹂,察觉到了洛卿卿的心思。 “二姐姐,你想不想报仇?”倏然,洛鹂凑过来,附在洛卿卿耳边,小声道。 洛卿卿心中一动。 第94章 陷害 “四妹妹,不可胡来!”出门在外,洛卿卿还是时刻警惕着莫要将真面目暴露出来,是以忙出声提醒道。 “二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及着姐妹情分呢!你看她,以为攀上了总兵府那几个刺儿头,就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 洛鹂是个蠢的,自然看不出来洛卿卿的假意推辞,更着急道:“何况你才是大伯和伯母悉心教养的女儿,怎么能让这种人一回来就利用手段抢了你京城第一姝的名头?” “正好,你没看出来么?易小姐也讨厌她呢,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 洛卿卿装作不赞同的样子:“鹂儿,你别再说了,三妹妹到底也是我们洛家的人,若是让祖母知道我们不团结,一定要生气的,何况第一姝不过是个虚名,三妹妹要,拿去便是了。” 但心中,却恨不得洛鹂马上就付诸行动。 只要这个蠢货莫要笨手笨脚地被发现了就好了。 “二姐姐,你真是……” 洛鹂跺了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洛卿卿抿着唇低头,虽然是她说的莫要去还洛云初,可神情却委屈不已。 洛鹂自小就跟在洛卿卿后头,总能得到些好处,如今洛卿卿不似往日那般荣光,连带着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若是能毁了洛云初,一切就都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不光是为了洛卿卿,洛鹂此举也是为了她自己! 二人说完话不大一会子,洛鹂便不见了,洛卿卿时刻注意着易思思和洛云初的动作,也没注意洛鹂的去向。 等发现时,连洛鹂坐着的凳子都凉了。 勾了勾唇,洛卿卿端起口杯饮了一口桂花酿。 洛鹂那个蠢货,便是自己百般拒绝又如何,她就算是为了她自己,也一定会想办法出去洛云初。 洛云初啊洛云初,你看,就算我不动你,想害你的人也排着队地要你的命,我只要坐着看你什么时候死就行了。 与此同时,好似察觉到洛卿卿心思的洛云初猝然抬头,隔着人群,准确无误地看向了洛卿卿。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洛云初倏然勾唇一笑,竟好似有千百种颜色,比杯中的酒还要甘洌醉人。 洛云初端起口杯,隔空对洛卿卿举杯,面上俱是挑衅之意。 因着距离远,又喝了两口酒,洛卿卿竟然有些放肆起来,也不再假惺惺地端着架子,也端起口杯回敬了一杯。 洛云初微扬下巴,目光有些晦暗。 洛卿卿看着洛云初那张明媚张扬的脸,恨得咬牙,但想到洛鹂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是开怀,不知不觉饮了好几杯桂花酿。 再怎么出尘绝丽又如何?还不是声名尽毁,遭人唾弃? 都不用猜,洛卿卿就能知道洛鹂会用什么法子对付她。 一个水性杨花、以色侍人的人,当然是要想办法让她恢复本性了。 昨日她专程去了一趟彩云院,就是去跟洛鹂提起庞蓝之事。 今日,恰好庞蓝也在场。 …… 洛云初正与齐念等人吃着东西,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把,转头一看,却是司琰。 “洛三姑娘,好久不见~”司琰仍是一袭白衣,数九寒天里拿着一把素白的折扇,若是忽略这一颠倒季节的行为,只看外表,当真算得上玉一般的公子。 “原来是司公子。” 洛云初认出他来,也想起叶少姝那日对她说的,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去天乩阁寻司琰。 既然叶少姝能这样说,想来是极信任他的。 “洛三姑娘可吃好了,在下想借姑娘些时间。”眉宇间仍是风流潇洒之象,但似乎又有要事相商。 叶少姝! 几乎是在下意识间,洛云初便想到了昨夜那个不祥的梦,当即起身要跟着司琰走。 “云儿妹妹!”黎漾忽然开口叫住二人。 洛云初伫足看向她。 黎漾自然是认得司琰的,也知道司琰和自家大哥的关系,但又不确定司琰对洛云初有没有感觉。 毕竟司琰这模样最是逗姑娘喜欢,若是云儿妹妹爱上了司琰,那她大哥肯定就没戏了! 光是容貌这一点,便没戏了! “司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单独约见云儿妹妹,可想过她的名节?” 想了半天,黎漾想出来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闻言,洛云初、司琰以及秦婧慈齐念四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沐的男女大防没这么严,你可又在说胡话了。”洛云初一阵好笑。 黎漾微微脸红,还想说什么,洛云初拍了拍她的手,挤挤眼:“放心。” 好似是在保证着什么。 黎漾一愣,洛云初已经跟随着司琰一道离去了。 洛卿卿眯着眼看着这边的动静,暗地里攥紧了拳头。 睿王,曜王,现在又多了个司琰! 洛云初,你还真是个狐狸精,回来才多久,便勾搭了三个男子! 这样也好,我倒要看看,今日之事过去之后,这些看中你皮囊的男人,还有没有一个肯要你! 想到这里,眼中越发射出了得逞的光。 除了洛卿卿,易思思也在密切关注着洛云初的动向,见洛云初离席,离开召来丫鬟,小声交代了几句之后,又恢复了常态。 我倒要看看,这件事过后,禹哥哥还要不要你! 但当她心满意足地朝叶少禹坐着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莲儿,禹哥哥呢?”她连忙唤来贴身丫鬟。 被唤做莲儿的丫鬟亦是连连摇头:“奴婢没有看见。” “废物!”易思思骂了一声。 莲儿委委屈屈地走了。 “糟了,该不会跟着那个贱人走了?”易思思暗道不好,连忙起身也追了出去。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一走,竟是去往了狼窝。 …… 洛云初与司琰走到花园的假山后,确定四下无人,才站定。 “司公子,可是睿王殿下出了什么事?”洛云初问道。 “不错,叶七中了埋伏,与你所说的,一模一样。”司琰神情肃穆。 洛云初闻言,身子倏然抖了起来,浑身无力地往后靠在假山石上。 “那他的右手,也费了?”惯来清丽的声线,抖得有些沙哑。 司琰垂眸,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第96章 装的 叶少姝闻言一愣,随即轻笑一声:“生气了?” 洛云初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并非我要诓你这解药,”叶少姝大约也是察觉到她真的生气了,难得好脾气解释道,“你的毒药让我出现了一点问题。” 闻言,洛云初这才看向他。 “血液凝固速度变慢了,在战场上,血流不止,是大忌。”叶少姝道。 洛云初立刻反驳道:“不可能。” 叶少姝未置可否,只平静地看着她,坐在她身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腿上,食指轻点着,等她的回答。 他的神情不似作假。 洛云初凝眉思索了半晌,猝然想到了什么,才试探性开口问道:“你自小心脏不好?” 叶少姝点头:“幼时先天不足,险些夭折,后来心脏便不大好了。” “这便是了。” 洛云初点点头,这药虽然有些毒性,但若是用在身体强健者身上,熬过去了,便能让内力大增,但若是先天有疾之人,用了反受其害。 前世从未听说过叶少姝有什么先天隐疾,更不知道他还曾经险些夭折,只以为能做到战神这个位置的,身体素质应当如蒋末、蒋筠尧一般,身体极为强健的。 便是弱些,也应当像穆谦一样,虽然文弱些,但长年累月地练习,也能让身体好转。 “抱歉,我不知道。”洛云初难得低头。 “无妨,是我无福消受。”叶少姝语气里反倒有些遗憾。 想来是方才洛云初跟司琰解释毒药的病理时,被他听到了。 “不过,睿王殿下就这么将致命缺陷暴露给了我,也不怕被我害死?”洛云初眸光一闪。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用人不疑。” 叶少姝懒洋洋地回道,狭长的凤眼微眯,分明脸上还有些细小的伤痕,皮肤也黢黑了一些,下巴上冒出一片青色的胡茬,却好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般,叫人一不开眼。 洛云初艰难地别过眼去:“殿下这戏做得可真足,竟是连形象都不要了。” “不是为了跟你卖惨,我重伤,右手被废,是事实。”叶少姝道。 洛云初垂眸,视线落在他行动利落的右手上。 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做给叶少禹看的。 将计就计,让他以为他的计谋得逞。 “所以,殿下开始打算练左手了?”洛云初挑眉。 “嗯,不过在此之前,还要消沉两年。”叶少姝玩味道。 看着洛云初的眼神里满是欣赏,他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尤其,这个聪明人还是给倾国倾城的女子。 “殿下,你可真调皮。”洛云初嗤地一声笑了。 “不生气了?”叶少姝倏然转了话头。 “嗯?”洛云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他诓自己解药之事,“臣女如何敢生殿下的气。” 叶少姝轻笑一声,语气低沉:“你便是生我的气,我也不会怪你。谁让你是我的……” 话音一顿,洛云初看向他。 “救命恩人。” 一字一顿的话,却好像是带上了勾子,勾得人有些耳热。 洛云初愣了愣,不甘示弱地回道:“殿下方才的奄奄一息装得极像,但有一处却没伪装得好,叫臣女发现了,殿下可知是哪一处?” “愿闻其详。” “方才臣女替殿下清理伤口时,殿下脸红了。” 洛云初红唇一勾,美得晃人眼睛。 饶是叶少姝是个男子,也有些尴尬地微微红了耳根,手握拳掩在嘴角咳嗽了两声,别过脸去,不再看少女。 “总之,洛府的人,除了你院子里的下人,别的一个都别信。” 叶少姝站起身来,做势要走,行至门口时又顿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尤其是慈安堂里那位。” “我心里有数,多谢殿下费心了。” 叶少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半晌之后,还是开门出去了。 院子里,黎游和穆谦仍水火不容地对峙着,只是这一次有司琰在场,两人终究没能打起来。 “叶七!” “叶七!”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司琰黎游二人皆是一喜,忙奔了过来。 “叶七,你感觉怎么样?”这是黎游问的。 司琰则绕着叶少姝好几圈:“洛三姑娘医术可以啊,方才还要死不活的,这会子竟然能下地走路了!” “我就说是那婆娘的毒药害得,此刻毒药一解,立刻就好了!”黎游反驳道。 “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根本没事。” 洛云初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双手抱在胸前,椅在门上,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叶少姝。 黎游司琰闻言皆是一愣,黎游率先反应过来怒道:“你胡说什么!” “不错,我的确是装的。”叶少姝被拆穿了也不尴尬,直接认了。 “什么?” 黎游和司琰瞪大了眼睛。 “回去与你们细说。”叶少姝没有解释,招了招手,便与黎游司琰一道离开了忆柔居。 “姑娘,这,这是什么意思?”降香走过来,显然还有些懵。 “为了迷惑敌人的计谋罢了。”洛云初也不打算说太多。 降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伺候洛云初进了屋子。 “姑娘,今日的宴会可太闷了。”降香埋怨道。 “你若是晚些回来,有趣倒是有趣,只怕你知道了又要生气。”洛云初坐在铜镜前,拆着头上的簪子。 降香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来。 “明日你便知道了。”洛云初没有细说,兀自打了个哈欠。 便是有些乏了。 其实现在也就未时,倒也不算晚,睡个午觉也还来得及,便命秋桑灌了两个汤婆子放床上,自己上床去躺着小憩了片刻。 谁知傍晚时,洛云初便被人叫醒,竟是慈安堂里伺候洛老夫人的华婆子。 “华嬷嬷怎的来了?”洛云初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 华婆子一脸无奈。 她倒是挺喜欢这个三小姐的,可…… “老夫人有请,洛府出大事了!”华婆子道。 洛云初打了个呵欠,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只让华婆子先走,自己随后便来。 等洛云初收拾好了走到慈安堂时,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堂中气氛十分凝重。 第98章 做主 死丫头,这不是在讽刺他这个做爹的面子还不如她大么! “你便是能请得动他又如何?他能给你证明什么?莫非他一直都和你在一起?”洛青阳咄咄逼人,可谓字字诛心。 不论洛云初承认与否,都势必不是良策。 承认了一直与司琰在一起,那便是与司琰有染,便是毁了自己的名节。 若是不承认自己一直和司琰在一起,那便可以被颠倒成有机可趁,与司琰分开之后再去陷害的易思思。 真是歹毒! “爹以为云娘会在乎什么名声么?” 洛云初一双杏眼微眯,一副早已洞悉了洛青阳心中所想的模样,面露讥讽。 “天煞孤星,陷害嫡姐嫡妹,哪个罪名不是有辱名声的?何况,云娘尚未出阁,便放出话去,要嫁给曜王,云娘的名声,不是早就被爹败坏干净了么?” “你!你怎敢如此颠倒黑白!” 洛青阳气得直发抖。 洛云初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好,我这便去请司公子来问问,究竟是不是你!明日你便知道后果!” 洛青阳怒道,随即唤来小厮,亲自下帖子去司家。 因着证人未到,也就都各自散了去,只等着明日的结果出来。 洛鹂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姿态,谁知突然调转了风向,洛云初竟然毫发无损地便回去了,暗地里又是恨得直咬牙。 人散之后,洛鹂才偷偷拉住了洛卿卿:“二姐姐,不会查到咱们头上来。” 洛卿卿吓了一跳,忙身处一根手指捂住嘴:“嘘!这件事与我何干?日后莫要再提起,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便是撇的一干二净,洛鹂闻言连连点头。 却还没有注意到洛卿卿只是撇清了自己,并未将她也一道撇去。 “二姐姐说的是,此事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 回到忆柔居,秋桑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话里,只觉得事情来得蹊跷。 “姑娘,究竟是谁这般陷害你?总归不会是易小姐自己?她便是想诬陷你,也不至于拿自己做诱饵。” “她自然想害我,除了她,还有另一拨人想害我。” 洛云初坐在软塌上,梳理着今日的事情,理清了头绪。 “还有?难道是二小姐?”秋桑惊道。 “洛卿卿不会亲自动手,这次查出来的,必然是洛鹂。” “四小姐?!” 洛云初点点头,目光倏然的变得悠长。 两拨人都想害她,谁知道却害在了自己身上,当真是有趣得很呐。 庞蓝是谁,她当然清楚。 前世,庞家也算是叶少禹的幕僚,这家人心术不正,站了队也不坚定,是以最后还曾出卖过叶少禹。 而庞蓝那点恶心的爱好,她也曾叶少禹说起过。 所以,今日洛青阳一提起庞蓝这个名字,她便知道此人是何人了。 庞家,与赵怜也算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选谁不好,非要选庞蓝。 还当真是没人知道这层关系么? 便是洛卿卿做得隐秘,查不到她身上,她也要在众人面前揭开赵怜与庞家的这层关系。 到时候…… 她倒是很期待洛卿卿的反应。 …… 翌日,因着此事兹事体大,右相等了一夜,最后大发雷霆,将洛家人和庞家人叫去了易家,定要让洛青阳给个说法出来。 洛云初今日穿着一身素白的宫装,慵懒地站在人群里,看着洛青阳的惺惺作态。 究竟他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那个好女儿做的呢?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知不知道,他定然都会无条件地维护洛卿卿。 即便立刻推自己出去死,也在情理之中。 “洛尚书,你说你会回去调查清楚,给本相一个交代,如今你交代出了什么!”易文淼气得胡子直立。 几乎是下意识的,洛青阳立刻抓住洛云初的胳膊,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就是这个逆女!昨日她已经承认了,”洛青阳谄媚道,“都是下官教女无方,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丑事,如今下官也不敢求情,只将这个逆女交给相爷随意发落。” “姑娘!”秋桑和降香立刻扑过来护在洛云初身前。 一看见降香和秋桑,洛青阳更怒了:“都是你这两个丫鬟,将主子拐带成了这个模样!你二人也随这逆女一道受罚!” 话落,易夫人早已奔出来,崩溃大哭着,用力推搡和捶打着洛云初,降香连忙将洛云初护在身后,自己承受了这些殴打。 “爹还真是公正不阿,大义灭亲啊。” 一直没说话的洛云初开口,声音冷漠,却带着雷霆之怒。 上位者的威严几乎在刹那间迸发出来,就连易夫人也突然忘记了推搡。 易文淼眯着眼看着洛云初,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洛青阳更是直接怒道:“孽女,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爹公正不阿,大衣灭亲,是对的,只不过,该灭的却不是我。”洛云初一字一顿道,说到最后一句时,陡然将视线射向了赵怜。 猝不及防的一眼,让赵怜忍不住心惊肉跳,那种带着洞悉一切的目光,好似自己被扒光了衣服似的。 “不是你?你做下这等丑事,还敢说不是你?” “谁做下了丑事?”洪钟一般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齐齐往后看去,却是蒋家来人了。 蒋无疾带着蒋末父子站在后头,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坚定,缓缓走向洛云初。 “几日不见,云儿又俊了不少。”蒋无疾很是满意自己的外孙女,第一个便是拍了拍她的头。 这种长辈对晚辈发自内心的亲昵和关怀,让一直孤军奋战的洛云初瞬间眼眶一热。 “外祖父,舅舅,大哥。”洛云初一一叫了他们。 易文淼与蒋无疾算是多年宿敌,是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即便拉下了脸:“蒋将军,你来得正好。” “听说此处有人冤枉我外孙女,没人为她做主,只能我这把老骨头亲自来坐阵了。” 到底是战场上打功勋的人,蒋无疾的气势却比易文淼足得多,也更正气得多。 “冤枉?昨日那么多人亲眼瞧见了,也算冤枉?”易文淼大怒。 “那么多人看见了?看见云儿做了什么?” 蒋无疾冷笑一声,问道。 第99章 反问 “当然是看见……” 易文淼气冲冲地说着,却倏然闭了嘴,随即瞪大了眼睛,恨毒了蒋无疾。 这老匹夫,竟然这样精明! 众人看见了什么?只看见了他的思思被庞蓝糟蹋! 而洛云初,早就不见了踪影! “蒋无疾,你休要偷换概念!”易文淼怒道。 蒋无疾哼了一声:“那便是没看见了?” “你!”易文淼一时语塞,深吸了两口气,定了定心神才道,“思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丑事,分明是有人陷害,昨日宴会,只有洛家那丫头与思思起了口角,不是她怀恨在心,还能是谁?!” “易思思在京城里的仇家多了,我妹妹刚回来,如何认识庞蓝这种人!” 蒋筠尧不服气道。 “哦?你这是另有所指了?那你说,是谁胆子这么大,敢算计我思思?!”易文淼看不起蒋无疾,更看不起蒋筠尧这个晚辈。 不过是逞匹夫之勇。 “易相问错人了?易小姐的仇家,我妹妹如何会知道?”蒋筠尧冷哼一声。 易文淼本就在盛怒关头,又因蒋筠尧这般不敬,更添了几分怒气。 分明是他的思思遭人陷害,如今罪魁祸首竟然还有人维护,简直是天理难容! “洛尚书,洛云初究竟是你洛家的人,还是他蒋家的人!”易文淼看向洛青阳,显然是要洛青阳给个说法。 洛青阳虽然与蒋无疾同朝为官,但已经多年不曾打过交道,加上又有蒋知柔的事情,他对这个过去的岳父到底存了些畏惧之心。 但如今易文淼提起,他也不能不站出来了。 “岳父。”洛青阳对蒋无疾拱手道。 蒋无疾闻言一怔,洛青阳接着道:“这还是交给尚书府来处理。” 蒋末自看到洛青阳那一刻便握紧了拳头,他还没忘记,他自小最亲厚的姐姐是怎么孤独地死在了那个家里! 若不是嫁给了这个男人,若不是…… 蒋末骤然将目光射向洛青阳身后的女子,那个惯会装模作样的赵怜! “洛青阳,云儿也是我蒋家的人!”蒋末站出来,声音浑厚,神情已是怒极。 “她姓洛,又不信蒋!十几年不闻不问,现在倒想起来她是你们蒋家的了?”洛鹂冷嘲热讽。 蒋末凌厉的眼神陡然射去。 洛云初流落在外十四年,这是他们整个蒋家的锥心之痛,她竟然还敢提起! 便是赵怜和洛青阳闻言,也狠狠地蹙紧了眉头。 “老二,管好你的人。”洛青阳不好直接喝止洛鹂,皱着眉对洛向明道。 洛向明虽然不满洛青阳的做法,但到底还是分得清形势的,便喝止了洛鹂,不可乱生事端。 何况当初本来就是洛家隐瞒了洛云初还活着的消息,是以外头的人许多都不知道洛家还有个三小姐。 而这,也是在洛云初回京之后,蒋家才知道的。 所以,提起这件事,难保蒋家不会就此大做文章。 洛鹂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这件事,我们蒋家定会找你们讨个公道!”蒋末怒道。 “你们两家的事情自己去处理,今日要说的是思思的事!洛尚书,你今日若是不将洛云初交出来给思思一个交代,我绝不罢休!”易文淼气愤不已。 “是,此祸是因这逆女而起,我绝不姑息,今日就将人交给相爷,要杀要剐,我们洛府绝无怨言。”洛青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蒋无疾。 若是今日蒋家没人来,他便是绑也将人绑了给右相,从此便再无瓜葛。 可蒋无疾一来,事情就那么好办了。 但两者相较,宁可得罪蒋家,也莫要得罪了易府。 “住口!云儿也是你的女儿,你还没弄清楚真相就将她交出去了?”蒋无疾怒极。 “岳父,此事已经明了,就是……”洛青阳陪着笑,话没说完,却被洛云初的一声冷笑打断了。 “爹还真是会见风使舵,昨日应了云娘什么话,可都不记得了?” 洛青阳阴沉着脸看向她。 “证人没来,便要草草结案,幸好爹没执政大理寺,否则,这天下间可处处是冤魂了。” 少女眉眼轻挑,言语嘲弄,讥讽得仿佛是在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孽女!你竟敢这样同我说话!我是你爹!”洛青阳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爹。”蒋筠尧冷嘲热讽。 洛云初索性懒得理会洛青阳了,看着易文淼道:“易相,此事的确非我所为,我与易小姐昨日也是第一次见,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要我去毁了她?” 洛鹂插嘴道:“易小姐恋慕曜王,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如今曜王又要娶你,你怕易小姐对你有威胁,这难道很难解释吗?” 这话虽然是在帮着易思思,但总是不那么好听的,便是易文淼闻言也将不悦的目光投向了洛鹂。 果真是个没脑子的。 洛云初心中冷笑,清冷开口:“那我曾放言说绝不嫁入皇家,四妹妹可是忘了?” 洛鹂闻言一噎。 “嘴上说说而已,昨日不还是与曜王殿下一道进来的。”半晌,洛鹂嗤笑一声。 “巧合罢了,谁让易小姐故意将赴宴时辰写晚了呢?” 洛云初轻呵一声。 易文淼闻言又是一怒:“你的意思,还是思思的错了?!” “此事本就是易小姐礼数不周,反倒连累我得了个迟到的名声,”洛云初对这个前世情敌的父亲实在没有好脸色,语气也生硬得很,“只要等翰林学士府司琰公子到,便能为我作证。” 听到“司琰”二字,易文淼怔了一怔。 不等他开口,洛云初状似无意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何况我五岁便去了梅乡,如何认识庞家的人?” 这才是她今日在此处听她们狗咬狗的真正目的。 洛云初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目光悠悠落在洛卿卿身上定住。 这猝不及防的一眼,将洛卿卿的魂几乎都吓飞了。 她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洛云初的意思。 “睿王殿下到~” 门房拉长了音调,众人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第100章 证明 叶少姝? 洛云初微眯了眯眼,他来做什么? 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果然在门口看见了一道欣长的身影,一身锦袍随风微动,正朝这边走来。 他身旁还跟了几个人,最惹眼的却是那位一袭白衣的玉公子司琰。 而走在叶少姝另一侧的,却是那个成日带着银色面具的总兵府公子黎游。 洛云初微微蹙眉。 分明只请了司琰来,叶少姝来做甚? 他不是“重伤”了么?这若是叫叶少禹知道了,那还得了? “臣不知睿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易文淼到底还是迎了上去,只是态度绝算不上好。 他自来是看不上这些武夫的。 但叶少姝身份不同,又是皇家子嗣,是以到底存了几分尊敬。 叶少姝眸色淡然,只是嘴唇微微有些发白:“易大人家中遭此大变,无需多礼。” 虽然是轻描淡写的话,易文淼闻言,袖中的手却抖了抖。 此子分明是故意往他心口上戳的! 但偏生,易文淼又不敢有半分不敬,只得陪笑道:“多谢睿王关怀,不知睿王驾到,所为何事?” 叶少姝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一抹单薄的身影上,薄唇紧抿,并不答话。 司琰开口道:“本公子是来给洛三姑娘作证的。” 易文淼闻言一怔。 司琰的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洛鹂心中更是不由得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洛云初,与司琰? 昨日那贱人说的都是真的?! 洛鹂下意识地看向洛卿卿,洛卿卿面色也十分不好看,咬着唇,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 好容易看到心上人,可他却…… 洛卿卿比洛鹂聪慧些,是以能想到的东西也就更深远。 睿王殿下与司琰私交甚笃,来此一趟无可厚非。 但他分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且不说昨日回京,传闻他身受重伤,今日瞧着也是十分虚弱,却还是跟着司琰来了。 为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洛云初么?! 当初这扫把星能够回来,还是借了睿王的光! 何况…… 只是司琰倒还罢了,·毕竟他是京城里有名的桃花公子,生得一副好相貌,十分招姑娘喜欢,他自己又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对每个交情的女子都十分亲厚,便是出来给洛云初作证,可信度也并不高。 但睿王殿下亲自来了,那么司琰说话的可信度便有了十成! 易文淼不信也得信! 该死! 若不是洛云初干的,易府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查下去,最后调查的重点便转移到庞蓝身上…… 想到这里,洛卿卿那张原本就发白的脸,顿时变得更加煞白了。 洛卿卿的表情几乎说明了一切,洛鹂顿时就恐慌了起来,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造次,只得下定心,定要将罪名扣在洛云初头上。 否则,她就死定了! 但那头还在继续。 易文淼听到司琰的话,下意识不太相信:“司公子,你的意思是?” “昨日司琰来贵府叫走洛三姑娘,是本王授意的,想来昨日令嫒出事时,洛三姑娘正与本王在一起。”叶少姝代替了司琰回答。 分明是石破天惊的事,却被他说得好似每日的吃饭睡觉一般寻常。 天潢贵胄的睿王殿下,与尚书府庶出的三小姐,在一起?! 叶少姝似是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如投石入湖一般,在众人耳中激起了多大的涟漪,仍信立着,瞬间从事件中抽离出来。 洛云初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什么叫与他在一起,这般惊世骇俗的话,可知她的清白都被毁了! 洛卿卿闻言更是气愤得将指甲掐进了掌心里,才强撑着没有失控。 这个低贱的扫把星,这个只会祸及全家的贱人!竟然胆敢染指了睿王殿下! 洛青阳的神色也十分不好,毕竟原本他是想让卿儿嫁给睿王的,如今却被洛云初捷足先登了。 但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 这场夺嫡大战中,叶少姝无疑是赢面最大的一个,既然洛府迟早要站在睿王这边,能有个女儿拴住睿王,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是谁,那并不重要,只要能给家族带来利益。 再说,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传出去倒也是一桩美谈。 想到这里,洛青阳看洛云初的目光都变得慈爱了些。 但反应最大的却是蒋家人。 一生戎马的蒋无疾老将军,在听到叶少姝的话时,庄严的面孔出现了一丝龟裂,颤抖着声音问:“殿下,你,你这是何意?” 比之蒋无疾,蒋末的情绪更为激动,若非叶少姝是王爷,他此刻早已将人大卸八块了。 蒋筠尧却难得的冷静:“睿王殿下与我妹妹在一起,做了什么?” “浑小子!你要毁了你妹妹的清誉不成?!”蒋末怒道。 是了,他们没人敢问洛云初与叶少姝单独在一起做了什么。 可不管做了什么,传出去都有辱女子的清名。 为了云儿,他们不敢问。 “蒋少将不必激动,昨日七哥身受重伤,几乎到了弥留之际,我们找遍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后来想起洛三姑娘有行医救人的本事,才将她请过来帮忙,幸而洛三姑娘医术精湛,竟是连名医都比下去了。” 司琰摇着折扇,将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勾起一双桃花眼笑道。 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还顺道将洛云初夸了一番。 蒋无疾瞪大眼睛看着洛云初:“云儿,当真如此?” 洛云初看了叶少姝一眼,此人还真是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偏偏他撒谎还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点了点头,洛云初冲蒋无疾安慰一笑:“外祖父放心,云儿心中有数。” 得到洛云初的肯定,蒋无疾这才放心下来,又因为自己的外孙女救下了睿王,一时感到自豪,竟是得意地冲易文淼哼了一声,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我七哥可是听说洛三姑娘被冤枉了,专程拖着病体过来作证的,如今可证明了她的清白?”司琰勾着唇。 他也对这个包藏祸心的右相十分不喜。 易文淼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第101章 安抚 若是司琰单独过来,他还可以从中诡辩一二,眼下睿王不惜以自己的清名出来作证,他还有什么可不信的? 只得咬牙道:“既是与睿王殿下一道,那便应当是清白的了,臣信了。” 叶少姝不再说话,他本就生得高,是以看向易文淼时,便带上了些上位者的睥睨之态。 倒很有一番真龙的做派。 洛云初见状垂眸思忖,长长的羽睫勾出漂亮的弧度来,掩去了眸中的深思。 “可,既然凶手不是洛三小姐,又会是谁呢?小女就这么清清白白地被毁了名节,老臣……实在是……”易文淼倏然做出痛心疾首状。 这其中,固然有一半是真心实意为易思思痛心的。 毕竟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着养大的女儿,易文淼本就是老来得女,对易思思更是呵护备至,还想着日后靠她来巩固自己右相的地位。 可如今,就在她的及笄宴上,她被那么多人撞见了与庞蓝行那苟且之事,虽然是被迫,可整个相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这颗棋子也算是废了,日后哪里还有嫁入皇家的机会? 只怕是寻常的官员也是不肯要的,寻常人,他易文淼又何须去结交联盟? 这便是另一层痛心的缘由。 定要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给思思,也给他自己出一口气! 回答他的却是司琰:“这,便要问易相自己了,是谁与易相这样大的仇,竟不惜报复在令嫒身上。” 却是将原因归结到了易文淼身上。 这些年,虽然易文淼门生遍布朝野,但暗中究竟有几个是真正服他的,谁也不知道。何况易文淼此人最是心狠手毒,便是最亲厚的门生,也要被他剥下半层皮来报答他,究竟谁要毁了他易府的名声,倒还真说不准。 洛云初闻言勾起了唇,抬眸看向司琰的方向,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叶少姝漆黑的墨瞳。 叶少姝,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时,洛云初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别过眼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方才的眼神里,似乎别有深意。 再看过去,叶少姝一双狭长的凤眸仍懒洋洋地落在她身上。 虽然青年面上染着病气,眼神却清澈无比,光亮无比。 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安抚的意思。 他……是要准备替她出头? 洛云初自前世起便很会察言观色,知人识事,是以只要一眼,便大致能猜出来对方心中所想。 只是叶少姝此人实在高深莫测,时常叫她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一如前世。 而这一次,却是叶少姝少有的一次情绪外漏。 洛云初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叶少姝的震慑,远远比她自己来得更有效,但…… 她的目的,却是要将赵怜与庞蓝的关系曝光出来,才好在易文淼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一颗,怀疑的,复仇的种子。 易思思失身,叶少禹那个伪君子会如何? 答案不言自明。 易思思自小便倾慕于他,眼下清白尽失,放眼朝中无人敢娶,唯有……叶少禹。 届时,叶少禹只要开口承诺要娶她,别管是做正妃还是做妾,易文淼再不悦,也求之不得,毕竟,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反观叶少禹,既得到了一个不计前嫌的美名,还得了相府的助力,何乐而不为? 比起前世为了兵权,屈尊降贵娶了自己这个不名一文的庶女,娶到易思思更只怕更合心意。 毕竟易府背后,是几乎大半个大沐的官僚。 洛云初轻蔑地勾了勾唇角,目光悠悠地落在了洛卿卿身上。 到那时,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易相,既如今云娘嫌疑已除,不知可容云娘说几句?”洛云初开口。 易文淼有些不悦地看着洛云初,洛青阳更是恨不得上去捂了她的嘴:“逆女!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蒋无疾是个护短的,当即将眉毛一横:“哼!” 眼看着又要发怒,蒋筠尧忙劝了两句,蒋无疾这才咽下了要说的话,转而道:“云儿,到外祖父这里来。” 洛云初应了声是,便款步走向蒋无疾,这样一来,却是离叶少姝更近了些。 叶少姝眼底泛起一层极淡的笑意。 洛青阳看着洛云初的背影却无能为力,却没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洛卿卿恨得几乎将手绢子都绞碎了。 “不知洛三小姐想说什么?”易文淼脸色阴沉。 “既然如今查不到凶手,易相或许应该换一条思路。”洛云初微笑道。 “什么意思?”易文淼皱眉。 司琰轻笑一声:“自然是从另一个当事人身上查起了。” 话落,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庞蓝那头。 庞蓝心头一惊。 司琰却好似没看到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惊愕一般,目光重新投向洛云初:“洛三姑娘,可是如此?” 洛云初点点头。 司琰平日里虽然不太正经,但眼下却倒有几分聪明。 “看来这里也就只有洛三姑娘与本公子和睿王殿下一样聪慧了。”司琰贱兮兮地又加了一句。 易文淼和洛青阳都不约而同地沉了眉眼。 黎游则冷冷地瞥了司琰一眼。 貌似,他刚才没有提到自己? 莫非他黎游便不聪慧了? “司公子和洛三小姐的意思是,问庞蓝?”易文淼问。 对于庞蓝此人,他是恨不得立刻就下令将人斩杀了的,不,斩杀实在太便宜他了,毁了他未来的联盟和女儿的清白,他恨不得将庞蓝关入水牢,额上施以水滴之刑,脚下叫硕鼠啃食他的脚丫,手脚固定着,日日以鞭刑、以火刑,终究不能让他好过一刻! 眼下还要从庞蓝身上查起,简直是在侮辱他! 而易文淼没注意到的是,洛家这一头,有三个人早已齐齐地变了脸色。 赵怜、洛卿卿和洛鹂,皆是面色灰白,紧张而惊恐地看着易文淼,生恐他当真要去查。 若是真有心要去查,那,那有些事情,可就遮掩不住了! 而心中的恐惧太甚,三人甚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去恨那个提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司琰。 还有,洛云初。 第102章 青眼 “怎么?莫非易相还有更好的办法?”司琰挑眉。 洛云初眼眸微动。 司琰的说法与自己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但她不认为这是司琰自己的主意。 那么,应当便是叶少姝授意的了。 方才他看向自己时,那几近维护的眼神,便是这个意思。 想到此,洛云初又忍不住朝叶少姝的方向看了一眼。 叶少姝似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也在那一瞬间看向了她。 而二人这一点点互动,也落入了洛卿卿的眼中。 霎时,洛卿卿眼中的惊恐之色骤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怒火与嫉妒。 洛云初,那个贱人! 难怪她那等目光短浅之人,也能舍得曜王府的荣华富贵,放出话瞧不上叶少禹,原来果然是早就攀上了睿王殿下这根高枝,要在正主儿跟前表决心呢! 睿王和曜王,哪个不是天潢贵胄?但真要论起来,谁都会选骁勇善战的睿王! 贱人,倒是她小看了她去! 如今还能勾引得司家的公子替她说话,睿王殿下这般尊贵的人,竟能拖着病体过来为她作证! 该死!若非昨日司公子叫走了她,若非今日睿王亲自来为她证明清白,这一劫,她洛云初势必是逃不过的! 不论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撞见与庞蓝苟合,还是无法自证清白承受易文淼的雷霆之怒。 她怎么运气就这么好?这般杀机重重的死局都被她化解了! 洛卿卿的理智早已被嫉妒所彻底湮没,胸口一时竟开始剧烈起伏。 赵怜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知女莫若父,赵怜自然清楚女儿心中在想什么。 卿儿爱慕睿王已久,眼见着功败垂成,反倒成全了那小蹄子与心上人的眉来眼去,便是放在她身上,也是受不了的。 赵怜眼中射出一道阴毒凶狠的光,伸手拉住了洛卿卿的手。 洛卿卿下意识看向赵怜,赵怜垂眸看她时,眼中的愤怒业已柔和了许多,轻轻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千万莫要因一时之气将自己置于被动的地位。 洛卿卿咬了咬唇,点了一下头。 想起庞蓝之事,终究是按下了心中的恨意。 很好,洛云初,今日我所受的屈辱,日后定要你百倍偿还! 因着在人群中,赵怜和洛卿卿这点子互动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唯独洛云初没有忽略了这心怀鬼胎,永远在伺机而动,妄图取了她性命的母女。 果然。 洛云初了然地勾了勾唇,正要开口,叶少姝却先一步说话了。 “洛三姑娘与庞家的确是有关系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厚,虽然重伤在身,仍比一般人中气要足些。 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又暗含了某种别样的意味。 蒋无疾一听,当即双目圆瞪,气愤得要站起来,好在蒋末和蒋筠尧扶住了他。 洛云初闻言也有些诧异地挑眉朝他看去。 比起蒋家人的愤怒,洛卿卿和赵怜却是面上一喜。 睿王殿下亲自打脸,那小蹄子还有翻身的余地么? 易文淼和洛青阳闻言,倒是咂摸出了其中的些微不对劲,不等反应过来,又听得叶少姝开口。 “本王记得,洛夫人娘家的娘家,便是姓庞的?不知可是京城庞家?” 话落,赵怜倒吸了一口凉气,美目圆瞪,心下暗道不好。 “洛三姑娘眼下应当是唤洛夫人一声‘母亲’的,如此算起来,倒也有几分牵连。” 叶少姝根本没看赵怜一眼,一双凤眸冷静地对上易文淼的方向。 他嘴里说的是洛云初与庞家有牵连,实则却道出的是赵怜与庞家的关系。 洛卿卿此时也明白过来了,方才的狂喜陡然变成了震惊与恐惧,睿王殿下,这是在害她!害她娘啊! 他怎么能这样做! 莫非都是为了洛云初那个贱人?! 不同于洛卿卿的滔天的愤怒,洛云初明白过来叶少姝的意思,也觉得有些意外。 赵怜与庞家,早八百年前便断了联系,刘姨娘也是庞家三房里一个不受宠的姬妾所出,如今她祖孙三代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能干,一个歌妓也能入官家为妾,随后的每一个女儿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赵怜这一代,已经做到了尚书府当家主母的位置了! 而洛卿卿,更是早已摆脱了庶女的名头,光明正大地成为尚书府正经嫡出的小姐,霸占着京城第一姝的名头多年,如今更是胆敢肖想王爷。 这一家女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 但这些,早已是隐秘的前尘旧事,便是洛云初自己,也是前世无意中知道的,叶少姝怎么会知道?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更多。 叶少姝话落,察觉到洛云初在看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青年素来冷面,多年战场上杀罚果决,更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罗,更不曾听闻他对谁笑过。 如今,却当众对着洛云初笑了?! 易文淼一愣,洛青阳陷入了沉思,庞家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险些就闯下了大祸! 这乡野间长大的村姑,竟然得了睿王殿下的青眼! 他们还想着…… 如今这罪是非认不可了,而且,便是宁愿得罪了相府,也绝对不能得罪了叶少姝! 而最警惕的,却是蒋家的三人。 他们都是男子,对叶少姝看洛云初的眼神,可谓是再熟悉不过。 那是一个男子,对心仪女子的眼神。 可云儿和睿王? 便是睿王心中有云儿,这样的情感又能维持多久呢? 何况看样子,云儿眼里却是没有睿王的。 三人面面相觑,蒋筠尧更是不动声色地将洛云初往他们的方向带了带,再看叶少姝时,眼神竟像是看豺狼虎豹一般。 “庞大人,睿王殿下所言,可是事实?”易文淼沉声问道。 看到庞庆言身后的庞蓝时,易文淼的表情又是出离的愤怒。 庞庆言昨日也在场,但至于为何庞蓝竟然色胆包天到在相府里乱来,他还是不太明白,何况昨日出事之后,庞蓝便被易府扣下了,是以他也没能和庞蓝对上号。 面对诘问,一时有些无从应答,半晌才点点头。 这便是承认了。 第103章 狗咬狗 在庞庆言点头的那一瞬间,屋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似的。 赵怜和洛卿卿皆是脸色一白。 庞庆言此举,无疑是将她母女二人给推了出来,无疑是将她二人放在火上炙烤! 而庞庆言本身就是大房的人,赵怜的母亲刘氏,却是出自庞家三房,庞庆言不肯为她二人隐瞒也在情理之中。可眼下兹事体大,庞家和洛家已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事发,易相的怒火必定波及整个洛庞两家。 这庞庆言怎么就拎不清呢! 赵怜暗自焦急,但内心的恐慌却是更大的。 眼下连蒋家都来了,而洛云初又洗清了嫌疑,便是庞洛两家倍定了罪,那原本应该沦为阶下囚的小蹄子却能全身而退! 该死的! 为什么如此完美的局,最后竟然能让她脱身了去? 自打那小蹄子回京之后,她便一直没顺利过。 那小蹄子是来克她的! 赵怜眸中闪过一抹毒光,却恰好被蒋筠尧瞧见了。 霎那间,蒋筠尧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当即出离地愤怒,握紧了拳头,愤然怒瞪着洛青阳和赵怜。 洛青阳原本就猜到了些,但也是顺水推舟。他本就不喜欢那个女人,自然也不会喜欢从她肚子里爬出的女儿。 是以从一开始,他便极力想要坐实洛云初的罪名,便是一句解释的话也不打算让她说的。 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矛头一下便对准了洛家? 洛青阳下意识地看向洛云初,却见少女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俏丽的脸蛋不见分毫怒色,只眼神里带着些轻蔑的意味。 但更可怕的是她身旁的蒋筠尧。 他瞪着自己的眼神里,分明含着杀意! “也就是说,这是洛夫人指使你们干的了?!”易文淼怒喝。 庞庆言到底官卑职小,吓得忙跪地:“易相明鉴,此事下官是毫不知情啊!” 竟是连嫡出的长子也不管了。 易文淼哪里相信,庞蓝却先一步也跪了下来,一边将头磕在地上咚咚响,一边求饶道:“相爷明察!小的全招,小的全招……” 若说方才洛云初洗脱嫌疑的时候他心中还尚存有几分侥幸,如今已然不敢再继续嘴硬下去了。 洛鹂、洛卿卿、赵怜顿时吓得嘴唇都白了。 易文淼目眦欲裂:“你昨日口口声声说的是洛云初指使你的!” “是,是……”庞蓝已然被吓得不轻,声泪俱下地结巴着。 蒋筠尧看着庞蓝畏畏缩缩的样子,听得易文淼说他竟敢甩锅给洛云初,心中气得要死,恨不得上前去一脚踹飞了他。 又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唯恐误伤了洛云初,忙欺身往洛云初跟前挡了挡。 “究竟是与不是?!”易文淼几乎是怒喊着。 “不,不是洛三小姐指使的,是,是……”庞蓝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吐出了那个名字,“是洛四小姐指使的……” “什么?!”易文淼一愣,却是想不出来洛鹂与易思思之间有什么矛盾。 这一头的洛鹂早已放声叫嚷起来:“不是我!庞蓝,你血口喷人!” 她害怕极了,昨日的确是她亲自去找到庞蓝,让他去毁了洛云初的清白,可,谁让他自己蠢,搞错了人? 庞蓝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即与洛鹂狗咬狗:“你昨日分明叫我去睡了洛云初,我怎么知道来的会是易小姐!你如今却不认账了?!” 洛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自己办事不力,如今还想怪到我头上来!” 然而她这一翻话,却是不打自招,甚至还承认了她原本的计划。 赵怜洛卿卿恨不能上去捂了这个蠢货的嘴,蒋家三人闻言皆是怒不可遏,蒋无疾更是直接拍着桌子站起来:“好哇,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对云儿的!” “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害云儿,老子今天非要砍了你们!” 话落便要拔刀。 作为将军,蒋无疾便是眼下年事已高,也随时佩着剑,洛鹂见状更是瑟瑟发抖,忙往尤氏身后躲。 尤氏心中大叫不好,谁承想此事洛鹂竟会牵连其中呢? 可她本就不是个聪明的,大难当头,也只能紧紧地护着洛鹂,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爹!” “爷爷!” 蒋末和蒋筠尧虽然闻言也是怒极,到底还存有几分理智,忙不迭拉住了蒋无疾。 “放手!这般下作的手段,若非阴差阳错,差点便毁了云儿!” 蒋无疾最是疼爱蒋知柔,如今蒋知柔没了,唯独留下的这个女儿,他更是心疼到了骨子里,如何忍得? 易文淼闻言更是脸色沉地滴出水来。 阴差阳错。 思思的横祸,原本应该是在洛云初身上的! 却没得叫思思挡了这一劫! 司琰和黎游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来。 昨日夜里他们收到消息,便百思不得其解,洛家指使庞蓝毁了易思思的名节,再嫁祸到洛云初的头上,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 何必这样弯绕? 还是最后叶少姝点出了关键所在。 只怕真正要被毁了清白的,是洛三姑娘才对! 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叶少姝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从庞蓝口中说出的这话时,还是面色一冷。 若是昨日他没有回京,没有让司琰来易府将她叫走,等待她,会是什么? 叶少姝猛然闭上了眼,掩去眸中的痛彻心扉的悲伤,再睁开眼时,浑身散发着暴戾喋血的气息。 洛云初敏锐地察觉到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少女这柔柔的一眼,顿时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暴躁。 她还是这样一副淡淡的样子,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又好似根本就知道其中的陷阱。 一如……从前。 无人看见,叶少姝隐匿于袖中,那只假意被伤了手筋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不是我,蒋老将军,不是我!是二姐姐指使我干的!”洛鹂被吓的涕泗横流,哭喊着。 洛卿卿和赵怜闻言,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一片空白。 第104章 真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洛卿卿的身上。 洛卿卿从未经历过如此难堪的场面,下意识地便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尤其是在看到叶少姝冷漠的神情时,一颗心更是凉得彻底。 谁不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永远是风光霁月的?尤其是洛卿卿还曾是整个京城贵女圈里公认的仙女。 如今却被指出来自己指使别人陷害另一个人?! 看着洛卿卿因恐惧和不甘心而显得狼狈不堪的脸,洛云初冷冷地哼了一声。 到底还年轻,若是前世的洛卿卿,早已脱身,反倒让洛鹂背了这黑锅。 叶少姝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到了洛云初那声极轻微的哼声,侧眸轻轻瞥了她一眼,随即垂下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一丝深意。 赵怜站出来护住洛卿卿:“鹂儿,你说话可要讲证据,卿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洛青阳此时也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洛鹂,卿儿从来待你如亲姐妹,你怎可恩将仇报?” 洛鹂见众人都不信,也急得连连摇头:“不是的,真的是二姐姐让我去做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庞公子,若非二姐姐,我哪里认识他……” 话落,又对尤氏道:“娘,娘你帮我作证,我真的不认识庞公子,真的不是我做的……” 可她这样一番撕心裂肺地辩解,却无人相信。 尤氏心疼地搂住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知女莫若母,她当然相信这绝非洛鹂所为,可,除了她,谁又相信呢? “二姐姐,二姐姐你说句话啊,真的不是我!” 洛鹂此时也是真的慌不择路了,竟然求起洛卿卿来。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黎游倏然开口:“若是亲如姐妹,倒真是能做出为对方出头的事来。” 洛鹂闻言一愣,立刻激动起来:“正是了,我就是为了二姐姐,三姐姐一回来,便处处压着二姐姐一头,二姐姐自小就是第一,被抢了风头,我也不服,我才帮二姐姐的,可庞公子他……” “住口!” 洛青阳忽然怒吼一声。 这个洛鹂,实在是越说越过分了! 洛鹂本就害怕这个大伯,倏然闭了嘴。 司琰忍不住拊掌,勾起桃花眼,似是看够了一场好戏般地咂了咂嘴:“洛二小姐与洛四小姐当真是姐妹情深啊,若是今日叶七与的本公子都不来,只怕倒霉的便是洛三姑娘了,若是这般,二位小姐的感情可是更深了。” 他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诛心,又将洛青阳原本想掩去的意思给挑明了。 洛青阳脸色发沉,可对方又是翰林学士府的公子,他也不敢将人得罪狠了,只得阴沉着声音,半是警告道:“洛家的家事,便不牢司公子费心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却此地无银三百两。 司琰闻言更是勾着桃花眼,笑得颇是嘲讽:“今日,可是洛尚书亲自请本公子来的。” 洛青阳闻言一愣,面上显出些羞愤之意。 早知如此,他才不会写信去请司琰呢! 只是他自诩公正,便是偏心着洛卿卿赵怜,也断然不会留下把柄。 谁知却是害了他的卿儿! 想到这里,洛青阳心中对洛卿卿又亏欠得很。 这点子亏欠,很快又成了对洛云初的恨。 本来遭受无妄之灾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自然,洛青阳心中想的这些,旁人都是不知道的。 洛卿卿也倏然福至心灵,泫然欲泣道:“司公子这话可是没得羞辱了卿儿,卿儿是姐姐,自然对妹妹们照顾有加,三妹妹才回来京城,许多行差踏错,卿儿也并不放在心上,何况三妹妹天资聪颖,赢了卿儿,卿儿也为她高兴,如何就记恨在心了?” “只不过是卿儿那日心中伤心,多说了几句,可卿儿自来都是第一,第一次做第二,自然是有些不甘心的,想来四妹妹会错了意,竟然……” 话到这里,声音便逐渐低了去。 她这番话说得也算是投巧,三言两语便将她的嫉妒心说成了第一次落人下乘的一点子不甘。 胜负心谁都有,这倒是人之常情。 叶少姝闻言倒是难得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眼中的嫌恶更多罢了。 洛卿卿话音刚落,洛鹂又激动起来:“二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待我?!分明是你告诉我,大伯母要将……” “四妹妹,”洛卿卿义正言辞地打断了她,声音仍是柔柔弱弱,带着些伤心地哽咽,“我与你亲密,才将心里话告诉你,可你却自作主张……” “我与庞家相识,这是没错,可我且问你,我何时引荐了你与表兄相识的?既然不曾引荐,又何来指使一说?” 洛鹂闻言,愣在原地,张着嘴不知道如何辩驳。 不错,洛卿卿从来没有说过要报复洛云初的话,甚至在席间,自己说要报复洛云初的时候,洛卿卿还分明制止过自己。 洛卿卿不过是在自己耳边抱怨了几句,说了大伯母想将洛云初嫁给庞蓝,又怕洛云初不依,到时候会损了尚书府的面子。 洛鹂自己便想着干脆坐实了二人之实,又被人在众目睽睽下捉奸,便不怕洛云初不依了。 更重要的是,这样也能让洛云初没脸,好为她自己和洛卿卿出一口气。 谁知道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 “我……”洛鹂几乎要疯了。 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害了洛云初不要紧,却是害了易思思! 如今她已然成了众人眼中真正的凶手,谁能救她? 洛鹂倏然抓住洛向明:“爹,鹂儿不是故意的,鹂儿知错了,爹快救救鹂儿……” 洛向明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易文淼,随即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拂袖便推开了洛鹂。 “此事你闹得太大了。” 便是要放弃洛鹂的意思了。 洛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里喃喃道:“爹……” “老爷,鹂儿是你的女儿啊!你怎能不救她?!”尤氏见状哭喊道。 洛向明有些头疼。 他自来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官职和面子,洛鹂这事一出来,只怕免不了要受一番弹劾。 他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偏袒的行为。 洛鹂却倏然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第105章 出头 众人都愣了一下,却见洛鹂跌跌撞撞地奔向了洛云初的方向。 蒋筠尧一见,忙眼疾手快地将洛云初往身后带了带。 这女子心术不正,还想利用庞蓝毁了云儿,他不敢掉以轻心。 而叶少姝,更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蒋筠尧跟前,直把兄妹两个都护了个严严实实。 蒋筠尧有些气闷,虽然他也是武将出身,到底矮了叶少姝半个头,是以气势上总缺了两分。 但又不愿让叶少姝一人占了风头,便站出来与叶少姝并行着,一道围成了个人墙,护着洛云初。 洛鹂本是要去抓洛云初的手,谁知却被两座大山挡在眼前。 一个是血气方刚的黑面少将,一个是清冷矜贵的玉面阎罗。 洛鹂浑身更是颤抖起来。 但求生的本能的胜过了一切——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她今日必是没法活着离开相府! “三姐姐,三姐姐救救我,三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洛鹂声泪俱下。 洛云初自蒋筠尧叶少姝身后走出来,冷笑道:“四妹妹可是求错了人。” “你要害我,我如何敢救你?” 闻言,洛鹂抬起头,满脸都是泪痕。 “我已经认错了,你为何不肯原谅我……” 司琰“噗嗤”笑出声来:“洛三姑娘这般聪颖,怎的妹妹如此痴傻?” 蒋筠尧皱着眉不赞同道者:“她又不是蒋家人,哪里有云儿一般的聪慧?” 两人一唱一和,洛鹂的脸更白了。 洛云初眸中闪着冷光:“我总归是没什么损失,也由不得我来原谅你,你若真想求饶,不如去求那个被你害了的易小姐。” 这话无疑是一把剑,准确无误地刺中了洛鹂的痛处。 她顿时尖叫起来:“洛云初!我这般低三下四求你,你却不肯施以援手?让我去求易小姐,我还有命吗?!”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蒋末忽然冷声道:“若是云儿有事,你此刻已然碎尸万段!” 蒋末比蒋筠尧更有威慑力,多年驰骋沙场的老将,血里已经带上了杀气,素日里收敛了倒也还好,可一旦激发,便是战场上十数里外直取敌军首级的肃杀之气。 洛鹂这样的深闺小姐,哪里遇见过这样的场面,只看了一眼蒋末那被边漠的大风刮得粗砺黢黑的脸,当即便吓得昏了过去。 “我的鹂儿!”尤氏哭着奔过来搂住洛鹂。 掐着人中才将人唤醒。 尤氏道:“你们蒋家的人怎可如此欺人太甚!” 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蒋末冷哼一声,并未理会,蒋筠尧不满道:“想害云儿,怎的不把你吓死!” 洛鹂闻言,又是一阵瑟瑟发抖。 尤氏还想撒泼骂两句,叶少姝忽然开口了:“洛二夫人好运气,否则,此刻你搂着的,便是一具尸体。” 闻言,尤氏一愣。 青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涌动着隐忍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为洛云初报仇的! 尤氏心中涌上来一阵恐慌。 有蒋知柔丧命,蒋家人未曾来讨要说法在前,她便以为只要借着洛家的势,可以不将蒋家人放在眼里,但睿王的话,她却不敢不听。 但尤氏却忘了,当初是洛家将真相瞒得铁桶一般,加上蒋知柔刻意的隐瞒,才让洛家当年逃过了一劫。 叶少姝不再看尤氏,而是看向易文淼:“如今真相大白,易相要如何为令嫒讨回公道?” 易文淼早已怒极,当即下令将人抓起来投入大牢,连同庞蓝一道,势必要让二人付出代价。 庞家这边还好,庞庆言本就是个凉薄性子,何况他子嗣众多,便是折了一个也不在乎,总归庞家不会断后。 是以连连对易文淼感恩戴德,没有牵连到整个庞家。 洛家这边就乱做了一团。 尤氏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一个女儿,平素里当心肝儿一样疼着宠着,如今眼看着被易府带走,又出了那样的事,还会有鹂儿的好果子吃么? 当即又哭又闹,定要洛向明想办法周旋。 洛向明也只有这一个嫡女,还想着日后靠洛鹂来联姻,为他的官途助力,也不甘心折了去,但在易府里也不敢造次,只得铁青着脸拉着尤氏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脸色阴沉地从赵怜和洛卿卿身上扫过。 闹剧散场,司琰伸了个懒腰,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呐~” 话落,将折扇往手中一拍,对洛云初道:“若非洛三姑娘,本公子还瞧不着再这样的大戏。” “这洛夫人的人际,转眼却成了洛四小姐的人际,还真是有意思。” 这话看似无意,实则又往赵怜背上刺了一针。 赵怜和洛卿卿顿时僵直了脊背,好在司琰并非是要她们回答,也只得强笑着离开易府。 今日,可算是满盘皆输了。 而更严重的,是经过这件事之后给她们母女二人带来的恶劣影响。 只怕是整个洛家大房都要受影响。 再想到老夫人那里,赵怜更是头疼。 洛青阳也欲告辞离去,却倏然被叶少姝叫住了。 “洛尚书,易相。” 易文淼与洛青阳俱是看着他。 “冤枉了洛三姑娘,只这样便完了?”青年轻启薄唇,矜贵开口。 两人闻言顿时涨红了脸。 蒋无疾和蒋末也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叶少姝,堂堂睿王殿下,竟为了云儿出头? “嗯?”叶少姝面露不耐。 “是,本相爱女心切,一时失察,还望洛三小姐莫要放在心上。”易文淼先开口。 洛青阳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 天底下,哪里有老子给儿子道歉的道理? 可分明叶少姝是打定了主意要他道歉,无奈之下,也匆匆认错离去。 只是心中,却坚定了一个信念…… 洛云初显然也有些诧异,倒也坦然接受了两位朝廷命命官的歉意。 作为大沐朝的洛皇后,她也担得起。 不过,她没那么圣母,只要对方一道歉就原谅了去。 好在今日已然达到了目的,在众人面前将赵怜和洛卿卿的完美伪善的假面具撕开了一道口子。 说起来,还是司琰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叶少姝又出了几份力? 想到此,洛云初看向了叶少姝。总感觉这次回来,叶少姝有哪里不同了。 隐隐透着一股子熟悉的感觉。 第106章 朝臣心事 今日一事,暂且告了一段。 庞蓝作为直接毁了易思思清白的凶手,加上又被庞庆言刻意地弃了,是以不久后便在京城里没了消息,据知情者称,早已死在了易府的大牢里。 其状甚惨。 洛鹂原本也该有此一劫,但不知洛向明在其中做了一番如何的斡旋,竟然好端端地回来了。 只是也遭受了些皮肉之苦,比起丧命,结局倒是好得多了。 而洛卿卿和赵怜,二人虽然没在此事中受什么罪,但只要不是个瞎的盲的,也能理清出二人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以,洛卿卿的名声又打了一番折扣。 甚至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出门都屡屡叫人在背后议论。 恼得她好长一段时间不肯出门。 而洛老夫人听闻此言后,更是将赵怜和洛卿卿狠狠斥责了一通,又以洛云初受了委屈为由,赏赐了一柔居不少的珠宝玉器丝绸布匹,将大房二房的羡慕了个眼红。 也更是记恨上了洛云初。 但洛云初照旧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并未将外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除了洛老夫人偶尔会唤她前去慈安堂说些体己话,旁敲侧击地想与蒋家重修旧好,但都被洛云初装傻糊弄了过去。 久了,洛老夫人见她铁了心不肯从中牵线搭桥,态度便也逐渐地冷淡了下来。 后来更是日日将那洛元嘉抱去慈安堂里养着,终日含饴弄孙,倒也快哉。 洛云初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更没必要主动贴上去,乐得在忆柔居里自在快活。 只是洛青阳对她更加不喜了,竟是吩咐赵怜留心她的婚事,随意许个人家便是了。 而赵怜究竟会怎么选,不用细想也知道。 洛青阳这是要为赵怜母女出气。 只是洛云初有曜王殿下求娶在前,又有睿王殿下亲自作证在后,一时间京城里无人敢打洛云初的主意,便是赵怜有心要找,却也没有哪个男子敢成全这门婚事的。 短短半月来,赵怜气得在晚南苑里砸了好几次古董。 此事传到了洛云初的耳中,她也并不在意,只是在月初时,穿着一身厚厚的月白宫衣,领着秋桑降香一道出门,直往天乩阁里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尚书府的丑闻之外,街头巷尾还流传着一件事。 那便是睿王殿下亲自前去青埂峰剿匪,谁知中了悍匪头子的暗算,虽捡回了一条命,却毁了拿剑的右手,日日躲在王府里也不肯出来,日日酗酒,早已没了过去的意气风发。 一代战神王爷就这么成了废人。 日后莫说是上战场了,便是过寻常日子也难。 百姓们关心的自然是一代传奇的陨落,但朝中官员们所见的,便更要深上一层了。 仁帝九子,太子早夭,余剩八子,唯七皇子叶璟最为能干,也最受陛下的宠爱。 许多大臣都以为,待仁帝百年之后,必然会为叶璟扫清障碍,助他登上皇位,但眼下看来,却是难了。 堂堂的战神王爷,战场上取敌军首领如同探囊取物,却栽在了几个小小的山匪手里。连带着他过去的那些荣耀,都成了明晃晃的讽刺,他的军功,都被人所怀疑。 这样一个能力尚有待榷论的王爷,如何坐得皇位? 眼下夺嫡尚未开始,朝中许多大臣也都还未站队,但唱衰叶少姝的却不少。 叶少姝没了威信力,朝臣们最为看好的便是四皇子叶少良和五皇子叶少缙。 此二人天资聪颖,又心狠手辣,朝中拥立者众多,二人又是同一个贵妃所出,亦同样拜在易相门下,强强联手,赢面只会更大。 叶少禹仍然是那个毫无野心的闲散王爷,但似乎私底下看好他的也不少。 毕竟能从吃人的深宫里顺利长大成人,若是没有心计,只怕早成了宫墙外的一抔黄土,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叶少禹的母妃也是个有手段的,一个毫无背景的秀女,做到今日盛宠不衰的宠妃之味,还能好好地将皇子拉扯大,绝非普通女子所能比拟。 朝臣们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惊觉这个被众人所忽略了许多年的狼崽子,其实早已长出了利爪和獠牙,只是尚且隐没在长夜之中,尚不曾被人所发觉。 是以暗中投奔叶少禹的叶不在少数。 叶少姝的受伤,竟是加速了朝臣们站队的速度。 不过,眼下洛云初却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虚头巴脑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天乩阁。 许是叶少姝早已打过招呼,这一次洛云初来,接待的仍是上一次的伙计,伙计倒是态度好多了,笑眯眯地给洛云初一行人看茶,便去里间请了司琰来。 司琰仍是一身银狐大氅,见洛云初来了,熟稔地勾起桃花眼:“洛三姑娘今日怎的有空来了?可是来谢本公子的?” 他说的便是那日易府解围一事。 洛云初此刻却没空听他玩笑,语气很有些严肃:“带我去见叶少姝。” 司琰闻言一愣:“何事?” “事关军马。”洛云初樱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来。 却字字千钧。 司琰顿时吓得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你说什么?” “带我去见他。”洛云初也知道司琰并不理朝事,跟在叶少姝身边也只是小打小闹地做些寻常事,管理天乩阁已然是重任,叶少姝断然不会将更核心的事情告诉他。 毕竟,这等没有心机的人,最好便是莫要去污染了他。 是以,眼下军营里所发生的事情,司琰应当并不知晓。 司琰见她柳眉微蹙,似有大事一般,当即也不便再玩笑,忆起叶少姝所托,便也爽快地应了,驱着辆奢侈至极的鸡冠玉翅四方雕花车马直往睿王府而去。 睿王府里,外人口中病怏怏、寻死觅活的叶少姝,此刻正穿着一身白色中衣,与黎游在书房议事。 除了刻意留的青色胡茬和些微瘦削的脸,倒是与往常无异。 如此装扮,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若是有细作来探,他才好随时做好防范。 而这时,司琰领着洛云初风风火火地闯入了书房。 连门都没敲。 第107章 护她 屋中二人俱是一愣。 黎游颇为不悦:“你来做什么?” 问的却是司琰,他还没看到司琰身后的洛云初。 叶少姝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洛云初,原本还有些清冷的神情倏然柔和了些。 司琰挠了挠头:“洛三姑娘说是有要事见叶七,我便带她过来了。” “胡闹!”一听到洛云初也来了,黎游更是不悦,“她能有什么要紧事?!” 果然,下一秒,洛云初便走进了屋中。 “事关军马,只怕等不到睿王殿下伤愈。”洛云初勾唇。 军马二字让黎游和叶少姝倍感意外,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些不可思议。 但转瞬间,一阵风起,黎游好似旋风一般扑到洛云初跟前,一只手直接攀上了她的脖颈,只要稍微用力,洛云初便立刻一命呜呼。 叶少姝下意识地飞身过去,旋即拨开黎游的手,搂着洛云初的腰转了两圈儿,便将人划到了他的羽翼之下。 黎游焦虑地一跺脚:“叶七!你疯了不成?!” 叶少姝眉目清冷,声音略带着些警告:“你忘了我说过什么?” 黎游抿了抿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不服气地将愤然的眼神从洛云初身上移开。 “是。”黎游道。 洛云初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司琰早已看呆了,嘴长成了一个圆圆的形状,双眼也瞪得滚圆:“叶,叶七居然碰到洛三姑娘了?!” 黎游听得烦躁,伸手掏了掏耳朵,不耐道:“闭嘴!” 司琰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嗷”地一声扑到黎游身上:“你看见了吗?叶七居然搂了洛三姑娘的腰!叶七可从来不近女色!” “洛三姑娘也是奇女子,你刚刚捏着她的脖子,她脸上居然一丝惧色都没有!” 黎游方才也发现了,比起司琰那一脸的惊奇,他更多的是震惊。 这世间的女子,只怕没人不怕他。 偏生这女子,便是命都捏在他手上了,面上也无半点惊恐,那双漂亮的眼睛仍是古井无波,好似笃定了他一定不会杀她。 究竟是当真不怕,还是太会演戏,连恐惧都可以遮掩下去? “是不是,是不是?”司琰见黎游并不理他,转而对洛云初道,“洛三姑娘,你当真是奇女子,竟然这样都不怕!” 洛云初哭笑不得。 叶少姝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你先出去。” 司琰:“诶?” “这事与你无关,你先回去守着天乩阁。”叶少姝道。 司琰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掩去眸中一丝异样,仍旧欢乐地告辞离去。 门照旧关上了。 “军马,何事?”叶少姝看向洛云初。 黎游闻言也将精力集中在洛云初身上。 “黎公子,军中战马可是病了?”洛云初却是问的黎游。 黎游一愣,看向叶少姝,随即目光阴骛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未卜先知。” 黎游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洛云初反倒气定神闲起来,径自坐在了圆凳上。 “我看是你买通了细作!”黎游死死盯着洛云初,眼瞧着就要拔剑。 “黎游。”叶少姝声音越发的冷了。 有叶少姝护着,黎游到底不敢造次,但相应的,也对洛云初更加没有好感。 大批军马接二连三地死去,分明是染了病。 可兽医来看过,全都束手无策。 眼看着战事在即,若是放任下去,只怕大沐将要不战而败。 可眼下又不敢将疫情报告上去,恐走漏了风声。 叶少姝沉吟片刻:“不错,原本今日我便打算夜入皇宫,与父皇禀明此事。” 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 话落,薄凉的唇勾起一抹些微上扬的弧度。 衬得人越发目似朗星,英姿勃发。 便是这些日子有意为之的憔悴,也透出了些别样的韵味来。 洛云初挑眉:“哦?” “洛三姑娘亲自前来,岂不是有了对策?”叶少姝看着她。 洛云初闻言浅笑,长而浓密的羽睫垂下,掩住了漆黑的墨瞳,却掩不住眸中的轻悦的笑意。 “睿王殿下当真是料事如神。” 少女灵动的眉眼让叶少姝心底一片柔软。 却是……好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 黎游仍是不信任洛云初:“叶七,此女心术未免不正,若是放任,只怕……” 洛云初却蓦地打断了他:“我是睿王殿下的人,黎公子何惧之有?” 一句“睿王殿下的人”,叫叶少姝心底里没来由地一颤,倏然忆起青埂峰下那一场梦,眉眼间更是染上了一层复杂的兴意。 “叶七,她……”黎游急道。 “她救过我。”叶少姝冷声。 “可青埂峰匪徒一事,原本我们就是知道的!哪里需要她来提醒?”黎游皱眉。 “黎游!” 叶少姝面露不悦,这次却是真的在警告他了。 黎游之好悻悻地闭了嘴。 洛云初闻声微愣,看向叶少姝。 他早就知道那些人是叶少禹养在外头的军队? 所以便是不用着急提醒,他也会多加提防,将对方一举歼灭? 可…… 还是有什么不对。 若是这一世的叶少姝早就知道了,那前世的他未必就不会知道。 为何最后还是受了伤?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电光火石间,洛云初倏然明白过来了一切。 她早该想到的。 叶少姝这样的人,聪明绝顶,多智近妖,手下能兵强将更是如过江之鲫,例如黎游之流,如何会上了叶少禹这样拙劣的当? 只怕是前世,叶少姝也并不曾受过伤,所谓右手废了,也不过是惑敌之计。 叶少禹要利用这件事彻底废了叶少姝,他便如他所愿。 可若是按照这样的计谋发展下去,最后夺得天下的,应当是叶少姝才对。 为何却落到了叶少禹头上? 说起来,前世夺嫡路上最大的变数便是她自己。 因为她全心全意地辅佐,才让叶少禹这个最不被看好的皇子,坐到了九五至尊的位子上去。 但,她可不认为,她的计谋能够与叶少姝相较。 前世,叶少姝又为甘愿退居番地,将皇位拱手相让呢? 第108章 骗子 洛云初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却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军马康健,才是第一要务。 军马关乎到边塞的战况,一旦战败,大沐边境无数生灵必将涂炭。 但重活一世,洛云初更在意的反倒不是那些无辜的生灵。 前世,她为辅助叶少禹登基,简直可谓是殚精竭虑。 叶少禹为人远不如表面上那般温润清儒,反而骨子里带着暴戾。 所有的勤政爱民都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的假象,甚至在夺嫡后期,他已经完全不在意百姓的死活了。 也是她,为了帮他堵住悠悠众口,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要将百姓放在首位。 但这一世,她本就没有做皇后的打算,是以天下兴亡,对她来说,倒并不在意。 唯独在意的是,是蒋家。 蒋家世代忠良,如今又有舅舅蒋末和大哥蒋筠尧在朝为官,沐仁帝如今本就对蒋家颇为忌惮,若是军马出了问题,蒋家势必遭受灭顶之灾。 军马重病,必然战败。 一旦战败,要么蒋末和蒋筠尧死在战场上,要么败仗而归回来被百官弹劾,也断没有好下场。 若是再有那阴险的,将败仗说成是有意为之,那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整个蒋家,最后势必都逃不了满门抄斩的下场! 一如前世! 但好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虽然没有回京,京城军营里的马瘟到底还是止住了。一个有方的赤脚怪医恰好途经此地,解了这次的马瘟。 好巧不巧的,她前世刚好认识那人。 也从那人听说了这次马瘟的医治方法。 并且,这马瘟是人祸,绝非天灾。 只是凶手究竟是谁,那怪医并不知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必定不只是冲着蒋家来的,而是冲着整个大沐朝。 他要毁了大沐。 原因么? 不言自明。 忆起前尘往事,洛云初睫毛颤了颤。 “马瘟之祸并非天灾,乃是人为,是以楹桉碱做毒素投入马的饲草中引起的,乃是金国常见的投毒手法,解倒也不难,只需寻常的连翘、穿心莲、紫花地丁各自二十五钱,佐生附子二十五钱以毒攻毒,便能解了军马的毒。” “只不过,这是一匹马的用量,要解全军营的马毒,所需药量极多,是以只怕是要集齐全京城药馆的药材,才将将够用。” “但适才云娘也说过,此疫乃是人为,如此大规模地采药,只怕惊扰了背后用毒之人,便不好顺藤摸瓜将此人抓住了。” 洛云初的声音清甜婉丽,声音不大,却从从容容,并不见丝毫起伏,说出的话却是十分骇人。 非是那毒的解法,而是……金国的毒。 金国的毒,怎会传到大沐来? 何况金国自十年前被蒋无疾驱逐之后,便有整整十年不曾踏足大沐,连年派来使臣进贡珍宝美人,以求交好。 便是起初大沐朝廷尚对金国人有所防范,日子久了,见对方不曾再生异心,倒也松懈下来。 如今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如何不让人震惊? 黎游质疑地看着洛云初:“金国的毒,你见过?” 洛云初答:“不曾。” 黎游又冷笑一声:“那你是如何知道那是金国的毒?又如何知道解法?” 便是怀疑她的动机了。 “黎公子可是怀疑云娘,乃金国的细作?”洛云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难道不是么?”黎游挑眉,自鼻腔里哼出一声。 洛云初倒也不恼,勾唇一笑道:“黎公子久居京城,见识短浅些也是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却不知云娘自幼长在乡下,见识的,的确比之黎公子多矣。” 便是十足的嘲讽了。 “你!”黎游气得几乎攥紧了拳头,转眼却看到叶少姝笑着看洛云初,眼底一片柔和,当即又急道:“叶七!莫非你也信她?” 叶少姝勾唇:“如何不信?” “她!她分明可疑得很!”黎游急道。 “军马要紧,年后出兵在即,兵马不能有任何意外。”叶少姝声音沉静,转而又对洛云初道,“药材之事,我会亲自派人去别处准备,不会惊扰到京城里头,放心。” 洛云初点头。 “背后下毒之人,洛三姑娘可感知到了是谁?”他顿了顿,又问。 洛云初面上一时有些赧然,她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左不过是仗着有前世的记忆,随口诓他与自己同盟罢了。 谁知他却当真了。 不过倒也难怪,毕竟军马染疫之事二人并未对外人道也,便是司琰也不晓得,既然没有细作传出去,当自会以为是她果有未卜先知之能力。 洛云初轻咳一声:“尚未。” 黎游闻言又冷哼一声:“骗子。” 这一次,洛云初倒是难得的没有反驳。 在这件事上,她不的确就是骗子么? “洛三姑娘可还有事?”叶少姝柔了眉眼看着洛云初。 洛云初摇头:“只为这一件事而来。” “既如此,云娘便不打扰二位了。” 话落,便告辞离去。 黎游仍有些气闷:“叶七,你当真要信她的话?她现在还是个黄口小儿,哪里知道这么多事?” “她知道。”叶少姝的眼底倏然泛起一层细密的心疼,小声地说着,却好似在自言自语。 “什么?”黎游果然没听见。 叶少姝抬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分析道:“蒋家多年前曾与金国打过交道,此事若是蒋家人告诉她的,也未可知,蒋家世代忠良,于父皇更是忠心耿耿,断不至于做那下作之事。” “再者,年后战事在即,蒋末和蒋筠尧势必也要领兵出征,若军马有失,第一个遭殃的便是蒋家,便是为了她舅舅和大哥着想,也定会想方设法解了马毒。这一桩,她必不会骗我们。” 话落,叶少姝侧目看向黎游。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此事若是告知了蒋家,以蒋家人那般直来直去的性子,定然会亲自找出凶手,反倒打草惊蛇了。 只这样来告诉自己,反倒是对自己的信任了。 她,已然逐渐开始信任了自己了么? 叶少姝几不可见地扬了唇角。 第109章 心痛 “你且回去军马处安抚军心,药明日一早便到。”叶少姝吩咐道。 黎游无可奈何地跺了跺脚。 他深知此女不可信,但眼下除了相信她,的确别无他法了。 “是。”黎游拱手,随即告辞离去。 叶少姝垂眸看了一眼方才洛云初把玩过的杯盏,忆起那张如今看来还尚显稚嫩的生动小脸。 闭起眼,却看见了她一身凤袍,母仪天下的模样。 分明是同样的一张脸,面上却透出疲惫的神情来。 心蓦地一痛。 那日青埂峰下,他做了一场梦。 冰雪聪慧却声名狼藉的少女,一袭红妆嫁入了曜王府,辅佐叶少禹走上了夺嫡之路,分明拿着最差的牌,少女却力挽狂澜,帮叶少禹招名士、买军马、夺人心,最后竟成了赢面最大的那个皇子。 九子夺嫡,最后竟只剩下了他和叶少禹。 那少女模样的妇人分明是他的敌人,可他却在与之交手的过程中,竟渐渐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她,终究是与叶少禹不同的人。 梦的最后,是那少女操劳太多,风华正茂的容颜,竟疲惫不堪,他不知为何,动了恻隐之心,甘愿让出天下,自己退居番地,算是为她镇守边关。 这一退,便是十八年。 十八年间,他从不曾特意打探过京城的风声,唯恐揭开了自己心内最隐秘的秘密。 他,爱上了自己的皇嫂。 可十八年后,却传来新皇后的加冕仪式,那个惊艳了他整个人生的少女,已然湮没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成了宫墙里的一具红颜枯骨。 便是整个蒋家,也因通敌叛国之罪而惨遭满门抄斩之祸。 他暴怒,令风影细查,才晓得其中的缘由。 叶少禹早已与洛卿卿勾搭在一起,要谋了少女的位子,那少女却浑然不觉,仍旧一心辅佐那伪善之人…… 真是,傻女人。 叶少姝只觉得喉头发紧,眼眶微热。 那个梦境实在太过真实,好似真实发生过一般。 梦醒之后,胸腔里传来的锥心之痛,好似他当真曾经失去过这个女子一般。 若是梦不止是梦呢? 在他不知情的某个的时空里,他真的曾经因为错误的选择,而失去了那个永远勾着唇、聪慧狡黠的少女呢? 这项认知令他烦躁不已,又后怕不已。 不想她真的步入那个梦境的后尘,不想她鞠躬尽瘁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即使在现实里,她并未从一开始那般声名狼藉,也并未嫁入曜王府。 眸中划过一丝黯然,叶少姝紧了紧拳头。 收起所有倾泻而出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风影。” “主子。”风影已然出现在在他身后。 “洛三姑娘的话,可都听见了?” “是,属下这便去。” …… 今年,京城格外的冷。 雪积了厚厚的一层,若是那人烟罕至的小巷子里,走出的便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印子。 洛云初与秋桑降香两个深深浅浅地走着,最后停在一处院子前。 秋桑认了出来,降香因着没来过,倒是面露诧异之色:“姑娘,这里是……” “降香,去叫门。”洛云初盯着门环。 “是。” 降香应着,上前去拍了拍门环。 不多时,一个粗鲁的男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带着十分的不耐。 门“吱呀”开了。 “他妈的,谁啊?”中年男子粗犷而无礼的声音,带着惺忪的睡意。 看清来人时,却愣了一了愣。 三个俏生生的年轻姑娘,为首那个笑眯眯地立在门口。 一看身上的穿戴,也都不是俗物。 男子混迹市井,自是有些眼力的,警惕地问了一声:“三位是?” 男子留着络腮胡,皮肤黢黑,生得眼狭额宽,鼻直口方,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 秋桑不动声色地往前护了护洛云初。 “姑娘,此处不是……” 降香更是吓了一跳,不明白洛云初为何来此处。 洛云初却十分淡定,微笑地看着男子:“我是来寻孙三娘子的。” 男子更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你只说,小姐来了。”洛云初道。 男子想了想,道了声“你们在此处稍等”,复又关上了门,门内传来靴底踩在雪地上发出细碎的劈裂声。 “姑娘,孙三娘子住在此处?”降香疑惑道,忆起她孙三娘子过去的作派,又面露厌恶,“寻这个婆子作甚?” “日后你们便知道了。”洛云初道。 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话落,急切的脚步上响起,孙三娘子头发还有些凌乱,衣衫也不曾整理好,显然也是还在睡觉,听得是贵人来了,才匆匆起来的。 一见洛云初,孙三娘子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眉开眼笑:“今日一大早便听见喜鹊在枝头叫着,我倒是有客来呢,果真来了贵客!” 说着,便连连将三人让进园中。 洛云初倒也不客气,径自一脚跨入了院门。 秋桑和降香对视一眼,也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唯独看向孙三娘子时,眼中都满是警惕。 四人进得屋中,孙三娘子连忙端茶倒水,亲自端到洛云初跟前:“三小姐,快喝茶。” 洛云初瞥了一眼茶盏,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几日不见,孙三娘子过得可好啊?” 孙三娘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躲在远处的男子,面上升起一抹红晕。 “看来果真是极好的,”洛云初葱白的指尖把玩着茶盏,“这京城里的机会,比乡下可好多了,如今看来,孙三娘子也应了这光景。” 话落,又像是说错了话一般地伸手捂了捂嘴,挑眉看着孙三娘子:“现在不该叫孙三娘子了?” 孙三娘子两颊更是飞起一片红霞:“他,他姓章。” “章夫人。”洛云初很给面子,只是声音仍透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三小姐可莫要折煞奴婢了。”孙三娘子道,却是应了这称呼。 洛云初便从荷包了摸出一只银元宝来:“来得匆忙,没带什么贺礼,娘子权且收下。” 孙三娘子顿时眼睛都瞪了出来:“三小姐可是有事要奴婢去做?” 真是个聪明人。 洛云初莞尔一笑。 第110章 进香 时近年关,京城里各家各户都有去上香祭祖的习俗,洛家也不例外。 但今年好似冲撞了什么似的,先有洛卿卿当众失了脸在前,后又与右相交恶,连带着洛青阳和洛向明在朝中也多受排挤。 原本感情还较为亲厚的两兄弟,也渐渐疏远了很多。 毕竟那日之祸,分明是洛卿卿暗示的,最后却叫洛鹂背了锅。 家宅中总是不安宁,是以今年的上香便临时改成了去寺里拜佛祖。 由洛老夫人带着洛家大房二房的女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法华寺而去。 法华寺位于青岭山上,平日里便是烟火鼎盛之所在。 因着声名远播,京城里许多官家妇人也爱来此处进香,是以法华寺的修缮更比别处豪华得多。 若偶有达官贵人前来进香过夜的,住持便会在当晚驱散所有香客,专留下空房出来,以免叫外人冲撞了贵客。 京城距法华寺也不过半日的路上,洛家的车马强壮,是以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 洛云初下得马车,迎面便撞上了洛鹂。 洛鹂原是被禁了半年足,想来也是洛老夫人开恩,将她也带来了。 陪在洛鹂身边的,却是尤氏。 洛鹂一眼便看见了洛云初,扬起下巴,以鼻孔看着她,冷冷地哼了一声。 显然是将那日之事归罪于自己头上了。 洛云初勾唇,并不放在心上。 咎由自取罢了。 若是那日真是她当众出丑,会有人可怜她么?洛鹂不光不会受到惩罚,反而会从赵怜洛卿卿手上拿到好处。 成王败寇,做了,便要有输的准备。 洛云初提起裙裾,却是先走在了前头。 洛鹂恨得跺脚:“贱人!” “鹂儿,忘了娘跟你说过什么了?小声些!”尤氏忙掐住她的胳膊。 “反正我已经是个恶女了,还怕什么形象?”洛鹂破怪破摔。 “鹂儿!” 经过上次一事,尤氏倒真的对洛鹂的教养上心了些,总是要学些城府心机,才不好被人做了筏子。 这段时间以来,二房里每日都有个嬷嬷来教习,洛鹂倒是学了些,也有些进步,孰料一看到洛云初便将那些城府全抛诸脑后了。 “今夜有事,你可莫要节外生枝。”不得已,尤氏只好提前告诫她。 洛鹂闻言眼光微亮:“娘,你的意思是……” 尤氏四下里张望了一眼,小声道:“一会子告诉你。” 得了尤氏的话,洛鹂显得开心了许多,方才的阴骛一扫而光,唇角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恰好洛卿卿和赵怜也并肩过来了,洛鹂甚至难得好脾气地冲洛卿卿打了个招呼。 洛卿卿状似欣喜若狂:“四妹妹,你终于不气了么?先前我每日送礼物来给你,你都将我撵出去……” 赵怜闻言脸色一僵,眼中一闪而过一丝不悦。 尤氏脸色也有些讪讪,忙道:“鹂儿先前在相府里受了惊吓,前些日子回来便是我也不肯见的,卿儿可莫要放在心上,与妹妹计较啊?” 洛卿卿扬起小脸,仍笑得一脸无辜:“二婶哪里的话,卿儿自不会与自家妹妹计较的。” 尤氏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底还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卿儿好,哪里像那个刺儿头一样的洛云初? 说不得什么小事便记恨上了。 “误会既已解除,那便一道走。”赵怜瞥了一眼洛云初离去的背影,语气似有深意。 洛老夫人早已经由众人搀扶着走到庙中,小和尚拿着蒲团过来伺候她跪下。 洛云初紧跟着也走了进来,最后便是洛卿卿母女和尤氏母女了。 一会子不见,竟已然释冰了? 洛云初不觉有些奇怪,微微挑起了眉。 洛卿卿仍是冲她温柔一笑,好似二人之间并无什么嫌隙。 洛鹂的功力便不如洛卿卿这样深厚了,她的厌恶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底,但似乎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倒是让洛云初暗自警惕了起来。 小和尚们也照例堆了几个蒲团给她们,其余几人倒是虔诚地双手合十在跪拜,只是不知都各自怀着什么心思。 唯独洛云初,面上不见半分虔诚,只漠然地盯着那巨大的铜像金身,神情竟有几分荒凉。 这些死物菩萨,若是当真有救人济世的心,如何前世不曾庇佑过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和凝,叶修。 纵然这一生,她有重来的机会,可以为前世的自己、为两个孩子、为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报仇,但那两个这一生却永远无法相见的孩子,又向谁去诉说冤情呢? 前世一别,和凝叶修再无托生,他们母子三人再无重逢的可能! 想到这里,洛云初便觉心如刀绞,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整个几乎要往旁边摔去。 “姑娘!”秋桑最先发现她的异样,忙扶住了她。 洛老夫人皱着眉回过头来。 佛门之地不敬乃是大忌,这样的吵嚷也不行。 “云丫头何事?”洛老夫人终究还是问道。 洛云初已然强撑着重新跪了回来,随意寻了个理由:“许是夜里受了风寒,一时头晕罢了。” 洛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罢了,你两个且先将云丫头带去斋房里歇着。” 秋桑和降香应了,一左一右搀扶着洛云初离开礼堂。 主仆三人离开之后,礼堂的进香仍在进行着,没了洛云初,洛老夫人反而自在些。 进香完之后,洛老夫人又请主持抽签算卦,卜算来年家业之运。 法华寺历任主持都是得道高僧,如今这一任,便是名动京城的昊空法师。 昊空法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让小沙弥取来签筒,让洛老夫人抽签。 洛老夫人虔诚地拜了拜,慎重地取出一根签来,恭敬地递与昊空法师。 “老夫人福泽深厚,是庇佑家族的福星。” 昊空法师接过签子,口中念道。 每次算卦,洛老夫人听的都是这些词,早已不如最先那般兴奋,但此签若是昊空法师批的,倒让洛老夫人的脸上难得染了几分喜色。 但紧接着,昊空法师又转了话头:“只是……” 第111章 灾星 “只是什么?”洛老夫人紧张起来。 昊空法师皱起一对眉,似是在考量接下来要怎么说。 礼堂里倏尔静默了下来。 赵怜和洛卿卿仍是虔诚的模样,却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眼底闪着几许兴奋的光。 尤氏自然也瞧见了,却不动声色,只唇角微微勾了勾。 “只是,”昊空法师开口道,“眼下却有一灾星临门,必为尚书府带来灾祸。” 灾星! 洛老夫人瞪大了眼,这个结果令她实在难以接受,颤着声音问:“万望法师救救我尚书府!” 昊空法师微微摇头,双手合十:“一切自有缘法,这灾星是为复仇而来,当以贵府之力解之,老衲为外人,自不知其缘由,更不知其解法,但自古消灾,皆是以送走祸星为上。” “法师可知那灾星是谁?”赵怜上前一步扶住了已然有些瘫软的洛老夫人,问道。 昊空法师看了她一眼,清明的眼微微闪动着,随即又垂下眼眸。 “这便是贵府之事了,一一排查下去,总能找到。” “偌大的尚书府,上下百余口人,一一排查,只怕误了大事啊!”赵怜道。 昊空法师叹了一声:“下人位卑职低,自是难妨主家,又因以往府中不曾有这一劫,故而当时远行归来之人。” 远行归来的主子…… 霎时间,所有人脑海里都浮现出了那张永远似笑非笑的脸。 “法师可否明示,那灾星究竟……”洛老夫人还想追问,昊空法师已然不再作答,只双手合十,缓缓道,“天机不可泄露。” “娘,咱们就莫要再为难法师了,先去禅房歇息。”赵怜适时开口。 见昊空法师确实不愿再多说,洛老夫人也只得作罢,领着一众婆子女眷们去了禅房歇息。 禅房中,赵怜摒退了众人,独留下尤氏陪在洛老夫人身边。 洛老夫人乍闻这惊天噩耗,早已慌得六神无主。 眼下却只得问赵怜的意思。 年龄大了,难免会相信一些鬼神之说,便是年轻时能干精明的洛老夫人,眼下也不敢不信了。 若是年轻,她尚有应对之策,可眼下,她只愿安稳过完晚年,在咽气之前,保住这份家业。 赵怜道:“娘多虑了,咱们府上自来和气,怎会有那样东西呢?” 对于洛老夫人今日询问她的意见,她倒是满意。 但作为大房媳妇,她还得假装宽慰一番。 洛老夫人急了:“昊空法师说的还能有假?” 尤氏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可不是么?大嫂可是糊涂了,以往咱们家是一团和气没错,可现在,还是那么一回事么?整日的乌烟瘴气,你看看鹂儿和卿儿,都成什么样子了?” “你的意思是……”提到卿儿,赵怜的面色果然不大好。 洛老夫人也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府中发生的大小事务,脸色变得不大好。 “大嫂你想想,昊空法师之言,指的是不是就是浮萍院里那位?”尤氏笑得有些奇怪。 似有几分了然,又有几分看好戏般的幸灾乐祸。 赵怜刻意忽略了她的神情,只在听到她的话时大惊失色:“弟妹莫要胡说!云儿也是咱们洛家的人!” 端的是一副慈母的模样。 尤氏心中嗤笑她的虚伪,分明恨不得那小蹄子死了去,却还在她跟前装! 但嘴上仍道:“大嫂可是忘了方才法师所说,原本咱们府上是没有灾星的,那灾星是远行回来的,细想想,咱们尚书府开始倒霉,不正是从洛云初回来之后开始的么?” 赵怜面露为难之色:“可……” “法师还说了,那灾星是为了复仇而来,大嫂想想,当初……”尤氏没有说下去。 直到这一刻,赵怜那张佯作为难的脸上,才真正浮现出了一丝龟裂。 尤氏本就是猜到了赵怜将她留下来的目的,是以故意将事态往大了说,但若是能吓吓赵怜也是好的。 何况当年那蒋知柔,本就是赵怜给毒死的,洛云初要回来复仇,第一个找的便是赵怜。 是以,这话对赵怜倒的确起了几分作用。 赵怜本是要寻个由头让洛老夫人也对洛云初心生厌恶,才故意遣昊空法师说了这番话,谁知眼下却叫尤氏将自己给唬住了,反应过来之后,一时脸色也有些难看。 尤氏倒是不以为意,勾着唇看好戏的模样。 但洛老夫人早已心惊胆落,哪里还有心思去分辨这妯娌二人的斗嘴绊舌,只道:“是啊,咱们府上,的确自云丫头回来之后便开始厄运缠身了……” 尤氏又笑道:“可不是么?今日一到佛祖跟前便现了原形,如若不然,怎的偏生只她一个身子不舒服了?咱们不都好好的?” 最后这一句,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洛老夫人心头一惊:“正是呐!” 赵怜暗中嗤笑这老夫人精明一世,到老了却被这些鬼神之说吓得魂不附体,毁了一世英名,但却也刚好给了她可乘之机。 当年那个云游的道长算出洛云初天煞孤星之命,洛青阳要将后者送走,洛老夫人可很是将人叱责了一番,说是她素来不信那等江湖术士之说。 但若是换成了名满京城的昊空法师呢? 再加上这些日子府中发生的大小事务,便由不得洛老夫人不信了。 赵怜自是信心满满,又有尤氏那个傻的在推波助澜,这便也是她将尤氏留下的缘由。 总要有个人在一旁唱红脸。 “可,云儿她到底是睿王殿下亲自开口接回来的,若是又送走了,如何同睿王殿下交代啊?”赵怜为难地咬唇。 尤氏道:“大嫂好生糊涂,法师说送走,又没说再送回乡下去,为她寻个夫家,不也是送走了么?睿王管天管地,还能管她嫁不嫁人去?” “正是这么说!”洛老夫人点头。 “只是,却不能为她寻个高门大户,她既为复仇而来,若是夫家势力太强,只恐借了夫家的势,反咬咱们一口,才是不好。”尤氏又道。 话落,三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第112章 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禅房里,婆媳三人正商议着日后洛云初何去何从,另一厢,洛云初则好端端地坐在蒲团上,听着穆谦的回报。 “该死的秃驴!竟说咱们姑娘是灾星!我看他那个秃驴才是别有用心!”降香恨骂道。 秋桑也难得地和降香站在了同一条战线。 洛云初闻言却并无半分意外,只慵懒地笑了笑,接着问:“还有何事?” 穆谦顿了顿,似是在考虑如何说,片刻后才道:“此刻老夫人和赵怜尤氏正在禅房里商议,要将小姐嫁去一个没钱没权的蓬门小户,以免日后借夫家的势,再回去报复。” 闻言,洛云初倏然笑出了声。 穆谦和两个丫鬟不解地看着她。 少女一袭青衣,笑得放肆张扬,笑声却清脆悦耳,只是那笑中,却又含着些深刻的悲痛。 “说的倒是不错,”洛云初笑够了,漂亮的杏眼倏然迸发出毁天灭地的杀意,“无论千难万难,我总要去复仇的,有权势的,总要为我所用。” “但她们以为,寻个废材给我,我便不会复仇了么?天真!” 最后两个字,则带上了浓厚的讥讽。 这般情绪外露的洛云初,是三人都十分陌生的。 但几乎在下一秒,三人都释然了。 少女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疑团。例如,她为何对这个生养了她的尚书府如此恨之入骨? 可分明整个尚书府都在与她为敌,便是再好的人,也总有一日会被逼上绝境。 眼下,不正是如此么? “除了这些,赵怜可还有什么动作?”洛云初却岔开了话题。 今日难得出来在外过夜,赵怜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前些日子的相府之祸,赵怜可谓是损兵又折将,今日不讨回来,日后可就难再有这机会了。 穆谦点点头,将赵怜的计划说了。 秋桑和降香闻言,俱是恐惧地捂住了嘴。 “不过,此时尤氏也知道,那日赵怜筹备时,尤氏恰好经过,便听见了。”穆谦补充了一句。 洛云初挑眉,心中了然。 难怪尤氏今日的动作会那般反常。 不过么,最后出事的,还不知是谁呢。 那看热闹的,才最容易溅上一身血。 “你再帮我查查,你昊空法师俗名叫什么,与赵怜,又有何关系?”洛云初 …… 夜里的斋饭,各自都吃得味同嚼蜡,尤其是洛老夫人,想着心事,到底没吃上几口饭,便是连洛卿卿都有些畏惧地往旁挪了挪,不敢与洛云初离得太近。 洛云初倒是无所谓,正好乐得宽敞,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席散去,众人各自回了房,倏尔狂风大作,鹅雪下得愈发大了。 风声白雪,掩去了寺院角落的一处阴暗所在。 几个男子早已蓄势待发,只等良机到来。 “果真是要过年了,这雪竟下得这般大。”小丫鬟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 “年过了便好了,春日又是暖和的,”另一个丫鬟笑道,“好了,快些将窗户关上,免得姑娘受凉。” 两个小丫鬟各自说着,很快掩上了窗户,隔绝了屋外的雪天,将炭盆的暖全数关在了屋中。 “姑娘,这烧着炭呢,若是一会子闷了可怎么办?”秋桑自来心细。 这烧着炭盆,可不能把门窗都关严实了,否则人吸了这炭气,怕是要昏迷过去。 洛云初绽颜一笑:“怕什么?咱们又不在此处歇息。” “姑娘的意思是……”秋桑蓦地想起了回京那日夜宿清虚观,姑娘也是不住原先的禅房。 岂止翌日一早起来,满院子都陈列着山匪的尸体。 莫非这一次也…… 洛云初笑而不答。 夜深了,洛云初一行人披着玄色斗篷,去了隔壁禅房。 因着今日有女客夜宿,是以方丈便命僧人们全部去了前院礼佛,将后禅房全部空了出来,是以空房倒是很多。 而礼佛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后头再怎么吵,也会被礼佛的声音所掩盖。 这便是赵怜的计谋。 而另一间禅房里,洛鹂正依偎在尤氏怀里。 “娘,白天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啊?” 尤氏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幸灾乐祸道:“今夜过后,那小蹄子便完蛋了。” 洛鹂闻言眸光微亮,大喜过望地从尤氏怀中坐起来:“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尤氏笑着点头:“娘还能诓你不成?” “是,是大伯母她们干的?”洛鹂略一沉吟,问到。 “正是。”尤氏点头。 洛鹂拊掌:“太好了,大伯母出手,定要那贱人掉一层皮!咱们的生活便也能重新恢复正轨了。” “况且就算是事后查起来,也是赵怜做的,那小蹄子便是要报复,总归也报复不到咱们头上来。”尤氏眯了眯眼。 “娘就没在其中做什么?”洛鹂问。 尤氏闻言,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都是你大伯母做的,我左不过在其中说了两句话,劝老夫人莫要插手罢了,放心,便是要遭,你祖母也该先被迁怒,可,洛云初敢么?” 洛鹂这才放心下来,乳燕投林般扑进尤氏怀中,母女二人笑作一团。 时辰不早了,洛鹂方才从尤氏房中出来,往自己禅房里走去。 却在经过洛云初的禅房时,倏然站住了。 屋中传来女子抗拒的呻吟声和呼救。 她虽不晓得赵怜究竟要如何对付洛云初,但那都不重要,明日一早醒来,事成了,她自然也就晓得了。 可眼下的情形,却让她顿时了然。 原来,大伯母的想法,与那日的她无异。 洛鹂冷笑一声,眸中喋血。 贱人,上次被你逃过一劫,这一次,我看还有哪路大罗神仙来搭救你! 可下一秒,门却忽然大开,背后一双用力将她推了进去。 屋中一团漆黑,洛鹂害怕起来,转身想开门出去,门却被人自外头反锁了。 窗户倏然洞开,三个身着夜行服的男子翻窗而入,洛鹂见状,更吓得拼命呼救,可还没来得及喊出两声,便被人自背后捂住了嘴,钳制着双手,直往床上扔去。 “我不……” 三人关上了窗户,洛鹂的最后一声呼救,也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第113章 歹毒心思 夜里雪风呼啸,夹杂着前院的礼佛声,鹅雪掩盖了外人入侵的脚印,禅房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牢牢地关上了。 屋中四人纠缠在一起,黑夜中不辫面容,唯有洛鹂痛苦的呻吟碎在强人耳中。 却无异于是催情的药,让她更是倍受煎熬。 洛云初和秋桑降香就躺在隔壁禅房里,虽然禅房墙壁修葺得很厚,多少能隔绝一些声音,可寂静的夜里,洛鹂破碎的呼救声仍是传入了耳中。 叫三人都不能睡去。 “姑娘,四小姐也太惨了些……”秋桑开口,声音有些哆嗦。 降香哼了一声:“那若今夜在隔壁的是姑娘呢?你以为她就能好心可怜姑娘了?” 秋桑便不说话了。 她素来良善,却也不傻。 今日之事,就算洛鹂不是主谋,也定是知情人,她们都等着看姑娘怎么被人毁了清白,毁了一生。 降香说得对,若此刻隔壁房中的是姑娘,洛鹂只怕快慰还不及,怎会怜悯? 秋桑倏然觉得自己是否太过滥好心了,竟然回去可怜那个帮凶! “秋桑性子温良,只是这些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旁人。”洛云初冷静清丽的声音响起。 “是,姑娘。”秋桑却先答道。 降香也道:“不管姑娘做什么,奴婢都无条件支持,姑娘不是坏人,更不会害人,只怪那些人自己心怀鬼胎,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她惯来嫉恶如仇,这番话,却将洛云初逗笑了。 今日她原是可以让两个丫鬟去更远些的禅房里歇着,免得吓到她们。 可最终,她还是歇了这个心思。 日后她要做的事情,远比今日的更凶险,也更残忍。 今日,算是给她二人的一个提醒,若是她们不愿意承受,早些离了自己,也好过跟着自己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但若是仍要跟着她,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尽最大可能护着她们,但这些恐怖之事,却是日后要时时面对的,今日先看了,也好有个心理建设。 “睡,明日才是重头戏。”还有,等穆谦的消息。 洛云初打了个呵欠。 “姑娘,奴婢,奴婢睡不着。”秋桑到底胆小。 “有我陪着,秋桑姐姐莫怕。”降香安慰了一番。 话虽如此,但一夜风声鹅雪未停,主仆三人亦不曾合过眼。 秋桑降香还是第一次醒着参与这样的事,出于女子对贼人的本能恐惧,更不敢入睡。 洛云初想的却是前世的事。 前世,洛鹂靠着巴结赵怜母女,对自己从来都是横眉冷对,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便是自己嫁入曜王府那日,她也当着众宾客的面提起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更让自己在婆母萧妃娘娘那里失了宠。 最后,她反而却由赵怜操持着,加入了平远侯殷家。 那殷家在京城里也是倍受皇恩之家,洛鹂无疑是高嫁。 平远侯后来也是叶少禹的人,可叶少禹的人里,便没有一个对她是恭敬的。 以前她不懂,也不愿意去计较个中缘由,但总归是连带着身为平远侯夫人的洛鹂,也不曾将她放在眼里。 她一生虽为叶少禹的皇位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却连最基本的,作为曜王妃应得的尊重也不曾得到。 反观洛鹂,因为背靠着洛家这棵大树,在侯府里过得是如鱼得水,滋润得很。 也好,白白的享受了一世,今生,便由她来收回,那原本不该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黑暗中,洛云初勾着唇,无声地笑了。 雪下了一夜。 翌日,天仍是阴沉沉的,外头都在传大雪封了路,便是寺院上,也行路极难。 赵怜与洛卿卿早早儿地便起了,母女二人用着热气腾腾的斋饭,虽无荤腥,却都十分自在。 甚至还洋溢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洛老夫人也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脸喜色的尤氏。 今日许是在佛门清净之地,洛老夫人倒也并不在意这些长幼规矩,并不同赵怜二人计较,也坐下端着碗喝了一口菜粥。 不同于尤氏三人的喜气洋洋,洛老夫人却显出了几分疲态。 “娘昨夜可是没睡好?瞧着怎的憔悴得很?”赵怜关切地问。 洛老夫人冷冷扫了她一眼,捏了捏眉心。 “昨日好像挺云丫头叫了一夜,心中难安。” 尤氏赵怜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了然。 顿了顿,洛老夫人又道:“真不该听你们的,云丫头还那么小……” “娘,莫非要等到咱们整个尚书府都被她害了才算么!”尤氏不悦道。 “分明给她找个落魄的夫家便行了,怎的非要……”洛老夫人又叹了一声。 赵怜看着洛老夫人好似真的为洛云初着想的惺惺之态,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这老太婆,又把自己在往外摘呢! 就跟十五年前,她要对蒋知柔下毒,这老太婆分明也是肯的,却硬要做出阻拦的模样。 真是可笑! “娘,蒋家的势力您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云儿和蒋家走得近,若是那破落户借了蒋家的势起来,还有咱们尚书府的好果子吃么?” “只有云儿荒淫的名声传出去,蒋家丢不起这个人,才会像当年放弃蒋知柔一样,放弃了她……” 后面的话,赵怜没有再说下去。 她相信老夫人应当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洛老夫人怔了怔,到底还是点头,叹了一口气。 门外,秋桑和降香惊恐地捂了嘴。 想不到,昨夜之事,竟然包含着这样恶毒的心思! 还引出了多年前蒋知柔的案子! 而洛老夫人分明从头到尾都知道,却还是装作不知,便是阻拦,也不过为了将自己身上的嫌疑给洗了。 真是好毒的心计啊! 反观洛云初,听闻此言,面色不见丝毫惊异,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下一秒,便伸手推开了门,挑着眼进得房中。 “云儿起得迟了,还望祖母莫要怪罪。” 面上却无半分倦色,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事,不都该吓疯了么? 赵怜看了尤氏一眼,心中浮现出一抹不祥之感。 第114章 替死鬼 “云丫头来了?”洛老夫人见了她,也是微微一愣。 洛卿卿眼底划过一丝暗芒,洛云初肤白,如今眼下泛着一片明显的青,显然是昨晚一夜没睡好所致。 看来,是得手了。 难为她还要做出一副悠闲淡定的模样来,却还是掩盖不了她已经是个破鞋的事实! 赵怜亦是想到了这一层,起身走到洛云初身边,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脸上笑得越发柔婉:“云儿,昨晚可是没睡好?瞧着竟有几分疲倦之色。” 洛云初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笑得越发高深莫测。 赵怜暗自咬牙,小蹄子,真比怡红院里的花魁还要会演。 说着,便要伸手去扯她的衣领。 此刻她胸前,定是大片大片的痕迹,昨夜,可是有足足三个人呢! 那样的翻云覆雨,想来极是香艳。 洛云初佯作不察,伸手捂嘴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眼角微微泛起湿意:“正是呢,昨夜风声大,吹了一夜,隔壁房里听见有人行苟且之事,吵得云娘一夜没睡着。想不到这佛门清净之地,也有人胆敢玷污了去。” 话落,几人不解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是说,昨夜留宿的只有咱们尚书府的么?莫非混进来了别人?”洛云初装作不解地耸了耸肩,笑着走到尤氏身边坐下。 尤氏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子早已僵硬,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细看去,她执着的手微微在颤抖着。 洛云初微斜着眼,勾着唇满意地欣赏着尤氏的神情,端起碗着,目光倏尔悠远:“诶?今日怎的不见四妹妹?” 她侧过脸,弯起眼看向尤氏,湿漉漉的眼里满是无辜:“莫不是还在睡着?” 尤氏手一抖,竹着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席间众人隐约也猜到了什么,尤氏早狠狠皱起眉,对洛云初怒目而视:“若是鹂儿有什么闪失,我要赔命!” 话落,便匆匆离席,朝洛云初原先的禅房而去。 赵怜和洛卿卿对视一眼,也跟着离席。 洛老夫人沉着脸,不赞同地看着洛云初。 她是从后宅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哪里不晓得其中的道理,原先是赵怜几个想害云丫头,如今看来,却是云丫头识破了她们的计谋,反将鹂丫头给推出去做了替死鬼。 可,鹂丫头是二房嫡女啊! 一个庶女的名声,如何敌得过嫡女? 想到这里,洛老夫人也动了气,鼻腔里哼出一声,便让春喜翠舒伺候着也跟了去。 洛云初方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着,唇边微微勾起的笑,也渐渐垮了下来。 前世害她害得不够,这一世,仍要毁了她的一生? 那便正好,连同施暴者,也一并毁灭了。 那双幼兽般无辜的眼,已然迸发出喋血的光。 她们每个人都知道,但每个人都想着看她的好戏,她便略施小计,叫她们自己窝里反。 没了洛鹂,于赵怜来说无伤大雅,但对于这个时期的洛卿卿来说,却犹如断了左膀右臂。 日后再有什么要阴毒的计策,怕是都要由她自己出手,或者是由她的贴身丫鬟去做了。 这样一来,便好抓她的把柄。 …… 禅房的门仍旧紧锁着,只窗户上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尤氏打不开门,只得命人去找寺里的僧人拿来钥匙。 这时候,赵怜、洛卿卿、洛老夫人也都到了。 尤氏的脸苍白如同鬼魅,她唯一的女儿…… “这里不是三妹妹的房间么?四妹妹的禅房不是……”洛卿卿疑惑道。 尤氏当即怒瞪着她。 她当然第一时间就去了鹂儿的房间,可房间里空空荡荡,连人都没有,唯独本该是洛云初住的房间紧锁着,加上方才洛云初的反应,她没法不起疑。 僧人拿来了钥匙,尤氏一把夺过来便要去开门,却因为手颤抖着,无法准确将钥匙插进锁孔里。 “弟妹,我来。”赵怜想帮忙,却被尤氏狠推了一把。 “娘,你没事?”洛卿卿有些不满,忙扶住了赵怜。 其实,赵怜和洛卿卿也慌得很。 若洛鹂当真在里头…… 后果不堪设想。 僵持之际,一声清丽婉转传来:“二婶,我来帮你。” 洛云初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尤氏一愣,瞪圆了眼看着她,一时忘记了动作,却被前者伸手取过了钥匙,接着,便准确无误地插入了锁眼里。 “咔嗒——” 锁落,门开。 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写淫靡的气息。 尤氏心里咯噔一下,疾步奔入屋中。 禅房清简,便是床也并不大。 但那张小小的床上,却横七竖八地躺了四个人。 四人皆不着寸缕,此刻浑身通红地交叠在一处,发出均匀的鼾声。 而最中间那个,便是洛鹂! 尤氏只觉得心脏都要停了,脱下身上的外衣将洛鹂裹起来,眼里骤然迸发出滔天恨意。 赵怜等人站在门口,也不敢进退。 洛鹂经过这一惊,自然也醒了,一睁眼看清了尤氏的脸,身上传来的巨大痛感将她的记忆倏然拉回了昨夜。 昨夜…… 昨夜…… 慌乱地四下看了一眼,陡然瞧见了门口言笑晏晏看着她的洛云初。 “啊——” 洛鹂忽然尖叫一声,尤氏忙将她搂得更紧,紧跟着也落下泪来:“鹂儿莫怕,娘来了。” “娘!娘!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洛鹂尖着嗓子叫道,神情已趋紧癫狂。 洛云初却冷呵了一声,面对着洛鹂,无声地动了动嘴,用口型告诉她:“你来啊。” 洛鹂更是受了刺激一般又吼又叫,却因为身子散架了似的,根本不敢有太大动作。 尤氏如今也顾不得其他,冲门边几人怒吼道:“还不快叫人送鹂儿下山去!” “可是不巧,昨夜风雪掩了路,山上的人下不去,山下的人上不来,法华寺里也没有大夫,只得委屈四妹妹多等一日了。”洛云初倏然开口,唇角分明带笑,眼底却冰冷入骨。 便是站在她身旁的洛卿卿都打了个寒颤。 尤氏闻言,看向她的眼神几乎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了! 第116章 惊天秘密 赵怜不甘地看着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卿儿……” 昊空法师一惊,嘴唇不自觉颤抖起来:“卿儿她是……” “她是你的女儿!”赵怜激动道。 声落,昊空法师原本原本紧绷的身子倏然瘫软下来,慌乱而不知所措。 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你忘了,你都忘了?那年在紫苑,你说过心悦我,可你最后为何还是出家了!”赵怜忽然拔高了声音。 好在还顾念着怕有人听见,微微压低了些。 昊空法师手指颤抖起来:“那时候,那时候你已经嫁入了尚书府……尚书大人那般悦你,我以为你会……” 赵怜眸中陡然落下两滴泪来,一向出尘绝世的昊空法师,竟像个孩子般慌乱,手足无措地替她擦去了泪痕。 “为了卿儿,洛云初必须死!”赵怜双眸射出一道凶光。 昊空法师的手微微一抖,近在咫尺的女子猝然抬头看着他,眼里涌动着仇恨、眷恋和不甘,种种复杂的神态交织在一起,叫前者终是下定了决心。 宁负如来不负卿。 他身已出家,可心,却从未从这个女子身上离开。 今生,他尘缘未了,做不成着四大皆空的得道大法师。 如此帮着人害人,只怕日后是要堕阿鼻,断了轮回的。 可,眼前人是他此生唯一心动过的女子,卿儿又是他与心爱女子所出的孩子,他不能…… 昊空法师终是闭上了眼。 而此刻早已靠在他怀里的赵怜,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昨日雪下了一夜,今日天空仍是灰蒙蒙、硬邦邦的,好似一块磨到一半的铁,带着无法洗净斑驳。 房顶上,一抹玄色的身影一掠而过,不曾惊扰屋中的男女。 …… 禅房中,洛云初已喝完了第二壶茶水,穆谦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她跟前。 洛云初抬眸看着他:“这么快便回来,可是有眉目了?” “是。”穆谦道。 “昊空法师俗家姓庞,名英然,早年与赵怜曾有旧情,只后来不知为何,赵怜匆匆嫁与洛尚书,随后庞英然便来法华寺出家做了和尚。” 原来如此,洛云初了然地勾起唇:“还有吗?” 穆谦答:“二小姐便是庞英然的亲生女儿。” 这倒是洛云初没想到的,顿时眼眸微亮:“当真?” “赵怜亲口对庞英然说的。” 闻言,洛云初眼眸微微眯了眯。 不错,前世今生,那洛卿卿始终长得与洛青阳并无相似,倒是她哥哥洛明宇,眉宇之间与洛青阳还有几分相似。 过去只以为洛卿卿似赵怜多一些,如今想来,洛卿卿眼睛,倒与庞英然十分肖似。 真是有趣。 洛云初满意地弯起眉眼,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一袭清简的黑色夜行衣,头发高高竖起,如今跟在自己身边已有些日子,原先尚有些书生气的青年,早已完全退去了眉间那丝羸弱的文人迂腐,只那点子清儒的气节还保留,又因为专为习武,眉宇之间不知何时已然染上了刚毅和坚定。 不错,有几分伏波将军的样子了。 “我知道了。”洛云初道。 穆谦似想起了什么,继续道:“还有一事,方才赵怜说,为了二小姐,小姐必须死,庞英然应了,小姐需多加小心。” 洛云初点头,穆谦自离去了。 降香早已忍不住愤慨道:“这赵夫人,怎生心肠如此歹毒?分明是她一直作怪,最后却怪在姑娘头上,还想要姑娘的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的存在会威胁到洛卿卿和她的地位,所以,必须除之。当然,我也一样。”洛云初微微扬了下巴。 说的便是赵怜要除了她,她也刚好有同样的想法。 两个丫鬟闻言对视一眼,却都对此并无异议。 …… 另一头的禅房里,洛鹂一直在厉声尖叫着,叫声在空寂的寺院里如同鬼魅之音。 便是青天白日里,也叫人听了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因着此事早传遍了整个寺院,是以不论是大小僧弥,或是尚书府随从的家眷,都不敢妄自谈论,唯有尤氏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心里沉痛不说,还要时不时被洛鹂尖锐的指甲划破皮肤。 便是向来面面俱到的赵怜,也不敢在此刻去触霉头。 何况眼下尤氏的恨本就在洛云初身上,自己贸然去安慰了,说不得她和卿儿也要受牵连,到时候,便得不偿失了。 洛鹂出事,对于尤氏来说便是天塌了,她势必要为女儿报仇的。 而这复仇的恨,便是她最好的武器。 不过么,在此之前,她先要做一件事。 …… 大雪封山,又是一日过了。 因着出了这样大的事,白日里无人有心思用饭,夜里的吃食也都由各自的丫鬟婆子送入禅房。 洛云初自不例外,谁知用饭至一半,屋中却出现了个不速之客。 一身紫衣镶着赤色领边,全衣以暗线绣着烫金龙纹,头上绾着一支雕龙白玉簪,削薄的唇,凌厉的眼,高挺的鼻梁,高大的身影站在屋中,直让原本宽敞的禅房也显出了几分逼仄之意。 “睿王?”洛云初放下勺羹,挑着眉,略有些意外。 来人正是叶少姝。 此刻,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显露出似乎完全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紧张。 下一秒,叶少姝疾步过来,猛地将洛云初拉入怀中。 虽然动作急,却十分轻柔,并不曾伤到洛云初半分。 洛云初不曾料到他有此番动作,一时间也愣住了。 “姑娘!”秋桑降香忙上前一步。 便是大沐男女大防宽松,睿王殿下也不该行此浪荡之举! 好在只一瞬,叶少姝便松开了她,面上亦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不见丝毫异色。 直把洛云初绕得摸不着头脑。 但对于方才叶少姝的举动,她仍是有些不满的,当即眉眼便沉了下来:“睿王殿下有何事?深更半夜来调戏官家小姐?” 言语间却是带了怒气的。 叶少姝细细看了她生动的小脸,唇角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不过戌时,怎的又成了深更半夜?” “无聊!”洛云初道。 玩这种文字游戏,真的很无聊。 第118章 说法 翌日,昨夜风雪至半夜便停了,暖阳高挂,今日倒是个好天气。 昨夜遣了人去山下报信,如今官府已然派了人连夜清扫山路,是以一大早,尚书府便派了人来接。 虽然寺院中的僧弥不敢说,但回去报信的家丁已然对洛青阳和洛向明禀明了这件事,两兄弟亲自来接,但脸色似乎都不大好。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洛鹂的精神状态不光没有好转,反而更差了,一看到洛云初便恨不得双眼喷出火来烧死她,嘴里“啊啊呀呀”尖叫着,想伸手去抓洛云初。 洛云初倒是浑不在意,只噙着笑看着洛鹂和尤氏。 便是尤氏,也被这眼神给刺痛了,当即便将洛鹂交给洛向明,自己疾步走到洛云初跟前,抡圆了胳膊:“贱人!” 如今洛向明来了,她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 但尤氏的巴掌,终究是没下来。 洛云初伸手紧紧擒住了她的手腕,杏眼危险地眯了眯:“二婶这是做什么?” “贱人!鹂儿是代你受过!”尤氏怒道。 “二婶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是柴房里那几个说的?”洛云初眼中有几分讥笑。 “对!我就是知道!那几个人原本就是冲着你去的!”尤氏口不择言。 赵怜闻言大惊。 这尤氏本就是个没脑子的,此事已是心照不宣的事,若是她说出来,没得毁了她赵怜的脸。 可她却不能打断尤氏。 好在这时,洛老夫人开口了:“尤氏!鹂丫头还等着看大夫!” 却是让赵怜松了一口气。 尤氏一愣,眼眶骤然便红了,但想到女儿如今的惨状,终究是不敢过多耽搁,只咬着牙:“等鹂儿好了我再同你算账!” 话落便应声而去。 洛云初莞尔,声音清丽婉转:“二婶可别错算了人。” 尤氏闻言,背影一顿,终究是大步上了马车,与洛鹂洛向明疾驰而去。 洛青阳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多少猜出来些事情,但终归是铁青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在看向洛云初的时候,眸中凶光点点。 他宁可出事的是洛云初,也不愿意是洛鹂。 一嫡一庶,本就是云泥之别。 何况,鹂儿是老二的掌上明珠,此番,大房和二房多少会出现隔阂。 只愿莫要真的离心才好…… 洛青阳叹了一声,护着赵怜和洛卿卿上了马车。 洛老夫人也由春喜翠舒扶上马车。 洛云初站在原地,盯着赵怜所在的马车,缓缓勾出了一个微笑。 她可没有忽略,方才赵怜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转过身去,昊空法师正披着袈裟,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马车离去的影子。 “昊空法师,那柴房里的歹人,可要关好了,莫要让他们走了去,否则,我四妹妹的案子可就成了桩无头公案了。” 洛云初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深长。 昊空法师闻言一愣,眸中闪过一抹惊骇,随即又归于平静:“阿弥陀佛,施主放心,贫僧自会好生看管。” 洛云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也上了马车。 那三人已经被赵怜给放走了。 这庞英然还以为她不晓得? 只是这样也好,到时候,更有个佐证罢了。 …… 尚书府。 洛鹂出了这样的大事,整个尚书府都压着阴云。 唯独那阴云没压到忆柔居来。 洛云初丝毫没受影响,便是两个小丫鬟也仍旧心情舒畅。 毕竟原本她们就不安好心想害她们的姑娘,若是姑娘当真出了事,只怕当场就要被逼着死在法华寺里。 倘若真是那样,那整个府里唯一压着阴云的便是忆柔居了,其余地方皆是好晴朗。 是以,两个丫鬟无人在意此事。 而这时总兵府上又给洛云初下了帖子,便是黎漾邀她去府上吃茶,洛云初闲得也无事,便应了,当天下午便直接去了总兵府。 而另一头,洛向明和洛青阳两兄弟则发生了第一次真正的争吵。 起因便是洛向明回房之后详细问过了尤氏那日的境况,尤氏自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本来洛鹂也因为洛云初倒了几次霉,是以二房对后者并不喜欢,甚至也乐得看好戏,对此,洛向明并没有责备尤氏的坐视不理。 但既然他的鹂儿倒了霉,洛云初也逃不了干系。不过真正的罪魁祸首,则是赵怜! 若不是她找的人不靠谱,又岂会害了鹂儿的一生? 当即洛向明便来大房院子里找洛青阳了。 “大哥,你我自小没红过脸,可今日,你房里的将我鹂儿害成了这个样子,你今日也要给我个说法!” 洛青阳道:“此事的确是洛云初那个逆女不对,我定叫她给鹂儿赔罪!” 却是想也没想地要洛云初这个受害者赔罪了。 此话说得甚无诚意,洛向明当即便怒了:“大哥,你这是有意要包庇罪魁祸首了?” 洛青阳闻言已沉了眉眼:“你什么意思?” 洛向明冷笑一声:“人是大嫂叫来的,你敢说你不知道?” 洛青阳一愣。 “洛云初自然要跟鹂儿道歉,可要不是大嫂找的人不靠谱,又何以会酿成今日之祸?大嫂也别想摘出去!” 洛向明一挥手,可见是气急了。 洛青阳更是拉下了脸来。 赵怜是他最疼爱的女子,如何能纡尊降贵跟一个晚辈道歉? 何况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若是此事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耻笑他洛家大房竟然做出这等腌瓒事来? 他洛青阳的脸还要不要了? “当年蒋知柔之事,怜儿也没对谁道过歉!” “何况此事本来是洛云初那个逆女闯的祸,你要怜儿道歉,岂不是在打我的脸?” 洛向明震惊了,他却是没想到大哥竟然如此是非不分! 他尚且还能分得清此事洛云初不过落个不作为之罪,分明始作俑者便是赵怜。 如今他大哥竟然明摆着要袒护她了?! “大哥,你当真要袒护那个贱人?!” 洛青阳更怒了:“放肆!她是你大嫂!” “若非你们二房想袖手旁观想看热闹,如何会报应到洛鹂身上?!” 话落,洛青阳的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第119章 不念旧情 洛青阳不可置信地看着洛向明。 他们兄弟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便是洛向明自来不求上进,爱贪慕虚荣,他也毫不介意让他借自己的光,甚至还主动帮这个落第的弟弟捐官。 两个人从来不曾红过脸,今日竟是打起来了。 “你敢打我?”洛青阳脾气也上来了。 “打的就是你!赵怜那个贱人毁了鹂儿一辈子,如今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还言语欺侮鹂儿!”洛向明吼道。 一个人维护着自己的爱妻,一个又势要为自己的爱女讨回公道,两个一时间谁也不让着谁。 恰好这时赵怜出来了,洛向明一看到赵怜,红着眼冲上去要刮她两个耳光,被洛青阳眼疾手快抓住衣领给拽了回来。 赵怜一愣:“二叔,你这是……” “都怪你!若非你算计不周,怎会害得我家鹂儿如今这副样子!”洛向明嘶吼道。 赵怜被吓了一跳,随即委屈了起来:“二叔,这话你说得可是诛心!分明是鹂儿自己进错了房,反毁了妾身的计划……” 如此推脱的言辞,更叫洛向明怒火中烧,但整个人却被洛青阳死死地钳制住,根本无法脱身。 而这时,一个暗朱色的身影飞奔过来,直扑向了赵怜。 不等赵怜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然仰面摔倒在上,保养得当的脸上已然被刮出了几道鲜红的血痕。 尤氏尖叫着骑在赵怜身上,左右开弓地往她脸上抓挠着,头发、衣服,没有一处放过。 赵怜素来是个柔弱的,平时也没多大力气,如今已然完全被压制住,挣扎也挣扎不得,只能尖着嗓子喊救命,全然没了平时端庄大方的姿态。 洛青阳心疼极了,松开洛向明就要去帮忙,反被洛向明揪住衣裳抓回来,又扭作一团。 这头早已乱做了一团,那头自有人将此事禀报了慈安堂。 洛老夫人因着日前的事情还在烦恼,冷不丁听到大房二房竟然不顾形象地打起来,当即气得捂住了心口,喘上几口大气之后又忙携着丫鬟婆子去了晚南苑。 洛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脚步也缓了许多,等她赶到现场,四个人早已扭作一团,各自衣裳脸上都沾了灰,挂了彩,头发也扯得东倒西歪,就跟疯子一般。 “混账!真是混账!”她一见这场景,气得几乎要晕倒过去,好在春喜适时扶住了她,才让她免于摔倒。 “娘。”四个人齐齐喊了一声。 洛老夫人扶着心口:“你们看看你们,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公然打架,成什么体统!” 四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仍是各自不服气地撇过脸去。 “好生收拾了,全部滚来慈安堂!”洛老夫人一辈子难得说一句脏话。 话落,便转身回了慈安堂。 …… 慈安堂。 洛青阳夫妇和洛向明夫妇各自换了衣裳,收拾停当,齐齐站在了堂下。 洛老夫人仍余怒未消:“老大,老二,你们今日怎么回事的?自小我便教你二人兄友弟恭,你们也没让我操心过,如今竟然还打起来了,你们两个是要气死我不成?” 洛青阳将脑袋埋得更低。 他自来是最省心的那个,也从来爱护幼弟,是以被洛老夫人这样说了一通,竟觉得有些羞耻。 反观洛向明,却十分不甘:“娘!儿子一生就这么一个嫡女,如今却被那贱人拙劣的计谋给害了一生,你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话落,洛青阳也陡然怒了:“她是你大嫂!你怎敢这样羞辱于她?” 赵怜便是洛青阳的底线。 闻言,赵怜看向洛青阳,心中微微一暖。 “事情不发生都已经发生了,你还想怎样?!”洛青阳又怒道。 “我说过了,要洛云初道歉,更要那贱人对鹂儿道歉,如今鹂儿出了事,传出去哪里还能寻一门好亲事?除非再给鹂儿找个可心的夫家,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今日之事!” “我看你不是关心鹂儿,而是关系你自己的仕途才是真!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要为你的官途铺路!” 洛青阳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的心思。 但洛向明却毫不在意,反倒是嗤笑一声:“女儿养着本就是为官图铺路,哪里像大哥,还一心谋划着要给卿儿寻睿王那样的夫家。” 这话又让洛青阳怒火冲天。 卿儿是他和怜儿的掌上明珠,怎能拿来做官途的垫脚石? 而尤氏更是难以置信。 她以为洛向明对鹂儿终究是有些父女之情的,谁知在他的眼中,鹂儿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当即又是一阵暴怒:“畜生!你怎么能这样对待鹂儿!” 洛老夫人被二人吵得头疼:“够了!” 而对于尤氏竟敢骂洛向明畜生,洛老夫人亦是十分不满,眼中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尤氏,你也越发没规矩了,竟敢辱骂自己的夫君?” 尾音里陡然带上了质问的意味。 尤氏本就有些怕她,眼下被这样一吓,也稍微冷静了些,弯腰福礼道:“娘,媳妇也是太过气愤,一时嘴快。” “如今二房嫡出已然被大嫂毁了,日后鹂儿和向明可怎么办啊!” 话落,又以袖子拂去眼泪。 洛老夫人神情稍微宽松了些,有些烦躁道:“鹂儿这事确是老大媳妇不对,补偿是必须的。” 赵怜闻言咬了咬牙。 死老太婆,还真是把自己摘得干净! 但仍是不敢说什么,垂头顺从地点了点头。 洛向明这才满意,尤氏却十分不赞同,便是再补偿又能如何? 她原先的鹂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洛老夫人又道:“但老二说的也对,如今鹂丫头出了事,二房也不能没有个有本事的嫡系。” 尤氏闻言一愣,洛向明也不解地看着洛老夫人。 稳坐高堂的洛老夫人,一双精明的眼死盯着尤氏那平坦的小腹:“老二媳妇若是不能生,便将底下的庶出抬一个两个的上来,否则,日后二房可就无人了。” 此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叫尤氏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赵怜更是咬了咬嘴唇。 好不念旧情的老太婆! 第120章 庶子 “不!这样对鹂儿不公平!”尤氏失声反驳。 洛老夫人皱了皱眉头:“鹂丫头已经成了这副样子,日后还能有什么好前程?这些年洛家也没有亏待过她,何况抬了竖子上来,她还是二房的嫡女,又有赵氏给她安排好婚事,总不会委屈了她。” “你也要为老二想想,本来你就没生出个儿子,总不能让老二断了后,否则,这工部侍郎的位子传承给谁?” 尤氏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分明她的鹂儿遭遇了无妄之灾,他们不去追究真正的凶手,反而还要往鹂儿伤口上撒盐! 便是鹂儿还占着个嫡女的名头又如何? 二房有了嫡子,有什么好处哪里还能轮得上鹂儿这个已经失宠的嫡女? 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其心必异,到时候岂不是连带着那庶子的亲娘也跟着上位了? 何况,还有蒋知柔的前车之鉴,若她今日应了,那么蒋知柔和洛云初便是她和鹂儿明日的下场! 但洛老夫人实在态度坚决,尤氏不得已只好将视线转向洛向明求救:“老爷……” 谁知洛向明当真开始低头思考起洛老夫人的建议来。 尤氏心头一沉。 “老爷!你就不想为鹂儿讨回公道吗!” 洛向明眉眼微沉:“如何没有讨回公道?娘都做主了,要洛云初和大嫂跟鹂儿道歉,再让大嫂给鹂儿寻一门好亲事,也算是好结果。” “娘说得对,若是没个嫡子,日后恐朝中欺我无人。” 尤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后崩溃地喊着:“你也嫌弃鹂儿了是不是?你眼中只有你自己的官位利益是不是!鹂儿被害成这个样子,你让她日后如何立足!” 洛向明早已不耐烦:“正是因为她成了现在这样,才更需要一个胞弟为她撑腰,否则,日后在夫家肯定会被嫌弃。” 闻言,尤氏一愣,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随后咬了咬牙:“好,我可以为你生个儿子。” 话落,屋中众人都愣了一愣。 “现成的南儿直接过过来就好了,哪里需要这么折腾?”洛向明道。 尤氏咬了咬牙。 洛南,那个青楼女子柳如烟所出的子嗣。 那样低贱的女子生下的儿子,怎配成为她的孩子? “老爷!若是让人知道南儿是柳氏所出……” “你不说,谁会知道!” 洛向明怒斥道。 方才和洛青阳打架,已然让他觉得没了面子。 他虽然一向疼爱洛鹂,可也是建立在她未来能够给自己的官图带来助力的基础上。 眼下这颗棋子废了,第一时间自然会心生怨怼。 但既然赵怜承诺会给鹂儿寻一门好亲事,而且又解决了嫡系无能的问题,自然也就宽心,不再计较了。 只要是能够给他带来助力的,不管是尤氏所出,抑或是旁人生下的孩子,他都可以一视同仁。 本身嫡子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全都解决了,就连洛鹂日后的归宿,便是洛鹂好端端的,若是没有赵怜操持,只怕他夫妻二人也不见得能寻到更好的。 对于这个结果,洛向明显然是非常满意的。 甚至大度地向赵怜和洛青阳拱手道歉,洛青阳虽然心中有些结缔,但对方终归是自己的弟弟,又先道了歉,便也不好几许追究,兄弟二人仍是和好如初。 赵怜被人无端骂了一场,但又要保持住自己的善解人意的形象,是以也不好再计较,温柔地笑着和解了。 唯独尤氏,仿佛看陌生人一般地看着洛向明。 这个她最是熟悉的枕边人,她以为终究对她和鹂儿存了几分真情的夫君,真正所在意的,只有那些利益。 只要是能够给他带来好处的,便是仇人,也可以原谅。 可怜鹂儿只怕此刻还在彩云院里等着她爹为她讨回公道来。 尤氏眼中闪动着熊熊的怒火,双手紧握成拳。 洛老夫人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厉声道:“尤氏,适可而止。” 尤氏心中一惊,咽下心头那口气,匆匆告辞离去。 如今,她算是孤军奋战了。 她更恨的却是洛老夫人。 此事若不是她提出来,只怕洛向明还想不到将洛南提为嫡子。 她与鹂儿在府中本就寸步难行了,再来个洛南,她不敢想象日后她们的结局。 …… 洛云初去了总兵府。 齐念和秦婧慈自然也在,黎漾难得亲自泡了茶出来端给三人。 另外两个自然是没喝茶的,唯独洛云初小口饮了茶。 香茗入喉,却苦涩难当,洛云初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精致的小脸顿时皱在一起。 齐念和秦婧慈忍不住笑出了声,黎漾却有些赧然:“云儿妹妹,我手艺不大好,你莫要见怪。” 秦婧慈道:“你手艺不好便歇着,每每都自己亲自斟茶,自己遭罪不说,也叫咱们跟着遭罪!” “讨厌!怎么当着云儿妹妹揭我的短!”黎漾嗔道。 洛云初笑道:“无妨,黎姐姐的心意,不可辜负。” 黎漾便扬起下巴得意地哼了哼,秦婧慈瞧着她这模样,也不由得跟洛云初打趣:“那下次你来,再让她给泡茶可好?” 洛云初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今日吃过茶,也算全了黎姐姐的待客之心,下次便不必了。” 秦婧慈便与齐念笑作一团,黎漾道:“云儿妹妹,连你也笑我!” 洛云初也跟着弯起眉。 在洛府那样的龙潭虎穴里,与一群心怀鬼胎的人斗智斗勇,步步为营,已是许久没有这般开怀了,这般轻松过了。 这三个小姑娘便是前世也都是没有心机的人,黎漾和秦婧慈倒还好,前世的结局十分圆满,就是齐念,遇人不淑,违抗父母之命,偏要嫁给一个白身。 偏生那白身心术不正,空有一副皮囊,内里却没有一点真才实学。 齐父最后拗不过女儿,还是许了白身一个官位,谁知却助长了对方的气焰,将整个齐家徐徐蚕食,最后,便是连齐念也一并害死了去。 这一世叫她遇着了,也算齐念命不该绝。 第129章 只是盟友 二人相顾无言的时间并未持续太久,司琰已然抓好了药方回来,洛云初亲自去为叶少姝煎好了药,分别给予内用外敷。 不过一方子下去,叶少姝面色已然好了许多,甚至能撑着力气坐起来了。 黎游见状,心中也微微放心了些。 洛云初见状也稍稍放心,时候不早了,她便打算起身告辞。 “洛三姑娘。”叶少姝倏然叫住了她。 洛云初回头:“睿王殿下还有何事?” 叶少姝皱起眉头:“关于那日法华寺,我所说的,洛三姑娘当真不再考虑一下么?” 便是做他王妃那桩事了。 洛云初微微眯了眯眼,叶少姝继续道:“有这个身份,你日后行事便再无顾忌。” “不知殿下为何如此执着?”洛云初诧异道。 叶少姝遂摒去了众人,只对洛云初道:“还记得,本王欠你一个恩情。” “那样的天恩,只是用在对付叶少禹上,未免也太过大材小用了。”洛云初忽然笑了一声。 叶少姝默了片刻,才道:“本王于你而言,真的仅仅只是盟友?” 他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某种近乎偏执的情绪。 洛云初一愣,蓦地抬眸看向他:“殿下什么意思?” “若是你日后要嫁人,有想过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么?”叶少姝道。 “这……”洛云初沉默了片刻,直言,“没有,我并不打算嫁人。” 叶少姝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哦?” “有我娘亲蒋氏的悲剧在前,我如何敢倾心于人?世人都道女人心海底针,依我看,男子的感情才最是不确定,朝令夕改,难得从一而终。” “如今我还留在洛府,为的也不过是将赵怜害我娘亲性命的证据揪出来。此生,我应当是不会嫁人的,除非陛下以蒋家人的性命相威胁,或许我会为了保下蒋家,而奉旨成婚。” 洛云初语气有些怆然。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她之所以今生会如此抵触嫁人,无非是前世爱错了人,交付错了真心。 而那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蒋家一百二十六人的性命,还有叶修、和凝,秋桑…… 太多人为了她这份错误的感情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她亦早已经对爱情失去了憧憬。 这一世,她是为了复仇而来,其余的事情,不敢肖想。 叶少姝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心中却震荡不已。 不是的,分明不是这样的! 若那个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根本就没有对爱情失去向往,反而因为从小没有得到爱,更是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夫君身上。 是以才会那样辛苦地为夫君学习所有宫廷礼仪,乃至夺嫡之时,她还熟读兵法,礼贤下士…… 她之所以会对爱情失去向往,分明是被伤透了心! 她会这解毒的方子,绝对不是偶然! 若是父皇赐婚,她便肯嫁么? 叶少姝几乎被这个念想折磨得快要疯掉了。 可她分明说的是以蒋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作为威胁,她才肯的。 可他又不肯,那绝非君子所为。 他如何人心看着她为了拯救蒋家而被迫嫁人?他怎么可以放任自己成为那个伤害她的人! 若是他肯,那么在那个梦境里,他便不会明明之差最后一战便可以夺得皇位,却最终选择了退居番地,将天下留给她和叶少禹! 在现实里,他也是不肯强迫她的。 叶少姝眸底的光暗淡了许多。 良久,才勾起唇,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好,但若是有朝一日你改了主意,或者是父皇要你嫁给你不愿意嫁的人,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便是父皇的圣旨下来,我也有法子保你。” 洛云初看着青年的眼睛,心倏然觉得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一时间竟然无法说出拒绝他的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好,若是有那一日,我定来寻你帮忙。” 叶少姝这才满意地笑了。 洛云初惊觉,这个素日里从来神情冰冷的青年,竟然笑起来也这般温暖。 她猝然回过头,不再看他。 这样的男子,放眼天下,应当也没人会拒绝。 若是放在前世,她也无法抗拒他的求亲。 可偏生,他遇到的是这一世的她。 早已经历了千锤百炼、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她。 何况,这样一个肮脏的自己,怎能配得上他的霁月风光呢? 洛云初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睿王府。 叶少姝自她离开之后便阖上眼睛睡了。 谁知梦里竟然全是她,她前世已为人妇的样子,眉眼里仍然有着孩童般的天真,从不任意伤性命,尽管帮助叶少禹夺嫡,却与叶少禹的狠辣截然相反。 若非有她在背后替他善后,只怕支持叶少禹的人会更少。 真是个,傻女人。 就算她现在看透了叶少禹,不肯与虎谋皮,却因为一个人渣而不敢触碰感情,对爱情彻底地绝望。 这一世,仍然是个傻女人。 她怎么就不明白,他和他本来就是不同的人。 洛云初匆匆回到忆柔居,心却狂跳不止。 叶少姝最后的神态和语气实在太过暧昧缱绻,叫她心口一阵一阵地发闷、发痛。 …… 降香一回到忆柔居,便得了情报,明日洛南便要被过继到尤氏膝下了。 “姑娘,怎的那日你与二夫人说了那么多,最后二夫人却还是应了要过继?”降香问。 洛云初勾着唇,似笑非笑道:“我这二婶,糊涂虫一样糊涂了这样多年,如今难得看到她精明一回,你怎的就知道,她是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 降香不解地看着她。 “洛南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以二婶的智商,应该会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但是,却不是最明智的。”洛云初捻了捻手指,陷入了沉思。 前世,二房原本是应该要出一个嫡子的。 但是么,最后却是根本没能生得下来。 她便只管等着看热闹就好了,尚书府越是乱,便越是有利于她的计划。 看来,是时候该去见见孙三娘子了。 不,现在应该是叫章夫人了。 冬日太过寒冷,洛云初仍是早早地便入睡了,却做了个令她后背发凉的梦。 第146章 厌恶 尽管现在睿王殿下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如果卿儿想嫁,他是定要为卿儿争取的! 可卿儿怎么能洛云初这种人共事一夫! 那分明是对卿儿的侮辱! “睿王殿下,舍弟胡言乱语,万请莫要放在心上。”洛青阳对叶少姝道。 “非也,但洛侍郎说得也不对,若是洛三姑娘肯下嫁于我,才是我的福分。”叶少姝看了洛云初一眼。 洛云初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去。 这厮的眼神未免太过炽热了些。 他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么? 洛青阳闻言更是吓了一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赵怜心头一紧,直觉不妙。 像睿王这样尊贵的人,便是对着卿儿,也自道本王,如今对洛云初,竟然改口称“我”! 这个细节,分明就是对洛云初的尊重! 旁人听不出来,可她是个女子,她自然是听出来了! 莫非这睿王殿下对洛云初是真心的? 这个念头让赵怜顿时警惕起来,看向洛云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洛云初,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除去,否则,日后逼生祸患! 好在那个人如今…… 赵怜想到那件事,微微放心了些。 洛卿卿却早已气红了眼。她这样崇敬爱慕的英雄,不肯娶自己,竟然说想娶这个低贱卑劣的庶女! 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睿王殿下……”洛卿卿当即委屈开口,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来。 叶少姝眸中划过一抹厌恶,被洛青阳和赵怜准确地捕捉到了。 洛云初只做不知,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睿王殿下,今日是我侄女的大婚之日,若有招待不周,望请恕罪。”洛青阳当机立断,不再同叶少姝套近乎。 叶少姝是个什么人,卿儿不知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百万军中取敌军首级如同探囊取物。 更是个不近人情之人,他明显对卿儿没有兴趣,若是强行套近乎,只怕要给尚书府带来灾祸! 该死的! 怎么偏生就洛云初入了他的眼? 叶少姝自然也听出了洛青阳的逐客令,勾着唇直往司琰和黎游的方向而去。 他本来就是为了来给洛云初解围,想必经过他这一闹,洛家的人也没有心思继续为难她了。 方才一进侯府,他便看到叶少禹坐在她身边,那一刻,他几乎震怒得忍不住要冲过来带走她。 那个梦境里她最后惨死在叶少禹和洛卿卿的手上,让他后怕不已。 即使知道那很有可能是个梦,如今她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可就是怕那个梦变为现实。 或者说,他怕她又一次走了之前的老路。 而恰好这时候将军府的人也来了,他不便过多出面,但将军府的人护着她,会更出师有名。 不出叶少姝所料,叶少姝走后,洛云初立刻转身离开了。 她本来就是为了躲开叶少禹,又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才不得已去了洛卿卿这一桌,假装说话。 眼下叶少禹也走了,她自然无所顾忌,回到位置上坐下了。 只留下几个人在原地忧心忡忡。 “小姐,将军请您去那边。”洛云初刚刚落座,穆谦便过来恭敬道。 “舅舅也来了?”洛云初见是穆谦,方才的阴郁一扫而光。 “是。”穆谦应道,指着蒋末的方向给洛云初看。 洛云初顺着方向看去,微微有些愣住了。 不止蒋末,蒋无疾、蒋老夫人,还有雷氏和蒋筠尧,都过来了。 但是他们的位置,却距离叶少姝分明只有一步之遥。 “小姐?”穆谦催了一声。 “好。”洛云初只好硬着头皮应了,起身跟着一路过去。 倒不是她不想和叶少姝一起,而是眼下二人关系未明,若是贸然亲近了些,只怕引来流言蜚语。 她不怕自己的名声败坏,她只怕会损了叶少姝的名声。 更怕…… 洛云初将目光投向了叶少禹。 他能对叶少姝下一次毒,难保不会下第二次。 若是激怒了他,还不知道他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果然,叶少禹正目光阴鸷地看着自己和叶少姝。 洛云初按下心中的不安,笑着走到蒋家人跟前坐下。 “云儿今日打扮得好生漂亮。”蒋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眯眯道。 洛云初今日穿了件淡粉色的宫装,瞧着活泼的很。 她穿红衣的时候最是像蒋知柔,蒋知柔在世时,也酷爱红色,每每穿上,都有一种普通贵女所没有的英姿煞爽。 她虽然柔婉,可到底也是将军府的嫡女,辅国大将军蒋无疾的嫡女,眉宇间自然承袭了那份英气。 是以,便给本来蒋知柔的清丽温婉中注入了一丝常人所没有特别。 洛云初虽然不甚英气,但却隐隐又带了几分刚强不屈的气场,与过去的蒋知柔可谓不相上下。 原先因着洛云初与蒋知柔极是相似,蒋无疾和蒋老夫人见了她之后,每每都要想念爱女,伤心几日,可又忍不住想看到洛云初。 如今日子久了,发现洛云初除了与蒋知柔长得相像之后,脾气秉性皆比蒋知柔更加刚毅,当年之事,若是换了云儿,只怕又是另一种结果。 所以二老如今对她只存了喜爱,已经鲜少因为她的容貌而过分伤怀了。 洛云初将二老的变化看在眼里,自然也喜在心头。 “外祖母可喜欢的云儿这身打扮?”洛云初玩笑道。 “云儿穿什么都好看,外祖母怎么会不喜欢?”蒋老夫人过去最疼的便是蒋知柔,如今斯人已去,她便将对女儿的疼全数转移到了洛云初身上。 洛云初愧疚于自己前世对将军府的忽视,如今也只能多多弥补,祖孙二人笑得开怀。 一旁叶少姝的注意力没有一刻不曾放在洛云初的身上。 少女的笑声亦让他从眉眼到发丝,都染上了笑意。 “叶七!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分明看到她方才和……” 黎游气得要死,司琰忙拉了拉他。 洛云初三番两次救了叶少姝,他并不认为洛云初是是个别有用心之人。 反而叶七若是能与洛云初在一起,只怕助力会更多。 更难能可贵的是,叶七喜欢这个少女。 第147章 洛南的心机 “你拉着我干嘛!”黎游不满地道。 司琰小声道:“我看洛三姑娘挺好的,如今洛三姑娘就是叶七的逆鳞,你若是非要去触霉头,我也管不着你,不过现在蒋老将军在此,你若是这样责备人家外孙女,我看老将军要跟你拼命!” 黎游闻言,这才有些不甘心地闭了嘴。 但是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对叶少姝道:“这个女人会成为你的软肋!叶七,你最好是清醒一点。” 他从来不曾见过叶少姝对哪个女子动心,曾经还很是为此担忧了一段时日。 如今看到对方是洛云初,又开始担忧。 叶少姝忽然道:“她不是软肋,她会是我的助力。” 黎游闻言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能将话说出口,有些颓然的地闭了嘴。 因着洛云初与三人坐得近,是以早将三人的话尽数听了去。 黎游之所以对她有所怀疑,无非是因为之前她对叶少姝下了毒,这一点,的确是她的问题。 但是对于叶少姝对她的维护,心头却是暖暖的。 前世叶少姝喜欢自己,自己却成了他的软肋,成了插向他心脏里最锋利的刀。为了她,他放弃了皇位,甚至退到了边境,一退就是十八年,将最好的十八年平白地消磨了。 而最后,更是为了给自己求得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生生断了自己的性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黎游说得不错。 但是这一世,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傻到分不清好坏的人,这一世,她不会成为他的软肋。 她会成为他的铠甲。 洛云初心道。 …… 一场盛大的婚宴,就这么热热闹闹地拉下了帷幕。 宴席散去之后,洛家人也都一道回了府。 洛云初却抓住机会,对让叶少姝小心些叶少禹,她怕他会对他不利。 叶少姝浅笑应了,便各自散去。 彩云院里。 尤氏回到房中,总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事,日后,便有心思去对付其他人了。 洛云初今日说得不错,那几个害了鹂儿的歹人,已经这么久了,她必须让他们呢付出代价! 但是洛云初,也别想往外摘! 想到这里,尤氏阴测测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南儿给母亲请安。”洛南忽然来了。 他比洛鹂小半岁,生了一张娃娃脸,瞧着倒是稚气未脱,但是今日的为人处事,分明早已不再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了。 心机之深沉,只怕鹂儿也比不过。 这庶子,只怕在柳如烟的教导下,早已起了别的心思。 而最让人觉得可怕的,便是他利用自己仍然与稚童无异的外表,在自己和老爷面前装懵懂。 今日他分明在有意与世家公子们结交! 只是,一个烟花女子所出的庶子,在真正世家嫡系所出的公子们眼里,根本连一条狗都算不上。 洛南今日有什么收获呢? 想必是什么也没有的。 尤氏弯了弯眉眼,她今日一直在注意洛南的举动。 “原来是南儿来了,可有什么事?”她按下眼中嘲讽之意。 洛南好似当真没看见她眼中的深意,揉着眼睛往尤氏身边走来:“母亲,南儿困了,可是今日院中无人,南儿怕。” 院中无人,说的便是洛鹂出嫁之后,院中冷清了。 尤氏一时也有些怅然起来。 她早就预料到了今日,可是,等到今日真正来临的时候,却又十分不舍。 鹂儿原本还可以在家中多陪她两年的。 想到这里,尤氏难得地对洛南有了几分真正的好脸色:“是啊,母亲也觉得这院子里有些空了。” “不如母亲今日陪着南儿睡,好不好?”洛南仰起头来撒娇。 这样一个低贱的庶子,怎有资格与她同睡? 尤氏眼底划过一丝讥讽,随即又换上了温和的笑:“南儿如今已经长大了,要回自己房中去睡。” 洛南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最后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南儿知道了,母亲今日累了,也要早些休息。” 尤氏点点头,洛南才又行了大礼告辞离去。 只待洛南走后,尤氏才愤然啐了一口:“得寸进尺的东西!总有一日要叫你跟你那不要面皮的娘不得好死!” 话落,下人们俱是不敢多出一眼。 而与此同时,离开彩云院的洛南,也猝然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彩云院的大门。 这里,可比他住的那小破屋好多了。 洛鹂一个被人强暴失身的女人,都能住在这样富丽堂皇的院子里,他比洛鹂那个没脑子差到哪里去了么? 还有那个尤氏,竟然拒绝自己的讨好? 也罢,一个后宅的妇人而已,有的是她行差踏错的时候,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充分展现出自己的才华,好让爹彻底重视自己。 到时候,他还怕住不进这院子,还怕尤氏能压住他? “走。”洛南冷下脸来,冲身旁的小厮道。 这小厮名唤姜赤,是从小便服侍他的心腹。 便是如今洛向明给他配了两个能干的,他仍然将姜赤视作左右手。 回到房中,他即刻提笔,修书一封,命姜赤在明日天亮之前想法子扔到平远侯府里,还交代千万莫要被人发现了去。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便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准备上床睡觉去。 可不多时,房门便被骤然推开,柳如烟怒气冲冲地跨进房门,劈头盖脸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另一只手叉着腰:“好你小泼皮无赖,如今一步登天做了嫡子,眼里便没有我这个娘了?” 洛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尽管屋中炭火烧得足,乍一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拉起来,仍是冷得他牙关打颤。 “娘,什么事?”洛南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恭敬道。 对于柳如烟,他可谓是又爱又恨。 这个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给了他生命,又以迎风送鸟的经验,教给了他足够深的心机。 但也正是这个女子,让他从一出生起就被人瞧不起,在这些年里,一直对他不断地羞辱和打骂。 而屋中二人不知道,这一切,早就被房檐上的风影尽收眼底了。 第149章 各怀鬼胎 “三妹妹,如今府里可就剩咱们两个了。”洛卿卿似乎有些意有所指。 洛云初闻言勾唇看向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来如此。” “不过,下一个出嫁的,会是谁呢?”洛卿卿道。 “二姐姐先及笄,便自然是二姐姐了,四妹妹之事本就是意外,莫非二姐姐以为咱们府里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不成?” 洛云初吊起眼睛看着洛卿卿。 洛卿卿反被将了一军,一时咬住了唇:“是吗?那就祝三妹妹好运了。” “那我也祝愿二姐姐得偿所愿。” 祝愿你,和你前世的皇帝陛下,再续前缘。 洛卿卿见没占了上风,多说下去也是无益,索性转头便走跟着赵怜走了。 “姑娘,这二小姐的嘴可真不饶人!今日还要说这样的晦气话来膈应姑娘。”人走后,降香忿忿说道。 说姑娘日后会比她先出嫁,这不是诅咒姑娘也会遇到四小姐那样的事情么? 真是可恶! 洛云初半是提醒地看了降香一眼。 今日到底是重要的日子,不可随意言语叫人捉了把柄去,在忆柔居里随便说都没关系,但是在外头,叫人听去难免不好,兴许还会招来横祸。 尤其是洛青阳那样宝贝这对母女,若让他知道了,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倒不是说她洛云初怕了,只是觉得有些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则避了就是。 只不过,今日洛鹂回来,脸上分明带了些憔悴,只怕是平远侯府那头已经得了洛南的消息,但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对付洛鹂,是以才按兵不动。 但是总归平常的日子里看着是不舒心的,总要寻些借口敲打敲打,刁难一下罢了。 也好,让洛鹂吃些苦头。 这么想着,洛云初的视线便不自觉地对上了洛南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如今洛南已经是洛向明的嫡子,还有些得宠,只是偏生洛鹂回来之后,尤氏和洛向明竟然都重视起了洛鹂来,将他给忘在了脑后。 怎么回事? 那个贱人竟然还好端端地回来了? 莫非平远侯府上没收到那封告密信? 正兀自思索着,却见洛云初看了自己一眼,唇角隐约还噙着一抹笑意,心头当即便惊了一惊。 有一种被人窥探了隐私的感觉! “嫡姐回门,南儿怎么不也迎过去?”洛云初索性道。 洛南道:“嫡姐难得回来一趟,南儿自是不好打搅了爹娘的相思之苦。” 瞧瞧,一番话说得可谓滴水不漏。 多么有孝心的孩子,不争不抢,小小年纪便能想到这样许多。 “南儿孝心,属实难得,但你也是二房的嫡子,怎么四妹妹一回来,你便不能与二叔二婶共享天伦了?当初四妹妹出嫁,还是你背的呢。”洛卿卿不知何时又跟了过来,声音倒是娴静温婉,说出的话却跟刺一样插入了洛南的心。 洛南闻言状似委屈地低下了头去,不敢发一言。 洛云初并不打算为洛南说话,仍是波澜不惊地看着二人。 洛南在心中喊了声“该死”! 他还期望着洛云初能够帮他说话呢,谁知道这个女人竟然也在看自己的笑话! 真是可恶! 可他在府中向来是听话懂事,从不与人交恶的形象,今日更不可能跟洛卿卿顶嘴! 等不来洛云初的开口,洛南只得自己开口道:“南儿本是庶子,得了爹娘的恩才抬了这个嫡子之位,本不敢与姐姐争宠,何况姐姐回门更是大事,南儿不敢搅扰。” 一番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叫人抓不到错处。 面对洛卿卿突如其来的刁难,洛南竟然如常应对了。 看来,这个洛南的道行却比她想象的更深。 洛云初便勾着唇笑起来。 “三妹妹怎么笑得这样开怀?”洛卿卿想设计让洛南出错不成,恼恨地瞪了洛云初一眼。 “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笑一下也不成了?”洛云初状似惊讶道,“何况南儿答得妙,的确有嫡子的风范,为二叔二婶开心,也不成了?”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洛卿卿气得跳脚。 没了洛鹂,她完全就失去了左膀右臂。 过去她只要假装在洛鹂跟前卖惨,暗示一下洛云初又怎么欺负她了,想让洛鹂怎么做,她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如今没了洛鹂,她那套及其迂回的套路,对上洛云初这样直接的人的,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如今她还敢帮着洛南说话! 难怪同样都是庶出呢,果然有惺惺相惜。 “祖母都已经去了许久了,若是我们几个晚辈去得迟了,只怕会引来祖母的不悦。”洛云初提醒道。 洛卿卿方才想起,怒得一甩袖子走了,将洛南和洛云初二人落在原地。 “多谢三姐妹替南儿说话。”洛南对洛云初行了个礼。 洛云初冷眼看着这个前世险些猥亵了和凝的畜生,恨不能上前去一把将他掐死。 她怎么可能会帮着洛南说话? 不过是为了看着狗咬狗罢了! 如今洛南一句话便想将她拉拢过去? 真是痴人说梦! 她绝不与任何一个洛家的人为伍。 “不过是就事论事,莫非方才的话并非南儿的肺腑之言?” 洛南一惊:“自然都是南儿的心里话。” “那又如何言一个谢字?”洛云初道,“南儿还是快些走,否则耽误了时辰,反倒让二叔二婶不悦。” 狡猾的狐狸! 洛南在心头啐了一声,却仍是恭顺地笑着离去。 何况眼下他的确没完全得到爹的喜爱,他可不能前功尽废。 洛云初落在最后,瞧着这一屋子各自心怀鬼胎的人,浑不在意地笑了。 前世,她是整个洛家的踏脚石。 如今,她已经幡然醒悟,绝不再受洛家任何人的利用。 这样一来,这踏脚石就换成了别人。 洛鹂,洛南,甚至还有洛卿卿。 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别人踏板。 唯有她洛云初,彻底从这个龙潭虎穴中给摘出去了。 此刻,前厅里,各人皆坐于自己的位置上,唯有尤氏,哭哭啼啼地拉着洛鹂的手。 第152章 尤氏的计谋 “真真是欺人太甚!”尤氏要愤怒地一拍桌子。 “得了你这个嫡女还不够,还要一个庶女?!庶女拿去有什么用?” 洛鹂也只顾着生气,想不通究竟为何。 尤氏气了半天,才冷静下来,又关切地问到:“但是鹂儿,为何世子不宿在你的房中?可是你二人闹了什么矛盾了?” 洛鹂急得一跺脚:“哪里就惹他不快了!这几日我连世子的面都没见到!” “那却是为何?”尤氏也想不明白,又道,“那你可有去专程寻他?” 洛鹂道:“自然是有的,可是他们都拦着不让我见世子!说是世子在书房里宿着,可我闯进去了,却分明没见到世子的影子!” “实在是可恶!莫非我嫁过去就是做摆设的么!” 尤氏略一沉吟,目光却落到了洛鹂的肚子上。 这样下去可不行。 鹂儿本就怀有身孕,正是因为如此,她和老爷才这样火急火燎地将鹂儿嫁出去,本想着只要这几日鹂儿将世子哄好了,小两口如胶似漆,日日粘在一起,两个月后再有了喜,也是情理之中,对平远侯府来说更是双喜临门。 可偏生鹂儿连世子的面都不曾见过,若是再这么下去,便是鹂儿与世子同房,那孩子的时间也对不上了! “此事不可再拖了,否则,娘与你爹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原以为鹂儿嫁过去便好了,谁知道竟然节外生枝! 在鹂儿没与世子同房之前,她还不能完全掉以轻心。 “鹂儿,你可有法子见到世子?”尤氏起身,从匣子里摸出一个荷包来。 洛鹂摇头:“若是能见着,我也不至于如此!” 她肚子里有那几个歹人的孩子,若是被平远侯府知道了自己未婚先孕,那才是灭顶之灾。 是以她不敢冒险,只要能见到世子,便是不要脸皮,也决计要和世子行房的。 可是见不着面,总不能随便找个人来,那样更是死罪! “那……殷晁呢?”尤氏咬了咬下唇。 洛鹂道:“二叔倒是是有看见,只是每每对我脸色都不太好。” “能见着就行了。”尤氏眸中闪过一道算计,将荷包塞到洛鹂手中。 “娘,这是……” “你寻个机会将这东西下到殷晁的饮食里,只要他吃下去,你便只管等着便好了,反正都是殷家的人,怀上谁的不一样?总归有了这个孩子,他们不敢对你如何。”尤氏越想,便越是觉得此计可行。的 洛鹂看着手上的荷包,有些不确定地道:“娘,可我嫁的是世子,那殷晁一没爵位二没品级,让我与他……何况我嫁的是世子,这样做岂不是辱没了我自己的名声?!” 尤氏不满道:“傻丫头,你这桩婚事,你大伯母根本没用心,别看这殷平得了世子,日后能承袭爵位,但平远侯总归不是个有实权的,殷晁却不同,他没有爵位,又要入仕,最后只会靠自己拼官位,如今也得了陛下的青眼,相比起来,殷晁才是良配!天晓得你伯母怎么就办不成一件好事的,若是换了殷晁,哪里有今日之事!” 洛鹂闻言,顿时也就明白了尤氏的苦心。 该死的,她还以为大伯母当真对她极好,竟然给她选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谁知真正好的,她根本就没谈下来,只能丢给自己一个残次品! 真是可恶,亏她还对她感恩戴德,亏她这些年帮洛卿卿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连个婚事都给自己办不好! 尤氏的话让洛鹂十分心动,但同时又有些害怕。 “娘,这么做,会不会出事啊?若是侯府以我乱伦的罪名将我打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天子脚下,规矩最是森严,这种事情还发生在官家,一旦传出去,对两家都是灭顶之灾。 今日这般铤而走险,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只怕她的小命都要搭进去。 尤氏咬牙:“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么?你与殷晁的事情成了,平远侯总归不会舍得杀了殷晁,你到时候借口怀了殷家的种,我就不信那殷夫人舍得这大孙子!” “若是他们觉得有辱门楣,左不过将你重新许给殷晁就是了,你诞下了平远侯府的嫡子,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这话说得洛鹂心动,当即握紧了荷包,对尤氏点头道:“好,我知道怎么做了,娘。” “好孩子,你受苦了,”尤氏长叹一声,“若是娘与你在一处,还可以帮你从中调停一二,如今却只能靠你自己了。” 洛鹂目光流露出一丝悲泣了。 只要日后在平远侯府的日子能过得好,她不介意让这时候凄苦一些。 洛鹂又问了些关于洛南的事情,得知次子在家中仍然不得重用,除了爹偶尔会带他出去应酬之外,倒也没什么疑点。 自己仍然是二房地位最高的嫡女,遂放心了下来。 尤氏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将洛南狠狠地压制住,绝对不可能让这个野种有机会发展壮大,二房所有的资源,都只能倾斜在洛鹂一个人身上。 洛鹂这才完全放心了。 “好了娘,我先去一趟忆柔居,那老婆子交代的话,我不敢不听,但若是洛云初自己不同意,反而还折辱她的话,便与我无关了。”洛鹂道。 这样,她回去之后才好同殷夫人交差。 尤氏道:“娘陪你一起去。” 洛鹂点点头,与尤氏一道往忆柔居去了。 而同时,屋檐上一阵风声,风影一道风一样迅速离开了彩云院,不过片刻,那抹玄色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忆柔居的院子里。 “怎么样,风侍卫,又探听到了什么消息?”洛云初见他回来,微微扬了扬下巴。 今日洛鹂回门,尤氏定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和女儿相处的机会,而洛鹂在侯府中本就过得不如意,自然会对尤氏和盘托出。 而从这二人的对话中,自然能探听一二。 是以,她一早便让风影去彩云院里等着。 如今看风影的样子,似乎打探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消息。 洛云初微微一笑。 第154章 仔细孩子 “有没有,四妹妹自己知道,我一个外人,如何敢管四妹妹的家事?”洛云初笑着抿了一口香茗。 洛鹂暗中咬紧了牙关。 “所以,你是不打算做世子的妾了?” “正是如此,”洛云初颔首,随即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过,四妹妹眼下嫁去侯府也不过三日的光景,怎的就这么急着要给夫君纳妾了?可是另有隐情?” 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洛鹂高喊起来:“你胡说什么?!你再敢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话落,一个玄色的身影迅速来到洛云初身边,快得好似一阵风。 便是风影。 他听叶少姝的命令来此保护洛云初,断然不能让人伤害了洛云初去。 洛鹂见状被吓了一跳,捂着嘴指着风影:“洛云初!你房里有男子!你好不要脸!” 洛云初并不气恼,示意风影现行下去,自己则淡淡开口道:“一个侍卫罢了,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 “穆谦呢?”洛鹂问。 “不知与四妹妹何干?” 洛鹂冷笑一声:“你院中私藏男子,传出去,我还怎么纳你为世子的妾?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子,如何能入得了侯府!” 这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只是不知道洛鹂的脸疼不疼? 洛云初看着洛鹂这义愤填膺的模样,猝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不干不净,四妹妹不也还是入了侯府?” “你!”洛鹂俏脸一白,指着洛云初气愤道,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胸口一起一伏着。 尤氏担忧地看着洛鹂:“鹂儿。” “四妹妹可仔细了身子,这刚刚嫁入侯府,说不得就有了喜,今日在此处这般大动肝火,若是回去有什么闪失,可莫要怪在我这里来。”洛云初撇了洛鹂的肚子一眼。 这一眼,看得洛鹂几乎窒息,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你胡说什么!” “怎么,不是么?若是四妹妹眼下肚子里有小世子,在我这里有了个什么闪失,如何回去同世子交差?说不得还要怪在我头上,说是我气了你。”洛云初抱起胳膊,看好戏般的看着她。 想来恶心她?门都没有! 洛鹂闻言更气了。 她现在肚子里是有个孩子没错,但那根本就不是殷平的孩子! 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她和殷平根本就不曾圆过房,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便是今日她的孩子折在了这里,她们也不敢声张,反而会坏了事! 洛云初也正是抓住了洛鹂不敢声张的这个问题,大肆地恶心她。 “鹂儿,既然她不肯,也没得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咱们好心给她说媒,她倒好,竟然诅咒你!”尤氏见洛鹂的怒气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连忙安抚道。 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们现在要面对的最大问题。 若是当真想洛云初说的那样,孩子被气没了,那才不好办。 洛鹂被尤氏一安抚,也倏然想起了方才尤氏给的荷包。 好,她就暂且忍一下,等到她与殷晁事成,剩下麟儿,再来与洛云初这个贱人算账! “洛云初,你不识好歹,还以为当真能够嫁给哪位公子做正妻呢?你是痴心妄想!我就看看日后你能翻出什么花儿来,能嫁给谁!” 洛鹂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最后仍是咬着牙骂了声。 “若是二婶和四妹没真有这么想与我说媒,不若亲自去母亲和祖母面前说,看看她们同不同意?”洛云初勾唇一笑。 “你!” 赵怜和那老太婆便是做做面子,也根本不可能会同意! 尤氏暗骂洛云初狡猾,一边只得忍下这口气,带着洛鹂离开了忆柔居。 “这个洛云初,当真是不识好歹!”离开院子许久,洛鹂还在生气,狠狠地跺了跺脚。 尤氏大惊,忙拉住了她:“我的儿!你仔细你的肚子!” 洛鹂这才稍微消了气,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恶狠狠地道:“该死的洛云初!若不是她害我,今日我这么可能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这个该死的孩子,本来应该是怀在她的肚子里的!” “嘘!小声些!”尤氏闻言更惊,忙捂了洛鹂的嘴。 如今整个尚书府知道洛鹂怀孕的只她一人,若是叫旁人听去,那还得了?洛鹂嫁过去也不过三日的功夫,便是鹂儿日日与世子欢好,也断然不可能这么快有了喜。 若是传到平远侯府里去,则更是天大的灾祸! 说不得鹂儿就要被遣送回来,而且,这休书一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鹂儿是因为婚前与人偷情怀孕的,坏了名节,日后再想找个夫君,可就难了。 “娘!”洛鹂到底年轻气盛。 “等你拿下了殷晁,日后的福气还在后头!”尤氏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不知为何,方才那个鹂儿可能被休弃的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便挥之不去了,好像她真的就看到了那一天似的。 听到尤氏这样说,洛鹂也不好再说什么,遂闭了嘴,却在心里将洛云初恨毒了。 但想到殷晁那张英俊的脸,心又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尽管殷平生得也算眉宇英俊,可比起殷晁来,却又少了一丝矜贵的气质,反倒有几分阴柔之气。 相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殷晁那样的。 …… 洛鹂回门,在尚书府里呆了三日,日日喝下的尤氏专程从外面抓的保胎药回来给她吃,竟然气色又红润了许多,竟然比回府那日更甚。 走的那日,尚书府又是举家一道送她离开。 洛云初隐在人群中,冷眼看着洛鹂的离开。 按照常理来说,此一去,洛鹂便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她却知道,很快,洛鹂就会再度回来。 而且,是以一种极其悲壮的姿态。 竟然敢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小叔身上?这尤氏和洛鹂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没想到尤氏那样的人,竟然也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但与此同时,洛云初心中又觉得此乃必然。 前世,洛鹂直接就是嫁的殷晁,前世如胶似漆、恩爱万分的夫妻,今生再续前缘,似乎也不为过? 只是不晓得,今世这番有悖伦常的禁忌之恋,可还有好下场? 第178章 抬嫡 另一头,洛卿卿从忆柔居出来之后便直接去了晚南苑。 赵怜正在屋中发着脾气,好在洛青阳今日还有应酬,不在家中。否则若是看到了赵怜此刻的模样,只怕会大失所望。 “娘,你这是怎么了?”洛卿卿刚刚一跨入房中,脚下便砸碎了一只陶瓷花瓶。将她吓了一跳。 听到洛卿卿的声音,赵怜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伸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厉声对下人们道:“马上打扫干净了,莫要伤了小姐!” 下人们应声道,洛卿卿早已被赵怜牵着进了里屋。 “卿儿可有受伤?” “娘,我没事。”比起险些被花瓶砸到,洛卿卿此刻满腔的怒火都来自于洛云初和叶少姝。 “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立刻除掉洛云初,”洛卿卿站定,带着些残忍的神情看着赵怜,“我现在就要她死!” 赵怜被洛卿卿此刻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问:“卿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那小蹄子又惹你了?” 洛卿卿闻言,冷笑一声,眼底涌动着疯狂的恨意:“她早就勾搭上了睿王殿下,现在那贱人手上还戴着睿王送给她的镯子!” “你说什么?!”赵怜闻言一惊。 洛卿卿道:“刚刚我去了忆柔居,本来是想去敲打她莫以为做了嫡女便能猖狂地不把我放在眼里,谁知道!谁知道!” 她忽然激动起来。 赵怜也觉得有大事不好,蹙着一对笼烟眉看着洛卿卿。 “娘,你知道吗?睿王殿下竟然在那贱人的屋子里!两个人暧昧得很呢!”洛卿卿的声音顿时尖利了起来。 “什么?!”赵怜瞪大了眼睛,“当真?!”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该死的贱人,竟然还故意膈应我,说什么她每次和睿王殿下都在她的闺房里相见!真是个贱人!真是该死!” 一想到那个场景,洛卿卿就受了刺激一样的尖叫起来。 赵怜忙将洛卿卿一把搂入怀中,低声安慰着。 她当然知道叶少姝对于洛卿卿来说意味着什么。 卿儿从七岁起,就对叶少姝芳心暗许了。 如今更是早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 今生若是不能嫁给叶少姝,只怕是卿儿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得到幸福了。 但是现在,一个早就该死的小贱人,竟然横空出世抢走了叶少姝,对于卿儿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这个贱人,就跟当初的蒋知柔一样! 不用些法子,根本就打不死! 当初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买通了蒋知柔身边的丫鬟婆子下药毒害她的。 若非如此,那个女人只怕还守着当家主母的位子不肯让位呢! 好,蒋知柔,既然你的女儿要挡了我的路,那我便送她来见你! 赵怜的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她伸手搂着洛亲情:“卿儿莫怕,睿王妃的位置只会是你的,娘会亲手将这个障碍给你扫除。” 洛卿卿闻言,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但是现在的关头,却不能让她死。”赵怜咬牙道。 且不说有老太太做主要抬了洛云初做嫡女,她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和卿儿。 何况前几日她还收到了叶少禹的密信…… 两厢情愿又如何?只要有心,便能拆散一对有情人! 蒋知柔,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女儿挡了我的路! …… 三日后,便是洛云初的抬嫡仪式。 比起上一次洛南的抬嫡仪式,洛云初的抬嫡仪式可谓盛况空前,除了族中长老,便是蒋家的人也都全部来齐了。 他们原本是不欲给洛家面子的,但是事关洛云初,却是不忍心看着外孙女受委屈的。 何况,这嫡女之位本来就应该是云儿的。 是以,就算是再怎么不想见到洛家人,蒋无疾夫妇还是带着蒋末夫妇和蒋筠尧一起来了洛家。 尽管在大沐,武将的地位远远不如文官,可现在边境战乱四起,半月之后蒋家又要出征,这种时候,面对保家卫国的蒋家,众人也都乐意给个面子。 是以这一次洛云初抬嫡,朝中官员竟然来了一大半,尽管都是冲着蒋家的面子,但是洛老夫人却因此高兴得合不拢嘴。 不管是冲着谁来的,做东的不都是他们洛家?! 蒋无疾便是再疼爱这个外孙女,可这个外孙女,却是姓洛的! 只待日后洛云初一路走得更高,连带着洛家也会风生水起,就像蒋知柔还在世时候的那样。 想到这里,洛老夫人看向洛云初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慈爱。 洛云初哪里不知道蒋老夫人的心思,却假装不知,仍旧镇定地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秦婧慈、齐念和黎漾也来了,三个少女一来了便叽叽喳喳地围到洛云初的身边,好不热闹。 而洛卿卿坐在另一头,看着被簇拥着的洛云初,恨的绞紧了手帕,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扒了这个贱人的皮! “卿儿,那洛云初不是个庶女么?怎么就抬嫡女了?你们尚书府怎么回事,先是你二叔抬了个庶子当嫡子,现在怎么又把那个贱人抬成嫡女了?这样一来,岂不是你们大房就有了两个嫡女?她又不是你的亲妹妹,这么做不是逾矩了么?” 白宜鹭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洛卿卿的身边,有些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这话更是激起了洛卿卿的怒意,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洛卿卿也只能保持着自己的形象,装作不解地道:“许是祖母瞧着三妹妹这些年在乡下受了苦,所以才做主抬她做嫡女的。不然,这一家人离了心,才是不好。” 白宜鹭有些迷茫地看着洛卿卿。 洛卿卿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货,继续道:“鹭儿,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尚书府一直和和顺顺,但是自打三妹妹回来之后,便总是家宅不宁的,想来,应当是三妹妹恼恨我们这些年扔她在乡下不闻不问,所以对我们积怨已久,如今回来之后才……” 这一次,她说得便够明显了。 白宜鹭听懂了,顿时为洛卿卿抱不平起来。 “她一个天煞孤星的庶女,能回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敢对你们不满?”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了众人的耳中。 第191章 满盘皆输 与此同时,洛云初披着一件白狐大氅,捧着个汤婆子坐在小几前,发呆地盯着桌面上的烛火,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秋桑劝道:“姑娘,早些歇息,这乍暖还寒,夜里凉,仔细身子。” 洛云初回过神来,冲秋桑展颜一笑:“我没事,你们也先去睡,今日你和降香最是忙,我再等等。” 秋桑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殿下又出征在即,只怕是今夜没空过来了,姑娘还是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大概从睿王殿下中毒那会子开始,自家姑娘就对睿王殿下上了心,今日更是连觉都不睡了。 可秋桑从小跟在洛云初身边伺候着,自然知道洛云初的身子远远不如看起来的这么康健,反而因为从小就受寒挨饿,身子骨很弱,如今元宵都过了,姑娘夜里还要捧着一只汤婆子才能暖和身子,着实让她担忧自家姑娘的身子了了去。 但洛云初却有些固执:“放心,他回来的,我等着他。” 秋桑叹了一口气:“那奴婢再给姑娘烧些炭,也好暖和些。” 洛云初倒是未置可否,仍旧坐在凳子上看着烛火。 今日之事,叶少姝一定会给她一个解释的。 还有今日洛卿卿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洛卿卿和赵怜都不会放过她,但她也不是吃素的,何况让前世的渣男贱女重新凑成一对,本来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计划。 只是今日这计划被叶少姝给替她完成了罢了。 但是既然叶少姝插手了,就没有收手的可能,她还要等着叶少姝回来跟她商议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以免两人的几乎出现了矛盾,从而对任何一方都不利。 当然最重要的,是洛云初还记得白日里的那个约定。 今夜,她要和叶少姝去夜探洛青阳的书房。 关于洛青阳和金国勾结的信物,若是她没有猜错,应该就是那个东西。 前世她曾经见过,从洛青阳手里,到落到叶少禹的手里,她最初并没有注意到的,那枚鹰爪戒指。 秋桑替她将炭盆烧热之后,便去了门口守着。她虽然真心担心自家姑娘,可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有多倔强,又是个极有主意的,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索性便不再多说。 好在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秋桑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玄色身影。 “殿下!你终于来了!” 叶少姝原本是径直朝屋中而去的,猝然听到秋桑惊喜的声音,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她在等我?” 秋桑连连点头:“姑娘等您好久了,奴婢劝她去睡也不肯。” 竟是给叶少姝打起小报告来了。 叶少姝闻言,唇角微勾,不再多看秋桑一眼,大步朝屋中走去。 洛云初早已有些昏昏欲睡了,听到秋桑惊喜的声音又一下子惊醒过来,是以叶少姝一推开门进来,就看到叶少姝披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 “你来了。”她按耐住激动的心情。 叶少姝轻轻皱了皱眉,走进屋中关上门:“若是撑不住了便去睡,也不是非要今日去找。” 洛云初摇摇头,兴高采烈地扑进他的怀里:“若是不用这个借口,怎么见你?” 叶少姝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少女竟然在主动向他倾诉相思之情,不觉内心涌上来一股子温暖的意味,伸手刮了刮她精巧的瑶鼻:“白日里不是才见过了?” 洛云初撅了撅嘴:“那不一样。” 叶少姝垂眸看着她,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一颗葡萄一般晶莹剔透,在烛火的照耀下,她满眼里都是自己。 叶少姝一时间情难自禁,低头吻住了少女丰满的樱唇。 洛云初也不挣扎,手里仍是抱着汤婆子,闭上眼睛仰起脸蛋感受着叶少姝的亲吻。 少女的顺从让叶少姝食髓知味,竟然有些急迫地掠夺起她口腔里的美好,直到洛云初有些喘不过气来,叶少姝才停止了动作,手搂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外头冷,你又怕冻,不如……” 洛云初摇摇头,仰起脸看他:“我想早些为娘平反冤屈,何况你出征在即,若是不早些找到证据,我怕等你回来,叶少禹和洛青阳勾搭上之后,事情就变得更加棘手。”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前世洛青阳和金国勾结,暗中让叶少禹借了金国的势力,虽然当时她不知道,但是这一世回想起来,金国也曾经在暗中帮助前者对付叶少姝了好多次,叶少姝与叶少禹之间的夺嫡大战之所以能够持续这么多年,除了她与蒋家给叶少禹的助力之外,当然也有来自金国的外患。 叶少姝尽管是天纵奇才,在内忧外患如此汹涌的情况下,仍然与叶少禹抗争了整整十年,甚至叶少禹倾尽举国之力都不成赢过叶少姝半分。 可若是没有金国的助力,叶少姝的夺嫡之路将会轻松很多。 何况这一世,她也不会再帮叶少禹分毫。 这样一来,兴许可以让叶少姝不费吹灰之力坐上皇位。 这样,也能避免生灵涂炭。 洛云初清楚地记得,前世叶少禹为了这个皇位,为了能够彻底对叶少姝赶尽杀绝,曾经用了多少肮脏下流的手段,最后,还一度导致百姓苦不堪言。 也是她为了天下黎明的生命,也为了能够帮叶少禹稳住来之不易民心,做出了很大一番努力。也是那个时候,她真正看到了战争的残酷。 一场夺嫡风波,也能像打仗一样,最终倒霉的,也都是那些最普通的芸芸众生罢了。 重生一世,她不愿意再一次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 那就速战速决,在沐仁帝彻底放权之前,让叶少姝坐稳这个储君之位,让叶少姝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然后再出动小股军队对曜王府进行武力镇压,方可最大限度地保全黎明百姓的利益 所以,迟则生变,她怕等到叶少姝回来之后,叶少禹短时间内壮大了自己的力量,让日后叶少姝的镇压有了更大的阻力。 这一次,她要一招让叶少禹满盘皆输! 第193章 戒指 洛云初惊诧地看着叶少姝:“你怎么知道的?!” 叶少姝垂眸浅笑:“今日我让风影来查的,洛青阳叫走叶少禹,说不得就是要交代什么底牌,正好让风影来看看。” 原来如此。 洛云初不得不佩服起叶少姝缜密的思维来。 也难怪前世她和叶少禹倾尽全力也斗不垮一个叶少姝,他的才智早已高深莫测到她难以想象的地步。 看来还是她太小看了叶少姝。 若前世不是他主动退出,只怕她和叶少禹一辈子都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甚至,她有时候都怀疑,叶少姝会不会是故意在逗着她和叶少禹玩儿,分明她和叶少禹行事诸多漏洞,她不信叶少姝没有发现,若是发现了,她为何又不利用这些缺陷来攻击他们呢? 莫非真的只是为了自己? 洛云初却是不敢自作多情的。 心中虽然腹诽,但还是跟着叶少姝一道走进了密道里。 密道幽深而狭窄,尽管墙壁两侧都有火把照明,但仍然透出几分阴森之感,洛云初不由得抓紧了叶少姝的手。 察觉到少女的紧张情绪,叶少姝也稍微用力紧了紧她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少女,示意她别害怕。 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很快,二人便走到了密室里。 这里的陈设颇有些怪异,完完全全就是金国贵族的装潢,便是书架上摆着的两只貔貅,也是金国人最常用的图腾。 若是没有与金国人交过手的,兴许只会觉得这里的装潢十分诡异,但是洛云初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世也曾经与金国人打过交道,知道金国人一贯的风格,心中顿时涌上来一个大胆的猜想。 从古到今,不管是哪个国家哪个朝代,戒指都是象征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身份。 除非是各个家族之间的通讯,会以戒指作为信物,否则,其余的都不会用如此特殊的东西。 那么,说不定,洛青阳并不是所谓的通敌叛国,而是,他的身份,本来就是…… 洛云初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摇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想。 洛家三代都在京城里居住,世世代代都是大沐人,绝不可能与金国人有什么血缘关系。 兴许他只是和金国某个贵族有所来往,两个都是彼此的间谍罢了。 这样一想,洛云初反而觉得更加合理一些,索性也不再继续深入猜测下去了,好奇地看着屋中的事物。 “小心些。”叶少姝的提醒了一句,随即则去墙面上敲敲打打。 风影今日的回报,只有如何进入密室的,至于密室中有什么东西,或者又有没有什么密室机关,便不得而知了。 毕竟当时的情况,风影不可能有机会跟着一道进去。 洛云初索性也不再多想,在桌子书架上翻找起来。 尽管她知道找到戒指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是除了戒指之外,她还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对她有利的证据。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书架的夹层里,洛云初意外找到了一瓶搪瓷瓶子,解开瓶口一闻,里头传来的馨香让她一阵恍惚。 还来不及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随着一声机关响起的声音,墙壁上突出来一个暗格,洛云初和叶少姝对视一眼,皆走了过去。 书信和戒指,都稳稳地放在里面。 “找到了!”洛云初两眼放光。 叶少姝则更加谨慎了些。 “这戒指可有什么暗毒?”那戒指的边缘分明闪着不正常的光泽。 “放心,那一层是蜜蜡,金国人独特的保存方式。”洛云初脱口而出。 叶少姝奇怪地看着她,洛云初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重生的事情还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慌忙地捂住了嘴:“我听说的。” 叶少姝却摇了摇头。 他指的不是洛云初为什么会知道蜜蜡是金国人独特保存信物的方式,他指的是,洛青阳为什么会用金国人的保存方式来保存这枚戒指。 作为信物,只需要验明真假即可,并不需要将它如同供奉神只一般好生奉养起来。 无论某种习俗在一个族群里有多么崇高,但是在另一个族群的人看来,都是非常愚蠢的,几乎没有人会尊重另一个族群的习俗。 尤其是,那个族群还没有和自己的族群彻底融合。 为什么,洛青阳竟然会对一枚小小的戒指如此重视? 叶少姝伸手将戒指拿起来,对着篝火仔细看了看,蜜蜡分明是才上上去的,说明洛青阳经常悉心保养它。 一颗怀疑的种子便在心中滋生了起来。 叶少姝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洛云初,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何等滋味。 洛云初见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了?” 摇摇头,叶少姝摒去了脑海里那个荒唐可笑的猜测,道了一声:“没事。” 接着便将书信拆开了看了,随后快速从怀中掏出笔墨,将其拓了下来。 叶少姝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经拓好了,正要带着洛云初离开密室之际,洛云初却忽然惊叫了一声。 好在声音不大,但是回荡在幽暗的密室里,还是让人不由得一阵胆战心惊。 “怎么了阿初?”叶少姝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忙问道。 “我想起来了!”洛云初的神情顿时显得有些激动。 细细看去,还有几分苍凉和愤怒。 叶少姝诧异地看着她。 洛云初三步并作两步将方才找到的搪瓷瓶子拿起来,解开盖子给叶少姝闻了闻,叶少姝不解地看着她。 “刚刚我就觉得这个味道十分熟悉,一时间却没有想起来究竟是什么。” 洛云初眼底划过一抹疯狂的憎恨:“从小我住的房间里的香料,与这个一模一样!” 过去的她闻不出来,现在重生回来的她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 这里头,放了足够的麝香和红花,还有各种能导致人体亏损虚寒的极阴之药,却用桂花掩盖了它的味道,形成了最独特的香气! 小时候她最喜欢闻这个香味,甚至赵怜还告诉她,这也是她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香料! 现在想来,根本就是放屁! 她终于有了物证,知道娘亲为什么会嫁到尚书府之后就身子亏虚成那样! 甚至在她一出生的时候就难产而死! 第194章 痛恨 洛云初气得浑身发抖。 赵怜实在是好歹毒的心思! 虽然叶少姝帮她找到了当年的人证,可是物证却早已经别赵怜给销毁了,如今这一瓶药,虽然不能算得上是直接导致蒋知柔死亡的物证,但是却可以佐证当年赵怜对蒋知柔这个当家主母犯下了怎样不可饶恕的罪孽! 有了它,赵怜便可以定罪了! 而且,这还是从洛青阳书房的密室里找到的!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洛青阳宠妾灭妻,早就知道赵怜要害死自己的正妻,却还是放任不管,任由蒋知柔命丧黄泉! 甚至,他为了帮赵怜隐藏,还特意将十几年前的东西收在他的密室里,好让人永远也找不到! 这一对狗男女! 洛云初攥紧了拳头。是的,她甚至不愿意承认洛青阳这个恶劣的男子是她的父亲! 前世任由她被赵怜和洛卿卿当作踏脚石,这一世仍然是对这对母女痴心不改! 反而是洛云初,若非当年她被定了天煞孤星的命格,被洛青阳扔到梅乡去了,只怕是闻着这药的味道,她早就彻底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前世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为何如此亏虚,还以为是长年在乡下营养不良导致的,如今才知道,分明是有人故意要搞垮她的身子! 前世也是因为去了庄子上,断了那绝子药,她才有幸诞下和凝和夜修。 今生,也幸亏她被扔到了庄子上,才有机会好好调理回来。 现在想想,前世她连着生下了两个孩子,都没有如娘亲那样因为身子太过亏虚而难产致死,实在是天大的幸运! “阿初,你怎么了?”察觉到少女不安的情绪,叶少姝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洛云初回过神来,目光滞凝了片刻,随即咬牙道:“我要见那个宁婆子。” 宁婆子,便是当年蒋知柔身边最亲信的嬷嬷,也是她对蒋知柔下了毒,最后让蒋知柔彻底死于非命的下毒之人! 而在蒋知柔死后,宁婆子便被赵怜下令秘密处死了。 好在宁婆子命大,尸体被扔到乱葬岗上却自己醒了过来,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出到了城外,靠着乞讨才苟且偷生活了下来。 这一晃就是十五年。 宁婆子如今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说不得那一日就要撒手人寰。 而这宁婆子也是被孙三娘子无意中发现的。自打孙三娘子跟了那姓章的管家之后,洛云初便请她帮忙找过去跟着蒋知柔的下人们的下落。但是每一个都杳无音讯,唯独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孙三娘子发现了乞讨的宁婆子。 为了宁婆子的安全,洛云初便委托叶少姝帮忙给宁婆子吊着命,将其关在一处小屋里养着,只等着有朝一日作为人证给娘伸冤。 但是这一次,想通了这一切,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宁婆子虽然是半路被买来跟着娘亲的嬷嬷,可蒋家待她极好,她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屋中放着如此剧毒的香囊,还要用汤药给娘亲服下彻底损了她的根子。 用心何其毒也! 洛云初至今都还记得前世因为身子骨太弱,便是好生调养了许久,生下和凝和叶修的时候也差点要了她的半条命。 可想而知当初娘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纵然是赵怜的主意,可是一个跟在主子身边多年的下人,又不曾受过什么打骂,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宁婆子,到底她娘有哪里对不住她! 叶少姝见她如此神情,心中大概也猜到了几许,却没有劝,而是点头道:“好,我明日便带你去。” 洛云初吸了吸鼻子,将搪瓷瓶子握得紧了些,将其放入自己的荷包里,随着叶少姝一起离开了密室。 这搪瓷瓶子被随意仍在书架的隔层里,想必洛青阳早就忘记了它的存在,便是如今拿走了,也断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 摘梨院里,赵怜和洛青阳齐齐并肩站着,忧心忡忡地看着洛卿卿。 “卿儿,你又在发什么脾气!”洛青阳低斥一声。 洛卿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爹,我堂堂尚书府嫡长女的身份,竟然还不能嫁给一个闲散王爷做王妃?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显然,她已经知道洛青阳也没能和叶少禹谈妥。 洛青阳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你从哪里听来的?” 洛卿卿冷笑一声:“爹不必问这个,只答是与不是!若我此生不能做正妻,宁可看在就去死!” 话落,情绪激动地便要朝桅杆上撞去。 幸好桂枝和茴香连忙拦下了她。 “卿儿!你有什么便好好说,千万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赵怜心疼地走过去搂住她,却被洛卿卿一把推开,险些摔倒在地。 洛青阳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同时斥责洛卿卿道:“卿儿!你怎能如此对你娘!” 洛卿卿红着眼看着这个从小对她千依百顺、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父亲,一时间内心的恨意翻涌。 之前他不同意自己和叶少姝在一起,迫使她不得不自己行事,最后一步步竟然走到了今天! 可是,今日她在大庭广众下将身子都失给了叶少禹,他仍然不愿意为自己的婚姻出一份力,连区区一个曜王妃的位置都得不到! 这让她何其受伤! “爹!为什么不让我做曜王妃!我有哪里做不得那个位置!”她倏然歇斯底里地喊起来。 洛青阳有些恼火地看着她,今日的所有憋屈和愤怒竟然都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你哪里都好,你坐得那个位置!是爹不好,是爹没本事让你做正妃!是爹的地位比不过易相,让你受委屈了!” 洛青阳的话让洛卿卿瞬间安静了下来,赵怜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嘴里道:“老爷,你说什么?” 洛卿卿率先反应过来:“爹!你的意思是,易思思也要嫁给叶少禹?!” 洛青阳阴沉着脸点了点头:“若是没有易文淼从中插手,爹定然保你做曜王妃,可如今有易家,爹实在是没本事!” 第195章 理解 洛卿卿听得呆呆的,看着洛青阳一张一合的嘴,有些愣神。 怎么会? 怎么会中途突然杀出一个易思思来! 分明之前就没有听到过风声啊!那易思思不是被庞蓝玷污,易相最后决定将易思思嫁给庞蓝么! 怎么会又要嫁给叶少禹了?! 洛卿卿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赵怜此刻也听懂了,大惊失色道:“老爷!易思思怎么会嫁给曜王?” 她同样是惊骇不已。 若是先前,叶少禹先娶了易思思,再将洛云初纳入府中做个妾,对于赵怜母女来说,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谁不知道那易思思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仗着自己爹是相爷,在京城的闺女圈儿里更是横行霸道,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样的人,一旦日后和洛云初对上,一定会将洛云初狠狠地折磨! 可是现在,洛云初没能嫁给叶少禹,反而是卿儿要嫁入曜王府里去! 而且卿儿还不能做正妃! 岂不是要被易思思彻底压在头上?! 卿儿可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赵怜心疼极了。 洛青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卿儿也是我的女儿,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去给人家做小?若不是今日你们胡作非为,打乱了我的计划,卿儿何须如此匆匆嫁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莫非你忍心看着卿儿被沉塘么!” 赵怜一时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在大沐,虽然男女大妨并不严格,但是始终还是有些禁忌的。未出阁的女子更是不能随便与外男子在一起,尤其是嫡出的子女。 尤其是洛卿卿今日这样的做派,不仅和外男滚到了一张床上,甚至还被这么多宾客都瞧见了!若是不嫁给叶少禹,是要被抓去沉塘的! 除非她好像易思思一样,能够有个男子不介意这桩风流之事,愿意以正妻之礼迎娶卿儿过门,否则,等待卿儿的,便只有死。 赵怜心疼洛卿卿能不做正妃,但是更不愿意让卿儿去死,闻言也只得含泪答应下来。 洛青阳心中又何尝不心痛,可若是要金国的人想办法,更是不可能。 除非卿儿与金国和亲,嫁去金国。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忍心让卿儿独自一人回到金国,去面对那些未知的陌生事物。 而除了叶少姝,想必卿儿想嫁的再无他人了。 那叶少姝哪里是能愿意娶了卿儿的? 今日他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在维护洛云初! 摆明了只要他胆敢拿洛云初来给卿儿做筏子,他便会将今日卿儿意欲陷害洛云初的事情告诉皇帝! 若是如此,他尚书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洛青阳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纵然心中万般不舍,洛青阳也只得忍了下来,看着洛卿卿早已彻底僵坐在原地的身影,心中闪过一抹不忍,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卿儿,爹知道你是个聪明过人的孩子,那易思思之所以能够嫁给曜王,摆明就是借了易相的光,她那样的性子又不能讨曜王的喜欢,身子也不是给了曜王的,曜王一定不会对她存有真心。” “而你却不同,你从小便能歌善舞,是爹娘最骄傲的女儿,你一定有办法将曜王的心牢牢抓在你手上,曜王已经答应爹,你嫁过去便是贵妾,曜王本身也心悦于你,只要你好生服侍了曜王,日后曜王荣登大宝,你一定会是最尊贵的皇后。” 一番话循循善诱,说得洛卿卿心中一动。 她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要牢牢抓住叶少禹的心,只是因为做不得正妃之位,才让她有了低人一等的委屈。 如今“皇后”两个字顿时点燃了她心中的向往。 见她神色有所松动,洛青阳心中也稍微放心了些,继续道:“你要知道,易思思越是做得嚣张跋扈,你的温柔体贴便越是让曜王迷恋,而未来,大沐的皇后不可能是一个早早失了身子的女子,但是你却不同,你的身子可是清清白白给了曜王的。何况易思思对于曜王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拉拢朝臣的工具,易相的门生遍布四海,朝中也有小部分人是易相的门生,得了易思思,就等于曜王得到了几乎半个大沐官员的支持,对他日后的夺嫡只会有利。” “而你要做的,便是让曜王彻底地厌弃了她,让你自己取而代之。” 洛青阳几乎是一番掏心窝子的话,也彻底说服了洛卿卿。 不错,曲线救国,也不失为一个反败为胜的好手段! 若是如今气焰嚣张的易思思,知道日后她这一切都是在为她洛卿卿做嫁衣,只怕会气得吐血! 这番话就好像是一阵风,吹散了洛卿卿积压在心头的那朵云。 让她知道,原来她的父亲,也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 想到这里,洛卿卿伸手一把搂住了洛青阳:“爹,谢谢你。” 父女二人已经多年不曾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刻,洛青阳愣了愣,随即勾唇一笑。 女儿如此懂事,他也就放心了。 为卿儿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赵怜看到这一幕,也激动得伸手抹了抹眼泪,父慈女孝,家宅安宁。 此刻的赵怜并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让洛青阳发现,自己千教万宠养大的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甚至为了这个便宜女儿将自己的底牌都交给了叶少禹之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因为在这过去的十四年中,洛青阳从来不曾发现洛卿卿的身世之谜,也幸好洛卿卿长得更多与赵怜相似,是以洛府上下都根本无人发觉。 甚至洛青阳还因为洛卿卿与赵怜长得太过相似而对她更加怜爱。 “卿儿知道你爹的一片苦心就好,今日时辰晚了,还是早些歇息,可莫要再闹了,知道么?”赵怜也怜爱地轻抚了一下洛卿卿的脑袋。 洛卿卿闷闷地点了点头。 她是个聪明人,知晓如何趋利避害,而既然现在大局已定,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那么她要做的,便是将局势彻底拉回到对她有利的一面。 而她,也一定要让洛云初尝尝她曾经受过的苦! 第196章 残忍 洛云初在蒋府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转眼便到了蒋家出征的日子。 按照前世的轨迹,这一次,蒋家要打的便是屡屡今番边陲的北漠国。 只是北漠人十分彪悍,从小茹毛饮血,个个生得人高马大,又十分狡猾,每次都来抢夺一些百姓的财物,也绝不多留,抢了东西就跑,时间长了,百姓们倒也习以为常,甚至觉得只是抢夺些财物,并不引起重视。 只是这一次,大沐的百姓都以为北漠国又如同过去那般来抢些食物,都不曾注意,谁知道这一下却被狡猾的北漠人彻底夺取了城池。 前世的这个时候,沐仁帝也是派出了蒋家人前去清剿,蒋筠尧和蒋末感念北漠士兵们也都是有家有父母的人,倒也没有对其赶尽杀绝,只是将其全部赶回了北漠境内便不再追击。 可是,直到蒋家军进城之后,才发现,他们对北漠人的手下留情,全部变成了北漠人手中的屠刀,在北漠人境内之前,他们残忍地杀害了整座城池的老百姓! 也是因为这样,蒋末自责了许多年,可沐仁帝却以国力不足为由,再也不对北漠国发兵了。 蒋末为此几乎抑郁了半生。 而这一切,也给年轻的蒋筠尧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 让蒋家人一直以为都是他们的错,才害死了整座城池的老百姓。 但实际上,分明就是北漠人自己太过狠毒。 洛云初心中知道,若是不抓住这最后的一次机会,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彻底扑灭北漠的嚣张气焰了。 当然,不只是为了蒋末和蒋筠尧,还有为了前世的和凝。 纵然和凝前世并未身死,可北漠的存在,到底也叫人心中不快。 既然如此,倒不如一举将其付之一炬,立下如此军功,便是沐仁帝忌惮蒋家的功高盖主,但这场战争一过,沐仁帝便是想动蒋家,也要顾及三分,会不会让天下人咒骂他这个皇帝做得昏聩无能,竟然敢残害忠良! 而前世,洛云初也曾或多或少听说过蒋筠尧和蒋末的这场战役打得极为艰难,区区一座城池,竟然让骁勇善战的蒋家军打了整整一个月也没攻下来,最后还是采用的持久战,让北漠人彻底弹尽粮绝,才一举攻城成功的。 可是那样,实在是太耗费蒋家军的士气了,而北漠人被关在城中,到最后弹尽粮绝之时,也曾集中杀害了许多大沐的幼儿,用火靠着做烤肉吃。 这一世,绝对不能让北漠人再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可是,究竟要如何破这场局,她前世并未曾切身地参与过,便是相关的资料也少之又少,一时间竟然无从解起,顿时犯了难。 明日便是蒋末和蒋筠尧出征的日子了,洛云初想给他们一个作战锦囊,却抓耳挠腮地想不出来。 此时屋外风声响起,窗门倏然洞开,伴随着一阵清冷的香气,洛云初顿时大喜过望,扭头便看到了一身暗紫色锦袍的叶少姝。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叶少姝低醇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洛云初将笔一扔,几乎是跳到叶少姝跟前来:“在想些事情,你怎么来了?” 叶少姝瞥了一眼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接着垂眸看向她:“明日不只是你舅舅和兄长出征,也是我出征的日子,我想着明日你应当会去送你舅舅,来见不了我,所以,我便过来见你一面。” 话落,洛云初轻轻蹙了蹙眉,随即心中涌上来一阵感动。 他实在是太过贴心,贴心到好似一个丈夫在对深爱的妻子报备一切。 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而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前世却被她所负,她却选择了一个豺狼虎豹去辅佐! 那个根本就比不上他的人,却得到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怎么了?”察觉到少女略有些低落的情绪,叶少姝捧起她的脸,轻轻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没有,就是从小到大,没人对我这么好。”洛云初清了清嗓子,道。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 不仅仅是从小到大,也是前生今世。 便是上辈子,也不曾有人对她这样温柔、这样好过。 重生回来的时候,她以为这辈子她的心坚如磐石,只为了复仇而来,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她所有计划之中的例外。 为了她,他等了整整两世。 这样的男子,她又如何舍得再次辜负了去?再次让他的等待化为泡影? 叶少姝闻言反而轻笑一声,温热的薄唇再次贴在她的眉眼:“这么轻易便满足了,日后我会对你更好,还有你外公和舅舅,他们都会对你很好。” 顿了顿,叶少姝忽然又加了一句:“阿初,日后你不会再受苦了。” 话落,便将洛云初拉入怀中。 洛云初感动极了,只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过去庄子上的辛苦都彻底过去,未来有他和将军府护着,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但是叶少姝说的,却是前一世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今生的苦楚也都已经熬了过去,她不会再受苦了。 只是眼下还只有叶少姝知道而已,他不打算这么早就让她知道,其实他也有了前世的记忆。 洛云初点了点头,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明日出征,你要小心些。” 前世并没有叶少姝和苗疆人的这场战役,是以洛云初对此毫无办法。 叶少姝忽然开口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现在能告诉我,你打算写些什么了么?” 直觉告诉他,少女一定是想写一些东西给蒋末。 若是可以,他倒是能先漏出一些马脚来,让洛云初好好猜上一猜,这样若是日后他告诉她了,也总不至于太过惊吓。 洛云初不知道叶少姝的想法,想了想,还是告诉说道:“我在庄子上时听人说起过,那北漠人生性凶残,没有怜悯之心,又狡猾多端,我想提醒一下舅舅和大哥,可是又无从说起。” 叶少姝轻笑一声。 这小丫头,分明是想提前把战役的注意事项写给蒋家父子! 第199章 离开 叶少姝和蒋末父子一走,整个偌大的蒋府便无人能给她做主了。 想必这也是这些日子以来赵怜能够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 而尽管将军府里还有外祖父在,但是外祖父到底年事已高,如今便是没去出征,也是用的年事已高的借口,想来,有了这一层,赵怜接下来的行事会更加猖狂才对。 毕竟,洛卿卿是她的命根子,前世她能够昧着良心回了自己和娘亲的人生,也都是为了给洛卿卿铺路。 那洛青阳更是处处维护这两母女! 洛云初倒是十分好奇,有朝一日让洛青阳知道洛卿卿并非他亲生的女儿,将会是怎样的表情?到时候,洛文钦和洛渊博的身份,也势必会被洛青阳所怀疑。 如今正是洛文钦要入仕的关键时期,若是赵怜胆敢在这个时候对她出手,她一定毁了洛文钦和洛渊博未来的前程! 想到这里,洛云初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的深思。 “走,他们一定会大胜归来的。”雷氏笑吟吟地揽住洛云初的肩膀,语气十分轻快。 但是眼底,仍然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 洛云初仰头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宽慰的一笑。 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同去了战场,无论他们有多身经百战,有多胜券在握,但是作为妻子和母亲,始终都挂念着。 洛云初十分理解这样的心情。 换做了她,也会如此。 可是雷氏却总是将那份担忧深埋心底,不随意表露出来,甚至还来宽慰着她,分明是要做给外人看的。 也好不让外祖父和外祖母担心。 洛云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舅妈。”洛云初甜甜一笑,便随着雷氏和蒋无疾夫妇一道回了院子。 蒋末和蒋筠尧一走,这偌大的将军府也就变得空落落的了。 分明昨日蒋末还在院中看着蒋筠尧和穆谦互相切磋,这样的落差,也让众人一时都静默了起来。 “男儿志在四方,何况蒋末和钧儿也都是身经百战,你们不要过分担心了。”到底还是蒋无疾先道了一声。 蒋末和蒋筠尧的路,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年轻的时候他带着蒋末四处南征北战,后来蒋筠尧长大了,他便带着儿孙一起上战场。 这样的离别,他经历过无数次,也十分清楚离京时候的那些不舍。 但是儿孙出征,他自己留在府邸,这还是第一次。 也是这一次,他真正看到了他过去离京之后,家中的两个女人的担忧和离愁别绪。 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粗声粗气地说道。 “你啊,总是嘴硬。”蒋老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蒋无疾。 夫妻风雨同舟走过了大半辈子,蒋无疾心中想的什么,蒋老夫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但是她仍然免不了担忧。 过去担忧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现在丈夫总算是留在身边了,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来。 当然,看着雷氏也正在重复走着她的老路,她又不由得心疼起了自己的媳妇。 几人正踌躇之间,洛家的管家忽然遣了人来接洛云初。 蒋老夫人顿时大怒:“蒋家二将刚刚才走,你们就欺我蒋家无人了是不是!” 洛云初却冷眼看着这个面生的管家,嘴唇嘲讽地向下弯了弯。 管家道:“蒋老夫人息怒,只是我家老爷以三小姐在贵府上住了这么些日子,便是受惊也该平了,是以才命令小的来接,本来昨日就该来的,老爷道是今日蒋将军和蒋少将出征在即,才多给三小姐留了一日的光景,好叫你们最后一日团聚了。何况今日三小姐如今也是尚书府的嫡小姐了,久住在外,也不合适。” 竟是一副为洛云初着想的模样。 蒋老夫人又是一怒,却被洛云初按了下来:“祖母莫急,章管家说的也是有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蒋老夫再将洛云初强留下来,只怕会贻人口实。 何况她也很想回去看看,赵怜这次又有了什么新的法子来对付她。 她等着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了。 “可是云儿,外祖母舍不得你,这么多年外祖母都不曾见过你,如今你好容易回来了,外祖母还没与你在一处够呢。”蒋老夫人看着洛云初这张肖似蒋知柔的脸,心中十分不舍。 她刚刚送走了儿孙,现在外孙女也要离开了。 什么为了蒋府着想,分明就是洛青阳那厮要往她的心口上扎针! “何况你那姐姐和母亲都是个包藏祸心的,你回去,便犹如进了龙潭虎穴。”蒋老夫人遂又防备地看着章管家。 章管家一时有些汗颜,并不敢看蒋老夫人的脸色,仍是将头埋低。 洛云初又细细宽慰了蒋老夫人一番,这才随了章管家一道离去。 出得将军府上了马车之后,章管家的脸色顿时从方才的倨傲变成了毕恭毕敬。 “三小姐,是直接去那边,还是先回府?” “先回去,明日我再去。” 洛云初满不在乎地吹了吹自己水葱般的指尖,声音淡淡的。 降香和秋桑对视了一眼,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个章管家,她们曾经跟着洛云初在东街柳巷的院子里见过。孙三娘子的新丈夫。 洛云初虽然不曾留下孙三娘子,却对孙三娘子有恩,给了些小恩小惠,便将人收入了自己的麾下。 自然,连带着孙三娘子的丈夫,也一并成了洛云初的人。 自打刘尚武在青城横死之后,洛家一直苦寻不着一个合心意的管家,这章管家便在洛云初的暗中帮助下,成功进了洛府做管家。 如此一来,洛云初更是将洛家上上下下一切事务都了如指掌。 只是洛家上下还并无人知晓此事,是以洛云初在洛家越发地如鱼得水。 今日这章管家是奉命前来接洛云初回去的,若是回去得迟了,少不得要落人口实,若是引起了赵怜的怀疑,可就麻烦了。 虽然她也对宁婆子恨之入骨,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宁婆子在这个时候出事! 第204章 各执一词 昊空法师见尤氏竟然对自己发难,眸中瞬间划过一道隐晦的杀意,但很快便隐去,是以并无人发现。 “二夫人所说确有其事,但人却早就放走了。”昊空道。 尤氏闻言瞪大了眼睛,洛向明更是怒极。 “如此轻易就将人放走了?你们法华寺究竟做什么吃的!” 比起洛向明直截了当地责备,尤氏却显得淡定得多。 不为别的,尤氏早就知道法华寺那三人被放走了,甚至,那三人的下落,如今也只有洛云初一人才知道。 而在开堂审案之前,尤氏便就此对洛云初发难过,而洛云初却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将计就计,干脆一举揭开昊空法师的真面目。 而尤氏早就查到了昊空和赵怜之间的关系,若是能够借助昊空来掰倒赵怜,她不介意将计就计。 是以,尤氏的脸上一反常态地表现出淡然的神情。 这让一旁的赵怜十分不解,心中也稍微有些不安。 但思及尤氏向来是个蠢的,加上现在她又有昊空撑腰,便深吸了两口气,安慰自己镇定下来。 洛青阳与赵怜并排站在一起,见爱妻如此,还以为是赵怜紧张了,心疼地伸手搂了一把后者的肩膀。 赵怜顺势抬眸,对洛青阳露出一抹安慰的笑。 但夫妻二人这番琴瑟和鸣的姿态,却不加掩饰地落在了昊空法师的眼中,霎时,昊空眸中闪出了更深的杀意。 便是捻着佛珠的手,也不自觉地抓紧了些。 怜儿,他的怜儿,已经被迫委身于洛青阳太久了。 竟然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怜儿作出这般亲密的动作,实在是该死! 昊空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眸底已然一片清明。 成文彦一拍惊堂木:“国师大人,你如何解释洛侍郎的指控?” 昊空转眸看向成文彦,双手合十:“当日,法华寺的确出了这桩异事,但并非如洛尚书和洛二夫人所言,实则乃是洛府的三小姐,寻来三人想污了卿儿小姐的清白,却误打误撞毁了四小姐的身子,那三人,原本贫僧是要将其关押起来的,临走前却被三小姐强行放走了。” “贫僧原本也想为洛四小姐留下证据,奈何三小姐拿整个法华寺上下的性命做威胁,贫僧实在是无能为力……” 便是在睁着眼睛颠倒黑白了。 尤氏和洛向明瞪大眼睛看向了昊空,此秃驴分明是胡言乱语,那日的情况,整个法华寺上下都清清楚楚,偏生他敢如此胡说,也不怕他们找来其他僧弥对质吗! 赵怜也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想不到他竟然会为了自己在公堂上作假口供! 不由得满脸感动地看着他。 昊空接收到这炽热的目光,心中十分满足,却因碍着人多,不敢朝赵怜的方向多看一眼。 深知一切的尤氏恼恨地看了一眼赵怜和昊空。 昊空此言,虽然可以彻底铲除掉洛云初,但是却能够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若是在过去,她倒是乐见其成,但是现在,她的目标已经变了,不再是敢走洛云初,而是彻底让大房失宠,让二房成为洛家的掌房! 那么,她怎么能让和她有着共同敌人的洛云初就这么轻易被铲除掉? “大嫂真是好本事,当日之事,天知地知,还有我们洛家的女眷知,这昊空法师为了帮你脱罪,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尤氏讥讽出声。 昊空法师到底在法华寺修行多年,外人看来早已是个道骨仙风的得道高僧,是以在听到尤氏的指控时,面上不仅不见半分惊慌,反而更家慈善。 “出家人不打诳语,还望二夫人莫要乱扣帽子才是。”昊空再度双手合十。 “噗嗤——” 一声嘲讽的笑,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起。 却是司琰喝了一口茶,似乎被呛着了发出的笑声。 昊空法师微微皱眉,成文彦也有些不悦地看着他。 这司琰他却是惹不起的,除了翰林学士府上的公子这个名头,最重要的,大沐无人不知,他乃是睿王殿下的至交好友。 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司案司提审官能够招惹的。 是以成文彦只得敢怒不敢言。 司琰清了清嗓子道:“成大人请继续,本公子不过是听了个蹩脚的笑话才一时失态的。” 到底是没打算同成文彦道歉。 不过想起来,叶七临走前说得也是,他原本还担心洛云初会被刁难,谁知叶七却说这点小事她自己就能搞定,不需要劳烦他来。 只要自己在洛云初有需要的时候帮一把便是了。 是以今日他才特意起了个大早过来听审,一来是以防万一,若是洛云初扛不住了,他能帮帮忙,二来么,自然是想看看这个少女究竟又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了。 从相识到现在,洛云初倒是从来不曾让他失望过。 至少就连救命,都救了叶七好几次了。 而昊空则微眯着眼睛看着司琰。 他很明显能够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对他的敌意和不屑。 但是很巧,他也瞧不上司琰这个从小只知道靠老子和叶少姝的纨绔子弟。 更重要的是,曜王殿下曾对他说过,这司琰可是暗中帮了叶少姝不少忙。 要想彻底铲除叶少姝,或许倒是可以从眼前这个公子处入手。 但是现在还不是拉拢的时候。 昊空如此想着,全然没主意到尤氏刀子般的眼神正落在他的背上。 很快,就要剥下他身上的一层皮来! 成文彦道:“既然洛二夫人和国师大人都各执一词,那本官只能将洛三小姐叫来了。” 话落,便差了人前去尚书府拿人。 赵怜见状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尤氏却低下头,掩去了唇角的笑意。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拎不清的大嫂,还真是蠢到家了! 洛云初回府之后这几个月,将整个尚书府闹得是天翻地覆。 她竟然还没吸取教训,还想掰倒洛云初? 真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她就只管等着看好戏了! 第205章 不认罪 不多时,洛云初便被官差们请了过来。 在踏入公堂之时,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听审的昊空法师。 果然不出所料。 洛云初心中暗笑一声,风影的消息实在是灵通得很,昨日刚刚得了消息,今日这昊空法师果然就来了。 同时,她也在心中为叶少姝有些可惜。 他身边有这样多的能人异士,又个个对他忠心耿耿,便是被派来帮她,也十分尽忠职守。 有这样的人,若前世不是因为自己,说不定他早就成就了一番大业,又何须将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让给叶少禹那样的伪君子,自己却退居到番地整整十八年! 想到这里,洛云初心中对叶少姝的亏欠更深,也更坚定了要扶持他上位的决心。 就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为他日后的计划打下基础。 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司琰居然也来了。 在二人目光触碰的时候,司琰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微微蹙眉,她倒也没有过多在意,毕竟司琰是叶少姝的人,就算是来旁听,也不会对她不利,说不定一会子有什么需要,还能利用他一番。 “臣女洛云初,见过成大人。”洛云初定了定神,双手放在身侧对成文彦屈了屈膝。 前世,成文彦也是司案司的大人,背地里却是叶少禹的人。 只不过成文彦倒是个正直的人,最后之所以会追随叶少禹,也是她亲自去游说的。 成文彦此人最是心高气傲,但是又很有些市侩,这样的人欲求总是与旁人不同,是以要想彻底让他臣服自己,前世她还是很废了一番功夫。 不为别的,成文彦虽然在仕途上不甚精明,但却是个难得的公正之人,审案时也绝对不会徇私舞弊,就算是想拿钱收买也收买不成。 因为成文彦的整齐张氏,来自江南最富庶的商贾之家,带来的嫁妆也抵得上半个京城的官家财富,想要拿钱收买,也要看看拿不拿得出这么多的银钱来。 也正是因为成文彦有足够的财富,叶少禹动了心思,这才将这个平庸之辈收入麾下。 好在成文彦跟随叶少禹多年,也不曾出过什么岔子,对叶少禹也算忠心耿耿,没生过二心,家中的钱财只要叶少禹需要的,皆毫不吝啬地奉上。 是以成文彦这个司案司提审大人的位置,倒也安安稳稳地坐了许多年。 今日之案既然由成文彦来审理,自然不会出现偏袒赵怜的行为,只是最后嘛,她却是要将这个人纳入叶少姝麾下的。 不管叶少姝缺不缺这点儿银子,但是叶少禹总是缺的。 断了叶少禹的财路,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因着洛云初低着头,成文彦并未发觉洛云初眼中的算计。 只是下令洛云初抬起头来,问道:“法华寺之案,尔可还记得?” 他倒是听说过洛云初的事迹,一个天煞孤星命格,被家族抛弃的庶女,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然得了睿王殿下的青眼,被接回来之后从此声名大噪,还被抬了嫡女,一路竟然顺风顺水,丝毫不见半分煞气。 这样的女子,称得上是一代奇人了。 只是其中究竟有没有旁人的指点,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今日可以趁此机会瞧个真切。 洛云初低着头,也无从知晓成文彦心中所想,只道:“臣女记得。” “那日有三个歹人被关在了法华寺,你可还记得?” “是,如今正关在法华寺的柴房里。”洛云初从善如流地答道。 “大胆!公堂之上,岂敢胡说八道!”成文彦倏然狠地一拍惊堂木。 洛云初不解,抬眸淡然看向他。 成文彦本是看她年纪小,故意诈她一诈,谁知道洛云初竟然毫无畏惧,一时心下也有了几分了然,淡淡瞥了昊空法师一眼,继续道:“如今有人控告你私自放走了歹人,且有人证可以证明,你可认罪?” 洛云初冷笑一声:“哦?臣女亲自放走了人,臣女自己都不知道,竟然还有人证了么?” 见她此般坦荡的模样,成文彦心中更明白了几分,想起那人临行前的交代,不由得有几分后怕。 虽然他在朝中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但是也不妨碍他有所求,也有所惹不起的人。 过去虽然洛青阳曾经卖过他一个人情,但是他到底为了那人给推了。 否则,只怕是要给自己惹祸上身来。 这丫头,不容小觑。 不愧是那人亲自护着的人啊。 成文彦暗中捏了一把汗,道:“这位国师,你可认得?” 仍然是公事公办的话,但态度却明显好转了许多。 司琰在一旁看得想笑,却只能生生忍住。 这成文彦向来是眼高于顶的,如今却被洛云初一两句话就转了看法,这洛三姑娘,还真是个妙人儿。 洛云初瞥了一眼昊空,点头道:“认得,这位便是法华寺的主持昊空法师。” 顿了顿又佯作惊讶地捂住嘴:“怎么,几日不见,昊空法师竟成了国师了么?” 成文彦道:“不错,如今这国师便是指控你私自放走了歹人的人证,你可认罪?” 话虽如此,语气却温和了许多。 这洛三小姐来头不小,成文彦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去。 “没做过的事,臣女不承认,更不会认罪。”话落,洛云初抬眸看着成文彦,嘴角噙着笑。 “国师,洛三小姐说她没做过,如今此事,如何判别?”成文彦倒是将问题抛给了昊空法师。 不等昊空法师开口,洛青阳先阴沉着脸开口了:“逆女,你还要给我丢脸到什么时候!” 成文彦颇有些意外地看向洛青阳。 他倒是早就听说洛青阳偏心洛卿卿,不喜欢这个二女儿,如今看来确实名副其实。 天底下的父亲,但凡对自己女儿有几分心疼的,第一反应都是帮女儿洗脱罪名,哪里如他这般一上来就要逼着女儿认罪的? 再加上前几日他专程来寻自己,想从中给赵怜做些方便,如今想想,此人倒是个十足的小人了。 也难怪那人临走前还不放心地要来叮嘱自己。 想到这里,成文彦暂时有了计较。 第206章 偏心 “爹说这话还真是叫云娘寒心。”洛云初淡笑着看着洛青阳,眼底却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冷漠。 洛青阳闻言更怒,目光触及到她的眼神时,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眼神,是他从来不曾在洛云初脸上见过的。 曾经的洛云初,或许会有冷漠、执拗,甚至不屑和轻蔑,但是从未如今日一般带着疏离的算计。 好似下一秒,她就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来。 洛青阳到底在朝为官多年,也很有一副察言观色的肠子,如今却蓦地被自己的女儿给唬住了。 反应过来之后,心头的怒意更甚。 他倒是从来不曾对洛云初有过半分真心,是以纵然如今的洛云初不再如过去那般任他拿捏,却还是激起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地位受到晚辈的蔑视时,表现出了应有的怒气。 “逆女!你如今是翅膀硬了,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洛青阳咬牙,声音颇大。 洛云初低头苦笑:“可不是?云娘没做过的事情,为何要认?爹如今不问青红皂白便要云娘承认了那些莫须有的事情,不是故意将云娘往火坑里推么?” “叫歹人来污了嫡妹的清白,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云娘和鹂儿虽然不和,但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来,何况,爹要云娘认,也不能单单凭着昊空法师一张嘴,他说是云娘,那便是云娘了?可云娘在下山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昊空法师一定将那三个歹人看好,切莫放走了去。” 话落,洛云初轻笑一声,目光倏然刀子一般射向了洛青阳和赵怜:“还是说,在爹的眼里,云娘是否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不能有事?毕竟这桩案子,可是母亲派人做下的,那三个人,正是母亲的外祖家呢。” 此言一出,更是引得众人惊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隐秘的内幕,竟然就被洛云初这般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成文彦更是心头一惊,看向洛青阳的目光顿时变得不赞同起来。 如今京城里谁都知道,这不受宠的庶出小姐洛云初已经被老夫人做主抬了嫡女,身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加上背后又有整个将军府作为靠山,在京城里早已不是普通贵女所能比的。 洛青阳却罔顾这些历数,竟是不问缘由,粗暴地命令洛云初承认了陷害嫡妹的那些丑事! 可那些丑事却是由他自己的正妻所犯下的! 洛青阳此举,可谓是将自己的嫡女推出去顶罪啊! 谁家的父亲能有这么糊涂! 而洛云初也实在是很有勇气,竟然当众承认那三个歹人原本是要来玷污她自己的! 京城中的贵女们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吓得不敢出门,更不敢出来作证,就像今日的洛鹂,分明是苦主,却一点都没有露过面。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女子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觉得颜面尽失,不拿根白绫上吊自尽已经算是心性刚强了,若是遇上个性子烈的,早已经一杯毒酒下肚,只怕此刻尸身都已经腐烂了。 但是洛云初却大剌剌地说出来,好似并不在意自己的名誉一般。 这倒是叫成文彦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成文彦虽然平庸,也虽然有些市侩,但是对于洛云初这种勇于冲破世俗偏见的女子,更是由衷的敬佩。 是以对洛青阳的态度也更加不如方才了。 “洛尚书,不可咆哮公堂。”话音却是带上了几分不悦。 洛青阳听了出来,却不好再说什么。 赵怜见状,忙道:“云儿,虽然我不是你的亲娘,可自问也对你做到了一百分的真心,你为何如此诬陷于我?” 洛云初冷笑:“母亲这话说得可是亏心,若当真对云娘真心,又岂会作出这种事情来?若是真心,过去云娘被扔到庄子上的那九年,又怎么会过得那样狼狈?堂堂尚书府的小姐,沦落到要在下人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 赵怜闻言脸色一变,却听洛云初继续道:“云娘回京之后母亲补上的过去九年的月钱,母亲都忘了?倘若是二姐姐,母亲还会连续九年忘记她的月钱么?” 到底是将这不见得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于赵怜这样一个营造温婉贤惠形象的人来说,也是巨大的打击了。 声落,围观的百姓们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甚至还有声音大的,直言洛青阳和赵怜笑面虎,面子上倒是做得足,背地里却叫庶出的小姐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更有直言赵怜这个继母面甜心苦的,直把赵怜气得暗中掐紧了拳头。 昊空见状却更加愤怒。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如此指摘,他却连站在她身边安慰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洛青阳搂着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哄着。 继而便将愤怒转向了洛云初:“洛三小姐如此污蔑本国师,不亏心么?” 果真是一提到赵怜就沉不住气了。 洛云初闻言一挑眉,看向昊空:“国师如此污蔑本小姐,不亏心么?” 顿了顿,又嘲弄一笑:“倒也是,国师如今已经不再是法华寺的主持,入朝为官,便是已经入仕,这里是司案司,也没有金身佛祖,国师既不是出家人,打诳语自然不觉得亏心了,何况……” 洛云初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怜,随即将目光收回到昊空身上:“国师是为了心中所想,便是牺牲一个无谓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此话说得别有深意,昊空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甚至方才洛云初那轻飘飘的一眼,几乎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 不!这个秘密,现在还不能公开出来! 就算是他受尽千夫所指也没有关系,但是怜儿,一定不能声名有失! 他最是清楚赵怜对名声看得有多么重要,否则,当初他也不会…… “洛三小姐此话,本国师不甚明白,但那三个歹人,的确是三小姐亲自放走的。”昊空法师按下心中的一抹杀意,平静地看向洛云初。 话音刚落,一旁的尤氏倏然冷笑了一声。 第208章 撕扯 话落,公堂之上落针可闻。 “你胡说什么?我撕烂你的嘴!”赵怜率先反应过来,不顾形象地扑上去扭打着尤氏。 但赵怜到底心虚,脚下也不稳,尤氏眼疾手快,在她手伸过来的那一刻,敏捷地躲开,并伸手推了她一把,反倒把赵怜推在了地上。 赵怜以及其不雅的姿势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洛青阳见状,心都凉了半截。 与赵怜恩爱十余载,他对赵怜的了解十分细致,她如今的反应,分明就是承认的证据! 但下一秒,他心中又升腾起对尤氏的恨。 她竟敢撕破了怜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弟妹,你为何害我!”赵怜神情悲怆地喊道。 昊空法师本能地想上前去扶起她,听到她这话,顿时就顿住了脚步。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定要忍耐! 现在曝光他们的关系,只会让怜儿更加被动,毁了怜儿的清白不说,更让尤氏那个毒妇和洛云初那个小贱人的计谋得逞! 下一秒,赵怜又楚楚可怜看向洛青阳:“老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国师没有半点关系!” 却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昊空法师闻言身子一僵,唇角漾出一抹苦笑。 她就这么不甘心和自己在一起么? 但随即他又释然了,怜儿最是看重自己的名声,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岂不是在自己打脸? 是以,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昊空法师就原谅了赵怜的薄情寡义。 他深信,只要自己做到了足够高的位置,有能力和洛青阳匹敌的时候,怜儿一定会重新投入他的怀抱。带着他们的女儿,一起投入他的怀抱。 而他,会给爱妻爱女一个最美满的家庭。 想到这里,昊空一时间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洛青阳低头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爱了多年的妻子,一时也有些不忍。 他有自信,她的心一定还在他这里。 便是过去她当真和昊空法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也是在与他成亲之前的事了,成亲之后,她做得很好。 在一起十余载,他又怎么忍心苛责她,怎么会去吃那种陈年老醋呢? 洛青阳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了赵怜:“怜儿莫怕,为夫不会相信弟妹的话。” 话落,又横眉看向尤氏:“你若再敢胡说,败坏洛府的名声,我立刻休了你!” 还敢拿洛家长房的威严来压她? 尤氏闻言双眼圆瞪,怒不可遏地看向洛向明。 洛向明如今因为洛鹂已经算是十分倒霉了,而这一切的根源,都要从洛鹂被庞牧几人玷污开始! 是以他如今能站在司案司,已经完全和尤氏站在统一战线了。 乍一听到洛青阳的话,不等尤氏发难,他自己先挺身而出:“大哥还真是霸道,我的妻子,何时轮到你来休了?” 洛青阳闻言又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从小到大,他和弟弟兄友弟恭,相处十分融洽,各自都愿意让一步,是以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红过脸,谁承想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尤氏,弟弟就敢如此对自己说话! 洛青阳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只是他却忘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包庇赵怜这个女子,而不将弟弟一家人的利益抛之脑后。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现在,都被迷惑成什么样子了!”洛青阳此刻也顾不得脸面,大吼道。 “我看真正被鬼迷心窍的是大哥你才对!”洛向明怒视着赵怜,双眼几欲喷火,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赵怜这个毒妇掐死! “要不是赵怜心术不正,想害云儿,怎么可能会报应到鹂儿身上来!你们却连道歉都不曾道歉,如今还要颠倒黑白,还要休了我的妻子!我看看真正不守妇道,要被休弃的人是赵怜才对!” “你!住口!她是你大嫂,你竟然敢这么说她!”若非在公堂上,洛青阳早已上前去给洛向明两耳光了。 “好啊,大哥是不见棺材不死心是么?”原本盛怒的洛向明倏然阴森地笑了一声。 洛青阳不由得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尤氏冷笑:“大哥这般信任大嫂,却不知道大哥头上的这顶绿帽子,已经带了整整十五年!” “放肆!老二,你不管管你媳妇,胡说八道什么!”洛青阳又是一怒。 他却没发现,在尤氏和洛向明说出“绿帽子”三个字的时候,赵怜和昊空的脸色皆是一变。 真是一场有趣的大戏。 此刻早已没人有空理会洛云初,洛云初就站在公堂中央,抱着双臂看着两家人的相互攀咬,心底冷笑一声。 只是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她很期待等到洛青阳知晓一切尘封的往事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洛卿卿不是他的女儿,洛文钦呢?洛渊博呢? 他那怀疑的种子,终究会种在这两个人身上。 偌大的洛府,也只有洛文钦和洛渊博这两个嫡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就会在极快的时间里长成参天大树。 而那即将步入仕途的洛文钦,那个只差一场春试就能做官的洛文钦,仕途是否就此止步? 至于洛渊博…… 纵然现在他年纪小,再怎么讨洛老夫人的喜爱,一旦让洛老夫人得知他并非洛青阳所出,而是赵怜和昊空所出,那么,等待洛渊博的下场,又会是什么呢? 毕竟,洛卿卿是赵怜在嫁给洛青阳,并且生下了洛文钦之后才出生的! 即使到现在,赵怜都还和昊空有联系,洛渊博究竟是不是洛家的种,还很难说。 以洛老夫人的那样冷漠的性子,只怕是会立刻将洛渊博扔进池塘里淹死! 不过,既然是赵怜的孩子,便是死了,那也死得不冤! 不是么? 比起前世被莫须有罪名满门抄斩的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为大沐朝廷尽忠职守、戎马一生却落不得全尸的外祖父、舅舅和大哥,这点惩罚,也实在是太轻了。 不是么? 洛云初眸底划过一道暗芒。 只是现在还用不着她来出手。 经过这些日子她的刻意引导,尤氏知道接下来要怎么给赵怜和昊空致命一击的。 她便只管等着看就是了。 第209章 尤氏之死 果然,下一秒,尤氏便冷笑着抛出了那个杀手锏。 “大哥如此信任大嫂是好事,只是也要先看清楚枕边人是人是鬼才好识别!否则,只怕大哥为别人养了儿子,还蒙在鼓里千娇万宠着,还将无限辉煌的前途平白送给别人的儿子!” 话落,赵怜和昊空的神色变得更加惊慌起来。 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尤氏,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赵怜惊地看向昊空,发觉昊空也如她一般脸色苍白如纸,知道他也是没了主意,一时竟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在心中暗骂昊空实在是个废物,连这点子小事都处理不好! 洛青阳原本还想责骂尤氏,但是余光触及到赵怜和昊空的反应,顿时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席上心头。 这反应,定然是真的了! 一时间,他只觉得如坠冰窖。 他可以接受怜儿在与他成亲之前爱慕过旁人,但绝对不能允许她在婚后还与别的男人有瓜葛。 他之所以不追究怜儿和昊空法师之间的关系,是因为他信任她,也给自己一个不吃醋的理由。 可是,眼下竟然连绿帽子都戴上了! 而且,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替昊空养儿子! 洛文钦! 一定是他! 他记得,文钦是怜儿嫁过来不久之后就怀上的,若是按时间来算,洛文钦极有可能是昊空的儿子! 该死!难怪洛文钦从小时候就桀骜不驯,似乎与他这个父亲十分不和,他的性格里绝对没有那样霸道的东西! 小时候的洛文钦与他本身就不甚亲厚,只是后来在一夜之间他好像就懂事了一般,开始对他恭恭敬敬,也开始爱读书了,对仕途逐渐开始有了兴趣,甚至要坐上比他还大的官! 当时听到这话,洛青阳还觉得十分欣慰,以为儿子终于长大了,有了志气,有了出息! 但是现在想来,那么多的蛛丝马迹都有迹可循,他却一直盲目地被蒙骗了! 一定是洛文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他的身份曝光,他一定不会继续扶持自己,所以干脆利用自己,去在事情败露之前扶持他,好让他尽快走上仕途,踩着洛家人平步青云! 该死! 这次春试他早已经替洛文钦打点好了一切,只要洛文钦不是个蠢猪,一定可以成功得到个一官半职! 真是好歹毒的心机! 怪道这一直超脱俗世之外昊空法师也入仕了,原来是要亲自给自己的儿子照拂! 做梦! 他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洛青阳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鹜起来。 赵怜白着脸看着洛青阳的神情,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忙对洛青阳解释道:“老爷,你莫要听她胡说!妾身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一定要相信妾身啊!” “相信你?呵,”尤氏冷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昊空做的那点事,还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么?” 话落,又指着昊空道:“庞英然,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私自放走你庞家行凶的兄弟,祸乱洛家的血脉!你是怎么做的和尚,怎么做的国师!” 却是站在正义一方指责了起来。 庞牧等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内幕,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赵怜和昊空,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应。 此时的昊空法师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平静道:“本国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国师俗名的确姓庞不错,这三位也曾是本家人,但如今本国师已经出世,不再与尘世有所关联。” “可国师现在已经不再是法华寺的主持,而是效忠于朝廷的国师,如何算不得入世?既然还了俗,庞家人就还是你的兄弟,你和大嫂生出来的孽种身上就还是流着你的血!” 尤氏纵声大笑起来。 她今日不光要为鹂儿讨回公道,更要撕开赵怜和昊空法师的真面目给大家看! 还有洛卿卿,鹂儿从小便跟在她身边,像个丫鬟一样围绕着她,处处为她出谋划策,可到头来,却还是为被洛卿卿给害了! 她今日一定要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洛卿卿既然是个野种,也不能让她跑了! 说什么京城第一姝,也不过是娘亲和旁人偷情所生的野种罢了! 尤氏脸上闪着得意的笑,昊空闻言却再也无法佯作淡定,他可以忍受自己被人污蔑,可以怜儿和卿儿,是他在尘世里唯一的留念!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被人中伤! 说时迟那时快,昊空眼中迸发出毁天灭地的杀意,在所有人都没看清他动作之际,只见他刹那间移动身子,眨眼间便到了尤氏跟前,不等尤氏反应过来,一双粗砺的大手已经掐在了她的喉间。 他不能让这个女人说出卿儿的身份! “住手!”洛向明瞪大眼睛想阻止,可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卡擦”一声闷响,尤氏瞪大的瞳孔涣散开来,前一秒还无比生动的神情,一瞬间便染上了死气,身子也顿时软了下来,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随着昊空的松手,也颓然倒了地上。 洛向明是距离尤氏最近的,眼睁睁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在自己眼前断了气,一时竟无法反应,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颤抖着手指着昊空:“你!你好大的胆子!” 昊空眼底早已染上了一层嗜血的意味,狞笑着又对洛向明伸出了手。 成文彦此刻也反应过来,立刻让人阻止昊空。 拉开二人之后,洛向明才大口地喘气起来。 方才他距离死亡也不过一步之遥。 昊空很快被控制住,但面上不见半分悔意。 洛云初毫不意外,仍是清冷地看着他。 前世昊空没有做国师,一直在法华寺里做主持直到突然横死,这一世,昊空虽然极有可能是为了赵怜和洛卿卿,而入世求得功名,但却是为了保护这两个女人,当众犯下了杀人之罪。 这赵怜,还真是有本事得很。 电光火石间,洛云初脑海里倏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前世昊空之死,会不会也是赵怜下的手? 因为她必须要保全洛卿卿的名声,而前世,洛家发展得很好,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借助昊空的力量! 洛云初将视线投向赵怜,却见赵怜也在看着昊空,眸子里却没有半分情谊。 呵,还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洛云初嘲弄地勾起了唇。 第210章 真相 昊空此举无疑是将所有的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为了保住赵怜,他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如今他为了保下赵怜,当众行凶杀人,势必会受到制裁,但是赵怜却能够撇得干干净净,继续和洛青阳过日子,做她逍遥的尚书夫人! 昊空好不容易做到了国师的位置,却一夕之间又全部灰飞烟灭。 但洛云初并不觉得可惜。 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只是让她觉得意外的是,昊空背地里竟然有如此之高的功夫。 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 看来,前世今生两辈子加在一起,她还是有许多事情疏忽了。 成文彦早已命人将昊空制伏,大怒道:“庞英然!你竟敢当众行凶!” 此时却是连一声“国师”也不叫了。 昊空闻言冷笑一声,眸子里带着大义凛然的意味,但不经意地掠过赵怜时,却隐约可见一丝情谊和心痛。 洛向明早已抱着逐渐冰冷的尤氏的尸体痛哭起来。 他虽然对尤氏并无太多感情,但到底做了十几年夫妻,情分还是在的。何况尤氏也含辛茹苦地为他生养女儿操持家事,从无怨言。 今日会死于非命,也是为了鹂儿! “你怕了是吗?你有本事杀了她,有本事也一起把我杀了!”他忽然怒吼一声。 昊空目光冰冷地看向他。 洛向明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瞧着十分狼狈,又显出几分癫狂的意味来。 “你以为你和那之间的破事,只有她一人知道么?我告诉你,洛卿卿不是我大哥的女儿,洛卿卿是你的女儿,这件事我也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杀我妻子灭口,不就是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不就是你想保护赵怜这个不要脸的么?你休想!” 洛向明语速极快地将最核心的隐秘说了出来,霎时,公堂上鸦雀无声。 洛云初早就知道此事,是以还算淡定,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若说尤氏方才的话是一块引玉的砖头,那么洛向明此言就是一颗炸雷,在众人耳边炸开,炸得人晕头转向。 赵怜早已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身子不住地发着抖,几乎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唯有方才洛向明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着。 她和昊空的事,就这么,被揭开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连一块遮羞的布都没有! 洛青阳闻言也不敢相信,在一旁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本能地去看赵怜的神情,却见爱妻面色发灰,显然事实就是如此! “老二,你再说一遍!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他大步走到洛向明跟前,揪住后者的衣领,剧烈摇晃起来。 他爱赵怜爱得这么深,他绝对不能容许怜儿给他戴绿帽子! 而且,戴的还是他最最疼爱的女儿! 卿儿,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生得和怜儿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都是温婉娴静的模样,他也曾经因为卿儿长得太像怜儿,而对卿儿有更多的关爱。 可现在却告诉他,这么多年他所宠爱的女儿,其实是别人的孩子!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洛向明此刻几乎没了主心骨,被洛青阳揪着衣领,颓然道:“大哥,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好好想想,洛卿卿跟你长得可有半分相似?若是不信,你看看云儿,云儿的脸上,才有你的模样!” 话落,洛青阳猝然将目光投向洛云初,洛云初仍旧淡然站在一旁,对上洛青阳的眼神里古井无波,好似并无半分诧异。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洛青阳的神情从最开始的不相信变为了难以置信。 他倏然松开了洛向明,仿佛失了力气一般往后退了两步。 “不可能!洛云初才是那个野种!是蒋知柔在外面偷汉子生下的种!否则,我也不会如此不待见她!” 闻言,洛云初嘲弄地勾起了唇角。 洛向明大声道:“其实真正应该被送去乡下的是洛卿卿!你怎么还不明白!大哥,你心里也清楚的,洛卿卿根本就长得不像你!我说大嫂当初怎么会稀里糊涂地和外男在一起,我看,定是这个的手段!” 这一次,洛向明倒是聪明了起来。 可惜,斯人已逝,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若不是自己的利益被触及到,洛向明会为自己和娘说话么? 只怕是当初他们就知道,实际上却默默地站在了与赵怜的阵营里去。 自来便是亲兄弟,也终究是不愿意看到对方比自己过得好的。 想必当初尤氏和洛向明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才眼睁睁地看着娘最后一步步走入了赵怜的致命陷阱里去。 娘是大房的正室,是以只要正室倒霉,他们也乐见其成。 而娘又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不管从外貌家世还是才学,都比尤氏更高,能将这样的人拉下马,换成一个庶女出身的赵怜,是个人都知道谁孬谁好。 殊不知洛青阳却将一个蛇蝎妇人当了宝。 也不知道洛向明和尤氏暗地里嘲笑了他多少年? 如今也合该是赵怜误打误撞害了洛鹂,否则,只怕是这微妙的关系还要继续保持下去。 就如同上一世一般。 洛云初淡淡地瞥了一眼昊空。 昊空也双目圆凳怒视着她。 若是当初怜儿的计谋得逞,根本就没有今日之事!所有人都会在原定的轨迹上过活,直到他帮助曜王夺得天下,然后他就可以真正抱得美人归,一了心中的夙愿。 可一切,都从那个晚上开始被改变了! 真正应该出事的人,只有洛云初一个人而已! 他好恨,恨不能早些将洛云初杀死,也恨自己当初没听怜儿的建议,将庞牧等人直接处理了,反而留到今天来给了他和怜儿的致命一击! 可惜,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他被官差们压制着,完全没有能力反抗。 否则,方才洛向明说出他和怜儿的事情的时候,说出卿儿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他杀死! 第213章 宁婆子 洛云初闻言勾唇一笑。 “夫人,老爷,难为你们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来人嘲弄道,因为动了气,竟是忍不住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手摊开,掌心里一滩黑色的血。 “想不到?老婆子我还没死!”话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赵怜和洛青阳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十分怪异。 来人正是当初被孙三娘子找到的宁婆子,也是当年蒋知柔的贴身嬷嬷,却被赵怜收买,借着蒋知柔对自己的信任,亲自给蒋知柔下毒。 那日日的饭菜茶水里,无一例外都下了毒,而每一样吃下肚的东西,都是由宁婆子亲自给她端去的。 “先夫人信任老奴,从不怀疑老奴,我老婆子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竟然叫你这个上部台面的东西给收买,亲自下药毒死了先夫人,谁知道,你这个蛇蝎妇人,却不将承诺的东西给我,杀死了我全家,就连我三岁的孙儿都不放过!” “当然,你也没放过我,将老婆子我药死了扔乱葬岗!幸亏老婆子留了个心眼,没把那药全部喝下,才拼死捡回了一条命!” “本以为这辈子没机会给先夫人伸冤,好在老天垂怜夫人,让小姐遇到了我,我才有机会在世人面前揭露你这个毒蛇的真面目!当年就是你,下令我毒死先夫人的!是你!我一生光明磊落,尽心尽力服侍主子,先夫人待我极好,却被我亲手害死了!所以我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拖着残缺的身子讨饭吃,这都是我的报应!我认了!但是我一定要亲自揭发你的真面目,还先夫人一个公道!” 话落,宁婆子弓起身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 成文彦皱着眉,看着公堂下神情愤然的宁婆子,眸底划过一丝阴鹜。 但比他反应更激烈的却是赵怜和洛青阳。 “胡说!大人,千万莫要听这个疯婆子胡言乱语!”赵怜失声尖叫道,又指着洛云初,“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疯婆子!你以为凭这几个疯婆子就能污蔑我么?”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知肚明!”说话的却是宁婆子。 “到底是庶出,心胸如此狭窄!抢了老爷对先夫人的疼爱也罢了,先夫人从来不曾亏待过你,还因为你受宠,夫人特意将你的吃穿用度一应抬了贵妾的用度,也从来不曾嫉恨于你,让你安安稳稳地生了个庶子!若是放在别的人家,你以为你肚子里的庶子有活下来的机会么!” “先夫人给了你这样大的好处,你不光不感恩,反而还处心积虑地害死她,鸠占鹊巢!先夫人是正正经经的将军府嫡女,是真正的德才兼备的京城第一姝!而你,不过是个效颦的东施!这么多年了,你的逍遥日子也过够了!你害死了夫人,还害得小姐在乡下生活了十年!你也该还回来了!” 随着宁婆子的指控,赵怜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不!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不认识?若是不认识,方才你怎么还记得我是谁?”宁婆子步步紧逼。 此刻的她看起来情绪十分激动,竟然并不像个油尽灯枯之人。 可洛云初知道,宁婆子其实早几日就该死了,只是靠着天机阁的药才苟延残喘至今。 如今又急火攻心,只怕是活不了几个时辰了。 但洛云初并不可怜这个宁婆子。 因为当初,她也没有可怜过娘亲。一切都不过是这宁婆子咎由自取罢了。 包括事成之后她全家被灭口,也不过是她自己与虎谋皮的下场,好好的主母嬷嬷不做,去讨好一个妾。跟恶人做事,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宁婆子自己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以,洛云初的眼神里并无半分起伏。 她要的,也不过是让宁婆子在死前交代清楚过去所有的一切,否则,赵怜只怕是永无被制裁的可能。 赵怜被宁婆子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而除了赵怜在一个劲儿地反驳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下意识里相信了宁婆子的话。 这也就能解释清楚了为何当年意气风发的蒋知柔,竟然会在一夕之间以摧枯拉朽的颓势一病不起直至难产致死。 “那当年蒋氏在与外男通奸,又作何解释?”成文彦追问道。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手竟然在微微地颤抖。 他也是第一次知晓蒋知柔去世的真正内情,一时间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司琰在一旁看着成文彦的反应,微微勾起了唇。 难怪叶七当时指名道姓地要他来审案,原来意在此处啊。 “那当然也是这位好夫人的杰作了!”宁婆子冷笑一声。 “若非这档子事,赵怜这恶妇如何能从妾位抬为正妻!先夫人多么贞洁的女子,怎么可能作出这等背德之事!” “偏生老爷对赵怜宠爱至极,竟然查也不查就贬了先夫人为妾,先夫人就是因此才终日在绝望中抑郁成疾!再加上毒药的侵蚀,才要了夫人的命!” 说到这里,宁婆子一时悲从中来,眼角落下两滴浑浊的老泪,神情歉意地看向洛云初:“小姐,都是老奴利益熏心,如今老奴已经时日无多,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姐千万要保重自己,这尚书府里个个都是吃人的豺狼!便是老爷和老夫人,小姐也要多添一分小心,千万莫要如夫人那样错信了人!” “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也不期望小姐能够原谅老奴,只愿小姐为夫人讨回公道!老奴欠夫人的,等老奴下了地狱再亲自向夫人请罪!” 宁婆子情绪俨然激动过头,又是一阵急促地咳嗽,这一次,却是自喉咙里喷出了一口老血,整个人如同一块残破的布,摇摇欲坠,若非秋桑和降香扶着,只怕是早已瘫软在地。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还我夫人一个公道!” 宁婆子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双膝直直贵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在场人闻言无不动容,成文彦更是捏紧了拳头。 第215章 宁婆子之死 十五年前,京城第一贵女蒋知柔年方二八,出落得出尘绝丽,总是一袭白衣,犹如那琼楼瑶仙一般,叫人只敢远视不可近瞧。 放眼整个京城,独她一个既貌美,腹中又有经纶万千。 引得无数京城贵公子趋之若鹜,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得到他的一个的 那时候,正是蒋家最风光的时期。 蒋家二郎蒋末初长成,初次与大将军蒋无疾上战场征讨匈奴,便以出其不意的闪电战,以区区八百骑兵攻下了匈奴三千精骑,直接断了匈奴单于的退路。大胜回朝,蒋末被封为少将,另蒋家在朝中的威风彻底到达了巅峰。 甚至一度到了沐孝帝也无从赏赐的地步。 只因为给他们的官职和金银珠宝已经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 有如此父兄,蒋知柔更是成了香饽饽,恰好又到了她适龄出嫁的年纪,京城中许多达官显贵也都动了要与将军府联姻的心思。 不为别的,如今将军府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若是能攀上将军府这根高枝儿,那才是家里的祖坟冒了青烟了。 是以那年的冰花节上,蒋知柔一曲惊鸿广袖舞,自身的美貌才情和家中的背景,也都令在场的所有贵公子神魂颠倒,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够入了佳人的青眼。 谁知道这朵解语的娇花,最后竟是被洛青阳给摘了去。 只因为他恰好在蒋知柔最需要的时候,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加上洛青阳本身便长得英俊潇洒,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俘获了佳人的芳心,谁知道却是那英雄少年上位的计谋罢了。 洛云初将视线投向洛青阳。 如今年过不惑的洛青阳仍旧如年轻时候那般风度翩翩,也难怪当年眼光高如娘亲,也难逃被俘虏的命运。 只是可怜了娘亲,至死都不知道,她怀着一颗最纯洁的爱情之心,掉入了一个怎样恶毒的陷阱! 冰花节上那几个调戏为难娘亲的人,就是她最爱的夫君亲自叫人去调戏她的!而他之所以能够适时地出现,也是几个人商量好了之后的结果!洛青阳从来不曾习过武,素日里也是个不愿与人起冲突的性子,何以那日就那般骨气,冲上前去救下了娘亲呢?! 便是赶走了歹人也就罢了,怎么偏生就那么凑巧,两人一起从桥上摔了下去,在天寒地冻的凛冬时节,齐齐湿了一身的衣裳被人救起? 洛青阳究竟是去救人的,还是去添乱的? 兴许娘亲在世的时候也曾怀疑过,但便是娘亲去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 在被父兄精心呵护之下的她,如何能够辨别那些险恶的用心! 更莫要说那个求娶之时说着一生只爱她一人的男子,在她过门仅仅半年之后便纳了赵怜为妾,甚至还赶在她诞下孩子之前先一步生下了洛文钦! 不论是对于哪个女子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 可娘亲却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若是做温婉娴静的京城第一姝就是这个样子,她宁可不做! 而赵怜更是在娘亲去世之后,出于某种胜利者的心态,将洛卿卿照着娘亲的装扮来打扮,整一个东施效颦!可洛卿卿的姿容,实则远不及娘亲容貌之一二。 如此思索着,洛云初忽然瞳孔一缩。 是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聪慧如娘亲,她怎么会想不明白,怎么就会心甘情愿地嫁作洛家妇,在吃人的尚书府里了此残生?! 她应当是早就猜到了洛青阳的心思,却又无颜面对父兄,是以当年才会拒绝外祖父和舅舅来接她回府的要求,固执地留在尚书府里。 洛青阳救她,本身就是为了娶她,是以才会带着她一起跳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大沐虽然男女大防宽松,但大庭广众之下有如此亲密举动,到底会引来闲言碎语。娘亲只怕是为了保全将军府的名声,才答应下嫁给洛青阳。 但洛青阳和洛老夫人想要攀上蒋家这门高枝儿的心思过于明显,娘亲只怕是一早就看在眼里,是以干脆成亲之后便狠心断了与蒋家的来往,那洛青阳又是个薄情寡义的,见无法从正妻这里捞取好处,干脆便娶了真爱回来,更是眼睁睁地看着赵怜一步步将娘亲害死,仍旧无动于衷。 甚至…… 洛云初的指尖倏然好似被火舌烫到般抽搐了一下。 掌心里,是那瓶从洛青阳的密室中顺出来的药瓶。 她已经去查验过了,正是与当年娘亲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洛青阳不仅没有阻止赵怜对娘亲的迫害,甚至还替赵怜掩盖罪证! 实在是心如蛇蝎,其心可诛! 而现在躺在她手里的,正是害死娘亲的罪证!她一瞬间只觉得手上重如千钧。 娘,看到了么?云儿要为您洗脱冤屈了。 前世,是云儿傻,没能为您讨回公道,这一次,您可以含笑九泉了…… “啪!” 又是一拍惊堂木。 成文彦此刻早已气得怒发冲冠。他虽然平庸,心中仍旧有一处光明,否则也无法在司案司里做这样久的时间。可这却也是他审案多年来,唯一一桩让他心生愤怒的案子。 多年前那仙子般的蒋知柔,嫁人之后竟然过得这般委屈,在夫家如此举步维艰!她身边的婆子婢女,无一不是被心怀鬼胎的妾室所收买,便是死后,也得不到一个清白的名声! 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在她夫君的默许下发生的! 成文彦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会绝望到什么程度? 宁婆子看着成文彦怒不可遏的模样,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面上自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心中紧绷的弦一松,本就虚空的身子更是受不住,哇哇地吐出几口黑血来。 粘稠的血液顺着得唇角流下来,宁婆子用尽力气大喊道:“老奴愿已死明志!我家夫人死得冤枉!” 话落,整个人重重地以面倒地,额头上磕出一个淤青的印记来。 无人看见,她在咽气的最后一秒,唇角露出的笑意。 儿啊,孙儿,夫人,老婆子被猪油蒙了心,对不起你们,如今还了夫人的清白,我这就下来跟你们团聚…… 第216章 蒋无疾来了 宁婆子就这么惨烈而悲壮地死在了司案司的公堂上。 洛云初冷冷看着宁婆子瘦小干枯的尸体,只觉得眼睛里有几分干涩的酸胀。 她是恨宁婆子的,恨宁婆子为了荣华富贵,为了金钱珠宝,放弃了娘亲对她真心实意的主仆情谊。 可也是她,在娘亲死后的十五年后,拖着病体,耗尽最后一口气,为娘亲洗刷冤情。 宁婆子是娘亲身边仅存的唯一一个下人,至此,所有曾经服侍过娘亲的人,都全部作古,连同娘亲一道,都成为了一个记忆符号,永远地留存在了活着的人的记忆中。 洛云初一时间有些不忍,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成文彦命人将宁婆子的尸体带下去好生安葬,这才怒视着赵怜和洛青阳这两个始作俑者。 “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赵怜早已脸色苍白,闻言立刻落下泪来,哭得梨花带雨:“成大人,冤枉啊!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药从何而来,那婆子过去在府中时被偷盗东西被我赶出了尚书府,兴许就此怀恨在心,故意被人买通了来陷害我!成大人明鉴,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当年姐姐与人通奸,是我们所有人都瞧见的!如今又说是我指使人做的,我没做过的事,我如何承认!” “啪——” 不等赵怜说完,一只精巧的瓷瓶掷于地上,最后滚了一圈儿,在赵怜的脚边打了个转儿。 赵怜刚欲发作,见状却蓦地脸色一变。 只听洛云初冷冷地哼了一声:“母亲可还曾记得这个?” “你!”赵怜惊恐地瞪大眼睛,指着洛云初,“这东西,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又回头看向洛青阳:“老爷,你不是说已经藏好了么?” 洛青阳也脸色大变,随即更是怒气冲天:“逆女,你竟敢!” 但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下去。 他的密室,他与贵人的密谋往来书信,若是胆敢在司案司里提到半个字,迎接他和整个尚书府的都将会是灭顶之灾! 洛云初见状,面上的笑意越发冷了下来:“爹不会忘了这东西?可是藏在……” 洛青阳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警告地看着她,咬紧牙关,小声道:“你敢胡说半个字!别忘了,若是尚书府出事,你作为嫡女也逃不了干系!” 只是他的声音很小,只有洛青阳和赵怜洛云初能听见。 赵怜闻言多少放心了些。 尽管她不知道这些年洛青阳将药藏在哪里,但总归是安稳之处,如今被洛云初找出来,那地方还是个不能说的地方,想来兹事体大,洛云初也不会胡来。 洛云初闻言倏然冷笑了一声。 用这个来威胁她是么? 他真的以为她会害怕么? 不过是玉石俱焚,有何惧哉? 何况便是今日她说出来了,她也毫发无伤。 洛青阳真的以为,她还有机会么? 洛云初眸底划过一道精明的光:“爹未免太过自信了。” 话落,司案司门口传来“蒋老将军到”的声音,一转头,只见蒋无疾穿着一身护甲,精神矍铄而又步履匆匆地直奔公堂而来。 洛青阳死死地瞪着蒋无疾走来的身影,目光阴鸷地看向洛云初:“这便是你寻好的后路么?你别忘了,你姓洛!尚书府才是你的家!便是今日你全身而退,日后也注定因为不守孝道被人指指点点!你以为这样你还能嫁出去么?” “爹不妨想一想,若是娘有机会重来一次,她是会宁愿嫁人,还是干脆折了自己的名声,一辈子做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掌上明珠?” 洛青阳被问得一愣,下意识要反驳,却听洛云初清丽的声音继续响起:“外祖父不是我叫来的,但无论尚书府是革职查办还是满门抄斩,我都能全身而退。” 洛青阳睁大眼睛怒视着她,洛云初勾唇一笑,往一旁退了一步。 蒋无疾大步跨入公堂,不由分说便走到洛青阳跟前,抬脚朝洛青阳胸口来了一记心窝脚。 虽然蒋无疾年事已高,但身子骨仍然堪比当年。 即便是洛青阳时值盛年,也完全不敌他这一脚,竟是直接被踹得飞了出去。 赵怜离他最近,被这一记脚风吓得惊声尖叫,畏惧地瞪大眼睛看着蒋无疾。 蒋无疾满脸都是怒意,目光在触及到赵怜之后,也只是迟疑了一瞬,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赵怜扇到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赵怜苍白的脸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耳朵也被震得麻了半边。 她本来就是女子,纵然蒋无疾已经收了几分力道,仍旧让她躺在地上恍惚了半天。 做完这些事,蒋无疾才走到公堂中央,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老夫冲撞公堂,成大人要罚便罚!老夫绝无怨言!” 成文彦被这一系列动作惊得一时半刻没恢复过来,但很快又调整回来,清了清嗓子道:“蒋老将军怎么来了?” “听闻有人刻意为难云儿,云儿年幼丧母,被她爹扔到乡下,在洛家本就是无人疼爱,老夫怕她受委屈,特意过来看看,路上又听说小女之死竟是这对狗男女所为,特来讨个说法!” 一生戎马的蒋老将军,便是在战场上都不曾打过女兵,如今却为去世多年的爱女,忍不住对凶手动了手。 公堂上,围观的百姓,无一不为此动容。 洛云初也眼底泛酸,哑着嗓子唤了声:“外祖父。” “云儿乖,外祖父来了,没人再敢欺负你。” 话落,看到洛青阳艰难地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嘴里涌出一口鲜血,竟打湿了胸前的衣衫,立刻又沉了脸色:“洛家不容你们娘儿俩,蒋家容得下!” 洛青阳十五年就畏惧蒋无疾,若非是蒋知柔当年自己断了与蒋家的联系,只怕是他还不敢对她这样无情。 但如今又一次看到蒋无疾的雷霆之怒,好似也瞧见了战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常胜将军,若是他胆敢有半分惹了他,便立刻要人头落地! 是以,他一时竟不敢接下蒋无疾的话头。 第217章 宁婆子 见他不说话,蒋无疾冷冷地哼了一声。 接着瞪大眼睛粗声粗气地怒道:“想不到我的宝贝女儿嫁到你家,你就是这样欺负她的!宠妾灭妻,宠妾灭嗣!当年你来将军府求娶之时,是如何对我保证的?!” 洛青阳被吓得身子一震,不敢应声。 洛云初冷冷看着他,心中嗤笑不已。 方才他那般嚣张的气焰,如今在见到外祖父之时顿时就不见了。 只怕若是当年娘亲不那样聪慧,没有与蒋家断绝关系,洛青阳便是迫于对外祖父和舅舅的忌惮,也一定会对娘亲好一些,说不定,赵怜都没几乎登堂入室了! 但随即,洛云初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为了上位,赵怜不惜买通了娘亲身边所有的婆子婢女,只为将娘亲害死,甚至,就连娘亲的孩子也不放过。而洛青阳本身与娘亲在一起,也是为了蒋家的荣誉。 这种人,一旦得偿所愿,是不会记得曾经的恩人的,只会恩将仇报,反而将过去曾经拉他一把的人推入深渊。 前世的她,不就是一个例子么? 她虽然帮叶少禹夺得天下,却也帮助洛青阳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最后,她落得的结果是怎么样的呢? 生下的一对儿女被算计,被谋害,被斩杀,为叶少禹出生入死南征北战的蒋家也倾钆于刽子手的刀下。 她人不人鬼不鬼地被锁在冷宫十八年。 而洛青阳,却在暗地里将洛卿卿送到叶少禹的床上,由洛卿卿去抓住了叶少禹的心,也抓住了整个洛家未来的荣华富贵。 洛青阳和赵怜,自然是高高兴兴做他们的国丈。 谁还记得她洛云初?谁还记得蒋知柔?谁还记得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 到最后,洛青阳唯一记得的,只有洛卿卿这个帮他争取到了一切的乖女儿。 洛云初唇角划过一抹冷漠的笑。 若当初娘亲真的没有和蒋家断绝关系,真的让洛青阳踩着蒋家网上爬,终有一天,该发生的一切还是会发生,甚至,或许更惨。 他总有将蒋家踩在脚下的一天,等到那天,蛰伏多年的毒蛇终会吐出信子来,将蒋家,娘亲,还有她,咬死,毒死,勒死。 而他仍然可以挚爱的赵怜一起生儿育女,做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他这样对的人,对于不爱的人,永远都可以做到最绝情的地步。即使被利用致死的,也有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洛青阳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若是要对付他,也必须一击即中,不能给他留下任何死灰复燃的余地。 “证据不足,岳父就对小婿下次狠手,也不怕小婿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么?”洛青阳阴鸷地看着蒋无疾。 面上倒是不见分毫畏惧,但实则已经两股战战了。 洛云初看在眼里,刚要开口,却听蒋无疾中气十足道:“好!老子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话落,粗粝的大手一拍,一个身着道袍,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身型瘦削,道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大。 “贫道见过大人。”他拱手道,再度抬起来时,右脸上一块奇丑无比的疤,如同恶心的大虫般盘踞在脸上。 “你!怎么会是你!”赵怜倏然失声叫了起来。 “赵姨娘,别来无恙。” 中年男子法号俊达道长,便是多年前与蒋知柔通奸之人。 赵怜吓得身子一僵,两眼翻白着几乎就要晕过去,幸好被洛青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堂下何人?”成文彦心中多少也猜到了几分,为了公允仍是开口询问道。 俊达道:“回大人,贫道法号俊达,曾是与尚书府夫人通奸之人。” 成文彦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不好,赵怜和洛青阳闻言却是心头一喜,但不等他二人开口,俊达的一席话又让二人如坠深渊。 “当年赵姨娘给了贫道一笔钱,让贫道污了夫人的清白。” 蒋无疾闻言,双手握拳,指节顿时嘎吱作响。 俊达心头咯噔一愣,忙道:“但贫道自知身份低卑,不敢对夫人图谋不轨,赵姨娘将夫人迷晕之后,贫道只与她同睡在一起,等洛大人看见了便算是完成了赵姨娘的命令。” 赵怜闻言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跳脚道:“胡说!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俊达顿时转过脸看向她,赵怜被他脸上丑陋的疤痕吓得又是尖叫了一声。 “赵姨娘不认识贫道,贫道岂会知道姨娘过去是姨娘?若是赵姨娘不认识贫道,姨娘方才怎么会叫出贫道来?” 话落,俊达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倏然射出滔天的怒火来:“赵姨娘不记得贫道,贫道可还记得姨娘!贫道这脸上的伤疤,可是姨娘的杰作啊!” 赵怜面色苍白如纸,摇着头往后退去。 俊达原本就生得十分丑陋,但终归还是个正常人的样子,可眼下脸上这块烧出来的疤痕,使他看起来犹如鬼魅一般可怖,她下意识地想逃,却被俊达一把拉了回来。 紧接着,俊达撩起了衣袖,露出已经干枯得不成样子的前臂,手臂上亦是大片大片的烧伤痕迹。 “赵姨娘果真是女中豪杰,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竟然企图将贫道活活烧死灭口!哈哈哈哈哈!” “也是上天垂怜,贫道一辈子只做过陷害洛夫人这一件坏事,要留着命给夫人洗刷冤情!赵姨娘,你作恶多端,为富不仁,你的报应到了!” “不!不!” 赵怜尖叫着挣脱俊达的手,慌不择路地跑向了昊空。 洛青阳自身难保,现在唯一能够保护她的就只有昊空了! 昊空一时间不查,赵怜扑过来竟然帮她冲开了两个压制住他的官差,得了自由的昊空下意识将赵怜搂在怀中。 在最危急的关头,怜儿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只有他而已! 在伸手缆柱赵怜的腰的同时,昊空黑着脸将俊达干瘦的手臂抓住,一把折断了。 “啊!” 顿时,公堂上响起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 第219章 宁婆子之死 洛云初站在原地,垂着头,心中有些难受。 娘亲的冤屈洗尽了,她如释重负,总算是完成了一桩夙愿。 但即便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等到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的心情仍然十分的沉重。 娘亲背负着这样的骂名,在难产的痛苦中绝望死去,前世她甚至没想过要为娘亲昭雪!甚至还以自己的命运去为仇人做了踏脚石!若是她没有得到这一次的机会呢? 那么往后所有人的提起来蒋知柔这三个字,与之对应的都会是“”、“放荡”之类不堪的词语。 可娘亲分明是那样一个冰清玉洁的人! 她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太善良了,太为家人着想了,被人算计,她什么都懂,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赴了那场必死之局。 也许在娘亲大婚那日,她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也或许是在赵怜入府之后,也或许是更晚一点。 可若不是为了保护家人,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去死呢? 只怕是她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赵怜和洛青阳这对狗男女根本没有想过放过蒋家。 也许她以为只要她断绝了和蒋家的关系,就可以避免让洛家人去吸蒋家的血。 可她千算万算,也万万没有想到,她死后,她的女儿竟然会被这两人当成踏脚石,当成是吸血的工具。 最后,她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却愚笨到毁了她生前所有的计划。 不仅将蒋家与洛家绑在了一起,最后还让蒋家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整个蒋家彻底覆灭! 洛云初闭了闭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比起她自己的重生,她更希望娘亲能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能够有机会,从冰花节那日开始,彻底斩断和洛家人的所有牵扯。 即便是她没有机会降生,娘亲能够拥有一个真正完美的人生,能够和一个良婿共度一生,被尊重,被宠爱,被夫家和娘家一起捧在手心。 那才是娘亲本来该有的人生。 与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而不是终日被困在尚书府这样不见天日的牢笼里,看着夫君与别的女人日日恩爱,自己空占着主母的名头却独守空房。 最后,还让妾在自己之前生下了孩子! 若非婆母的恩赐,只怕是她到死都没机会拥有一个孩子。 可是那个孩子,却要了她的命! “云儿,你怎么了?”蒋无疾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声。 如今女儿已经沉冤昭雪,他也可以放心了。但外孙女却是宝贝女儿唯一留下的血脉,看着她,他就好像又看见了过去那个明媚生动的女儿。 洛云初察觉到自己的失神,轻轻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蒋无疾:“我没事,只是没想到娘亲过去受了这么多苦。” “是啊,当年若是我再狠心一些,不顾她挣扎将她带回来,到今天,我们一家人还是整整齐齐,和和美美,根本不必受这天人永隔之苦。”蒋无疾长叹了一声,话到最后,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他也后悔。 他早就知道洛青阳并非良人,可当时柔儿落水,若是不嫁,便一辈子也嫁不出去了。 是他太在乎世俗的眼光。 比起让女儿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他宁可让女儿一辈子都在家中做个老姑娘。 将军府,又不是养不起! 除了这个,还有当年的洛青阳苦苦求娶,甚至就连老尚书夫人也来了家中多次,表示一定会对柔儿好。他想着即便是洛青阳不是良人,可这母子二人就算是看在将军府的份上,也不敢对柔儿太差。 再加上柔儿似乎也对洛青阳有意,他也就不甘不愿地将人嫁了过去。 谁知道柔儿不知为何竟然铁了心要和蒋家人断绝关系,甚至连绝情书都送到府上来了。 说不定也就是因为如此,洛家母子二人才敢对柔儿不好,乃至于放任赵怜那毒妇害死柔儿! 蒋无疾心中也后悔得很。 铜铃大的眼睛狠狠瞪了洛青阳一眼,护着洛云初离开了司案司。 司琰坐在一旁也看够了大戏,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叶七交代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虽然中间多少有些波折,但他在这里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保证洛三姑娘的安全,若是洛三姑娘证据不足时,他可以帮忙“拿”出证据来。 但是很显然,这洛三姑娘很有本事,自己就把事情全部解决了。 不过么,关于成文彦,叶七倒是告诉了他一件有趣的事。 “成大人慢走。”他倏然叫住了成文彦。 成文彦本就对他无甚好感,不过看在他爹的份上对他还算有几分客气,闻言,也颇有些不悦地站住了脚。 “司公子何事?” “睿王有事托我转达。” 成文彦脚步一顿,警惕地看向司琰,司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此事一两句倒也说不清,成大人去扬福阁请本公子吃顿饭,慢慢商议如何?” 成文彦的脸顿时便黑了下来,但看向司琰,却见司琰分明是一副认真的样子,又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应了晚上的约。 洛青阳仍旧站在原地,巨大的冲击早已让他无法承受,此刻双脚像是被灌了铅似的竟无法迈动步子。 纵然他现在极度想要回家去,不再继续接受百姓们或是嘲弄或是愤怒的目光,整个人却还是失了力气一般地站在原地。 洛向明仍然悲恸地抱着尤氏业已僵硬冰冷的尸体。 明明出来的时候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她甚至说要将平远侯府一并告了,可还不等为鹂儿讨回公道,她就死了。 如今家已经散了,他也不愿再去看洛青阳一眼。 他要宠着赵怜,害死了蒋知柔,他可以不用管,可赵怜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害了鹂儿! 鹂儿又什么错?竟然成了赵怜和洛云初争斗的牺牲品 洛向明眼中射出愤怒的火焰。 洛云初,如今又蒋家护着,他是不能动了,但是赵怜! 便是赵怜会死,他也要让赵怜在死前付出代价! 第220章 蒋无疾来了 洛向明抱着尤氏一步步离开司案司。 司案司的大门口,仍有不少百姓在驻足围观。 整个案件中,洛云初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没有见过母亲一眼,从小就被扔到了庄子上去生活,好容易回来了,还要被嫡母和父亲如此苛责。若非是这孩子懂事能干,只怕是蒋知柔这辈子都无法沉冤昭雪。 是以百姓们在看到洛云初和蒋无疾出来的时候,都很是安慰了一番。 在他们心中,蒋无疾就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整个蒋家都是忠勇无比的英雄,可英雄家中却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更是为英雄鸣不平。 洛云初和蒋无疾也都一一谢过了百姓们的好意,而随之而来的洛向明,百姓们就不那么待见了。 因为洛向明的一番话,虽然侧面也替蒋知柔做了证,但蒋知柔最后之所以会死,其中也有洛向明这个洛家人的放任。 蒋知柔也是他的大嫂,他放任蒋知柔被赵怜陷害,甚至迫害致死,他全部都知道,但还是选择了不发声,只当一切都不知道 等到自己的利益被触犯之后,才肯开口为蒋知柔说话。 这样的人,也实在是太过自私自利。 甚至百姓们对他痛失爱妻也并不同情。洛向明知道的事情,尤氏会不知道么? 甚至,尤氏所状告的赵怜找了几个歹人企图夺污了洛云初的清白,却反而害了他们自己的女儿,这件事,显然在事前尤氏也是知道的,但是她却选择了不发声,否则,及时阻止了歹人,洛鹂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 一切都是他们二房的人自讨苦吃。 所以在洛向明经过围观百姓的时候,甚至有百姓骂了一声“活该”。 洛向明很想发怒,但终究是众怒难犯。他人单力薄,没有能力和百姓们起冲突,终究只能灰溜溜地抱着尤氏的尸体逃也似的离开了司案司。 …… 尚书府的大门早已被愤怒的百姓们围了起来。 尽管过去了十多年,但蒋知柔生行善事的善举还是被很多受过她优待的百姓们记得。 今日司案司审的虽然原本是赵怜和洛鹂的案子,但是由于洛云初趁机揭开了赵怜和洛青阳陷害蒋知柔的真相,百姓们奔走相告,那些受过蒋知柔恩惠的百姓们便自动自发地来尚书府讨要说法了。 他们讨要说法的饭方式也简单,就是拿着烂鸡蛋烂菜叶往尚书府的门上砸,同时嘴里不停地骂着。 一时间,尚书府门口吵嚷无比。 尚书府的门房们连门都不敢开。 此事到底是惊动了慈安堂里那位。 时值午后,小憩的洛老夫人被吵嚷声惊醒,不悦地皱起眉头。 “春喜,何事这么吵?” 春喜和翠舒互相对视了一眼,才道:“是外头的百姓,来找咱们尚书府要说法来的。” 慈安堂本是在尚书府靠里头的位置,常年清净之地,如今也被吵得不得安宁,足见外头的叫骂声有多大。 洛老夫人闻言当即怒得一拍桌案:“这群刁民,真是反了天了!” 春喜和翠舒又是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说话了。 “究竟怎么回事?我们尚书府和这群刁民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来要什么说法?”洛老夫人怒道。 翠舒道:“今日二夫人将大夫人告到司案司去了,谁知道却扯出了当年蒋姨娘的旧案,如今案子审理清楚了,百姓们都知道当年蒋姨娘是被人陷害的,老爷和老夫人当年……” 说到这里,翠舒顿了一顿,有些怯怯地看了一眼洛老夫人的神情。 洛老夫人闻言早已气得是面红耳赤,双眼直喷火来:“当年怎么样?!” 当年怎么样,她心里当然一清二楚,但是她需要知道外头那帮刁民究竟知道了多少! “当年老爷和老夫人放任大夫人陷害蒋姨娘之事……”翠舒硬着头皮道。 “什么?!” 洛老夫人惊叫一声,顿时捂紧了胸口:“他们,他们敢,他们敢……” 一时间竟是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瞪圆了眼睛粗重地喘着气。 春喜和翠舒吓坏了,赶忙来给洛老夫人顺着气儿,却见华婆子急急忙忙奔了进来:“老夫人,不好啦!二夫人没了!” 话落,刚刚还有好转的洛老夫人更是直接双眼一番白,直接晕了过去。 可把春喜和翠舒吓坏了,二人手忙脚乱地掐着人中,又被顺着手腕的经络,嘴里还吩咐华婆子快些去请府医来看诊。 …… “哒哒哒——” 马蹄声自百姓们身后响起,百姓们自动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雪白的青卢马上,赫然跨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睿王殿下!”有眼尖的百姓一眼便认出了叶少姝,众人闻言,也都齐齐跪下。 叶少姝一身赤红护甲,头顶带着盔帽,满眼皆是肃杀之意。 有百姓疑惑地对身旁的人问到:“殿下不是出征了么?怎么会还在京城里?” 话落,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响亮的“驾”! 前头夺得小兵早已敲开了尚书府的大门,门房小厮早就听见了睿王的名头,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们了,喜得也不问一声就开了门,大剌剌地将叶少姝一众人迎进了府中。 叶少姝下马后却直奔了洛青阳的书房。 小厮们这才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想要去拦住他。 老爷吩咐过,书房中,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多年来一直如此。 便是深得老爷宠爱的夫人,这么多年也没有进过书房一次。 是以小厮们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那书房中应当有什么不见的人的东西。说不准,一旦见了光,对于整个尚书府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 但区区几个小厮哪里能拦得住叶少姝。 加上叶少姝本身就去过洛家书房,自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书房的位置。 不怕死的小厮忙站在门前,伸开双臂拦下他:“殿下恕罪,老爷吩咐过,书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一直没有开口的叶少姝忽然冷笑了一声,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决绝的冷意。 “洛青阳通敌叛国,再有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第221章 新的人证 那小厮闻言也吃了一惊。 各高官大户家中秘辛不甚其多,书房自来便是闲杂人等不容进入的禁地。 可一般的秘辛说破天也只是家族秘辛,这通敌叛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再有阻拦者,杀无赦!”叶少姝执剑的手一挥,小厮再不敢阻拦,诺诺地退到了一边。 叶少姝神情不变,领着风影等几个亲信一齐进入了书房,轻车熟路地打开机关,进入密室取走了洛青阳和金国往来的机密信件。 与此同时,远在边陲的黎游和临渊也对驻扎在大沐边境的金国军队发动了奇袭。 金军不察之下,被击得落花流水,溃败而逃。 而黎游还故意寻了两个士兵扮作金军的样子,混入军队中散播是有内奸走漏了消息。 引得金军内部更是人心惶惶,疑邻盗斧。 这消息传回金国后,金国皇帝哈库奇震怒不已,即刻下令彻查此事。 但无奈此次率军出战的将领莫日勒竟被黎游所擒,一时竟无从查起,而那两个混入金军散播谣言的沐军早已回到了沐军营地。 黎游和临渊更是听从叶少姝的要求,大败金军后,以最快的速度率军回朝。 而莫日勒则被关押在秘牢中,严格看守起来。 无论莫日勒如何叫骂,三日过去,始终无人理会,只有每日一个馊掉的馒头和一碗残羹汤水吊着一条命,如此下来,倒是让莫日勒心中没了底。 堂堂金国开国元帅嫡孙,在生死莫测的揣测中,竟然也生出了几分胆怯之意。 …… 而尚书府这边,阖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 洛老夫人刚刚苏醒,还没从二儿媳妇横死的噩耗中回过神来,洛鹂又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慈安堂。 “祖母,不好了,出大事了!” 洛鹂向来是个咋咋唬唬的性子,过去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儿也没少做过,便是如今遭逢大难,似乎也并未改变多少,仍旧是个浮躁性子。 是以洛老夫人并未将她所说的放在心上。 显然,洛鹂如今还不知道尤氏已死一事,否则,想来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洛老夫人撑着肘坐起来,有气无力道:“何事如此惊慌?” 如今尤氏已死,赵怜不知因何事又迟迟未归,不得不靠她一个老婆子来挑起大梁。 “睿王殿下率人闯进来了!还说大伯通敌叛国,都拿到证据了!现在二姐姐正与他在周旋呢!”洛鹂焦急道。 在家族存亡面前,她倒是难得地没有像前几日那般犯浑,故意去找洛卿卿茬。 “你说什么?老大怎么会?!”洛老夫人身子虚晃一下,整个人便摇摇欲坠起来。 今日的打击一个连着一个,一个比一个大,竟然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而通敌叛国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老大怎么会这么糊涂! “祖母,您快去看看!今日家中无人,只有您一个能做主的!”洛鹂也顾不上对她嘘寒问暖,急得奔过来摇晃了两下后者的身子。 这让本来就惊忧交集的洛老夫人愈发难受起来。 “老大呢?家里的人都去哪儿了?”洛老夫人本能地觉得不对。 今日的确和往常有些不同,但是自打家中生了变故以来,她便完全将权力下放给了赵怜,对府中大小事务都不再过问,只是赵怜偶尔会过来汇报些许情况,拿些无聊的小事来让她做主。 她心中知晓这不过是赵怜让她放心放权的心机,却也放任了下去。 今日回过味来便眉心直跳,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而她被隐瞒了。 “春喜,老二媳妇怎么死的?”洛老夫人话锋一转。 洛鹂猝然抬头,巴掌大的小脸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春喜为难地看了一眼翠舒,抿着唇不敢言语。 “说!”洛老夫人怒得一拍桌案。 “今日是二夫人去司案司里状告大夫人的日子。”春喜以极快的速度说完,迅速低下头去。 “反了天了!反了!真是反了!”洛老夫人气得剧烈咳嗽了两声。 翠舒忙过来帮她顺着气。 “那老二媳妇怎么会死?” 洛老夫人自打醒过来之后,还没来得及问尤氏的死因,洛鹂便过来了,如今却也顾不得那许多,总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 “二夫人是被国师所杀,国师是大夫人过去的情夫,国师为了保护大夫人的名誉,出手掐断了二夫人的脖子。”春喜闭起眼,干脆将知道的事情全说了。 “什么?!” 洛老夫人震惊得无以复加,捂着胸口粗重地喘了两口气,但终究撑着没再晕过去。 当今国师是谁? 洛老夫人想不起来,但赵怜竟然胆敢背叛了她的儿子,这令她大为光火。 这些年来,老大为了赵怜那个狐狸精,无数次顶撞于她,本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那赵怜若是也一心一意地对老大,那也就算了。 可她竟然给老大戴了绿帽子,还弄得人尽皆知?! “那个野种是谁?是不是洛文钦?”一瞬间,洛老夫人的眼神变得阴毒了起来。 他们洛家,绝不可能平白地替别人养儿子! 尤其是,那个奸夫还是国师! 养虎为患四个字倏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若是洛文钦不念养育之恩,与国师里应外合蚕食了尚书府,那他们洛家可是什么也不剩了! “是二小姐。”翠舒答道。 “卿儿丫头?这怎么可能?!”洛老夫人叫了起来。 若是卿儿,那赵怜那个就不是揣着儿子嫁到尚书府的,而是嫁给老大之后和人通奸! 这比带着别人的儿子嫁过来性质更恶劣! 洛老夫人怒极,强撑着站起来,严厉地看向洛鹂:“睿王殿下在哪里?” 洛鹂此刻的状态比洛老夫人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令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答道:“就在花园里。” 只听洛老夫人冷笑一声,由春喜翠舒扶着往花园走去。 洛鹂此刻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也只能紧紧地跟了上去。 而此刻,花园里,洛卿卿拦下了叶少姝,二人身旁,还站着冲破人群回到府上的洛青阳两兄弟。 第222章 定罪 “睿王殿下这是何意?”洛青阳有些忐忑。 明明应该远在边陲抗金的叶少姝忽然出现在京城里,而且还是带兵来了尚书府,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再加上似乎听到有小厮切切私语说是关于叛国之事,更让心中有鬼的他一阵后怕。 洛向明还沉浸在发妻横死的悲痛中,却是没考虑到这一点的。 叶少姝冷冷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洛大人,你说呢?” 本就清冷的声线愈发冰冷。 洛青阳顿时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哥,怎么回事?”洛向明也咂摸出事情的不对劲之处,悄声问了一句。 洛青阳宽大衣摆下的腿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当然认得那些书信! 洛青阳几乎要失声惊叫起来,随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府中的小厮们。 书信被他藏得极好,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被叶少姝这个外人找到了?何况书房重地,向来是不准人随意进出的!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洛老夫人在翠舒和春喜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此刻,洛老夫人一身灿金的祥云玛瑙福寿夹袄,手中捻着碧玺石的佛珠手串,额上为这灿金的猫眼玉石抹额,头发依然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好似一直以来都这般硬朗干练,全然没有先前晕倒时候的虚弱模样。 倒是叫人看出了几分年轻时候的能干精明劲儿。 “老身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行了礼。 大沐仁孝之风盛行,是以年长的诰命夫人们对身份尊贵的后生都可以不行大礼。便是皇室宗亲也不例外。 洛老夫人此举,无异于在故意敲打于叶少姝。 焉知叶少姝哪里又是个愚笨的,面对洛老夫人刻意为之的傲慢,面上不见分毫动怒,竟是平静地接了。 洛老夫人略有些意外,但很快镇定下来。 到底是在外头厮杀的少年将军,兴许是对这些礼数并不敏感。 洛老夫人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清了清嗓子,佯作不解:“殿下来府中做客,怎带了这么多兵马?” 见她总算是自己切入了正题,叶少姝这才拧着眉开口:“洛大人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来人,将洛家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押解入大理寺审理此案!” 却是没给洛老夫人接茬儿的机会。 “通敌叛国”四个字犹如炸雷将洛老夫人惊得几乎站不稳。 “殿下可是弄错了?我洛家世代忠良,岂会做出此等背宗弃祖之事!” 叶少姝冷冷瞥了她一眼:“有没有弄错,大理寺自会查证,来人,带走!” 话落,他大手一挥。 洛老夫人矜贵华丽的气场顿时便慌乱了起来。 洛卿卿和洛鹂见状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若说方才洛卿卿刻意叫住叶少姝是还存有几分私心,如今在前程面前,那点子旖旎的心思也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她是尊贵的尚书府嫡长女,是曜王侧妃,是未来要做皇后的女人! 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去大理寺呢! 在兵差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尖叫起来:“别碰我!” 接着又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叶少姝:“殿下,卿儿是冤枉的!” 可叶少姝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留给她。 …… 赵怜怎么也没想到,她刚刚被关进司案司的大牢里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先前定了她罪的成文彦便来了。 赵怜此刻正孤单地抱膝蹲在墙角,见到那身暗朱色的官服,早气得讥讽了一声:“已经定罪了,成大人还来做什么?莫非对我家老爷有事相求?” “你家老爷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成大人有什么事还用得着问一个泥菩萨?” 一旁的狱卒忍不住开口道。 赵怜见状白了狱卒一眼,随即看向成文彦,撇嘴道:“那成大人还来做什么?” “现将你提到大理寺的牢中去,介时再数罪并罚。”狱卒道。 “什么意思?”赵怜顿时警惕起来,原本温婉的两只杏眼透露出几分畏惧感来。 “你家老爷通敌叛国被抓了,整个尚书府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全被睿王殿下一锅端去了大理寺,这才你能和你的家人团聚了。”狱卒讥讽地说道。 他虽然身在大狱之中,却对外头的大小事务十分清楚。 尤其是知道这赵怜瞧着贤淑大方,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夫人,如今却叫全天下都晓得了她是个面甜心苦的,容不得先夫人诞下的唯一后嗣,更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了蒋知柔之死的真正原因。 一个小妾竟然胆敢谋害正妻,无异是在挑衅大沐臣民们的接受度。 是以在面对赵怜时,狱卒也对后者多了几分痛恨和厌恶。 尤其是,那蒋知柔在世时的美名,更叫人对她的死感到惋惜。 狱卒也不例外。 赵怜却敏锐地抓住了狱卒话中的关键词。 通敌叛国! 老爷怎么会这么糊涂?! 赵怜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不可能,我家老爷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生出二心来?一定是睿王殿下弄错了!” “证据确凿,你若是不认,便去大理寺卿张大人那儿喊冤去。” 成文彦面色仍旧冷漠不已,他对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实在是看不起。 却也不愿过多纠缠。 哪怕是多说一个字。 很快,赵怜就在不可置信的呼喊中被狱卒送出了司案司大牢,转而被押上了去往大理寺的囚车。 不知马夫有意还是无意,司案司距离大理寺本就不远,却硬是生生地绕了大半个京城,最后才将囚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赵怜从囚车上下来时,整个囚车早已被臭鸡蛋和烂菜叶所包围。 “别跟我们这儿整要死不活这出,走!” 大理寺的狱卒果真不留情面,竟是推搡着她往前走去。 赵怜虽然幼时是个庶女,可在母亲刘姨娘的照料下,却是一点苦没吃过,一点罪没受过。 嫁人后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第223章 昭雪 “你们竟敢如此折辱我!我可是尚书夫人!”赵怜气得咬牙,却又不敢将声音大了,唯恐激怒了周围的百姓们。 她却是没想到,这些如同蝼蚁一般的百姓,竟然还对一个多年前的死人抱有这么深的感情。 蒋知柔竟然还活在这些该死的百姓心中! 一想到这里,赵怜就气得几欲吐血。 她花了十五年的时间,令世人忘记蒋知柔,可到头来,真正忘记蒋知柔的,只有尚书府的人! 那蒋知柔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能穿越整整十五年的时光,在死后还能挑起百姓们对她深深的缅怀和同情? 那蒋知柔,竟然还活在他们的心中! 那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向来争强好胜不服输的赵怜,也只迷罔了片刻,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大的不甘心。 她不甘心! 一个手下败将,一个连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守不住的人,为何能够在百姓心中拥有如此之高的分量? 莫不是借了蒋无疾和蒋末的光?! 赵怜恨得牙痒,却被马夫粗暴地从囚车上拖拽下来。 “你若是委屈,便告诉你的夫君,由他来为你做主。” 马夫生得一脸的横肉,皮肤黢黑,身型肥硕,瞧着便不像个善类。 此刻说话更是中气十足,声音粗犷而低沉,带着无尽的嘲弄与讽刺。 赵怜恶狠狠地瞪着他,却也终究不得不收敛了些许。 她眼神的变化让马夫眼中的嘲讽愈发浓了些。 十五年前那惊才绝艳的蒋知柔小姐,好端端地便是被这个妇人给害死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若是当年的蒋小姐再硬气些,怕是结局也会随之而改变。 如今,那琼楼瑶仙已然化作了一缕怨魂,尚需得女儿来替她讨回公道。 “只怕是他现在也没那个本事了。”马夫半是解气地道,又推了赵怜一把。 “放开,我自己会走!”事到如今,赵怜自知解脱无望,只希望能尽全力保留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算你实相!”马夫冷哼一声,将赵怜交到了大理寺狱卒手上。 “走,尚书夫人。”那狱卒对赵怜亦十分不恭敬。 如今洛青阳通敌叛国,究竟有没有性命活着出来都是个问题。更莫要提为赵怜今日所受的一切要个说法了。 落难的豺狼不如狗。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也做得多了。 赵怜此刻狼狈不堪,还是强行耿起了脖子,骄傲地迈入了大牢。 紧接着,她便被关入了女囚牢中。 洛卿卿也穿着囚服,瑟瑟发抖地缩在墙根儿处。 “卿儿!”她心口一窒,忙奔了过去。 想不到连卿儿都被关了进来! 这乍暖还寒时候,卿儿只穿着这么一件薄薄的囚服,定是吓坏了。 想到这里,她忙将洛卿卿搂在怀里,细声安慰着。 卿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苦,叫她如何能不心疼? “放开我!” 殊不知,洛卿卿却重重地推开了她,嫌恶地皱起眉头,伸手捂住了鼻子。 赵怜身上散发着一阵阵难闻的恶臭。 便是那些烂菜叶子和烂鸡蛋惹的祸。 “卿儿,你有没有怎么样?”赵怜有些难过地抽了抽鼻子。 被自己的女儿嫌弃臭,总归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别碰我,我嫌脏!”洛卿卿却更加恶狠狠地开口,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与憎恶。 显然不单单是指她身上的气味。 “卿儿,出了什么事了?”她心中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地看向洛鹂。 这个往日里总是带着讨好地笑的姑娘,神情与洛卿卿竟是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伯母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不是应该清楚么?”洛鹂嘲讽道。 眼神里却似乎带了些恨意。 “我?”赵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洛鹂心中冷笑。赵怜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强了。 难怪当年能害死了洛云初的娘之后,还面不改色地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下人灭门。 分明才害死了她娘,现在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继续与她说话。 赵怜不嫌膈应,她还嫌恶心呢! “大伯母还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洛鹂夹枪带棒地开口。 “大伯母与法华寺的昊空法师有了苟且,生下二姐姐给大伯养着,这不是将咱们洛家人的脸踩在脚下随意羞辱么?!” 话落,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洛老夫人睁开了眼。 她虽然对赵怜也十分痛恨,但多年来的教养让她无法在这种情形之下责备媳妇。 毕竟,旁边还有狱卒在听着。 可若是不好生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她又着实心有不甘。 干脆便让洛鹂去辱骂赵怜,自己做壁上观便是了。 想到这里,洛老夫人又闭上了眼,捻着手里的佛珠,嘴里似乎在念念有词着什么。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牢房之中。 洛鹂的脸歪向一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 “你敢打我?”她瞪圆了眼睛,也不由分说地朝赵怜脸上甩了个耳光。 赵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她,竟然叫一个小辈给打了? “你自己做下的事,眼下全京城都知道了!你和外人通奸!生下了一个野种!给我大伯戴了绿帽子!你就是个贱人!你害死了我娘!你还我娘命来!” 不等赵怜反应过来,洛鹂早已尖叫着冲上去掐住了前者的脖子。 赵怜一时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喉头一哽,反应过来后也抓住了洛鹂的发髻用力撕扯着。 全然没有了今日早晨意气风发的样子。 二人撕扯扭打至一团,洛鹂终究年纪小,抵不过赵怜的力气,很快便被压在身下。 但她仍然不服气,嘴里高声骂着要赵怜偿命,骂着洛卿卿的身世。 “住口!”赵怜此刻已经快要疯了,恨不能就地掐死她。 一直在墙角缩着的洛卿卿倏然站起身走了过来。 狞笑着从地上抓起一把带土的稻草,直接塞入了叫骂的洛鹂的口中。 洛鹂被堵了嘴,发出“呜呜呜”的叫喊声,可是很快,她便瞪圆了眼睛,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第224章 事发 洛向明抱着尤氏一步步离开司案司。 司案司的大门口,仍有不少百姓在驻足围观。 整个案件中,洛云初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没有见过母亲一眼,从小就被扔到了庄子上去生活,好容易回来了,还要被嫡母和父亲如此苛责。若非是这孩子懂事能干,只怕是蒋知柔这辈子都无法沉冤昭雪。 是以百姓们在看到洛云初和蒋无疾出来的时候,都很是安慰了一番。 在他们心中,蒋无疾就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整个蒋家都是忠勇无比的英雄,可英雄家中却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更是为英雄鸣不平。 洛云初和蒋无疾也都一一谢过了百姓们的好意,而随之而来的洛向明,百姓们就不那么待见了。 因为洛向明的一番话,虽然侧面也替蒋知柔做了证,但蒋知柔最后之所以会死,其中也有洛向明这个洛家人的放任。 蒋知柔也是他的大嫂,他放任蒋知柔被赵怜陷害,甚至迫害致死,他全部都知道,但还是选择了不发声,只当一切都不知道 等到自己的利益被触犯之后,才肯开口为蒋知柔说话。 这样的人,也实在是太过自私自利。 甚至百姓们对他痛失爱妻也并不同情。洛向明知道的事情,尤氏会不知道么? 甚至,尤氏所状告的赵怜找了几个歹人企图夺污了洛云初的清白,却反而害了他们自己的女儿,这件事,显然在事前尤氏也是知道的,但是她却选择了不发声,否则,及时阻止了歹人,洛鹂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 一切都是他们二房的人自讨苦吃。 所以在洛向明经过围观百姓的时候,甚至有百姓骂了一声“活该”。 洛向明很想发怒,但终究是众怒难犯。他人单力薄,没有能力和百姓们起冲突,终究只能灰溜溜地抱着尤氏的尸体逃也似的离开了司案司。 …… 尚书府的大门早已被愤怒的百姓们围了起来。 尽管过去了十多年,但蒋知柔生行善事的善举还是被很多受过她优待的百姓们记得。 今日司案司审的虽然原本是赵怜和洛鹂的案子,但是由于洛云初趁机揭开了赵怜和洛青阳陷害蒋知柔的真相,百姓们奔走相告,那些受过蒋知柔恩惠的百姓们便自动自发地来尚书府讨要说法了。 他们讨要说法的饭方式也简单,就是拿着烂鸡蛋烂菜叶往尚书府的门上砸,同时嘴里不停地骂着。 一时间,尚书府门口吵嚷无比。 尚书府的门房们连门都不敢开。 此事到底是惊动了慈安堂里那位。 时值午后,小憩的洛老夫人被吵嚷声惊醒,不悦地皱起眉头。 “春喜,何事这么吵?” 春喜和翠舒互相对视了一眼,才道:“是外头的百姓,来找咱们尚书府要说法来的。” 慈安堂本是在尚书府靠里头的位置,常年清净之地,如今也被吵得不得安宁,足见外头的叫骂声有多大。 洛老夫人闻言当即怒得一拍桌案:“这群刁民,真是反了天了!” 春喜和翠舒又是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说话了。 “究竟怎么回事?我们尚书府和这群刁民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来要什么说法?”洛老夫人怒道。 翠舒道:“今日二夫人将大夫人告到司案司去了,谁知道却扯出了当年蒋姨娘的旧案,如今案子审理清楚了,百姓们都知道当年蒋姨娘是被人陷害的,老爷和老夫人当年……” 说到这里,翠舒顿了一顿,有些怯怯地看了一眼洛老夫人的神情。 洛老夫人闻言早已气得是面红耳赤,双眼直喷火来:“当年怎么样?!” 当年怎么样,她心里当然一清二楚,但是她需要知道外头那帮刁民究竟知道了多少! “当年老爷和老夫人放任大夫人陷害蒋姨娘之事……”翠舒硬着头皮道。 “什么?!” 洛老夫人惊叫一声,顿时捂紧了胸口:“他们,他们敢,他们敢……” 一时间竟是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瞪圆了眼睛粗重地喘着气。 春喜和翠舒吓坏了,赶忙来给洛老夫人顺着气儿,却见华婆子急急忙忙奔了进来:“老夫人,不好啦!二夫人没了!” 话落,刚刚还有好转的洛老夫人更是直接双眼一番白,直接晕了过去。 可把春喜和翠舒吓坏了,二人手忙脚乱地掐着人中,又被顺着手腕的经络,嘴里还吩咐华婆子快些去请府医来看诊。 …… “哒哒哒——” 马蹄声自百姓们身后响起,百姓们自动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雪白的青卢马上,赫然跨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睿王殿下!”有眼尖的百姓一眼便认出了叶少姝,众人闻言,也都齐齐跪下。 叶少姝一身赤红护甲,头顶带着盔帽,满眼皆是肃杀之意。 有百姓疑惑地对身旁的人问到:“殿下不是出征了么?怎么会还在京城里?” 话落,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响亮的“驾”! 前头夺得小兵早已敲开了尚书府的大门,门房小厮早就听见了睿王的名头,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们了,喜得也不问一声就开了门,大剌剌地将叶少姝一众人迎进了府中。 叶少姝下马后却直奔了洛青阳的书房。 小厮们这才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想要去拦住他。 老爷吩咐过,书房中,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多年来一直如此。 便是深得老爷宠爱的夫人,这么多年也没有进过书房一次。 是以小厮们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那书房中应当有什么不见的人的东西。说不准,一旦见了光,对于整个尚书府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 但区区几个小厮哪里能拦得住叶少姝。 加上叶少姝本身就去过洛家书房,自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书房的位置。 不怕死的小厮忙站在门前,伸开双臂拦下他:“殿下恕罪,老爷吩咐过,书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一直没有开口的叶少姝忽然冷笑了一声,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决绝的冷意。 “洛青阳通敌叛国,再有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第225章 设计 那小厮闻言也吃了一惊。 各高官大户家中秘辛不甚其多,书房自来便是闲杂人等不容进入的禁地。 可一般的秘辛说破天也只是家族秘辛,这通敌叛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再有阻拦者,杀无赦!”叶少姝执剑的手一挥,小厮再不敢阻拦,诺诺地退到了一边。 叶少姝神情不变,领着风影等几个亲信一齐进入了书房,轻车熟路地打开机关,进入密室取走了洛青阳和金国往来的机密信件。 与此同时,远在边陲的黎游和临渊也对驻扎在大沐边境的金国军队发动了奇袭。 金军不察之下,被击得落花流水,溃败而逃。 而黎游还故意寻了两个士兵扮作金军的样子,混入军队中散播是有内奸走漏了消息。 引得金军内部更是人心惶惶,疑邻盗斧。 这消息传回金国后,金国皇帝哈库奇震怒不已,即刻下令彻查此事。 但无奈此次率军出战的将领莫日勒竟被黎游所擒,一时竟无从查起,而那两个混入金军散播谣言的沐军早已回到了沐军营地。 黎游和临渊更是听从叶少姝的要求,大败金军后,以最快的速度率军回朝。 而莫日勒则被关押在秘牢中,严格看守起来。 无论莫日勒如何叫骂,三日过去,始终无人理会,只有每日一个馊掉的馒头和一碗残羹汤水吊着一条命,如此下来,倒是让莫日勒心中没了底。 堂堂金国开国元帅嫡孙,在生死莫测的揣测中,竟然也生出了几分胆怯之意。 …… 而尚书府这边,阖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 洛老夫人刚刚苏醒,还没从二儿媳妇横死的噩耗中回过神来,洛鹂又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慈安堂。 “祖母,不好了,出大事了!” 洛鹂向来是个咋咋唬唬的性子,过去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儿也没少做过,便是如今遭逢大难,似乎也并未改变多少,仍旧是个浮躁性子。 是以洛老夫人并未将她所说的放在心上。 显然,洛鹂如今还不知道尤氏已死一事,否则,想来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洛老夫人撑着肘坐起来,有气无力道:“何事如此惊慌?” 如今尤氏已死,赵怜不知因何事又迟迟未归,不得不靠她一个老婆子来挑起大梁。 “睿王殿下率人闯进来了!还说大伯通敌叛国,都拿到证据了!现在二姐姐正与他在周旋呢!”洛鹂焦急道。 在家族存亡面前,她倒是难得地没有像前几日那般犯浑,故意去找洛卿卿茬。 “你说什么?老大怎么会?!”洛老夫人身子虚晃一下,整个人便摇摇欲坠起来。 今日的打击一个连着一个,一个比一个大,竟然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而通敌叛国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老大怎么会这么糊涂! “祖母,您快去看看!今日家中无人,只有您一个能做主的!”洛鹂也顾不上对她嘘寒问暖,急得奔过来摇晃了两下后者的身子。 这让本来就惊忧交集的洛老夫人愈发难受起来。 “老大呢?家里的人都去哪儿了?”洛老夫人本能地觉得不对。 今日的确和往常有些不同,但是自打家中生了变故以来,她便完全将权力下放给了赵怜,对府中大小事务都不再过问,只是赵怜偶尔会过来汇报些许情况,拿些无聊的小事来让她做主。 她心中知晓这不过是赵怜让她放心放权的心机,却也放任了下去。 今日回过味来便眉心直跳,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而她被隐瞒了。 “春喜,老二媳妇怎么死的?”洛老夫人话锋一转。 洛鹂猝然抬头,巴掌大的小脸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春喜为难地看了一眼翠舒,抿着唇不敢言语。 “说!”洛老夫人怒得一拍桌案。 “今日是二夫人去司案司里状告大夫人的日子。”春喜以极快的速度说完,迅速低下头去。 “反了天了!反了!真是反了!”洛老夫人气得剧烈咳嗽了两声。 翠舒忙过来帮她顺着气。 “那老二媳妇怎么会死?” 洛老夫人自打醒过来之后,还没来得及问尤氏的死因,洛鹂便过来了,如今却也顾不得那许多,总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 “二夫人是被国师所杀,国师是大夫人过去的情夫,国师为了保护大夫人的名誉,出手掐断了二夫人的脖子。”春喜闭起眼,干脆将知道的事情全说了。 “什么?!” 洛老夫人震惊得无以复加,捂着胸口粗重地喘了两口气,但终究撑着没再晕过去。 当今国师是谁? 洛老夫人想不起来,但赵怜竟然胆敢背叛了她的儿子,这令她大为光火。 这些年来,老大为了赵怜那个狐狸精,无数次顶撞于她,本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那赵怜若是也一心一意地对老大,那也就算了。 可她竟然给老大戴了绿帽子,还弄得人尽皆知?! “那个野种是谁?是不是洛文钦?”一瞬间,洛老夫人的眼神变得阴毒了起来。 他们洛家,绝不可能平白地替别人养儿子! 尤其是,那个奸夫还是国师! 养虎为患四个字倏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若是洛文钦不念养育之恩,与国师里应外合蚕食了尚书府,那他们洛家可是什么也不剩了! “是二小姐。”翠舒答道。 “卿儿丫头?这怎么可能?!”洛老夫人叫了起来。 若是卿儿,那赵怜那个就不是揣着儿子嫁到尚书府的,而是嫁给老大之后和人通奸! 这比带着别人的儿子嫁过来性质更恶劣! 洛老夫人怒极,强撑着站起来,严厉地看向洛鹂:“睿王殿下在哪里?” 洛鹂此刻的状态比洛老夫人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令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答道:“就在花园里。” 只听洛老夫人冷笑一声,由春喜翠舒扶着往花园走去。 洛鹂此刻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也只能紧紧地跟了上去。 而此刻,花园里,洛卿卿拦下了叶少姝,二人身旁,还站着冲破人群回到府上的洛青阳两兄弟。 第226章 押解 “睿王殿下这是何意?”洛青阳有些忐忑。 明明应该远在边陲抗金的叶少姝忽然出现在京城里,而且还是带兵来了尚书府,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再加上似乎听到有小厮切切私语说是关于叛国之事,更让心中有鬼的他一阵后怕。 洛向明还沉浸在发妻横死的悲痛中,却是没考虑到这一点的。 叶少姝冷冷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洛大人,你说呢?” 本就清冷的声线愈发冰冷。 洛青阳顿时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哥,怎么回事?”洛向明也咂摸出事情的不对劲之处,悄声问了一句。 洛青阳宽大衣摆下的腿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当然认得那些书信! 洛青阳几乎要失声惊叫起来,随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府中的小厮们。 书信被他藏得极好,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被叶少姝这个外人找到了?何况书房重地,向来是不准人随意进出的!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洛老夫人在翠舒和春喜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此刻,洛老夫人一身灿金的祥云玛瑙福寿夹袄,手中捻着碧玺石的佛珠手串,额上为这灿金的猫眼玉石抹额,头发依然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好似一直以来都这般硬朗干练,全然没有先前晕倒时候的虚弱模样。 倒是叫人看出了几分年轻时候的能干精明劲儿。 “老身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行了礼。 大沐仁孝之风盛行,是以年长的诰命夫人们对身份尊贵的后生都可以不行大礼。便是皇室宗亲也不例外。 洛老夫人此举,无异于在故意敲打于叶少姝。 焉知叶少姝哪里又是个愚笨的,面对洛老夫人刻意为之的傲慢,面上不见分毫动怒,竟是平静地接了。 洛老夫人略有些意外,但很快镇定下来。 到底是在外头厮杀的少年将军,兴许是对这些礼数并不敏感。 洛老夫人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清了清嗓子,佯作不解:“殿下来府中做客,怎带了这么多兵马?” 见她总算是自己切入了正题,叶少姝这才拧着眉开口:“洛大人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来人,将洛家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押解入大理寺审理此案!” 却是没给洛老夫人接茬儿的机会。 “通敌叛国”四个字犹如炸雷将洛老夫人惊得几乎站不稳。 “殿下可是弄错了?我洛家世代忠良,岂会做出此等背宗弃祖之事!” 叶少姝冷冷瞥了她一眼:“有没有弄错,大理寺自会查证,来人,带走!” 话落,他大手一挥。 洛老夫人矜贵华丽的气场顿时便慌乱了起来。 洛卿卿和洛鹂见状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若说方才洛卿卿刻意叫住叶少姝是还存有几分私心,如今在前程面前,那点子旖旎的心思也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她是尊贵的尚书府嫡长女,是曜王侧妃,是未来要做皇后的女人! 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去大理寺呢! 在兵差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尖叫起来:“别碰我!” 接着又带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叶少姝:“殿下,卿儿是冤枉的!” 可叶少姝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留给她。 …… 赵怜怎么也没想到,她刚刚被关进司案司的大牢里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先前定了她罪的成文彦便来了。 赵怜此刻正孤单地抱膝蹲在墙角,见到那身暗朱色的官服,早气得讥讽了一声:“已经定罪了,成大人还来做什么?莫非对我家老爷有事相求?” “你家老爷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成大人有什么事还用得着问一个泥菩萨?” 一旁的狱卒忍不住开口道。 赵怜见状白了狱卒一眼,随即看向成文彦,撇嘴道:“那成大人还来做什么?” “现将你提到大理寺的牢中去,介时再数罪并罚。”狱卒道。 “什么意思?”赵怜顿时警惕起来,原本温婉的两只杏眼透露出几分畏惧感来。 “你家老爷通敌叛国被抓了,整个尚书府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全被睿王殿下一锅端去了大理寺,这才你能和你的家人团聚了。”狱卒讥讽地说道。 他虽然身在大狱之中,却对外头的大小事务十分清楚。 尤其是知道这赵怜瞧着贤淑大方,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夫人,如今却叫全天下都晓得了她是个面甜心苦的,容不得先夫人诞下的唯一后嗣,更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了蒋知柔之死的真正原因。 一个小妾竟然胆敢谋害正妻,无异是在挑衅大沐臣民们的接受度。 是以在面对赵怜时,狱卒也对后者多了几分痛恨和厌恶。 尤其是,那蒋知柔在世时的美名,更叫人对她的死感到惋惜。 狱卒也不例外。 赵怜却敏锐地抓住了狱卒话中的关键词。 通敌叛国! 老爷怎么会这么糊涂?! 赵怜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不可能,我家老爷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生出二心来?一定是睿王殿下弄错了!” “证据确凿,你若是不认,便去大理寺卿张大人那儿喊冤去。” 成文彦面色仍旧冷漠不已,他对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实在是看不起。 却也不愿过多纠缠。 哪怕是多说一个字。 很快,赵怜就在不可置信的呼喊中被狱卒送出了司案司大牢,转而被押上了去往大理寺的囚车。 不知马夫有意还是无意,司案司距离大理寺本就不远,却硬是生生地绕了大半个京城,最后才将囚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赵怜从囚车上下来时,整个囚车早已被臭鸡蛋和烂菜叶所包围。 “别跟我们这儿整要死不活这出,走!” 大理寺的狱卒果真不留情面,竟是推搡着她往前走去。 赵怜虽然幼时是个庶女,可在母亲刘姨娘的照料下,却是一点苦没吃过,一点罪没受过。 嫁人后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第227章 母女害人 “你们竟敢如此折辱我!我可是尚书夫人!”赵怜气得咬牙,却又不敢将声音大了,唯恐激怒了周围的百姓们。 她却是没想到,这些如同蝼蚁一般的百姓,竟然还对一个多年前的死人抱有这么深的感情。 蒋知柔竟然还活在这些该死的百姓心中! 一想到这里,赵怜就气得几欲吐血。 她花了十五年的时间,令世人忘记蒋知柔,可到头来,真正忘记蒋知柔的,只有尚书府的人! 那蒋知柔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能穿越整整十五年的时光,在死后还能挑起百姓们对她深深的缅怀和同情? 那蒋知柔,竟然还活在他们的心中! 那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向来争强好胜不服输的赵怜,也只迷罔了片刻,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大的不甘心。 她不甘心! 一个手下败将,一个连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守不住的人,为何能够在百姓心中拥有如此之高的分量? 莫不是借了蒋无疾和蒋末的光?! 赵怜恨得牙痒,却被马夫粗暴地从囚车上拖拽下来。 “你若是委屈,便告诉你的夫君,由他来为你做主。” 马夫生得一脸的横肉,皮肤黢黑,身型肥硕,瞧着便不像个善类。 此刻说话更是中气十足,声音粗犷而低沉,带着无尽的嘲弄与讽刺。 赵怜恶狠狠地瞪着他,却也终究不得不收敛了些许。 她眼神的变化让马夫眼中的嘲讽愈发浓了些。 十五年前那惊才绝艳的蒋知柔小姐,好端端地便是被这个妇人给害死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若是当年的蒋小姐再硬气些,怕是结局也会随之而改变。 如今,那琼楼瑶仙已然化作了一缕怨魂,尚需得女儿来替她讨回公道。 “只怕是他现在也没那个本事了。”马夫半是解气地道,又推了赵怜一把。 “放开,我自己会走!”事到如今,赵怜自知解脱无望,只希望能尽全力保留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算你实相!”马夫冷哼一声,将赵怜交到了大理寺狱卒手上。 “走,尚书夫人。”那狱卒对赵怜亦十分不恭敬。 如今洛青阳通敌叛国,究竟有没有性命活着出来都是个问题。更莫要提为赵怜今日所受的一切要个说法了。 落难的豺狼不如狗。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也做得多了。 赵怜此刻狼狈不堪,还是强行耿起了脖子,骄傲地迈入了大牢。 紧接着,她便被关入了女囚牢中。 洛卿卿也穿着囚服,瑟瑟发抖地缩在墙根儿处。 “卿儿!”她心口一窒,忙奔了过去。 想不到连卿儿都被关了进来! 这乍暖还寒时候,卿儿只穿着这么一件薄薄的囚服,定是吓坏了。 想到这里,她忙将洛卿卿搂在怀里,细声安慰着。 卿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苦,叫她如何能不心疼? “放开我!” 殊不知,洛卿卿却重重地推开了她,嫌恶地皱起眉头,伸手捂住了鼻子。 赵怜身上散发着一阵阵难闻的恶臭。 便是那些烂菜叶子和烂鸡蛋惹的祸。 “卿儿,你有没有怎么样?”赵怜有些难过地抽了抽鼻子。 被自己的女儿嫌弃臭,总归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别碰我,我嫌脏!”洛卿卿却更加恶狠狠地开口,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与憎恶。 显然不单单是指她身上的气味。 “卿儿,出了什么事了?”她心中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地看向洛鹂。 这个往日里总是带着讨好地笑的姑娘,神情与洛卿卿竟是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伯母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不是应该清楚么?”洛鹂嘲讽道。 眼神里却似乎带了些恨意。 “我?”赵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洛鹂心中冷笑。赵怜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强了。 难怪当年能害死了洛云初的娘之后,还面不改色地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下人灭门。 分明才害死了她娘,现在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继续与她说话。 赵怜不嫌膈应,她还嫌恶心呢! “大伯母还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洛鹂夹枪带棒地开口。 “大伯母与法华寺的昊空法师有了苟且,生下二姐姐给大伯养着,这不是将咱们洛家人的脸踩在脚下随意羞辱么?!” 话落,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洛老夫人睁开了眼。 她虽然对赵怜也十分痛恨,但多年来的教养让她无法在这种情形之下责备媳妇。 毕竟,旁边还有狱卒在听着。 可若是不好生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她又着实心有不甘。 干脆便让洛鹂去辱骂赵怜,自己做壁上观便是了。 想到这里,洛老夫人又闭上了眼,捻着手里的佛珠,嘴里似乎在念念有词着什么。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牢房之中。 洛鹂的脸歪向一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 “你敢打我?”她瞪圆了眼睛,也不由分说地朝赵怜脸上甩了个耳光。 赵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她,竟然叫一个小辈给打了? “你自己做下的事,眼下全京城都知道了!你和外人通奸!生下了一个野种!给我大伯戴了绿帽子!你就是个贱人!你害死了我娘!你还我娘命来!” 不等赵怜反应过来,洛鹂早已尖叫着冲上去掐住了前者的脖子。 赵怜一时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喉头一哽,反应过来后也抓住了洛鹂的发髻用力撕扯着。 全然没有了今日早晨意气风发的样子。 二人撕扯扭打至一团,洛鹂终究年纪小,抵不过赵怜的力气,很快便被压在身下。 但她仍然不服气,嘴里高声骂着要赵怜偿命,骂着洛卿卿的身世。 “住口!”赵怜此刻已经快要疯了,恨不能就地掐死她。 一直在墙角缩着的洛卿卿倏然站起身走了过来。 狞笑着从地上抓起一把带土的稻草,直接塞入了叫骂的洛鹂的口中。 洛鹂被堵了嘴,发出“呜呜呜”的叫喊声,可是很快,她便瞪圆了眼睛,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第228章 献计 洛卿卿素日里温婉的神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地狱恶鬼般恐怖的神色。 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手里机械地将稻草塞入洛鹂口中,另一只手捂住后者的鼻子,叫她无法呼吸。 洛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只是想发泄心中的愤怒,谁知道这蛇蝎心肠的两母子竟然想要她死! 而洛卿卿的理智早已消失,现在她只想让洛鹂闭嘴,只想让她死! 她是尚书府里的的长房嫡女,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从小便是众星捧月下长大的,何曾受过此等侮辱! 她不是什么野种,她不是什么法师的女儿,她是爹的孩子,她是京城尚书洛家的长房嫡女! 这个事实到死都不会改变! 她还要嫁给曜王殿下,若是叫殿下知道她的身世,她这辈子就完了! 嫁不了叶少姝,她认了,可若是连叶少禹她都嫁不了,日后还怎么能做皇后! 对!她就是要做皇后! 自打她决定嫁给叶少禹之后,自打爹亲口承诺一定会扶持叶少禹坐上皇位之后,她的皇后梦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她已经不能接受自己日后的命运与后位无缘。 “住手!” 洛老夫人终于又睁开了眼。 她原本是想借着洛鹂的嘴辱骂赵怜,可谁知道听着却不见了声儿,等她一睁眼,却见赵怜母女将洛鹂压在身下,那鹂儿两条腿蹬着,渐渐地要失去了力气。 她暂时还不想让洛鹂死。 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孙女。 “老虔婆!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洛卿卿倏然回头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染着嗜血的味道。 洛老夫人心下咯噔一声,十分审时度势地闭上了眼,继续捻着手中的佛珠。 一个孙女算什么,她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这个没脑子的丫头。 若是她还敢干预,只怕是这两母女当下就能扑过来要了她的命! “算你识相!”洛卿卿见状,从嘴里啐了一口,继续往洛鹂口中填着稻草。 洛鹂早已奄奄一息,双腿也蹬不动了。 唯一能够帮她的祖母也选择了作壁上观,除非有神仙来打救,否则,她今日便要殒命在此。 “住手!” 一声爆喝,牢门随即打开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狱卒走进来,粗暴地分开了三人。 赵怜和洛卿卿立刻弹开,乖顺地缩在一旁,仿佛方才企图杀人的不是她俩一般。 洛鹂却早已没了力气,双眼翻白着,几乎无法自主呼吸。 两个狱卒也急了。 若是人死了,岂不是要落个看管不利的罪名? 是以二人连忙施以救援,才将洛鹂从命悬一线的边缘救了回来。 “好热闹啊。”清丽的声音兀自从门口响起,洛卿卿和赵怜异常敏感地看向牢房门口。 洛云初! 又是她! “洛三小姐,我们先出去了。”两个狱卒倒是对洛云初毕恭毕敬。 洛云初点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赵怜母女。 “母亲和二姐姐,在牢中可好?” 顿了顿,又有些嫌恶地轻蹙眉尖:“这牢房里,怎生如此的臭?” 赵怜闻言,两眼几欲喷火。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身上为何如此臭,不是多亏她那个短命的娘么! 真是一群该死的刁民! “你来做什么?”赵怜警惕地看着洛云初。 “瞧母亲说的,到底也是一家人,来瞧瞧不行么?”洛云初吹了吹指尖,漫不经心道。 “你怎么没被抓起来?是不是叶少姝放了你一马!”洛卿卿现在的状态几乎有些癫狂了。 “没办法,谁叫我外祖父是辅国大将军呢?”洛云初倒是一脸的从容。 但这话无疑刺激到了洛卿卿最隐秘的痛处。 凭什么!洛云初那个贱人可以全身而退,明明她才是最应该去死的那个人! 若非洛云初回京来,尚书府怎么可能可能落到如今的地步! 都是洛云初这个贱人害的! “二姐姐倒是并非洛家人,这个身份,说不定能救你一命。”洛云初状似无意地说道。 原本还在盛怒边缘的洛卿卿顿一愣,心头顿时一阵狂喜。 不错,便是洛青阳通敌叛国又怎样?总归她不是洛家人! 能够凭借此举逃过一劫,她反而还要感谢娘当年做的糊涂事呢! 能够活命的话,便是偷情所生的野种也无所谓! 何况,她的亲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昊空法师,法华寺在京城中是最受达官贵人礼拜的寺庙,而昊空更是受人尊敬。 听说他现在还做了国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一个国师的女儿,总也比区区一个尚书的女儿好得多。 说不定,还能与易思思抗衡,直接让她嫁给叶少禹做正妃! 想到这里,洛卿卿那原本处于盛怒边缘的情绪逐渐冷静了下来,眼眸里也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卿儿!”赵怜见状,急得忙喊住了她。 知女莫若母,洛卿卿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若是能够让卿儿脱罪,她正是求之不得,可偏偏此计是洛云初提出来的,洛云初是个什么人? 她来给卿儿出谋划策,能安什么好心?! “住口!莫非你想看着我死么!”洛卿卿立刻瞪了赵怜一眼。 赵怜的忧心忡忡,完全没被洛卿卿放在眼里。 “我爹是国师,他一定有法子将我弄出去!对不对!”此刻的洛卿卿沉浸在能够逃脱制裁的想象中,显得有几分癫狂。 赵怜拉住她的手,拼命摇头。 傻孩子,你爹早已被关进了司案司,就等着成文彦上报陛下后处决呐! 可这样残忍的话,她又怎么舍得对洛卿卿说出来! 而一墙之隔的洛青阳,沉着脸听着女囚牢房这边的动静。 向来良善温婉的怜儿和卿儿,竟然合起伙来想要杀死鹂儿,已经足够让他感到震惊了。 可他还不觉得有什么。 无毒不丈夫,当年他做的事,可比这个更残忍。 可令他感到心痛的是,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卿儿,他最爱的女儿,竟然为了活命,妄图认贼作父,抹去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娇宠! 实在是,太让他心寒了! 第229章 计谋 可转念一想,洛青阳已经初见颓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饶是他这些年再怎么宠爱这个女儿,她身上流的终归不是他的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要是自己对她有半分不利的,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弃如敝履。 即便是她叫了十四年的“爹”,也一样可以轻易地割舍了去。 然后,再投入另一个“爹”的怀抱。 可叹他还为了让她嫁给叶少禹之后能够不至于被看轻,他处心积虑地将自己最后的王牌供了出来。 谁知道,终究还是抵不过“利益”二字在她心中的分量。 …… 这一头,洛云初闻言便微微勾唇一笑。 洛卿卿骨子里的凉薄,她前一世就亲身体验过了。 只是她觉得很奇怪,洛卿卿的凉薄冷血和洛青阳简直如出一辙,是以前世并无人怀疑过洛卿卿的身份。 但那昊空法师分明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宁可为了赵怜放弃俗世的一切,甚至愿意为了保护赵怜和洛卿卿甘愿当众杀人,承担一切罪名。 便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为这母女二人寻一条退路。 为何这样的人生下的女儿,竟然对情义二字漠视到了极致。 但看到赵怜那张保养得当的美丽面孔时,洛云初微微眯眼,明白了过来。 洛卿卿的薄情寡义,全是从赵怜这里遗传到的。 洛青阳的凉薄,只对娘亲和她,对于其他人,尤其是对于赵怜,却是满载了情意的。 庞英然就更不用多说。 但赵怜却是个自私冷漠至极的女人 她一介庶女,如若嫁给庞英然,前程必然不如做尚书府来得更风光。 是以她便选择了身为有妇之夫的洛青阳。 又因为惯于掩饰,是以这么多年来倒也不曾露出半分马脚。 原本以为赵怜只是单纯地痛恨娘亲、嫉妒娘亲,可实际上却是她自身的本性所致! 不是娘亲,也会是别人。 而面对庞英然的爱,赵怜也依旧是利用,对他不曾存有分毫感情。 只怕是此刻心中,赵怜还在埋怨庞英然没能给她收拾出一条坦荡的退路。 洛云初就这么噙着笑,看着这两个自私自利到了极致的女人。 前世她和外祖父一家,全部死于这两个女人的算计之下。 前世是她蠢,是她不设防,是她没看清身边豺狼虎豹的真面目。 但是这一次,她不会再给这两母女任何伤害她和蒋家的机会! “洛云初,你帮我给我爹带一封信,告诉他我现在就在大理寺里,让他一定要搭救我!”洛卿卿有些急切地上前两步,想去抓洛云初的手。 洛云初后退半步,直接让她扑了个空。 洛卿卿还想说话,洛云初反而勾起了唇:“凭什么搭救你?” “就凭我是他的女儿!没了我,他就断了后!” “我的意思是,我凭什么帮你送信,搭救你?” 洛卿卿闻言,眸中倏然迸发出怒意来。 “洛云初!你当真见死不救!” “若是你,会帮我送信么?”洛云初挑着眉。 若是换了洛卿卿,只怕恨不得她当场就死在牢中。 洛卿卿咬着唇:“我当然会救你,你是我的妹妹!” 洛云初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笑了起来。 洛卿卿只觉得那笑容,那笑声,刺眼刺耳极了。 “我爹是与你不是同一人,我娘与你娘亦不是同一人,如何做得姐妹?” 洛云初嘲讽地看着她:“昊空法师眼下已经是曜王殿下的人,曜王又是你未来的夫君,比起让昊空法师在牢中搭救你,不如去求求对曜王。” 这倒是个可行之计。 但洛云初的计划远远不止于此。 洛家倾覆,洛卿卿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前世,自己受的折磨,一定要让洛卿卿还回来!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重新回到她原先计划好的轨迹上,一步步与易思思斗,与易家斗,与未来曜王府中的所有妻妾斗。 没了洛青阳扶持的洛卿卿,凭借自己的本事能走到哪一步呢? 她很是期待。 当然,昊空也是不能活的。 以叶少禹惜才的性子,若是让昊空长久地做了叶少禹的幕僚,便是看在昊空的份上,叶少禹也会对洛卿卿多几分疼爱。 但是,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出现! 她要让洛卿卿如同前世的她一样,在一段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希望里苦苦挣扎,用尽力气往上爬,最后,却给他人做了嫁衣。 她要看着洛卿卿是如何被叶少禹别的姬妾踩在脚下,如何让叶少禹一步步地厌弃了她。 让她好好体会一下前世她所经历的一切痛苦。 一想到前世自己不人不鬼的被囚禁了十八年,外族一家惨死,夜修惨死,和凝远嫁,锥心的痛都让她一时间难以自持。 眼底盛满了深潭般幽深的伤痛,和几乎要将洛卿卿拆吞入腹的恨意。 赵怜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洛云初,心中有些忐忑,这个丫头可是从来不曾情绪外露的。 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在她们跟前情绪泄漏得如此彻底,岂不是…… 想到这里,赵怜下意识地想提醒洛卿卿小心些,莫要中了洛云初计谋。 可此刻的洛卿卿一心只想着脱罪,一心只想着能够快些将自己从中摘出去,哪里还听得进去赵怜的提醒,甚至还认为赵怜是想要拉着她一起死,心中对赵怜早已有了几分恨意。 若非是眼前这个老女人,她怎么会被她看不起的洛鹂骂成是野种?! “你有什么办法帮我?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洛卿卿灼灼地看着洛云初。 心中却暗道只要她有机会从这里,第一个要算账的就是洛云初! 洛云初佯作没看见她眼中的恨意,居高临下而又轻飘飘地道:“我可没那个本事帮你,不过,若是帮你给你夫君送个信儿,倒是顺手的事。三日后曜王殿下便要与易小姐成亲。” 三日后! 洛卿卿顿时明白了洛云初的意思,心一时难以抑制的狂跳起来。 大婚当日,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也正是她入王府的好时机! 第230章 成文彦的心事 扬福阁。 成文彦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来赴宴了。 若是司琰请他来,他是断断不可能赴宴的,可偏偏,做东的是叶少姝。 叶少姝今日白日里抄了尚书府,此事他已经有所耳闻,是以也就不担心司琰是在胡说八道,遛他玩儿了。 所有人都知道,叶少姝出征与金国人打仗去了,而出征的那日,正好和蒋家军是同一天。 可这睿王殿下突然又出现在了京城,其中的内情,总是让人忍不住要去探究一番的。 “成大人来了。” 一推开门,便看见司琰一袭白衫,拿着一把闲云野鹤的纸折扇子在轻轻摇着,那双墨一般的桃花眼嬉笑着看他。 丹唇外朗,竟仿若女子一般,露出一排月白的牙。 “司公子。”成文彦到底是客套了一番。 抬眼却见叶少姝一袭玄色蟒袍,端坐在正位。 成文彦忙不迭地叩首:“下官参见睿王殿下。” “此乃私人宴会,成大人无须如此客气。”沉着的声线,透着几分成熟男子的意味。 此子已至弱冠,若再给他几年的时间,只怕是这江山都是他的。 这个想法让成文彦心中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起身,窥见这个眉宇英俊的青年气度不凡,颇有龙凤之章,便越发的肯定了心中所想。 但是对于叶少姝为何突然宴请自己,他心中还是没底的。 “成大人坐。”叶少姝淡淡瞥了他一眼,仅仅这一眼,便透出了十二分上位者的威严,更叫成文彦心中打起鼓来。 “是,不知殿下请下官来,所为何事?” 叶少姝微微勾唇,示意他无须紧张。 伸手给他夹了一块猪肉,示意他吃下。 成文彦只得拿起着,夹在着尖。 “成大人在这场夺嫡大战中,可选好了位置?”叶少姝微呷了一口清茶,顿觉口舌生香。 本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成文彦后背无端地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夹着猪肉的着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殿下慎言!下官至死忠君!”便是要效力沐仁帝的意思了。 虽然有可能会得罪了叶少姝,这却是最淡定稳妥的回答。 若是换了另一个皇子,这话他却是不敢说的。 可叶少姝本就是个心胸坦荡之人,食君禄忠君事,理所应当。 果然,叶少姝闻言轻笑了一声:“成大人果真圆滑。” 成文彦陪笑应着,伸手拂去了额前的冷汗。 “可若是本王要成大人忠于本王,成大人又如何选择?”叶少姝冷不丁地问。 “这!”成文彦一愣,嘴微微长大,手上的着也应声掉了下去。 “嗯?”叶少姝状似温和,可身上已然有了几分压迫感。 成文彦干脆站起身来,低着头拱手道:“殿下莫要取笑下官,下官誓死忠君!”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司琰忽然开口:“成大人此言差矣,如今满朝文武无不看重睿王殿下,如今太子殿下早逝,陛下又迟迟未立储君,成大人以为,陛下百年之后,这皇位会落到谁的头上?” 若是此刻有人经过,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竟然是从司琰和叶少姝的口中说出来的。 “殿下慎言!”成文彦仍然不想趟这趟浑水。 他虽然中庸,可最基本的忠君之心还是有的。 尽管他也最是看到叶少姝,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中途杀出个别的什么王爷来,时局便要变了。 何况现在还有曜王叶少禹对皇位虎视眈眈。 前几日,叶少禹已经来找过他了。 只是被他婉拒了。 但若对方是叶少姝…… 可惜,他无意参与这场夺嫡之战,他不会站在任何人这一边。 “成大人或许还不知道,洛三姑娘站到了本王的阵营来。”叶少姝看着他,倏尔神秘一笑。 成文彦一愣。 “洛三姑娘是本王的,日后蒋家自然也是本王的。成大人以为如何?” 叶少姝那双漆黑的凤眼好似洞悉了一切。 更让成文彦心中咯噔一声,好似他心中最隐秘的秘密,都被他尽数知悉了一般。 “成大人年少轻狂时,也曾爱慕过蒋小姐?”司琰忽然再度发话。 成文彦的心倏然狂跳起来。 “我……” “如今蒋小姐故去,洛三姑娘是蒋小姐留在世界上的唯一后嗣,成大人不打算帮帮她么?今日在司案司,本公子瞧着成大人可是很愿意帮洛三姑娘呢。” 司琰摇着扇子。 心中的秘密被人揭开,成文彦却发现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气愤。 他是曾经爱慕过蒋知柔,那又如何? 蒋知柔的眼睛可从来没看到过他。 但是一想到她最后的悲惨的下场,他就还是忍不住地痛心。 便是当年不是跟了自己,随便京城中的哪个达官贵人,都比狼心狗肺的洛青阳要好! “本王并不要求你做什么,只是偶尔行个方便就是了。”叶少姝没有反驳司琰的话,反而顺着他说道。 “成大人可以慢慢考虑,这顿饭结束,便给本王一个答案。” 话落,叶少姝优雅地拿起竹着,极其优雅地吃了起来。 良久,成文彦倏然笑了一声。 叶少姝适时地放下竹着,挑起眉看着他。 “好,下官自此投诚于殿下。” 成文彦拱手。 蒋家世代忠良,想必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不出意外,这皇位在陛下百年之后,也应当是传给叶少姝的。 如此,自然也就不算不忠不孝了。 忠孝二字,还是当年蒋知柔告诉他的。 成文彦的思绪一下飘到了十五年前。 那年的冰花节,比往年任何一年都要美。 他还是第一次进京,借住在远方的表亲家里,恰好那表亲在京城做官儿,是以他也跟着参加了一次。 就是在那次的冰花节上,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他魂牵梦萦整整十五年的女子。 他的意难平。 那一年,风华正茂的蒋知柔,穿着一身月白宫衣,披着雪貂大氅,轻施粉黛,在冰天雪地里亭亭而立,无意间的回眸一笑,已然颠倒了众生。 也彻底俘获了他那颗刚刚萌芽的少男之心。 第231章 再入曜王府 可蒋知柔的笑显然不是对他的,而是穿过他,看向了别处。 冰花节上,蒋知柔独舞一曲,身段婀娜,窈窕多姿,又与才子佳人出对子,比文章,皆拔得头筹。 鬼使神差之下,他也有幸与蒋知柔对了一对。 佳人的笑几乎镌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时隔多年,他依然在午夜梦回之际,细细咂摸着少女清朗的笑意。 “今朝踏雪同庆日。”他道。 “明时征战沙场时。”她答。 笑容却有些落寞。 那一年,蒋无疾率领蒋末与北漠人厮杀,已经胶着了整整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任是谁都会担心。 蒋知柔虽然笑着,可一想起父兄,还是会有些难过。 成文彦看出了她眼底的落寞,结结巴巴地开口劝道:“蒋姑娘莫要担心,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 蒋知柔接下去的话,却让他虎躯为之一振。 “马革裹尸,乃武人宿命。这是爹和弟弟的命道,为了家国而死,也算是尽忠尽孝了。” 一个女子尚且如此通情达理,尽忠尽孝,他又怎敢背弃正统? 而蒋家一家人有这样的觉悟,想来他们投靠叶少姝,也定然考量过这些了。 他所要帮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蒋知柔而已。 既然蒋家人是蒋知柔的家人,那么他也可以与蒋家站在一处。 也算是,全了当年对蒋知柔的一番爱慕之心。 叶少姝似乎是早已料到他会妥协,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仍旧是弯了弯眉眼。 …… 洛云初离开大理寺的牢房后便直接去了曜王府。 降香有些诧异:“姑娘,你当真要帮……二小姐?你以德报怨,有朝一日她脱了罪,可是会以怨报德!” 秋桑却道:“降香,姑娘自有安排。” “你知道姑娘又有什么法子了?我只知道好不容易将那二小姐投入大牢之中,就绝对不能让她有机会翻身!不然,最后她一定回来上伤害姑娘的!”降香表示不认同。 虽然她也知道自家姑娘是个有想法有本事的,但若是能直接解决了洛卿卿,岂不是更好? 洛云初原先闭着眼在养神,闻言勾唇一笑:“便是我不救她,她也有人救,倒不如我来插手,打断对方的计划,将主动权抓回来。” 降香闻言一惊:“姑娘,你的意思是……” 洛卿卿究竟是走了什么大运,居然还有人会不惜代价将她捞出来! 可眼下洛家已经败落,洛卿卿的生父也已经下了狱,还有谁会救她? 洛云初没有回答降香的话,兀自闭上了眼睛。 给一个濒死的人以希望,让她以为自己否极泰来,殊不知那却是另一场灾祸的降临。 将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打入地狱的灾难! 杀人,最重要的是诛心! 前世,洛卿卿就是这么对她的。 这一世,轮到她将前世的所有痛苦和折磨,全部还给洛卿卿了! 就由她亲手来织这张网! “姑娘,曜王府到了。”秋桑掀开门帘,先一步下了车。 洛云初缓缓睁开眼,瞬间收起眼底滔天的恨意,在降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门房倒是认得洛云初,恭恭敬敬地请她进了王府。 便是连通报都没有。 洛云初心下奇怪,却还照管走进了府中,在门房的牵引下,去了偏院候着。 这还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来到曜王府。 这里,是她前世的家。 可惜,前世心心念以为的家,实则不过是一座吃人的牢笼,将她的全部人生,彻底地囚禁了起来。 好在这一世,故事由她书写,叶少禹和洛卿卿再也可不能左右她的人生。 反而,她会将前世他们对她所做的一切,如数还给他们。 重新回到这里,洛云初心中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 不光没有想象中愤怒的波涛汹涌,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都没有。 这里于她而言,是一座牢笼,是吸取她心血的吸血鬼,但是现在,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被叶少禹毫无止尽地压榨所有价值。 蒋家还在,并且蒋末和蒋筠尧这次出征一定会立下赫赫战功,等到蒋家军归来之时,蒋家的荣光必定更上一层楼。 而等到那时候,叶少禹若还想动蒋家,不啻是痴人说梦! 至于她自己,也断然不会为了复仇而重新和叶少禹有半分牵扯。何况她还有叶少姝。 前世她不知道他的心思,错得辜负了他。 如今重来一世,她已然知晓了他的心思,又如何能够不心疼他?不与他在一起? 有叶少姝在,也能保她的安危。 洛云初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等着,期间也不曾动过门房给她倒的水。 毕竟是曜王府,是叶少禹的地盘,总归是要多加一分小心。 她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便是叶少姝有机会来救她,她也难以过得了自己心头的那关。 终于,叶少禹来了。 仍旧是往常那样的做派,穿着一件沥青色的圆领锦袍,发髻上斜斜地插着一支朗翠玉簪,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 平心而论,叶少禹也继承到了沐仁帝的美貌。 沐仁帝是难得一遇的美男子皇帝,是以他的七个皇子也都顺利遗传到了他的容貌。 便是最不受宠、最没能力的叶少禹,也有着一副神仙般的模样。 若非如此,前世的自己又岂能看得上他,继而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甚至不惜与威胁要与蒋家人决裂,以此来争取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蒋家人的支持。 “洛三小姐久等了。”叶少禹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若飞知晓他这副秀美仪容下是怎样一副黑心烂肠,她也要为叶少禹此刻的模样所倾倒。 但,她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连身子都没起来一下:“臣女有礼了。” “洛三小姐无须多礼,是本王照顾不周。方才在书房里处理了些要事,是以来得迟了,还望三小姐莫要怪罪。”叶少禹道。 他其实早就知道洛云初来了。 但近日里尚书府的叛变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尽管洛云初侥幸逃过一劫,但到底没了靠山,现在想起来求他,他自然要好生拿捏身段的。 叶少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暧昧的笑意来。 第232章 心计 前世与叶少禹同床共枕多年,洛云初对叶少禹的各种小动作和神情都十分了解。 一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便知道他定是又在心中打了什么鬼主意了。 强压下心中的恶心,洛云初淡笑道:“曜王殿下不必如此,臣女来此也只是为了给二姐姐传个信儿。” 叶少禹剑眉一挑:“哦?” 洛卿卿? 他对洛卿卿并无太大兴趣,先前每次看到她,都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总是忍不住偏袒她。可自从那日与她缠绵一次之后,这种感觉就完全消失了。 甚至一想到洛卿卿,他心中就涌上来强烈的恶心之感。 若非看在洛青阳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帮助他夺嫡,他绝对不会纳了洛卿卿。 眼下,洛家谋反已经在京城里闹得人尽皆知。但凡跟洛家搭上关系的,怕是都会引来帝王的猜忌。 那洛卿卿现在还妄想自己救她出去?这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是以,他的眼底便划过了一道不耐烦的厌弃的暗芒。 “臣女才从大理寺的牢狱中出来,”洛云初将叶少禹的神情尽收眼底,面上仍旧言笑晏晏,“如今尚书府遭了难,二姐姐唯一可以仰仗的,便知哟殿下的帮衬了。殿下兴许还不知道,原来二姐姐并非我爹的亲生女儿,她的生父另有其人。” “便是近日里陛下跟前的红人,昊空国师。” 话落,原本漫不经心把玩着杯盏的叶少禹手一顿,猝然看向了洛云初。 洛卿卿是庞英然的女儿? 庞英然是他新近收入麾下的幕僚,世间难得的人才。 可那蠢材竟然愚蠢到为了一个女人在司案司当中行凶!光凭这一点,他就无法容忍。 但庞英然偏生又有几分才气,甚至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真真儿是弃之可惜了。 洛云初的神情仍旧是淡淡的,但目光却带着几分探究。 叶少禹立刻察觉到自己失态了。 庞英然暗地里投靠了他,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他本身就不受父皇的宠爱,此事曝光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的艰难。 “既然二小姐并非三小姐的亲生姐姐,三小姐又如何这般好心替她传信?” 想了想,叶少禹还是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换成了试探。 洛云初的心从来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过,他不相信她会有这样好心。 这个总是笑着的少女,身上总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他无法猜透。 可她分明又是最诡计多端的。 无端端地来帮洛卿卿传信,若是没有别的打算,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洛云初轻笑一声。 他还是这般多疑。 却也正中了她的下怀。 “虽然我曾经嫉恨过二姐姐独得爹的宠爱,反而将我流放到庄子上整整九年不闻不问。可我真正恨的,却是我爹,若是他不这么厚此薄彼,我过去九年也不会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如今洛家遭难,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女儿却不是亲生的,他自己要被砍头,却眼睁睁看着这个便宜女儿幸免于难,殿下觉得,这会不会让他更加痛苦呢?” 说出这话的时候,洛云初的脸上闪动着几分残忍的笑意。 好似她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多时。 叶少禹便沉默了下来。 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就连动机也很合理。 乍看之下,似乎并无破绽,可越是这样,多疑如他,便越是难以放心下来。 可…… 庞英然的确对他还有用处。 如今庞英然身处大狱之中,早就一心求死。他派亲信偷偷潜入狱中想救他出来,谁知道那人却如茅厕里的石头一般,根本劝不动。 而庞英然此举,纯粹都是为了赵怜和洛卿卿。 若是以洛卿卿为诱饵…… 倒是个可行之计。 就是怕其中有诈啊。 叶少禹重新将视线投向了洛云初。 少女明媚娇俏的脸蛋不见半分算计,仍旧是娴静的,一时间让他在心中下定了一个决心。 “如此,卿儿姑娘要对本王说什么?”他问。 “自然是想求殿下搭救于她。眼下二姐姐在狱中过得很不好,四妹妹责骂她是个野种,二姐姐从小都是被众星捧月一般,何曾受过这样的指责?只怕是再在牢中呆下去,二姐姐便要气疯了。” 洛云初倒是原原本本将洛卿卿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还加上自己的见解。 目的也正是为了让打消叶少禹的疑虑,尽快将洛卿卿接入府中来。 只有三日。 若是不在大婚当日将人接进府中,怕是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只是她却不能表现得太过,以免让叶少禹看出来,产生疑心而节外生枝。 叶少禹沉吟片刻,倏然展颜一笑:“多谢三小姐不辞辛劳带来的消息。” 洛云初心中微微放心,是以面上的笑意也越发地浓了些:“这也是臣女能为二姐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的笑明媚得几乎晃花了叶少禹的眼。 叶少禹早就心系她多日,如今娇花就在眼前,令他一时色迷了心窍。 “三小姐是否有一种感觉,你我本身便是一体的,兴许前世你便是本王的王妃。”他倏然开口道。 洛云初闻言心头一紧,猝然看向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叶少禹也重生了。 但他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知晓了什么内情的模样,便也逐渐放下心来。 “殿下说笑了,如今殿下马上就要赢取易小姐做正妃,臣女不便凑这个热闹。”洛云初淡淡开口。 对曜王妃这个位置,她有着本能的抵触。 甚至成了她的梦魇。 尽管知道这一世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但一想到前世与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还是让她忍不住地一阵作呕。 “你若是肯嫁与本王,本王照管将王妃之位给你,如何?”叶少禹忽然朝她迈了一步。 洛云初蹙起眉尖,往后退了一步,面上是疏离的冷漠。 “殿下慎行。” “殿下好生对待易小姐和二姐姐才是正道。” 至于我,上辈子眼瞎被你要了命,是我的错。 这一次,我怎么可能还让错误重演! 第233章 偶遇 叶少禹神情中闪过一抹不悦,但很快掩去。 比起得到洛云初,他现在更急于求证另外一件事。 见他并不打算为难自己,洛云初便淡笑道:“话已带到,其余的,还望殿下多多费心。” 便是要告辞的意思了。 多留在这里多一分不确定的危险,何况她现在多看叶少禹一眼,都觉得本能地排斥。 叶少禹便招呼了门房过来送洛云初出去。 望着洛云初离去的背影,叶少禹眯了眯眼,注意到了她脚下一个细小的动作。 她,好似对曜王府十分熟悉。 就连小径上那处松动的地石都一清二楚,方才,可是有意避开了那块石头。 可今日还是洛云初第一次来曜王府。 叶少禹不得其解,但未作他想,转身进书房唤来了亲信。 …… 直到坐上马车离开王府之后,洛云初才稍微放松了些。 降香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姑娘!是睿王殿下!” 话落,马车停了下来,降香一把掀开门帘,对外头人道:“殿下!” 叶少姝也站住脚步,顺着降香的脸,看到了马车中坐着的洛云初。 看到叶少姝的那一刻,洛云初只觉得心中的阴云被尽数驱散了一般,竟忍不住明媚地笑了起来。 起身下马车,叶少姝迅速过来搀扶她。 “殿下也不怕被人瞧见了去?”洛云初打趣道。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叶少姝并未离开京城,却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指挥黎游大败金国,如今俨然是京城百姓心目中英雄般的存在。 若是此番她与他一道走在路上,一个是侥幸逃脱的罪臣之女,一个是深受万众敬仰的大英雄,只怕单单是走在一处,都会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果然,不少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叶少姝毫不在意道:“无妨,洛三姑娘不光是洛家的女儿,也是蒋大将军的外孙女,你看着围观的百姓里,哪个对你有所恶意?” 洛云初勾唇一笑:“单单看我,却是没有恶意的,可我若是不洁身自好与殿下走在一处,反而会招来风言风语。” “日后你还要做本王的王妃,到时候风言风语岂不是更多?”叶少姝轻笑了一声,俊美的眉眼犹如天地间开出一道裂缝,几缕金光洒下来,绚烂又夺目。 洛云初的脸蓦地红了。 虽然她早已经答应了要嫁给他,可这些日子以来与他的相处也算正常,甚至鲜少想起此事。 纵然心中已然接受了今生要做他的王妃,可如今被他忽然提起,仍旧是免不了觉得害羞。 叶少姝看出她神情微窘,忽然正色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洛云初抬起眸看着他。 事关重大,叶少姝不敢当众说出来,即便是小声说,也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是示意洛云初跟着他一道走去。 洛云初倒与他十分心有灵犀,也不多问,低着头跟上他的脚步。 “我在扬福阁宴请成文彦,眼下他已是我的人。”人不多时,叶少姝忽然开口 叶少姝收服了成文彦,那么叶少禹日后便再也没机会得到成文彦的资金资助。 对于他日后的夺嫡来说,又是一大难题。 甚好。 洛云初弯了弯眉眼。 “你不生气?若是你想要他为你效力,我可以让给你。”叶少姝有些意外。 前世她可是费尽心机笼络了成文彦,尽管最后是为了叶少禹。 洛云初没有多想,其实她也猜到了几分,兴许叶少姝也通过某种难以解释的途径知晓了前世的一切。 而前世,成文彦就是叶少禹的人。 尽管是她亲自去请的成文彦。 如今叶少禹还未对成文彦动心思,却被叶少姝先一步收入麾下,很难不让人多想。何况前世叶少姝可从来不曾想过收服成文彦的。 而现在忽然一反常态,势必是有所原因。但她并不想探个究竟。 若是叶少姝当真知晓了前世的一切,还能对她这样好,只会让她越发地厌弃自己。 即使,他并不这么想。 洛云初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道:“不,若我收了他,也是为你效力的。如今这样,甚好,也免去了我再去周折一番。” 叶少姝忽然长久地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态来。 甚至还有几许怜悯。 洛云初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目光。 “初儿,你知道他为何会甘心效忠于我么?”他忽然喊了她的小名。 洛云初不解地摇摇头:“若非洛青阳从中横插了一脚,也许你娘会和他在一起。”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如同有千斤重一般,让洛云初顿时停住了脚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叶少姝叹了一口气:“你果然不知。” 若是知道,只怕前世她也不会被叶少禹欺骗得那样惨。 而成文彦也不会间接帮着杀害心上人的人去害死心上人唯一的女儿。 洛云初见他神情肃穆,便知他接下来的话也许会让她大为震惊。 一时竟然也有些忐忑。 “当年成文彦也是你娘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那年你外公和舅舅大胜回朝,朝中风光无两,你娘跻身京城第一贵女,彼时成文彦还是个外地进京赶考,借助与表亲家中的穷小子,为了能迎娶你娘,在那年的春试中中了状元,本以为能迎娶你娘,最后却等到了你娘被洛青阳用诡计骗到手,嫁去了尚书府的消息。” “他原是不愿投诚于我,我说出你与我是一道的,他便没有多犹豫。那日司案司公堂上,你兴许没发现,他有意偏向你娘。” “我发现了,只以为是成大人嫉恶如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番内情。” 洛云初插嘴道,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前世成文彦是叶少禹的幕僚,是以她对他也有几分了解。 本以为他本性是最忠诚的,跟了谁便一辈子认了谁,谁知道,他真正忠于的,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后来他帮助的人,也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一瞬间,洛云初便想起了前世,偶尔与成文彦打照面的时候,或者是与他聊起近日的实况,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那种探究和深情。 原来,都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第234章 何其有幸 若当年不是洛青阳使计,让娘亲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又被他救起,失了名声,怕是娘亲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例如,跟了额这个成文彦。 成文彦与妻子相敬如宾多年,虽然貌合神离,但区区一个商贾之女,嫁给状元郎本就是高攀,成文彦也从不因此而轻视她。 他倒是一个十分尊重女性的人。 兴许他尊重的其实并非女子,而是那个叫蒋知柔的女人。 所以,前世他才会时不时找机会来寻自己,与自己谈一些可有可无的家国之事。 包括大沐的边陲之事,也是他来与自己说的。 也许,他真正想倾诉的,并非自己,而是蒋知柔。 蒋知柔故去多年,也许他是用这样的方法在缅怀那个情窦初开年纪时,遇到的花一般美好的少女。 可惜,佳人早已化作一抔黄土,成文彦最终也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去帮助她的女儿。 洛云初一时间只觉得悲从中来。 若是娘亲跟了成文彦,结局应当是极好的。 成文彦当年作为朝中新贵,能够与将军府结亲,一则他自己在朝中也有了依傍,二则这样的人在京城中并无根基,也不怕欺负了蒋知柔去。 加上成文彦与洛青阳不同,他是真心喜欢洛云初的,所以嫁给成文彦,蒋知柔应当还能如闺中之时那般,被夫家宠在手心里。 蒋知柔的一生都应当是平安顺遂,被众人宠着的。 如若她没有遇到洛青阳的话。 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 娘亲,前世女儿走了与你一模一样的路,被渣男贱女害了一生。 幸运的是,女儿有机会重来一次,女儿遇到了一个如成文彦一般真正能够保护我的人,可惜你,已经没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你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但是娘亲,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也会代替你,好好护着蒋家,好好过好你没能过好的人生。 “初儿。”察觉到少女低落的情绪,叶少姝有些心疼,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殿下。”洛云初忽然抬起眸来看着他,眼中带着丝丝眷恋与缱绻。 叶少姝心口一窒,却见少女倾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犹如寒山上开出的一小朵幽幽小花,温暖而馨甜。 “何其有幸,遇到殿下。”洛云初看着他的眼睛。 叶少姝低头便稳住了她的唇,片刻后移到她漂亮的眼睛上。 “不要这么看我。”他喉结微动。 倏尔叹了一口气。 前世爱上她的时候,她已嫁做人妇,初为人母,浑身上下透露出成熟的风韵,除了美貌,更多的是她运筹帷幄堪比男子的精明能干。 可这样的女子,在面对的不爱自己的夫君时,却又显露出了她脆弱的一面。 这些矛盾的对立面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动人,也格外让人心动。 这一世,她还如前世那般聪慧过人,心中并无其余男子,唯有自己而已。 可现在,她才仅仅十四岁。 距离及笄,还有整整一年。 这一年,将会是多么漫长的一年。 等了两世,他恨不得立刻迎娶她,但顾及到她的年纪,还有大沐愈发艰难的局势,暂时还不是考量儿女情长的时候。 何况,她如今住在将军府里,反而更加安全。 蒋老将军纵然年迈,仍然十分硬朗。有他在,朝中也无人敢对她有所不利。 眼下他最担心的就是洛云初的安危 洛家如今身陷囹圄,她是唯一一个没入狱的洛家人,加上洛青阳又有那样的身份…… 洛云初的安危实在是不可小觑。 而有些事情,也必须要让她知道。 不隐瞒,也许反而对她好。至少让她有个提防的心。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睿王府。 “殿下带我来府上做客?”洛云初打趣般地挑眉。 “其实也有要事相求,顺便告诉你一些事情。”叶少姝倒是坦然。 洛云初便不再多问,跟着叶少姝进了王府。 这虽不是她第一次来王府,却也是十分陌生。 进入王府之后,确认没有外人能听见他们说话,叶少姝缓缓将事情娓娓道来。 洛云初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了洛青阳的真正身份。 他,原来并不是真正的大沐人。 而是,金国人送到大沐来的奸细。 他实则从未通敌叛国,因为他本身就是金国的人,所以至死效忠的,也是金国的首领。 迎娶蒋知柔,只是他的第一步。 他要从内部瓦解掉蒋家,沐仁帝多年来重文轻武,朝中早已无可用之武将。 蒋家算是唯一能带兵打仗,扛起重任的家族了。 只要将蒋家彻底瓦解,那么大沐便也再无翻身的可能,只能如同一只残废的狮子,被金国的金队一步步地,小口小口地蚕食掉。 只是不知为何,当年的洛青阳在中途改变了原本的计划,只单单是放任赵怜害死了蒋知柔。而这虽然也给蒋无疾带去了很大的打击,却也不致于让整个蒋家一蹶不振。 是以,金国人迅速瓦解蒋家并蚕食大沐的计划便由此搁浅了十数年。 直到最近,哈库奇才下令要他加快进程。 洛云初闻言冷笑一声:“大沐较金国富庶非常,他在大沐已然官拜二品,一边是陛下的重用,一边是金国的利用,改变计划推迟吞并大沐,不过是他为保全自的心思罢了。” 想不到,她身上竟然有一半流着金国人的血! 但这一半的血,着实让人恶心。 不仅仅因为是金国人的血,而是,洛青阳的血。 “殿下,你可知道洛青阳在金国是何等身份?”洛云初问。 “士大夫鲁顿克的亲外甥。”叶少姝道。 洛云初闻言便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殿下找我来,要我怎么做?” “我们抓到了莫日勒。金国的大将军。” 洛云初眼睛一亮。 “我要让他回去迷惑哈库奇,但哈库奇不会上当。”叶少姝接着道。 洛云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大概知道叶少姝是什么意思了。 她看着叶少姝,幽幽地笑了起来:“殿下还真是足智多谋。” 第235章 莫日勒 洛云初聪明过人,常常是一点就透。 这一点,他前世就知道了,是以刚刚他不过是吐露了几句关键点,她就猜出了自己的意图,不愧是前世能以一己之力与协助叶少禹对抗自己那么久的女子。 也幸好,这一世,她没有再次与自己站在对立面。 这个想法让叶少姝感到了一阵愉悦。 纵然还要等上一年又如何?总归这一世,她只会是他的。 他也不会再守着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在午夜梦回时任由自己的理智与感情不管拉扯,等到翌日清晨,又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眼前的少女,是真实属于他的。 现在是,未来也是。 前世错过的那些遗憾,都会变成今生无穷无尽的爱,他会尽数交给她。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交给她。 即便是再一次受到伤害。 但是,这一次,她会让他受到伤害么? 叶少姝微微一笑,她不会的。 “跟我来。”他看向洛云初的眼神愈发柔和起来。 洛云初点点头,故意强迫自己不去看他那充满了温柔缱绻的目光,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 这样热烈的目光,在叶少姝的身上出现得实在是太少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她觉得更不好意思。 很快,二人来到了睿王府的地牢里。 洛云初有些惊诧。 她只知道曜王府有一个地牢,关押着各种与叶少禹做对的人,其中当然不乏有好人,有正直的人,但是这些人一旦威胁到叶少禹的前程,便都会被扔进地牢中接受无休止的刑罚。 前世她也想过叶少禹这么做是否太过于残忍,但是叶少禹却以“无毒不丈夫”这样的话让她莫要再去管这些事情。 现在想来,那地牢中应当还关押了许多人,兴许这可以成为指证叶少禹的又一铁证。 比如,谋反的罪证。 洛云初如此想着,便问道:“殿下可知,叶少禹也有个地牢?” “嗯。我的地牢与他的地牢,用处可不一样。”叶少姝答了,似乎又怕她误会。 叶少姝与叶少禹根本不是同一种人,她当然知道叶少姝不会滥杀无辜。 但是对于他的焦急解释,还是让洛云初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也许,他知道的比她想象的更多。 甚至,她的猜想是对的。他应当知道了前世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其实他都在一点点地暗示她,他知道了很多事情。 她也有过片刻的退缩,毕竟前世,她一心要扶持叶少禹,反而处处与叶少姝做对。 甚至让他为此付出了蹉跎一生的代价。 可是他分明知道了前世是自己对不起他,他还是愿意拿出百分之百的真心对待自己,她又怎好辜负了去? 唯有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他,这一世,让他的一片真心不再付诸东流。 “我的意思是,那里关押着许多能人异士,兴许还有什么大臣,若是殿下加以利用,或许可以借由陛下的手除掉他。”洛云初的语气没有丝毫欺负,但她的神情在说到叶少禹三个字时,骤然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前世,那皇位本来不该由叶少禹坐上的,是她的鼎力相助,在民间为叶少禹积累了无数的口碑,也为他建立了无数功绩,才让沐仁帝在最后关头放弃了立叶少姝为储君,将他扶持上了皇位。 可焉知那又不是的叶少禹多年来隐忍,处心积虑的结果? 总之这一次,她要让沐仁帝亲手将她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叶少姝闻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知道了,此事从长计议。” 他这么说,便是将她所说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意思了。 洛云初便放下心来。 很快,地牢的形态出现在二人眼前。 这地牢并不大,却十分潮湿,显然,此处只是做个简单的关押,叶少姝并不打算长期使用这个地牢。 正想着,一件狐皮大氅披在了她的肩上,尚待着几分温度。 洛云初猝然看向叶少姝,叶少姝已然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了她,他身上只穿着一身玄色的锦服,绣金腰带紧紧围在身上,显得十分精神。 “冷,仔细受了凉。”叶少姝道。 “殿下不冷么?”他是金枝玉叶,倒是比她来得更金贵。 “我是男子,无妨。” 洛云初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伸手紧了紧大氅,跟着叶少姝的脚步直往地牢深处走去。 莫日勒被锁在十字架上,身上毫发无损,面色却十分难看,竟然很有几分奄奄一息的感觉。 洛云初觉得奇怪。 莫非是叶少姝使了什么药给他? “水滴刑罢了。”叶少姝看出了她的疑惑。 洛云初恍然大悟。不愧是将军,对付俘虏果然有一套。 “不过,殿下抓到了金国的俘虏,为何不呈报给陛下,反而将人囚禁在此处?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晓,禀报给了陛下,岂不引来陛下的猜忌?”洛云初有些担忧。 “父皇知道,放长线钓大鱼罢了。”叶少姝一点也没有避讳在莫日勒跟前说起这些秘辛。 洛云初有些奇怪,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说给莫日勒听的,便又顺着他的话说道:“陛下想到怎么对付哈库奇了?这次我爹可是立大功了。” 一直垂着头的莫日勒闻言,虚弱的身子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显然是将二人的话听进了耳中。 “不错,洛尚书举报有功,父皇正打算给尚书府论功行赏,将军府也连带着一并有赏。”叶少姝微微笑着,这少女委实腹黑了些。 也很知道怎么攻略人心。 但,他就喜欢她这聪明劲儿。 听到这话,莫日勒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洛云初,眸中闪动着愤怒的火焰。 “你就是洛青阳的女儿?”他是记得洛青阳有两个女儿,一个在庄子上,另一个养在京城中。 想必眼前这个便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洛卿卿。 他早就听说洛卿卿想嫁给叶少姝,想来这洛青阳定然是为了把洛卿卿嫁给叶少姝而背叛了他们的首领! 真是可恶! 第236章 母子蛊 “要杀要剐随便你们!鲁顿克家族出了一个叛徒,就是洛青阳!他本来早就应该协助我们攻陷大沐,他是个叛徒,叛徒要吞下一千根针!” 莫日勒自知无望活下去,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但因为前几日受了些惊吓,是以如今声音也并不算十分洪亮。 洛云初勾唇一笑:“我爹在大沐官拜二品,大沐比至金国富饶不止十倍,谁会愿意舍弃这里的荣华富贵,回去做金国的狗呢?” “洛卿卿!你和你爹一样,都是金国的叛徒!你身上流着金国的血,却背主求荣!”莫日勒大喊起来。 这一次,洛云初确定了,莫日勒真的将她当成了洛卿卿。 甚好,这个黑锅,就让洛卿卿背下去。 洛云初脸上的笑意越发娇艳起来,甚至挽着叶少姝的手臂,掩唇笑了笑。 猝然被少女一挽,叶少姝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她在故意对莫日勒使诈,很快便又淡定了下来。 “卿儿,本王将他交给你,你打算如何处置?” 洛云初微微挑眉,唇角漾出一抹残忍的笑:“莫日勒乃是金国大将,就这么死了可不行。” 莫日勒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这几日他已经领教过了叶少姝折磨人的本事,若是再让他对施以言行,怕是就没命离开大沐了。 一瞬间,莫日勒心中有些后怕起来。 而洛青阳更是一个阴险狡诈之徒,这些年佯作细作给金国报信,背地里却在关键时刻让金国军队陷入了困局。 只怕是现在金国已经危在旦夕! 毕竟这些年鲁顿克对洛青阳已经十分信任,就连金国的未来几年的战略部署也悉数告知了他。可以说,洛青阳是金国压在大沐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眼看这局棋就要收网了,偏偏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反水! 他是这样的人,她的女儿又能良善到哪里去? 何况刚刚从她的眼神中,他就看出来了她的恶毒。 洛云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莫日勒,唇角翘出一个邪魅的弧度,很难让人不觉得她在思忖着什么坏主意。 何况又有叶少姝在她身边为她撑腰。 莫日勒此刻内心的恐惧到达了极点。 “卿儿打算怎么做?”叶少姝好似读出了莫日勒心中的恐惧般,开口问道。 “要杀要剐你们尽管来,我莫日勒绝不害怕!为了大金国而死,我虽死犹荣!”莫日勒为自己壮胆似的高声道。 洛云初闻言轻笑一声,缓缓踱步走到莫日勒跟前,在后者大喊大叫的间隙朝他嘴里塞入了一颗不知道什么丸子。莫日勒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吐出来,叶少姝早已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丸子瞬间在口中化开,浓重的苦和一股子难以言语的臭味让莫日勒翻了个白眼,先写窒息过去。 但也就在那一瞬间,丸子化为了水,被莫日勒毫不设防地吞入腹中。 “你们给我吃了什么!”被松开之后,莫日勒干呕了两下,却无济于事。 他根本无法将丸子吐出来。 没有人回答他,洛云初意味深长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对墙根儿处的一只黄狗挥了挥手,黄狗倒是亲人,摇着尾巴过来讨好地蹭了洛云初两下,洛云初随即将另一颗药丸子递给黄狗吃下。 黄狗倒是吃得很欢快,似乎感觉不到苦。 莫日勒瞪大眼睛看着她的这一系列操作,想问的话却卡在嘴边。 “莫将军很想知道本小姐给你吃了什么,是么?”洛云初奖励般的摸了摸黄狗的头,连眼皮也没抬,轻描淡写地道。 莫日勒没说话,但眼神却十分殷切。 洛云初轻轻挠了挠黄狗的下巴,莫日勒更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适地别了别脖子。 “莫将军还不明白现在的处境么?”洛云初忽然重手地揍了黄狗的头,黄狗顿时发出了委屈的呜咽,夹着尾巴跑到墙根儿去蜷缩了起来。 莫日勒脸上也显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叶少姝见此情景,脸上也闪过了短暂的惊愕,随即便明白了过来,垂眸看着洛云初,眼底泄露出几分温柔的缱绻来。 “莫将军可听说过苗疆的蛊毒?”洛云初重新看向莫日勒。 莫日勒抿紧了唇,两腮的肌肉却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 苗疆人最擅长下蛊,他如何不曾听过? 在金国,也曾经来过几个苗疆人,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蛊,曾经在街市上靠蛊毒杀人于无形,五年前苗疆原本是金国攻占的目标,谁知金国大军进攻苗疆却惨遭瘴气和蛊毒所害,进而百万雄师大败而归。 那一仗,是莫日勒第一次做副将出征。 进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纵然这些年他南征北战,早已做到了一品武将的位置,可一提起苗疆和苗疆人的蛊毒,还是让他脚底发凉。 也是经过那次战役,哈库奇首领放弃了快速吞并苗疆的想法,改为直接接住洛青阳在大沐的势力对大沐徐徐图之,等将大沐的国土归为己有之后,再想办法对付苗疆。 哈库奇一直认为苗疆人一直无法蚕食大沐的原因,是大沐必定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他想让这种力量为他所用。 而现在,却忽然被洛云初提起苗疆的蛊,这不能不让莫日勒多想。 方才狗挨了打,他也痛,狗被挠了下巴,他的下巴也有一种微妙的瘙痒感。 而这种蛊,是苗疆人里最常见也最让人闻风丧胆的蛊。 母子蛊。 被中蛊的人之间会有感应,如若一方有难,另一个也会遭受同样的痛苦。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立刻暴毙。 而洛云初,竟然将另一个蛊虫种在了一只狗身上! 杀一只狗远远比杀一个人来得容易! 又或者,她分明就是那狗羞辱他! 但是,他却无可奈何! 而现在,洛云初和叶少姝还在他身上种蛊,说明他们还有事情需要他去办。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莫日勒眉头紧皱,猝然听到洛云初清丽的声音响起。 “看样子,莫将军已经看清了现在的形势,所以,莫将军可考虑好了?” “回去如实对哈库奇禀报。” 第237章 威胁 莫日勒有些震惊地看着洛云初。 他本来就要回去告诉哈库奇这个消息,为何洛云初如此要求他? 岂不是多此一举? 顿时,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这个容貌出尘绝丽的女子,肚子里又在酝酿着什么坏主意? 却见洛云初邪魅一笑,伸出水葱似的指尖轻轻拢着耳后垂下的一缕碎发:“莫将军可听清楚了,本小姐说的是,如实禀报。” 洛云初脸上漾出几许残忍的凶光:“包括我爹对哈库奇的背叛,若是可以,莫将军可要将爹说得再可恶些。” 用这样的法子断了洛青阳的后路,让那个负心寡义的男子,也尝尝众叛亲离,被人彻底放弃的滋味! 他现在在大牢里一定也期望着有人能够去救他? 就让他怀着这样的期望,在无尽的等待中凄惨死去! 洛云初面色微冷。 这样的惩罚,比起前世的她,前世的叶修和前世的整个蒋家满门,甚至是屈死的娘亲,都来得太容易了。 但洛云初已经没耐性继续折磨洛青阳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况洛青阳倒台之后,洛卿卿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叶少禹了。 这对前世情投意合的鸳鸯,她要让他们看着他们是如何眼睁睁倾覆于她的手下。 她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女人,要将前世他们亏欠自己的一切全部夺回来! 莫日勒看着少女的眼睛,一时间竟生出了几分胆寒。 他从未见过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竟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可那样的气势,不是在高位上锤炼多年的人,根本不可能有的气场! 她究竟是不是洛卿卿?若不是,又如何会和叶少姝如此亲密,还管洛青阳叫“爹”? 可若是,洛卿卿不过是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家,哪里会有这样的行止见识? 连苗疆的母子蛊都知道! 他早就听闻洛卿卿从小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取悦男子的伎俩,这样的女子根本不足为惧,也练不成这样的气场。 可若是那个被驱赶到庄子上的女儿…… 莫日勒眉头微微一凝,倒是有可能见多识广,可在乡下里长大的女儿,浑身上下定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怯懦,更不会这般光芒四射。 摇摇头,莫日勒便去驱散了心中的思量。 总之,这个少女能够得到叶少姝的鼎力支持,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只怕是洛家是养不出这样的女儿来。 “你想让我怎么对哈库奇说?”莫日勒问。 “莫将军当真俊杰,这般识时务,”洛云初一拊掌,“我不欲爹再一仆事二主,也怕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到尚书府头上来,那便是灭顶之灾,所以,莫将军只管将我爹供出来即可,还有莫将军在此处受到的遭遇,也都一并对哈库奇说了。” 莫日勒的眼睛越发瞪得大了些。 这分明是将洛家往火坑里推! 这洛小姐还当真是狠心!也不怕有朝一日金国真的攻占了大沐,他们洛家又当如何处之? 但也少姝却好似是配合洛云初一般,洛云初堪堪话落,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扔到莫日勒跟前。 莫日勒低头一看,却是鲁顿克与洛青阳的往来书信。 顿时,莫日勒心中的最后一丝疑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深刻的愤怒。 若不是洛青阳那个叛徒,他哪里用得着在这里受几日非人的折磨! 见状,洛云初和叶少姝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莫日勒到底是个头脑简单的,纵然他先前还有什么疑虑不曾打消,可看到这个,也就不会再怀疑了。 可他却早已经掉入了二人设计的圈套之中。 此乃攻心之计。 但目前来说,此计也只完成一半。剩下的,就要靠哈库奇了。 莫日勒还沉浸在被洛青阳背叛的愤怒之中,连带着看着洛云初的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终究,这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若说过去看在洛青阳效忠金国的份上,他倒是可以看在同僚的面子上给洛云初一个面子。但是现在,没必要了。 洛云初无畏地迎接着莫日勒的审视,眸色中不见半分退让,反而有一种气定神闲的傲然。 仿佛一身血性的莫日勒的威胁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似的。 “如此,就多些莫将军了。”洛云初说完,似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莫日勒,随后便在叶少姝的维护下离开了地牢。 那天,洛云初的眼神让莫日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却始终猜不透缘由。 直到濒死前的那一刻,少女的笑容冷不丁地浮现在眼前,他才明白。 今日洛云初对他的审视和打量,不过是在对一个还活着的死人的怜悯。 …… 三日后,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是别的,正是曜王府与右相府结亲一事。 按照大沐的礼法,叶少禹作为二皇子,排场不该超过故太子成亲的礼法。 但因为故太子英年早逝,其余皇子王爷又无一人成亲,是以眼下叶少禹倒成了第一个成亲的皇子。 排场倒是十分宏大,竟然在大婚当日将喜轿抬着在京城里走了足足三圈,随行的媒人一边吊着嗓子说着讨吉利的话儿,一边将大红喜线串成的铜板抛给在场的百姓们。 百姓们得了好处,无不一一祝贺着新人的大喜之日。 别的官家小姐嫁人,纵然排场大些,也不过是往空中撒些散碎的银子或铜板,可这右相千金出嫁,给的可是一吊钱! 是以就算是偶然被钱砸到了脑袋的,捡起来也照样是笑逐言开,喜不自胜。 毕竟额前一个包,哪里比得上一吊钱来得容易? 看客们也都纷纷对叶少禹和新娘子易思思评判起来。 有说易思思命好的,家里财大气粗,出手阔绰,说那叶少禹娶了这门亲事占了便宜的。 “你们知道什么?这投胎投了个好肚皮啊,便是婚前失了名节,也照样能加入皇家。”围观的有人如是说道。 此话如同炸雷一般惊动,让听者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第238章 成婚 “呵,你们还不知道?这易小姐早就不是清白女儿身了!咱们寻常人家的女儿被人玷污,哪里还能攀得上一桩好姻缘?也该是易小姐这样好肚皮里出来的,才能以脏了的身子嫁入皇家!” 有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人这样说道。 话语不可谓不恶毒。 可越是这样香艳的话儿,也就越能激起旁人的猎艳之心。 一时间,便是连看迎亲队伍的人都少了许多,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这些话无一例外全部被轿子里头的人听了去。 易思思本就是个骄纵性子,自来不曾收敛过,如今又被人往伤口上撒盐,更是气急败坏。 何况那些该死的百姓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若非她有爹的这个名头,她还嫁不进曜王府里去呢! 易思思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当即掀开轿帘,从窗口探出插满了金钗步摇的脑袋,姣好的脸上俱是怒意。 可到底是个美人儿。 一时竟叫众人看得呆了。 “哪里来的多嘴多舌的贱人!胡乱嚼舌根子!还不给本王妃拿下!”如今尚未过门,却到底是以曜王妃的身份自居了。 可喜婆却以为不吉利,连忙挥着手绢子将她的脑袋给塞了回去。 而那群七嘴八舌的百姓们早已都四散了去,是以易思思的手下也一无所获。 无人注意的是,其中那几个将内情透露得最多的,早已隐没在了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司案司的大牢里,有两拨人狭路相逢。 但奇怪的是,两拨人似乎相识一般,并未声张了去,只是一个将角落里的洛卿卿给带了出去,另一个,则走到了洛青阳的跟前。 “你们是什么人?”洛青阳直觉不对劲,下意识想叫洛卿卿过来帮忙,但洛卿卿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匆匆跟随着那拨人离开了牢房。 既然她爹本就不是洛青阳,那么他与她自然就无甚关联。 眼下她就要去曜王府做侧妃,留着洛青阳这个便宜爹,总归是个污点。说不定没了,反而对她更有利。 是以,洛卿卿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从小对她千依百顺的爹。 洛青阳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也猜到了几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曜王府里早已一片喜色,宾客们也早已来齐了大半,各自说着恭喜的话儿。 叶少禹一身喜服站在门前,与宾客们互相敷衍着几句。 其实谁都知道,今日的大婚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来罢了。 而曜王对于这桩婚事究竟有几成满意,也只有曜王自己才知道了。 易文淼给易思思的嫁妆,可是足足大半个朝堂的朝臣的忠心。这样的大礼,任是谁都无法拒绝。 易相的支持,便是夺嫡的关键。 对于此事,众人心中也都各自有了思量。 而叶少禹对此桩婚事的态度倒是有几分模棱两可。 既看不出有多少满意,也瞧不出哪里不满意,反而神色里还透出几分不知何来的焦躁。 很快,喜婆高喊着“新娘子到”,叶少禹也就循着流程不紧不慢地往大门外走去。 喜轿落,鞭炮骤然响起,淡蓝色的硝烟让叶少禹俊美的脸显出了几分不真实感。 与此同时,曜王府的后门处,早已等候多时的小厮应暗号打开了门。 “怎么这时候才来?”小厮有些埋怨地道,顺便瞪了一眼跟在后头的洛卿卿。 洛卿卿气得脸色涨红。 为首的道:“王爷吩咐的,须得等喜炮响起,众人都在前厅时,我们才能趁机入府,否则被人瞧了去才是麻烦。” “你们这么对我,就不怕我对王爷说么?”洛卿卿见众人都对她十分不恭敬,便怒道。 她还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气。 那为首的有些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方才在牢里,他可看得真真儿的。 这娘儿们竟然心狠到连自己的亲爹都不救! 若非王爷定要他们将她带回来,他倒宁愿让这种人去死好了。 当下便冷笑道:“若是被人瞧见大牢里的囚犯在咱们王府门前,传到了陛下耳中,才是害了咱们家王爷呢。” 此话无疑是个耳光,狠狠打在了洛卿卿的脸上。 这厮,分明故意在下她的脸,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中! 可话到了这个地步,看来这王府中无一人是与她一处的,而她现在又没了母家撑腰,心中便是再有气,也只能忍着。 等到他日她做了曜王正妃,得了曜王的宠爱,她非要给这群没眼力见的东西们一顿好鞭子! “垫在在前厅是么?”她按下心中的气,微微扬起下巴问道。 门房小厮道:“怎么?今日王爷大喜的日子,你还想去搅局不成?别忘了,你现在是大牢里的犯人,是咱们王爷把你救出来的,你若是敢去坏了王爷的婚事,只怕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又是一番夹枪带棒的贬低。 洛卿卿深吸了一口气,牢牢将此人的模样记在心中。 “非是如此,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该有的礼数我还是懂的。只是不知我入府后,歇在哪里?” 声音倒是婉转清丽,犹如莺啼。 闻言,那小厮面色倒是缓和了几分,谁也无法对一个和善的仙子说不堪的话。 方才也是洛卿卿自己还拿着洛家嫡长女的桥,不肯放下身段,还以为是有了叶少禹的庇护,入府后就能呼风唤雨。到底是她想岔了。 “洛二小姐随我来。”小厮语气也随和了几分。 但很快,洛卿卿强压的怒火便忍不住爆发了。 因为那小厮带她去的竟然是偏院的一处柴房! 便是最低等的丫鬟婆子,也没有住在柴房里的! “你敢玩我?”便是她再有教养,此刻也顾不得了。 小厮满不在乎道:“这便是王爷吩咐的,洛二小姐若是不高兴住,大可以去求求王爷给你安排一个好住处。” 这柴房的确是叶少禹安排的,其中,也自当有他的用意。 小厮得意地看着洛卿卿,洛卿卿屈辱而愤怒地咬紧了唇瓣。 第239章 洛卿卿入王府 那小厮敢这样说,想来定是叶少禹实现吩咐过的。 想不到他虽然命人将自己救出来,却还是不重视么? 还是说,因为洛家倒了,他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洛卿卿眼眶微酸,却不愿意在几人面前表现出来,很快掩去了眼底的怒色,转而施施然走进了柴房中,随意寻了个干净些的地方坐下。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是要做皇后的人,这点儿小事算什么? 等得了叶少禹的心,便是要挖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的心肝也不难。 “我知道了,你们且伺候王爷,我独自在此处休整休整。”洛卿卿强道。 却不知这副模样落在几人眼中分明是死鸭子嘴硬。 顿了顿,她又道:“对了,王爷可说过今夜会不会过来?” 叶少禹不喜欢易思思,否则,从一开始就不会拒绝她。 何况现在易思思是个失了清白的,更会遭他的厌弃。 自己虽是戴罪之身,可清白到底是给了他的,他也总会怜惜自己几分。 今夜想必不会留在易思思的房中。 那必然会来找自己了。 洛卿卿心中暗喜,却听小厮们又是一阵讽刺:“大婚之夜,哪有新郎撇下新夫人不管的道理?” 便是在笑她痴心妄想。 洛卿卿倒也懒得同这群蠢驴说话。 迟早是要看自己脸色行事的人,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几个小厮见她竟不回答,便也觉得有些无趣,结队便往了前厅吃酒去。 而叶少禹在看到这几人从婚宴上露面后,面上的焦躁之色当即一扫而空,便是与朝臣的应酬也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了些。 …… 一日很快过去。 这一日,京城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头一件,便是曜王成亲的大喜事。 而另外一件,便是司案司的大牢里出了人命。 洛青阳在牢中暴毙而亡,但无人知道他的死因如何。 与他关在一处的洛向明洛文钦和隔壁牢房里的两位女眷都变得疯疯癫癫,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更是无从得知洛青阳的真正死讯。 成文彦原本是上报沐仁帝要如何处之洛青阳的通敌叛国之罪,如今洛青阳已然伏法,其余人也就没必要继续关押着浪费粮食,索性便判了个秋后处斩。 而那洛卿卿的下场如何,却被人一笔带过,好似并未曾出现过这个人似的。 外头的便以为洛卿卿也疯癫了,只等着与娘亲祖母一起,等着入秋后判决之日的到来。 京城里那个颠倒众生,惊艳了许多贵公子的第一姝洛卿卿从此香消玉殒,而曜王府里却多了一个香艳动人的庞姨娘。 叶少禹大婚当晚,却一反常态地宿在了易思思的房中,并且与之有了夫妻之实。 洛卿卿原本信心满满地在柴房中等着叶少禹过来,谁知独坐枯枝足足一宿,也不见郎君半个衣角。 甚至第二日,第三日,叶少禹也不曾来过。 洛卿卿终于明白,叶少禹将她接了过来,却完全是做了一个摆设,并不打算将她好生相待。 可她却不能就此认命。 洛家覆灭,她是唯一的幸存者,九死一生地逃出来,自小养成的养尊处优的优渥生活,她必须要重新夺回来。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对洛云初展开报复,才能一步步坐上皇后的位置去。 是了,她手上还有洛青阳留下的保命符。 洛青阳是金国的人,虽然她几次憎恨他竟然拖累了她,可事到如今,她却不得不借助金国的力量,让金国的军队支持成为她手上能够与叶少禹谈判的筹码。 也是,她可以得宠的唯一筹码。 洛卿卿咬牙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银簪子,收买了外院里一个低等的扫洒丫鬟,向她买来了洛家的近况和叶少禹每日的行程。 成婚第五日,叶少禹自上朝回来,将将回到书房,便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顿时警惕起来,周遭的气温骤然降低。 洛卿卿躲在屏风后头,只穿着一件粗布的麻衣,却又别出心裁地将麻衣裁剪成了稍有些风韵的款式。 白腻的香肩首先映入眼帘,往下便是一对含羞带怯的椒乳,被半掩不掩地裹在麻衣里,微微的凸起带着几分娇俏的勾引。 叶少禹却似乎不为所动,目光清冷地看向了洛卿卿的眼睛。 这双似水含情眸他早已见过几次,每次都好似深潭一般勾人,这次也不例外。 即使他因为她的介入无法迎娶洛云初而对她心生反感,可眼下一看到她,似乎又生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来。 可分明,她的头发也稍有些凌乱了,面上也不如前几番所见的那样的白皙红润,反而因为这段时间的牢狱之灾而显出了几分菜色。 “你怎么在这里?”叶少禹按下心中的不悦。 书房重地,她竟敢擅自蹙闯入? 若是换了个人,只怕此刻早已死在他的剑下。 “殿下将奴家救下,却又不管奴家,是为何故?”洛卿卿倒是往前贴了贴,软腻的身子几乎要挨着叶少禹。 叶少禹斜斜睥睨着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可没忘记,他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娶了她做侧妃,完全是因为她的算计。 当然,她算计的不是她自己,却反而把她自己给搭了进来。 可也是那次,尝过这具身体的滋味过后,如今再被她贴上来,那日的滋味便被再度勾起。 他心里是厌恶她的,可身体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甚至连对她的责罚都不曾有。 “殿下是如何安排奴家的?奴家只愿一生一世伺候好了殿下,不知殿下合不合心意?” 话落,一双柔荑早已攀上了叶少禹的脖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她本就天生媚骨,又从赵怜处学了许多驭夫之术。 这等用身子去蛊惑男子的把戏,便是最低等的。 她玩得得心应手,在心里千百次地对叶少姝用过。 只是现实里,用在了叶少禹身上。 叶少禹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本不是纵欲之人,可眼前的女子,却似乎让他有些把持不住。 第240章 庞卿卿 “洛二小姐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学起春风楼里那些歌姬的把戏来了?” 叶少禹垂下睫毛,自上而下地看着洛卿卿。 平心而论,洛卿卿并非是那种妖冶的长相,比起洛云初的浓艳富贵更是显得十分寡淡。 顶多算是个清纯秀丽的模样。 可越是顶着这样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却做出如此孟浪的举动,这种反差感却勾得他心里如同蚂蚁爬过一般的酥痒。 洛卿卿闻听他竟将自己比作歌姬,只觉得无地自容,羞愤难当。 若是在往日,她何须做到如此地步? 勾勾手指便能有大把男子前仆后继涌上来。 便是做了曜王侧妃,叶少禹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上也是要敬她几分的。 甚至会把她的勾引当作是一份殊荣。 而现在…… 洛卿卿俏脸涨红,却依然只能没皮没脸地挂在他脖子上,将软腻的身子贴得更紧。 “王爷,奴家好冷……” 声音越发娇媚甜腻了去。 乍暖还寒时节,洛卿卿也只穿了件粗布麻衣,冻得她后颈处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叶少禹眼底逐渐染上一层欲色,大手不自觉地掐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洛二小姐好本事。”叶少禹也不知是何故,竟没头没脑地夸了一句。 谁知洛卿卿闻言,面上的笑意越发柔媚,温软的薄唇便主动贴在了他的唇间。 …… 这一夜,有人一夜无梦,静待佳音。 有人星夜兼程赶赴他乡,亦有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翌日,曜王府众姬妾照例与曜王妃易思思行晨昏叩首,却见那敬茶的小妾中,多了个相熟的身影。 “洛卿卿?”易思思惊得大叫一声。 众姬妾也都听说过洛卿卿的名字,俱是惊奇地四下观望着。 洛卿卿倒是大方,款款有礼地越过众人,对易思思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易思思登时大怒,手里精致的茶盏也猛然摔在地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到曜王府里来!好哇,你竟敢越狱!” 洛卿卿丝毫不曾动气,面上仍是一团和气。 眼底泛起一片极淡的倦意。 这贱人!在这府中能与她云雨的男子,还能有谁? 易思思不用想也知道答案。 该死的,原本以为洛卿卿在司案司的大牢里并无翻身之日,谁知王爷却将她收入了王府之中。 易思思心中警铃大作。 原本洛卿卿就是要嫁入曜王府做侧妃的,幸而大婚前尚书府出了事,易思思原以为就可高枕无忧了。 谁知道,竟然还是百密一疏! 为何殿下对她如此不舍! 看着洛卿卿粉面含春的娇俏模样,再想起自己嫁过来府中已有约摸一个礼拜的功夫,少禹哥哥也只在自己的房中宿过一夜,之后便睡在别的院子里。 便是那日夜里他与自己的相处,也是极为敷衍的,甚至都不愿意看着自己。 对于女子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屈辱! 而少禹哥哥却把这样的宠爱分给了这个狐媚子! 实在是可恶的很! “洛卿卿!你竟敢私自逃出大牢!你可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大罪!”易思思打定了主意定要将洛卿卿逐出府去。 可洛卿卿却仍旧一派端庄淡定的作风:“王妃容禀,妾并不姓洛。” 她说的倒是实话。 她的亲爹是庞英然,她自然是姓庞了。 易思思却不明其中的道理,闻言瞪大了眼:“哦?那你是谁?” “妾名叫庞卿卿,是王爷新进纳的妾。” 易思思到底迷惑了。 她可以肯定眼前人就是洛卿卿,毁了她名节的人,就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可为何她却不敢承认自己就是洛卿卿,还要编出个什么劳什子庞卿卿来? 莫非是为了隐姓埋名,好躲过朝廷的追缴,安心在王府中安身? 做梦! 易思思想到这里,看向洛卿卿的神情也越发愤然。 洛卿卿一身迷惑男子的本事,过去尚书府不曾倒台时,她便总是使出浑身解数,让在场的公子们全部都迷恋上她一个人。 幸亏洛卿卿喜欢的是叶少姝,而她喜欢的是叶少禹,井水不犯河水,是以易思思才不曾为难过洛卿卿。 可现在,洛卿卿要与她争的是同一个男人,如何让她敢掉以轻心? 今日却又改名换姓地进来,分明是别有所图。 可这倒也便宜,既然是罪臣之女,只消回去对父亲说上一两句,父亲便能来拿人。 再看这破落的洛卿卿,做了少禹哥哥的妾,也将垂下的头发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细长的脖颈,穿着一件的桃粉色的细纱合欢裙,活脱脱一个勾人心魄的狐狸精模样,瞧着便觉骨头轻贱,哪里还有过去的半分仙子模样? 唯独自己还依靠着父亲这棵大树,安安稳稳地坐着曜王妃的位置。 想到这里,易思思心里又平衡了几分。 “王爷纳妾,为何本妃不知?”易思思倨傲地看着洛卿卿。 这个女人害得她失了名节,就算是要将她逐出王府,也要先让她消了心头的这口恶气才行! 易思思便是故意为难于她。 洛卿卿低眉顺眼地答了:“便是昨日。” 迫不及待地要宣誓主权。 易思思得了王妃的位置,可叶少禹的人却在她洛卿卿这里。 王妃的位置可以改变,但能够抓住叶少禹的心,那么日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她一定会将易思思的取而代之的。 眼下还是不要让易思思拿到把柄才好。 可该刺她一下的,还是要刺她一下。 免得她以为自己好欺负。 洛卿卿如是想着,却不知道自己打错了算盘。 第241章 庞姨娘 “胡说!过去本妃不曾入府,王爷纳妾也就罢了,如今本妃已然入府,岂有本妃不知的道理?!” 易思思怒得一拍桌子,指着洛卿卿的鼻尖骂道:“如今本妃嫁过来不足七日,你便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还有将本妃放在眼里么?” 她是舍不得骂叶少禹的,所以干脆将气撒在了洛卿卿身上。 在大沐,主母过门后要给丈夫纳妾,也需要一年后主母诞下子嗣才可。 叶少禹并非寻常官家,是以在娶正妃之前有几个姬妾通房倒也正常。可如今王府中已经有了女主人,纳妾若是还不让王妃知道,传出去只怕是有损王府的威名。 易思思便是拿了这层来做文章。 洛卿卿自知理亏,也不应答,只低着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细细看去,眸中似有点点泪光。 美人落泪,也无端叫人心中怜惜。 可易思思却不是那等怜香惜玉之人。 “好你个狐狸精,下九流的东西,也敢迷惑王爷,不将本妃放在眼里!秦嬷嬷,给她二十个嘴巴,看她还敢不敢胡说!” 易思思一声令下。 她的乳娘秦嬷嬷便如同得了圣旨,大步走到洛卿卿跟前,不由分手抡圆了手便扇了下来,直把洛卿卿扇得眼冒金星,几乎要站不稳了。 不消片刻,素以仙子之名闻名的洛卿卿,两腮便肿得寿桃似的又大又红,全然不见方才美人胚子的模样。 可见秦嬷嬷是用了十成的力气。 洛卿卿还没反应过来便遭了一顿打,如今脸上肿得几乎睁不开眼,更休提开口辩解。 那嘴里满是血腥之气。 这易思思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洛卿卿心中早将易思思恨毒了,奈何无法开口,只能捂着脸颊痛苦地哀嚎。 秦嬷嬷因笑道:“此刻知道痛了,早先勾引王爷的时候不是挺有手段么?” 此话也不知是何含义,却深得易思思的心。 “撒谎的人,自然要付出代价!我不管你是庞卿卿还是洛卿卿,本妃如今已然入府,断没有七日功夫便纳妾的说法!你要是真想进来做个小妾,也得等到本妃诞下麟儿之后,才有你入府承欢的份儿!” 且不说那时候洛卿卿还有没有机会入府,她也会让她没机会做少禹哥哥的小妾的。 洛卿卿,蝼蚁耳,不足挂齿。 一个女人,一年半载的,少禹哥哥忘了也就忘了,何况一年后还能不能找到洛卿卿都是个问题。 等到少禹哥哥想起来,她早就把洛卿卿碎尸万段了! 只有洛卿卿悲惨地死去,才能抵消她被迫失去清白的痛苦。 否则,就连大婚那日,都有那些该死的屁民在背后嚼舌根子! “秦嬷嬷,命人将她逐出府去!”易思思看着洛卿卿原本姣好的容颜变成了个猪头模样,心中自是十分快慰。 秦嬷嬷刚要揪住洛卿卿的手臂将她扭送出去,却蓦地被人抓住了手腕,随后大力一推,竟踉跄着往后摔了个屁墩儿! 易思思正要发作,却见一个气宇轩昂的身影出现在厅中。 顿时,偌大的厅顿时显得拥挤了几分。 洛卿卿透过眼缝瞧见了是叶少禹,心中高兴了几分,忙拉住他的手臂:“王爷,王妃不信我是庞卿卿。” 叶少禹淡淡瞥了一眼洛卿卿的尊荣,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眼底划过一抹极淡的不耐。 “她的确是本王新纳入府中的庞姨娘。”叶少禹还是没有让洛卿卿失望。 可“姨娘”二字,听来到底不光彩。 洛卿卿暗地里紧了紧拳头。 “少禹哥哥,没有这样的规矩!你把我放在哪里?!”易思思在叶少禹跟前倒是如同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小女孩。 可惜,叶少禹对此嗤之以鼻。 “本王说过多少次,不许这般叫我。”叶少禹语气微冷,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易思思有些吃瘪,却又不愿意在众人跟前失了脸,照旧拿洛卿卿做筏子。 “王爷,你说她是庞卿卿,妾身偏说她是洛卿卿!王爷,洛卿卿可是死囚!你将她接入府中来,可有想过后果!”易思思一跺脚。 叶少禹猝然看向她,眸色越发地冷了:“本王不想再说一次,她叫庞卿卿,是王府新进的姨娘。” 便是铁了心要将洛卿卿以庞卿卿的身份留在王府的意思了。 易思思闻言咬紧了唇瓣,看向洛卿卿眸中射出一道凶光。 真是好一个狐媚子!竟然将少禹哥哥蛊惑到了这个程度! 宁可冒着被陛下怀疑的风险也要将她留在府中! 她究竟有什么好的! 洛卿卿听到叶少禹如此维护自己,心中自然一时得意,也不顾脸上的红肿,故意颤着声音对叶少禹道:“王爷,王妃,莫要为了卿儿伤了和气……” 话音未落,易思思又是一声怒吼:“本妃与王爷说话,有你什么开口的份!” 洛卿卿又是狠狠瑟缩了一下,一副人人欺侮的模样,足够激起男子的保护欲。若是忽略她此刻红肿的脸的话。 而这一套,也是洛卿卿最为拿手的好戏。 可叶少禹却不吃这套,但他却仍让伸手搂住了洛卿卿瘦削的肩膀,警告地瞪了一眼易思思:“日后她无需再来与你敬茶。” 易思思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洛卿卿狠狠地在心中恨了一遍又一遍。 与叶少禹一道离去,洛卿卿羞怯地看着前者:“王爷,你真好。” 话落,顺势就要靠在叶少禹的胸前。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滑稽,叶少禹面色已然不大好看。 他最是个重面子的,身边的女人也要十分好看才行。 是以他最看重了容貌家世都十分出众的洛云初。 洛卿卿现在的模样,与漂亮可是一点都不搭边儿的。 可若不是为了昊空法师的助力,他决计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出洛卿卿。 昊空已经确认了洛卿卿就是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还让叶少禹务必救出洛卿卿。 只有救出洛卿卿,他才愿意继续为自己效力。 这也是为何他愿意接受洛卿卿的原因。 而洛卿卿却只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大到让叶少禹神魂颠倒的地步。 第242章 又近一步 洛家入狱已经过去半月,而蒋末和蒋筠尧领兵出征也已有月余。 洛云初眼下住在将军府里,日子过得倒是十分可心。 没了过去终日如同鬼魅般纠缠的洛卿卿母女,只被长辈们宠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可这样的好,洛云初却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 越是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刻,她就越是会想起前世蒋家惨死的结局。 这一世,洛家倒台,可叶少禹和洛卿卿还苟活于人世。只要这二人还活着一天,她就一天不能安宁。 何况此番舅舅和大哥征讨北漠,必定是大胜归来。 届时,在朝中定然又是一番功勋。 功高盖主四个字压在蒋家头上,就算沐仁帝一时间动不得蒋家,可终究也是一把高悬头顶的利剑。 洛云初思量着蒋家未来的路要如何走,是留在京城,还是激流勇退。 总归骀原庄上,蒋家学堂已经开设了,在常州,将军府的义举早已传开,便是日后沐仁帝再多心猜忌,蒋家也有后路可去。 兀自思忖间,却不见一个紫色的身影早已稳稳落在房中。 “在想什么?”叶少姝低醇的声音响起。 洛云初如梦初醒,看向他,眼底忍不住漾出几分明媚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 “有好消息告诉你,却见你双眉紧锁,在想什么?” 叶少姝行至她跟前,温和地笑道。 “这几日过去,该传回来的消息也都传回来了,你说的是哪件?”洛云初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横竖她也不可能告诉他她在想什么。 “你倒是聪明,反倒让我来猜。”叶少姝不由得伸出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洛云初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莫日勒的消息应当没这么快,所以,是洛卿卿有消息了?” “不愧是洛三姑娘,当真是冰雪聪明。”叶少姝看着她,眼神如水般温柔。 “她果然还是抓住了叶少禹。”洛云初道。 语气里带着某种宿命的味道。 前世的洛卿卿也是深得叶少禹的宠爱,换成了今生,即使洛卿卿做下那么多事情,叶少禹也终究是疼她的。 甚至愿意冒着被沐仁帝猜忌的风险将她留在府中。 还真是患难见真情呢。 “现在她是曜王府里的庞姨娘,庞英然答应只要叶少禹对洛卿卿好生相待,他便至死效忠叶少禹。”叶少姝眸中闪动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深意。 洛云初并未发觉,闻言了然地挑起了眉。 “原来是这样。”但其中,想必也有几分叶少禹发自内心对她的情谊。 叶少姝沉默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想不想知道你舅舅和大哥如今怎样了?” 洛云初闻言面上一喜,些微朝他凑近了些:“想!昆城可收回来了?北漠可灭了?” 看着小狗儿一般讨好地看着自己的洛云初,叶少姝心中暖成了一汪水。 看来,她的思绪已经从叶少禹身上跳走了。 尽管知道她心中对叶少禹只有无尽的恨意,可她对叶少禹的关心程度,还是让他忍不住吃味。 毕竟那个男人是她的夫君,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十年间,她为他生儿育女,帮他夺得了皇位。 即使,那是她前世的夫君。 叶少姝强迫自己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散,重新抬起眼眸看着面前这个明媚俏丽的少女。 她不是那个手段雷霆却又心怀百姓苍生的洛皇后。 现在,她只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 洛云初仍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探寻到什么结果。 “是你让蒋筠尧直接灭了北漠的?”叶少姝看着她的眼睛,反问道。 洛云初倒是好不避讳,点点头道:“既然完颜华想蚕食大沐,不如将他直接吞并。也好过日后他卷土重来,也能对心怀鬼胎的邻邦起一个威慑作用。” “一石二鸟。” 话落,洛云初弯起眼睛,脸上俱是狡黠的笑。 而那笑容底下,隐隐还有几分没来由的心痛。 叶少姝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洛云初如此执着于灭掉北漠国的原因不外乎为了和凝。 可和凝前世却被自己救下,不曾当真被完颜华玷污。 只是这些,洛云初都不知道罢了。 前世她是带着对和凝叶修的愧疚在绝望中死去的。重生之后,当然也会对害了女儿的人赶尽杀绝。 但他不觉得洛云初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换了是他,他只怕会做得更绝。 “你舅舅传信回来说,他们已经占据了北漠大部分城池,最后只剩攻入完颜华的寝殿了。他们打算生擒了完颜华。”叶少姝道。 “哪里需要生擒,就地杀了岂不是更好?”洛云初眼眸微冷。 “活捉回来,更好领赏。”叶少姝解释道。 洛云初冷笑:“只怕带回京城来,反而生些事端。” 闻言,叶少姝也沉默了下来。 他不理解洛云初此话的深意,可也知道她说话从来都是有根有据。 兴许,她还知道些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罢了,这么说,岂不是舅舅和大哥很快就要回来了?” “嗯。”叶少姝道。 等他们回来,也该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攻下了完颜华的寝殿,还要再做些战后的收尾工作,再启程回京,掐指算算时间,应当也是四月份的事情了。距离他迎娶洛云初又近了一步。 初夏时节,便是初儿及笄的日子。 可以与他订婚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 叶少禹成婚那日,听闻易思思的喜轿足足在京城里绕了三圈。 若是他与初儿成婚当天,他要怎样做,才能给她一个难忘的婚礼呢? 前世倒是不曾见过她凤冠霞帔的模样,更不曾得见她红盖头下的娇颜。 这一世,他对那个特殊的日子充满了向往。 “等舅舅和大哥回来,外祖母想必也该张罗起我的婚事了。” 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洛云初忽然开口道。 叶少姝猝然回神,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心,却好似要跳出来一般,砰砰砰,不断的在胸腔里跳动着。 案上的烛火摇曳着,房间里似乎静得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心跳声。 第243章 处斩 谁知洛云初却嫣然一笑:“也不知哪家公子能入得了外祖母的眼?” 叶少姝心中一紧:“初儿,你莫不是想嫁给别人?” 他等了两世,如今眼看就要成功,却又要功亏一篑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少女叹了一声。 “你可是听到你苏老夫人说了什么?她相中了哪家的?” 叶少姝瞧着十分焦急,俊朗的眉眼里难得露出几分紧张。 洛云初一下就不舍得逗他了,伸出小手覆在他的手臂上。 叶少姝翻掌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初儿,你莫要吓我。” “外祖父和外祖母应当是希望我嫁个与外祖父一般的盖世英雄,殿下战功赫赫,若是殿下肯娶我,想来当是求之不得的。”洛云初摩挲着叶少姝掌心的薄茧,轻声道。 兴许是出生武将世家,是以前世的她和娘亲都对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十分好感。 总以为文人的风骨总归是要比整日里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人来得风雅。 殊不知她们都忘了一句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前世的她和娘亲都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这一世,她倒是看清楚了,但叶少姝似乎文武双全,也算全了她对文人的几番期望。 顶配。 洛云初如是想着,看向叶少姝的眼神便越发地有了几分复杂的温柔。 叶少姝道:“明日我便去跟蒋老将军说,先把你定下来。” 自打回京之后,她越发出落得仙子一般,叫人好不惦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除了他,京城中惦记着她的公子哥儿们多了去了。 只怕是现在已经成婚的叶少禹,心中对她也还是念念不忘。 他得快些将人定下来才好。 加之又有蒋知柔的事情在前,只怕是蒋老将军宁可将她嫁给一介白身,也好过嫁给一个有权势之人,成为后宅的牺牲品。 若是这样一来,情势反而对自己不利。 叶少姝抿了抿唇。 …… 洛家的处斩令很快下来,全家除了被蒋无疾保下的洛云初和暴毙而亡的洛青阳,其余无一幸免。 即便是已经疯疯癫癫的洛老夫人、赵怜和洛鹂等人,也被插着法标,关在囚车上示众。 百姓们无不愤恨于洛家人的所作所为,通通往几人身上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好在三人已经疯疯癫癫,是以并不感到屈辱。 尽管洛家犯的通敌叛国之罪,但百姓们的怒火则更多的来自于这家人对蒋知柔的迫害。 蒋家父子在外上阵杀敌,女儿却被通敌叛国的罪臣害得死无全尸,清名全无。 如此罪行,更是令人发指。 而洛向明和洛文钦则瑟缩在囚车里,污秽满脸,不敢见人。 洛文钦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今年春试一过,他便可以踏入仕途,自此有了辉煌的前程,却一朝堕入地狱,还要落得个被斩杀于菜市口的下场。 洛向明则痴痴地盯着前方,不知道也是疯了还是傻了。 最惨的莫过于洛渊博,不过是个三岁幼儿,也被押在囚车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而主子的囚车后头,跟的便是洛府的下人们。 因着通敌叛国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最是不容轻饶了去。 加上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沐仁帝此举更是为了杀鸡儆猴,好叫朝中某些人看看,若是有人胆敢生二心,便会落得如此下场。 也和该是洛家倒霉,偏偏撞上了这等特殊的时节。 若是往日,府中的下人们有的倒是可以放过,或是不消死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能落个全尸,得个体面。 很快,游街示众结束,几人押赴刑场,齐齐跪倒在刽子手前,只等着午时三刻,便要人头落地。 洛云初梳洗一番,方才姗姗来迟。 今日,是洛家处决的日子。 前世害死了整个蒋家的元凶们,也是被她一步步谋划至死的家人,她要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看着这群没心肝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是如何自取灭亡的。 她站在了人群中央。 说来也怪,回京城不过三两个月,洛云初不止是长开了许多,身子往上窜了窜,站在人群中竟有了几分鹤立鸡群之感。 一众粗布麻衣之中,身着绫罗大氅的洛云初更是十分抓眼。 一直目光涣散的洛向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神忽然聚焦在了一处。 整个人也从先前的松垮变得僵直。 竟好似看到了什么鬼魅一般。 显然,洛云初也看到了他,温和地冲他展颜一笑,隔着人群,红唇轻启。 她在唤:二叔。 接收到她的信息,洛向明忽然打摆子似的激灵了一下,随即面色变得阴沉起来,眼神里也染上了几分狠戾。 今日洛家受刑,她竟是穿着大红猩猩毡。 家中有丧,何以穿红! 倏然,洛向明又想起了那日牢中之事,一条毒计计上心来。 洛卿卿被救走了,就连大哥也…… 洛向明咬牙,用只有他和洛文钦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文钦,你爹没死。” 洛文钦闻言一惊,猝然回头看向洛向明。 洛向明依然目视着前方,死死盯着洛云初的方向。 不。 事情是大哥搞出来的,这一切都是拜大哥所赐。 凭什么他们都死了,唯独大哥一人能逃出去? 他要从地狱里伸出手来,将大哥也一起拽下去!一家人,就应该齐齐整整! 洛文钦仍然震惊地看着他。 “你爹并未暴毙,那日我还清醒着,有人救走了你爹。你说,会是曜王殿下的人么?” 洛向明幽幽开口,但声音仍然压得很低,嘴唇也没什么开合的弧度。 是以一旁的刽子手并未注意到此间动静。 跪在洛向明另一侧的洛老夫人也将此事听了个清楚,一时间对洛青阳心中又添了愤恨。 她从来引以为傲的嫡长子,连累她丢了性命不说,还自己偷偷逃出生天! 可那到底是她的儿子,纵然心中有再多的怨恨,也终究不能揭发了出来。甚至心底,还隐隐有些为洛青阳高兴。 很快,烈阳当空,死期已至。 监斩官扔下竹令,刽子手取下囚犯的法标,高高举起大刀。 “洛青阳没死!他在曜王府!” 洛文钦忽然扯长了脖子嘶吼道,话音未落,声音戛然而止。 一颗带血温热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三圈,目光直直地看着洛云初的方向。 第251章 万子贞 “云儿妹妹!” 一见到洛云初,齐念的金豆子跟不要钱似的直往下落。 洛云初看得心中一紧,忙迎了上去。 “齐念姐姐,出什么事儿了?” “可恨那万子真!爹娘硬要将我嫁给他!我心中有了意中人,才不要嫁给那人!” 齐念急急道。 万子贞! 洛云初心中咯噔一下:“他已经住进你家了?” 齐念点头,应着说是,转念又奇怪道:“云儿妹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落,俏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恼意。 “看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死也不嫁他!若是爹娘真要我嫁,我便做姑子去!” 洛云初心中安慰的同时,又有些奇怪。 前世齐念是嫁给了万子贞的,不光嫁了,还是欢天喜地地嫁过去的。 谁知道那万子贞却是个包藏祸心的,入赘到齐家,一步步联合族中其余几家嫉妒齐家的人,一起陷害了齐方正,最终导致齐方正惨死狱中,齐夫人也紧跟着含恨而去。 齐家二老死后,万子贞才暴露出了他真实的一面。 在侵占了齐家所有的家产房产,继承了齐方正的顺天府尹之位,逼死了齐老夫人,对齐念更是动辄打骂,好好一个高门嫡女竟活得不如一个丫鬟。 嫁给万子贞不过三年的功夫,齐念早已没了少女时期的稚嫩,脸上早已显出了疲态来。 前世,齐念死前,她们曾经见过一面。 那时候,叶少禹的势力已经很大了,也是朝野中百官最为看好的皇子之一。 尽管那时候沐仁帝对于这个结果并不乐见其成,但那时候沐仁帝也已经重病缠绕,分散不出更多精力制止这个不孝的儿子。 所以,朝臣们即便是知道皇帝的心意,也有许多人站在了叶少禹的幕僚中。 是以,她这个曜王妃的身份也一路水涨船高,那时候,叶修刚刚出生,在叶修的百日宴上,她见到了身为顺天府尹夫人的齐念。 本该是京城好风好水长扬起来的女儿,嫁了人之后却以极快的速度枯萎下去。 饱满的脸颊早已凹陷下去,清澈的眼眸如同死水一般,一双手粗糙得紧,身上穿的头上戴的,竟也都是过时的样式。 足见这位贵妇人在家中的地位。 齐念见了叶修,喜欢得紧,还曾小心翼翼地能不能给她抱抱。 也就是那之后,洛云初才从秋桑口中知晓了齐念成婚三年的过往。包括叶修百日宴前几日,她刚刚被万子贞打得小产。 整个人如同秋日黄花,摇摇欲坠。 可惜的是,半年之后,她就听说齐念死了。 死在了万子贞的皮鞭之下。 说起来,齐念与叶修倒是也有过极浅的缘分。 后来她将此事说与叶少禹听,叶少禹却是早就知道此事,只因为万子贞是他的人,所以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是家中的妇人,死了也就死了。 可怜的齐念,到死也没能得到一个公允。 而那之后,洛云初忙于辅佐叶少禹,自然也就将齐念的事情抛之脑后。 如今重生一世,齐念又是自己的手帕交,她却是不能坐视不管了。 但前世,也没听说过齐念有什么心上人啊? 洛云初心中一动:“齐念姐姐,你说的心上人,是谁啊?” 齐念脸色一红,抓住洛云初道:“死丫头!我跟你说呢!你竟然拿我打趣!” “那好,我问你,万子贞是谁?什么来历,为何齐大人齐夫人这般看中他,竟到了要忽略你的程度?” 洛云初正了正神色。 她自然知道万子贞是谁,但素来识人知事的齐大人为何会这样看好他,她却是不知的。 万子贞此人的狼子野心,就连齐方正都没看出来,足见此人城府极深。 “他是我娘娘家的亲戚,说是个举人,在江南一带很是有名,可我瞧着,不过是个不中用风流书生!”齐念道。 风流书生,倒是一语中的。 前世的万子贞的确很风流,先前有齐方正在上头压着,他不好表现出来齐方正死后,他立刻就将老家的堂妹接到京城里来,说是“照顾”,实则却是将人照顾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齐方正死后,便将人抬做了平妻。 齐念死后,那堂妹自然而然地便是做了夫人。 而后万子贞倒是又往房中纳了几房妾,但那堂妹却始终能够将万子贞的心牢牢抓在手里。 想来,万子贞应当对那堂妹还是存了几分真心的,不然,应当也不会纵容到这个程度。 兴许,那堂妹倒是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洛云初兀自思索着,却听齐念继续道。 “云儿妹妹,我不要嫁给他,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我爹娘这般信任他。明明他只是来京城里参加春试,借住在我家,谁知道上个月夜里,他借着酒醉爬进了我的房间……” 说着,齐念到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洛云初心头一紧:“他欺负你了?” 齐念愤怒地摇头:“没有,可是他坚持说欺负了我,要对我负责,爹娘也怕传出去我名声不好,就做主要将我嫁给他。” 闻言,洛云初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被那厮占便宜就好。 “齐念姐姐,”洛云初想了想,问,“你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才不嫁给他,还是就算没有心上人,也不会嫁给他?” “我怎么会喜欢他!” 齐念惊呼一声:“云儿妹妹,你没瞧见他的模样,还是个读书人呢,腰圆背阔,却长了个贼眉鼠眼!瞧着便不是个心胸磊落之人,便是我没有心上人,也断断不会嫁给他!” 闻言,洛云初有一瞬间的迷茫。 齐念既然这般清明,前世又为何会欢欢喜喜地嫁给万子贞? 她隐隐觉得,前世这桩充满悲剧的婚姻里,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惜,往事随风,这个谜团,也许她永远也不可能解开了。 “云儿妹妹,你可一定要帮帮我!”齐念抓着她的手,又簌簌地往下落金豆子。 “好了,你先别哭了,我有法子帮你。” 洛云初决定帮帮她。 第252章 她喜欢蒋筠尧 “云儿妹妹,你有办法?!”齐念惊喜道。 “嗯,只是现在起,你便要装作接受这桩婚事的样子,在齐大人和齐夫人跟前做回听话懂事的乖乖女,但要记得多去你祖母跟前与她说话,多去与你祖母在一处,尽量也睡在她屋里,切莫单独与万子贞在一起。” 洛云初神秘道。 齐念急道:“我不要嫁给他,云儿妹妹,你为何还让我接受?!” “我不是说了么?你只是假意接受,又不让你真的嫁给他。” 洛云初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齐念从小被齐方正和齐夫人当成掌上明珠一般捧着,性子也就简单急躁了些,分明比洛云初还要大上半岁,洛云初却比她沉稳更多。 “可让我与这样的人曲意逢迎,我也做不来呀!”经过洛云初的提醒,齐念这才明白了她的用意,随即却又犯愁起来。 “这不是叫你多多去陪着你祖母么?” 洛云初失笑道。 “云儿妹妹是什么法子?”齐念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惧意,转忧为喜,性子又活泛了起来。 “姐姐喜欢的人是谁?”洛云初忽然斜着看她,娇嫩的红唇微微扬起。 齐念一下愣住了,脸色越发绯红,扭扭捏捏地措着手不说话。 洛云初见状笑道:“一开口便是要我救你,怎的,此人我认识不成?” 齐念闻言脸色更红,直红到了耳根子。 “莫非真是我认识的?”洛云初惊呼一声。 “你小声些!”齐念拿一根手指堵住了洛云初的嘴,急切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并无旁人,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洛云初本就是个心思玲珑的,只一瞬间,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中。 “你不会是喜欢上我大哥了!” 一把掀开齐念的手,洛云初瞪着眼指着她。 “祖宗!你小声些!”齐念急得都快哭了。 “你当真喜欢我大哥?!” 洛云初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想到前世的蒋筠尧,前世,她这个大哥到死也没听说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若对方是齐念,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手帕交变嫂子,她倒是一时间有些转变不过来。 “蒋副将英勇过人,又生的面如冠玉,这京城里有几个女子不中意的?” 齐念说得倒是理直气壮。 洛云初失笑道:“大哥前面,不是还有睿王殿下么?大哥现在还是舅舅手下一员副将,睿王早已能够独当一面,若说起相貌,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得上睿王的霞姿月色?” 此刻,房梁上的风影嘴角一抽。 若是主子在这里听到洛三姑娘这样称赞他,还不知多高兴。 齐念道:“若是你不占着睿王殿下,那我也喜欢你大哥。” 洛云初不好意思起来,便岔开了这个话题。 “不跟你说了,好心帮你,你还取笑我!” 齐念捂着嘴吃吃地笑。 云儿妹妹冰雪聪明,多智近妖,来找她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现在看来,她是找对人了! 就算她喜欢的不是蒋副将,她来找云儿妹妹,云儿妹妹也一定会帮她。 “好了,齐念姐姐先回去,我这里得还有些事情要做,可千万别忘了我说的,若是要出门,多带几个手下,若要与秦姐姐黎姐姐一起玩耍,也尽量让她们亲自派人来接。” 洛云初又嘱咐了一声。 万子贞虽然现在尚未发迹,可终究不是个善茬儿。 难保他会不会做出过激行为。 所以现在她只能让齐念尽量避免一个人单独行动。齐老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孙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有有事,定能护住齐念。 前世齐念最后香消玉殒,也是发生在齐老夫人去世之后。 “方才不是说齐姑娘来了?怎的这么快便走了?”雷氏端着茶水糕点款款而来。 洛云初笑道:“舅妈来得正是时候。” 雷氏放下糕点,洛云初便将齐念的遭遇告知了雷氏。 雷氏颇有些不忿,重重地摇了摇头。 “那齐大人和齐夫人怎生得如此糊涂!” “舅妈来得正好,能否帮云娘一桩事?”洛云初欺身过来,附在雷氏耳边说了几句。 雷氏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半晌才点点头:“云儿放心,此事包在舅妈身上。” 说完,雷氏便先行出了门去。 “风影。” 雷氏走后,洛云初打了个响指。 风影应声一跃,站在洛云眼前:“洛三姑娘,有何吩咐?” 他方才在房梁上听得真真儿的,齐家小姐这桩棘手的婚事,洛三姑娘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想出了什么妙计? 可恨方才洛三姑娘对蒋夫人说话时声音太小,竟不曾叫他听了去,否则,也好知晓她的对策。 跟在洛云初身边这段时间,他发现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却也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若是这样的人对主子没二心,对于主子来说,倒是个极好的助力。 不过根据他的观察,这少女的确对主子没二心 是以时间长了,他渐渐对洛云初也生了些主仆之心。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保护的,可是未来的睿王妃! 刺激! “风护卫,劳你一趟。”洛云初没工夫理会他想的什么,勾着唇,杏眼微闪。 …… 睿王府。 叶少姝坐在书房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支漂亮的金凤钗。 “她这样要求你,你便照做就是了。” 清冷的声线,不带丝毫起伏。只是在提到洛云初的时候,狭长的凤眸里闪过片刻的缱绻。 风影偷偷瞥了一眼叶少姝的脸,心道自家主子还真是双标至极。 对着洛三姑娘便温柔热情得紧,对着他们这帮下人又恢复了冷漠的模样。 风影在心中暗暗为自己点了支蜡。 “可洛三姑娘那边……” “你速去速回,这几日我看着她。” “是。”风影应到,却并未离去。 “还有何事?”叶少姝连眼皮都没抬。 “今日在将军府,洛三姑娘夸您了。”风影舔了舔嘴唇。 他这样应该不算拍马屁? 不算?应该不算? 果不其然,叶少姝猝然抬头,身上的冰霜好似消融了一般。 俊美无俦的脸上漾出几分微微的笑意:“她说我什么了?” 第258章 故意刁难 “姑母,”季萱萱忽然换上了一层委屈的神色,“姑母既有客,堂哥不又不在,萱儿便先告辞了。” 齐夫人一愣,这才想起还有个季萱萱在此。 方才见了洛云初心中欢喜,竟一时忘了还有客人。 顿时脸色也颇有些尴尬。 却不好再留,便点头道:“也好,今日是姑母照顾不周,改日萱儿来了,姑母定好生款待。” 季萱萱神情一滞,复又飞快掩去。 只是眼底的一抹愤恨却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妒忌。 这该死的婆娘,果真是个势利眼,见了高官小姐便陪着笑脸,又是点心又是瓜果。 而对她这个乡下来的穷女儿,便只草草打发几句了事! 她今日是来见万子贞的! 没见到人,哪里能这么轻易地就走了?! 偏生这齐夫人还这般没有眼力见,竟是留也不留一下。 可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厚着脸皮再留,只得委委屈屈地福了一礼:“夫人万福,萱儿告辞。” 说完便欲走。 一声清丽如黄莺般的笑声响起。 “齐夫人,这位是……”却是洛云初的声音。 好似才注意到她一般。 季萱萱心中一紧,猝然对上少女含笑的眼。 “想必念儿已经同你讲过,最近念儿表哥子贞进京赶考,赞助我们家里,这位是子贞的堂妹,也算是念儿的妹妹,”齐夫人笑着介绍道,“念儿,快叫一声萱儿妹妹。” 齐念便乖巧地唤了一声:“萱儿。” 却是没打算叫出那声“妹妹”的。 齐夫人倒也不甚在意,总归晚辈这样叫,反倒比加上“妹妹”两个字来得更亲厚。 洛云初笑道:“既然是万表哥的堂妹,也是我们的姐姐妹妹了,怎的我们刚来,萱儿妹妹便要走了?” 齐念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洛云初一眼,眼底飞快闪过一道疑惑。 洛云初仍然噙着笑。 这话虽然是问的齐夫人,可她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季萱萱。 带着某种令人不悦的审视。 而这种审视却只有季萱萱一个人能感受到,齐念和齐夫人只觉得她这是在表达善意。 季萱萱心中不由得有些毛毛的。 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女,对她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而且,凭借她多年来察言观色练就的直觉,这个少女似乎并不好惹。 自己又不曾惹了她,她怎么对的自己这么大的敌意? 她的眼神清明,甚至好似能看透了人的心底去。 这个想法让季萱萱忍不住一个激灵。 “她是来寻子贞的,只是这会子子贞去了书院,她难得来一趟,我便做主将她留下,等子贞回来。”却是齐夫人先出来解了围。 季萱萱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僵硬的肌肉也微微松了下来,笑道:“是啊,堂哥没回来,二位姐姐又有事,萱儿也不便打扰。” “不打扰。”洛云初快速而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季萱萱原本假意维持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 齐夫人见状,也察觉到洛云初对季萱萱似乎有些莫名的敌意。 但都是自己的客人,便笑着想解围。 刚要开口,衣袖被小力地拉了拉。 却是齐念。 齐夫人诧异地看着她,齐念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出声。 却听洛云初道:“我和念儿要去跟老夫人请安,你好在此陪着齐夫人,等表哥回来。” 说到“表哥”二字的时候,洛云初的声音里好似带上了钩子。 撩拨得明明白白。 季萱萱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但有齐夫人在跟前,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好道:“如此,萱儿便恭敬不如从命。” 洛云初轻笑一声。 茶果点心端上来,桂花栗子的香味儿直往鼻尖子里钻,甜腻的香气勾得人口齿生津。 季萱萱还没吃过这样高级的糕点,便不由自主地多瞧了两眼。 “萱儿妹妹是从哪里来的?”洛云初亲昵问道。 “萱儿十日前从老家并州来的。”季萱萱乖顺地答了。 这少女她是惹不起,还不如顺着她。 季萱萱心中盘算着。 “并州啊,”洛云初微微拖长了声音,复又弯起眉毛,“这桂花栗子是瑰栗阁的特色,在别处是吃不到的,萱儿妹妹快尝尝。” 季萱萱顿时油然而生一股子屈辱感。 这话若从齐夫人口中说出来,便是真心实意的待客之道。 可从这少女的嘴里说出来,分明是欺她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竟拿一块小小的桂花糕来羞辱她。 这糕点,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心中更是恨上了这俏生生的绿衣少女。 “怎么?萱儿妹妹不爱吃么?”洛云初修长的指尖轻拢慢拈起一块精致的糕点,递与季萱萱。 季萱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眼睛竟一寸寸红了。 恰在这时,万子贞自书院里回来,经过花园时,瞧见了几人正在一处说话儿。 在一派锦绣华服里,竟夹杂着一个粗布麻衣的身影。 叫他大吃一惊。 忙疾步走过来,拱手道:“姑母,念儿妹妹。” 齐夫人见万子贞来了,脸上复又露出笑容:“子贞回来了。” 洛云初遂转过身看向这个前世的故人。 叶少禹的爪牙。 打死了齐念的中山狼。 一步步蚕食掉整个齐家的无情兽。 心中冷到极点,脸上却露出明媚的笑容。 “这位便是万表哥,今日得见,果然是风流倜傥,人中俊杰。” 万子贞远远地早就瞧见了洛云初,如今走近了才惊艳于少女的美,一时错愕,半晌才有些结结巴巴道:“姑娘过奖。” 又看向齐夫人:“姑母,这位是……” “我乃京城辅国大将军府上的小姐,洛云初,辅国大将军蒋无疾便是我外祖父,威武大将军蒋末是我舅舅,武安郎蒋筠尧便是我大哥。” 洛云初先自我介绍了一番。 臭屁的样子让齐夫人和齐念有些哑然。 万子贞微怔,被少女的笑晃得移不开眼。 更被她的话所震惊。 这少女生得比若仙女,身世又如此显赫…… 却无人注意到,一旁的季萱萱,早已按耐不住眼中的愤然。 双眼如毒蛇般死死盯着洛云初的背影。 第259章 登堂入府 “原来是将军府上的千金,子贞失敬。” 万子贞佯作谦虚,供着手道。 “表哥无需多礼,我与齐姐姐情同手足,既然是齐姐姐的表哥,那边也是云儿的表哥。”洛云初掩唇一笑。 “是,是。”万子贞一时竟与有荣焉。 “表哥,你看这是谁来了?”洛云初又道。 万子贞心里一惊,猝然抬头。 季萱萱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恼意便被尽收眼底。 “萱儿。”对比起方才对洛云初的恭顺,万子贞对季萱萱的态度便显得冷淡了几分。 季萱萱自然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心中更将洛云初给恨毒了去。 “堂哥。”季萱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万子贞心中警铃大作,却听得洛云初清丽的声音笑道:“萱儿妹妹从并州前来京城寻万表哥呢,这此处等了好一会子,可算是把表哥等来了。” 分明是玩笑的语气,似乎又别有所指。 万子贞心中微微诧异,季萱萱眼眶更红。 “萱儿妹妹不是与万表哥有事相商?”洛云初提醒道。 季萱萱方才点点头。 谁知下一秒,眼泪夺眶而出:“堂哥,萱儿此次是特意过来投奔你的。” 这话说得有意思。 万子贞自己都是借助在齐家,如今她来投奔万子贞,岂不是说她也要住在这里了? 齐夫人和齐念闻言,脸色微变。 万子贞大惊,眼底划过一抹阴鸷。 “萱儿,你因何来了京城?”他咬牙问道。 明知道是这个女子的计谋,当着姑母的面,他却不好反驳。 季萱萱以手掩泪:“那日夜里炭盆起火,把家里烧了个精光,爹在大火中丧生,萱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无处可去,这才来投奔堂哥的……” 话落,齐夫人同情地看着季萱萱。 洛云初却了然地看着她。 若是并州的季老汉得知自己女儿为了留在京城坐享荣华富贵,竟然将他说“死”了,不知心中又将会作何感想呢? 万子贞暗恨此女狡诈,却不好拆穿,便也佯作拭泪:“想不到,大伯竟然……” 齐念也微微皱起小脸。 虽然来时云儿妹妹交代过有什么话都让她去说,可听到季萱萱这么凄惨的身世,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萱儿妹妹,既然如此,不如你就……”她想做主留下季萱萱。 却被洛云初先一步抢了话:“想不到萱儿妹妹身世如此凄惨,不过既然并州是妹妹的老家,怎的连个亲戚都住不下?” 季萱萱闻言脸色一变,暗中咬牙。 这少女比她想象中还要难忽悠。 洛云初好似没看到她的神情变化,微笑道:“如今万表哥自己都借助在别人家里,萱儿妹妹这样做,岂不是为难表哥?” “我……”季萱萱竟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不止是季萱萱,万子贞也对洛云初所言有些不满。 他却是不反对让季萱萱滚出齐府的,可他借住在齐家之事,却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内心最脆弱的一层自尊心。 “云儿,不妨事的,”齐夫人适时开口,“横竖家里空房多,也不多萱儿一个住处。” 季萱萱闻言面上一喜,万子贞心中一沉。 洛云初眼眸却微微闪了闪,随即又很快掩去,并不作声。 季萱萱忙地谢恩:“多谢姑母,多谢姑母!” “你兄妹二人难得一聚,权且先去说会儿话。”齐夫人声音十分温柔。 齐念性子倒是十足十的像他。 只是不知又从何处得了些叽叽喳喳的性格。 洛云初有些怜悯地看着齐夫人。 前世齐家的悲剧,会不会也是被万子贞利用了她的善心呢? 这般引狼入室,最终害了整个齐家。 却不知万子贞来家中做客,是不是她点头的? “云儿,怎么这么看着我?”齐夫人也察觉到了她眼中的变化,不觉神情一顿。 洛云初回过神来,笑着摇头:“夫人真是心善,却不知提防外人的道理,若对方是个好的,施以恩惠也无碍,可若是不是个好的,夫人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 却是直接点了出来。 齐夫人一愣。 她本想将季萱萱安排到她名下的客栈里住,也好暗中监视起来。 若季萱萱按耐不住与万子贞有了苟且,她便好见机行事,请君入瓮。 谁知却被齐夫人给搅了。 “夫人,非是云儿故意挑拨,夫人应当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洛云初长叹了一声。 罢了,住在齐家也好,只要让齐老夫人将齐念看好了,想必也没什么大碍。 不等齐夫人回过神来,洛云初便携着齐念告辞而去,直往睦安堂里去了。 …… 睦安堂。 齐老夫人正半倚着让丫鬟捶腿,听闻齐念和洛云初来了,顿时也欣喜起来。 她年纪大了,最是喜爱热闹。 可儿子媳妇她却不甚在意,唯独齐念这样的孙辈最得她的疼爱。 “念儿给祖母请安。” “云儿给老夫人请安。” 两个俏生生的声音响起。 齐老夫人的脸上便绽放出了花儿来:“好好好,都乖,都起来。” 两个少女遂起身,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这便是云儿?过来让老身好生瞧瞧。”说着,便对洛云初伸出手。 洛云初与齐念互相对视了一下,便上前去牵住了齐老夫人的手。 这齐老夫人十分慈祥,她与外祖母是同一类人。 “真是个好孩子,生得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齐老夫人越看洛云初越喜欢。 若非齐家没出个少爷,她定要去将军府说媒,把这丫头娶回来的。 “老夫人谬赞,云儿实不敢当。”洛云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念儿,你先出去,祖母有话与云儿说说。”齐老夫人忽然对齐念道。 齐念一愣,还是乖顺地点头,退身出去了。 齐老夫人又屏退了房中众丫鬟。 看着齐老夫人严肃的神情,洛云初也肃穆起来:“不知老夫人有什么想问的?” 齐老夫人点点头:“上次你派了蒋夫人来提点我,今日能否说得细些?” 洛云初点点头。 正好,季萱萱要住进齐府的事,她也想告诉齐老夫人。 人是她下令带到京城来的,却不是让她来觊觎齐家的财产! 第260章 言尽于此 “老夫人可知,今日贵府上来了人了。” 洛云初思量了一下,却发觉有些事情不能现在说,只得如此提点道。 齐老夫人闻言摇了摇头:“却是不曾。” 往日府中来人,她这里也多少能听到些风声。 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是以今日并未有人来睦安堂禀报。 齐老夫人如是想着。 但看到洛云初的神情,又隐隐觉得少女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 洛云初轻轻勾起一侧的唇角:“想来是消息还未传入老夫人耳中,不过,此事便是云儿此刻不说,老夫人今日最多晚饭前便能知晓。” 齐老夫人的神色越发茫然。 “府上万子贞少爷的堂妹来了,说是要住进府中。” “子贞的堂妹?” 洛云初点点头:“名叫季萱萱的,方才云儿在外头也瞧见了,生得倒是小家碧玉,十分可爱。只说是老家一把大火将家里和老父亲都烧没了,才上京城里来投奔万少爷的。” 齐老夫人面上闪过一抹不悦的神情。 “老家是没人了么?偏生要背井离乡地来这么远的地方?” 这齐老夫人原也是个性情中人,与齐夫人一样,最是个心地善良的。 若是没有洛云初这么一提点,让季萱萱住进府中倒也便宜,总归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情。 可经过洛云初这样一说,她也本能地觉出不对味来了。 子贞自己都是借住在齐家,怎的还来了个投奔他的堂妹? 这一路山长水远的,那堂妹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一时间,齐老夫人的心中便冒出了无数疑惑来。 洛云初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是个聪明人。 否则,前世她也不可能在儿子媳妇双双去世之后,还能护着齐念这么多年了。 要不然,齐念怕是早就被万子贞给打死了。 “老夫人或许不知道,那万子贞本就与季萱萱情投意合,正是一对璧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洛云初的神情里带着无尽的讥讽。 前世齐念死后,季萱萱立刻被抬了当家主母。 后来更是日日与万子贞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叶少禹好几次夸赞那万子贞是个良人,对夫人这样体贴,此二人可谓大沐夫妻之典范。 可焉知说这话的叶少禹,与万子贞又不是同一类人呢? 他们都曾为权势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踩着女人的鲜血和脊梁一步步算计着走上高位,走向了那个他们梦寐以求的位置。 目的达成之后,便立刻将这块踏脚石弃若敝履。 转而却去宠爱另一个真正得他的心的女子。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这薄情寡义之人,在自己落魄之际,在爱情和权势面前,又会作何选择呢? 叶少禹和万子贞。 他们,又会作何选择呢? 洛云初兀自思索之际,齐老夫人早气得拍案而起。 “好大的胆子!” 竟敢算计他们齐家! 洛云初收回思绪,淡然地看着齐老夫人。 “云儿,你说的可是真的?”齐老夫人已然气得发起抖来。 “事关念儿未来的幸福,云儿不敢有半句谎言。老夫人如是不信,便遣人去并州查上一查。”洛云初垂眸,掩去眸底的深思。 “好,好!来人!” 齐老夫人当即传令下去,命自己最贴身的秦嬷嬷去并州一趟。 秦嬷嬷领命去了。 齐老夫人这才脸色稍好些,看向洛云初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她是听说过这少女的厉害的。 除了有念儿在跟前说着她的好儿,也从外头听来了许多关于洛云初的事迹。 这少女坚韧聪慧又正直,更有一颗孝心。 这让她十分欣赏。 “云儿,你是知道此事,所以那日才让你舅母传话来的,是不是?” 洛云初轻笑一声:“齐老夫人不问云儿是怎么知道的么?” 齐老夫人摇头:“辅国将军府什么事情不知道?” 洛云初闻言更是弯了弯眉。 老夫人这话说得有意思,分明是不愿追究她的知情之罪。 这种下意识的信任,她在将军府里也每每感受得到。 是以,心下对齐老夫人又添了几分好感。 这齐老夫人与外祖母的性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见洛云初但笑不语,齐老夫人也并不继续追问下去。 她向来没有在这种事情上纠结的习惯。 “云儿放心,念儿是我的宝贝孙女儿,既然知道了这事,我便是拼了这一身老骨头,也决计要护着她。”齐老夫人咬牙。 若万子贞和季萱萱这两个上不得台面的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苟且,就别怪她不念亲戚之情! 再想到那日念儿哭得抽抽嗒嗒地说万子贞进了她的闺房,更是又气又心疼。 洛云初见状,心中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七八分。 剩下的,端看那秦嬷嬷回来禀报,齐老夫人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齐大人忙于政事,没空理会家中事务。 齐夫人又是个心地善良耳根子软的。 若将此事告知齐夫人,齐夫人少不得还要为面子替二人开脱一番,到时候便误了大事。 还是说与老夫人最妥帖。 …… 与此同时,齐家的假山石后头。 “你不要命了?竟敢跑到齐家来住!”万子贞黑着脸,将季萱萱的手用力一甩。 季萱萱揉着有些发痛的胳膊,语气也有些不好:“若不是你不管我,我怎会出此下策?今日也不知是倒了什么血霉,竟然撞上了那个扫把星!” “谁?”万子贞皱眉。 季萱萱嗤了一声:“还能是谁?不就是今日那个什么大小姐?我也没招惹她,竟然一直针对我,嘲笑我是个乡下来的破落户!” 万子贞闻言,眼前好似闪过一抹绿色的倩影。 那影子顿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对那个总是噙着笑的少女有一种本能的敬畏。 “她怎么你了?” 季萱萱却蹙眉不愿多说。 “堂哥,日后你做了官儿,一定要把那个扫把星治罪!” 万子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季萱萱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咯噔了一下。 不由得在咬紧牙关,暗骂洛云初狐狸精。 第268章 曜王问罪 “治我的罪?禹哥哥回来了?” 易思思眉心一拧,声音微微拔高,竟有些尖锐。 那丫鬟道:“此刻王爷正在发怒呢,叫所有院子里的大小姬妾全部去前院里等着。” “你可知是为了得何事?”她沉吟道。 丫鬟将头微微低了些,缩着脖子道:“好,好像是为了庞姨娘……庞姨娘被您安排去倒夜香之事,被王爷知晓了……” 洛卿卿! 易思思微微瞪大了眼,身子倏然气得发抖起来。 “他要给那狐狸精撑腰?” 丫鬟将头埋得更低,不敢说话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顿了顿,易思思又问道。 丫鬟摇了摇头。 再将目光投向屋中其他人,其余人也都俱是摇着头。 “真是一群废物!”易思思咬牙,也不再多言,吩咐莲儿伺侯她更衣。 …… 前院里,各姬妾们都到齐了。 叶少禹一身鸦青色锦袍,长身玉立,负手站在最前面。 头发被紫金簪一丝不苟地绾起来,更显得他剑眉星目,风度翩翩。 很有几分龙凤之章。 此刻他更是拧着眉,看着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眸中闪过几许残忍的凶光。 这些,都是自他成年之后,朝中各位大臣送来的,他们各自的庶女。 他本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那些大臣得素日里嘴上的叫着他“王爷”,背地里却都叫他“废物”,没人看得起他。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将自己的女儿送一个到他的王府中来。 其中之意,他不是傻子,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不过是怕世事难料,万一他成了最后的储君,坐上皇位,总归那群老贼还送了一个女儿到他身边。 日后,也是后宫中的地位显赫的娘娘。 这些人,正是打着这样的心思呢! 可他又怎能让他们如愿! 地位低下的庶女,怎么比得上他的尊贵! 便是现在不杀,日后等他登上皇位,也总归是要赐死这一屋子的庶女的。 他这里又不是垃圾站! “王妃还没来?”他侧身问道。 这个易思思,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若是此番惹恼了昊空,让他失去这样强大的助力,他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回王爷,王妃正在更衣。”秦嬷嬷早来了,闻言垂着头道。 她是易思思房里的贴身嬷。 “哼。”叶少禹自鼻腔里哼出一声,秦嬷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本王看她是越发地跋扈了。”再如此嚣张下去,他便直接将人送回易府! 总归现在他的事业也到了发展的关键期,只要此事一成,再不需要借助易文淼的嫡系的支持。 反而会让更多人投到他的门下。 成为他的嫡系。 易文淼想拿捏他,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秦嬷嬷不敢应声,兀自将头埋得更低。 心中却叫苦不迭。 “王爷~”一声娇弱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宁静。 叶少禹愤然抬眸,却见易思思白着一张脸,由丫鬟莲儿搀扶着,缓缓走进来。 细细看去,头发也有些凌乱。 还有几缕碎发垂在额前。 叶少禹皱眉:“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和易思思从小一起长大,叶少禹对她的本性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她瞧着是个大家小姐,实则心思歹毒至极,又自私至极。 今日只怕是在装病。 想到此,叶少禹唇角漾出一抹嘲弄的弧度。 易思思一怔,脸更白了。 这一次,这是被心上人伤了心的,真正的苍白。 “王爷,王妃偶感风寒,这几日都在榻上将养着,今日听得王爷传唤,才强撑病体来……”莲儿道。 话没说完,便被易思思打断了。 “莲儿,住口!” 眼里的神情,好似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大家风范。 可惜,这一切落在叶少禹眼中,都不过是这女子的一番算计罢了。 否则,为何她偏偏等莲儿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才出声阻止? 在他面前演戏,她还嫩着点。 “王爷,妾身管教下人不力,还望王爷恕罪。”易思思丝毫不查,仍在做戏。 叶少禹冷哼一声。 这一声,也让易思思的心颤了一下。 禹哥哥当真如此宠爱洛卿卿,宠到愿意为她来跟自己问罪?! “本王问你,大沐朝女第十四条,是什么?!”叶少禹冷着脸问道。 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喋血的气息。 易思思脸色一白,心中一痛,佯作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才缓缓开口道:“回王爷的话,女戒第十四条,不可妒忌,做主母者,不可刁难妾室,需与妾和睦相处。” 话落,又喊道:“王爷,妾身没有为难她们啊!” “你还敢撒谎!”叶少禹眼中射出一抹杀意。 当着他也敢撒谎了! 真是该死! 他的前程,决计不能毁在她的手上! 易思思何曾见过这样的叶少禹,当即吓得发起抖来。 在她眼中,禹哥哥从来都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从小到大也没对她动过气。 何以今日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她的脸? 都是因为那该死的洛卿卿! 她几乎是在下意识间,就把罪名归结到了洛卿卿身上。 霎时,一双鹿眼里射出了巨大的恨意。 叶少禹见状,也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丽娘。”他忽然叫了一声。 人群中那换做“丽娘”的娇美女子站出来应道:“是,王爷。” “女戒第十八条,说的什么?”叶少禹叫她出列,纯粹是因为阖府上下的姬妾中,他只记得这一个名字。 而丽娘也是唯一一个民间女子,背后没有人给她撑腰的。 也最得叶少禹的心。 丽娘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易思思,俏丽的脸蛋皱起,抿着嘴不愿说。 她不敢忤逆王爷,但是更不敢因此而得罪了易思思! 叶少禹见状,神情更冷。 这府中之人,已经怕易思思怕到了这个地步么? 过去的曜王府,虽然有几个姬妾,但都无甚勾心斗角之事。 谁知这易思思入府不过两个月,竟然狂妄到了这个地步! “说!有本王给你撑腰,谁敢动你一根毫毛!”他几乎是用吼的怒喝道。 丽娘打了个激灵。 易思思也打了个激灵。 第275章 秋桑现行 “洛三小姐,我劝你还是好好待在马车里,否则,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别怪我!” 那人眼底划过一道狠戾。 “你果然是金国人。”洛云初手中的匕首扣住他的脖子,扣得更深了些。 锋利的刀刃划破马伯的皮肉,渗出丝丝血迹。 月朗星稀,清朗的月光映着刀刃,闪出刺眼的寒光来。 “哼,你还没那个本事杀我。”马伯毫不畏惧。 “哦?要不要试试看?”洛云初眼底带着几分嗜血的光。 “姑娘,坐回来,”秋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如既往的温和,“奴婢不想伤害您。” 洛云初心下一惊。 腰上传来坚硬物抵住的触感。 “秋桑,你……” “姑娘,奴婢不想伤害您,请您坐回来。”秋桑重复了一遍。 洛云初架在马伯脖子上的匕首也慢慢收了回去。 她转过身,低头看着秋桑抵在自己腰间的匕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秋桑,为什么?” “姑娘,奴婢不想您多受皮肉之苦。” 秋桑别过脸去,清秀的脸上俱是愧疚。 马伯冷笑一声,越发用力地挥响了马鞭。 马车加速往城北奔去。 车里越发摇晃,洛云初反而越发淡定,双眼如炬地审视着秋桑。 秋桑握着匕首,指尖却在颤抖。 低着头不敢去看洛云初的眼睛。 “姑娘,您别怪奴婢,奴婢也是逼不得已。”秋桑心中十分难受。 她也是从小和自家姑娘一起长大的。 过去九年来,也是的的确确尽心尽力地服侍她,伺候她,用尽方法对她好。 可实际上,有一个心结一直埋在她的心底。 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姑娘的丫鬟。 她是老爷派去监视和控制姑娘的间谍! 换句话说,其实她从来都不是自家姑娘的人。 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曾经她以为尚书府上下被满门抄斩,洛家一除,她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谁知道三日前,一封飞鸽传书忽然传到她手上,她才知道,原来老爷没死! 过去老爷委派给她的任务,只是引导姑娘永远养成逆来顺受的性子,是以许多大小事情都用不着给他汇报。 现在老爷卷土重来,却重新启用她,要她做内应,要她事无巨细地报告姑娘的所有动向。 包括今日的绑架计划,也是老爷传信来要她配合的。 她无法拒绝,可无无颜面对自家姑娘。 马车里持续的低气压让人透不过气来。 洛云初尾音带着愠怒:“降香呢?她怎么样了?” 秋桑鼻子一酸,眼泪冲出眼眶,又生生被她逼了回去。 若她不是叛徒,姑娘是否也会像关心降香一样,也关心关心她呢? “方才一路疾驰,想来已经摔死了。”秋桑咬着唇瓣。 她没有胡说,方才降香跳车后,她掀开帘子看了看,降香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想来是凶多吉少。 降香也是她的好姐妹,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几乎从牙缝里蹦出来:“你想杀我容易,为何连降香也不放过!” “我没有故意害她!”秋桑忽然抬起头,她已经因悔恨而泪流满面。 似乎又在说服自己是的,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 “秋桑,你与我情同金兰,我竟不知你是何时叛变的?”洛云初目光锐利。 秋桑咬牙:“奴婢从未叛变过。” 洛云初神情一窒。 秋桑别过目光,不敢去看那双清泉般的灵眸。 “奴婢一直都是老爷的人。” 洛云初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间,便了然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悲凉从心底涌上来,身子却一寸寸地僵硬了下去。 倏然,马车里爆发出一阵悲恸的笑。 “姑娘……”秋桑眼底有些不忍,复又强压了下去,“你笑什么?” 洛云初仍然没有止住笑。 忽然,马车外响起阵阵风声。 车顶被人踩了一脚般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秋桑神情一变。 一道腥热的血歃在帘上,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洛三姑娘,你没受伤?”来人却是映舟。 洛云初摇摇头。 “映舟带您回府。” 话落,伴着一声飒爽的“驾”,马车转头,再度行驶起来。 这一次,却是回家的方向。 “你知道,为何我独独让降香走了么?”洛云初将实现落在秋桑身上。 四目相对,洛云初眸中尽是了然。 秋桑顿时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见她不说话,洛云初冷笑一声:“若非映舟赶来,我今日便会同你去看看洛青阳。” “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本该更护着你,可你从刚刚那一刻起就该知道,我身边,不留异心人。” “咚”的一声,洛云初扔在匕首。 秋桑的眼眸终于闪了闪。 “映舟姐姐来得真快。”她苦涩开口。 “映舟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洛云初打断了她。 秋桑猝然抬头:“姑,姑娘……” “降香并不知情,若她受伤,映舟会救她。” “姑娘真是坦然,”秋桑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泪来,“明知奴婢心怀不轨,也愿意与奴婢独处一室。” “我高估了你对我的忠心,良禽择木而栖,我以为你能看清局势。” 洛云初有些痛心,垂眸,掩去眼底的愤怒。 前世她所遭遇的所有背叛,加起来,都不如一个秋桑的背叛来得更让她痛心。 那是她从来不设防、甚至感恩戴德的恩人! 如今才知道,所谓恩人,实则也是吃人的豺狼! 前世最后悲惨的十八年里,生命最后的温暖,都是秋桑带给她的。 而现在,秋桑亲自撕开了那层面纱,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前世在梅乡,所有冬日里共眠驱寒的温暖,回京后她给自己上的每一层膏药,甚至最后她去给自己乞来的吃食…… 全部都是假的。 她那时候蠢,对谁都不设防,后来又瞎了眼,更看不见秋桑来冷宫照顾她时的神情。 她应当是嘲笑自己的。 更令她无法原谅的,是秋桑害了自己,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被渣男贱女搓磨! 这才是她最愤怒的一点! 怒从心起,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的气味。 两道秀眉蹙起,殷红的血喷溅在匕首上。 洛云初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第276章 洛三昏迷 秋桑瞪大眼睛,慌乱地扶起洛云初。 “姑娘!” 她是迫不得已才出卖她的,可她没想让姑娘死啊! 映舟听到了车里的呼声,赶忙停下马车,欺身探进来,见状也大惊失色,一把推开秋桑,扶起洛云初的脑袋。 “洛三姑娘,你醒醒!” 回应她的只有洛云初越来越虚弱的呼吸。 “该死!你对她做了什么?!她可是你的主子!”映舟猩红着眼,将匕首抵在秋桑脖颈上。 她平生最是痛恨背叛,此刻看着秋桑,恨不得一刀杀了她! 秋桑百口莫辩,担忧地看着洛云初。 “映舟姐姐,你快救救姑娘!”她几乎落下泪来。 “收起你的假惺惺!鳄鱼的眼泪!” 映舟干脆抱起洛云初,憎恶地睥睨着秋桑:“我不会放过你的!王爷和将军府,也不会放过你!” 好在这里离睿王府不远,绕个小路,比坐马车还快。 话落,不再多看秋桑一眼,抱着洛云初迅速飞上屋檐,直往将军府而去。 秋桑苦涩地看着映舟离去的背影,眷恋地凝视着洛云初被风吹起的衣角。 面上划过两道清泪:“姑娘,秋桑有罪,恩情来世再报!” 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匕首,指腹轻轻摩挲着被洛云初染红的刀刃。 “姑娘,秋桑对不起你。” 喃喃说完,刀尖向内,锋利的刀锋刺破衣襟,没入皮肉,也只在须臾之间。 血汨汨地从胸口流出,片刻便染湿了胸前大片衣衫。 意识渐渐从身体里抽离,弥留之际,秋桑好似看到了自己的魂魄。 一身粗布麻衣,显得落魄潦倒,她站在自己上方,冷漠而怨恨地看着自己。 “你为何要害她?你已经对不起她一次,为何要害她第二次!” 秋桑困惑地看着她,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彻底断了气。 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却再也闭不上了。 …… 睿王府。 映舟匆匆闯入大门,恰好与刚刚外出回来的风影撞了个满怀。 “映舟?你这是……”风影一眼便瞧见了面色苍白的洛云初,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快去找主子,我带洛三姑娘去房中歇息。”映舟匆匆道。 玄灵子正和叶少姝在前厅商议事情。 “主子!不好了!”风影直接冲进来。 “可是宫中出了事?”玄灵子倏然站起来。 这几日为了叶少姝的部署,阖府上下都进入战备状态。 风影负责的便是皇宫里的部署。 此举事关重大,甚至关系到日后叶少姝的前程! 风影摇摇头,大口喘气:“宫中无事。” 玄灵子和叶少姝刚要放心,风影忙看向后者:“主子,是洛三姑娘!” 叶少姝猝然站起身来,打破了手边的茶盏:“她怎么了?” …… 弦丝雕花架子床上,洛云初紧闭上眼,虚弱地躺着。 除了胸口处有极轻微的起伏,看起来简直像死去的人一般。 小脸苍白,唯有唇角还染着风干后透黑的血。 一看到少女这副模样,叶少姝的心顿时揪紧了起来。 映舟见了叶少姝,满脸自责:“都是属下保护不力,望主子责罚。” 叶少姝没理会她,大步走到少女床沿边上坐下,拉起少女的手,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的腕间。 脉搏倒是清晰有力,想来没有什么大碍。 心中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 映舟脸上俱是愧疚,简明扼要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她总结道:“洛三姑娘早就知道今日之祸,特派属下一路跟踪,却不想,那秋桑丫头是个有鬼的!” 她真不该将洛三姑娘单独与秋桑留在一起! 话落,却见叶少姝剑眉拧在一起,鹰隼般的上眼怒视着她。 “你早就知道?” 阿初早就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她非但不告诉自己,还企图自己解决?! 映舟自知失言,羞愧地低下头。 早在先前洛三姑娘告诉她这个计划的时候,就要求她不许对旁人说。 尤其是不能对主子说。 谁知她一时失察,竟将洛云初的叮嘱抛之脑后。 如此,不光她自己要被责罚,说不得还要连累了洛三姑娘。 “属下知罪。”映舟低下头,还是有些担忧,又道,“主子明鉴,洛三姑娘瞒着主子,也是不想主子分心,映舟有错,自取领罚,主子莫要对洛三姑娘动气。” 和洛云初相处不久,但她倒是十分喜爱这个未来的女主人。 是以对洛云初也存了几分忠心。 叶少姝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映舟自领罚而去。 这厢二人你来我往,却无人看到,一旁的玄灵子静静凝视了洛云初许久。 一双眼睛里闪动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主子,洛三姑娘……”风影也有些担心。 “无碍,你去把秋桑和降香带过来。”叶少姝吩咐道。 “不用找了,降香来了,”映禾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包扎好的降香,降香一看到洛云初,忙哭着奔过来,“姑娘!姑娘!奴婢来迟了!” “她只是昏迷过去了,并未受伤,你不必如此。”叶少姝觉得她哭得有些不吉利,皱着眉提醒道。 降香泪眼汪汪地看了他一眼,仍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洛云初。 映禾继续道:“主子,属下赶到的时候,秋桑已经自裁了。” 话落,将一把带血的匕首呈给叶少姝。 叶少姝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送给洛云初防身的匕首,眼底划过一丝戾气。 “真是便宜她了。” “殿下,为何没受伤,却还是昏迷不醒?”降香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 “她有心结,”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玄灵子倏然开口,众人都看向他,他道,“此女命格与你们都不同,有心结在心间,今日之事,不过是激发了她内心的心结,你们几个先出去,为师自有办法。” “多谢师父。”叶少姝自然对玄灵子坚信不疑。 众人遂退出了房间。 屋中静了下来。 玄灵子走到床边,看着洛云初的脸,目光一凛,唇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第278章 前世疑云 梦靥中,洛云初的眉毛蹙成了一个紧紧的“川”字。 面色看起来亦十分难看。 “皇叔?”沉睡的和凝转醒,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高达大健硕的成熟男子。 “凝儿,你先出去,皇叔替你娘治病。”来人正是叶少姝。 和凝想了想,摇头:“男女授受不亲,皇叔是男子,娘是女子,女子名节不可轻易坏了。” 却是要护着洛云初的意思了。 叶少姝看着这个与洛云初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女孩,眼里满是温柔。 他轻轻摸着和凝的后脑勺,蹲下身来:“凝儿真是个好孩子,可你娘现在病重,又无人来医治,若耽误了病情,怎么办?” 和凝闻言,委屈地瘪着嘴。 今日娘生病了,可他们还是要求娘必须出席婚宴! 入夜前,那吴嬷嬷说了去给娘请大夫,直到现在也没回来,眼看着娘越发病重,她却无能为力。 甚至去找赵怜夫人,也被恶狠狠地打发了回来。 除了七皇叔,她一时间真想不起来还有谁能为娘治病。 小和凝在名声和性命之间,终究是选择了娘的性命。 她咬了咬唇瓣,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仰面看着眼前的男子:“皇叔,你真的能治好娘的病?” 叶少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娘不过是偶感风寒,这病可大可小,现在皇叔还有法子治好她,若再拖下去,皇叔也回天无力了。” 和凝一听就急了,忙挥舞着小短手:“皇叔!你快救救我娘!” “凝儿乖,先去里间等一会儿,好么?” 和凝重重地点了点头,连忙跑到里间去,生怕迟了耽误皇叔给娘治病。 房间里也只剩下了洛云初和叶少姝两个人。 “我要走了,这一走,江山便是你的了,你开心么?” 叶少姝没有立刻施救,而是长久地立在床头,神情而眷恋地看着她的脸。 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这一场,终究还是我输了。” 他上前一步,缓缓坐在床沿上,这是这么多年来,他距离她最近的一次。 摊开手,掌心一粒小小的赭红色药丸。 “你身子弱,却强撑着熬了这么多年,又为他诞下郡主和世子,早已油尽灯枯,他今日,是要借着红事,办你的白事啊。”他兀自叹了口气。 这让他怎么放心离去。 骨节分明的指尖捏住她莹白的雪腮,将药丸送入她的口中。 许是药丸太苦,睡梦中的女子将眉头皱得更深。 叶少姝见状,忍不住笑了一声。 随后,又牵起她的手,宽大的手掌附在她的掌心,好似要将她手指的触感铭记在心。 随着他大手的反转,洛云初细白的手腕上便出现了一只泛着莹莹绿光的镯子。 血镯。 可做饰品,更可作暗器,以保命之用。 这还是过去在山上时,师父亲手给他做的镯子。 现在,他要将它送给他心爱的女人。 他的命。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将俊美无俦的脸贴着她的手背,薄凉的唇轻启,喃喃道:“若上天垂怜,有机会让我先遇着你,会不会结局又有不同?” 睡梦中的妇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想抽回手,却无奈身上病着,用尽全力也只有轻微的动作,反而好似在轻抚着叶少姝的脸庞。 叶少姝一愣,耳根处有微微的泛红。 也暗自咬紧了牙。 她不过是随便动了动,竟让他…… 可他却十分享受这种难受的感觉。 或许这辈子,他都没办法再靠近她半步。 叶少姝的身后,洛云初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前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血镯,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戴在她手上的! 叶少姝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浑然不知! “别哭了,我不会走的。”有人伸手拂去她的泪痕。 抬眸,却是青年时期的叶少姝。 比榻边人更年轻,更意气风发。 洛云初睁大了眼睛。 “阿初,我没这么快走。”他眉眼弯了弯,似乎在提醒她。 洛云初一愣,随即想起来,洛卿卿嫁入曜王府是在大沐历五十年。 叶少禹登基称帝,是在三年之后。 叶少姝走后,他才无后顾之忧地披上了那件龙袍。 也就是说,叶少姝还有三年才会离开京城。 那又为何他要对自己说,他明日之后便要走了? “他这样待你,我放心不下,”叶少姝看透了她的疑惑,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总归要等修儿被立世子,你们母子三人地位稳固,我才好放心。” 前世的叶少姝仍紧握着洛云初的手,薄削的唇轻轻在她手背落下一吻。 灿若桃花的星眸一凛,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他低声唤道:“和凝。” 和凝屁颠屁颠地跑出来。 “皇叔。” “好好照顾你娘。” 和凝惊喜地看着他:“皇叔,我娘她病好了么?” 叶少姝点点头:“今晚睡一觉,明日便好了。” 和凝闻言,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随着一阵风起,窗户洞开,叶少姝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和凝捂着嘴愣了片刻,才想起跑过去关上了窗户。 又转回来为洛云初掖好被角:“娘,皇叔说了,明日你便好了,明日你要早些好过来,否则,又要被吴妈妈指摘了。” 床榻上的洛云初并无任何反应。 和凝也乖乖地在一旁守着,没有多言。 吴婆子,便是当初赵怜给的婆子。 这头的洛云初悄然捏紧了拳头。 前世不管是在尚书府里,还是她嫁去了曜王府,这吴婆子都处处拿乔,从不把她这个小姐、曜王妃放在眼中。 现在洛卿卿嫁过来,日后她为了在老东家面前表示忠心,还会更加帮着洛卿卿欺负她们娘儿仨。 可叹前世的她明明深知其中道理,仍然不去计较。 只因为,吴婆子是“母亲”赵怜的人! 洛云初只恨前世的自己太傻,竟然生生放过了这些人! 也一步步断送了她的性命,和凝叶修的性命,整个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的性命! “阿初,都过去了。”叶少姝拉住她的手,一点点将她的手掰开。 随后,十指紧扣着她。 洛云初也本能地反手扣住了他,脸上强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该回去了。”叶少姝道。 随即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 洛云初猝然睁开了眼。 第279章 心结难解 梦中的一切在眼前一晃而过。 洛云初茫然地坐起来,惊觉自己竟紧紧地扣着叶少姝的手,一时有些惊诧。 慌乱中,却对上青年那双清明的眼。 “你……”她一时失语。 叶少姝却淡淡一笑,倏然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好似要将她整个儿揉进骨肉里。 洛云初吸了吸鼻子,也顺势抱住了他。 “这一世,幸好是我先遇见了你。”他语气里满是庆幸。 洛云初后背僵了一僵。 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是怎么入她梦的? 他又是怎么看得见前世的场景的? 莫非他也…… “小姑娘,可还认得老夫?”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 洛云初回头看去,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个陌生人。 说是陌生人,却浑身上下都透着熟悉。 洛云初蹙了蹙眉。 老者笑了,捻了捻胡须:“前世你做皇后时,曾救过老夫一命。” 洛云初想了想,仍是摇头。 前世她做皇后时,拯救的生灵不计其数,哪里一一记得过来。 玄灵子见状,更加目露欣赏。 “你还纡尊降贵,亲手为老夫穿上了鞋子。” 说起鞋子,洛云初方才恍然大悟。 怪道她觉得这老者眼熟。 提起为他穿鞋,她便想起来。 前世叶少禹施行暴政,她为了保住他的名誉,曾七下渭水,为渭水河畔的百姓们治理河堤和山洪。 这老者,便是当时在渭水流离失所的百姓之一。 瘦小、干枯,满身褴褛,还被压断了一只腿,坐在路边只有等死的份儿。 她发现他后,便亲自过来询问伤情,帮老者接好了脱臼的腿骨,最后,亲自为他穿上了布鞋。 这一切,对于洛云初来说,不过是每日的常态。 不是救这个,就是救那个。 但对于被救援者来说,便是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玄灵子微笑地看着洛云初。 他是叶少姝的师父,武功高强自不必说,也没这么容易受伤。 可他却被叶少禹暗害,中了毒,最终才不得不流落到渭水来采药解毒。 谁知又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地震水灾。 若非又洛云初的及时相救,只怕前世的他便要死在渭水河畔了。 洛云初恍然大悟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玄灵子捻着胡须笑道:“老夫,玄灵子,多谢你这小姑娘的出手相救了。” 比起前世故人相见,更让洛云初震惊的是,玄灵子是怎么之前还有前一世的?! 还有方才看到的前世光景,为何叶少姝也在…… 洛云初迷惘地看着二人。 玄灵子对叶少姝道:“为师已将她带出来,你二人的心结,阿璟,就由你来解开。” 说完,自退出了房门。 洛云初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叶少姝,等着他的回答。 虽然心中早就猜出来了,但此刻真相就在眼前,她一时又有些胆怯。 前世他为她终身未娶,为她报仇雪恨,为她求来了这第二世的相遇。 可她前世屡屡与他作对,甚至……不惜做下死局,要杀了他。 他明知道前世的种种,为何还对自己如此眷恋?! 洛云初蓦地低下头,愧疚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叶少姝却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阿初,那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循循善诱道:“你没有被家人爱过,所以会拼尽全力经营夫妻关系,你已经做到了一个妻子最好的地步,是你被辜负了,你才是受害者。” “你帮助丈夫,本没有错,我是你的宿敌,你对付我,也没有错,若我不死,死的就会是你的丈夫,阿初,你看着我,”叶少姝严肃地说道,“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你没有错。” 洛云初摇着头。 他越是这样为自己开脱,她就越是觉得自己不堪。 她怎么可以为了一只中山狼,对付那个宁愿献出江山来的叶少姝?! 她怎么配得上他! 他甚至为了将自己带出梦魇,亲自进入梦境中,将她彻底拉出来! “阿璟,我……”她已是泪流满面。 叶少姝心疼地拂去她的泪珠儿,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你还记得么?我原本要走,却延后了三年?” 洛云初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我违背了对叶少禹的诺言,他等不及坐皇位,所以让你杀我,阿初,你不是的故意的,都是叶少禹利用了你!你不要为此自责。” “都过去了,那都是前世的事了。这一世,幸好老天垂怜,让我先遇见了你。只当是一场梦,梦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你差点死在我手上!” “可我最终还是活下来了,不是么?若你觉得内心不安,今生就好好弥补我!”叶少姝坚定道。 洛云初忽然忍不住呜咽起来。 前世的委屈,今生的感激,一齐席上心头。 若不是前世月老乱点了鸳鸯谱,想必她也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叶少姝,也不用守着一轮无望的月亮,后退三千里,去荒芜的边境一守就是十八年。 大漠的风沙啊,吹粝了他意气风发的脸庞。 而她,也被困在冷宫,与他遥遥相望十八载。 “阿璟。”她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 “我在。”他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她道:“有机会,带我去大漠看看。” 良久,头顶上方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好。”他应道。 …… 一夜过去,早市的百姓们早已吆喝起来,京城总是醒得颇早。 一声凄厉的尖叫让鼎沸的闹市有了片刻的宁静。 有个卖枣泥糕的小贩一屁股跌坐在地,热腾腾的枣泥糕撒了一地。 “王三儿,怎么了你?”一旁包子铺的小伙计调笑道。 “死,死人了!死人了!”那个名唤王三儿的小贩在地上哆嗦了两下,愣是没站得起来。 小伙计闻言也愣了愣,随即不满地挥手道:“王三儿,大清早的你触什么霉头呢!真是晦气!” “不,不是,杀人啦!真的杀人啦!”王三儿指着马车直哆嗦,裤裆湿了一大片。 这时节,人们还穿得有些厚实,王三儿的尿也染湿了地面。 人们这才觉出不对味来,有那胆大的,便壮起胆子过来。 翻倒的马车里,赫然躺着个已经僵硬的女子。 “啊——” 第280章 降香告状 清晨,睿王府。 降香得知洛云初已经苏醒过来,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考虑到姑娘刚刚受了些惊吓,在伺候姑娘用饭时却也不敢多说话。 洛云初敏锐地察觉到了,自放下清粥,问道:“降香,你有心事?” 降香的眼泪倏然落下,嗓音里带着哭腔:“姑娘。” 洛云初眉尖轻蹙:“怎么了?” “姑娘,秋桑姐姐,她……”豆大的泪珠儿砸到地上,降香倔强地用袖子横着抹了一把。 “死了?”洛云初有些愣神。 降香点点头,垂头呜呜地哭起来。 洛云初看向叶少姝,叶少姝正替她剥着粥里虾的壳儿。 连头也没抬:“嗯,昨日你吐血昏迷,映舟带你回来之后,她就在马车里自裁了。”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猝然听到这个消息,洛云初还是有一瞬间的怅然和不真实感。 “姑娘……究竟是谁干的,奴婢一定要为秋桑姐姐报仇!”降香抽抽噎噎地开口。 “她做下这等事,死了也就死了。” 声音不复往日的清丽,洛云初哑然道,语气冰冷。 降香自悲恸中惊讶抬头。 叶少姝也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随即又释然,将剥好的虾仁放入碗中。 秋桑前后跟了她两世。 被自己的心腹背叛,她能留她一个全尸,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只是他很意外,她竟没打算瞒着降香。 降香不明所以,吸了吸鼻子,第一次觉得自家姑娘很陌生。 秋桑姐姐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为了她死了,她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姑娘,你什么意思?” “秋桑是洛青阳的人,是他埋在我们身边的奸细,”洛云初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今日之事,也是她与金国人里应外合干的。” “降香,你以为当时,为何我只让你一个人逃?” 她清明的眼对上降香错愕的眼,屋中的空气一下子静默下来。 降香脸上泪痕未干,显然一时间还没能掉消化洛云初的话。 “姑娘,你的意思是……”她倏然颤栗起来。 真相太过石破天惊,她无法相信朝夕相处的秋桑姐姐,背地里竟然是奸细! 她一时又有些后怕。 若非姑娘聪慧,只怕早已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下。 和秋桑姐姐的感情固然珍贵,但那都是建立在忠诚于姑娘的前提下。 “秋桑跟了我这么年,她能想通自裁,也算留了个全尸。”洛云初道,这也是她对叛徒最大的仁慈。 也因为,对方实在是她曾经最信任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受害者,她其实并非想要害我,你若想为她报仇,我允了。” “姑娘!奴婢怎敢以下犯上!” 何况,秋桑姐姐也并不是姑娘杀死的! 秋桑姐姐那是咎由自取。 洛云初轻笑一声,声音也温和下来。 “我的意思说,若洛青阳不回来,秋桑或许可以和我们在一起一辈子。” 洛青阳若除了,秋桑即可高枕无忧,她相信,她一定会忠诚地跟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但是洛青阳回来,她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也是为何,她其实对秋桑并无太多怨恨的原因。 她唯一感到心痛的,是秋桑至死也不愿意对她敞开心扉,宁愿一死,也不愿意让自己去护着她。 这又何尝不是她的悲剧。 也许就此死去,也是对秋桑自己的解脱。 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是不能原谅洛青阳。 降香似懂非地点点头。 “姑娘,您要奴婢怎么做?” …… 司案司门前的鸣冤鼓又敲了起来。 这一次,是百姓们联合上报,街市上死了人。 成文彦带人前去勘查,发现死者竟然是洛云初身边的贴身丫鬟秋桑! 他是认得秋桑的,见状,更是心中一跳。 秋桑死在这里,那洛云初呢?! “在场没有发现别人么?”他收起惊骇,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三儿哆嗦答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一来就看到这个姑娘倒在这里,他们,他们都可以作证,跟小的无关啊,小的没有杀人……” 成文彦皱了皱眉,但并没打算为难他。 寻常百姓生活简单,很难遇到杀人越货的勾当,是以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心中害怕也是正常的。 何况要袭击将军府的人,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那丫头,背后有睿王护着呢。 只是,既然对方是冲着洛云初来的,想必背后还有惊天的阴谋。 “大人!大人!”有衙役前慌张前来,附在成文彦耳边说了什么。 成文彦顿时瞪大了眼睛:“果有此事?!” 衙役点点头。 “来人,把王三儿带回去。” 略一沉吟,成文彦不再纠结,一声令下,便启程回了司案司。 “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王三儿大声喊冤,“包子小二能给小的作证啊!” 成文彦闻言停下脚步:“好,把包子小二一并带上。” 王三儿一愣,包子铺的小二愣住了。 二人被差官们径自带走。 秋桑的尸首也被一并带走,现场再没留下什么痕迹。 唯留下驻足观看的百姓们,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 司案司。 映禾与降香一并跪在公堂上。 降香因着昨夜受了些擦伤,今日身上还缠着白布,脸上的擦伤也用了药膏,瞧着更添凄楚。 “堂下何人?” 成文彦已经认出了降香,联想起秋桑的死状,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但降香身旁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他却没见过。 下一秒,他却眯了眯眼。 那面生的丫鬟腰上别的牌子,他见过。 心下顿时了然。 “回大人的话,奴婢是将军府嫡外孙女洛云初小姐的丫鬟,今日有冤要诉。”降香声泪俱下。 “你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是。”降香抹了一把眼泪。 她对秋桑是真心实意地对待,是以对后者的死,也同样报以十二万分的悲恸。 是以她的一纸诉状,竟然听得人也跟着揪紧了心。 “大人容禀,昨奴婢与秋桑姐姐伴姑娘回府,谁知马伯被人买通,姑娘命奴婢跳窗逃生求救,自己则留下与歹人周旋,秋桑姐姐舍身护主,才保下了姑娘的命,只等我家姑娘醒来,便亲自前来作证!” 末了,她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第281章 牵连曜王 成文彦听到洛云初并无大碍的消息,心中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看过秋桑的尸体,那姿势,分明是自尽的,这丫头却说是被歹人刺死的,身边又跟着睿王的人。 想来,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但成文彦又有些幽怨。 既然要他出手相助,他们又不提前告知自己一声。 真把他当工具人了。 成文彦的脸色微微黑了黑。 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洛三小姐是在何处被救的?”他还是要照例询问一番。 也能借此推断出叶少姝究竟要透过这个小丫头,要他作出怎样的配合。 降香极快地用洛云初交代的话回道:“回大人,姑娘说,秋桑姐姐护着让她先走,现在姑娘人就在将军府呢。” 成文彦冷哼一声,一拍惊堂木:“来人,带上来。” 降香不解地看着他。 差官领命,抬了个盖着白布的人进来。 降香脊背一僵,立刻猜出来那就是秋桑。 不忍地别过脸去,面上神情却十分痛苦。 官差将白布一掀,成文彦道:“你可认识此人?” 降香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将视线移到尸体上。 秋桑因失血过多,此刻脸上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 这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处处让着她的秋桑姐姐了。 可是,朝夕相处的姐妹尸体就在眼前,降香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眼泪簌簌地砸到地上:“秋桑姐姐!是秋桑姐姐!” 她奔到秋桑身边,想要伸手去摸摸她,却被官差拦了下来。 “不可破坏死者。” 降香泪汪汪地看着秋桑,瘪着嘴后退了两步。 眼眶红红的。 “你说你跳窗逃生,去找救兵?为何死者死了,却不见你带人前去救?”成文彦指出了关键的地方。 这也是围观的百姓们会关注的漏洞。 他有意放过降香,却不能做个睁眼的糊涂官。 该做的场面还是要做的。 降香闻言,哭得更凶,两个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心里也愧疚得很。 一旁的映禾道:“回大人的话,降香跳窗后受伤,也刚醒来不久,是以没能搬来救兵。” “都是我的错……”降香几乎要哭得晕厥过去。 映禾有些无奈地拍着她的肩膀。 她心肠比降香更硬,在没羽军久了,见过太多生离死别,面对战友横死,她也很难再表现出这样明显的情绪起伏。 成文彦点点头,这理由倒也充分。 他继续问:“那你可知,绑匪是谁?” 降香仍然在哭着,映禾道:“奴婢们不知,是以这才来报案,求大人彻查此事,为我家小姐,和秋桑姐姐申冤报仇!” 成文彦心中了然,也大约猜到了叶少姝的意思。 随即又命人将王三儿和包子铺的小二提上来。 王三儿和包子铺小二这辈子连司案司的大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更别提公堂受审,二人早已吓得两股战战,不等成文彦拍惊堂木,早就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人冤枉啊!大人,我们冤枉啊!求大人明察,小的们真的没有杀人啊!” 二人声音颇大,成文彦十分头疼,遂一拍惊堂木:“肃静!” 二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降香,你可认得此二人?”成文彦问道。 降香仔细辨认了一番,摇摇头:“回大人的话,奴婢不认识。” “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 成文彦道:“他二人便是最早发现死者尸体的人证。” 降香瞪大了眼睛。 “既然凶手不是这二人,”成文彦顿了顿,“降香,你家小姐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是,有什么异常情况?” 降香吸了吸鼻子,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回大人的话,姑娘性子好,从不惹事生非,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昨日也是应总兵府黎二小姐的帖子,去闺中叙旧的。若说不同寻常的地方,奴婢倒是想起了一个。”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 “哦?”成文彦配合地挑了挑眉。 降香全然没察觉到成文彦的做戏,而是按照洛云初教她的话,说道:“姑娘说,那日尚书府满门抄斩,她去送了老夫人一程。砍头的时候,原大少爷冲着人群喊了一声,说大老爷根本没死,而是在……在……”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成文彦有些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此事非同小可。 若是洛青阳真的没死,这便是大理寺的失职啊! “在哪里?!” “在曜王府!”司案司的大门口,围着许多前来看戏的百姓。 百姓们都十分好事,那日尚书府满门抄斩,也有许多百姓在场,降香的话唤醒了众人的记忆。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成文彦闻言,整个人已然僵住了。 一旁负责记录的文书更是颤抖着双手,毛笔从指尖掉落,在宣纸上印出一个硕大的墨点儿。 曜王府! 洛青阳在曜王府! 堂堂曜王,包庇通敌叛国的罪犯!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成文彦只觉得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原来,这才是叶少姝的真正目的! “降香,你的意思是……”他开口,声音颤抖起来。 降香道:“奴婢思来想去,除了大老爷,姑娘没有再和任何人结过仇怨,更别提要置她于死地了。” 说着,她又抹起了眼泪来。 “想不到,却是秋桑姐姐做了替死鬼,若是姑娘醒来得知秋桑姐姐的死讯,还不知道要多难过!” …… 城北的客栈里。 洛青阳和叶少禹左等右等,直到天亮。 叶少禹神情已经有些阴鹜。 他竟然陪着洛青阳在这里枯坐一夜! “岳父大人说的,究竟是什么事?”他耐着性子问道。 洛青阳也十分焦躁。 半晌,他才冷哼一声:“不用等了,看来计划是失败了。” 叶少禹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强笑道:“小婿枯坐一夜,一无所获,岳父可否告知一二?” 闻言,洛青阳缓缓转过头,一字一顿地开口:“你不是想要洛云初么?” 洛云初三个字让叶少禹瞪大了眼睛。 “岳父的意思是……” “计划失败,你先行回去,有事我会再通知你。” 洛青阳大手一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仔细一听,二人后背为之一僵。 “诶,曜王府要倒霉啦!你们听说了没?” 第282章 搜查王府 叶少禹和洛青阳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 门外人继续道:“那天尚书府被满门抄斩,洛家的大少爷当众说尚书大人躲在了曜王府,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曜王殿下也敢接?” “啧啧,你说这要是真的,曜王殿下这条命怕是也到头了,可怜了年纪轻轻,前不久才刚刚成亲呢!”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叶少禹怒视着洛青阳。 若非他还有求于金国,此刻洛青阳就已经是他刀下的亡魂了! 洛青阳的神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竟然是洛文钦那个不孝子捅出去的! “岳父大人可知,你我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了本王在其中周旋,又有叶少姝和辅国大将军坐镇,你们金国想要吞并我大沐,无异于痴人说梦!”叶少禹神情阴鸷,话里话外都带着威胁。 这语气让洛青阳更加恼火起来。 此事本来就不是他捅出去的,叶少禹却反过来怪他! 是以,洛青阳也冷哼了一声:“曜王说的,我自然知道。与其在这里互相指责,还不如好好查查,为何这么久了都没人提起,偏偏在今日有人提起了。” “你是说,叶少姝?”几乎在一瞬间,叶少禹的眼前便浮现出了那张俊美无俦,又杀伐果决的脸。 与他分明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脸。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越发阴沉起来。 “岳父大人就在此处好好躲着,本王会细细查明的。”话落,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洛青阳冷着脸坐在凳子上,狠狠捏紧了拳头。 …… 叶少禹匆匆回到曜王府,在门口遇到了成文彦。 “成大人,来此何干。”他神色不愉。 成文彦拱手道:“曜王殿下,下官接到有人举报,王府里藏着逃犯。” 叶少禹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胡说八道!你若想搜,便将搜查令拿出来!否则,本王没功夫陪你瞎胡闹!” 便是连面子也懒得做一下。 好在正常人遇见这种事情,反应都如他一般愤怒,是以他的心虚也并未叫成文彦看出来。 成文彦却心知肚明。 当初这么多百姓都是人证,还有叶少姝亲自出手,这洛青阳,十之八九就在曜王府里! 害了蒋知柔的罪魁祸首,他一定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至少,要让那个负心汉为她偿命! “王爷怎知下官就没有搜查令?”成文彦并不恼,反而笑了笑,将搜查令拿出来给叶少禹看了。 幸好提前想到了,先去加急给陛下投了信。 沐仁帝最是个爱惜羽毛的,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违逆了民怨,一听说百姓们都记得洛文钦死前说了这种话,立刻准了搜查令。 叶少禹将搜查令一扔,气得从鼻腔里狠狠地哼出了一声。 “随你!” 反正洛青阳不在府中,他能搜出什么来? 到时候,不光自证了清白,还能反过来咬他一口! 成文彦,你不是投在了叶少姝麾下么? 本王就折了他的一只胳膊! “成大人搜查可以,但本王府中女眷众多,可否容本王将人叫到一处,免得冲撞了成大人?” “这是自然。”成文彦倒是大度。 横竖他今日来此处的真正原因,不是来找人的。 方才退堂后,叶少姝亲自来过一趟,已经将实情告知了他。 洛青阳不是大沐人,而是金国人,现在也已经混入了京城。 目的就是要与叶少禹勾结一气。 但叶少姝却给了他另一个任务。 只要完成,便不愁扳不倒叶少禹! 这个包藏祸心的东西! 还曾肖想洛云初! 叶少禹先传令下去,将女眷们全部集中到偏厅等候,莫要出来让官兵们看见。 实则却是为了将洛卿卿藏起来。 洛青阳虽然不在府中,但是洛卿卿却在。 当初洛家被满门抄斩,人们以为洛卿卿也在其中的。 被成文彦发现洛卿卿也在,对他而言也是麻烦。 等女眷们都到了偏厅之后,成文彦才一声令下:“搜!” 官兵们顿时鱼贯而入,在王府各处查找了一番。 临渊化成普通官兵,按照叶少姝的指示,躲过众人的眼睛,拐到了晚清院的侧门处。 据说主子说,那里,可藏了不少人。 不过片刻,昊空却来了。 他是带着皇帝的口谕来的。 要求成文彦立刻停止对王府的搜查。 却原来是沐仁帝认为叶少禹到底是皇家的人,代表的也是皇家的脸面,让成文彦搜查固然能洗清嫌疑,但是对于皇家来说,却是质疑天威! 沐仁帝甚至气得要治成文彦的罪! 可又顾及百姓的悠悠众口,便决定让昊空前来制止,也就是了。 “成大人,陛下的话,你听是不听?”昊空扬了扬下巴。 就是这个成文彦,害得他的怜儿难逃一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成文彦也不甘示弱:“陛下坦坦荡荡,微臣岂敢质疑天威?可陛下也该知道,众怒难犯,要想让百姓放心,王爷自己也要拿出证据来!如国阻止下官为曜王殿下证明清白,可知是这才是将皇家的脸面放在火上炙烤!” “你!”昊空没料到他竟会用百姓来压自己! 只是查查王府也还好,他怕的只是卿儿被查出来! 这才冒着被帝王怀疑的风险,亲自去游说沐仁帝。 谁知道!成文彦这老家伙,竟然比他想象的更难缠! 成文彦道:“这道口谕,是国师亲自去请的?让百姓去质疑皇家,国师安的这是什么心!” 昊空双眼圆瞪,怒视着成文彦。 “本国师食君禄,忠君事,岂容你质疑!” 成文彦不为所动,冷哼一声,神情轻蔑。 这时,临渊走了过来,附耳在成文彦耳边低语了几句,成文彦神情不变,挥手示意他退下。 这才道:“曜王殿下,下官失礼了,的确没看到逃犯的踪迹,这下,下官可以在百姓面前为殿下正名了。” 叶少禹和昊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成文彦下令收队,大步离开了曜王府。 睿王殿下交代的任务,他完成了。 走出曜王的大门,他回头看了一眼匾额,露出会心的一笑。 第287章 互相攀咬 “映舟被王爷责罚,已经两日不见人影了,求求小姐看在映舟全力相助小姐的份上,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她一马!” 映禾与映舟是双胞胎姐妹,小时候因家中贫困,不得已被家人卖给了伢子,幸得叶少姝出手相救,买下了二人的卖身契,还了她们自由。 她二人自小苦在一处,感情也比一般的姐妹更浓。 是以一方有难,另一方便是拼了命也要救下对方。 映禾深知此举会引来王爷的不喜,可见不到姐姐,她宁愿试一试。 根据她的观察,王爷对洛三小姐可谓是千依百顺,上心极了。 如若不然,也不会专门将她二人从前线调遣回来专程保护洛云初了。 洛云初看了一眼降香。 降香亦是满脸忧色地点了点头:“姑娘,自从那日你昏迷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映舟姐姐了。” 洛云初沉吟片刻,安慰道:“放心,他不至于真的对映舟做什么,不过,映禾倒是提醒我了,现在她是我的人,又是被我连累了,你放心,我会同叶少姝说的。” 映禾闻言一喜,对洛云初越发感恩戴德。 洛云初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方便出门,你让叶少姝夜里来一趟,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他。” 关于的他先天不足之症。 …… 城隍庙里,蜗居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二人看起来十分落魄,竟像是许多日没吃过一顿饱饭的样子,面黄肌瘦,尤其是女子,颧骨高高的,眼窝深陷,显得尤为凄楚。 此二人不是旁人,正是被齐家赶出去的万子贞和季萱萱。 二人的衣裳俱是脏兮兮的,有几处甚至破了洞。 万子贞虽然也是个穷苦出身,但在齐家这些日子,早已沾染上了好吃懒做的公子哥儿习气,蓦然再回来过比过去更不如的苦日子,内心的不甘可想而知。 而他则把今日的落魄,都归罪在了季萱萱的头上。 是以这些日子来对季萱萱不光没有半分好脸色,甚至还动辄打骂。 季萱萱也不是个善茬儿。 她是个贪慕虚荣的年轻女子,但也豁得出去。 过去在并州时就没吃过什么亏,就连隔壁邻居的泼妇也不是她的对手。 如今来到京城,区区一个万子贞又算得了什么。 是以二人一旦发生口角,第一件便是互相辱骂,继而演变成了斗殴。 “没出息的男人,自己没本事得到齐家的家产,还把气儿往姑奶奶身上撒!”季萱萱虽然饿得七荤八素,但战斗力还是有的。 万子贞闻言更冷笑一声:“要不是你来捣乱,我此刻早就参加了春试,拿了魁首,做上了顺天府尹的女婿!” 不错,今日便是春试的日子。 万子贞心中不忿,一大早便和季萱萱互殴了一番。 他虽然是个男子,却也没从中占到什么便宜。 反而脸上被挠出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衣领处也破了不少。 他们被赶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也只有身上这一身衣裳,连个换洗的都没有。 万子贞勃然大怒,又想揍季萱萱一顿,无奈这女子就跟疯了一般,抡圆了两只胳膊在空中胡乱地舞着,竟让他没有半分招架的力气。 如此一来,他倒也歇了继续互殴的年头。 改成了互相谩骂。 季萱萱却也不是吃素的,闻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就凭你肚子里那点墨水,也敢大言不惭说多魁首?” 过去她还痴想着等万子贞飞黄腾达了再嫁给他,是以平日里对他总是拿好话捧着。 现在见他腾达无望,自然不将他放在眼中。 被一直以来崇拜自己的女子看轻,万子贞更是怒从心起。 刚要开口,又被季萱萱指着鼻子道:“没出息的杀才!老娘真是瞎了眼,把清白的身子给了你,以为你是个有能力的,没成想却是个不名一文的废物!早知今日,老娘还不如嫁给开酒楼那洪掌柜!” 万子贞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捧腹:“那洪掌柜今年四十,起码二百斤,你去给他做小,也不怕被她家那母老虎一巴掌拍死!” “做他的小,也比跟了你好!你瞧瞧你,一脸的穷酸气!老娘是被你骗了才跟了你这个窝囊废!” 二人越说越离谱。 季萱萱的话也彻底触到了万子贞的雷区。 他一个风华正茂的翩翩公子,在她口中竟然还不如那个四十岁的肥猪掌柜! 倏然,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杀意。 “季萱萱!你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来了京城,你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算了,我总不会亏待了你,你却人心不足,跑到齐家去住着!如今功亏一篑,都是因为你!” 不错,都是因为季萱萱! 若不是她太性急,提前来了京城,又非要住进齐家,还日日哄着姑母给她买这买那,还想着陷害齐念! 但凡她收敛点,他们也不会落到今日的结局! 至少,姑父会看在同是亲戚的份上,让他参加春试! 现在好了,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季萱萱哪里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当即便插着腰:“是你自己请了人来并州接我,却将我仍在客栈里不闻不问,害我身无分文被赶出来,我不来投奔你,你让我去睡大街上么!” 万子贞嗤之以鼻:“我自己的计划都没实施,还有精力去接你!季萱萱,撒谎也要有个限度!” 季萱萱更怒了:“万子贞!你个没良心的,若不是你亲自派人来接,我何至于抛家弃父,千里迢迢来京城受罪?!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说完,她倏地站了起来,作势便要往外走去。 “这个破地方,老娘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现在就回并州去!” 万子贞冷哼了一声。 这样的女人,走了也好! 谁知下一秒,季萱萱的还便彻底激怒了他内心的猛兽。 “回去之后,我要告诉街坊四邻,你万子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衣冠禽兽!我要告诉他们,齐家是怎么把你扫地出门的!” “季萱萱!” 随着一声愤怒的咆哮,季萱萱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她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290章 齐念遇险 良久,直到洛云初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叶少姝才轻轻放开她。 少女的甜美让他有些失控。 可惜,还有好几个月她才及笄。 以前觉得两辈子都等过来了,只要最后她能嫁给自己,他无所谓再等一年。 但人都是贪心的,他也一样。 他疯狂地想要更进一步,就是现在,立刻,马上。 可她终究还小,他也怕自己太性急,惹了她的厌。 “姑娘!”门外传来降香急切的敲门声。 洛云初与叶少姝不解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过去叶少姝也来过许多次,但降香都很知趣地没有来打扰过他们。 这一次却有些奇怪。 怕是有什么大事,洛云初便放开了叶少姝:“降香,何事?” “姑娘,大事不好了! ”降香满脸急切。 “你别急,慢慢说。”洛云初道。 叶少姝闻言也走了过来。 降香看了叶少姝一眼,急急地道:“少爷正在院子门口呢!殿下快些避一下!” 大哥怎么来了? 洛云初瞥了叶少姝一眼,示意他先走,叶少姝神情有些哀怨,心里又怨怼上了这个未来的大舅哥。 这么晚了还过来。他还想和阿初多说几句话呢。 “你去把他带进来。”洛云初没有心思研究叶少姝眼中的失落。 大哥从来不会轻易来汀澜院,这么晚了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事。 一转眼,叶少姝已经不见了。 降香打开院门,在看到来人时,也忍不住愣了愣。 “少爷,这是……”降香惊骇地看着蒋筠尧身边的少女。 那分明是齐念。 是姑娘要好的手帕交。 她曾经跟在洛云初身边见过的。 “先进去再说。”蒋筠尧神色漠然。 降香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着头应着,将二人让进了院子。 洛云初理了理头发,坐在软椅上等着蒋筠尧。 谁知却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顿时有些惊讶。 “齐念姐姐?” “云儿妹妹!” 齐念一见到洛云初,眼泪顿时簌簌地往下落,直接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后者。 洛云初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齐念姐姐,你这是这么了?” 话落又看向蒋筠尧:“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齐念一身都是土泥,身上的衣裳也破了,裙裾处甚至有些褴褛,显然是被人撕成这样的。 但大哥是个正人君子,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何况若是大哥做的,齐念肯定早就对自己求救了。 蒋筠尧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来。 他一拳打在桌案上,上好老榆木桌面便破了一个大洞。 洛云初和齐念闻声都吓了一跳。 “云儿妹妹,我,我好怕……”齐念终于开口,却上气不接下气。 “齐念姐姐,你慢慢说,究竟怎么了?是谁害得你这个样子的?”洛云初掏出手绢,轻轻为她拭泪,顺便轻轻擦去她脸上的尘泥。 原本是个清淡出尘的仙女,如今却好似一只花猫儿。 洛云初看得有些心疼。 从齐念眼神的惊恐里,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少女遭遇了很可怕的事情。 “我,我……”齐念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掉。 见从她口中暂时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洛云初干脆看向蒋筠尧:“大哥,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齐念姐姐怎么会遇到一起的?” 蒋筠尧咬牙,周身散发出一阵骇人的杀气:“我一定会杀了他!” 凶狠果敢的少年,眼中的杀意几乎让人心头一颤。 齐念哭得更凶了。脑袋埋在洛云初肩膀,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大哥,你要杀了谁?” “万子贞!” 万子贞! 洛云初心头一惊,他不是被齐家赶走了么?怎么还能…… “他是不是……”洛云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绑架齐小姐,以此威胁齐大人。”蒋筠尧对万子贞一事也略有耳闻。 一个穷酸秀才,指望着来春试能出人头地。 豁出去家中老人的面子才暂时住在齐家,得了齐家的照拂,便自觉是齐家未来的女婿,竟然对外大言不惭此番定能夺魁首,做状元,迎娶高官小姐做娇妻。 谁知背地里却是个想吃绝户的。 他在老家私定终身的未婚妻也跟来了京城,二人隐瞒身份,厚着脸皮住进齐家,最后因为狼子野心暴露,被齐家了出去。 谁知道,这二人这些日子以来受了齐家不少好处,如今却反骂齐家欺负他们,现在竟是恩将仇报,将齐念绑架了去! 若非他及时赶到,齐念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现在一想到自己赶到时,那禽兽正撕扯着她的衣裙,意欲玷污于她,他便觉得愤怒。 是以他一怒上前,揪起万子贞的衣领便是一拳,将人打翻在地后,又不解气地踹了两脚。 直接把万子贞的肋骨踹断了两根。 而后便命亲信将人扔到司案司去,事关大家小姐的清誉,他不好公开,便让成文彦暗中审理。 不管是否公开,这万子贞的下场都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死! 洛云初有些震惊地听完了蒋筠尧的陈述,末了也冷笑一声:“活该!” “大哥,你最好让成大人再调查一下,季萱萱去了哪里,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蒋筠尧闻言一愣,倏尔反应过来:“就是万子贞那个未婚妻?” 洛云初点点头,眸中闪动着眸中喋血的意味。 “方才解救万子贞时,你可有见过她?” 蒋筠尧仔细回想了一番,摇摇头:“除了他,的确没有别人了。 ” “那便是了,这京城里,除了万子贞,季萱萱还认识别人么?她不跟万子贞形影不离,如今能去哪儿了呢?”洛云初勾唇一笑。 若是季萱萱勾搭上了京城里哪个有妇之夫,少不得日后还要受一番原配的罪。 那也是她该得的。 不过,若是其他的可能,那就好玩了。 万子贞离开齐家后,身无分文,为了活命,说不得也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万一他将季萱萱给卖了,还能治他个拐卖妇女之罪。 若他更狠些,直接将季萱萱给杀了,那么,等待他的便是罪加一等的死罪! 第292章 接她回来 “多谢武安郎的救命之恩,只是这……”齐方正也有自己的考量。 蒋筠尧凝眉,大致也能猜出来他要说什么。 “齐大人但讲无妨。” 齐方正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只是小女尚在闺中,最是看重闺誉,若将此事闹到司案司去,只怕毁了小女清誉,日后不好嫁人。” 这是所有做父母的都会考虑到的问题。 也都是在为儿女着想。 但在蒋筠尧看来,这种行径着实有些迂腐。 齐小姐又没出什么事,若是藏着掖着,反而引人无端猜忌。 倒不如大大方方站出来指认万子贞,他没有侮辱了她,也好在天下人面前有个证明! 齐大人聪明一世,怎的在此等小事上犯了糊涂! “齐大人,晚辈理解大人的忧虑,只是,若齐小姐不出面,只怕难以给凶手定罪,反而是齐小姐自己咽下了这趟哑巴亏。到时候,反而让人猜忌。”蒋筠尧皱眉劝道。 齐方正仍强笑道:“武安郎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却为难了念儿,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得很。” 他也不是老古板,若是别的事情,让念儿去也就去了,可事关女子闺誉,由不得他不考虑周全些。 “齐大人,司案司里有暗审。” “暗审若传出去……” “大人!” 见他仍然十分固执,蒋筠尧终于有些失去了耐性。 他只知道打仗,嘴皮子的功夫却不如这些文臣。 此刻,他无比想念洛云初。若是云儿在,定将齐大人这个老古板说得心服口服。 “不如,晚辈回去再问问齐小姐,若她仍愿意去司案司指认万子贞,晚辈也不强求,若她改了主意不去,晚辈明日一早便将人送回来,如何?” 齐方正沉吟一番,似乎在考虑蒋筠尧此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毕竟念儿如今在将军府,蒋筠尧回去究竟劝与不劝,决定权都在蒋筠尧自己身上。 说不得他这只是安抚自己的话。 可如今念儿不在身边,他除了相信蒋筠尧的人品,别无他法。 “不如,本官亲自去贵府,将小女接回来,若她明日还要去,本官绝不阻拦。”齐方正道。 蒋筠尧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只要齐小姐一回来,明日管她愿不愿意作证,他都不会放人出府。 “哼。” 蒋筠尧冷笑了一声,周身的气场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齐方正脸色讪讪。 自己那点子小伎俩被一个晚辈识破了,多少有些尴尬。 再加上这少年生气时的模样,很有几分骇人,还不及弱冠的年纪,压迫感却比他这个在朝多年的三品大员更甚。 实在是后生可畏。 但为了齐念,他却不得不如此。 “那齐大人便随我来。”看来齐家人都是如此的自私自利,为了保全自己,丝毫不考虑大局。 蒋筠尧对这种人尤为看不起。 是以面上连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和也看不出来了。 “只是那万子贞,无人指认,齐大人又打算如何?” 提起万子贞,齐方正向来温和的眼里也迸发出几分杀意:“本官自有法子让他付出代价!” 这些日子承他的恩惠还不够,还想利用念儿威胁他。 简直是找死! 蒋筠尧看了他一眼,也不再继续过问,便道:“齐大人心中有数便好。” 多的竟是一句也不肯再说。 齐方正自命人备了马车,又让左右小厮去后宅里通报给齐夫人,让她莫要担心,一会子他便将齐念带回来。 …… 将军府,洛云初安慰好了齐念,两个少女并排在床上躺着。 这倒是头一遭,二人的感觉竟都有些新奇。 “云儿妹妹,多谢你,也谢谢蒋少将。”齐念刚刚哭过一场,声音瓮声瓮气的。 洛云初心中兀自叹了一声。 其实她还有些话想跟叶少姝说的来着。 只是齐念来了,也只得让叶少姝先走。好在夜里和齐念说说话儿也不错。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便不是你,大哥路见不平,也会拔刀相助的。”洛云初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云儿妹妹,我既没有受伤,明日去指认万子贞,真的有胜算么?” “成大人是个好官,你只管照实说了便是,若你的指认不成,他自己久走夜路,也总有湿脚的一天。” 黑暗中,齐念闻言点了点头。 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 “姑娘,少爷又来了。”降香在门口道。 洛云初有些乏了,昏昏欲睡,听到蒋筠尧的名字,复又清醒了过来。 “这么晚了,大哥来做甚?” 降香道:“少爷去了趟齐家,眼下齐大人正派了人来接齐小姐。” 话落,两个人都倏然清醒了过来。 “我爹若是知道了,明日肯定不准我去作证!”知父莫若女,齐念有些急了。 洛云初懒洋洋地起身:“放心,齐大人知道了,肯定不准你去司案司作证,他宁愿私下解决了万子贞。” 前世她对齐大人的行事作风还是有所耳闻的。 齐念压根儿没注意到她这话的疑点,只觉得洛云初实在是聪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道:“是啊!我该怎么办?” 洛云初拨开她的手,笑道:“齐念姐姐,你先问问自己,你想去么?” “我当然愿意!万子贞恶心了我这么久,还想欺负我!我恨不得他马上就去死!” “那好,”洛云初慢条斯理地披上小袄,从床上起身,去衣柜里拿了一身自己的衣裙递给她,“齐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她一定不会阻拦你。” 齐念闻言,眼眸一亮:“云儿妹妹,你真聪明!” 说着,便欢天喜地换上了洛云初的衣服。 好在二人身量都差不多,是以齐念穿上洛云初的衣服却刚刚好,甚至由于剪裁得别出心裁,更加凸显身段。 那纤纤细腰瞧着便越发地玲珑有致。 洛云初催道:“走,莫让你爹等久了。” 齐念有些不舍:“云儿妹妹,我还没与你一起睡过呢。” 洛云初不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念依依不舍地出了汀澜院,跟随蒋筠尧离开将军府。 全程,蒋筠尧都黑着脸没说过一句话。 齐念想壮着胆子开口,却终究不敢发一言。 第319章 噩耗传来 王皇后脸上闪过片刻的不耐,倒也没再继续纠结此事。 恰好此时陈贵妃喊了一声:“栀儿,不得无礼。” 栀玉公主这才如蒙大赦,躲开了皇后的追问。 陈贵妃端起杯盏,对后者歉意道:“姐姐莫怪,都是妹妹教导五方,日后妹妹定当严格礼教,好生教养栀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皇后倒也不便再说什么,冷冷笑了笑,示意这件事便过去了。 心下却暗暗骂了一声陈贵妃老狐狸。 早先不出来说,偏生在这个时候才来装好人。 分明是栀玉刁难洛云初,如今反而成了她的错。 真是没想到,今日竟被陈贵妃给啄了眼。 经过这个小插曲,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叶少姝见洛云初有皇祖母护着,心下倒也放心,如今最担忧的一桩事也解决了。 他昨日连夜进宫,便是祈求皇祖母在今日定要护着阿初。 还好皇祖母也喜欢阿初得紧,竟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席间倒是觥筹交错,文武百官们各自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洛云初则陪在穗太后跟前,伺候穗太后用膳。 前世她嫁给了叶少禹,按理说穗太后也是她的皇祖母,只是却不知道为何,这穗太后对她丝毫没有半分喜爱,便是叶少禹也直言无需对穗太后多上心,只要好生对婆母陈贵妃即可。 那时候的穗太后便一直对叶少姝十分偏爱,她还很是为叶少禹不平了许久。 如今看来,说不得便是太后早就看出了叶少禹和陈贵妃的狼子野心,是以才对他们十分疏远。 只是究竟实情如何,是与不是,她都无从猜想了。 也许有朝一日她能从穗太后的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她对这些儿孙的看法。 正兀自愣神之际,宫女们端来了最后的糕点。 在宫女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倏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香气。 但那香究竟是什么,她一时却想不起来。 这时,沐仁帝忽然道:“今日还有一桩,朕险些忘了。” 群臣们放下杯盏,俱看向他。 他端起酒杯:“只记得蒋将军的功劳,却忘了阿瑄的功劳。” 经他这一提醒,众人才想起来,叶少禹前不久也立下了一桩汗马功劳。 清河县水灾之事,还是他亲自前去与灾民同吃同住,才极迅速地将难民们安置好了。 这也是大功一件啊! 叶少禹一时激动起来。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父皇在宫宴上夸奖。 若长此以往,是否父皇最终会改变心意,将储君之位顺延给他。 如此,他也就不用冒着背上谋权篡位的罪名,去得到那个梦寐以求的皇帝之位了。 叶少禹朗声道:“父皇谬赞,心系百姓,本就是儿臣该做的。” 他忽然有些后悔。 这样的时刻,却不应该让那件事来搅合了。 兴许是看出了他的忧虑,陈贵妃微微侧身向他,嘴唇几乎没动,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皇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叶少禹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淡淡一笑:“母妃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母妃说得对,比起那日后的富贵,如今这点蝇头小利又算得了什么? 等他做了皇帝,还需要父皇的夸赞么? 日后真正做出功绩来,自有天下人评说,哪有他还能告诉他那不长眼的父皇,这皇位不留给叶少姝,留给他,也一样能做得很好!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惊慌失措地传信而来:“不好啦!陛下,不好啦!” 沐仁帝还未从喜悦中回过神来,见了这宫人只觉得碍眼,终究是耐着性子问道:“何事?” 叶少禹眸底划过一道暗芒,唇角微微勾起。 虽然动作极其细微,但洛云初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以前世她对他的了解,此事必定与他有关! 他要做什么? 洛云初蓦地捂住胸口,那种毛毛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越来越强烈。 几乎是在下意识的,她猛然看向了叶少姝。 叶少禹做那么多的小动作,都是为了对付叶少姝! 前世如此,今生,想必也是如此! 叶少姝恰好也在看她。 二人隔着空气对视着,叶少姝漆黑的眸子全是镇定,甚至还透过距离将这份镇定传递给了她。 他如此镇定,想必是有了对付的法子。 她心中微微放心,试图说服自己。 是了,他多智近妖,自来如此,前世她和叶少禹二人联合起来,也对付不了他也一个,何况如今叶少禹只有一个人对付他。 “丫头莫怕。”穗太后倏然握住了她的手。 洛云初回过神来,看着满脸慈爱的太后,那笑容里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关爱。 看来,这件事穗太后也知道。 果真是他的计谋。 洛云初彻底放心下来。 同时努力摒去心中的毛毛的感觉,以至于竟不曾察觉到穗太后眼中隐隐的担忧和心疼。 唯独叶少禹和昊空脸上俱有得意之色。 洛云初无畏地看向叶少禹,微微扬了扬下巴,神情倨傲。 他想害叶少姝? 前世的手下败将,今生又有何本事颠倒乾坤? 只听那宫人道:“清河县的河堤,溃了!” 尖利的声音拖得很长,竟惊飞了几只栖息在树梢上鸟儿。 “什么?!” 沐仁帝瞪大眼睛,先前的喜悦全数被惊骇所覆盖。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与方才那意气风发的帝王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抛去别的不说,他虽然平庸,却的确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洛云初微微眯眼,一时有些同情沐仁帝。 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叶少禹,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主意。 但下一秒,洛云初的手也抖了起来。 清河县的河堤,原本是叶少姝在建! 为何,为何…… 她倏然瞪大眼睛看向昊空。 昊空,昊空…… 昊空也是个邪性的,据说,当初是他竭力推荐叶少禹前去治理清河县的水灾。 那昊空本就是叶少禹的人,所以,他们是想,他们是想…… 嫁祸给叶少姝! 想明白了这一层,洛云初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凝滞了。 第320章 双双下狱 那叶少姝呢? 他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还是…… 洛云初将视线投向叶少姝,却见叶少姝面上也有些慌张。 她的心顿时就凉了。 前后两世,她都没见过叶少姝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从来都是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如今却露出了这样无措的神情。 “会不会……”穗太后倏然拉住了她,示意她莫要声张。 洛云初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那宫人的禀报。 “清河县河堤修好,水灾平息后,连日来出了大半个月的太阳,本以为大水从此止住了,百姓们又重新回到原先的家里收拾开垦,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忽然又下起一场大雨,只不过一夜的功夫,河堤被冲毁了,下流的百姓们全部遇难,甚至比上次遇难的百姓还要多!” “什,什么……” 沐仁帝重新跌坐回龙椅上。 王皇后也吓了一跳,忙给他顺心:“陛下……” 沐仁帝蓦地拨开王皇后的手,厉声质问道:“怎么回事?!刚修的河堤,怎么会突然溃了?” 话落,又怒而看向叶少禹:“叶瑄!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少禹从容地站起身来,对沐仁帝拱手道:“父皇,儿臣去时,七弟便早就带人修河堤了,儿臣去了之后,接手此事,又将河堤重新加固了一番,但……” “但是什么?” 叶少禹有些为难道:“但那些修河堤的工匠都是七弟留下的,儿臣也……” 说完,他有些歉意地看向叶少姝。 沐仁帝此刻满脑子都是清河县的人命,早已被震惊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却是轻而易举地被叶少禹拿捏了想法。 “阿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叶少姝站起身来,茫然摇头:“父皇容禀,皇兄来时,儿臣的确在清河县,但当时用的工匠,却并非留给了皇兄,犹记得,皇兄是自己带了工匠来的。” 叶少禹震惊道:“七弟,莫要栽赃于我!本王去得匆忙,何时带上了什么工匠?若本王没记错,那些工匠都是你从清河县挑选的百姓。” 叶少姝点头:“是啊,那是他们自己的家园,如何会偷工减料,敷衍了事呢?莫非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行差踏错,有可能导致整个清河县的百姓受难么!” 这时,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昊空忽然开了口:“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沐仁帝惊魂未定,看向昊空,直到看到那张镇定自若的高僧面庞,心中的惊悸才稍微缓和了些。 “何事?” 昊空道:“前些日子,臣听闻护城河飘来几具无头尸体,如今还在官府里存着,据称,他们身后穿的与难民相似,不知是否与之有关?” “嘁,这两个的表演也太拙劣了,一有失踪的人,便恰好有了尸体,我看,多半是他们自己搞的名堂!” 黎漾坐在原位,和齐念咬耳朵。 齐念点点头,深以为然:“可是,这么拙劣的表演,为何陛下看起来信了呢?” 秦婧慈沉声道:“出了这么多条人命,陛下早就方寸大乱了,咱们或许看得出疑点,陛下此时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如今只要陛下信了,那便成了。” 三个人少女咬着耳朵,却不知道,她们的猜测距离真相很近很近,只是,还是有些微的小偏差。 …… 洛云初也是关系则乱。 昊空和叶少禹的指控分明没有半分依据可言,可叶少姝最开始在清河县修河堤,这一点却是无法否认的。 如今昊空和叶少禹狡猾地揪住这一点不放。 叶少姝没有来到有今日,根本无从自证清白。 叶少禹忽然道:“父皇,此事是儿臣亲自监工,却还是令百姓罹难,生灵涂炭。在事情明朗之前,儿臣愿自请入狱,以证清白。”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正义凛然。 话落,更是直接走出来单膝跪地,以表决心。 沐仁帝呆了呆,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这个儿子自请入狱,另一个呢? 半晌,他才终究是下定决心,下令道:“来人,把曜王叶瑄,睿王叶璟,收监到大理寺,待朕查明真相,再予出狱。” 说完,面上飞快地闪过一道不忍。 阿璟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洛云初有些焦急,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少姝被押走。 只是临走前,叶少姝有些不舍地看了她一眼。 洛云初有些想哭,手上忽然一暖,原来是穗太后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太后……”她觉得心里堵得慌。 太后分明最是疼爱叶少姝的,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呢! “清者自清,你相信阿璟没做过哪些事么?”穗太后目光坚定。 洛云初咽了咽唾沫,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我自是信他,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话不知怎的却被王皇后听见了,她冷冷地嗤了一声:“哦?看来洛三姑娘很是清楚这前因和后果了?否则,怎能如此笃定是嫁祸呢?” 不等洛云初开口,穗太后严厉地看着王皇后,怒道:“王氏,阿璟从小也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你就这么不信任他么?” 王皇后一时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沐仁帝早受不了这打击,刚刚准备摆驾回宫,忽闻一声“狗皇帝拿命来”的喝声,紧跟着,便是寒铁出鞘的剑气声传来。 紧接着,一旁侍奉的宫女们齐齐撕下衣裙,全部露出左臂来,见人便砍。 洛云初终于回想起来,那一阵似曾相识的香味,来自北漠国的国花,万灵花。 这些此刻,全部都是北漠国的死士! 定是来劫狱救完颜华的! 为首的刺客早冲向沐仁帝,洛云初来不及制止,另一个光着左臂的宫女便握着匕首朝穗太后刺来。 好在洛云初眼疾手快,在匕首割下太后鬓发的一瞬间,她以手为刀,重重砍在宫女前臂上。 宫女一时吃痛,还要再度袭击,只见洛云初以肘做点击向宫女胸口。 那宫女疼痛难忍,白眼一番晕了过去。 这边惊魂未定,却忽然听到王皇后尖叫了一声。 “陛下!” 第321章 有惊无险 洛云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公公模样的人持着一把短刀直接砍向沐仁帝。 沐仁帝经过一连串的打击,身子早已失了力气,面对危险竟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客向他刺来。 王皇后亦是吓得花容失色,洛云初咬牙大喝一声:“来人!救驾!” 话落,自己却飞身过去挡在沐仁帝身前。 刺客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但仍没有停下行刺,洛云初抬手对准刺客,按下了血镯的机关。 剑气袭来,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小姐!”穆谦惊魂未定的声音传来。 洛云初蓦地睁开眼睛。 刺客早已到第身亡,杀他的不是他额前的麻醉针,而是他背后的血窟窿。 是穆谦刺的。 洛云初稍微定了定心神,道:“我没事。” 随即看向沐仁帝。 沐仁帝此刻哪里还有方才意气风发的样子,此刻早瘫软在龙椅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陛下,您没事?”洛云初问道。 沐仁帝并未回答。 他这一生顺遂之极,是以他自己便也养成了个平庸的性子。 即位这些年,他虽勤政爱民,无奈自知实力有限,远不能够胜任一个真正能流芳百世的皇帝。 是以他便只要求自己能做个明君。 加上朝中百官都对他十分忠心,文有易相扶持,武有将军府和叶璟保卫边关,他这个皇帝做得倒也逍遥自在。 可就在刚刚,一个手持利刃的刺客就在眼前,身边竟无一可御敌之人! 到头来,还要这个小小的女子挺身而出,挡在他的身前。 沐仁帝脸上一时间有些羞愧。 却迅速换上了严肃的神情,只是细细看去,那脸色和嘴唇,仍然是发白的。 好在有将军府和总兵府强强联合,那些小喽啰刺客也全部伏诛。 只是以易相为首的文臣们都丝毫不顾及面子,齐齐躲在桌子底下。 沐仁帝清了清嗓子:“蒋将军! ” 蒋末立刻大步走过来:“末将在此!” 沐仁帝道:“清理尸体,若有活口,留下问问是谁狗胆包天,敢行刺朕!” “是!” 沐仁帝受了惊吓,便在王皇后的搀扶下离开了。 只是若有心人愿细细观察一番,便能看出来,沐仁帝似乎对王皇后有些抗拒,没有来时的那般亲密了。 穗太后也被吓得不轻,也由身边的嬷嬷带着回了寝宫。 “云儿!”蒋末不赞同地看着洛云初,就算对方是皇帝,她也不能以身犯险,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他早就看出来,这帮此刻并不是朝着她去的,而是朝着皇家人去的。 蒋筠尧这时也赶过来。 他刚刚在那边和刺客打斗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洛云初险些被刺杀的一幕,那一刻,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最后穆谦及时赶到,救了她。 可无论怎样,她都不应该为了救人而枉顾自己的性命。 洛云初没有辩解,而是岔开了这个话题:“舅舅,大哥,你们可知这些人是什么人?” 蒋末凝眉,摇摇头道:“是北漠人。” 蒋末心下一惊:“他们是完颜华的死士?” 洛云初点点头。 “云儿,你是怎么知道的?”蒋筠尧谨慎道。 洛云初自不可能说出实情,便谎道:“过去在庄子上时,曾经有个北漠国的商客卖花,说那便是他们北漠国的万灵花,那味道香甜甘美,沁人心脾,我闻过一次,便记住了。方才那些宫女上端糕点来时,我便闻到味道了,只是却不敢确定。” “原来如此。”蒋末点点头,倒也没有继续纠结此事。 但对于洛云初的行为,还是十分严厉地批评了一番。 洛云初也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是以也并不顶嘴,便安安分分地听了。 蒋末见她不言不语,也不好再说。 恰好这时蒋无疾和蒋老夫人雷氏一并走来,蒋老夫人显然还有些后怕,脸色有些苍白,雷氏终归也是个妇人,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也被吓得不轻。 显然,蒋无疾也看到洛云初竟然想以身犯险去救沐仁帝,自然也十分担忧。 虽说身为臣子为皇家鞠躬尽瘁乃是天职,可云儿却不是臣子。 她不过是个女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百姓, 是应该被官家保护起来的群体。 蒋老夫人担忧地搂着她:“云儿,你这是要摘了外祖母的心肝儿去哦!若是你有事,外祖母可怎么活……” 说着竟不由自主地抹起了眼泪来。 洛云初这才真正有些愧疚。 她一心想着自己救下沐仁帝,也算是大功一件,日后纵然他再想动蒋家,也要掂量一下这一层。 可她却忽略了外祖父和外祖母。 他们早年丧女,本就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现在好容易外孙女 失而复得,若再出什么事,他们恐怕难以承受如此打击了。 “外祖母,都是云儿不好。”她低下头。 蒋无疾倒是比蒋老夫人理智得多。 他一生忠君爱国,若是以身殉国,保下天子,倒也死得其所,只是若换了洛云初,他却又难以接受。 但好在也并未苛责她,而是对穆谦道:“穆谦,今日多谢你。” 便是指的他救下洛云初一事。 方才他们都与刺客胶着,无人看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若是任由洛云初自己对付刺客,只怕不死也要身受重伤。 穆谦道:“小姐待我恩重如山,穆谦万死难报。” 蒋无疾闻言便有些动容,说着便要带着洛云初等人一起离开。 洛云初却道:“外祖父,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做。” 蒋无疾暗暗皱眉,刚要开口,蒋筠尧便帮腔:“无妨,这里有孙儿在,能保云儿无事。” 末了又对雷氏和蒋老夫人说道:“娘,祖母,你们先随祖父回去,我们随后便回来。” 蒋无疾历经沧桑的老眼严肃地看着洛云初,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道:“罢了,早些回来。” 洛云初点点头。 待几人走后,她却没有留在蒋末和蒋筠尧身边,径直往司琰和黎游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