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宠医妃:王爷千千岁》 第1章 :死了又死 南蜀,文帝十四年,三月。 京都平陵城刑部密牢中,连悦挣扎着醒了过来,四周一片寂静,只远远地听到水滴砸下来的“嘀嗒”声,显得异常空灵。 脑海中闪过自己不慎跌进雪山密洞的情景,恐惧与绝望的余悸仿佛还未消散,她现在……是已经死了吗? 试着动了动手脚,又掐了掐胳膊,“咝——”连悦痛呼,不对,人死了怎么还能有疼痛的知觉? 连悦翻了个身,睁开眼,四周黑漆漆一片,如果不是头顶一只用来照明的水晶球发出的薄弱光亮,连悦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不对,不对!连悦双手抱着瞬间胀痛的脑袋,一些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源源不断涌入她的大脑深处。 “什么鬼?这也太坑了吧!”连悦不可置信地瞅着自己这具穿着囚服的身体,又努力梳理着她所接受到的来自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一次,她穿越的不是铁路隧道从地球的一端奔向另一端,而是穿越了时空隧道从时空的一头出现在了千年前的另一头。 不是皇妃公主,不是世家小姐,而是一个即将被送上刑场“咔擦”的死囚。 “所以,我没能死在公元二零一五年的青藏雪地,却要死在一个连历史课本上都没出现过的架空时代?”连悦不明白,到底哪方神魔跟她连悦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天哪!”连悦怒嚎一声,“谁来告诉我,这跟死后鞭尸有什么区别?”正是这声嚎叫,惊动了隔壁囚室的人,不禁隔着蓬乱的长发注意起这个分明两个时辰以前就断了气的女人来…… 死而复生?这太匪夷所思了! 打碎的杯盏,动过一半的饭菜,变了色的血渍,连悦托腮观察着现场的一切。捡起筷子拨了拨剩下的饭菜,不禁蹙眉,“哎呦喂,谁跟你这么大仇啊要在你饭菜里投毒?”而且还是对一个即将被砍掉脑袋的死囚,犯得着吗? 连悦莫名同情起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来,“你说你怎么那么倒霉,费尽心力保住了人家儿子,还落得这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连悦从这具身体供给她的信息得知,她是御医长使连正章的女儿,啊不,是养女,也叫连悦。原本家中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姐姐叫连忻,底下还有个妹妹叫连忧。 适逢皇帝宠妃静妃娘娘难产,众位御医束手无策,而一直负责看顾静妃胎像的连正章却远在千里之外的沧州,连悦临时被迫去给静妃助产,在静妃娘娘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百般哀求下,连悦费尽心力保住了小皇子,可静妃却在生产中丢了性命,因而皇帝大怒,当下便将连悦打入了死牢。 最可气的是她那倒霉的爹爹连正章,从沧州回来后得知连悦“害”死了静妃,皇帝要迁怒连家,立马跳出来称连悦只是他的养女,才换得了他连家上下的平安,只是被皇帝削去了御医长使之衔,贬为了庶民。 连悦抱膝靠着铁墙叹了口气,生死大难临头,骨肉亲缘就是这样拿来出卖的吗? 虽说自己也是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是被爷爷从山里捡回去的,可这爷孙俩相依为命的二十多年来,爷爷待她比亲孙女还要亲厚,不但教她读书认字行善为人,甚至还将连家传承数百年的针灸绝学倾囊相授。 可是,爷爷还是“狠心”地撇下了她一个人在这世上,连悦总不相信爷爷真会那样离去,于是偷偷冰存了爷爷的遗体。连悦曾在爷爷收藏的奇闻古籍中看到,雪影神针可以医死人肉白骨,不论这古籍中所记载的是真是假,连悦都下定了决心去寻找,而就在她独自攀上青藏雪地的时候,却误入了雪山密洞,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 爷爷曾说过,世事皆有因果,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定数?天意?”连悦自嘲地笑了笑,“就是让我来这奇怪的地方体验一次脑袋搬家的滋味吗?” 不知过了多久,连悦听到一声铁门拉动的声音,这黑漆漆的密牢中透进一缕强光,随即走进来两个黑衣黑帽的壮汉,二人手里各提着一只铁皮食盒,一个走向了她,一个则去了隔壁间。 连悦趁着这片刻功夫撑大眼睛仔细观察了这周围的环境,密牢修得极大,仿佛一眼望不到头,可在连悦肉眼能见的范围里,似乎只关了两名犯人,一个是自己,一个则是隔壁间蓬头散发能跟贞子媲美的……男人。 那两名黑衣壮汉放下饭菜,哼都没哼一声便离开了,连悦只听得“咚”的一声,铁门狠狠拉上,地面似乎都跟着颤了几颤。 眼前又恢复一片昏暗,头顶那用来照明的水晶球折放出的光芒还不如一支短小的蜡烛。连悦瞅了瞅自己面前的饭菜,一碟开水滚过的大白菜就着几根胡萝卜丝,一碗白得瘆人的米饭,看了就没什么胃口,再想到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可不就是因为吃了这些饭菜才被毒死的吗?连悦抚了抚心口,即便脑袋快要搬家了她也不想再被毒死。 可是,鼻子尖得堪比灵犬的连悦还是嗅到了一股鱼香肉丝的香味儿,好像还有大鸡腿儿。 连悦往那香味的来源处挪了挪身子,扒着铁栏偷偷瞟向隔壁间的伙食,简直一个丰盛啊,有酒有肉,有鱼有虾,过个大年也不过如此吧…… 连悦抹了抹就要流出来的哈喇子,眼珠子都快镶在隔壁那盘鸡上去了,那男人才要动筷子,冷不防感受到连悦那渴盼炽热的眼神,阴嗖嗖瞥了她一眼,连悦那副馋猫样直接落入他的眼中,暗淡无神的目光中不禁漾起一丝波澜。 连悦尴尬地嘿嘿笑着,“我说……大兄弟,您这……不会是最后一顿了吧!”不都说死囚临死前吃得那顿都会很丰盛吗? 男人眉头轻蹙,没再搭理她。 连悦下巴抵在铁栏上,她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没像现在这样窘迫过,到底该怎么开口跟人要吃的?况且还是人家的最后一顿…… 第2章 :最后一顿 左右犹豫着实在难以企口,这个连死都不怕的姑娘却在面对美食诱惑时急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哇呜……”连悦说哭就哭,毫不含糊,边哭边数着:“大兄弟,没想到你要先走一步了……”连悦抽了抽鼻子,“咱俩终归狱友一场,也算天赐的‘猿粪’,你放心,妹妹我也快了,黄泉路上,绝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 这数得连悦自己都快要受不住呕出来了,就为吃上一口肉,她容易吗? 连悦双眼盯着盘儿里的肉,闲暇偷瞄着那男人的反应,不小心看到他那张胡子拉渣的脸,双眸深邃却了无神趣,体格看上去精壮不似常人,连悦不禁好奇,这哪个犯了事儿进了监狱的不得瘦成皮包骨头,况且还是个死刑犯,可眼前这男人也养得太好了吧,撇开那刻意不曾打理的发须不说,总觉得他连囚服都比自己身上的名贵不少。 可惜不论他有怎样“辉煌”的过去,终究逃不过刽子手那一刀…… 略一晃神,忽见那男人正微眯着双眼看自己,连悦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僵持不过,吞了吞口水,“大哥……好歹分我个鸡腿儿呗……” 没脸,太没脸了。连悦平生从未有过如此丢人的时刻,话一出口只想赶紧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却又舍不得那诱人的食物,而且肚皮正“咕噜噜”叫嚣着。 不过,反正他们也都要死了,再丢人也只能丢到阎王那儿去了。 男人微微怔楞了片刻后,将连悦死盯着不放的那盘儿鸡随手送到她面前。 连悦欣喜不已,“大哥你真豪气,那我……我就……不客气啦!”说着伸出了自己蓄势已久的“魔爪”。 南蜀国皇宫,锦华宫。 皇后萧芷凤一脸气愤地将一盏茶泼在面前杵着的妙龄女子脸上,女子动也不动,神态镇定地继续杵着。 茶水顺着她的额头一直灌入领夹浸湿了好看的衣裙,她咬唇跪下,道:“皇后娘娘……息怒。” “息怒?”萧芷凤冷哼一声:“你叫本宫如何息怒?连忻,你前日不是在本宫面前信誓旦旦地许过万无一失的吗?可现在本宫得到消息,她竟还好端端的活着,你又作何解释?” “是……是奴婢办事不利。”连忻深埋着头,似是卑微到了极点,“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萧芷凤突然换上一副端庄贤淑的面容,亲自搀起跪伏在地的连忻,“连忻,你要知道,她多活一日,咱们可就多一分危险。倘若事情败露,不过一个小小的妃子,以我萧家如今的权势,你认为会怎样?” 连忻冷笑,届时自己自然少不得要给皇后当那替罪羊,这个结果她极不愿意看到。 “本宫,这可都是为了你啊!”萧芷凤深切地望着连忻,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些许端倪。 连忻很快警觉,忙解释道:“奴婢明明看着她吃下有毒的饭菜……可是……” “可是她还活着!”萧芷凤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好了,此事无需你再过问,回去吧,日后别再往宫里跑了,毕竟如今你父亲已经不再是御医长使,你往来本宫的锦华宫若被人发现,那可就不好了……” “是,奴婢谨记。” 连忻退去,萧芷凤趁夜差人给刑部送去了一道密令,密令的内容只有四个字:夜长梦多。 此时的连悦尚还不知,自己明明还可以在这密牢中待上小半个月,而她的刑期却因为皇后娘娘的一道密令提到了明日…… 夜色笼罩下的平陵城内,看似一片安宁,实则暗潮涌动。 “爷,您料得不错,刑部确实已将连姑娘的刑期提前。” “什么时候?” “明日!” “兄弟们准备得如何?” “爷您放心,万无一失!” 几只寒鸦掠过天际,两抹黑影,一前一后消失在这茫茫夜幕当中,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刑部密牢中,连悦摸了摸快要撑破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儿瘫靠在铁栏上,这种大鱼大肉肆无忌惮的日子再过个十年八年的也无所谓啊! 连悦想着自己好似已经蹭了人家好几顿牢饭了,顿顿丰盛,可就没见有人带那男人去赴死。 趁着尚无困意,连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那男人说着话,虽然自始至终那男人一个字都没吭过,沉默得像个哑巴。 “喂,你真不够意思,一句话也不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待遇这么高,不会是牢头的什么亲戚吧?” 从头至尾只有连悦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着,男人安静地坐着,也不看她,但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得到。 “诶,你到底犯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啊要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你不会也害死了皇帝的某个宠妃吧?” “那咱们还真是有缘,我可跟你说啊,我‘害’死的是静妃,你害死的是什么妃啊?” “静妃你知道吗?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 连悦始终没有听到回应,说着说着自己也累了,打了个哈欠脑袋倚在铁栏上昏昏欲睡。 “也不晓得那刽子手技术行不行,会不会一刀下去死不了,会不会喉咙断了还连着皮……” 连悦意识渐渐模糊,半醒半寐的状态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只是遗憾…… “还没找到雪影神针,不能救活爷爷,我一定会死不瞑目的,一定会的!” 雪影神针?一直把连悦当成透明人的男人恍然从连悦口中听到这一句,绷紧的某根心弦瞬间断裂,他不得不再一次注意起这个奇怪的女人。 “你知道雪影神针?”这大概是这几日以来,他开口同连悦说的第一句话。 才要入睡的连悦一个激灵,突然跳了起来,“谁,谁在说话?”觉察到隔壁间的男人正在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自己,连悦扒着铁栏扑了过去,“是你啊,原来你不是个哑巴……” 男人蹙眉,别过脸去,冷冷逼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3章 :提前问斩 “哈,大哥,你背错台词了吧?这不一直都是我的词儿吗?”连悦双手撑腰,“等会儿,你刚才好像提到雪影神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无可奉告。” 连悦重燃的希望又一次被这冷冰冰的四个字浇灭,连悦突然睡意全无,她迫切地想要从这个男人嘴里多“挖”出一些有关于神针的消息,指不定老天眷顾“咔擦”一下又能穿越回二零一五呢! 可无论连悦如何卖萌耍宝撒泼打滚,都没能再让这男人开一次尊口。 临近午时,连悦身心俱疲地瘫坐在地,折腾了这一晚上,就差没跪下磕头喊他一声“老祖宗”了,人和人之间最基本最纯粹的爱呢? 不多时有人进来送饭,连悦心想大概没法再厚着脸皮蹭隔壁间的鸡腿儿了,扒拉开自己的这一顿,有荤有素看起来也不错,她抬头瞅了瞅给她送饭的黑衣壮汉,身子缩了缩,饭菜突然升了这么高一个档次,不会有毒吧? 那壮汉不屑地白了连悦一眼,将筷子丢给她:“吃吧,吃完好上路!” “什么?”连悦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你说这是我最后一顿了?” “赶紧的!”那壮汉收起空食盒,“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别做个饿死鬼。” 这都要死了,谁还有心情惦记着吃啊……连悦整张脸瞬间变成苦瓜状,怎么这么快?明明刑期还有好多天的啊! 可惜,午时刚到,再由不得连悦感天慨地,便不由分说地被两名面目狰狞地衙役绑了出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隔壁间那个奇怪的男人也被人带走了。 难道他也是今天吗?连悦想,难得,砍个脑袋也有人相陪,黄泉路上不寂寞了。 平陵城东的一处老旧宅院,正是如今连正章一家的栖身之所。 昔日风光无限的御医长使,如今跟个落魄秀才没什么两样。 “你说什么?”院内,连正章一脸怒色地逼问他的大女儿连忻。 连忻无谓地摊摊手,“那个害人精今天问斩,这会儿大概已经在刑场了吧!” 连正章强忍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一旁磨着豆子的连忧擦了把手凑过来,“大姐你刚才说什么?二姐今天问斩?” “是啊!”连忻揽住连忧的肩膀,“好了,过两个时辰我们去慈光寺拜拜菩萨,那个害人精一死,我们就太平了!” “大姐你怎么能这样?”连忧愤愤地甩开连忻的手,“那是我们的姐妹啊!”说罢提着裙子匆匆跑了出去。 连正章看也不看连忻,也跟着小女儿跑了出去,连忧跑向的是刑场的方向,而连正章却往了另一处,不知他要去做什么。 刑场外头挤满了人,大多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心态。众多官差衙役围成的小小邢台上,连悦被迫跪着,身后两名举着大刀的刽子手面无表情地候着,只待坐上一身朝服的刑部大员一声令下。 连悦莫名地紧张起来,大脑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画面,像是已经亲眼看到自己的脑袋滚落在地血迹一路蔓延的凄惨景象。 “老天爷,我连悦这一生跟着爷爷行善救人,可没做什么缺德事儿,拜托拜托,如果一定要我非死不可,求您痛快点儿,我怕疼……”连悦虔心祈祷着。 人群中好似有人疾奔过来,唤的正是连悦,“二姐--二姐姐!” 连悦侧头去看,果真就是连忧,一个长相清甜可人的小姑娘,还没靠近邢台就被举着铁棍的衙役拦了回去,“刑场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连忧无助地痛呼着,汗水泪水混杂在一起布满了那张红扑扑的脸蛋,“二姐姐,二姐姐你不能死……” 连悦咬了咬唇,能不能死也由不得她来决定,只是,死前还能有个人为她哭一哭,也算值了。 左右看了看,连悦发现整个邢台上就绑了她一个人,“咦?那个怪人呢?” 莫非还有其他刑场?也不知此刻他怎么样,是不是早已处决完毕踏上黄泉路了。 连悦埋下头,一副视死如归状,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围观的一众百姓吵吵嚷嚷,连悦听不清他们在议论些什么,左不过是看她年纪轻轻就要身首异处,扼腕叹息两声,然后就当是看了场精简的恐怖电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肃静--”那坐在高处的刑部大员正了正官帽,终于开口了,当众一一细数了连悦的各大罪状:残害皇妃罪同谋逆,按律当诛……但今上仁爱为怀,特赦其家人……” 连悦听得含糊,却也深明其意,为官者果然每朝每代都是同一副嘴脸,时刻不忘摸一摸上级屁股。 正午的阳光直迷得人睁不开眼,连悦只听得高处传来一声:“行刑!” 就在刽子手的大刀挥下来的那一刻,连悦闭上眼,忽然想起某个恐怖小说里说过,人被砍去了脑袋还得过上一会儿才会真的死去…… 所以,这一刻,她的脑袋是不是已经搬了家可自己还没死透? 不对,连悦摸了摸脖子,好好的还在,怎么回事? 睁开眼,发现周围那群恶狠狠的官差衙役很有秩序的倒成了一片,取而代之的是一帮身份未明的黑衣人,而自己则被他们以身体相护,分毫未伤。 连悦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很显然这帮人是来救自己的。她暂时松了口气,只要小命还在,一切都好说。 而围观的人群突然也跟着炸开了锅,像是有人刻意扰乱,一身官威的刑部大员被人拿刀架住了脖子,再也不敢多哼哼一声,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连悦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劫走,愤怒,绝望而无可奈何。 剩下那群人并无心恋战,看到同伙已成功带走连悦,便放了那一脸死状的刑部大员,在援兵赶来之际,火速撤离。 奇怪的是,连悦获救后,人群中捣乱的那些人也突然没了声,默契得仿佛他们早就串通好了一般。 第4章 :大难不死 彼时,连正章还跪在西郊一处墓前,墓碑上只撰了碑文却没有名字,连正章伏地不住地忏悔,“是我自私,是我贪生怕死,是我……都是我……是我害死了小主人……”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磕了多少个头,额头已经磕破,鲜血渗进土里,一片殷虹。 她死了,他也是活不成的。 头顶一只苍鹰飞过,突然身后一柄寒剑抵住了连正章的喉咙。 该来的还是来了…… 剑身翻转,连正章紧咬了牙关,然而,寒剑只是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溢出血丝却不会致命。 似是惊诧于对方的手下留情,连正章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那白衣执剑的男子负手而立,剑上还残留着连正章的血。 “小主人被人救走了,今日就留你一条狗命,下回可没这么便宜!”说罢,那男子如一道疾风,瞬间消失在连正章眼前。 连正章按了按扑通乱跳的心口,回头又叩了两个响头,这才颤颤巍巍地往回赶。 连悦稀里糊涂地被人救走,却又不知被带到了什么鬼畜不生的地方,只觉得脑袋一沉,整个人狠狠跌在了地上,屁股不知被什么撞得生疼,而带她过来的那群人片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悦长长的舒了口气,摸摸结实的脑袋还有分毫未损的脖子,不觉感叹:活着真好。 待视线恢复,连悦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破旧的古庙里,一眼便能看到布满灰土却一脸慈祥的菩萨铜像,连悦敬畏地拜了一拜,忽又发现自己身边多出了一只装得满满当当的包裹。 拆开包裹发现里头装的是几套换洗的衣服,一些干粮和一大撂银票还有一包金子,这大概是为她逃生准备的。 连悦抓起那包金子掂了掂,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重,反正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现在不但保住了小命,而且还有很多钱。 可是……有钱有什么用? 连悦掏出块饼塞嘴里胡乱啃着,这世界这么大,她一人生地不熟的,能往哪儿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帝要她死还不容易? 何况身上揣着这么多钱,这山里山间的,碰上个劫财又劫色的,那一切可就都玩儿完了。 连悦突然被一块饼噎着了,忙抱了水壶往嘴里灌水,就在这个空隙,连悦惊悚地发现这古庙外头蹲着两头面目凶横的野狼,正盯着她直留口水,就与她当初盯着隔壁间那盘肉的眼神如出一辙。 “哈……哈……哈士奇……”连悦手一松,水壶直接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啊不,这特么真是狼啊……” 连悦迅速挪动屁股往后退了一点,那两头狼见它们的“晚餐”离自己的视线远了一点,抬动前腿,跟着往连悦的方向挪动了一步。 连悦突然双臂护胸,好像觉得不对,又抱住了头,还是不对,再环住了双腿…… 天,她似乎忘记了她正面对的是两头浪,谁知道这两只“兽性大发”后会从哪里下口。 遗憾的是,连悦翻遍整个包裹,都没有发现防身的东西,别说刀剑匕首,连个小刀片儿指甲刀都没有。 所以,老天爷肯定还是对她有什么不满,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拿“死”跟她开玩笑了。 “老天爷爷你看我都这么倒霉了,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骂你不胡乱诅咒你了,成不成啊……” 这样阳奉阴违的祷告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两头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正一步步朝连悦靠过来,连悦想也不想地拿包裹一把捂住了脸,她想,如果注定要葬身狼腹,至少让她漂漂亮亮地去投胎。 “嗷呜——”骤然,只听两声惨叫,两头饿狼应声倒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喷到了连悦手背上,连悦腾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黏糊糊的还带着一股腥臭味儿。 “是……是狼血?”再看适才还凶悍无比的两只家伙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咽了气。 而它们皆因为喉管断裂而死。 连悦还在好奇到底是谁出手如此利落,冷不防地眼前一黑,撞上了某人结实的胸膛。 他说:“我就知道,我是该来的,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留你一个人……” 连悦被这莫名出现的陌生男人闷在怀里近乎窒息,稳定心神后,一把推开那男人,“大哥您哪位啊?”击毙两头饿狼救了她是不错,可也不能趁机揩油占她便宜吧? 自己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在面临两头饿狼威胁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英雄”所救,如果非要连悦谈一谈这一刻的感想的话…… 呵呵,但事实上,请问“饿狼”和“色狼”从其本质上来讲有区别吗? 再看这男人,就这样一副病病弱弱恨不得风一吹就能飘到外太空去的人,还有力气杀狼?逗她呢吧! 男人一怔,“小悦,是我啊!” 小悦?连悦胸口一紧,下意识护住胸口往后挪了一步,“小什么悦?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就能为所欲为了,告诉你,我……我可不是那种为报救命之恩就得以身相许的肤浅白痴女。” 男人张了张嘴,似是极度诧异,“小悦,你怎么了?”难道是吓傻了?想着,伸出手来探了探连悦的额头,又比了比自己的体温,不烫啊。 而就在他的手触到连悦的额头的时候,像是有一股电流从头顶径直灌入全身,蔓延至每一根骨头,又侵入了每一根血管最后涌入五脏心脉。 莫名地一个颤栗,一大片记忆窜入连悦脑海,她抬头注视着眼前的男人,黑亮繁密的直发垂肩,细长的双眸仿佛蕴藏着整个浩瀚宇宙,深邃而悠远。薄唇轻抿,身材清瘦而颀长,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大家风范,只是,就连悦看来,在这样一副过人的皮囊下,似有不足,不知是什么样的症结,竟将他好好一个美男子“蚕食”成如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惜朝……”连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出他的名字,只是突然有种想要抱一抱他的冲动,这个男人,似乎让她的大脑神经包括整个身体都处于了不受控的状态。 第5章 :昔日恋人 只因为他是楚惜朝,他是这副身体原主人从前的恋人,是她的挚爱。他们有过刻骨铭心的海誓山盟,有着太多太多共同的美好回忆。 可他们终究不可能再在一起,是命中注定,是不可违逆的天意。 楚惜朝,郕王。当今圣上蜀文帝楚炀的第二个儿子,生母康贵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患上了绝症不治而亡,自那之后,楚惜朝也染上了怪症,多年来靠着药罐子吊着这条性命,可以说他已经算是一只脚踩在棺材里的人了。 而这些年,一直负责给楚惜朝配药的便是前御医长使连正章,后来,连正章时常叫连悦跑腿送药到郕王府,一来二往,楚惜朝与连悦竟然生出了男女之情,甚至私定了终身,奈何命运多捉弄,一对有情人就这样天人永分。 可悲的是楚惜朝还不知道眼前的人早已不是他心爱的那个连悦……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经历太感人,连悦竟掉出了眼泪,只是那样一小点,落进了楚惜朝眼里,便如同剐刀剐过他的心肺一般,他再一次将连悦带进怀中,像是要用他全部的温度来温暖她。 “别哭。”他在她的耳边低喃,“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我都知道……” 连悦安静地伏在楚惜朝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咬着唇,忽然有些踌躇。 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实情…… 这个男人的身上弥散着好闻的药香味儿,像极了爷爷身上的味道,淳实而亲切。 可惜,她终究不是他深爱的那个连悦,更无法因为怜悯他们的那一段过往而爱上他。 这场雨不知道还要再下多久才会停,破落的古庙里,连悦与楚惜朝二人围坐在火堆边,火堆上架烤着一只野兔子。 连悦摊开包裹,里头除了钱还是钱。 没错,这些金银钱财足够支撑她另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她的下半生,可一想到要过着这种偷偷摸摸东逃西窜的日子,连悦任觉得不甘心。 她不想死,但不代表她怕死。 “小悦,想好要去哪里了吗?”楚惜朝翻着火架上的兔子,他不想与连悦分开,可若不送她远走,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你放心,只要你安全了,很快我便会去找你。”楚惜朝诚恳地说。 连悦扯了扯唇,大概觉得很荒唐,“开什么玩笑,你堂堂一个皇子,郕王殿下耶,难道你也要一辈子跟我一起过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放弃。”楚惜朝认真的样子不似作假,“若不能同你在一起,我要那虚无的身份又有什么意义。” “楚惜朝。”连悦仔细思忖了,如果非要走上那条逃亡的路,她真的没有必要连累楚惜朝一起犯傻。 “其实,你完全不用对我这么好,因为我根本就不是……”连悦话还没说完,嘴里便被塞进了一块吹凉了的兔子肉,肉质烤得鲜香酥嫩,口感极佳,直接将连悦还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连悦翻了翻白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夜很快过去,天色大亮,雨也收住了,只庙檐上不时有水珠滚落下来,砸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 连悦起身奔到外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雨后的清晨,空气尤为清鲜,夹杂着花草泥土的味道,叫人心旷神怡。 楚惜朝收拾了连悦的包裹跟着出来,揽着连悦的肩膀,“穿过前面那片树林,再走不远就有个镇子,出了镇子,租船过了临江,一直往南走,绕过蕲州再往南,到达巴州地界,巴州知州是我亲舅舅,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他,他知道怎么安顿你。”楚惜朝将整个暂定的逃亡路线又在连悦耳边复述了一遍,连悦仰头望天,心不在焉地听着。 “我会亲自送你到前面的镇子,那里有我的人,接下来会由他们亲自送你到巴州……”楚惜朝说了半天,见连悦毫无反应,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小悦,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连悦惊了下,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楚惜朝闷闷地叹口气,“我说,我们得赶紧走了……” “去哪儿?”连悦一脸无辜的望着楚惜朝,楚惜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连悦恍然意识到是自己有些过分了,回过身认真看着楚惜朝,道: “我昨晚一夜没睡,仔细想了很多。” “嗯……” “我不打算走了。” “嗯……什么?”楚惜朝着急地按着连悦的肩膀,“小悦,你疯了?” “我没有!”连悦笃定地说:“我想过了,我这一走,这一辈子都要背负着难以洗脱的罪名,人活一世,若不能光明磊落,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你也知道,父皇他……”楚惜朝面露难色,“我出来时,父皇已经下了缉捕令……” “所以,我就更加不能一走了之了!”连悦扯了扯楚惜朝的衣角,“带我回去,让我亲自见一见你的父皇。” “不……”楚惜朝不舍,他知道皇上有多珍视静妃,甚至命人以千年寒冰冰存了静妃遗躯,每日都要空对上一两个时辰,若是见了连悦,连悦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连悦知道楚惜朝在顾虑什么,可她没有选择,面对是唯一的办法。 她相信,身为一国之君的楚炀定是个明辨是非的圣君,她也相信,她连悦的命没有那么凄惨。 “求你……”连悦抓着楚惜朝的胳膊,满是恳切。 第6章 :静妃遗子 南蜀皇宫,锦华宫。一众御医又一次被召集到了一处,先前是为了已故的静妃,而现在是为了静妃遗子七皇子楚惜勋。 七皇子自打落地就没好过,许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御医们使尽了各种法子也就只能吊住一口气,而至于那口气能吊多久,众人都没有把握,总之能拖一日是一日,而一旦拖不住小皇子一口气咽下去了,他们这些人少不得得跟着去陪葬。 自静妃出事后,萧皇后“可怜”七皇子无人照拂,便主动请旨将七皇子接来了锦华宫亲自照料。 萧皇后的这一举措叫文帝看了十分触动,却一时忽略了,她不是旁人,她是萧芷凤,她从来不是一只温柔善良的猫,而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虎。 他们本是同一类人。 午后,文帝任还守着小皇子,看他这样小的年纪就要受如此折磨,实在是心如刀绞。 他有很多孩子,上头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可唯独这襁褓中的老七是不同的,只因这是他与静妃的孩子。 “勋儿,父皇的一切希望可都在你的身上,你可一定要好起来……”文帝小心翼翼抓着小皇子那纤弱的小手,满满的心疼。 萧芷凤不知在帷幔外站了多久,适才那话也落进了她的耳中,“一切希望……”萧芷凤心头一紧,暗暗思忖:“皇上,你又置我和太子于何地?”她是皇后,她的儿子才是太子,太子才该是皇上的“一切希望”,那短命的娃娃又算的了什么?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治死静妃,又岂会害怕一个病弱的婴儿? 很快,萧芷凤敛去了这一切恶毒的念头,换上平日里端庄贤淑的一面,拉开帷幔,端着一碗参茶款步走了进去。 “皇上。”萧芷凤将参茶双手奉上,“皇上连日来为悼念静妃妹妹茶饭不思,如今又要忧心小皇子,如此下去,这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文帝接过参茶,抿了一小口便没了兴致,“勋儿如今这个样子,还需劳皇后多加费心。” “自然。”萧芷凤恭敬谦和地笑着,“皇上的孩子,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一样疼爱。” “你能这样通情豁达,朕很高兴。”文帝欣然一笑,端着参茶又多抿了一口。 帝后二人正叙着话,内监总管陈德突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得了皇上的授意才敢掀开帷幔走近了回话。 “怎么了?” “回皇上。”生怕惊扰了小皇子,陈德的声音压得极底,“郕王殿下已将罪犯连悦抓回来了。” “当真?”文帝霍然起身,“想不到惜朝还有如此能耐。” “是,郕王殿下正押着犯人在勤政殿外候着呢!” “哈,哈哈哈!”文帝忽地放声笑了出来,“勋儿你听到了吗?害死你母妃的凶手抓回来了,朕这回一定亲手了结了她!”说罢放下手中参茶,在陈德的牵领下赶去了勤政殿。 萧芷凤一路遥望着文帝离去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回到暖阁,小皇子还在熟睡,萧芷凤伸手触了触他的脸颊,指腹一紧,若再使些力气,便能直接要了这小奶娃的性命。 于自己而言,他弱小得就如同一只蚂蚁,绝对,不能让他活到威胁自己和太子地位的那一天,绝对不能…… 勤政殿,文帝直接召见了楚惜朝,面上抑不住的欣悦,原以为这个病症缠身的儿子成不了什么大作为,只求他一世安乐长寿便好,没想到缉捕令才刚颁下,竟是他将连悦给抓了回来。 “朝儿,这件事,你办的不错,父皇很欣慰!”文帝拍了拍楚惜朝的肩膀,“辛苦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父皇……”不及楚惜朝把话说完,文帝扬了扬手,“朝儿,此前有传言说你跟那个连悦关系暧昧……”文帝刻意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楚惜朝的表情,却丝毫不曾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任何异样,“如今看来,都是讹传,好了,退下吧!” 文帝两句话已将楚惜朝的所有后路堵死,容不得他再多言半句,或许是看在楚惜朝一副病病弱弱的模样,尚还不至于怀疑他就是从刑场上劫走连悦的主使者,但倘若楚惜朝此刻为连悦多说一句袒护的话,可就怪不得文帝怀疑了。 楚惜朝告安离去,同时陈德领着两名御前侍卫押着连悦进了勤政殿,楚惜朝回头看到文帝拔出了多年未曾动过的龙纹佩剑,剑身寒芒乍现,摄了人眼。 “嘭”地一声,勤政殿的殿门应声紧闭,生生将楚惜朝阻隔在外,他和连悦之间隔着这样一道朱红色殿门,却像是隔着生死两个世界。 殿内,连悦面不改色地在文帝面前跪下,文帝问也不问,剑尖直抵连悦的咽喉,只需稍加用力,便可当场取了连悦的性命。 连悦仰着脖子,刽子手的大刀她都不怕又岂会害怕一把小小的佩剑? 一瞬间,整个勤政殿内的气氛冰冷得叫人浑身发寒,陈德与两名护卫退至一旁,文帝怒目圆瞪,看到眼前这张脸,就想到了静妃惨死的景象,都是她,都是因为她,否则静妃又怎么会死? 面对文帝这样的眼神,连悦也不甘示弱,眼珠子瞪得比文帝还要大,她眼睛本来不大,作出这副表情着实暗暗使了不少力气。 文帝手上的力道在连悦的这一瞪之下突然松了,剑尖偏离半分,连悦心头暂时松了口气,看来还有谈判的余地,也就代表她还有生还的可能。 “你这样瞪着朕,就不怕朕将你五马分尸吗?”面对连悦,与她讲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近乎咬牙切齿的恨意。 连悦眨了下眼,真是够呛,总算体验了一回那些瞪大了眼睛玩儿自拍的妹子们是有多么不容易。 趁着文帝松懈的间隙,连悦又将脖子往外挪了挪,远离了那锋利的剑口,这才捂着胸口,委屈道:“怕啊,怕得要命。” 第7章 :静妃死因 “你竟然有那个胆子谋害皇妃,就该想到今日的结局!”提到静妃,文帝面上不可控制地露出了哀伤之色,连悦默叹了口气,“皇上您自己也说了,我要是有那个胆子谋害皇妃……关键是您看我……”连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您看我像是有那个胆子的人吗?” 文帝一怔,当日派人将连悦打入死牢的时候,这丫头紧咬牙关只字未言,怎么今日变得这样多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再者说了,我跟静妃娘娘无冤无仇,我没事儿闲得去害她干什么啊?她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就为了让皇上您把我打入死牢、拉去砍头还是亲自给我一剑啊?”连悦越说越激动,这样浅显的道理,真不明白这能当皇帝的人了怎么会不明白。 “我要想死,有的是办法,何必要拉着静妃娘娘垫背?我要想害她,我会费尽心力保住小皇子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脑子有坑吗?自然,这后一句,只留在了连悦心里,她暂时还没有胆子在这样的状况下公然挑衅皇威。 连悦见文帝沉默着久久不说话,试着伸手拨开了架在脖子上的龙纹剑,眨巴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痴情而又可怜的皇帝,莫名地,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了。 “其实……静妃娘娘临终之前,还交代了我几句话,要我转告给您……”连悦努力翻寻着记忆里的场景,那是一个伟大的母亲用自己的性命换得了儿子的性命,而她在弥留之际,惦记着的除了她刚刚出世的儿子,还有她的夫君。 文帝猛地惊醒,突然疯了似的抓住连悦的肩膀,“什么?她说了什么?告诉朕!快告诉朕!” “她说……”她或许也希望可以说些什么的吧,可惜她什么都没能来得及说。连悦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静妃生下小皇子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弥留之际,她抓着连悦的手,煎熬挣扎而又绝望。连悦告诉她:“你放心,小皇子很健康。”她终于笑着松了手,沉沉地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她说她很遗憾,她不能再陪着您了,她希望您不要为她的离去而难过伤身,她希望……”连悦咬着唇,这些话都不是静妃交代的,但她或许能够感知到,当时静妃心中必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有力气交代罢了。 “她希望您能够好好照顾小皇子,不求功成名就,但求一世安逸长乐。” “她当真这样说的吗?”文帝扶着桌案,听其嗓音,略有沙哑。 “是。”连悦心道,这些话虽都是她临时编的,但这并不算欺骗,若是这样能够安抚眼前这个“受伤”的男人,这样的欺骗又何尝不可呢? 连悦从不相信,堂堂一朝君王,可以为了一个女人难过成这样。 千古多少帝王皆为薄幸,长情亦不过十年光景,青春易逝,容颜渐老,深宫高墙又有多少苦命红颜,穷极一身却枯等成灰? 也许,选择在最受宠的年岁离去,也是另一种归宿吧!至少,此刻这个男人,还能为了她的离开而泣不成声。 连悦仰头痴痴看了文帝许久,他的愤怒是真的,他的心痛是真的,他的绝望无助也是真的。 他可以杀了连悦,他也可以杀尽天下人泄愤,却如何都换不回一个静妃。 “皇上,静妃……”连悦几次欲言又止,但还是决定将这一真相告诉文帝,她不想自己蒙冤被处死,她也不想静妃白白被人害死而叫那幕后凶手逍遥一世。 连悦说:“静妃娘娘是个伟大的母亲。” 文帝不作声,连悦连叹了两声气,“她本可以活,但她却选择了用自己的性命换得小皇子的平安降世。” “你说什么?”文帝忽然揪住连悦,“你适才是在说什么?” “我说,静妃娘娘只能二者保其一。” “二者保其一?什么二者保其一?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为自己开罪吗?你以为朕会信你吗?你以为就凭你三言两语朕就不会杀你吗?” “皇上自然可以杀我。”这个皇帝怎么这么不讲理?真是高估他智商了,连悦已然决定破罐子破摔,誓死一搏吧。 “但是皇上难道不想知道静妃娘娘的真正死因吗?”这样亵渎皇妃的话若是旁人自然不敢这般放肆地问出口,可连悦不同,她已经是个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到阎王爷那里报过道的人了,皇帝再生气,顶多也就赐她一死,难不成还能鞭尸吗?“皇上以为静妃娘娘真的是难产致死,是连悦医术不精处置不当吗?” 文帝沉默了,如连悦所料,他开始深思起连悦的话来,但他始终想不通,静妃平日身子虽弱了些,多位御医也都不曾看出其他不妥,好端端的怎会突然难产暴毙?难道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 “说下去!”文帝呵道,“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朕!” “哦。”连悦跪坐在地,其实静妃具体病症她也不清楚,毕竟她并没有直接接触过静妃,她所知道的不过是凭着这具身体供给她的记忆从而猜测得来,“若我没有看错,静妃娘娘在怀小皇子之初,便已身中剧毒。” “一派胡言!”文帝怒道,“静儿若早就身中剧毒,御医又岂会瞧不出来,一直看顾静儿身子的可都是你那父亲连正章,他难道半点儿就没能瞧出来?还是说……给静儿下毒的就是你父亲!” 天哪,连悦简直要佩服死这皇帝的脑洞想象力了,这都能联系上,不过也不怪他会这样想。 连悦解释道:“静妃娘娘怀孕初期不曾毒发的原因便是因为意外得来的这个孩子。小皇子在静妃娘娘母体中汲取了娘娘体内的毒素,这才保住了娘娘的性命,加之娘娘体弱,素来有些头晕呕吐的症状也不稀奇,御医瞧不出来也并不奇怪。” 这些虽是连悦的猜想,但她已确有七八分的把握,如今若能亲眼见一见小皇子,便能知道她的猜想是否成立了。 第8章 :救命稻草 显然,文帝还是不能相信连悦的这番说辞,连悦看得明白,也怪不得文帝,他一直将连悦视为害死静妃的元凶,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她的话呢? “其实……”连悦呼了口气,“其实想要证实我所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并不难,小皇子在静妃娘娘母体中受了那么大的煎熬,静妃娘娘虽用自己的性命换得了小皇子一命,但若我所料不差,小皇子即便是生下来了,以他的健康状况也是活不长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胆敢诅咒皇子,你就不怕朕即刻便杀了你吗?”文帝恼了,挥手又将剑架在连悦的脖子上。 连悦此刻的神情比刚进勤政殿时还要从容,她坚信文帝恼羞成怒不过是因为自己说中了他心中的结,看来,小皇子的性命当真是岌岌可危。 既然话已说开了,连悦亦无所畏惧,冷笑一声,凉凉道:“皇上看似痴念静妃娘娘,又可知,小皇子是娘娘的所有希望与寄托,若保不住小皇子,皇上又打算如何向九泉之下的静妃娘娘交代?” “朕当真是看走了眼,想不到你这般伶牙俐齿,你说的不错,勋儿确有不足,即便如此,你亦难逃一死!”文帝话虽坚硬,但此刻连悦从他眼中已然看不到适才那股戾气,他兴许对她所说的话是有几分相信的,只是……若一切事实真如连悦所料,那么此事定然还需重新彻查,届时牵扯进来的人和事恐怕就多了。 连悦虽然不曾亲历过宫廷斗争,却也看过不少戏曲书籍。在那个无数女人群居的地方,她们倾尽一切不过是想博得同一个男人的另眼相看。 岁月冗长,这寂寥漫长的人生,她们无聊得只能靠算计她人来打发时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亘古不变的定理,而静妃娘娘身居高位又得皇上万般恩宠,看似无限风光却也是众矢之的,细数后宫众人,不论明暗,又有谁当真不希望静妃从此消失呢?而要想在这众多双“手”中揪出最黑的那一双,简直困难重重。 连悦想到这些,不禁有些同情起文帝来,看似是头雄狮,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这世间男子,不论他身份地位有多崇高,若不能保护自己的爱人,那么他还怎能算得上男子汉大丈夫? 连悦舔了舔唇上由于咬破了皮溢出的腥涩,略带悲色道:“连悦的确怕死,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从容地面对死亡?您是皇上,是这个国家的主宰,在您眼里,连悦不过是蝼蚁般卑微的存在。您想要连悦死,连悦亦不敢苟活,可您到底是想要杀我泄愤,还是真的想要揪出害死静妃娘娘的凶手好叫娘娘瞑目呢?” “连悦,朕已再三容你在朕面前放肆,不要逼朕……你可知,擅自揣度圣心也是死罪!”文帝的语气比最初又婉转了些,像是在试探连悦。 连悦叹了口气,“您看,您都给我定了这么多死罪了,什么谋害皇妃、诅咒皇子、擅自揣度圣心……”连悦摸了摸脖子,“连悦也就这么一条性命一颗脑袋,怕是不够您杀的!”连悦斜眼看了看文帝,“其实,皇上此刻大概已经不想杀连悦了吧!” 文帝被连悦说中了心思,却刻意掩藏着,手中的龙纹剑还架着连悦,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朕不想杀你?” “猜的。”连悦撇撇嘴,“皇上要想杀我,还能让我说这么多话吗?”开什么玩笑,她能够有胆子回来面见皇帝,就有那个自信能够活着出去好吗?她不但要活着,还要光明正大的活着。 “呵。”文帝冷笑,一股阴嗖嗖的气息袭来,连悦一个颤栗,脖子险些就撞上了剑口,当真惊悚。 连悦不安地动了动,跪了这么许久,两个膝盖大概要废了吧,可这皇帝既然不打算杀她了却又迟迟不肯放过她,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这位皇上。”连悦歪着脖子望向文帝,“您能让我起来吗?有……有点酸。” 看连悦这副滑头滑脑的样子,文帝适才对她建立起来的半分信任瞬间瓦解,蹲身逼视着她,问:“你既然说得那么笃定,那你倒是告诉朕,勋儿到底有哪些不足?” 这个她怎么知道?连悦眼皮一番,这皇帝大概有点毛病吧!她都没亲眼见过他儿子,一切皆是她的猜测而已…… 无奈,文帝逼得太紧,连悦只得将自己的猜测一路进行到底,“具体症状我无法说清,但我可以肯定,他身上必然出现很多红斑,内热体虚,并且还会吐奶……” 抬头,再看文帝那诧异的表情,连悦心中暗道,看来是说对了,这回自己总算没下错注,赌赢了。 “皇上……皇上……”见文帝迟迟没有反应,连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皇上,我说的对不对啊?” “就算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文帝回过神来,又以一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表情瞪着连悦。 连悦轻叹,“我能如何啊?其实也没什么,小皇子这症状嘛……说棘手是挺棘手的,说简单嘛,也确实是简单……”以这个年代的医术发张水平,大概很难断清他的病症给他下药,再拖下去,也只会害了他的性命。而以21世纪的水平来说,虽然治疗周期长又麻烦,但至少可以保他不死。 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悦心中乐开了花,“皇上,其实……连悦还想说,你们皇宫里所有大夫,啊不,所有御医大概都没那本事救治小皇子吧?” 又被连悦说中了,此时,文帝已经不敢再小看这个女人,他还不能确定这个女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嘿嘿。”连悦得意的笑容落进文帝眼中,“如果我告诉您,我能救小皇子,皇上您信吗?” 见文帝张着嘴巴半天不吱声,连悦也不着急,“当然啦,连悦相信,皇上您统治的南蜀国必定藏龙卧虎人才辈出,要想找出个妙手神医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连悦就怕小皇子他等不起啊……” 第9章 :命悬一线 连悦的话虽说得糙,但其中的道理文帝不是不明白。如今,即便是再容不得她,但为了老七的安危,也不得不容她。 就在这时,陈德慌慌张张推门进来,遥遥跪下,道:“皇上——七……七皇子怕是不行了……” “什么?”穷极惊慌间,文帝转而望向连悦,连悦缓缓起身,“不论皇上愿不愿意相信连悦,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让连悦一试不是吗?倘若连悦救治小皇子不当,皇上再处死连悦也不迟。” 连悦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小皇子的性命捆绑在一起,为的不仅仅只是给自己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而是,她诚心想要救治小皇子,这个孩子来得那样坎坷,倘若保不住,当叫九泉之下的静妃娘娘如何安息呢? “随朕来吧!”文帝不再迟疑,领着连悦往锦华宫的方向赶去。 这个时候,他除了相信连悦一次,没有别的选择,整个御医院的御医们早已束手无策,再多耽搁也对老七毫无益处,倒不如在连悦身上赌一赌,毕竟她的命,还捏在自己手上。 锦华宫,萧皇后红着一双眼睛迎出来,文帝免了一众虚礼,抓住萧皇后便问:“勋儿呢?朕的勋儿呢?” 不待萧皇后回答,文帝火速奔向了内殿暖阁,连悦紧随其后。 萧皇后见到连悦的那一刹那,讶异而又失措,“怎么回事?”萧皇后问陈德,“她怎么会在这儿?皇上怎么没有杀了她吗?” 陈德摇摇头,“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是陛下的意思,奴才也无法窥知陛下的心意。” 萧皇后一双美眸扑闪,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暖阁中,连悦冲上去扒拉开围着小皇子的一众无用的御医,伸手探了探小皇子的鼻息,还有气儿,连悦暂时舒了口气,只要还有气儿,就代表还有能够救活的希望。 掀开裹在小皇子身上的小被子,仔细查看了他的四肢,手背和脚掌上已显出大小不一的红斑,扒开他的小衣裳,肚子上印着两条浅显不知名的细纹,连悦大致了解了小皇子的情况,暗暗轻叹,虽然救治起来较为繁复麻烦,至少还能保住他的这条命。 连悦抱起小皇子,脱下裹在他身上的所有小衣裳,翻了个身,又检查了他背部和颈部的情况,施针方案已经了然。 “开窗!”连悦命令道,但迟迟不曾有人应她,连悦不耐烦地转身冲一旁的宫女呵斥道:“不想小皇子出事就听我的!” 宫女被连悦呵住了,不禁探向文帝,征询他的意思,文帝附道:“照做!”那宫女这才乖乖去把窗户拉开了。 “银针!”连悦伸手,几名御医面面相觑,心中虽对这个黄毛丫头大有不满,却又不约而同地配合起她,毕竟,她不但是小皇子活下去的希望,也是他们这一大群人活下去的希望。 连悦接过针,放在手心捻了两下,那针粗得能当筷子似的,连悦甩了针包,恼道:“没看见他还只是个小小婴儿吗?细针!” 于是又有人照着连悦的吩咐奉上细针,连悦一并数了十二根,遣人取了沸水来,将那十二根细针放入水中,这里不比现代,没有先进的消毒技术,只能靠沸水消毒。 片刻后,连悦取出细针,摸着小皇子小小的穴位开始施针。 由于施针对象还只是个婴儿,很多穴位都非常难找,一般从医者都不敢贸然施针,可那群御医看连悦娴熟的施针技巧,叹为观止,最初心存不屑的几人,此时对她亦存了几分欣赏。 治疗过程一连持续了两个时辰,连悦额上细汗狂冒不止,顾不得形象,只得用袖子随意掳一掳,期间只一位年轻的御医取出自己随身的帕子上前为连悦拭了两把汗,连悦轻描淡写地道了声“谢”,头也不曾回。 在这整个紧张的氛围之外,萧皇后抓着帷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看着暖阁中的气氛从悲伤绝望到渐渐充满希望最后欣喜若狂,小皇子竟然被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给救活了,这让萧芷凤又悔又恨,连悦和小皇子,她心头最大的两根刺,她都没能及时拔除,如今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的心头扎根越长越大。 将近三个时辰后,连悦为小皇子取针,众人已经明显看到小皇子身上的红斑一点点消失,虽然不曾完全根除,好歹终于有了起色。 新任的御医长使彭元庆近前探了探小皇子的脉象,平缓有力,不禁欣慰道:“连姑娘果真技艺精湛,老夫佩服。” 连彭元庆都这么说,其他人亦无异议,毕竟整个治疗过程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而其治疗结果也经得起大家的推敲,最重要的是保住了小皇子的性命,也保住了整个御医院。 “想不到连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造诣。” “是啊是啊,治疗手法亦如此特异,不知连姑娘师从何人?”那位为连悦拭汗的年轻御医问道,他对连悦的施针技术十分钦佩,亦想要讨教一二。 然而这里多数人皆知连悦是前御医长使连正章的女儿,众人也都觉得连悦这身本事是他父亲传授的,而连正章被贬,众人避忌文帝,都决口不曾提过连正章一个字,可此时那年轻的御医却问出了这么不合适的问题,众人面色微微发变,却见连悦起身伸了个懒腰,揽着那御医的肩膀笑道:“怎嘛?这么想知道我师父是谁啊?你难道对针灸也有兴趣?” 那年轻御医干笑了两声,“我……我只是好奇……” 连悦轻笑着却不再理会他,走到文帝跟前,仰头对上他那双满含诧异的双眸,“皇上?” “说吧!”文帝大概知道,连悦是想以救治小皇子的功劳来求免一死,他心中虽对她还存着恨意,但此时为了老七却不得不留她一条命。 “嗯……”连悦凝眸:“小皇子的性命是无忧了,不过,这治疗周期,不可间断,若是皇上现在还是执意把连悦给杀了……”连悦扫一眼一旁众御医,“你们当中有谁,接下来能够替小皇子按周期施针治疗的?” 第10章 :彭程万里 仿佛一切尽在连悦的意料之中似的,众御医一个不落地纷纷埋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连悦得意地向文帝扬了扬唇,文帝冷哼,压低了声音反问道:“你威胁朕?” 没错!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威胁!连悦在心底给文帝点了个大大的赞,然而嘴上却不是这样说的。 连悦深知自古帝王都是极爱面子的顽固,要想保命还得给足了文帝面子搭好了台子让他下得来才行。 “这怎么能算是威胁呢?皇上您想啊……您只是为了小皇子才暂且不杀连悦的,可连悦的这条命终归还捏在皇上您手上是不是?”连悦埋头怯怯道,做足了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文帝莫名笑起来,他越发觉得连悦这丫头有趣了起来,有胆有谋,还身怀这样精湛的医术,自带一身叫人匪夷所思的倔强与轻狂,若当真杀了她,未免有些可惜。 或许真相正如她所说,静妃之死还另有隐情? “好——”文帝行至小皇子跟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蛋,见他已安睡,心头吊着的大石才算落了地,转而指着连悦道:“如你所愿,朕不杀你,朕这便将小皇子托与你救治,若有丝毫差错闪失,朕再一并与你计较!” 连悦四下瞅了瞅,想到电视剧里演到的这种情况下,似乎得跪下装模作样谢个恩什么的,于是僵硬地跪了下来,道:“连悦谢……谢皇上不杀之恩……那个小皇子,呃……皇上您就放心吧!”连悦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胸口,“包在我身上,一定会将小皇子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文帝蹙眉,粗野的丫头果然还是上不得台面。 小皇子暂时已无大碍,众人散去,连悦亦逃也似的跟着一众御医奔了出去。 在这个巨大的鸟笼里压抑了那么久,对着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可不比对着阎王爷轻松,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的大吃一顿然后美美得睡上一觉,那样的人生实在是太过美好。 连悦手里抓着文帝钦赐的通行金牌,翻来覆去怎么看就只是一块黄澄澄的牌子而已,却能够用它进出皇宫各大宫苑,简直不要太爽。 然而……这么牛逼哄哄的一块牌子也不顶饿啊,连悦摸了摸正不受控地“咕咕”乱叫的肚子,一抬头,与她同行那帮家伙都不见了,而她一路七拐八拐也不知拐到了哪个旮旯里,前后左右看不到半个鬼影,连悦忽然慌了,她要怎么出去啊? 就在这时,假山后面突然窜出个人头来,“连姑娘!” 连悦探出脑袋一看,那不是先前在锦华宫那个年轻的御医吗? 连悦冲她招了招手:“嗨,小伙子,这么巧,你也迷路啦!” 那御医艰难地从假山后头爬出来,几步跑到连悦跟前,“连姑娘,在下不是迷路,在下是一路追连姑娘而来……”他边说边摸着后脑勺,四下打量了许久,疑惑道:“只是不知,连姑娘孤身一人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这里可不是出宫的路啊……” 大哥,您没看到姐妹儿我是迷路了吗?连悦腹诽,却又笑盈盈地迎上那年轻御医,“嘿嘿,我就随便转转,散散步,嗯……喂,你一路追着我有什么企图?” 连悦有意逗他,却见他突然拱手作揖道:“连姑娘,在下姓彭名程,寓意鹏程万里一展宏图,现御医长使彭元庆是在下的叔父,但在下绝不是那种靠着叔父的关系进得御医院的,在下是凭着真才实学过关斩将一路考进御医院的,在下……” 连悦突然扬手打住彭程为免继续喋喋不休地往下说,“小伙子,你能说重点吗?我对你的户口学籍真没什么兴趣!” “噢!”彭程退后一步,又躬了躬身,“在下仰慕连姑娘绝学,愿拜姑娘为师,望姑娘不嫌弃……” 连悦一愣,什么?这呆头呆脑的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你……你说你想拜我为师?”连悦指着彭程,没能憋得住,突然大笑不止,“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呢?” 彭程严肃道:“连姑娘……在下不是开玩笑。” 连悦托腮,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叫彭程的男人,个头不算太高,放现代也就一米七的样子,皮肤偏黑,五官中档偏上,一双手却出奇的细嫩白皙,然而纵观这整个人,连悦找不到比“呆头呆脑”更贴切的形容词来形容他了,要是收了这么个人为徒,把连家针灸绝学传给他,爷爷指不定也得气得穿越过来揪着自己暴打一顿不可。 仔细斟酌过后,连悦摇头,“不行不行……我就这么点儿哄人玩儿的本事,哪里教的了你啊,御医同志你说对不对?” “连姑娘,在下今日亲眼所见连姑娘出神入化的施针技艺,若姑娘不肯收下我,在下恐怕要寝食难安……”彭程说着越发委屈道:“姑娘……你……你就收下我吧!” “不不不……”连悦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是不会收你的,你别……别再求我了……” 脚下不慎,一块小石头绊了连悦一下,回头望见身后竟是一汪池水,还能看到水中漂游着的几条小鱼,天哪,今天不被这个叫彭程的气死也要被这池水淹死要么就被这池里的鱼给分尸了! 连悦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些什么,然而挥了半天,发现离自己最近的那块假山壁也因为手太短而够不着,“我的天……要死了要死了……”连悦惊呼,闭上双眼,最后关头,连悦竟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被什么托住了,并没有栽倒在那水中,这不是幻觉吧? 彭程也觉不妙,待反应过来奔过去想要拉住连悦时,却见连悦已经好端端地躺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而那个男人竟是…… 第11章 :难以企口 楚惜朝!连悦睁眼看清了托住她的人后,跳起来窜到楚惜朝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胳膊,“大神,救我……这儿有个人耍流氓!” 楚惜朝仔细确认了连悦没有分毫损伤安然无恙后,这才注意到了连悦口中所说的那个“流氓”。 “彭程?”楚惜朝轻唤,连悦心道不妙,他俩难道认识,不会是什么多年的好基友吧? 事实证明连悦的直觉很准。 彭程咧嘴憨笑着,摆手道:“没……没……在下没有耍流氓,在下只是……只是想……” 连悦眼瞧形势不对,又往楚惜朝身后缩了缩,彭程陡然扑上来,迎上去的不是连悦而是楚惜朝,只听彭程口中念念有词:“若得连姑娘点头,彭程此生死而无憾了!” 气氛静默良久,彭程猛然抬头,却正撞上楚惜朝那张阴沉如黑云压顶的脸,唬得彭程连退两步,“郕……郕王殿下。” 然而楚惜朝面上那“黑云”很快散去,又恢复一贯谦逊儒雅的模样,挽起连悦的手,无奈地深望了彭程一眼,道:“彭程,小悦她是我的人。” 楚惜朝毫无避忌地当着彭程的面宣誓起他对连悦的主权,彭程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踌躇道:“可是郕王殿下,彭程是真心十分想要连姑娘……” 不待彭程说完,楚惜朝直截了当地打断他,“想也别想!”说罢拉着连悦拂身而去,留下愕然的彭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才道出剩下半句:“……做我的师父。” 楚惜朝一路带着连悦往宫外走,“我都听说了,你救了七皇弟一命,父皇不再问罪于你了,是不是?” 连悦轻叹:“哪那么容易,你那个父皇啊……狡猾得很!”不过她连悦也不是吃素的,连悦扶着车壁跳上郕王府的马车,楚惜朝紧随其后,挨着连悦坐下,他的连悦经历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还能够完好无缺地坐在他的身边,这当真就像是一场梦。 连悦不禁伸手捏了捏楚惜朝俊俏的脸颊,安慰道:“你放心啦,我啊,别的不行,命可大着呢,想来阎王那里也经不起我折腾,不会要我的!” 马车上,二人肆意闲聊,连悦将在勤政殿面对文帝的前前后后统统给楚惜朝复述了一遍,当然,这其中也少不得她自己添油加醋意淫出一些更加惊魂不安的氛围来,直把楚惜朝唬得怔楞不止。 “小悦……”楚惜朝忽然情不自禁地拥住连悦,“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 连悦木讷地被他搂着,虽说自己来自一个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可也架不住这样一个男人随随便便就对自己又搂又抱的啊。 不行,这样发展下去实在是太危险了!连悦不停地翻动着眼珠子,她一定要尽快找个机会跟楚惜朝这“痴汉”把话说清楚,否则,指不定自己哪天就被“结婚”了莫名其妙成了他老婆呢! 而事实再一次证明,连悦的直觉有多么灵验。 楚惜朝附在连悦的耳边,轻轻呵着气,“小悦,等过段时间,我便向父皇禀明,我要尽快把你娶进郕王府,做我楚惜朝的正妃!” “啊?”连悦猛地推开楚惜朝,大哥你来真的啊! 抬头,对上楚惜朝那双温情得似乎要化出水来的双眸,连悦不禁一个颤栗,这楚惜朝吧,虽然身子弱了点儿,是个药罐子,可其他条件哪儿哪儿都说得过去啊,完全符合“高富帅”标准,要颜有颜要钱有钱,至于房和车嘛……平陵城偌大一个郕王府加上现在坐的这辆豪华皇家马车,怎么也都算很气派了,再不行,还能拼个爹,他爹可是皇帝,是这整个南蜀国的老大耶…… 只是,不论连悦怎么没心没肺地给自己洗脑,她都无法接受自己跟楚惜朝一辈子绑定生活在一起,拒绝这样一个优质男人当真是一件极其造孽的事情,可连悦不得不这么做。 她从来就不是那个跟他一起许下至死不渝的誓言的人,她是连悦,却不是他的连悦。连悦无法勉强自己继续伪装成楚惜朝深爱的那个人,而且还要伪装一辈子,不用想,那样的生活该有多么乏味与疲惫,连造人大概都没有激情吧,因为根本不来电。 而更重要的是,连悦会时时刻刻像是一个破坏了楚惜朝与从前那个连悦之间真挚爱情的第三者,这样的心理落差让连悦感到十分不安。 “其实……郕王殿下,我不是……”连悦不得不认怂,她恨不得立马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为什么说出实情就那么难呢? “小悦,你怎么了?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待我身子好转,我们就成亲,我……”楚惜朝根本看不清连悦心中的挣扎,连悦别过脸去,“再……再缓缓吧,我……我这颗脑袋这条命还系在皇上手里呢,眼下最要紧的是全心全意救治小皇子,他能活多久,我才能活多久……” 连悦故意岔开话题,楚惜朝亦感觉到了,一肚子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咽了回去,心道:既然她没有准备好,那么自己也不会太过于强迫她。 回到郕王府,连悦看到那满桌子精美菜肴,大多还是她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加之肚皮的疯狂叫嚣,她再顾不得什么淑女什么形象,突然“兽性大发”,撩起袖子,挥动双“爪”,再也停不下来。 几名丫鬟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她们见过的那个温柔娴静的连姑娘吗? 相比于她们,楚惜朝却是淡定得很,这两天,连悦已经给过他太多“意外”了,兴许,她真的是饿坏了吧,楚惜朝这样想着,亲自盛了汤吹凉了放在一边,担心连悦噎着,随时可以让她喝下去。 然而,当看到连悦抱着一整只扒鸡胡啃的时候,楚惜朝还是禁不住恍惚了一下,“小悦,你从前不是从来不吃鸡肉的吗?” 连悦陡然放下手中的扒鸡,抹了把满嘴的油渍,呆愣了两秒,“是……是吗?” 第12章 :初尝壁咚 似乎一般电视小说里的情节演到这里,主角总会郑重其事地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来一个生死大决斗。 连悦自小便被TVB各种武侠片荼毒,仔细回忆了一下几处经典的场景,思忖再三,深情凝望着眼前的楚惜朝,庄重道:“对,你猜的没错,从前那个连悦已经死了,而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连悦!” 话一出口,连悦已经做好抡袖子开干的准备了,她虽然不懂武功,拳脚也不利索,可想当年在自家镇上也是响当当的头号孩子王,哪个小学生见了她不躲得远远的?就这样的群架斗殴经验,她偏不信会抡不过一个病秧子! 气氛僵持了一秒,两秒,三秒…… 连悦快要崩不住了,楚惜朝越是沉默她便越是发慌,大哥,想怎么着您倒是说句话啊! 楚惜朝缓缓向她走近,连悦恍惚觉得胸口隐隐作痛,根据自己多年的看剧经验,这种时候,是最容易遭到暗算的,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楚惜朝每靠近一步,连悦便跟着往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抵上了坚硬的墙壁,连悦忽地举起双手,大呼:“等一下!” 楚惜朝一惊,当真听了连悦的话,停在原地不再动弹。 “对,就这里,别动!”连悦满意地点点头,这个距离刚刚好,不论接下来遭遇怎样惨烈的暴虐,都足够她带着一口气儿逃命去了。 楚惜朝眉角上扬,连悦根本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情绪变动,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好……好了,我已经坦白从宽了,你……你……你想怎么样就……就说吧!”虽说穿越这种事不是她能控制左右的,可自己平白无故占了人家爱人的身体,说起来总归是自己不对,但如果楚惜朝非要暴揍她一顿的话…… “能……能不能别打脸?”连悦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楚惜朝唇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整个人笼在一层暗淡的阴影中,厅内灯火摇曳,却见楚惜朝一挥手,几名随侍的丫鬟知趣地退了下去,连悦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关门声,怎么?这还得关起门来开揍吗? 连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个个头比她高出两个头的男人扑了上来,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完了……这下死定了! 良久,连悦都没有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疼痛不适,恍惚觉得自己唇上覆上了一层温热,正有人肆意啃咬着她的唇瓣,她神经再大条也意识到此刻正在发生些什么了。 连悦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楚惜朝那张放大版的俊脸,甚至清晰地看到了他眉梢的一滴细汗,就在楚惜朝的舌头试图撬开她紧紧咬合的贝齿时,连悦大脑一片清醒,猛地推开了他以防他更加肆意地为所欲为。 楚惜朝沉默地望着连悦,似还在回温着适才那个吻,那是他和连悦之间的初吻,他从前遐想过无数次,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可连悦却像提防饿狼一样提防着楚惜朝这个“色狼”,抿了抿被楚惜朝啃得肿痛的下唇,心中暗诽:流氓果然不分年龄和时代。 楚惜朝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唇,似还有再来一次的意思,连悦忙趁着楚惜朝不备,窜到另一边,离得远远的摆手道:“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我可是……吃了很多大蒜的!” 士可杀不可辱!说着连悦瞅见桌上一叠蒜蓉虾子,想也不想便抱到了手里,“好你个楚惜朝你个衣冠禽兽,让你亲我!让你亲我!”一边嘀咕着怒骂一边拼命地往嘴里塞,“来呀,看你还敢不敢!” 不知怎么的,连悦这副样子竟把楚惜朝给逗笑了,楚惜朝双臂环胸,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突然感慨道:“小悦,你变了。” 连悦抬头白了楚惜朝一眼,大哥都说我不是从前那个连悦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转而继续低头往嘴里塞吃的。 “你说的没错,从前那个连悦已经死了,就让过去的一切不快乐都成为过去吧,从今往后,我楚惜朝,会倾尽一切,给你温暖,给你快乐,给你幸福!” “啊咧?”楚惜朝这一副像是在念誓词一般的样子彻底把连悦给唬住了,搞半天人家还是没听懂她的话啊,这可怎么办?真是愁死人了! 连悦放下手里抱着的碟子,打了个饱嗝儿,捂着鼓起的小腹,略无奈地瞟了楚惜朝一眼,看来这件事是不论怎么样都无法跟他解释清楚了。 楚惜朝命人给连悦安排的卧房就在自己卧房的正对门,除了郕王府,连悦根本就无处可去,可是面对这样吃穿不愁的日子,连悦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饭后,连悦独自蹲在小花园的篱笆墙下画圈圈,头顶一轮残月若隐若现,耳边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想到这几日的经历,真像是做的一场梦啊! 连悦托腮,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那个人来……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他长的什么样子都没能看得清楚,可她却偏偏记住了那个清冷倔强的眼神,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尽的愤恨与绝望,却又顽强地想要活下去。连悦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会让一个垂死之人那样执着。 连悦记得,自己被带上断头邢台的那一天,他也被人带走了。自己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被人救了,那么他呢? 他已经死了吗?他的亲人会不会去殓他?会带他回家吗? 他的灵魂会不会变成星星出现在自己的头顶?想着,连悦竟真的抬起头来望向天际,密云掩映,点点繁星中,可有那么一颗是他呢? “你好吗?大哥哥!”连悦呢喃,楚惜朝不知何时也挨着连悦一处蹲了下来,连悦一回头看到他,突然抓住他的胳膊问道:“楚惜朝,我向你打听你一个人,你是郕王殿下,你一定知道的!”连悦笃定。 楚惜朝懵道:“什么人?” “唔……可能是一个死人。”连悦咬唇。 第13章 :姐妹成仇 次日,楚惜朝外出归来,连悦立马像只无尾熊一般粘了上去,又是捶肩敲背,又是端茶递水,这般殷勤其最终目的不过是想知道——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连悦蹲在楚惜朝的跟前,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所关心的那个人。 楚惜朝放下茶盏,凝眸道:“我去刑部问过了,当日并没有一个像你所说的那样的犯人被处决啊!” “不会啊……”连悦急了,“我明明看到他也被人押了出去,怎么可能没有呢?” “小悦你不要急,兴许他被押出去不是问斩而是受审讯呢?”楚惜朝抚着连悦的脑袋安慰道,“而且,我听闻刑部近两个月都不会处决犯人,所有死囚刑期都被延后了。” “为什么?” “嗯……”楚惜朝伸手扶连悦起来,“这是父皇的意思,为七皇帝祈福。” 所以,那个人……极有可能还活着?真的是这样吗? 连悦呼了口气,“你这个父皇啊,还真是溺爱他那个宝贝小儿子。” 眼看时辰已经不早,连悦背上她的小针包便要进宫,楚惜朝拉着她,“我送你!” 连悦点头,有马车不坐白不坐。 连家老宅,连忧气喘吁吁地从外头回来,边跑边喊:“爹……爹啊——” 连正章从屋里出来,看到连忧这副样子,以为又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连家可再禁不起什么噩耗了。 连忧兴奋地搂着连正章转了好几圈,“爹爹,你知道我今日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连正章被连忧勒得脸色发胀险些缓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将连忧从自己身上扒拉开,“什么事啊这么大惊小怪的。” 连忧笑得神秘兮兮的,刚巧连忻也在,连忧便将自己今日所见一并告诉了连正章与连忻二人。 “前日刑场上,二姐姐不是被人救走了吗?”此事早已不算新鲜,所以连忻与连正章都没有什么诧异的表现,连忧突然笑得越发肆意,“原以为二姐姐当寻个没人晓得的地方躲起来,从此隐姓埋名,过活一世。” “哎——”只听连正章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他懦弱,害了连悦,即便连悦如今获救,他亦无法原谅自己。 “爹爹你不要这样。”连忧似看出了连正章的心思,安慰道:“我今日在市集瞧见二姐姐了,坐在郕王府的马车里,我还喊她来着,可是……”连忧挠了挠头,“可是二姐姐好像没有看到我,都没搭理我。” “忧儿,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没有看错人?”连正章抓着连忧,一副要刨根究底的架势,连忧唬到了,瞪大了眼睛,望着连正章,鄙夷道:“爹爹你说什么哪?我同二姐姐从小一块儿长大,认错谁也不可能会认错她的,况且我还看到郕王殿下就跟二姐姐坐在一起,两个人说说笑笑,看上去感情可好着呢!” “郕王殿下……”连正章狐疑,“怎么会跟郕王殿下在一起呢?” “哎呀爹爹!”连忧“嫌恶”地白了连正章一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从前我就觉着这个郕王殿下对我二姐姐有意思,他看我二姐姐的眼神可温柔了,就跟要化出蜜来了一般。”连忧打心眼儿里为连悦感到高兴,“唔……现在看来,郕王殿下对我二姐姐怕是认真的,真好,有郕王殿下护着二姐姐,往后,二姐姐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连正章虽还不知道皇上为何会不再追究连悦的罪,可听连忧这般说起,她既然能和郕王殿下这般肆意招摇过市,可见她是当真性命无忧了,这样……他总算也能放下这多日来悬着的心了。 连忻瞪了连忧一眼,见她犯着花痴就跟郕王看上的不是连悦是她一般,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甩了脸色道:“有什么了不得的,郕王?呵!最多也就一个不成器毫无实权的王爷罢了,得意什么呀?”在连忻看来,上有太子楚惜勤,下有靖王楚惜明,不论是哪一个,都比楚惜朝那个病秧子来得强。 连忧不满地“啐”了一口,“大姐你怎么这样?二姐姐也是我们的姐妹,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要跟二姐姐过不去?二姐姐平时对我们多好啊!” “虚情假意,也就她那种人才会,也不嫌恶心!”连忻不屑道。 “大姐,你……”连忧语塞,都是她的姐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有时候会莫名觉得大姐有些过分,难免向着连悦,“大姐,你这还是我们爱戴的大姐吗?你难道忘了,当年二姐姐为了救你,差点废了双手,你难道忘了……” “够了!”连忻怒道:“连忧,你到底是谁的妹妹?爹爹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她根本就不是咱们的姐妹,不过是爹爹在外捡回来的,没有爹,没有咱们,她早就活不成了,她就算为了咱们连家而死,也是死得其所!再说了,要不是因为她自作聪明,爹爹又怎么会被贬,我们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你……”连忻说出的这番话让连忧觉得惊讶,怎么会这样,从前相亲相爱的三姐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她莫名地觉得连忻变了,变得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可怕。 “爹……你倒是说说大姐啊!”无奈,连忧只能拉着连正章,连正章面对两个女儿的争执不休亦是无可奈何,“你们两个,不要吵了,你们是我的女儿,小悦她……也是我的女儿,爹爹同样疼爱,这次爹爹只是迫不得已,才会让小悦一个人出去受那番折磨,爹爹也不想……” 连忻无法理解连正章此刻的自责,“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怎么都向着那颗灾星了?我真是不明白,没了她,我们的日子就不能过了吗?” “哼!像你这样冷血冷情的人,是不会懂的!”连忧噘着嘴,再不理会连忻,一个人跑回了房。 连忻抱胸,冷笑了两声,而下一刻,她恍惚意识到,她的平静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第14章 :心机深沉 楚惜朝将连悦送到宫门外,却没有要与她一同进去的意思。楚惜朝伸手替连悦整了整衣领,道:“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那神态那动作,像极了一位初次送孩子进学堂的家长一般,连悦嗤笑了两声,“好啦,我走啦,中午等我吃饭!” 连悦掏出金牌亮给宫门守卫看了,回头冲楚惜朝挥挥手顺便好心情地送了他一个飞吻,“拜拜!” 又是一个新词儿,楚惜朝听不懂,他恍然觉得连悦最近跟他说话的方式跟从前有太多差异了,总是会莫名其妙说出一些他从没听过或是听不明白的话来,但这些并不重要,只要看到连悦这样无忧无虑欢脱自在的样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连悦走后不多时,陈德忽然出现在了宫门口,楚惜朝遥遥看到陈德好似正往他的方向赶来,心道,莫非是父皇要召见他? “老奴叩见郕王殿下。”陈德远远地向楚惜朝躬了躬身。 楚惜朝抬手:“陈公公这是……” 陈德拂尘一挥,“殿下,皇上要见您!” 想也知道为的是什么事了,他与连悦这般招摇地在一起,恐怕早已传到了皇上耳中,楚惜朝自始至终什么也没问,跟着陈德径直赶赴了勤政殿。 文帝负手立在殿中央,楚惜朝在殿外站了片刻,这才抬步踏进去,“儿臣参见父皇!”楚惜朝屈膝跪下,而文帝却以后背对着他,亦并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 “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楚惜朝小心试探着问道。 殿中一片沉寂,良久,文帝缓缓转过身来,伸手扶起地上的楚惜朝,这个儿子从小体弱多病,抓在手里仿佛随时都会碎掉一般,他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个奇迹,又怎能怀疑他有旁的心思呢? “朝儿,告诉父皇,你永远都不会背叛父皇!”文帝严肃地望着楚惜朝,楚惜朝面不改色,一如寻常,“是!儿臣永远都不可能背叛父皇。” “好,好啊!”文帝拍了拍楚惜朝的肩膀,“是父皇多心了,想你这般,也不可能会有那样的能耐!” “父皇指的是?”楚惜朝故作不知,转瞬就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猛地跪下道:“父皇,给儿臣一百个胆子,儿臣也绝不敢做出劫法场这等犯上作乱的事情来啊!” “朕知道。”文帝异常平静道,“就算你有那个心,你这身子骨怕也撑不起那个能耐来。” “那父皇的意思是……”楚惜朝满面惶恐,看不出任何不妥,文帝暂且放下心来,闷哼道:“朕已派人追查了,这帮人胆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放肆,朕岂能容他们?” “父皇……英明!” “至于那个连悦……”文帝有意多瞥了楚惜朝一眼,“朕会留着她,朕相信有她在,那帮人……朕迟早会一锅端了!”毕竟他们会救连悦,必然与连悦脱不了干系,而文帝想到,连悦既然肯跟楚惜朝回来,说明她自己兴许都不知道那样一帮人的来头,加之如今老七的性命还得靠连悦续着,所以文帝并没有打算太过为难连悦。 好深沉的心思,楚惜朝暗叹,他早该知道自己不能低估了自己的父皇的,想当年,父皇连赫赫一时的平陵王都能摆平,他的心机与手段又怎能小看? “朝儿,朕听闻,你留那个连悦住进了郕王府?” “是!”楚惜朝毫不掩饰,他知道这样的事是掩饰不过的,与其让父皇派人亲自调查,倒不如自己坦白来得痛快。 “暂住可以。”文帝转过身,“但倘若还有别的心思……朕劝你还是打消了吧,她配不上你!” “父皇……” “此事朕绝无可能妥协,朝儿,你是朕的儿子,朕不希望你被那个女人毁了!”因为他迟早会杀了连悦,只要确保老七无恙,他绝不会多留连悦一刻! 楚惜朝心凉了半截儿,但此时却不是一个与皇上辩驳较真的最佳时期,他甚至觉察到皇上对连悦的杀心从未消除,而现在留着连悦不过是在利用她罢了。 离开勤政殿后,楚惜朝在连悦出宫的必经之路上逗留了好半晌,心头百转千回,“小悦,我该怎么告诉你这一切的实情?倘若你没有执意回来,该有多好……” 正午,连悦安顿好七皇子,叩别了萧皇后,从锦华宫出来,冷不丁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彭程吓了一跳,连悦惊呼未定地捂着胸口,怒骂道:“作死啊你,这大白天的,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彭程连连告歉,“对不起,对不起,连姑娘,是彭程鲁莽了,彭程只是听闻连姑娘入宫,便再次等候,已经等了一个上午了,连姑娘……彭****的是真心诚意想要……” 不等彭程说完,连悦已经不耐烦地跑远了,彭程紧追而上,一路喊着:“连姑娘,等等我!连姑娘……”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瘟神!连悦腹诽,这种人就该把楚惜朝放出来好好治一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连悦累得再难动弹,扶着一旁的假山石壁直喘气,环顾左右,四下无人,想来那家伙应该没能追上来,才算松了口气。 然而—— 连悦抬头,却见彭程从假山的另一头冒了出来,正嬉皮笑脸地望着连悦,“连姑娘……你跑得好快啊,彭程险些就追不上了!” “苍天!”连悦捶胸,“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彭程从假山的另一头挪到连悦的这一头,挨着连悦靠在石壁上,“连姑娘,我是真心实意……” “喂,楚惜朝!”连悦突然跳起来冲着彭程身后招了招手,彭程回头,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可再回过身的时候,身旁的连悦早已不知去向。 彭程四下望了又望,最终凭着直觉寻了个方向追过去,连悦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真是傻的可以,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你追到,本姑娘还混不混了!” 第15章 :贺兰多敏 锦华宫,萧皇后撑着发痛的脑袋斜倚在凤塌上,双眸微合。 内殿里时有婴儿的哭声传出,那哭声越是洪亮,萧芷凤的头便越是疼上一分。原以为连悦一死,静妃之事便能过去,而小皇子一看就是个短命的,甚至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可如今不成想,非但连悦那丫头没死,甚至还把那孽种给救活了,有皇上时时刻刻看顾着,她已再难下手。 不论是连悦,还是七皇子,无疑都是萧芷凤心中的锥刺,却又一时半会儿拔除不得,只能任由其生长,痛苦的却始终都是自己。 云姑小心翼翼地拉开幔帘进来,看到萧芷凤这个样子,默叹了口气,近前回话道:“皇后娘娘,宁州那边来人说,温宪长公主三日前便已经带着多敏郡主进京了,若无意外,恐怕再有两日便能抵达平陵了。” “她动作倒是快。”萧芷凤侧身扶着云姑的手坐起来,“本宫才派人去了书信,她竟就赶不及要过来了。” 温宪长公主楚灵是先皇唯一的女儿,当今圣上楚炀唯一的妹妹,二人虽不是一母所出,但感情却是十分要好。楚灵的生母乃是先皇贵太妃曹氏,已于十年前病逝。 楚灵十五岁那年便被先皇指给了当时的大将军贺兰从善,贺兰将军为人虽粗犷些,却对楚灵极好,二人婚后也算共度了几年美好时光,可好景不长,七年前,东胤犯边,贺兰从善率军应战,却再也没能回来,一腔热血洒在了战场上,徒留下伤心欲绝的楚灵还有年幼的女儿贺兰多敏。 后来,文帝追封贺兰从善为永宁王,加封贺兰多敏为郡主,自此,楚灵便一直留在宁州守着昔日贺兰家旧宅改建成的永宁王府,怀揣着对贺兰驸马无尽的爱与思念,独自将女儿抚养成人。 此次,楚灵进京,为的便是她的女儿,楚灵将自己以及自己仙逝的母亲与夫君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贺兰多敏身上,盼她来日能有所作为,也不枉费自己这么多年付出的心血栽培。 萧皇后为稳固太子地位,有意与永宁王府联姻,娶了贺兰多敏也就等于有了温宪长公主这个坚实的后盾,他人再要动摇,恐怕不易。 没想到萧芷凤这一谋算与楚灵一拍即合,楚灵亦早就有意将女儿嫁给太子为妃,来日登上凤座母仪天下也好圆了曹氏至死都没能遂愿的梦。 故而,楚灵一收到萧芷凤的书信,当即便收拾了行囊带着贺兰多敏赴京,这桩事越快定下来,她才能够放心。 “娘娘,您……”云姑踌躇道:“您当真要让太子殿下娶多敏郡主为妃吗?” “呵。”萧芷凤凉凉地笑道:“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可奴婢总觉得……温宪长公主那样的人物,不容易掌控啊!”云姑担忧道,“万一……” “云姑你多虑了。”萧芷凤不以为然,“本宫知道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本宫看重的便是这一点,她的女儿若当上了太子妃,她难道还能向着别人吗?若是本宫与她二人联手……”萧芷凤面上不禁多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唯有这样,才可永保太子。” 冷不防地,内殿中又传出了七皇子的啼哭声,萧芷凤扶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脸恼色。 云姑唤来一侧随侍的宫女,吩咐道:“你进去看看,乳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惊扰了皇后娘娘,她有几条命够死的!” 那宫女怯怯地应道,一路埋着头往内殿而去,半晌后,内殿的传出的哭声总算小了些,萧芷凤半眯着眼,云姑捏着一柄团扇半跪在一旁轻摇着为萧芷凤去暑。 萧芷凤心事繁重,一时半刻根本难以入眠,愁思多时,幽幽道:“云姑啊,有个人……留不得了。” “娘娘指的是……连忻?” “本宫从未想过留她,她这样的贱婢竟也敢痴心妄想嫁入东宫,云姑,此事你需亲自去办,切忌干净利索!”萧芷凤厉色道,云姑凝眸应道:“娘娘放心,奴婢绝不会再叫娘娘忧心!” 四月初九,温宪长公主带着多敏郡主低调进京,可萧皇后却叫太子带着太子府众多家奴出城大肆相迎,故而惊动了整个平陵城。 这一日,平陵城大小商贩纷纷歇业凑到一处想要一睹贺兰多敏这位宁州第一美人的风采,据说,宁州百姓曾传言贺兰多敏乃是九天玄女转世,心善人美,便是称为“南蜀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连悦亦混迹在这帮看热闹的百姓当中,手里抱着一捧还热乎的糖炒栗子,身后紧紧跟着的是楚惜朝与郕王府两名家奴。 连悦个头不高,要想看到人群前方,需得跳起来才行,楚惜朝只瞧见她在自己跟前一直蹦蹦跳跳没个停,好像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精力。 早先楚惜朝便告诉连悦,往后若想见多敏郡主的机会还多,甚至可以请她来郕王府作客,也就不用连悦这样辛苦地挤在人群中只为遥遥看上一眼了。 可连悦偏就不听,迫不及待地非要出来凑这个热闹。 “诶?楚惜朝,那个什么郡主,真的长得跟仙女一样吗?”连悦回身问楚惜朝,楚惜朝摸了摸下巴,回道:“要我说,再美也及不上我家小悦半分!” 连悦抖了抖肩,虽然听到这样的话自己心中难免开心,可她毕竟有自知之明,照过镜子的,自己这副模样与现代毫无两样,只能算中档偏上,算不得什么稀世美人,不过也不丑就是了。 不多时,太子楚惜勤一马当先,徐徐而行,身后是两队卫兵拥着两顶精致的宫轿,温宪长公主与贺兰多敏一前一后被人抬着前行,轿帘紧闭,众多看热闹的百姓不禁有些失望,还想一睹郡主芳容,这下连郡主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也瞧不见。 “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啊!”连悦咂咂嘴,忽然灵机一动,抓起怀里两粒糖炒栗子便向贺兰多敏所乘的宫轿砸了过去…… 第16章 :稀世珍宝 那两粒栗子不偏不倚正翻过轿帘砸在了贺兰多敏的怀里,此举成功引得贺兰多敏主动掀开轿帘一探究竟,虽然只掀开了小小一角,却足以让人窥见了轿中人的模样,却不料贺兰多敏竟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纱,朦胧中更给她多增了些许神秘。 连悦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扯掉贺兰多敏面上的那层面纱,“你们古代美人就爱折腾,长得好看也不给人瞧,哪里像我们那里的人,越好看越喜欢在人前显摆,像是什么范冰冰啦……什么杨幂啦……”连悦掰着手指头,事实上她知道的也就这么两个漂亮的女明星而已。 楚惜朝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连悦在嘀咕些什么,他只是注意到贺兰多敏的侍女朝着人群中扫了一眼,眼神最终落在了连悦身上,而连悦怀里正抱着还没吃完的糖炒栗子。 楚惜朝眼疾手快,一把捂住连悦的嘴巴将她整个人掰过来埋进自己怀里,然后连拖带拽地带离了“犯罪现场”,他可不想连悦被贺兰多敏的侍女揪出去,当着全平陵城百姓的面,那得多丢人。 “唔……唔……”安静的巷口,连悦的嘴巴被楚惜朝的手堵着,喊都喊不出来。楚惜朝确认了四下无人,这才松开连悦,连悦又急又恼,一时恨不得拽着楚惜朝拳打脚踢狠揍一顿。 “喂,楚惜朝你发什么神经,你干吗把我拽来这个鬼地方啊我还没看够热闹呢,我……”连悦撅起嘴,靠在墙上,话至一半却没再说下去。 因为她恍惚看到了楚惜朝紧蹙的眉头还有那好似机器人一般阴沉的脸,“生……生气啦?” 原来楚惜朝也会生气啊,她还从没见过楚惜朝生气的样子呢!连悦回想这段时日,楚惜朝总是对她百依百顺,娇惯得尾巴尖儿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想想自己有时候也确实是挺过分的,就如适才戏弄郡主一事,好像真的有点不应该…… 待想明白这一点后,连悦忽然陪着满脸笑意摇晃着楚惜朝的胳膊,“哎呀,好啦,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啊!” 只是这样,楚惜朝便再没办法对连悦摆脸色,她仿佛总有办法让自己的心变得平静而又柔软。 “我没有生你的气。”楚惜朝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小悦,我只是气我自己,只是个毫无实权的挂名王爷,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楚惜朝深谙温宪长公主的秉性,适才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他没有及时将连悦带走,指不定会生出怎样的麻烦来。 连悦最见不得楚惜朝这般深情款款的模样,她知道楚惜朝对自己,不,应该说是对自己占据的这副身体的情意,她也深知自己对楚惜朝没有感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会生出男女之情来。 可即便是这样,连悦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楚惜朝对她的一切温柔与照拂,这一切本就不该属于她不是吗?连悦时常觉得自己挺卑鄙挺贪心的,她明里暗里都已经告诉过楚惜朝自己不是他爱的那个人,可楚惜朝却只当她是在开玩笑说胡话戏弄他,连悦也是无可奈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与楚惜朝这样奇怪的男女关系? 连悦岔开话题道:“我不知道事情会很严重……”她忘了这是一个皇权社会,而身处皇城,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稍有不慎都会给她带来“灾难”甚至是杀身之祸。 是啊,这里不是她自小生活的镇子,这里也没有整个镇子都惯着她的可爱的叔叔婶婶们。 如今,她只有楚惜朝,甚至连楚惜朝对她的“宠爱”都只是为了另一个人…… 连悦跟着楚惜朝回到郕王府,楚惜朝还不忘安慰连悦道:“你不要灰心,过两****便设法将多敏请到府里来让你瞧个够。” “嗯……”连悦撑着下巴,突然眼白一翻,“不对啊,楚惜朝,我怎么觉着,你似乎跟那位神秘的郡主很熟似的?” 面对连悦的“质疑”,楚惜朝没有回避,如实解释道:“儿时,姑姑带着多敏长住在宫中,我们也算有过几年一处嬉闹玩耍的情分吧。” “噢……”连悦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大八卦似的,两眼泛光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小悦。”楚惜朝忽然严肃了起来,“这样的话出了郕王府切不可再乱说!” 连悦一脸莫名,楚惜朝继续道:“若我没有猜错,姑姑此次带着多敏进京的目的,恐怕是要与东宫联姻,将多敏嫁给太子殿下。”温宪长公主与中宫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二人的心思,楚惜朝又岂会不能洞悉呢? 连悦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懂,我懂的!政治联姻嘛!” 楚惜朝满脸黑线,“小悦,我真的发现你跟从前太不一样了。” “是吧,你终于发现了,我都说了我不是……”连悦还没激动完,楚惜朝忽然打断了她道:“不过,不管你怎么变,我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连悦扶额,这哥们儿怎么能执着成这样?她很想知道,从前那个连悦,身上到底有什么特质深深吸引了楚惜朝,她改还不行吗? 温宪长公主与多敏郡主直接进宫见了皇上,而后又去了锦华宫。 取下面纱的贺兰多敏,远远看去宛如月宫中走出来的仙子,精致得叫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一双明眸中春水荡漾,身段袅娜却不妖媚,笑语嫣然,令人赏心悦目。 楚惜勤虽早就听闻多敏美名,却从未想过十年未见,当年的小丫头竟会出落得如此出尘脱俗,他作为太子,样貌随了他的父皇,亦属不凡,可在贺兰多敏面前,不禁要自惭形秽了。 这样的稀世珍宝,他定当好好将她护在手心,一辈子都不叫她受到半点儿伤害,楚惜勤暗暗发誓。 贺兰多敏向萧皇后行了跪拜大礼,转而又向楚惜勤欠身问安,楚惜勤忙扶了她,“多敏妹妹,不必多礼!” 第17章 :身不由己 只是那抬眸时一瞬的光华,便叫楚惜勤从此沉沦不可自拔。 楚惜勤知道自己母后与温宪长公主此番的用意,可即便此生命运都将被母后掌控,他亦甘愿。 他想,他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能够拥有多敏吧! 楚惜勤看得痴了一般,贺兰多敏面颊一片绯红,娇羞着埋下头去坐回了温宪长公主身侧,太子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贺兰多敏,片刻都不曾移开过,楚灵心直口快,逗趣道:“太子殿下,多敏就在这里,跑不了,日后还不够你瞧的吗?” 如此一说,连众多随侍的宫女都不禁掩唇偷笑起了楚惜勤的痴样。萧皇后尴尬地白了楚惜勤一眼,真是个丝毫都藏不住心思的孩子,这些年若不是有她这个皇后撑着,想必这太子之位早就不保。 楚惜勤虽是皇上的嫡长子,可他这心思太过单纯,性格又太过优柔,将来兴许能成为一代仁君,可终究少了些许帝王之才的魄力,这叫萧皇后十分忧心。 老二楚惜朝是个不中用的,一只脚都踩在了棺材里的人,萧皇后从未将他放在眼中。 而老三楚惜明就不同了,他自有太子没有的胆识与野心,背后又有其母恬妃赵氏的谋算以及整个赵氏一族相辅,多年来都是萧皇后的一块心病。 如今,又添了一位老七,他虽还在襁褓当中,可难保将来皇上不会念及对静妃的旧情而动了易储之心啊! 这些顾虑身为太子的楚惜勤仿佛浑然不觉,依旧终日只知沉沦风花雪月,偏对家国兴亡政治抱负毫无兴致。 萧皇后拉了楚惜勤坐到自己跟前,看他的反应便知他对贺兰多敏动了心,试想这样不可多得的美人,连萧皇后自己看了都有几分嫉妒,太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岂会不动心呢? “勤儿,你喜欢多敏吗?”没想到,萧皇后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口,楚灵当即笑出了声,羞得楚惜勤与贺兰多敏二人再不敢抬头。 “母后,你这……”楚惜勤欲言又止,温宪长公主捧着笑痛的腹部,道:“太子殿下,你这可别不好意思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男子汉大丈夫脸皮子这么薄可不好!” “是啊!”萧皇后与温宪长公主二人一唱一和,“你若是喜欢,这事儿母后便替你们做了主,即刻就去回了你父皇,叫他下旨赐婚!” 楚惜勤不吭声,当是默认了这桩事,而自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过贺兰多敏的意思,仿佛嫁与不嫁,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一般。 温宪长公主与萧皇后二人哄笑着又拉了会儿家常,二人便风风火火赶去了勤政殿向皇上讨圣旨。 难得离了这两个厉害的女人,楚惜勤与贺兰多敏信步走在御花园的石子小径上,贺兰多敏一直垂着头,闷闷的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其他原因,楚惜勤总想要讨她欢心好叫她笑一笑,却一时片刻都憋不出什么点子来,无奈只得与她说起昔年旧事,好借以拉开话茬。 “多敏妹妹,我们该有十年没见了吧!”楚惜勤走在贺兰多敏身侧,几次想要伸手去拉贺兰多敏的手,却又几次迟疑着缩了回来,“自你随姑姑去了宁州,也不见回来看看我们,你可知,这些年,我心中亦是十分惦念你的!” 提及旧事,像是触及了贺兰多敏的某根脆弱的心弦一般,她缓缓抬头,侧目望了一眼楚惜勤,终是什么都没说。 “多敏,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可有想起过我们?”楚惜勤猛地抓起贺兰多敏交叠于胸前的手,贺兰多敏整个人都僵住了,怔楞了数秒后,才委婉道:“太子哥哥,昔年那段时光,多敏此生都不敢忘。”那时候的他们,纯真快乐,无忧无虑,仿佛这世间种种纷扰都与他们无关,可她心中最惦念的人却不是太子楚惜勤,而是郕王楚惜朝。 贺兰多敏一直压抑着自己,她在宁州数年,一直为楚惜朝暗访名医,求了无数药方,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医好楚惜朝的病,若他能健康长寿,她亦无憾了。 只是如今……怕是再没这个机会了吧,她就要嫁给太子为妃了,太子虽好,却终不是她心中所想。 恨只恨她生为温宪长公主的女儿,肩负着贺兰家与外祖母曹氏的一切希望,命运无关悲喜,终究身不由己。 “多敏,你怎么了?”见贺兰多敏慌神,面上仿佛还露出了悲切之色,楚惜勤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兰多敏摇摇头,莞尔一笑,“太子哥哥多虑了,多敏没事,只是……只是忽然想起,昔年我们一处长大的情分,有些怅然罢了。” “是啊,都过去十年了……”只叹时光太匆匆,好似还未来得及抓住什么,转瞬便就这样消逝了。 “也不知……”贺兰多敏吞吐多次,仍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也不知,二哥哥的身子可好了?还是像从前那样吗?” 提到楚惜朝,楚惜勤不禁长叹了口气,“二弟的身子还是老样子,终日靠药物吊着,着实叫人心疼。” 贺兰多敏突然沉默不言,心头某处深深地疼着。 “当年有御医断言,二弟活不过十五,可二弟却多撑了这许多年,当真是个奇迹。” “是吗?”贺兰多敏瞬间敛去了眸中的愁云,仿佛极为害怕被楚惜勤瞧见了会给楚惜朝带来麻烦似的。 楚惜勤忽然打了个响指,“要不然这样,咱们一起去郕王府瞧瞧他去,想来二弟见到你也一定高兴!” 但更重要的是,楚惜勤想要同楚惜朝分享他与贺兰多敏的喜事,他以为,楚惜朝必定会为他们二人的结合而感到无比欣慰。 不及贺兰多敏表态,楚惜勤便拉了贺兰多敏而去,像是迫不及待地要与楚惜朝长谈一般,“多敏,我跟你说啊,待会儿我先进去,然后你再进去,好给二弟一个惊喜,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第18章 :吃货连悦 郕王府,傍晚斜阳的余晖洒照在王府后院中的篱笆墙下,院内桃花开的正好,粉扑扑仿佛置身在一片清幽桃源当中。 桃树下,楚惜朝坐靠在一张青竹藤椅上捧着一卷诗集兴味地看着,而在他的正对面,新搭的秋千上,连悦正抱着一碟葡萄嚼个没完,那去皮吐籽儿的功夫娴熟地有如神助。 而在此之前,连悦已经解决掉了一碟坚果,两笼汤包还有一大碗水晶虾仁饺子。 她的胃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不知不觉间,看着连悦愉快地吃东西已经成为了楚惜朝的一大享受。 片片桃花纷落,花瓣带着春日的和煦惬意落在连悦的领夹,她仿佛毫无惊觉,那一脸安逸无忧不禁叫楚惜朝心生艳羡,若此生得以与之携手终老,即便是田园山水不问世事,他也会觉得无比幸福。 “小悦。”楚惜朝注视着连悦许久,突然唤了她一声,连悦解决完最后一粒葡萄,将碟子放到一旁,这才应了楚惜朝道:“嗯?怎么了?” “没事!”楚惜朝扬起唇角,恬淡的笑意划过,叹道:“夕阳当真无限美好!” “东西真是不能多吃!”连悦毫无诗情地接口道,扶着秋千扶手跳下来,蹦了两下,突然摸着自己撑的圆鼓鼓的肚皮感叹道:“哎,吃下去的,总是要吐出来的!” 连悦伸展了两下胳膊,“我去跳个减肥操哈,回见!”才走两步,却见福管家一路小跑着过来,擦身越过连悦,疾奔向楚惜朝回道:“王爷,太子殿下到!” 太子?连悦倒退着回到楚惜朝身旁,她来了这么久都还没好好见见那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呢,只上午在闹市上遥遥望了一眼,都没看清他的脸蛋是圆的还是方的。 好奇心促使着连悦像个粘虫一样寸步不离地粘上了楚惜朝,楚惜朝放下诗卷,复又问福管家道:“可还有人同来?” 福管家点头,“王爷料得是,贺兰郡主也一道来了,此刻正在花厅用茶。” “贺兰郡主?”连悦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就是那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吗?” 福管家怔了怔,随即点头称“是”,郕王府里上上下下,与连悦相处久了,渐渐都习惯了连悦这大大咧咧的性格,还有她那偶尔冒出来的一两句新鲜话语,久而久之也都一知半解着明白了大概意思。 连悦很受府里丫鬟小厮们的待见,起初他们以为连悦是个娇宠的大小姐,不好伺候,竟没想到会是个活蹦乱跳的可人,丫鬟们最喜欢找她一处玩闹,甚至还有学了她随性的穿衣打扮风格的。 连悦摸了摸下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呀,哎呀呀——” 楚惜朝与福管家莫名地看着她,连悦叮嘱道:“等我,等我一下下就好!”说罢飞也似的窜回了自己的卧房。 因为连悦突然想起,自己午睡过后到现在,还没腾出空去洗把脸,更别说妆容形象问题了,本来长得就比不得人,若还这么邋遢,当真是要在人家美人面前丢尽脸面了。 虽说她并不在意脸面这东西,可好歹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也是对人家大美人最最起码的尊重。 连悦坐在妆镜前,抹了把胭脂,又挽了个简单的髻,在楚惜朝赠给她的一大盒子收拾当中挑了几个顺眼的戴上,最后扒下两天没舍得换洗的百褶如意裙,换上前日管家才派人送来的新裁的翡翠烟罗绮云裙,配上金边细纹外衫小马褂,得意地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感觉整个人都越发萌动了起来,这才心满意足地奔出去与楚惜朝会和。 楚惜朝果真还在原地等着连悦,这让连悦很欣慰,这个男人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能够毫无底线地容忍连悦的一切坏毛病,无论犯下天大的过错,只要是面对连悦,仿佛都能一笑而过。 连悦娇笑着自然地挽起楚惜朝的胳膊,像是要赶去赴一个极重要的宴会一般,楚惜朝有些懵,甚至可以说是受宠若惊,至少自打连悦搬进了郕王府以来,他是没有见过连悦这样“精心”打扮过自己。 见楚惜朝的眼神定在了自己身上,连悦狐疑道:“怎么了?不……不好看吗?” 楚惜朝微笑着摇摇头,“不,你这样,很好!” “哈,那必须的!”才夸了一下,连悦就翘起了尾巴,“想我也是天生丽质,曾经迷倒过无数……呃……无数……”连悦编不下去了,“总之……总之,我也不丑啊,你说对不对?” 楚惜朝宠溺地刮了刮连悦的鼻子,“怎么会丑呢,我们家小悦怎么打扮都最好看了!” 福管家领着楚惜朝与连悦二人往王府正厅而去,连悦却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嘀咕道:“我怎么感觉像是要去相亲的样子啊,也不知道人家郡主姐姐能不能看得上我……”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所以……连悦这样精心折腾了自己一番,只是为了让贺兰多敏能够多看她两眼?她的性取向……真的没有问题吗? 正厅中,丫鬟已经奉上了第二盏茶了,贺兰多敏娴静地坐在一旁,而那些奉茶的丫鬟则借机偷窥着贺兰多敏的美貌,心生艳慕,最后像是真的见到了仙女一般奔走相传,“那贺兰郡主,当真就是个从画走出来的仙女一样,好看得不像一个正常人!” 连悦无意听到廊下丫鬟们的议论声,心中越发痒痒了起来,拉着楚惜朝的手,越过福管家,疾步奔向正厅,好似晚了就会瞧不见了一般。 厅中,楚惜勤吹了吹茶盖,毫不客气地品起了郕王府的茶,与他太子府中的大相径庭,最后只能当解渴的水一般猛灌了两口,伸着脖子往外张望了好几回,“这个二弟,怎么还没来啊!” 贺兰多敏垂首揉搓着手中的帕子,天知道,她此刻的心中翻滚着多少酸甜苦辣,十年了,他……真的还好吗? 再见到他,该同他说些什么呢? 第19章 :生疏至此 楚惜朝姗姗来迟,从容地给太子殿下见了一礼,目光转移到贺兰多敏身上的时候,不由得多顿了片刻。 连悦猫着身子跟在楚惜朝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亦装模作样地冲太子殿下拜拜,随即又猫回楚惜朝身后,偷瞄着她心念已久的大美人。 她想她连悦长这么大,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被她碰上了,却偏偏从没有见过这样纯天然型的大美人,想来昔年西施贵妃再世,亦不过如此吧! 连悦看贺兰多敏的眼神,就跟她饿极了盯着一盘烤鸡的眼神一模一样,就差流出口水了,楚惜朝尴尬地反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连悦这才知趣地站直了身子。 厅中气氛有些怪异,几位正主迟迟不肯开口说话,这叫连悦绷得十分难受,终于按捺不住打破了沉寂,瞅着太子楚惜勤道:“嗨,你就是太子殿下啊!” 楚惜勤抬头瞟了连悦一眼,皱了皱眉,好没礼貌的丫头,他虽同连悦并不相熟,可“连悦”这个名字却时常在他耳畔出现,近来尤为频繁。 谋害皇妃,戴罪逃逸,挑战皇威,妙手回春,救治皇子……楚惜勤不敢相信,这一桩桩一件件竟都是眼前这样一个看着还没发育好的黄毛丫头所为,加之,萧皇后终日将“连悦”挂在嘴边,单就在楚惜勤面前就不止抱怨过一回,楚惜勤难免会对连悦先入为主地生出些许厌烦,只是看在楚惜朝的面子上,并不曾发作罢了。 否则,凭着连悦的身份,这样同太子说话,楚惜勤随便按个罪名,都能叫她安静地到边上去死一死。 连悦挠了挠头,并不曾察觉到楚惜勤的这番心思,天真地认为人家是太子,摆摆谱子端端架子也是应该的,总不能认为全天下男人都像楚惜朝那样对自己吧? 连悦干笑了两声,不死心道:“我说太子殿下,你长得不赖耶,比你父皇英俊多了!”嘴上这么说着,暗里却偷偷摸摸地将楚惜朝溜出来同座上的楚惜勤比了比,这俩兄弟长得简直……连悦扶额,简直一点都不像好吗? 无论从五官神态还是举止谈吐,认真细究起来,楚惜朝要比这太子好看许多,若强行把他们二人的皇上爹爹拖出来对比,是个人也都会觉得楚惜朝才是亲生的,那眼耳口鼻,就跟同他爹爹身上克隆下来的一般,至于楚惜勤……指不定是隔壁哪个赵钱孙李的呢? 天哪!她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可怕的念头?连悦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她这可是在质疑当朝太子的身世甚至质疑皇后娘娘偷人白白给皇上扣了顶绿帽子啊!连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这脑袋还想不想要了,当真是作得一手好死,还好只是心中想想,万一脱口而出,可就全玩儿完了。 楚惜勤眉头蹙起,楚惜朝及时将连悦带到了自己身后,眼神暗示她不要再乱讲话了。 与楚惜朝相处多日,这样的默契还是有的,连悦秒变乖乖女,捏着帕子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时不时翻眼偷瞧一瞧贺兰多敏。 在楚惜朝与连悦进来之前,或许贺兰多敏还在思虑要如何面对他,可此刻,她看到楚惜朝这样宠溺地对待另一个女子,心中已再无幻想。 贺兰多敏不认得连悦是谁,可她终究是个女子,女子的直觉向来敏锐,她看得出来楚惜朝眼里的寸寸温柔,都给了这个看上去并不出色的丫头。 十年牵肠挂肚,终究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那就让这个秘密彻底掩埋吧,终究,她是要嫁给太子为妃的,如此也好,她再不用有所期待,而当心无旁骛地穿上嫁衣,步入人生的下一个轨迹,将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工具…… 待想明白后,贺兰多敏从容一笑,“二哥哥,许久不见!” 楚惜朝愣了半晌,紧抓着连悦的手有些许的颤动,眸中的复杂转瞬即逝,淡淡回道:“许久不见!” 原来,他们已生疏至此…… 楚惜勤从旁观察了他们二人许久,总算坐不住了,几步上前,一把将连悦推至一边,揽着楚惜朝的肩膀,“二弟,多敏可惦记着你呢,你怎么也不表示一下,咱们三个都多少年没见了!” 连悦揉着胳膊好不容易站稳了,听楚惜勤这话头,这大概是要楚惜朝大放血的节奏了。 然而连悦总觉得他们三人之间有哪里怪怪的,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楚惜朝许久不说话,连悦想着,久别重逢的友人相聚,不都是要下馆子大吃一顿的吗?又看楚惜朝毫无主意的样子,突然举手高呼道:“我知道,平陵城有家羊肉馆子特别棒,咱们一起出去吃羊肉火锅吧!”想她连悦是什么人,短短三日便已经吃遍了平陵城各大有名的馆子,说起吃的,她绝对比谁都精。 由于连悦站在楚惜朝的身后,所以遗憾的是她没能及时看到楚惜朝瞬间扭曲的脸色,然而连悦却觉得吃火锅已经算是档次很高的迎客方式了,总……总不能一块儿吃麻辣烫吧,好像平陵城并没有麻辣烫的馆子。 见他们迟迟不表态,连悦难免尴尬,声音瞬间低了下去,“难……难道你们不喜欢吃羊肉吗?” “小悦。”楚惜朝再耐不住,回头望了连悦一眼,“你要是想吃,改日我会同你去。”这意思显然是今日并不合适,另外两个,一个太子殿下尊贵无比,一个是永宁郡主金枝玉叶,不论是谁都不是个可以轻易抛头露面随便下馆子的人。 连悦意识到这一点后,忽然觉得十分悲哀,身份再如何尊贵又怎样,若不能随心所欲,当皇帝也不会快乐吧! 楚惜勤一副城里人看乡下人的模样白了连悦两眼,回头讨好地问贺兰多敏道:“不如这样吧,今日都到我太子府上去用膳,叫我那岭南新来的厨子露两手!” 贺兰多敏沉思片刻,却道:“我倒是很好奇这位小悦姑娘所说的那家羊肉店呢!” 第20章 :相见恨晚 连悦本以为自己蹭吃火锅的计划泡汤,没想到贺兰多敏竟附议了她,连悦喜不自胜,直接将楚惜勤与楚惜朝二人抛在了脑后,上前拉住贺兰多敏问道:“郡主姐姐,你也喜欢吃羊肉火锅吗?” 贺兰多敏不置可否地抽回了被连悦紧抓着的手,连悦只当她是默认了,像是得遇知己一般,感动得就差要哭出来了。 “太好了!”连悦冗自沉浸在即将享受美食的喜悦当中,转而夸张地向贺兰多敏介绍说:“你知道吗?这火锅啊,就是要人多才好吃呢!吃的就是一个热闹气氛。”连悦双眸泛着精光,唇角似乎已经流出了口水一般,“那浓郁香醇的汤汁涮过鲜嫩酥滑的羊肉,约上三两好友,斟上一壶葡萄美酒,啊——” 楚惜朝掩唇干咳了两声,心道,他那沉静内敛的小悦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现在这样活泼好动还特别能吃? 连悦越说越兴奋,索性伸手揽了贺兰多敏的肩膀,“走,我现在就带你去!”事实上是她的嘴巴已经馋得片刻都耐不住了。 然而,连悦废了这么半天口舌,之所以没有说动他们,一来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有所顾忌,二来则是连悦口中不断提及的“火锅”一词,在这个时代还不曾盛行,同样这种吃法也没有普及,可这样一家鲜有人知晓的店子竟还是被连悦给发现了。 待楚惜勤反应过来的时候,贺兰多敏已经被连悦带出去老远,此时天色已经渐黑,不论是楚惜勤还是楚惜朝,都不会放心两个女孩子单独在外,楚惜勤瞪了楚惜朝半晌,楚惜朝无奈地摊摊手,最后笑道:“我看,今日,那羊肉是非吃不可了!” 楚惜勤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冲楚惜朝甩了脸色便追了出去,边追便喊:“多敏,等等我!” 楚惜朝扯了扯唇,原来,这个性情一向温善的太子殿下,也会有生气的时候,而且,还是被他的小悦给气到的。 此时,平陵城的夜市已经悄然张开,街上行人不少,而连悦为了抄近,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为了吃,连悦走得极快,被她死死挽着胳膊的贺兰多敏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在连悦的带动中一路小跑,但没跑多久已经耗尽了力气一般,捂着胸口直喘气。 连悦这才意识到自己适才有多无礼,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贺兰多敏的后背,抱歉道:“对不起啊,郡主姐姐,是我心急了,没有考虑到你。” 贺兰多敏缓了半天,总算缓过了那口气,她自小便有的素质与教养迫得她不得不回以连悦一个宽慰从容的笑脸,“我没事,小悦姑娘不必自责。” 连悦尴尬地挠了挠头,忽然觉得“小悦姑娘”“小悦姑娘”的听着十分变扭,于是拍着胸脯,对贺兰多敏重新介绍自己道:“郡主姐姐你好,我叫连悦,你可以直接叫我连悦或者小悦,至于那个‘姑娘’嘛……就省了吧!” “连悦姑娘……”贺兰多敏浅笑着改口,“小悦。” “嘻嘻……”连悦重又挽起贺兰多敏的胳膊,但这回却放慢了脚步,迁就着贺兰多敏,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 贺兰多敏心头莫名翻涌着些许酸楚,本以为自己或许多多少少会恨这个叫连悦的女子,可为何她偏偏会是这样一个让自己别说是恨,就连讨厌都讨厌不起来的可人儿呢? 从小,贺兰多敏身边出现的人除了母亲温宪长公主,再便是一帮教习她琴棋书画礼仪诗书端着同一副严肃面孔的师傅,就连府里头与她同龄的丫鬟,也因为畏惧长公主的威仪,从而对她心生畏惧不敢亲近,说到底,这些年来,她竟连一个说得上体己话的朋友都没有。 连悦的活泼朝气善说会道让贺兰多敏心中莫名地生出了好感,这好感,甚至盖过了她或许本该有的嫉妒与嫌恶。 终于,不得不深信那句话,注定成为知己好友的两个人,不论经历多少事,不论处于什么样的立场,终究都会被命运联系到一起而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 这大概就是上帝造物的精明所在吧! 楚惜朝与楚惜勤二人一前一后,挑了个适合的距离跟着连悦和贺兰多敏,看着两个女孩子并肩行走在长街上的身影,他们竟有些不忍打扰,这画面太过美妙,胜过太多俗世纷扰,纯粹得像湛蓝天际中的一抹云彩,只但愿,这美好永远延续,永不消逝! 连悦所说的那家羊肉馆子开在街尾的一个鲜有人路过的小巷口,四人徒步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算走到,鼻子尖的连悦远远便嗅到了一股羊肉熬制过的浓汤味儿,瞧见店子里还亮着灯,撒丫子便奔了过去,嚷嚷着:“老板,老板娘,我又来啦!” 贺兰多敏含笑紧跟着上去,却突然被楚惜勤拉住了,楚惜勤瞅见这家装修古旧看上去又乱又小的店子,迟疑道:“多敏,咱们真的要在这里用膳吗?这地方这样破旧,万一吃出什么问题来……那可怎么办?” 贺兰多敏倒不像楚惜勤这般紧张,反倒是一脸轻松地劝道:“太子哥哥,吃惯了宫中山珍海味,偶尔尝尝民间美味又有何不可?” “可是……” 就在楚惜勤犹豫不决之际,楚惜朝早已撇开他们二人奔着连悦而去,贺兰多敏指了指楚惜朝,“好了太子哥哥,来都来了,就别可是了,再说,二哥哥同小悦都吃得,咱们为何吃不得?” 楚惜勤满肚子话被贺兰多敏堵得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得勉为其难地跟上了楚惜朝与连悦他们。 此时店里除了正在忙活的中年老板,再就只有连悦他们四人了。 连悦挑了张最大的桌子,冲店外三人招手道:“来呀来呀,快进来呀!” 楚惜朝率先抬脚踏过高高的门槛,坐到连悦选定的位子,楚惜勤似乎还有种要落荒而逃的架势,却被贺兰多敏强硬地拽了进去,那中年老板瞧见这三人的衣着打扮,对他们的身份也有了八九分猜测,只是却并不曾露出多少惊讶,好似,他这店子并非只是头一次接待楚惜朝等三人这样的贵客一般。 第21章 :蒋博夫妇 这家店子从外头看着是不入流了些,可店子里却收拾得十分整洁舒适,丝毫不像寻常小馆子那样随便。 连悦等四人围着大方桌坐下来,中年老板正在烹制锅底汤料,抬头冲连悦和煦地笑一笑,“连姑娘稍等,这就快好了!” 连悦礼貌地回以一笑,“没关系,您别着急,我们坐着聊会天!” 连悦自己动手取了餐具分发给大家,又取了茶壶给大家斟茶,那醇正的大麦茶香味儿很快弥散开来,沁人心脾。 连悦小心捧着茶盏递到贺兰多敏手中,“姐姐,喝茶。” 贺兰多敏还未及说什么,楚惜勤瞅着眼前的茶盏不悦道:“色泽如此暗黄,味道如此怪异,这也叫茶?” 连悦白了他一眼,嘴巴几次张合,看到楚惜朝给她使的眼色,终是将心中的不愤隐忍着憋了回去,楚惜朝单手拖着茶杯浅啜一口,随即欣慰地又多饮了一口,赞道:“不错!” 继而贺兰多敏跟着掩袖浅尝了一口,仔细回味了一番,又忍不住多饮了一口,与楚惜朝的表情莫名的一致,赞道:“的确别有滋味!” 能得楚惜朝与贺兰多敏二人的肯定,连悦已是十分满足,至于那个自始至终挑剔来挑剔去的太子爷楚惜勤,连悦显然已经将他当空气给无视了。 “真的假的?”看楚惜朝与贺兰多敏二人的反应,楚惜勤盯着面前的茶水端详许久,然而却是如何都下不了口,连悦撅了撅嘴,“您还是别瞧了,再瞧它也不过是极普通的凉茶罢了,可比不得你府上的贡茶!” 这话讽刺味儿十足,当下楚惜勤便变了脸色,若不是碍于贺兰多敏在旁,恐怕当真要治了连悦的不敬之罪不可。 连悦恍若未闻,只与贺兰多敏和楚惜朝说道:“其实,这大麦茶啊,看着普通,不过,它的好处可多着呢!” “开胃啦,助消化啦……”连悦掰着手指头数道,“对了,可不是我吹,喝了我这大麦茶,还能减肥美容呢!” “连姑娘懂的就是多!”这时,中年老板过,接了连悦的话茬,当着四人的面掀开大方桌中间的炉盖,挑了挑里边正燃着的炭火,除了连悦外的其余三人皆是目瞪口呆,他们事先还真没看到,这打造怪异的方桌中间竟还藏了个炉子。 “这……”楚惜勤不禁疑惑,“这是做什么?” 连悦压根便不想理他,起身帮着中年老板将烹制好的汤锅端上来置于炉火之上,锅中热浪翻滚,羊肉的香味儿早已外溢,连悦的胃已经叫嚣了好半天,双手就快不受控制地伸向那美味所在了。 “连姑娘,您今日再尝尝,看看可否比上次好些!”中年老板冲连悦比了个“请”的姿势,连悦虽然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可碍于楚惜勤等三人在,不得不佯装矜持,拿起大汤勺在锅中翻搅了两下,满意道:“闻着香味便知道一定比上次精益了不少,想必吃起来也是十分美味,老板有进步哟!”连悦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冲中年老板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中年老板憨笑着,“那就请诸位慢用了,有事再叫我!” “好,您去忙!”连悦点头。 楚惜朝好奇道,“小悦,这店家似乎跟你很熟?” 连悦一边给贺兰多敏的碗中盛汤一边得意地扬唇,“那可不,我们的交情可大着呢!” 楚惜朝不明白,自己明明时时都与连悦在一起,她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家店老板,自己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就在这时,里屋帘幔后头传来一串女人的声音,紧接着便见一位容色清俊的中年妇人挺着大肚子款款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壶尚未开封的酒,中年老板见状,忙放下手里的忙活,赶来搀着这妇人,嗔怪道:“不是叫你在里头好好歇息的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中年妇人白了那中年老板一眼,“我这不是听见连姑娘的声音了吗?哪里还坐得住。”随即笑盈盈地将酒送到连悦跟前,“连姑娘,这是大前年埋下的梨花酒,还望不嫌弃!” 连悦忙起身扶了中年妇人,“老板娘,您快别这么客气,你看,你行动也不方便,就该听老板的话,好好歇着呀!”说着连悦从旁搬了张凳子让中年妇人坐下,那妇人拉着连悦的手,看她的眼神,都跟在看自己的再生父母一般,这让楚惜朝愈加好奇了起来。 “这位大嫂,您适才说……”楚惜朝又将话题扯了回去,那妇人平抚着圆鼓鼓的肚皮,一脸感激道:“这位公子是要问我们夫妻二人同连姑娘的关系吗?那说起来可就长了……” 原来,这家店的老板也就是这个留着一撮胡子的中年男人,姓蒋,单名一个“博”字,本是外乡人,这几年才与妻子也就是此时挺着大肚子的妇人何氏搬来的平陵城,何氏嫁到蒋家十余年,上至公婆尊长,下至叔伯兄弟,无一不伺候得妥帖得当,也算得上是个不可多得的媳妇,可偏偏这肚子不争气,总也怀不上一儿半女,一年又一年,终于逼急了蒋博父母。 五年前蒋博父母要求蒋博休了何氏另娶她人,好为蒋家开枝散叶传承香火,蒋博与何氏夫妻恩爱和顺,哪里肯轻易休了何氏,即便是取个妾氏蒋博都十分不愿,百般劝说无用,蒋博这才不得不背井离乡带着何氏隐居到了这平陵城。 蒋博一直以贩售羊肉为生,何氏又做着一些针线刺绣赚些贴补,二人日子虽然清朴,却是十分欢心。老天见怜,去年年尾,何氏竟突然有了妊娠反应,大夫瞧了确定是喜脉,这个迟来了十多年的孩子,将这夫妻二人的生活又推至了一个新的起点,到如今,这胎已经有了小六个月了,只是何氏年纪不小了,加之身体又不好,所以保这胎保得十分艰难。 第22章 :救命之恩 说来也巧,数日前,连悦偷溜出郕王府,最后找到了蒋博这家羊肉店,看到他们店中做的竟然是火锅吃法,没经得住诱惑便留了下来,这一吃便吃了一两个时辰,如此瘦弱的小姑娘,却有那般惊人的食量,惊得蒋博夫妇俩目瞪口呆。 连悦边吃边给蒋博提出了各种修缮建议,诸如将炉火置于桌子中央,便是连悦提出来的,又如锅底汤料中当多放些蒜泥调味,慢火熬制最后置于炉火上一边慢炖一边吃,这样味道会更为鲜美,蒋博很是耐心地听询了连悦的很多建议,甚至包括那既能清凉解渴又有助于开胃消化的大麦茶,也是连悦教给蒋博的。 其实,大麦茶的烹制方法十分简单,只需要将大麦爆炒至焦黄色,再经开水沸煮,蒸发出浓郁的麦香,二次食用时,只需要用开水冲泡就能泡出一样的茶香味来。 起初蒋博还不信,心道,大麦怎能制茶,连悦亲自动手,烹制出了成品,他才不得不信服,如今这茶只他店里才有,寻常客人来他可是不会轻易泡给他们喝的。 当日,连悦在这店里足足呆了有三个多时辰,天色将黑时才捧着撑的鼓鼓的肚子要走,可就在这个时候蒋博的妻子何氏不知怎的动了胎气,蒋博急的团团转抱了妻子就要去寻大夫,而连悦瞧着何氏已经开始出血,从这里走到城中医馆恐怕何氏早已受不住,情急之下勒令蒋博放下何氏,按着她的吩咐准备热水等一应事物,连悦庆幸自己出来时带了药针包,及时救了何氏以及何氏肚子里的孩子两条命,故而,蒋博夫妇才会视连悦如救命恩人一般对待。 “若是没有连姑娘,我们当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何氏眼看着就要掉出眼泪来,“这个孩子于我们夫妻二人而言,当真比命还重要……”何氏将这一段说出来时,大家不得不为蒋博夫妇的遭遇而动容,连悦抿抿唇,她那时还真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的举动会挽救了这样一个家庭,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连悦也不想因为这小小举手之劳,终日被人挂在嘴边,安抚了何氏后,重又坐回去,看着锅中沸煮的羊肉,连悦欢快地动起了筷子,“看,可以了,可以吃了!” 楚惜朝看连悦的眼神中,除了温柔的爱恋,仿佛又多了些许倾慕与欣赏,难怪那****回来得特别晚,还满身疲累,原来是一个下午经历了那样一场生死,他发现自己愈来愈喜欢连悦了,从里由外,他很庆幸,自己此生能有她相伴。 他想,不论将来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即便是皇上施压,他也不会轻言放弃连悦,绝对不会! 贺兰多敏有些拘谨,还是头一次像这样同大家一起在一口大锅里吃东西,连悦照顾她,所以在自己开吃之前先将最嫩口感最好的羊肉捞到了贺兰多敏的碗里,“姐姐你尝尝,绝对是你从前没吃过的。” 楚惜勤不屑,“我府里各地厨子都有,这样的羊肉有什么稀奇,改日我……”楚惜勤还未说完,贺兰多敏挽起袖子伸手学着连悦给楚惜朝添菜的样子也给楚惜勤碗中添了一些,楚惜勤受宠若惊,张着嘴半天没再多说过一个字,看着贺兰多敏亲自为自己添的菜,默默拿起筷子,这肉,他是非吃不可了。 连悦笑他:“哟,适才是谁满口瞧不起咱们这羊肉的,这会儿可别吃啊!” “小悦!”楚惜朝白了连悦一眼,“吃你的!”说着将自己碗中的那块送到连悦碗里,连悦哼哼了两声没再与楚惜勤计较。 蒋博为四人斟上了酒,“这梨花酒虽比不得那名贵的女儿红,却也别有一番醇香,几位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连悦连忙摆手,从蒋博手中接过酒壶,“我来就好!” 何氏给蒋博使了个眼色,“你怎么干站着,再去添两个小菜,我看那位公子好似吃不惯这羊肉似的!” “诶,我这就去!”蒋博得了何氏的吩咐,立马便进了厨房。 显然何氏口中指的人是楚惜勤,她没有看错,楚惜勤天生不爱吃羊肉,勉为其难地吃着都是为了迎合贺兰多敏。 连悦时不时瞧着贺兰多敏那淑女的吃相,心里都替她着急,劝道:“姐姐,这吃东西呢,不能这样的,你这样的吃法,什么时候能吃到味儿啊!”说着抡起自己的袖子,“呐,你看我,肉呢要大口大口吃,酒呢要大碗大碗喝!”说罢,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还十分豪迈地当着大家的面打了个“饱嗝儿”。 楚惜朝一脸黑线地瞪着连悦,“小悦,你这样会吓到多敏。” “啊?是吗?”连悦立马知趣地坐好,埋着头瞬间变回了一只温顺的宠物猫,“抱歉,姐姐您别笑我,我刚才有点儿抽风!” 贺兰多敏倒是被连悦逗得十分开心,但她还是放不开没法像连悦这般潇洒自如,她安静地吃着碗里的肉,时不时给楚惜勤添一些,楚惜勤额上冒着细汗,心中惊喜却又煎熬,他想,这顿饭绝对会是他这辈子最难消受的,今后,打死他也不要靠近老二和老二身边这个女流氓! 不多时,蒋博给他们上了几碟凉菜,连悦教他们,这凉菜呢直接吃是没错,不过烫着吃会更有味道。 连悦亲自示范了,让楚惜朝率先当了小白鼠,得了楚惜朝的肯定,才敢给贺兰多敏烫菜,“姐姐,你试试,我不骗你的!” 连悦对贺兰多敏太过体贴,体贴得甚至叫楚惜朝有些吃醋,可看着连悦这般满足的样子,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开阔了不少。 门外,不知何时来了一拨人,领头进来的两个看似有些面熟,楚惜勤循着楚惜朝的目光转过身望去,惊道:“这两个,不是老三府上的吗?” “对,大哥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确实是老三身边的两个人。”楚惜朝附和道。 第23章 :神秘三爷 蒋博见了那两人,熟络地迎了上去,“二位来了!” “嗯……”二人阔步踏入店中,“三爷今晚要来用膳,这店里怎么还有其他闲杂人等?”那头头轻蔑地瞥了连悦他们一眼,“让他们赶紧离开,三爷即刻就到,我们三爷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用膳的时候最不喜欢有外人在!” 由于隔得太远,加之光线的缘故,所以那二人并不曾看清楚惜朝与楚惜勤的样貌,只以为是寻常的食客。 连悦听得她这般傲慢的口气,眼看着就要摔筷子翻脸同人掐一架,还好被楚惜朝及时拦住按住了她。 蒋博为难地看了看连悦又看了看那传话的二人,“这……” “这什么这?”那头头不耐烦了,“赶紧的,让他们离开,你可别忘了,你这店子要没了我们三爷罩着,你哪里还能开得下去!” 好蛮横的口气,连悦捣着碗里的土豆,都快捣成土豆泥了,心里暗暗思忖着,待会儿要是见了那个鬼“三爷”,一定将整口锅扣在他头上,还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矫情成这个德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楚惜朝与楚惜勤二人对视一眼,皆已猜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位“三爷”是谁了,旋即继续闷头吃东西,全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连悦举着筷子白了他们一样,哼哼着往嘴里塞土豆,要知道与她同桌的这三位,不说楚惜勤这位当朝太子,单是楚惜朝这郕王的头衔也够她威风的了,她还真不信平陵城能有谁大过半边天去的。 “你们怎么还不走?”那头头恼了,眼看就要拔了腰间的佩刀向连悦挥过来,连悦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贺兰多敏,以免她受惊,正对上两个恶奴,有恃无恐道:“凭什么要我们走啊?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不?” “你……哼,个小丫头片子,知道得罪我们三爷什么后果吗?” “不知道!”连悦挑眉,“要不然,就让我尝尝呗,我倒是很好奇你们主子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老蒋横在两方中间,进退不是,不停地给连悦使眼色,好叫她收敛些不要得罪人,可连悦压根就直接将他给无视了,甚至还变本加厉地挑衅着两位恶奴的脾气,楚惜朝闷头吃着烫过的土豆吃得正香,贺兰多敏不禁生出一丝担忧为连悦狂捏了一把冷汗,楚惜勤凑到她耳边,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贺兰多敏这才宽了心,由着连悦去闹了。 双方僵持着一直没个结果,你来我往争执不休,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吵,吵吵,吵什么吵?”才闻得声音,下一刻便见一位锦衣华服宽耳油面的健硕公子哥摇着折扇大踏步进了店子,开口便喊道:“老蒋,这怎么回事儿啊?” “三爷……”蒋博迎上去,“三爷您来了!” “嗯……”来人仿佛是从鼻孔中吐出的一声闷哼,高昂着脑袋,双目像是长到了头顶,执着折扇的手指着连悦,“这这这怎么回事儿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来的时候就给我把其他客人打发走,瞧这……” 等等……这几个人怎么越看越熟悉的? 难……难道是? 连悦看着那连双下巴都吃出来的公子哥朝自己走了过来,却突然一把拍在了楚惜勤的肩膀上,紧接着像是换了一副面孔似的,殷勤道:“大……大大大……大哥?真的是您吗?” “咳咳……咳……”楚惜勤冷不防地被他这么一拍,整个人都呛住了,贺兰多敏连忙给他递了茶喂给他喝下,又替他顺抚了后背,这才叫他缓了过来。 楚惜勤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瞪了一旁的老三一眼,看着老三那变幻莫测的神情,心中怒气竟就这么给消得差不多了。 “三爷,这……”两名恶奴上前,却被他们主子给推到了身后,“去去去,没眼力的东西,都给我滚出去!” 连悦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他喊楚惜勤大哥?想来这蜀文帝就三个儿子,而这人的两个奴才又喊他三爷,老三楚惜明? 待连悦理顺了这层关系后,莫名佩服起了蒋博来,他这辈子大概都没想到,自己一家不入流的羊肉店竟然同时招待着当今皇上的三个儿子呢! 蒋博被连悦看得心头发慌,正不知道要如何处理眼前的变故,楚惜明一扬手,“老蒋,给我添副碗筷,再添几个菜,今日就一块儿吃了!” “诶!我这就去!”老蒋爽快地进了厨房,连悦却逮着个机会嘲讽道:“咦?三爷您不是有什么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的规矩的吗?要同咱们几个拼桌,那得多委屈您啊!” “委屈?”楚惜明陪着一脸笑容,一手揽着楚惜朝一手按着楚惜勤,“哪里有什么委屈,这这这……能同两位哥哥一同享用这人间美味,是小弟的福气!” 楚惜明直笑的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连悦汗颜,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千秋,同样得了蜀文帝那样优良的基因,怎么生出来的竟是这样不同的三个人呢,好歹楚惜勤与楚惜朝谦谦君子一表人才拉出去还能刷刷脸,可这老三……怎么瞧怎么磕碜,这油头肥耳的加上一身膘,顶多等肉价涨了卖个好价钱…… 楚惜明坐定下来,寒暄几句后,问起连悦与贺兰多敏:“不知这两位美人儿是?” “多敏见过三哥哥。”贺兰多敏莞尔一笑,楚惜明反应过来,大惊道:“啊,原来你就是温宪姑姑家的那位掌上明珠啊!” 这段时间,楚惜明几乎天天要听他母亲恬妃赵氏的唠叨,说是皇后娘娘有意与温宪长公主联姻,让太子殿下迎娶贺兰郡主为太子妃,楚惜明是个十足十的吃货,他的世界里,除了美食,大概再没有什么能叫他上心的了,所以尽管赵氏百般游说,楚惜明依旧对那位传言中的贺兰郡主不以为然,此时见了贺兰多敏的真人后,楚惜明竟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自认为见过的美人无数,却是从未有幸见过贺兰多敏这样的天之骄女! 第24章 :平陵夜市 不过,楚惜明对贺兰多敏的态度仅限于仰望欣赏,绝没有垂涎之意,完全不同于他对美食的狂热与痴迷。 一回神看到锅子里翻腾的肉香,大手挥动着筷子,笑盈盈道:“这……这都烫好了啊,你们……你们怎么不吃啊?”说着,楚惜明从连悦手中夺了漏勺,“吃啊,都这么客气干什么?这羊肉啊,就该这么吃才有味道,小弟我可就不同你们客气了啊!”楚惜明边说边往自己碗里装菜,满满当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长了张能吃的嘴似的。 连悦“噗嗤”笑出了声,看到楚惜明的这副吃相,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战友”一般,同为吃货理当心心相惜,下一刻,连悦再顾不得形象,撩起袖子开吃,恍似要与楚惜明在这饭桌上争出个高下似的。 连悦与楚惜明二人除了自己埋头猛吃,还顺便照顾着彼此,出于吃货之间共有的默契,连悦将自己面前烫好的丸子送到楚惜明碗里,“来你尝尝这个!”楚惜明也不吝啬,同样回敬给连悦酥嫩的羊腿肉,“来,你也来!吃,多吃点!” 被晾在一旁的贺兰多敏,楚惜朝与楚惜勤三人,不时露出各种诧异惊悚的表情,其间蒋博又连续多添了两次菜,看着连悦与楚惜明相互吃的这般开心,他亦莫名地跟着欢喜,眼看着桌上的盘子见底,蒋博似还要再去添,楚惜朝忙拦住他,“可别再添了,这也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俩会吃坏的!” 蒋博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也是,撑坏了可不好!” 楚惜明将锅底最后一片肉末捞尽后,与连悦对望着相互打了个饱嗝儿,紧跟着二人像个神经病一样指着对方相互嘲笑着,“你看你,都吃成什么样了,也不注意节制着点儿,再这么下去,你早晚会吃成一个二百斤的大胖子!” 楚惜明也不示弱,眉眼斜飞,吐槽道:“还说我呢,好好一个大姑娘,我就没见过谁像你这么能吃的,以后谁敢娶了你都得被你吃穷了!” “你才讨不到媳妇儿呢,谁稀罕嫁给一个大胖子!”连悦伸出手,摊在楚惜朝面前,“来,小朝子,扶我起来!”那个盘旋在嘴边的“朕”字险些脱口而出,还好连悦留了个心眼儿,意识到此时自己所处的时代,不能随随便便说出那个字,更何况还是当着皇帝的三个儿子的面。 楚惜朝一脸宠溺而又无可奈何地扶着连悦站起来,连悦整了整衣衫,活动了下腿脚,嘚瑟地在楚惜明面前转了两圈,掩嘴笑道:“哎呀,真是的,怎么吃身材都还是这么好,真是让人好苦恼呢!” 只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堵得楚惜明无话可答,空指着连悦,嘴巴张合半天,竟就这样硬生生把这口气给咽了回去。 向来睚眦必报不与人分食的靖王楚惜明,却在连悦面前连破两例,这甚至连身为太子的楚惜勤都不得不注意起连悦这个丫头片子来,她的身上,当真有如此强大的感染力吗?先是迷得楚惜朝七荤八素,后又与贺兰多敏自来熟,如今连楚惜明也拿她没有办法,她要不会什么“摄心术”控制人心,那当真就太不可思议了! 酒足饭饱后,连悦别过蒋博夫妇,便带着众人离开。 楚惜明原本乘着靖王府马车而来,见太子与郕王两位兄长皆是徒步,也没好意思自己独乘,便将靖王府上的一众随从都打发了回去,自己则献媚似的跟在太子楚惜勤身旁扮起了人肉保镖。 连悦挽着贺兰多敏在前面走着,楚氏三兄弟则成一排在后头跟着,连悦冷不防回头望了一眼,附在贺兰多敏耳边笑道:“姐姐,你看他们三个傻子!” 贺兰多敏循着连悦的目光侧目瞥了身后一眼,唇角浅浅扬起一抹弧度。 连悦满面得意,她大概怎么样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溜着皇家三兄弟逛街的这一天,要是有个相机一定得把这一幕好好抓拍下来,发个微博保准头条中的头条,多拉风啊! 回程连悦没有选择近路,而是走了街区大路,此时,平陵城的夜市还很欢闹,遥遥望去,前方一边灯火通明。 “姐姐,你们宁州有平陵这般热闹吗?宁州的夜市好玩吗?”连悦问。 贺兰多敏摇摇头,“母亲鲜少许我出门,更何况是夜晚……” 连悦扁了扁嘴,“这样啊。”想到贺兰多敏金枝玉叶般的身份,仿佛亲眼看到了她这十多年枯燥单调的生活一般,竟不自觉地有些心疼,连悦咧嘴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不怕,今晚我带你好好玩一玩咱们平陵城的夜市!” 事实上,这其中少不得是她自己想玩,好几次连悦央着楚惜朝带他出来,楚惜朝总是推脱,称外头坏人多,晚上出门不安全。 今晚难得的机会,连悦想,她不玩个尽兴,死也不会回去的! “姐姐你怕不怕?”连悦神秘兮兮地问道。 贺兰多敏怔了怔,微微摇头。 “那我数一二三,我们甩开他们好不好?”不及贺兰多敏反应,连悦只当她已经默认,开数道:“一,二……跑!” 像是一阵疾风掠过,楚氏三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连悦带着贺兰多敏在前方狂奔,直到没入一片通明的灯海当中。 楚惜朝与楚惜勤对视一眼,楚惜勤愤愤道:“二弟,你也好好管管你们家那个疯丫头,多敏迟早要被她带坏了……” 楚惜朝无言,随即指示道:“我们赶紧跟上去吧!”免得离开他们的视线,撞上些个地痞流氓什么的,以连悦那身板自己逃命都难,更何况还带着贺兰多敏呢? 连悦与贺兰多敏二人不知道狂奔了多久,终于筋疲力尽,随手扶着一个小摊子停了下来,连悦顾不得自己,忙去照看贺兰多敏,扶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姐姐你还好吗?哎呀,可累死我了!”连悦抬起胳膊抹了抹额上的汗,“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姐姐你呢?” 贺兰多敏只是抿唇笑着,垂首看到她们所扶着的竟是一个卦摊,摊主是个年近古稀满头银白的老者,此刻好似正打量着她们二人…… 第25章 :瞎子卜卦 仔细瞧去,才发现那老者竟是个瞎子,双目深凹而无神,却又恍若能够洞悉一切般。 连悦素来不信这些,拉了贺兰多敏便要走,不料那盲眼老者竟叫住了她们。 “姑娘,二位姑娘,请留步!” 连悦不愿理会,私以为这些看命算卦的都是些骗钱的大忽悠,可贺兰多敏与连悦不同,身处两个时代的受教程度的诧异促使二人对卜卦之事的态度产生了分歧,但对此,连悦表示能够理解,回头听那老者说几句吉祥话也好,反正卦金不是她掏。 于是,连悦与贺兰多敏二人又走回了卦摊儿,老者捻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突兀地说道:“姑娘,喜事将近啊!” “我?”连悦指指自己。 老者闷哼,连悦转而又指向贺兰多敏,“姐姐?”思及楚惜朝同她说过的话,温宪长公主此次进京为的就是与太子联姻,再看太子对贺兰多敏殷勤的态度,此事十有八九怕是已经敲定了。 这桩事算这老瞎子说对了,可连悦不愿承认他有真本事,只当他是信口蒙的,便想着再为难他一下,于是追问道:“老先生,那您倒是说说我姐姐喜在何处呢?” 老者面色沉冷而又凝重道:“只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天命难违啊……” 这番话听似高深莫测,实则是无病呻吟,连悦白了那老者一眼,“你这人好奇怪,大把好听的话你不说,非捡了这些不中听的说,晦不晦气!”数落了一番又去安慰贺兰多敏道:“姐姐,你别听他的,一个瞎子的话,能当什么真?” “姑娘……”那老者不依不饶,“姑娘若想保家宅安宁夫妻和顺还需心狠手辣,否则,丢的可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性命啊!” 贺兰多敏掩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握紧,手心满是冷汗。 连悦听他越说越离谱,不禁恼了,甩了脸色嗔道:“你还想不想要卦金了?这样的胡话也敢说!” 老者丝毫不以为意,“老夫若只是想贪那几个卦金,又何必特意在此等候二位?” “哟,你这种故弄玄虚的把戏,本姑娘小时候玩儿剩下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是……”连悦想到自己是穿越而来,任凭这瞎子嘴巴说开了花显然也说不中她的来历,正好可以打了他的脸拆了他的招牌,省的继续祸害人。 于是连悦单手撑在卦摊儿上,凑近了那老者,逼问道:“您要是真有能耐,那您倒是好好给我也算上一卦,要是算不准,您这卦摊儿我可就给您掀咯。” 老者似乎早有准备,即便是连悦不问,他也是会追着连悦给她算的,只是,当他再次掐算到连悦的命格的时候,心中不禁还是“咯噔”了一下,说不清来由,仿佛面前这个女孩儿身上蕴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却又是迷雾一团,即便是他自认为神算竟也看不清连悦的真正命数。 连悦见那老者迟迟不说话,不禁得意地拍掌道:“我就说你算不出来吧,就是个神棍,看你把我姐姐吓的!” “姑娘命格迥异,老夫是算不出来!”老者直言道,连悦待要开口,却被那老者打断了,“但老夫也并非一无所知,至少,老夫知悉,姑娘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最后这句话,老者刻意压低了声音附在连悦耳畔说的,连悦眉头一紧,整个人莫名地僵住了,良久,连悦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来,回道:“算你厉害!” 这时,楚家三兄弟也已经追了上来,楚惜朝疾步奔到连悦身边,看连悦的脸色不太好,忙关切道:“怎么了?” 连悦摇摇头,“没事,给他卦金!”连悦指了指老者,楚惜朝从腰间钱袋中取出一锭银子交给老者,追问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连悦拂一拂衣袖,转身便走,脱口道:“他说我是当皇后的命,搞不搞笑?就是个江湖骗子,当不得真的,走吧!” 要说,有皇后命的当是贺兰多敏才对,毕竟她是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人。连悦本想以此向大家表明这老瞎子的话不可信,奈何这句戏言,却叫众人都听了进去,甚至还当了真…… 身为太子的楚惜勤冷不防瞥了楚惜朝一眼,他有谋位之嫌吗? 楚惜朝则一直将目光停留在连悦身上,若是你想要这天下,为你夺了来又有何妨? 至于楚惜明,亦开始注意起连悦,她有当皇后的命?那意思不就是谁娶了她谁不就能当皇帝了吗?这么简单的事,一定要告诉母亲,省的母亲终日筹谋头发都快白了。 一行人各怀心事,好好的夜市也没逛得成,相互道了别后,回府的回府,回宫的回宫。 楚惜朝挽着连悦的手一直将她送到寝房,“小悦。”楚惜朝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与连悦互道了“晚安”,看着她进去,自己才回了房。 这一夜,注定叫人难以入眠…… 次日,圣旨下:永宁王府郡主贺兰多敏品貌端正,温婉秀慧,朕闻之甚悦。今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贺兰多敏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贺兰多敏许配太子为妃,当择良辰完婚。 第26章 :连忻之心 赐婚圣旨颁下的两个时辰后,平陵城大街小巷便已能看到昭告天下的令书了。 太子大婚,这是皇家的大事,亦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礼部再三慎重择取了距今最近的吉日,也就是五月十三,大婚筹备时间只有短短一月,礼部不得不四处调派了各路人手紧锣密鼓地做准备。 街头粘贴令书的布告旁,一众百姓看完后议论开来悉数散去,却独有一人怔怔地站在布告旁许久。 斗笠黑纱下掩着一张清瘦憔悴却又不失韵色的俏脸,那不是旁人,正是失踪多日的连忻。 连日来,为了逃避萧皇后的追杀,连忻不得不拼了命的东躲西藏,自从得知连悦没死的时候,连忻便已猜到了萧皇后会想要杀她灭口。 她不是不知道萧皇后奸诈狡猾的为人,当初铤而走险地与萧皇后连手害死静妃嫁祸连悦,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将来博一博更好的出路。 连忻自小恋慕太子楚惜勤,奈何自己出身不高,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一名小小的御女,即便父亲连正章曾是御医院长使,可说到底这职位连一方小小的县令都不如,如此,连忻想要嫁入皇家,即便是做个小小的侧妃,都是难如登天。 萧皇后当初曾许连忻只要事成,便让她如愿嫁入太子府,可现在,非但萧皇后想要杀她灭口,就连太子殿下也要另娶她人。 连忻心底升腾出满满的不甘,她想,她不能再这样畏首畏尾地躲下去了,便是一死,她也要拉上萧皇后一把,既然让她连忻不痛快,她又岂能放萧皇后好过逍遥? 郕王府,连悦撑着下巴空对着一桌子佳肴,兴许是昨日吃得太多,今日反倒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早上到现在还一口东西都没碰过。 楚惜朝让厨房煮了消食汤逼着连悦喝下,那汤水的味道极为怪异,连悦百般无奈,拗不过楚惜朝,这才捏着鼻子勉强灌了下去,然后哀嚎着下次再也不任性地吃那么多了。 对此,楚惜朝全然嗤之以鼻,表示,连悦这样的话已经说了好些遍了,根本毫无可信度。 连悦掰着楚惜朝的胳膊,一直闹腾要去找贺兰多敏,“哎呀,你就带我去吧,我可想她了,真的!” “这才分开多久?”楚惜朝想不明白,连悦为何会对贺兰多敏有那样大的好感,一早上念叨她无数遍了,还从未见她对谁这样毫无保留地夸赞过。 “你不懂。”连悦拍了拍自己脸蛋儿,“我们家乡很多老人说啊,这人能要多跟美人一处多呆呆,这样自己也会变美的,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近美者美近丑者丑’?” “什么?”楚惜朝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 连悦撇撇嘴,“好啦好啦,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反正不管近什么,我就是想跟郡主姐姐多在一起嘛。”连悦不停地摇晃着楚惜朝的胳膊,楚惜朝无奈只好答应了她,“我带你进宫,但是,多敏有没有空招呼你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了。”毕竟,婚期定下来了,她大概也会很忙吧! “知道了知道了!”得了楚惜朝的首肯,连悦立马变了脸色,嫌弃地甩开楚惜朝的胳膊,“我们快走吧!” 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女人! 凤栖宫正是温宪长公主与贺兰多敏在宫中的居所,楚惜朝将连悦送至凤栖宫外,指示道:“你自己进去吧,傍晚我来接你,记得别胡闹!”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连悦从楚惜朝身后窜出来,瞅都不瞅他一眼,背对着楚惜朝挥挥手,“拜拜!” 楚惜朝摇摇头,转身步向了勤政殿方向。 此时,凤栖宫中只有贺兰多敏一人,温宪长公主大概在萧皇后的锦华宫中叙事,宫女将连悦引进贺兰多敏的寝殿,连悦大咧咧跑进去,远远看到贺兰多敏,嚷嚷着喊道:“郡主姐姐,我来看你啦!” 贺兰多敏看到连悦,心情亦莫名地好了起来,放下手里的绣样起身相迎:“小悦,你怎么来了?” “求着楚惜朝带我来的!”连悦拥了拥贺兰多敏,“姐姐,你好漂亮啊!”看到贺兰多敏今日所穿的白色玉兰曳地裙,连悦莫名的艳羡,这样美的衣裙配这样美的人,当真叫人赏心悦目,再对比了一下自己,不论是从身段还是气质,恐怕都衬不出那一身好看衣裙的气场来,楚惜朝没少给她添制新衣,可连悦独独只偏爱穿束身襦裙,一来行动方便,二来,不至于会穿出不伦不类的村姑感来。 贺兰多敏笑笑,“小悦你也很美!” “我哪能同姐姐比啊!”连悦张开手,“姐姐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要是个男儿,我都想把姐姐抢过来用这一辈子好好护着!”若她真是个男儿,哪里还有楚惜勤什么事?想到楚惜勤那副德行,当真觉得委屈了贺兰多敏,虽说楚惜勤也不是太差,可连悦总觉得,本该有更好的男儿配贺兰多敏这样的绝色尤物才当真算得天造地设。 俯首,看到贺兰多敏搁置在案上的绣样,连悦拿起翻看了一番,“姐姐,你这缝的是什么?”那绣样只有一半,连悦实在是看不出来。 第27章 :母命难违 上半边一团红彤彤的单看并不能看出什么,下半边依稀可辨是几朵乳白色花瓣,好似玉兰。 连悦尚还不知,贺兰多敏素来自比玉兰,至于那团红彤彤绣了半边的……是旭日朝阳,是贺兰多敏心底那再不可得的痴妄。 贺兰多敏紧张地夺了绣样,像是极为害怕被连悦看出自己的心思一般,慌忙塞进了桌案底下,解释道:“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绣着玩儿的,小悦若是想绣,我倒还有其他绣样可以给你。” “啊?要我绣花啊!”连悦捏着贺兰多敏的绣花针端详了半天,要她往人身上扎针她很在行,可要她往这绣布上扎针,这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好吗?连悦撒手丢了绣花针,离得远远地摆手道:“不不不,不要,我可没那么无聊,才不要碰这么讲究的东西!” 贺兰多敏笑起来,“身为女子,这些总是要学的,否则将来你与二哥哥成亲时,拿什么赠他?” 在南蜀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上至皇族下至普通百姓,成亲当日洞房之夜,当有新郎赠送玉石、新娘赠送亲手所绣香囊的习俗,寓意夫妻恩爱白首永不分离。 连悦被贺兰多敏说得臊起来,埋头掐着手指,“你说楚惜朝啊?我可没想过要嫁给他!” 贺兰多敏怔住,转念一想即明白了,连悦如此说大概是害臊口是心非吧。随即又试探道:“难道你不喜欢二哥哥吗?” “他挺好的。”连悦道:“对我也好,我也蛮喜欢他的,只不过……”只不过不论她与楚惜朝之间如何相处融洽亲密,似乎都生不出半点儿男女之情来,“郡主姐姐,我当你是我的姐姐我才告诉你实话,我只把郕王殿下当做是好朋友好哥哥一般看待,而且……” “而且什么?”贺兰多敏莫名有些激动。 “而且,他心中所想之人也根本就不是我。”连悦挨着贺兰多敏坐下来,“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所以,我跟他呀,此生是绝无可能的!”但连悦想,无论如何,她这一辈子都会将楚惜朝视为最重要的人对待。 贺兰多敏恍然陷入深思,楚惜朝心中所想之人既然不是连悦,那又会是谁呢? 可不管是谁,又与她贺兰多敏有何干系呢?一月后,她就要成为太子的人了。 连悦觉得这个话题扯得有些沉闷,想着既然是贺兰多敏要成亲不如换过来问问她,道:“姐姐,那你呢?你喜欢那个太子殿下吗?” 贺兰多敏抬头,木讷地望着连悦许久,道:“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连悦摸了摸脑门,“两个人若不是彼此真心相待,那还怎么一起过一辈子啊?整天对着一张自己不喜欢的人的脸,还不是分分钟想要给他泼硫酸?” 连悦的话贺兰多敏并不能全然听得明白,却也似懂非懂地听着,大概晓得她的意思,可不论她与太子二人之间是否有情,这都不会影响这桩婚事的如期举行,不是吗? “小悦,这是皇上的赐婚。”圣意不可违,这更是她母亲温宪长公主的意思,母命不可违…… 除了顺从,她贺兰多敏还有第二条路可选吗? “可是……”连悦挽着贺兰多敏的胳膊,紧紧挨着她,“姐姐,你真的会快乐吗?” “会的吧。”贺兰多敏应道,她想,太子哥哥不会薄待她的,就算她与太子之间生不出男女之情,至少来日还有夫妻之情供她维系。 连悦什么话都没再说,只是默叹了口气,静静地靠在贺兰多敏的肩头,良久,附在贺兰多敏的耳边呢喃道:“姐姐,我诚心希望你会真的快乐。” 锦华宫,萧皇后与温宪长公主一处商讨了婚娶各项事宜后,整个人也陷入了疲乏,云姑扶着她到内殿躺下,萧皇后撑着发疼的脑门,忽问云姑道:“那桩事,办妥了吗?” 云姑漠然地垂下头,面露难色:“皇后娘娘恕罪……” 萧皇后腾然坐起来,“都这么些天了,难道还没成吗?” “奴婢派去的人根本找不到她的行踪,几次都被她逃脱……”云姑解释道,心知皇后会反怒,已然做好了承受一切处罚的准备。 “真是废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搞不定!”萧皇后怒道,指着云姑,“本宫不愿再听你多解释,你记住,本宫限你在太子殿下大婚之前,将此事彻底解决干净了,莫要再徒生事端!” “是,是!奴婢谨记,奴婢定不会叫皇后娘娘再头疼……”云姑不住叩头,“娘娘息怒……” “哼——”萧皇后恼火地哼了一声,侧身睡去,云姑捂着发慌的心口,默默走出了寝殿。 傍晚,连悦临出宫前,不放心小皇子,便绕路赶来锦华宫探望小皇子的情况,萧皇后不愿听到小皇子平日的哭闹声,便叫人将他安排到了离自己寝殿远远的偏殿。 连悦进得小皇子所在的偏殿时,却见那个烦人的彭程也在。 连悦忙捂了脸试图开溜,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彭程眼尖看到她,一阵风似的扑上来,“连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呵,呵呵……”连悦苦笑着,被彭程拽进殿内,“小伙子,你怎么在这儿啊?” “每日来给小皇子把平安脉是在下分内之事。”彭程一板一眼道。 “哈哈哈,不错不错,小伙子办事儿挺称职哈!”连悦拍拍彭程的肩膀,行至小皇子睡榻边,瞧着他睡得安稳香甜,连悦心中欢喜,显然这小皇子的身体状况正在一日日好转。 “他睡多久啦?”连悦随口问道。 彭程摸了摸脑门儿掐着手指数了数,“好像有五六个时辰了吧。” “什么?”连悦一听,顿时愣了,五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这期间就没醒过?” 彭程摇头,“没有吧,我一直守在这里,没见他醒过,这小子,可真能睡!”显然彭程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第28章 :设计暗害 连悦懊恼地甩了脸色,横了彭程一眼,就这种傻帽还能当御医?真是滑稽! 连悦上前仔细探了小皇子的情况,从呼吸力度,脉息跳动以及舌苔色泽,无一例外地都检查了一遍。 果真如她所料,小皇子这并不是寻常的嗜睡,若是稍晚发现,恐怕他就一睡不起了。 “彭程!”连悦吼道,彭程惊得险些跳起来,“是,我在!” 连悦拉了彭程,瞧瞧附在他的耳畔,嘱咐道:“你去小厨房,给我取一些吃的来!” “啊?连姑娘你饿了吗?”彭程殷勤道:“连姑娘想吃什么,在下这便去设法取来!” 连悦一拳狠狠捶在彭程的肩头,“你个猪脑子!” 彭程讶异,他实在是还没转得过弯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连悦。 连悦叹口气,“算了算了,你在这里守着,等我,我去去就回!” 彭程愣了愣,随即点头,“好,连姑娘放心去吧!” 连悦在锦华宫中转悠了一大圈儿,总算拐到了锦华宫的小厨房中,此时正是晚膳时间,小厨房里的宫人们各自忙碌着,谁也没空闲下来招呼连悦。 连悦兀自进去,四处翻看了一番,不禁叹服,单就皇后宫中的小厨房便就奢靡成这般,还不知外头御膳房得成什么样子呢,改日有空一定要亲自去见识一番! 当连悦注意到一只正在冒着细烟的小炉时,鼻尖的她恍惚嗅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随手拽来一名小宫婢询问道:“这位姐姐好,请问这炉子上炖的汤水是什么呀,味道这般诱人?” 那宫婢抬头瞥了连悦一眼,确信她不是宫中的什么主子后,便没好气地答道:“这汤水是专门给七殿下的乳母准备的,催奶用的,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说罢便甩了身去,再也不曾搭理连悦。 连悦半张着嘴,手指指着那宫婢,她适才说什么?叫她不要痴心妄想?哈!真是太逗了,想她连悦喝过的汤水分分钟都能淹死这整个锦华宫好吗?这都什么事儿?这年头连个厨房当差的宫女都这么蛮横霸道目中无人的吗? 连悦又凑近了那炉子上的小盅,已经笃定这汤水确实有问题了,若她所料不差,汤水中掺杂了一些安神剂的成分,这分量于成人而言,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有益身心,可若是分解到乳汁中喂到婴儿体内,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到底只是巧合,还是说有人刻意想要用这种办法间接暗害小皇子呢? 正在连悦愁眉苦思之际,又一位板着张臭脸的宫女走过来,横了连悦一眼,径直从她身边擦过,拿起帕子提了炉子上的汤药,往一旁小碗中斟了半碗,随即托着云盘而去。 连悦冲着那宫婢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继而也跟着出了小厨房,回到小皇子所在的偏殿。 偏殿中,彭程正撑着下巴苦哈哈地等着连悦回来,听到推门声,彭程立马跳起来正襟危坐,摆出一副笑脸相迎道:“师父,你回来啦!” 师父?连悦不得不佩服这个蠢蛋的脑回路,适才还“连姑娘连姑娘”地喊着,这会儿怎么又成他“师父”了? 连悦不屑地瞪了彭程一眼,“谁是你师父?不要乱叫!” 彭程挠挠头,他心中早已一厢情愿地把连悦当成了他的师父,适才只是一时嘴快没收得住。 正尴尬着不知要如何同连悦解释时,连悦忽然问他:“彭程,我问你,你可知道,乳母若是长期服食了安定的药剂会怎样?” 彭程一听,大脑条件反射般转了个弯,立马露出惶恐的神色,解释道:“不可能!乳母怎么能服食安定剂呢?这样会影响婴儿……”骤然,彭程亦好似发现了什么似的,凑到小皇子的睡榻边上,像适才连悦检查小皇子的情况一样,也跟着检查了一遍,旋即望向连悦,碰触到连悦的目光,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连悦点头,“看来,你也猜到了。” “所以师父适才出去,就是为了确认乳母所服食物可有问题?”彭程追问道。 连悦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起初还想,你们这个时代的御医兴许不知道这一禁忌,现下看来,此事并非巧合或者是不知者无意为之,而是……” 有人刻意陷害! 不知怎的,连悦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这锦华宫中,并不如平日里看到的那般和谐安逸,这平静的后头似乎另藏玄机,正如连悦初次见到小皇子为他诊治时,在小皇子脖子上发现的那条细细的勒痕,当初她不愿生事,所以不曾言明,如今看来,当真是细思极恐。 到底是谁要暗害小皇子?跟暗害静妃娘娘的凶手有关吗? 这两个问题盘旋在连悦脑海中,久久不散。 连悦取出针包,小心翼翼地在小皇子的脚踝处下了一针,这一针看似下的简单,可却能保他一命,不至于让他在长时间的沉睡中渐渐失去意识继而永远沉睡下去。 “彭程,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连悦起身,回头看着彭程。 彭程点头,“是,师父,你放心,我会每日亲自过来照看小皇子!” 连悦扯了扯唇,“还有!” “啊?师父……还有什么?您尽快交代!”彭程立马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衷心模样。 连悦狠狠在他脑门儿上叩了一下,“不!要!叫!我!师!父!” “是,师父!”彭程拱手,连悦本已转身要出去,听到彭程这一句,真是恨不得再回去踹他两脚才甘心。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占她便宜,并且一占还占了那么多次,真是气死她了! 虽然连悦这般“恼”他,可彭程心中却莫名地欢喜,看来,这人的脸皮还是应该厚着点,特别是应对连悦,就更应该发挥赖皮不要脸的“特长”。 被彭程这样念叨着,出了偏殿,走在廊下的连悦不禁狠打了个喷嚏。 第29章 :夜来疾风 连悦揉揉鼻子,心道这天气不冷不热的,不至于那么倒霉的还感冒了吧,要知道她这体质看着瘦小可内里精壮得很,哪里那么容易感冒得病的? 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经很晚了,兴许楚惜朝已经等她等烦了吧,又或许索性不等她早就回到他的郕王府吃饭喝酒睡大觉去了。 连悦不禁同情起自己,缩着身子一路往外走,心道,绕出锦华宫再绕出皇宫一路走回郕王府就得费上老半天功夫了,也不晓得楚惜朝那家伙有没有给她留口吃的,好歹留个鸡腿儿也行啊! 想着那可能留不住的大鸡腿儿,连悦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要仔细论起来,还都得怪那个抠门的皇帝,使唤人给他儿子看病竟然不管吃住,更别说工资了,不过,自己如今吃的喝的用的住的都是楚惜朝的,而楚惜朝又是皇帝的儿子,所以也就犯不着同那皇帝计较这些了。 况且,连悦想到自己这条小命还系在那又抠又精的皇帝手里,所以,能不招惹他就最好还是离他远远的吧! 只是,连悦还没来得及绕出锦华宫,突然面前一道“疾风”掠过,惊得连悦忙抱了身后的柱子缩了起来,这大晚上的,不会撞见什么“阿飘”吧? 显然,由于连悦所在之处光线太暗,又加之那骤然掠过的身影速度太过,连悦的存在并没有被发现。 就在连悦惊魂未定之际,她看到隔着一条荷花池对面萧皇后的寝殿被人推开了,好似就是适才从她眼前窜过去的那道身影进到了萧皇后的寝殿。 本着无比八卦的好奇之心,连悦猫着身子一路抱着柱子往萧皇后的寝殿凑了过去。 兴许,还能撞上什么好运气探知到萧皇后的什么小秘密小绯闻呢? 好吧,她其实只是好奇,这大晚上会有谁这么鬼鬼祟祟的潜入皇后娘娘的寝殿当中。 最重要的,那潜入的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萧皇后的寝殿当中,云姑正伺候萧皇后宽衣,准备入寝。 “皇上今日还是独自留在勤政殿吗?”萧皇后背对着云姑,纱制寝衣映衬出她近乎完美的背脊,即便青春年岁已逝,可这风韵依旧不减当年。 云姑小心翼翼卸下萧皇后发髻上的珠翠,应道:“回娘娘的话,皇上今晚宿在了蓬莱殿。” “蓬莱殿?”萧皇后鼻息间发出一声闷哼,“恬妃好手段啊,自静妃死后,皇上久不入后宫,没想到,如今竟叫恬妃那贱人抢了先机!” 恬妃赵宜欢,三皇子也就是那个吃出一身膘的靖王楚惜明的生母,多年来,这宫里上下,敢明目张胆地与萧皇后为敌的,恐怕只有恬妃一人了。 萧皇后不愤恬妃依旧,可这多年来却如何都动不得她,并不是因为忌惮恬妃,而是忌惮恬妃身后的整个赵家。 赵家世代出武将,而萧氏一门文臣,若当真较起真来,萧皇后很清楚,她萧家讨不到什么好处。 恬妃要除,包括恬妃身后的整个赵家也必须要连根拔出,只是,如今还不是大动干戈的时机,只待太子地位坐稳,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云姑拉上帷幔,“娘娘快些歇息吧,天色不早了。”正要熄灯,喉咙处却突然横了一把匕首,云姑惊得大呼,可嘴巴却立时被人堵上了,只能撑着一双眼睛无措地干瞪着挟持她的人。 来人一身黑衣兜帽,昏暗的灯光下竟显出一丝强劲的肃杀感,周身充盈着一股骇人的冰寒之气。 云姑嗓子里只能不断地发出“呜呜”声,却是如何都挣不开束缚,只是三两下功夫,云姑便被绑上了手脚扣在了一旁桌案上,那黑衣人当着云姑的面缓缓摘下兜帽,抬头冲她凉凉一笑。 她不是旁人,正是萧皇后正派人四处追杀的——连忻。 连忻步履轻健地窜入帷幔内,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萧皇后面前,萧皇后惊得从榻上坐起,然而,不同于云姑的慌乱,萧皇后心中短暂惊骇后,立马恢复了一贯镇定的模样。 “是你?”萧皇后问道。 “怎么?莫非皇后娘娘还以为,连忻本该早就死在您派出去的杀手手里了吗?”连忻刻意同萧皇后之间保持住了一段距离,但她身上的森寒志气丝毫不减,萧皇后亦能够感知到她是带着怎样的怨愤与不甘而来。 “你竟然会武?”萧皇后从前派人彻查过连忻,竟一直以为连忻只是一个略通药理有几分小聪明的狂妄女子罢了,从没想到她竟然身怀一身武艺,看这架势,能够越过皇宫重重把守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锦华宫的,显然其身手还不凡,当属上上等高手之列。 连忻冷冷地笑起来,却收起了手中锋利的匕首,她想告诉萧皇后,今日,她不惜暴露自己的实力,只是为了证明,她若对萧皇后动了杀心,萧皇后必然活不成,但她今日无意刺杀萧皇后,只是想来同她好好谈一谈而已。 “本宫果真小瞧了你。”萧皇后道,难怪那么多高手派出去都拿她没办法,“说吧,你此来到底有何目的?” “皇后娘娘。”连忻握了握拳,“连忻从未想过要与您为敌,自从你我结盟以来,连忻亦是事事为娘娘马首是瞻,娘娘自然清楚,连忻想要的是什么。” “没错,本宫知道。”萧皇后抬了抬手,“当初,你答应与本宫合力除去静妃,本宫曾许你嫁入太子府。”萧皇后回忆道。 “原来娘娘还记得昔日承诺,连忻还以为,娘娘就此忘了那些事呢!”连忻近前一步,“皇后娘娘莫非以为,杀了我,那些事就会永远都成为秘密了吗?” “是,是本宫低估了你。”萧皇后强作从容,“本宫亦想如你所愿,只可惜,静妃是死了,可她却留下了一个孽种,你试图嫁祸连悦,可那小贱人如今也好端端活着,你叫本宫如何圆了你的梦呢?” 第30章 :两相权衡 萧皇后话里说得铿锵,连忻无从辩驳,连悦没能死在刑部密牢中,这桩事的确是她的疏漏,她总也想不明白,当初明明亲眼看着连悦吃下有毒的饭菜,那样无色无味的剧毒作用之下怎就还能活了下来呢? 可饶是这样,也不该被萧皇后拿来当做她过河拆桥的借口。 当初萧皇后许连忻嫁入太子府的承诺时,要的只是连忻助她除去静妃,如今静妃已死,在连忻看来,萧皇后理所应当兑现当初诺言。 “皇后娘娘,连忻从来都没有想过与您为敌,自从连忻选择跟随您,就已经决定这一颗心都会向着娘娘向着太子殿下,娘娘莫要叫连忻寒了心……”连忻语气平缓,像是在诉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可每一句话听在萧皇后耳中却尤为刺耳。 “你威胁本宫?”萧皇后不禁冷笑,“连忻,你不要以为你进得了皇宫进得了锦华宫甚至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与本宫对峙,本宫便就会怕了你。”萧皇后换了个姿势坐靠着,“你可知道,这宫里宫外,想要本宫性命的人,多如鼠蚁,身手本事在你之上的,亦大有人在,本宫何曾惧过?” 连忻身子微微一颤,她想她是明白了,这么多年,萧芷凤能够安然无恙稳居锦华宫中当她的一国之母,除了她凌厉的手段,还有这锦华宫中步步精细的防卫。 连忻不得不承认,自己太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以为凭一身灵巧的轻功便真能威胁到萧皇后,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太天真,这场对峙谁输谁赢已然明了,想必此刻,只要萧芷凤一声令下,连忻必将粉身碎骨。 可是……连忻唇角却露出了一丝冷笑,那笑意愈来愈浓,最后竟像是绽在地狱间的曼陀罗一般骇人。她打量着萧皇后,良久,唇齿轻触间,笑道:“皇后娘娘的手段,连忻是见识过的,连忻既然敢来,自然也做了两手准备。” 萧皇后撑着左半边额头,好整以暇地望着连悦,听她继续道: “我今夜若是能够安然无恙地出了这锦华宫,并且皇后娘娘也同意兑现昔日诺言,那么……连忻日后自然甘愿为娘娘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而那些过去的事情也终将成为过去。” “若是你出不去呢?”萧皇后好奇地追问道。 连忻双臂环胸,“横竖不过是一死,此生若不能陪伴太子殿下左右,我连忻活着又有什么滋味?不过……若是我死了,皇后娘娘这一辈子恐怕也都会不安生了。” “呵。”萧皇后不以为然,思忖着凭她连忻有什么能耐,又如何对抗她身后的整个萧家? 连忻看出了萧皇后眼中的得意,不疾不徐道:“皇后娘娘以为连忻办不到?呵,那么……皇后娘娘您觉得赵家办不办得到呢?” 显然,这才是真正的“威胁”,连忻在赌,以恬妃为首的赵家势力,在萧皇后眼中算不算得上一个强劲的对手。 而事实证明连忻的这个赌注下对了。 萧皇后脸色渐变,但话语中却莫名多了一丝柔软,“让你嫁进太子府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萧皇后已经肯退一步,连忻也不再绷着一张脸,神色亦缓和了许多。 “不过,勤儿与贺兰多敏的婚事,绝不容有变!”萧皇后态度很是坚决,连忻不解,“娘娘,您适才不是说……” “是,本宫说了,本宫许你嫁入太子府,但需在太子大婚之后。”最多许连忻一个侧妃之位,而事实上,萧皇后心中,连侧妃之位都不愿给她。 连忻怔楞着听萧皇后解释道:“你口口声声为了太子殿下好,那你就该知道这桩婚事背后的意义何在,赵氏有个儿子,这已经够头疼的了,如今偏厢里还有个小的,若是拉不来温宪长公主这个盟友,太子之位,呵,你以为还保得住吗?” 如萧皇后所料,如此几句话下来,连忻不得不屈从。连忻赌的是萧皇后是否忌惮赵氏势力,而萧皇后赌的是连忻是否真的深爱太子。 连忻咬唇,按着阵阵生疼的心口,“娘娘当真英明睿智,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形势所迫,本宫不得不如此……”萧皇后勾唇,俨然已经看穿了连忻选择妥协的心思。 连忻退后两步,戴上黑色兜帽,“希望娘娘这一次,不要再食言!” 就在连忻开门准备离去的时候,一直躲在外头听了半天墙根儿的连悦脚下不慎踩空,直接摔下了高高的石阶,滚入了荷花池边的草丛当中。 敏锐的连忻觉察到动静,大呵道:“谁?” 此时,萧皇后以及被解开束缚的云姑也赶至了门外,她们不得不紧张,因为若是有人偷听了适才萧皇后与连忻的所有谈话,那么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知晓她们秘密的人。 连忻不便露面,向云姑使了个眼色,云姑得了萧皇后的恩准,提了盏小灯便往石阶下寻去,还未步入连悦所藏身的地方,突然一个人从石阶下面跳了起来,手里抱着一只黑猫,“可算抓到你了,你也太不乖了怎么到处跑!” 连悦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听着这声音熟悉,好似是彭程的? 直到云姑开口证实,“彭御医,你怎么在这里?” 彭程这才抬头,一脸无辜地望着云姑以及云姑身后的萧皇后,立刻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跪拜道:“云姑姑,皇后娘娘,微臣今日为小皇子值夜,这只黑猫突然跑了出来,微臣害怕它惊了皇后娘娘,便出来寻它,好不容易才抓到,没想到还是惊扰了皇后娘娘……微臣该死,还请娘娘恕罪!” “你当真只是出来寻猫?”云姑追问道。 “是啊!”彭程回道。 “那你适才有没有……”云姑试图再问下去,却见萧皇后抬手示意她回来,“罢了,天也不早了,此事本宫也不想再追究了,你也退下吧!” “下次注意点儿!”云姑复又顺着萧皇后的话口嗔道。 第31章 :是非生死 彭程连连颔首,“是是,下次再不敢了!”怯懦得仿佛连他怀中的黑猫还不如。 彭程当着萧皇后与云姑的面抱着他的黑猫退了去,这样惊心骇人的场面,他想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云姑瞧着彭程走远了,冲屋里的连忻招了招手,“你快些出宫吧!” 连忻毫不迟疑,蒙上面,趁夜而去。 云姑复又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了一番,没有发现异样,这才紧闭了寝殿的门。 连悦清晰地听到了闩门的声音,这才从高密的草丛中探出一只手来,扶着石壁,缓缓挪坐了起来,憋了这么好长时间的气,她险些就憋死过去了。 胡乱揉着撕裂肿痛的屁股和膝盖,从那么高的石阶上滚下来,还好下面是草丛,万一是个石头墩子,她这会儿不死也成个傻子了吧? “果然……听人墙根儿是会遭报应的!”连悦喃喃道,正想艰难的爬起来,趁着此时无人,赶紧离开这锦华宫躲得远远的。 想不到,一向看着端庄贤惠的皇后娘娘,竟然会是那样一个阴险歹毒的人,害死静妃嫁祸之前的连悦,不用想,小皇子之前脖子上的勒痕以及乳母所服汤水里的药剂,这些都跟皇后脱不了干系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连悦痛苦地哀嚎着,却又不敢折腾出太大的动静,不得不竭力压低了声音。她全身都跟摔散架了一般,直觉动一动都能支离破碎。 可是,她如今无意知道了那么天大的一个秘密,这锦华宫在连悦眼中就跟死神洞穴没有分别,而自己却还迟迟留在这里动弹不得,静谧异常的四周仿佛随时都会蹿出无名杀手取了她的性命灭口。 连悦越想越害怕,咬着牙好不容易勉强站了起来,身子摇晃了两下险些又摔了下去,幸而及时被去而复返的彭程托住带进怀里。 “彭程?”连悦睁开眼睛看清了托住她的人,“你不是……”不是已经带着那只黑猫走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嘘——”彭程抵住连悦的嘴巴,随后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连悦,一路将她送出了锦华宫。 大概看到连悦行动不便,于是彭程心一横,一鼓作气直接将连悦抱着饶了人少的小路送到了宫门处,此时宫门还没下锁,楚惜朝仍在宫门外候着连悦,远远的看见的却是彭程与连悦那样不和谐的动作,顿时便来了气,冲上去将连悦从彭程怀里夺了回来。 “郕王殿下,她……”不待彭程说完,楚惜朝不耐烦地背过身去,“小悦我们回家!” 于是,从彭程的怀里到楚惜朝的怀里,连悦就这样脚不沾地地被楚惜朝塞进了郕王府的马车中。 连悦屁股磕在车壁上,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紧跟着便是她惊天动地的叫唤,“啊——楚惜朝你要死啊,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 由于此时马车已经离开了皇城境内,连悦才敢这般放肆,实则是她本就是一个怕痛的人,能忍耐成这样已经不容易,而今就差好好发泄一通了。 经过连悦这一叫唤,楚惜朝也才发现连悦的异样,这一身灰头土脸不说,手背胳膊上好似还有轻微的擦伤。 “你,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楚惜朝莫名紧张了起来,撩起连悦的袖子,看到胳膊往上还蔓延着许多淤青,想必大腿以及其他某些部位也没能幸免。 连悦被楚惜朝看得有些难为情,自己主动解释道:“哎呀,也没啥,就……就不小心听了个墙根儿,遭了报应。” “什么?” “这件事吧,说来话长……”连悦时而揉揉手臂时而又腾出手揉揉大腿,“当然,我也无法长话短说,总之……我现在需要我的床,我软乎乎的被子,我的枕头,我……” 不待连悦说完,楚惜朝便将她捞进了怀里,“都是我不好……” 奇怪,这怎么又自责起来了?连悦不明白,楚惜朝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她从石阶上摔了个跟头也能揽自己身上去,真是莫名其妙。 但他的怀抱又是温暖而又安定的,连悦并不排斥,甚至有些享受这种安逸舒适。 锦华宫,偏殿角落里,彭程抱腿蹲着,而那只被他临时拿来当成挡箭牌的黑猫此时就猫在他的脚下。 彭程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有关于所谓的大是大非大道理,又像是在思索生死…… 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他的吧,他大概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虽然愚钝,却也知道皇后娘娘那般紧张,必定是害怕自己什么秘密被连悦听了去,而连悦蹲在那墙角听了半天,显然该听的不该听的都被她听到了。 彭程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何会突然冲上去替连悦解了围,只是心头陡然生出的那样一个小小的冲动,便去做了。 他不愿意连悦有事,如此简单。 他大概也是知道的,连悦并不那么喜欢自己,甚至于有些烦自己,可这并不妨碍他对连悦生出的莫名好感。 那种超越普通朋友情谊又并非男女之意的亲切感,彭程无法形容,只是知道,这世上,突然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像一道闪亮的光,照亮了他的生命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叫他心甘情愿追逐跟随。 原来能够保护一个人,是这样一件令人满足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日子来享受这时光的美好。 彭程无奈地叹了口气,顺手抚摸着黑猫的脑袋,“猫咪啊猫咪,你说这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阴谋算计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呢?” 黑猫撑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彭程,也不知它听不听得懂彭程的话,却是一副专心听他说的模样。 若说起来,这只黑猫可矜贵的很,没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却偏偏讨了皇上的欢心,才得以在这宫里上下四处走动,比谁都要来得自在逍遥无拘无束,饶是连萧皇后,都不敢随意动了它,谁也不知道这后宫上下对一只黑猫会有这样一致的默契到底为了什么。 第32章 :雀影重现 连悦安然回到郕王府,楚惜朝忙叫人滚了热水,又寻了伤药,嘱咐细心的丫鬟们替连悦将全身都检查了个遍,明显擦伤的地方统统涂上了药膏,而其他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也都用刚从开水里拧出来的毛巾敷着。 竟还有人能把自己摔成这样,真是个人才,伺候连悦的几个丫鬟们背着楚惜朝偷偷掩唇笑着,连悦趴在软榻上,嘴里叼着块糯米糕子,她此刻的状态,能够随意自如地使用的也就剩下一张嘴了。 有丫鬟准备了丰盛的晚膳,统统端来了连悦的房里,连悦眼珠子滴溜溜盯着那些可口的饭菜,咽下嘴里的食物,再使唤道:“那个那个,我要那个虾仁饺子!”随即便有丫鬟托着小碟子夹了虾仁饺子又顺便沾了醋吹凉了送到连悦嘴边喂到她嘴里。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连悦从前连想都没敢幻想过,只是如今,竟就这样变成了现实。 “咝——轻点儿!”连悦一边嚼着食物一边嘱咐着身后替她按压痛处的丫鬟,“左边点儿……上边……对,就是这儿,啊——痛——” 隔着一层珠帘帷幔,楚惜朝坐在外间喝茶,听着连悦一惊一乍的叫唤,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满满的幸福感。 丫鬟们腹诽,王妃的待遇也不过如此了吧,况且这连姑娘只是暂时借住在郕王府,王爷便这般娇纵她,若是日后嫁给王爷成了郕王妃,那王爷还不知道要怎么捧着她呢!丫鬟们心头不禁对连悦生出了许多艳羡,连悦并非绝色,却偏偏享有了无人可及的福分。 吃饱了总是最容易犯困的,连悦也不晓得自己解决了多少食物,只是觉得肚子里再装不下任何东西了,况且还是趴着的姿势,仿佛多吃一口胃里翻滚下就能吐出来一般。 索性漱了口,两手摊开,四仰八叉地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扑在枕头上合上了眼,丫鬟们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瞧着她渐渐入眠,这才拉上帐帘退了出来。 这种吃饱了立马就睡能跟“猪”有的一比的生活状态,偏偏还长不胖,想必也只有连悦才做得到了。 此时,楚惜朝还在外间坐着,见丫鬟们都出来了,遂问:“睡了?” 丫鬟们点头,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回道:“睡下了……” 楚惜朝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都退下吧!” 如墨般的夜幕下,又有几只寒鸦扑棱而过,有水珠有规律地从房檐上淌下,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楚惜朝负手立在柱子边,背对着那轮若隐若现的残月,看不清他的脸。 几阵夜风拂过,划过片片枝叶,发出“沙沙”声响,便是从这声响中,楚惜朝准确地辨认出了一丝不同,左手双指轻轻挑起,疾快地截下了一片飞羽,底下钉着一张薄薄的字条,字条上只有两个字——“雀影”。 字条很快在楚惜朝的指间碾为碎屑,没入尘埃,而那根羽毛却被楚惜朝收了起来。 雀影杀手重现,呵,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次日,连悦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这其间府里的丫鬟得了王爷的吩咐,谁也没敢搅扰了连悦的好梦。 这一觉睡过之后,身上那些疼痛明显已经缓解了许多,连悦在床上翻滚了半天,这才披上衣服出来,不为别的,因为她饿了。 一开房门,连悦便嗅到了一阵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味,左右望了望,终于在园子里望见了楚惜朝,而他的面前石桌上正列着好多道美味佳肴,连悦不管不顾的奔了过去,冒着星星眼,“哇,好多好吃的啊,可饿死我了。” 说着正要动手,却被楚惜朝一记白眼呵了回去,连悦缩了缩脖子,“好嘛……我去洗漱就是了嘛。”连悦一步三回头,委屈极了,两名丫鬟知趣地跟上了她,伺候她梳洗。 楚惜朝一脸适然地摇着手中折扇,背靠着凉亭的柱子,他是算准了连悦睡醒的时间,刻意叫人备好了饭菜等着她起来的,他想,那只馋猫醒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寻吃的! 半晌后,连悦提着裙子跑过来,毫不客气地在楚惜朝对面石凳上坐下,由于太着急,脸上的胭脂膏子都没涂匀,头发也只是挽了最简单的发髻,身后两名丫鬟执着珠环一路小跑着追上来,“姑娘,您这钗还没别呢……”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还真没见过哪个女人可以像连悦一样,可以当着头号爱慕者的面这么不顾女孩子的形象。 楚惜朝心头默叹,她这是吃定了自己了吧?可连悦越是这般随性自在,楚惜朝心中的满足感便越是强烈。 饭后,连悦连打了两个饱嗝儿,伸了伸懒腰,学着楚惜朝的样子背靠着亭柱,还翘起了二郎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楚惜朝叫众人都退下了,凉亭中只余下他与连悦二人。 连悦舔着唇,突然好奇道:“楚惜朝,你说你那皇后妈妈怎么样?” “什么?”楚惜朝明显愣住了。 “唔,我是问,你觉得皇后娘娘这个人怎么样?”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不知为何,连悦明显感觉到了楚惜朝眸中一丝莫名的戾气,转瞬而逝,她很确定,那不是她的错觉。 连悦“呵呵”笑着:“没什么啊,我就是随便问问,这不聊天儿嘛,好打发时间嘛。” 楚惜朝顺着连悦的话茬,说了一通最官方的话来:“皇后娘娘自然是端庄贤惠,母仪天下……” 连悦冷笑,果然这种话题不该同楚惜朝讨论,大概就算告诉楚惜朝,皇后娘娘其实是一只披着小白兔外衣的母狼,他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于是,连悦直接跳开了这个话题,忽又问道:“这么久了,我都没有听你提过你自己的妈……呃……母妃,她从前,肯定也是很光鲜特别吧?” 连悦只知道,楚惜朝的生母早逝的康贵妃,然而不知为何,楚惜朝从不对人提起她。 第33章 :关家小妹 连悦大概还从没有见过楚惜朝露出那样冷峻的神色,手指缓缓抠进掌心,万般情绪翻涌却又在竭力隐忍。 这个幼年丧母疾病缠身的皇子心中,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气氛立时变得有些尴尬,连悦忙又岔开话题,“哎呀好啦好啦,不说了不说了,是我不好,一点儿都不懂得聊天!” 楚惜朝生硬地扯了扯唇,“我下午有事要外出,你……” “你不用管我的!”连悦摆手,“我寻思着下午得进宫一趟。” “我让福管家备车送你!” “啊不,啊……好吧。”连悦妥协,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学不会拒绝楚惜朝了。 小憩片刻后,楚惜朝吩咐福管家送连悦入宫,看着连悦所乘的马车走远了,才换了衣裳出门,而他的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带。 入宫后,连悦踌躇着要不要去锦华宫先看看小皇子,虽然她现在极为害怕踏足锦华宫,半路碰到彭程,连悦忙拽了他到角落里说话。 “过了一个晚上了,那小奶娃好不好?” 彭程双眼熬得通红,从昨日早起到现在都还没能睡上一觉,整个人看上去都蔫蔫的,像是随时都会倒在路边似的。 “你放心,那小家伙可好着呢,皇上派人把他带去勤政殿了。” “哦。”连悦点着头拍拍彭程的脑袋,“小伙子辛苦啦,快回去补觉吧!” 被连悦这么一安抚,彭程像是得了什么蜜糖似的,整个人的血槽立马就满了,痴痴地愣在原处半晌,而连悦早已跑远了。 连悦直奔勤政殿,央着陈德陈总管要见皇上。 “陈公公,你快,快去通传,就说我有可重要可重要的事儿要见皇上了!”连悦摇着陈总管的胳膊,陈德虽是皇上近侍,宫中内监大总管,可人却是个随和的,也不知何时,连悦竟和他也混得熟了。 陈德颤笑着,“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就别再折腾我这骨头了,可再禁不起你摇了。”说着,陈德扯着拂尘进了内殿,不多时出来,伸手将连悦迎进去:“连姑娘,请吧!” 连悦才踏内殿,便听身后的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连悦不禁一个颤栗,肩膀都跟着抖了几下,抬头看到正在埋头看奏折的文帝,近前两步,学着素日在宫里看到的那些人行礼的样子也装模作样地给文帝叩了个头。 文帝连头都没舍得抬一下,闷沉着声音问:“什么要紧的事儿非要见朕?” 连悦一恍,忙爬起来几步凑到文帝堆放奏折的桌案边,却又被文帝的一个眼神给吓退了两步,捏着手上的帕子,怯怯地道:“皇……皇上,连悦是为小皇子来的。” “唔。”文帝一边挥动着手上的朱笔一边应了一声。 “呃……那个什么,小皇子现在身体正在一日日好转,而他一直养在皇后娘娘宫里也不方便不是?”这前后似乎好像并没有什么直接的逻辑关系,连悦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平时能言会道,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就什么都不会说了呢? “怎么?”文帝饶有兴味地睨了连悦一眼,“你有什么想法不成?” “其实……其实……”连悦按着扑通乱跳的心口,“其实,连悦只是觉得,皇后娘娘久不育幼子,况且素日为后宫诸事操劳的已经够多了,若是再分心照顾小皇子,那岂不是太疲累了?皇上,您说……是不是?” 听得连悦的这番话,文帝楞了半晌,他不信凭连悦会平白无故地说出这番话。 “朕问你,你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 “不!没……没有……”连悦忙否认,说白了她就是怂,就是不敢把昨晚在锦华宫中听到的事告诉文帝。 又或许是,她根本不相信文帝真的会治了皇后的罪,况且这一切都是她偷听而来,根本就没有确凿的证据指控皇后,万一皇后来个抵死不认,最后死的还是她连悦。 “我,我只是觉得皇后娘娘不合适,小皇子当……当由更合适的人来教养。”再说话时,连悦明显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甚至不敢抬头看着文帝,好似害怕面对文帝那双狡黠的鹰眸,仿佛自己所有心思都无从逃过那双锐利而又不可测的目光一般。 文帝陡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叫连悦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但其实不论文帝答不答应,又与连悦有什么关系,那终究是他的儿子。 而连悦这般上心无非就是因为同情,同情静妃同情这无辜的生命罢了。 “此事……”文帝搁下朱笔,认真地看着连悦道:“此事你不必再忧,便是你今日不来,朕也已另有安排!” “啊?” “但是。”文帝顿了顿,“连悦,朕要你明白,若是你觉察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还需如实告诉朕,否则……” 连悦明白,否则静妃之死这笔账就要赖给她连悦了。 连悦一脸惊恐地回道:“皇上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这脑袋不还提在您手里吗?哪里敢不听您的,是不是?” “最好是这样!”文帝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原是经过诸多事情的反思,他心底对皇后也生出了一丝半缕的猜疑,只是因着那是皇后以及她身后的萧家,无法轻易试探罢了。 出宫时,连悦才听了陈德说起,已故的静妃娘娘关婉静有个一母同胞的小妹,名唤关婉晴,主动请旨入宫照顾小皇子,甚至甘愿终身留在宫里永不出阁,皇上被她的这份情谊感动,便留下了她,甚至让她住在原先静妃所居的宫殿——昭阳殿,而小皇子今后将由关家小妹关婉晴亲自教养。 “关婉晴?”锦华宫中,萧皇后正在院中修剪一株花草,“哼,关家才殒了个静妃,又迫不及待送进来一个女儿,当真是用心良苦!” 一旁的云姑不甚明白,“娘娘的意思是,那关家二小姐有意夺宠?” “呵,否则你以为她平白入宫为的什么?”姐妹情深吗?这种事,在萧芷凤看来她是绝然不会相信的! 第34章 :暴虐文帝 云姑似是开了窍,不免担忧道:“如今七皇子又被皇上下旨接去了昭阳殿由关家二小姐抚养,这关家……怕是要……” “怪本宫疏忽,他关家怕是看七皇子日渐好转,这才想出的这个主意吧,手上牢牢抓着个皇子,再凭着皇上对关婉静的念想,这是要与本宫与太子分庭抗礼啊!”萧皇后手下用力,一根枯枝被生生剪断,“只怕是还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了。” “娘娘……”云姑被唬住了,一个赵恬妃已经足够头疼的了,如今连关家也掺和进来,“那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萧皇后搁下剪子,冷笑两声,拨弄好了盆中玉兰花的枝叶,交给云姑道:“来,你去,亲自将这盆玉兰送到凤栖宫去。” “是。”云姑双手抱着盆身,“奴婢这就去。” 玉兰是贺兰多敏最为真爱之物,想来云姑也明白了萧皇后的意思,凭他敌人多强,只要太子殿下与贺兰郡主大事一成,那这地位还有谁可动的? 萧皇后揉了揉眉心,她想,她是该找时间去会一会那位关家二小姐了,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午夜时分,歇在蓬莱殿的文帝早已搂着赵恬妃入睡,守再外头值夜的陈德远远看到两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寻了过来,忙上去拦住他们,“你们两个不要命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如此莽莽撞撞,小心你们的脑袋!” “公公饶命!”那两名小太监紧张地跪了下来,“奴才有急事要禀!” “凭他什么急事也要等到天明再说,这会儿皇上正睡着呢!” “这……”两名太监对视一眼,额上的冷汗早已浸湿了整张脸,忙不迭抱着陈德的腿,求道:“公公……公公此事可万万耽搁不得啊!” “怎么?”借着月光,陈德仔细瞧了这两个太监,看着不像是常在宫里走动的,那就是宫外的,而这个时辰宫门早已落锁,还能够进来的,除非他们身上有御赐令牌…… 陈德恍然反应过来,“你们是在外头当差的?难道……” 两名小太监狠狠地点头,“奴才不敢隐瞒,外头出事儿了,怕是熬不到天明了!” 陈德听了脸色大变,“怎么回事儿?怎么会……” “今夜上刑的是个新来的,力气没收的住,下狠了手,邱大人已经将他给处置了,可是密牢中那位……那位怕是熬不住了……” 若是真熬不住断了气,怕是得赔上整个刑部了,所以他们二人才会连夜来求见皇上。 陈德也知事态严重,顾不得其他,让他们二人候着,自己冒死去唤醒了文帝,将刑部密牢中所发生的事儿又给文帝复述了一遍。 文帝大怒,即刻便披了外衫抛开还在睡梦中的恬妃离开了蓬莱殿,又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便服带着陈德以及报信的两名太监亲自出宫赶去了刑部密牢。 那沉重的铁门拉开后,一股腥涩的血气扑鼻而来,文帝踩着黑一步步走近,两名被秘密扣在密牢中的御医正在紧张地替一名重伤死囚诊治。 若是在宫里待久了的老人见了这两名御医,怕是要吓死过去,因为他们正是许多年前因为一桩小事被皇上下令处死的林彤与催怀二人。 谁也不会想到,这两个人根本没有死,这许多年都被人控制着扣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密牢当中。 他们活着一天就只能选择顺从,不论要他们做什么,哪怕是“死”,都由不得他们自己,因为他们外头的骨肉亲人们大大小小的性命都系在他们手上,便是生不如死,也只能努力的活着。 而他们这许多年来唯一要做的事便是保住这间囚室里的人的性命,每一次对他们来说都是在挑战阎王爷,因为每一次上过刑后,这人剩下的也不过半口气儿,而林彤与催怀二人要做的便是拖住这半口气儿,若是叫他死了,那么林催二人的下场兴许会比死更可怕。 可今晚……他们怕是真的只能走上这条绝路,因为不论是林彤还是催怀,都已经断定,地上这满身血污的人已经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文帝靠近两步,看清了地上之人的情形,筋脉尽断,恐怕心脉也已受了重创,如一滩腐烂的血泥一般,叫人看了不禁生出恐惧来。 可文帝的眼中不是怜惜不是同情,而是蚀骨的憎恨中所夹杂的一丝半点儿紧张。 是的,他紧张,或者说是害怕,害怕地上这个人就此死去。 怎么能够让你就这么轻易地死去呢?你不能死! 文帝紧紧捏着双拳,你必须要活着,永生永世仰望着朕,看朕如何坐稳这江山,如何将你拥有的一切一切都化为灰烬! 文帝的双眸渐渐发红,似是燃着两团烈火,唇齿碰触间挤出几个字来:“真的没有办法了?” 林彤催怀二人脑袋埋在地上,抬也不敢抬,“我等愿意受死,只求陛下能饶我等妻儿一命……” “哼。”文帝冷哼道,“朕若是不准呢?” 林彤催怀二人不说话,他们知道眼前这个人前圣明的皇上背地里到底有多么血腥残忍,他们亦明白,对于这样暴虐的君王来说,乞求,根本毫无意义。 “治!给朕好好医治!他就算是死了,也要给朕把他弄活了,朕不许他死,绝不许这么便宜他!”文帝近乎疯狂,林彤与催怀二人面如死灰,跪倒在一旁,胆大些的催怀直言道:“今日不论皇上如何处置罪臣,罪臣也只有一句话,无能为力!” 十多年了,也许“死”对他们来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吧。 不论是林彤催怀,还是此刻地上的这个人,他们都需要“死”来解脱这一生仿佛看不到边际的痛苦与煎熬。 兴许是暴怒所致,文帝即刻便拔了他随身所配的龙纹剑取了催怀的性命,一剑封喉,连“哼”都没叫他来得及“哼”一声。 第35章 :再入密牢 林彤面色平静地看着倒下去的催怀,轻拂过他惨白的面庞,替他合上了眼。 “老伙计,你这就去了啊……”林彤喃喃叹道,这十几年相扶相伴的情谊已非他人所能明白,“你这倒是干脆,且稍待片刻,我这就来!”说着只见林彤陡然迎着文帝手中那柄还沾着催怀鲜血的剑锋撞了上去。 “噗——”剑尖没入他的胸腔,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撑着最后一口气,挨着催怀倒了下去,一死便当真了无牵挂,管那身前身后事呢? “陛下,这……”饶是见多了各种血腥复杂场景的陈德也不由得惊惧起来,“这,这可怎么好?” 文帝抖落剑上的残血,将剑回插到腰间剑鞘当中,漠然地吩咐道:“将他们拖出去!” 不过是随意丢进乱葬岗或是找个地方刨个坑埋了,而他们所万般惦念的家人,事实上,早在十几年前便已被文帝处决干净了。 是的,一个不剩。 若仔细论起来,他们也着实是无辜,不过是错巧被文帝选中了而已,便赔上了这一生所拥有的一切。 密牢中再有恢复了静谧,文帝蹲身拨开地上之人面上蓬乱粘腻的头发,一张可憎可怖的脸映入眼帘,半点没有人样。 文帝突然放声笑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地上的人叫嚣:“你想要朕放过你?朕偏不如你所愿!” “陈德!”文帝唤道。 陈德惊魂未定,却不得不上前应旨:“奴才在!” “你,现在就去,到郕王府把连悦给朕弄出来,就说朕要见她,切忌别让郕王跟着!”他想,为今能用之人,怕是也只有连悦了。 于是,这深更半夜的,陈德亲自带着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赶去了郕王府,经门房小厮传话至福管家,又经福管家去唤醒了早已歇下的郕王楚惜朝,楚惜朝随意披了外袍出来见陈德道:“这么晚了,不知陈总管到本王府上来是为的什么?” “郕王殿下——”陈德躬身行了一礼,“老奴叨扰了,只是,七殿下身上又不好了,皇上要老奴来请连姑娘入宫!” “老七?”楚惜朝迟疑片刻,“非要这会儿去吗?” “哎呦我的殿下爷,这可耽误不得,晚了可是要出事儿的!”陈德焦急道,不是寻望着,“连姑娘可唤醒了?” 楚惜朝冲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你去!” 侍女欠一欠身,“是!” 不多时,两名侍女架着还处于昏睡迷失状态下的连悦赶来出来,陈德见到连悦,总算安了心,正要命人把她请上马车,楚惜朝跟上来,“本王随你们一同入宫!” “诶?”陈德拦住他,“郕王殿下请留步,皇上交代了,此事只需连姑娘一人进宫便好,殿下爷您自己个儿的身子也不好,这个时候可别再出个什么漏子,届时连姑娘一人,可分不得身来照顾你啊!” “那……好吧!”楚惜朝没有勉强,目送着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而去,清冷月色仿佛又多蒙上了一层阴郁,寒鸦掠过惊起无数波澜,他大概也已经想到了,连悦被带去的根本就不是皇宫。 马车上,连悦一路昏睡,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直到被人绑上手脚,重又送到密牢当中,连悦仍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还以为此时所历一切都是做梦。 “嗯……”文帝从喉咙间发出一声沉闷的音节,陈德转而吩咐道:“给她浇盆凉水帮她清醒清醒!” “是!”随即,便有人一整桶凉水泼在了连悦身上,连悦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下总算是清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负手背对着她的文帝,再看周围环境,这不是她初来时所在地密牢吗?明明记得自己睡在郕王府的高床软枕上,怎么好端端的又回到了这里? 是在做梦吗?连悦反复揉着眼睛,又时不时掐一掐自己的胳膊,有知觉,会疼,不是梦! 连悦惊惶,爬了起来,绕到文帝跟前,指着他问:“皇上?你……难不成,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文帝不予理睬,连悦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想,“我的天,大哥你到底想干吗啊?不是好好儿的吗?我这也没招你惹你了啊,你是不是又想杀我了啊?” “连姑娘……”陈德不停地冲连悦挤眉弄眼,连悦这才注意到他,指着陈德的鼻子咆哮道:“还有你,你个老家伙也算计我是不是?我这一身水是不是你泼的是不是?” “这……我……这……”陈德无法同连悦解释清楚,文帝突然扬手,“闹够了没有?” “啊?”还没待连悦反应过来,便有两名黑衣壮汉将连悦拖至囚室,并且上了锁。 连悦拽着铁栏,“喂,你们到底要干嘛啊?为什么又要关着我?” 文帝缓缓转过身,一双鹰眸仿佛能渗出血来,死死地盯着连悦,冷言道:“看到你身后的人没有?医不活他,你就陪他一起死!” “啊?”连悦转过头,看到地上的血人,立时惊得跳起来多高,“喂,拜托,别玩儿我了啊!”连悦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瞥了地上之人两眼,心中不由得害怕,慢慢又转为了愤怒,“我说皇上,您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啊?这都已经是个死人了吧,我怎么把他医活?这不是存心难为人吗?” 对于连悦的抗议文帝不予理会,“这里有你需要的一切药材,想不想活命,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干脆直接杀了我!”连悦一仰脖子,她不活了行不行? “呵。”文帝冷飕飕地笑道:“朕有一千种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你……” “陈德,点香!”文帝吩咐道,复又威胁连悦说:“你有两柱香的时间,若再这么耗下去,朕或许可以把你变得跟他一样!” 连悦心中愤恨,却又无可奈何,好一个人面兽心的恶毒皇帝,算你狠!连悦在心中将文帝咒了个遍,咬着唇一步步靠近地上那一滩“血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还有生命迹象,可能不能救得活,连悦根本毫无把握。 第36章 :再见故人 连悦哆哆嗦嗦撩开那人的衣裳,衣裳早已沾着血肉和身子黏在了一起,稍微碰一碰,自己的双手亦被染得通红。 身后,文帝正一刻不懈怠地盯着她,连悦咬着牙检查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包括某些隐蔽的****…… 全身皮肉近乎无一处完好,饶是连悦这种见过各种千奇百怪的伤患在面对他的时候,心中亦存着恐惧。 她怕,怕的要死。 怕这个人会死在她的手上。 当连悦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去污清理了伤口后,赫然在他的手背上发现了一颗豆大的红痣。 那红痣连悦认得! 是他,竟然是他!连悦心头翻腾起来,怎么会是他?竟是那个与自己有着几日同狱分食情谊的奇怪男人! 连悦只以为他已经死了,可如今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这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倘若当日一刀了结了,兴许还不至于会受这番折磨,如今……连悦默默落了两滴泪,趁人不备偷偷抹了去,从随身药包中掏出一支小瓶,将里头唯一的一粒褐色药丸倒在手心,连悦抿唇,吞下了所有情绪,然后小心地掰开他的嘴巴,将药丸送了进去,看着药丸滑进喉管,连悦忙拿了水给灌了他几口。 这救命的药丸是她花了不少心思配制而成,动用了不少名贵罕见的药材,虽不至于“起死回生”但多少能有点作用。 连悦疲累地抱着膝盖靠在一旁的铁栏上,她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只剩下一个“等”,等着地上这个人有了知觉,她才能够进行下一步给他施针。 若是到了那一步,连悦想,他的性命该是无忧的。 只是现在,他能不能清醒能不能缓回这口气,连悦自己都不敢保证,他看着分明一点求生欲望都没有。 陈德见连悦没了动作,催促道:“连姑娘,这第二柱香,也快燃尽了,你这……” “我知道了,你别催,催我也没有用,我又不是阎王爷掌管人间生死,再说了,如今这想要谁活谁就能活,要谁死就能死的,是皇上,也不是我。”连悦的话中明显带着些许赌气的成分,听着十分刺耳,文帝隐忍着对她的怒气,不曾发话只是静静盯着那伤者,心中万般祈祷他一定要活过来。 香头燃尽,外头天已大亮,再过不久便是早朝时辰,蓬莱殿中,赵恬妃从睡梦中悠悠醒转,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忙唤来贴身的宫女:“茯苓,茯苓!” 外头候着的茯苓听到叫唤声,推门进去,挂上帷幔珠帘,笑盈盈请了安:“娘娘醒了?” 恬妃扶着茯苓的手起身,诧异地问道:“茯苓,昨日皇上不是宿在本宫这里的吗?怎么这一大早的……” “娘娘……”茯苓一边伺候恬妃更衣一边回道:“昨日夜里不知发生了什么,皇上连夜便和陈总管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这就奇怪了……”恬妃托腮,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会叫皇上这么上心?这许多年来,只有她从别的人手里把皇上抢到蓬莱殿的道理,还从没有人有那个胆量和本事能从她蓬莱殿把人带走的。 萧皇后倒是想,只可惜她人老色衰,皇上早就厌倦了她。 要是前朝政务也就罢了,恬妃摸着手中的金步摇,若是叫她知道昨夜是哪个宫里的嫔妃****卖骚把皇上给引了去,她定要叫那贱人好看! “娘娘,靖王殿下来给您请安了……”外头有内监通传道,里头茯苓应了一声,“知道了,叫殿下爷稍待片刻!” 茯苓替恬妃戴上步摇,恬妃对着镜子扶了扶自己梳好的高髻,这发髻挽得再高,步摇攒得再好看,还是比不得锦华宫的那一位的行头啊! 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戴一戴皇后的凤冠,穿一穿皇后的凤袍,与心爱的男人比肩而立,携着他们的儿子同看这大好河山。 可惜……她偏偏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靖王殿下有两日不曾来了,定是想念娘娘了,娘娘快些去吧!”茯苓催促道。 恬妃倒是不着急,“哎,本宫这儿子,真是,见不着吧,惦记着,见着了,又总是惹得本宫生气,本宫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 “靖王殿下年纪尚轻,贪玩些也是有的,娘娘不必烦恼,兴许再过些时日,殿下爷自己个儿也就开窍了呢?”茯苓安慰道,扶着恬妃往正殿方向走去。 “但愿如此吧,真是叫本宫头疼!” 正殿,楚惜明等得不耐烦,便直接叫人呈上了早膳,自己边等边吃了起来,边吃边赞:“嗯……母妃宫里的早点就是好吃,可比我府里那些粗手粗脚的东西做得好吃百倍千倍!” 恬妃正进来便听得他这么说,又气又恨,可终究是她的儿子,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你成日里就知道吃吃吃,你府里从各地寻来的厨子还少吗?看看你这脑袋,都吃糊涂了!”恬妃在楚惜明的对面坐下,楚惜明放下碗筷,到一旁给恬妃拜了拜:“儿子给母妃请安……” “行了行了!”恬妃摆摆手,“既然爱吃,那就快吃吧!” 楚惜明嬉笑着坐回去,“谢谢母妃!” 恬妃屏退了左右,只留茯苓一人伺候着,饭至一半,恬妃撂下筷子,惆怅道:“如今,太子与贺兰家的婚期已定,他那地位怕是再难撼动,往后,怕是咱们娘儿俩的日子要不好过了!”说着,恬妃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这个蠢儿子,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母妃不必烦心!”楚惜明啃着一块绿豆糕子,劝慰道:“凭他太子哥哥娶了谁,也是当不上皇帝的!” 这话说得直接,恬妃只以为他脑子糊涂了,又开始说胡话,却不料楚惜明越发认真地说:“只要太子哥哥娶不上连悦,他就当不上皇帝的!”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恬妃拿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楚惜明的脑袋,“这种事也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 第37章 :十四年前 “母妃我没有开玩笑!”楚惜明忙于解释道:“这可都是那个算命的老瞎子说的,说连悦有当皇后的命,母妃您想啊,她要是有当皇后的命,那谁娶了她谁不就能当皇帝了吗?” “我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恬妃这下是真的恼了,赤手空拳地便往楚惜明身上抽,楚惜明躲闪不及,生生挨了两拳,茯苓一边拉着恬妃一边哄着楚惜明快些离开,“殿下爷,您就别再在这儿气娘娘了,您先离去,等娘娘消了气儿您再来吧!” 楚惜明看着突然暴走的母妃,无奈,只得听了茯苓的话,“那……茯苓姐姐,那我走了啊,你替我好好劝劝母妃!”复又遥遥冲恬妃拜了拜:“母妃,您当心身体,切莫为了儿臣气坏了,那可就是儿臣的罪过了。” “你……你赶紧给本宫滚出去!”恬妃仍在挥舞着拳头,楚惜明灰头土脸地离去,见不着他了,恬妃这才安静下来,捂着胸口坐在一旁直喘气,“茯苓,你看看,本宫怎么生出了这么个东西来,真是……真是……”连后悔当初没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娘娘,您可不能再这么生气了,您这身子还要不要了……”茯苓担忧地替恬妃顺着气儿,恬妃面色气得惨白,抱着糖水猛灌了几口,才算顺回来了这口气。 刑部密牢当中,文帝将陈德留了下来,自己则又偷偷回到了宫里,换上龙袍,若无其事地坐在仪元殿上早朝,谁都能看出皇上的脸色不大好,双眸发黑,明显是没睡好的症状,可谁也不敢妄自猜测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开来,也没有人敢当面问什么。 下了早朝,楚惜朝候在了勤政殿外,想要单独求见皇上,然而,接待他的瑞公公却告知说:“殿下爷请回吧,皇上此时无暇见您!” 楚惜朝没有强求,告了谢便离开了。 事实上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见皇上,不过是试探一下心中猜想,接待他的并非陈德而是陈德的徒弟小瑞子,加之皇上早朝时不耐烦的情绪以及此刻又不肯见他,楚惜朝心中大致已经断定,昨夜一定发生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而连悦根本就不在宫里。 至于连悦此时到底在哪里,很快就有人将讯息送到了楚惜朝手中。 楚惜朝从鸽子脚下取了字条,摊在掌心,字条上赫然写着四个字:“刑部密牢”。 原来如此…… 字条在楚惜朝手中碾碎,楚惜朝踏步回到郕王府,他想大概知道皇上那么着急地找了连悦去为的是什么了。 密牢中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鲜有人知道的秘密,那里关着一个早该死在十四年前的人——楚煜。 这个秘密一直被文帝封锁得很好,可却偏偏在近日被楚惜朝给查到了,这还要多亏了连悦叫他去打听刑部密牢中与她关在一处的那人的生死,间接获得了这样重要的讯息。 文帝最大的疏漏便是将连悦也关去了密牢,他或许从没有想过要连悦活,又或者会像囚禁楚煜一般终身囚禁连悦,让连悦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可偏偏……连悦活下来了,不但活下来了,还好端端地出来了。 楚惜朝双手伏在案上,在宣纸上工整地写下了“楚煜”二字。 楚煜——文帝楚炀一母同胞的弟弟,昔年威风赫赫的平陵王,楚惜朝的亲皇叔。 十四年前的那场残酷的皇位之争,十四年前的那场皇位之争,最终以平陵王楚煜落败收场,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楚煜的下场可想而知。 初登皇位的楚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荡平了整个平陵王府,所有与平陵王有所牵连关系交好的官僚大臣们一律下狱的下狱发配的发配处死的处死,便是连楚煜本人,世人也都以为,他死于十四年前的那场祸乱,却偏偏没想到,他会被楚炀囚禁起来饱受了十四年前的折磨。 楚惜朝收笔,将那副字收了起来。 他的父皇有如此残暴的一面,楚惜朝并不奇怪,毕竟,比这更残暴的事情,他的父皇也不是没有做过。 如今十四年后的今天,天下大安,知晓当年这段过往的人,也悉数不在了,楚炀的皇位日渐稳固,他亦愈加肆无忌惮地折磨起楚煜来。 这本与他楚惜朝没有什么相干,可如今偏偏将连悦牵连了进去,若是…… 楚惜朝扣紧了手心,若是有一日,他的父皇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而置连悦于死地,他想,他亦不会再这样继续沉默下去,即使是对抗自己的父亲。 晌午,陈德回宫复命,报说楚煜已经醒过来了,文帝那绷紧了的心弦也总算松了下来,文帝要陈德继续去盯着,暂时不要放连悦离开,等楚煜情况稳定了,直接将连悦带来见他。 而此时的刑部密牢中,连悦早已累得虚脱了,索性与楚煜躺到了一起。 楚煜的四肢包括脑门儿上都还插着连悦的针,连悦再三叮嘱了:“你可小心着,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千万别乱动,你这要是动一动,牵动了哪个要紧的穴位,可是要命的,你死了不要紧,别牵连了我,我还没嫁人还没生孩子呢……” 楚煜此时的意识是清醒的,虽然不能睁眼,也不愿开口,但连悦说的话他都能听到,亦凭着记忆猜到了连悦的身份,早就知道这个女人没那么容易死,果然,当日就算把她送到刑场,她也还是活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心中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一般,突然就变得明快了许多。 连悦枕着手躺了下来,看着头顶那一排排的水晶球,光亮有些迷眼,遂合上眼睛,喃喃道:“喂,你的命可是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你可要记着,等你好了,一定得好好报答我啊!” 连悦不知道楚煜有没有听她讲话,但楚煜却认真听着。 第38章 :救命之恩 “唔……我从前还以为你在监狱里有什么当官的亲戚,现在晓得了,你那了不得的亲戚原来是皇帝啊,我的天,早说啊……”连悦嘀咕着,“可是,既然是皇上,为什么他不直接放了你呢,为什么还要看着别人折磨你,这不是很矛盾吗?他舍不得你死,可是又不愿让你好过……” 不知这话哪里出了问题,竟惹得楚煜全身莫名颤抖了起来,连悦吓坏了,忙侧身按住他,“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激动,别激动,千万别激动!”连悦扶好了几根快要松掉的银针,“忍耐,忍耐,再忍耐一小会儿,就好了!”连悦劝慰道,“我知道你此时一定很痛苦很难受,要不然这样,我给你讲故事,我讲的故事啊,可好听了……” 连悦重又躺了回去,继续枕着手臂,自顾自的说着:“从前,有一个死刑犯被押上了刑场。午时三刻,烈日当空,监斩官下令道:‘斩!’突然死囚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监斩官问道:‘大胆囚徒,你为何发笑?’死囚迟疑片刻解释道:‘专家果然没有说错,笑一笑真的可以延长寿命呢!’” 连悦讲完,自己不禁捧着肚子狂笑不止,虽然楚煜完全不知道这当中的笑点在哪里。 连悦觉得这空灵的密牢当中,莫名回荡着自己的笑声有些恐怖,于是压低了声音侧身看着楚煜,“好吧,这个不好笑,那我再讲一个好不好,我就讲……” 连悦还在寻思给楚煜再编个什么样的故事,终于迫得楚煜开口,虽然只有简短的两个字:“闭嘴!” 连悦嘴巴张了张,却是欣慰地笑了,他能开口,证明自己这么长时间没白忙活,于是听话地躺了回去不再吵他。 没多会儿,连悦便睡了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连悦被一阵饭菜的香味给闹醒了,睁开眼,正看到陈德亲自拎着食盒在她跟前蹲着,连悦揉了揉眼,看到好吃的立马就精神了,但想到身旁还有个人,他的身上还横七竖八地排着针,于是,连悦只能咽了咽口水,先净了手,给楚煜取了针,又检查了各处伤口,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连悦将针包收拾了一下,扶着楚煜,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兴许,他这会儿更需要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摊开食盒,里头净是些油腻腻的荤菜,连悦不禁皱眉,“陈公公,能给我准备些清凉好消化的小菜吗?” 陈德点头,“连姑娘放心,洒家早有准备。”说着陈德将另一只食盒送了进来,炖得稀烂的鱼骨粥最能帮助伤口愈合了,看起来这些人还蛮有经验的! 等等……连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么有经验,是不是代表了怀里的男人常常会受这样的折磨尔后再以最好的伤药救治,等到伤口愈合身体恢复了再继续受刑? 难怪……难怪他的身上新伤旧伤纵横交错,难怪他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是自己硬把他从鬼门关扯回来的,难怪他对自己看起来非但没有一丝半点儿的感激,反而有些恼恨。 连悦啊连悦,你这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呢? 可不管怎么样,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还活着一日,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连悦取出鱼骨粥,用小勺子一勺一勺舀了又放在唇边吹凉了,才送到楚煜的嘴里,“不管怎么样,我连悦平生除了爷爷还没这么伺候过别人,你心里恨我也好,恼我也罢,只求你好好的,不为你自己,就当是放我一条生路,我此生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违心事儿,无端端牵扯进这诸多的事宜,也不是我心中所愿,我只想活着,真的……” 连悦再说下去,怕是都要哭出来了。连楚煜那日渐冰冷的心肠也不禁为之动容,是啊,她何其无辜? 楚煜配合地吃着东西,即便每下咽一次都要遭受一次剖心一般的痛楚。 连悦只能按着他颈部的穴位为他缓解疼痛,“你要相信我,我是个大夫,很厉害的大夫,我一定不会让你死,一定不会……”连悦附在楚煜耳边低诉,楚煜心中不知什么在翻涌澎湃,一碗鱼骨粥就这样艰难地咽了下去,连悦将他平放了下来,又喂给他两粒缓解疼痛的药丸,“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连悦咬唇,陈德还候在外间,连悦看着食盒中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饭菜,陡然就没了食欲,只捡了个馒头啃了两口便又丢了回去,“你拿出去吧,我不想吃了!” “姑娘……”陈德犹豫。 连悦默叹:“我知道,你们也没打算放我出去,所以那些废话我也懒得多说,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只求陈总管帮我做一桩事。” “什么事,连姑娘你只管说,洒家能办到的绝对不会耽误了姑娘。”陈德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连悦,看到连悦这般,他亦心有不忍。 连悦咬了咬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于陈总管而言,不过是传个话捎个信儿而已。” “连姑娘请讲。” “我这里有张穴位图,你带给御医院的彭程,这可是为了你们七皇子的身体着想,彭程看了这张图,自然明白要怎么做。”连悦从药包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陈德,陈德当着连悦的面摊开了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异样,才收进了怀里。 连悦不禁好笑道:“你当我连悦是什么人,会用这么低能的手段向外头报信?” 陈德有些尴尬,“连姑娘,洒家也是……” “我知道,上头有个皇帝压着嘛,不怪你。”连悦看得开,复又叮嘱道:“还有一桩事,我不在,郕王殿下必然四处寻我,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我不希望郕王殿下为我担心!” “这个……洒家明白。”陈德与连悦道了别,拎着食盒离去,密牢的铁门再一次狠狠地关上,阻断了这里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连天黑天亮,破晓晨昏都再与他们无关…… 第39章 :雀影诛杀 子夜时分,平陵城空寂的长街上正展开了一场搏命的厮杀,前面狂奔的紫衣女人轻功矫健令人咋舌,而离她身后不过数丈远,以白衣男子为首带着数名白衣魅者紧随其后,仿佛只要前方的女人稍一歇脚,便会落入敌手。 “他们,便是传说中的雀影卫?”望江阁上,楚惜朝负手而立,整张脸隐在一层阴影当中,叫人看不真切,他的身侧,两名身着黑衣带着鬼魅面具的男人点点头,其中一人答道:“为首的那个男人便是銘离座下‘日月星辰’四大护法中的扶辰大护法。” “扶辰?”楚惜朝捻动着手中的飞羽,“有意思,我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竟会劳动扶辰亲自动手。” “据说是个女人,銘离已对她下了诛杀令。”黑衣人答道。 平陵城外小树林中,连续奔走了数个时辰的连忻早已精疲力尽,然而她却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便会落入身后扶辰的手中,若被带回雀影峰,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要庆幸的是,自己根骨奇佳,兴许伸手不如人,可这逃命的本事却是一流的,便是銘离亲自出手,也要费上一番功夫,何况是区区一个扶辰? 只是……銘离他不可能亲自出手了,因为连忻无意得知,原来銘离是个双脚不能占地的残废。 如此,她还有何可惧? 扶辰连发的十二枚飞羽,被连忻轻巧地躲过了十一枚,最后一枚钉在连忻的左肩,虽不致命,却叫她受了一番痛楚,连忻忍着痛,咬牙遁入了溪山湖,潜入水底顺着河道往下游而行。 扶辰突然停了下来,扬手拦住身后众人,“不用追了。” “护法?”身后众人不解,“就这样放过她了吗?”要知道,杀了连忻,可是大功一件,届时尊主必有厚赏。 扶辰自然也晓得这其中的厉害,不过,他却胸有成竹的解释道:“你放心,她逃不掉的!”他放出去的十二枚飞羽,只有一枚有毒,偏偏那一枚连忻没能躲得掉。 “她的功夫是我教的,我再了解她不过,自作聪明的女人。”扶辰转动着他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通身雪白貌似潘安的翩翩公子会是一个遍体藏毒笑里藏刀的“变态”。 连忻不知道自己在水中憋了多久的气,伤口浸水后恶化得愈来愈快,她不得不想方设法回城寻药,可是,如今雀影峰的人盯她盯得那么紧,她根本无处可去。 连忻按着左肩靠坐在一棵大树旁,咬牙拔去了钉在她左肩上的飞羽,立时,左肩伤口喷涌出一股粘腻的黑血,飞羽上有毒?连忻傻了眼,奈何身子越来越虚弱,意识也愈加模糊,手指紧紧扣紧土里,心中唯剩下一个信念,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 耳边传来一阵靴子碾过碎叶的声音,连忻半眯着眼,以为是扶辰的人追了过来,只是入眼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连忻稍稍松了口气,雀影峰的人从不着白衣以外的任何颜色的衣裳,尤其是扶辰,扶辰有着很严重的洁癖,他的衣裳靴子上,从不允许沾上半点儿灰尘。 那黑衣黑靴的男人蹲下身,连忻看不见他的脸,入目的仅仅只是一张鬼魅面具。 不知那男人给自己嘴里塞进了什么药丸,连忻连防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样昏昏睡去。 男人起身,冲身后做了个手势,立马便有两名黑衣人上前,将连忻给带走了。 他想,有关于雀影峰的秘密,或许可以从这个女人嘴里知道得更加详细。 时间一日日过去,刑部密牢中的连悦与楚煜之间,仿佛多了一丝默契,除了不说话,楚煜对连悦的态度亦缓和了许多,不像是最初那般对她处处防备处处避让。 连悦给楚煜施完针,扶着他躺下来,自己也挨着他躺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好似又近了些。 楚煜的腿不能动弹,经过连悦几日的针灸治疗,已经有了些许知觉,想来若是好好调养,他还是能够行动自如的。 连悦靠着楚煜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微弱的跳动,人说,靠近心脏的地方是最温暖的地方,可连悦却莫名觉得,这个男人就算是连心脏所在的地方都是冷的。 “我一直想要问你,你叫什么名字?”连悦小心地伏在楚煜身上,“我很好奇,你这个地方到底装着些什么,会让你变得如此冰冷?” 他的故事一定很长吧,是不是可以讲上几天几夜也讲不完?连悦自言自语地说着,楚煜从不开口同她讲话,这叫她感到很彷徨很无助,“也许,今后的几年,几十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了,我好害怕……你知道吗?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连悦放声哭了起来,“我知道你讨厌我,也从不愿意同我说话,不愿意对我笑,不愿意对我哭,你真的……除了还能呼吸,和死人有什么分别呢?” “我不喜欢这样,一点都不喜欢,我求求你,搭理我一下好不好?每天只能自言自语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连悦越哭越凶,楚煜不知怎么的,能动的一只手默默抚上了连悦的脑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这样安慰人的办法实在显得有些粗苯,可除此之外,楚煜给不了连悦任何,即便能给,他也不会给。 他那颗早已冷藏的心里,根本不会再生起任何波澜,哪怕是余生都必须要与这样一个妙龄女孩儿共度,他也不会对未来有所奢望与期待。 在楚煜的轻敏的安慰下,连悦哭累了竟然直接伏在楚煜的胸口睡着了,不知道她做的什么梦,睡梦里,她终于破涕为笑,那笑容肆意而张扬,仿佛生来就带有温暖人的光环一般,只可惜……于楚煜这块坚冰来说,融化他又岂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第40章 :寒冰玉床 一连小半个月过去了,半点连悦的消息都没有。郕王府中,没了连悦,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机,楚惜朝时时会坐在院中发呆,幻想着连悦坐在秋千上抱着糕点盘子不撒手的情景。 原来,连悦于他而言竟是这样重要,融入生命骨血一般的重要。 楚惜朝终于按捺不住,决心入宫见皇上。 这回接待他的是陈德,而陈德回复他的仍然是“不见”。 “郕王殿下,您回去吧,皇上已经交代过了,若是您为了连姑娘的事儿来的,皇上是断然不会见您的!”陈德苦口劝道,“听老奴一句话,连姑娘如今很好,殿下爷不需挂怀。” “她人在哪里?本王一日见不着她,如何能够不挂怀?”说着,楚惜朝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本王药食起居离不得她,离不得……” “哎呦,我的王爷……”陈德吓得连忙帮着楚惜朝顺气,“您可别这样糟践自己身子,要是陛下知道了,又要伤心了……” “既会伤心,那父皇为何又不愿让我见一见连悦?”楚惜朝像是颓败到了极致,看在陈德眼中甚是心疼,这样一个自幼丧母又天生体弱的病秧子王爷,如今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奢求,皇上都不能满足,可皇上也有他的难处…… 陈德不便与楚惜朝多言,只反复劝道:“王爷且回去吧,连姑娘如今真的很好,吃穿都不会少了她的,兴许过几日,王爷便就能见到她了。” 楚惜朝叹口气,他知道勉强无益,甚至搞不好还会迫得父皇做出更残忍的事情来,想清楚这一点后,楚惜朝辞别了陈德,“好吧,既然父皇不愿见我,那我这便回去,陈总管,劳您费心……” “王爷放心!” 这最后两句,才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要点。 都是苦命的人儿,陈德看着楚惜朝远去的身影,扬一扬拂尘,叹道。 “他走了?”勤政殿中,文帝俯首批着奏折,陈德奉上新沏的茶,应道:“是,走了。” “哼,这个小子。”文帝冷笑道,“都说女大不中留,朕看这儿子大了,也留不住心哪。” “皇上说的是,老奴看郕王殿下对连悦是真的上心……”陈德试探着道。 “哼,朕的儿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朕都可以答应他,偏偏这个连悦不行!”文帝不像是在开玩笑,“陈德你去取了名册来,送到锦华宫去,不日后太子便要大婚了,叫皇后也抽空替郕王张罗张罗,在太子之后,也尽快把事儿给办了吧!” “啊……诶,老奴这就去办!”陈德迟疑着应道。 文帝偏是不信,娶了新王妃,看他还会不会想着那个连悦。 文帝撂下朱笔,辗转反思,最后只身一人去了昭阳殿。 如今昭阳殿中住着的是静妃娘娘的同胞小妹关婉晴,要说起这关婉晴,只比静妃虚小两岁,与静妃生得极为相像,若稍不留神,当真会以为是已故的静妃还魂了。 自关婉晴住进昭阳殿以来,一应吃穿用度都与静妃娘娘生前无异,那些昔日伺候静妃的宫婢太监们,如今亦被安排了来伺候关婉晴。 此时,关婉晴正带着七皇子在水阁之上玩耍,文帝驻足在水阁之外,远远望着,仿佛看到了静妃再生一般,竟一时惊诧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静儿……”文帝低喃,竟失控地奔上了水阁,一把拥住了关婉晴,吓得小皇子哇哇大哭。 “静儿,是你回来了吗?是吗?”文帝直搂得关婉晴快要喘不过气来,关婉晴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挣扎了两下却又顺服地靠在文帝肩头,只是在他耳边低低辩道:“皇上,我是晴儿……” “晴儿?”文帝突然嫌恶地松开关婉晴,清醒了下头脑,看清了面前的人,虽说相像,还是有所分别的。 不论是穿衣打扮还是说话方式,学的再像又如何?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关婉晴见文帝面色不悦,忙跪下叩首道:“婉晴给皇上请安,皇上……” “起来吧!”文帝背过身不再看她,“朕只是来瞧瞧勋儿,适才……” “婉晴知道,陛下太过思念姐姐,才会如此,不碍的,婉晴不会在意。”关婉晴低垂着脑袋,一副欲哭的模样,却丝毫不曾引起文帝的一丝怜惜。 说是来瞧小皇子,可文帝连瞧都没瞧一眼便匆匆离去,不知他在害怕些什么。 文帝走后,关婉晴抱起还在哭闹不休的小皇子,狠狠地在他的小胳膊上掐了一下,“连你的父皇都留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离了昭阳殿,文帝直奔了禁宫方向,那里并存着静妃遗体,文帝急需要呆在禁宫中冷静一番,他适才险些将关婉晴错认成他的静儿,他的心中懊悔不已,仿佛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静妃的事情一般。 打开禁宫殿门,外头两名守殿的宫女立刻又将殿门紧闭,文帝在里头转了一圈,搅动了密室机关,潜入到底下密室,密室中,陈着一张千年寒冰所制的冰玉床,玉床上,静妃安静地平躺着,仿佛不是死去,而是陷入了沉睡。 文帝坐到床边,挽起静妃冰冷的手,面上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意,“静儿,朕好些时日没来看你了,你好不好?有没有惦念朕?” 玉床上的人根本不会回答他,可文帝却兀自沉醉其中,仿佛能与静妃有心灵上的交流一般。 “咱们的儿子如今也好好的,你放心,等他再大些,朕一定好好教导他,将来也好叫他成为一代明君!”文帝揉搓着静妃的手,好似要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去温暖她一般,他以为,只要搓暖了她的手,他的静儿便能够醒过来,再与他相依相偎共度余生。 “静儿,你睁开眼,看看朕,你怎么忍心叫朕独活于世呢?没有你的日子,朕一刻也不得安宁,静儿……朕的静儿……”文帝痛诉着,泪水一点点洒在韩冰玉床上,然而玉床上的人,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回应他了…… 第41章 :鼎湖山庄 鼎湖山庄,整个平陵最为隐蔽而又神秘的山庄,据说,山庄的主人是个拥有七国通行金牌身家不可计量的富商,此人生意通向大江南北,各地钱庄商铺酒馆赌坊甚至于卖笑的窑子,稍有些派头的,拉出来抖落抖落指不定就是他名下的。 而雀影峰扶辰大护法在平陵城的下榻之处正是鼎湖山庄,扶辰此人行事谨秘,来去无影,鲜有人能够发现他的行踪,即便是已经知道他在平陵城出没的楚惜朝,也没能有本事追踪他到鼎湖山庄。 鼎湖山庄中最叫扶辰流连的莫过于那一泓温泉,住在这里的他近乎每日都要泡上一泡,那上通天地的灵气叫人难以抗拒。 温泉池中,扶辰通身赤果地浸泡其中,只余脑袋枕在池边的碧玉枕头上,池子中冒着蒸蒸雾气,十二名雏女跪在池边,不时往池子里撒下花瓣,每人身上只着一条蔽体的薄纱,那刚刚长成的酥凶半露,远远看去活色迷人,叫人鼻血喷涌。 可这些女孩儿在扶辰眼中却惊不起半点儿波澜,对扶辰来说,这些雏子就如同他所珍藏的那些精美的玉器一般,神圣纯粹,只可观赏不可亵渎。 雀影峰人人都道扶辰恋色,可却无人知道,扶辰底下女孩儿虽多,却个个都是雏子之身,扶辰从不会轻易沾惹女色,更不愿意由那些已经遭人玷污过的女子近到自己身边,在扶辰眼中,即便他自己亦是男儿,可仍然鄙视世间男儿的丑态与肮脏。 未时一过,申时才至,便有侍女托着刚浸洗过的衣裳过来伺候扶辰出浴,扶辰眉眼轻抬,淡淡启唇问道:“已经申时了吗?” “是。”白衣侍女点头,扶辰伸出那双比女人还要精致的玉手来自我陶醉了一番,随即食指轻勾,那白衣侍女手上托盘中的衣裳便自己飘飞了起来,只听池水“扑腾”一声,扶辰凌空而起,竟就直接在半空中披上了衣裳,继而脚不沾地地疾行到池岸边的玉座上坐下,这一刹那,美如星辰。 那十二名雏女簇拥了上来替扶辰扣上衣扣穿好鞋袜,扶辰眯了眯眼,袍袖轻扫,紧跟着在他跟前的十二名女孩儿如同一只只水鸭一般扑腾腾掉入池水当中,扶辰闷笑一声,驾着轻功飞出了温泉林。 “护法。”侍女附在扶辰耳畔,“尊主已派人来催,若迟迟拿不下连忻,叫您……叫您就不用再回雀影峰了!” 扶辰双手抱拳,看看天色,猜想他派出去的人也该回来了,然而,人是回来了,却带回了两个极不好的消息。 “护法……”赶回来的几名白衣魅者单膝伏地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利,没能将连忻带回来!” “怎么回事?”连忻中了他的飞羽,身中剧毒,根本跑不远的,扶辰不解。 “属下等一路追寻过去,却见几名带着鬼魅面具的人将她给带走了,属下等没敢轻举妄动……” 原来是他们,扶辰心中大概有了数,扬手道:“罢了,此事不怪你们,退下吧!” “护法……”那最后走的白衣魅者似还有什么事,于是停下脚步回头叫住了扶辰。 “还有什么事?” “一直暗中保护小主人的弟兄来报,小主人已经失踪多日了!” 若说得知连忻被人劫走的消息,扶辰还没有真正发怒的话,那么此时,扶辰这沉默中即将爆发的将会是他最大的怒火。 “此事怎么没早通报?”扶辰咬牙,“下次来报,若还没能寻到小主人踪迹,叫他们自己去找雪莺领死!” 扶辰呵道,白衣魅者颤颤巍巍地退了下去,将扶辰的话带给了众人。 扶辰的面色渐渐变得阴冷,侍女观察着扶辰面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护法,眼下我们……” “连忻的事你们不用管,本护法定会亲自把她找出来带回雀影峰,眼下,集合所有人,势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小主人的下落。” “是……”侍女恭敬地应道。 “等等。”扶辰叫住走出去几步的侍女。 “护法还有什么吩咐?” “叫雪莺准备准备,今晚随我去见一个人!”扶辰捻着手上的扳指,一副仿佛诸事皆在他的掌控当中的自负模样。 郕王府,楚惜朝正坐在院中望着太阳西落而发呆,福管家突然送来请帖,回道:“殿下,有位辰公子派人送来了请帖,邀殿下今晚醉玉楼一叙。” “噢?”楚惜朝从福管家手中接过请帖,看到落款处的“辰”,是他?楚惜朝心头大致猜到了些什么。 他的动作倒是利索,这么快就找来了郕王府,看来今晚这醉玉楼之约,是不得不去了! 楚惜朝收了帖子,“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那镶着金边的请帖映在夕阳下,略显夺目,然而转瞬,它便在一团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醉玉楼,扶辰包下了整个店子,楚惜朝只身一人前来赴约,秦掌柜见了他,忙堆着笑脸迎了上来,“哟,这位便是楚公子吧,您的朋友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朋友?楚惜朝暗暗冷笑。 秦掌柜一路亲自相送,将楚惜朝送到了二楼包间儿,这才抽身下来,闷笑着,“楚公子,呵,这平陵城姓楚的……”想也知道不是皇亲就是什么国戚了,这样的来头,他这小小酒楼的掌柜,哪里敢得罪,而那位包下他整个酒楼的辰公子,看着意气风发气质不凡,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看着那辰公子奉上的二十锭金锭子,秦掌柜乐开了花,忙叫人紧闭了店门,谢绝闲杂人等入内,不管这两位大爷今晚在这里要做些什么,只要他们掏得起银子,便能给足了他们方便。 楚惜朝推门而入,骤然间青烟弥漫,芳香扑鼻,仿佛置身于云端仙林之上,这撩人景象迫得楚惜朝不得不眯起了眼,烟雾缭绕中,恍似看到了一名纤细娇小的身躯正一步步往自己身边靠近,“小悦……”楚惜朝轻唤。 第42章 :迷心小主 是幻觉吗?楚惜朝恍似看到了他的连悦寸缕未着般紧紧贴近了他的胸膛,伸手,仿佛能够触碰到她柔软的身体与搏动有力的心跳。 耳鬓厮磨间,楚惜朝的心底最后的防线险些崩溃。 不,不对,他仅存的意识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迷人心智的幻相,他若不慎沉溺其中,那么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连悦”一个接着一个解开楚惜朝衣袍上的扣子,楚惜朝额上热汗如瀑,像是在极力隐忍着自己那一丝不为人知的欲望,“连悦”附在他的耳畔,轻轻呵吐着热气,“怎么?你不想要我吗?” 楚惜朝浑身上下的力气几乎耗尽,绷紧僵直的身躯渐渐松懈,双手摩挲着“连悦”的脸颊,“连悦”得意地笑着。 就在她以为事情将成的最后关头,楚惜朝却一把推开了她,拔了腰间佩剑狠狠地在自己左臂上划上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楚惜朝咬牙按着自己的伤口,眼前的幻相亦随之破灭,烟雾尽散,继而,楚惜朝看到的是一名白衣翩翩的公子正气定神闲地坐着饮茶,而在他的身侧,站着一名穿着妩媚的女子,正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 “呵。”楚惜朝冷笑,“雀影七小主中的迷心小主,果如传说中那般……”楚惜朝瞥了一眼那年轻妩媚的女子,心中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必是雀影七小主中的迷心小主雪莺,而她身旁那位喝茶的公子,显然就是雀影峰日月星辰四大护法中的扶辰护法。 扶辰放下茶盏,拇指摸了摸下巴,赞道:“郕王殿下好定力,能够逃出雪莺迷心幻相的人,你还是头一个。”楚惜朝为了摆脱出幻相不惜挥剑自残,此人的定力与魄力不得不叫扶辰另眼相看,看着他仍在淌血的手臂,扶辰侧首吩咐道:“雪莺,还不快去替郕王殿下包扎伤口。” 雪莺气恼,倔强地昂了昂头,“不去,雪莺只会杀人,不懂包扎疗伤!”楚惜朝“砸了”她的招牌,若是此事传到雀影峰去,日后她必然会成为整个雀影峰的笑话,这个人还是死了的好。 “听话。”扶辰劝道:“你不是不知道,我平日最害怕见人受伤流血了。” 雪莺腹诽,杀人的时候可没见扶辰这么多挑剔毛病。虽心有不甘,却不敢真的违逆了扶辰的意思,乖乖掏出了随身所携的伤药,向楚惜朝靠了过去。 楚惜朝忙出声阻拦:“不劳姑娘亲自动手了,这点小伤,本王还是可以自己处理的。”说着扯下了自己衣袍的一角,雪莺也不勉强,将伤药丢在他面前桌上,便又回到了扶辰身侧。 楚惜朝拿起雪莺给的伤药,瞧了又瞧,雪莺不愤道:“怎嘛?你怕我毒死你啊?” 药是好药,雀影峰上等的金疮药,楚惜朝轻笑,倾斜着往伤口处撒了些,随后用适才扯下来的布条绑住了伤处,这才见止了血。 “郕王殿下,请!”扶辰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椅,楚惜朝毫不客气地坐了过去。 “雪莺,斟茶!”扶辰将自己面前空着的另一只茶杯往楚惜朝面前推了推,楚惜朝抬手,“不必了。”经过适才雪莺给他玩的那一出,他可不敢再动这里的任何东西,只想尽快离开。 “扶辰大护法今日相邀,怕不只是请本王喝茶这么简单吧?”若是适才稍不小心,恐怕此刻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手中的傀儡。 既然不肯喝他的茶,扶辰也不勉强,捻了捻手中的白玉扳指,道:“郕王殿下非但没有身染恶疾,还暗中培植了一股强劲的势力,不知,皇帝陛下知道吗?” 好似看出了楚惜朝眸中的惊诧,扶辰解释道:“这世间诸事,红尘众生,只要在这天地行走,就没有我雀影峰不能知晓的秘密!” 扶辰并未夸大,楚惜朝心里很清楚,此前为了救连悦,他不得不派人劫法场,从而暴露了他的势力,皇上和雀影峰同时派出的两拨人在查他,他虽然轻易打发了皇上的人,却没能逃脱雀影峰的“眼睛”。 “你放心,我雀影峰无意贵国皇权争斗。”扶辰舒展开他那好看的双眉,轻描淡写道:“这个秘密,也定能替郕王殿下保守下去,只不过……” “你想要什么?” “郕王殿下好是爽快!”扶辰不由得击了两下掌,“我听闻连忻被你所虏,交出她,从此往后,你我互不干涉!” 想不到连忻对雀影峰来说这么重要,楚惜朝暗暗思忖,若轻易交了连忻出去,自己这前前后后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若是不交,想必扶辰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这个处境,同扶辰较量起来,自己的确讨不到什么好处。 “我知道,郕王殿下对我雀影峰好奇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但你也需明白,连忻是我雀影峰诛杀对象,且不说你能从她嘴里刨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单是贸然与我雀影峰为敌,郕王殿下,你输得起吗?”扶辰此来本就是抱着必胜的把握,楚惜朝在他面前竟半点儿上风都占不得,他说得没错,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积攒下的小小势力,他的确输不起。 “大护法放心!”楚惜朝霍然起身,按着自己伤到的左臂,“你要的人,明日本王定会送到你手中!” “静候!”扶辰抱拳。 楚惜朝夺门而出,在秦掌柜的瞩目下,楚惜朝随手丢下一叠银票,而后消失在了醉玉楼。 二楼包房中,扶辰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雪莺,你说,他在幻相中唤的那个人,是谁?” “小悦?”雪莺回想了一番当时的情景,“好像叫的是这个名字。” 扶辰瞬间反应了过来,“竟然是小主人。” “护法,他……” “雪莺啊,别担心,他活不成的,就算你我肯留他,尊主也绝不会放过他!”竟然把心思动到了小主人身上,就看他要怎么死了。 第43章 :地底密城 扶辰与雪莺二人从醉玉楼出来,正准备回鼎湖山庄。 雪莺突然好奇道:“护法就那样相信他?竟连半个人也没派了跟过去?” “嗤——”扶辰嗔笑,一路摇着扇子加快了脚程,“你以为,除了你我,我带来的那些人,谁能跟得上他?” 雪莺不屑,“要我看,那个郕王的身手也不怎么样。” 扶辰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雪莺,“雪莺,论身手论功夫,他对于我们雀影峰来说,的确不值一提,不过……” 雪莺仰着脸,“不过什么?” 扶辰指了指雪莺的脑门,“不过人家光凭这一点就足够甩掉我此次带来的所有人!” “切。”雪莺双臂抱胸,“他要真如你说的这般睿智,怎么又会被你摸清了所有底细?” “呵。”扶辰摇了两下扇子,“我猜的。” “猜的?’ “你以为我今日是有备而来?我不过是凭着他露出的一星半点儿蛛丝马迹加以揣度罢了,至于他到底培养了一股怎样的势力,我还真是无从得知。” “哈。”雪莺像是听得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丝毫不留情面地笑出了声,“我还以为扶辰大护法无所不能呢!” 扶辰折扇掩面,浑不在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雪莺这样挖苦了。 “他倘若真有你说的那么精明,你就不担心他从连忻嘴里问出点儿什么吗?”雪莺问。 扶辰抖了抖肩,“你觉得连忻会对他说真话?” 雪莺摊手,“难怪你对连忻落入他手中一事从不紧张。” “不紧张?你哪里看出来我不紧张了?若此次再不能将她带回雀影峰,只怕尊主他……”扶辰一脸激动,然而话至一半却突然没了下文,雪莺接口道:“你是怕尊主在你脸上画上两只大乌龟?” “你……”扶辰指着雪莺,眼看着要动手,雪莺一个闪身,后退着离了扶辰足有十步远,抬头看了看挂在天边的一弯钩月,道:“你把那个姓楚的说的那样厉害,我偏不信。” “你想干什么?” “杀了他!” “哈哈!”扶辰单手撑腰,狂笑不止,“我说雪莺,你连看家的本事,人家都没放在眼里,你凭什么杀他?” 雪莺拍着胸脯,志气满满道:“你等着瞧好了,我一定提回他的人头献给尊主当球耍!” 还未等扶辰反应过来,即见一束白影掠过,雪莺已飞身消失在天际。 “诶!喂!”扶辰跳起来嚷嚷着:“好你个没良心的,就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吗?万一路上碰到个色胚醉鬼怎么办?” “这世上,除了旋日,还有哪个男人敢打你主意?”雪莺的声音在天际响起,空灵入耳,然而这声音却唯独只有扶辰能够听到,这其实很多武学高手都能够做到,不过是借助内力的隔空传音罢了。 扶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独自往前走。 夜幕下的星星点点亮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楚惜朝自离了醉玉楼后,并没有回郕王府,他手臂上的伤口正在飞速的愈合,到此时,只隐隐觉得有些疼痛,没有任何异样。 楚惜朝在街头闲逛了两圈,一路都没觉察到有人跟踪,雪莺好不容易发现了他的行踪,看到他在街头瞎溜达,正要冲过去趁机杀了他,然而,当雪莺赶到的时候,却发现前一刻还杵在这里的人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人呢?”雪莺不禁怒骂,四下仔细找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她不信,好好一个人会凭空消失,即便轻功身手再好,她也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的。 雪莺想着楚惜朝肯定还在这附近走不远,纵身跃上房梁开始寻找,然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几次越过的民居,晾衣服的架子旁那口井就是楚惜朝秘密建造的地底城入口。 此时,楚惜朝早已穿过密道,翻过重重机关,抵达了地底城,两名蒙着鬼魅面具的黑衣人迎上来,其中一人托着一只银色鬼魅面具双手奉给楚惜朝,楚惜朝沉默着接过面具覆于面上,问道:“她醒了吗?” 黑衣人点头,“半个时辰前刚醒!” 话罢,那两名黑衣人便引着楚惜朝往关押连忻的密室而去。 这座地底城,大小足有两个郕王府,四面铜墙铁壁,机关繁复重重,即便是内里的人,稍有不慎也会葬身于各种意外机关中,粉身碎骨。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鬼魅面具,通身黑衣,辨不出身份甚至连若不仔细分辨连男女都辨不出来。 出了地底城,他们有很多身份,或许是酒馆小二,或许是青楼老鸨,又或许是富家公子,朝廷重臣,甚至是皇亲国戚,但进了这座地底城,他们就只有一个身份只认一个主人——楚惜朝。 楚惜朝按动机关拉开铁门进去,里头只有连忻和一名女侍二人,女侍见了楚惜朝,上前复命道:“爷,她不肯吃东西!” 连忻抬头看到楚惜朝,挣扎着要起来,奈何她的手脚都被铐上了根本动弹不得,只的拼尽了力气吼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掳来这里?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对于连忻的叫嚣,楚惜朝完全不以为然,近前两步,伸手探查了连忻肩上的伤势,用过药后虽保住了她的性命,然而她中的是雀影峰毒灵小主青鸾所制的毒,非世人能解,若是得不到青鸾的解药,她就算能苟活几年,也免不得惨死的下场。 “你身中的是雀影峰独门暗器飞羽。”楚惜朝压低了声音道,“而飞羽上又涂着毒灵小主青鸾所制的剧毒。” 都被他说中了,连忻瞳孔骤然变大,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个人又是谁?连忻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不是雀影峰的人,也和扶辰没有瓜葛,那么他将自己掳过来又设法救了自己性命,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连忻倔强地别过脸去,“你救了我,我自当重谢,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44章 :天下第一 楚惜朝向他身后的女侍使了个眼色,女侍上前迟疑道:“爷,这——” “嗯?”楚惜朝背着手,与连忻之间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女侍上前,解开铐着连忻的手铐脚铐,连续如释重负,揉着发红的手腕,偷瞄着楚惜朝,想她前些年混迹于雀影峰,也认识了不少有些本事的人物,却实在无法猜出眼前这鬼面男人的身份来。 楚惜朝轻哼,“要我放了你也容易,只要你告诉我,你和雀影峰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对你下诛杀令?” “我……”连忻支支吾吾着要说不说的样子,性子略急的女侍拔了剑横在连忻脖子上,“快说!” 即便身在剑下,连忻丝毫也没有畏惧的样子,眼珠子翻动了两下,冷不防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快说,别想耍什么花样!”女侍斥道,手中的剑锋又往连忻的脖子上靠近了一分。 楚惜朝抬手,“你们都下去!” “爷……”女侍好似有些担忧楚惜朝一个人搞不定,奈何不敢悖逆了楚惜朝的意思,不得不收了长剑,拱手退下。 铁门紧闭,这密室中只剩下楚惜朝与连忻二人,楚惜朝负手弓下身子,直盯着连忻的眼睛,轻蔑地笑道:“好一双会撒谎的眼睛,你这一生撒过的谎,大概连你自己都数不清楚吧?” 连忻眉头轻蹙,双手僵硬地拽着裙边,试探着问:“你在调查雀影峰?” 楚惜朝不说话,连忻只以为自己猜中了,“放了我,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凭什么相信你?” “銘离不会放过我的,除了与你合作,我别无选择!” “啪啪——”楚惜朝轻轻地击了两下掌,“我真是小看你了,你非但是个会撒谎的女人,也是个聪明识时务的女人!” 连忻咬着唇,似是陷入了眸中回忆,良久,道:“銘离的双腿之所以废了,是因为我……” 原来如此,难怪雀影峰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抓回连忻,当然,连忻告诉楚惜朝的也不过是一条足以令他信服的理由罢了,不假,但也不是全部。 如果单只是害得雀影尊主銘离双腿落残,銘离有的是办法叫连忻死无葬身之地,但雀影诛杀令中要的却是活口,只因为,连忻还盗取了赤玄琉璃珠。 “怎么?你不信?”连忻望着楚惜朝。 “雀影尊主銘离,天下第一高手,曾一人独挡江盟十三杀,迫得那十三位顶尖高手功力尽散,此生再不能动武,你竟告诉我你能近得了他的身甚至还害残了他的双腿,你觉得我会信你?”楚惜朝逼视着连忻的眼睛,试图从她那双虚伪的双眸中发现些许端倪,然而不知是否是她掩饰得太过高明,楚惜朝竟丝毫没能觉察到异样,连忻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腰杆笔直地对着楚惜朝,浅浅地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凑到楚惜朝的耳畔,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銘离的女儿呢?” 连忻试图趁机揭去楚惜朝的脸上的面具,奈何被楚惜朝及时发现避了过去。 楚惜朝的手指落在连忻的肩头,连忻半张着嘴,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已被楚惜朝下手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剩两只眼珠子可以肆意转动,连忻恍然看到楚惜朝腕上系着的一条红绳,掩在袍袖中,若隐若现,她好似在哪里见过这条红绳? 然而,还没等连忻想清楚,眼前猛地一黑,便失去了所有意识被人塞进了一只黑麻袋中。 次日天一亮,扶辰的手下便将昏迷中的连忻带回了鼎湖山庄,彼时,扶辰还未睡醒,听到外边的动静,唤了侍女询问了情况,不禁大赞楚惜朝真是个守约的“君子”,随即披了衣裳起来,随口问道:“雪莺还没回来吗?” 侍女摇头:“昨日雪莺小主与护法一同外出后,一直就没回来过。” “罢了!”这雪莺看来是和那个楚惜朝杠上了。 扶辰在手下的引领下见到了连忻,身旁的侍女一瓢冷水泼醒了昏睡中的连忻,连忻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到扶辰,大惊失色,忽而想到了自己昏迷时,好似有人告诉她:“平陵距雀影峰少说二十日行程,有的是机会逃脱。” 连忻很快意识到是鬼面人想要帮她,又想到此时与扶辰硬碰硬也讨不到好处,况且自己被扶辰牢牢牵制着,只得先听了那鬼面人的话,一声不吭地望了扶辰一眼,随后闷下了头。 “哎呀,我的乖徒弟,你说你,没事跟师父玩儿什么躲猫猫游戏呢?你要是早点儿愿意乖乖跟师父回去,哪里还会受伤呢?”说着,扶辰的手碰触到连忻肩膀上的伤口,令她惊奇的是,连忻的伤口恢复的很好,而她体内的毒,竟被人解去了大半,而这足以保住连忻的性命。 不知道青鸾知道了她的毒没能毒死人,会被气成什么样子,扶辰莫名地有些期待。 扶辰命人好好看守着连忻,而寻找小主人下落的人也有了消息正赶回来通报。 “你是说,小主人又被那狗皇帝关进了死牢?”扶辰听到手下的回报,气得炸毛,“不是,姓楚的这帮人,到底想怎么样啊?”要是尊主知道了,一定端了他整个南蜀皇宫! 扶辰气归气,但基本的理智还在,仔细询问道:“上回是害死了南蜀皇帝的小老婆,这回犯的又是什么事儿?” 两名复命的手下面面相觑,回道:“这……这回,好像什么事儿都没犯。” “什么事儿都没犯,那把她关进死牢干什么?” “这个……属下还没查到。”二人垂下头,扶辰怄得跳脚,“行了,把外头的人都给我撤回来,本护法今晚亲自去领教一番南蜀国的死牢,看看这南蜀皇帝到底有多少能耐!” “要……要将雪莺小主召回来与护法同去吗?”侍女好心问道。 扶辰一记白眼钉在侍女的脸上,“干吗?瞧不起本护法吗?没有雪莺本护法就成不了事儿吗?” 第45章 :蝴蝶发簪 刑部密牢,连悦唉声叹气地扶着铁栏,也不知道此刻外头是什么时辰,更数不清楚她在这鬼地方过去了多少天,她只知道,自己肚皮又在叫唤,想来这送饭的也快来了。 “哎——”换了跟铁栏抓着,连悦又长叹了一声,楚煜静坐着都被她给“哎”得心生烦闷。 连悦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跑回去挨着楚煜坐下,捏了捏楚煜的胳膊,得意道:“行啊你,这满身肌肉的!”撩开楚煜的衣裳,看到他满身的伤口已经恢复无恙,更是自豪,爷爷传给她的神针妙术她运用自如丝毫没给他老人家丢脸。 楚煜有些尴尬地侧了侧身,连悦嗤笑道:“还害什么羞啊?你身上哪里是我没见过的?真是的,你这人……” 这样的话听在楚煜这个大男人耳中都会令他心里臊得慌,可连悦竟能这样无所顾忌地张口就来,她当真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吗? 楚煜不禁冷瞥了连悦一眼,连悦张开双手撑在背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就别用你这种鄙夷的眼神看我了,怕什么啊,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要按你们这些古代人的说法,吃大亏的当是我这么个黄花儿大姑娘好吧?我都没说什么,你还跟我变扭起来了,难道你还担心我会赖着嫁给你不成?再说了,就算你肯娶,咱们也出不去这个门,有什么用呢?” 楚煜转过头,抱膝坐着,脑海里仔细琢磨着连悦这番话,好似是有些道理,只可惜,这样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偏要陪他蹉跎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中。 楚炀,你何故如此残忍? 连悦舔了两下唇,又往楚煜这边靠了过来,紧紧勾住了他的胳膊,凑在他的耳边问:“喂,这里也没别人,我也不可能再出去了,要不你就把你知道的关于‘雪影神针’的事儿告诉我呗?” 她竟还惦记着“雪影神针”?真是个执着的女人! 楚煜蹙眉,却将嘴巴闭得更紧了。 连悦有些恼,“你不说,信不信我杀了你?”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间有些诡异,楚煜侧首撞上连悦那双扑闪着的小眼睛,冷冰冰吐出几个字来:“求之不得!” 这该是这么多天来楚煜开口同连悦讲的第一句话,连悦眼珠子一翻,险些激动得晕了过去,忙抱紧了楚煜,恐吓道:“我……我可是认真的,你想想,我既然有本事把你从阎王殿里拽回来,自然也有本事再把你送回去!” “那就劳烦姑娘再送我回去了!”连悦假正经的样子在楚煜看来十分喜感,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连悦被楚煜这句话给噎住了,“你……你别以为我不敢!”说着埋头在自己的小药包中翻找了起来,身上的利器也就只有银针了,如果银针能杀人的话…… “不如……就用这个吧!”楚煜伸手,从连悦发上取下了唯一一根蝴蝶簪子。 这簪子并不名贵,上头镶的珠子也只是很普通的银珠,但簪头的展翅蝴蝶做工却是十分精美。 楚惜朝曾命人给连悦打造了许多金银发饰,连悦偏偏一样都看不中,而无意在平陵集市上花五个铜板买来的这根蝴蝶簪子却被她当成了宝贝一样天天戴着。 连悦气呼呼地哼道:“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就不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了,难道你就是这样来欺负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我从来,不曾求着姑娘救我。”楚煜将那根发簪攒在手心,眼波流转,猜不出他的心绪。 “你这话说的……倒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难不成还是我死乞白赖非要救你跟你一起困在这个鬼地方的吗?”连悦怕是真的恼了,双颊一片绯红,多日来的怨气悲伤统统积压在她的心底无处宣泄,偏偏还被人这样拿话堵她,她再怎么没心没肺没心眼,也是架不住的。 楚煜心中对连悦终究有愧,说白了,都是因为自己才祸连的她,然而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只听得连悦抽抽搭搭的紧跟着便如同开闸放水一般再也收不住,“哇哇”大嚷着却将鼻涕眼泪一大把全都蹭在了楚煜身上。 楚煜便就这样由着她哭闹,顺势轻拍着她的被,怕她被自己的眼泪呛到。 他不知道连悦为什么非要询问有关于雪影神针的事儿,然而这件事确是个禁忌,他绝不能吐露半个字。 刑部密牢外头,扶辰披着件黑色斗篷掩在夜幕当中,斗篷里头仍是他贯穿的白衣。扶辰十分嫌恶这身斗篷,要不是侍女说白衣夜行十分扎眼,非逼着他套上斗篷,若不然他是绝不肯碰这黑衣的。 这刑部密牢的防守十分严密,四处又有重重机关围布,扶辰一时还真有些不敢贸然行动,意图探探虚实又怕打草惊蛇,毕竟小主人还在里头。 可是,若这样毫无收获地回去,必定又叫底下的人看了笑话,再议论起他扶辰大护法离不得雪莺这样的混账话来。 他偏不信,他好歹也是雀影峰堂堂四大护法之一,会搞不定一个小小密牢。 正在扶辰愁眉不展之时,终于叫他等到了送饭的人来了。 第46章 :寝房对峙 扶辰像是一只捕获到猎物的猛兽一般,兴奋地扑了过去,然而,他虽以轻功腾飞在半空中,却不知怎的还是触到了周围的某处机关,引起了不小的异动。 无奈扶辰只得退了回去,再看适才还提着食盒站在外头的黑衣壮汉,此时竟已消失不见,扶辰甚至还没能看清他是如何启动这密牢铁门的。 “你们这一队,出去看看,刚才肯定有外人触到了机关!”守卫领头指示道,而他四处张望一番,肉眼并没有能够看到什么人,却不知此时扶辰正悬在他的头顶,吊着一根歪脖子树的枝干,做着极其高难度的动作。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扶辰还是没能寻到机会,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无功而返。 侍女见扶辰回到鼎湖山庄,忙迎了他进去,询道:“护法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莫非是成功潜入了密牢见到了小主人?” 扶辰一路黑着一张脸,而他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那件难看的令他头疼的黑色斗篷给扒了直接甩在了侍女怀里。 这侍女名唤小芭,一直便是贴身服侍扶辰的,扶辰的性情习惯她最是了解不过,看到扶辰这副臭脸,她也大概知道了今晚没能有什么收获,遂快步上前劝慰道:“想必是那南蜀皇帝太过狡猾,将那密牢防卫布置得严密了些,大护法无需动气,明日叫底下的人同去便是!”小芭没敢单独提及雪莺的名字,担心又要挨扶辰一顿臭骂。 扶辰座下,猛灌了两口水,“雪莺回来没有?” 小芭摇摇头,“还没有!” “啪——”扶辰突然狠狠拍了下桌子,“派人去找!” 小芭有些为难:“大护法不是不知道,雪莺小主的行踪,岂是我等能够轻易探寻到的。” “哼,别处都不用去,直接去郕王府附近寻,她必定藏身于此!” 小芭不知道扶辰为何会如此笃定,亦不敢多问,领了吩咐便下去放了话。 而此时的郕王府外,正如扶辰所料,雪莺果真就在某个房顶上蹲着。 说起雪莺与扶辰这二人,还真是奇怪,一个喜欢挂树一个喜欢蹲人房顶。 雪莺在此已经蹲守了一天一夜,却迟迟不见楚惜朝回来,好歹这里是他的“老巢”,他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又能去哪里? 难道说那个假正经伪君子还在外头置了什么别院养了什么女人不成? 雪莺的这一点与扶辰十分相似,在他们眼中,这世间男儿皆是薄幸龌龊,没有一个好东西的。 便是凭着这一点,当初尊主銘离要扶辰在雀影七小主当中挑选自己的副手,扶辰才会想也不想便指了雪莺,并且只要了雪莺一人,这些年,为尊主办事,雪莺与扶辰配合十分默契,可说是雀影峰的最佳拍档。 雪莺连打了两个哈欠,眼看就要撑不住了,郕王府里头这些没用的护卫们,雪莺在他们王府上方屋顶上窜来窜去就差跳舞了都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这叫雪莺觉得甚是无趣,就这样一个破地方,刺杀楚惜朝岂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好不容易,终于叫雪莺等回了楚惜朝。 王府大门大开,福管家迎了楚惜朝进来,一路跟着他往回走。 “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叫老奴好是担心!”福管家看到楚惜朝好端端的,抑不住的欣喜。 楚惜朝掩唇轻咳了两声,“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只是临时有些事要办,才在外耽搁了一日,不必担心!” “是是是,看到王爷好端端回来了,老奴也就放心了!” “行了,你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楚惜朝打发了福管家回去,自己则进了寝房,却不料,雪莺早已先楚惜朝一步潜入了他的寝房中去。 房中没有点灯,乌漆漆一片,但楚惜朝却已然嗅到了一股生人的味道。 不是他的鼻子灵敏,而是雪莺身上的香味太过特别,那是雀影峰奢香小主碧鸢特意为雪莺调制的香料,可以说这世间,只有雪莺一人的身上会有这样的奇香。 脖颈间有冰凉的触觉,那是雪莺横在楚惜朝脖子上的剑,楚惜朝没有动,静谧中只余他与雪莺二人轻微的呼吸声。 想不到竟这样容易,雪莺不禁得意,她若稍稍用力,楚惜朝的脑袋可就要真的被她割下来了。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倒叫雪莺觉得有些无趣,然而,却在此时,雪莺恍惚感觉到有什么抵在了自己的胸膛处,竟是楚惜朝藏于袖中的匕首! “雪莺姑娘,你这是想要试试,到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匕首快吗?”楚惜朝笑道,房中空气一瞬间凝滞,雪莺突然撒手扔了剑,嗔道:“不玩儿了,你真阴险!” “本王不过是偷学了雪莺姑娘两招而已,若这也算阴险,那姑娘又当如何?”楚惜朝见雪莺扔了剑,自己也顺势收回了匕首。 雪莺不服气,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竟染还是输给了楚惜朝,“你等着,下次我绝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 “下次?”楚惜朝顿觉好笑:“雪莺姑娘真当我郕王府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能走的地方吗?” “哼,这可就由不得郕王殿下您了,这世上,还没有我去不得离不开的地方!”话罢,寝房内的窗户突然大开,一道白影掠过,楚惜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雪莺从自己眼前消失,像是一阵风,没有惊起郕王府一丝波澜。 事实上,楚惜朝本就没有要为难雪莺的意思,那样说,不过是想趁早打发她而已。 这个女人,还真是禁不起激。 点上灯,楚惜朝解开衣袍,手臂上的伤在那上等金疮药的作用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回想昨夜情形,他在雪莺所制的幻象中,看到的是连悦的模样,若是有一日,连悦真能与他…… 这真是一件令人兴奋而又期待的事情。 可如今,连悦还被困在密牢当中,他必须要想办法逼皇上将连悦放出来才行。 第47章 :脱身之计 由于楚惜朝“多病体弱”,文帝便特许他不涉朝政,久而久之,连早朝也不用他去了。 楚惜朝倒并不在意这些,不入朝堂,乐得清闲。 一早楚惜朝为着连悦一事,正要进宫,试图再探一探皇上的意思,然而脚还没踏出郕王府大门,却见彭程一副“痴痴傻傻”的站在了外头,呆呆地望着郕王府的方向。 见了楚惜朝,彭超莫名激动地扑上前,拽住了楚惜朝的袍袖,“殿下……郕王殿下……” “你……这是怎么了?”楚惜朝与彭程本是旧相识,彭程在顺利通过考核入宫成为正式御医前,便就常常都喜欢赖在郕王府中。 因为这郕王府中有个藏书楼,里头收藏着古今各种医书,彭程曾经甚至说过,就算是把他锁在那藏书楼中一辈子,他也是愿意的。 楚惜朝与彭程二人虽然算不得生死挚交,但平日里也能谈到一处去,不过,自彭程入宫后,二人来往便就少了,又加上因为连悦而引起的几次误会,楚惜朝对这个彭程便再没什么好脸色。 彭程也知道楚惜朝不愿见他,可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压抑,除了冒险来找楚惜朝,他实在是想不到还能找谁。 “郕王殿下,已经好几日没能看到连姑娘了,殿下,您可否告知,连姑娘她怎么了?”彭程抱着楚惜朝的胳膊,就差冲他跪下,楚惜朝慢慢拂开彭程的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来找连悦?” 彭程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图纸,递给楚惜朝道:“这是连姑娘托人交给我的,这上头的五行穴位我倒是能够辨认,也按着她的指示定时给七殿下施针,指示还有一些疑问,彭程实在是参悟不透,殿下能否容我见一见她,待问清楚了这些问题,我便离开……” 楚惜朝摊开图纸,上面画的东西他这个外行人自是看不通透,便又递还给了彭程,复问道:“你是说,这东西是小悦遣人交给你的?” “是啊!”彭程一脸不知所措,“我只当是连姑娘已经同意收我为徒,才将这穴位图传于我,还高兴了好几日,可是,却再没见过她,这叫我心中好是不安。” “你……”楚惜朝端详着彭程,“你多番纠缠小悦,只是为了叫她收你为徒?” “是啊!”彭程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看楚惜朝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疑惑迷茫,他彭程一直想要拜连悦为师,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吗? 楚惜朝恍然大悟,看来,他这飞醋是白吃了,想来彭程一个对医痴,看到连悦过人的本事,甚至不惜委身恳求能拜连悦为师,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奇怪。 待看明白了这一点,楚惜朝拉了彭程进来,吩咐下人备了茶水点心,待彭程的态度与适才大不相同,彭程有些受宠若惊,不停地伸着脖子向外张望,却怎么都不见连悦出现,不禁好奇道:“郕王殿下,这连姑娘呢?莫非还没起身?”可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都快中午了呀! 楚惜朝抱着茶壶,给彭程斟了一杯,递过去,神色凝重道,“我本还没想到这桩事要如何解决,现如今看到了你,倒让我想出了个法子来。” 彭程一头雾水,“殿下您在说什么?” “实话告诉你吧,连悦被父皇秘密关押了起来,至于关押在何处……”楚惜朝虽有意与彭程一同谋划,而有些事却有不能同彭程说实话,便知告诉了他一半,“本王也不知道父皇到底将她关在了哪里,几次入宫去问了父皇,都被父皇言辞赶了回来。” “啊?”彭程一脸惊恐:“怎么会这样?皇上为何要将连姑娘关押起来啊?” “皇上的心思,又岂是你我能够揣测的?大概是看着七皇子日渐好转,用不到小悦了,便想着翻出旧账来……” 这话彭程大概是听得明白的,宫中上下都道,连悦是害死静妃娘娘的凶手,皇上对她恨之入骨,本已判了死刑,竟能逃脱甚至还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活了下来,这事儿在一众宫女内监们之间传开,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彭程也知,皇上留着连悦只是为了救治七皇子,如今七皇子眼看着要痊愈了,皇上怕是觉得连悦再无利用价值了,估摸着又得杀了她吧。 楚惜朝不过提了一句,却叫彭程自己把整件事给圆了起来,不禁愤然:“连姑娘天真善良,又医术高明,怎能就这样死了,不行……不行……” 彭程激动地按着桌沿,楚惜朝试图平复着他的情绪,提道:“你想,皇上既然是看老七不需要小悦了,这才又对小悦起了杀心,若是老七离不开小悦呢?” 彭程不明白,“可是,七皇子如今的确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啊!” 楚惜朝扶额,“就没有什么变通的法子了吗?比如……”楚惜朝附在彭程耳边耳语了几句,彭程半张着嘴,先是诧异,再是了然最后竟是欣慰,赞道:“如此一来,皇上为了七殿下,不得不留下连姑娘,果真妙计!” “只是,要老七吃些苦头了。”楚惜朝不忍。 “放心吧!”彭程猛地拍了下楚惜朝的肩膀,“我有办法叫七殿下的状况看起来十分严重,但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你?”楚惜朝不大相信。 彭程抹了把鼻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我这便回宫,等着宫里的‘好消息’吧!”说罢,彭程捧起点心碟子里的点心,揣在怀里,心情较好地边走边吃。 这一点,倒和连悦有些相像,都是吃货投的胎。 楚惜朝端起桌上剩下的另一盏茶,凑到唇边,啜饮一口,茶水清淡,品不出任何味道,然而他的眸中却是抑不住的笑意。 而彭程回宫后没多久,昭阳殿里便翻了天似的炸开了,小皇子手脚冰凉全身抽搐,看上去十分严重,乳母急忙派人去通知了关婉晴,关婉晴听到这消息,竟露出了一丝兴奋之色,只是转瞬便叫她给掩饰了过去,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第48章 :难得情分 勤政殿,文帝听到消息,立马遣散了一众还在议事的臣子,匆匆忙忙赶去了昭阳殿。 此时昭阳殿中,以御医长使彭元庆为首的诸位御医正围聚在一处商讨对策,彭程守在七皇子的睡榻边,故作镇定。 他不过是在给七皇子施针时在他的身上抹了些许特殊的药剂,药剂很快挥发,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然而随着药剂的挥发,又受气温的影响,七皇子的身体自然摸上去会觉冰凉,至于全身抽搐,那是因为彭程走神的空隙施错了一针所致,他也不知道这施错的一针到底要不要紧,再探七皇子的情形,明显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糟糕。 若是小殿下就此真出了什么问题,那他彭程岂不是要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吗? 彭元庆向文帝详述了七皇子的症状,亦明言怕是整个御医院也没有一个好的法子来诊治七皇子,更因为七皇子年纪小,不敢妄自用药。 “朕养你们这一整个御医院有何用处?”文帝愠怒:“先前无力救活静妃,如今又对老七的病症束手无策,还不如统统将你们杀了干净!” “微臣惶恐——”众御医纷纷伏地,彭程横了心,道:“陛下,兴许可以叫连姑娘来瞧一瞧,连姑娘医法高明精湛,又通针灸之术,先前便就是她稳住了小殿下的病症,如今怕是也只能继续由她医治了。” “连悦?”文帝默念,“既然她有本事,那还不快宣她过来!”许是急糊涂了,文帝竟忘了连悦已经被她关到了刑部密牢。 陈德一脸为难,“皇上,连姑娘此时恐怕……” 经陈德这样一提醒,文帝这才想了起来,行至七皇子睡榻边,伸手触了触他略显惨白的小脸蛋,缓缓捏紧了拳头,这是静妃留下的唯一骨血,他决不能允许他们的孩子有任何闪失。 “陈德,你亲自去吧,去把连悦带到昭阳殿来!”文帝刻意向陈德使了个眼色,陈德会意,俯身应道:“是,奴才即刻便去!” 彭程总算松了口气,若就此能救了连姑娘,也不枉他担惊受怕这一场。 刑部密牢,连悦此时还睡着,睡相奇丑夸张不说,还流口水打呼噜,头枕在楚煜的大腿上,口水亦全沾在楚煜的囚裤上。 楚煜静坐着,双腿被连悦枕了六七个时辰,虽然疼痛酸麻,却依然不忍动弹,以免扰了连悦的好梦。 或者说,此时便是叫他动弹,恐怕也是为难,早已酸麻到没有知觉了吧? 连悦翻了个身,鼻子撞到了楚煜横在腿上某处的手腕上,直接将她给疼醒了,“哇哇”惨叫着坐起来,捂着鼻子,迷迷蒙蒙地冲楚煜吼道:“喂,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啊?”竟然趁着她睡觉偷袭她,简直不能忍。 楚煜失笑,抬起自己被连悦那鼻子撞得直接抽筋的手腕,他倒没说什么,没想到连悦竟先嚷嚷起来了。越发觉得自己选择不同她多话是对的,这样的女人,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诶,你……你……你……你……你竟然还斜眼瞪我?”连悦指着楚煜,气急败坏道:“你知不知道我这鼻子很宝贝的啊?要搁在我们那个时代,多少人花大价钱想要把鼻子隆成我这个样子呢!” 楚煜听不懂连悦在说什么,反正也已经习惯了她自言自语,只当她是在鬼扯,别过脸去并不与她计较。 越是这样不理她,连悦便越是生气,想要同他吵个架都那么难,“高冷还冷上瘾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就算是块寒冰,我融不化你,我也非得拿锤子把你给砸碎了你信不信?” 楚煜侧目轻笑:“你?” “我怎么了?”虽然连悦叽叽喳喳说了这么一堆楚煜只应了她一句,但连悦还是逮着了机会,“你瞧不起我是不是啊?” “我哪里敢,你连大姑娘是什么人?一根银针掌控生死,连阎王爷都敬你三分,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楚煜抱头靠在后墙上。 连悦扬嘴正得意,“你知道就好,以后得对姑奶奶我好点儿,你的命可是掌控在我手上的,要生要死,得看我心情,懂吗?” 楚煜摸了摸鼻子,置若罔闻。 这时,铁门处透进来一股强光,想都不用想,大概是有人来送饭了,连悦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和散乱的头发,正襟危坐,准备开饭。 然而,来的并不是提着食盒的黑衣壮汉,而是扬着拂尘的陈德陈总管。 陈德也不耽搁,见了连悦,直言道:“连姑娘,皇上命我来宣连姑娘入宫?” “啊?”连悦吃惊道:“你们那冷血的皇上肯放我出去啦?” “连姑娘随我入宫便知道了。”陈德打开铁牢的门,向往张开手臂做了个“请”的动作。 连悦起身,才踏出去半只脚,忽然回头望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楚煜,竟有些不舍,转念宽慰道:“内什么,你放心吧,那皇帝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了我的。”连悦咬唇,“要是……要是他真的打算放了我,不让我进来了,那么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把你也放了。” 虽然,连悦私以为自己同楚煜的关系并不那么好,一天到晚话都说不上两句,可这么久以来一起蹲大牢的情分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就当是在同情他吧,连悦也不忍心留楚煜一个人继续蹲在这鬼咕隆咚鬼气森森的地方的。 连悦没有抬头,连悦的话他都听到了,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绪又在翻涌,直至连悦随陈德离去,铁门再次落下,他才捂着心口默叹了口气。 他希望…… 她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连悦一直被陈德拽到了昭阳殿,这一路上连口气儿都没能容她停下来喘过。 看到昭阳殿的情形,以及彭程的扭曲脸色还有守在七皇子睡榻边上的文帝,连悦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不禁冷笑,嘀咕道:“我还以为是皇上良心发现,终于决定放我自由了呢,原来还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 陈德狠狠地在连悦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哎呦连姑娘,你就少说两句吧!” 第49章 :新的行踪 早在路上,陈德便一再叮嘱连悦,有些话当说有些话小心着千万不能说。 连悦虽然平日迷糊了些,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头脑却还是清醒的,她知道,陈德一方面是在维护皇上,一方面也确是在为了她好。 连悦上前,见了文帝,微微欠了欠身,“皇上好!”这礼行的实在有些勉强,文帝还未来得及数落她,却见连悦一把推开了文帝,挤开一众白胡子老御医,凑到七皇子的睡榻前,不过是随手撩开小皇子的衣衫探了探他的脉息,连悦便已然了解了当中的情况,冷不防瞥了彭程一眼,彭程心中发虚,莫非连姑娘这么快就断定是自己下错了针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的吗? “去,打水!”连悦使唤道,这明显是冲着彭程,彭程反应过来后忙点头,“哦好,我马上去!”好像已经将自己默认成了连悦的副手一般,便是有宫女要抢了他的活儿,彭程还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嗔怪道:“连姑娘这是唤我去打水的,你们就别搅和了!”那两名宫女也是好心,却听得彭程这样拂了她们的好意,暗自委屈,便再也没有搭理彭程。 打来了水,彭程搓着手候在一边,时刻警备时刻待命一般,连悦取出自己针包中的银针滚进沸水中正消毒,余光扫到彭程那“不成器”的样子,越发来气,呵道:“走走走,哪儿凉快哪儿蹲着去!” 彭程挠着头,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并不介意连悦这般对他,倒是他的叔父彭元庆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揪着彭程直接将他揪到了外室,咬牙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被人欺负成那样也不吭声?” “哎呀叔叔,连姑娘那不是在欺负我,我觉得,她是把我当成自己人了,才会那样呵斥我,你看,整个屋里,她怎么没对别人呼来喝去偏是对我呢?”彭程自我安慰道,还试图以这番谬论说服彭元庆,彭元庆看着彭程这个样子,心中闷气横生,“你个蠢货,你还有没有点儿骨气了?” “我这哪里没有骨气了,叔叔……”彭程执拗地还要再往里走,彭元庆不管不顾地将他拉到了一旁角落里,“我问你,此次七皇子有恙,是否与你有关?” “叔叔,你说什么呢?”彭程打算抵死否认,奈何彭元庆不吃他这一套,警告道:“你从小到大,都是我带大的,你撒的尿什么味道,我一闻便知,还想糊弄我?” 彭程自知瞒不下去了,低下头,准备坦白从宽,却被彭元庆狠狠地拧着耳朵,“我告诉你,你自己想死我不拉着你,只要你有脸到地下去见你那先去的爹娘,还有,要是连累了整个彭家,我看你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彭元庆无子,彭程又是他唯一的大哥留下来的唯一骨血,大哥大嫂去的早,彭元庆一早便已经将彭程视为了自己的儿子一般,可以说彭家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彭程身上,彭元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彭程这般胡来的。 此时,内室,连悦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给小皇子施针,连悦施针时从不会避忌外人,毕竟就算这些人看了,知道她怎么下的针,也不会通晓其中精髓。 要知道,这针灸技艺可是传承了数千年又经现代改革才会纯熟至此,这些老古董们怕是怎么也无法理解其中奥妙所在的。 奇迹般的,经连悦下针后,小皇子竟醒了过来,张着双手,许是感觉到了身上的疼痛,“哇哇”大哭着,听这洪亮激昂的哭声,御医们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彭元庆训斥完侄子,听到里头的动静忙赶了进去,看到大家面上轻松的样子,大概猜到小皇子已经无恙。彭元庆上前,切了小皇子脉搏后,欣喜道:“恭喜皇上,小殿下脉息已经正常,体温也正在慢慢恢复。” 连悦正在收拾自己的针包,看到彭元庆以及底下跪着的那一众老家伙,不禁有些好笑,都是群“事后诸葛”,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这么一群猪脑袋,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乳母抱了小皇子去喂奶,关婉晴适时地端着一盅雪耳莲子羹进来,一路袅袅娜娜行至文帝跟前,微微欠身,“皇上,担心了这许久,许是辛苦了,用一碗莲子羹吧!” 连悦是听到关婉晴的声音这才抬头注意到这个人的,主要是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过…… 用现代的话来讲,大概那种像是舌头打了个结一般的嗲声嗲气,叫连悦听了十分不舒服,再往上看到关婉晴那双纤手以及注视着文帝的那双媚眼中暗送的秋波,衣领刻意拉低了露出的那若隐若现的沟沟…… 连悦不禁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挎上包包,正要离开,文帝突然冲陈德使了个眼色,陈德会意忙疾步拦住了连悦,道:“连姑娘稍安勿躁,还是先到勤政殿去候着吧,陛下兴许还有些事情要交代?” “啊?”连悦莫名地回头瞅了文帝一眼,见识过了他的冷血狠辣,连悦不敢不从,磨了磨牙,只得跟着陈德往勤政殿的方向而去。 郕王府,福管家从外头匆匆忙忙赶了进来,直奔了楚惜朝的书房,叩了叩门问道:“王爷?” “进来吧!”楚惜朝放下手中的书,福管家推门进来,恭敬地回道:“王爷,老奴已经打探到了,今日陈总管确实已经将连姑娘带入了宫,只是,一时半会儿怕是还出不来。” “嗯……”楚惜朝点点头,“收拾收拾,咱们也该进宫接小悦回府了!” “是……” 与此同时,扶辰那边也接到了同样的消息,小芭将手下禀回来的消息报送给了扶辰,“小主人此时已经到了南蜀皇宫,我们的人正时刻盯着,还不确定南蜀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扶辰披着一件浴袍,背靠着浴池,淡淡笑道:“我倒是好奇,那南蜀皇帝敢对小主人做什么。” 第50章 :终身大事 小芭怔怔地望着扶辰那美的令人窒息的后背,她虽服侍扶辰多年,可每每见到这样的画面,都有种压抑不住要喷出鼻血的冲动。 难以想象,若扶辰生为女子,那将会掀起一场怎样的红颜祸乱? 扶辰纵身跃起,水珠高高溅洒,却又纷纷落回浴池中,一滴都不曾外泄。只见他平稳地落座于软榻之上,翘起那修长的美腿,看着这样完美的身材轮廓,便是女人,也不禁要自惭形秽了。 小芭闷下头,逃也似的跑出去,迎面撞上冲进来的雪莺,雪莺抬头看到扶辰那副骚包样,嗤笑一声,放了小芭出去,扬手带上了门。 雪莺几步上前,盯了扶辰半晌,道:“我说大护法,旋日又不在,你这骚卖给谁看呢?” “你懂什么?”扶辰犹自沉浸在自己的“净洁美貌”中,却被雪莺这般给扫了兴致,不禁冷了脸,嗔道:“怎么,你这算是在嫉妒我吗?” “呵!开什么玩笑?”说着,雪莺从指间捻出一只飞羽直接打向了扶辰,扶辰仅两根手指便从半空中劫住了,飞羽上钉着一张信笺,这是雀影峰独有的传信纸笺,扶辰瞥了雪莺一眼,摊开信笺。 信笺雪莺早已看过,在扶辰看信的同时,复述道:“尊主要你即刻带连忻回去,所有暗中潜伏在平陵城的人也统统撤离。至于小主人的安危,尊主另有安排……” “这么急?”扶辰碾碎了信笺,“既然是尊主的意思,那便去准备吧!” 雪莺莞尔一笑:“护法放心,一切雪莺已经准备妥当,您可以随时启程。” “那你呢?” “我嘛……”雪莺托腮:“我此次自然是不跟你回去的。” 扶辰像是一眼就看穿了雪莺的心思,“难不成你还没放下那个楚惜朝?” “哼!”雪莺高噘着嘴,“我七岁便开始以迷心幻术杀人,这十多年来,还从未失过手,除了那个楚惜朝……” “我不说,你不说,这桩事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也传不回雀影峰,你又何必那么执着?”扶辰劝道。 “你不明白的。”雪莺坚持,“总之,这心结一日不了我便一日不得安生。” “罢了。”扶辰长叹了口气,“我劝不动你,那你便留下吧,尊主那里,我自会替你交代。” 雪莺抿唇,“谢谢你。” 二人相视一笑,而扶辰的笑容中仿佛掩藏着看不透的复杂,也许,他已经看穿了雪莺的结局…… 南蜀皇宫,连悦已经在勤政殿等了半个多时辰了,文帝这才从昭阳殿出来,一路同内监们说说笑笑回到勤政殿。 连悦见了文帝,一激动,原想走上前去,奈何双腿酸软,才一动弹,突然“扑通”一声整个人都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文帝一惊,突然哈哈大笑道:“你这礼是否行得太大了?” 连悦挣扎着爬起来,整了整衣衫,昂起头来瞅着文帝:“有什么话,皇上快说吧!” 文帝迟迟未曾发话,坐回高座,摊开奏折,认真批阅起来,像是故意要将连悦晾在一旁似的。 连悦恼了,跺着脚不耐烦道:“我说皇上大叔,咱们都是成年人了,说话能不能爽快点儿啊?您这样,真的让我,很,没,安,全,感!” 文帝头抬也没抬,冷幽幽问道:“这段日子,你过得可还舒心?” 什么?这皇帝是故意的吗?被关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还问她舒不舒心?搞笑呢吧? 连悦撇嘴:“皇上明知故问!” 文帝顿了顿:“朕可以放你自由,但是……” 这个“但是”叫连悦听来有些毛骨悚然。 “但是什么?”连悦迫切地问。 “但是,朕不会再许你回郕王府,更不会许你同朝儿私下见面!” “啊?”连悦有些莫名其妙,忙摆手解释道:“皇上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放心好了,陈总管已经交代过我的,您的秘密,我不会随便乱说的,可您为什么不让我跟楚……呃……郕王殿下见面啊?”在连悦的心里,已经将郕王府当成了她的家,将楚惜朝当成了亲人,好不容易从密牢里出来,却又不让她回家不让她见家人,这是什么道理? 文帝抬起头,“朕知道,你不会说,也不敢说,否则,朕又怎么可能会留着你呢?” 连悦腹诽,这皇帝老奸巨猾,要不是为了他那宝贝儿子,肯定早就杀了她了。 “不过,朕不让你再与朝儿有所接触,也是为了朝儿好,皇后已经为朝儿拟定了王妃人选,只待太子大婚后便会替朝儿将婚事也办了。”文帝仔细端详着连悦,“朝儿需要的是一个温婉贤惠的王妃与他相伴,而不是你,你若是再与朝儿有所纠缠,就不要怪朕心狠手辣……” 原来是这样……连悦听罢,突然好奇道:“你们给郕王殿下拟定了王妃人选,那殿下他自己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他只要听从安排便可!”文帝决绝道。 连悦心口隐隐有些作痛,也不知道萧皇后拟定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样貌性格好不好,楚惜朝会喜欢吗?他日成婚,若是两相欢喜也便罢了,若是各自看不顺眼,那这一生岂不都要遭罪了? “不过你也无需这样沮丧!”文帝道:“朕且将你留在宫里,若你乖巧懂事,他日,朕或许可以破例将你许给朝儿为妾妃。” 连悦无奈地叹了口气,仰头看着文帝,道:“皇上怕是误会了,连悦从来就对郕王殿下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莫说是妾妃,便是正妃,我也无意,只不过,连悦觉得,这毕竟是关乎于郕王殿下的终身大事,皇上虽为君上,可也是父亲,郕王殿下虽为臣下,可也是您的儿子,君命不可违,可难道连一个知情权都没有吗?” 文帝沉默了半晌,恍似觉得连悦这番话也有些许道理,面色平缓了下来,道:“此事,你无需再多过问,朕会叫皇后安排他们二人多接触,至于你,就好好留在勤政殿,朕会叫陈德给你安排住处!” 说白了,不过是将连悦留在自己眼皮底下,好方便随时监视她罢了。 第51章 :朝政时局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正在勤政殿外头守着的陈德突然叩门小声禀道:“陛下,郕王殿下求见!” 文帝脸色陡变,“他的消息倒是灵通!”手重重地按在了桌案上,烦躁道:“不见不见,替朕打发他回去,告诉他身子弱就好好在府里休养,别没事出来乱跑,朕早就免了他早朝议事宫中行安,哪里还要他天天往宫里跑的!” 连悦不禁发笑,“陛下难道不觉得,郕王殿下的脾性最像您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文帝听了有些莫名其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英明神武绝顶聪明,怎么就听不出连悦话中的意思呢?”连悦大有一种凌然于世看透俗尘的架势,“若郕王殿下不是先天不足,皇上觉得,您如今早已成年的三位皇子中,当属谁最值得您寄予厚望呢?” 是楚惜朝。 文帝沉默了许久,连悦说得没有错,不论是样貌脾性,楚惜朝都像极了他,只可惜了他那副需得靠药罐子保住的身子。 可令文帝不解的是,为何连悦这样一个平日里看着疯疯癫癫毫无规章可言的黄毛丫头,竟能看透这一点甚至还有这个勇气当面说给他听? “你可知……”文帝面色僵硬着有些难看,“这样的话牵扯到的是朕的皇储,若说得再严重点,你所非议的不仅仅是当朝太子,还有整个南蜀国的未来。” “是,连悦知道!”连悦昂起脑袋,迎面直视着文帝,“若是再要扣给连悦什么帽子的话,藐视当朝太子,视君上为无物,妄自菲薄朝政时局……细数这一桩桩,可都是连悦最担不起的死罪,皇上是想告诉连悦这个吗?” “你既已知道,那为何还要说出来?” “除了我,皇上以为还能有谁会说?可没有人说就真的代表大家都是眼盲耳聋的糊涂人吗?”连悦本无意干涉他楚氏皇家的事,不过既然提起来了,她倒是很想再多说几句,否则,这些话憋在她心里,着实难受。 “太子殿下仁善,却实在不是为君之才,靖王殿下生来便注定是个平庸之辈,加上郕王殿下久治不愈的顽疾,皇上于这三位殿下中,择来选去,唯有选择大殿下。”想到那个一身膘的吃货,连悦至今都还记忆犹新,“上天见怜,容静妃娘娘留下了七殿下,皇上对小殿下之所以万般紧张,抛开对静妃娘娘难于割舍的情谊,难道就没有半点儿对七殿下的将来有所展望吗?” 这字字句句文帝听了,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自认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可心思却偏偏被这么个丫头给看穿了,这叫他的心境实在是难以平复,可又十分好奇连悦接下来会说些什么,遂命道:“说下去!” 连悦咬牙,“皇上如今身强力壮,自然等得起七殿下成年之时,少则再过个三五七年,便也就能看出七殿下是否当得起皇上的厚望,若是七殿下的确是个可塑之才,难道皇上就没有想过要更立太子吗?” “你放肆——” “砰”地一声,不知什么砸落在地,文帝恼怒地呵斥道,连悦一个激灵,双膝直接狠狠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一脸委屈道:“是……是皇上您叫我说的!” “你……你……你……”文帝颤抖着双手指着连悦,“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样整密的思虑,文帝绝不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御医之女所该有的能耐。 从静妃之死开始,到刑场被劫,再又冒死回城,甚至当面顶撞他,文帝就觉得连悦有些不同寻常,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威胁到他,就算他手中掌握了生杀大权,可以杀尽天下人却动不得一个小小的她! 细思极恐,文帝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连悦,是该派人好好查查她的底细,还有当初刑场助她逃脱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连悦看文帝那一副苦恼的样子,不禁笑道:“皇上您不必这样烦忧,连悦就只是连悦,生死掌控在您的手上,我依旧会听您差遣,不敢有任何造次。再者,我既不会嫁给您的任何一个儿子,也不会痴心妄想成为您的妃子,更不会看上朝中某位大臣或是他们的子弟,连悦此生都不会插足皇权利欲之争,说这些,无非就是想……” 连悦吞了吞口水,继续道:“无非就是想亲自见一见郕王殿下,您想啊,郕王殿下性子同您一样的执拗,若是我不亲自同他解释清楚,他岂敢罢休,倒不是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危及到皇上的事情来,而是担心他会伤及自己的身子,他那身子,可禁不起半点儿糟蹋啊!” 文帝长叹了口气,想来连悦所说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半晌允道:“你去吧!朕给你一盏茶的功夫!” “谢谢皇上!”连悦欣喜地跳起来,不等文帝开口,自己便开了勤政殿的门夺门而出。 看着连悦远去,文帝的眉头拧紧,这个丫头,无论如何,他都要牢牢抓在手中,若是轻易放了她自由,任谁笼住了她,势必都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连悦出去的时候,楚惜朝还候在勤政殿外,连悦冲着楚惜朝飞奔了过去,楚惜朝一惊,眼前一黑,被连悦扑了个满怀,就当着勤政殿外无数宫女太监的面,吓得他们纷纷低垂了脑袋,深怕连悦还会做出更荒唐的举动来“瞎”了他们的眼睛。 好不容易,楚惜朝才站稳了,连悦也意识到这样对一个病秧子实在有些不妥,从楚惜朝身上跳下来,摸了摸他的脸蛋,心疼道:“楚惜朝,你怎么瘦了啊?” “还说我,你不也是吗?”楚惜朝拉了连悦的手,细细瞧了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连悦撇嘴,“你瞎说,我每天大鱼大肉的又不运动,除了吃就是睡,你看,都快吃出双下巴了……”连悦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道,最重要的是,她恍似感觉她胸膛那两团东西还发育了不少呢! 第52章 :贵女秦钰 对于这些日子以来连悦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楚惜朝丝毫没有多问,他知道,上头有他的父皇施加了压力,连悦无法与他多言,看着连悦无恙,他也算心安,只道:“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可以回家了吗?丫头们听说你今日要回来,早早便准备了你爱吃的膳食,就等你回去呢!” 提到吃的,连悦总不禁要咽一咽口水,别的不说,郕王府上丫头们的手艺绝对值得一夸。 只可惜,便是如今楚惜朝捧出瑶池仙界的琼浆玉露,她也是不能随他回去的。 连悦松开楚惜朝的手,闷下头去,似有些难以企口,“那个……对不起啊,我不能跟你回去!” 楚惜朝早已料到,却仍作不解状道:“为什么?不是已经……” “皇上已经决定将我留在宫里了,我如今啊,可是皇上的御用医女,我也不知道这个职位有多大,反正听起来挺牛气的,应该比一般的宫女强吧!”连悦劝慰着,“你放心好啦,皇上不会为难我的,还特地吩咐了陈总管为我在这勤政殿中安排住处。” “可是……” 不知楚惜朝要说些什么,连悦忙伸手堵住他的嘴,“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真的没有必要为了我去悖逆皇上,那是君上,也是你的父皇。” “小悦,我只是,不想与你分开,不知为何,我总有种不好的直觉,总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楚惜朝叹道,“我知道这般儿女情长不是大男人该有的风度,可你也该明白我,我可以失去一切,惟独你……” 连悦背过身去,面上是掩不去的愁绪,连悦啊连悦,你何德何能,怎担得起他楚惜朝如此深情? 若此深情无以回报,还是该断则断的好。 “你……实在是不用这么伤感的,我只是会在宫里多住一段时日而已,这也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再说了,你若是想见我,随时都可以进宫见我的啊!”连悦宽慰道,左右思忖,她仍然无法对楚惜朝说出一些寡义绝情的话来,楚惜朝深爱着从前的连悦,他何错之有,既然没错,谁又能有那个资格去恣意伤害他呢? 连悦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转身抱了抱楚惜朝,“安啦,我真的没事的,大男人家家的,不要这么多愁伤感好吗?” 楚惜朝揉了揉连悦的头发,满是宠溺:“好,我听你的!” 连悦嗤笑,“我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吗?” “必须!” “那现在,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呢?” “让我……再看看你,好多天没有看到了,我得好好看看你有没有哪里缺了少了。”楚惜朝扶着连悦的双肩,连悦顺势站得笔直,“是的长官,请过目!” 楚惜朝被连悦这一举动逗得笑了起来,依依惜别过后才要离去,二人同时转身,背道而行,而就在连悦看不到的身后,楚惜朝再一次回头,只可惜连悦去得决绝,这仿佛……就是他们的宿命。 楚惜朝,今生今世,终有一人,会读懂你眸中的深情,看透你心底的柔软,代替那个永逝的灵魂,成为你终身的依伴,而那个人……绝不是我。 连悦推开殿门进去的时候,面上仍是惆怅,文帝倒不曾在意她的这番变化,不多时,陈德也进来,文帝这才抬头,“郕王他回去了?” “回皇上的话,郕王殿下原本是要回去的,只不过半路碰上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云姑,被请去了锦华宫。”陈德回道。 “噢?”文帝饶有兴味地撑着脑袋,“皇后这个时候召惜朝去做什么?” “皇上……”陈德哈着腰,小心提醒道:“今日,皇后娘娘召了几位重臣府上的小姐们来宫中赏玩,其中便有秦国公府上的小姐秦钰。” “秦钰儿?”听到这个名字,文帝恍然大悟,“朕明白了,皇后当真有心,朕才说起,她便已经开始替惜朝操心起来了!” “那可不,郕王殿下怎么说,也是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的,这个心,皇后娘娘还真是非操不可呢!” “有意思!”文帝扶着陈德的手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朕也很是好奇那位秦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单从皇后递上来的画像看,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不知性情如何,朝儿不同旁人,必得娶个性情温婉好相处的。” 文帝与陈德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将连悦给晾在了一旁甚至于可以说是已经将她当成空气给忽略了。 二人商量着也要去锦华宫凑凑热闹,文帝这才注意到了连悦,冷瞥了她一眼,“你也一块儿去吧!”像是有意要带着连悦一般。 连悦明白,无非就是想带她去见识见识京中这些名门闺秀官家名媛,以此来挫挫他的锐气,好叫她自惭形秽。 可连悦向来就不是一个会特别注重这种形象问题的人,对于一些她不在意的人来说,管他们如何看待自己,左不过背后议论几句,又不会少块肉。 既然文帝开了口,连悦也不推脱,凌然道:“是!” 此时,锦华宫里已经热闹了半天了,萧皇后拖带着恬妃何昭仪二人作陪,温宪长公主楚灵与贺兰多敏也在,除却秦钰,另还有左相任博城的幺女任惠,御史大夫林怀礼府上的两位千金林葭与林菱。 这几位皆是整个平陵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仔细说起来也绝对排得上名号,单就是林家姐妹,平日登门求亲的就都快将林家门槛儿给踏平了。 云姑领着楚惜朝进来的时候,不知她们说到了什么,满屋子的笑声,便是鲜少开怀的贺兰多敏,竟也掩唇偷笑着。 恬妃眼尖,看到了外头的楚惜朝,出声道:“哟,咱们今儿的主角可算是到了啊!你们瞧瞧!” 众人闻声望去,门外那身形挺拔眉目含情的男子,不是郕王又是谁? 几位闺中小姐们纷纷起身,朝着楚惜朝盈盈一拜,“见过郕王殿下……” 第53章 :变相相亲 楚惜朝在门外怔了片刻,来的路上还在疑惑,皇后娘娘突然召他做什么,他虽于萧皇后存了个养子的名分,但事实上自他封王建府后,除了重大节日例行请安外,与萧皇后鲜少见面。 毕竟,楚惜朝不同于太子,不是皇后亲生。 此刻看到殿中聚集了这么多陌生女子,又听方才恬妃那般说,楚惜朝心中大概有了眉目,可惜,此时再想躲让,已经来不及了。 “朝儿,你来的正好!”萧皇后冲楚惜朝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既然躲不过,看来只能咬牙应付了。 楚惜朝抬步踏入殿中,空气中拂过一缕药香,那药香发自他腰间所系的香囊中,这香囊是从前的连悦所制,里头塞放的是提神醒脑的草药,与寻常香囊相比,自有一股清高卓卓的味道。 “儿臣……”楚惜朝俯首跪道:“儿臣给母后请安。”他唤萧皇后一声“母后”,天知道这声“母后”中暗藏了他多少挣扎与不甘。 “快起!”萧皇后示意云姑扶起了楚惜朝,又在离秦钰最近之处给他安排了席位,楚惜朝目不斜视,殿中众多佳人,他竟吝啬得连瞥都不愿多瞥一眼。 恬妃看这气氛怪异,插嘴道:“这殿中这么多美人儿,怎么好似一个都落不得殿下的眼呢?”说罢,恬妃装模作样地捏着帕子掩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脸“惶恐”地瞧着萧皇后,道:“皇后娘娘恕罪,妹妹失言了……” 萧皇后冷眸瞪了恬妃一眼,不与她多话,恬妃心中暗讽,只等着看皇后的笑话,毕竟,她瞧楚惜朝的样子,似乎对皇后的安排并不满意。 “你父皇同本宫说起,你与太子同岁,太子的婚事已定,也是该为你张罗张罗了。”萧皇后满目温柔,“你生母去的早,你又是在本宫身边长大的,这份心,也的确是要由本宫来操。” “是儿臣叫母后费心了,不过……”楚惜朝话未说完,却又突然被温宪长公主给打断了,“你可是不晓得,皇后娘娘同我一处看选了好几日,中意的倒是有几位,却一直争执不下,在我看来,此事还当由你自己决定,我们不过是帮你过过眼,最紧要的还是要你自己满意不是?” 见楚惜朝依旧不为所动,楚灵起身,领着那些女孩儿们刻意介绍给楚惜朝看。 “这位是秦国公府上的秦钰小姐,与你八字最为相配。”楚灵领着秦钰在楚惜朝面前晃了晃,秦钰身着暖黄色绣着凤凰的烟沙罗裙,发上斜插着一根凤尾钗,黛眉如娇,眸含春水,朱唇似玉。腕上戴着一串朱红玛瑙,隔着衣袖隐隐约约,通身清冷,却又不失娇俏。 秦钰对着楚惜朝又是一拜:“秦钰见过郕王殿下。” 楚惜朝高昂着脑袋,依旧没有看她,只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秦小姐不必多礼!” 见楚惜朝没有动作,楚灵又领了任惠过来,“这位是任相国的小女儿,单名一个‘惠’字。” 楚惜朝拱了拱手,“任三小姐才名远播,当真是幸会!” 任惠谦虚道:“郕王殿下抬举小女了。”在任惠欠身的刹那,那乌黑如泉的长发从脑后顺着肩膀滑到胸前,发上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双眸中涌动的仿佛是无尽的智慧与才思,水蓝色衣裙更衬得她孤高老成了不少。 “任惠小姐可是平陵第一才女,曾和太子殿下彻夜对诗,一度传为平陵佳话呢!”恬妃又没管得住她那张嘴,像是无意说漏了的嘴,又像是有意要说给楚惜朝听似的。 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与太子彻夜相对,若说清白,恐怕也不禁引人遐思。 任惠顿时涨红了脸,羞愧难耐,就连萧皇后也隐有发怒的意思。 却不料楚惜朝开口道:“任小姐才貌双全,他日若谁能得小姐青睐,当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不过是看不过去任惠受辱,才会出口解围,可这一切看在楚灵与萧皇后眼中却成了另一番味道,好似楚惜朝对任惠另眼相看甚至有几分意思的样子。 楚灵转首望向林氏姐妹,不待楚灵介绍,林菱拉着姐姐林葭上前,道:“郕王殿下好,我是林菱,她是我姐姐林葭,我们姐妹二人只是来凑个人头的,您不用在意。” 林菱素来口无遮拦,林葭多番给她使眼色都没能拦得住她,无奈只能狠拽着她的胳膊,好叫她不能再做出什么更过分更丢人的事情来。 “殿下莫要介意,小妹自小被父兄宠惯坏了,才会对殿下这般无礼,日后,定当好好管束。”林葭满怀歉意道。 楚惜朝舒了口气,“女孩子就该随性一些,若是整日拘着,那还有什么趣味?” “殿下说的是……”林葭性格虽然平和,但太过温婉,总有一种逆来顺受从不说“不”的架势,这样最多只能算个木头美人,而林菱,年纪尚轻,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贺兰多敏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这整个殿中,怕是最了解楚惜朝心意的便是她了吧。 冷不防的,楚惜朝与贺兰多敏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贺兰多敏莫名紧张地收回思绪,闷头看着手中帕子上的花纹,楚惜朝正自头疼,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来婉拒萧皇后的好意。 突然殿外传来内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人回身,就连端坐着的萧皇后与恬妃也在侍从的搀扶下一起行至殿外跪拜迎接圣驾。 以萧皇后为首,恬妃与楚灵二人跪在两侧,其余一众则在她们身后伏礼。 “臣妾参见皇上——” 文帝俯身双手扶起萧皇后,又示意众人道:“都平生吧!” 连悦暗搓搓跟在文帝身后,又拉了陈德给自己挡着,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被楚惜朝给发现了。 父皇竟然把连悦给带了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楚惜朝面上生出异色,贺兰多敏循着楚惜朝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连悦,心下总算明白了过来…… 第54章 :一个耳光 这天下,还要有多少对有情人要被这样无情地拆散?贺兰多敏兀自叹息,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力掌控,更遑论去为楚惜朝与连悦操心?想到这,莫名地竟有些伤感,坐拥容华享尽富贵,却与那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又有什么分别? “皇后宫里好热闹啊,怎么,朕没扰了大家的兴致吧?”文帝顺理成章取代萧皇后成为这殿内的焦点,有文帝在,原本便拘谨的众人,此时却是越发紧张了起来。 连悦立在文帝身侧,闷着头,看似是在看自己手中捏着的帕子,实则却是在偷偷打量殿中的四个女孩儿。 也不知道哪位是秦钰,但听皇上的口气,明明已经内定了秦钰,却还要作出这个排场来叫楚惜朝自己选,恐怕以萧皇后的手段,也由不得楚惜朝不选秦钰吧? 四个女孩儿都是顶尖儿的美人,这一点,连悦不否认,虽然她们在贺兰郡主面前还是要稍稍逊色一些。 连悦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贺兰多敏身边挪了挪,俯身附在贺兰多敏耳边问道:“姐姐,这里头,哪一位是秦钰啊?” 贺兰多敏掩唇回道:“离二哥哥最近的那一位。” “她啊……”连悦望过去,在她看来,秦钰一脸的孤傲清高,和楚惜朝那病病弱弱的样子,实在不怎么相配,要是秦钰真是个厉害的,难免楚惜朝要受欺负了。 “姐姐,皇后娘娘是怎么相中她的啊?她看着就不像是个安分的号姑娘,还不如旁边那位蓝衣服的姐姐恬淡文静。”连悦继续附在贺兰多敏耳边嘀咕道,贺兰多敏忙捂住了她的嘴,“你快少说两句吧!” 连悦扁嘴,回过头,正见到萧皇后正厉目瞪着自己,连悦吞了吞口水解释道:“皇后娘娘,是皇上非要连悦同来的。” 萧皇后还没发问,连悦便已经解了她的疑惑,一时堵住了她的话茬,萧皇后不愿再与她纠缠,转而问楚惜朝的意思,“朝儿,母后想知道你的心意。” 这是非逼着楚惜朝当众择出一位王妃来呢,连悦暗暗为楚惜朝捏了把汗,以她对楚惜朝的了解,怕是断然不肯听从文帝与萧皇后的安排的,别说是秦钰了,这殿中所有女子,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对已逝的那位“连悦”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连连悦自己都不敢估量。 贺兰多敏突然伸手挽着连悦的手,像是在竭力安抚,虽然这样的安抚看起来有些无力。 连悦感激地望着贺兰多敏,会心一笑,“姐姐,我没事。” 果不其然,正如连悦所料,楚惜朝当众便拂了萧皇后的面子,四个女孩儿,他谁也没肯要,甚至不愿在这殿中多呆,几步上前,一把拉了连悦,夺门而出。 殿中气氛霎时尴尬异常,那四个女孩儿中,除了秦钰,其他三位倒还好,她们本就知道自己是来陪同秦钰充数的,惟独秦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羞恼的连脖子都红了,却还在极力装作一副镇定淡然的模样。 贺兰多敏的手心满是冷汗,她很庆幸楚惜朝可以这般勇敢,只是……勇敢了又能如何?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不是吗? 连悦没有想到楚惜朝会突然不管不顾地拉着自己出来,二人跑出去好远,连悦按着胸口直喘气,央求道:“停……楚惜朝,你快停下来……我不行了……” 楚惜朝回身,紧紧将连悦搂进怀中,心中有千言万语难以诉明,连悦被他搂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全身被禁锢着动弹不得,只留两只手搁在楚惜朝的肩头。 她甚至能够听到楚惜朝胸口处扑通扑通猛烈的心跳声,突然,楚惜朝松开环抱住连悦的手,连悦总算可以缓口气儿,冷不防地,楚惜朝冰凉的唇突然覆了上来,辗转厮磨,像是要诉尽他心中所有的情意。 连悦怔住了,这不是楚惜朝第一次吻她,而这一次却不同于第一次的生涩,近乎要将连悦整个人吞没,就在仅存的理智要被彻底湮灭的时候,连悦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推开楚惜朝,一个耳光重重甩在楚惜朝脸上,“楚惜朝,你疯了?” 然而,甩完这个耳光,连悦就后悔了,那手还悬在半空中,这个耳光近乎用尽了她剩下的所有力气,连自己的手都打肿了,可以想象楚惜朝的脸该有多疼。 她只是想要阻止楚惜朝再这样疯狂肆意下去,并没有想要伤害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就这么不受控地伸了出去。 楚惜朝一手捂着半边红肿的脸,嘴角甚至渗出了血丝,转而莫名地望着连悦,他不明白…… “小悦……” 连悦张了张嘴,突然收手,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匆匆跑开。 她想逃,或许应该说,她必须逃,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楚惜朝,她打了楚惜朝,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像是快要滴出血一般地疼着,是她占着的这个身体在叫嚣在抗议在为楚惜朝鸣不平吗? 连悦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突然无力地蹲在一处池子边,看着池水倒映出的那张脸,脸上竟还挂着泪。 她竟然哭了? 连悦张开手,手掌涨红了连握拳都不能,“为什么?” 为什么她既然已经穿越而来占有了这副身子,却又控制不住这副身子的心呢? 控制不住地心痛,甚至连流泪都不由自主? 楚惜朝本就不是她的,这里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为什么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连悦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一切都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她宁愿自己从来不曾来到这个世界,从来不曾认识这个时代的所有人,也不要这样挣扎而痛苦地活着。 “楚惜朝……对不起……对不起……”连悦抱着脑袋痛呼着,“我不是她,我从来不是她,我不能接受你的爱,对不起……” 无意路过此处的彭程远远地看到连悦蹲在这里,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没去打扰,可突然看到连悦哭得这样伤心,他再不能视而不见,突然冲了过去,俯身轻拍着连悦的后背,“师父,你怎么了?” 第55章 :生无可恋 连悦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了看彭程,像极了一只受伤的猫咪。 彭程无助地僵持着,他很少接触女孩子,更是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在他面前哭得这么伤心,身上四处摸索着都没能摸到一块干净地帕子,只得尴尬地愣着。 连悦吸了吸鼻子,隐隐还有哽咽,突然拽着彭程,道:“喂,我问你,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可能做你的师父,为什么你还是会这么执着呢?” 彭程闷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知道,连姑娘你是嫌我呆嫌我笨,可是有些事既然认定了,又岂会是那样容易轻言放弃的呢?” 连悦不明白,“诶,我都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你了,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再执着,不是很没有意义吗?” “人还总有一死呢,也不曾听谁说过活下去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啊!”彭程自有他的一番道理,连悦嗔笑,骂道:“疯子!” 彭程还正处于摸不着头脑的状态,连悦却已起身而去。 在连悦看来,彭程和楚惜朝没有分别,两人都在执着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 然而,楚惜朝却远比彭程要可悲得多。 自连悦掌掴了楚惜朝后,二人便没有再见过面,不是楚惜朝不想见连悦,而是连悦刻意躲着楚惜朝。 就连端午宫中夜宴,连悦都故意称病不曾随驾伺候,外头锣鼓喧天弦乐不断,连悦却独自一人坐在房里发呆,因为楚惜朝执意不肯,他的婚事便暂且搁置了,只待太子大婚后再做定夺,而连悦头疼的却是,要怎么让楚惜朝对自己死心,娶个好姑娘踏踏实实地过他新的日子。 每每想到这个,连悦便不住地叹气,今日端午,她本可以跟着外头的人一起疯一起闹,却宁愿躲在昏暗的房间里啃干硬的馒头,看到自己此时的孤独落寞,连悦不禁想到了楚煜,又剩他一个人被关在密牢中了,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连悦几次想要同文帝提起楚煜,好歹能让她常去密牢中看看他,却都被陈德给打断了,陈德似乎有意不让她有机会同文帝提起这桩事,连悦不知道为什么,但可以确定,陈总管对她没有恶意。 连悦不禁生出一个想法,趁着此时,众人都在外头饮宴,想来这宫宴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而文帝不然无暇来管她,倒不如求了陈总管,带她去密牢看看楚煜。 然而,当连悦打开房门时,正赶上陈德来找她,连悦尚还觉得巧合,拉了陈德进来,央求道:“陈总管,你来得正好,我……” 陈德打断了她道:“什么都别说,快跟我来,晚了恐怕又要出事了!” “啊?”不及连悦反应过来,连悦又一次被陈德拽走,像以往一样,蒙上眼,被一群侍卫押上了一辆神秘的马车。 但这一次,连悦的意识是清醒的,陈德就随她一同坐在马车里,连悦摸索着拉着陈德的手问:“陈总管,我们这是要出宫吗?” 陈德应道:“是!” 连悦一喜:“那我们这是要去老地方吗?” 老地方?陈德脑袋跟着拐了个弯儿,会意道:“是!” “那……” 连悦还想问些什么,却不料陈德嘱咐道:“连姑娘做好准备吧,这回比上回可还要严重呢!” “啊?” 刑部密牢,连悦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进去,这一回陈德并没有跟着一起进去,像是极其相信连悦的医术一般,他很确信,连悦不会让楚煜死。 连悦摘掉蒙住她眼睛的眼罩,透过密牢中昏暗朦胧的光亮,连悦看到地上蜷缩着的楚煜,鼻息间侵入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连悦忙不迭扑上去,一下栽倒在地,匍匐着爬到楚煜身边,眼前好好的人,又被伤成了一滩烂泥,连悦咬牙,心中竟有说不出的苦楚。 “喂……喂……”连悦这才意识到,自己虽与楚煜独处多日,可自己竟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遑论他的身份了。 连悦从那一滩模糊的血肉中找到楚煜的手,颤抖着摸索到楚煜的脉搏,脉息微弱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连悦复又不死心地俯身贴近了楚惜朝的胸口去听他的心跳,还好,虽摸不到脉息,可心跳还在,这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她就有办法让他活下去。 “你撑着点儿,一定要撑着点儿,等我!”连悦一边言语安抚一边从随身药包中掏出银针药剂,先是包扎处理了外露的伤口,纱布不够,连悦便撕了自己的衣裙来充代,便是这样,连悦的脸上手上身上,竟都沾上了楚煜的血。 最后,连悦取出银针,按着楚煜身上各处紧要穴位,却发现根本无从下针,因为不论施在哪个穴位,恐怕都会导致意想不到的后果。 连悦额上汗都急出来了,她不信自己没有办法,伸手半抱着楚煜,将楚煜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臂弯中,另一只手解开楚煜身上粘腻的衣衫,在他的胸膛处寻找施针点。 这时,楚煜的嘴唇似乎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连悦一激动,附耳去听,“你说什么?” “杀……了……我……”楚煜近乎是用尽残存的半点儿力气恳求连悦道,“求你……杀……了……我……” 说得并不分明,可连悦却听到了,连悦摇头,“不,你不能死,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救你的,一定可以的!” 连悦咬牙,楚煜全身抽搐起来,然而他的手指却紧紧扣着连悦的衣角,一再哀求道:“快……杀……了……我!” 连悦揽住楚煜,紧紧拥着他虚弱冰凉的身子,“说什么傻话,我跟你说过的,我是个大夫,很厉害的大夫,我说过能救活你就一定能救活你!”然而,不知怎的,连悦喉中涌入一股酸涩,眼泪就这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她舍不得,或许是同情,亦或是早已将楚煜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不论是哪一种,她都不允许楚煜就这么死去。 第56章 :生死一线 楚煜身子反复弹动了两下便再没了动静,连悦警觉地看到他紧闭了双唇,想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忙撬开了他的嘴巴,将自己的手横在了他的嘴里抵住了他的牙齿,连悦忍着心中悲痛,心酸眼泪统统吞进了肚子里,激愤道:“我告诉你,你的这条命是我的,我没同意,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省省力气吧!” 面对如此情境,连悦不得不孤注一掷奋力一搏,那捻着银针的手指颤抖了两下,咬牙扎进了楚煜的体内。 她不知道这一针下去到底有什么后果,这一针也许可以捡回楚煜一条命,也许会遂了楚煜的心愿,送他一程。 “老天爷,若你真的有眼,你忍心看着他就这么死去吗?”连悦按着楚煜的脉息,时刻注意着他的脉息变化,她自然是不希望楚煜死,可若是老爷真的瞎了眼还是带走了他,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 不论是生是死,楚煜都仿佛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牵连着她这一生的悲欢离愁。 可连悦自己却不曾意识到这一点,她以为,她不惜一切救他,为的只是从他口中得知“雪影神针”的下落。 楚煜的意识一直处于半清醒的状态,他清清楚楚看到了连悦为他所做的一切,亦感受到了她的惊惶。连悦的眼泪淌进楚煜伤口处,涩涩凉凉,楚煜松开啃咬着连悦的手的牙齿,可连悦的那只手早已僵硬麻木,即便楚煜已经松口,她也忘了去动弹。 一刻钟,两刻钟……空气仿佛都已经凝滞了,连悦就这般静坐着,手指按着楚煜的脉搏,撑大了眼睛期待奇迹的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楚煜的突然抽动了两下,连悦猛惊,伸手探向楚煜的鼻息,又伏身去听他的心跳,翻开楚煜的眼白,已经能够看到生命蓬勃待发的迹象了。 连悦欣喜,取下还扎在楚煜身上的银针,将他平放在地,这才安心地想要起身活动一下,却不料自己坐得太久,双腿酸麻早就没了知觉,艰难地爬起来又跌坐了回去,被楚煜咬出血的左手阵阵生疼,皮肉破裂伤口裸露在外,也不知道楚煜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连悦甩了甩,还能溅出血沫子。 再看楚煜身上的伤,连悦忽然觉得,自己这么点儿小小的伤口应该不算什么,只是,她忽然很好奇,楚煜这牙齿怎么长的,他是属狗的吗?都已经咬出血了,会得病吗? 趁着楚煜还在昏睡意识迷乱,连悦恶作剧似的爬了过去伸手掰开了楚煜的嘴巴,仔细研究起了他的牙齿,门牙齐整没有什么特别,连悦又凑近了点儿想看看他的内牙,额头近乎已经与楚煜的脸颊贴到了一起,若有人在一旁,看到这副情景,定以为连悦要趁人之危对楚煜做什么吧! 连悦对比了楚煜的牙齿和自己手上伤口的形状,大致辨认出了是哪几颗牙齿伤的她,“恐吓”道:“你现在是重伤病人,我不同你计较,等你好了,我一定把你的牙齿统统拔光了!” 楚煜不答话,连悦只以为他还睡着,却不知楚煜早已睁着眼转动着眼珠子打量起她来。 “哎……”连悦翻了个身平躺在楚煜身边,“你说你啊,真叫人糟心,好不容易把你这滩给调养好了,这才过了几天,又给弄成了这样子,到底是谁啊,跟你这么大的深仇大恨?”连悦自嘲地笑着,她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除了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帝还有谁? 连悦不禁好奇:“他既然恨透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呢,这么折磨你有意思吗?你不会是睡了他哪位小老婆吧?”回想起楚煜伤愈时那张令人陶醉沉沦的脸,一看就是个“蓝颜祸水”,连悦越发肯定起自己的猜测来,“难道被我说中了?我的天……你怎么就没脑子呢,这天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啊你非要老虎嘴里去拔牙,你不是自找的吗?” “咳……咳咳……”许是被连悦的胡说八道给气到了,楚煜猛烈地咳嗽起来,仰身一口脓血喷了出来,连悦被吓了个措手不及,忙坐起来扶住楚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吐出来就好了!” 楚煜缓回一口气,正捂着自己的胸口,侧目看到连悦,突然嫌恶地挣开了连悦的手,往旁边挪了挪。 连悦张了张嘴,嗔道:“我看你是好全了是吧,脾气还不小!”然而楚煜越是躲她,连悦偏偏越是往上凑,非得挨着楚煜给他寻点儿不痛快自己才甘心。 楚煜闭上眼装死不搭理连悦,连悦恼道:“喂,本姑娘辛辛苦苦拉回你条命,你不谢谢我也就算了了,你这脸色甩给谁看呢,欠你的吗?” “我不曾乞求姑娘救我,姑娘又何苦多事?”楚煜道,声音微弱带着疲倦。 连悦气得像是一只即将爆炸的气球一样,跳脚道:“这……这还成了我多管闲事了?行,你行,是我不好,不该救你,就该看着你去死,你有本事,你现在倒是死一个给我看看啊!” 话罢,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怎样,楚煜抬手当真就要往自己的命门戳,丝毫不曾犹豫,反倒是连悦又被吓到了,忙扑上去拦住他,死死拽着他的手,“喂,你来真的?我可告诉你了,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一定把你剁碎了做成肉丸子接济那些大街上的乞丐!” “不过是一具没用的皮囊,姑娘高兴便好!”说着楚煜挣扎起来,连悦总算怕了他了,一手拧着楚煜的手腕,一手抵着他的下巴,“好啊,你想死,也不是不可以,我就给你个方便,你要是告诉我雪影神针的下落,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爷,保证你连‘吱’都不会‘吱’一声!” 楚煜冷眸盯了连悦半晌,突然整个人都镇定了下来,也不挣扎了,样子乖顺得与适才简直判若两人。 第57章 :大胆猜测 连悦大彻大悟,她一直以为楚煜这块寒冰无懈可击,这下可算是找到他的症结了,原来他是这样在意雪影神针,那么这个人就更加不能死了,连悦坚信,只要守着楚煜,早晚有一天她能够通过楚煜找到雪影神针的。 只不过……若想从楚煜嘴里问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这简直难如登天,这个人连死都不怕,他还怕什么呢? 怕活着? 连悦险些被自己的这一想法给逗乐了,猛地摇了两下头,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好好看顾着楚煜的身子,别一不留神他真的死了,那就亏大了。 接下来的治疗,楚煜显得异常配合,当着连悦的面,再没有提过任何轻生的念头,连悦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慌,他这么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自己还能拿什么威胁他逼他说出雪影神针的下落来呢? 几日后的五月十二,陈德趁夜来到刑部密牢,看到已然活了过来的楚煜,闷笑了两声,再看连悦,此时正迷迷糊糊地做着她的美梦,陈德一声令下,“带走!”随即,两名黑衣壮汉便不管不顾地将连悦给抬了出去。 连悦在马车中醒来,脑袋磕在车壁上,砸出好大个疙瘩,疼得她哭爹喊娘总算清醒了,看到身旁的陈德,讶异道:“陈总管,我……”连悦撩开车帘往外望了望,前方不远便是宫门,守卫看到是陈总管的马车,二话没说便开门放行,连悦跳起来,怒道:“你要带我回宫,怎么也不叫醒我问问我的意见啊?就这么擅作主张……” “怎么?难不成连姑娘很喜欢那个地方?”陈德反问,连悦一时语塞,半天没想出个应答的由头,她哪里是喜欢那个鬼地方,她是想着在那里多和楚煜耗上一段时间,指不定他就熬不住漏嘴告诉她一些重要的东西呢,又或者趁着他睡梦中说梦话兴许也能说起雪影神针来。 原本就差那么一点火候,楚煜就能服软了,这下倒好,全被陈总管给搅和了,连悦看陈总管的眼神都夹带着一丝莫名地恨意来。 入了宫门,马车骤然停下,连悦不耐烦地跳下来,急步在前头走着,陈德小跑着跟上来,连悦所去的方向是昭阳宫,而陈德忙呼道:“错啦错啦,连姑娘你走错路啦!” 连悦突然停下来,瞧了瞧四周景致,又回忆了一下记忆中走过的路,“错什么错啊?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条路就是往昭阳宫去的!” “这条路是往昭阳宫没错,可咱家没说过要带姑娘去昭阳宫啊!”陈德解释。 连悦回过神恶狠狠瞪着陈德:“不是七皇子出事儿啦?” “不不,不是,七殿下好的很!”陈德摆手。 “既然不是,那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带我回来干什么,我还有正事儿呢!”说着连悦便往宫门口方向走,好似还要回到密牢去似的。 这回陈德紧忙拉住了连悦的胳膊,没让她跑得掉,“连姑娘,您还是稍待些吧!” “干吗?皇上又有什么了不得事儿要见我吗?” “也不是皇上……” “既不是皇上也不是七皇子,那您老行行好,还是把我送回密牢去吧,拜托……”连悦拱了拱手,陈德被她闹得头疼,一拍大腿,道:“是贺兰郡主要见你,这几日已经找了咱家好多回了。” “姐姐?”连悦眼珠子翻滚了两下,猛拍脑门问:“今天什么日子了?” “十二了。” 连悦记得,礼部所拟的婚期是五月十三,那不就是明天吗? 这么要紧的事情,她竟然差点给忘了,连悦狠狠锤了陈德两拳,“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陈德按着痛处,“诶……连姑娘……” 而此时连悦早已向着凤栖宫的方向跑远了。 凤栖宫的灯还亮着,连悦喘着气跑过去的时候,有宫女瞧见她迎了上来,这宫女连悦认得,是贺兰多敏从宁州带过来的,名唤盈秀。 “连姑娘你可算来了,叫我们郡主好等。”盈秀拉了连悦便往里走,“来,这边。”像是特意接应连悦似的,盈秀一路将连悦送进了贺兰多敏寝房中,“姑娘进去吧,奴婢在外头候着。” 连悦点头,“谢谢。” 拉开寝房的门,连悦才想张嘴与贺兰多敏打招呼,贺兰多敏神神叨叨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连悦翻着眼珠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嬷嬷的声音,正是萧皇后身边的云姑,云姑隔着寝房的门远远问道:“郡主可歇下了,明日礼数繁多,可不要耽误了!” “是,劳嬷嬷费心,我已经睡下了!”贺兰郡主应道,顺便吹灭了房里最后一支烛火。 直至听到外头云姑离去的脚步声,贺兰多敏这才安心地松开了捂在连悦嘴上的手,连悦被憋得涨红了脸,压低了声音道:“姐姐,她们怎么把你看得这么紧啊,难道还怕你跑了不成?” 贺兰多敏暗笑,若是她有那个能力有那个胆识跑,又何至于这样逆来顺受? 二人摸着黑一起在软榻上躺下,贺兰多敏问道:“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我四处找不到你,可急坏了。” “我……”连悦无法告诉贺兰多敏真相,迟疑再三岔开话题道:“姐姐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我只是不放心……”贺兰多敏拉着连悦的手,“端午过后,郕王哥哥自请去了乾州安抚灾民,而你又一连消失了好些日子,我总觉得,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连悦失笑,“郡主姐姐,你多心了,我们之间能有什么问题啊,你可是一个要当新娘子的人了,该想想明日怎么漂漂亮亮地嫁入太子府才对呀。” “我知道……”贺兰多敏有些沮丧:“可我……”贺兰多敏欲言又止的样子叫连悦不免生出了一丝疑虑,连悦陡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翻了个身,在这漆黑一片的寝房中,与贺兰多敏的目光相对,道:“姐姐,你……是不是曾经对郕王殿下有过难于抛却的情意?” 第58章 :彻夜长谈 贺兰多敏被连悦的话问住了,气氛霎时间沉闷得令人窒息,贺兰多敏没有矢口否认,这叫连悦越发肯定了心中的这一猜测。 原来,她心仪之人竟是他! 难怪……难怪! 连悦重又平躺了下来,难怪从未听贺兰多敏多提过太子楚惜勤半句,每每说起的都是楚惜朝,难怪她看楚惜朝的眼神中满含着难言的悲苦与无奈。 那绣着朝阳与玉兰花的半只香囊,原来是为了楚惜朝。 连悦前后思忖,心中诸多疑问总算得到了解答,想到贺兰多敏即将抛却心中挚爱另嫁他人,心口不禁抽搐,“姐姐,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或许……” “没有或许。”贺兰多敏哀叹一声,“我生来,这宿命归途都由不得我自己。”未来还有多少的身不由己,她不知道。 “我没有机会为自己争取,可你不同!”贺兰多敏拽着连悦的手,略显激动道:“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此生我注定与他无缘,但你可以,终是要有人伴他左右,我宁愿那个人是你,小悦,你能明白我的这番心意吗?” 连悦点点头,忽又摇摇头,她明白贺兰多敏的心意,却又不能顺从她的心意,这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有人为爱而不得遗憾,有人却生在福中不知福,连悦觉得自己就是后者的作死代表,可倘若男女之爱可以随意玩笑勉强凑合,还要这心做什么? “姐姐,我非他良配啊……”连悦声音压得极低,似要掩去心中悲苦,“若是可以,我愿他可以找到更好的。” “可他中意的人是你,你也喜欢他不是吗?”贺兰多敏不明白,这世上两情相悦是何等难得,为何连悦与楚惜朝不能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呢? 连悦咬着唇,喉咙哽咽了两下,自知再不与贺兰多敏解释清楚,恐怕她心中亦是难安。 连悦扣紧了贺兰多敏的手,“姐姐,虽然有些事情我一时半刻同你说不清楚,兴许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但我还是想要明明白白的说给你听。” “你说。” “郕王殿下中意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误以为我是她,可我不是……我无法说服自己去做别人的影子,去接受一份从头到尾都不属于我的爱情。” 贺兰多敏听得糊涂,“你是说……” “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我与从前的那个连悦,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这样说,贺兰多敏大概明白了一些,复问道:“那从前那个人呢?” “死了。” “死了?”贺兰多敏大惊,“郕王哥哥知道吗?” 连悦摇头,“有些事情我不能说,说了你也不一定会相信,我只能告诉你,郕王殿下所爱的那个人,大概再也回不来了,我只是寻不到一个好的时机去与他解释这一切。”事实上,连贺兰多敏都不一定完全相信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指望楚惜朝相信呢? “不,怎么会这样,那你为什么会出现?” 连悦叹道:“或许郕王殿下自己也已经有所察觉,我与他心中那个人除了相貌身材,根本毫无相似之处,行事作风性格秉性一点都不像,可他从来不问我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害怕知道真相后彻底失去吧……”贺兰多敏好似很了解楚惜朝,“若是可以,一直瞒下去又有什么不好?这样相安无事一辈子不行吗?郕王哥哥他定会好好待你。” “我信他会好好待我,可这样欺骗他人欺骗自己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连悦阖上眼,“姐姐,你会遗憾吗?此生不能伴在心爱之人左右,你会遗憾吗?” 贺兰多敏也跟着阖上眼,气息愈加平和,伸手按了按生疼的心口,喃喃道:“我的心,早已被剖离,又怎么会有痛觉和遗憾呢?” “若是真能这样毫无知觉,该有多好……” 这一夜很快过去,次日一早,云姑便在外头叩门,贺兰多敏被惊醒,摇了摇身旁的连悦,连悦揉着睡眼惊坐了起来,贺兰多敏递了衣服给她,连悦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 云姑携着一众宫女推门而入,却见贺兰多敏披着外衫端坐在妆镜前,连悦正细心地为她梳髻。 云姑遥遥一拜:“奴婢给郡主请安。” 贺兰多敏应了声,云姑转而望向连悦,“连姑娘也在啊,真是早呢!” “是……是……是啊!好早啊……”连悦呵呵敷衍着,“今日郡主姐姐大喜,我自然是要早早过来伺候的。” “连姑娘真是有心了。”云姑向身后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们托着格式金银首饰以及礼部早早订做下的凤冠礼服,晃得人头晕目眩。 连悦故作镇定目不斜视地盯着贺兰多敏的头发,她梳了半天也没能给贺兰多敏把这发髻盘好,有些懊恼平日里没跟郕王府里的丫头们好好学学怎么盘髻。 云姑见连悦手生,略有嫌恶地上前推开她,“还是让奴婢来吧!” 云姑才要碰到金梳,贺兰多敏喝止了她道:“我并无亲姊妹,连姑娘与我交好,便算是我妹妹,这发髻,还是该由她来盘比较好。” “可是,她……”云姑的意思很明了,大概是想说连悦不配吧,给未来的太子妃当妹妹,真是抬举她了。 连悦自然看得穿这一层,一来是赌气,二来也是想为贺兰多敏争回面子,一把从云姑手里夺了金梳,撅了嘴不再理她,贺兰多敏给盈秀使了个眼色,盈秀会意上前,欠了欠身,道:“连姑娘,奴婢来给您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实则是手把手教连悦盘髻。 一个时辰过去,贺兰多敏已梳洗穿戴完毕,正坐在房中静待吉时,温宪长公主从外头进来,拉着贺兰多敏从上至下仔细瞧了又瞧,满意道:“我多敏儿当真是天生丽质!” “母亲……”贺兰多敏低头,却是泪眼婆娑,“女儿日后便不能再随侍左右了……”说着竟真的掉下眼泪来,温宪长公主心疼地拥了拥她,“快别哭,这大好的日子,再说,你一哭,这妆若是花了,她们又得忙活半天了。” 第59章 :太子大婚 连悦心知贺兰多敏深埋的苦楚,而温宪长公主面上却是抑不住的笑意,太子妃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她母亲曹氏的夙愿重要由她女儿来达成。 吉时已至,太子楚惜勤亲自带人来迎贺兰多敏,温宪长公主为贺兰多敏盖上红纱,那绝美的容颜在红纱中隐隐而现,眼角似还有未干的泪痕,连悦紧紧抓着贺兰多敏的手,她这一去,来路不知是祸是福,连悦竟有些莫名的担心起来,“姐姐……” 贺兰多敏轻轻拂去连悦的手,隔着红纱的那一眼像是诉尽了她此生最后的企盼。连悦痴痴地看着贺兰多敏转身而去,奔向楚惜勤,奔向那个属于她后半生的男人。 从今往后,她的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楚惜勤一人,这是作为贺兰家女儿唯一的信仰。贺兰多敏笃定地告诉自己,她会爱上楚惜勤,一辈子还很长,她定会努力,心无旁骛地扮演好一朝太子妃的角色。 楚惜勤与贺兰多敏二人要先往勤政殿跪拜帝后,又要在大典上接受文武朝臣的跪拜,由礼部经手加授太子妃印信,最后赴皇室宗祠跪拜先烈,跪念太祖遗训,之后再经宫中六门绕至太子府,跪拜天地,当众饮下和情酒,这才算礼成。 众宾客皆都聚集在太子府中,宫中礼数闲杂人等无法见证,可这最后的热闹大家都还是要掺和一下的。众多朝臣送来的贺礼络绎不绝,收礼的管家喊得嗓子都哑了,连悦混迹在这众多宾客中显得极为唐突,因为她所准备的礼物并没有其他人那般耀眼夺目,也不曾经由管家宣报,偷偷藏戴在身上,想要亲自交给贺兰多敏。 然而,此时尚在新房中的贺兰多敏是不能见客的,云姑守在外头,看到连悦,莫名地厌烦,三两句便想要打发了她,道:“连姑娘当真不懂宫中规矩吗?这般冒失可不好,待今日过了,奴婢可得好好提点提点姑娘了!”连悦扁扁嘴,“我知道了,我不进去还不行吗?” 连悦转身便走,心中有些发闷,没来由的气恼,将云姑骂了个通透,“这个死老太婆,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皇后身边的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若是楚惜朝在她身边,云姑定是不敢这样给她脸色瞧的,原来,能够“狐假虎威”有时候也是一件很让人上瘾的事情。 连悦坐在角落里,那些宾客们她一个都不认识,虽然同楚惜勤一道吃过一顿火锅,可人家压根就没有把她这个丫头片子当回事,连个搭讪的机会都没有。 周遭的官家公子小姐们竟还把连悦当成了太子府中的侍女呼来喝去,连悦气得差没当场暴走,要不是为了贺兰姐姐,她至于来讨这个没趣吗? 就在这时,靖王楚惜明从外头进来,他才在外头点算完自己带来的贺礼,足有两个红木箱子那么多。他那宽大肥硕的身材,又加上暴发户式的衣着打扮,众人一看便知他是靖王楚惜明,连悦倒不曾注意到因为楚惜明而引起的骚动,而楚惜明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楚惜明扒拉开围着他的人,“走走走,走开,本王还有事儿呢!” 楚惜明火急火燎地上前跟楚惜勤客套了一番,“太子哥哥大喜,兄弟我给您贺喜来了!” 楚惜勤亦是敷衍了几句了事,兄弟二人“哈哈”了半天,楚惜明抹着汗小跑着来到连悦身边,甩了甩自己并不存在的刘海,献媚道:“连姑娘,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连悦猛然抬头,瞧见楚惜明,禁不住被他这副憨态可逗笑了,“靖王殿下,是你啊?” “连姑娘竟然还记得本王,哈哈哈……”楚惜明傻乐了半天,“姑娘怎么一个人?我二皇兄呢?” 连悦摇摇头,“不知道呢,许是还在乾州没能回得来吧!”“哎呀呀!”楚惜明惋惜道:“太子哥哥大婚之喜,他都错过啦,真是遗憾!”“是吧……”可连悦却觉得,楚惜朝不回来也好。 至少,对于贺兰多敏而言,少了一层伤害,毕竟,当着心爱之人的面与他人喝和情酒,这样的事连悦虽不曾亲历过,却也可以想象有多么难堪。 “看连姑娘脸色有异,怎么,是哪里不舒服吗?”楚惜明殷勤地围在连悦身边,此前那些没有正眼瞧连悦的人这时却都纷纷盯到了这边,连悦被这群鄙夷探究的目光盯得有些难受,便独自出去找了个清静点儿的地方蹲着,没想到楚惜明也晃着他那一身膘跟了出来。 “靖王殿下好奇怪,里头好酒好肉你不吃,非要跟着我做什么?”连悦抬头瞥了楚惜明一眼,楚惜明抹抹嘴,“再好的酒再好的肉,若无人相陪,吃起来又有什么意思?”连悦轻哼,“您是靖王殿下,要想有人陪还不容易,您只需往那里一座,多得是给您斟酒的人,哪里像我……”连悦越说越委屈,楚惜明砸吧了两下嘴,“本王才不稀罕那些人,要说懂吃,本王还是觉得同你一起最自在!” “靖王殿下又在胡扯什么,我不过是同殿下一桌吃了顿羊肉罢了!” “那可不是!”楚惜明摆摆手,“本王可都听老蒋说过了,他家羊肉改良还得多亏了姑娘指点。” “那又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是吃起来讲究些罢了!”连悦按着自己肚皮,被楚惜明一闹,还真觉得有些饿了,楚惜明看出了她的窘态,央道:“今日可是太子府宴客,本王听说,太子殿下可是重金聘请了蜀地最有名的大厨来操刀掌勺,这等美味,不吃岂不是可惜了?” 连悦昂着脑袋盯着楚惜明看了许久,她那圆脸上简直就是个大写的“吃货”,连悦正自愣神,楚惜明却已经向她伸出了手,“走走走,同本王一块儿吃,今晚,咱们好好喝上两坛!” “两坛哪里够?” “行行行,姑娘能喝多少,本王奉陪到底!” 第60章 :有惊无险 楚惜明领着连悦到一处空席上落座,楚惜明提起酒壶,礼貌地为连悦斟酒,连悦看了看那还不够她拳头大的酒杯,伸手夺了楚惜明手中的酒壶,“这样喝?你也不嫌麻烦!”说着揭了盖子仰头便往口中猛灌了一大口。 “连……连姑娘好酒量!”楚惜明看傻了,冲连悦比了个大拇指,随了她也抱起酒壶直接灌。 连悦嫌厅中吵闹,下意识地便要往外跑,楚惜明拦不住她,踹了两只烤鸡便跟了上去,“连姑娘,你等等我!” 太子府后院廊下,连悦靠着大红柱子坐了下来,天边月色正浓,光晕正好打在连悦身上,地面映射出她玲珑的身影,两颊绯红一片,远远望去,在这月光下竟有些迷人。 楚惜明小跑着过去,挨着连悦坐下来。 “连姑娘是嫌厅中吵闹?”楚惜明憨笑着,分了鸡腿给她,“这里也好,有酒有肉,还有这满盈的月光。”最适合谈谈情说说爱了。 自那日听了连悦胡说八道的所谓她有“皇后命”的混话,楚惜明这个缺心眼儿的便就当了真,早就暗暗下了决心要将连悦泡到手,差人四处打听了有关于连悦的一切经历嗜好,就连她几岁不再尿床几岁学会走路都查探的一清二楚。 只是碍于此前连悦一直寄居在郕王府,而后又被皇上关进了刑部密牢,楚惜明便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难得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机,他自然不肯放过。 连悦似乎心中存满了许多烦忧,急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的一切感官,没有拒绝楚惜明送来的“殷勤”,却也觉得与他没有共同的语言交流,不过是随便拽来的拼酒的伴儿罢了。 半瓶酒下肚,连悦便觉有些发晕,她其实并不擅长喝酒,今日不过是打肿了脸充当了一回胖子。 侧目看楚惜明,眼前都有些花,好似一下子分裂出了好多个楚惜明一般,连悦指着楚惜明,口齿含糊道:“你……你怎么不喝啊?” 楚惜明“呵呵”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喝……喝……在喝呢!” 连悦戳了戳楚惜明的鼻子,“我可告诉你了,今晚谁要是先倒下了,谁就是谁孙子!” 楚惜明一怔,含糊应着,“是是是,姑娘说什么都是!”他明显感觉连悦已经醉了,适才还夸她酒量好,原来只是个空架子,楚惜明这个常年吃喝玩乐的浪荡皇子,这酒量自然要比连悦厉害得多,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连悦,楚惜明心头不禁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整壶酒灌下去,连悦早已不省人事,整个人挨在楚惜明身上,直说胡话。 楚惜明见四下无人,大胆地伸出胳膊揽了连悦入怀,揉了揉她滚烫的双颊,沾着酒渍的双唇微微撅起,叫人心动不已。 不论那算命瞎子的话是真是假,这一刻楚惜明恍惚觉得,若是能够把这女人娶回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他活了这么多年,难得碰上一个在“吃”的造诣上与他志趣相投的人,而连悦却是第一个。 楚惜明伸出他那油乎乎的手顺着连悦的脸颊一路往下,抚过她的下颚,月光下的她双唇微微怒动,似在回味什么美味。 “连姑娘……连姑娘?”楚惜明壮着胆子喊了两声,见连悦彻底没了反应,这才放下警惕,大手游移到她的衣襟,解开她领口的蝴蝶结,露出半白的肌肤,月白色肚兜里仿佛藏着无穷的诱惑。 楚惜明兴奋得有些合不拢嘴,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不成想,自己后脑门狠狠挨了一下,直疼地他跳了起来,回身骂道,“哪个王八羔子敢扰了本王好事?” 借着皎洁的月光,楚惜明脚下一个踉跄,愣愣地望着眼前之人,一身玄色华服,满身戾气,眉目中杀机尽显,他……竟是楚惜朝! “二……二……二……”楚惜明支支吾吾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完整的话来,“皇兄”二字尚未出口,胸膛处复又狠狠挨了楚惜朝一脚,整个人从高高的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楚惜朝打横抱起醉的毫无知觉的连悦,瞥了一眼摔下去动也不动的楚惜明,拂身而去。 有侍从听到后院动静,前来查探,却见楚惜明摔在地上,张着手,直喊“救命”,侍从连忙奔过去,“王爷……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见到人来,楚惜明总算是松了口气,双眼一番,直接疼晕了过去。 这一日,众人只知,靖王殿下横行着走进太子府,却在晚宴过后被人抬了出去。 其中缘由无人可知,而传得最多的版本是:靖王殿下醉酒调戏太子府侍女,被太子殿下毒打了一顿。 楚惜朝带着连悦一刻不曾耽搁,直接从无人看守的偏门一路回到了郕王府,命人准备了醒酒汤,看着榻上睡的迷迷糊糊的连悦,楚惜朝心中万般恼恨,若是他迟来一步,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不堪想象的后果。 但万幸的是他赶回来了,并且阻止了一切恶果的发生。 楚惜朝亲自打水给连悦擦洗了脸上的污渍,又将她胸前的衣带重新绑好,挽着她的手,似有说不完的话,却又统统都顺着口水咽了回去。 这样危险的事情,他发誓,再也不要让连悦经历! 连悦翻了个身,口中咿咿呀呀唤着:“爷爷……爷爷……” 楚惜朝侧耳仔细倾听,“不要离开我……不要留下悦悦一个人……不要……”连悦紧紧抓着楚惜朝的手,楚惜朝反扣着她的手,安慰道:“乖,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月色掩入云层,太子府宾客悉数散去,陪宴时,楚惜勤亦饮了不少酒,新房之外,云姑端着醒酒汤,奉上道:“殿下饮了这醒酒汤吧,可别太过冒犯了太子妃!” 楚惜勤抿着笑接过醒酒汤,“还好有嬷嬷提点!”一仰头,楚惜勤便将醒酒汤饮尽,一滴未剩。 “殿下快进去吧!”云姑拉开门,楚惜勤攒着手中一只玉佩,扶着门栏跨步进去。 第61章 :烛冷春寒 新房当中,贺兰多敏仍旧蒙着红纱端坐着,红烛已燃去一半,楚惜勤反手关上门,摇晃了两下,稳定了心神才敢走上前去。 隔着红纱,贺兰多敏看到楚惜勤,敛去满面愁容,换上一副大方得体的笑脸迎道:“殿下!” 楚惜勤在贺兰多敏身边坐下,伸手取下她头上的红纱,看到完整的面容,触碰到她略有些冰凉的脸颊,楚惜勤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要知道,贺兰多敏自小便是他的梦,而今,他终于得偿所愿美梦成真了。 “多敏。”楚惜勤将一直攒在手心的玉佩交到贺兰多敏手中,按着例行规矩,贺兰多敏也为楚惜勤准备了香囊,香囊上绣的是一只金色麒麟,与楚惜勤的身份十分相配。 香囊中装的是玉兰花草,有股淡淡的幽香,楚惜勤握着香囊,将其放置于枕下,随后为贺兰多敏取下繁复的钗环珠翠,煜煜烛火下,他拥着她,轻声低喃:“多敏,你准备好了吗?” 贺兰多敏僵硬地点着头,房中最后两盏红烛尽灭,他不知,他与她水乳相融时,她的眼眶是湿的…… 有人说,一对新婚璧人,他们洞房之夜的红烛若能燃至天亮而不灭,则代表他们可以天长地久相守永恒。 而贺兰多敏的与楚惜勤的烛火,却只燃了半截…… 次日清晨,云姑早早便来伺候太子与太子妃更衣梳洗,收拾床铺时,云姑命人将那染血的白绢收入锦盒中准备带入宫中交由皇后娘娘保管。 贺兰多敏为楚惜勤穿上外袍,谨慎地系上了每个扣子。楚惜勤舒展双臂,好一派神清气爽,拉着贺兰多敏到妆镜前坐下,“来,我替你画眉!” “好啊,多谢殿下!”贺兰多敏应对自如,二人看上去十分和谐,云姑看在眼里,笑道:“殿下与太子妃这般恩爱,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必然高兴!” 贺兰多敏与楚惜勤二人都没有要理云姑的意思,待贺兰多敏更衣完毕,二人紧紧执着手,乘着同一辆马车,往宫中而去。 从郡主变成太子妃,从表兄妹成为夫妻,贺兰多敏所要走的路,仿佛还很长很长。 楚惜勤先带贺兰多敏到勤政殿向皇上跪行了问安大礼,尔后才携着她往锦华宫而去。 锦华宫中,众位有品阶的妃嫔都在,惟独缺了恬妃,萧皇后也没有要刻意等她的意思。 太子与太子妃向她这个皇后请安,自然也没她赵宜欢什么事儿,至于拉着这些嫔妃们迟迟不让她们离去,不过是想给她们显摆示威,叫她们知道,这宫里宫外,到底是谁说了算。 贺兰多敏与楚惜勤进来,近前几步,遥遥跪拜:“儿臣给母后请安。” 萧皇后笑得一脸雍容,抬手道:“快起!” 楚惜勤伸手扶起贺兰多敏,这时有侍女托着茶盘行至贺兰多敏身侧,贺兰多敏捻着茶盏迈着玲珑碎步,行至萧皇后凤座前,欠身道:“请母后用茶!” 萧皇后心中欢喜,笑得更加肆意,拉了贺兰多敏到身边坐下,“本宫这下总算是圆满了!”想她萧芷凤这一身,儿女成双,也不算遗憾,小女儿楚惜薰早已下嫁,如今这身为嫡长子又是一朝储君的楚惜勤也已立妃,她的心事儿也算了了大半了。 “薰儿身子重,不能远行,却也派了人来贺你新婚之喜,怕是昨日太子府上宾客众多,你给疏忽了吧?”萧皇后望向楚惜勤,楚惜勤亦伴着贺兰多敏坐下,回道:“母后放心,皇妹派来的人,我岂会怠慢,昨日已经叫人好生安顿了他们。” “那便好……”萧皇后凝眸,“想来,再有小半个月,你可就要添个小侄子了。” “这么快?”楚惜勤眉头轻蹙,“皇妹与驸马可真是恩爱。” 楚惜勤说话直白,殿中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贺兰多敏从旁扯了扯楚惜勤的衣袖,楚惜勤茫然道:“儿臣可有说错什么吗?” 萧皇后饮着茶只是笑笑,楚惜勤却越发口无遮拦,拉了贺兰多敏道:“你看,薰妹妹分娩在即,咱们是赶不上她这一胎了,可也不能落了她下一胎,那样皇妹可就要嘲笑我一辈子了!” 这话引得众嫔妃哄笑不已,却又不得不拢着袖子强作镇定,贺兰多敏一张脸烧得厉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都说太子殿下沉稳内敛,怎么也说起这些胡话来了。 话虽直裸,却是出自楚惜勤的真心,至少,这一刻的他以为,他这一生,得贺兰多敏相伴已然足矣。 靖王楚惜明伤重在床,经御医调理,虽已无大碍,却要苦了他两三个月下不来床了。 仔细问起楚惜明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楚惜明总是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说是自己摔的。 因为他若是说了实话,只怕父皇会直接给他一剑。 而恬妃将这口气全扣到了萧皇后与太子身上,本就与皇后不对盘的她,此时怨气更盛。 茯苓劝了她道:“娘娘忍耐些吧,此时,皇后娘娘正是得意之时,咱们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了她啊!” “本宫荣宠正盛,又岂会怕了她?” “娘娘绝代风华,自然是不必怕她,可娘娘也要顾虑靖王殿下的颜面哪!”茯苓细心地为恬妃顺气,“外头都在说,靖王殿下酒后失德……” “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提起楚惜明,恬妃便没来由的生气,“本宫诸多筹谋,全都坏在他的身上,本宫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娘娘不要生气……”茯苓附在恬妃耳畔,“奴婢私下已经问过靖王殿下了,殿下可不曾动他太子府的任何人,不过是醉酒后与连姑娘有些轻微接触……” “连姑娘?”恬妃与连悦并不相熟,“你说的是那个连悦?” “正是呢!”茯苓解释道:“靖王殿下对连姑娘的心意,怕是已经到了无人能劝的地步了。” 恬妃一掌拍在桌案上,“本宫想起来了……”当日楚惜明在蓬莱殿用早膳,说了句胡话,说什么娶了连悦便能得天下,恬妃双眉紧蹙,“这个混账东西,怎么就这么混蛋!” 第62章 :寂寞流浪 日上三竿,连悦总算是醒了过来,由于昨夜灌入的酒精过猛,脑袋胀得像是被人注了水。 迷迷蒙蒙看着眼前的一切,熟悉的陈设,还有她亲自挑选挂上的珠帘,这里是…… “郕王府?” 她怎么会睡在这里?连悦揉着脑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多时,有侍女听到房中动静,猜想连悦已经睡醒,遂推门而入,“连姑娘,您醒了?” “唔……”连悦翻了翻眼珠子,扯着那侍女问道:“我……我昨夜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侍女掩唇笑答:“姑娘当真半点儿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昨夜姑娘喝醉了,是我们王爷把姑娘扛回来的!”那侍女收拾了连悦的脏衣服,又重挑了新的衣裙供连悦换上,“姑娘夜里一点儿都不安生,王爷可是守了您一宿呢,天亮才回房歇下。” “啊?”连悦拍拍脑门儿,“可我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啊!” 郕王府外的隐蔽处,雪莺执伞而立,自楚惜朝自请亲自前往乾州安抚灾民后,雪莺便一路紧随,本以为一切顺利,到了乾州自可以寻个机会了结了楚惜朝,却不想才到乾州,雪莺便被楚惜朝给甩了。 楚惜朝的人诱着雪莺在乾州多耽搁了两日,而那两日,楚惜朝本人早已离开乾州不知去向。 直到雪莺收到雀影峰的暗笺,确闻连忻在被押回雀影峰的途中被劫,这才意识到自己兴许被楚惜朝给耍了。 这些日子,楚惜朝看似对她毫无防备,却暗暗将她耍了个透,连忻逃了,扶辰不得不受了重罚,半年内怕是都不能再动武,扶辰传书给雪莺,要她盯紧了楚惜朝,而尊主已经下令派碎星护法与千面小主红鸶即日赶赴平陵城,一来全力缉拿连忻,二来继续暗中保护小主人。 叫雪莺疑惑的是,楚惜朝是只身一人回来的,那么他到底将连忻藏在了哪里呢? 连悦磨磨蹭蹭梳洗更衣完毕已是接近正午,午膳早已备好,楚惜朝也早早便在等她,连悦扭扭捏捏不情不愿地被侍女们推坐到楚惜朝身旁。 自连悦踏进厅中开始,楚惜朝便开始看她,连悦头抬也不敢抬,侧目尴尬地冲楚惜朝笑了笑,“早……早啊!” “已经中午了。” “哦……所以,那我们吃饭吧!”说着,连悦提了筷子便开动,试图让自己的嘴巴“忙”起来,这样就腾不出空闲去说那些“废话”了。 楚惜朝看连悦狼吞虎咽像是刚从饿牢里放出来似的,就怕她噎着,盛了汤在一旁细细地吹着,好随时能叫她喝。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连悦猛地抽搐了两下,按着喉咙咳了起来,楚惜朝送上吹凉的汤,连悦想也不想抱着便灌了下去,楚惜朝复又顺带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嗔怪道:“忙什么,偌大一个王府还不够你吃的?” 连悦不作声,咬咬牙又扒了两口饭便放下了筷子,“我……我吃饱了,你……你慢慢吃!”说着抬脚便走,楚惜朝叫住她,“小悦,你去哪儿?” “进宫!”说罢,头也不回便跑了出去。 楚惜朝没有追,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单独跟他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了。 连悦在街上溜达了个把时辰,不能回郕王府,皇宫她也不愿意去,突然发现,这世界这么大,连她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随手买了个饼子,靠在不起眼的墙角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抬头望望天又望望这来往的人群。 连悦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孤独,怕的心里莫名发慌。 “二姐?” 不知是谁低唤了一声,连悦没有在意,她想,总不可能是喊她的。 “二姐姐!” “二姐姐是我啊,你看看我!” 连悦听那声音熟悉,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什么熟悉的面孔,原是因为阳光折射的关系,她看不到来人,但来人却可以看见她。 连悦指了指自己,“谁啊?是……是在喊我吗?” 身后,突然蹦出个丫头拍了拍连悦的肩膀,连悦吓得跳起,手里被咬了一半的饼子也顺势飞了出去。 转身,却见连忧一脸甜腻地冲着连悦笑,“二姐姐,我喊了你半天你也不理我!” “你……”连悦脑门“咔擦”了一下,惊道:“你是连忧?” 连忧眨了眨眼睛,撇嘴道:“二姐怎么了,才多久没见,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似的!” “啊……我……”因为不曾与连忧有所接触,所以连悦一时同她也熟络不起来,却是记得自己上断头台那天,连忧在底下哭喊得声嘶力竭,所以连悦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连忧拉着连悦的胳膊,“二姐姐,你跟我回去看看爹爹吧?” “啊?”连悦怔愣着,她都忘了她还有个爹啊! 连忧委屈地扁着嘴,“自你出事后,大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上次她被爹爹骂了一顿,就再没有回过家了,我四处找也找不见她,二姐,既然你已经没事了,咱们回家吧好不好?” “那……那个……”连悦想要推辞,不是说连悦是他们家抱养的吗,现在又跑来认亲算什么事儿?连悦对连正章那胆小自私的人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 “我想我还是不跟你回去了,我这脑袋还系在皇帝手里呢,万一哪天皇帝不高兴了,又要抹我脖子,我可不想连累你们。” 连忧心中恼恨,“二姐姐,你是不是还在生爹爹的气?我知道,是爹爹对不起你,是我们对不起你,可爹爹他毕竟是咱们的爹爹啊!” “可他为了自保舍弃我的时候也不曾念及我曾经是他的女儿不是吗?”更何况,从前那个连悦已经死了,至于现在她回不回去认不认这个不论是亲养还是抱养的爹,还有什么意义呢? 连忧眼眶泛红,眼泪正在打转,半搂着连悦哀求道:“如今爹爹终日借酒消愁,甚至看不出个人样了,天天念叨着二姐姐的名字,说他对不起你,二姐姐,我求求你,你就跟我回去看看他吧!” 第63章 :连父之死 连忧抽抽搭搭哭得连悦心肝都要跟着碎了,看得出来,这小姑娘原是个那样重情重义的人,在连悦对连家人的印象中,连正章胆小自私,连忻神秘莫测,也就连忧最合她心意,每每见了她都不禁会生出一丝莫名的保护欲。 连悦捏着帕子拭去连忧脸上挂满的泪水,安慰道:“好了,你快别哭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听连悦这般说,连忧立马破涕为笑,勾紧了连悦的胳膊,“走,我们现在就回去!” 连悦就是这样被连忧连拖带拽推进连家小院的,一进院门,还没看到连正章的人影,鼻息间便已经嗅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连悦掩着鼻子往里多走了两步,院中晒着稻米谷子,东侧面衣架旁边有口水井,井盖半开,阳光打在井口,看不真切那边的情形,连悦眯起眼,依稀分辨那井口上伏着的是个人。 “爹,爹啊!”连悦耳畔传来连忧的叫唤声,连忧近乎每个屋子都寻遍了,“奇怪,我出去的时候他还好好在屋里躺着的,这会儿人又去哪儿了?” 连忧跑出来,拉了连悦,尴尬地解释道:“二姐姐你等等,兴许爹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连悦面目僵冷,双拳紧握似在压制心中的恐惧,连忧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二姐,你怎么了?” “连忧。”连悦指了指井口,一股不祥的预告袭上心头,双唇轻颤,“你看那里……” 循着连悦手指的方向连忧望过去,从连忧那个角度仍是什么都看不真切,好奇地侧目问道:“怎么了?” 连悦拉着连忧,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面前的一切终于分明,连悦甚至可以感受到连忧手心顿时渗出的冷汗,又或许,这冷汗是她自己的。 井口上的人趴着,脑袋耷在井口朝下,连忧凭着衣物认出那是连正章,唤道:“爹?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多危险啊!”连忧撒手跑了过去,原想扶起连正章。 “别动!”连悦喝道,连忧果真驻停在一旁没再动弹,连悦蹲了下来,伸手探了探连正章垂在外头的手腕,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耳边“嗡嗡”作响,果然如她所料…… 连悦起身,怔望着连忧,“连忧……” 连忧再如何迟钝,也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小心翼翼地将连正章从井口拉上来,看到他的正面,喉管破裂,血已流干凝固,脸上还被人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叉”,“爹——”连忧不敢置信,摇晃了两下,”爹啊……“她的情绪再难抑制,忍不住嚎啕大哭。 连悦没有想到,她与连正章见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连正章面目狰狞,连悦甚至不敢细看,他的瞳孔张得很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仿佛夹带着一层诡秘的不可思议。 是因为不敢相信来人会对他下手吗? 可偏偏就是在这样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人杀害,甚至还要如此残忍地放干了他的血。 连悦咬牙,拂过他的面庞,敛上他狰狞的双目,喃喃道:“你放心,若你无辜被害,我定会替你找出凶手,安心去吧!” 她想,若是从前的连悦还在,也会这样做的吧! 连忧扑在连正章身上泣不成声,连悦心疼不已,除了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无力相劝。 “爹……爹……”连忧抽噎着,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连悦,满是无助,“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连悦拉住连忧的手,强作镇定,“连忧,你先别哭,你听我说。” 连忧很想听从连悦止住眼泪,然而眼泪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只能一边强忍一边哽咽。 “你现在,立马去京兆尹府!”连悦想,毕竟是人命案子,还是应该通知官府为好,然而转念又拉住连悦,“不,你还是先去郕王府,将这里的情形告诉郕王殿下,他会知道怎么做。” 最终,还是不得不求助于楚惜朝。 “我在这里守着,郕王府离此不远,你快去!”连悦催道,她之所以让连忧出去,是因为她觉得,凶手还有可能去而复返。 若是适才凶手谋害连正章的同时,连忧也在,又不知是什么样的后果,连悦不敢想象。 环顾四下,这小院中瞬间变得有些阴森鬼寒,总觉得这附近必定还藏有人,可连悦肉眼根本分辨不得他们到底藏在哪里,更莫不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若是那凶手当真去而复返,那么自己的小命是不是也要陨在这里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连悦佯装已经看到了那些暗藏之人的样子,对着空气干吼了一声:“有种就出来,这样龟缩着有什么意思?有胆子杀人还没胆子见人吗?” 连悦竖起耳朵,听到了周围有些许轻微的动静,却依旧不见有人露面,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 连悦紧张地后退了两步,耳边似有异样的笑声传入,是个女子,连悦瞪大了眼睛,嚷道:“你是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又是一声脆如银铃的笑声,忽见一身形窈窕的女子从梁上跳了下来,垂肩的长发如瀑,难道她就是凶手?连悦勾起脚尖,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颤着声音问道:“你就是害死连……害死我爹爹的凶手吗?” “哼。”女子轻哼,然而她却一直背对着连悦,连悦越发觉得诡异,开口激道:“你就那么没脸吗?连人都不敢见!” 女子转身,连悦眼前一阵眩晕,眩晕过后却见适才那妙龄红衣女子变成了一名翩翩少年,往上看到她的脸,连悦惊呼:“楚惜朝?怎么是你?你一个人吗?连忧吗?” 眼前的“楚惜朝”并不与连悦接话,轻摇着折扇,一步步向连悦靠近,脸型身材几乎一模一样,唯有那眸中的深情如何都复制不来。 连悦逼视着“楚惜朝”,他的神情太过淡定,淡定得有些诡异吓人。 “你怎么了?宝贝儿……难道你不想看到我吗?” 第64章 :千面小主 一股难言的“恶心”涌上心头,连悦盯着眼前的“楚惜朝”看了半晌,空气中的血腥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味儿凝结出这世上最刺鼻的气流,连悦不禁伸手捂住鼻子,她已经笃定面前之人不是楚惜朝,却又无法理解为何前一秒看到的是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后一秒又变成了“楚惜朝”的模样了呢? 连悦不禁想起小时候村里老人讲的鬼故事,难道说自己碰上了什么灵异事件? 可这是大白天啊,太阳还在头顶挂着呢。 连悦故作冷静地杵着一动不动,事实上她胆子很小,最怕的就是死人和阿飘,能够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呆这么长时间不跑已经是她的极限。 “大……大……大姐,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你……你……”连悦牙齿打颤,明显连话都说不利索,“你就不能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吗?” 连悦看到面前之人的素手绕过自己耳际的长发,眼神渐渐变得犀利,透着一股阴寒狠辣,掩面的折扇中突然飞出两枚飞羽直指连悦。 连悦目瞪口呆,这么近的距离,她根本不可能同时躲掉两枚暗器,好像又看到阎王爷在向她微笑招手了呢!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掠过,连悦被一道劲风带到一旁,险险躲过一劫,飞羽深深地钉在墙壁上,连悦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这什么了不起的暗器,连墙壁都能打穿,要是适才打在她的身上,还不直接给她身体穿两个窟窿? 再看身旁,护了她一命的是名白衣女子,样貌妩媚却又不落俗,不是旁人,正是雪莺,雪莺冷眸直逼着向连悦打出暗器的人,呵道:“红鸶你好大的胆子!” “哈!”红鸶一声讥笑,袍袖轻拂,竟又变成了适才连悦看到的那名红衣女子模样,这个过程连悦眼睛眨都没眨,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简直比魔术还要神奇。 如果说她不是鬼魅,连悦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不过是想试试她的身手,同她开个玩笑罢了,你激动什么?”红鸶嗔道,“难不成,她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 “你不要仗着尊主宠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咱们毕竟姐妹一场,我可不想看着你被尊主责罚!” 红鸶不屑,“你这也太危言耸听了吧,总归我不曾伤到她,难道尊主还会为了一个玩笑迁怒于我吗?” “尊主会不会动怒,我自然不敢妄断,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这样的玩笑不要再开第二回!”雪莺能够这样安静地同红鸶废半天的话,也算是对她忍耐到了极限,雀影七小主当中,雪莺与红鸶的关系最为微妙,一个以幻象蛊惑人心,一个变装易容冠绝天下,她们二人之间本无嫌隙,却也不可能和平共存,或许是因为她们二人有着同样孤傲好强的性子吧! 对于眼前这两位美人的对话,连悦一句也听不懂,稀里糊涂地看她们对瞪了半天,还以为要打起来呢,却半天都不见她们动手,连悦看着都有些替她们着急。 红鸶上下仔细打量了连悦一番,笑道:“小丫头,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可还多着!”说罢,长袖高高扬起,飞身而去。 雪莺回头睨了连悦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 连悦见她要走,忙拉住她,雪莺身子一怔,连悦吓得立马松手,抱歉地咧了咧嘴,“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雪莺秀眉轻挑,这世上还从来没人同她说过一个“谢”字,连悦算是第一个。 “这个地方……你还是快点离开吧!”雪莺好心提醒道。 连悦抿了抿唇,“刚才那个女人好可怕,她……她是杀我爹爹的凶手吗?” “不是!”雪莺笃定道。 “那……”连悦还想再问些什么,比如她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工作之类,然而雪莺已经不待连悦说完便消失在了连悦眼前。 因为,雪莺看到楚惜朝已经带着人往这边赶了过来,她不愿楚惜朝看到她在这里,又甚至查出雀影峰与连悦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楚惜朝带着人破门而入,连悦正兀自站在原地发愣,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楚惜朝到后不久,府尹大人也跟了过来,郕王殿下交代的差事,他自是不敢怠慢。 楚惜朝赶到连悦身边,一把拥住她,没有言语,他想,此时她最需要的大概就是一个坚实的胸膛依靠吧! 连正章的遗体被京兆尹衙门的人带走,府尹大人当着楚惜朝的面拍胸脯保证道:“殿下放心,下官定当尽快破了此案,拿住凶手!” 楚惜朝只是轻揉着连悦的头发,安慰道:“没事的,别怕,有我在!” 连悦从楚惜朝的怀中挣开,回身拉住哭成了个泪人的连忧,将她环在臂下,如今,连正章死了,连忻不知去向,连忧在这世上能够依仗的人,大概就只有她这个名义上的“二姐姐”了吧! “别难过,府尹大人说了,他一定会尽快查出凶手来的!”连悦拍了拍连忧的肩膀,连忧伏在连悦的怀里又是一顿痛哭。 连忧年纪尚小,比连悦矮了足足半个头,大概还在发育长身体中吧,连悦仰头望向楚惜朝,楚惜朝似乎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思,应道:“带她一起,暂时先住到郕王府上去吧!” “谢谢你!”连悦感激道,她如今能够同楚惜朝多说的,也只有“谢谢”二字了。 楚惜朝嘴巴微微张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们之间还用说谢谢吗? 这样生分…… 红鸶回到鼎湖山庄,侍女面色僵冷地望了她一眼,红鸶心里已然明白。 进入内殿,果然雪莺早已先她一步来向碎星“告了状”。 红鸶不可一世地双臂环胸坐到一旁,甚至还翘起了她那纤细的长腿,傲慢地仰了仰下巴,“护法大人有什么话就说吧,想必事情经过雪莺已经向你告过状了,没错,我承认,我是不喜欢那个野丫头,那个玩笑也是故意开的,我……” 红鸶的话还未说完,碎星的脸已经一层层变黑,眸中生出一股难言的怒火,直逼红鸶。 第65章 :爱而不得 碎星是雀影峰出了名的冷面人,也是“日月星辰”四大护法中最不合群的一个,就如同红鸶很难与其余六位小主相融一般,但碎星对尊主銘离的忠诚却是不容置疑的,自然,銘离对其的信任亦高于旁人。 雀影峰上几乎人人都知道,碎星长年只有一副面孔,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但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够搅动他的情绪叫他发怒,那个人便是红鸶。 碎星相貌不如扶辰俊美,心计智谋不如旋日,才思口齿比不过逐月,却以奇高的功夫狠辣的手腕著称,他与红鸶之间曾传出过不少流言,即使是现在,私下已无人再敢乱提,但看到红鸶与碎星二人,大家总归还是会想起当初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话来,大概是说,红鸶恋慕碎星,甚至大胆告白万般引诱,而碎星软硬不吃完全不为所动。 流言一度传到銘离耳中,众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到一个结果,可这桩事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红鸶与碎星二人继续做着雀影峰最冷面毒辣的组合,而雀影峰从此再无人敢对此多加议论。 红鸶看到碎星冲她发怒,丝毫不觉得惊慌讶异,反而露出了一丝得意,仿佛,惹得碎星反怒对她而言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情。 “看来碎星大人与红鸶还有事要谈,雪莺便不打扰了!”雪莺拱手,碎星微微点了点头,雪莺便退了下去,临了多睨了红鸶一眼,心中不禁暗叹:红鸶,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雀影峰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心呢? 雪莺走后,碎星负手背过身去,像是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红鸶衣袖轻挥,紧闭房门,起身立在碎星身后不远处,唇齿相触,似是从牙缝中硬挤出的一声质问,道:“你现在,就连生气骂我几句都不屑了吗?” “我没有生气!”碎星道,眼神游离而空洞。 红鸶嗤笑,“你撒谎,你适才明明……” 她故意挑衅小主人,为的只是看到碎星冲她发怒的样子,至少这样会让她觉得,碎星还是在意她的。 “总归你没有伤到她,不是吗?” “呵。”红鸶身子摇晃了两下,笑得凄然,“若我当真伤了她,你才会动怒是吗?那好,我现在便去……” 红鸶闪身便要走,而碎星却没有丝毫要拦住她的意思,红鸶终究没有踏出那扇门,气急败坏地冲到碎星跟前,“难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为了他……别说是伤害小主人,便是冒犯尊主,她也可以义无反顾。 然而碎星只是淡淡地垂目,叹道:“你若是做了什么糊涂的事情,惹恼的只会是尊主,到时候自然会由尊主处置你。” 碎星转过身,像是连一眼都不愿多看红鸶,突兀地,红鸶从身后紧紧搂住了碎星,双手交叠置于他的胸口,那强硬的伪装瞬间崩塌,眼泪“哗哗”蹭在碎星干净的外袍上,哽咽着道:“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也在折磨你自己不是吗?” “是你自己执迷不悟。”碎星的语声依旧冷淡,即便是红鸶哭得声嘶力竭也不曾叫他有所动容。 红鸶拥着碎星的手扣得更紧了,“你明明……明明也是爱我的,不是吗?” 碎星沉默不言,红鸶反手扣住碎星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她炽热的灵魂试图温暖他冰冷的心,却是如何都化不开这摊死水,可她依旧不愿放弃。 “你的心里明明,也同样装着我,承认你爱我,有那么难吗?”红鸶不解,到底是什么困住了碎星,能叫他这般执拗冷酷铁石心肠。 碎星一根根掰开红鸶的手指,腔内仿佛有一股热流正欲上涌,却又被他压制了回去,没有回头,依旧冷酷地应道:“我爱你又怎样,不爱你又怎样?” “你知道,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尊主他不会反对的,他……” 红鸶话说一半,碎星突然狠狠地甩开她,用比适才更加冰寒地口气警告道:“这趟回返,你便重回尊主身边去吧!” 碎星走后,红鸶看着那扇房门重又重重地关上,莫名自嘲地笑出了声,眼泪顺着脸颊淌进嘴里,流到心口,吞咽下万般苦涩。 连忧暂时在郕王府住下了,府里的下人们不禁又议论开了,原先伺候连悦,众人倒是再不曾说什么,只如今又来了一位连姑娘,她们明里不说,暗中还是有些小情绪。 “我听说,宫里陛下与皇后娘娘已经给咱们王爷定下王妃人选了。” “我也听说了,好似是秦国公府上的秦钰小姐呢!”园子里,两名侍女议论开来,继而又有人加入进来,“原还以为王爷会娶连姑娘为王妃,现在看来……” “你傻不傻啊,你想想,连姑娘是什么身份,秦小姐又是什么身份?咱们王爷受陛下疼爱,自然也是要为他择一位门当户对的王妃的!”那侍女说得头头是道,却也有人为连悦扼腕叹息的,“可怜了连姑娘,我倒是觉得连姑娘还不错,人好,脾气也好,同我们这些下人处的也不错,也不知道那位秦小姐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会不会太难伺候……” “哎,连姑娘再好,也顶多只能当个侧妃,往后这府里说了算的只怕还是秦小姐呢!” “既然都不是王妃的人选了,她怎么又带了个人住进来?”终于有侍女提到了连忧,另有人回道:“你不知道吧,那个丫头是连姑娘的妹妹,我听说刚死了爹,无处可去,才又带来了咱们府里的。” “哎,也就咱们王爷心善,可府里总归也不是收容所啊,怎么什么人都往府里带!”几个人正说得欢快,却不知,连忧早已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听了半天的是非,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来了脾气,闪身便跑去了楚惜朝书房。 楚惜朝此时正从书房出来,看到迎面跑过来的连忧,因着连悦的关系,楚惜朝对连忧亦是十分客气。 连忧在楚惜朝面前站定,仰着脖子望着台阶上比自己高出半截儿的楚惜朝,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娶别人?” 第66章 :因果轮回 连忧那副“刑讯逼供”的样子倒叫楚惜朝有些哭笑不得,良久,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要娶别人,你难道不喜欢我二姐姐吗?”连忧一本正经地撑着腰,楚惜朝痴痴地笑了笑,“又是听府里丫头们乱说了些什么吧?” 连忧撇了撇嘴,回想那些侍女们的谈话,连忧深知,她们说的不像是假的。而且她已经在郕王府上住了小半个月,可二姐姐却声称自己必须得住在宫里,呆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即便是出宫来与郕王殿下匆匆见上一面,为的也只是爹爹的案子,别的再没有见到他们有任何亲密的互动,这叫连忧不禁担心起他们来,难道说他们的感情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有些事,楚惜朝不便同连忧解释,只是笃定地劝慰她道:“你放心,本王不会娶别人!” “真的吗?” “真的!”楚惜朝眉梢微微上扬,他早已下定决心,此生若不能得连悦为妻,宁愿终身不娶。 有了楚惜朝这样肯定的答复,连忧立时便就好了,也不枉她心中早已将楚惜朝当成了她的姐夫。 “这下开心了?”楚惜朝逗趣道。 连忧闷着头,突然岔开了话题:“王爷要出去?” “嗯!”楚惜朝点头。 “是为了我爹爹的案子吗?” “是!” “那……可不可以带着我?”连忧仰头央求道,她亦十分关心案情的进展,然而楚惜朝却决绝地拒绝了她,“不可以!” 连忧有些沮丧,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她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大概就算跟着也只会添乱吧! 连正章的案子至今没能查出一个可靠的结果,为此连悦忧心忡忡,楚惜朝又不忍看到连悦这般伤神,故而不得不动用一些其他手段。 地底城中,楚惜朝如往常一般,蒙上鬼魅面具在侍从的带引下进到一间隐蔽的石室,侍从回道:“爷,她的余毒已清,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辛苦了!” 楚惜朝进到石室,侍从按动机关,石室的门再一次紧闭,室内一片昏暗,绕过狭小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两颗用来照明的水晶,眼前渐渐恢复敞亮,楚惜朝推门进到其中一间状似卧房的房间中,侍从目送着他进去,恭敬地在外头等候。 房中石床上坐着一名女子,背着身,身形显得十分单薄。 那不是旁人,而是楚惜朝铤而走险从扶辰手上抢来的连忻。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楚惜朝近前两步,负手立在连忻身后,连忻没有转身,她心知就算转身对着的也不过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罢了,况且如今她已完全被这个神秘的男人所控制,她不想跟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过不去。 “既然好了,或许我也该放你出去透透气了!”楚惜朝道,连忻听闻此言,兴奋地回头,确认道:“你肯放了我?” “哼。”楚惜朝冷哼,在石床的另一头坐下,“你急什么?我总有一天会放你出去的!” 早就知道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连忻垂目,盯着自己的手指又是一阵呆滞。 楚惜朝见她这般,倒有些不忍打击她了。 “想来这段时间外头发生的事情,你也十分想知道吧?”楚惜朝诱道,连忻不以为然,“外头发生什么事与我何干,让您失望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是吗?”楚惜朝不屑,“可若是我非要告诉你呢?” “爱说不说!”连忻没好气地嗔道。 “两桩事。”楚惜朝冲连忻竖起两根手指,“这第一桩嘛,太子殿下大婚十分顺利,据说与太子妃婚后恩爱非常,令人艳羡。” 连忻的手指扣在石床的边缘,指甲跟跟断裂,紧咬的牙齿似咬咬碎出血来。 “这就受不了啦?你看你,总是这么性急,那这接下来的一桩事,你要是听了,还不得寻了法子自尽?” 连忻双眸通红,渗着血丝,满眼怨愤叫嚣着她的不甘,却又对这样的结果无能为力,她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她心爱的男人迎娶她人更叫她崩溃难以自已。 楚惜朝换了个姿势坐着,轻描淡写地告诉她道:“你爹死了。” “什么?”连忻脑门像是炸开了一般,似是没能听清,“你说什么?” 楚惜朝没有重复回她,连忻突然激动地抓住楚惜朝的身子,猛烈地摇晃,“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楚惜朝粗鲁地拂开连忻的手,他的身体,还不想被除了连悦之外的其他女人碰触。 连忻颓然地坐了回去,忽地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爹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可能……” “被人所杀。”楚惜朝提醒道,“割断了喉咙放干了血。” 连忻仍是一脸难以置信,冲着楚惜朝怒吼道:“不,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楚惜朝的耳膜被连忻吵得发胀,突然厉声呵斥道:“你够了没有,我若连这个都骗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不……不……”连忻抱着胀痛的脑袋,悲痛不已,她不相信,她再是性情单薄,可那毕竟也是她的爹爹啊! 楚惜朝无奈,若是寻常,他本无意掺和进这桩案子里,别说死了一个连正章,再是死个十七八个连正章,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惜,这件事因为牵扯上了连悦,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我已查过,你爹绝对不是雀影峰的人所害!”楚惜朝笃定,因为雀影峰手段虽然凶残,但他们杀人干净利落,能不见血则不见血,绝然不会这样麻烦地割断了他的喉咙慢慢放血至死。 故而,楚惜朝推论,若不是连正章招惹上的什么仇家,那便是连忻在外惹的什么麻烦给连正章带来的这般灭顶之灾。 连忻痛苦地哀嚎着,听到父亲死状的刹那,她其实已经明白了一切。 只是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可为什么不报应在她的身上,她的父亲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看连忻的这般反应,楚惜朝已经可以肯定他的猜想是对的了,“说吧,你曾经到底做过什么缺德的事情,逼的人家上门寻仇?” 连忻抽噎着,脑海中浮现起五年前的那桩惨案…… 第67章 :忠仆复仇 连忻与连悦同岁,五年前,连忻也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年纪。 那时,连正章刚刚晋封御医长使,连忻有幸随父亲入太子府为太子请脉,在得见太子的那一刹那,便已暗生情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连忻将太子视为她此生唯一的追求与信仰,可父亲却告诉她,早在她出生时,便已与人拟下婚约,那户人家姓杨,祖籍乾州,为了履行昔年誓约,甚至举家迁往了平陵,只待再过两年便正式下聘迎娶连忻过门。 杨家人性格温善随和,原是做药材生意的,家里还算宽裕,连忻嫁过去自然也不会吃苦,再者当年杨家人对连正章有过救命知遇之恩,这般恩情由不得他反悔昔日承诺。 连忻百般哀求连正章去向杨家人退了这桩亲事,连正章推脱不肯,他实难做出忘恩负义出尔反尔的事情来,无奈之下,连忻只好亲自去寻了杨家少爷,见了面才知,杨家少爷原是个病弱体虚先天不足的,幼年时一场大病伤了脑子,虽然长成了可人却痴痴傻傻的。 可怜杨家就这样一根独苗,即便再有不好,也是被全家人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 连忻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嫁与这样的人会有怎样的结果,再与太子一番对比,更加觉得自己不该被杨家少爷这样的人耽误一生,遂威逼杨家少爷退亲。 虽说杨家少爷心智不全,可在这桩事上却表现得毫不含糊,又见连忻生得好看,于是咬紧了牙关宁死都不肯退亲。 情急之下,连忻便拔了匕首,抵在了杨家少爷脖子上,杨家少爷依旧“无所畏惧”,直到脖颈见血,连忻仍要他退亲,并提出若他肯退亲便立马带他去寻大夫。 便是如此僵持之下,杨家少爷没能熬过半柱香便断了气,直到身子僵冷,连忻才知自己已经铸成大错。 扔了匕首慌乱逃脱之时,又被杨家人发现,连忻吓得不敢回家,在城外破荒之地躲藏了数日,后来被路经此地的扶辰发现,领了回去。 那时,扶辰授命来平陵城寻找小主人下落,连忻又在恐慌之下,隐瞒了自己“连忻”的身份,谎称自己为“连悦”,扶辰又在连忻身上发现了昔年尊主留下的信物——锁心铃,竟就这般将连忻误认为自己正要寻找的小主人,替她摆平了杨家人,教她习武练功,甚至还将她带回了雀影峰。 却不知,连忻身上那锁心铃也是从连悦那里抢过去的。 杨家人一夕之间从平陵城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正章起初还觉纳闷,甚至差人四方寻找打听,却始终杳无音讯,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殊不知五年后的今天,杨家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变卖了主人留给他的一切田地财产,凑够了银钱,登上了雀影峰…… 这个世上没有雀影峰寻不到的人,也没有雀影峰做不成的买卖。 应那老管家的要求,他要亲自了结了连家人的性命替小少爷报仇,所以才有连正章被人放干了血而死的惨状。 只因为,老管家是在红鸶的陪同下踏进连家旧宅,但红鸶却从头至尾都没出过手,又加之连正章喝的酩酊大醉,所以老管家这仇才会报得如此顺利。 这总归是一件毫不费力的买卖,说到底还是雀影峰赚了,毕竟,连正章这个人,早就不该留了,就从他背弃小主人的那一日开始…… 这段过往回忆起来,着实叫人痛苦不堪,曾几何时,连忻也想做个明媚动人的姑娘,恪守本分,只愿与心上人携手终老,到头来老天却一再苦苦相逼,迫得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命运而抗争到底,继而一步错,步步皆错。 连忻只将她错手杀了杨家少爷的这段过往告诉了楚惜朝,而她借用连悦的身份,冒认銘离之女的事实却依旧被她藏在了心底。 楚惜朝离开石室时,连忻仍旧悲痛不能自抑,回想过往种种,她却说不出半个“悔”字,不论是她所经历过的,还是正在经历以及即将经历的所有事,她都不会后悔,因为后悔于她而言毫无意义,倒不如坚韧而勇敢的走下去,走到这世界的尽头,看看老天到底要如何待她。 两日后,连正章下葬,连悦与连忧最后送了他一程,楚惜朝派去乾州杨家祖籍的人回来告诉他说:杨家那位老管家不久前在杨家祖坟自尽了,死前没有任何征兆,甚至于死后多日才被人发现…… 这桩事终于了结,而真实内情楚惜朝却没有告诉连悦与连忧二人,只说那位老管家将自己主人一家悲惨的结局统统迁怒于连正章,这才对连正章起了杀心。 楚惜朝的话连忧与连悦都不曾怀疑,但连正章下葬,作为她们长姐的连忻却一直没有出现,这让连忧心中一直都存了个疙瘩。 连悦将连忧送至郕王府外,“到了,你快进去吧!”连悦转身要走,连忧却在她身后叫住她,“二姐姐,都到这里了,难道你不进去吗?” 连悦摇摇头,在这之前与楚惜朝接触,是为了连正章的案子,如今案子已了,他们再见面还真是寻不到什么话题了。 连悦走出去很远,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忍不住回头望了去,却见连忧挎着个包袱跟了上来,一路气喘吁吁,“二姐姐等我!”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连悦不禁好奇。 连忧扁了扁嘴,“我不知道你跟郕王殿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既然你都不肯留在郕王府了,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连悦摸了摸连忧的脑袋,“傻丫头,那你这是要回家吗?” 连忧沮丧地低下头,“二姐姐……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是啊,连正章死了,还哪里来的什么家呢?连悦莫名悲伤地望了望天,连忧扯住她的胳膊,“二姐姐,就让我跟着你吧,从今往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好不好?” “啊?”连悦一惊,像是没听懂连忧的话,“你说什么?” “二姐姐,我是认真的!”连忧拽着连悦胳膊的手扣得更紧了,“你不要甩开我,这个世上,我就剩下二姐姐了……” 第68章 :后宫头牌 连悦怜惜地拧了拧连忧肉肉的脸颊,“傻丫头,你姐姐我现在啊,也是个受制于人生不由己的命,哪里再能祸害了你呢?” 连忧听不明白,“我听郕王殿下说,二姐姐如今是皇上御用的医女,很受皇上器重呢!” 这大概是楚惜朝说来宽慰连忧的吧,皇帝那是器重她?开什么玩笑,分明是不放心她非要将她拴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好吧? 为免连忧担心,连悦不曾反驳,却不料连忧竟说:“姐姐也把我带去好不好,我就只想陪着姐姐,说不定还能帮上姐姐的忙!” 连忧话音刚落,连悦坚定地摇头否决道:“不行,绝对不可以!”带连忧进宫?那跟直接将连忧丢进火坑有什么区别? 宫里人多事杂,连忧年纪还这么小,进去难免遭人欺负,况且连悦想到自己如今,说的好听是“医女”,可这与寻常宫女有什么分别,还不是叫人为奴为婢地使唤,她不论如何都不会让连忧也遭到如此对待的! “你听姐姐的话。”连悦抓着连忧的胳膊,“你先去郕王府上住着,等姐姐将宫里的事情了结了,便出来接你,好不好?” “可是……”连忧一脸不情愿,身后楚惜朝已经追了上来,看到连悦的时候,莫名有些尴尬,“我听丫头们说连忧拿着包袱跑了出来,不放心,所以……” 连悦唇角抽了抽,将连忧往楚惜朝身边推了推,“烦劳郕王殿下暂时代我照顾一下我妹妹。” 不为别的,就当是看在他与从前的连悦之间的那点情分吧! “你放心!”楚惜朝道,三个字,足以表明他的实诚,人在成王府里,连悦没什么不放心,侧过身来,又多嘱咐了连忧两句道:“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自己也要乖,别胡思乱想,知道吗?” 连忧努力地点点头,连悦侧目瞧了瞧天方的日头,借口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 “我送你……” 连悦摆摆手,潇洒地转身,“不用啦,我认得路!” 楚惜朝痴痴地望着连悦的背影,他没有追,也没有再喊她的名字,或许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而有些事情,却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比如,他对连悦的情意。 连忧伸手在楚惜朝眼前晃了晃,“王爷,我二姐已经走远啦!” 楚惜朝晃过神来,微微扯了扯唇,“走吧,回府!” 连悦回到宫里的时候天已渐黑,不料陈德就在宫门处候着她,似乎已经候了好一段时间。 “陈总管?”连悦惊道,“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陈德面色凝重,连悦大概已经猜出了缘由,“莫非是他又……” 陈德点点头,“连姑娘,请吧!” 来不及歇脚,连悦跳上马车,原来,距上次给楚煜用刑又过去了一个月,而这一次,也不知楚煜伤势如何,连悦始终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迫得皇上如此待他? “陈总管,我一直很想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马车上,连悦终于没能忍住问出了口。 陈德微微眯着眼,“这些事情,姑娘还是少知道为好,姑娘只需救人便是。” 陈德这样敷衍她,连悦并不奇怪,毕竟他是皇上身边的人,“那好,我不问他,我只问我自己,当时,皇上以为是我害死了静妃娘娘,下令将我关于此处,若是没有后来闹出的提前行刑死里逃生,那么,我的下场是不是也同他一样?”每月例行一次最严酷的刑罚,然后再加以医治,伤好后继续用刑,如此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陈德不说话,连悦轻哼一声,当他是默认了,这样想来,当初想要那么迫不及待地砍了她脑袋的人,并不是皇上了? 但却也不可能是刑部擅作主张,那么,能够勒令刑部下此狠手的除了皇上,还会有谁? 连悦眸中暗潮翻涌,这个答案可想而知,又联系到之前在萧皇后的锦华宫中听到的墙根儿,看来这个皇后真的很有问题啊! 虽然早已料想到了楚煜的伤势,但在连悦见到他的刹那,仍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迅速检查了他全身各处伤口后,连悦绷紧的心弦算是松了下来,与此前两次相比,这回伤得已经算是较轻的了,连悦一边为楚煜例行处理伤口,一边打发陈德道:“陈总管您快回去吧,这里没什么问题!” 陈德暗暗叹了口气,又多看了楚煜一眼,才抬脚离开,密牢中再一次恢复静谧,依稀听到楚煜迟缓而轻微的呼吸声。 楚煜的意识十分清晰,他能够分明地感觉到身体每一处传来蚀骨的痛,他甚至看得到连悦的紧张与用心,她额上淌下的汗,仿佛沁入了他的心髓,叫他不得不为之震颤。 “你看你,我几次三番救你,等你以后好了,离开了这里,该怎么报答我?”连悦为楚煜施针时,明显比前两次要容易多了,再加上这一次楚煜的求生欲望都要高于前两次,这让连悦感觉十分欣慰,至少,他是愿意活着的,这对于一个伤患来说,是最难得的。 “人家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连悦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一条命,两条命,三条命……”连悦头疼地撑大了眼珠子,“喂,你还有没有其他稍微长得标致一点的兄弟或是亲戚族人什么的?我救了你这么多次,你一个人肯定是还不完的,我不介意让他们跟你一起还了我这份大恩,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把你奉为我连悦‘后宫’的头牌!” 连悦逗得楚煜好笑又好气,身子颤动着,眼看就要牵动伤口,连悦连忙按住他,“别别别,你别激动,我就跟你开个玩笑!”楚煜全身上下,只还有一双眼珠子能够转动,莫名愤怒地瞪着连悦,连悦被他这眼神唬住了,忙告饶道:“你别这么瞪着我啊,我平时真的很淑女的,绝对属于贤妻良母型的好不啦,真没有那么‘流氓’的,你信我……” 然而,这话连悦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是说服楚煜呢? 第69章 :揭开伤疤 连悦又在这密牢中呆了五日,这五日里看着楚煜的体力一点点恢复,倍感欣喜。 难得的是,一贯对连悦不理不睬的楚煜竟肯放下他高冷地姿态多看连悦两眼了,这叫连悦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盘了腿挨着楚煜坐下来,二人靠着铁壁,互看了半晌。 连悦伸手拨了拨楚煜散乱的头发,空洞无神的双眸中,曾经也生过波澜的吧? 只是,被这岁月搅乱,如今所有痴妄统统不复存在。 连悦从包里掏出刀片,在楚煜面前晃了晃,“威胁”道:“你说我现在要是杀了你……会怎样啊?” 就这样一只小小的刀片,随便是在他的颈动脉又或是手腕上轻轻划上一刀,都能够叫他失血而死。 楚煜不躲不闪,依旧沉着自如地坐着,不是不怕死,而是不相信连悦会让他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已经这样相信她了,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这样放心地交付于他。 这甚至叫他有些期待每月一次的重刑,因为重刑过后,还能够看到她,哪怕自己为此受尽煎熬折磨。 连悦托着楚煜的下巴,命道:“不许动!” 楚煜听话地任她摆布,连悦捋了捋他乱糟糟的胡渣,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刮了起来。 她的刀片从来都是用在伤处,却还是头一次用来给人刮胡子,连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只是十分期待看到楚煜焕然一新的一面。 随着一片片须毛落地,连悦难得看清了楚煜的整张脸,正自“啧啧”赞叹,“你呀你呀,十多年前大概有很多女人为你心醉吧?” 连悦掰正了楚煜的脑袋,细细瞧着,“不过,且不说十几年前,便是如今,把你洗洗干净往大街上一扔,也是个足以叫万千少妇为你倾倒好吗?” “少妇?”楚煜深深因连悦的想象力而叹服,连悦搂着楚煜的脖子,状似一个随时会猥亵“良家少男”的女流氓,流着哈喇子一脸陶醉地说:“欧巴,跟我回二十一世纪吧,我负责赚钱养家,你就负责貌美如花!” 楚煜一头雾水,听不懂连悦在说什么,连悦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要不然这样,等你离开这里,跟我混得了。”连悦凝眉托腮,突然张开双臂,满眼迷离地勾画着,“将来我要在京城开一间超级大的牛郎店!” “牛郎?”楚煜仍是一脸迷茫,连悦这才想起来,“哦,你们这里的牛郎还只是个单纯的牛郎……” “总之你放心,将来等我的店面开张,我一定拉你做我的镇店之宝,哈哈哈……”连悦拍着胸脯,笑得像个神经病。 楚煜被她笑得直冒冷汗,淡淡道:“终究还只是个小丫头。”疯疯癫癫,最正经的时候大概也只有行医施针的时候了吧! 趁着心情好,连悦也从自己那些“滑稽”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坐回原地,巴巴地望着楚煜,像个花痴一样,不时吞着口水,“喂,我一直都想知道,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连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竟还有那么一刹那觉着楚煜长得与文帝有几分相像。 楚煜怔怔地回望了连悦许久,喃喃道:“你不知道也好!” 连悦突然跳脚,“为什么啊?”陈总管这么跟她说也就算了,连楚煜也这么跟她说,她不明白,“一个名字而已,我难道都没有权利知道我的病人叫什么为什么受的伤吗?” 连悦胆小怕死,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在一些大是大非面前会认怂,她不能接受自己殚尽竭虑忙活那么久,竟然还是稀里糊涂的,不论如何,这一次,她都要问个明白。 “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跟那个了不得的皇帝有关系对不对?”但连悦始终都猜不出来楚煜到底跟文帝有什么恩怨瓜葛。 毕竟楚煜叱咤南蜀风靡平陵的时候,连悦大概也才是个刚刚会爬的小奶娃。 “你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再问?”明显楚煜想要将这一切都敷衍过去,但可惜,连悦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打发,“我猜到什么了?你们谁也不肯告诉我,可我总有权利知道的吧,难道欺瞒一个人会让你们很有成就感吗?” 楚煜不说话,那种被全世界欺瞒利用甚至背叛的滋味,他是领教过的,自然也能够深切体会到那种说不出的苦楚。 “你们口口声声都说为我好,可倘若我不曾淌进这趟浑水,我也不会对你对你的故事产生任何好奇心,可如今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你们以为我还能逃得掉吗?”连悦气愤地背过身对着铁壁,“皇上想要杀我,难道还会先问问我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吗?必然不会……” “到时候,进了地府见了阎王爷,人家问我为什么被杀,我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那得多没面子!”连悦嚷嚷了半天,楚煜听得心寒,她说得没错,她如今已经牵扯进来了,再想让她抽身已经不可能,倒还不如将一切告诉她,也好叫她早做打算,趁着这个时候远离平陵,远离南蜀,到一个文帝追捕不到的地方去过上新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真的想知道吗?”楚煜低沉着声音问道。 连悦回过头来,狠狠地点头:“嗯嗯,当然,我要知道你的全部……”包括他几岁不尿床,几岁不穿开裆裤,几岁学会走路喊爹娘…… 楚煜一脸黑线,“说起来……” “有点长是吗?不怕,我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连悦双手托着下巴,做好了一副听故事的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吧!” 楚煜被她的样子逗得有些想发笑,原本沉闷的心境一瞬间变得开阔了不少,再要揭开十四年前的伤疤,他已然下了一番决心,连悦大概不知道,尘封太久的伤口,每每撕裂,都是血淋淋的疼痛。 “你可知道平陵王?”楚煜问……那时,他刚刚受封,正是春风最得意的年纪。 第70章 :兄弟相残 先帝在时,帝后和睦,除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外,后宫只有先贵妃曹氏一人。 太后先后为先帝诞下两位皇子,一个便是如今高高在上坐拥皇权的文帝楚炀,而另一个则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密牢中饱受凌虐的楚煜。 除却这两位皇子,贵妃曹氏膝下只得一位公主,除此之外,先帝再无其他子女。 楚炀被立为太子,楚煜亦一心辅佐,本以为如此兄友弟恭,便不会重演前朝皇权争斗的残忍血腥,却不知,皇室子女生来便是悲剧的开端,饶是楚炀与楚煜这对一母同出的兄弟,亦无法幸免。 楚煜文思敏捷,骁勇善战,东胤犯边,楚煜以五万精锐破敌三十,迫得东胤军队连退数城,扬旗求和,这十多年来,再无异动,这可说都是楚煜当年的功劳。 在朝时,楚煜识人断物,公正明断,无数青年才俊削尖了脑袋都想投入楚煜麾下一展宏图,朝中众臣亦对楚煜赞不绝口,不知不觉间,楚煜这个亲王的风头早已盖过了当朝太子,先帝甚至明令下旨,赐楚煜封号“平陵”,或许,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楚炀才下定决心誓要狠狠地将楚煜踩在他的脚下的吧! 平陵是南蜀皇城,先帝却封楚煜为“平陵王”,这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楚炀深深觉得这是对他极大的羞辱,加上常年累下的嫉妒愤恨与不甘,竟迫使他摒弃血肉亲情,慢慢暴露出了他冷酷残虐的本性。 而那时的楚煜尚还不知,自己敬畏有加的兄长,竟已对他起了杀心。 直到萧芷凤一夕骤变,转嫁他人…… 楚煜与萧芷凤可算是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璧人,当年甚至屡屡被传为京中佳话,细数平陵美人,近乎个个都在仰慕平陵王的风采,却也个个心知肚明,她们当中唯有萧芷凤才配得上这样的旷世英才。 楚煜与萧芷凤相恋,先帝亦默许了他们的感情,本以为佳偶天成,却不料短短数日后,楚炀上请求娶萧芷凤,萧芷凤竟也当着楚煜的面摔碎了象征着他们多年情谊的玉佩,立誓从此恩断义绝。 萧芷凤嫁入太子府的那一夜,楚煜喝得烂醉,也是这一夜遭人暗袭受了重创,这才意识到他那皇兄对他埋下的无穷无尽的恨意。 楚煜请旨离开平陵远调云阳,先帝与太后皆不忍楚煜离开,迟迟不允。楚煜心疼太后,即便兄弟之间再多隔阂暗涌也被他默默吞忍,直先帝驾崩…… 楚炀顺利继位,上位后的第一桩事,便是给楚煜扣上了“弑君谋逆”的大罪,先帝尸骨未寒,楚炀却雷厉风行以皇城禁卫荡平了整个平陵王府,血洗整个平陵。 人人心中皆是明朗,楚炀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楚煜清白无人怀疑,不过是成者王侯败者寇,也曾有人意图为楚煜明冤,却都落得个满门屠尽的下场,后来,众人为了自保,再无人敢提及楚煜,或者避世远遁,又或是稳居庙堂做一个庸庸无为的臣子,只是……那些个满怀抱负的赤诚之心,在那如噩梦般的一夜过后,荡然无存了。 曾经,也有幕僚劝告过楚煜,若是不下狠手夺权,下场终究悲惨,楚煜却始终顾念着那一丝兄弟血缘之情,敛藏锋芒恪守本分,却终究浇不灭楚炀心中的怨憎与怒火。 世人皆以为,楚煜死于十四年前的那场祸乱,楚煜亦抱了必死之心,却生生被楚炀留下了这条性命。 楚煜犹记得楚炀当年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就这样让你死了,未免太过便宜了你,朕偏要你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仔细看着你所捍护的天下众生如何俯首在朕的脚下,朕才是这天下的主宰,而你,生生世世,都不过是朕脚下的奴!” 这番话深深地烙在了楚煜的心里,身体所受的伤害折磨兴许都能够恢复,而心底的这道疤却是再也愈合不了了。 曾经的心心相惜,到头来却成了他的恨意与不平,随着年月的流逝,楚煜的心也变得愈加冰冷坚硬,形同死灰,在这漫长等待死亡的过程中,饱受煎熬挣扎…… 在听楚煜诉说这段过往的时候,连悦本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深深被这样一段血淋淋的往事惊出一身冷汗。 若是她一早知道楚煜的这段回忆这般痛苦不堪,她亦不会多问半句,文帝的残忍暴虐,连悦早已见识过了,却从未想过他连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能下得去如此狠手。 若是皇家注定皆是这般无情,可叹生在这冷酷的皇室又有什么趣味呢? 楚煜静默地坐着,说起这些旧事,若说自己已经心境早已淡却无动于衷,恐怕无人能信,只是,昔年尚还会痛的心,如今却是连痛的知觉都没有了。 连悦不自觉地握住楚煜微微有些发颤的手,她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兴许,这一刻能做的便是这样静静地陪他坐着吧! 寂寥的夜,漫长的仿佛永远看不到黎明的曙光,萧皇后从梦中惊醒,伸手触碰后背,全是冷汗。 云姑听到动静赶了进来,点上房里的灯盏,拉开帷幔,“娘娘……” 萧皇后惊魂未定,呆呆地盯着云姑半晌,云姑上前两步,俯首劝慰道:“娘娘这是又做噩梦了吗?” 萧皇后点点头,却是再无睡衣,翻身下地,在云姑地搀扶下坐到妆镜前,透着铜镜看镜中自己的那副面孔。 发丝散乱,额角还残留着汗滴,伸手触着这满头云发,青丝早已不复当年,眉梢亦渐渐生出细纹,那是岁月唯一给她留下的痕迹,抹除不去。 打开妆匣,拉出最底层,是两片碎裂的玉佩,勉强拼凑,亦是缺了那么一块,这是当年她亲手摔碎的玉佩,明明已经决然了断,却如何都不忍心扔了这碎玉。 说起来,她还真是个既矛盾又执着的人呢! 或许常人不能够明白萧芷凤心中的这般凄凉苦楚,但云姑却是最了解她的,云姑伺候了她几十年,从当年萧芷凤尚还在萧相府时,到后来与楚煜书信传情,再到风光嫁入太子府,甚至于如今成为一国之母,一路走来,萧芷凤身边能够说上两句体己话的人越来越少,唯有云姑,再无旁人…… 第71章 :喜得千金 云姑立在一旁,默默叹气,大概已经能够猜到皇后到底梦到了什么。 萧芷凤痴痴地看着那两片碎玉,有泪从眼眶中淌下,低喃道:“总归……是我负了他……” “娘娘……”云姑扶着萧芷凤不断颤抖的双肩,劝道:“故人已故,娘娘又何必这般空寻烦恼。” “不……”萧芷凤艰难地将那碎玉重新塞回妆匣中,“他每每入我梦中,质问我当初为何负他,我都难以作答,他说他恨我……他竟那般恨我……” 萧芷凤伏在云姑的胸口,压抑着哭了出来,她想要放声大哭,却碍于如今这样的身份,再没了肆无忌惮的权利,可这满腹的哀怨却是无人能诉无人能懂。 尽管这些年来她双手染血坏事做尽,可终究,心底的最深处,也曾柔软过,也曾承载过她年少时的悸动与渴求…… 七月中旬,楚惜朝从宫外给连悦带来了一则喜讯,平陵西市的羊肉火锅店老板蒋博的妻子何氏,顺利生产,虽然诞下的只是个女儿,却也叫蒋博夫妇喜不自甚,如视珍宝。 蒋博冒昧给连悦下了请帖,有意在醉玉楼中设宴庆贺,帖子送到郕王府,又经由楚惜朝送到了连悦手中。 得到这个讯息,连悦打心里为蒋博夫妇高兴,这二人能得个女儿也算是上天恩泽,都说女儿是最贴心的小棉袄,连悦自然觉得女儿没有什么不好。 回想起当日与贺兰多敏等人在蒋博店中聚餐的情景,总觉得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郡主姐姐成了太子妃,她们连简单碰个面都成了奢侈,而这一次,连悦思忖着,或许可以拉了贺兰多敏同去。 想来,多敏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也会为蒋博夫妇高兴吧? 于是,这一日,连悦一早便候在了御花园中,只等贺兰多敏从萧皇后处请安回返,路过此处,可寻个机会上去搭上两句话。 日头越来越大,连悦被晒的有些晕眩,却还在眼巴巴等着,好容易看到贺兰多敏一行人往这里来,连悦兴奋地跳起来冲贺兰多敏挥手。 贺兰多敏自嫁入太子府后,整个人圆润丰盈了不少,面色亦日趋红润光亮,越发显得楚楚明媚。 身侧,盈秀撑着伞为贺兰多敏遮挡阳光,盈秀眼尖,瞧见连悦,小声附在贺兰多敏耳边道:“郡主,好像是连姑娘。” 贺兰多敏一怔,心道她亦许久没有见过连悦了,如今碍于她太子妃的身份,终日无数双眼睛盯着她,需得时时刻刻谨言慎行,不敢造次分毫,哪怕是想见一见连悦,都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要见吗?”盈秀询道。 贺兰多敏点点头,盈秀吩咐身后众人道:“你们在这里候着!” 随即携着贺兰多敏的手往连悦所在的方向而去。 连悦被晒得满头大汗,见了贺兰多敏忙不迭欠身行礼。贺兰多敏有些尴尬,“你我之间,还需这等大礼吗?” 连悦咬唇,“连悦虽不是什么玲珑剔透的人,可这毕竟是在宫里,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循的。” 贺兰多敏默叹,这也是她的无奈之处。 连悦眉梢轻轻上扬,突然露出一个甜腻的微笑,偷偷挽起贺兰多敏的手,“姐姐,近来你过得可好?” “太子殿下待我……还是十分亲厚的。”贺兰多敏淡淡应道,看得出来,她大概已经决定就此认命顺其自然恬淡度日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我总想着要去太子府见见你,只是……”只是有诸多的不方便,容不得她们自由往来,加上太子从头至尾都没将连悦放在眼里,太子府上下众人也不会给连悦什么好脸色,连悦又不愿自讨没趣,所以便一直都不肯往太子府跑。 连悦从自己的小包包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礼盒,递给贺兰多敏,“这原是想在你大婚之日赠予你的,却一直都没有寻到机会……” 贺兰多敏半张着嘴巴,略显吃惊,连悦解释道:“我也知道,你生来富贵,身边摆的用的都是上等名贵的东西,也不会缺我这小小的玩意儿……” 锦盒中装的是一枚小小的胸针,用碎钻镶嵌打磨而成的玉兰花形状,连悦窝在珍宝轩熬了两个通宵才制作出来的,虽然,这成本花费出自楚惜朝的腰包…… 贺兰多敏听连悦这般说,明显有些不悦,“说什么傻话,你我相识一场,我待你心意你还不知吗?”贺兰多敏想也不想便收下了连悦的礼物,揽着连悦,莫名有些触动,“好妹妹,你待我心诚,我岂会不知,日后咱们还是该多加走动,我不方便,难道你也不便吗?你自可以随意往来太子府,若是底下的人有什么意见,只管告诉我,我来收拾他们,省的他们还以为我这太子妃只是个空架子!” 有贺兰多敏这番话,连悦已然心满意足,她就知道,她们没白相识一场。 “姐姐,我这次见你,除了将那礼物赠你,还有一桩事。” “怎么?”贺兰多敏将小礼盒收好,抬首问道:“看你这样,是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了吗?” “唔……姐姐可还记得蒋博夫妇?”连悦将蒋博的请帖拿出来递给贺兰多敏,贺兰多敏看了帖子,不禁喜上眉梢,“他们夫妇喜得千金,当真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情。” “是啊,我才想问问姐姐,后天可方便……” 连悦的意思贺兰多敏大致明白了,她很想直接应了连悦,却想到还未同太子商量,不敢妄自承诺,迟疑道:“你知道,此事我做不得主……” “是,我明白……”明显,连悦有些沮丧,贺兰多敏安慰道:“你且容我回去同太子殿下说一说,想来,他会应我这一回的!” 连悦点头,“也好,若他不放心,可同去啊。”话才说完连悦就后悔了,太子毕竟是太子,要他去给一个寻常百姓贺喜,那蒋博得多大的面子,还不折了他的寿? “罢了……”连悦突然反口,“若是不便,也不用勉强的!” 第72章 :有女名姝 贺兰多敏没有满口应允连悦,只说她会尽力争取机会出来。 七月十四,正赶上中元节前夕,而整个七月里,只有这样一个吉日,于是蒋博便将宴客的日子定在了这一天。 令连悦惊讶的是,蒋博竟然包下了整个醉玉楼,甚至打算摆上一天的流水宴,宴请全平陵城的百姓。 “哇哇,想不到一个羊肉店老板,也可以出手这么阔绰啊!”连悦站在醉玉楼外,仰头看着面前闪着金光,处处透着奢侈的招牌,“我仿佛又找到了我人生新的奋斗目标了,等将来攒够了本钱,我也开个酒馆小吃店什么的大赚一笔!” 连悦双眼泛着光,完全将她身侧的楚惜朝给忘了个干净。连忧一脸崇拜地望着连悦,赞道:“二姐姐就是二姐姐,脑袋里装的东西跟常人都不同。” 楚惜朝蹙眉,白了连忧一眼,反问道:“她会缺钱?” 连悦猛打了个喷嚏,反身指着连忧与楚惜朝二人,“喂,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我什么坏话呢?别以为我没听到!” 连忧嘻嘻笑道:“姐夫的意思是,有他在,哪里还用得着姐姐抛头露脸出去挣钱的道理,堂堂一个亲王,还养不起你不成?” 这声“姐夫”连忧倒是叫得顺口,连悦和楚惜朝二人的面色却骤然生变,连忧意识到自己最快,说错了话,忙捂嘴尴尬地躲到了一边。 诚然,楚惜朝心中是十分喜欢连忧对他的这种称呼的。 连悦僵硬地扯了扯唇,“她……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儿,你可别认真啊!” “不会。”楚惜朝故作镇定,“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连悦心头顿时莫名生出一种想要骂街的冲动,几番隐忍,最终憋成了一口气长长地呼了出去,开启了她无敌的装傻模式,打着哈哈道:“也是啊,咱俩什么关系啊,这么纯洁要好的友谊,你的钱包儿自然也是我的钱包儿对吧?” 楚惜朝知道连悦是在刻意回避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不勉强,虽然他至今都不明白,他的小悦,到底因为什么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午时将近,秦掌柜乐呵呵地将连悦等人迎上了二楼包间,蒋博夫妇早已候在,何氏怀里抱着她那正在熟睡的女儿,蒋博憨憨地笑着,嘴巴一刻都没合上,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情有多么欢悦。 “承蒙各位贵人赏脸,蒋博不胜感激,不胜感激啊……”蒋博拱手向楚惜朝行了揖礼,楚惜朝回敬道:“今日你是东,我们是客,这些虚礼就免了,况且……”楚惜朝的目光瞥向连悦,继续道:“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蒋博与楚惜朝二人相视会心一笑,连悦与连忧瞧见何氏怀中的小奶娃,都觉得十分新奇有趣,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却又不敢伸手,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生怕会碰坏了她似的。 小奶娃玲珑剔透得像是瓷器雕刻出来的一般,连悦搓着手,就想着抱一抱,连忧却急忙拦住她,“姐姐,她正睡着呢,咱们会弄醒她的,还是让她好好睡着吧!” “不碍事的!”何氏从容地将孩子放到连悦怀中,“连姑娘喜欢,那便抱一抱吧!” 连悦受宠若惊,小奶娃在她怀里像只小小的肉球,只有一坨大,连悦不敢怠慢,仔细抱着,瞅着她的小鼻子小眼睛,可爱极了,想她将来大了,一定也是个如玉般晶莹的美人儿。 连忧从旁触了触小奶娃的脸蛋儿,“姐姐,她好可爱,想不到,这么小小的一只,将来也会长成我们这么大,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连悦笑她傻,“你呀,小时候指不定比她还要小只呢!” 几人正说笑着,连悦将小奶娃送还到何氏怀中,向蒋博贺道:“蒋老板将来可有福气了,女儿才是最贴心的呢!” 蒋博只是咧嘴笑着,连悦忽问起:“给她起名字了吗?叫什么?” “噢,还没有呢!”蒋博回道,何氏附和,“是啊,还没有呢,若是连姑娘不嫌弃,可愿赠个名字给小女?”毕竟,若是没有连悦,这孩子恐怕也生不下来,所以蒋博夫妇对连悦的态度自始至终都与旁人不同。 “啊?起名字啊……”连悦凝眉,她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就她肚子里的这点墨水,怎么可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来,正自愁眉,苦无对策之际,无奈只得转而求助楚惜朝。 楚惜朝轻笑,心道,这丫头总算想起了自己,他近前两步,看到案台上花瓶中此时还沾着露水的花束,吟道:“雨洗新妆色,一枝如一姝,不如就取这个’姝‘字,如何?” “姝?”连悦默念,“姝……蒋姝,不错不错,不但好听,寓意也好,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蒋博与何氏都是没怎么念过书的人,自然也不解楚惜朝那诗中意味,不过听连悦这样说了,他们二人自是欢喜。 “好,连姑娘都觉得好,那自然就是真的好,我夫妇,待小女谢过……谢过殿下赐名!”蒋博最终还是躬身给楚惜朝施了一个大礼,楚惜朝忙扶起他,“我不是说过了吗?今日你我都是朋友,若是朋友相聚,都还这般拜来拜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楚惜朝的这一点,是令连悦十分满意的,相比于那个了不得的太子殿下,楚惜朝毫无架子的样子,反而更叫人容易亲近。 “小姝儿,快快长大哦!”连忧满脸甜腻地逗弄着蒋姝,房中气氛亦是十分融洽,这时,外头一阵喧闹,好似是楼下传来的动静,连悦好奇心大,便推了门出去,扶着护栏俯身往一楼看去,却见一肥硕的身影杵在厅中,向众人吆喝着:“大家随便吃,放开吃,今天三爷我心情好,你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听到了吗?谁要是吃的少了,三爷我反而会不高兴!” “那不是楚惜明那个吃货王爷吗?”连悦呆愣了半晌,“这家伙怎么也在这里?” 而且听他话头,好像今儿还是他请的客,跟他自个儿生了女儿似的,这是什么情况? 第73章 :楚小三儿 太子大婚那晚,楚惜明对连悦所做的不轨行为,楚惜朝一直都没有告诉连悦,自然,连悦当晚喝得太多,醉得太糊涂,对于当时的情形半点儿记忆都没有。 至于楚惜明被楚惜朝当场抓获狠揍了一顿甚至摔伤了在府中躺了一两个月没下得来床这桩事,楚惜明也没敢到处声张,毕竟是他理亏在先。 而连悦心中,仍还将楚惜明视作一个大大咧咧的毫无心计的吃货,随见了他莫名觉得兴奋,倾了倾身子冲他招手唤道:“喂,楚小三儿,你怎么在这里啊?” 连悦这一嗓子嚷得近乎整个醉玉楼的人都听到了,一楼堂中饮宴的众人纷纷循着声音抬头望向连悦,这可好,连悦什么也没做,不过就是这么一嚷,竟就让自己跻身到了平陵名人中去了。 或许,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吧! 连悦踮着脚双手扒在围栏上,好似还在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浑然不觉自己那“女流氓”的气质已经暴露了,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楚惜明后知后觉,还没反应过来连悦是在叫他,连悦见他没搭理自己,又喊了一声:“楚小三儿,嘿!叫你呢!” 楚惜明明显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挠了挠头皮,喃喃自言道:“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猛地回头,一眼便瞧见了二楼的连悦,楚惜明后退两步,“连……连……连……连姑娘?” “哈哈哈!”连悦指着楚惜明笑得前仰后合,“怎么回事?两个月没见而已,你怎么就结巴了?” 难怪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眼皮一直乱跳,楚惜明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连悦,蒋博也没跟他说起会叫连悦过来的事儿啊! 楚惜明提着袍子奔向二楼,才要靠近连悦,突然觉得周遭一股骇人的气息向他蔓延而来,明显不善,楚惜明怔怔地站着,再没动弹,因为楚惜朝适时地出现在了楚惜明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将他和连悦完全隔在了两边。 骤然间,好像觉得自己摔伤的部位又在隐隐作痛了,楚惜明紧张而又心虚地对上楚惜朝略带鄙视的目光,“二……二哥你也在啊!” 楚惜朝甩都不甩他,反身揽了连悦的肩膀,“进去吧!” 莫名有种像是突然吞进了苍蝇的窘迫感,楚惜明杵在外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略显无奈地嚎道:“喂,今天这场子是老子掏钱铺的!” 房中,蒋博正与众人说起此事,“这样的排场,哪里是我们铺办得起的,这得多亏了三爷!” “他?”连悦指了指一旁背对着众人“面壁”的楚惜明,“看不出来啊,这家伙还挺慷慨!” “原本我夫妇也不愿受此恩惠,只是三爷执意如此……”蒋博解释道,“三爷平时待我们已经是十分恩顾,如此一来,倒叫我夫妇更觉愧予了。” “诶,这算什么!”楚惜明耐不住,坐到蒋博身边,勾肩搭背好似他们已是深交许久的挚友一般,“我不过是掏了点儿银子,往后啊,你多给我弄点儿好吃的伺候好三爷我这胃啊,就当是报答了!” 蒋博面上笑意甚浓,“三爷说得是,我怠慢了谁也不敢怠慢了众位啊,众位都是我夫妇的恩人,我夫妇必将铭记于心……” 这楚小三儿心还真大,连悦暗叹,看来他的腰包鼓的很,改天也一定寻个法子好好从他身上捞一笔。 此时,秦掌柜已陆续吩咐人开始上菜,何氏怀中的小人儿恰是睡醒了,“哼唧”了两声便开始张嘴嚎哭,哭声十分清脆洪亮,就连身为母亲的何氏如何哄骗都止不住她这“小性子”,换了蒋博甚至是连悦如何抱着哄着都没法叫她安静下来,反倒是楚惜明有办法,也不知怎么的,小姝儿在楚惜明的怀中立时就安静了下来,竟还咧了嘴冲他“咯咯”发笑。 连悦腹诽,这姑娘什么眼光啊,怎么瞧谁都不上眼偏偏瞧上楚惜明这货了?这可不行,连悦想着,等将来蒋姝长大了,一定得好好说教说教。 “喂,你们家老三有点儿意思啊!”连悦胳膊肘推了推楚惜朝,楚惜朝闷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很快,外间菜便上齐了,秦掌柜进来请示道:“请问,人可都到齐了吗?是否可以开宴了?” “开开开,就咱们几个,也不用太拘泥,大家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怎么痛快怎么来!”楚惜明倒是答应的爽快,连悦却带着几分愁容,大概是迟迟没见贺兰多敏的车驾过来吧! 想来,她今日怕是抽不开身了…… 连悦心中虽然沮丧,不过,毕竟是个喜宴,也不好表露在脸上,时不时望望窗外,觉得毫无希望,便也就放弃了,“好吧,那就开吧……” “等等!”楚惜朝突然拉住连悦,“你猜谁来了?” “嗯?”连悦还没反应过来,显然楚惜朝最先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你去开门瞧瞧!” “哦!”连悦几步跑过去,拉开门,正见贺兰多敏一身便装立在门外,身旁盈秀手上还捧着好大一只礼盒。 “姐姐!”连悦眉开眼笑,迎了贺兰多敏进来,“我还以为你今日出不来了呢!” “太子殿下今晨启程去了元州,我这才得有机会出来的!” “元州?” “是啊,好像是父皇旨的差事,需得他亲自去一趟,我也不曾多问。”贺兰多敏解释道,盈秀放下礼盒,解下贺兰多敏身上的披风,挂到一旁。 褪去华丽外衫,饶是这便装,也难掩贺兰多敏的美貌,那是叫人多看一眼便会为之迷醉的芳华,偏偏这样早便许给了楚惜勤…… 大家虽都不提各自身份,但在场众人心中皆是有数,知道来人便是贺兰多敏,而这个名字,想是整个南蜀,不论是见过她还是没见过她的,都知贺兰多敏便是当朝太子妃。 众人一致起身相迎,倒叫贺兰多敏有些局促,“你们这是怎么了?我今日可是特地来蹭宴的,可不会不欢迎我吧?” 第74章 :诊出喜脉 蒋博与何氏夫妇抱着小姝儿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弯身向贺兰多敏行了一礼,“今日,能得诸位贵人赏脸,当真是我夫妇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好啦好啦!”连悦代贺兰多敏扶起蒋博与何氏二人,“现在人都到齐了,就不要你客气来我客气去了好吗?可以开饭了吗?我早上特意没吃东西留了空肚子过来的,早就饿坏了!” 连悦这样一闹腾,整个房中的气氛又回升至顶端,楚惜明吩咐开宴,众人席间落座,举杯同饮,也算圆满。 只是,当贺兰多敏轻举着酒杯就要喝下去的时候,连悦突然拦住她,“等等!” 连悦这突兀的一声叫喊,惊到了众人,大家纷纷侧目看她,连悦挪到贺兰多敏身边,提醒道:“姐姐,你先别饮,我适才拉你手时碰到你的脉象,觉得有些不同,此刻才意识到,原来是……” “是什么?”贺兰多敏浑然不觉,连悦怕是自己断错了,重又探了一遍,心下了然,果真如她所料,遂回身吩咐秦掌柜道:“你去,将我姐姐的酒换成甜汤送来!” 众人都被连悦搞糊涂了,好好的,怎么就要把酒给换了,贺兰多敏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倒是有过经验的何氏,突然试探着开口问道:“连姑娘可是诊出了喜脉?” 何氏一语中的,连悦亦点头确认了这一喜讯,“适才真是好险,姐姐有孕在身,竟也不说……”要知道,怀孕的人酒水可是半点儿都沾碰不得。 贺兰多敏突然红了脸,垂着头,“我哪里知道……只还以为……”以为月事迟迟不来,是心境太过压抑导致的,却没想到竟是怀孕了。 这样天大的喜事,众人皆都为之而高兴,就连楚惜明脸上也乐开了花,挪着他肥硕的身子凑过来,“真的吗?我就要有小侄子了?” 连悦鄙视地白了楚惜明一眼,“你可离我姐姐远着点儿,万一她被你一惊一乍吓出什么好歹了,看你回头怎么挨揍!” 楚惜明撇撇嘴,他这王爷当得也真够废的,虽在宫外都是便衣出行,却也没有道理被连悦这个臭丫头呼来喝去吧,只是,他还偏偏就对连悦使不上脾气,心中气恼,却也无可奈何,更何况,连悦身边还有个楚惜朝随时盯着他,最终,楚惜明只得将这口气化为了无尽的食欲。 连悦小心翼翼地为贺兰多敏布菜,顺便仔细提醒盈秀,什么东西是孕妇能吃什么东西是万万不能碰的,也好叫她平日里伺候时多加留心。 盈秀一一记着,莫名对连悦生出些许好感,连忧一心扑在小姝儿身上,时不时便去逗一逗她,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楚惜朝面上一闪而过的阴霾—— 贺兰多敏怀孕了……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鼎湖山庄,雪莺突然闯入,无人敢拦。 正赶上红鸶突然要出门,与雪莺在回廊里撞了个准。本以为这二人撞上便要掐起来,却不料她们只是互瞪了两眼,什么也没做。 “我找碎星护法!”雪莺直截了当道。 红鸶指了指里头,“在里头,你自己进去吧!”说罢,擦身匆匆而去。 房中,碎星执着剑,正细细地擦拭着,剑芒折过来晃了雪莺的眼,雪莺立在门边,怔怔地望了他许久,唤道:“碎星护法……” “说!” “连忻,现身了!” “好……”碎星将剑收回剑鞘中,一脸镇静从容。 雪莺讶异:“你早就知道了?” 碎星不答,“适才红鸶已经出去了!” 原来红鸶急着出去,便是为了连忻,雪莺恍然就明白了,她一得到消息就赶来鼎湖山庄告知碎星,好叫他们做准备,却没想到人家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根本用不着自己这般殷勤。 雪莺抿抿唇,“既然如此,雪莺告退!” 临走时,碎星突然叫住她,“你在外头呆的时间够久了,是该回去了!” “不劳护法费心,雪莺心中自有分寸!” “但愿……”碎星没有勉强,毕竟雪莺是扶辰的人,他也无需替她操这个心,只是怕她在外驻足太久,届时可就回不去了。 不是雀影峰不要她,而是她会选择背离雀影峰…… 雪莺扶着门栏顿了顿,终是决绝地离去。 傍晚,醉玉楼宴散,众人各自回府的回府回宫的回宫。 楚惜朝带着连忧往郕王府的方向而去,没有要送连悦的意思,而今日太子不在,故而贺兰多敏可以住在宫中陪一陪温宪长公主,如此,她便就与连悦同路了。 倒是楚惜明,殷勤得很,借口说是要进宫向她母妃请安,要与连悦等人同行。 楚惜朝在上马车之前听到楚惜明这样说,突然折返回来,“想必三弟身上的伤怕是已经好全了,连向恬妃娘娘请安这种事,也要每日早晚都行一次了,这份孝心还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楚惜朝说得云淡风轻,楚惜明却明显感觉到了他话中警告的意味,突然摆手道:“呵呵呵,这样说起来还真是有些累了呢,要不……要不还是回府去吧……” 楚惜朝目送着楚惜明的车驾离去,这才算稍稍安了心,嘱咐连悦道:“路上小心!” 连悦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郡主姐姐的!” 虽然,连悦还是没能看出来楚惜朝与楚惜明这俩兄弟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猫腻,却也知道楚惜明恍似怕极了楚惜朝,就跟耗子见了猫一般,真是有趣。 回宫的路上,连悦仍是兴奋得一刻都不得消停,“姐姐你说将来你这肚子里会蹦出来一个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啊?” “我家郡主自然会一举得男了!”盈秀插嘴道。 贺兰多敏瞪了她一眼,回复连悦道:“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是骨肉,自然都会疼爱。” 连悦心知,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社会里,讨论生男生女这样的话题,确实有些不妥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蒋博那对夫妻那样豁达的。 想起他们,连悦便又顺带想起了小姝儿,不知为何,连悦总觉得,小姝儿的将来,定不会如此平凡。 第75章 :重燃希望 贺兰多敏嘱咐连悦莫要将她有孕的事情传开,连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知道知道,姐姐这是想要亲自告诉太子殿下,好给他一个惊喜是吗?” 贺兰多敏微微点头,既已成了夫妻,如今又有了孩子,日子总归还是要好好过下去的。 “只不过,我倒是可以不说,保不齐楚小三儿那个大嘴巴就给你宣扬开了。”连悦撑着脑袋,贺兰多敏倒是无忧,“他今日不是已经回府去了吗?明日中元祭礼,想来也没空说道这件事情。” “中元祭礼?”连悦好奇,“皇家祭祀吗?” “是啊,由陛下与皇后娘娘亲率各氏宗族往太庙跪行祭祀,怕是要忙上一天了!” “那姐姐的身子怎么受得了?”连悦担心极了,“不行,回去我给你配副药,明日一早你便服下,也好支撑一整日的劳累。” 贺兰多敏按了按连悦手背,“多谢你为我费心。” “那必须,我们俩可是姐妹,亲的!”连悦伸手勾住贺兰多敏的脖子,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明日太子殿下能够赶得回来吗?” “自然是要赶回来的,元州离平陵不远,怕是殿下此行为的正是祭祀一事做什么准备。”贺兰多敏解释道。 “噢……” 连悦本想着这样盛大的皇家祭祀仪式,她还能拜托陈总管,让她随行伺候长长见识,只是……她与贺兰多敏入宫后分道而行,还没回到勤政殿,又被陈总管逮着丢进了刑部密牢。 然而,这一回密牢中的楚煜却是完好无损,连悦急了,质问陈德道:“你看他,精神奕奕的,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又要把我丢进来?” 陈德微微眯眼,“陛下的意思是,近来太过纵容了你,以至于你又不知天高地厚和二殿下厮混到了一处。” “厮混?我……”连悦怎么就那么气呢?她真是百口莫辩,这词儿用的真好! “这便罢了,没想到你还同三殿下也扯上了关系,陛下总能容你继续任意妄为?” “三殿下?”连悦不解,“什么跟什么呀,陈总管,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真没想勾搭皇上他儿子,他可以轻视我,但不能侮辱我的人格和原则!”连悦据理力争,陈德亦是无奈,小声提醒道:“连姑娘,不是老奴不帮着你,而是你……你太……哎……” “你别唉声叹气的啊,快点,快告诉我皇上他受什么刺激了?”连悦抓着陈德,“好公公,我知道你待我好,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吧!” “今日,恬妃娘娘突然向陛下提起,欲要让靖王殿下纳你为侧妃。” “什么?”连悦气得跳脚,看不出来啊,楚惜明那个混蛋,真是色胆包天,竟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别说是侧妃,就是靖王正妃,连悦都不会当回事,再说了,她要真想当个什么王妃,又怎么会放着现成的郕王不要,去攀上他楚惜明呢? 陈德大概也能明白连悦心里的委屈,猜测恬妃娘娘不过是看陛下如今离不开连悦,所以便想着法子将连悦收为自己人。 这些后宫伎俩再寻常不过,哪里瞒得过陈德的眼睛。 “连姑娘还是安心在这里呆着吧,吃的玩的自然少不得姑娘的,过段时间,陛下气儿消了,说不定就放姑娘出去了!”陈德只能这般安慰连悦,连悦倒是不担心,毕竟了不起的皇帝也不是一个完全没有软肋的人。 比如……七皇子。 只要这七皇子一日不好全了,连悦就不担心自己出不了这密牢,更不会担心自己的脑袋会不保,毕竟为了她赔上七皇子,那皇帝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的。 或许是因为,楚炀早已不是当年的楚炀,几经岁月磨砺,虽然暴虐心狠不改,心中却也多了一份柔软,他终究会为了静妃为了七皇子,有所克制。 陈德走后,连悦苦巴巴地坐到楚煜身旁,瞥了他两眼,“嗨,老朋友,我又来了。” “我知道。” “你倒是淡定的很。” “嗯……也该是这两日的。”楚煜道,原来,他如今的乐趣便是数着日子等着连悦来陪他的短短几日吗? “哎……”连悦仰头倒下,长叹一声,“我还想着明日祭祀大典凑凑热闹的,讨厌,现在热闹凑不成了,只能在这陪你耗着了!” “祭祀大典?”楚煜呢喃,“又是一年中元节了吗?” “是啊……”连悦像是半开玩笑道:“你说,皇上他是怎么心安理得地面对先皇之灵的?” 楚煜不说话,连悦意识到自己不该谈论这个话题,知趣地闭口,再不言语,阖上眼便开始打呼噜装死。 楚煜静默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连悦,不知为何,他现在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他要出去,他要离开这里,他已经被困了十四年,那一颗灰冷的心,不知不觉间仿佛又重燃了希望。 她说的对,她救了自己那么多次,若是这条性命的存在毫无价值,岂不是对不起她的救命恩情吗? 然而,希望终究只是希望,要想离开这里与楚炀抗衡,谈何容易? 十四年岁月变迁,外头人事想必早已生变,楚煜握紧地拳头突然松开,双手狠狠扣在地上,他曾经的亲信们想必也统统都被楚炀诛杀殆尽了吧! 回忆起十四年前的往事,又是一阵难言的痛楚,然而楚煜也不是毫无生机,因为有一个人,楚炀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也是楚煜的心腹…… 夜深,风过丛林,此起彼伏的马蹄声踏破了这一夜的寂静。 “殿下,再有一个时辰,咱们就到京城了!”身后随从禀道,楚惜勤勒紧缰绳,“好,那咱们就不作休息了,回城再说!” “是!” 只是,猝不及防地,前方林中突然窜出一个女子,楚惜勤的马蹄狠狠地踩在了那女子的背上,女子顿时便昏了过去。 “不好!”楚惜勤骤然停下,翻身下马,“好像是个人。” 第76章 :连忻入府 身后侍从突然上前拦住楚惜勤,“殿下小心!”这深更半夜就是在这荒芜之地,万一碰上个什么特殊的“东西”伤了太子殿下,可就不好了。 楚惜勤后退一步,由那侍从上前查探地上之人的情况。 “殿下,好像是个姑娘!”那侍从蹲身,细细瞧了回道。 楚惜勤扶额,“我知道是个女的,我是要你看看她伤得如何?” “是!”那侍从将地上的女子托起,简单察验了她的伤势,回道:“殿下,没有伤及要害,好像只是昏过去了!” “啊?”楚惜勤有点慌,大半夜骑个马竟然还撞到了人,倒不是怕担责,而是平白无故伤了人,心中总归难安。 “殿下……怎么办?” 怎么办?总不能把人家一好好的姑娘扔在路边不管不顾吧?楚惜勤思虑半晌,“带回城吧!”说着翻身上马,侍从则扛起那女子放到马背上,借由清澄的月光,楚惜勤瞥了那女子一眼,猛地惊呼:“是她?等等……” 楚惜勤讶异不已,“怎么会是她啊?” “殿下难道认识她?”侍从不解。 楚惜勤当然认识,因为她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日的——连忻。 黎明前的平陵城一片寂静,鼎湖山庄外,红鸶一路缓行,每行一步都带出一缕长长的血印子,面色惨白如纸,执剑的手上满是血污,肩胛处的伤口溢出浓黑色的毒血,极其可怖。 抬头,看到鼎湖山庄朱色的大门,红鸶终于松下了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整个人前倾,“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直到天明时分,晨起的侍女拉开山庄大门,才发现外头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的红鸶,惊呼一声,忙唤了人将红鸶抬了进去。 碎星的睡眠一向很浅,却是今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却在天明是被噩梦惊醒,外头吵吵嚷嚷的动静迫得他再不能继续入眠,有侍女立在门外,小声回道:“护法,红鸶小主回来了!” “嗯……”碎星应了一声,回来就好,在他看来,红鸶办事,永远都是那样牢靠,永远都不会出现意外,看来是已经制住连忻了! 然而,那侍女突然跪下,哽咽道:“可是……小主怕是不行了,还请护法设法相救……” 碎星二话没说,夺门而出,终于,在见到伤重的红鸶的那一刻,他心中那道防线彻底崩塌,一贯恪守的冷漠固执瞬间碎成了渣…… “护法……你看……”那侍女泣不成声,看红鸶伤得太重,怕是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吧? 怎么可能呢?她是谁?她是骄傲的红鸶啊,不会有事的! 碎星在心底不断安慰着自己,坐到红鸶床边,执起她的手细查了她的伤势,眸中掠过一丝悲戚,侧目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侍女略有迟疑,却不敢抗命,“是——” 待侍女走后,碎星撕开红鸶的衣裳,看到她肩甲处的伤口,明显是被毒箭所伤,天下最奇的毒皆出自雀影峰,解毒倒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只是…… 红鸶执剑的右手终究毁在了这一夜,筋脉尽断,便是雀影峰藏龙卧虎奇人妙药无数,也再无可能回转。 一个杀手,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拿剑,那对她来说,大概比要了她的性命还要痛苦吧? 若是心无执念,怕是红鸶早已死在了路上,她怎会不知自己的伤势,只是因为心中记挂着碎星,还心存着一丝幻想与不甘,才支撑着她一路回到鼎湖山庄。 处理完伤口,碎星静默地坐在一旁等待红鸶醒来,时不时伸手触一触她惨白的双颊,昏迷中,红鸶偶有痴语,碎星听着,心中更觉压抑酸楚。 “出完这趟任务,我们就离开好不好……你不再做什么护法,我也不再杀人,就这么平平凡凡地相守一世,好不好……” 这是红鸶一直以来的夙愿,只可惜,碎星从来都给不了她这样的承诺。 即便他们本都是厌恶血腥杀戮的人,可他们却也都是手上染血最多的人…… 碎星抓着红鸶完好的那只手,细语低喃:“从今往后,你终于可以做回你自己了。”就像当年碎星初见她时一般,灵动娇俏,纯真善良。 碎星这辈子做过很多事,不论好坏,从未后悔,唯有一件,叫他耿耿于怀夜夜难寐。 是的,他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十年前将红鸶带回了雀影峰。 “从今往后,那些丑恶,血腥残酷的事情,就让我来替你做,你只需站在我的身边就好……”碎星捧着红鸶的手,泪水浸染在她的手背,也许,红鸶若是清醒,听到这番话,她也得安慰了吧! 皇家祭点,贺兰多敏一直随侍在萧皇后左右,一行人正往太庙而去,楚惜勤匆忙赶来,看其精神状态,显然没有休息好,贺兰多敏掏出帕子为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楚惜勤温润一笑,见到贺兰多敏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随即去向文帝复旨。 只是,贺兰多敏尚还不知道,连忻已经毫不费力悄然之间住进了太子府。 那是一个劫,是贺兰多敏此生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劫,能够助其“渡”过这个劫的人,唯有楚惜勤。 只可惜,世事难料…… 太子府中,连忻静坐在房中发呆,昨夜那般凶险,她扑向楚惜勤的时候,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若是楚惜勤的马蹄伤她再重一些,只怕她这辈子都下不来床了吧? 只是为了赌一赌那渺茫的机会,连忻还是决意那样做了。 想如今,既然已经顺利进了这太子府,便再没有人能让她离开,她也绝不会这样轻易地离开楚惜勤。 她可以不争名分,不争权势,却惟独做不到不争这个男人。 门外,侍女轻轻叩了叩门,“姑娘,你醒了吗?” 连忻坐靠着应道:“进来吧!” 侍女托着药碗进来,瞧见连忻,欣慰道:“还好姑娘醒了,不然殿下可要担心坏了!” “担心?” “是啊!”侍女将药碗递给连忻,“姑娘快喝药吧,喝了药也就好了,也好叫殿下安心。” 第77章 :心生猜疑 对连忻而言,楚惜勤的关心,要比多少良药都来得奏效。 侍女看着连忻把药喝完,和声道:“殿下交代过了,姑娘只管在府中住着,什么时候好全了再离开也不迟。” 连忻莞尔一笑,“代我谢过殿下。” 中元祭典结束,贺兰多敏与楚惜勤双双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连忻靠在窗前,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他们二人从廊下走过,相敬相爱有说有笑的样子叫她心中立时泛起了酸涩。 路过连忻所在的房间外头时,楚惜勤突然顿住脚步,侧身问侍女道:“连姑娘醒了吗?” 侍女欠了欠身,回道:“回殿下,连姑娘午时便醒了,已按着殿下的吩咐伺候她喝了药。” “嗯……”楚惜勤点点头,“傍晚御医可来过?” “殿下放心,御医来过了,说连姑娘腰上的伤并无大碍,好好调养几日便是。” “知道了!”楚惜勤挥挥手,示意那侍女退去。 贺兰多敏这才得以插嘴多问了一句:“府里有客吗?” “噢。”楚惜勤解释道:“我昨夜回城赶得太急,不慎撞伤了人,便就把她带回府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贺兰多敏并未太过在意,“那可得好好照顾着了,总归无辜。” “我也是这么想的,多敏,说起来还真是巧,你知道她是谁吗?” 贺兰多敏摇摇头,“难不成还是殿下认识的某个人吗?” 楚惜勤笑起来:“原本我也不敢相信,可天底下确实就是有这样巧的事儿,被我撞伤的,竟然是连忻!” “连忻?”贺兰多敏虽与连悦交好,却也是头一次听到连忻这个名字,“她是谁?” “你素日与连悦往来甚密,却不知道连忻是谁?”楚惜勤觉得不可思议,“她是连悦的姐姐,前御医长使连正章的长女,原先被母后看重留在锦华宫伺候了两年。”后来静妃出事,连氏一家被贬,连忻也就这样被撵出了宫。 说起连悦,贺兰多敏心里总是暖暖的,猜想她的姐姐,应该也是一个性情十分温顺随和的人。 “既是这样,可就更要好好照顾她了!”贺兰多敏替楚惜勤褪去外袍挂到一旁,楚惜勤接口道:“如今她父亲也不在了,想来也没了什么依靠,真是可怜。” “殿下总是这样心善。”贺兰多敏叹道,好不容易二人得了闲,正准备着与楚惜勤说起自己怀孕的事,奈何楚惜勤还没等贺兰多敏想好如何开口,便急着要出去。 “殿下去哪儿?”都这么晚了,本该歇息,衣衫都换了,贺兰多敏想不通,他还能去哪里。 楚惜勤冲贺兰多敏挥挥手,“你先睡吧,我去看看连忻!”说罢,小跑着往东院而去。 贺兰多敏一直望着楚惜勤的背影消失在廊下,返身关上了门,背靠着房门,莫名有些失落。 那种说不出口的滋味,贺兰多敏百般告诫自己,为妻者当贤,何况,她还是堂堂太子妃,更不能如寻常女子那般小气多心。 东院,楚惜勤远远看到连忻房里还亮着灯,几步跑过去,立在门外轻轻叩了叩门,“连忻,你睡了吗?” 殿下?房中连忻一下子便听出了楚惜勤的声音,翻身下床,开门迎了楚惜勤进去。 “连忻见过太子殿下……”连忻欠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单薄的寝衣暴露出胜雪的肌肤,仿佛处处透着一股勾人的气息。 楚惜勤吞了吞口水,目光闪烁,突然尴尬地侧过身去。连忻知趣地合上寝衣,“殿下这么晚了,怎么会来我这?” “咳……”楚惜勤掩唇轻咳道:“我……我有些不放心你,便来看看,你伤处还疼吗?” 连忻欣然一笑,行至楚惜勤跟前,“能得殿下如此关心,连忻再重的伤也不疼了。” 房中烛火摇曳,昏晕的光打在连忻脸上,勾勒出另一幅奇异的光彩,楚惜勤直觉房内气息有些古怪,才呆了这么一小会儿,双颊便生出滚烫,额上脖颈竟都冒出了细汗,仿佛再多留片刻,便会窒息晕眩一般。 抬眼看着眼前的连忻,一股莫名而起的欲望在楚惜勤身体里蔓延沸腾,连忻仰望着楚惜勤,轻启朱唇,“殿下你怎么了?”当她的手碰触到楚惜勤的肩膀时,楚惜勤整个人都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猛地弹开,后退两步,离得连忻远远的,借口道:“你早些歇息!”说罢,夺门而出。 楚惜勤一路狂奔出东院,扶着廊柱不停地喘着气,他适才是怎么了?竟然……竟然会对连忻生出那样禽兽的想法! 楚惜勤有些愧疚懊恼,直觉自己太过虚伪,甚至感觉有些对不起贺兰多敏,摸着自己火烧一般的脸颊,顿时羞愧难耐,在这夜风中坐了良久,才摸回了寝房。 事实上,连忻不过是在自己的房中熏了些许伊兰花香罢了,这本没有什么,但配上楚惜勤身上的龙涎香便是另外一番味道了,轻则意乱情迷,重则迷失心智…… 楚惜勤回房时,贺兰多敏已经睡下,他没忍心惊动他,蹑手蹑脚在贺兰多敏身侧躺下,而贺兰多敏从他开门进来的时候便已经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自然清楚,殿下说是出去看看连忻,一去便是两个多时辰,这段时间内可以发生很多事情,贺兰多敏也无需多问。 她或许,只是想等到楚惜勤亲自向她坦白吧? 眼角的泪还未干,身侧的楚惜勤辗转反侧,滚热的手突然揽住她的腰,贺兰多敏动也不动,任由他将自己带入怀中,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乞求着天快点亮起来…… 次日,太子妃有孕一事在宫中传开,正如连悦所言,亏了楚惜明那个大嘴巴,进宫向恬妃请安时顺便就把这件事也给说开了。 贺兰多敏原想将这件喜事先告知给楚惜勤知道。 到头来,本应最先知道的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锦华宫中,萧皇后拉着贺兰多敏的手,说不出的欢喜,“这样大的事儿,你竟然瞒着本宫,连你母亲也都不说,你这孩子啊……” 第78章 :合欢不和 从锦华宫中出来,贺兰多敏明显有些疲累,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 萧皇后赏下好多东西,底下众多嫔妃眼看着各自效仿,或多或少也挑了些稀罕的东西送去了太子府以表心意。 原本打算中元祭祀过后便回宁州去的温宪长公主,亦因此而延缓了行期,决意留下照看着贺兰多敏直至顺产。 太子殿下还在勤政殿议事,贺兰多敏没有打算等他,兀自回到太子府中,此时丫婢暖香正陪着连忻在院里散步,连忻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贺兰多敏立在回廊处注视了她许久,大婚时移栽过来的合欢花此时开的正好,远远望去十分赏心悦目,而花下的人,媚态百生,堪比花娇。 盈秀尖着嗓子咳了两声,暖香闻声回头,这才瞧见了贺兰多敏,忙赶着上前行礼,面上是掩不去的惊恐。 “你做什么了慌成这样?我家主子还能吃了你不成?”盈秀气愤地骂道,贺兰多敏不悦地冲她使了使眼色。 良久,连忻才缓缓回过头来,手中连枝带叶掐着一朵粉嫩合欢花,盈秀顿时便急了眼,“喂,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随便掐了这合欢花的?早知道就不该留你在这府上!” 府里人人皆知,这合欢树是温宪长公主特意命人移栽过来的,寓意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夫妻和顺一世成欢,现在竟然被人随意掐了,这不是明显居心叵测有意诅咒殿下与太子妃夫妻不和吗? 盈秀咄咄相逼,连忻一脸“惶恐”,看看手中的花儿又看看贺兰多敏的脸色,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倒叫人有些不忍心苛责。 贺兰多敏一向温善,看连忻这样,连气都生不出来了,笑道:“罢了,不过是一朵花儿,连姑娘若是喜欢便多摘几朵回去吧!” “郡主……”盈秀急的跳脚,“那可不是寻常的花儿,那可是……” “住嘴!”贺兰多敏白了盈秀一眼,“连姑娘太子殿下的客人,哪有对客人这般不敬的道理?” “我……”盈秀只觉得委屈,到嘴的话又被生生吞咽了回去,直在心里将连忻咒骂了个遍, 本以为此事便就这样了结,不成想连忻突然跪伏在地,满面泪痕,哭求着道:“连忻知错,连忻本不知道这花儿对太子妃您如此重要,还望太子妃恕罪……不要赶我走……” “我何曾要治你的罪啊?”贺兰多敏顿觉莫名其妙,再要分辨,却见楚惜勤从身后阔步走上前来,侧目问贺兰多敏:“多敏,这是怎么回事?” 贺兰多敏还未开口解释,连忻突然跪行着上前抓住楚惜勤的衣袍,哀求道:“是连忻不好,是连忻惹怒了太子妃,连忻愿意受罚,求殿下不要赶我走,我已经……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那哭得真算得上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楚惜勤一脸莫名,“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谁要赶你走啊?” 这时,暖香突然抬起头回道:“殿下,奴婢适才陪连姑娘在这院中散步,连姑娘看那合欢花开得好看,忍不住便摘了一朵,被太子妃瞧见了……” “我当是什么呢……”楚惜勤亲自扶起连忻,又望向贺兰多敏,“多敏,你看,这不过是一朵花儿……” 见楚惜勤这般,贺兰多敏心凉了半截儿,轻笑一声,“殿下多虑了,既是殿下的客人,臣妾哪有说赶走便能赶走的道理,殿下说的对,不过是一朵花儿,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必这般小题大做?盈秀,还不向连姑娘赔罪?” 盈秀扁着嘴,心中憋着一肚子委屈,却也明白此时并非发泄的时候,无奈只得屈身道:“连姑娘对不起,适才是奴婢冒犯了……” “殿下若无旁的事,臣妾便回房了!”说罢,贺兰多敏再不多留,带着盈秀径直而去。 被楚惜勤护在身后的连忻轻轻扯了扯唇,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回到房里,盈秀关上门,气呼呼地直跺脚,“郡主,奴婢看那个连忻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会那么护着她。” 贺兰多敏双手叠放在桌案上,呆呆地不说话,只听盈秀一人喋喋不休着,“连悦姑娘待郡主那样细心,怎么她姐姐会是这样的人?郡主,不要怪奴婢多嘴,您还是得多提防着她吧,依奴婢看,她适才定是瞅准了殿下回来了,故意哭给殿下看的!” “行了!”盈秀越发说得贺兰多敏心中烦闷,“这些显而易见的东西,连你都能看明白,可殿下却看不透,还需解释什么吗?” “可是,郡主,你与殿下成婚才两个月,他怎能这么快就……”盈秀只一心为贺兰多敏不值,贺兰多敏却比她来得豁达的多,“这种事情有什么可委屈的,早晚而已,不是她也会是旁人,终究,我嫁的不是寻常男子而是当朝太子……”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于她贺兰多敏而言,是多么可笑的奢求啊? 盈秀扶着贺兰多敏的双肩默默吮泪,贺兰多敏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腹处,她莫名觉得悲戚,这个孩子的到来,到底是她的幸还是她的不幸? 刑部密牢,连悦这两日除了吃便是睡,甚至无聊到想要在这地上钻几个洞。 楚煜淡定地瞅着她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躺着一会儿起来蹦两下一会儿又翻过去打几个滚,闹腾得像是猴子投的胎一样,多动个没完。 连悦忽然撑着下巴蹲在楚煜跟前儿,问:“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一朵巨大的蘑菇?” “蘑菇?” 连悦眨了眨眼,“再这么熬下去,我真的会变成蘑菇的!” 是啊,楚煜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以连悦的性格是很难呆得长久,不像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与黑暗。 “要不,咱俩逃狱吧,我带你浪迹江湖,咱们行医施药劫富济贫,做一对牛哄哄的大侠,怎么样?”连悦双眸泛光,楚煜突然被她给逗笑了。 “你笑什么呀?我是认真的!” 楚煜蹙眉,“你难道不是在故意开玩笑逗我发笑吗?” 第79章 :尽诉衷肠 是吧,好像真的只能当是个玩笑呢!连悦一阵垂头丧气,逃狱?说得简单,怎么逃?往哪儿逃?这些都是个问题,自然,这四面铁壁满布机关的密牢,别说是他们两个大活人,便是两只蚊子,恐怕也难飞得出去。 “楚煜……”连悦凝望着楚煜许久,突然一脸认真地问道:“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楚煜嗤笑不答,或许十四年前还有过这种痴妄吧! “哪怕,不再做什么平陵王,不再牵扯皇权争斗,只是平平常常的度过余生,你有想过吗?”连悦语气轻淡,却诉尽了他如今最大的渴望,可又有什么用呢? “于世人而言,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再者,楚炀在位一日,又岂会轻易放他自由呢? 这些道理连悦其实都明白,只不过仍然不甘心地存了一丝幻想罢了。 “也不用这么沮丧嘛,说不定真就能被我想出什么办法呢?”连悦托着下巴,“你要相信,老天还是有眼的。”虽然他常常是瞎的。 而说到最后,连悦突然同楚煜套起了近乎,扯着他的胳膊拼命摇晃了两下,“楚煜,你说,咱们现在的关系,算不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 楚煜直觉连悦的脑袋中八成又蹦出了什么馊主意,冲她翻了翻白眼,点头称“是”。 连悦喜笑颜开,“那既然是好朋友,咱们俩之间是不是不该再有什么秘密了啊?” “你想知道什么?” 明知故问嘛……连悦心中嘀咕,“呃……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关于雪影神针,嘿嘿,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此前,每每连悦提起“雪影神针”,楚煜都会瞬间变得异常沉默,而这次,楚煜却好奇地反问连悦:“你为什么那么想要知道雪影神针的事情?” 连悦扁扁嘴,并没有打算对楚煜有所隐瞒,“我想要救活一个人,那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楚煜有些懵,“救活?” “是,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雪影神针可医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效,实话告诉你吧,我原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就是因为寻找雪影神针,才莫名来到了这里,既然你知道雪影神针的下落,那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连悦话语沉重,不似作假,楚煜观察着她面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亦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要他相信这样荒谬的说辞,未免有些为难。 “我虽然听说过‘雪影神针’的存在,却并不知道它的具体下落。”楚煜郑重地回道:“况且,我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它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效的说法,或许,你所看的那本古籍上的记载有误?” “不会的!”连悦连连摇头,表示不信,“既然这世间真有这神物的存在,那更说明古籍上的记载有据可考,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试一试!” 连悦几近崩溃,哽咽着诉道,楚煜看她这样,心中翻腾着亦不是滋味儿,轻轻挽着她的手,小心劝慰道:“我昔年与人有过生死承诺,无法与你叙说更多,但请你相信,我真的是不知那神针的下落。” 连悦并非是什么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人,楚煜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再勉强他什么。 “算啦,你既然不能多说,我便不再问了,我这么聪明,终有一日也会凭着自己的本事找到的!”连悦刻意扯了扯唇,“不过说真的,咱们真得好好想想办法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怎么脱离那暴君的掌控了,咱们俩的命可都系在他手上,我还这么年轻,可不想被他一个不高兴给咔擦掉了!” 楚煜凝视着连悦,这一刻,他似乎仍有疑虑,他该相信她吗? 这个多番将他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女人,若是将他最后的希望赌在这个女人身上,一旦赌输了,那他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不……细想,这终归是一桩十分冒险的事情,不论从那一方考虑,他都不该将连悦牵扯进更大的漩涡当中,楚煜笃定,最终按压下心中的彭拜,毅然决然只字未言。 连悦见楚煜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傻了啊?” 楚煜摇头,“只是觉得,以楚炀如今的势力手段,要与他抗衡,恐怕难如登天。” “切!”连悦不屑,“事在人为,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有没有可能呢?” 话虽这么说,可连悦这也不过是安慰自己安慰楚煜罢了,具体该怎么做,她也是摸不着方向。 鼎湖山庄,红鸶一连昏迷了整整三日才幽幽醒转,碎星亦整整守了她三日不曾合眼,第一时间见她醒来,碎星僵硬的面上总算有了些许表情。 红鸶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碎星,还以为是在做梦,试图伸手揉揉眼,却发现身上动一动便能牵扯到手上肩上的伤处,痛彻心扉。 碎星按住她,“你别乱动,伤口还没结痂。”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红鸶问道。 碎星摇头。 “那我就一定是死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是不是?”在她的记忆中,碎星有多少年不曾这般温柔地看着她了? 碎星双眼泛红,继续摇头,“不,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咳……咳……”红鸶喉中一口气出不来,剧烈地咳了起来,碎星上前扶着她,他们的脸第一次贴得那么近,这样近距离地看到他清晰的眉眼,红鸶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的眸中,竟满含着心疼…… 既不是梦,也不是幻觉,那他到底是怎么了? 红鸶仿佛习惯了碎星的冷漠决绝,突然看到他这样的反转,一时实难接受。 侍女煎好了药送来,碎星亲自扶着红鸶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甚至亲手喂了她喝药,侍女在一旁劝道:“还是我来吧,护法已经三日不曾合眼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红鸶一怔,药汁刚入喉咙便被呛到了,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碎星紧张地抚着她的后背,虽然没有言语,但一举一动却都尽诉着衷肠。 第80章 :你还有我 若是这一刻便是永恒…… 红鸶的眸中隐隐泛出泪光,她曾无数次痴梦过的情景,竟就这样成了真。 碎星环拥着她,便是当着侍女的面,亦毫无顾忌,直觉告诉红鸶,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 为什么那颗坚硬如铁的心,就这般轻而易举的化开了? 碎星将药碗递给侍女,意图扶着红鸶躺下,红鸶莫名地想要抓住碎星,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如何都使不上力,心头猛地“咯噔”了一下,顿时怅然—— “我……我的手……”似是不敢置信,红鸶咬牙又暗暗使了使力,依旧徒劳,竟连握拳都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这一刻,她近乎崩溃,疯狂地挥舞着双手,试图与这残酷的现实相抗,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狂涌,迫得碎星不得不倾身覆在她的身上,以免牵动她肩上的伤。 良久,红鸶镇定了下来,不再乱动,喉间隐有哽咽,声音沙哑微带悲戚,“是同情吗?” 从前,她向碎星百般示好,碎星置若罔闻,如今,自己废了一只手,却换得了碎星的些许温暖,这叫红鸶不得不猜想,碎星这般关心她,只是出于同情。 同情一个再无用处的人。 碎星漠然坐直了身子,握紧了红鸶那只再不能使力的右手,十指相扣,“不是同情,是后悔。” 后悔当年将她带上了雀影峰,后悔过去的很多年没有好好待她,后悔没能好好保护她…… 泪水顺着眼角滚下,浸湿了枕头衣襟。 她恍惚听到碎星说:“今后,你只需站在我的身后,只需记得,你还有我……” 她想,有他这句话,受再多的煎熬,也值得了。 立在一旁的侍女竟也深受触动,默默淌泪,从没想到,雀影峰公认的铁石心肠冷心无情的人,竟也有这般深情执着的一面,红鸶小主那么多年的等待与守候,终算没有白费。 两日后,红鸶终于能够下地走动,侍女扶着她在院中坐着,阳光正好,不算浓烈,透过树荫洒下斑驳。隔着一小片花池,对面的碎星正在舞剑,那套剑法名曰“惊蛰”,红鸶曾求了他无数次,碎星都没肯相授,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练这套剑法。 红鸶叠放在胸前的手指微微有些触动,可如今,她也只能仅限于看着碎星练剑来解解眼馋了。 雪莺听闻红鸶受伤的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和谐温馨的画面,匆匆绕过重重回廊,赶到红鸶身边,生生没忍心出声扰了这一刻的清宁,直待碎星一套剑法练成,收剑回来,在红鸶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红鸶将面前斟好的茶推到碎星面前,碎星毫不犹豫地饮尽,面色恬淡如常。 雪莺这时才敢开口,“我听说你受伤了……不放心便来看看。” “不碍事!”红鸶说得轻描淡写,“不过是废了一只手。” 雪莺立时便明白了,难怪适才看红鸶的右手有些异样,“怎么回事?难道是连忻……” 这几日,碎星一直没有问起红鸶关于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将她伤成这样,此刻雪莺问起,碎星怕红鸶不愿回想,便有些不高兴,可红鸶却比碎星坦然的很,左手托起茶盏啜饮一口,回忆道:“当晚我寻她而去,她只身一人引我入围,我本也料到她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必有准备,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伏击偷袭她的人,近乎完全通晓她的功夫路数,甚至就连她会如何逃遁都了如指掌。 “我中了他们的暗算,毒入骨髓,很奇怪,那些人无意伤我性命,正要撤离,是连忻,对我动了杀念,我不得不奋力一搏……”便是同归于尽,也不能轻易死在连忻手上,而红鸶的手便是最后拼杀时所废,连忻见她带来的人尽数倒下,又无信心与红鸶相抗,就地逃脱,红鸶这才得以拖着残躯回到鼎湖山庄。 听完红鸶所述,雪莺咬牙,“就知道,留着那个贱人早晚是个祸害!” 雪莺与红鸶素日不和,可红鸶这般受辱,雪莺却好似比任何人都要生气上火。 “我只是奇怪,那些人与连忻并不像是一路,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听命于她,可是……”可是他们却又共同设计暗伏了红鸶,碎星心中也生出了同样的疑惑,“我若没有猜错,他们便是将连忻从扶辰手上劫走的人。” 这样推论过后,雪莺心中总算有了眉目,“我想我知道是谁的人了。” “你知道?”红鸶望向雪莺。 雪莺腰间的软剑轻动,“你放心,这个仇,我雪莺替你报了!”说罢,不待任何人反应,雪莺已经飞身离开了鼎湖山庄。 红鸶与碎星面面相觑,都不知雪莺所说之人是谁。 要知道,雪莺这么多时日,暗中跟寻窥视楚惜朝,也不是完全毫无成果白费力气。 楚惜朝行踪诡秘处事圆滑,在外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根本不会有人注意起他,可雪莺却深知,与连忻勾结,暗中伏击红鸶的那些人,定是受楚惜朝指使,红鸶机警,身手亦不在常人之下,若是寻常鼠辈便是数十上百人想要伤到红鸶怕也是一件十分难的事情,而据红鸶所言,伏击她的只有仅仅十余人,遍寻整个南蜀,有这样神秘难料的势力的人,只有楚惜朝! 郕王府,雪莺一袭白衣,翩然伫立在府门外,适逢外出归来的连忧,从身后绕至雪莺跟前,盯着她打量了半晌,看着很是面生,遂问道:“这位姐姐,你是来找人的吗?” 雪莺轻蔑一笑,冷眸轻挑,“我是来杀人的!”说着,腰间软剑飞出径直横在连忧脖颈处,连忧顿时便吓傻了,“姐姐,我……我不认识你啊……你是不是……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不想死,就叫楚惜朝出来见我!”雪莺警告道,随手将写着约定地点的纸笺塞到连忧手中,未及连忧反应过来,雪莺已然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第81章 :太湖约战 连忧四处张顾,晃了许久的神,失魂落魄地进到府内,楚惜朝外出尚未回来,想要寻个人好好问问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却也不能。 因为府中的丫婢背地里都不太愿意搭理连忧,尽管连忧处处谦忍,亦从不在楚惜朝面前表现出半分委屈,然而便是这样的好性情,才更容易遭人欺侮。 连忧攒着纸笺默默回到自己房里,想起那白衣女人凶怒的杀意便觉不寒而栗,也不知她与郕王殿下到底结了什么仇怨,若是殿下真去赴了约,岂不糟了? 毕竟,在连忧眼中,楚惜朝尚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王爷,哪里是那个凶女人的对手。 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安,终没能忍住,摊开纸笺在手心细细看去,纸笺上只有寥寥数字,字迹隽秀却透着股森冷杀意:“阴山太湖,生死一决。” 这是雪莺对楚惜朝所下的第一封也绝对是最后一封正式战书,生死一决,不论成败,从此再不纠缠。 连忧看着心中一阵发寒,踌躇着到底该不该告诉楚惜朝,若是就此瞒了下来不说,届时楚惜朝不能及时赴约,想必那女人会以为楚惜朝怕了她还会继续滋扰,若是说了,此去安危谁可担待? 整整个把时辰,连忧急得额上汗流如注,莫名想念起连悦来,若是二姐姐在,兴许还能给她拿个主意。 傍晚,楚惜朝回来,晚膳早已备好,楚惜朝四处不见连忧,便吩咐人去唤她,从自己的寝房到前厅,连忧像是中了邪一般,一路喃喃自言却又无人听得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即便是坐到楚惜朝跟前,神色亦是紧张慌乱,心不在焉的模样叫楚惜朝不禁生疑,“连忧,你怎么了?” “啊?”连忧猛地抬头,那纸笺还攒在自己的手心,被汗水浸着,满手的粘腻。 “我……” “嗯?”像是什么事都逃不过楚惜朝的眼睛一般,连忧本就不善撒谎伪装,一看便知她心中有事,且说不定还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你姐姐既然将你托与我照看,我对你便就存了这个责任,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不妨跟我说说?” “其实……”连忧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还是将纸笺交给了楚惜朝,“我不瞒你……但你能不能不要去赴这个约,我怕……” 楚惜朝看了纸笺,心下了然,雀影峰独有的纸笺,想来下这战书的人除了雪莺不会有别人。 连忧忙于解释:“是个白衣服的漂亮姐姐逼我交给你的,我不知她与你到底结了什么仇,我只求你不要去,若是二姐姐在,知你要去冒这样的险,她也决然不会同意的!” “小悦……”楚惜朝低吟,他已许久没有见过连悦了,想来大概又是被父皇牵制住了脱不得身。 但不论如何,雪莺既然下了这战书,约是一定要赴的,关键只在于如何赴这个约。 平陵城外,阴山太湖,无数英雄豪杰相约决斗的地方,有人去了,从此扬名立万一步登天;有人去了,从此石沉湖底永不翻身…… 斗武斗艺皆是斗,比的是气魄才干,拼的是身家性命。 最近一次太湖之斗,还是在两年前,北晋一位少年棋手宁志清不远千里赶赴平陵,约战南蜀棋圣况泽天,二人于太湖之上博弈整整三日,轰动一时,最终,宁志清半子落败,自刎于太湖湖心,结束了他短短二十余年的生命,令人唏嘘哀婉。 况泽天殓了他的尸骨,亲自将其送回北晋故土安葬,也算聊表对他的敬意。 应战太湖之约者,便等同于签下了生死契约,不论成败生死,事后都不得纠缠追责,这是江湖规矩,便是皇权,也难干预。 楚惜朝深谙这个道理,亦知雪莺此番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想来明日,雪莺的约战战书便会被众人获知,甚至于传到宫里,楚惜朝若不应,丢的是皇家颜面,若是应了不以真实实力相抗必然落败,难不成要他像当年的宁志清一般在太湖之心自刎?若是奋力一搏,难免又会暴露自己的实力…… 楚惜朝不得不叹服,雪莺这一招出的太过狠,直接将他逼入了死境,不论如何,他都讨不到半点儿便宜。 “别胡思乱想了,吃饭!”楚惜朝讲纸笺捏紧在手心,安慰连忧道:“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放心吧,我不会去的!” “真的吗?”连忧狐疑道。 “真的!” 正如楚惜朝所料,次日,雪莺的战书便传开了,陈德将此事第一时间禀报了身在勤政殿的文帝,“陛下,奴才听闻,竟有人于阴山太湖约战郕王殿下,您看这……” “嗯?”文帝撂笔,抬起头来,“你说什么?郕王?” “是,外头可都传开了,据说还是名女子……” 文帝嗔笑,“郕王那身子骨,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虽说给他寻过几个习武师父,也不过是为了强健强健他的身子,别人不知道,朕还不清楚吗?他哪里是个能武善斗的?真是荒谬!”文帝浑不在意,“可知那约战的女子是谁吗?” 陈德摇头,“奴才派人查过,底细查不清楚,只知她非我南蜀国人。” “不是南蜀人……”文帝捋了捋胡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跑来约战郕王?”文帝越想越觉得蹊跷,“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皇上英明,奴才也觉得,此女恐怕并非只是想要约战郕王殿下这么简单,怕是背后还有其他什么目的。” “哼。”文帝起身抖落了两下袍袖,身处高位的他不得不处处留心时时留意,因为稍不留神,他便有可能从这高处跌落,所以难免遇事都会先往坏处想,猜度别人是否有谋逆犯上的意图。 “郕王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陈德哈着腰,禀道:“老奴打探到,郕王殿下已经应下了……” “应下了?”文帝不禁惊诧,“他竟然应下了……”然而辗转又明白了楚惜朝的良苦用意,他是宁愿自己受屈,也不愿丢了皇家颜面。 第82章 :神奇药丸 雪莺与楚惜朝所约的决战之期最终定在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距今也不过半月有余。 文帝不忍心,特意召了楚惜朝入宫叙话,楚惜朝当着文帝的面大表忠君爱国之心,又称自己身为男子,又是皇子,若连一寻常女子都应付不得,岂非要遭人笑话诟病? 即便楚惜朝心里明知,雪莺根本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可你这身子……”文帝嗅着楚惜朝周身散发出来的一股浓郁的药香,“朕还是不放心,明知必败,又何苦讨这个委屈?” 楚惜朝拱手,“儿臣曾听连悦说过,她能配置出一种丹药,服之可短暂激发出人的所有潜能,儿臣心想,若是决斗当日,服下一枚,也不见得就真的会输给了她!” 文帝凝眉,他倒是从未听闻过世间会有如此神奇的丹药,只是,事情又牵扯到了连悦,文帝莫名有些诧异,这个连悦到底还有多少能耐,直叫人越发捉摸不透。 文帝打发了楚惜朝回去,负手来回在殿中踱了两圈儿,突然传唤陈德道:“你去,把连悦给朕带回来!” “遵旨——” 彼时,连悦正蹲在刑部密牢中屁股对着楚煜画圈圈,一遍遍诅咒着文帝再也生不出儿子看上的女人个个都死得早,次次早泄夜夜不举,以至于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恶毒有些过分。 幸而这些恶毒的言语只在心里念叨,没有被身旁的楚煜听到,否则楚煜恐怕又要对连悦另眼相看了。 直至陈德进来,连悦眉头皱都没皱一下,依旧闷着头不知在磨蹭些什么。 “连姑娘,陛下召您入宫……” “不去!”连悦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姑奶奶我忙得很,没空见他!”什么人啊,嫌她碍眼就把她丢进这密牢,遇到麻烦就把她提出去,敢情她连悦就这么下作白白遭人戏弄不成? 皇帝了不起啊?啊?啊啊? 但最终,连悦不得不承认,于这个时代而言,皇帝确实了不起,确实可以秒天秒地秒宇宙…… 连悦不情不愿地被陈德架走,就算被推进勤政殿面对文帝,依旧还是那副死人面孔,木讷地杵着,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也不下跪也不行礼。 一直背对着连悦的文帝骤然转身,看到她这副苦瓜脸,默默蹙眉,“怎么?你这脸色是甩给朕看的?” “难道这殿内还有别人吗?”连悦嘀咕道。 “嗤!”文帝嗔笑,“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怕是早把朕骂了个透了吧?” 连悦缓缓抬起手,冲文帝竖起一根大拇指,幽幽道:“陛下英明,陛下万岁!” 这恭维之言,出自连悦之口,怎么听怎么觉得变扭,文帝不愿与她计较,深知,若真要同她杠起来,也不过是一刀了结的事,白白生气倒是不值得。 “朕听闻,你能配置一种特殊的丹药……”文帝将楚惜朝与人约战阴山太湖一事同连悦复述了一遍,“朕只想知道,你当真能配出这神奇的丹药?” 连悦惊得目瞪口呆,恍似还没从这讶异中缓过神来,“等等……陛下您说啥?楚惜朝要跟人打架?” “……” “不是,他杀个鸡我看都费力,他拿什么跟人打架啊,这家伙脑子是不是坏了啊,到底跟谁学的啊?”连悦不禁一番吐槽,抬眼看到文帝,忽然想起楚惜朝的个性原是随了文帝的,自然要学也只能学文帝,只是,与人决斗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连悦忧伤地扶额,那药丸她也只是在医书上见过,却没真的配过,成不成还得另说,况且…… “况且,就算我真能配出那药来,郕王殿下服下了,是能短暂爆发一番,只是透支耗损的依旧还是他体内储存的精力……”在连悦看来,这和作死并无区别,也就是说,若楚惜朝还能活个十年八年,一粒药丸可以让他“英雄”几个时辰,其代价是少活个五六七年…… 听完连悦这番解释,文帝迟疑了,“真有这么可怕?” “我说我的皇帝陛下,要是没这么可怕的代价,我配这药丸出来,随便卖给那些好武善斗的武林人士,还不分分钟赚番你整个南蜀国库啊?”连悦信口道,文帝脸色大变,“不成,不成……”他可不愿看到楚惜朝拿自己的寿命开这种玩笑,保他性命至今可不是看着他去送死的。 连悦撇撇嘴,“要不陛下您再劝劝他,多大个人了,打架斗殴实在是不适合他,斗点儿别的兴许还有胜算。” “呵……”文帝冷笑,“朕何尝愿意他受屈,只是朕说服不了他。”抬眼看到连悦,骤生一计,想起楚惜朝素来对连悦所表的心意,或许可以利用连悦来说服他不去应战? 连悦仿佛一眼洞悉了文帝的想法,摆手推脱道:“别看我,我可没这能耐,免得到时候又撇不清干系说我乱勾搭您儿子!” 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尖酸刻薄还记仇,连悦可都是样样占全了,而在文帝面前,连悦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反正再怎么恭顺谦和,性命依旧捏在文帝手中,还不如随着自己性子,想怎样就怎样,管他高不高兴,大不了一死,只要文帝舍得下他宝贝儿子。 然而,很多事情,却又发生在了连悦的意料之外,比如文帝的这一举动,再一次刷新了连悦的三观。 文帝竟然命人将她给捆了,绑去了郕王府,不由分说地从大门外扔了进去。 连悦脚下不稳,直直扑倒在地,摔了个够呛,“杀千刀的……”连悦咒骂着,“楚炀你会遭报应的!” 正值楚惜朝路过,看到扑倒在地的一团熟悉身影,一眼便认出了是连悦,冲上去扶起她来,“小悦,你怎么?” 连悦一脸委屈,“你爹要我来当你的说客……” “嗯?” 连悦撑着楚惜朝的身子爬起来,无奈道:“就是无论如何想方设法让你打消和人约架的念头!” “嗯……”楚惜朝凝眸,“或许你可以试试美人计?” “去死!” 第83章 :你若信我 “啪——”连悦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楚惜朝脑门儿上,美人计?想得倒是美! 前厅当中,楚惜朝吩咐人给连悦准备了满桌子她最爱吃的东西,楚惜朝与之相对而坐,看着她吃确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 连忧听说连悦来了,暗搓搓跑来前厅,依着连悦坐下,撑着下巴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她嘴巴一直动个没停,不禁好奇:“二姐姐,你的嘴巴有时候会不会觉得累?” 连悦猛地被连忧这句话给问住了,嘴巴努了两下,突然捂住胸口直打嗝,许是噎着了,手忙脚乱地奔着要水喝。 这不是连悦第一次在楚惜朝面前吃东西被噎到,故而楚惜朝已经习惯了每次在连悦吃饭时都顺便为她备上一碗汤,吹凉了以防她的这种“突发状况”,这回也不例外。 楚惜朝端着汤喂给她喝下,又顺便轻抚她的后背为她顺气,这番体贴看在连忧眼中,十分满意,笑道:“姐姐,你瞧,郕王殿下对你多好啊?” 连悦听出了连忧话中的特别意味,扔给她一只大蟹,“小姑娘家家的,别胡思乱想啊,小心长不高!” 连忧噘着嘴,扒拉着蟹腿,与连悦相比,她吃东西实在是太过淑女太过文雅了。 酒足饭饱后,连悦揉着圆鼓鼓的肚皮,三人各自散在院中,楚惜朝靠坐在藤椅上仰望天际的一轮新月,连忧斜倚在石桌旁逗弄着怀里的小花猫,连悦则横跨在秋千上剥桔子。 就楚惜朝“不知天高地厚”应约与人斗殴一事,连悦不得不对其进行严厉的批评和思想教育。 但连悦知道,若是直接严令楚惜朝打消这个念头,必然不可能,他性子执拗得很,像极了他的父皇,甚至比他的父皇还要倔强。 “楚惜朝,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跳出来要跟你决斗呢?”连悦问道,跟个病秧子决斗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功名利禄一样都得不到,况且冒犯的还是当今皇子堂堂亲王,连悦始终想不通这一点。 楚惜朝沉默,几盏灯笼照亮了整个院落,月牙隐入云层微不可见,像是一场风雨即将悄然而至。 连悦叹口气,随手掰开半个桔子甩到楚惜朝怀里,正落在他的手心,“要我看,你是不是对人家姑娘做出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了?人家气不过寻仇?还是……”连悦凝眸,按照一般言情讨论,这姑娘八成是看上了楚惜朝,却又寻不到机会表露心迹,说以寻了这样一个方法来刷一刷存在感,想要相爱必然先要相杀。 连悦的脑洞越开越大,由此开始好奇向楚惜朝下战书的姑娘芳龄多少,颜值如何,家底怎样,可有难缠的兄弟姊妹,脾气好不好,八字相配不相配…… “二姐姐,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好凶……”这时,一旁的连忧抬起头来,插嘴道,“真的是一副要和王爷拼命的样子,可吓人了!” “你见过她啊?”连悦问:“那她长得怎么样?好看吗?唔……”连悦指了指自己,“有我好看吗?哦不……有太子妃好看吗?” 对于连悦的脑回路以及岔开话题的能力,连忧惊得目瞪口呆,“二姐姐,我们是不是讨论错重点了?” “咳咳……”连悦将最后一片桔子丢进嘴里,嚼了嚼,“好了……言归正传,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们认得吗?” “唔……”连忧摇头,“是个穿白衣服的漂亮姐姐,我只记得她身上带着一股奇香,并不知道她是谁。” 身有奇香的白衣女子……连悦眼前一亮,好似想到了一个人,正是在连家旧院中出手救了她一命的女子,犹记得当时还有个凶巴巴的红衣女人,“难道是她吗?”连悦脱口而出。 “姐姐你认识她?”连忧与楚惜朝同时望向连悦,连悦一怔,直摇头,“没……我只是猜测,我似乎也曾见过跟你所说特征一致的女子,只不过,她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啊……” 连悦见过雪莺?楚惜朝心中泛起疑虑,什么时候的事,雪莺见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不惧怕雪莺向他自己挑战,却十分惧怕雪莺打连悦的主意,若说生死软肋,连悦才是楚惜朝最大的劫。 连悦扶着秋千,想到当日那白衣女子的了不得的身手,再看楚惜朝这病恹恹的身子,更觉不妥,“说真的,楚惜朝,你不要去……” “小悦,你应该明白,此战我非去不可!” “为什么?”连悦不解,“不去,丢的顶多只是脸面,又不能当饭吃,想你也不会在乎那些俗人的看法,可若是去了,丢的就是性命了啊!” “你担心我?” “废话!”不论是看在他与自己还是与自己这副身体原来主人的交情上,连悦都不能随随便便放任楚惜朝去送死,这是她做人最基本的义气。 楚惜朝欣然一笑,“有你记挂着,我还怕什么?” “大哥,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身子不济,恐要吃亏,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对方也并没有多少厉害,不过是势头造得大了些罢了。”楚惜朝安慰道。 连悦撇嘴呵呵一笑,“楚惜朝,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嗯?” “我不管!”连悦见百般说服都无效果,开始耍赖,“总之,你要是执意应战,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楚惜朝倒是好奇,连悦会对他怎样一个“不客气”法,连忧也凑了上来,连悦鼻孔朝天,“到时候,捆了你的双手双脚,看你还有三头六臂不成,还打架,打什么架,好好的富贵日子不会过,非得拿命折腾!” 楚惜朝扶额,看样子连悦是真的怄到了,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起身行至连悦身侧,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连悦变扭的甩了甩,“哼,别碰我!反正你都快是个死人了。” 楚惜朝失笑,“小悦,你若信我,我便不会败!” 第84章 :盈秀迁怒 连悦木然地盯着楚惜朝,看来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他了,真想不到,为了面子,他竟会连命都不要了。 “你不用看我,我是不会给你配什么药丸的,最多给你挑副好棺木,到时候殓了你。”连悦双臂抱胸,侧身愤愤道。 次日,贺兰多敏亲自派人邀了连悦往太子府一叙,连悦准备了好多安胎补气的药食一同带去了太子府。 贺兰多敏近日睡眠都不怎么好,故而连悦一见她略显憔悴的脸色便觉异样,忙拉了贺兰多敏的手,“姐姐,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 贺兰多敏不语,连悦仔细号了她的脉,脉象空浮不稳,连悦猜测,怕是贺兰多敏心中有事,意乱心烦所致。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啊?”连悦问。 盈秀站在一旁,嘟着嘴为贺兰多敏不平道:“连姑娘怕是明知故问吧?” “啊?”连悦张大了嘴巴,不明白盈秀话中酸溜溜的意味。 任凭贺兰多敏如何冲盈秀使眼色,都没拦得住她,“哼,还能有什么事儿,连姑娘,你那个姐姐,真是好本事!” 连悦听得更是莫名其妙了,指着自己,复问:“我姐姐?” “你会不知道?”盈秀斜眼白了连悦一眼,“你可不要说,你连你亲姐姐都不认了!” 亲姐姐……连悦在自己脑门里打了好几个转转,试探着问:“你说连忻啊?” 连悦心道,这么久以来,她还真没与连忻单独接触过,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了,连正章死的时候,她都没出现过,她和连忧还以为连忻在外遇到什么不测,尸骨无存了呢! “连悦姑娘既然知道,那还问什么?”盈秀话中满满的不愤,就连看连悦的目光都跟夹了刀子似的,恨不得从连悦身上剐上几块肉才甘心。 连悦一脸无辜,“不是,我知道什么呀我?” 再看贺兰多敏,贺兰多敏只是低垂着头,吭都未吭一声,想来真有什么事儿堵在她心中难于发泄,连悦看着十分心疼。 盈秀哼哼着:“连悦姑娘难道不知道你姐姐已经在咱们这太子府上住了好些日子了吗?” 连悦摇头,“爹爹死了,她都没出现过,我怎么会知道她住在哪里……等等……”连悦惊道:“她怎么会住到太子府上来的?” “鬼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蛊惑了太子殿下,如今越发张狂,仗着郡主脾性好,不与她计较,她竟大有将自己当成这太子府女主人的架势了,我从未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人!”盈秀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全然忽略了连悦的感受,又或许是连着连悦也一起迁怒了,“她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样的卑贱身份,郡主好心留她在府上,平日待她也不错,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尽都送了她那里去,她竟丝毫不知图报,一再挑拨郡主与殿下的关系,真是不知廉耻!” 盈秀话语铿锵句句有力,连悦竟丝毫反驳之力都没有,照盈秀这么说,连忻似乎段位挺高啊! 而贺兰多敏却以为盈秀的话说得过分了,恼道:“我平日纵你,便就是由着你这般口无遮拦的吗?到底,小悦与我关系匪浅,连忻又是殿下的客人,哪里容得你来说嘴?” 贺兰多敏如此豁达,倒让连悦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谁叫连忻与她存了这么个姐妹的名分,也难怪盈秀会迁怒到她身上,想必连忻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吧,否则以贺兰多敏的心性,也不至于会抑郁成疾。 “姐姐……”连悦挽着贺兰多敏的手,“若是连忻对不住你,我代她向你道歉,你若是气不过,只管办了她,不用照顾我的感受,我本就与她没有多少情分。” 贺兰多敏摇头,“你莫要多心,我若有意迁怒于你,今日又岂会派人邀你来?” “我知道姐姐待我好,可听着连忻的所作所为,我心里实在是……” “你放心……”贺兰多敏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殿下护着她,我虽动不得她,可她终归也奈何不了我,我容她,不过是为了照顾殿下的颜面,为了我这还未出世的孩子……” “姐姐……”连悦往贺兰多敏身边靠了靠,“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若有什么不痛快不方便与旁人说,只管同我说,你我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不是吗?” 贺兰多敏微笑着点点头,眼眶中恍似有泪珠正在打转,转而吩咐盈秀到外头守着,她要与连悦单独说会儿话。 盈秀应声而去,贺兰多敏莫名紧张地拉着连悦的手,“我听闻,有人相约郕王于阴山太湖生死决斗,此事,可当真吗?” 连悦无奈地点头,“哎……想不到这桩事真的已经满城传开了,我昨夜已经试图劝过他了,他执意应战,我拦不住他。” 贺兰多敏嘴唇微微泛白,“你也知道,他那身子……” “是啊……”连悦面露苦色,“大家都知道,他应战便是送死,可他偏是不听,这执拗的脾气也是绝了……” “他自小……便就是这样的,只要他想做的事,哪怕前路凶险,九死一生,他也会奋力一搏,永不回头……”对于楚惜朝的这一秉性,再无人比贺兰多敏更了解了,终究是老天爷不公平,若楚惜朝没有这一身怪病,决然会有不同凡响的作为。 贺兰多敏对楚惜朝的担忧全都写在脸上,连悦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狠心断念嫁入太子府,如今却又受尽委屈,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姐姐……你放心,我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呢?离决斗之期还有些时日,你相信我,总能想出办法助他的。”连悦安抚道,“姐姐如今怀着身子,不能总为这些事情操心,这样对孩子可不好,不论如何,姐姐都要把心放宽,莫要苦了自己累了孩子才是啊!” 贺兰多敏点头应着,“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时不时还会忍不住要想这些事情,到底……是我自己不能把控情绪……” 第85章 :姐妹对掐 与贺兰多敏闲叙过后,连悦才深切体会到了这种身处极致富贵之后的寂冷悲凉,只恨自己不能与她分担一二,她如今在这太子府中,如入金丝牢笼无异,可叹贺兰多敏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放弃了心中挚爱,却也终究换不得一颗至死不渝的心…… 离开时,连悦的心情糟透了,世间男儿皆薄幸,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更何况还是皇家男儿呢? 太子是这样,难保楚惜朝将来也会这样。 庆幸的是,当初的连悦,在楚惜朝最爱她的时候选择了“永远离去”,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他们之间的这份爱情,永不变质呢? 应贺兰多敏的吩咐,盈秀亲自送连悦出府,只是才出了贺兰多敏所居的潇湘苑,便就碰到了正与一众侍女在园中嬉闹的连忻。 盈秀的步子立时就迈不动了,怔怔站着,双目紧盯着连忻恨不得要将她的身子盯出个洞来。 连悦循着盈秀的目光望去,恰见连忻正在踢毽子,身姿轻盈,步伐矫健,一旁的侍女一边拍着手一边为她数数,连忻的笑容扬在脸上,如花般绚烂,再对比贺兰多敏如今的憔悴光景,当真是十分讽刺。 盈秀终没忍住,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下,“哟,连忻姑娘的身子怕是已经好全了吧?” 连忻回过头来,轻蔑地瞥了盈秀一眼,其余众位侍女皆都埋头噤了声,大家都知道盈秀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婢,地位远在旁人之上,素日鲜少会去开罪她。 盈秀这般阴阳怪气连忻并不觉得奇怪,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早就习惯了,也便不会再将其放在眼里。 倒是盈秀身后站着的连悦,叫连忻莫名眼前一亮。 连悦回想起当初在锦华宫中偷听到的墙角,当时天太黑没能好好看看连忻,如今倒是满足了她的这番好奇,仔细论起来,连忻亦确是个标致的可人儿,只是这心肠……不知道是不是黑透了,若有机会,连悦很想剖出来亲眼看一看。 姐妹二人隔着空气对视了半晌,连忻走上前来,微微颔首:“二妹,好久不见!” “是啊!”连悦翻了个白眼,“大姐好手段,总算是如愿以偿进了这太子府了啊?” 连悦深知,当初连忻为了嫁进太子府不惜与萧皇后勾结谋害静妃,除此之外,她说不定还做了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事情,连悦无法想象,这个女人,太神秘,在这纯善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一颗怎样狠辣的心? 若早知道连忻会如此执着,当初就该提醒贺兰多敏,连悦后悔极了,如今只想着趁形势还没有到达不可挽回的局面,兴许还能搅上一搅,替贺兰多敏清除这番麻烦。 连忻倚在花树下,不以为然:“就许你随意出入郕王府,我就不能住进这太子府来吗?” “大姐说得对!”连悦假意恭维道:“大姐是要谋大事的人,我可不敢与大姐相提并论,只是……大姐这么久以来,可得空往父亲坟前磕上两个头呢?” 这样薄情薄幸的女人,连自己亲爹死了都不闻不问,当真该天诛地灭。 “哼!”连忻冷哼,“你有什么资格提父亲?若不是因为你犯下大罪,连家又何至于败落?” “哦……”连悦托腮,“原来都是我的错啊!”连悦心底十分佩服连忻的演技,恨不得举起双手给她点赞,到了这个时候还想以静妃之事来咬着她不放,真是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女人。 “大姐……”连悦严肃地看着连忻,“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还是多往父亲坟前走走,求他在天有灵多多庇佑,保不齐哪天你就见鬼了呢?” 连悦掩唇笑的双肩直颤,连忻想着辩驳却又对她无可奈何,连悦心知连忻身上是有些功夫的,万一惹急了指不定会挨揍,遂见好就收,当即拉了盈秀便往外跑,直跑出了太子府,临别时又再三嘱咐盈秀道:“你回去一定要告诉你们家郡主,多多防着我那个大姐,莫要事事忍让了,对于她这种人,没那个必要!” 盈秀欠一欠身,心情看似十分欢悦,“盈秀知道了,多谢连姑娘提点!” “嗯……”连悦辞了盈秀,便要回宫,她如今倒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连忻会做出什么伤害贺兰多敏的事情来,贺兰多敏性情软弱,加上如今又有孕在身,恐怕诸事不便,看来,是得寻个机会好好揪出楚惜勤那混蛋出来谈谈心了。 之后的日子,连悦近乎天天把自己泡在御药房里,翻箱倒柜折腾出好些罕见的药材,也不知她到底想要捣鼓些什么。 彭程难得与连悦单独相处这么久,寻思着主动献些殷勤,便推了手上一切事务,随时候在连悦身边以备差遣,然而自始至终,连悦甩都没甩他,直把他当空气给忽略了。 “不是……师父,你到底在捣鼓些什么啊?这些药材可都不常用啊,把它们搅和在一起,能干什么?”彭程终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心中所惑。 连悦埋头捣药,看都不看他一眼,回道:“要是这么容易被你瞧出什么来,我还拿什么混啊!” 彭程摸摸脑袋,“也是,师父你懂的那么多,我能学个一二也就满足了……” “你就这点儿出息?”连悦抬头,将药罐推给彭程,“是不是特别闲?” 彭程傻乎乎地点点头,连悦嗤笑,“来,好好坐在这儿,仔细将这些药材统统捣碎了,没三个时辰别停,知道吗?” “啊?”彭程半张着嘴巴,却已经没了拒绝的机会,只得认命,“好吧……” “乖!”连悦像给动物顺毛一般摸了摸彭程头发,“好好捣,回头给你带好吃的!”说着,披上外袍甩门而去。 彭程就是太过实在,连悦说三个时辰,他就真的三个时辰没有停过,直将那些药材捣得碎如细尘,而同时,他的两条胳膊也已经酸得彻底抬不起来了。 第86章 :雀影死令 连悦回来的时候,见彭程还在捣,默默扶额,放下手中食盒,凑上前去看了看,惊得目瞪口呆,“好小子,不错嘛,下次捣药我就直接找你了!” 彭程咧嘴憨憨地笑着,只当连悦是在夸他,好容易腾出手来擦了把额上的汗,心满意足地坐到了一旁。 此时天色已晚,亦早就过了用膳的时间,而连悦提回来的食盒里装着的几碟点心,还是从陈总管那里死乞白赖敲诈过来的,为的是留给自己后半夜垫垫肚子解解馋。 彭程被连悦耗了那么久,怕也是饿了,肚皮正不争气地叫唤着,目光时不时瞄向那红木食盒,连悦被他这副表情给逗乐了,伸手揭开食盒,取出点心来往彭程跟前推了推,“呐,吃吧,别客气!” 彭程一脸的受宠若惊,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满口道:“谢谢师父!还是师父会疼人!” 彭程喊连悦“师父”喊顺了嘴,连悦也已经听习惯了似的,懒得再同他较劲,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听,真是个执拗又古怪的人。 连悦顶着烛火,翻查着各种医书,捣药配药,直到天明,彭程已撑不住昏睡了过去。连悦吹熄了烛火,起身活动了两下手脚,拉开门,外头初升的旭日播下一层柔软的霞光,连悦懒懒地伸了个腰,心情看上去极好,回身敲了敲彭程的脑袋,没能敲醒他,便就作罢,寻了条毯子给他盖上,随后便抱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药包罐子离去。 八月初九,距决战之期还有短短五日,一大早,鼎湖山庄又迎来了一位新客——妃鸯。 听到侍从通传,红鸶与碎星皆不敢怠慢,匆忙前来相迎,只因妃鸯是銘离尊主身边的第一红人,一般尊主不会轻易派她出来,除非是什么必须要她亲自解决的事情。 妃鸯,雀影七小主之一的玲珑小主,銘离唯一亲传的徒弟,心思手段完全承袭于銘离,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红鸶远远便看到了伫立在院中的妃鸯,墨色披风猎猎飞扬,兜帽半罩住了她的脸,手中双刀透着一股森寒的杀意。 碎星与红鸶疾步赶了过去,“是尊主有何新的指示吗?”红鸶问,妃鸯不答,突然伸手扯住了红鸶被废的右手,轻轻运功,红鸶只觉全身一阵酸麻,一股气力在她的右臂窜涌,最终却又被逼了出去,妃鸯收手,红鸶踉跄了两下险些栽倒,幸而碎星伸手扶了她一把。 红鸶漠然地望着妃鸯,只是适才那片刻的功夫,妃鸯已在她体内中下了血蛊,这是銘离惯用的控制手段,中蛊之人每三个月发作一次,每次发作时长不定,万蛊噬心痛不欲生,而这世间能够减轻这种痛苦的唯一途径,就是銘离的血。 “这是尊主的意思。”妃鸯解释道,侧目注视着碎星,“你知道的,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雀影峰。” 这算是銘离对碎星与红鸶的警告,即便他们功力尽散毫无用处,也没有资格离开雀影峰离开銘离的掌控。 红鸶冷笑:“玲珑小主亲自过来不会只是单纯地为了我吧?” 妃鸯敛目,“雪莺久召不回,违逆抗命,尊主命我……”妃鸯握刀的手微微收紧:“就地处决!” 红鸶不敢相信,尊主竟会突然下此死令,可碎星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一般,当初他也曾劝诫过雪莺,只是她执意不听,或许,她自己也猜到了这个结局吧。 “为什么?” 看到妃鸯的反应,红鸶恍然就明白了过来。 雪莺一再抗命,一意孤行,已经触及到了銘离的底线,銘离眼中容不下任何脱离他掌控的人和事。 “太湖之战,不论成败,雪莺必死!”这是妃鸯撂下的话,想来雪莺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銘离彻底摒弃了吧。 八月十四,决战前夕,连悦赶在宫门下锁前偷偷溜了出去,直奔郕王府。 福管家迎了她进去,通府上下一片静谧,楚惜朝早已宽衣准备入睡,连悦门也没敲,直冲了进来,一头栽进楚惜朝的怀里,连悦吓傻了,偷摸着瞄了一眼,却见楚惜朝正光着身子直溜溜站着,连悦猛地推开他,骂道:“你神经病啊,没事不穿衣服!” 楚惜朝无奈,“衣服不脱,我怎么睡觉?”况且是连悦自己没敲门横冲直撞闯进来的,现在倒还一脸委屈怪责起他来了。 该委屈的难道不是他吗? 连悦背过身去,捂住眼睛,“你快点儿,赶紧把衣服穿上,我真怕自己会瞎……” “不至于吧!”楚惜朝好心情地拿着衣服刻意多在连悦跟前晃了晃,“吃亏的也不是你,你还这么大脾气?” “喂你好了没有啊,快点儿!穿个衣服有那么磨蹭吗?” 连悦没有听到回应,试着张开手回头望了望,却见楚惜朝大大咧咧光着上身坐着,毫不避忌地对上连悦惊慌失措的目光,解释道:“突然觉得房内有些闷热,所以……” 男人果然都是一类的,连悦总算信了,外头看起来不管多么正经,关起门来都是同一副禽兽嘴脸,连悦怒气冲冲地上前,抡起盆中的凉水,迎头冲楚惜朝浇了过去,“热是吧,现在还热不热?” “咳……噗……”楚惜朝呛道,“你狠——” 下一秒,楚惜朝便安安分分地穿戴整齐出现在了连悦跟前,连悦翘着二郎腿,手中托着只茶杯,杯中茶水已凉,她盯着楚惜朝还沾着水渍的头发,莫名发笑,“早提醒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啊!” 楚惜朝掩唇咳嗽了两声,坐到连悦对面,给自己斟上一盏热茶,捧在手心,好奇道:“你从前没这么暴力的,都是跟谁学的?” 从前……从前和现在根本就是两个人,当然会有不同了。 连悦不愿提起这个悲伤的话题,岔开道:“我急着来,是想给你送样东西!” “与明日之战有关?” 连悦点头:“是!我熬了好多个通宵,就为了给你配出这样一粒药来,楚惜朝……” 第87章 :决战之夜 连悦从自己的小药包中取出一只小木盒,小木盒中躺着一粒深褐色药丸,看上去与寻常药丸无异,但唯有连悦分辨得出来,这是她所制的。 连悦取出药丸塞到楚惜朝手心,解释道:“我缩用了药量,变更了配方,明日一战过后,我自有办法为你逼出体内余毒,不会对你身子造成任何影响。” “毒?” “对!”连悦双眸骤缩,“这是一枚足够让你击溃对手的毒药,但它的功效只有半个时辰,你需在这半个时辰之内与对方速战速决,并且保证自己不受任何皮肉破血的伤!” 不知为何,这粒药丸躺在楚惜朝手心,竟觉无比沉重,连悦缓缓抓紧了他的手,面目庄凝地注视着他,“楚惜朝,你千万要小心保护好自己,若是不慎出了血或是过了半个时辰未能决出胜负,那么……” 连悦顿了顿,喉头突然一哽,“那么,我就只能抬着棺材去接你了!” 事到如今,这是连悦唯一能为楚惜朝想出的法子,有了这粒药丸至少稳操半成胜算,可连悦还是抑不住地为他担心,因为一旦药效之内出了血,那么楚惜朝就算不被对手挫败而死,也会毒发生亡。 这是一件极为考验楚惜朝与连悦之间所存的那点信任的事情,若是楚惜朝可以毫不犹豫的吞下那粒药丸,那么正说明了,他已经将自己的生死完全托付到了连悦的手上,只是,连悦一直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担得起楚惜朝的这番信任,从决定制作这粒药丸开始,都爱如今将药丸好好送交到楚惜朝手中,连悦的心就没有平静过,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楚惜朝去送死而什么都不做,可她一旦做了什么,也就意味着,她想抽身离开楚惜朝的念头再也不可能实现…… 这一晚,楚惜朝留连悦宿在自己的房里,他们都需要睡一个安稳的觉,才能更好的迎接明天的到来。 然而,一向倒头就睡的连悦,今晚却彻底失眠了,侧首看着与自己之间隔着两床厚厚的被褥的楚惜朝,他的呼吸均匀而平和,月光透过纱窗打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道清浅的阴影。 连悦按着自己阵阵发痛的心,背过身去,不禁泪然…… 次日,连悦醒来时,脑袋仍还昏昏沉沉的,睁开眼,阳光明晃晃地投射进来,连悦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翻身下床,行至窗边,看到楚惜朝正在廊下站着,身影清条略显落寞,连悦随手去了他挂在衣钩上的披风,默默行至他的身后为他披上,望着他垂敛的眉目,问道:“怎么了?你紧张吗?” 楚惜朝摇了摇头,“不紧张!” “哦……”连悦静默地埋下头,“可是我好紧张,好害怕……” 楚惜朝反身,紧紧握住连悦的双手,镇定道:“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是,我该相信你!”连悦咬唇,努力地点了点头。 决战的最后时限定在了圆月初升的夜幕时分,平陵以及附近许多城镇的百姓甚至还有不远千里从外地赶来的好事人士,早早便齐聚了太湖之畔,那家两年没有生意近乎关门歇业的太湖茶楼,今日终于得了大赚的机会,殷勤地为一众观战人士供应起了茶水点心以及圆月酥。 自然,这茶水钱也疯涨的厉害,谁叫这太湖阴寒之地,只有他这一家茶楼呢? 数日不曾露面的雪莺,此时正就坐在这家茶楼之中,兜帽遮去了她的脸,混迹于人群之中,谁也不曾注意起她。 “也不知道那个女的是个什么来头。” 闲散的茶客们开始就今日之战议论开来,“竟敢公然挑战皇子。” “我可听说了,那个郕王爷是个病秧子,想来没有多少本事,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了!” “嘘……你不要命啦,这里那么多人,回头小心有人绞断你的舌头根!” 雪莺漠然地吃着茶,“病秧子?”她冷笑,今日过后,她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相信他确是个病秧子! 时限将至,楚惜朝迟迟未到,然而京中各大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都来了,其中以靖王楚惜明的排场最为夸张,前呼后拥恨不得将他整个靖王府都给出动了,美其名曰为他的二哥加油打气,说是输什么都不能输了场面。 太子却是低调的很,便装而行,身旁跟着的是连忻,然而他并不知道,贺兰多敏也来了,这对夫妇竟相互隐瞒着行迹来了同一个地方,最重要的是,连忻挽着楚惜勤胳膊的亲密之举,正落在了人群之外的贺兰多敏眼中,如针扎一般的疼。 “郡主,我们……”盈秀扶着贺兰多敏,贺兰多敏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与楚惜勤背道而行,中间隔着众多观战人群,再不复见。 夜幕降临的前一刻,楚惜朝终于出现,连悦与连忧左右相随,雪莺一眼便看到了他们,仰望天际,月色愈浓,阴云尽散,雪莺摘下兜帽,先一步飞身跃上湖心的比武台上,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俯瞰着湖畔众人。 有风拂过,她的白衣迎风翩飞,宛若月下初落凡尘的仙子,众人的视线渐渐模糊,雪莺的周身仿佛笼罩在一层迷雾当中,连悦最后深望着楚惜朝,“时候到了。” “嗯……” “我就在这等你,速战速决!” “嗯!”楚惜朝坚定地点头,莫名地,连悦突然伸手拥住了他,像是极为不舍一般,楚惜朝伏在她的肩头劝慰道:“放心,很快的!” 说罢,执剑奔向了雪莺所在的比武台。 “姐姐,王爷他会赢吗?”连忧紧张万分地拽着连悦的衣角,连悦故作镇定地坐了下来,“会的,他会活着回来的!” 太湖之心,楚惜朝于一层又一层迷雾当中试图看清雪莺的脸,眼前变幻过无数的面貌,像是置身在一场幻境云雾当中,楚惜朝紧执手中利剑,咬牙克制着内心翻涌的一切渴求欲望,所谓迷心之术,迷惑的便是心智不坚之人,想的越多,便就越容易被迷惑。 第88章 :倾城如雪 雪莺像是一个窃梦者,一层一层剖离着楚惜朝心底深埋的秘密。 开心的,挣扎的,痛苦的,隐忍的……一切的一切仿佛尽收雪莺眼底,透过楚惜朝那细微变幻的神情,触碰到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湖心一片安静,湖面温柔地漾起一层层涟漪,远道而来的看客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不知是谁先起的哄,人群中渐渐沸腾开来。 “还打不打啊,这俩人都在干什么?” “就是,这都多久了,不是白白耍了我们一道吧?” 四处此起彼伏的议论指责声时不时便传入连悦与连忧的耳中,连忧无法像连悦那般坦然置之,焦急地跺着脚,“二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连悦目不转睛地盯着湖心方向,她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湖心的弥漫的那团雾气渐渐散去,众人终于可以看清了雪莺与楚惜朝二人的身形样貌。 他二人相对而立,彼此静默得有些诡异。 “出招啊,这还等什么呢?老子还得回家陪媳妇哄儿子呢!”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名中年大胡子突然跳起来嚷嚷道,紧跟着更多的人附和起他来。 这时,横坐在看客们中央,由众多护卫团团围护起来的靖王楚惜明,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手中茶盏“砰”地一声狠狠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碎渣,众人闻声,纷纷回头望向楚惜明,楚惜明举着手中折扇一一指过众人,呵道:“都嚷嚷什么嚷嚷,看就给我安安静静的看,不耐烦的立马滚,谁再多话,老子绞了他的舌头下酒吃!” 这样一闹,周遭总算安静了下来,纵有不满的,也再不敢放声与之挑衅,他们不是睁眼瞎,看楚惜明的衣着排场,也知他来头不小,可都不敢轻易得罪了以免惹祸上身。 连悦将目光从楚惜明身上收回,再度望向湖心,心道,想不到楚惜明这个吃货,关键时候,还是有点儿震慑力的嘛。 湖心比武台上,楚惜朝双拳紧握,手心中溢出涔涔冷汗。雪莺正一步步向他靠近,没有佩执任何利器,腰间的细铃随着她身姿的摇曳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听在楚惜朝耳中却如魔音般嗡嗡作响。 “咣当——”楚惜朝手中紧执的利剑落地,他后退着抱住自己仿佛不受控制的脑袋,耳边似有人在轻唤他的名字,那个声音……神秘而空灵。 “朝儿……” 谁?是谁?楚惜朝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是谁在喊他?到底是谁? 然而他的眼前一片雾朦,就连适才还能清晰看到的雪莺也渐渐消失,他的四周白茫茫一片,仿佛置身在一片雪海,雪花片片飞扬,轻砸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试图伸手去接。 “朝儿,你好不好?” 又是那个声音,楚惜朝定睛望去,雪地中渐渐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裹着一身银白色狐裘,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她背对着楚惜朝,楚惜朝试图奔过去抓住她想要看清她的脸,却如何都紧追不上。 “朝儿,这些年,苦了你了,我来带你走!”那个声音忽远忽近,彻底将楚惜朝困在了一片混沌当中。 楚惜朝止步,试探着问:“母亲,是你吗?” 他的耳际突然安静一片,眼前那银白色幻影渐行渐远,楚惜朝疯了似的追着,“母亲……不要丢下我……不要,我跟您走……不论去哪里,我都跟着您!” 湖畔之上的看客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湖心比武台上,雪莺好似什么都没做,而楚惜朝却突然失控地奔逃了出去,沿着比武台的扶梯,一步步往下,直到身子没入森冷的湖水,浑然未觉。 “姐姐,你看,王爷他这是怎么了?”连忧紧张地抓着连悦的手,连悦亦再不能坐视下去,“噌”地一声站起身,冲到人群最前方,扯着嗓子喊道:“楚惜朝,别下去!别再下去了!”再往下,他会直接被这湖水吞噬,想必连尸骨都捞不上来了。 见连悦这般,楚惜明亦冲了上来,“二哥,别再走了,你会没命的!” 然而,他们的声音即便再大,亦被这骤起的晚风撕得破碎,根本传不到湖心,就算传到了,楚惜朝此时也不会听到他们的呼唤。 是的,他的心智已经全然被雪莺所控,等待他的是步入不可挽回的毁灭。 “哎呀,这可怎么办?”楚惜明急的满头大汗,“这个妖女,到底对二皇兄使了什么手段,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连悦心乱如麻,脑海中翻涌着她曾在爷爷的藏书楼中所看到的那些支离破碎的残页记载,这世间,存有一种邪术,名曰“迷心”,可肆意自如地控制人心灭人心智,连悦原以为这只是某本武侠小说里的鬼扯段子,并未放在心上。 而现在,她却不得不信自己亲眼所见的这一切。 “原来,这世间真的存在迷心术……” 湖水浸着楚惜朝的双脚,再到双腿,最后漫入腰际,眼看着就要漫过脖颈,连悦惊慌万分,突然揪住楚惜明的衣领,“给我找把笛子来!” “什么?”楚惜明不解,这个时候连悦管他要什么笛子? “快去!要竹笛!竹笛!”看连悦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这一刹那,楚惜明莫名觉得连悦的话如同圣令一般,呆愣了半晌后忙不迭派人去找,“快,去找支竹笛来!” 侍从们应声而去,可连悦却无法耐心地等着他们回来,只得自己在湖畔众多看客们中间搜寻,最后,眼尖的她终于在太子楚惜勤腰间看到了一支竹笛。 连悦拨开人群,又一把将依在楚惜勤身侧的连忻给推了出去,不管不顾地从楚惜勤腰间将那竹笛给抢了过来,楚惜勤惊魂未定,连悦已经窜了出去,几步奔向了茶楼房顶,迎着微微晚风,刺耳的笛声突然划破天际,紧跟着一声接着一声,毫无章法,引得众人哀怨连连,纷纷捂紧了自己的耳朵,却如何都免不了受连悦这笛声的荼毒。 第89章 :一夜飞霜 连悦只记得,她在古籍残页上所见,竹笛音律可破解迷心之术,然而,诗词音律这些深奥的东西,连悦根本一窍不通,以她目前的水平,能把竹笛吹响已经是她的极限。 笛声一阵接着一阵,时而绵长,时而急促,如同撕心裂肺的呼喊,只望能在最后关头唤醒沉溺于心魔之中的楚惜朝。 众人的目光陆续皆被连悦牵引,纷纷抬头仰望茶楼房顶上的她,小小的身躯,挺立在一轮圆月之下,月光勾勒出她精致清俏的轮廓,如若没有这骇人惊悚的笛声,连悦或许会一举成为京中男儿崭新的梦。 然而…… 这个梦在一声接着一声魔音中破碎了。 也许,连悦就是这样,注定成为不了一代“女神”吧,只能认命当一个称职的“女神经”了。 湖心之上,雪莺已能感知得到她以楚惜朝心魔所织的幻境已近崩塌,只是无法接受,她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可最终却坏在了这突如其来的笛声中。 楚惜朝的意识逐渐由迷离转为清醒,眼前依稀分明,周遭飞雪尽散,耳边回旋着的是连悦的声音。 她说:“将来,我一定要开家免费给人看病的医馆,我行医施药济世救人,只愿上苍怜悯,保你病灾尽去一世安乐!” 她说:“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慕尔如星,愿守心一人,我愿陪你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暮雪白头……” 她说:“楚惜朝,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不爱你了,那我一定是死了,但你必须相信,不论在哪个世界,我的心,我的魂儿……总是牵着你的!” 莫名的,楚惜朝的眼前一再涌现出他与“连悦”之间曾发生的种种,她曾说过的话又一次回旋在耳际,却又渐渐空远,他的心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湖底,灵魂即将抽离自己的身体一般,硬是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沉痛,痛得令他窒息。 雪莺手中的银铃砰然落地,顷刻间碎裂成渣,她不得不承认,她输了…… 楚惜朝蓦然睁开眼,惊觉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浸入了冷冷湖水当中,抬眼,雪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他眼前定格,轻剑飞起,在半空中打了个转,笛声骤停,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被牵引回湖心台上,在那轻剑即将下落的刹那,楚惜朝飞身而上,伸手试图接住长剑,却终是慢了一步。 鲜红色液体溅了他一脸,长剑深深插进她的心口,雪莺应声倒地,没有言语,只是含笑望着天际那轮圆得出奇的明月,缓缓合上了眼。 她雪白色衣裙刹那间被染成了血红色,鲜血一路蔓延,淌进无止无尽的太湖之中。 有风拂过,寂静的湖面再次漾起层层涟漪,带着斑驳嫣红。 连悦抢了茶楼老板娘的小舟一路划进湖心,扑上去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楚惜朝没有受伤,这才安下心来,俯首看到地上躺在一片血泊中的雪莺,连悦双手不住地颤抖着,蹲身探了探雪莺的鼻息,默叹一声,“我认得她,她曾经救过我,她不是坏人。” “我们殓了她吧!”连悦道,不是询问,不是商量,因为无论楚惜朝同不同意,她都会那么做,不算多管闲事,总归与她相识一场。 “好。”楚惜朝仿佛正有此意,俯身抱起雪莺,稳稳平放在小舟之上。 人群之中,妃鸯拉上兜帽,转身而去。 这一夜终将过去,从此雀影峰,再无雪莺。而不久的将来,自会有新的面孔接替她成为新的杀人工具。 众人尽数散去,茶楼老板娘数着今夜捞来的银子,又将要陷入不知多久的沉寂当中。 贺兰多敏与楚惜勤分道而行,她一直知道他的存在,而他始终没能在茫茫人群中看到她。 他曾说过,若得贺兰多敏为妻,必终身视如珍宝…… 回到郕王府,连悦迫不及待地为楚惜朝号脉,她只以为楚惜朝此前已经服下了丹丸,若是再不为他解毒,怕是不妙。 然而,连悦却赫然发现,楚惜朝的脉象再正常不过,并且,她可以断定楚惜朝根本没有服食过她给的丹丸,那他的病…… 莫名的,连悦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说,他的病一直都是装的吗? 不,这怎么可能呢? 连悦抬眼怔望着楚惜朝,转而试图强压住心中这份猜疑,不露声色地扎了几个要紧穴位做试探,一路试探下来,连悦越发肯定了心中那个猜想。 原来,他的病弱之态,一直都是伪装的。 是从来就没有染过恶疾,还是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病已经害了却没有声张呢? 为什么? 若是从来就没有染病,为什么又要煞费苦心地装病?若是早就痊愈了,为什么又不告诉旁人还要继续伪装呢? 这些个疑虑一瞬间占据了连悦的整个脑袋,以至于叫她忽略了雪莺之事。 但她终究没有直接向楚惜朝问出口,她想,不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总有他的目的吧? 她必须要相信一句话,是陈总管告诉她的,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并非是一件好事。 想通了这一点后,连悦霍然起身,笑道:“好啦,没事儿啦!” 楚惜朝回以温柔一笑,“谢谢你!” “别客气!”连悦潇洒地摆摆手,“那个姑娘……” “你放心吧,我会派人处理。” “噢。”连悦未曾多想,“那我回宫啦,你爹还等着我回去给他叙述这个‘惊心动魄’的过程呢!”即便,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虽然死了人,但终究楚惜朝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过。 只是,奇怪的是,连悦走的时候,楚惜朝竟然没有要留她的意思,之后又匆匆打发了连忧回房休息。 夜阑人静,皓月当空,谁也没有发现,声称自己疲累了想要歇息的楚惜朝,他的寝房中根本就空无一人。 而那一夜,他的神秘地底城中,却住进了一位新人。 侍从们只知,楚惜朝带她来时,她白衣黑发,满面死态,大家不免好奇,爷好端端带回一个死人做什么? 她平躺在密室的石床上,谁也不知道楚惜朝对她做了什么,只知她的满头乌发,一夜飞霜…… 第90章 :半年之期 太湖之战过后,文帝曾暗中派人查探约战女子的身份,然而,他一连派出去的两拨人皆都无功而返。 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雪莺的一切行迹过往一般,无从查侦,好似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更叫文帝心中生疑,然而再多疑虑却又无可奈何。 “抹得可真干净啊!”勤政殿内,文帝手里转动着御笔,陈德躬身候在一旁,“陛下,难道您觉得此女另有蹊跷?” “听连悦说,她当场便挥剑自刎了?”文帝琢磨了数日却都没有琢磨出什么厉害关系来,只是,他不免想起了当初派出去查“劫持刑场”一事的人,回来亦都报说查无实果,各方线索证据一夜之间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问连悦又是一问三不知,再不然就是仰了脖子求死。 连悦死了不要紧,只是无奈勋儿离不得她。 思及此,文帝抬手命道:“去把连悦给朕带过来!” 此时,闲得浑身发痒的连悦正在同一帮无所事事的小太监们斗色子,连悦手气好,已经连赢了数把,虽然钱不多,但已足以满足她的虚荣心。 陈德寻过来的时候,连悦浑然不觉,正吆喝得尽兴,却突见众人纷纷埋头伏地,慌乱不安,连悦笑道:“你们怎么了?不就赢了你们几个酒钱吗?小气成这样,回头本姑娘再还你们就是了!” 身后,陈德拂尘轻挥,一记厉目扫过地上匍匐着的众人,众人吓得浑身直哆嗦,“陈总管饶了小的们这一回吧,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是啊,陈公公,您行行行好,就饶了我们吧!” 直到众人开口告饶,连悦才反应过来陈德此时就站在她的身后,连悦扶着柱子爬起来,险些踩空台阶跌下去,咧了嘴冲陈德嘻嘻笑着,“陈总管,好巧啊,你怎么也来了啊!”就差没说“要不要一起来一把了”。 也是心大。 “还不快滚!”陈德斥道,小太监们连滚带爬就怕自己滚得慢了,连悦塞好自己刚刚赢的钱,亦准备开溜,然而陈德却突然搭上了她的肩膀,“你站住!” 连悦的心情霎时繁复地像是吞了无数只苍蝇一般,慢吞吞回过身来,乖乖将适才硬的钱币双手奉上,“公公,就这些了,真没了……不信你搜!” 陈德捏着那几个钱币瞅了半晌,叹道:“我的连姑娘诶,小子们的那几个钱你也惦记?” “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不就是闲得慌,太无聊了嘛。”连悦无奈地摊手,“要不是那个黑心……呃……要不是皇上非把我扣在宫里,限制了我的人生自由,我至于拿他们寻乐子吗?” “无聊就能在宫里公然赌钱吗?这是皇宫,还是陛下所在的勤政殿,你倒是好大的胆子!”陈德语气骤变,连悦慌了,“啊”地一声半跪了下来,扯着陈德的衣角,“陈总管,别啊,我这不是初犯吗?你就当没看见好不好?别给皇上说呗,我还想着表现好点儿,让皇上赦我出去玩儿两天呢!” 面对连悦,陈德总是嘴硬心软,连悦这般可怜兮兮地求他,他竟连假装生气都装不下去了,扶了她起来,“行了行了,赶快收拾收拾进去吧,陛下要见你!” “啊?陈公公,你答应我不说啦?别耍赖啊,反悔老得快的!”连悦冲陈德挥了挥手,撒了腿便跑了进去,陈德瞅着自己半白的头发,“老?” 呵……是啊,老了,他已经是一个快要六十岁的人了。 连悦跑回自己房里,洗了把脸,尔后昂首阔步地走进内殿,文帝见她来了,抬头睨了了她一眼,复又低头写字。 连悦“蹭蹭蹭”跑上前去,“写什么呢这么认真?”才要伸长了脑袋一看究竟,就被文帝手中的御笔给狠狠敲了回去,“没规矩!”文帝斥道。 连悦挠挠头,“皇上你整天被那么多人跪拜叩喊的,多我一个也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您说是吧?” “你倒是歪理多,你知道朕若是想要杀你,你已经死了多少回了吗?”文帝合上折子,半眯着眼打量连悦。 连悦背靠着书案,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所以说到底我这条小命至今还在,那是因为陛下宽宏仁慈,舍不得杀我咯?” 才怪,连悦自然知道,以楚炀的性格,哪里来的舍不得不忍心,有的只是“不能”! 是的,为了他的宝贝儿子,他不能杀连悦。 “你知道,朕唤你来,所为何事吗?”文帝岔了话题,连悦撇撇嘴,“皇上您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文帝起身,步下高座,“你替勋儿医治数日,不知勋儿的症结,何时才能痊愈?” 连悦并不傻,文帝这般和声细语地同她叙话,不见得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亲熟,文帝试问七皇子何时能够痊愈,不过是想确认他什么时候能把连悦给除了而已。 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连悦还是很上心的,自然也不会这般轻易被文帝给算计了。 连悦撑着下巴,“啧,您也知道,七皇子的症结不同于常人,他体内残余的毒素若是能够那般轻易清除,我又怎么忍心叫他小小年纪受针灸之苦呢?” “朕需要一个期限,给朕一个期限!”文帝略有些不耐烦。 “半年!” 连悦被文帝迫得紧了,随口说了个期限,只是,她还不能确定,这半年时间,够不够她脱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这“半年”亦非信口胡诌,以他对七皇子症状的把控,完全治愈他,的确需要不下小半年的时间,还要保证这期间七皇子没有其他疼痛病灾。 文帝思虑半晌,沉吟道:“好,朕就再给你半年之期!” 连悦暗自冷笑,半年之后呢?当以一个什么样的理由送她上断头台呢? 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嗜血暴虐,毫无人性!楚炀,这就是你吗?十四年前的你,和十四年后的你,大概毫无分别吧! 第91章 :半月珏现 中秋才过去没有多久,月儿即便是缺了口子,也难掩其光华。 这一夜连悦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多时,终是难以入眠,月光透过半掩的纱窗将整个寝房投照得亮堂堂一片,给人心上更添了一丝烦浮。 今夜又逢楚煜上刑,陈德已于后半夜瞧瞧赶出了宫,而连悦并不知道。 这么多年了,文帝虽然授意陈德监刑,但陈德从来没有真的去履行过这件事情,像是刻意回避一般,无人可知。 只是今夜,不知为何,他竟来了“兴致”要求亲自监看楚煜上刑的过程。 牢里的老手们不敢懈怠,尤其是陈德在场的情况下,更加卖力,他们远比断头台上的刽子手们可怕,刽子手处决犯人不过是一刀了事,而他们却要人活活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楚煜低着头,乱发蓬面,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他仿佛已经习惯了任何痛苦与煎熬,不论是多重的手脚,他终是连“哼”都不会多“哼”一声。 陈德负手立在外间,隔着一道铁栏远远瞧着楚煜,瞧不见他的脸以及他或许狰狞的表情,却分明看到了他身上溢出的一道道血印,喉头轻动,沉吟半晌,吩咐道:“开门!” “是!”黑衣狱卒为陈德拉开面前的铁栏,陈德缓步走上前去,按上行刑之人的手臂,像是克制不住自己一般,手下用力,那人略微吃惊,手下动作骤停了下来,回身不解地望着陈德:“陈总管,您这是……” “你辛苦了这么久,怕也是累了,一旁歇着去吧,咱家亲自来!”说着陈德一把夺过那人手上的铁鞭,扬鞭,恍惚觉得陈德欲要抽的不是楚煜,而是给楚煜上刑之人,但那一鞭子,终还是落在了楚煜身上,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吓住了在场所有人,迫得他们纷纷后退,陈德毫不含糊,下手不说留情,甚至比旁人更是卖力。 他双眸微缩瞳孔深陷,像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楚煜从头至尾都未看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直至陈德亲自动完所有的刑具。 两名狱卒抬着楚煜离开,他需得熬过这漫漫长夜,直至天亮陈德派人将连悦送进来。 又能见到她了,挺好,他想。 陈德扯了块白绢,仔细擦拭着手上沾上的血,擦着擦着竟有些不耐烦似的,没来由地暴怒起来,吓得身边几人皆都不敢上前,陈德一把将那染血的白绢甩在身旁之人的脸上,“回宫!” 这一夜,过得可真是慢,连悦耳边总是“嗡嗡”闹着不知名的蝉鸣声,“这都什么天了,还有虫叫?真是!”连悦翻身起床,“啪”地一声关上窗户,重新趴回床上闷上被子,可依旧难以平复她烦乱的心绪。 她这是怎么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心里不能踏实平静下来,像是要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后半夜,平陵城街区安静得出奇,疾驱的马儿,蹄子踏在路面上的声音异常清响,城外瑶光寺里住着一位特别的客人,背着月光,他高举着手中半月形状的玉牌,这是半刻前有人快马加鞭秘密送到此处交到他手上的。 “半月珏。”他低喃,“十四年了,终于又重现天日了!” 次日一早,连悦还未完全清醒,便被陈德揪起来不由分说地丢进了密牢,面对遍体鳞伤的楚煜,连悦早就********,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他的脉搏以及身上各处的穴位,只是,叫连悦不解的是,楚煜今次看着伤得不轻,可事实上,内底好的很。 连悦仔细为楚煜处理了表面伤口,嘴里嘀咕着:“这谁给你上的刑啊,你要不要找个机会问问他是不是暗恋你,这能做出这么逼真的伤况却又没有真的伤到你的筋骨,对你绝对是真爱啊!” 楚煜清醒地看着连悦,默默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没来由的心底一阵满足,仿佛所有痛楚皆消,只需这样一直看着她就够了。 连悦忙活完了,挨着楚煜躺下来,这一夜她近乎没合过眼,此时疲累得倒头便睡着了。 楚煜伸手触了触连悦的泛着淡淡红晕的脸颊,为其抚平紧蹙的眉梢,看着她香甜入梦,不知她梦里,会有什么样的好事发生。 她的梦里,会有他的存在吗? 她像只无措的兔子一般,蜷成了一团,嘟囔着小嘴将楚煜整个儿当成了她的抱枕,咿咿呀呀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听不懂的话,翻了个身,半个身子压在楚煜腿上,继续昏睡。 楚煜的伤口被她压得生疼,却丝毫不敢动弹,只怕惊醒了她。 她昨夜都干了什么,竟会疲累如此,而连悦这一觉睡得够呛,足足错过了午膳和晚膳时间,迷迷蒙蒙中饿醒的时候,身边只有楚煜一人,密牢中用来照明的水晶球不知怎的突然就不亮了,整个空间里暗漆漆的,对于向来就怕黑的连悦而言,无疑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不慎碰触到楚煜冰凉的手,连悦惊叫一声“啊——旁边的,你是活的还是死的啊?” 楚煜被她这一声惨叫给吓到了,收回手背到身后,应道:“你治的我,你不知道我是活的还是死的?” 连悦佯装自己胆儿肥,可手脚却不听使唤地哆嗦了起来,耳边不知哪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连悦没来由紧张了起来。 这鬼气森森的地方,不会真的闹鬼吧!越想心里便越害怕,脑洞开得太大以至于眼前近乎要出现幻觉。 连悦没骨气地往楚煜身边靠了靠,再靠了靠,似乎还不够又靠近了一些,“那个……你能不能过来点儿,我……我……” “你怕黑?”楚煜反问。 呵呵,怕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吗?就算是很丢脸,她也认了,连悦嚎叫一声,“是啊,我怕黑,怎么着吧?” “唔……” “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趁着这乌漆墨黑的时候吓唬我,或者是企图对我做点儿别的什么,我一定会让你真的变成死人的,我说到做到,可没吓唬你!”连悦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可手却不自主地拽住了楚煜的胳膊,好像这样能给自己带来些许安全感似的。 第92章 :不可理喻 自然,楚煜没有推了她,他们相拥而待,近到彼此的呼吸相接,连悦埋怨道:“喂,你可不可以别那么大力地呼吸?” “你可以不靠我这么近的。” “要不是碰到这种见鬼的突发状况,你以为我想这么靠着你吗?”连悦说着,拽着楚煜胳膊的手收得越发紧了。 楚煜由着她这般拽着,手指微微收紧,扣住了她的。 “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换灯?” “不知道。” 连悦烦躁的趴在楚煜的肩头,“鬼地方!”冷不防,身体某处好似被楚煜无意碰到了,连悦叫起来,胳膊肘狠狠撞在他的胸膛,“喂,你手往哪儿伸呢,耍流氓是吧?找死呢?” 直至午时,有狱卒前来送饭,换上了新的照明水晶球,连悦才算得以解脱。 不,准确说,应该是楚煜终于脱离了连悦的“魔爪”重获了自由,再不受她的“凌虐”与“欺侮”。 吃饱喝足后,连悦靠在一旁晃着小腿儿哼着小曲儿,时不时感叹两声,“哎呀,可算是重见光明了,黑暗里的日子,我一刻都不想经历,要是将来很不幸地我瞎了,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找根裤腰带把自己给勒死!” “勒死?”楚煜顺着她的话头打趣道:“那多麻烦,我听说死状还不好看,下辈子投胎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去处。” “不然……”连悦托腮认真地想了起来,什么样的死法才是好看体面又不影响下辈子的呢? “要不饿死吧!”楚煜提议。 连悦“啐”道:“滚滚滚,我宁愿撑死,也不想做个倒霉的饿死鬼!” “再不然,被钱砸死也不错,下辈子兴许就能投身成一代爆发户,挥金如土男妾成群。”想想都觉得好激动,连悦双眸泛光,哈喇子都快流到脖子里了。 楚煜无奈地摇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谁会这样认真地给自己寻一个“好”的死法。 可这就是连悦,一个不能以寻常的眼光相待的丫头片子。 他或许,应该慢慢习惯。 锦华宫,萧皇后午休刚起,云姑亲自伺候她更衣洗漱。 萧皇后上午便遣了云姑往太子府给贺兰多敏送些安胎的药膳,云姑这一去便是大半日,这时才回,萧皇后不禁好奇:“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云姑垂首,为萧皇后系好领口的扣子,“娘娘,太子府怕是……不太安生了。” “怎么了?”萧皇后扶了扶发上的凤钗,“前儿多敏来给本宫请安,本宫也未瞧出什么不妥来啊,只是脸色差了些,也难怪,多敏身子本就不强健,加之如今有孕在身,难免虚浮。”因此,萧皇后便未曾多想,可如今听云姑那样一说,怕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娘娘有所不知……”云姑环视四周,遣退了殿内众人,附耳道:“奴婢在太子府上瞧见了一个人。” “谁?” “连忻!” “啪——”萧皇后手上的护甲顷刻间断裂成两截,“什么时候的事?”萧皇后紧张地问道。 “奴婢问了太子妃身边的丫头,说是已经好些日子里,中元节那日,太子殿下亲自带回府的。”云姑回说:“这个连忻,本事可不小,如今,太子殿下已被她迷得不轻,没少给太子妃委屈受呢!” 萧皇后怒目圆瞪:“本宫若知那个贱人今日如此张狂,当初就不该留她那条贱命!” “娘娘……此事要是落到了温宪长公主耳中,怕是不太妙啊!”楚灵护女,众所周知,若是她一旦知道太子这样冷待她的女儿,可绝不会念着皇后的颜面以及太子的身份,定会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温宪还不知情?” “是……太子妃刻意瞒着,亦不许她身边的丫头多嘴。”云姑说起,略有些心疼,“娘娘,太子妃如此贤惠识大体,咱们,可得帮衬着她呀!” “这还需你来提点吗?”萧皇后沉静下来,“本宫岂会连这点是非都不顾,难不成还会去帮衬着连忻那个贱婢吗?” 傍晚,萧皇后寻了个由头将太子召进了宫。 面对萧皇后,楚惜勤永远表现得谦和知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萧皇后扶了他起来,笑问道:“母后许久都不曾见你了,就连多敏进宫的日子都比你勤快,你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回母后的话,父皇要儿臣多往秦太师府上跑跑,好跟着他老人家多见识见识兵家学术,儿臣便按着父皇的意思去了。”楚惜勤没有胡诌,他的确是往秦府去了几趟,只不过是为了暂时敷衍了文帝,至于是否真的见识到了什么,那可就另说了。 楚惜勤的秉性,萧皇后还是了解的,自然知道他这都是做给他父皇以及众位朝臣们看的,从前,萧皇后或许还会试图劝说他一二,可几次三番劝说无果后,萧皇后便也就放弃了,只是辛苦了她竭力为这个儿子铺路谋划,私心想着,楚惜勤来日即便不能如他父皇那般文武双全,至少,能够做个盛世仁君,也是不错的。 萧皇后上前,理了理楚惜勤的衣领,复问道:“只是这样吗?私下可有冷落了多敏?” “母后……”萧皇后才起了个话头,楚惜勤蓦地便激动了起来,“是不是多敏同母后多说了什么?儿臣就知道,她还是多了心,整日里胡思乱想,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闭嘴!”萧皇后怒不可谒,她万没有想到楚惜勤会说出这番话来,“母后看你是被迷魂汤灌坏了脑子吧?多敏这样的绝世的人儿,你还不满意,你说说,你到底想要如何?” “母后何故这般动气?”楚惜勤辩道:“儿臣自然知道多敏的好处,只是,多敏自怀孕后,脾气大变,对儿臣的态度亦越发冷淡,儿臣不过是在府中收留了一个丫头,她便因此与儿臣越来越疏离,儿臣自问没有哪里对不住她,只是她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不可理喻……” 第93章 :爱到深处 萧芷凤被楚惜勤气得不轻,指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若不是有云姑扶着,险些跌坐了下去。 “多敏是什么样的性子,你难道还不了解吗?你好好仔细想想,近来到底是多敏变了,还是你自己鬼迷了心窍!”萧皇后狠狠数落了楚惜勤一番,并且警告他,如今温宪长公主尚在京中,况且多敏又有身孕,他若再这般肆意妄为冷落刻薄了多敏,届时温宪长公主发难起来,她这个母后是绝对不会理会的! 萧皇后将楚惜勤给轰出了锦华宫,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对她这个儿子如此失望过,云姑不停地抚着她的心口劝慰:“娘娘,您该说的也都已经同殿下说了,想来殿下至少还是能够听进去几句的,您就别自个儿生这个闷气了,他们小两口儿的事情,您再生气又能如何呢?” “话虽这么说,可温宪那个脾气……”萧皇后不禁面露忧色,“鱼死网破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会做得出来的!” 楚惜勤自出了锦华宫开始便一路愤愤难平,回到太子府,直奔潇湘苑,盈秀手中端着刚熬好的安胎药正从廊下路过,楚惜勤大掌一挥,直将盈秀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盈秀顿时便吓愣住了,听到外头药碗砰裂的声音,靠在房内看书的贺兰多敏亦被惊到了,放下书,欲要往外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才行至门口,便撞上了怒气冲冲的楚惜勤,楚惜勤一把扼住贺兰多敏纤细的手腕,双目凶狠地逼视着她,质问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同她没有什么的吗?我不是答应过你,太子妃之位永远只会是你一个人的吗?你为什么还不知足,终日胡思乱想惹是生非,甚至还告到母后那里去了,贺兰多敏,你太让我失望了!” 贺兰多敏被楚惜勤逼得哑口无言,她不明白,短短数日,楚惜勤怎么像是整个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所说的话,仿佛句句如刀,深深凌迟着贺兰多敏的心。 “殿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啊?”贺兰多敏顿觉委屈,“我何时同母后说过什么了,殿下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楚惜勤冷笑,“你不懂?你平日里对连忻做过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原本以为你贤惠大度,没想到你也会是一个那般刻薄的人!” 对于楚惜勤的莫名指控,贺兰多敏一句都听不明白,可她亦无力辩驳。 她总想同楚惜勤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好好谈谈,告诉他,她没有刻待过连忻,更没有将府里的事情说到宫里去,她是一心想要同他好好过下去。 只是,楚惜勤从不给她机会。 贺兰多敏不知道连忻到底在楚惜勤跟前编排了些什么话,只是,她难过的是,楚惜勤宁愿选择相信连忻,也不愿意相信她。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从何时开始已经生出了这么多的芥蒂,以至于连好好说句话都不能。 贺兰多敏吞忍着眼泪,喉头哽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楚惜勤狠狠甩开她的手,仿佛嫌恶得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盈秀手忙脚乱地奔进来,跪地扯着楚惜勤的袍角,求道:“殿下,您不能这么对我们郡主啊,您可知道,我们郡主对您可是……” 然而,未及盈秀说完,楚惜勤一脚狠狠踹在盈秀的胸口,直把盈秀踹翻了过去,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家郡主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主子们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 楚惜勤回身冷瞥了贺兰多敏一眼,“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盈秀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赶忙搀扶了贺兰多敏坐下,“郡主,殿下他……他怎么能这样对你,他……他……”盈秀难过得话也说不清楚,而她哭得越凶,贺兰多敏的眼泪反而止住了,她木讷地坐着,眸中晶莹闪烁。 她想,有些事……真的是天注定的! 从潇湘苑出来,楚惜勤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他亦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贺兰多敏发那么大的火,此刻回想,简直像是一场噩梦。 他到底是怎么了? 兴许是多日来存积在心中的所有不甘与嫉妒,终于寻到了一个发泄的契机,只是,他责难了贺兰多敏,心中却得不到任何快感。 书案抽屉中的一只黑木盒子中,装着的是一撂信笺以及一只绣了一半的香囊。 那些信笺上工工整整所记的,皆是贺兰多敏这十数年来在宁州为楚惜朝所寻的各种药方,而那半副绣着朝阳与玉兰花的香囊,亦是出自贺兰多敏之手。 一针一线一字一句,承载着的皆都是贺兰多敏对楚惜朝满满的思慕与情谊,楚惜勤每每看到这些东西,便如疯魔了一般,心再不能受到理智教养所控,他恨毒了贺兰多敏的欺骗,既然她满心系着的是楚惜朝,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呢? 大概……贺兰多敏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些被她隐秘存放束之高阁的东西,竟然早就已经到了楚惜勤的手中了吧! 夜深,贺兰多敏却久久不能入眠,泪水悄然浸湿了枕头,残月匿进云层,她合着眼,心口阵阵生疼。 而这一夜,楚惜勤宿在了连忻房里。 次日,楚惜勤拉着连忻来潇湘苑,他原本可以不来,可他却像是刻意为之一般。 “我要纳了连忻!”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将这个最终的结果告诉她知道。 贺兰多敏点点头,“好。” 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 对于贺兰多敏这样平淡的反应,楚惜勤莫名地觉得气愤,“你就这个态度吗?” “是……臣妾会亲自向母后请示,殿下不必烦心,由我去说,母后绝对会同意的!” 贺兰多敏从容恬淡的表情深深刺伤了楚惜勤,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贺兰多敏怎样,只是,他不想看到她如今这副漠然的样子。 仿佛,他的一切,她都再不会放在心上,除了顺从,她不会再有任何情绪。 第94章 :一别经久 自那日楚惜勤领着连忻从潇湘苑离去后,贺兰多敏便再没见过他。 贺兰多敏并没有如她所言的那般豁达,亲自去向萧皇后请愿纳连忻为侧妃。 终究,她的心底,还对楚惜勤对他们的这段婚姻存有一丝半点儿幻想吧。 而楚惜勤也像是刻意对此事避之不提一般,连忻几次想要问个明白,却都被他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到底,他的内心深处亦不愿这般伤害贺兰多敏。 只是,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如同碎裂的镜子,再难缝合。 连忻虽暂时没能如愿得到她想要的名分,但自楚惜勤于连忻房里过夜之后,府里上下皆都心照不宣,已悄然按着侧妃之礼相待。 一个小小侧妃之位罢了,连忻浑不在意,她想要的,便是贺兰多敏如今的位子又如何?她连忻想要的,是成为楚惜勤身边唯一的女人! 九月初旬的某一日,贺兰多敏入宫行安,温宪长公主即将返回宁州为永宁王行祭,此去怕是得有两月之余,遂特意拉了贺兰多敏叙话。 原本父亲的祭礼,贺兰多敏当得参与,只是她如今身子不便,温宪长公主便没有勉强,“你父亲会了解你的这番孝心的,母亲此去,京中便无人照应你了,你可得好自珍重!” “母亲……”贺兰多敏喉间微哽,“母亲放心,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待女儿皆十分亲厚,又怎会无人照应?” “多敏。”不知为何,温宪长公主霎时间心绪纷乱起来,仿佛怎么看这个女儿都看不够一般,“母亲知道,你性子宽仁,不擅计较,只是,深宅内院,你若不狠,便只能任人鱼肉啊!” “母亲说的这些道理……”贺兰多敏沉了沉声,“女儿都明白。” 只不过,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照着做却又是另一回事,面对是非黑白,她始终无法做出一些背离自己初心的事情来。 两个月的时间不算长,可不知怎么的,她们母女二人像是即将要永别一般,这份繁杂不舍,各自埋在心底,贺兰多敏突然抑制不住紧紧偎进了温宪长公主的怀里,良久,哽咽着道:“母亲……保重!” 温宪长公主与贺兰多敏叙别后便离宫而去,贺兰多敏坐在凤栖宫的长廊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恰在此时,连悦怒气冲冲地奔向了凤栖宫,嘴里不停碎骂着:“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盈秀小跑着跟在连悦身后,“连姑娘,连姑娘你慢点儿,你等等我!” 连悦那里肯听她的,冲进凤栖宫内殿,看到贺兰多敏,几步跳过去,单手撑着柱子,愤道:“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跟我说?” “什么?”贺兰多敏被质问得一阵莫名,翻眼看到连悦身后的盈秀,大抵明白了过来,怕是盈秀这丫头又多嘴同连悦说了些什么。 “你别听盈秀乱说,哪里就出什么大事儿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贺兰多敏安抚道,可连悦偏不是一个这样容易被打发的人,她不关心的人,便是死了,她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她在意的人便是夜里被蚊子咬了一口她都会紧张上半天。 何况还是贺兰多敏,盈秀同连悦说起贺兰多敏在太子府上如何受委屈的经过时,连悦恨不得立马揪了楚惜勤过来扒了他的皮不可。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我都知道了,楚惜勤那个坏蛋,他怎么能这么对你!”连悦愤愤难平,“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敢欺负我姐姐,哼!” “小悦……”贺兰多敏忙捂住了连悦的嘴巴,以免她这张嘴收不住,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别说了,我真的没事!” 连悦抽了抽鼻子,怜惜地拥了拥贺兰多敏,“你看你,都熬得这么憔悴了,还说自己没事,你放心,这口气,我给你出定了!”说罢,连悦轻拍了两下贺兰多敏的肩膀便闪身离去。 整个过程盈秀惊得目瞪口呆,贺兰多敏焦急地训了她一顿,“我怎么告诉你的,叫你不要多嘴,现在可怎么好?”连悦这一去也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贺兰多敏这一急,小腹处像是有了感应一般,亦跟着抽痛了起来。 盈秀见贺兰多敏顿时煞白的脸,惊慌不已,“郡主,郡主您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贺兰多敏艰难地摇摇头,“你且扶我……扶我进去歇一歇便好。” 负气而去的连悦抢了陈总管的令牌一路奔出宫外,气势汹汹地闯入郕王府,楚惜朝正在书房练字,忽然听到外头动静。 连悦便走便喊:“楚惜朝,楚惜朝?楚惜朝你给我死出来!” 楚惜朝搁下笔,无奈的摇摇头,这个丫头越来越疯,一点都不似他最初认识的样子。 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认定的唯一那个人。 楚惜朝不紧不慢地拉开书房的门,连悦一头扎进来,喘着气不由分说地抱起案上凉了一半的茶猛灌了几口,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郑重其事地对上楚惜朝那双无时无刻都泛着柔光的眸子,道:“楚惜朝,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干不干?” 楚惜朝愣了愣,“什么?” 连悦一掌拍在案上,“借你十个府兵给我,我要带着他们好好练练拳脚。” “啊?”楚惜朝一脸莫名,连悦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胸脯,“啊什么啊?你到底是借还是不借?” “别说十个府兵,百个也不是问题,只是,我总要知道,你要来干什么吧?” “替!天!行!道!惩!治!渣!男!”连悦一字一句说得分明,楚惜朝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没能明白连悦到底想要干什么。 连悦突然逼近了楚惜朝,逼得他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抵上了书架,连悦眸中正灼灼燃烧着两团小火焰,张牙舞爪如同一只凶悍的小老虎般,“总之,不管你同不同意,这一票我干定了!” 第95章 :绑架太子 不论楚惜朝怎么问,都没能从连悦嘴里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连悦走的时候,顺带挑走了十数个精兵,他们皆是郕王府的府兵,并无多少实战经验,若是对付寻常的街头混混,倒也绰绰有余,但若遇上强敌,可就不好说了。 楚惜朝不放心,只得暗中跟了连悦出去。 太子亲送温宪长公主的车驾出城,此时尚未归返,而连悦便带着人堵在了太子回城的要口。 连悦单手撑腰,一一点着眼前站得挺直的十个人,“等会儿咱们的目标会经过这里,你们听我的指示,冲上去捆了他往狠着揍便是,别客气,但前提是必须得留他一口气儿!”要是一不小心揍死了,他们这些人几辈子都不够碎尸万段的了。 “你们都听明白了吗?”连悦最后确认道。 众人点头,“明白!”随即各自四散开来,只等目标出现。 连悦望了望天方的日头,叹道:“楚惜勤,让你欺负我姐姐,哼!” 不多时,楚惜勤等人打马而来,连悦远远望去,楚惜勤身边只带了三两随从,明显是她这边的人多,楚惜勤是个书呆子没什么功夫底子,显然好对付的很,至于剩下三个随从,连悦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就算是打不过他们,引开他们总不难,况且,她身上还带了迷药,剂量多的足够迷倒两头牛。 眼见着楚惜勤靠近过来,连悦抬手冲着天方打了个响指,潜伏在四周的十名精兵一拥而上。 楚惜勤显然没有想到,京郊附近,竟然会有人胆敢对他动手,片刻惊措过后,他身后的随从警觉地拔了武器,“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们主子是谁?” 在初定这十名人选时,连悦便已经试探过了,他们皆没有见过楚惜勤,更不知道眼前这位他们要下手的目标就是当朝太子爷,自然也是有恃无恐,纷纷抄起家伙,做好了一副殊死相搏的架势。 楚惜勤临危不惧安坐马上,眼神微挑,示意他的随从动手,连悦远远瞧着,四对十,不,楚惜勤只能算半个人,那么就是三个半对十个,如此悬殊的人头比,楚惜勤还能这般淡定,看来他对自己的随从很有信心嘛。 只听得一阵刀剑相搏的声音,再一抬眼,她的十个人已经倒了一半,连悦惊慌不已,摸着自己的药包,“真是没用,最后还得我亲自动手!” 剩下的五人正踌躇着要不要趁势撤离,他们明显干不过楚惜勤身边的那两个高帽子随从。 回过头去,正见连悦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一脸无辜地瞅了瞅楚惜勤,又瞅了瞅倒在地上的五个人,夸张地撑大了眼睛,“喂,你们在玩什么呢?” 楚惜勤冷哼,他竟一时没能联想到连悦与袭击他的这帮人是一伙儿的,只是鄙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为何,楚惜勤自始至终都不喜欢连悦,甚至可以说是从头到脚的看不起。 他能够接受连忻,同情连忻,却怎么都看不惯连悦,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连悦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吧! 连悦眯了眯眼,“今天天气不错,我出来散步啊!” 散步散到城外来,不是疯了吗?这借口固然牵强,然而连悦却没有给楚惜勤立时想明白的机会,连悦竖着手指头,洋洋自得地数道:“三,二……一!”楚惜勤包括他的三名随从应声倒下,连同他们所乘的马儿都没能幸免。 这个过程,没有人看清连悦到底是何时对他们下的迷药,连悦伸手掐了掐楚惜勤的脖子,见他毫无反应,侧身冲她的人使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捆了!” “是!” 尾随连悦而来的楚惜朝总算搞明白了,被她的举动吓得不轻,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然绑架当朝太子! 这桩事若是败露,就算陛下饶得了她,怕是太子与萧皇后都不会善罢甘休,不行……楚惜朝越想越觉后怕,他一定要阻止连悦,不能让她这样肆意妄为。 附近一件破茅舍中,楚惜勤被装在一只黑布口袋中捆在了门柱上,至于他的随从,连悦叫人把他们丢进附近臭水沟去了。 连悦捏着鞭子,绕着楚惜勤踱了一圈又一圈,等着他清醒过来,好让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鞭子抽在身上有多疼。 “连姑娘,这人到底是谁啊?好像来头不小的样子啊?”不明真相的郕王府府兵好奇地问道。 连悦淡淡瞥他一眼,“去去,带着你们的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连悦急着打发他们走,便是不想要节外生枝,换句话说,她是不想事情暴露,牵连到楚惜朝。 破茅舍中,只余连悦一人对着楚惜勤,“还不醒?”连悦踹了他两脚,她记得自己没下那么猛的剂量啊,怎么半天还没醒过来呢? 又过了半晌,楚惜勤身子动了动,连悦惊起,扬了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耳边立时想起楚惜勤的嚎叫,“你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连悦正欲抽下第二鞭,突然,身后不知是谁紧紧牵制住了她,夺了她的鞭子甩在地上,连悦险些大叫出声,嘴巴又被适时地捂住了。 就这样,连悦被人扛出了破茅舍,走出去老远,那人才松开了连悦的嘴巴,连悦破口大骂,“哪来的王八蛋,你有毛病啊,放老子下来!” “砰——”楚惜朝“听话”地将连悦丢在了路边,连悦屁股着地,疼得她龇牙咧嘴,抬头,对上楚惜朝满含愠怒的目光,连悦竟一时哑了。 “怎么不骂了?摔哑巴了?”楚惜朝嗔道,天知道他现在有多生气,不是气连悦骂他,而是气连悦这样不懂事,那抽在楚惜勤身上的一鞭子,会给她带来多少灾祸,她或许从来没有想过吧。 她一人受累,会牵动着多少人的心,她或许也没有想过吧? “对不起嘛!”连悦慢吞吞爬起来,“我又不知道是你,我也不是故意要骂你的嘛……” 第96章 :撒泼耍赖 显然连悦完全就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更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么的幼稚可笑。 楚惜朝指了指她却怎么都不忍心严词责难,满腹怨愤,最终只化作了轻言相劝,“小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啊!”连悦揉着摔疼的屁股,“我在替我郡主姐姐出气!” “绑架殴打当朝太子,这件事闹起来有多大,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连‘残害’嫔妃的死罪都担得起,殴打太子怎么了?他的就是他那个没良心的混蛋!”连悦不以为意,作势就要奔回茅舍,楚惜朝恼了,像拎小鸡一样把连悦给整个儿拎了起来,“不许胡闹,马上给我回城!” 楚惜朝想着,此时收手,毕竟太子只是简单挨了一鞭子,届时若非要追究到连悦头上,只需连悦咬紧牙关抵死不认,谅太子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就是连悦带人绑了他。 连悦一路“哇哇”叫着,被楚惜朝扛在肩上,一点儿都不安分,“楚惜朝,你个缺心眼儿,放我下来!” 楚惜朝不理她,任由她闹着,这丫头看着娇小,体重可一点儿都不轻,“叫你平时少吃点儿了。” “混蛋混蛋,楚惜朝,我要跟你绝交!” 听到这话,楚惜朝突然停了下来,郑重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连悦直觉楚惜朝身上蔓延着一股危险的气场,没骨气地咽了咽口水,“我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快点儿回家吃饭吧!” 楚惜朝“呵呵”笑了起来,“这才乖!” 而此时,那间破茅舍中,楚惜勤挣扎着就要解开手上的绳扣,他想,他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这么胆大,竟敢绑他。 沉寂许久的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一双白色绣鞋轻碾过地上的枯叶,发出“嗦嗦”声响,在楚惜勤就要挣脱束缚的同时,一记强劲地掌风向他劈去,没有容得他做出任何反应,便就这样昏了过去…… 女子蹲身,撕开罩着楚惜勤的黑布袋子,连悦此前的那一鞭子正抽在了楚惜勤的脸上,在他的脸颊处留下了一道深红的印子。 女子的手摩挲过这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唇角漾起一抹诡秘的笑。 郕王府,连悦被楚惜朝按在饭桌上,她的面前,摆放着各式山珍美味,可此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流口水,因为连悦的双手正被楚惜朝牢牢禁锢着。 “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楚惜朝的质问,连悦开始装傻,“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真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要是原原本本老老实实告诉我呢,我就放开你让你吃东西,你要是不肯告诉我,我就把你吊起来揍!”楚惜朝威胁道,语气严肃,不像是唬人。 连悦没想到楚惜朝还有这样残暴的一面,冷不防打了个哆嗦,“你……你敢!” “试试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丫的,当不成情人好歹能当个朋友吧,至于做的这么绝吗?连悦在心底将楚惜朝骂了个遍,带着他祖宗不知道多少代都给问候了。 “说不说,嗯?”然而,楚惜朝哪里舍得真的把连悦吊起来揍,连悦掉根头发他都能内疚半天,更何况是伤她。 无奈之下,只得以美食相诱,偏偏连悦这个不争气的,最受不得这个,看着一堆堆好吃的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没两下就老实了。 “好吧,我告诉你,楚惜勤他是个坏蛋,他欺负我姐姐!” “你就因为这个,非得绑架太子?”楚惜朝不解,“太子与太子妃向来恩爱和谐,他怎么可能会欺负多敏?” “既然恩爱,那他为什么又要睡我姐姐?” “什么?”楚惜朝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连悦解释道:“我是说连忻,他睡了连忻,他竟然睡了连忻!那个始乱终弃,趁着媳妇怀孕乱搞别的女人的家伙,打死都算便宜他了!”要知道,这种事情搁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就是一足够登上微博头条遭人喷的渣男好吗? 连悦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楚惜朝没有半点儿惊讶,他好似早就预料到楚惜勤会被连忻所惑一般,只是,他终究低估了连忻的手段,不得不叹,连忻竟这么快就将太子府的水给搅浑了。 他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连悦会对此反应这么大,她在意贺兰多敏甚至高过了连忻,可这条路的终点,贺兰多敏是他不想伤害却不得不伤害的那个人,那么连悦呢?他又该如何面对间接受到伤害的连悦呢? 见楚惜朝发愣,连悦挣开他的手,跟野猫偷腥似的,逮着吃的便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赞:“还是你这儿的厨子手艺最好,以后我要是离开平陵,我一定会把你府上厨子一块儿带走!” 楚惜朝回过神来,习惯性地为连悦吹凉了一碗汤以备她噎着了,“这件事我会替你善后,你只要记住,不论是谁同你追究起来,你都要死死咬定与此事无关!” “哦。”连悦头也没回,继续埋在美食当中尽情地享受着。 吃完饭,连悦抹着油腻腻的嘴巴,心满意足,楚惜朝让她赶紧回宫,将出宫令牌还给陈总管。 “我知道了。”连悦一步三回头,“那什么,万一他被野狼叼走了怎么办?那可不关我的事啊!” “你就安安心心回宫去吧,之后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哦!” 福管家驾着马车送连悦回宫,而楚惜朝目送着连悦走远,这才调转方向而去。 回到宫里,连悦暗搓搓将令牌送还到陈总管手中,并极尽可能地发挥了她撒泼耍赖的功力,拼命摇晃着陈德的胳膊,“陈总管,陈总管,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的只是偷偷溜去了郕王府,你不知道,郕王府里有个厨子,烧的东西可好吃了……” “哼!”对于连悦这番说辞,陈德显然不信,连悦舔了舔舌头,“陈公公,你也知道,连悦在宫里没权没势,吃不饱,也穿不暖,还常常被人欺负……就你对连悦最好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别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呗!” “你?会有人闲着没事儿欺负你?”陈德大惊,“你不去招惹别人就谢天谢地了,我的小姑奶奶,你能不能安分两天,省的皇上生气又把你关起来!” “我知道!”连悦举起手,“我发誓,我这回真的只是嘴巴馋了溜出去大吃了一顿,别的什么也没干!” 第97章 :以命换命 陈德,陈大总管,在外人看来,他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亦是最擅揣度圣意的人,若不是脑子坏了的,谁又敢轻易恼了他?憋着法子巴结他都还来不及。 可在连悦看来,陈德只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她像是对待长辈一般敬他怕他,时而耍些小聪明逗他,但绝没有恶意。 这一点陈德也很清楚,因为连悦待他的这么一丁点不同,所以他看连悦也是异样的,他自小便净身入宫伺候先帝,辗转跟了文帝,几十年过去,于这个世界上,早已无亲无故,无儿无女更是上天注定。 连悦活泼天真古灵精怪,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陈德越发喜欢她,那种喜欢,就像是看待自己孩子一样,发自内心的一种感情,连悦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他会训斥责备一两句,却绝不会刻意刁难,可以说,这算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护犊子”情结。 恰是陈德的这般“袒护”,才让连悦愈加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公公……”连悦仰着脑袋,模样甚是可怜,陈德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行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遵命!”连悦兴奋地勾了勾手,“就知道陈总管你心肠最好了!” “嘴儿倒是甜!”陈总管小心附在连悦耳边道:“下回,要是想吃什么了,只管同我说,我让膳房给你做便是了!” “真的吗?”连悦立时眉开眼笑,拽着陈德的胳膊又晃了好一阵,“太好了,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乱跑出宫了!” 过了陈德这一关,连悦总算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的房里洗漱更衣,等着晚上去给七皇子施针。 而此时的京郊,楚惜朝重回那件茅屋时,只看到遗留在地的一只破了口的黑布袋子,被捆在这里的楚惜勤却不知去向。 茅屋中没有太过明显的打斗痕迹,楚惜朝猜想楚惜勤是清醒之后自己挣脱束缚离开的,出了茅屋,楚惜朝复又四下巡查了一番,那三个被扔在臭沟渠边上的太子府护卫,此时却横尸当场。 他们不是溺水而亡,而是被利器所伤。 楚惜朝走近了,一一查探了他们的致命伤口,伤口不大,状如花钿,楚惜朝知道,只有飞羽所造成的伤口,才会呈现这样的形状。 飞羽……楚惜朝捏了捏拳,是雀影峰的人?那么说,太子很有可能被雀影峰的人带走了吗? 果不其然,当晚,连忻便收到了信笺,信笺上只有四个字:以命换命。 字迹清秀又不失刚勇,出自妃鸯之手,而妃鸯的这手好字,完全承袭于雀影尊主銘离。 连忻咬牙碾碎了手中的信笺,披上外衫,趁夜而去,暖香在后头追喊着:“姑娘,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然而连忻并无心情理会她,越走越快,没几步便把暖香给彻底甩掉了。 次日一早,盈秀方才告知贺兰多敏:“郡主,昨日太子殿下彻夜未归,那个连忻,好像也没在府里,会不会……” 盈秀想到昨日连悦的反应,略有几分担忧,不知道她昨日到底对太子殿下做了什么。 盈秀的担忧也正是贺兰多敏的担忧,贺兰多敏没敢耽搁,立即携了盈秀入宫去找连悦。 连悦才从勤政殿透溜出来,听闻太子昨日彻夜未归,大惊不已,“他竟然敢夜不归宿,太过分了,看来,就该好好收拾他一顿的!” 可贺兰多敏却是一脸严肃,拉着连悦的手,恳切的问道:“小悦,你老实告诉我,你昨天跑出去,到底做了什么?” “我……”连悦支支吾吾着没敢一下子抖落出来,脑海中回响着楚惜朝的昨日仔细叮嘱她的话:不管是谁追究起这桩事情,都要抵死不认。 真的要这样吗?连悦望着贺兰多敏,对她也不能说吗?人与人相交,讲得难道不是“心诚”二字吗?若是她此时同贺兰多敏撒了谎,岂非显得她太过卑鄙了? 而谎言就像一个无尽的漩涡,有了第一个谎言,就会编造出无数的谎言去迎合,永无止境…… 不,她不要变成一个满口谎言的人,至少面对贺兰多敏,她选择赤诚以待。 “好……姐姐,我告诉你,但你答应我,不要生气!”连悦紧张地拉着贺兰多敏的手,贺兰多敏点头应道:“我不生气,你说。” “我本想着带人绑了太子,狠狠揍他一顿为姐姐出气,可是绑虽绑了他,却没来得及下手,就被楚惜朝跳出来给搅和了,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很会多管闲事?” 贺兰多敏踉跄着后退两步,颤抖着指着连悦,“你……你怎么能……你……” “姐姐,姐姐你别激动,别……”连悦莫名紧张起来,要知道,贺兰多敏的胎像一向就不太稳,若是再这样着急上火,会对她更加不利,“姐姐,我知道错了,郕王他已经教训过我了!而且……而且我真的没有伤他……”如果楚惜朝没能来得及阻止的那一鞭子不算是伤的话。 然而连悦像是完全还没弄清楚状况似的,现在的重点不是她有没有伤到太子,而是太子至今未归下落不明。 “连姑娘,后来呢,后来你把殿下放了没有?”盈秀总算问到了关键,连悦猛地一拍脑袋,“啊……我……”她已经完全忘记要放了楚惜勤这回事儿了,可是楚惜朝说过他会善后的啊,连悦就想着,要么楚惜勤清醒了自己解了绳子跑了,要么楚惜朝后来也会去把他给放了的,总不至于会真的被野狼叼走。 “莫非……真的被野狼叼走了?”若真是这样,那么也只能算楚惜勤倒霉,不关她什么事儿吧? 连悦无辜地望着贺兰多敏,贺兰多敏却是没来由的气愤,气得半句话都没再同连悦说。 “姐姐,你怎么还在为他这种人担心?盈秀都说了,连忻也不在府里,我可没动过连忻啊,我保证,指不准他们两个出去潇洒了,把姐姐一个人丢在府里,害姐姐担心!”连悦臆测道。 第98章 :诡异树林 贺兰多敏气得面色发白,盈秀不安地扶着她,连悦欲要上前查看贺兰多敏的情况,却被贺兰多敏挡了回去。 “姐姐,我……”连悦满腹的委屈无法言说,为何每个人都觉得是她做错了,她只是为贺兰多敏抱不平,难道楚惜勤那样的男人不该揍吗?可是,就连贺兰多敏也这般恼她…… 连悦咬唇,吞忍着眼泪,“姐姐你小心着别伤了自己身子,我闯的祸,我会自己担着,我这就出宫,去把太子殿下找回来!” 说着,连悦抹了把眼泪,匆忙跑了出去。 贺兰多敏扶着盈秀的手欲要站起身,却是如何都使不上力气,“郡主!郡主你怎么了?”盈秀惊呼,却见贺兰多敏整个人已经晕了过去,盈秀吓坏了,提了嗓子唤道:“来人,快来人哪,救救我家郡主……” 很快便有宫娥前来帮忙,将贺兰多敏送去了锦华宫,同时宣集了御医院众位御医,毕竟贺兰多敏这一晕,还牵系着她腹中的孩子,萧皇后怎能不急? 另一边,连悦匆匆跑回勤政殿,找到陈德,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公……” 陈德正在给小太监们训话,见连悦这般,不免吃惊,连悦可从没向他行过这样大的礼,除非他又犯了什么事儿需要求他圆场。 “怎么了这是?”陈德躬身扶连悦起来,连悦却执意不起,“公公,求您再放连悦出宫一次吧,这回真的是有要紧的事情必须要出宫一趟,公公……” 连悦扒拉着陈德衣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得陈德都不忍心不给她令牌,只是,他还是好奇,“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不……我不能说!”连悦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公公,您就信我一次吧,若此事了结不了,连悦的脑袋真的就要搬家了……” “这么严重?”陈德虽任有疑问,却禁不住连悦这般吓他,掏了令牌递到她手里,“记住,日落黄昏前,必须给我回来,否则……”否则恐怕连悦又要被关进密牢中与楚煜为伴了。 拿了令牌,连悦压根儿就没听清陈德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点头应着,“多谢公公!”说罢,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这丫头……”陈德无奈的叹口气,但愿不要真的再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才好。 顺利出了宫,连悦直奔郕王府,正碰上楚惜朝要出门,连悦边跑边喊,“楚惜朝,楚惜朝不好了!” 脚下一个不稳,被门槛所绊,连悦险些摔个狗吃屎,幸而楚惜朝及时接住了她,“走个路都不会了吗?还是这样冒失!” “不,不是……楚惜朝,我完了,我……” “你先别急,慢慢说。”楚惜朝替连悦拭去额上的细汗,“跟我来!” 连悦跟着楚惜朝出了郕王府,一路往西走,楚惜朝紧紧抓着连悦的手,安抚道:“别怕,有我在,没事的!”话语恬淡却又透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笃定,连悦仰头望了望他,“你知道?” “是,我知道你在着急什么,太子失踪了,太子妃找过你了,是不是?” 连悦闷下头表示默认,的确,一切正如楚惜朝所言,“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会去哪里啊?一定是故意躲起来了对不对?”连悦想,楚惜勤大概是知道了连悦就是策谋绑架他的主凶,所以才会故意藏起来以此惩戒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楚惜勤也太卑鄙太无耻了。 然而楚惜朝很快便否定了连悦的想法,“小悦,他不是躲起来了。” “那他在哪里?” “他是被人劫持了,我暂时还不确定他在哪里。” “什么?”连悦激动地跳了起来,“谁?到底是谁劫持了他?”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跟她连悦一样胆大的人,说不定可以跟他交个朋友? “但是……”楚惜朝一句一顿,直把连悦给急死了,“但是什么,你快说呀,快说!” “他不会有事的!”试问,连忻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得以呆在楚惜勤身边,又怎么可能舍得楚惜勤出事呢? 楚惜朝不得不叹服,连忻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接到妃鸯“以命换命”的纸笺后,出门赴约的同时,亦给楚惜朝留下了些许暗记,好叫楚惜朝能够即时找到他们。 诚然,连忻尚还不知道楚惜朝就是那个神秘地底城的主人,但她似乎可以确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地底城势力的监控范围之内。 连忻所留的暗记到京郊小树林便消失了,楚惜朝大概可以肯定,他们就在这附近,可这树林说大不大,找起人来,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放眼整片树林,这附近太过平静,平静得连半只走兽都没有,这异样的平静背后,必然藏匿着什么巨大的漩涡,楚惜朝将连悦拉至自己身侧,仔细嘱咐道:“小心跟着我,别乱跑!” “哦。”连悦不敢多问,乖乖拽着楚惜朝的胳膊,二人谨慎地往前走,拨开一根根拦路的树枝,眼前混沌一片,诡异得好似坠入了什么迷雾深渊。 “楚惜朝,这里好恐怖啊!”连悦揪着楚惜朝的手有些哆嗦,“你确定太子被人丢在这里吗?” “或许吧!” 或许……吧?听到这样一个不肯定的答复,连悦懵了,“所以……楚惜朝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啊?你都不确定是不是这里!” “嘘——”楚惜朝适时地堵住了连悦的嘴巴,“你这样嚷嚷,不怕被人听到吗?” 连悦嗤之以鼻,“这附近会有人?别开玩笑了好吗?” 话音刚落,连悦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立马跳起来抱住了楚惜朝的脖子,“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远远看去,像是死人骸骨,连悦惊慌不已,再也不敢多看,楚惜朝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好啦,那只是个形状比较奇怪的树根而已,看把你吓得……” 树根?连悦半信半疑地复又看了一眼,好像真的是树根耶! 第99章 :天定宿命 心神稍稍安定后,连悦惊悚地发现,自己竟整个人都挂在了楚惜朝身上,“唰”地一声蹦了下来,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那什么……我们赶紧走吧,找到人先!” 楚惜朝轻笑着跟上连悦的脚步,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他很喜欢。 越往深处走,这树林便越是诡异,楚惜朝很快警觉,树林中早就被人布了阵法,而他们这样毫无章法地走下去,只会被困其中,事实上,他们自踏进这片林子起,便已经被困住了,每走一步,周遭林木分布便会发生一次变化,当连悦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来时的路已经被封死了。 “怎么办啊?”连悦紧张地抓着楚惜朝的胳膊,“我们是不是迷路啦?” “不是迷路。”楚惜朝紧紧将连悦带在怀里,“自始至终我们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什么?”连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我们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了啊!” 楚惜朝指了指初入这片树林时连悦所看到的那形状怪异的树根,“你看!” “真的耶!”连悦认得那树根,“怎么会这样?那我们……”连悦环顾四周,却发现,肉眼能见的所有通路口都被堵死了。 也就是说,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方寸之地,进退不能。 楚惜朝扶着一棵枯木,仔细观察着周围一切,试图找出破阵之法,连悦埋头蹲在地上,陡然发现周遭的树木还在静默地移动,而他们二人能够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竟只能容得他们相偎站立动弹不得。 连悦的脸贴在楚惜朝的胸口,前后左右皆被枯木围困,仰头,巴掌大的天日头正浓,“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楚惜朝一手撑着他身后的枯木一手抵着连悦身后的那棵,这才勉强为二人腾出了这狭小的容身空间。 见连悦惊惶焦急,楚惜朝心中亦不能平静,他想,雀影峰的人或许要对付的是他,只可惜连累了连悦,他一定要尽快想出办法脱身才行。 密林深处,一间破落的木屋外头,妃鸯冲着红鸶与碎星大发雷霆:“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碎星酷酷地抱着剑伫立一旁沉默不语,红鸶撑着一把殷虹的骨伞,不以为意道:“玲珑小主神通广大,就从未觉察出那姓楚的对小主人心怀不轨吗?” 是,妃鸯记起,阴山太湖之上,小主人曾以笛声解救楚惜朝,她当时亦看出了二人关系匪浅,只是没想到,进展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妃鸯咬牙:“如此良机……” “有什么办法呢?”红鸶摊摊手:“放了他们,尊主顶多斥你办事不利,若是不放,不慎伤了小主人,你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红鸶的话中带着淡淡得意,好似看妃鸯为难是一件令她十分愉悦的事情。 “你不要忘了,你的手因何人而废!”妃鸯提醒道,红鸶垂于身侧的右手隐隐作痛,没错,她的右手被废,其中也有楚惜朝的“功劳”,她原是恨透了楚惜朝,可也是因为右手被废,才成就了她与碎星,这份恨渐渐的,也就不那么浓烈了。 红鸶凑近了妃鸯,脚尖轻轻踮起,凑近了她的耳际道:“那你就去杀了他!” 妃鸯不语,若是可以,她又何至于此刻如此犹豫不决。 “最好用他的血,唤醒小主人心中沉睡的欲望,到时候,我雀影峰可就又多了一位小魔女了!”红鸶的话无疑是在故意激怒妃鸯,她们心知肚明,尊主迟迟不肯认回小主人,为的便是要好好保护她,不让她的双手沾上血污。 若能平乐度日,才是她的福。 可谁都知道,上天的注定的命劫,人力又怎么可能轻易操控?怪只怪,她是銘离之女,她从一出生便注定了这一世不可能远遁是非。 “放了他们!”妃鸯吩咐道,像是下了好大一番决心,转身步入木屋当中。 木屋当中的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被锁链牢牢定在了墙上。 被定在墙上的自然是连忻,而楚惜勤则倒在她的脚下,连忻不知道妃鸯到底对楚惜勤做了什么,才致他一直昏厥不醒,她或许知道妃鸯她们没有胆量真的对楚惜勤下手,可当妃鸯以楚惜勤的性命要挟她的时候,她还是自己送上了门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想明白了吗?”妃鸯蹲身,拨了拨楚惜勤的脸,“是想要这个男人,还是要继续咬着赤玄琉璃珠不放呢?” “我若交还赤玄琉璃珠,你们真的肯放了他吗?” “当然,保证他毫发无伤!”妃鸯爽快地应着。 “那我呢?你们也肯放过我吗?”连忻追问。 妃鸯不耐烦地起身瞪着连忻:“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吗?” “是吗?”连忻冷笑:“赤玄琉璃珠于我而言,不过是一颗毫无用处的破珠子,可它却是銘离的宝贝,我若不肯交还,无非就是一死,但銘离这辈子也别想找到他的宝贝!” “那你的勤哥哥呢?你费尽心力得到的这个男人,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被你的贪婪固执残害致死吗?” “左右,你们都不可能放过我,既然注定生不能与他在一起,那就一块儿死了也好!”连忻完全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却不料论心计她根本就不是妃鸯的对手,妃鸯更不会因她几句话就左右了心智判断。 “好啊!”妃鸯拔出短匕,“我会让你好好看着他怎么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说着妃鸯扯开楚惜勤的衣领,短匕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划上了一刀,鲜血顺着伤口往来涌动,楚惜勤仍旧毫无知觉地昏睡着,连忻咬牙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终于,她的心防在妃鸯划下第二刀的时候彻底崩陷了…… “你放了他……我求你放了他……我答应你们,我什么都答应你们!”连忻哭求着,妃鸯满意地抿唇,“这就对了嘛,既然是自己的爱人,就该好好护着他!” 第100章 :连忻旧事 一种恨不能咬断对方脖子的冲动在连忻体内窜涌,她凝眸逼视着妃鸯,视线却因楚惜勤胸口不止的鲜血而模糊。 她或许早在五年前就该明白,种什么因必将得什么果。 她杀了杨家少爷,所以五年后的今天,爹爹被杨家仆人所害,她冒充雀影尊主的女儿,以至于真相暴露遭人追杀多年…… 她也曾明媚纯真过,心底唯一那片无瑕的净土留给了她最爱的人,可无论岁月如何变幻,终究洗刷不去她双手沾满的罪恶,她这一世都注定成不了一个好人。 嫉妒不甘自私贪婪充斥着她的整个破碎的灵魂,而回头,等着她的只有万丈深渊。 连忻的思绪逐渐倒退回两年前的那个午夜,那是她被扶辰带上雀影峰的第三年,三年里,她连雀影尊主的面都没有见过,扶辰许她在雀影峰上随意游走,却惟独禁止她踏进銘离所在的雀影殿半步。 那时候,连忻还不知道,以扶辰为首的所有人都认为,她就是銘离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是他们的小主人。 扶辰担起了她“师父”的指责,只教她轻功却从不肯教她武学招数,就连她所会的几套剑法都还是偷学而来。 扶辰说她的筋骨极佳,是个练轻功的好苗子,连忻果真不负所望,她深得扶辰真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至于连忻后来顺利逃离雀影峰时还要感谢扶辰的三年悉心教导。 是扶辰带她领略了这世上的另一种境界,可是,也是扶辰,将她一步步逼入绝境。 “你还要瞒多久?你根本就不是小主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那个午夜,扶辰以练功为名,将她诱到了赤霞谷口,谷底浓浓赤焰仿佛能吞噬整个世界,连忻脚跟碰触谷口的热浪,惊惧袭来,她诧然地望着扶辰,试图解释:“我……我没有……” 扶辰冷笑,那笑声在这谷口显得异常空灵可怖,“你以为我不会再回去查吗?你根本就是连正章的亲生女儿连忻!” 连忻的唇角微微颤抖,当年,扶辰见到她的时候,她因为误杀了杨家少爷,心中惧怕,才会脱口而出“连悦”的名字,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冒认谁欺骗谁不是吗? “你有什么资格怪我?”连忻迎上扶辰鄙夷而又不屑的目光,“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是你要找的人,根本就是你自作聪明,把我带到这个地方,这三年来,你问过我吗?说我是骗子,难道这一切不是你的自以为是所造成的吗?” 当时的扶辰或许有那么片刻的怔然,只是,形势逼得他不得不对连忻下狠手,“尊主出关在即,若叫他知道了你冒认之事,你一定活不成。”扶辰缓步靠近连忻,“你我终究师徒一场,我不会杀你,我会废去你身上所有功力,将你送回平陵,从此以后,你就把这一切都忘了吧!” 扶辰每靠近一步,连忻心中的恐惧便增加一分,她不信扶辰真的会放过她,他眸中森冷的杀意早已出卖了他。 连忻在雀影峰三年,早已看得明白,这里的人个个都是嗜血的怪物,能用死人掩盖的事实,又怎会轻易放她一条生路呢? “不,不要……”连忻摇头,“不要……” 突然,双腿不知被什么打中了,连忻脚下一滑,整个人毫无防备地翻入了赤霞谷底,而她清醒地看见了扶辰身后出现的雪莺。 是她……是她将自己送入了烈焰深渊。 雪莺抱胸立在扶辰身后,讥讽道:“扶辰护法向来行事果断,怎么这一次这么不干脆,难不成要等尊主出关连同我们一块儿受死吗?” “你……”扶辰无奈地指着雪莺,“你可知道,她毕竟……” “怎么?”雪莺挑眉,“你是觉得她无辜?呵,若不是她冒称小主人,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说到底都是她咎由自取!” “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好好查探清楚,急功近利,是我的错啊……” 雪莺伸手拍了拍扶辰的肩,“看样子,你竟对她还生出了几丝同情来了,那好啊,你下去救她!”雪莺指了指赤霞谷底翻滚的烈焰,“去啊!” “哼!”扶辰叹息,跌入赤霞谷,怎么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恐怕顷刻间便已尸骨无存了吧。 数日后,连忻恍惚醒来,眼前漆黑一片,耳畔只听得到“嘀嗒嘀嗒”的水漏声,身上由于多处灼伤以至于她稍一动弹便会牵动全身疼痛不堪。 “我……我还活着吗?”连忻喃喃自言。 “你当然还活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回应声,苍老而透着一股诡异,连忻瑟缩着往角落里靠了靠,试探着问道:“你……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也不会看见我。” “是你救了我?” “你还算聪明!” 连忻紧绷的心弦稍稍有了些许放松,鬼门关都走过了,不管这声音出自何方,都不至于会比死亡更恐怖。 这个神秘的老女人为连忻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水以及她养伤所需的药品,半月后,连忻已能行动自如,她又听到了那个神秘的声音:“想报仇吗?” “报仇?” “他们把你害得这么凄惨,难道你就不恨吗?” 恨?她怎么可能不恨,可是若论报仇,谈何容易? “前辈,我还有机会报仇吗?”连忻扶着石壁,那声音在耳畔狂笑不止,“今晚子时,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因为子时,是雀影尊主銘离的出关之期,连忻按着那神秘老女人的指示,潜入了雀影殿,盗取了赤玄琉璃珠,迫得銘离心神分散,最终导致他经脉不通双腿致残。 连忻负伤逃出雀影殿,撞上正赶来的扶辰,扶辰一眼认出了她,惊诧的刹那,连忻伺机而遁,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万般感谢扶辰这三年对她的悉心教导,教她练出了一身绝世轻功,可惜,世间唯一能追上她的那个人,双腿已经废了…… 第101章 :生死与共 红鸶与碎星解除了林中阵法,想必连悦与楚惜朝很快便会找到这破木屋来,红鸶立在门外催促道:“没时间了!” 妃鸯双眸微挑,一道寒芒掠过,连忻身上的锁链顷刻间崩裂,与此同时,妃鸯一把扼住连忻的手腕,一股钻心之痛侵袭全身,连忻痛苦地嘶吼一声,像是有千万只蝼蚁钻入她的心肺,侵蚀着她的血肉一般。 目睹这一切的红鸶冷笑着,她终于明白,当日妃鸯为她体内种下血蛊时有多么手下留情了。 “想活命,总是要付出点儿代价的!”妃鸯搓了搓手,低眉瞧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楚惜勤,幽幽问道:“赤玄琉璃珠在哪儿?” “呵。”连忻按着剧痛的心口,跌跌撞撞扑向楚惜勤,心疼地抚过他的脸颊,都是因为自己,才连累他受这样的折磨,连忻内疚之余,更多的是对妃鸯对整个雀影峰的愤恨。 她侧目,瞧着妃鸯,嗤笑两声,道:“你放心,只要我们安然回到太子府,那颗破珠子自然会交还与你。” “妃鸯!”红鸶一再冲妃鸯使眼色,大概是楚惜朝与连悦二人已经找来了,果不其然,连悦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喂!楚惜朝,你看那儿,那儿有间小木屋,他们会不会在那里啊?” 细听其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妃鸯再没时间吩咐,扬手吩咐:“走!” 只是瞬间功夫,红鸶妃鸯与碎星三人已消失不见,连悦远远看到一串影子掠过,揉了揉眼,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转而问楚惜朝:“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从这里飞过去啊?” “没有啊!”楚惜朝摇摇头:“你别又自己吓自己!” “是吗?”连悦将信将疑,再要往前走,却突然被楚惜朝给拉住了,楚惜朝捋了捋连悦乱糟糟的额发,道:“我们不用过去了,他们安全了!” “啊?你怎么知道啊?”连悦压根儿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整个人冷不防地便被楚惜朝给扳了过来,楚惜朝将她牢牢牵制在臂弯下,带着她原路返回。 连悦一阵莫名其妙:“楚惜朝,搞什么啊,我们都还没见到人呢,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安全啦?喂,你快松开我!” “嘘——别吵,难道你现在过去,他会信你是去救他的?” “哦。”连悦脑子这才反应过来:“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以楚惜勤对我的看法,指不定以为我是绑匪的同伙儿……”可事实上,她压根儿就不知道楚惜勤还会被人绑到这个鬼地方来的嘛。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安全了?” “因为……”楚惜朝卖着关子,任由连悦怎么问,他就是不肯多说,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比连悦看到的多,他看到了妃鸯等人的离开,大抵是因为连悦喊的那一嗓子惊动了他们吧! 顺利走出这片树林后,连悦叉着腰,不爽地叫道:“什么嘛,出来的时候怎么这么容易,那刚刚我们遇到的是什么幺蛾子?” “唔……”楚惜朝自然地揽着连悦的肩膀:“你就当是那些树木被你骂怕了吧!”要知道,他们被困之时,连悦可是使出了她所有看家骂人的本领,大半个时辰,从头到尾不带停歇,楚惜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连悦,从前那个温柔安静的连悦,到底去哪儿了? 连悦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斗嘴技能还有这用途,待反应过来是楚惜朝刻意逗她后,眼神中像是要窜出小火焰一般,张牙舞爪地逼向楚惜朝,楚惜朝纹丝不动,任由她拳打脚踢,因为连悦这细胳膊细腿,压根儿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反而让他心中平添了几许满足。 如此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一生也好。 林中破木屋中,连忻简单为楚惜勤处理了伤口,一边强压着体内的噬心之痛,一边等待着楚惜勤醒来。 她抱着楚惜勤,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揉过他的略显惨白的脸颊,于她而言,这个男人早已融入到她的生命里,掺进了她的血液灵魂,她不能离开他,也绝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亦或者将他从自己身边夺去。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留在他身边。 回忆不知触动了她的某根心弦,连忻的眼角有泪滑过,她哽咽出声:“终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日近黄昏,楚惜勤挣扎着醒来,吃痛地捂着胸口伤处,睁开眼,对上连忻含着泪水的双眸,楚惜勤心口一抽,气息绵软地问道:“这是哪儿?” “殿下!”见楚惜勤醒来,连忻狂喜:“殿下,你总算醒了……” 连忻搂着楚惜勤,脸颊紧紧贴上他的脸颊,滚热的泪水沾上他冰凉的肌肤,楚惜勤无力地环住连忻的肩,很快熟悉了周围环境,他们所处境遇已大致了解。 “别哭!”楚惜勤试图安慰连忻,可连忻却越哭越凶,仿佛有流不尽的眼泪一般,只为这个男人而流,她心甘情愿。 直到天黑,连忻才与楚惜勤艰难回到太子府,府中下人见到二人惨状,忙吩咐召了御医,整日心绪不宁的贺兰多敏一听说楚惜勤回来了,赶着要去探望,却被护卫拦在了外头。 “太子妃请回吧,殿下此刻不想见您!” 贺兰多敏扶着盈秀的手,强作镇定:“殿下可还好吗?” “太子妃放心!御医正在为殿下诊治!”那护卫冷着脸答道。 贺兰多敏伫立了片刻,这里是东苑,而这间屋子,是连忻所居,她的夫君,此刻正由另一个女人服侍,甚至连见她一面都不愿。 “郡主,我们……” “回去吧!”贺兰多敏转身,强忍的泪水顷刻落下,无声无息。 房中,御医为楚惜勤仔细检查过后,面上才稍稍露出了些许轻松:“殿下放心,只是皮外伤,敷几帖药也就好了。” 连忻微微扯唇:“没事就好……”话罢,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第102章 :从长计议 这一夜,连忻因万蛊噬心之痛而煎熬,前后换了数名御医都诊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楚惜勤彻夜未眠地陪着她,而潇湘苑里,伴着贺兰多敏的,只有满面清泪与天际寥落的星辰。 这不过是她无尽寂寞岁月的开始,她深知。 “郡主。”盈秀红着双眼,却还试图劝慰贺兰多敏:“您若是心里不痛快,便就放声哭出来吧,奴婢会陪着您……” 贺兰多敏僵坐了许久,方道:“熄灯吧,天亮了。” 熬过这一宿,连忻的痛楚已经被压制了些许,能够换得楚惜勤这番悉心照拂,便是再让她痛上百倍千倍,她也愿意。 楚惜勤伏在连忻的床头打瞌睡,连忻轻微的举动还是惊到了他,他猛地睁眼,看到连忻安然靠坐着,脸色较之昨夜已经好了许多,心头一喜:“忻儿,你没事了?还难受吗?” 连忻摇摇头:“殿下一夜没睡吗?都是连忻不好,连累殿下了……” “说什么傻话!”楚惜勤在连忻房中发现了那张写着“以命换命”的纸笺,才知连忻会同样出现在那小木屋中是为了救他,心中甚是感触,待连忻的心境也有所不同。 “告诉我,昨日我昏厥之时,在小木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惜勤紧握着连忻的手,他急于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才让连忻这样痛苦,没有外伤又不似中毒,连御医都无法确诊。 然而,有关于雀影峰的一切,是万不能告诉楚惜勤的,这一点连忻比谁都要清楚,此时此刻,楚惜勤还是无辜的,但若是将他无端端卷入她与雀影峰那帮人的是非恩怨中来,怕是来日,那帮人下手就没有这么轻了。 思来想去,连忻只能摇头:“我不知道……我到那里的时候,便被人绑了起来,我看到一个女人想要杀你,我拼命地求她,求她放了你,她说,只有我死,才能放了你,我答应她了,只要她肯放了你,我什么都能答应她……” “你真傻……” “可是……”连忻哽咽着:“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就晕了过去,之后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惜勤对连忻的话深信不疑,复问道:“那你可有看清那个女人是谁?” 连忻继续摇头:“她蒙着面,我看不见她的脸,可是我感觉她的声音好熟悉,好像是……”连忻话至嘴边忽又吞咽了回去,急忙否认道:“不,怎么可能,不可能是我二妹的,我二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楚惜勤眸色一黯,双拳紧握,咬牙道:“连悦,果然是她,我早该猜到是她!” 连忻一听,惊恐万分:“殿下,你说什么?我二妹怎么了,这件事……” “好了!”楚惜勤打断了连忻的话,扶着她躺下,道:“你好好休息,至于别的事,就不必操心了,这一回,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说罢,楚惜勤拂身而去。 连忻单手撑着脑袋,望着楚惜勤坚定离去的背影,得意地笑出了声。 她或许对雀影峰那帮人没有办法,可对付连悦却是绰绰有余,“你们把我害的这样惨,若不好好回敬你们,又怎么对得起我所受的这些折磨呢?” 楚惜勤离开太子府后直奔锦华宫,给萧皇后请安的同时亦将他被绑甚至被刺伤之事一并告知了萧皇后。 萧芷凤大惊失色,忙不迭步下凤座,行至楚惜勤跟前,紧张地查看了他胸口的伤处:“天哪,皇儿,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母后别担心,儿臣所受的只是些许皮外伤,养几日便就好了。”楚惜勤安抚着萧皇后,萧皇后却是比楚惜勤还要激动:“一定要找到那帮人,本宫要将他们五马分尸!” “其实儿臣知道是谁做的……”楚惜勤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只是……”说着,楚惜勤突然跪下,抱着萧皇后的裙角诉道:“母后,儿臣求母后相助一回!” “你这是做什么?”萧皇后不解:“好端端的,怎么又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萧皇后忙扶起楚惜勤:“你既然已经知道是谁,直接遣你府中的人去拿了那帮宵小便是,难道还有什么为难不成?” “母后英明。”楚惜勤细声道:“那个人儿臣动不得!” “笑话!”萧皇后蹙眉:“你是当朝太子,还有什么人是你动不得的?” “是连悦……” 连悦?萧皇后一怔:“你是说,设计绑你的人是连悦?” “是,儿臣敢肯定!” 萧皇后瞬间冷静了下来,宫里谁人不知,连悦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各宫妃嫔都变着法子的想要巴结了她,前不久恬妃甚至还舔着脸替靖王去向皇上求娶连悦,果然只有贱人眼里才容得下这个贱丫头。 “你父皇护着她,她的生死关乎的是关婉静留下的那个孽种的安危,皇上连静妃一案都能搁置不提留她性命,可见对她有多珍视,恐怕,此事就算闹到皇上那里,也不过是让她吃些苦头,却是要不了她的命的……”萧皇后分析道:“皇儿,你莫要心急,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母后思虑周全,儿臣一切都听母后的。” “你先回去!”萧皇后叹了口气:“容本宫好好想想。”必须要想出一个由头来,好让皇上不得不杀了她。 见楚惜勤迟迟不走,萧皇后不禁好奇:“怎么,还有旁的事吗?” “是,儿臣想要纳了连忻!”楚惜勤镇定自若地答道。 “你说什么?”萧皇后立时怒极,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你再说一遍!” “母后怎么了?”楚惜勤不明所以:“儿臣只是想要个侧妃,母后您怎么会……”怎么会反应这么激烈? 萧皇后适才还一副慈母表情,此刻荡然无存,只剩愤怒,指着门外吼道:“出去,给本宫滚出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滚!” 她千防万防,还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是她的儿子亲自来讨连忻。 第103章 :希望之光 萧芷凤呆呆地在殿中坐了许久,云姑看着实是不忍,却又不得不多问一句:“娘娘,如今,您有何打算?” “打算?”萧芷凤冷笑:“本宫还能有什么打算,勤儿都亲自来向本宫开了这个口,本宫总不能限制了他纳妃娶妾……” “只是,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尚不足半年,若在这个时候又纳侧妃,太子妃那里恐怕不好交代啊!”云姑的担忧并无道理,萧芷凤自然也想得明白,饶是贺兰多敏心宽好说话,温宪的面子上如何也是过不去的,只可惜,她如今还动不得连忻,留着连忻兴许还能为她所用,当务之急当是合力收拾了连悦这个坏事的丫头,绝了那小孽种的生路,至于连忻,大可留着日后慢慢对付。 待想通这一层后,萧芷凤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太子府,把本宫的意思带到,且先让连忻以侍妾的身份留在太子身边吧,待来年太子妃诞下皇孙,她若有那福气也能为皇家添子,再行册立事宜。” 诚然,萧芷凤是绝不会容连忻轻易受孕的,至于手段嘛,深宫内院当中,谁人不通呢?不过是看谁的更加高明罢了。 云姑领命欲走,萧芷凤叫住她,补充道:“把锦葵也带了去,让她去伺候太子妃吧,至于别的什么要叮嘱她的,本宫想,你心里是明白的!” “是——”云姑毫不迟疑地应道,锦葵是她的小侄女,皇后娘娘的意思,她自是明白,让锦葵过去伺候太子妃,一来是保护太子妃,二来也是方便监视连忻。 这样的差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办的,但云姑还是愿意相信,凭锦葵的机智聪颖,绝对不会有差。 晌午,太子府中一派安寂祥和,云姑刚刚过来传达了萧皇后的懿旨,侍妾?萧皇后的意思无疑是将连忻贬至了极点,可连忻好似毫不在意,反倒是欢喜,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他的身边了。 侍妾如何,正妃又如何?连忻相信,终有一天,留在楚惜勤身边的,只会是她连忻一人。 一道阴影掠过,连忻心头猛地梗了下,妃鸯如约而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连忻房中,连忻只觉得自己背脊处一阵发凉,心中慌到了极点却又强作着镇定,颤颤巍巍地从妆匣中取出了一只赤红色的琉璃珠,反手递给妃鸯:“你要的东西!” 妃鸯接过琉璃珠,不过是一颗红色的珠子,泛着些许微弱的光亮,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妃鸯虽在銘离身边多年,却也没能有幸见识过赤玄琉璃珠的奥妙所在,就算连忻此时将珠子交给她,她亦难辨真假,还需得尊主亲自确认了才行。 “你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样,你可别忘了……”妃鸯阴冷地警告道。 连忻嗤笑:“血蛊吗?命都捏在了你们的手上,我哪里还敢弄虚作假?” “哼!”妃鸯收起双刀,手指轻点连忻的肩胛,来回弹了一圈不知对她做了什么,连忻顿觉身上的痛楚减轻了不少,只听耳边荡起妃鸯的声音:“琉璃珠还未确认真假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然而再回头,房中早已空无一人。 连忻双手交叠伏在案上,双目微敛:“你们大概死也不会想到,赤玄琉璃珠从来就不在我的手上,至于这一颗嘛……”连忻脑海中映现出晨起所遇之事,就在楚惜勤离去后不久,有人闯入她的房间,将适才那颗珠子交给了她,对她说:“他既然想要,那便还给他罢,上回废他一双腿,这回便正好送他下地狱!” 连忻没能看清那道风一般的黑影,却清醒地记得她的声音,那是赤霞谷中救她的人…… 九月中旬,连悦如往常一般,又被送去了密牢。而这回,楚煜竟是毫发无损地坐在连悦面前,连半点儿皮外伤都没有,连悦咂咂嘴:“嘿,奇了怪了,难道是楚炀大发善心决定不折磨你啦?” 楚煜却只是如一座冰雕一般静坐着,双目紧闭,神色紧绷。 连悦好奇地凑过去推了推他,却不料,这一推,楚煜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坏了!”连悦这才意识到,楚炀怎么可能突然良心发现呢,他不是不折磨楚煜了,而是换了另一种更残暴的方式,也不知是谁向他提议的,连悦也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世上还有这般残酷的刑罚,不伤表皮肌理,却对内在经脉器脏毫不留情。 这就跟煮鱼一样,掏空鱼儿的内脏,却又在煮熟后还将其摆正了装盘。 “简直丧心病狂!”连悦怒骂道,扶着楚煜躺下,仔细检查了他全身各处的伤势,皆是些肉眼不能看到的隐伤,这对连悦的考验非常大,最重要的是,楚煜还不能开口说话,很多知觉反应,连悦都无法轻易获知,只能凭着楚煜的身体反应来判断他的内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检查过后才知,他的喉咙严重受损,就算能够开口,也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连悦咬牙,摊开针包,叹了口气道:“这回,就算我不想把你扎成刺猬也不行了,你就当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吧,乖,不疼的!” 楚煜手指动了动,面色僵硬,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他这全身上下,大概还能自如运转的,就只剩那颗心了吧。 还好,不算太糟糕,因为心里还住着一个爱笑爱闹的姑娘,就算闲时寂寞,就算受尽百般折磨,只要心未死,他就不会死。 连悦专注的样子让楚煜看痴了,透过半眯着的眼缝里,她就是那道希望之光,可以带着他重返光明,仿佛有她在,他就不会输,不会输给命运,不会输给这十四年的暗淡岁月,更不会输给楚炀! “你呀你呀!”不知过了多久,连悦扎上最后一根银针,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指着楚煜的鼻子,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现在,还有我能救你,若是将来,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第104章 :北苑禁地 连悦莫名就想到了自己与文帝所定的那个“半年之期”,半年后,不知文帝要如何将她处死,亦或是毫无顾忌地将她彻底关到这个地方来与楚煜作伴吗? “之前让你说话,你不肯,惜字如金似的,现在好了吧?”连悦咬唇,楚煜的这副喉咙,没有一两个月,怕是好不了的,真狠! 原来恨一个人,真的可以将他折磨到如此境地,更何况,他们还是亲兄弟…… 可连悦心里很清楚,或许楚煜自己也明白,只要文帝在位一日,这样的煎熬便永无尽头。 文帝正当壮年,等到他死至少还得一二十年,指不定楚煜不堪折辱还死在了文帝的前头,所以,“等待”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但除了等待,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几日后,连悦正欲往昭阳殿给七皇子施针,行至昭阳殿外,突兀地从花丛后头拐出来一名翠衣宫女,活脱脱把连悦给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那宫女连悦好似在昭阳殿见过,虽不是内殿伺候的,却也面熟的很。 “连姑娘!”翠衣宫女福了福身,道:“连姑娘这是要往昭阳殿去吗?” “是啊,去给七殿下施针!”连悦答道,那宫女突然眸色一转,道:“婉晴小姐特意叫奴婢在此等候连姑娘。” “怎么?” “婉晴小姐晌午带着七殿下去了许美人那儿,怕是还要坐上一坐,许美人很想见识见识连姑娘的妙针,连姑娘可愿随奴婢多走两步?”那宫女神情自若,连悦也未曾在意,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她也没有往心里去,挥手示意道:“带路吧!” “是——” 绕过御花园,穿过繁复的回廊假山,越过诸多宫殿,连悦一直跟着那翠衣宫女往前走,宫女时不时便回头告慰连悦:“连姑娘,前面就是了!” “哦。”连悦忍不住四下张望,可是越往前,便越觉荒凉,亭台阁宇离她越来越远,前方荒芜之地,搭着一排小屋,与这皇城内院相比,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怎么回事?怎么南蜀皇宫里还有这样一个破落的地方? “喂,你是不是带错路啦?”哪有妃子会住在这里,冷宫也不带这么荒凉的吧?连悦正要回头问那翠衣宫女,却不料,身后早已空无一人,那宫女不知何时,已跑没了影。 “搞什么鬼?”连悦心里也觉得不对劲,可又禁不起对眼前一切的好奇,遂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那是一个比冷宫还要凄凉破败的地方,如果不是亲自过来,连悦也不相信皇宫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掉了漆的朱红色院门虚掩着,连悦立在外头,隔着门缝,依稀可见里头两名上了年纪的嬷嬷正埋头说着话,连悦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只瞧见了她们满头的银发以及瘦削佝偻的身影,而她们身侧两块空地上种着一些青菜,另一边围栏里头圈着两只下蛋的母鸡。 连悦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她的无端闯入,明显惊到了那两名老嬷嬷,只见她们霍然起身,警惕地逼视着连悦,斥问道:“你是什么人?谁准你来这里的?” “我……”连悦不知从何解释,而她们身后的破屋中突然传出了一名老妇人剧烈的咳嗽声,其中一名老嬷嬷忙不迭跑了进去,不停地唤道:“太后,太后……” 太后?那里边的老妇人是太后?连悦吓懵了,却听跟前那名老嬷嬷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劝你赶快离开这里!” “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被人引过来的,我……”连悦摆手,“快走!”那老嬷嬷容不得连悦多说半句,忙推了她出门,连悦还没晃过神来,才走出几步,突然身后一众武卫便迎了上来,只听其中领头之人怒道:“擅闯北苑禁地,带走!” 连悦被那众武卫直接押回了勤政殿,连悦在勤政殿内跪了整整两个时辰,脖子上架着一排钢刀,迫得她半点儿都动弹不得,也是这两个时辰,她终于想明白了,那个引路的翠衣宫女,根本就是想要故意害她,是谁的注意?关婉晴? 不可能,她与关婉晴没有私仇,她的存在也威胁不到关婉晴的利益,她干吗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害她?难道是另有其人收买了昭阳殿的宫女? 放眼这整个宫中,最有这番心思又最巴不得她连悦死的人,就只有她了—— 皇后萧芷凤! 难怪,难怪太子被绑之后风平浪静了那么久,连悦都做好了被皇后那对母子发落的准备了,却迟迟没人找上她,还以为楚惜勤就此放过她了呢,原来竟是另有谋算。 想来他们很是清楚,若是单凭楚惜勤指控她连悦绑架伤害太子,皇上必然会为了七殿下不会深究,但若是碰触到皇上的逆鳞呢? 比如北苑。 北苑住着的是太后,难道说太后就是皇上的逆鳞吗? 只以为太后娘娘养尊处优,更听闻太后娘娘常年居住在溪山行宫,那么北苑的那位又是怎么回事?这诸多疑问都需解释,连悦正自烦恼,文帝突然推开殿门进来,同来的还有关婉晴与她怀里抱着的七皇子。 文帝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连悦,高高入座,厉声质问道:“是朕太纵容你了吗?” 连悦抬眼,怔怔地望着文帝,一句话未答。 “谁给你的胆子去北苑的?”文帝又问。 连悦想摇头,可脖子上的刀口离她太近,她连动一动脖子都难,满脸委屈道:“也没人告诉我那是北苑,更没人告诉我这皇宫里还有什么禁地的啊……” 连悦眼瞟到关婉晴,继续道:“午后正要去昭阳殿给七殿下施针,谁知还没走到昭阳殿,半路跳出来个宫女,说婉晴小姐与七殿下不在昭阳殿,在许美人那儿,让我去许美人那儿给七殿下施针,我便跟着去了。” 关婉晴见连悦将事情扯到了自己身上,忙解释道:“回陛下,臣女今日的确带着七殿下去许美人那里坐了坐,可片刻之后便回去了呀,也不曾遣过什么宫女带连姑娘往许美人那里去的!” 第105章 :太过聪明 几句话,关婉晴便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事情的始末已经讲清楚了,连悦望着文帝,信不信,也只是他一念之间了。 心绪莫名紧张到了极点,萧皇后既然能用这种办法对付她,自然有十足的把握,难道说,文帝对于北苑住着的那个人,真的有什么难解的心结吗? 或者,就只是因为连悦误入了一回,便非要杀了她不可吗? 文帝沉默了良久,像是在权衡连悦的生死与他儿子的生死到底哪一个才更重要,他伸手触了触七皇子的脸颊,七皇子咧嘴“咯咯”笑着,文帝也跟着展露笑容,两撇胡子一颤一颤的,或许,他只有面对他与关婉静的这个儿子时,才会露出这样由自内心的笑来吧! “你先退下……”文帝道,关婉晴欠了欠身:“是。” 送走关婉晴与七皇子,陈德关门的间隙扫了一眼殿中气氛以及文帝的表情,文帝负手立在连悦跟前,双眉紧锁,连悦埋头跪在他的脚下,像是一只随时会被他踩死的蝼蚁,事实上,这宫里上下,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他手中的玩物罢了。 陈德带上门,立在殿外,心绪难平,他竟在为连悦担忧,也许,真的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吧! “你一再触碰朕的禁忌底线,朕……留不得你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文帝平声静气地说道。 “皇上要杀我……”没有一丝惊惧与讶异,连悦心知肚明,一直以来,文帝就从来没有打消过杀她的念头,早死晚死总是要死的。 其实皇上或许早就暗中查探清楚了,静妃之死罪不在连悦,可是即便他清楚,他也不会还连悦一个清白将真相公诸于众,只因为连悦所知道的秘密太多,比如密牢中的楚煜,比如今日误闯的北苑…… 连悦想,既然要死,或许有些话还是要说得敞亮些,否则,就只能带到阎王那里去说了! “其实,这段时间皇上明里暗里也已经有所察觉了吧?”连悦抬起头,虽还跪着,却执拗地挺直了腰板目视着文帝的眼睛:“谁才是害死静妃娘娘的罪魁祸首,皇上心知肚明,只不过为顾全前朝大局,不得追究罢了!” “说下去……” “皇上想要杀连悦,连悦无话可辩,自从皇上让我去救治密牢中的那个人开始,就已经对我动了杀心,难道不是吗?” “连悦可以死,不过是一抹脖子疼一下的事情,但连悦绝不做别人的替罪羊,有些事,还望皇上还连悦一个清白,让连悦干干净净地死!” 文帝突然大笑不止,冷不防地捏住连悦的下巴,那一刻,他的表情像是一只嗜血的猛兽,正冲连悦露出他可怕的獠牙,连悦双拳紧紧捏着,被迫仰望着文帝,下巴被他捏得快要掉下来了一般。 “你很聪明,很多事情也都被你说对了,你知道,朕最不喜欢在朕面前卖弄聪明的人,比起杀了你,朕更愿意留着你……”文帝字字尖锐,连悦心头狂乱不止,冷笑道:“皇上是想像对他一样对我是吗?”连悦莫名联想到了楚煜这些年来所受的折磨,难道她也会是这个下场吗? “呵。”文帝松开手,躬身轻蔑地盯着连悦:“就没有人告诉过你,在朕面前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吗?” “陈德——”文帝唤道,殿外的陈德应声而入:“陛下。” “把她送进去,十四年了,朕也玩儿够了,就一起处决了吧!”文帝说得轻描淡写,两条人命于他而言不过是两个被丢弃的玩偶。 陈德未有迟疑,上来便揪起连悦,临走时,连悦突然大呼:“皇上,皇上……我不知道北苑那个老妇人到底是谁,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她活不成了!就算是医仙再世,也保不住她了,至多也不过熬上半个月!” 连悦话音未落,文帝突然暴怒地吼道:“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带她下去,朕再也不想看见她!” 陈德一路将连悦送进密牢,在他离开时,连悦突然拉住陈德的手:“公公,我这回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陈德低头不语。 “那他呢?”连悦指了指身后静坐着的楚煜。 陈德又是摇头。 “罢了……你走吧,记得让送饭的给我多送两只烧鸡,以后就吃不着了……”连悦坐回到楚煜身边,吞忍着泪水,她不是害怕,而是不甘心,这花花世界,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她没有经历过,还有太多太多的美味她没能享受过,还有太多太多的人让她记挂着…… 那强忍的哭声却越来越大,终是抑制不住,待陈德走后,便放声嚎了出来,她在文帝面前的所有镇定与坚强,此刻彻底崩然,鼻涕眼泪一把又一把地蹭在楚煜的肩头,直到她哭得精疲力竭伏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夜色寂凉,锦华宫中,尚还亮着灯火,萧芷凤坐在灯下,又不自觉拿出了那片碎玉,静静地看着。 云姑立在她的身后不远处,隔着珠帘,轻声禀道:“如娘娘所料,陛下大怒,这一回,这颗眼中钉算是要彻底拔除了。” “不急。”萧芷凤收起碎玉,“她的人头一日不曾落地,事情就不算圆满顺利!” “娘娘说的是,那咱们要不要为陛下推一把手?” 萧芷凤叹了口气:“陛下留她不过是还对她有所顾忌,若是她连最后这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呢?” “娘娘的意思是?” “明日,召彭程来见本宫!” “奴婢明白了。”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萧芷凤忽又问起道:“太子府里先下如何?” 云姑拉开帘子走近了回道:“锦葵那孩子做事,娘娘放心,太子妃在分娩前,母子绝不会有半点儿差池!” “那便好,只要贺兰多敏诞下皇长孙,那么太子的地位也算稳固了。”而贺兰多敏的利用价值也就不存在了。 当夜,萧芷凤反复无眠,睡梦中总是会出现一些故人面孔,同时,未能睡得安稳的还有文帝。 第106章 :初次表白 十四年了,自他登基以来,他们母子该有十四年不曾见面了吧! 禁宫密室当中,楚炀失控地抓着静妃冰凉的双手:“静儿,你告诉朕,朕要怎么做,朕心里好乱,好乱……” 寒玉冰床上散发着股股凉气,床上的人面色从容冷静,却再也不可能开口同他多说一句话。 楚炀松开静妃的手,背靠着玉床跌坐下来,耳边时不时回响着连悦的话:她活不成了…… 那是他的母后,为了楚煜,避居北苑十四年,难道说,真的要与她死生不见吗? 当年,萧太后以命相求,要楚炀放了楚煜,楚炀不以为意,心中芥蒂越深,固执地认为萧太后偏爱楚煜,而置他这个长子于不顾。 楚炀自然不肯放过楚煜,从此萧太后一气之下避居北苑,发下重誓,若不见楚煜安然,她与楚炀死生不见。 这种被亲母抱起的感觉让楚炀心底愈加疯狂,他将所有的怨气与不甘统统发泄到楚煜身上以此报复楚煜也是为了报复萧太后。 同是萧太后所出,楚炀偏执地认为,萧太后对楚煜的爱要胜过于他,他从小乐于表现事事争先,却始终得不到萧太后一个赞许,这份积怨迫得他不得不与楚煜一决高下,不论是母亲,女人,还是江山,他都要从楚煜手中一一夺过来,事实证明,他做到了,萧芷凤成了他的皇后,皇位由他稳坐,可母亲……却始终不愿与他冰释。 密牢当中,送来的饭菜果然多了两只烧鸡,看来是陈总管特别交代了,连悦“高兴”得掉出了眼泪,抱着烧鸡边啃边哭:“吃啊,你干吗不吃?咱俩这回真要死了,多吃一点儿是一点儿,我告诉你啊,饿着肚子去死很痛苦的!” 楚煜看着这样的连悦,心有不忍:“我一直没有问你,他这次为什么突然要杀你?” “因为我误闯了一个不该闯的地方。”其实都是借口,连悦明白,文帝早晚都想弄死她,有个现成的由头也省的他日后头疼了。 “什么不该闯的地方?”楚煜又问。 连悦突然放下烧鸡,搓着油腻腻的双手,往楚煜这边挪了挪,问道:“喂,你父皇有几个老婆?” “什么?” “哦不对……我是想问,宫里有几位太后娘娘?” “你见到太后了?” 连悦点点头,忽地又摇摇头:“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都说太后娘娘在溪山行宫静养,可是我明明在北苑也见到了一位太后,那个老嬷嬷口口声声喊着的都是‘太后’,我绝对不会听错的,而且……而且她就要死了。” 楚煜心头一抽:“谁要死了?你说谁?” “你别这么激动啊!”连悦拂开楚煜按在她肩头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都说了我不能确定那个太后是不是你母亲了,所以才问你啊,先皇到底有几个老婆?” 问题又绕回来了,楚煜面色僵硬:“他竟然那么狠心,连母后都不放过!”楚煜心中明白,所谓太后娘娘在溪山行宫静养,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在北苑那一位,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太后。 “所以说,那个病入膏肓的老人,真的是……你母亲?” “是……”楚煜拉着连悦:“她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连悦被楚煜摇得头昏脑涨,良久才镇定下来:“楚煜,我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血色,瘦得皮包骨头,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我知道这么说你会很难过,可我所见到的,确实就是这个样子,莫说我没有机会再接近她,就算是有机会,凭我的能耐,也是无能为力了……” 楚煜松开连悦,双手无力地垂在一边,目光清寒而又空洞。 “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如果他死了,就不用再受那么多非人的折磨,如果他死了,就不用面对母亲即将离世而无能为力,如果他死了,就不会这样绝望而又无助。 “你不要急。”连悦劝道:“我猜,也就是这两天了,我们大概会死在太后娘娘前头吧。”楚炀怎么可能容他们多活呢? 面对死亡,她倒是淡定了许多,其实心里依旧怕的不行,连悦不确定楚炀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处死她们。 一杯毒酒灌死他们再弃尸荒野,等着饿的饥肠辘辘的野兽们夜里出没,将他们慢慢啃成两堆白骨,风吹日晒,没入尘埃。 或者,两条麻绳勒死他们,再把他们剁成肉泥做成丸子,就跟妲己对付伯邑考一样。 再不然刀剐凌迟,将他们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削下来,放干他们的血,摘下他们的脑袋当球踢…… 天呐,不管是哪种死法,都让连悦感到深深的恐惧,照楚炀的性格,是绝对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甚至,他说不定会有更加残酷的方法来对付他们。 “楚煜,你知道这次是谁把我引到北苑禁地去的吗?”连悦撑着脑袋,问道。 楚煜回头瞟了她一眼:“谁?” “萧芷凤!”连悦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楚煜的眸色显然有了些许律动,连悦眯着眼,端详着他的神色:“怎么?听到这个名字是不是觉得任然有种悸动感?” “胡说什么?”楚煜别过脸去。 连悦似是故意要说给楚煜听似的,掰正了他的身子,让他对着自己,正色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对那个老女人还怀揣着什么难以割舍的留恋?” 楚煜不说话,连悦扶着他的肩,轻轻地靠了上去:“但我想要告诉你,当初,她放弃你,是她的损失,而你,离开她,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这不是劝慰,更多的是一种含有私心的表达:“楚煜,如果上天眷顾,我们这次侥幸不死,你娶我好不好?” 楚煜的肩膀颤了颤,连悦紧紧环住他的胳膊,无比认真地重复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你是在赌!”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 “随你怎么说吧,我只问你一句,好不好?” 第107章 :心计大叔 都说,人在将死前,脑袋总是最清醒的,有太多的看不懂猜不透都能豁然开朗,比如连悦对楚煜。 “你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男人。”连悦说,若仔细论起来,他们有着将近一个辈分的年龄差,可就连悦的现代认知来看,楚煜也不过才三十出头,这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算很老吗? 他辉煌的过去,他隐忍的十四年,他的沉默坚毅,他的一切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连悦甚至于深深吸引着她。 看着他遍体鳞伤受尽折辱,她会像死了一样难受,或许曾经有过同情怜悯,但终究幻变成了男女情思,她会幻想与他的未来,泛舟四海行医江湖,她甚至会梦到他牵着自己的手十指紧扣,一起走过余生的朝朝暮暮。 连悦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面对过这种繁复的牵念,她以为,她对楚煜所存那丝牵挂,只是因为同情与习惯。 她没有想过楚煜会有机会重获自由,而那些想象中的未来,也就更没有可能发生了。 可终究,他们就要死在一起,有些话若再不能说个明白,怕是只能带到来世。 来世,谁还记得谁是谁呢? “楚煜,我发现,我是喜欢你的,想给你生孩子的那种喜欢。”连悦仰面对着楚煜,小脸红扑扑的,或许是因为轻微的紧张,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巴望着楚煜,试图从他的表情变化中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应。 这世上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自己心中所系之人也正好记挂着自己。不可否认,楚煜的心头正漾着丝丝波澜,只是,经过诸番历练变故之后,他已再不能像连悦这般从容自然地面对自己的心甚至大胆说出来。 楚煜迟迟不开口,连悦等得急了,追问道:“那么,你呢?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呢?那种……那种……”连悦垂下头来,支吾道:“就是那种让人害羞的喜欢,有没有呢?” 沉默半晌,楚煜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牵起连悦的手,连悦的手很小,放在他的手心甚至可以被他的整个手掌包裹,他的身体或许是冰冷的可他的手心却是暖的,足够温暖连悦那颗小小的心房。 二人相视良久,没有过多的言语,可一切却已再明白不过,连悦试探着询问道:“你这……算是默认了吗?” 楚煜抿唇轻笑,连悦恍然大悟,夸张地指着楚煜嚷道:“好啊,大叔,你很有心计啊,老实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喜欢我的?快说!” 楚煜仍旧不说话,摸出一直贴身揣着的蝴蝶簪子,连悦见了那簪子,不满道:“就因为这簪子?” “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大叔咱们能走心吗?正常情节不应该是这样的吗?咱俩初次见面,你见我天生丽质,貌美如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咳咳,然后对我一见钟情,从此爱得不可自拔!”连悦张开双手比划着,怎么也不可能是因为一只不值钱的簪子吧,这说出去得多丢面子。 然而—— “天生丽质?”楚煜盯着连悦的身子细细地瞧着:“貌美如花?” 连悦尴尬地笑笑。 “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每一句反问中都好似带着些许挖苦,连悦恼了,拍着自己小的有些“羞涩”的胸脯道:“干什么?我还在长身体好不啦?早晚有一天会长成一个大美女的,到时候亮瞎你的眼!” 不过看她这小身板,就算再给她长个两三年,估计也很难再长出什么了。 当二人心意互相表明后,连悦忽然觉得很轻松,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占他便宜而不必再有什么犯罪感了。 但确认“男女朋友”关系的同时,也正意味着连悦真正的烦恼到来了。 比如,她会十分好奇楚煜的感情史,而一旦让连悦心生好奇之后,若不彻底刨根问底,她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 “大叔,我问你,你从前谈过几个女朋友?呃……我的意思是,你从前交过几个对象?”好似这样问还是不够明白,连悦又再次强调道:“唔,就是你跟几个女人拉过手,还有就是你……嗯……” “什么?”楚煜被她问得稀里糊涂的,连悦脸色绯红,扭捏着附在他耳边道:“就是你跟几个女人滚过床单嘛?” 楚煜好似有些听明白了,却故作不知,连悦急了,吼道:“姓楚的,你睡过几个女人?” 这一嗓子叫楚煜震惊不已,真的不能小瞧这小丫头的,她这小小身板里潜藏的能量有多大,大概无人能知。 楚煜翻了翻眼,连悦很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回答,然而最终只得两个字:“你猜。” “猜你妹夫!”连悦哼道,抱胸瞥向另一边:“就知道,你当年肯定是个花心大萝卜,平陵城中那么多美人,主动送上你平陵王的床上去的可一定不少吧?” “你介意?” “废话!” 楚煜换了个姿势,一把将连悦捞进自己怀里扣着,道:“且不说没有,就算是有,十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值得你介意的?” “也对,指不定人家孩子都生了几打。”这样一想,连悦心里舒服多了,然而脑海里猛地窜出一个名字来,没来由地拽着楚煜复问道:“那么她呢?” “嗯?” “萧!芷!凤!”连悦一字一字地道出这个名字:“你们也曾有过山盟海誓,难道就没有……” 连悦话至嘴边突然又收了回去,天呐,她在做什么?她竟然在质疑当朝皇后的清白,不管她和楚煜有过怎样的曾经,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该再把她和楚煜扯到一起了。 连悦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犯抽的脑门儿,自知失言,连忙埋头认错:“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混账话了,要是再管不住这张嘴,那你……那你就把我吊起来揍一顿吧!” 可事实上,连悦好似忘了,他们已经没有以后了。 第108章 :死生不见 楚煜的眸色略显黯然,抱着连悦的手臂也悄然松开了。 连悦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楚煜的反应,难道说,他和萧芷凤,曾经真的有过什么吗? 天呐,若是被楚炀那个小心眼儿的知道了,萧芷凤大概也活不成了吧? 然而,楚煜很快否定了连悦的这番胡思乱想,他认真地看着连悦的眼睛,道:“若我告诉你,没有呢?” “没有就没有嘛!”连悦乐呵呵地捶了捶楚煜,“干吗这么严肃,吓我一跳。” 或许,只是因为连悦适才提起了萧芷凤的名字,让他的脑海中涌现出些许不好的回忆,他才会有那番失常的反应吧! 不过,楚煜竟然将自己的过去否认的一干二净,难道要告诉她他还是个纯情处男? 不不不,连悦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古时大户人家的男儿成人之时,总会有丫头教引他们那方面的事情,更何况还是皇家呢? 如今时过境迁,再去纠缠往事似乎并没有任何意义。连悦想,既然他们所剩的时日无多,何不好好珍惜眼前短暂光阴呢? “楚煜。”连悦冷不防唤道,楚煜回过头来,下巴正撞到连悦的额头,连悦像只贪食的麻雀一般,捧着楚煜的脖子,仰头对着他的唇便啄了下去,舔砥着他唇上的涩苦,舌尖调皮地打了个转,而后轻盈地掠过。 楚煜全身像是被电到了一般,惊愕得无法动弹,连悦扮了个鬼脸,娇嗔道:“盖上我的章,就是我的人了,记住哦!” 楚煜抬手触了触自己的唇瓣,仿佛还留有她的温度,这感觉没来由得让他悸动,他那颗沉睡已久的心,仿佛在叫嚣着更深的欲望。 “喂,怎么了啊?就亲了你一口而已,乐傻了不成?”连悦推一推楚煜,楚煜晃过神来,弯弯唇角,细声道:“以后别这样。” “为什么?”连悦不解,楚煜亦无从解释,连悦不肯罢休,缠着楚煜,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恰在楚煜头疼之时,密牢的铁门大开,外头透进来的两缕强光正打在楚煜与连悦的身上,陈德只身进入密牢,身后的铁门应声落下,楚煜与连悦一上一下翻滚在一处的狼狈姿势正被陈德看了个清楚。 陈德的眸中漾起一丝异样,连悦猛地爬起来,惊道:“不会吧,皇上现在就要杀了我们吗?” 这也太惨了,她还想跟楚煜多呆会儿呢! 陈德扬了扬手中拂尘,尖着嗓子道:“皇上要见你,走吧!” “不是要杀我吗?”连悦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德打开密牢的门:“赶紧的,皇上等着呢!” “哦……那……”连悦走时,深情回望了楚煜一眼,压着声音道:“等我!” 楚煜默契地点点头,抬眼却看到了陈德那张铁青的脸。 他大概是看出了什么吧! 在回宫的途中,陈德莫名嘱咐连悦道:“连姑娘,有些人,你不该沾惹!” “公公,你胡说什么呢?”连悦亦察觉到了陈德的脸色有异,索性装傻到底。 陈德冷笑:“姑娘好自为之吧,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连悦分明看到了他眸中的警告。 吓唬她?连悦想,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吓唬她的? 陈德没有将连悦送往勤政殿,而是送去了御花园一处僻静的角落里,那里,楚炀孤身一人负手而立,连悦远远地瞧见了他的背影,微微欠身,道:“皇上好,连悦来了!” 楚炀回眸,冲连悦招了招手,眼神示意陈德等人退下,陈德毫无疑义地领着其余一众宫人退去,连悦战战兢兢地走到楚炀跟前,仰头望着他:“皇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连悦好似又在楚炀脸上看到了那丝悲戚,那是他在思及已故的静妃娘娘的时候才会有的表情,那么此刻,他在想的又是谁呢? “随朕走走吧!”楚炀道。 连悦不敢多问,恭恭敬敬地随在他左右,一路无话,不知不觉,连悦发现,楚炀竟把她带到了北苑禁地来了。 楚炀忽然驻足不前,凝望着那扇破落的朱漆院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大门之内,隐隐传出悲凉的哭泣声,那哭声伤心彻骨,就连连悦都不觉为之动容。 楚炀的挣扎不安连悦统统看在眼里,那扇门里头的人,也是他的母亲啊…… “皇上?皇上既然来了,不打算进去吗?”连悦小声试探着。 楚炀低眉叹息:“朕曾有言,与她死生不见!” “可她是你的母亲。”连悦说:“也许……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若就此转身,陛下不会有遗憾吗?” 像是下了很大的一番决心似的,楚炀捏了捏拳:“你说的对。” 连悦心喜道:“我去叩门!”说着几步奔了上去,叩门唤道:“嬷嬷,嬷嬷快开门!” 门内的哭泣声未见又止,隔了许久,才有人来给连悦开门,那老嬷嬷一眼便看到了连悦身后的楚炀,脸色大变,瞬即又将门给关上了,连悦鼻尖狠狠撞在门板上,顿时肿起了一块。 “这嬷嬷脾气可真够大的!”连悦嘀咕道,又试着叩了两下,即听里头的人不耐烦道:“别敲了,你们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很显然,她们不愿看到楚炀,连悦撇撇嘴:“嬷嬷,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医术很好的,兴许……兴许……” 一听此言,那嬷嬷果真信了,拉开一道门缝,强调道:“你一个人进来罢!” 连悦趁机撑着门,冲身后的楚炀挤了挤眼,楚炀上前两步,连悦顺势推开门,从那老嬷嬷身侧挤了进去,而楚炀却生生被拦在了外头。 “你来做什么?”那老嬷嬷似乎丝毫不把楚炀放在眼里,说话更像是带着锥刺一般。 楚炀踌躇半晌,唤道:“乳娘,朕……来看看她!” “既有当初的决绝,又何必今日如此假惺惺?”老嬷嬷面色沉静如铁,自有一股令人生畏的威仪。 想不到,她竟是楚炀的乳母。 第109章 :太后病殁 正当楚炀与那嬷嬷二人四目相对僵持不下之际,里屋另一位老嬷嬷凄厉的呼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 “太后……太后,您醒醒,醒醒啊……”那声音沉重而焦促:“吉祥,你快过来,太后娘娘不好了……” 那被唤作“吉祥”的老嬷嬷再顾不得阻拦楚炀,撒腿便跑进了屋里,连悦亦跟了进去。 彼时,屋内唯一的一张木床上躺着的老妇人早已不省人事,半昏半醒的状态下,嘴里却好似依旧在呢喃着什么。 连悦怔楞地看着她的口型,那是—— 楚……煜? 她竟然唤得是楚煜的名字,可惜,就她目前的情形而言,已无力清楚地说出半句话来。 那满鬓的银发大概是这十四年来五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愁思所累成,不论是楚炀还是楚煜,都是她的至亲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作为母亲的她,却要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缠斗如斯,她看着大儿子日趋阴狠而劝阻无能,他看着小儿子受尽折辱而无能为力,她的心里该有多苦啊! 面对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连悦不禁心生敬畏,几步上前,恭敬地磕了个头,随即撩起那床老旧薄被,挽着萧太后的手腕,连悦的手指莫名发颤,那瘦如骨柴的腕子叫她不忍细看,脉象微不可闻,原先只以为她兴许还能撑上十天半个月,可先下看来,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连悦鼻头一酸,眼眶顿时便湿了,摇着头别想一旁,那种无力感就像是当初面对爷爷的离世一般,她自诩医术精湛无所不能,却终究斗不过弄人天意。 楚炀缓步踏进这间小屋,屋里的破落景象与他身上的龙袍十分不相衬,他注视着床上那昏沉当中的萧太后,她枯槁苍白的面容不禁叫他心如刀绞,蓦地,楚炀跪行到她床前,紧紧挽住她的手,沉声唤道:“母后!母后!” 吉祥欲要上前发难,如意却强行拉住了她,原本以没了意识的萧太后突然撑大了眼睛,张着手反握住楚炀的手:“是……是你?”她颤着声音,就连连悦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能说出话来了! “母后,是我……是我……” “你来了,你总算……总算是来了。” 连悦掩唇,早已泣不成声,她知道,这大概是萧太后所拼的最后一口气了,就只是为了同楚炀说上一句话吗? “母后,朕……朕去叫御医!”楚炀哽咽着,萧太后却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竭尽全力地想要同他说什么,声音颤抖得厉害,可依旧能够让人听得分明。 “你……你如今羽翼已丰,煜儿……煜儿他再不能威胁到你,望……望你念及兄弟情分,放……放他自由,哪怕……哪怕只让他做个寻常平民,莫要再折磨他了!” 萧太后费尽了所有的气力,竟只是为了替楚煜求这个情,连悦感动得不能自已,这世上,最伟大的爱莫过于母爱吧,先有静妃舍己为子,如今又见萧太后临终托言。 可楚炀却不这样认为,在他决心踏进北苑的那一刻起,他心中或许还对这个母亲怀有一丝幻想,他想过要与母亲冰释前嫌,重塑旧恩,可现下听闻萧太后句句都在为楚煜求情,楚炀的那一星半点儿幻想顷刻间破灭了。 他挣开萧太后的手,回道:“母后怕是病糊涂了,罪人楚煜早在十四年前便已伏诛,朕便是想饶他,他也活不过来了!”他的声音淡漠而无情,直起身子,冷冷地撂下话道:“母后好好养着吧,看来今日,朕是不该来此!”说罢,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 萧太后绝望地张大了瞳孔,口中高呼一声:“先帝啊……” 终于,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连悦看着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双眸撑放,无法瞑目。 “太后,太后……”吉祥如意双双跪下,北苑的哭声划破天际,仿佛要穿透整个皇城,楚炀终究没有再回头。 连悦小心翼翼地合上萧太后的双目,她想,萧太后此生最大的遗憾,大概是煎熬了这么多年,终是没能再见楚煜一面吧? “您放心地去吧。”连悦低诉:“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出楚煜,助他重获自由!” 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她不能理解,她不能理解楚炀到底在执着些什么,但她却能够肯定,楚炀必会追悔今日的决绝。 子欲养而亲不待,而楚炀所错过的将是他此生都无法补救的遗憾。 连悦一直留在这里未肯离去,傍晚,有宫人经由陈德将消息送到了楚炀耳中。 “陛下,太后娘娘殁了。”陈德跪在勤政殿外禀道,良久,才听殿内的楚炀应了一声:“知道了。” 又过去了近两个时辰,陈德才得了文帝新的旨意:元朔十四年九月二十五,圣懿皇太后萧氏殁,举国同悲,念太后心慈仁善,****天下,以示哀思…… 圣旨很快便颁了下去,北苑中,连悦看着突然闯入的嬷嬷们以最华丽的锦缎将萧太后的遗体包裹着不知要送往何处,吉祥如意激动地想要阻拦这一切,她们始终不愿相信伺候了一世的主子就这样撒手人寰。 连悦一左一右拉住她们二人,她大概知道,这是皇家入葬礼仪,再不舍也无可奈何。 “总是要让她老人家入殓的。”连悦道,她的嗓子微微有些干哑,吉祥如意抱头痛哭,连悦被她们诱得又禁不住哭出了声。 这个消息若是被楚煜知道了,真不知他该难过成什么样子,说不定会生出轻生的念头来呢? 不……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至少,在助他重获自由前,一定要他好好活着才行。 只有活着,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萧太后的突然病故叫很多人都大为震惊,这其中亦包括萧芷凤。 云姑将这个消息告知萧芷凤的时候,萧芷凤险些栽倒:“你说的什么?萧太后殁了?可当真?” “陛下连颁两道圣旨,岂会有假……” 萧芷凤面色骤变,她与萧太后总归姑侄一场,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能见上一面,如今,她去了,萧芷凤心中竟生出了些许悲寂。 第110章 :贤相萧禾 “父亲可得了消息吗?”萧芷凤撑着桌案,缓了缓心绪后问道。 云姑扶了她坐下,回道:“陛下派了人去瑶光寺报丧了,老丞相此刻怕是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吧!” “呵。”萧芷凤轻笑两声:“想来,如今也唯有这桩事情能让父亲重返平陵了吧!” 她与父亲之间的嫌隙已滋生了十四年,不,或许更早,早到她嫁予楚炀的那一日起,他们父女的关系也就彻底崩裂了。 一代贤相萧禾的名号,试问南蜀上下,有谁不晓,只是,十四年前,先帝崩逝,新帝继位的同时,萧禾亦称病辞官,从此避居瑶光寺虔心礼佛不问世事。 萧禾心中一直有个未解的结,这个结,萧芷凤知道,他的长子如今的右相萧南知道,就连楚炀也知道。 萧禾一直是力挺楚煜的人,自然面对楚炀得势而心灰意冷,他的长子萧南又是楚炀的心腹,很长的一段时间,萧芷凤像个傀儡一般夹在父兄之间左右为难,可最终,她还是被迫嫁予了楚炀。 原以为瑕疵必报的楚炀会就此寻个由头杀了萧禾,可令人意外的是楚炀没有,对于萧禾,他始终敬畏有加,像是要向萧禾证明什么似的,证明自己确有治国之才,证明萧禾当初的眼光有误,又或许是在等待萧禾主动向他俯首臣服。 十四年里,楚炀亦多番暗中派人前往瑶光寺拜请萧禾回朝,然而萧禾始终不为所动,甚至连面都不曾露一个。 “娘娘,您说,老丞相这次回来,还会走吗?”云姑小声问。 “父亲的脾气……”萧芷凤默叹着摇了摇头。 平陵城,萧禾的车驾缓缓驶过素裹的平陵街市,太后大丧,满城挂白,原本喧闹的街区,也只有行人三俩,更显悲寂。 车驾驶过右相府,突然停了下来,萧禾不禁斥问:“怎么回事?” 随从撩开车帘一角,恭敬地回道:“老爷,是……大公子。” 萧禾的眸色暗沉了几分,冷冷地吩咐道:“继续赶路!” 然而却使唤不动车夫,萧禾无奈地探出半个脑袋来,呵斥道:“你们是要做什么?” 车驾前头站了一排人,皆是右相府的家奴,人群里头款款走出一个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男子见了萧禾,迎面跪下,拱手道:“儿子恭迎父亲回府!” 原来是萧南。 萧禾凉凉地嗤笑道:“右相大人权位尊贵,只可上跪君皇,岂能跪我一介布衣?老夫可担不起!” 萧南面色泛苦,父亲的这番话像是一把锋刀,直插入了他的心肺,他深知,若不是父亲辞官,右相之职永远轮不到他来做,他私以为在其位定能做得比父亲当年还要好,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明白父亲当年的劝诫是对的,可惜……他已无回头路可走。 见萧禾依旧不为动容,萧南冲人群后头使了个眼色,随即蹦出两个滑头小子来,那是萧禾的两个儿子,长子萧恒已满十八,次子萧鸣虚小两岁。 两个小子学着萧南的样子跪下,诚心迎道:“孙儿恭迎祖父大人回府!” 萧禾的下巴颤了颤,见到这两个孩子,他的心里自然有些翻涌,当年,他离开始,这两个小子还都是小不点,想不到如今竟生得这么大了。 即便心有触动,却依旧无法解除萧禾与萧南之间的芥蒂。 萧禾拉上车帘,吩咐道:“老何?” 赶车的老管家知道萧禾的脾气,可前头又有这么一大群人拦着,他也很是为难:“老爷,要不……” “闭嘴!”不等老何说完,萧禾索性跳下车来,愤道:“怎么,老夫现在无官职在身,连你都使唤不动了吗?” 这话看似针对老何,实则是指桑骂槐针对的萧南,萧南垂下脑袋,萧禾的袍袖狠狠刮过他的脸,他不敢抬头,甚至连伸手去拦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禾从自己眼前走过,一路远去…… 原来父亲竟恨他至此,多年未见,依旧过门而不入,宁愿蜷居小小的别院,也不愿受他这个儿子的笑脸相迎。 “爹爹,祖父大人已经走远了。”萧恒与萧鸣扶起地上的萧南,“父亲,祖父是不是不喜欢我们?”萧鸣问。 萧南摇摇头:“与你们无关,都是爹爹的错……” 太后大丧,丧典便定在两日后的九月二十八,尔后需在宫中受七七四十九日的香火,方才定棺入葬皇陵。 各地皇室宗亲得了消息,这两日亦纷纷赶至平陵送萧太后最后一程,而远在宁州的楚灵因正在操办亡夫祭礼,不宜回返,幸而贺兰多敏尚在京中,也不算失礼。 这两日平陵城中人头涌动,很是热闹,可惜连悦没有机会出去,文帝命萧皇后全力置办国丧事宜,而他自己已下旨罢朝七日,以显追思。 他的伤心大概是真的,连悦想。 这两日,楚炀一直将自己独自关在勤政殿,就连陈公公也不敢滋扰,连悦靠在殿外的柱子上,小声问陈德:“皇上既然这么伤心,为什么当年太后娘娘健在的时候,不好好孝敬她呢?” 陈德沉默了片刻,恼道:“你的舌头还想不想要了?” 连悦四下顾盼,见周围根本没人:“公公,我这不是只偷偷问你一个人的嘛。” “别问了,这个时候,难保陛下不会……” “不会什么?”才问出口,连悦突然噤声,她似是明白了陈德的忠告,是啊,以楚炀那性格,这个紧要关头,指不定会以为太后娘娘殉葬为由,拔去几个眼中钉,就算楚炀不会这么做,萧芷凤也一定会! 连悦蒙着脸躲到陈德身后:“公公……我还不想死,嘤嘤嘤。” 可事实上,萧芷凤若真有这个意思,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连悦。 同时,与连悦有着同样顾虑的还有宫中几位不慎得罪了萧芷凤的嫔妃,这一回,怕是都逃不过了。 所以,于后宫而言,若是瞧见几个平生连太后娘娘的面都没见着的人哭得比旁人伤心,不用怀疑,她大概是担心自己要被列入殉葬名单了。 第111章 :脱生计划 傍晚,连悦抱着一大撂纸元送往庆春台,萧太后的遗体便安放在这里,郕王、靖王包括太子在内的三位皇子从昨夜起便已跪在了内殿替陛下守灵。各宫妃嫔以及各府女眷们则跪在外殿默诵经文。 连悦路过廊下,无意听得宫娥们的两句碎语:“三位殿下都在了,怎么不见公主们?” “六公主远嫁北晋,怕是回不来的;四公主那里已经派了人去接,快马回城也要两日;至于五公主,我听说昨儿夜里便就病得下不来地了。”另一名宫娥低声回道。 “原来是这样,若是公主们都赶不回来,那丧典上岂不是只能劳动太子妃了吗?” “那怎么行,太子妃有孕在身,本就不宜操劳,我猜,还是要等四公主回来的。” 那交头接耳的几名宫娥远远瞧见连悦来了,纷纷噤了声走开了,连悦叹息一声,想萧太后如此福泽,最终却无儿女相送,丧典再是隆重,又有何意义呢? 可惜楚煜不在,若是楚煜在,如今守在内殿的,怕只是他了吧! 连悦将纸元送至外殿,交给吉祥如意两位嬷嬷,遥遥朝着内殿方向拜了拜,眼瞧着这两位跟了萧太后大半辈子的嬷嬷流干了眼泪,哭肿了眼睛。 而外殿两侧跪着的嫔妃们,身着素衣,低头抽泣,哭声一阵塞过一阵,真假难辨,她们着实应该哭一哭,就算只是为了她们自己。 夜间骤然刮起了一阵大风,连悦瑟缩着身子随陈德一起候在勤政殿外,楚炀已经将自己关在殿内两日了,滴米未沾,膳食随时备着,只需他吭一声,便就能立马送到他的嘴边。 “撤了吧,陛下不会吃的!”连悦道。 捧着膳食的内监有些迟疑地瞧着陈德,陈德点点头,表示赞同连悦的说法。 看来他们是想到一处去了,楚炀虽未在庆春台守灵,可他却依旧有意要为萧太后断食三日以示孝道。 他其实很爱他的母后,可惜,用错了方式。 他的母后其实也同样爱着他,可惜他要的太多,懂得太少,致使误解越来越深,最终演变成无法挽救的遗憾。 午夜,连悦终于忍不住推门进去,陈德有些担心,连悦回以一个从容的微笑。 楚炀听到推门的声音,撑开半眯着的眼睛,沉声道:“谁准你进来的?” “是陛下自己啊!”连悦步步靠近,她想,这个时候,楚炀是没有力气对她怎么样的。 果然,楚炀又眯起了眼,连悦看到桌案上纹丝未动的茶水,凉凉地扯了扯唇角。 “陛下既然这般伤怀,为何又不肯去庆春台看看她老人家最后的模样呢?”连悦问。 “是。”连悦不予辩驳:“就当是连悦自作聪明罢!” 看楚炀憔悴的模样,恐怕这两日都不曾睡好,连悦搅了搅凉透了的茶水,又问:“陛下后悔吗?后悔那一日早一步离开……” “你的话太多了!”楚炀撑开泛着血丝的眸子,冷冷地瞪了连悦一眼:“出去,给朕滚出去!” 连悦却伫立在楚炀面前,动也不动,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他,楚炀深深觉得自己作为皇帝的威仪受到了蔑视,才要起身,却又无力地落座回去,颤抖着手指着连悦:“连你也来嘲笑朕是不是?母亲,兄弟,爱人,朕如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呢?”连悦眉眼弯弯:“陛下还有权势,陛下费尽心机攒在手中的至高无上的权势,它是不会背弃您的!” 楚炀心中一沉,没有接话。 “如此看来,陛下开心吗?”像是猜透了楚炀心底的落寞,连悦瞅准时机一举攻下他心中防线:“断情绝念换来的这一切,陛下满足吗?” “你闭嘴!”楚炀吼道,随手抓起案上的茶壶向连悦砸了过去,然而没躲,可楚炀却砸偏了。 茶壶砰然落地,碎裂成一片一片的残渣,连悦无谓地摊了摊手,俯身去捡,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此刻用这茶壶的碎片割断楚炀的喉咙,从此楚煜也就自由了。 可惜她不能。 弑君篡位的罪名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楚煜而言,都太过沉重,他们担不起,楚煜要自由,但一定要楚炀亲自放他自由并且洗去他背负了十四年的罪名。 而要促成这桩事,并不容易,除非有办法让楚炀心甘情愿让出这一步。 “陛下知道太后娘娘临终前手中紧紧抓着的是什么吗?”连悦捧着茶壶的碎片堆在一旁,楚炀好似毫无兴致听她说话,可连悦偏要说给他听。 “是一串殷虹穗子。”连悦说:“听吉祥嬷嬷说,那穗子是当年陛下您亲手割断的,如今仍被太后娘娘握在手中。”连悦顿了顿,返身而去,悄悄地带上了殿门。 后半夜,连悦没能撑得住回房睡了,但次日听陈德说,陛下后半夜一个人去了庆春台。 一切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也正一步步朝着她所想要的方向发展。 正当宫里人人忙得焦头烂额之际,连悦却又把自己窝在了御药房。 彭程见了她,眼神略微有些闪烁,自那日被皇后娘娘召见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也不知皇后娘娘找他到底为的什么事情。 自然,他的这番变化连悦并未在意,原本,彭程就不是连悦在意的人。 还好,御药房的药材都很齐全,连悦随随便便翻了几个柜子便就找到了她想要的。 对于药物之类的东西,连悦从来不喜欢假手于人,因为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信。 这是爷爷教给她的道理,药能医人,自然也能害人,如何既害了人的同时又能救人,就看医者自己的修为了。 连悦从御药房出来的时候,将那小包药粉塞进了药包中,她有些紧张,这包药粉所系的可是唯一能让楚煜自由的希望。 “若是这个计划不成,那我就杀了他……”连悦想,但愿上帝给她这个机会,如若不然,她只能替楚煜担下那一切违逆天意的罪名了。 第112章 :脱生计划2 九月二十八,太后丧典,四公主快马兼程如期而至,甚至来不及歇脚,换了素服便赶至庆春台。 这位只在儿时见过太后两面,如今早已不记得祖母模样的嫡公主,此刻正手捧太后生前凤袍满面悲怆地跪于灵前主持这场盛大的丧典。 各地宗亲极其成年子嗣家眷、合宫妃嫔满满当当跪了一地,男首女下,外围又有宫女内监无数,顷刻间哀声阵阵,就连这天都被哭沉了一般,乌云滚滚。 连悦随一众宫女跪在外围,当丧钟敲响的第四十九下,四公主楚惜薰于灵前诵读祭文,祭文中道尽了萧太后生平种种,字里行间无比显出对其的敬仰与追思。 据说,这祭文是文帝亲自撰写,只可惜,直至整个丧典结束,连悦都不曾瞧见文帝的身影出现。 丧典持续了将近四个时辰,之后的四十九日,太后遗体将继续奉在庆春台,由三位皇子代行跪守,同样,各地宗亲将会滞留在京斋戒四十九日,直到太后定棺入葬皇陵,才能回返。 连悦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陆续离开庆春台,三两结伴而行,适才那悲天动地的伤怀仿佛一扫而空,至少连悦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悲戚,不过是应于形式罢了。 试问跪在这庆春台的数百上千人中,真正存了悼念之心的又有几人呢? 连悦看着疲累不堪的楚惜薰跟着萧皇后一起回了锦华宫,庆春台一下子空空落落,只余零星几位宫人清理丧典现场。 连悦回头从小内监的手中接过食盒:“我去送吧!” 那小太监点头道:“那就有劳连姑娘了!” 食盒中盛着三碗米汤,想到内殿中的三个家伙这三日里粒米未进,连悦便觉心疼,楚惜勤就算了,重要的是楚惜朝也在其中呢! 连悦小心翼翼地踏进内殿,放下食盒,恭敬地在太后灵前奉上一炷香,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道:“三位殿下辛苦,喝两口米汤暖暖胃吧,别熬坏了身子。” 一听到有吃的,楚惜明两眼放光,恨不能立刻冲过去抢了连悦手中的食盒。 连悦能够理解,作为一个资深吃货,他能忍耐三天已经算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连悦不紧不慢地将三碗米汤分发给三个人,楚惜明瞅了瞅楚惜朝的那碗,又瞅了瞅自己的,立马不乐意了:“连姑娘你偏心,你看,二皇兄那碗里好歹还有米糊,怎么我这就全是汤水了?” 连悦无奈地撇了撇嘴,嗔道:“靖王殿下收敛点儿,太后娘娘看着呢!” 楚惜明语塞,楚惜朝顺势将自己的那碗换给了楚惜明,道:“我的这碗也给你,皇祖母知道你胃口大,不会怪你的!” “谢谢二皇兄,还是二皇兄心疼我啊!”楚惜明乐呵呵地接了去,连悦白了他好几眼,这货还真是不会记仇,怕是忘了被楚惜朝胖揍的时候了。 “那你怎么办?”连悦担忧地瞅着楚惜朝。 楚惜朝微微颔首:“我没事,还撑得住!” “可是……”连悦未能说完,楚惜勤插嘴道:“二弟体虚,哪里受得住?我的这碗便给你吧!” 见他们兄弟三个为个米汤都让来让去,连悦恼了,跺一跺脚道:“行了行了,我再去煮了来便是了,不填饱肚子,哪里来的力气为太后娘娘守灵?”说罢又冲着萧太后的灵位拜了拜:“太后娘娘不会怪罪你们的!” “就是,皇祖母可慈祥了,听嬷嬷说,我小的时候,祖母还亲自给我换过尿布呢!”楚惜明喝着米汤,口齿含糊地说道。 连悦敲了敲他的脑袋,腹诽道:真是个不害臊的家伙。 走时,楚惜明拉着连悦,小声哀求:“再多准备几样可口点心呗!” “要不要再来两碟爽口小菜呀?” “好啊好啊!”楚惜明笑眯眯地仰头应道。 “美得你!清汤馒头,别的没有!”说罢,连悦快步离开了庆春台。 每日,连悦都会给庆春台那兄弟三个送去自己蒸的馒头,变着花样的用面粉揉出不同的形状,配上一碗不沾油腥的清汤,竟然被楚惜明夸赞美味。 那家伙大概是被饿昏了头了,都说,人在长期食不果腹的状态下,吃什么都能吃出鲍鱼翅肚的味道来,果然是真的。 为了照顾楚惜明打大胃,连悦每次都会瞧瞧多塞几个给他,可惜他那个胃就跟个塞不饱的无底洞一般,不管啃几个,依旧嚷嚷着饿。 给那三只做馒头的同时,连悦也一并给文帝也备了一份,同样亲自送去勤政殿,看着他一口一口咀嚼下去。 陈德夸赞连悦妙手,说是御膳房准备了多样素斋皇上都吃不下,惟独连悦送去的馒头竟然能连续吃下好几个。 连悦心道:这馒头可是为他特制的,不吃也会想出法子掰开他的嘴给塞进去的。 幸而文帝十分“配合”,倒省却了连悦不少的麻烦。 只是,连续多日以来,文帝夜夜惊梦,萧太后临终前苦苦哀求他放了楚煜的情景几乎时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伴着头痛欲裂的症状,甚至还时不时出现幻听,这让文帝痛不欲生。 诸位御医轮番诊治都诊不出任何端倪,开了各种安神药方都不见其效,终于,只剩下连悦。 连悦指了指自己:“要不,陛下让连悦给您扎几针试试?” 文帝已是无可奈何,撑着胀痛的脑袋,摆手道:“来,来吧!” 一抹得意之色顷刻间划过连悦的唇角,她摊开针包,取出其中最为细长的两根银针,在眼前晃了晃,道:“不过,陛下,咱们说好,我这针下去,或许可以为陛下缓解头痛之症,至于梦魇这种东西,连悦可就无能为力了。” “你……”文帝有些不耐烦:“你快下针吧!” 看来,他是真的痛极了。 连悦暗道:这就痛得受不了吗?那么你这些年加诸在楚煜身上的各种折磨又算什么呢? 冷不防地,连悦粗鲁地按着文帝的脑袋,银针浅浅地扎进他的头顶…… 第113章 :脱生计划3 那根银针若是下得偏离两寸,神不知鬼不觉间取了楚炀的性命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连悦终究没有选择这条下下之策。 半盏茶的功夫后,连悦取了针,伸手按揉着楚炀的头部穴位,问道:“皇上先下感觉如何?” 楚炀清醒了片刻,点了点头:“是比之前有所缓解了。” 看来,这个连悦是确有些不同于常人的真本事的。 “皇上耐心些,一时半会儿要想根除痛楚,是不可能的,不过,只要按时施针,再加上我给您按压头部穴位,慢慢缓解,也就好了。”正说着,陈德在外求见,楚炀应声要他进来。 陈德遥遥跪拜,奉上一叠册子,禀道:“陛下,这是适才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殉葬名册,还请陛下过目。” “此事,由皇后做主便是,朕就不看了!”楚炀舒服地眯起眼,陈德略有愁容:“陛下,只是……” “怎么,你还有何疑问?” “呃,不……奴才不敢,皇后娘娘定的人选,奴才自然不敢妄加非议,只是,若是连姑娘随太后娘娘去了,那陛下的头痛之症可怎么办?还有尚未痊愈的七殿下……”陈德忧心道。 连悦留了个神,心中怒骂:这个萧芷凤,还真是存了个非要置她于死地的心了啊,果然把她塞进了殉葬名单中了,哼,要是她连悦是这么容易被整死的,那她岂不是白穿越了一回? 楚炀听到连悦的名字,不觉疑惑道:“怎么?她也在名册中?” “是……”陈德回道:“十二名宫娥名单,皇后娘娘钦点的……连姑娘。” “换了!”楚炀想也不想,脱口道:“其余人朕都不过问,她不行,就换成……换成锦华宫的宝霖吧!” “是!”陈德应道,捧着册子退了下去。 锦华宫的宝霖,那可是皇后娘娘身边较为得心的丫头呢! 陈德将皇上的意思带到锦华宫,萧芷凤听闻后,大为不满却未敢当着陈德的面动怒。 待陈德走后,萧芷凤整个人如一滩死灰一般瘫坐在榻上,阴笑道:“好,好啊!” “母后?父皇这是何意?那个连悦是什么人,父皇怎么会这么在意她?”楚惜薰扶着萧芷凤的肩,疑惑道,她久不在宫中,自然不知道这一两年里所发生的事情。 萧芷凤咬牙:“她就是颗祸星,是本宫的心中锥刺,若是不能除了她,本宫的日子,怕是过不安生的!” “怎会?这宫里竟还有人能够这般威胁到母后的吗?”楚惜薰始终觉得,凭着她母后的手段,后宫上下,谁能不对她恭恭敬敬服服气气,所以对于连悦这根锥刺的存在,她无法理解。 萧芷凤也无从向她解释,只道:“你今日也听见了,你父皇为了保她,竟然要将她换成宝霖,这分明报复,是在向本宫示威……” “真是太过分了!”楚惜薰嗔道:“那个连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能把父皇迷成这样吗?” “哼。”萧芷凤冷笑:“她的本事,可不是这些。” 听闻皇上钦点宝霖替换连悦为太后娘娘殉葬,宝霖那里早已闹开了,哭声从殿外传至殿内,萧芷凤一阵头疼,突见宝霖撩开幔帘冲了进来,跪行道:“娘娘……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啊娘娘!” 宝霖也算是跟了萧芷凤许多年的老人了,难得的一个得心的人,萧芷凤自然也是舍不得,可惜,皇上的意思违逆不得,她也无可奈何。 萧芷凤叹了口气,侧目瞧了一眼楚惜薰,楚惜薰意会,上前亲自扶起地上跪着的宝霖,劝道:“宝霖,母后平日待你如何?” 宝霖抽噎着:“皇后娘娘待奴婢自然是极好,奴婢家中得亏有娘娘照应,才会有如今光景。” “既然如此,怎的现下这点儿小事就哭成这样了呢?”楚惜薰擦了擦宝霖脸上的泪水,复道:“为太后娘娘殉葬,这是何等光鲜的事情,日后,你兄弟甚至还能凭此谋个一官半职,你且宽心,母后自不会薄待了你的家人。” 宝霖双肩不住地抖动着,陡然明白了楚惜薰话中的意思,欠身跪下,深深磕了个响头,道:“奴婢……奴婢叩谢皇后娘娘……大恩……” 殉葬名额拢共三十人,其中妃嫔六名,宫女太监各十二名。 宫女太监们事前则会得一大笔丰厚的赏赐,许他们同家人见上一面,而那些妃嫔,不论品阶出身,皆会晋升为妃,她们熬尽了所有的青春巴望而来的一切,却如一场虚幻的梦一般,转身即灭…… 三十人,三十条鲜活的生命啊…… 连悦抱膝坐在台阶上,她的身后是庆春台偏殿,偏殿里便锁着这三十人。 他们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大声喧哗,甚至不能提前寻死。 他们要做的便是时刻保持最好最清醒的姿态,等待太后娘娘入葬那日,或是白绫或是毒酒,去到一个他们想象不到的世界…… 连悦曾亲眼目睹了其中几人与他们的家人做最后道别的情景,他们对于自己已被列入殉葬名单只字未提,只是尽可能地将自己多年来攒下的一切积蓄毫无保留地递送了出去。 他们所得的封赏,或许是活着拼尽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却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们该高兴,该欢呼…… 命运大抵如此,有些东西,总是需要同等代价去交换,可性命也是可以用这些身外之物来计量的吗? 但连悦终究想明白了,于他们而言,被列入殉葬名单,或许是他们的不幸,可他们的不幸却换来了家人此生无忧,又何尝不是一种幸呢? 连悦忽然就想到了楚煜,如果说,楚煜的自由需要同等的代价做交换,那么她愿意! 她愿意成为被牺牲的那个,不管要她做什么,只盼他能一世安好。 过往的几十年没能好好过,盼来日,一切还可从头。 “等着我!”连悦掰了掰手指头:“很快了……” 第114章 :脱生计划4 连续几日,经过连悦的调理,楚炀的头痛之症总算有所好转,连悦又主动为其配了“宁神茶”,却始终无法令文帝睡个安稳好觉。 他自然是睡不好的,这一切,都得归咎于连悦的“功劳”。 从她蒸的馒头开始,再到如今每日调制的宁神茶,楚炀所入口之物无疑都掺杂了少许兰草汁,每日用量甚少,就算由其他御医亲试,也绝对察觉不出来,可就是这么一丁点儿东西,足以叫楚炀日日失眠梦魇缠身苦不堪言。 辰时,连悦将做好的茶点送至庆春台后便径直回了勤政殿。 才离开小半个时辰,陈德便就急得四处寻她,见了连悦回来,忙拉住她道:“姑娘,你可回来了,皇上昨儿怕是又没睡好,这会儿正发脾气呢!” 连悦手中端着的正是给文帝调制的宁神茶,小白瓷碗里盛着绿澄澄的药汁,还隐隐冒着热气。 “我先进去看看!”连悦道,陈德给她开了内殿的门,连悦疾步进去,将茶碗搁在案上,环顾整个寝殿,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怎么回事?皇上不在这里吗? 拉开帷幔,连悦小声低唤道:“皇上?” 没有得到回应,连悦不甘心地又唤了一声:“皇上!” 隐约好像听到了轻微的喘息声,连悦循着那声音找了过去,竟在墙角柜子边上发现了楚炀。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蓬头散发面目惊惶地瑟缩在那角落里,全身不住地颤抖着,嘴里含糊不清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连悦试着靠近过去,却被他一掌挥开:“滚开……给朕滚开!” 即便楚炀这般狼狈,可手上的力气却不小,连悦整个人都被他给挥倒在地,险些扭断了胳膊。 再看楚炀的模样,连悦不禁担忧,不会是用量过猛,直接将人给弄傻了吧,他要是就这么彻底疯了,那怎么办? “皇上,您清醒点啊,喂……”连悦小心翼翼地朝他挪了过去,还未完全靠近,却忽然听到楚炀凄厉的抽噎声,连悦不是第一次见楚炀落泪,他曾为静妃落过泪,也曾为太后泪眼婆娑,可此时,他竟毫不顾忌地放声嚎啕了起来。 连悦整个人都蒙了。 什么情况,这家伙真的被吓出毛病来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朕,为什么都要逼朕!”楚炀双手抱着脑袋,似是十分痛苦,抬眼瞧见连悦,瞳孔渐渐放大,陡然扑倒在地,哭声欲裂:“啊……父皇……父皇,儿臣不是故意要害死您的……父皇!” 楚炀一连对着连悦磕了好几个响头,连悦险些喷出一口老血,照这个情况下去,楚炀不疯,她也得被逼疯了。 连悦艰难的按住楚炀,奈何楚炀力气太大,又在不停地挣扎,致使连悦摔了好几回,最终无奈,连悦抡起案上的砚台,狠狠地朝着楚炀的脑门儿砸了下去。 楚炀应声倒下,世界顿时安静了,可连悦却见楚炀的脑袋上肿起好大一个包。 完了……连悦耷拉着脑袋,要是楚炀醒过来回想起这一幕,指不定会怎么发落她呢! 连悦试图自己将楚炀扶上床榻,奈何她那小胳膊小腿根本支撑不住楚炀的个头,尝试了几下都没能成功,不得不放开嗓门儿大喊:“陈总管,快来帮忙啊!” 听到连悦的呼声,陈德不敢耽误,赶忙开门进来,愣了好一会儿,连悦跳起来扬了扬手:“这儿,在这儿!” 陈德跑过去,看到地上躺着的楚炀,又见楚炀脑袋上的肿块,整个人都惊糊涂了,指着连悦问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别问了!”连悦打掉陈德的手:“赶紧的,扶到床上去,不就肿了个包吗,本姑娘有本事立刻叫它消肿你信不信?” 陈德翻了个白眼,看这状况,大致已经猜出是连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伤了皇上,却不揭发,与连悦二人合力将楚炀扶上了床榻,连悦撑着腰,瞅了瞅楚炀的这副颓靡样子,摇了摇头。 忽见桌上的宁神茶,连悦随手端了来,指使陈德道:“愣着干什么呀,快点儿,掰开他的嘴,灌下去就没事儿了!” 陈德踌躇着不忍下手,连悦实在看不下去了,将茶碗塞到陈德手中:“一边儿去,我来掰着你给喂下去总行了吧!” 说着,连悦抡了抡袖子,坐到楚炀床头,托起他半个身子,粗鲁地掰开他的嘴,幸好此时殿内没有旁人,若是叫旁人看见了连悦这样对待他们的皇上,指不定多少刀子砍下来了。 “快点儿啊!”连悦催道:“我抱着不累啊?” “是是!”陈德按着连悦的指示,将那碗宁神茶给楚炀喂了下去。 连悦松了口气,将楚炀平放下来,替他拉好被子。 “行了,咱们出去蹲着吧!”连悦收拾了茶碗,甩了甩手道。 “啊?”陈德似乎还没晃过神来,他实在是跟不上连悦这“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啊什么呀?”连悦白他一眼:“你不想想,他都多少天没合眼了,这一觉下去,嘿嘿,少说也得三五天!” 陈德抹了抹额上的涔涔冷汗:“那……” “哦,我知道你说什么了,这肿块儿没事的,待会儿你去弄两块冰块过来敷着就行了!”说罢,连悦匆匆离去,不知她正要赶着去做什么。 陈德静静地伫立在楚炀榻前,凝望着床榻上的人,脸上的皱纹好似抖动了那么两下。 陈德常常会问自己,他这一生,从伺候先帝开始,再到如今的皇上,他心中所想所盼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结局呢? 那个秘密…… 那个十四年前先帝临终时所发生的一切,这个世上,除了已故的先帝,以及如今躺在这里的皇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先帝的死因,以及那份早已拟好的遗诏…… 他选择了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沉默多久,但他知道,终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被公诸于众。 而那一天,他也就能安心去陪伴先帝了。 第115章 :脱生计划5 果如连悦所言,文帝这一昏睡就足足睡了整整五日。以彭元庆为首的众位御医们齐聚勤政殿,深怕他们的皇上睡出个好歹来。 连悦懒得与那些御医院的小老头们较真,吃定他们不论如何都瞧不出什么端倪来的,便是萧芷凤不放心,亲自过勤政殿探望,御医们也只是回说皇上因为太后崩逝悲伤成疾。 连悦不否认,皇上因为太后一事是有那么一丁点儿难过,但还不至于伤心到病倒,她的一番“心思”倒叫楚炀白白得了个“大孝”的好名声,满朝文武皆在议论颂赞,这让连悦心底的负罪感更少了。 这五日里,萧老丞相入过一次宫,陈德亲自引的他到庆春台,连悦也被一同叫上。 连悦垂首走在后头,陈德则与萧老丞相在前头边走边叙话。 起先,他们各自寒暄,连悦并未在意。 萧禾本是萧太后的同胞兄长,可在太后丧典上连面都不曾露,如今却又一个人进宫祭拜,这个人倒真是奇怪的很,他进宫找的不是他的女儿萧皇后,却要劳烦陈德这位大总管。 正当连悦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萧禾突然问起了皇上的病症:“陈总管,我听闻皇上伤心过度,病了,这事儿可是真的?” 陈德点一点头:“自太后娘娘仙逝后,陛下几乎夜夜难眠,奴才倒是有几回听陛下道是太后娘娘舍不得离开,时时徘徊在他身侧……” “竟是这样?”萧禾淡笑一声,连悦插嘴道:“不止呢,皇上还说,他一闭上眼就会梦到太后娘娘临终时哀求他的模样,那日,我给皇上送药茶,看到皇上不停地喊着‘放过他,别逼他’之类的话……” 连悦说罢,陈德斜瞪了她一眼,斥道:“死丫头,当着萧老丞相的面,也尽胡说!” “我才没有!”连悦吐了吐舌头:“太后娘娘仙逝时我当时就在她老人家身旁,本来皇上也在的,可是后来不知怎的,皇上甩手走了,太后娘娘这才……” 连悦话至一半,瞥见萧禾严肃而又庄重的神情,她却卖起了关子,噤声躲到陈德身后:“陈公公,我错了,我不说了!” “不!”萧禾抬手道:“你说下去,我倒是很好奇,太后娘娘临终前可曾说过什么?” 连悦揉了揉脑袋。一副恍然记起地样子,道:“有呢,太后娘娘好像是在恳求皇上放了谁……皇上当时就不高兴了,回说那个人已经死了,让太后娘娘好好养病别再惦记了,撂下这话就走了!” 陈德看连悦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复杂,连悦原不是个喜欢多嘴多舌的人,可今次她却当着萧禾的面说了这么多,难保不是刻意为之。 但陈德只是怀疑,未经证实,他也不敢妄断。 萧禾沉默了半晌,没再多问,前方便是庆春台,陈德引了他进去祭拜,连悦则候在殿外。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连悦就快等得睡着了,这才见萧禾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双眸通红,明显是才哭过的样子。 “老丞相切莫太过伤心啊!”陈德从旁劝道,萧禾抖了抖自己的袍袖:“你说的对,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再不知爱惜,怕是只能去陪伴先帝与太后娘娘咯。” “怎么会?”一直蹲在台阶下的连悦突然迎了上来,拍了拍萧禾结实的肩膀,赞道:“老丞相精壮得很呢!” “哈哈哈。”萧禾被连悦逗乐了,捋了捋胡子,三人返身准备离宫,本以为萧禾会顺路去一趟锦华宫,可一路上连悦从未听萧禾提起过萧芷凤,仿佛这萧芷凤与他毫无瓜葛一般。 陈德带萧禾到勤政殿探了探皇上,皇上彼时还在睡着,萧禾也未靠近,遥遥躬了躬身算作行礼,转而又问了御医一些话,御医们给的答复与此前回复萧芷凤的并无异样。 萧禾神情突然严肃起来,道:“这可怎么好,若是陛下迟迟不能康愈……”萧禾顿了顿,复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萧老丞相既有主意,何不早早言说?” “我这些年长居瑶光寺静修,与那瑶光寺主持玄智师傅还算有缘,玄智师傅可是位得道的高僧,或许,可请他入宫一趟。”萧禾娓娓诉道。 连悦听罢,莫名有些惊慌,若是萧禾口中的那位老和尚真是位得道高人,一眼拆穿了她的“把戏”那一切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陈德回道:“此事还需陛下醒来亲自定夺,老丞相放心,奴才一定会同陛下好好提一提。” 萧禾回头深望了龙榻的人两眼,正要离去,连悦殷勤地拦在陈德前头:“陈公公留下吧,我送老丞相出宫!” “也好。”陈德没有阻挠,连悦一路将萧禾送至了宫门口,想要问的话在肚子里翻滚了许多遍,最终却都无法问出口。 她还不知道萧禾到底是敌是友。 只是,叫连悦意外的是,萧禾却停了下来盯着她看了许久,道:“你不是有很多话想要同我说吗?” “没!”连悦惊恐地像是顷刻间被人看穿了所有心思一般,连忙摆手:“老丞相误会了,我哪有什么话要说,我……” “小姑娘,你很聪明!”萧禾没来由得赞道,连悦陡然生出一身冷汗,抬头仰视着萧禾,莫名觉得面前的这个满脸褶皱的老人的模样看起来十分高大。 他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自己的那些“伎俩”都被他看穿了吗?这怎么可能呢? “不明白?”萧禾反问。 连悦摇头,萧禾捋着胡子“咯咯”笑着,凑近了连悦附耳道:“你听说过半月珏吗?” 连悦还是摇头,萧禾伸手拍了拍连悦的肩膀,回以一个温和的笑,转身而去。 连悦呆呆地立在原地许久,目送着萧禾走远,直到这个人彻底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直觉告诉她,萧禾出现,绝对是来帮她帮楚煜的,而他口中所提起的“半月珏”,连悦心想,这难道和楚煜有什么关联吗? 第116章 :脱生计划6 楚炀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榻前就只有陈德一人,昏睡了这几日,他的精神状态显然有所好转,只是肚皮正不停地“咕咕”叫唤着以示抗议。 像是掐准了时间一般,连悦及时送来膳食,热腾腾的一大碗素馅儿饺子。原是准备蒸了给庆春台那兄弟三个解解馋的,不过猜想楚炀今日大致会醒来,便顺便给他下了一碗。 “皇上,对付着吃一口呗?”连悦殷勤地将饺子碗搁放到桌上,陈德扶着楚炀起身坐了过去,虽只是清淡的素膳,可连悦却能够将这些饺子捏的精致俏皮,叫人看了不禁食欲大振。 楚炀提起筷子夹了一只送进嘴里,馥郁醇香,滋味甚美。楚炀不得不对连悦刮目相看,医术好也便罢了,想不到连厨艺也十分鬼灵。 连悦见楚炀一只接着一只,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得意地扬了扬唇,腹诽道:吃吧,这饺子里的兰草汁又够折腾你几天的了! 果不其然,楚炀当晚又被梦魇所缠,连着陈德与连悦以及整个勤政殿的宫人们都没能睡得安稳。 连悦“自告奋勇”地给楚炀扎了一针才叫他镇静了下来。 陈德摒去左右,点上了殿内所有烛火,劝慰道:“陛下,陛下宽心睡吧,奴才在这里守着。” “是啊是啊,皇上快睡吧,我也在这儿帮你盯着!”连悦装模作样地应付着。 然而楚炀才闭上眼没多久,突兀地又惊跳了起来,把陈德与连悦二人吓得够呛。 楚炀疑神疑鬼地揪着陈德,使劲儿扯了扯他的脸皮,陈德吃痛却竭力忍耐着,连悦看不下去了,道:“皇上,您看什么呢?他是陈公公呢!” “陈德?”楚炀将信将疑地确认道。 “是,是奴才……”陈德屈身,脸颊顿时一片青紫,却依旧满脸恭敬地候着。 “皇上,您到底怎么了啊?”连悦明知故问,楚炀按着胀痛的脑袋,道:“朕……朕又看到母后了,还有……还有……”楚炀支支吾吾了半天没再说下去,连悦头疼地捶了捶自己脑门儿,懊恼道:“都是连悦没用,瞧不出皇上所患之症。” 一室静默,楚炀亦明白自己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连悦突然拉住陈德的胳膊,欣喜道:“陈公公,萧老丞相不是同您说过一个什么法子的吗?要不然……让皇上试试?” “萧禾?”听连悦说起萧老丞相,楚炀追问道:“他来过了?” “是!”陈德如实应道:“老丞相去庆春台祭拜了太后娘娘,尔后又来探视了皇上,还问了御医好些个问题才离开的呢!” 楚炀眸色凛冽了几分,又问:“他还说了什么?什么法子?” “噢……”陈德顿了顿:“奴才正要同陛下您说呢,老丞相说他在瑶光寺静修这些年,与瑶光寺主持玄智师傅十分投缘,玄智师傅是位得道高僧,兴许能助皇上脱离梦魇之扰。” “玄智?”楚炀的眼中突然划过两道精光。 玄智的名号,连他都有所耳闻,确实是位得道高人,楚炀这些年来双手早已沾满血污,他亦不是一个会轻信佛道之言之人,可他却莫名地对这个玄智师傅十分好奇,不为别的,只为他是萧禾提出的人。 他不信,萧禾会真心为他,从来都不信! “朕听闻玄智师傅从不参与俗尘之事,即便是朕,怕也难劳得动他啊!”楚炀叹道,似乎略带惋惜。 “既是萧老丞相提出的,想必,他必有法子请动玄智师傅呢!”陈德思忖道。 “对呀!”连悦亦忍不住搅和进来插了句嘴:“让那什么智的师傅入宫来给皇上说两天经,兴许皇上的病就好了呢!” “皇上?”陈德鞠着身子仰望楚炀的表情,似乎在盼着楚炀点头。 楚炀踌躇了半晌:“好,朕……便准了!” “诶……奴才这就派人去通知萧老丞相,好叫他尽快安排!”陈德笑言,连悦又一次抢在前头拦住陈德的去路:“陈公公还是在这里陪着陛下入睡吧,这种跑腿的小事儿,交给我就好啦!” “你认得路?”陈德问。 “丞相府吗?”连悦反问,就算不认得,拽个人打听一下也该知道丞相府在哪里了。 陈德却是摇头:“姑娘既然这么爱动,那就叫上常喜与姑娘一同去,那小子话说不利索,识路的本事却是有的!” “好嘞!”连悦爽快地应道,几步便跑出了寝殿。 楚炀不禁生疑道:“她怎么看起来那么高兴?” 陈德心知楚炀的疑心,解释道:“连姑娘为了陛下,这些日子可没少劳碌,大概是想着终于有法子能助陛下安好,高兴的吧!” “是这样吗?”楚炀盯着窗边亮着的几盏烛火闪动的光晕,微微失神。 眼前似有一团云雾缭绕,他试图拨开迷雾看清真相,却怎么都不行。 差一点,永远都差一点,他想不明白,近来发生的这些事,还有这些人之间……真的没有一丝半点儿的联系吗? 更深露重,连悦与常喜二人并肩走着,手里各提着一盏灯,连悦一路哼着小曲儿,倒也不显寂寞。 果然,就如陈德所言,常喜真的是个不爱说话的内向孩子,这一路上连悦就没听他吭过一声半声的。 瞧着还有一段路要走,连悦试图打发这路上的无聊时光,伸手摸了摸常喜的脑袋,常喜比她矮了半个头,看样子年纪也不大,遂问道:“常喜,你今年几岁了呀?” “十一了。”声音很低,像是很怕人一般,没想到他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萌萌的正太音溅了连悦一脸。 “诶?听陈总管说你进宫有好几年了,怎么那么小就……呃……”连悦是想问,怎么那么小就要挨上一刀呢,他爹妈怎么忍心呢? 常喜麻木地耷拉着脑袋:“家里穷,兄弟姊妹还有六七个,养不起了……” 连悦心疼地挽住了常喜的手,她大概可以想象,这样的社会,连男孩儿都能轻易送进宫当太监,那么女孩儿的命运也就不用多问了,无非是送往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罢了…… 第117章 :脱生计划7 二人走过寂静的平陵长街,很快便来到了右相府外,门外挂着两盏灯笼以作照明,连悦将手中的宫灯交给常喜提着,自己举步上前叩门。 半晌,才听有人前来开门,门内的小厮探头向往张望了一番,看到连悦还有身后的常喜,觉得眼生,不耐烦地斥道:“什么人啊你们,这么晚了,叩什么门?” “麻烦通传一下,我是来找……”连悦话未说完,便被那小厮给阻断了,摆着手道:“不见不见,相爷近日谁也不见!” 说罢,大门“咚”地一声关上了,连悦回身冲常喜摊摊手,无奈道:“丞相府的人怎么都这个德性啊?这真的是萧相府吗?常喜,咱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常喜扁扁嘴,回道:“姐姐,这里确实是右相府没错。” 连悦越想越气,堂堂一个右相府,竟然养出这么没品的奴才来,连悦不死心地走上前,这回不用手敲门了,而是想着用脚踹。 当她提起裙子正要下脚的时候,突然被人呵住了:“姑娘!姑娘,不知我右相府的大门哪里得罪了姑娘,姑娘需如此对它?” 说话的不是旁人,而是趁夜而归的萧小公子萧鸣。 连悦放下脚,反身瞅了一眼此时就站在她身后的萧鸣,光线昏黑,连悦也无法确切地看清他的模样,只能断定是个年轻的公子,遂好奇道:“喂,这是你家?” 萧鸣点头:“姑娘是宫里来的吧,是有什么事要找家父吗?”萧鸣一早便看到了常喜手中的宫灯,寻常人哪里会用得上这样的灯。 连悦没有否认,却有些恼道:“你们家奴才不让进呢!” “家父近几日身染重症,见不得外客的,那奴才怕是没能认出姑娘是从宫里来的,遂才拦下姑娘。”萧鸣解释道。 连悦不屑地抱胸:“我又没说要见你爹!” “那姑娘……” “我是来找萧老丞相的!” “祖父大人?”萧鸣讶异又略带惋惜道:“姑娘怕是要白跑一趟了,祖父大人回京后并未住在相府。” “啊?那他不住这里住哪里啊?” “唔……”萧鸣凝眸道:“要不,我带二位过去吧!”正好寻个机会见一见祖父,萧鸣如是想着。 “那就劳烦萧公子前面引路了!”连悦立时换上一副温柔的笑颜,将常喜手中的宫灯统统塞到萧鸣手上,旋即挽着常喜的胳膊,摆手道:“萧公子前面请吧!” 萧鸣温和地笑笑:“好。” 萧家别院在城北较偏的一处地方,离平陵繁华的闹市区还有一段距离,徒步过去也要半个多时辰。 幸而连悦体力够好,否则过去双腿也要累得打颤了。 萧家别院不如相府气派,却也修缮得十分别致,连悦同样上前叩了门,开门的是老何,老何态度十分平和地询问了连悦的来意,而后便恭敬地将她与常喜请了进去,可却偏偏把萧鸣给拦在了外头。 连悦恍似听到老何对萧鸣说:“小公子,你回去吧,老爷是不会见你的!” 那不是他的亲孙子吗?怎么连见一面都不肯?连悦想:这萧老头儿的脾气还真是古怪的很。 因为是人家的家事,连悦不便多嘴,遂没有多问。 老何将连悦引进内室,连悦嘱咐常喜在外候着她,自己则只身一人进了内室。 内室中,萧禾端坐在茶桌前,桌上放着两盏清茶,似乎早在等着连悦的到来。 萧禾冲对面空位指了指:“来了?坐吧!” 连悦学着萧禾的样子盘腿坐了上去,正是口渴,遂不客气地托起茶盏喝了一口,顿觉口中苦涩不已,这是茶吗这明明是黄莲水吧? 却见萧禾不紧不慢地从一旁罐子里舀了两勺蜜伴在他的茶水中,搅动了两下细细啜饮,看他满足的表情,似是滋味十分美好,连悦亦跟着也给自己面前的茶水中加了两勺蜜,搅动了半天再喝,非但喝不出蜜香,口中涩苦反而越发浓烈。 “这……”连悦不明白,同样加了两勺蜜,为什么萧禾的喝着没问题,她的还是苦的? “因为你心急,苦涩已经占据了你的整个味蕾,再加多少蜜,都是没有用的!”萧禾给连悦重新倒了杯清水,连悦抱着那杯清水若有所思,难道这萧老头是在说她做事冲只能自尝苦果吗? “老丞相,连悦是个笨人,不能明白老丞相的深意,还请老丞相言明。”连悦放下清水,认真地望着萧禾。 萧禾将连悦那杯茶直接倒在了地上,杯子放到一旁,才问:“你是他什么人,为何要帮他?” 连悦心知萧禾所指的是楚煜,然而她却反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萧禾:“那么你呢?你又为何要帮他?” 萧禾只是轻笑,并未答复。 “难道萧老丞相所做的一切不是在配合我吗?”连悦问。 萧禾面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直言道:“既然做了,自然要做得漂亮,虽然,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 “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铤而走险!” “但终究还算顺利……” 连悦与萧禾二人在内室攀谈了许久,似乎已能确定彼此确实是诚心为了楚煜。 “回去告诉皇上,玄智大师会入宫的!” “那就有劳老丞相了!” 临走时,萧禾让连悦喝了那杯清水,连悦却摇摇头:“老丞相,如果说您那茶水中的毒药对我有了作用,那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此刻还能继续坐在这里吗?” 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了! 而那杯清水就是解药,可惜,连悦已经不需要解药了,对于她而言,这种小小的毒药还奈何不了她。 出了别院时,已近午夜,萧鸣还在外头候着,老何看着有些不忍:“公子……回去吧,别再来了,老爷真的不会见你们的!” 连悦恍惚从萧鸣的脸上看到了些许委屈与落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走吧,有些心结,要解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解开的!” 第118章 :脱生计划8 两日后,萧禾领着那位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玄智大师入宫。 一路无阻,由陈德亲自将二人从宫门引进勤政殿。 楚炀召玄智大师进殿时,连悦也想跟着一同进去,却被陈德拦住了。 再看萧禾,连他也不曾进去,连悦也就耐着性子在外头候着了。 玄智大师是位年岁上百的僧人,连悦看他满面白须仿佛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可他的腿脚却出奇地利索,从瑶光寺到平陵再入皇宫这段路,皆是萧禾与他徒步而来。 连悦不知萧禾对这位玄智大师有几分把握,安排他入宫无非就是想借由这僧人的嘴说服楚炀放了楚煜,看萧禾的神色,似是自信满满,但不到最后亲耳听到楚炀的“大赦令”,连悦这颗悬着的心便怎么都不能放得下来。 玄智大师在勤政殿一呆便是三日,连悦便亲自准备了三日的素斋,再由陈德送进去。 萧禾倒是落得清闲,把玄智大师带进宫后便没了人影,想是一刻也不愿在这宫中多留一般。 “公公,这都三天了,皇上和玄智大师在里边干什么呢?”连悦拽着陈德的衣袖问道。 陈德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玄智大师给皇上讲经呢!” “什么经要讲三天?”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陈德正色道:“总之,玄智大师是位高人!” 连悦腹诽:是不是高人还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说服皇上呢! 黄昏,勤政殿的门终于大开,玄智师傅神清气爽地从里边踏出来。 陈德殷勤地送他出宫,而连悦则瞧瞧潜入了勤政殿。 楚炀此时仍在闭目静坐,连悦绕至他的身后轻唤了一声:“皇上?” 楚炀似是从鼻腔内发出的半个音节应了连悦一声。 “皇上要休息吗?我去给您准备宁神茶!”连悦道试探道。 楚炀抬手:“不必了,朕已经不需要那个东西了。” “那皇上……” “朕这两日听玄智大师讲经,受益匪浅,有玄智大师在旁,朕亦睡了两个好觉。”楚炀道,忽而侧目望向连悦:“告诉朕,朕真的要放了他吗?” “皇上说的谁?”连悦故作无知。 楚炀冷哼一声:“你知道朕说的是谁。”也许就是连悦所表现出来的太过平静的模样,让楚炀更是确认了心中的猜疑吧, 连悦知是瞒不住,遂道:“是,我知道,放谁或是不放谁,这全凭皇上您的个人意愿,说到底,连悦也只是您手里的一粒沙尘,连命都系在皇上手里,哪有资格过问。” “朕可以放了他,但正如朕当日在北苑当着太后之面所言,楚煜早在十四年前便已经死了!”楚炀这话听似矛盾,但连悦却瞬间明白了过来,楚炀这意思是可以放了楚煜,但他决不允许楚煜继续留在平陵甚至再用楚煜这个身份出现。 比起性命与自由,一个身份对楚煜而言,真的太过无关紧要。 “连悦还是那句话,您是皇上,如何抉择都在您的一念之间,连悦……无权干涉。” “朕没有要你干涉的意思。”楚炀逼视着连悦,道:“朕告诉你这些,只不过……” 连悦打断楚炀的话,继续说道:“只不过是连悦已经知道的很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让连悦知道一些,因为,皇上已经不可能再让连悦活下去了。” “你还是这么聪明,就如那****逃而复返于勤政殿面见朕的时候一样。”楚炀发自内心般夸赞道:“原本,朕当真是有些舍不得杀你,可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连悦非死不可。 看连悦从容无惧的模样,楚炀笑道:“你不害怕?还是,你觉得朕仍会因为老七而一再纵容你?” 连悦摇摇头:“想必……皇后娘娘已经给皇上和七殿下找到了一位足以替代连悦的人了吧!”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彭程。 连悦一直不在意彭程,也没关心过皇后频繁召见他的目的,这些天彭程多次向她探讨药理,她也都认真仔细地给他讲解了。 连悦不是没有过疑心,只是在赌她所看待的人心罢了。 权势利益关口,诚挚的人情,是否就真的不堪一击呢? “你知道?”楚炀有些意外。 “我当然知道,徒弟是我亲手调教的,并且,我也能够保证,我所教给他的东西,于七殿下而言,能不能令他痊愈,我不敢保证,但保他性命还是绰绰有余!” 连悦这般镇定倒叫楚炀有些刮目相看,楚炀侧身细看了连悦两眼:“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害怕?” 连悦摇摇头:“皇上准备怎么杀了我?” 楚炀闷哼一声,没有回答。 直至出了勤政殿,连悦对于这样的结果依旧没有任何埋怨,至少,楚炀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为求心安,他会放了楚煜,而至于她自己的生死,看起来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不知道楚炀留给她的日子还有多久,不知道她还来不来得及与她所在意的那些人一一告别? 当晚,陈德便带着楚炀的密令去了刑部密牢,而与此同时,楚炀将刚刚为太后跪守了七日七夜才回到府上休整的楚惜朝给召进了宫。 连悦是看着楚惜朝走进勤政殿的,却不知道楚炀此时召见他到底为了什么,因为她的一颗心全部都扑在了楚煜身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接应他。 勤政殿内,楚惜朝正欲下跪行礼,楚炀伸手阻道:“平身!” “父皇这么晚召见儿臣,不知……” 楚惜朝话未说完,楚炀几步踱至他的跟前,道:“朕近日接到了几道密报。” 楚炀正瞪着他那双锐利的鹰眸仔细打量着楚惜朝,像是要一层一层扒开楚惜朝表面的这层皮似的,对于楚惜朝这个儿子,他一向纵容,可现在,他却选择了揭露他…… “当日,劫刑场的人,是你的吧!”楚炀笃定道,没有半点儿疑虑,事实上,他早就查到了楚惜朝的头上,却一直隐忍不发。 楚惜朝没有吭声,他想,父皇既然没有直接发落他,想来他们之间还有攀谈的可能。 第119章 :脱生计划9 看楚惜朝这副无谓的表情,楚炀心生疑虑道:“怎么,你就不想为自己辩白几句?” 楚惜朝迎面对上楚炀那双深藏不露的厉眸,回道:“父皇英明,父皇既然已经都知道了,儿臣再多说任何也不过都是狡辩!” “呵。”楚炀冷笑着拍了拍楚惜朝的肩膀,道:“朕不喜欢连悦那个丫头,可她终究有一句话是说对了,朕的几个儿子当中,唯有你,最像朕!” “儿臣多谢父皇夸赞!”楚惜朝镇定自如地拱手道。 勤政殿的灯火摇摇曳曳,忽明忽暗,亦如楚炀此刻的脸色,阴晴不定。 “朝儿……”楚炀唤道:“这么些年,朕可有薄待过你?” “父皇……对儿臣自是恩重如山。”楚惜朝“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可这句话却似咬牙道出。 “既然恩重,那你为何要反?”楚炀逼问。 楚惜朝脑海中飞速揣度着目前情势,他自问没有过多地暴露自己的实力,惟独那一次刑场为了救连悦,就算皇上彻查,也最多只能查到他豢养了一批暗卫而已,可现下皇上却直接扣给他一个“谋反”的帽子。 镇定,一定要镇定!楚惜朝竭力说服着自己,这是皇上惯用的伎俩,为的就是让他不打自招。 “父皇言重了,儿臣从未想过要反,对父皇也绝无半点儿不敬!”楚惜朝正色道:“儿臣私下是豢养了一批暗卫死士,可单凭那区区微薄之力,又如何能够异想天开地与父皇相抗呢?” 楚炀的面色稍稍缓和,事实上,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真的处罚楚惜朝。 “若是父皇要为劫刑场一事而追究……儿臣甘愿承受任何惩处!”楚惜朝一脸诚恳。 “起来!”楚炀亲自扶起楚惜朝:“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朕岂会不知?朕在位一日,你自然不会反朕,可难保他日你不会反了太子!” 楚炀所诉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愤怒与不悦,倒叫楚惜朝有些意外。 “论智慧才干,的确,太子样样不如你,可你惟独输给了他一副无病无痛的身子。可是朝儿啊,太子终究是太子,是朕钦定的我南蜀国的储君。”楚炀的话似是劝诫,却也满含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楚惜朝听得明白,皇上是想告诉他,他在位一日,一切局势的控制权利,还都在他的手中。 “你知道,在你进这勤政殿之前,谁离开了吗?”楚炀自觉很顺利地攻下了楚惜朝心中的第一道防线,又开始瓦解他的第二道,顿了顿,继续道:“是连悦,朕告诉她,朕会在太后下葬之后杀了她!” “父皇!”楚惜朝大惊,提起连悦的生死安危,远比提起他背着皇上豢养暗卫的反应来得更大。楚炀像是随手捏紧了楚惜朝的致命软肋一般,大笑不止:“怎么,到了如今,你还在想着那个丫头?朕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你们不合适的吗?” “儿臣……儿臣可以不同她在一起,父皇难道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吗?” “不能!”楚炀话语决绝:“不过……” 楚惜朝一颗心深深地坠了下去,听到这声“不过”,他才恍然大悟,皇上饶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现在要说的大概才是重点吧! “若是你能替朕办成一桩事,朕或许可以考虑不杀她!”楚炀眯眼看着楚惜朝:“朝儿,朕不逼你,这桩事,并没有那么好办,应还是不应……你可自行考虑!” 以连悦的性命相要挟,这难道不算是“逼迫”吗? 楚惜朝失笑:“父皇尽管吩咐便是,不论什么事……儿臣定当竭尽全力而为。” 楚炀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桩事,需要你的那批暗卫。” “他们?” “朕要你杀一个人……”楚炀附在楚惜朝耳畔道,楚惜朝听完楚炀的话,脸色大变,再看楚炀时,楚炀的神色已恢复如常,从容地落回高座,道:“你可以现在就离开勤政殿回你的郕王府去,你可以不做,或是将此事泄露出去,朕也可以保证会让你立刻看到连悦的人头!” 寂寥的黑夜里,不知还暗藏着多少人的辛酸与悲痛,连悦的所有行动都被限制了,只能呆在偏殿这方寸之地哪里也去不了。 她没想到,楚炀真的会做得这么绝。 也不知陈公公回来了没有,楚炀真的放了楚煜吗?可她一刻不能亲眼看到楚煜便一刻不能真正静下心来。 “常喜,常喜!”连悦隔着密闭的窗户压着嗓子喊了两声,外头的常喜闻声凑了过来,挨着窗户,疑惑道:“姐姐?” 得到常喜的回应,连悦总算缓了缓,问:“常喜,陈总管回来了吗?” “还没有!”常喜回道:“姐姐找他吗?” “我……”连悦还未说完,外头的常喜便被看守连悦的武卫们给发现了,恶狠狠地拎走了。 连悦气得跺脚:“楚炀你个黑心王八蛋,姑奶奶我为了救你儿子花了多少心思啊,结果你就这样恩将仇报,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连悦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到什么恶毒的东西来,但不说出点儿什么又总觉得心里不痛快。 “对,我诅咒你永远没有人女人爱,儿不忠女不孝,七窍生烟死无全尸,哼!”黑漆漆的屋子里,连悦不慎一脚踹在了桌腿上,顿时疼得她咬牙切齿就差搁地上打滚了。 她就要死了,而且还是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楚煜,楚惜朝,连忧还有多敏姐姐,若是突然发现她不在了,会不会为她难过为她着急? 该死的楚炀,竟然连一个道别的机会都不给她,让她交代交代遗言,完成几桩未了心愿也好啊,结婚生子怕是不能了,好歹让她多吃几顿御膳,享享皇帝所享的清福多好。 可惜,这些都只是空想,楚炀才不会有这么好心,幸而他没有确定他多日来噩梦连连头痛不止都是由她一手造成,若是知道了,恐怕现在已经气得蒋她五马分尸了吧! 第120章 :脱生计划10 密牢中,陈德遣走一众人等,独对楚煜,他满目苍夷映在他的眼中,最后化作点点清泪。 “离开平陵,离开这是非之地吧!”陈德劝道,他所淌的每一滴泪中,仿佛满含难以出口的千言万语。 但他想,楚煜终究是懂的。 “他要放了我?”楚煜没有意外之喜,有的只是并不友善的猜疑。 “太后娘娘殡天了。”忍了又忍,陈德还是没能忍住将这个消息告诉楚煜,母子一场,就算没有机会再相见,至少他也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楚煜并不如陈德所想的那般崩溃,他或许大受打击,可他却将这股情绪强行压制住了,双手不住地颤抖着扶上铁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却终究没能喊出口,硬生生咬牙吞了回去。 “老奴已经安排好,今夜便会送您离开,越远越好,从今往后,山高水长,再也不要回来了!”陈德恳切道。 “离开?”楚煜眸中闪过一丝寒芒:“他的意思吗?” 陈德点点头:“陛下说……他可以放了您,但绝不会再容许您留在京中,平陵王十四年前便已经死了!” “哈,哈哈哈!”楚煜讥笑不止:“那这十四年呢?又算什么?” “殿下……”陈德沉沉地跪了下来,道:“听老奴一句劝吧,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性命和自由更重要呢?” 是啊,楚煜亦开始反问自己,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比性命和自由来得更重要的呢? 这十四年里,他的一众旧部们死的死散的散,想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与楚炀相抗? 眼前忽然就映现出了那张天真的笑脸,是,就算是为了她,他也要好好保全这条性命。 “她呢?”楚煜猛地抓住陈德的胳膊:“她为什么没有来?” 陈德颤颤巍巍地起身,刻意避开这个话题,转而道:“老奴先带殿下离开,至于别的事,日后再说吧!” 陈德并非是一个言辞闪烁之人,他不肯回答,必然是有什么让他说不出口。 暗夜当中,楚煜一身黑色兜衣,与这夜幕相融,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世间一般。 前方城门口,是陈德为楚煜早就备好的马车,车里一应钱物俱全,足够让楚煜在外安逸半生。 只是,倘若他今夜登上这辆马车,阔别的是不仅仅是平陵城,不仅仅是这皇室的身份,还有他的或许辉煌或许落寂的前半生。 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他的爱人。 幽闭的这十四年,于楚煜而言,或许是场不愿多诉的噩梦,可这噩梦的背后却让他分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侧身望向陈德:“我不会走!” “殿下!”陈德几近疯狂:“您这是何苦……您明明知道,在这个地方多留一天,便是多一分的危险,陛下心意多变,您比旁人更清楚不是吗?” “他若是容不下我,我即便去到天涯海角,又有何意义?”终究逃脱不过不是吗?隐姓埋名躲藏一世,与幽闭在那密牢中又有何分别? “可是殿下,难道您……” 楚煜伸手打断了陈德的话,冷静道:“公公回去复命吧!” “殿下……” 陈德再三苦劝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楚煜从自己的眼前转身而去,他的身影较之十四年前而言,更是清瘦萧条,可他周身的英雄气魄,即便过去了十数年,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远远望去,亦如神佛般不可亵渎。 陈德张开手心,手心里满布着冷汗,他终于明白,若是殿下当真是一个容易相劝甘愿避世的人,那就不是他心疼敬慕的殿下了。 楚煜的脚步渐渐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在他走过的地方,一前一后突然出现两个人。 男子一手执剑一手紧握着身边女子的手,女子单手拇指抵了抵下巴,侧目问道:“他就是尊主所说的那个人?” 男子嗤笑:“十四年了……” “你就不恨吗?”女子的面容隐在一层迷蒙的阴影当中,冷不防地问得男子有些怔然。 “恨什么?” “我本以为尊主要传位也只会在你们四人当中择选其一。” “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雀影峰?”男子反问。 女子仰起脸,甜腻的笑容溢满面庞,二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夜凉如水,勤政殿的灯火摇晃了两下,楚炀手中的御笔轻轻勾提,殿门敞开一道缝隙,缝隙中挤进一个铁面黑衣人来,黑衣人于楚炀跟前跪下,抱拳禀道:“一切正如陛下所料,他并未离开平陵。” “去了哪里?” “萧府别院。” 楚炀唇边绽起一丝冷笑:“很好!” 又不知过了几日,连悦趴在寝房的桌子上,整个人呈现出一副死态。 送饭的嬷嬷进来见了她这个样子,连多瞥一眼都不屑。 食盒搁在桌上,那嬷嬷便等不及离开了,连悦虽然饿的厉害,可连半点儿揭开食盒的欲望都没有。 每天都是那几样,白菜萝卜都快把她喂成兔子了,楚炀到底是想杀了她还是想用这么“残忍卑劣”的手段虐死她?就算不给她吃肉,好歹让她喝口汤吧! “天哪……”连悦颓靡地啃着桌子角,她做梦都想飞出这个鬼地方,也不晓得楚煜现在怎么样了,已经离开平陵城了吗?已经确定安全了没有? 楚炀看她比看重刑犯人还要紧,现在就连开个窗户透口气,外头也是黑压压一群武卫瞪着死鱼眼紧盯着这间屋子。 连悦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连想要寻个好看点儿的死法都不能。 要不要这么悲惨?不会死后就连个给她收尸的都没有? 晌午,楚炀午睡前突然召见了彭程,彭程小心翼翼地来到勤政殿,素日,他还是鲜少有机会见到皇上的,所以此刻表现得异常紧张。 “你就是彭程?”楚炀半躺在睡榻上,彭程抬眼,透过帷幔遥遥拜道:“微臣,叩见皇上——” “你来,近前来!”楚炀吩咐。 “是。” 第121章 :两情茫茫1 有宫人为彭程拉开帷幔,彭程提着袍角亦步亦趋地靠近楚炀榻前,复又跪下,深埋了头:“陛下。” “抬起头来!”楚炀抬了抬手。 彭程谨慎地照着做了,楚炀看他面熟,遂问:“你是彭元庆的侄儿?” “回皇上的话,微臣确与彭掌使有这层关系。”彭程向来都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身份,每每提起,话中意味好像是他能够进御医院都是靠着他与叔父的这层关系似的。 可他自认为自己明明也是有着真材实料的,至少熟读医书多年,虽不及叔父经验老道,却也不至于要靠关系才能进入御医院。 “皇后不止一次向朕推举过你。”楚炀道:“听闻你是连悦的徒弟?” “啊?”彭程有些懵,矢口否认道:“不……连姑娘尚未承认过微臣是她的徒弟。” “可皇后怎么同朕说,你已将连悦的那点儿本事都给习来了?” “连姑娘技艺精湛,哪里是微臣能够轻易习来的,只是厚着脸皮在连姑娘那里讨教了一二罢了。”彭程如实答道,话中不乏谦虚之色,然而,楚炀却并不喜欢他这副谦虚恭谨视连悦为神的模样。 “朕不管你习得多少,朕只问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独自医治七皇子?”楚炀问道,彭程脑海中突然回响起来勤政殿前,叔父一番语重心长的嘱托,又有此前皇后的那番“苦口婆心”,其中厉害关系他自是明白,他今日于皇上面前的表现,完全关系到了他整个彭家,一面是皇后以叔父以及整个彭家的前程做要挟,一面是他敬慕的连姑娘…… 彭程的额上沁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他更想起连悦那几日悉心指导他时的情景。 终于……他艰难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彭程面向楚炀,叩了个首,回道:“以微臣所习,的确可以保七皇子无恙。” “好,好啊!”楚炀心情大好:“你且回去吧,日后七殿下的安危,朕就全权交给你了!” 彭程心中虽有诸多疑问,却隐忍着没有当着楚炀的面问出来。 陈德将他送出勤政殿,直到离开老远,他才迫不及待地问陈德道:“公公,求你告诉我,连姑娘呢?” 陈德看彭程时的面色有些不善:“彭御医怎么会关心起这个来?” “公公……”彭程有些无措,陈德没好气地背过身去,凉凉道:“皇上既已命你全权接替连姑娘,连姑娘自然也就是个多余的人了,一个多余的人,你说陛下会如何处置?” 陈德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彭程心下沉了沉,对着陈德的背影作揖道:“我明白了,多谢陈公公指点……” 彭程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御医院,彭元庆第一个便寻了他,迫切道:“怎么样,你可照着叔父交代的做了吗?” “叔父放心吧!”彭程面无表情地应道,快步便要离去,突然反手拉住彭元庆的胳膊,面露悲色,凄凄地唤了一声:“叔父——” “你怎么了?”彭元庆显然还没意识到彭程的不对劲,“你这孩子,去见了皇上,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彭程摇摇头:“没,没什么,叔父,侄儿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彭元庆挥挥手:“自己开副药调理下,看你这脸色惨白的。” 彭程没有应,彭元庆自然也未再留意,继续整理着药柜。 直到黄昏,彭元庆命人去唤彭程,宫人推门进去,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蔓延开来,才知事已不妙。 “长使……彭长使!”宫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回禀彭元庆:“彭长使,不好……不好啦!” 彭元庆未能来得及听清那宫人的话,便已闪身入了彭程所在的房间,一眼瞧见彭程奄奄一息地倒在一滩血泊当中,彭元庆大惊,上前扶起彭程:“程儿?程儿?” 彭程没有回应,只余一双眸子闪动着黯淡的光亮,他张着嘴,似要说些什么,确是没有力气。 彭元庆偎他入怀,顷刻间心如刀绞:“程儿别怕,叔父在这儿,叔父会救你的,叔父一定会救你的!” 事情很快便传了出去,近乎是同时,勤政殿与锦华宫都得到了消息。 云姑小声禀道:“娘娘,彭程自缢了。” “死了?”萧芷凤霍然起身,一脸不敢置信。 “倒是没有。”云姑又道,萧芷凤重又落回凤座,心也稍稍放了下来,没死就好。 “不过……”云姑似还未说完。 “不过什么?” “命是捡回来了,可双手却是废了……” 萧芷凤顿时大怒,一掌狠狠地拍在案上:“如此倒还不如让他死了!”萧芷凤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彭程是她唯一能够用来铲除连悦的棋子,现在这颗棋子竟然就这么废了,她实是不甘心。 “皇上那边如何?” “回娘娘的话,奴婢适才回来的路上,正见陈公公领着连悦往御医院那里去了。”云姑后退两步,欠身回道。 萧芷凤咬牙:“就差那么几天了!” “娘娘,您是说,皇上会放了连悦?” “不然呢?陛下是不会拿他儿子的性命开玩笑的,特别是关婉静的那个孽种!”萧芷凤的眸中隐隐生出恨意,她小心谨慎算尽一切,竟还是功亏一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想不明白,彭程好好的为何要自缢?难道她许给彭家的利益还不够丰厚吗? 连悦一路上都听陈德细说了,还是彭元庆去求着皇上让她去看看彭程,即便这一路彭元庆都没有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在见到彭程的那一刻,连悦还是没能忍住泪目了。 连悦疾步扑了上去,彭程意识迷离间看到她,竟露出了几丝欣慰的笑来。 此前彭元庆已经对彭程的手做过简单的包扎,奈何伤得太彻底,他亦无力回天。 小心翼翼地解开包缠着彭程双手的纱布,连悦眯着眼看了看伤处,重又默默缠好放了回去。 “怎么样?”彭元庆紧张地望着连悦,眼里似还含着期待。 第122章 :两情茫茫2 连悦叹息着摇了摇头,为彭程掖好被子。 彭程含着笑意睡去,连悦不禁怅然,他这条命捡回来又如何,这双手废了,也就意味着他的行医生涯走到了尽头…… 彭元庆懊恼地扶着桌案,仿佛瞬间苍老了十余岁一般,双肩不住地颤抖,口中呢喃:“这个傻孩子……傻孩子啊,为什么要这么傻!” 连悦咬唇,伸手触了触彭程那苍白的脸颊,这一局她赌赢了,可惜,赢了人心,却葬送了这样一位大好青年的人生。 连悦深知,彭程这么做都是为了她,他不愿成为她的替品而让她变成多余,所以彭程选择了牺牲掉自己,哪怕是性命,哪怕是他璀璨的人生…… 连悦一直伴在彭程身边,直到他醒来,彭程睁眼看到靠在自己床头的连悦,嘴角噙着笑,低唤了一声:“连姑娘。” 连悦回身应道:“醒了?”顺手端起一旁的药羹,“药刚熬好,温度也适宜,我扶你起来。” 彭程像个乖宠的孩子一般,由着连悦扶起,半靠着她瘦弱的臂膀,药羹虽苦,可由连悦亲手喂进他的嘴里,却似乎带着丝丝甜腻。 “笨蛋!”连悦放下药碗,拿靠垫给彭程靠着,“早知道你这么笨,我就不该教你那些东西!” “是啊……”彭程扁着嘴,有些惆怅地耸了耸肩道:“我是笨蛋,我若聪明机智一些,大概就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救你了。” “谁要你救了!”连悦嗔道:“我若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我断然是不会理你的!” 彭程不说话,以为连悦是真的在气他。连悦转而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轻叹道:“爷爷要是知道我连氏针灸断在你的手里,不知道夜里会不会过来找你聊天!” 彭程虽笨,却也听出了连悦话中的意味,她这是承认自己是她的传人了吗?如此想着,彭程有些欣然地唤道:“师父?” “师什么父?”连悦狠狠敲了敲彭程的脑袋:“我可不承认你是我徒弟,再说了,你这双手拿不了针了,我还能教你什么?” 彭程沮丧地埋下头,连悦无奈地望了他半晌,又狠敲了他两下:“放心吧,暂时是拿不了针了,可也不见得日后不行对不对?相信你师父,可是神医传人,有的是办法!” 彭程眼前一亮,惊喜道:“师父?你真的答应做我师父了吗?” 连悦扶额,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后悔适才那个决定还来不来得及,为什么她总觉得,彭程这家伙跟自己永远不在一个频道呢?爷爷要知道她收了个这么蠢的徒弟,真的会气得过来找她谈心的! 两日后,彭程辞去了御医之职,准备回家休养,连悦亲自送的他出宫。 彭程的双手恐怕在一两年内是好不利索的,就连拿筷子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连悦塞给他两卷书册,皆是她闲暇时间写的一些医疗心得。 彭程如获至宝一般紧紧揣在怀里,依依望着连悦:“师父,保重!” 连悦冲他挥了挥手:“快走吧,慢了可就赶不上回去吃饭了!” 也不知,他们这一别,可还有机会再见。 连悦转过身,掩去眸中的落寞之色,疾步跑出了彭程的视线,彭程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最终化作一片惨白,他返身而去,没有回望这红墙绿瓦,依稀记得,他初入御医院时,曾一片赤诚地想着成为像叔父那样的能人。 如今离去,他的心反而更是坦荡,功成名就又如何,换不来的是安乐自在。 勤政殿,楚炀正冲连悦大发雷霆:“好啊,真是好啊,想不到那个彭程竟会为了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连悦掐着手指头一直不说话,楚炀喋喋不休说了半天也觉得疲乏,疑惑道:“你怎么不吭声?” 连悦吐了吐舌头,抬头瞟了一眼楚炀:“皇上,连悦早说过了,徒弟是我亲手带的,他什么样的性格,我这个做师父的怎么会不了解?” “你……”楚炀指着连悦,气不打一处来,连悦无谓地挺了挺胸:“皇上别生气,您还是可以照样杀了我的,我绝不抵抗,只不过,我连悦此生就只带过一个徒弟,并且也没有再收第二个的打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连悦语气不善,因为她知道如今楚煜已重获自由,而楚炀又牵制着她,她也没有再对楚炀低声下气了,再怎么低声下气,也不会改变他的心意不是吗? “连悦明白皇上有多么不想看到我,皇上也不用再等了,免得再拖下去指不定又要横冲出什么意外来,我的命可是硬的很,这次要是不杀了我,下一次可就不见得还有机会了呢!” “你!”连悦的话显然说得有些过了,完全没有将楚炀这个九五之尊放在眼里似的,“来人!来人!”楚炀怒不可谒,立马有武卫闻声赶了进来,楚炀扬手指着连悦:“把这个……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拖出去……拖出去……” 楚炀话未说完,陈德忽然闯了进来,跌跌撞撞跪在楚炀跟前,急道:“陛下,陛下不好了……七殿下呕血了……” 连悦险些喷笑出声,楚炀恼道:“御医呢?偌大一个御医院,就没有一个能治得了老七的吗?” 陈德摇头,回道:“已有御医去了昭阳殿,怕是……” “朕就不信了!”楚炀气恼地撇开众人,匆匆赶往了昭阳殿,武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要如何是好,陈德爬起来,呵道:“陛下已经走了,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出去?” “是——”武卫们忌惮陈德,不敢抗议,遂个个收起兵刃退了出去。 连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适才真是太惊险了。 陈德比她还要着急,一把揪住地上的连悦,训斥道:“我说小祖宗,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儿心,适才有多惊险你知道吗?” “哎呀陈公公!”连悦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撇嘴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吗,脖子还好好儿的连着我的脑袋和身体,不信你摸摸!” 连悦逗趣道,陈德懒得理她,警告道:“我告诉你,这一回算你走运,下一回……可就……” 第123章 :两情茫茫3 “不会再有下一回了!”连悦笃定道:“陈公公,你猜我数到几,皇上会派人来喊我?” 陈德不愿搭理连悦,侧过身去,没说话。 连悦自顾自地开始数数:“一,二,三……” 当连悦数到“十五”的时候,果不其然,有内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着:“姑娘……姑娘,连姑娘……” 那内监被殿门的门槛绊倒,整个人近乎是滚过来的,张着手指着连悦:“连姑娘……快,陛下唤您快去昭阳殿,七殿……七殿下……” 由于一路跑得太急,又加上摔了一跤,那内监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连悦不疾不徐地托起案上楚炀没有动过的茶水,轻啜一口,舔了舔舌唇,道:“这茶谁泡的,真难喝!” 放下茶碗,越过陈德身旁,连悦睨了他一眼,道:“肯定是陈公公泡的!” 见连悦还在这里耽搁着不走,那趴在地上的内监有些急,催道:“姑娘,您快点儿吧,晚了可就……” “催什么催?”连悦不悦道:“我这不正准备去了嘛!” 昭阳殿里御医奴才们跪了一地,时不时还能听到楚炀传出的中气十足的呵斥声。 那些御医们瞧见连悦就如同瞧见救命的天神一般,连悦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竟然变得这么重要了,她的身家性命虽然捏在楚炀手里,可她连悦的身上却关系着整个御医院以及楚炀这宝贝儿子的安危。 莫名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起来,连悦昂首阔步走进昭阳殿,意思性地冲楚炀欠了欠身。 楚炀挥了挥手:“快去!快去看看!” “噢。”连悦不紧不慢地踩着小碎步走到内间,她这不着急的模样反而逼的外头跪着的那群人心中越发慌乱。 内间乳母抱着七皇子,七皇子早已面无血色,好似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唇角还有血渍,这么小的娃娃就开始呕血,显然不是什么轻易可以根治的毛病。 连悦仔细检查了他的手脚以及舌苔眼白,又搭了乳母的手腕查探了乳母的脉象,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就奇怪了,既然没有特别异常的症状,那这七皇子好端端地怎么呕血了呢? 不对,一定有什么是她没有察觉到的,连悦一一扫过乳母以及平日近身伺候七皇子的众位宫女,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关婉晴的身上。 关婉晴神态自如地伴在楚炀左右,看似焦急的情绪中似又夹带着些许窃喜。 她的如视“心肝儿”的侄儿都病成了这个样子,她怎么还能高兴得起来的? 连悦先已银针谨慎逼出了小皇子体内的湿毒,又用开水滚至半熟的蛋黄调制了药羹叫乳母喝下,嘱咐道:“每日送奶前的两个时辰,按照此方喝上一碗,过两日,小皇子也就能缓过来了!” 乳母连声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待做完这一切后,连悦轻轻松松地走出外间,“恭敬”地朝着楚炀拜了一拜:“皇上,连悦幸不辱命,小皇子已无恙。” 听到这话,地上跪着的那群御医宫人们总算松了口气,可楚炀的表情却有些异常的微妙。 他饶有深意地多瞥了连悦两眼,拂袖摈退此间一干人等,独留下他与连悦二人。 连悦目光沉着地对着楚炀,知他心中猜度,遂道:“皇上,连悦虽不是什么行事磊落的人,可也绝不是一个卑鄙小人,拿一幼儿的性命做筹码,这不是我连悦的风格!” 楚炀冷哼一声:“但愿如此!” 经此一事后,楚炀虽然仍旧派人监视着连悦的一举一动,但好过的是没再关着她,至少在这宫中,她还是自由的。 而这一晚,楚炀因为紧张小皇子,便在昭阳殿多留了片刻,这一留……便留到了天明。 而在这过去的数个时辰里,昭阳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早省,便有敬事公公小跑着赶到锦华宫求见萧皇后。 萧皇后尚未起身,遂由云姑接见了这位公公,这敬事公公往来锦华宫多次,自然晓得云姑的身份,眼见四下无人,遂压低了声音道:“劳烦姑姑代为请示皇后娘娘,昨夜陛下宿在了昭阳殿,可要上册?” 云姑脸色一变,斥道:“眼下可是国孝期间,依制不得有妃嫔入侍,你这册上一添,岂非陷陛下于不孝?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公公一听,慌了手脚,忙跪下给云姑叩了几个头,道:“奴才知道了,多谢姑姑指点!” 打发了敬事公公,云姑这才回内殿伺候萧皇后起身更衣。 “娘娘,适才张全来过了。”云姑贴着萧皇后耳际道。 “张全?”萧皇后面色一僵,心中了然张全来的目的,遂问:“是哪个宫里的贱人?”竟敢在国孝期间勾引皇上,不要命了吗? “回娘娘的话……”云姑面有难色:“是昭阳殿的。” “昭阳殿?”萧皇后这才想起,昭阳殿里还住着一位闲人。 “你是说关婉晴获幸了?” “是。” 萧皇后心下莫名紧张了起来,自关家送了这个关婉晴入宫以来,萧芷凤处处小心提防,本以为她是个安分的,不料还是叫她得逞了。 “娘娘,眼下我们当如何?” “趁早拔除,免留后患!”萧皇后紧了紧手中绸帕。 云姑会意,没敢耽搁,即刻便送了一碗赤褐色药羹去了昭阳殿。 “晴姑娘。”云姑站在廊下,朝着关婉晴福了福身。 “姑姑好早!”关婉晴一双媚眼掠过云姑,看到她身后内监手上托着的那只白瓷药碗。 云姑亲自端起药碗递给关婉晴,嘱托道:“皇后娘娘说了,这药要趁热喝,若耽搁了,怕晴姑娘会吃苦。” 关婉晴手指颤了颤,沉吟半晌,接过那药碗,咬牙道:“代我谢过皇后娘娘!”旋即掩袖将那药汁饮尽。 直到看到药碗里一滴不剩,云姑这才安心离去。 关婉晴面如死灰般扶着侍从的手进入内殿,腹内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袭来,额上冷汗如瀑,张着手艰难地吩咐道:“快……唤御医来!” 第124章 :两情茫茫4 萧皇后逼着关婉晴喝下的倒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宫中惯有的避子汤。 用或不用,当由帝后决定。 而关婉晴如今一来没有位分,二来又在国孝期间侍寝,本就说不到明面上来,故而萧皇后这碗汤可说是用的理直气壮,便是皇上知道了,也断不会皱一下眉头。 御医们见得多了,也深谙这其中的道理,每每只会开一些调养滋补的药应付着便罢了。 关婉晴一个人伏在榻上,眼底愁云密布,若不是父兄来信催促,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于国孝期间冒此风险诱了皇上。 可这还只是她走出的第一步,遥望姐姐当年荣宠,她想她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昨夜情景历历在目,皇上便是在清醒时拥着她,与她做着最亲昵的事情,口中所唤的,也依旧是姐姐的名字。 说起来,她在皇上的眼里不过是姐姐的影子,而在父兄的眼里,亦被当作了姐姐的替品。 她的存在,当真像个玩笑。 日子一晃,也就轻巧地过去了,转眼便到了太后娘娘入葬之期。 这段期间,连悦不断试图偷溜出宫打探楚煜的消息,始终没能得逞。 这一日,皇上皇后以及众嫔妃皇子公主们皆要出宫相送太后娘娘最后一程。 连悦本以为自己总算熬到机会出去,不料,楚炀竟然特意下令把她给锁了。 “为什么呀?”连悦扶着门栏,不愤地盯着外头两名凶巴巴的老嬷嬷以及老嬷嬷们身后的一众武卫。 两位老嬷嬷不屑地挑了挑眉,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说罢,毫不留情地紧闭了大门。 连悦一脚踹在门上,也不觉疼,只觉满腹怨气无处发泄,这狗皇帝当真是要将她限制在这宫里一辈子吗? 窗外,不断地传来一阵接着一阵不同寻常的猫叫声,连悦忍不住开窗骂道:“大白天的鬼叫什么鬼叫?” 窗户外头早已被封住了,就算是开了窗也只能推开一道狭小的缝隙,就连一只胳膊都伸不出去,更别说是她整个人了。 然而,便是这开窗的片刻功夫,外头突然飞进来一颗弹珠,那弹珠险些砸到连悦的脑门儿上,幸好她躲闪及时。 连悦蹲下身,捡起掉落在桌子底下的弹珠,揉了揉,才知那根本就是用纸团成的,里头包了颗小石子儿而已。 纸张早已被团得皱巴巴的,摊开来竟发现上头歪歪扭扭的竟还写了几个字,连悦上下左右仔细分辨了许久,才看出那几个字到底写的是什么。 “别去皇陵!”连悦默念道。 什么意思?让她别去皇陵吗?谁这么闲,她想去也去不了好吗? 不对! 连悦很快反应过来,这字条意指的不是她,既然如此费尽心机的送到她手上,难道指的是楚煜? 皇陵……皇陵……连悦焦急地盯着那字条看了许久,是了,以楚煜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平陵远走高飞呢? 生母新丧,他必定很想再见生母一眼,而内宫他是断然进不来的,所以说,他能够做的便是等待太后娘娘遗体入葬皇陵,他便能潜入皇陵了此夙愿。 而她能够想到的,未必楚炀想不到,难道说,楚炀早已在皇陵设伏? 难怪,难怪!难怪楚炀会这样轻易地放了楚煜,连悦自以为是自己手段高明计划顺利,却原来还是被楚炀给算计了! 皆时,皇陵之中伏杀楚煜,也只不过会当作寻常窃墓贼当场处死,谁还会在乎楚煜的身份呢? 好一个狂傲歹毒的蜀文帝!连悦不禁自责,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凭着楚炀的心胸猜忌,若是能够这样轻易玩弄,他当年又怎能将楚煜害得那么惨呢? 那么楚煜呢……楚煜可知道他此刻正深陷危局吗? 人说心若乱了,那么整个人的方寸也就跟着大乱了,越是心急好似就越是不能想出脱困的妙招来。 不论是窗口还是门外,皆是一群难以对付的武卫,她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飞出这宫殿,更何况外头还有重重宫墙。 时间一点点过去,连悦的心恍似在淌血一般,眼前无数次闪过楚煜身中数箭死不瞑目的情景。 不,不能,她不能再这么干等着而毫无作为了,她一定要出去,便是死也要出去拦住楚煜。 连悦仰头,望见高台闪烁的烛火,眼前忽然一亮—— 只见她拖动桌椅,站上去够到高台上的那根短烛,烛火掩映出炫目的光亮,连悦小心翼翼地踩着椅子下来,扯下帷幔,一咬牙执着短烛点燃了帷幔,随即将短烛抛向了床榻被褥。 眼瞧着一团团小火苗在自己的眼前蔓延开来最后绵延迸射成大火苗。 连悦掩着口鼻,不停地往门外退着。 直到房中浓烟弥漫,火舌已经侵蚀到她的脚下,她才竭力捶着门:“来人啊,快开门啊,救命啊,救命啊……” 浓烟呛入口鼻,连悦不住地咳嗽起来,手中力气渐小,却还是竭力捶着门。 外头的人听到动静又看到里头的火光,心知不妙,眼瞧着火势越发凶猛,武卫们也慌了,拨开两名看守的嬷嬷,忙拉开门又吩咐了人救火。 连悦趁势奔窜出来的时候,身上多处已被灼伤,手臂脚跟处疼痛不止,瞧着身边几名死盯着她的武卫,连悦急道:“你们盯着我干什么?快灭火啊,这里紧连着勤政殿,难道你想把陛下的勤政殿也给烧了吗?” 武卫们一想,确实如此,却又踌躇着是否该继续看着连悦。 连悦不禁恼道:“我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跑到哪儿去?若是这偏殿火势蔓延到正殿去,我看你们还活不活的成!” “连姑娘说的是。”那几名武卫互看两眼,遂竭力赶去加入了灭火人群中去。 连悦总算舒了一口气,四下张望着,没人注意到她这里,遂拔腿便往外跑。 宫门口显然还有一群守卫等着她应付,宫巷口突然窜出个小小人影来,不是旁人,确是常喜。 “姐姐,姐姐。”常喜奔过来,将手中令牌交到连悦手上,“姐姐快拿着此令牌从南门走!” 第125章 :两情茫茫5 连悦接过令牌,摸了摸常喜的脑袋,慌乱匆忙之下也无其他言语,只撂下一句话道:“常喜,代我谢过陈公公。” 在看到这枚令牌的那一刻,连悦已经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陈公公暗中交代下的,能指使常喜以弹珠的方法告知她皇陵有伏楚煜有难,又设法在南门布下人手助她出宫的,除了陈公公,这个宫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常喜认真地点点头,连悦不敢再耽搁,忍着身上的伤痛往南门而去。 果如连悦所料,早有内监候在了南门附近,远远瞧见了连悦,忙拥上来,于宫巷口将一套太监服交给连悦,道:“姑娘快穿上!” 连悦没有迟疑,套上太监服又系上太监帽,胡乱擦了把脸,埋首混在那几个太监中。 “姑娘稍待片刻。”其中一人道:“一会儿,咱们只管跟着他们出宫便是!” 连悦没有多问,她相信陈公公的安排必然不会有差池。 不多时,连悦看到一具又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被人从宫墙深处抬了出来,那些,便是一个个被迫为太后娘娘殉葬而亡的人,可他们即便是死了,尸骨却无资格随葬皇陵,只能由内监们送往与皇陵相隔数里的墓地随随便便刨个大坑,不分男女尊卑地埋了,填上土,甚至连块墓碑都不会有。 内监们面无表情井然有序地穿过长长的宫巷,从南门出宫,侍卫们嫌恶地避至一边,他们拦谁也不会不知趣到去拦死人的去路。 “姑娘跟上便是!”连悦身旁的内监提醒道,连悦埋下头,随着身边的几名太监一起混入了那长长的送尸队伍中去。 算是有惊无险地混出了宫,出了南门,连悦整个人踏实了大半,便是有人眼尖看出了连悦的异样,也闭紧了嘴巴不曾多事,毕竟,他们这种差事并不算什么美差,一刻也不愿耽搁,只埋头迅速赶路,埋了他们好交差。 连悦混在大队伍中走了一段便寻了机会脱身而去,找了个无人之地扒掉了身上的太监衣物随手甩进了附近臭水沟中。 看这日头,已是午后,再有两个时辰,太后娘娘定棺,楚炀等人回宫,以楚煜的性子必会在众人离去之后潜入皇陵,所以,连悦想着一定要在那之前找到楚煜告知他皇陵中潜伏着的危机。 可是,平陵城这么大,她到底要到哪里才能找到楚煜? 他是依然暗藏在平陵城中的某个角落里,还是说已经提早潜去了皇陵附近以待时机呢? 连悦暗恨自己只有一双脚,脚程也不快,脚上还有伤,更加拖慢了步伐。 她穿梭于平陵街市上,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个地方——萧家别院。 连悦近乎是跑着赶到萧家别院的,却与楚煜于街头无意间错身而过。 仿佛是上天注定一般,注定他们终将受此磨难。 连悦赶到萧府时,早已人去楼空,别院中只有一位洒扫的老管家,老管家告诉她,老爷早几日便回瑶光寺去了,今日便是他的落发之期,此刻,恐怕已完成了剃度仪式。 萧禾竟然出家了…… 连悦略感失落地走出别院,萧禾选择出家她并不觉得意外,他是个很特别的老人,即便与他相处次数不多,却足够了解到他的本性。 他的心中如今已再无执念,皈依佛门,当真是最好的归宿了。 那么楚煜呢? 连悦已经没有时间再做他想,剩下的时间,她只能竭力赶去皇陵,找不到楚煜,便只好堵在皇陵附近,兴许还能拦住他。 日暮西陲,皇陵祭奠已经结束,太后娘娘定棺入葬,众人亦纷纷回返。 陵园中,只余下几名守陵的宫人做着清扫。 连悦伏身在皇陵外围的草丛中,草地上湿哒哒的沾在身上十分难受,手臂与脚上的灼伤没有得到及时清理,此刻已经恶化怕是开始化脓了,连悦只觉得一阵胜过一阵的疼痛,她咬牙忍着,目光一刻不转地盯着陵园入口,身怕自己不慎没能拦住楚煜,若他遭遇什么不测,她想她会自责一世。 天色越发黑的深沉,耳畔时不时有风声呼入,在这矿野之地显得愈加惊怖。 连悦在此蹲守了许久,手脚冰凉身子都快僵了,也不知此刻已是几更时分,就连守陵的宫人们都开始耍懒偷闲。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就是这片刻间的功夫,夜幕中窜出一个人影来,三两下变撂倒了守陵的宫人以及几个已经开始打盹的卫兵。 连悦与之相隔甚远,天色又暗,根本辨不清那人影的样貌身份,可直觉告诉她那必是楚煜无疑。 清冷残夜下,他的寒剑碰撞出沁人心魄的脆响,连悦匍匐着翻身爬起来,拖着疲乏的步子意图奔向楚煜。 寂静的寒风中,仿佛传来了连悦破碎的叫喊声,楚煜眉头轻蹙,回头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难道是他的幻觉吗? 将佩剑收回腰间,拢上高高的衣领遮住大半张脸,按动石门,侧身挤入墓穴。 残月的赢弱之光打在石门上,顷刻间又被云层所覆,微不可见。 灌木丛中,楚惜朝顷身抱起适才被他打晕了的连悦,让她的脑袋平稳地靠在他的肩头,露水沾湿了她的额发,冰凉地贴在脸上,楚惜朝伸手抚了抚她的眉眼,轻叹一声,将她放置于墓穴外的石壁旁,随后从容地覆上了鬼魅面具。 墓室中的空气十分稀薄,夜明珠打亮的整个狭小空间了,一盏明灯若隐若现,楚煜盯着面前停放的金丝楠木棺看了许久。 没有眼泪,只是心口生生的疼着,木棺已经封死,若要再启,只怕得费上好一番周折,踌躇之下,楚煜没有决定这么做。 他静静地伏在棺木上,恍似还能听到棺中之人的叮咛嘱托一般,脑海中映现出的是她十四年前的模样,是他记忆中最好的模样。 “母后……”楚煜吞忍着悲伤,这些天他思虑甚多,生老病死已然看淡,只是遗憾,为人子者,不曾膝下为伴,就连堂堂正正祭一祭都难。 第126章 :两情茫茫6 容不得楚煜多思,眼前的明灯最后闪动了两下,骤然暗去,周围石壁松动,石俑们挣裂开来,无数只冷箭对准了楚煜。 于黑暗中,楚煜阖上眼,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一般。 石门处,楚惜朝扳动机关,默念道:“对不住了,煜皇叔……” 连中四十六箭而不倒,就连楚惜朝看了都有些胆寒,伸手从伏于暗处的隐卫手中接过弓弩,借着墓室中薄弱的光亮,眯眸,对准了楚煜的心口,“嗖”地一声,毒箭穿过稀薄的空气正中当心,终于,他还是倒下了…… 连悦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梦里几近挣扎,却始终醒不过来。 她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依稀可辨那是楚煜的声音,恍似触手可及,却离她越来越远。 她猛地惊醒,撑开眼,神思迷乱地望着眼前一切,喃喃问道:“我在哪儿?” 连忧一个颤栗,脑袋险些磕在床沿上,抬头看到坐起的连悦,欣喜道:“姐姐,你算可醒了,吓死我了!” 这里是郕王府吗?连悦转动着眼珠子看着卧房中的一切熟悉陈设,不对!她按着阵痛不已的脑袋,她怎么会在郕王府,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皇陵,她想提醒楚煜小心有伏,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楚煜……楚煜听到她的叫喊了吗?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傻傻的?”连忧端着汤汁递给连悦:“王爷交代说,待你醒了一定要叫你喝下去。” “我睡了多久?”连悦接过汤汁,搅了搅,“咕噜”两下便灌了下去,也不知滋味是苦是甜。 连忧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唔……好像有四五日吧!” “怎么会这样……”连悦狠狠捶了捶自己脑袋,“我明明……”忽地又扯住连忧的胳膊,追问道:“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当然是王爷把你带回来的呀,王爷说他在外见你晕倒了,便把你捡回来了。” 有那么巧吗?手指无意触碰到脑后的痛处,虽然肿块已经消除,但还是很明显能够感知到这痛处是被人用硬物砸的,也就是说,自己是被人砸晕的? 不对……思来想去,连悦始终觉得自己当仔细向楚惜朝去讨问个明白。 不及连忧阻拦,连悦翻身下床,胡乱披上外衫便朝外奔去。 正逢皇上派人来宣读圣旨,连悦倚在正厅之外听得分明—— “郕王伏杀墓贼有功,特赏明珠千斛,良田百顷……” 连悦倚靠着门栏缓缓蹲下身去,那宣旨的太监后面说的什么她已无心再听,脑海中一再回响的是“郕王伏杀墓贼有功”…… 伏杀墓贼……连悦嗤笑出声,待那太监走后,连悦颤颤巍巍走入厅中,楚惜朝卷起明黄圣旨,笑迎道:“小悦,你醒了?”说着便要伸手来探连悦的额头,连悦惊得后退两步,似是刻意要与楚惜朝保持一段距离一般。 “怎么?” 连悦喉头哽咽了两下,沙哑着嗓音问:“伏杀墓贼?不知那墓贼是何模样,一人独行,还是数人作案?” 看这情形,楚惜朝已意识到事情再不能隐瞒,只是他始终没有想到连悦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小悦,你听我说。”他想拉住她的手,却被她生冷地躲开,她冰冷的目光如寒刃一般剐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他仿佛能够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什么……已经静默地打碎了。 “回答我!”连悦逼问道。 “你都猜到了。”楚惜朝叹息:“这是父皇的意思。” “他是你皇叔!”连悦捂着嘴,再也没能忍住呛入口鼻的悲伤,她本可以骗一骗自己,楚惜朝兴许不知道楚煜的身份,因为不知道,所以可以做到不留情面。 可眼下,她连骗一骗自己都不能,看楚惜朝的反应,他显然是知道的。 “为什么……”连悦近乎声嘶力竭地质问着楚惜朝:“他明明已经答应放了他!这就是一代君主所为吗?” 听着连悦崩溃而又疯狂的嘶吼,若说不为所动,显然是假的,楚惜朝踌躇着将她拥在怀中,他实难想象,连悦怎么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她和煜皇叔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联可叫她这样悲痛? 她挣扎着从楚惜朝的怀里挣脱开来,含着眼泪的双目死死怒视着楚惜朝,步步后退:“你杀了他……” 楚惜朝默不作声,他不知要如何安抚连悦此刻的心情,见她这般,他亦是方寸大乱。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连悦指着自己痛的不能自已的心口,后背倚在门框上,视线中的一切渐渐变得错乱而模糊,脑海中一个坚定的信念告诉她—— 她要去找他,便是他化作一堆白骨也要找到他。 不能同生,但求共死。 楚惜朝瞧着连悦反身往外跑,疾步追上去,他不知道她要跑出去干什么,但看她目前这个状况,不管是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心的。 心中再是不忍,还是敲晕了她,打横将她抱起,看着她安静地平躺在自己的怀中,眼里划过一丝悲戚。 他能留住她的方式或许只剩如此,从前厅将连悦抱回寝房的那段路,像是走完了他们的一生一般,他这一生做过很多事,对的错的,细不可究,但他从未想过要去伤害她。 若知此事会叫她如此痛心,他便是死也不会去做的。 连忧从旁看到楚惜朝抱着连悦回寝房,急着跟了上去,问:“怎么回事?姐姐适才还好好的,怎么又晕了?” 楚惜朝没有回应连忧,寝房的门狠狠关上,连忧亦被阻隔在外,她实是搞不明白王爷与姐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瞧着好,又瞧着走不到一处,府里的传言越来越多,说王爷婚期将近,大概很快就会迎娶新王妃入府,可在姐姐这里却探问不到任何情况,王爷那里她亦不敢多嘴。 他们能不能在一起,连忧好似比任何人都还着急。 第127章 :两情茫茫7 传旨的公公回到宫里,将郕王府的情况逐一禀报后,又多嘴道:“奴才在郕王殿下府上还瞧见了一个人。” 楚炀负手肃立,笃定道:“是连悦吧?” “陛下英明。”那公公谦卑地弓着身子。 楚炀冷笑,并非他有多英明,而是一切尽在他的掌控当中。那些人以为那点小把戏可以糊弄了他,却忘了,他本是一个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人。 “许怀恩,你入宫几年了?”楚炀问,饶有深意。 那唤作许怀恩的公公恭敬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入宫已经十年了。” “十年了。”楚炀比了比手指,略有感慨,又问:“朕若许你这大总管一位,你说你当得还是当不得?” 许怀恩浑身一怔,忙跪下虔诚地磕了两个响头:“奴才必当尽心竭力!” “好!”楚炀扬了扬手,他正是喜欢许怀恩这般冷面无情之人,遂吩咐道:“你去送你师父一程吧!” “遵旨,奴才这就去办!”没有任何迟疑,许怀恩利索地退出了勤政殿赶去了暴室。 陈德已被押在此五日了,据说,常喜已于五日前被杖毙而死,而那些曾助连悦逃出宫的内监宫人们,亦一个没能幸免。 陈德靠坐在破败的墙根处,本就老迈的脸上又新多了几道皱纹,原还能看到几缕褐灰的头发,此刻已是遍白,他的时辰大概也不多了吧。 他其实不畏死,他的心,早已是一滩死水,只恨自己无能,没有保住煜殿下,更无颜面见先帝。 他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一般,他就算是死,也会把那个秘密留在世上,终有一日会有人代他揭露,他相信,那个人可以。 破落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陈德冷幽幽睁开眼睛,看到大踏步进来的许怀恩,冷笑着别过头去。 许怀恩算是陈德的徒弟,他一手教大,足足带了十年,就连“怀恩”这个名字都是他给取的,没想到,自后送他上路的竟是他。 陈德没有言语,连看都不屑多看许怀恩一眼,伸手去接他手中的毒酒。 “师父,不要怪我,要怪就只怪你……不识时务,太过固执!”许怀恩面色沉冷道。 陈德没有任何触动,催促道:“快点儿吧,完事儿了你也好回去交差,这往后啊,阖宫上下,可有你要忙的!” 说罢,近乎是将毒酒从许怀恩手中抢过来的一般,陈德毫不留恋地仰头一饮而尽。 毒酒味苦性烈,入腹后却也没什么痛苦知觉,这大概是皇上对他最后的宽宥,他当叩谢隆恩。 不消片刻,陈德便仰身倒去,没了呼吸。 许怀恩很是意外,他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挨上一通骂,却是没有,地上这个曾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连与他多说一句话都不愿。 许怀恩蹲身,缓缓掩合上陈德的双目,侧首吩咐道:“塞上米糠,堵住他的嘴,以免他下去乱说话!” 那小太监哆哆嗦嗦地照着做了,许怀恩这才起身:“仔细处理干净了!” “是——” 本以为此事已经告结,不料,许怀恩第二日又送了一道圣旨去了郕王府。 这是一道赐婚圣旨,赐婚对象与众人猜想无异,自是秦国公府上的嫡女秦钰。 楚惜朝以国孝为由推诿,亲自面见了楚炀,驳道:“父皇,皇祖母新丧,儿臣岂能在这个时候娶妃?” “朕说可以便可以!”面对楚惜朝,楚炀的性情大变,许是知道了这个儿子不是他从前所想的那般温弱乖顺,心中亦隐隐生出些许猜忌,也便没了从前那般和善相待的脸色:“三年孝期未满,婚典自然可以延后,先行册封,并无大碍!” “父皇,你明明知道儿臣心中……” “心中什么?”楚炀不待楚惜朝说完:“朕说过饶她性命,却并未应允让她留在你身边!” 楚惜朝面色阴沉,自知错信了皇上,却又无可奈何。 “朕知道她此刻尚在你府上,待秦钰入府后,朕会命人把她带回宫!”楚炀丝毫没有给楚惜朝留下任何余地,楚惜朝辩驳不能,咬牙叩谢圣恩,僵硬地退了出去。 楚炀手中紧紧攒着的朱笔竟在这短短时刻中被他捏成了两截,这个儿子还有多少底细是他不知道的?单单只是培植了一批暗卫吗?想来,他还是该深挖一番才能放心。 而这颗最好的暗查棋子,就是秦钰。 楚惜朝回到郕王府,直奔连悦卧房,却没能看到连悦,急的四下寻找,管家下人们竟然无人得知连悦去了哪里。 再奔向连忧的房间,见连忧正在收拾包袱。 “你姐姐呢?”楚惜朝拦住连忧的去路,问道。 连忧面色不善地回瞪了他一眼,伸手拂开楚惜朝的手:“劳烦王爷让一让!” “你要去哪儿?” 连忧抿了抿唇,回道:“连忧本也不是王府上的什么人,多谢王爷这段时日的照拂,离了郕王府,连忧便是横死街头,也与王爷没有干系!” 楚惜朝知她说的都是气话,大概是气那道赐婚圣旨,可他却无从向连忧解释。 连忧快步跨出去,楚惜朝拦不住她,只道:“你要走,不是不可以,只是你问过你姐姐了吗?” “我姐姐总归也是要走的,新王妃很快就会入府,我们留在这里又算什么?”连忧年纪虽小,气性却是大的很,“王爷既然许不了姐姐什么,就不要再耽误她了!” 连忧的印象中,仍然感动于当年的连悦与楚惜朝之间纯粹真挚的情谊,只是,时过境迁,今时的连悦已与她记忆中的连悦早已不是同一个人,连忧不知道,也无法理解连悦与楚惜朝二人之间的变故。 只是突闻楚惜朝要另娶他人,她心中生出了诸多不快,像是她一直以来崇尚的美好顷刻间破碎了一般,叫她如何忍受? “你可以怨怼我,但你不能怀疑我对你姐姐的感情。” “王爷错了。”连忧回头望了楚惜朝一眼,紧了紧怀中包裹,道:“这本就与连忧无关,连忧没有怨怼,只愿姐姐会有更好的归宿!” 第128章 :两情茫茫8 连忧去意已决,楚惜朝无可奈何,只能派人暗中护随。 福管家带着人府里上下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连悦,楚惜朝猜想连悦已经出府。 回想连忧离开时竟没有要与她姐姐道别的意思,莫非她和连悦早就商量好了要一起离开吗?思及此,楚惜朝忙披上外袍狂奔而去。 果如楚惜朝所料,连忧出了郕王府便一路小心谨慎,似是要刻意避开所有人的注意一般,辗转来到与连悦约定好的弄口,左等右等却等不见半个人,眼瞧着天色将黒,连忧越发焦急了起来。 明明姐姐先她一步离开的,怎么会迟迟未到呢? 还是说,姐姐根本就没有打算要跟她一起离开?那她又会去哪里? 楚惜朝尾随连忧没能看到连悦的身影,又不死心地派人于城中四处找寻,谁都不会猜到,此时的连悦,竟窝在蒋博那小铺子里。 原是蒋博出去送羊肉,半途撞见了连悦,瞧她神色恍惚面色发红,似还发着高烧,路也走不稳当,不放心便把她给领了回来。 只是,连悦在此一坐便是一下午,话也不说一句,整个人像是沉入了半死状态一般。 何氏为连悦煮了姜茶又准备了吃食,也未见连悦动一动,不觉有些担忧。 蒋博坐不住了,滕然起身,道:“连姑娘,你这样可不行,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可怎么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是啊!”何氏亦从旁相劝:“姑娘,心里有什么事便说出来吧,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叫人担心!” 连悦紧咬着唇,像是失去了生命支撑一般,竭力吞忍的眼泪统统淌进了心里,苦涩不堪。她那双手可以医百病救死扶伤,却如何都无能为自己开一副良方医一医这心痛之症。 见连悦仍是不吭声,蒋博收拾了一下,欲往外走:“这样吧,我去一趟靖王府,连姑娘与靖王殿下相熟,让他来看看!” 何氏附和着点了点头:“也好,我在这守着,你快去罢!” 听闻此言,连悦暗沉的眸子动了动,冷不防一把拉住蒋博,摇头恳求道:“不要……不要去……” 蒋博懵了懵:“这……可是……” “求你,不要去!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连悦的眼泪顷刻间如脱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砸落,何氏冲蒋博使了个眼色,蒋博会意,点头应道:“好好好,我不去,哪儿也不去,连姑娘你别着急,你安心在我这里住下便是!” 连悦这才重又安定了下来,蒋博叹了口气,关上了店门。 何氏心疼地偎她入怀,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只是见她这么伤心,心里莫名也跟着难受起来。 天色已晚,连忧仍在弄口蹲着,晚风习习,吹在她单薄的身上,凉得透骨。 连忧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仍不死心地四处张望,终是见不到人,不禁失落地耷拉下脑袋,欲哭无泪。 楚惜朝带着人遍寻整个平陵城的酒楼客栈街道巷口都没能找到连悦,最终又来到了这个弄口,见连忧仍在此等候,楚惜朝心头莫名触动,连悦这次是下了狠心要逃吧,便是亲妹也能弃之不顾。 最终,连忧还是被楚惜朝带了回去,毕竟是连悦的妹妹,年纪又小,一个人在外孤苦无依,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无法向连悦交代,自己亦不能心安。 连忧即便跟着楚惜朝回去了,却始终没给楚惜朝什么好脸色,楚惜朝也不与她计较,当是自己的妹妹一般好好安置着,自己则又不死心地继续出去寻找连悦的下落。 鼎湖山庄,庄子里灯火通亮,露夜而至的女子被几名护从引进了内室,旋即庄门紧闭,山庄重又恢复平静。 女子身材娇小,顶着一张天真的娃娃脸,如陶瓷般晶莹通透,竖着两条大长辫子,荷衣绿饰更添灵动。 她手中握着一把精致如桃枝的骨笛,唇角时时噙着笑,腕上的铃铛轻轻作响,从护从们对其的称呼来看,不难辨出,她便是雀影七小主之一的毒灵小主青鸾。 青鸾绕过楼阁亭台,最后推门进入暖室,红鸶似乎早就在此等候,放下高高翘起的长腿,笑迎道:“青鸾妹妹好快的脚程,想来碎星还在你后头吧!”听闻青鸾到了南蜀境内,碎星便去寻,才离去半日,青鸾就已经到了,红鸶不禁叹服,青鸾的行脚速度是越来越快,难怪她能够如魅影般穿梭于诸国之地炼就天下各色奇毒。 青鸾得意地翻了翻眼,道:“若说剑招我或许比不得他,可这行脚速度,他哪里能与我相提?” 青鸾当着红鸶的面贬低碎星,红鸶自是不快,不过如今她心性大改,早已褪去了从前身上的利刺,再多不快也会被她强压下来,最后化作淡淡一笑。 青鸾性急,不愿多与红鸶废话,道:“人呢?” 红鸶指了指里间:“呐,你若再晚来片刻,他可就见阎王去了!” 青鸾傲慢地仰了仰头:“还有气就够了!” 帷幔轻轻摇曳,青鸾已置身于内间榻前,转了转手中骨笛,瞧着榻上的人眯了眯眼,喃喃数道:“四十六,四十七……”忽地眼角一亮,欣喜地道:“哈,他中了四十七箭,竟然还能活!上天真是眷顾他!” “上天?”红鸶冷笑:“你以为上天有那么闲?搭上的是碎星的半成功力!” “哦。”青鸾不以为意,嗔道:“难怪我瞧着碎星像老了十多岁似的!” 红鸶腹诽:难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顶着一张永远不变的青涩娃娃脸吗? 大概任谁见了青鸾都只会认为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红鸶却知道,青鸾大概是她们几个人当中年岁最长的,至于长到什么程度,无人可知,总之她自诩年年十二,永不长大。 据说,青鸾这早早便停止生长的身体以及这张不会再生变化的脸,皆是因为早年尝尽百毒所致,也不知,这对她而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第129章 :两情茫茫9 楚煜身上所中之毒,于青鸾而言,倒不是什么难题,只是四十七箭在他身上留下的四十七个窟窿,实是触目惊心。 青鸾不疾不徐地塞了颗药丸到楚煜嘴里,扼住他的喉咙好叫他吞咽。 看着他身上各处伤口溢出的毒血,青鸾略感兴奋道:“他都这个样子了,还救来做什么,倒不如给我的蛛儿饱食一顿!” 红鸶拢上幔帘,凉凉道:“妹妹这话当同尊主去说,不过,尊主可是要定了这个人呢,要是有个闪失,只怕妹妹的面子也是不够抵的。” “知道了知道了!”青鸾有些不耐烦:“就你啰嗦,总拿尊主压我算什么本事?” 红鸶嗤笑一声,悠悠然坐在外间喝茶,内室传出骨笛声阵阵,不多时,便见一只硕大的毒蛛慢慢爬上了楚煜的床,朝着毒血漫溢的伤口而去,那细长的八条腿如同八根利刺一般深深扎入楚煜的肌肤内里,随着笛声抑扬,它的行动亦时缓时疾,每过一处,便能吸尽伤处的毒血,仿佛永不饱足。 两个时辰后,笛声停了,本因瞌睡在外间打盹的红鸶不知被什么挠醒了,睁开眼正见青鸾的宝贝毒蛛伸着长腿在她的面前挥来挥去。 青鸾转动骨笛,视若无睹一般,红鸶厌恶地咬了咬牙,却是不敢轻碰这毒蛛,急道:“青鸾,你管管你儿子!” 青鸾舔了舔唇,笑言道:“蛛儿累了,自然要寻个踏实舒服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许是觉得你的脖子正合它心意呢!” 红鸶欲哭不能,歪着脖子瞥了瞥内室:“他没事了?” “自然没有!”青鸾盘腿坐着:“毒才清了不过小半,想来他还是要吃些苦头的。” “你怎么……” “反正又死不了,明日再解也是一样的,急于一时,万一撑坏了我的蛛儿谁来担责?”青鸾伸手冲趴在红鸶脖子上的毒蛛勾了勾手指头:“蛛儿来,别吓坏你红鸶姐姐了!” 那毒蛛十分听话伶俐,“嗖”地一下从红鸶身上弹开,几下便爬到青鸾臂弯处。 红鸶的脖颈处顿时留下一片青紫,带着一股奇异的痛痒,欲要伸手去抓,却又意识到不妥,那是毒蛛留下的印记,若是抓破了,毒液也就漫入她体内了。 “喂,拿来!”红鸶不悦地冲青鸾伸手道。 青鸾故意装傻:“什么?” “你儿子留下的口水,总要负责吧!”红鸶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印痕,道。 “求我啊!”青鸾眯着眼,舒服地靠在软椅上,悠然自得。 正当她得意之色正浓时,碎星如一阵疾风一般突然闯入,“唰唰”几下便摸遍了青鸾全身,精准地掏出了一只精致的白釉瓷瓶,待青鸾反应过来时,碎星已若无其事地在为红鸶涂抹药粉了。 “哼!”青鸾怄火地瞪着碎星与红鸶二人:“好啊,妃鸯说得果然没错,你们当真是一个鼻孔出气了!” 碎星旁若无人地扶着红鸶坐下,附在她耳边不知低喃了些什么,二人状似十分亲昵恩爱,纵是青鸾看了都有些受不了这尴尬肉麻,跺了跺脚,无可奈何地摔门而出。 青鸾走后,红鸶痛快地捂嘴大笑道:“还是你有办法治她。” 碎星轻笑着,没有言语。 这么多年,青鸾还是老样子,永远长不大,永远爱耍小聪明,永远爱作弄人。 碎星来到楚煜榻前,撩开丝被,看了看他稍有缓和的伤处,默叹一声:“总算是性命无忧。” “咳咳……”碎星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红鸶忙扶着他到一旁坐下,关切道:“你脸色好差,要紧吗?” 碎星摇头:“不碍事,调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可惜……可惜我帮不上你。”红鸶无奈地低头叹息,右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碎星挽着她的手:“好了,我真的不碍事,别胡思乱想!” 虽说尚是初冬,可平陵却已飞雪。 每一个夜晚于连悦而言,都像是最痛苦的煎熬,她不敢睡,不敢闭眼,闭上眼都是楚煜的样子,她害怕看到楚煜满身血污地呼喊她的名字,而她却无能为力。 那种无助自责深深充斥着她的整个神经,她站在窗前,任由寒风凌冽地灌入她的领夹,不知不觉,雪花飞扬着迷了她的眼眸,泪水混着雪花沾在她的脸上,她伸手,以为能够抓到什么,却是什么都没有。 终于,还是倒下了。 蒋博与何氏听到连悦房里传来的声响,连夜起身来探,亮了灯才发现连悦昏倒在窗口。 何氏忙上前,抱起连悦,蒋博顺手关紧了门窗。何氏探着连悦滚烫的额头,惊道:“烧成这个样子,这可怎么好!” 蒋博捏了捏拳:“你看着她,我这就去请大夫。” “这么晚了……又下着雪,怕是不容易吧?”何氏忧心道。 “不容易也要去请啊!”蒋博边说边系上外袍:“实在不行,我再去求求三爷!连姑娘怨我也罢,总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的!” “也好!”何氏点点头:“你快去罢,路上当心!” 蒋博动作麻利地便赶了出去,一路叩响了好几个医馆的门,却无一愿意出诊的,蒋博百般求告皆无果,最后,忍无可忍还是来到了靖王府。 这大半夜里被蒋博吵醒的靖王府管家实是不耐地盯着蒋博,扰了他的清梦,这口气,他总是要出一出的。 “我求你,我真的有要紧的事要见靖王殿下,劳烦你通传一声!”蒋博好言相求,奈何那管家鼻孔朝天,完全不把蒋博放在眼里,恼道:“这个时辰,王爷岂会见你?”那管家扯着蒋博好一顿臭骂,最终还命人打了他一顿将他丢了出去。 蒋博欲诉无门,拖着伤残之躯继续叩门,开门的依旧是那管家。 “嘿,怎么就没打死了你这刁民呢,还没完了是吧?”蒋博颤抖着从腰间掏出靖王曾赠他的一枚玉牌,“我……我真的有要紧的事要找王爷。” 那玉牌管家是认得的,确是靖王随身之物,心道不妙,立时不敢怠慢,忙不迭命人进去通传。 第130章 :两情茫茫10 这样的夜,楚惜明早已搂着美妾入寝,管家愣在寝房外哆嗦了半晌,才提着胆子唤醒了楚惜明。 楚惜明慵慵懒懒地歪在美妾怀中,夹带着一股子床气,差人将蒋博带了来,蒋博闷脑袋,一头扎进房中,跪伏道:“三爷,求您救救连姑娘吧!” 楚惜明愣了愣,眼珠子都快直了,复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蒋博将事情缘由与楚惜明说了一遍,楚惜明听罢,那肥硕的拳头狠狠砸在床沿上,怒道:“你怎么不早说?本王这就请御医……”楚惜明顿了顿,“不成,御医这会儿可惊动不得,外头天寒,连姑娘又病着,这样奔波也无益。”仔细琢磨了一番,楚惜明最终做出一个决定:“本王亲自带人去敲那些医馆的门,我看哪个孙子不给老子出诊,老子拆了他们馆子!” 说着,楚惜明便开始迅速穿戴,裹上狐裘,行至蒋博跟前,瞧见他身上的伤,双眸眯了眯,白了管家一眼,道:“自己下去领二十棍子!”忽又指了指蒋博,“知道他谁吗?特么一群没眼力劲儿的狗奴才!” 楚惜明肯帮忙,蒋博已然松了口气,也不觉身上疼痛,麻溜地跟上了楚惜明的步子。 当晚,楚惜明带人将全城的大夫都给从被窝里拎了出来送去了蒋博那儿,蒋博那小小的院子里立时挤满了人,那些门大夫们不论年纪老少资历大小统统围着连悦丝毫不敢懈怠,提着十二分的精神,身怕断错了病症惹上麻烦,瞧着楚惜明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他们仍觉后背发凉。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仔细论证,众人一直断言,连悦乃是气弱体虚导致寒邪入体高烧不退,吃上几副退烧药,保持心情舒畅,好好调养几日也就无恙了。 大夫们开了方子,楚惜明出来的时候,便叫人带上了各种珍奇药材,对付连悦这病症,倒不是什么难事。 既不是什么重症,蒋氏夫妇与楚惜明皆都放了心,打发了那帮大夫离去,院子里才算清静了。 蒋博取了药正要去煎,“多谢王爷了……” 楚惜明摆摆手:“这算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王爷,劳您费了这么大周折,许是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何氏附应道。 楚惜明瞧了瞧外头光景,又见榻上昏迷不醒的连悦,咽了咽口水,道:“罢了,天也快亮了,本王暂时就不回去了,在这等着她醒来。” “这……”何氏犹豫了一番:“这怎么使得,王爷,您还是回去吧,我们会好好照顾连姑娘的。” 楚惜明扬了扬手,对他身后诸人道:“你们都出去守着!”随后大咧咧地在连悦的榻前坐了下来。 何氏也不再推他,想了想:“那我再去给王爷温个暖炉来!” 楚惜明双眸注视着满面憔悴的连悦,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她怎就成了这个样子,叫人看着着实心疼。 她没在宫里,也没去郕王府,好端端的却躲在了蒋博这里,这又是什么道理?楚惜明想,他那二皇兄为了找连悦近乎把整个平陵城都给翻了个遍,又怎会想到她会在这个地方呢? 难道是因为父皇颁下的那道赐婚圣旨?楚惜明臆测道,越想越觉得合乎情理,连悦许是为的这个才心伤至此。 楚惜明的脑袋里装的东西不多,能联想到的也仅限于此,他平日看着凶悍无理,可他心眼儿却还算实诚,待人对事也都捧着满满一颗心,不记仇倒是真的,便是曾经挨过楚惜朝一顿揍,再见面还都当做自家好兄弟。 这大概便是楚惜明的好处,即便这“好处”在他的母妃眼里一文不值。 连悦这一昏睡便睡到了次日午后,这期间楚惜明一刻都没离开,就想着能让连悦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 诚然,他如愿以偿了,连悦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的确是他,然而不知怎的,楚惜明的大脑袋在连悦眼前晃了晃,连悦还以为自己仍在做梦,紧跟着双眼一番又睡了过去。 这一番便到了傍晚,楚惜明实在等不下去了,便只得先行离去,出于私心,楚惜明封上了所有人的嘴,不叫任何人透露出连悦在此的消息。 他想,既然二皇兄有了新王妃,那么连悦岂不就是他的了吗? 楚惜明前脚刚走,连悦紧跟着便坐了起来,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她其实早就醒了,一直装睡到现在,便就是不想看到楚惜明。 她不想再和皇家的这帮人有任何交集。 何氏温了药送来给她,问道:“连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连悦强挤出一丝轻笑来,不愿拂了何氏的好意,遂接过药碗:“叫你们操心了,真是连悦的不对。” “哪里的话,只是,姑娘突然病了,可吓坏了我们。”何氏伸出手背探了探连悦的额头,宽慰道:“可算是退了烧,快喝药吧,喝了药这病也就好了!” 连悦抱着药碗,心绪变幻万千,她这一病,倒叫自己清醒明白了不少。 她再怎么糟践自己的身体,又有什么用呢?若是可以,她也想一口气咽下去陪着楚煜去了。 可连悦从不相信有来世这一说,连今生都无法把握,又何谈来世? 她虽不愿相信楚煜离开这个事实,却不得不正视。虽说楚炀才是罪魁祸首,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楚惜朝下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原以为,她即便不能像从前那个连悦一样深爱他,至少也算是了解信任他的,如今看来,她根本从未看清过这个人。 他的病是假的,他所表现出来的赢弱可欺是假的,那么他的心是不是也是假的?他的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信任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一旦失去了,便再难补救。 想着想着,连悦莫名又悲伤了起来,眼泪掉进药碗里,方才回过神来,药都已经凉了。 连悦叹了口气,仰头一饮而尽,和着心底所有的苦涩与惆怅。 第131章 :一别之后1 两日后,秦家不声不响地将秦钰送进了郕王府。因在国孝期间,一切喜礼从简,又有郕王一再抗拒推诿,秦家难免不悦。 然而,楚炀的那道赐婚圣旨却保全了秦钰在郕王府不可撼动的正妃地位,秦家左右也就将这口气给吞忍了下去。 秦钰入府的当日,府里的侍从婢子们待她也还算恭顺,可她左等右等却都没能等到楚惜朝的人,直至天黑,秦钰总算按捺不住,寻了两个丫婢到她跟前问道:“王爷整日都没在府里吗?” 那两个丫婢互看一眼,摇摇头,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已经连续几日都没在府里了。” 秦钰心中暗沉:“那你们可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连姑娘不告而别,王爷着急寻她去了!”其中一个丫婢脱口道。 另一个丫婢忙冲她使眼色,却也没能来得及拦得住她那张快嘴,说完了才知失言,惊惶地埋下头不敢看秦钰的脸色。 连姑娘?连悦吗?秦钰双拳扣了扣,郕王与连悦之间那点事,她原在国公府里也听过了不少,也做好了应付她的准备,只是,她想不到,楚惜朝竟会这般不待见她不待见他们的这桩婚事。 “罢了!”秦钰冲那两个丫婢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是!”两名丫婢欠了欠身,临走时顺带安慰道:“王妃不要生气,福管家已经派人去寻王爷了,想必王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今日入府,郕王不是不知道……秦钰心中翻滚着一丝愤怒,虽说婚事没有大肆操办,可这毕竟是他们的新婚第一日,作为新郎,他竟还要人去三催四请,到底将她秦钰置于何地? 两名丫婢见秦钰脸色有漾,忙慌乱地跑了出去,深怕再作逗留会受到迁怒。 直至后半夜,楚惜朝才被人拽回了郕王府,意思性地寝房晃了一圈,秦钰还未入寝,房里红烛尚还闪着红晕。 秦钰仰头痴痴地望着立在门边离得她远远的楚惜朝,竟尴尬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王爷。”秦钰压抑着心中涌动的所有不快的情绪,低唤了一声:“回来就好……” 楚惜朝别过脸去不看她,嗤笑一声:“你何必呢?”这话中满满的讥讽与不满,说罢,拉开门踏出了寝房。 “这么晚了,王爷要去哪里!”秦钰激动地奔上前去,问道。 “书房!” 烛火摇曳中,他的影子渐行渐远,秦钰关上寝房的门,缓缓靠在门边,眼眶微微湿润,看着这红烛喜榻,真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清晨的鼎湖山庄,碎星正在吩咐人备下车马,他们今日就要离开平陵回雀影峰了。 一切交代妥当,再回内室看楚煜的情形时,却发现他的伤口由原先的黑紫色变成了青红色,探了探他的脉息,亦是时隐时现十分危险。 怎么回事,青鸾不是说他身上的毒已经全清了吗?怎么看着非但没有起色反而更严重了?肯定是青鸾又在搞怪! 碎星一紧张,忙跑出去喊青鸾,却迎面撞上了红鸶。 “青鸾呢?”碎星问。 “青鸾?你找她?” “她再玩儿大概就要玩儿出人命了!”碎星的样子不似开玩笑,红鸶也已猜出了缘由,回道:“我才见着她,在外头园子里呢,非要让她的蜘蛛跟她的宝贝蛇赛跑!” 碎星听罢,恼恨地冲了出去,没多会儿便将青鸾提了回来,像是拎着一只小崽子一般将青鸾扔到了楚煜跟前,指着楚煜的伤口道:“你倒是跟我们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青鸾整了整被碎星扯乱的衣裳,撇嘴道:“又死不了你急什么啊,我不过是想在这个人身上试试我新提炼出来的毒素而已。” “你!”碎星指着青鸾,半晌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她。 红鸶看不下去碎星这般憋火,接口道:“青鸾,你最好赶紧把他弄活了,咱们启程回去,把人送到尊主手里,到时候大家都太平。” “真无趣!”青鸾嘟着嘴,盯着楚煜胸前的伤口看了又看,“好吧……”似是极不情愿地扭头唤了一声:“宝宝,交给你了!” 红鸶与碎星二人听她唤出“宝宝”的这个名字,立马知趣第退闪到一边,大概这世上除了青鸾,没有人会把一条蛇取名叫“宝宝”吧! 是的,宝宝就是一条蛇,而且还是一条体态丰盈的小青蛇。 那小青蛇听到青鸾的指唤,缠上她的身子最后一头扎进了楚煜的胸口,用它那细长的舌头舔砥着楚煜的每一寸肌肤。 碎星吞了吞险些呕出来的口水,默默伸手捂住了红鸶的眼睛。 雀影峰,当真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经过几日的调养,连悦的身体状况也好了许多,这几日,楚惜明老往蒋博这里跑,每次过来,连悦总是以装“死”避难,终于装无可装,被楚惜明逮了个正着。 “你啊你啊,你早就好了是不是?也不告诉本王,老实说,昨儿本王过来,你是不是就在装睡?”楚惜明指着连悦,一副似怒非怒的表情。 连悦抱着腿靠坐在炭盆旁取暖,双眸低垂,眼角瞥了瞥楚惜明,道:“我都听老板娘说了,那晚多谢你。” “那多大点儿事,为了你,应当的!”楚惜明一屁股挨着连悦坐下来,十分亲络地往她身边靠了靠:“瞧见你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连悦嘴角飞了飞:“嗯,我已经没事了,王爷可以不用再来了!” “那怎么行!”楚惜明伸手欲要去拉连悦的手,被连悦敏捷第躲开了,楚惜明愣了愣,也不勉强,又道:“前两日是见你病着不便走动,既然你现下已经好了,要不到我府里去住着?蒋博这里终究太小太挤了点儿!” 连悦失笑,她有皇宫不呆,有郕王府不住,会稀罕去住他的靖王府吗?真不知道楚惜明这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见连悦不说话,楚惜明以为连悦动了心,正高兴着,就差手舞足蹈了。 第132章 :一别之后2 奈何,还是被连悦狠狠泼了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那团刚刚燃起的小火焰。 “靖王殿下!”连悦没有同往常那般直呼楚惜明的名字,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疏离了,这意味着她对楚炀一系的皇室中人的愤恨已经到了极点,就连同楚惜明也不例外。 “我劝靖王殿下还是离我远点儿,否则,怕是要惹祸上身了呢!”连悦眯着眼,目视着窗外方向,一脸认真地说着:“靖王殿下应该知道,外头有人正在四处寻我吧?” 连悦猜想,不是楚炀的人就是楚惜朝的人。即便他们寻她的目的不一样,可在连悦看来却并无不同。 楚炀想要杀她,而面对楚惜朝,又何尝不是一种死一样的折磨呢? 楚惜明坐直了身子,盯着连悦僵挺的后背,竟恍惚觉得有些神圣且不可侵犯。 她看起来好似什么都知道,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看着看着,楚惜明便懵了。 “外头闹翻了天,可这里却这般清静,靖王殿下没少费心思吧?”连悦的神色太过平静,平静得叫楚惜明有些害怕。 楚惜明佯装咳嗽了两声,解释道:“没……我这不是怕外头那些人扰了你好好休养吗?” “可你知道你这样做是在与谁为敌吗?” “啊?”楚惜明倒不曾细想过这个问题,经连悦这一提醒,便仔细思忖起来,道:“不就是二皇兄吗?他如今娶了新妃,哪里还腾得出手来管咱们……” 连悦轻哼:“那你父皇呢?” “父皇?”楚惜明整个人冷不防往后一歪,险些栽倒,“你是说,父皇也在找你?” “殿下以为呢?以为我为何无端躲到这里来?那是因为……”连悦神经兮兮地凑近了楚惜明的耳畔,附耳道:“因为你父皇正想杀我呢,他要是知道是你藏匿了我的行踪,不知道会怎么大发雷霆呢?” “你……你开什么玩笑呢,父皇好端端的怎么会想……”楚惜明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连悦,确认道:“你说的……真的是真的吗?” 真是耿直,连悦叹息一声,机械地扯了扯唇:“骗你的。” 楚惜明立时松了口气,捂着还在狂跳不止的小心脏,嚷嚷着:“快被你吓死了,这种玩笑可千万开不得,不过就算是真的,本王也不怕,你看本王对你如此诚心,你何不就……” “就什么?”连悦故作不知。 楚惜明拍了拍大腿:“我知道,我长得是没有二皇兄那样讨人喜欢,可二皇兄再好,他也已经有了正妃,又是父皇赐婚,这可改变不得。而我就不同啦,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愿意,我靖王府的女主人,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连悦撑着下巴“咯咯”笑起来:“靖王殿下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我要是没记错,你靖王府里的侍妾怕已有二十余人了吧!”连悦边说边摇着头:“殿下可要好好保重啊!” “她……她们不过是些玩物,又如何能够与你相提并论,你若不喜欢,本王随时可以将她们统统赶走!” “我不是你的那碟菜,你也不是我的那碗饭,我最后再劝一句,靖王殿下还是别再我身上费神了,这毫无意义。”连悦有些不耐烦地站了起来,顿觉腿脚酸痛。 拉开窗帘,外头难得竟出了太阳,耳边隐隐听到莫雪消融的声音。 想来,这平陵城,她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若说还有什么牵挂,连悦想,贺兰多敏应当算是一个,今次若能顺利离开,恐怕这一生都再无可能回到平陵,突然很想去向郡主姐姐告个别。 可终究只是想想,就让她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消失吧,让一切美好都成为彼此的回忆,这样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听闻靖王殿下在城外还有处小院。”连悦倚在窗口,幽幽道。 “你怎么知道?”楚惜明陡然精神了起来:“我那小院可是自己花钱建的,算是个雅居,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你可不要乱想。” 连悦不过随口一提,楚惜明便紧张得连番为自己辩白,看来那小院肯定不寻常。 只不过,连悦并无兴致关心楚惜明是否在那小院中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只想借机叫楚惜明带她出城罢了。 “我只是想,前不久有幸在城外看到一处梅园,如今这梅花当都开好了吧,要是有机会再去看一看就好了。” “梅园?”楚惜明凝思道:“城外真的有这么个地方吗?本王怎么从不知道?”想他终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城里城外再是熟悉不过,怎就不知道城外还有什么梅园呢? 连悦卷着帕子,激道:“靖王殿下自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地方啊!” “不可能,本王一定要好好瞧瞧你说的这个梅园到底在哪里!” “好啊,靖王殿下找个闲时,我带你过去便是了!” “走!现在就走!”楚惜明的性子比连悦还要急,抓了连悦便要往外带,连悦掩着口鼻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嗅了嗅鼻子:“你就让我这么出去吹冷风吗?” “噢……”楚惜明松开连悦,抱歉地咧了咧嘴:“我竟忘了,你还病着!” 连悦裹上毛裘披风带上兜帽,出门时,蒋博不在,何氏正在照看女儿,与她打了声招呼,以为连悦只是出去透透气散散心,并未在意。 也许没有道别,就不会生出离别的愁苦与遗憾,连悦想。 连悦裹着披风,缩了缩脖子,侧目道:“你不怕我被你二皇兄的人发现吗?” “怕什么?有我在呢!”楚惜明难得爷们儿了一回,将连悦送上马车,坐上楚惜明的马车后,连悦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只青釉瓷瓶,瓷瓶里淌黑褐色的液体,看着十分恶心,连悦想也不想地便将那液体抹在脸上身上,就连手背脖子上都没放过。 药性很快发挥作用,液体碰触皮肤,引起阵阵刺痛,像是顷刻间皮开肉绽一般。 第133章 :一别之后3 连悦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此刻正在发生怎样的变化,也知这药水碰触皮肤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剧痛过后,她从容地将小瓷瓶封好口收回怀中。楚惜明兴致盎然,亲自驱车而行,很快便至城门,不出意料地被城门守卫给拦住了。 仔细说起来,楚惜明也算是这平陵城的名人,城门守卫们自是不陌生,却依旧拦下了他的车驾,只因凌驾于楚惜明之上的那人的指示。 “连本王也敢拦,你们是瞎了眼都不认得本王了吗?”楚惜明恼道。 两名卫兵互看一眼,赔着笑意,拱手道:“靖王殿下莫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殿下行个方便,让我等看看车上的人。” 楚惜明一阵犹豫,再看那卫兵手中拿着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分明就是连悦,他不得不转动他那不大灵光的脑子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来来去去串起来想了想,莫非,连悦与他说的都是真的?寻她的不只是二皇兄,还有父皇? “喂!”楚惜明挑了挑眉,问:“你们是要抓什么人吗?怎么搞得神经兮兮的?” “这……”那卫兵吞吞吐吐半晌,憋不住便告知了楚惜明道:“不敢欺瞒殿下,这是皇上的指示,据说,这画中之人,可是名要犯!” “要犯?”楚惜明伸手:“拿来,让本殿下好好看看这要犯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拿着画像的卫兵尚有迟疑,楚惜明趁其不备一把夺了过来,摊开来装模作样仔细辨认了一番,忽然张嘴叹道:“噢——原来是她呀!” “怎么,莫非殿下见过此女?” “见过见过!”跳下车,走上前去,道:“本殿下昔日与她可是熟得很,不过近些时候未曾有过往来罢了。” “那殿下知道此女现在何处吗?” “这个本殿下怎么会知道?”楚惜明将画像交还回去,又道:“不过,你们手上这画像画的不太像啊,就算她本人站在你们面前,你们怕也是认不出来的!” “那……”卫兵们被楚惜明唬得一愣一愣的,楚惜明拢了拢外袍,得意地撇了撇唇:“哎呀,谁叫本殿下心善呢,拿笔来,本殿下帮你们小小修饰一番,也就好了。” 卫兵们信以为真,当真给楚惜明奉上了笔墨,背对着天方慵懒的日头,楚惜明斟酌了一番,忽然大一笔一挥,潇洒自如地在画像上“唰唰”多添了几笔,自我感觉良好地点了点头,再次将画像交还给那两名卫兵。 “现在看起来,可就有八九成像了呢,保准你们能够尽快捉拿到人!”楚惜明跳上车,正欲出城。 那卫兵瞧着画像,说是帮着修饰,实际上根本就是刻意毁坏,一个女子,无端端被楚惜明添了一圈大胡子不说,脸上还点了一排麻子,这分明就是在戏耍他们吧! “怎么着?本王现在可以出城了吗?”楚惜明撑着腰,双眸微微眯起。 卫兵们面色突然严肃了起来,很快涌上来数十名卫兵,各个横刀相向,为首的朝着楚惜明恭敬地拜了拜:道:“靖王殿下,我想,您还是让我们检查一下您的车驾比较妥当!” “既是本王的车驾,又岂是你们说查就能查的?”楚惜明深知,若是马车中的连悦被人发现,他被父皇责难是小,可连悦就此被抓,那事情可就大了。 他楚惜明注定一生庸碌,却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他想,连悦他是护定了! 楚惜明越是推拒,那些卫兵们便越是生疑,就好像透过车帘已经看到了这车里坐着的正是他们要抓的人一样。 “还望王爷莫要为难我等,我等实是奉命而为。” “我看你们谁敢?”楚惜明昂首挺胸迎面对上那群卫兵们狐疑的目光,为首的卫兵双目微沉,陡然拔剑:“那就只好得罪了!” 楚惜明带来的护卫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见到有人冲他们主子拔剑,立马警惕地上前相护,眼看着双防即刻兵戎相见,这时,车里突然发出了两声咳嗽。 一只“枯槁”的手缓缓掀开车帘,缓声道:“他们要看,便叫他们看个仔细好了!”这声音苍老而无力,楚惜明恍然怔住了,她是谁? 车帘掀开后,一张满是腐伤褶皱的脸映现在众人面前,除了那身衣裳与紧裹在身上挡住了半个脑袋的披风,她与连悦不论是从长相还是声音,竟辨不出一丝一毫的相同之处。 这是怎么回事?楚惜明懵了,他是亲手将连悦送上车的,这一路也未曾有过停留,车里的人当还是连悦无疑,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有两名卫兵被指派了上前辨认,他们瞧见连悦脸上纵横交错甚至已经化出脓水的伤口,纷纷作呕,回道:“头儿,她不是……” “看清了吗?” “千真万确,这车里的女人又老又丑,还满身……呕……肯定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卫兵答道。 奇怪,靖王怎么会让这么一个老妇人坐在他的车驾里? 正当他还在疑虑不解之际,楚惜明指着天方的日头,不满道:“我说,你们看也看了,查了查了,还想怎么样,这太阳都快下山了,是不打算让本王出城了吗?知道这车里是谁吗?啊?她可是本王的贵人,本王正要送她出城医治,你们谁要是耽搁了,本王就把她送到你们家去!” “是是是……”卫兵们不敢再多阻拦,让开一条道子,楚惜明等人这才得意通行。 楚惜明没有耽搁,驾了车便拼了命地往城外赶,生怕后头会有人突然追上来似的。 他心中虽有诸多疑惑,却知此刻并不是说话的时候,而他要做的,便是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连悦靠在车壁上,双拳微微紧握,她从没有想到,最后关头站在她这一边的,竟是她一向轻视从未放在眼里的楚惜明。 这份恩情,她定会放在心上,只是不知,来日可否还有机会相还。 第134章 :一别之后4 楚惜明一口气驾出数十里远,直至确信周遭十分安全了,这才停了下来。打发了他所有的随从们到附近去守着,楚惜明小心翼翼地掀开轿帘,怯怯地往里头瞟了一眼,心想,连悦医术诡谲,心思细敏,定是在自己身上什么手段,才会叫人看到她那副又丑又老的样子来。 不及楚惜明靠近,连悦突然呵道:“别过来!” 楚惜明忽然僵住了,果真愣在那里不敢动弹,连悦裹着披风从车里钻了出来,与楚惜明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若不想也变成我这个样子,就最好别靠近我。”连悦拢着袖子,将兜帽罩了下来,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眼睛,还闪动着些许生机。 楚惜明举了举手,满口应道:“好好好,我不过去,不靠近你,可你总得跟我说个明白吧!”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我?”楚惜明嗤笑着指了指自己:“我知道什么了我?你说是要看什么梅花儿,实则是要利用我助你出城,行,白白被你利用一回,我也认了,谁叫我心软,我既已将你带了出来,便就没有打算要与你为难,往后这外头世界天高地广,任你自由而去,我绝不阻拦!只是,你总该告诉我事情的来由吧?好端端的,父皇为何要杀你?” 楚惜明一口气将这番话讲完的时候,方觉心中明快了不少,连悦冷笑一声:“来由?呵,他杀人还需要什么来由吗?”提起楚炀,连悦眼里心里皆是满满的愤恨。 楚惜明被连悦一句话给噎住了,的确,他也深知他的父皇是个怎样嗜血成性的人,从他记事起,不论是亲眼所见,又或是亲耳所闻,死在父皇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他们或是无辜受累又或是罪恶滔天,根本不会有人在乎。 看连悦并不打算告知他详情,楚惜明也不勉强,摸遍了全身,将身上所有的银钱以及值钱的物件儿一股脑全都塞给了连悦,道:“你走吧,趁着天色还早,一直往前走,永远别回头,走得越远越好,若是可以,离开南蜀国更好!” 连悦心头掠过一丝悸动,她知道,以楚惜明的性格,给出手的东西是绝不可能收回去的,她便没有同他客气,事实上,她身无分文地出走却是很不方便,有了楚惜明给的这笔盘缠,至少能让她轻轻松松缓过一段。 楚惜明唇角咧开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挥手道:“走啊,快走!” 连悦咬唇:“楚小三儿,你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说罢,翻身上马,朝着太阳斜去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 楚惜明笑着笑着,突然竟哭了出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他这辈子做过的荒唐事不少,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施恩于人甚至被人记着。 那句“后会有期”终是僵在了嘴边没能说得出口,慢慢和着泪水又吞咽了回去。 当晚,当楚惜朝得到消息,知道连悦可能藏身于蒋博的住处时,立马放下一切亲自赶了过去。 蒋博见了楚惜朝,十分意外,楚惜朝沉默地踏入店中,一头便要往里屋钻。 此时,楚惜明正悠然自得地围着火炉涮牙肉,看到楚惜朝慌急的模样,举着筷子唤住了他,问道:“二哥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呀?” 楚惜朝没有答他,仍是执意要进去,里头原在带孩子的何氏也被惊动了出来,看到楚惜朝,与蒋博无异,皆是同样惊诧的反应。 “我无意与你们为难,我只是来找她的!”楚惜朝总算开了口。 楚惜明心中莫名的得意:“二哥找谁啊?这里这会儿除了你我,蒋博夫妇,剩下的可就只有小姝儿了,二哥和那小娃娃难道有什么说的吗?” “你知道?”楚惜朝突然回身,看楚惜明的表情就像要活活将他吞咽了一般。 楚惜明打了个饱嗝儿,摸了摸他胀鼓鼓的肚子:“哎呀,我说二哥啊,你这消息是有多不灵通啊,找人?我倒是想问问二哥,谁还会乖乖等着你来找啊?” “我只想见她一面,有些话我需与她当面说清楚!” “她不想见你!”楚惜明突然摔了筷子,强硬地对上楚惜朝的目光:“二哥,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儿回去吧,再晚些,嫂子可就等急了!” 楚惜朝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直觉告诉他,楚惜明一定知道连悦的消息,看他这副洋洋自得的模样,楚惜朝就觉得厌恨,几次隐忍住了欲要出手收拾他的冲动,咬牙道:“她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 “你!”楚惜朝恍似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眼看着就要出手,楚惜明无所畏惧地摊了摊手:“你瞪我也没用,我确实不知道,她若是想要见你,自然会让你知道她的行踪,又何至于要躲着你!” “是啊!”何氏看不下去了,从旁帮腔道:“您就别为难三爷了,连姑娘确实已经走了,三爷又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楚惜明整了整衣袍重新坐好,仰头瞅着楚惜朝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中便觉痛快。 他们两个,终究谁也没能得到连悦,说到底谁也不算赢,谁也不算输。 可终究连悦这一生会记着的人是他楚惜明而非楚惜朝,原来,做个好人是一件这么愉快的事情。 楚惜明叹息一声,劝道:“放过她吧,也放过你自己!”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楚惜朝逼视着楚惜明,质问道:“他出城了是不是?” 楚惜明被迫注视着楚惜朝的眼睛,楚惜朝冰凉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处,楚惜明嚎叫一声,回道:“是!是我送走了她,可你怎么不想想,留下来,她只有死路一条,离开,便是无限生机啊?” 楚惜明的话倒是提醒了楚惜朝,他缓缓松开楚惜明的衣领,是啊,他说的对,强留下她,对她来说,反而不利,也许,离开,真的是她最好的选择…… 第135章 :一别之后5 寒风萧索的夜,连悦费劲诸般周折,才摸到了瑶光寺。寺门清寂森严,无形中自带着一股神圣感,连悦将马儿拴在一边,上前叩响了寺门。 不多时便有人应门,出来开门的是个小沙弥,个头不高,才到连悦的腰际,抬眼瞧见连悦的刹那,许是忌于连悦病疮丑陋的模样,有片刻的惊愕,旋即面目虔诚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双手交对恭敬地冲连悦福了一礼,问道:“女施主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小师傅好。”连悦同样表以虔诚,知趣地退开一步与他保持一段距离,“深夜叨扰实属无奈,敢问小师傅,萧老丞相可在?我想见一见他。” 那小和尚眯了眯眸,应道:“怕是要让施主失望了,寺中并无姓萧的外客。” “怎么会呢?他明明……”连悦转而又问:“那我能见一见玄智师傅吗?” 小和尚摇了摇头,面色平静道:“女施主又要失望了,方丈师父已于日前圆寂。” 死了……怎么会这么突然又这么巧合地在这个时候?连悦不得不将玄智的死与楚炀联系到一起,以他凶残暴虐的脾性,既然能够早早料到楚煜会去皇陵,继而在皇陵设伏一举置他于死地,那么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些状似牵涉其中的人呢? 连悦踉跄着扶着门扉,心中突然萌生的念头将她吓得不轻,她忽然意识到,从开始的开始,她就错了,是她太过大意,是她低估了楚炀,是她害了楚煜,害了这所有为楚煜奋不顾身的人。 玄智,陈德,常喜,或许还有更多她不知姓名的人为此送了性命…… 连悦那裸露在外的一双眸子里挂满了泪珠,她恨楚炀,可她更恨自己,如果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么她觉得自己当真是罪该万死。 小和尚瞧她这副痛苦模样,心有不忍,复又默诵了两句“阿弥陀佛”。 连悦背过身,缓缓步下台阶,一颗心彻底落空,这天下太大,她竟瞬间觉得了无生趣。 许是她顷刻间突生的求死念头被小和尚看穿了,小和尚突然唤住了她:“女施主留步!” 连悦恍作未闻,小和尚又唤了一声,迈着他的小腿追了下来:“女施主,小僧突然想起,女施主要找的人或许是他……” 寂静的禅房内,一位褐眉褐须的老人正自闭目凝神,口中一遍遍默诵着《地藏经》。 连悦静默地在禅房外站了许久,依稀可辨出那诵经的老者当是萧禾无疑,看他专注,连悦踌躇着没敢叩门。 他既已落发,便代表他早就抛却了俗世纷扰,那么他们见或不见,又有什么意义呢? 终是没有进去,连悦转身离开,踏出寺门,牵了马,抬头呆呆地仰望着天际那轮残月,恍似没了生存的方向一般,竟不知自己当何去何从。 还是那个小和尚,匆匆忙忙追了出来,口齿含糊地喊着:“女施主,女施主!” 连悦回头望见他,他喘着气跑了下来,将手中的东西双手奉上:“女施主慢走,这是虚尘师兄差我交给您的!” “虚尘?”连悦抿唇轻笑,大概是萧禾出家后的名号吧,她接过东西,瞬间明白了过来。 “半月珏……”连悦低喃,原来这就是半月珏,昔日萧禾曾与她提过,当是楚煜的信物,如今萧禾将它交给了自己……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连悦将它紧紧握在手心,小和尚倾了倾身,道:“施主保重,一路好走!” 连悦朝他挥挥手,踏月而去。 近乎是在连悦离开的同一时间,雀影峰所有势力一夕之间竟从平陵城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惜朝曾试图派人暗访鼎湖山庄,可那里早已人去镂空,就在楚惜朝的暗卫们赶到的前一刻,山庄已被一把大火吞灭得只剩满地残渣。 好凌厉的手段!楚惜朝不得不叹。 而宫中亦不太平,七皇子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楚炀无可奈何之下,勒令还未伤愈的彭程入宫为七皇子诊治,更放下狠话,若七皇子有所闪失,彭家一律陪葬。 楚炀盛怒之下下旨通缉连悦,各地官员不论大小,如能抓获连悦,自可当场处决不必留活,以连悦的人头可换官品三级。 众人纷纷揣测这个被通缉的连悦到底犯了什么错,竟能叫皇上如此动怒。 据说,至此,郕王忽然卧病,终日闭门不见外客,而靖王则与昔日无异,更加放肆地沉溺到了美食当中去了,谁都想发泄心中的不愤,可谁也没有因为谁而有所改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日后,太子府里传来消息,说太子与太子妃发生口角,以至于太子妃滑产险些陨命。 萧皇后大怒,想要召回锦葵问个究竟之时,才知锦葵竟不知为何被太子处死在了太子府。 锦华宫中,太子衣着单薄地跪在正殿,披头散发,满面油垢,好不狼狈。 萧芷凤那套着护甲的掌印狠狠地落在了楚惜勤的脸上,顿时满面血丝。 “你个糊涂东西,那可是你的亲骨肉,皇上的嫡长孙!”萧芷凤的眸中似要喷出火来,纵使面对自己珍如生命的太子,她亦止不住这愤怒:“你可知道,本宫为了你,费了多少心思,你以为你何德何能可稳坐这太子之位?” 楚惜勤一声不吭地听着萧芷凤一句胜过一句刺耳的数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是一场梦一般,他还未能从这噩梦中彻底清醒,就不得不被迫面对这残忍的现实。 贺兰多敏滑胎,他难辞其咎,甚至于可以说是因他而起也是他一手造成,他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呢? 脑海中好似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贺兰多敏与楚惜朝有染,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她一直都在欺骗你,她心里恋慕的人从来就不是你…… “我没错,我没错!”楚惜勤“噌”地起身,眼神迷乱而飘忽,口中不停嚷嚷着:“是她对不起我,是她对不起我!” 第136章 :一别之后6 一瞬间,楚惜勤形同癫狂,跌跌撞撞跑出了锦华宫。萧芷凤气得头风发作,整个人当场便没站稳直直地昏了过去。 午后,外头又传来消息,说太子酒后不慎坠马,摔断了骨头,人已经下不来地了。 像是所有的祸事一时间都聚到了一处似的,这叫一向沉着冷静的萧芷凤都有些自觉无力、应接不暇。 傍晚,云姑扶着萧芷凤坐起,吃了药后她整个人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焦竭憔悴了。 “娘娘,您身子不爽快,就别起身动弹了。”云姑拿了两只背靠给她靠上。 萧芷凤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问:“太子,太子那里如何了?” “娘娘莫急,奴婢已经差人去瞧过了,御医说,太子殿下伤得虽然不轻,但只要卧榻休养小半年,也就无恙了。” “这个孩子啊……”萧芷凤叹了口气:“你说,这个孩子他到底是怎么了?本宫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他到底是被那连忻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尽做出这些混账糊涂事来!” “娘娘……”云姑也是无奈:“太子殿下,这回……这回确是有些过了,奴婢也去瞧过了太子妃,滑产一事对太子妃的打击十分大,只怕这个结是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唉——”此时,除了叹息,萧芷凤亦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来。 “听闻,温宪大长公主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这么快?”萧芷凤扶额,“对了,本宫适才昏睡,隐约觉得皇上来过了,是吗?” 问及此处,云姑突然噤了声,好似有什么难言之处似的,萧芷凤一眼便看了出来,追问道:“怎么回事?” “娘娘……”云姑突然跪了下来:“皇……皇上确实来过了。” “那皇上可有留下什么话?” “这……” “说啊!” 云姑紧张凝重的神情不禁叫萧芷凤心里发慌,她或许已经料想到了大概,沉了沉声道:“你说吧,本宫受得住。” 云姑隐有悲色,回道:“皇上说,娘娘身体不适,当好好静养,后宫诸事……后宫诸事便不用娘娘操劳了,会由恬妃娘娘暂为打理。” “本宫就知道会是这样。”萧芷凤无奈地轻笑一声,“罢了,你也无需为本宫抱不平,皇上对我萧氏一门,素来就有芥蒂,这些年来,他又何曾真心待我,若是当年……”萧芷凤突然止了声,心道,若是当年,自己不是被兄长设计,继而从了当今皇上背弃了与楚煜的誓约,兴许,她这一生便不会是如今这般光景了吧? 可惜,设想这么多又有何意义呢? 往事终究不可追…… 七皇子的状况总是反反复复,幸而还有个彭程,否则,那小家伙的性命怕也就此给折腾没了。很长的一段日子,楚炀近乎日日往返昭阳殿,甚至夜宿次数也不在少,可却迟迟不给关婉晴名分。 宫中闲言碎语继而多了起来,有为关婉晴不平的,也有冷眼瞧她笑话的。 都说,皇上不过是把关婉晴当做了静妃娘娘的替品,压根儿就没想要对她如何,自然也不会给她名分。 没多久,这样的说辞不知怎的,竟被无限夸大,甚至传到了楚炀的耳中。 尽管后宫流言四起,可关婉晴始终不动声色,难得她这般沉得住气,终于,她等到了那道册封圣旨。 晴妃,这便是她的封号,关婉晴安静地站在廊下看着冬雪染白的这座皇城,她终于熬到了这一天,可她的脚步却不能仅止于此。 她的路还很长,关家倾注在她一人身上的心血迫得她不得不继续前行,她必须要比她的姐姐还要走得更高更长远。 除夕前的最后一场瑞雪,肆意而疯狂,像是要将这整个世界都漂白一般。 楚灵于京中的温宪公主府终于建成,在楚灵坚决而又强硬的要求下,一顶软轿将贺兰多敏从太子府抬了出去,一路串街过巷,送到了温宪公主新建的府邸。 这段时日,贺兰多敏足足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轻盈得仿佛能被雪花刮倒,楚灵看着心痛不已,搬离太子府,是楚灵的意思,自然也是贺兰多敏自己强烈要求的。 那双曾经灵动无双的眸子如今变得枯竭无神,仿若世间一切皆都不能再动她心神,只因她的心早已死透。 “别怕,母亲会照顾你一辈子……”楚灵怀抱着贺兰多敏,母女二人坐靠在暖室中,贺兰多敏的双手冰凉刺骨,楚灵不停地揉搓着,试图将自己身上的温度过给她,可惜始终都是徒劳。 贺兰多敏的身子因为那次小产伤得不轻,又加之心神俱疲没能得到好好调养,如今已是形同将死。 “母亲。”贺兰多敏深知自己时日无多,偎在楚灵怀中,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女儿……不孝,未能了却母亲与外祖母夙愿,女儿如今不中用了,望母亲好自珍重,莫要……莫要为女儿伤心。” “说的什么傻话?御医都说了,过完这个年,等雪化了,你的病就好了。”楚灵试图挤出一丝笑来,奈何自己强作不住,终是落下了眼泪。 贺兰多敏艰难地伸手拭去楚灵脸上的泪珠,安抚道:“母亲别难过,母亲一哭,女儿的心好痛……” “多敏……”楚灵紧紧拥住贺兰多敏,不住地哽咽着,贺兰多敏央求道:“还有一桩事,还望母亲成全。” “你说……你说,母亲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会为你去做!” 贺兰多敏敛眸,从怀中取出她随身所带的荷包,荷包里装着的是大婚当夜楚惜勤赠她的玉佩,她将玉佩掏出交托给楚灵,道:“烦请母亲代女儿要回香囊,也好叫女儿不留遗恨,干干净净地去……” 楚灵咬牙应托,当是给贺兰多敏的最后一丝安慰。 次日,朝会散后,楚灵单独于勤政殿面见了楚炀,并提出了要让太子与太子妃和离之请。 楚炀震怒,太子与太子妃和离,自古闻所未闻,这事若坐实了,岂不叫万民笑话? 第137章 :一别之后7 楚灵心知,与太子和离这恐怕已经是她女儿多敏于这世上的最后心愿,即便楚炀恼怒,她依旧不肯退让半分。 楚灵又到锦华宫里去找萧芷凤,萧芷凤听罢心伤不已,劝道:“本宫知道,多敏因滑产一事深受打击,一时气愤才会有此糊涂的想法,可你作为她的母亲,怎就不知从旁相劝一二?难道这桩事情非要闹得人尽皆知才肯罢休吗?多敏还年轻,来日自然还会有孩子的……” 楚灵坐在离凤榻很远的下手,她如今看萧芷凤的眉目神情中仿佛都带着些许怪责,说话也不似从前那般和煦,仿佛夹带着生硬的锥刺一般。 “皇后娘娘心可真宽,终究多敏比不得你的儿子,来日……呵。”楚灵凉凉地嗤笑一声:“你可知我苦命的多敏还剩多少时日吗?” 萧芷凤心口一沉:“可御医不是说多敏的身子只要好生调养并无大碍吗?” “娘娘觉得我会以此作玩笑之说吗?”楚灵顿了顿,忽然起身道:“我今日来,并不是想要同皇后娘娘商议,而是来告诉皇后娘娘一声,你我盟约就此作罢,太子负我敏儿在先,我若在世一日,他太子之位便休想坐得安稳!” 楚灵放下狠话后,拂身而去,萧芷凤的双手瞬间冰凉一片,颤抖着扶着云姑,气恼得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姑从旁安慰着:“娘娘,您别生气,您是皇后娘娘,又何必惧她?” “你怎会不明白她的分量……”萧芷凤沉沉地叹了口气:“本宫早就说过,这个女人手里攒着的何止她身后的整个永宁王府,更有她母妃曹贵太妃母族的强大势力啊!一旦她不能为己所用,实难想象她会对勤儿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如此,娘娘何不趁早除了她?” “说得轻巧,本宫如今还有什么能去与她相抗,本宫只是心痛,辛苦为勤儿铺就好的平坦道路他不走,偏偏要惹出这么些事端来。”说起楚惜勤,萧芷凤真是又爱又恨:“他怎么就不能体会本宫的一番苦心呢?” “娘娘,奴婢觉得,太子殿下自小性情温和,可不像是个会做出这些荒唐莽撞的事情来的人啊,这当中莫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吗?”云姑提点道。 “唉——”萧芷凤长叹一声,撑着额头:“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云姑,你找个时间去温宪府上瞧瞧多敏,代本宫宽慰她几句吧,和离之事,万万不能成啊!” “奴婢明白。” 连续两日,楚灵往返勤政殿十数次,为的皆是和离之事,迫得楚炀只能紧锁殿门避而不见,楚灵无奈之下,跪在勤政殿外苦苦相求,殿外天寒地冻大雪肆意,楚灵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跪着,从晨起到日暮,最后见到楚炀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浸成了冰人一般,就连嗓子也被冻哑了。 “皇兄——”楚灵匍匐着抱住楚炀的袍角,楚炀摇着头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 “御医说,敏儿挨不过这个除夕了,皇兄,臣妹从未求过你,如今,只求皇兄成全了此事,莫要让我敏儿留下遗恨……” 辗转思虑多回,最终楚炀在楚灵的百般哀求下应下了此事,甚至亲自为贺兰多敏与楚惜勤写下了和离书。 楚灵带着和离书与楚惜勤的玉佩赶到太子府的时候,楚惜勤正在卧床,身上多处骨折以至于他至今无法下地走动。 楚灵一眼便瞧见了楚惜勤床榻边近身侍奉的连忻,与楚灵同来的盈秀见了连忻,暗暗生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可楚灵却表现得相对从容。 楚惜勤眸光黯淡地扫了一眼楚灵,背靠着软垫,紧抿着唇没有言语,他已知晓楚灵此来的目的,自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盈秀将和离书奉上,又从旁递上了笔墨,楚惜勤摊开仔细瞧着这份和离书,心中不觉悲凉,想来,只要落笔,从此往后,他与贺兰多敏当真情怨两清了。 那个他曾要视如珍宝的女人,就这样与他划清了干系,真是讽刺。 “太子殿下莫要耽搁,赶紧签了吧,是我敏儿配不上太子殿下,从今往后,太子殿下自可任意择选您属意的女子为妃为妾,我敏儿与你太子府再无瓜葛!”见楚惜勤迟疑,楚灵从旁催促道。 楚惜勤咬牙,提着笔,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挥笔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加盖了自己的印信。 盈秀将楚惜勤签好的和离书送到楚灵手上,楚灵确认过后,又将玉佩交还给太子,道:“这是大婚之****赠予敏儿的玉佩,如今原样归还,还望殿下莫再留着我敏儿的香囊。” 楚惜勤叹息一声,从枕头底下取出香囊,恋恋不舍的抓在手心许久,最终被盈秀一把夺了过来,楚灵得到香囊,见和离已成,便不再逗留:“太子殿下好生歇着吧!告辞!” 楚灵走后,楚惜勤捂着胸口,突然气血不顺,一口鲜血喷吐了出来。 “殿下……”连忻吓坏了,忙上前查看太子的情况:“殿下您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吐血了?” 楚惜勤反手抓住连忻,嘴巴微微开合,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蓦地双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贺兰多敏的这最后心愿总算了结,她捧着母亲为她取回来的香囊发了许久的呆,将这一段仔细回忆了一番,似乎当真没有什么是值得她去流恋的。 “盈秀,替我取把剪子来。”贺兰多敏吩咐道。 盈秀不解:“郡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快去!” “是……” 盈秀给贺兰多敏取来剪子,只见贺兰多敏对着烛光一剪子一剪子地剪断了香囊上的穗子,最后拦腰将整只香囊都给剪碎了。 盈秀掩唇哽咽着,看着那一地的支离破碎,贺兰多敏悄然落下了一滴清泪。 结束了。 文帝十四年腊月二十九,除夕之夜,宫中群臣交饮百官齐贺,而温宪公主府上静默地挂上了白灯…… 第138章 :一别之后8 报丧的内监小跑着过来,还未进入内殿便被拦了下来,许怀恩看到外边动静,寻了个空闲间隙出来探道:“怎么回事?” “许公公!”那内监面色沉痛道:“贺兰郡主殁了。” 许怀恩一惊,怎的赶在这个时候,贺兰郡主在除夕之夜殁了,以温宪长公主的脾气,怕是这个年过不踏实了。 “公公!”那内监抬眼望向许怀恩:“可要……可要告知皇上?” “糊涂!”许怀恩侧目瞧了瞧殿内歌舞升平的情景,厉声道:“此时告知皇上,岂不扫了皇上酒酌之兴?” “公公说的是。”那内监挠了挠头:“是奴才没有思虑周全,可是此事……” 不待他说完,许怀恩拂了拂手打发他道:“你先回去,此事本公公自有分寸。” 内监几番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再敢多说,躬着身离去。 而此时,无意于殿中歌舞的楚惜朝亦注意到了外头的异动,待许怀恩再进大殿时,遂拦了他多问了一句道:“许公公,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许怀恩眼神闪烁,知是瞒不住,压低了声音附在楚惜朝耳畔道:“回殿下,贺兰郡主殁了。” 楚惜朝手中托着的酒盏中的酒不知怎的洒出了两滴,耳畔萦绕的是儿时她清甜的笑声—— “二哥哥,二哥哥……” “二哥哥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敏儿相信二哥哥的病有一天一定能够治好。” “敏儿会记得二哥哥,二哥哥会不会也记得敏儿?” …… 黑漆的石室中,楚惜朝脸掩在一片阴影中,没有覆面具,任由眼泪不自觉地挂在脸上,等着它自然风干,最后化作两道细细的印痕。 侍从转动石室机关,石室的门敞开一道口子,侍从粗鲁地将连忻推了进去,还未站稳身后的石门应声紧闭,连忻眼前一片黑漆,只能凭着感觉判定楚惜朝所处的位子。 石室中沉寂许久,连忻嗤笑两声:“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再见面了吧!” 楚惜朝不作声,静默地站到了连忻的身后。 连忻无比冷静地挺直了腰板:“真正的赤玄琉璃珠已经给了你,而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忽觉自己脖颈处一阵冰凉,连忻意识到,那是一柄寒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想杀我?”连忻不解:“为什么?我对你的身份根本就不感兴趣也不会妨碍你什么不是吗?你我合作,从最初开始便是各求所需!” 楚惜朝不以为然,他十分好奇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能歹毒如撕,若是可以,他当真想要剖开她的心仔细看个真切。 “不对……”连忻臆测道:“你这么气愤,根本就是另有原因,难道……”连忻大胆地说道:“难道是因为贺兰多敏?” 楚惜朝不说话,连忻只当他是默认了,继续推想道:“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她的脑海中闪过此前在楚惜朝腕上见到的那条红绳,她多次回忆,都没能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可这一刻她豁然开朗,反手扳住楚惜朝的手腕,道:“郕王殿下!” 楚惜朝没有应她,连忻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真是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贺兰多敏死了,人人都有资格为她伤心,可你楚惜朝凭什么?” “你不要忘了,如果没有你,又岂会有今日的结果?说到底,我不过是你的帮凶,主谋还是你呢!” “啊,你大概还不知道,若不是因为你,我自然也没有办法那般轻易离间了太子与她的关系,啧啧,真是没想到,贺兰多敏对你甚是痴情呢,这十数年的情思深付,不知你可感知到了一二?” 连忻越说越得意,终于成功激怒了楚惜朝,楚惜朝一剑狠狠刺了下去,却并不是连忻的致命要害,伤口处喷涌处大片大片的鲜血,连忻忍着痛,唇角深弯,笑声愈加刺耳。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抹去这一切吗?楚惜朝……你以为你有多干净多正直?你和我有什么不同,都不过是一个活在阴诡之地的小人罢了!” 楚惜朝恼羞成怒,又是一剑下去,这一剑叫连忻重创匍匐在地,再难动弹,可口中却仍不肯服半句软。 连忻笑得肆意而又张狂:“楚惜朝……取把镜子仔细瞧瞧你如今的嘴脸,一定可笑极了,哈哈哈……” 楚惜朝咬牙,咆哮一声,这最后一剑深深落在了连忻的胸口。 连忻甚至没来得及吱一声便就昏死了过去。 楚惜朝扳动石门,冲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意会,将连忻拖了下去。 连续数日,楚惜朝都将自己一个人独自关在了石室中,耳边一再回响着连忻的话,他的手掌印落在坚硬的墙壁上,留下一片坑坑洼洼。 他开始怀疑,自己做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他执着坚持的一切,又到底为了什么。 而到头来,他却什么都没有做成,什么都没有做到。 他爱的人弃他而去,爱他的人因他而去…… 这难道就是报应吗? 这场雪,从年前一直绵延到年后,看这势头,大概还会再下一整个正月。 楚惜勤拖着他还未痊愈的病体站在温宪公主府外,痴痴地望着门外两盏白灯笼。 进去还是不进去,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虑了许久。 终于,他还是鼓足勇气,在侍从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上前叩了门。 出来开门的是盈秀,盈秀双目早已哭得红肿,看到来人是楚惜勤,立时拉下脸来,凭他是不是太子,她都记得,是太子逼死了自己郡主,这个仇她想她会牢牢记在心里一辈子。 盈秀二话不说,“咚”的一声关上了门,丝毫没给楚惜勤留下任何情面。 “殿下……”侍从看不下去了,正要询问楚惜勤的意见。 楚惜勤摇了摇头,抬手又叩了两下,却迟迟再没有人出来给他开门。他就这样顶着风雪在外站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侍从怀里…… 第139章 :一别之后9 东境雀影峰,楚煜被碎星等人带回来已有月余,他的伤势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至今尚不能下地,自然,这其中还有青鸾的“功劳”。 青鸾固执地将楚煜当作了她试毒的工具,恶作剧一般在他体内种下各种千奇百怪的毒素,又以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段为其解毒,就连她的蛇宝宝以及毒蜘蛛每日对着楚煜尝他的血都尝腻了开始闹脾气。 雀影峰上除了尊主无人管得住青鸾,自然也无人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管她,搞不好她眨眨眼挑挑眉就能让你七窍出血死状凄凉。 令人惊奇的是,青鸾的这一切举动竟然是在尊主的默许下进行的,自妃鸯取回赤玄琉璃珠后,尊主便又开始闭关,这其间除了妃鸯与青鸾,竟谁也不见,而一应指令皆由妃鸯下达,包括将楚煜带回雀影峰的指令,也是由妃鸯向诸人转达。 都说,尊主意在择选继任者,但这只是众人闲来时候的臆测,是不是真的,无人可知,毕竟,尊主的心意变幻无常,能够揣测到他心思的人,恐怕这个世上还不存在,就连堪比玲珑心的妃鸯也办不到。 蛇宝宝与毒蜘蛛闹脾气不肯再碰楚煜,青鸾从早到晚已经哄了它们好几个时辰,嘴皮子都快扯破了,可这两个家伙傲慢的很,丝毫不给青鸾面子。 面对这两个打不得骂不得狠话说不得的小祖宗,青鸾实是无奈,正嘟着嘴暗自生气,这时,扶辰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蹑手蹑脚潜入青鸾的房间,暗搓搓探出半个脑袋,瞧了瞧房里的动静,看到青鸾面前仰面八脚朝天的毒蜘蛛以及将自己缩成一团麻绳状的蛇宝宝,大致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扶辰嬉皮笑脸地走进来,冲青鸾飞了个媚眼:“嘿,小矮子,训孩子呢?” 青鸾不悦地横了扶辰一眼,整个雀影峰就这该死的家伙嘴巴最坏,整天“小矮子小矮子”地喊她,真该怀疑自己长不高是不是还有这家伙的“功劳”! “辰大护法是舌头痒了吗?正好割下来给我宝宝解解馋!” 扶辰摆着手警惕地退后两步,深怕青鸾会真的割了他的舌头似的。 “我呢也是一番好意,你这样训孩子是没用的,我告诉你啊……”扶辰瞥了瞥此刻正犯懒不愿动弹的毒蜘蛛与蛇宝宝,正色道:“这孩子不听话呢,哄是没有用的,得采取一些必要手段!” 比如……把蛇宝宝扔进雄黄酒里泡上两个时辰,剪掉毒蜘蛛的腿…… 当扶辰将这些想法说给青鸾听的时候,青鸾隐忍着心中怒火,突然扬唇笑道:“何必这么麻烦,有你,我的宝宝和蛛儿自然也就不会犯懒了!”青鸾低眸看到此时的蛇宝宝和毒蜘蛛皆精神抖擞的等待她的指示,青鸾挥手示意:“去吧,咬不死他别回来见我!” 只听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喊声过后,扶辰撒腿便跑,而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一蛇一蛛,好不惹眼。 但事实上,雀影峰上的人这么多年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景,谁叫扶辰最闲,总是好死不死地送上门去招惹青鸾的这两个宝贝,其结果,必然是扶辰被迫要与这俩难缠的宝贝恶斗一场,最后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便宜。 日暮时分,蛇宝宝与毒蜘蛛按时回来讨赏,青鸾看它们简直哪儿哪儿都好,那种护犊子的心情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但扶辰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身上多多少少挂了彩,小芭给他伤处涂药的时候,他夸张地“哇哇”大叫,好像谁要了他的命一般。 “明明知道毒灵小主不好惹,你还非要去招惹她,真怀疑你是不是被她的蛇咬上瘾了!”小芭碎碎念道:“看看,这下口得多重啊才给你咬成这样!” “啊——你轻点儿!”扶辰四仰八叉地躺着,不过是被蛇咬了几口而已,幸而青鸾还有点良心,不至于毒死他。 “你啊,就是太闲了!”小芭收拾了扶辰的脏衣服,叹道:“自你被尊主惩处至今,尊主都未再肯用你,又加上雪莺小主出了事,你的心中必定苦闷,无处发泄……” 扶辰沉吟半晌,忽地反口驳道:“你胡说什么呢?” “你就承认吧,小芭跟着你这么久了,岂会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呢?” “承认什么?就你知道的多!”扶辰鄙视地白了小芭一眼:“再胡说,我就把你送给青鸾!” “别!辰护法,您还是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乱说了,青鸾小主那样凶悍,我可伺候不了她!” “切,一个小矮子,凶悍什么呀,改天我一定找机会杀了她的宝贝蛇,让她再给我凶一个试试!”扶辰也就背着青鸾能够这样吹吹牛耍耍嘴皮子了,若是当着青鸾的面,只怕他身上又要多几个小孔蛇印了。 入夜,青鸾看到妃鸯的指令,按时进入雀影殿,拨动重重机关,穿过层层暗门,最后来到銘离所在的密室。 密室中昏暗异常,只一颗夜明珠撒发出微弱的光亮。 纱幔之后的人伸出手来,青鸾取出匕首,在其腕上划下一道口子,让其鲜血滴进手中琉璃瓶子中,直到漫过瓶口,才撒上止血药粉为其止血。 这整个过程进行得十分顺利,然而直到青鸾离开密室,她与纱幔后的人皆都没有言语。 妃鸯将青鸾引送出去,问道:“还要多久?” “少说两个月。” “那尊主……” 青鸾咬唇,无奈道:“这苦头是非吃不可的了!” “那他呢?他真能活过两月?” “呵,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想让他活多久他就能活多久,放心,既然是尊主的解药,我岂能轻易让他死!”青鸾坚定的眼神让妃鸯稍稍安慰了不少,她叹了口气,扶着铜壁,道:“我雀影峰生死存亡,都靠妹妹了!” “请尊主放心……”青鸾眯了眯眸:“雀影峰是他的心血,同样也是我们的家!” 第140章 :一别之后10 几日后,一只特殊的信鸽飞上了雀影峰,直奔向扶辰居所。 小芭取下信笺交给扶辰,扶辰看后,大惊,匆忙套上衣衫飞奔出去找妃鸯。 “芳华刹那?”妃鸯执着信笺,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连雀影卫都没能找到她,想不到她竟给自己中下了‘芳华刹那’!” “芳华刹那”是一种能叫人顷刻间枯败衰老的毒药,药效十分迅猛持久,并且……没有解药。 “要我说,当初就该直接把她带回雀影峰,也不至于如今被那南蜀皇帝逼迫到如此境地!”扶辰激动道,妃鸯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对其存着诸多鄙夷,扶辰好胜急功,虽为四大护法之一,却与其余三人的沉稳冷静截然不同,也正是因此前前后后闹出不少祸事来,要不是有旋日跟着为他收拾烂摊子,他这条命怕是不够他“挥霍”的。 像是忽然想起一般,扶辰一拍大腿,喜道:“尊主前年花万金求得的灵草,不是可解百毒吗?是不是也能……” 扶辰想到的,自然妃鸯也想到了,然而她却笃定的摇头道:“且不说那灵草如今已不在雀影峰,便是在,凭那灵草也解不了芳华刹那的毒。” “那怎么办?”扶辰急道:“他日尊主见到自己的女儿,要他怎么面对一张比自己还要苍老年迈的脸?” 妃鸯白了扶辰一眼,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当真是没什么好话。 “也不是全然就没有办法了,青鸾曾就研配过芳华刹那的解药。” 未等妃鸯把话说完,扶辰插嘴道:“那小矮子既然研配了解药,这事儿不就容易多了吗?” “配是配出了,只是未得验证,也不知行不行。”妃鸯不免担忧,万一青鸾配出的解药有问题,那事情不就更加糟糕了吗? 扶辰想,与其他与妃鸯二人在这里伤脑筋,不如叫来青鸾一同商议。 青鸾刚刚从楚煜房里出来,正是累得精疲力竭,又突然被扶辰拉去了妃鸯房里。青鸾掩嘴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事啊到底,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大事!”扶辰看到青鸾缠在腰间的蛇宝宝,知趣地后退两步,旋即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能解芳华刹那?” “芳华刹那?”青鸾双眸一亮:“谁?谁中了?”她配出解药两年多了,却从未碰到一个身中此毒的人供她验证,听扶辰说起这个,立时困意全无双眼泛光。 扶辰与妃鸯互视一眼,如实相告道:“是小主人!” 青鸾一悸:“啊?” 青鸾没想到,有一天,连小主人都成了她的小白鼠,她将一堆瓶瓶罐罐交给了扶辰,且把使用说明都写清楚了一并给了扶辰。 这段时日,青鸾不得不留在雀影峰,片刻不得离开,因而这送药一事便由扶辰自告奋勇地担下了。 临走时,青鸾嘱咐扶辰道:“这解芳华刹那之毒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短则数月,多则三五七年,辰护法,你就安心去吧!少了你,雀影峰会更加美好安逸的!” 扶辰咬牙瞪着青鸾,她是故意的吗?明明身肩重担,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要被放逐在外的感觉,糟糕极了。 故意没有搭理青鸾,扶辰转而召唤小芭:“我们该走了!” 小芭将手里的包裹扔给扶辰:“辰护法好自保重!” 什么情况?看起来小芭似乎是并不想要与她同行的意思啊。 小芭委屈地摆了摆手道:“妃鸯小主说了,雀影峰如今正是非常时机,到处用人,缺不得小芭,所以……” “行了行了行了!”扶辰不愿再听这些借口,不就是有意要让他扶辰一人独行吗?他好歹是尊主手下四大护法之一,独行便独行,又有何惧? 据信笺上所说,扶辰猜想,小主人如今藏身之处当在濠州,那是南蜀与东胤交界的边陲小城,而距离雀影峰却有数十日的路程,最快也得花上七八日。 扶辰没再耽搁,提了提手中包裹,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濠州,连悦来此已经月余,蜀文帝楚炀颁下的通缉令老早便送到了这边陲小州,只可惜,连悦如今顶着的这张脸,即便是重新站在楚炀面前,恐怕他也是认不出来的。 更何况,这濠州不同其他地方,各国受到通缉的人但凡是能逃得掉的,都聚到了濠州,从此落地生根,再不愿离开,只因濠州能够护他们性命周全。 在濠州,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各种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以不同的语言习惯交流,相互鄙视却又不得不相互依仗,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着同样的过去,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没有天生卑贱之说。 然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穷。 兴许是太多的人经历了生死逃亡,最后能够保住一条性命藏身至此,已是大幸,至于钱财那些身外之物,在身家性命面前,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然而,这个世上,没有钱财,却是寸步难行的。 连悦刚来的那几天,楚惜明赠她的那些银钱珠玉便一散而空,她以为她做了好事,可事实上却没能得到一句谢谢,那些得她接济的人,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一般,到头来,连悦穷困潦倒之时,竟无人相顾…… 这或许就是世界,就是人心,无力改变,能够做的,只是让自己时时刻刻保持一颗温暖善良的心。 连悦像是一个乞丐一般,坐在街头,盯着煎饼摊子直流口水,她很饿,几天没能饱餐的她,恨不能立刻吞下一头牛。 摸了摸贴身藏着的半月珏,连悦再一次打消了典当的念头。 不行,死也不行,这是楚煜的东西,这个世上,她能够抓在手上的,也只剩这枚半月珏了。 若是从前,没有给自己中芳华刹那,她或许还能凭着手脚自己挣钱自己花,可是如今……人家看到她的这张脸,都得要退避三舍,又何谈其他呢? 第141章 :芳华刹那1 肚皮“咕咕”叫得难受,连悦盯着那香喷喷的煎饼,心中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又都被自己一一否决。 她很饿,急需要食物填饱肚子,但如果这是做为她“偷”或者“抢”的借口的话,那么她也算是白来这世上一回了,她虽不是君子,不够两袖坦荡,但也决不屑于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情! 黄昏骤起风沙,街上行人们匆匆来回奔逐,摊贩们瞧着天色变故,手脚麻利地收起了摊儿,连悦眼神迷离地瞧着这一切的发生,这边陲之城,四季无常,气候多变,最厉害的,当属沙尘暴,看这势头,许是沙尘暴真要来了。 连悦懒得动弹,饿死与死在沙尘暴里好似并无异样。 “婆婆,婆婆!”身后,一名竖着羊角辫的小女娃正在唤她,连悦恍然未觉。 那小女娃上前拍了拍连悦的肩膀,焦急地催促道:“婆婆快跑,沙尘要来了,快点儿!” 连悦嘴角抽了抽,伸出枯槁的手试图摸一摸那小女娃的脸蛋,然而手僵在半空良久,终又收了回来。 这样晶莹剔透的小女娃,她觉得,好似被自己碰一碰便会碰坏了一般。 “琳丫,快回来!”大概是那小女娃的母亲,倚着门撕心喊道,小女娃应了一声,瞧连悦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催道:“婆婆,你快点儿啊,沙尘很可怕的!” “你这孩子……”小女娃的母亲冲了出来,一把将小女娃拎起抱在怀里,邪瞥了连悦一眼,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一脸嫌弃。 连悦隐隐听到那妇人说:“琳丫,你怎么不听话,外边坏人那么多!” 连悦失笑,她说的没错,外边的人,确实要比想象的更坏,她无从辩驳。 连悦起身走动了两下,紧了紧身上裹着的又脏又乱的粗布衣裳,此刻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被这风沙卷起的满地残叶。 她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像是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一般。 眼前模糊地看到一个佝偻的背影,连悦离他越来越近,她认得,那背影…… “爷爷!”连悦唤道,加快了脚上的步伐朝那背影狂奔过去。 “爷爷,是你来接悦悦了吗?”刹那间,连悦心中的不甘与惊惧皆都化作了丝丝欣喜,她顷身去拉那老人的手,却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努力,根本什么都抓不到。 是幻觉吗?可这幻觉太过真切,连悦分明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爷爷,为什么……”连悦不解,为什么爷爷就在眼前,自己却始终无法触及。 耳畔突然有个声音回旋,那正是爷爷的声音,连悦不会辨错。 他问:“你想放弃了吗?” 连悦抹了把眼泪,恳求道:“爷爷带悦悦走,悦悦不要留在这里,爷爷带悦悦回家……” 眼前的幻影漠然转过身来,连悦抽了抽鼻子,可她看到的却不是爷爷那熟悉亲切的面孔,而是一具骇人的枯骨,那枯骨在连悦眼前动弹了两下,支离破碎化作乌有。 连悦嚎啕不止:“爷爷,爷爷别丢下悦悦,爷爷……”她奔跑追逐着,却什么也追不到,终于,由于体力不支,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地,张着手,绝望地望着远方看不真切的世界,再也没能爬起来。 是梦吗?她从雪域谷底醒来,周遭一片凄白,仰头,是望不尽的连绵雪峰。 这里是……连悦摸着自己快要摔散的腰和屁股,低头看着身上的衣着装备,雪地靴,登山服,氧气瓶…… 这里是青藏雪地!连悦很快反应过来。 开玩笑吗?她脑海中飞速闪过那些发生在南蜀国的记忆片段,难道那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她跌进这雪山密洞后产生的幻觉或者说是做的一场梦吗? 而她此刻正站在洞口外边,望向那密洞,莫名觉得诡异却又无形中带着一丝诱惑吸引着连悦的目光,耳畔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地催促着她:“进去!快进去,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里边!” 进去?不进去?连悦踌躇挣扎着,脑袋一片胀痛,身体不由自己控制一般正一步步往那洞口靠近。 “不——”连悦的危机意识告诉她,不能进去,这个洞口一定有古怪,她不能进去! 好似是一双无形的巨手拖拽着她往前走一般,连悦拼尽了力气挣扎嘶吼,双目狰狞似要渗出血来。 “啊——”突然,一声凄厉的喊叫,连悦惊坐起身,满身大汗,撑开眼瞧着周遭陈设,古韵墨香,十分考究的装点与摆设,桌椅茶碗,包括这床上的锦被纱幔,无不处处透露出一股……一股“爆发户”的气质。 这里是哪里? 许是听到了连悦的喊声,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圆脸娇俏的侍女,一眼看到坐在床上的连悦,眼珠子眨巴了两下,突然挑起来飞奔了出去,她的声音近乎传遍了整个府院:“榴莲榴莲!老爷……醒了,醒了,人醒了!” 连悦起身下地,身上被人换上了干爽的丝质寝衣,她拨开纱幔,悄然走到妆镜前,镜中的映现出的那个人让她既陌生又惊惧。 可那就是她自己啊…… 连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芳华刹那,真的只是一刹那的功夫,把她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如今又丑又老的模样。 满头青发变作斑白,勉强扯出的一丝微笑,带起满脸褶皱,竟比哭还要难看。 身上多处伤口明显是被人清理过,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药膏味道。 原来,刚刚那场惊惧才是梦,她根本就没有回去,依旧还在南蜀。 只是,为何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陌生的地方? 隔着纱窗,连悦看到外头匆匆向她这间屋子赶来的三个人。 包括那圆脸侍女在内,另有一名高个子侍女,领着一名身宽体胖满脸横肉的老男人朝着这里走过来。 那老男人边走边喘气,脸颊通红,恨不得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歇一歇。 “哎呀,老爷您快点,快点!”圆脸侍女性急,不停地催促道。 第142章 :芳华刹那2 连悦对他们并无印象,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他们的底细,索性闪身重又躺回到了床上。 那胖胖的老男人探头进来,看到房里没有动静,侧身问那圆脸侍女道:“荔枝,你不是说人已经醒了吗?” 唤作荔枝的侍女挠了挠头,一脸无辜道:“我适才进来的时候,明明见她已经坐起身的呀。” 老男人哼哼了两下,捂着胸口坐在一旁喘气,高个子侍女拉开珠幔,几步便来到连悦身前,伸手探了探连悦脉息,连悦陡然成开眼,她手上一颤,反身笑道:“老爷,她确实已经醒了呢!” “我就说嘛,老爷我没骗你!”荔枝撅了撅嘴,那老男人伸手搭上荔枝的手,由荔枝扶着走了过来,在连悦的床前站了站,见连悦毫无反应,又俯身盯着连悦的眼睛看了许久。 连悦半眯着眼睛,只听他从旁嘀咕道:“啧啧,这就是銘离那坏家伙生出来的小坏蛋吗?” “她的身子虚的很。”那高个子侍女道:“看来近段时日吃了不少苦头呢!” “銘离倒是舍得,放着自己闺女在外被人欺负不管不顾,八成又躲起来炼什么邪功了!” 连悦听他们主仆三人喋喋不休了半晌,却什么都没听出来,銘离是谁?他们说她是銘离的女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当连悦试图坐起身想要直接向他们探听清楚的时候,那三人却都像是哑巴了一样,什么都不肯再多说。 “嘿嘿,你可算醒了!”荔枝殷勤地冲连悦笑起来,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唔……你是不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连悦摇摇头:眼神呆滞而空离地望着眼前腰肥体阔的男人。 瞧他年纪不过五十上下,发鬓隐隐见白,生来一张笑脸,咧嘴时,双眼近乎眯成一条缝,两撇胡子跟着一颤一颤的,最为显眼的自然是他那满口金牙,一身锦缎华服,十指上扣满了翡翠珠玉,胸口恨不能挂个牌子上书:老子有钱,老子非常非常有钱! 见连悦瞧自家主子瞧得出神,荔枝笑盈盈地介绍道:“我叫荔枝,她是榴莲!”荔枝指了指一旁负手而立的高个子侍女,转而又望向那胖男人:“这是我们老爷,他的名号想必你定不陌生!”荔枝的眸中尽是崇拜与得意:“他就是响誉七国,生意做到各国皇帝眼皮底下去的王大善人王大富!” 听荔枝这样一番介绍后,连悦还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荔枝有些惊奇:“不会吧,难道你没有听过我们老爷在外的名头吗?” 连悦摇头,荔枝有些尴尬地捂了捂脸,荔枝性格粗糙,心眼不足,不及榴莲沉稳精练,王大富好似已经习惯了她这样一般,只是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荔枝扁着嘴退至榴莲身侧,榴莲唇角微抽,并无言语。 王大富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你不用这么拘谨害怕,我可是个好人!” 连悦心道,每一个坏蛋大概都会声称自己是个绝顶大好人吧? “你倒在路边,是我叫人把你捡回来的!”王大富耐心解释着:“你受了伤,还中了那个什么什么毒。”王大富看向榴莲,榴莲提示道:“老爷,是芳华刹那。” “哦对!”王大富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芳华刹那,老爷我既然是个大善人,自然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当然,你也不用对我心存感激,只需好好留在我这里养好身子,再做打算也不迟。” 连悦分明感知到了这主仆三人的古怪以及这话中的错漏,或许救了她一命是真的,但绝不可能仅仅因为不能见死不救而救她。 定有什么目的吧,只是连悦一时半刻还猜想不到罢了。 要知道,她如今这个鬼样子,还有什么是值得别人“图谋不轨”的呢? 也许真的只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变故而变得有些敏感多疑吧! “谢谢你救了我!”连悦低着头,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自我嘲弄:“很可惜,我大概不会有什么能够报答你了,这生意,于你而言,亏得很!” 王大富咳嗽两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凌然道:“这善人做事嘛,可是从来不会计较这些因果得失的!” 连悦嗤笑,什么不计回报,话虽如此,但事到临头,又有谁可以真的不做计较呢? 突然,外头匆匆跑来一护卫模样打扮的人,只在寝房外站着,榴莲留意到他后,出去与他会了一面,而后回房,告诉王大富道:“老爷,人来了!” “这么快?”王大富似是很惊讶,掐着手指算道:“距今也不过八日啊!” 榴莲抿唇:“八日于他而言自然足够了!” “走,随我会客!”王大富转身,复又吩咐荔枝:“你留下来好好照应着!” “噢。”荔枝恹恹地吐了口气,目送着王大富与榴莲离去。 连悦心道,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吗,看王大富的举止表现,好像真是个要紧的人呢! “喂!”荔枝见房里无人,挨着连悦坐下来:“我告诉你啊,老爷真的是个大好人,你就放心地留下来吧,这濠州城乱得很,出了咱们这个门,指不定葬身何处呢!” 连悦不说话,身子刻意往里挪了挪,荔枝顺势又往她身上靠去,连悦有些惊诧:“你不怕我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荔枝咬着手指,瞅着连悦,毫无异样,好似很平常的接受着连悦这张又丑又老的脸一般。 “真是奇怪。”连悦心想,连她自己看到镜中自己的模样都会被恶心到,荔枝为何会这么平静从容? “你不要难过。”荔枝宽慰道:“榴莲说了,你这状况只是中了一种特殊的毒,虽然她没有办法解,但这世上总会有办法的!” 连悦凄然地笑起来:“不会的,芳华刹那不会再有解药了。”从她决心用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一切结果,自然也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因为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苟延残喘存活至今。 第143章 :芳华刹那3 前院正厅,扶辰负手而立,一身潇洒的白衣,不染片尘。 王大富的脚步临近,还没见到人,他的朗朗笑声便已传了进来。 扶辰轻笑一声,食指不知从何处掂起一只精巧的锦盒,锦盒在他的指尖旋转了两下突然飞出了门外,直砸向了王大富。 王大富瞪大了眼睛,躲闪不及,身旁的榴莲如一道闪电般迅速截过向王大富砸来的锦盒,手指轻轻捻动,藏于盒身极不起眼之处的机关被榴莲轻而易举地破解。盒盖大开,里边装着的是一颗硕大的南珠,十分惹眼。 “王老爷对我带来的这份礼物,还满意吗?”说话间,扶辰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王大富的身前。 王大富横眉冷对,哼哼道:“焚我山庄,妄想只凭这么一颗小破珠子就能扯平的吗?” “王老爷富甲天下,见多识广,若是寻常的南珠,又哪里会送来污了你的眼睛呢?你再仔细看看?” 听扶辰这么说,王大富突然来了兴致,从榴莲手中取来锦盒,仔细端详了一番,南珠不过是个陪衬,这暗藏玄机的锦盒才是件稀罕物件儿。 王大富神情微动,欣悦之色溢于言表,将锦盒连同里头的南珠交给榴莲,嘱托道:“替我收好!” 王大富有意邀扶辰至厅中喝茶,奈何扶辰此时却无意于茶水,只想迫切地看到人,遂问道:“她呢?” “谁?”王大富故意装傻。 扶辰嗤笑:“消息是你放出去的总不会有错,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想来此刻我要找的人就在你这宅院中吧?” “我这宅院中人多的很,谁知道辰护法要找的是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高的还是胖的,年长的还是年少的?”王大富摆明了不愿予扶辰方便,扶辰早就习惯了一般,轻拍王大富的肩膀,附耳道:“我想,我既然来了,也不差自己在你这宅子里转一圈儿了!”说着整个人轻盈地腾空而起,顺着风向,仿佛骤然生出了翅膀一般,在空中自由来去。 “老爷?”榴莲看向王大富,征询他的意思。 王大富摇摇头,一脸闲适道:“给老爷我上茶,他不喝,我自己喝!” 扶辰在王大富的宅子中自由行走穿梭,不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高手,纷纷抱胸肃立,闭上眼当作没有看见他一般,因为王大富曾告诉过他们,对付扶辰,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他,若是越搭理他,他便越是得意来劲反而讨不到什么便宜。 寝房中,荔枝拉着连悦说了好一阵话,其间不见停顿,甚至连水都没顾得喝上一口。 从前连悦只觉得自己是个话唠,现在看来,她真是要输给这个叫荔枝的小丫头了。 这样的荔枝……像极了从前的自己,连悦想。 隔着纱幔,隐约看到外头有不知名的影子晃动,连悦看着看着竟看痴了,半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全然没有听到荔枝在她耳畔叽叽喳喳了半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突然,房门大开,外头的风肆意地拂了进来,吹得纱幔摇摇曳曳,连悦猛地撑开眼,看着扶辰轻巧地朝她走过来,甚至还在荔枝身后停了停,而荔枝竟毫无察觉。 不是扶辰的步伐有多轻盈,而是荔枝的心思不够细敏又说到了尽兴之处才会没有注意到扶辰的出现。 而当她发现扶辰的时候,已经晚了。 扶辰目视着连悦的眼睛,随手制住了荔枝,只是暂时点了她的穴,好叫她安静地呆着。 耳边总算是清静了,可连悦却全然没有轻松的感觉,这样的清静,仿佛太过不同寻常。 他是谁? 连悦迎面对上扶辰的眼睛,他的眼睛如狐狸般闪亮狡黠,面容柔美纯粹得不似男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阴柔之气。 这样的男人,想必一定有男朋友了吧!连悦心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我们从没有见过!”扶辰勾唇,否定道,往前又靠一步,突然按住了连悦的肩膀,双手扯过她的双臂,连悦只觉得一股气流顺着自己的手腕缓缓滚入全身,温温热热,似乎还有些舒服。 扶辰看她反应平淡,不禁奇怪,她不会武功,以内力疏通她体内血脉,她怎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扶辰不信,又试了一次,连悦还是毫无反应,他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你不难受?” “难受!” “我就说嘛。”扶辰轻哼,然而连悦又道:“你这样一直抓着我的手腕,我怎么可能不难受。”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扶辰望着连悦,如若不是她体内隐含着强大的内力,那就是自己功力不如从前了吗? 自然,扶辰不愿相信是后者的缘故,可要他相信前者也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这几年,他近乎时时注视着小主人,她要从哪里弄来这么强大的内力呢? “你不难受吗?”连悦学着扶辰的样子问道。 “我?我为什么要难受?”扶辰不解地指了指自己。 “你盯着我看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你是不是瞎?”说着连悦伸手在扶辰的眼前比划了两下,扶辰知她话中的意味,却不与她计较,冷不防地掰开连悦的嘴巴,不知从哪里逃出来的一枚红色药丸瞬间窜进连悦的喉咙,还不及连悦反应,那药丸便在她的喉咙处化开,顷刻间融入她的血脉。 “你给我嘴里塞的什么?” “毒药!”扶辰挑眉:“怎么样,怕不怕?” “哈!”连悦好笑道:“你真是无聊,浪费资源,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个还能活得长久的人吗?” 的确,若是不知连悦底细,单从外表看来,连悦像极了一位半只脚伸进棺材的老太太。 “怎么,你不信?” 扶辰配合地笑了笑:“我信,我怎么会不信,只不过,十七岁就想着死,会不会有点太可惜了?” “你可怜我?你这个人真奇怪,你要知道,我就算自己不死,也要被你毒死了,有什么区别呢?”连悦摊了摊手,说起“死亡”,她好似没有任何惊惧。 第144章 :芳华刹那4 扶辰没再说话,背过身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在这房里稍稍站了片刻后便离去,连悦没有叫住他,也没有追问他给自己塞的什么毒。 待扶辰走后,连悦紧忙按住自己的虎口,颓笑了两声:还真是毒药啊! 扶辰理所当然地在这宅子里住了下来,指明了要榴莲近身伺候他,榴莲自然不肯,看他的眼神暗含着一股仇怨,像是时时准备杀了他一般。偏偏扶辰不知趣,非要招惹这性子泼辣的榴莲。 连悦又在房里躺了两天,这两天里,王大富时不时就来瞧她一瞧,荔枝恨不得和她捆在一起,连悦一听到荔枝开口说话就会闭上眼睛装睡,这一装就真的装过去了,以至于她足足睡了两天,睡得头晕脑胀。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连悦睁开眼,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直打在她的脸上,太久没有见到太阳的眼睛竟一时有些受不住。 连悦适应了半晌坐了起来,趴在窗口的荔枝听到动静,回头冲连悦挥了挥手:“姑娘你睡醒了吗?瞧这外头的阳光多好!” 连悦轻轻应了一声,不及她准备,荔枝“哒哒哒”跑了进来,盯着连悦的脸细瞧了片刻,欣喜道:“姑娘看起来精神多了,我带你去园子里逛逛吧!”说着荔枝一把掀开连悦的被子,将备好的衣衫取来,动作娴熟麻利地为连悦更衣。 “在屋子里躺久了会发霉的,难得今日好太阳,就别老躺着了,咱们这园子可大呢,什么赏的玩儿的都有,保准姑娘不会嫌闷!”荔枝边说边给连悦系上披风,披风里穿的是一件米蓝色锦衣,裙裾上绣着点点梅花,逶迤摇曳,而脚上穿的则是一双特制的绣鞋,内里塞着棉絮,穿上脚十分暖和。 荔枝将连悦推至妆台前,连悦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褶皱暗疮比至从前像是淡去了不少,但依旧不影响她此刻的“丑陋”。 头发由于太久没有打理,早已枯杂如草,甚至还打起了结,党荔枝试图为她梳理的时候,连悦只觉得自己头皮一阵有一阵被扯得生疼,尽管荔枝已经很小心很谨慎。 费了好一番功夫,荔枝才勉强将连悦的头发理顺了,简单挽了个髻,戴上珠花,勉勉强强还能看出个人样来。 只是,连悦身材原本就娇小清瘦,加之这段日子以来身体心理的双重折磨,叫她更是瘦得全身只剩骨头了。 再华美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似乎都撑不出一个样子来,荔枝拉着她起身,左右打量了一番,颇有些无奈,转而又安慰道:“没关系,再调养些日子,身子好了,这身体也就长起来了!” 连悦倒不是在意这些,人们常说,女为悦己者容,那“悦己者”都不在了,身材相貌折腾得再好,给谁看呢? 连悦头一次穿这样气质婉约的衣衫,走起路来更是不适应得很,几次踩到自己的裙角险些被自己绊倒。 荔枝不禁掩唇偷笑,手上却又时刻扶着连悦,深怕她真的摔倒。 走出屋子,拐过几个回廊,园中景致渐渐清晰,荔枝果真没有骗她,王大富这宅子的确修得奇大,都快赶上京中亲王府邸了。 一眼望去,亭台水榭,奇观美景无数,园中更是移栽了各地难求的奇花异木,廊下栖停着十数只名贵雀鸟,连悦对那些修剪精致的花草树木没什么兴致,却是看这些雀鸟看得有些出神。 那些雀鸟个个悠闲自然的很,就算没有笼子,也不见它们飞离这宅子。 能够把这些鸟儿训练得这么听话,这王大富倒还算本事! 似是看出了连悦的心思,荔枝从旁解释道:“这些鸟儿可不是老爷训的!” “不是训的?”那它们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乖顺? “当然不是了!”荔枝得意地扬了扬眉,伸出手来,其中一只鸟儿很自然地飞到了她的手心上,静静地站在她的手心抬眼望着荔枝。 荔枝揉了揉它的脑袋:“真乖,去吧!”那鸟儿翅膀扑棱了两下,飞出去老远,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飞回了原处继续呆着。 “对于这些鸟儿,老爷从来不屑于用笼子困住它们,它们是自由的,若是不想在这宅子里呆了,外头广阔天空,它们随时可以离开。”荔枝的目光瞬间变得温柔无比,一一看过那些成列排着的鸟儿。 “那它们为什么不离开?外边的世界对它们来说不是更好吗?”连悦不明白,如果真的没有使过任何手段,为什么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 “它们当然不会离开!”荔枝回过身,看了连悦一眼,道:“这宅子里好吃好玩儿的,它们怎么舍得离开呢?” 连悦恍然明白了过来,王大富不是不屑用笼子困住这些飞鸟,事实上,他用的“笼子”要比寻常那些笼子坚固百倍千倍,无忧无虑的安逸生活,就是王大富的“笼子”。 那么她呢…… 有那么一瞬间,连悦觉得自己的命运好似即将要变成这些飞鸟一般。 同样,王大富捡回了连悦,给她如千金小姐一般最优质的待遇,没有限制她的出入自由。 她可以离开,但她离不开…… 想到这里,连悦的心情立刻变得沮丧起来,她不想成为这些鸟儿,一点都不想,可事实上外头的世界再广阔,却没有一寸是属于她的。 荔枝带着她往前走着,忽间几名仆人行色匆匆而过,荔枝逮住其中一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哎呦,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我这就要去通知老爷!”那仆人焦急道。 “什么打起来了?”荔枝又问。 “榴莲姐姐与辰公子打起来了!”那仆人说完,匆匆跑了过去,荔枝双眸骤亮,突然拍手道:“好啊,好久没见榴莲姐姐出手了,走,我们快去看看!” 不由分说地,连悦被荔枝拉着往前走,远远便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荔枝的脚步越走越快,连悦的裙子太长,总是不方便,索性提起裙子跟着荔枝小跑了起来。 第145章 :芳华刹那5 榴莲手中的长剑挑起满地飞叶,叶片轻盈翩飞,被扶辰从半空中击落,窸窸窣窣坠满整个庭院。 与其说他们是在打架,倒更像是在共同完成一部柔美的舞蹈,榴莲招招紧逼,扶辰步步退让只守不攻,像是在刻意逗弄榴莲一般。 荔枝站在回廊之上,扯着嗓子冲院中执剑挥洒自如的榴莲喊道:“榴莲!榴莲!加油!加油!” 只是被荔枝引得走神的这片刻功夫,榴莲一个不慎便被扶辰占得上风开始反攻。 扶辰的动作不如榴莲霸道,可力道分明要高出榴莲数倍,每一个看似致命的招数,却又偏偏刻意偏离了那么几分,叫人心惊胆战。 榴莲咬牙,实是不甘心被扶辰如此戏弄,脚尖点剑,长剑高起,她飞身而上试图从扶辰身后攻击,却生生扑了个空,扶辰轻盈地旋转,从半空中劫住了榴莲的剑,迫得榴莲不得不松手,甚至狠狠栽在了地上。 榴莲按着发疼的手腕,心里明白,适才扶辰完全有机会废去她执剑的这只手,但他却没有。 即便如此,榴莲眸中的恨意依旧未消,更不会对扶辰生出任何感激之情来。 此时,扶辰正安静地伫立在院中,满空飞花落叶,纷纷扬扬,白色衣袂随风轻杨,他举着榴莲的剑细看了许久,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之色,而后从容地将剑还给了榴莲。 榴莲愤恨地接了过去,扶辰转身而去,榴莲不甘地捏紧了拳头,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杀你!” “我知道。” “我不会原谅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 扶辰的脚步突然顿住,薄唇微勾:“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杀了我呢?” 榴莲站起身,目视着扶辰的后背,扶辰身子僵了僵,甩了甩袖子,表情顷刻间恢复如常,终是没有回头,背着双手信步而去。 飞叶落地,夹杂着榴莲的眼泪打在寒剑上的声音。 连悦好似看到了最深最沉的痛与挣扎,榴莲那满腔恨意的背后分明就是爱与不舍,而扶辰那满脸不屑之下满含的是隐忍与煎熬。 这两个人,也太奇怪了一点。 连悦看向荔枝,荔枝嘟了嘟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多年了,不论我们和老爷搬去了哪里,这个叫扶辰的总能找到我们,并且赖着咱们好一段时间。”荔枝仔细回忆了一番,又道:“榴莲姐姐好像很期盼他来,可是看到他又会生出满满的恨意,这真的很奇怪。” 连悦听着,心里虽然好奇,却没有想要多管闲事的念头,毕竟,这些都与她无关。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这衣食无缺仆役成群的宅子里,连悦竟从未想过要离开,她每日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廊下抬头望着那些鸟儿,那些鸟儿的叫声十分欢快悦耳,可连悦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是啊,它们正极尽可能地讨好着这个宅子的主人,它们非但不愿意自己离开去追寻外头那广阔的天空,它们甚至害怕有一天这个宅子的主人会舍弃它们赶走它们。 所以它们迫切地想要表现自己,让自己的存在还能留有些许价值。 价值……连悦突然沮丧地看着自己,那么她呢?她如今存活的价值与意义又是什么呢? 身后,连悦听到脚步声靠近,却没有回头。 扶辰在连悦身后站定,注视了她许久,悠然开口问道:“你似乎很喜欢这些鸟儿?” “不喜欢。” “可你每天都会坐在这里看着它们,一看就是大半天。” “是吗?”连悦伸手捋了捋头发:“我竟不觉得。” 扶辰倚着连悦坐下来,学着连悦的样子抬头望着头顶那些雀鸟。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从晌午一直坐到了日暮,傍晚的风大了起来,连悦掩唇咳嗽了两声,眯了眯酸涩的眼睛,侧目看到扶辰仍还坐着,连悦有些看不明白了,自己喜欢坐着这里,是因为觉得自己同这些鸟儿十分相似,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触,那么扶辰坐在这里为的又是什么呢? “不早了!”连悦从扶辰的身边走过,带起一阵药香味儿,扶辰突然执起连悦的手,探了探她的脉象,正当连悦开口斥他的时候,突然一粒药丸准确无误地落入了连悦的口中,同上次一样,直接窜入喉咙最后在喉咙处化开,瞬时间侵入心脉。 连悦鄙夷地瞪了扶辰两眼,也许,正如她所料的那般,笃定道:“你给我吃的是毒药。” “没错!”扶辰并不否定。 “但同时也是解药!”连悦双眸微动:“想不到这世间竟真的有人能配出芳华刹那的解药!” “竟然被你猜到了……”扶辰也不打算隐瞒:“没错,这确实是能解芳华刹那的‘毒药’,这世间,有毒必有解,但愿你是幸运的那一个!” “为什么?”扶辰离开时,连悦突然叫住他。 “什么?” “为什么?”连悦重复问道。 “你可以不问的。” “我必须要知道!”连悦思来想去,她觉得这个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王大富为什么救她?扶辰为什么会有芳华刹那的解药?这些问题的答案,她想她必须要弄清楚,若是连自己为什么还活着都不知道,那她真是可悲得连这些雀鸟都不如。 扶辰并不打算回答连悦,径直往前走,连悦追上去:“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是很难,而是你根本不需要知道!”扶辰应着,却没有回头。 “我不明白!”连悦扶着一旁的柱子:“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因为有人想要你活着,这个答案,你觉得满意吗?” 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叫她怎么满意,连悦忍了忍喷薄欲出的怒火:“我也许一无所有,但我还有一样东西是谁也夺不走的!” 扶辰一怔,预感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猛地回头,突见连悦手中执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第146章 :芳华刹那6 扶辰立时便明白了连悦所说的她那谁也夺不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死的权利”! 扶辰不禁嗤笑,不愧是他唯一的女儿,这丫头的性子还真是跟他有几分相像,一样的极端可怕。 很显然她是在威胁他,也许她并不想死,只是试图以这样极端的方式逼迫他说出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可惜,她的速度还是不够快,这样的威胁方式注定是失败的。 连悦很肯定自己一直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双目甚至一刻不曾转移地盯着扶辰,却依旧没能看清他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法从自己手中夺走匕首的。 当扶辰的脸无比清晰地靠近她的时候,她只听到“咣当”一声,那匕首从扶辰手中裂成几段掉落在地。 扶辰优雅地捋了捋自己衣袖上的貂毛,柔声细语道:“女孩子还是不要随意碰那些锋利的东西比较好。”说罢,他潇洒地转身而去,连悦望着扶辰离去的背影,愤愤地咬了咬牙。 后来,连悦问荔枝:“那个扶辰到底是什么人?” “他啊……”荔枝比划了两下,突然眼冒精光,仿佛又有说不完的话茬,连悦赶忙打断她,道:“呃……长话短说!” “哦。”荔枝点点头:“可是仔细说起来,还是有些复杂的!” “他是哪个贵族世家的公子?”连悦猜想,可看他功夫那么高,又道:“莫非是哪个江湖帮派的继承人?” “唔……”荔枝摇了摇手指:“不是,都不是!” “那你快说!” “好吧!”荔枝得意地扬唇:“谁教我博古通今无所不知呢,我就告诉你,辰公子他其实是个杀手!” “杀手?” “你知道雀影卫吗?”荔枝神秘兮兮地问。 连悦茫然地摇头。 “那你知道江盟十三杀吗?” 连悦还是摇头。 荔枝无奈地吐了口气:“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连悦表示很无辜:“我只是想知道扶辰的身份,你跟我扯这些干什么?” “扯不清这些,我也没法告诉你他的身份啊!” 连悦叹了口气,看来今夜她不得不听荔枝讲一夜的故事,说不定讲到天亮也讲不到重点去呢! “说起这江盟十三杀,那可厉害呢,他们可是名动七国的顶级高手,横着走路的那种,咳咳……虽然这只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荔枝说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好似她事事亲临一般。 “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怪异狂妄的少年,声称要独挑江盟十三高手,世人皆没有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更对他所下的战书嗤之以鼻,所有人都认为,凭他一人之力,战胜十三高手中的一个都是极难的事情,更何况是独挑十三个人?” 连悦点头表示赞同,那个狂妄少年确实有些不知深浅了。 “后来呢?” “后来啊……”荔枝顿了顿,抱起一旁的水壶猛灌了两口水,方道:“后来,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不,应该说,是一个被鲜血染红的夜晚,原本想给那狂妄少年施以颜色的十三高手齐聚一处,却在一夕之间凄惨落败,一个都没能站着离开!” “他们都死了?”连悦听得唏嘘不已,那少年真有荔枝说得这么厉害吗? “没有!”荔枝长长地呼了口气:“不过,对那十三高手来说,武功尽费,跟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真是惨烈又残忍! “哦对了!”荔枝补充道:“他们决战的地方就在这里!”荔枝指了指脚下的这方土地:“没错,就是濠州!” “啪啪啪——”连悦拍了拍手,赞道:“故事讲得很精彩!” 荔枝以为连悦是在夸她,“嘿嘿”笑了好久才意识到连悦话里有话,着急反驳道:“这可不是故事,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可一点儿都没添枝加叶!” “嗯嗯嗯!”连悦附应,“所以这跟扶辰到底有什么关系?我看扶辰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多不到三十,二十年前他还指不定在哪里要奶吃呢!” “哎呀哎呀,你别急啊,听我慢慢说嘛。”荔枝安抚道:“那个一夕战胜十三高手的少年,近乎是在黎明破晓之前便离奇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后来的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暗杀组织——雀影,雀影因血洗东胤皇城而成名,导致东胤国陷入了长达十年的混战,直到如今的胤皇继位。” “坊间盛传,雀影是一个只认钱财不断是非的组织,世上诸事,只要出得起价钱,便没有雀影办不成的。曾有人猜测,那从不曾在世人面前露脸的雀影头领便是当年独挑江盟十三高手的少年,可惜这只是个猜想,无人可证。” 安静地听荔枝说了这么多,连悦不禁哈欠连连,含含糊糊地埋怨道:“天都快亮了,你还是没讲到重点。” “哦。”荔枝反应过来:“好了,接下来我就要说这位辰公子了。” 连悦机械地点点头,摆手道:“快……说!” 荔枝神神叨叨地四下瞅了瞅,这才凑近了连悦的耳际,压低了声音道:“他就是雀影峰‘日月星辰’四大护法之一的辰护法!” “原来是恶霸小头目!”连悦疲累地仰卧下来:“我以为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呢,整天无所事事就会耍帅装酷。” “啊?”荔枝愣了愣,仔细消化了连悦的话,不以为然道:“这还不算了不起啊……” 连悦嘴角抽了抽:“我倒是对他的顶头上司更有兴趣。” 连悦阖上眼,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梦里,好似身临其境一般,她正目睹一场残酷的绝杀。 她看到他满身血污,却执拗地站到了最后,她看到他手中长剑在地上拖行,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仿佛要去向未知的远方,她看到他头顶飞过的寒鸦,像极了地狱中叛逃而出的灵魂。 他是谁? 为什么他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为什么他的背影会让自己忍不住想要追逐? 第147章 :芳华刹那7 醒来时,连悦惊出一身虚汗,房中空无一人,窗格被风拂得阵阵响。 正月已过,如今已进二月,可这气候丝毫没有转暖的意思,反而愈加阴寒了起来。 连悦裹上厚厚的袄子,依旧每日坐在廊下望着那些雀鸟发呆,那些埋在心底最深沉的祈愿与抱负,渐渐被这安逸的时光磨去棱角,化作漫天飞絮,随风而散。 濠州距离平陵地势偏远,这里的情形大多传不到平陵城去,而平陵以至于整个皇城近况,若不刻意探寻,也不会在濠州这个地方传散。 连悦自以为王大富等人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未曾刻意打听过她的过去,却不知,这个世上,最大的傻子,只有她自己而已。 雀影殿,青鸾最后一次取血后,妃鸯紧张地拉着她:“有把握吗?” “应该没问题的!” 妃鸯拉下脸:“我不要听你任何揣测推论,我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 青鸾的迟疑让妃鸯顿时心神难宁,不,不能!尊主一定不能有事! “什么时候开始?”妃鸯问。 青鸾估算了一下时间,郑重道:“两个时辰后!” 内殿冰室中,楚煜横卧在病床上,还未靠近,便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他已醒来多日,意识清醒却毫无知觉,他的手脚皆被禁锢着,除了一双眼珠子可以转动外,身体各处,动弹不得。 他不用进食,也不会产生任何饥饿疼痛的感觉。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的,这具身体,仿佛并不由他控制,每日固定的时辰,会有一条青翠色的蛇前来“探望”他,肆意匍匐在他的胸口,像是要吸去他胸腔内那颗跳动的心脏。 意识朦胧时,他似乎还能看到一个吹着骨笛的女孩儿,他听不见她的笛声,看不清她的样子,可他的眼前却总能映现出另一张清晰的笑脸来。 她是谁? 那自己又是谁? 自醒来后,楚煜每时每刻都在问自己这两个问题,他张不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停地转动眼珠以求引起那吹笛少女的注意,却终是徒劳无功。 而这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她。 青鸾站在这病床前怔怔地望着楚煜良久,她似乎发现,他的眼珠子转动得很有深意,陡然生出一个念头,待尊主伤愈,这个人的利用价值也就没了,她或许可以挖出他的眼珠子供自己赏玩。 蛇宝宝缠在青鸾的臂弯上,探出头来,饥渴难耐地盯着楚煜的胸膛,青鸾宠溺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宝宝乖,今天可不能再吸他的血了哦!” 蛇宝宝听得懂青鸾的话,不悦地昂了昂脑袋,打了个转转,气呼呼地扭头,一副不愿搭理青鸾的样子。 对此,青鸾早就********,她顷身,手指摩挲着掠过楚煜的脸颊,喃喃道:“以尊主的血供养了你这么久,如今要你为尊主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她想,若不是碎星赔上的半成功力,又有她这么多时日以来的悉心“照顾”,这个人,早就死在乱葬岗了。 身中四十七根毒箭还想活命? 简直异想天开!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暗室的门缓缓拉开,青鸾回过身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妃鸯那张清冷的俊脸,视线因这冰室中的雾气弥散而渐渐模糊,妃鸯身后,一团黑影冷不防窜了进来。 那便是銘离,他像是一团黑雾一般,迷乱着所有的视线,谁也看不清他的样子,深黑色斗篷中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出去”的动作,妃鸯与青鸾会意,悄然退出了冰室。 妃鸯惶惶不安地守在冰室外头,对里边的情形一无所知,众人皆以为尊主闭关练功,殊不知,他是被妃鸯带回来的那颗假的赤玄琉璃珠所伤,险些丧命。 珠子是连忻给的,妃鸯当即便想派人杀了连忻,可銘离却拦住了她,銘离说,凭连忻,还没有这样的本事算计他,联系到连忻盗取赤玄琉璃珠的那一次,仿佛事先掐好的时间一般,銘离很肯定,连忻背后另有人在指点她,他想通过这一次,他已经知道了是谁。 当妃鸯再要问个明白的时候,奈何銘离却什么都再不肯告诉她。 銘离伤后每运一次功,他的伤势便会加剧一分,那人的目的很显然,是要逼迫銘离自废功力以保性命。 对于銘离而言,功力与性命同等重要,他又岂会轻易说废就废? 后来,銘离告诉妃鸯,找到如今石室中的那个人,或许还有另外一线生机。 妃鸯不曾多问,只管照着銘离的话做,只是,奈何碎星与红鸶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成了一个死人。 妃鸯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是红鸶多留了个心眼,故意等到楚煜垂死的那一天才把他带了回去。 这并不难理解,红鸶自然是为了她的爱人,既然都在传言楚煜是尊主看重的继位人选,尊主为什么舍弃四大护法而从外头找这么一个人,红鸶不知道,但她想看看,如果楚煜死了呢? 碎星的居所,院中,红鸶坐靠在秋千上仰头看满天星辰,雀影峰真是个好地方,这里看到的夜空景致,可都是旁的地方都看不到的呢! 碎星正在擦拭他的爱剑,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红鸶,而后继续盯着他的剑。 红鸶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真切,只得问碎星道:“你觉不觉的最近青鸾和妃鸯有些奇怪?” “青鸾?”碎星眯了眯眼:“她什么时候不奇怪了?” “不,我总觉得,她们好像有意瞒着我们什么……还有那个人,这么久了,都没见他露过面,会不会已经死了?” “谁?”碎星心不在焉地应着:“哦,你说他?” 红鸶娇嗔道:“除了他还有谁?你说……妃鸯她们会不会秘密谋划着什么,和他有关……” “不知道。” 碎星的淡定冷漠让红鸶十分不悦:“喂,你是真的不关心还是假的不在意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第148章 :芳华刹那8 碎星“唰”地一声收起长剑,淡淡道:“明日尊主便要出关,到时候一切皆会分明。” 红鸶再要开口时,碎星已转身进入寝房,红鸶跺了跺脚,只觉无趣:“哼,真是块木头!” 想着碎星的心思本就没有这般玲珑,奈何自己看中的也是他的这点“好处”,只得将心中怨怒吞忍,看着天方星辰,红鸶眼眸流转,决意夜探雀影殿。 听底下小童们说,妃鸯与青鸾二人自清晨进入雀影殿后便一直没有出来,也不知她们在里头秘密搞些什么鬼。 红鸶在雀影殿外徘徊良久,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咬牙,使计避开了小童们的注意,成功潜入雀影殿。 她每过一处,便仿佛一阵劲风拂过,带起殿中烛影摇动。 “奇怪。”红鸶低喃:“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妃鸯她们都去哪儿了? 雀影殿内布局诡秘神奇,若非精通其中暗理,大概只会落得个有进无出死无全尸的下场。 整个雀影峰,銘离只将这一妙门告知了妃鸯一人,就连他深为信服的四大护法,都无缘亲眼见识一番这雀影殿内的玄妙所在。 红鸶之所以知道,自然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她那就连銘离都曾被其蒙蔽的千面易容术,再加上精明敏锐的头脑,破解殿内阵法,确实不是难事。 只是,红鸶寻觅多时,都没能找到妃鸯与青鸾二人,就连銘离都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最终,红鸶想到了冰室。 既然已经来了,也不怕这最后一步了,红鸶捏了捏拳,决定往冰室走一趟。 冰室外,青鸾脑袋靠着墙壁正打瞌睡,妃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紧闭的石门。 “都过去这么久了,尊主怎么还没有出来?” 妃鸯越来越不安,青鸾撇了撇嘴,淡漠地应道:“放心吧,会出来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石门颤动了两下,缓缓拉开,氤氲冰寒的雾气中走出一个人来,依旧是那件黑色斗篷,整张脸依旧隐在一片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是…… 妃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以身形与衣着而判断他便是銘离,不禁又喜又惊:“尊主,您的腿……”没事了吗?看他行走间带起的一股强大的气场,显然他的伤势也已复原大半,这真的很神奇,仅凭里头那个垂死之人,便能助尊主伤愈,且还是在这短短几个时辰之内。 青鸾揉了揉迷蒙的眼,即便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却还是不敢置信:“哇……我真是太厉害了!”她将这一功劳全都归到了自己身上,若不是她千方百计续了那人的性命,尊主哪有这样绝好的机会复原? 她们眼前的人吭也未吭一声,掌风微拂,身后的石门应声紧闭,妃鸯与青鸾甚至没能看清里头那人到底是死是活。 想来,是活不成的。 “尊主,那个人……”妃鸯试探着请示道。 他幽暗的眸子微敛,低沉着嗓音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踏进冰室……” 妃鸯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审视,只听他警醒道:“包括你!” 妃鸯全身神经莫名跟着紧绷了起来,回道:“是。” 突然,他好像一只发现猎物的头狼一般,妃鸯与青鸾同时感觉到了他周身弥散的杀气,只见他身形轻盈而矫健的擦过墙壁,一把揪住了藏匿于墙根处的红鸶,死死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红鸶瞪大了双目,惊恐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双眼泛红,满是杀意。 红鸶仿佛看到了死亡正向自己逼近,只需他再使一份力。 “红鸶,你好大的胆子!”妃鸯斥道,几步跑了上前,目不斜视地看着她的主子,转而央求道:“尊主,还望……还望手下留情!” 一旁的青鸾不曾吱声,她想,在尊主面前,她的面子怎么也都比不上妃鸯的,开不开口都不重要。然而她却感受到了尊主传来的那冷飕飕的目光,迫得她立时埋下了头与缠在手臂上的蛇宝宝面面相觑。 “啪——”他猛地松手,红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的另一只手,废在了今夜…… 从今往后,她与刀剑,再也无缘。 妃鸯看着尊主如一道魅影一般从眼前消失不见,那股强压着她们所有人的气场也跟着消退,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上前扶起红鸶,好歹保住了性命,旁的…… 都不重要。 红鸶不作声,吞忍着身上传来的痛楚,青鸾从她身边经过,随手捻起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这是一颗可缓解痛楚的奇药,红鸶眼中没有感激,只有万念俱灰版的绝望。 濠州,王大富的宅子里,连悦正每日过着如千金大小姐般的生活,极致铺张极致奢靡。 然而,她却终日见不上王大富两面,就荔枝一个人恨不得每时每分跟她捆在一根裤腰带上。 扶辰已经给她塞过三回药了,连悦身上的变化也随之越来越大,只是,偶尔照照镜子,还是觉得丑出了新的境界,连亲生爹妈都不认识的那种。 后来,连悦听荔枝说起,王大富有急事要往外地一趟,榴莲也随着一块儿去了,如今这宅子里除了一众婢仆外,就只有她和扶辰二人。 扶辰自然过得恣意潇洒,偶尔趴在窗户上偷瞄连悦两眼,连悦不禁又开始怀疑扶辰的视力,她都丑成这副德行了,扶辰还跟个痴汉似的,时不时就盯着她看半晌。 不是眼瞎,那八成就是脑子有问题!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扶辰在园中耍剑,挑起万叶飞花,引得众多婢女艳羡不已,纷纷围拥了上去,如痴如醉地看着扶辰,就差扑过去亲他两口了。 “罪过罪过!”连悦无奈地摇头叹息,隔着人群,默默转身,奈何还未等她走远,扶辰的剑忽然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的脚跟前,剑尖插在地上,剑身跟着摇晃了两下。 连悦脚下一顿,扭头恼恨地瞪着罪魁祸首扶辰,扶辰嬉皮笑脸地摆了摆手:“抱歉抱歉,手有点儿滑!” 第149章 :芳华刹那9 手滑?连悦阴戚戚地睨了扶辰一眼:“这种鬼话你也说的出来!” “是啊!”扶辰扬眉:“如今这宅子里就剩你我二人,实是闷得很,咱们要不要做点儿什么事?” 连悦警惕地盯着扶辰看了半晌,这个“变态”到底想干什么? 扶辰抱胸,同样也在打量着连悦,眼珠子上下转个不停,时不时还摇摇头,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不入眼的。 “料子嘛,还真不是差了一点儿半点儿的。”扶辰思忖道,都说虎父无犬子……呃好吧,连悦是个女的,那也该是虎父无犬女吧,銘离那样一个习武的天才,怎么他的女儿会看起来这么残次?这根骨身段,不论如何调教,这辈子大概都抵不上銘离一根手指了。 扶辰越来越觉得,銘离不与连悦相认,却又时时派人暗中保护她的行为是无比英明的,如若将她带回雀影峰,先是丢光了銘离的脸面不说,倘使有仇家寻衅,她这小身板大概也不够死的。 “你老这么盯着我看不怕害眼病吗?”连悦冷不防泼了扶辰一头凉水,扶辰不以为意,心中却是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他曾经误把连忻认成了銘离的女儿,悉心教导两年,只以为自己占了个天大的便宜,想想他若成了小主人的师父,那么他岂不是要与銘离平起平坐了? 后来,当扶辰发现连忻是个冒牌货后,心中又怄又恼,便宜没占成,却惹上了大麻烦。 如今连忻一事已了,而眼前的这小丫头,他曾经已然确认数次,身份绝对货真价实,这一回,他想,他这个便宜是要占定了! 扶辰拦腰拎起连悦,甚至还在臂弯处掂了掂:“呵,看起来瘦不拉几的,分量倒是不轻!” “你……你个死变态你放我下来!”连悦一边嚷嚷一边挣扎着想要从扶辰身上挣开,但对于一个拿惯了银针的她来说,确实斗不过身手敏捷的扶辰。 荔枝远远看到这幅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忙提着裙子赶了上去:“辰公子,辰公子,你要干什么呀!” 扶辰哪里肯听,随手挥带上院门,同时荔枝也就那样保持住了狂奔中的姿态,动也不动的杵着。 是的,在扶辰看来,与荔枝废话还不如直接点了她的穴。 扶辰一把将连悦丢在园中石凳上坐下,顷身逼近了连悦的脸,怪声怪气地问道:“小妹妹,你觉得我的身手怎么样?” “呵……呵呵……”连悦讶异得只剩咧嘴干笑了,这个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很好对不对?”扶辰得意地轻笑:“你有没有也很崇拜我呢?” “呵呵呵……”连悦再笑,暗暗腹诽:这个死变态还是个自恋狂,真要命! 扶辰看她态度敷衍,立时摆出一副生气的面孔,突然扯出腰间佩剑,指着连悦道:“喂,我在认真地跟你说话!” 对着扶辰的剑尖,连悦“怯生生”地点点头,举起双手道:“大侠,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咱们有话好好说啊!” “没什么好说的,我就问你肯还是不肯?” “肯……肯……什么都肯!”连悦突然扯出一副又尖又细的嗓音来:“小女子也知道,自己美若天仙,大侠一见便难以自控……大侠放心,小女子今后一定死心塌地,任劳任怨,绝无二话!” 什么鬼?连悦险些被自己这副做作地姿态呛得作呕,扶辰抚了抚额,却是被她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中的剑也跟着颤抖不止。 连悦从容地拨开扶辰的剑,近前几步,勾起手指挑了挑扶辰的下巴:“怎么了?你不是很想……嗯……那个……什么吗?” 扶辰一脸黑线,却被连悦趁机占了上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扒掉了他的外衫,直接拖进了寝房。 “来吧,人家都等不及了呢!”只听寝房的门“啪”地一声狠狠摔上,房间内,连悦欺身压着扶辰,扶辰双眼泛白四肢无力地瘫在地上,显然是被连悦陡然生起的“兽性”震住了,还没搞清楚状况,衣服已经被扒了个精光,只剩一条裤子挡住他的下半身。 扶辰惊悚地看到连悦不知从哪里掏出的绳索,三两下便捆住了他的手脚,瞬间变脸,将他踹到一旁,又粗鲁地拽起扔到了床上。 扶辰惊呆了,这丫头疯了不成,不会真想对他怎么样吧? 不……他的清白啊,他守身如玉二十多年的清白啊! “大……大……大……大小姐!”扶辰口齿不清地唤道,连悦却是不重不轻地摸了摸他的左右脸颊,事实上就是扇了他两个嘴巴子,抱胸立在床前,看着扶辰这副狼狈样子,心中直呼痛快。 “你说这样,好不好玩儿?”连悦问。 扶辰艰难地摇头:“不……不是,大姐,大小姐!你先给我松开行不行?” “哼!”连悦不甘心地又在扶辰身上捆了两条绳子,怒道:“死变态,臭流氓,连我的主意你也敢打,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了不起吗了不起吗?凭你这点儿道行就来勾引我,你知不知道,我大叔比你帅多了!”连悦掰着手指:“总有一百倍那么帅,不……一千倍!” 扶辰听连悦碎碎念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一个大概,难怪她会如此反常,原来是误以为自己会对她有那种企图。 扶辰欲哭无泪,这丫头的手段怎么会这么恶劣,思想怎么这么脏?幸好她没上雀影峰,否则,就这派头谁还敢惹她? 提到楚煜,连悦的心情一瞬间从暴怒转为了低落甚至有些悲伤,她转过身,隐忍着眼眶中压抑良久的泪水,这么久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坦然地面对那一切了,就算不能释怀,至少提起也不会再那样伤心。 可惜,她太高估了自己的自愈能力。 没等到扶辰出声为自己辩白,连悦便已离开了寝房,房门甚至还从外头上了锁。 扶辰盯着床板愣了许久,他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屈辱”呢! 第150章 :芳华刹那10 两日后的雀影峰,妃鸯不自觉地就走到了红鸶所居的小楼,楼外红梅满树,静吐芬芳,仿佛仙人挥舞的红袖长衫。 两个丫婢满脸沮丧地蹲在外头,交头窃语,直到妃鸯走近了,她们才有所反应。 “啊,玲珑小主……”两个丫婢惊起,怯怯地望着妃鸯,妃鸯面露不悦,斥道:“你们主子呢?” 丫婢不作声,默默指了指里间。 妃鸯擦身而入,正见红鸶此时一脸颓然地靠坐在纱窗边,任由窗外的风灌入她的领夹,都说二月风寒似刀,可真蚀骨的寒冷却比不得她心中的凄寒。 妃鸯走近了,在红鸶身边驻足,默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红鸶闷哼一声:“你是特意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 “呵。”红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只包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只疲软得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变成这个样子,却不能有半丝埋怨,甚至要跪谢尊主不杀之恩,她的心中实是难平。 “我知道你的痛苦,可你依旧不能恨他!”妃鸯道:“红鸶,雀影峰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尊主能留你性命,已是开恩。” 红鸶鄙夷地瞥了妃鸯一眼,凉凉笑道:“我这两日,总是会回想起十年前的情景,我们七个人,同桌吃饭,同榻睡觉,一同受教……一切都好像还发生在昨日一般。” 都说红鸶张扬跋扈,可唯有懂她的人才能够看到她心底的那份柔软。 妃鸯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那个懂得红鸶的人,也许这个世上,只有碎星能够于静谧中知道红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雪莺死了,我成了这个模样,真不知道下一个又会是谁……”红鸶双唇微微抿紧,透过纱窗看到外头翩飞的红梅花瓣,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从我们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就该明白,这条命已经不是我们自己的了。” 妃鸯话罢,房中又是许久的沉默,安静得仿佛能够听到外头花瓣落地的声音。 “你说的没错。”红鸶道,话语中辨不出任何温度,像是一个失了魂的人。 妃鸯心中暗叹,却是再也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来,她深知,任何安慰于如今的红鸶而言,都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最后,妃鸯告诉红鸶:“东胤那里似乎出了些麻烦,今早收到了旋日的信笺,尊主的意思,是让碎星过去增援。” “知道了。” “你……”作为碎星的副手,红鸶本该与碎星同行,只是妃鸯还不确定,红鸶如今这个状态,适不适合出任务,所以话中有些迟疑:“或者你暂且留下休养,让玉鸷与碎星同去。” “不必了!”红鸶果断地否决道:“我只是不能再拿剑,还没有死!” 出了小楼,妃鸯心情分明比来时要开阔得多,她原还想着红鸶会因为受到了尊主的惩罚而心生异念,可如今看来,只要将她与碎星捆在一起,便不会有那样的一天。 妃鸯回到雀影殿向銘离复命:“尊主,碎星护法与红鸶即刻便会启程与旋日会和。” 高座上的男人点了点头,扬手示意妃鸯出去,其间一言未发,妃鸯怔怔地望着这个终日将自己藏匿在黑暗中的人,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他的脸了。 妃鸯走后,銘离执起案上的夜明珠,转动机关,进入冰室。 冰室中依旧湿雾朦胧,他放下夜明珠,抽出匕首在自己的腕上划了下去,随即单手扶起冰床上的人,将淌血的手腕对准了他的口,就着将血液送进他的口中。 吸食过他血液的人顿时便清醒了几分,睁开眼看到是他,轻道:“你来了。” “我……” “怎么?”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冰床上的人道:“我既然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你自己。” “可我不是你。” “你是!你愿意相信自己是谁,你就是谁!” “那我到底是谁?” “你就是你!记住你的名字,你就是銘离,是可以操控这天下诸事的雀影之主!”冰床上的人兴许是说话时太过用力,不免牵动了自己损耗过渡的心脉,继而按着胸口狂咳不止,即便如此,他依旧深沉地望着眼前的人,牢牢握着他的手心:“你不需要过去,你只要创造未来,明白吗?” 他的话,总是叫人似懂非懂,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笃定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伤!” “这不重要。” “可你救了我。” “可你知道,我不只是为了你。” 他好似有些懂了,将冰床上的人轻轻放下,好让他以最舒适的姿势平躺下来。 他没有说话,拉下长袖掩起腕上的伤口,执起夜明珠,静默地退了出去。 他真的可以吗?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个人说,他不需要过去,他只要相信未来,他不需要知道他过去是谁,只需要相信他从现在开始,就是銘离! 可惜的是,他的过去与将来,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他的脑海中仿佛留有一个模糊的幻影,那或许就是他的过去,而未来……却是雾茫茫一片,銘离……他很想知道,作为銘离,该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飞鸟于夕阳下飞翔,划破寂静的长空,这是他第一次踏出雀影殿,仰头正对上旖旎的余晖,他伸出手,张开五指,隔着指缝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天空。 那是属于他的天空。 婢仆们远远地看到他,怯生生地弯下腰去,大气也不敢出。 只有妃鸯,站在距他不足十步远的身后,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她曾用十年去仰望他的背影,即便从未得到过回应,她或许不够了解他的全部,但这一刻,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 是了,不会错,她不可能认错銘离的背影,妃鸯双拳捏紧,下唇近乎咬出血来,他是谁? 妃鸯带着这个疑问,一步一步向眼前的这个男人靠近,每近一步,都像是被他周身的戾气所伤一般,痛不欲生。 第151章 :两地双叶1 但就在妃鸯离銘离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她忽然缓缓张开了紧握的双拳,她恍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她只有接受,没有任何资格质疑。 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仿佛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一如往昔,一切似乎毫无改变,晚风拂得他们二人的发丝轻轻飞扬。 这不是结束。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濠州,奇花异果布满的宅院中,连悦穿着一身鲜艳的褶裙,外头裹着厚厚的袄子,不知怎得,气候开暖,她却越发觉得冷了。 扶辰前后给她塞过三次药,至使她身上的芳华刹那毒性正被慢慢攻克,模样也不似从前那么可怖了,渐渐展露出了她最初的样子来。 与院中的雀鸟们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那些鸟儿们好似还同她生出了感情,或许是真的将她看作了自己的同类了吧,时时便见飞鸟盘旋在连悦左右,好一幅赏心悦目的景致。 自上次见识过了连悦的“手段”,扶辰已经许久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她,终日游手好闲耍帅扮酷,迷得一众侍女们晕头转向。 连悦不禁忧心那群侍女,指不定再多看扶辰两眼,她们连自己爹娘都不认了呢! 或许人就是这样,身体状况稍稍有所好转,这心也就跟着野了,心一野,自然生出的想法也就多了起来。 比如此刻的连悦,她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看看这奢靡的金丝笼外头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不是第一天来到濠州,也不是不知道濠州城有多混乱多可怕。 或许是心存的那么一丝半点儿的不甘心吧,她险些死在这个地方,至少,她需要再看看这个差点吞了她性命的地方到底是否真的这么不堪? 然而,连悦才与荔枝提议,荔枝满口回绝了,不停地摇头道:“不行不行,老爷临走时可是交代过的,姑娘就算是把这整个宅子翻过来都可以,惟独不能踏出这宅子一步!” “为什么?”连悦不明白:“我很感激你们救了我,可你们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老爷自然也是为了姑娘好,当初将姑娘捡回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心思才把姑娘从鬼门关拉回来,姑娘还是好好留在府里休养吧!” 平日觉得荔枝疯疯癫癫一点都不靠谱的样子,可一遇到正经事,她却似乎比任何人都要冷静严肃。 连悦扶额:“真的真的不行吗?” “不行!”荔枝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濠州城远比姑娘看到的还要乱,除去饿死的病死的外来流民,更有当街被人乱刀砍死的呢!” 连悦听得一阵毛骨悚然,从荔枝的描述中,她大概明白了,濠州城既是边陲之地,更是死囚之城,那些囚徒们或许生性残暴或许被迫无奈,为了生存,只能踩着别人的尸体,泯灭所有的良知。 良知? 于生死关头,谁还会在乎这个东西呢? “这里应该还是南蜀地界,南蜀皇帝那么……”连悦生生将“残暴”二字给吞了回去:“我是说,南蜀皇帝就没有派个人来管管这边吗?” “他南蜀皇帝哪有这样的本事?”提到南蜀皇帝,荔枝口中满是不屑:“早些年,也曾有几位官员被下派到这里来的,只不过上任没两天就暴死了,后来就再也没人敢来了。” 连悦瞪大了眼睛,听荔枝继续道:“濠州本是一块肥土,边邻几国从前也想过占为己有,只不过,濠州人情复杂,若是执意动武,万一这些囚徒们合力抗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濠州渐渐也就被诸国给放弃了,乱也就由着他乱,只要乱不到皇城脚下,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才不会趟这种浑水。” 荔枝越是这样说,连悦便越是好奇,她离开平陵后,一路都曾见到她的通缉布告,这才迫使她阴差阳错流落到濠州这鬼地方来。 鬼是鬼了点,却也是一个楚炀伸手够不着的地方,若是连这样一个地方,她都不能自由行走,那么这一辈子,她岂不是要一直困在这金丝笼中了吗? 那还不如当初死了呢! 可惜,不论连悦怎么游说荔枝,荔枝就是不肯妥协,一连几日都是这样,连悦也就放弃了,心中腹诽,这宅子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她就不信自己出不去。 手脚才好利索了,连悦的本性便已外露无疑,经过她在这宅子里的几日实地研究与考察,终于找到了一个翻墙脱身的绝佳之处。 当晚,连悦备好了绳索,换上了轻便的衣装,好不容易等到荔枝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事先找好的地方,抛上绳索,固定在墙头,抓着绳索慢慢往上攀,这个时候,连悦才深刻意识到,这段时日的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是给她长了多少膘,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胖得走路都得喘,就跟王大富那德性一样了! 好不容易攀上墙头,连悦低头看了看下面,这宅子不知道是谁建的,外墙修得这么高,若是直接蹦下去,保准不死也残。 半轮残月害羞地躲进云层,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躲起来偷乐一般,连悦反身将绳索甩到外边,正准备沿着绳索爬下去,陡然,双眸一缩,见鬼了一般大喊出声:“啊——” 连悦惊悚地看到了扶辰的那张脸,他正蹲在她的身前,认真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幸而扶辰适时地捂住了连悦的嘴巴,否则连悦这一嗓子,石破天惊,别说是这整个宅子,估计就连整个濠州城都能被她震到。 “唔唔唔……”连悦的嘴巴被捂着,发不出声音,扶辰并没有要立刻松手的意思,饶有兴味地瞧着她,上回这丫头那么整他,这回可算是逮着机会“复仇”了。 “多大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孩子爬墙!”扶辰鄙夷道:“这么大晚上的,你是要溜出去做贼吗?” 连悦双眸蕴着怒火,可惜自己此刻受制于人,无从发泄,只能勉强扮回小白兔,露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怯怯地看着扶辰。 第152章 :两地双叶2 扶辰再一次被连悦的模样给震慑到了,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进可攻退可受”。 连悦撇嘴,心道,她是什么人,好歹也曾上过断头台,进过鬼门关、装得像御姐、扮得成萝莉、卖得起萌、犯得了二的人好吗?就扶辰这点道行,她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 可是为什么……此时她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就因为扶辰猝不及防地松开了手,而她毫无准备吗? 半空中,连悦胡乱伸手想要抓住绳索,然而抓住的却只有扶辰的胳膊,连悦心中不愤,十分牛气地掐了他一把,拽着他一起坠了下去。 饶是扶辰轻功再好,身手再怎么敏捷,也禁不住连悦这么“无赖”地行径,毫无意外地,两个人统统从墙头摔了下去。 自然,连悦还十分不幸地摔在了下面,成了扶辰的人肉垫子。 直到听到连悦凄厉如被宰的猪一样的叫声后,扶辰才意识到她此刻还被自己压在身下。 从容地翻了个身,扶辰看到连悦那满身泥垢的狼狈样子,禁不住掩嘴笑出了声,装模作样地问道:“没……没事儿吧?” 他一定是故意的!连悦恨恨地想,这个死变态! 扶辰对着连悦猛地打了两个喷嚏,鼻涕直接喷到了连悦的脸上,时间大概定格了两秒,连悦突然暴怒,如一头母狮子一般扑向了扶辰,怒吼着:“啊啊啊——死变态,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后来的后来,连悦的出逃计划当然是没能成功,并且还摔折了腿,这下不但出不去这宅子,连下地走路都成了问题。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扶辰,连悦看扶辰就跟看到自己的肉中锥刺一般,恨不得立刻拔之而后快。 扶辰表示他很无辜,原本见连悦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地在园子里转悠,便好奇跟上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她爬墙爬得太过专注,扶辰跟在她屁股后面半天她都没能觉察到,至于不慎从墙头滚下去,扶辰觉得那也赖不得他,毕竟是连悦自己脚下打滑,他也试图拉住她还救她上来,可连悦却不领情,掐了他一把不算还拖着他一起摔了下去。 扶辰在心中仔细将事情前后分析一番后,越发觉得,这责任完全不在他啊,连悦恼他实在是恼得毫无道理,可谁叫她摔折了腿而自己又毫发无损了呢? 都说弱者有理,这事儿若仔细辨起来,扶辰深知自己肯定讨不到什么便宜,便主动去向连悦赔了不是,还带着雀影峰独有的跌打伤药。 连悦房里,扶辰将伤药交给荔枝,自己则悠哉悠哉地坐在一旁饮茶。 荔枝认得这药膏,知道这确是一件好东西,正想着给连悦腿上的伤处敷上。 然而,对于扶辰的这番好意,连悦并不领情,呛道:“别,你别给我腿上乱抹,这什么玩意儿,谁知道他会不会想要趁机毒死我!” “呀!”扶辰放下茶盏,抬头瞅了连悦一眼,还嘴道:“你都这个样子了,我还至于费心费力毒死你吗?” “哼!”连悦别过脸去:“我上次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想不到你竟然为了报复我,压折了我的腿,你可高兴坏了吧,一个大男人,竟然小肚鸡肠成这个样子,难怪整天娘里娘气的!” “你——”连悦嘴巴厉害扶辰也不是第一天见识到,銘离一向沉默少语,他闺女竟然满嘴带刺,也不知道这性格到底随了谁,扶辰越看越觉得连悦很有问题啊,真的不用再仔细确认一下她的身份吗? “看什么看?”连悦怨愤地白了他一眼:“告诉你,咱俩没完,你别等我好起来!” “哟?好起来又怎么样?你打得过我吗?”扶辰故意激道。 “我怕你吗?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连悦突然噤了声,三脚猫好歹也是猫啊,总比她啥都不会来得强。 “怎么……怎么不往下说了?”扶辰嘴角直抽,看连悦吃瘪的样子十分欢欣,连悦怎么看他怎么不爽,随手抱起一旁的花瓶便向扶辰砸了过去。 “啊——那可是老爷最真爱的花瓶啊!”荔枝尖叫道,眼看着花瓶就要落地,扶辰一个旋跃,稳稳当当地将那花瓶顶在了脚尖。 荔枝惊魂未定,忙不迭上前抱起扶辰脚上的花瓶,寻了个离连悦较远的安全之处拜访了回去。 连悦不甘心,看着手边只剩茶壶茶杯,便不管不顾地一个接着一个全都抛了出去,另她气恼的是,扶辰无一例外地全都接在了手里,毫发无伤。 连悦嘟了嘟嘴,她不甘心,最后抱起烫手的茶壶,扶辰已经做好了随时接住茶壶的准备,奈何,这回连悦并不是要将茶壶扔出去,而是将茶壶里的茶水泼向了扶辰。 扶辰早有防备,躬身躲过,用手中的茶杯稳稳接住了连悦泼过来的茶水,竟一滴都没能洒出来,甚至当着连悦的面兴致盎然地喝了一口。 然而还没等扶辰得意完,迎面又一次泼来的茶水却叫他躲闪不及,生生溅在了他的领口。 虽然泼到了扶辰身上,但总归没有泼到他的脸上,连悦还是有些不开心。 扶辰重重地放下手上的茶杯,甩了甩衣袖上沾到的茶渍,望向连悦,咬牙切齿。 连悦扬了扬手中茶壶,嗔道:“谁告诉你我会一下子泼光里边的茶水的!”一壶茶,分两次泼,扶辰实是低估了她的“本事”! 好样儿的,真是太好了!抹了把脸,真该让銘离亲自来见识见识他宝贝女儿的厉害,这泼辣程度,赶得上雀影峰任何一个人! 连悦瞧扶辰望着自己半天不说话,以为他正在想法子反击,遂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 荔枝看得胆战心惊,此时宅子里可没旁人,而她也不会功夫,万一扶辰想要做点儿啥,还真不是能够轻易应付的。 荔枝小心翼翼地推了推连悦的胳膊:“姑……姑……姑娘。”她想提醒连悦,还是见好就收,别真惹恼了扶辰,指不定,他会不会兽性大发…… 第153章 :两地双叶3 连悦自然要不得荔枝这样的提醒,心里大抵还有些嫌荔枝多事。 就冲着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扶辰觉得,他实在是有必要替尊主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女儿。 扶辰放下高抬的手臂,向连悦靠近了一步,连悦紧绷的身子一个颤栗,莫名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息迫近,压得她难以透气。扶辰又靠近了一步,连悦不自觉地扒拉着桌沿,她想如果扶辰敢对她怎么样,她就……她就…… 然而,连悦环顾了一圈儿,能摔能砸的东西,统统都被挪了位置,她眼下就算有心反抗,也是无能为力。 所以…… 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连悦眯了眯眼,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个,暂时受点儿委屈也不算什么,大不了日后再加倍讨回来! 扶辰眼睁睁看着一头发怒的小狮子顿时变成了乖顺的小绵羊,正冲着他甜腻地笑着,有过上次的经验教训后,扶辰选择性无视了连悦的所有夸张的表情动作,一只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则霸气地按着连悦的肩膀。 此时的连悦,活像一只受伤的猎物一般被扶辰禁锢在他的怀中,等待宰杀…… 连悦仰头,口齿不清地道:“你……你……你……你要是敢碰我一下,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的!” “哦?是吗?”扶辰撩了撩头发,谄笑道:“怎么个难看法?” 是啊……连悦有些沮丧,想她如今无权无势又无身家背景,就算自己真的受了欺负,又能将扶辰怎么样呢? 说再多,也不过凭的是嘴皮子上的厉害占点儿小便宜罢了。 连悦闷下头去,大有听天由命的念头,这么快就蔫儿了,却叫扶辰大感意外。 就在连悦闭上眼准备默默忍受扶辰种种“折辱”的时候,脑门儿冷不防挨了扶辰狠狠一击,霎时觉得天旋地转,真想立刻晕倒装死,偏偏意识又无比的清醒。 “喂,看着我!”扶辰强令道。 “哦。”连悦点点头,半睁开眼,瞅着眼前的扶辰,此时的扶辰,一脸正气地杵在连悦跟前,手中握着一柄闪着氤氲寒光的长剑,发缕轻扬,眼眸含笑,这么看起来,倒真是个男女通杀的尤物。 造型亮完,扶辰干咳了两声,手指划过长剑剑身,周身带起的一阵劲风拂得他衣袂飞起,他郑重地望着连悦:“我,也就是你眼前的这个人,擅使长剑,轻功一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眼光独到博古通今,智勇无双英俊绝伦,不知道,在下当不当得起你喊一声‘师父’?” 嘎? 连悦只觉得自己的脑门儿有片刻的短路,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绕了这么一大圈子自卖自夸了半天就为了……做她师父? 老天爷又在开她什么玩笑,她初来南蜀,碰到个整天追着要当她徒弟的彭程,如今时过境迁,又碰到个处心积虑要当她师父的白衣变态? 这是诚心玩儿她呢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连悦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无论如何都不行,跟着这家伙能学到什么?他的那些招式功夫太过骚气,指不定也把自己教成个女变态,这买卖怎么算都是划不来啊! 连悦笃定主意,死都不干,决不妥协! 扶辰难得这样直截地表露他的意愿,偏偏又遭到了连悦的反对,二人你来我往各不相让,直把这宅子搅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荔枝已经是摊手装死的状态,天天巴望着老爷和她的榴莲姐姐赶紧回来“收拾”连悦与扶辰这两个冤孽。 几日后的清晨,雀影峰的信鸽飞来,扶辰正要伸手去捉,偏偏被连悦抢险一步给扑到了怀里。 连悦好好摸了把那信鸽肥嘟嘟的身子,取下信笺,那是青鸾从雀影峰传来的,连悦才揭开只看到了“青鸾”二字,便被扶辰从背后抢了去。 “私自窥看他人信物,可不是君子所为!”扶辰嗔怪道。 连悦撇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我只是个小女子!” 扶辰此时无心与连悦胡闹,因为看那信笺颜色为赤褐色,便知是紧要的大事,心下不敢多想,绕过连悦,火速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喂!”连悦腿脚还没好利索,自然追不上扶辰,如今就连走路还都一瘸一拐,荔枝才离了她半刻钟,很快便寻了过来,恼道:“姑娘,你这腿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又乱跑。” 连悦默默举手捂住了耳朵:“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也是个大夫,心里有数的!” 荔枝每日都要跟她念叨无数遍,连悦听着实在腻味,才溜出卧房,气儿还没来得及通上一口,又被荔枝强行架了回去。 扶辰回倒房里,反扣上门,这才重新揭开那信笺,信笺中,青鸾问起了这边的情况,同时称雀影峰将临大敌,望扶辰即刻回返。 大敌…… 扶辰将那信笺捏在手心,能够让雀影峰上下如此重视的敌人……难道是……她? 看来,这趟是不得不回去了! 雀影峰,冰雾笼罩的冰室,只能隐隐看到两个身形相仿的身影相对而坐,像是一个在给另一个运功疗伤。 “你说的那个人,已经送来了战帖。”他说。 “喔,我早知会有这一日,想不到她竟这样迫不及待。” “她是谁?” “一个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人。” “我要怎么做?杀了她吗?”他又问。 他迟疑了半晌,方道:“不,你杀不了她。” “那么……她会杀了我?” “她也杀不了你,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雀影之主,銘离!” 半晌过后,銘离离开冰室,妃鸯一直候在冰室外,她很想问一问,里头那个人好吗?可话到嘴边数次,都忍住了没有问出口。 銘离像是看出了妃鸯的心思,冷不防道:“他还活着。” 活着……只是还活着,连“好”都谈不上,只是还吊着一口气而已。 可即便是如此,妃鸯也已满足。 “尊主。”妃鸯禀道:“他们今日想必已经收到传书,大概很快就会抵临雀影峰。” “好!”他默默转身而去,留下一地森凉。 第154章 :两地双叶4 翌日,连悦一觉睡到晌午,睁开眼看到窗口透进来的强烈阳光,直迷得她眼睛胀疼不已。 怎么回事?平时荔枝早早就会趴在她床头喊她起床,若她不听,必定会被掀了被子,今日是怎么了?这个移动闹钟罢工了吗? 连悦揉着睡的酸痛不已的腰板儿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衫往外头溜达了一圈儿,别说是荔枝,就连园子里原先洒扫的婢仆们都不知了去向。 直觉告诉她,这宅子里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连悦沿着园中小径一直往前走,原先廊下的那些鸟儿们,今日也是一只都不曾见到,越是往前院靠近,她的心跳越是莫名跳得厉害。 流动的空气中,隐隐夹杂着一股异样的血腥之气,她仿佛听到了那些无辜性命的嘶吼与哀嚎,终于,她停下了脚步,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具又一具残尸,他们或是断了手脚,或是被人割破了咽喉,或是一击而毙,或是在挣扎绝望中慢慢死亡…… 那些,都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都曾冲她笑过,曾陪着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日…… 在那群模糊的血肉当中,连悦隐隐看到了荔枝,她匍匐在地,动也不动,生死不明。 这是梦吧?这一定是梦吧! 连悦突然抱着阵痛不止的脑袋,如果这是梦,醒来啊……快醒来!她闭上眼,身体不受控地颤抖着,恍惚倒地,就在她意识迷离之际,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夫人,到处都搜过了,没有活口!” “那……我要找的人呢?” “后宅每间房都搜过了,没有!” “好,好啊……” “那……王大富他们,夫人打算如何?” “杀——” 当天地归于平静,连悦细密的睫毛震颤了两下,她想,她睁开眼,一切一定如初,她可以看到荔枝,看到扶辰,看到办完事回来的王大富以及她身边的大丫头榴莲,她可以看到这宅子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张笑脸,她可以吃到巧娘煮的菜,香穗做的糕点,她还能够肆无忌惮地与那些鸟儿相伴。 可是…… 她看到的只有一具又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干涩的唇被她咬出了血,她不死心地将他们一一翻过,一一确认是否当真毫无生还可能。 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心里还存着那么一丝期待,期待上天不会当真那么决绝。 她将他们一一排放整齐,从容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没有悲伤,没有眼泪,没有愤怒,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 “十五,十六……十九……”连悦机械地数着,最后来到荔枝跟前,用那沾满血污的双手缓缓探向荔枝的鼻息,生命迹象微不可闻,可连悦确信,她还活着! 这大概是她翻遍这一大群尸体的最大收获…… 雀影殿,此时的銘离正于高座上正襟危坐,头上依旧罩着黑色的兜帽,只隐约露出半个下巴。 雀影峰四散在各地的人皆已放下手头任务匆匆回返,只为共御大敌,然而,战帖约定时间早已过去,却迟迟不见人来,这不禁叫扶辰等人疑思。 銘离一言不发,目光深沉地睨视着座下众人,却是个个陌生。耳畔时时回响着同一个声音——“你现在的身份,是雀影之主!” 是了,他如今是这殿中所有人的统帅,他再没有资格逃避退让。 扶辰性急,忍不住开问道:“尊主,我们的大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直以来,雀影峰上下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却都从未见她露过面。 而从銘离此前的只言片语中,不难看出,那是一个极难应付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见扶辰开口,旋日附应道:“她既然下了战帖,必然不会毫无作为,只怕……” 旋日当是銘离手下的一大智囊,东胤新皇甚至费尽心力欲要拜他为相,然而旋日迟迟不允,这也是他如今牵制胤皇的一大筹码。而他的判断在众人看来,似乎就像是看到了事实一般,心中不免惊惶,敌人终究在暗,而暗中举动查探起来实在困难,应变起来也不容易,如今这个状态,却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銘离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座椅的扶手,底下众人的心思,他仿佛顷刻间皆以洞悉。 看銘离如此沉静,扶辰叹息一声,往旋日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喂,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个人?” “你是说妃鸯吗?”从众人得令齐聚雀影殿时,便就没有见到妃鸯,而直到几个时辰过去后的现在,扶辰才发现。 “原来你也发现了啊!”扶辰尴尬地笑了笑。 旋日侧身,一脸嫌弃:“我又不是瞎子!” 红鸶静立在碎星身侧,自她双手皆废不能动武起,她整个人便变得更加沉默寡语了,不过,众人对她的变化,也并无多大的反应,毕竟,从前的红鸶也是这样,眼里只容得下碎星一人而已。 这时,殿门洞开,正是妃鸯赶了回来,见妃鸯脸色苍白,显然是身负重伤。 妃鸯一路跌跌撞撞跪倒在殿中央,像是提着最后一口气回禀道:“尊主,濠州那边出事了……” 原来,战帖不过是一个转移视线的幌子罢了,那个女人或许想过要上雀影峰,大概心中想着銘离就要死了,雀影峰群龙无首,自然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偏偏,銘离如今还活生生地在这雀影殿高座上坐着,她兴许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才临时转了心思变了主意。 只是濠州…… 为什么是濠州?难道她的目的是连悦吗? 一股莫名紧张的气氛在众人之间弥散开来,扶辰与旋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连悦的身份极为秘密,根本不会有外人知道,更不会知道她如今就藏身于濠州,唯一的解释……那便是雀影峰出了叛徒。 扶辰与旋日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红鸶,他们想,若是此时有人背叛雀影,那个最有可能的人,大概就是红鸶了。 第155章 :两地双叶5 真的是她吗?此时此刻,莫说是扶辰与旋日,就连碎星心中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但疑问归疑问,他终究选择了站在红鸶这一边,义无反顾地相信她。 妃鸯胸前所中的那一掌,险些要了她的性命,若不是身上的玉甲护住了心脉,恐怕在遇袭的那一刻便已毙命。 妃鸯的身手虽比不上碎星扶辰等人,却也不是寻常人能够伤得了她的,显然,她是碰上了强劲的敌手,以至于避无可避。 然而,想要探知她这一趟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暂时是不可能了,因为她向銘离回完那句话,便就昏了过去…… 扶辰提议,他愿意带人再往濠州去一趟,毕竟那里还有一个他们不得不保护的人,想必就算扶辰不提,銘离也会交代。 只是,叫扶辰意外的是,銘离对此却表现得十分平淡,素来,对连悦的一举一动分外在意的銘离,如今得知濠州出事可能伤及连悦,却是这样波澜不惊的反应,这真的还是他们那个视女如命的尊主吗? 銘离将妃鸯带去内室疗伤,示意众人散去,扶辰一头瀑汗,拉着旋日絮絮叨叨了半晌:“喂,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旋日淡淡地应了一声,负手在前面走着,扶辰像个大姑娘似的上前扯住他的胳膊:“师哥,你的鬼脑子那么灵光,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也看出了什么端倪?” 旋日侧身郑重地望着这个时时不叫他省心的师弟,从头顶打量到脚跟,扶辰昂着脑袋,一副虚心受教地模样,却是被旋日狠狠掐了把他的脸蛋,什么有用的讯息都没探听到。 旋日抬步便走,扶辰紧跟而上:“师哥,师哥……师哥你等等……” 一旁结伴而行的青鸾与玉鸷等人看到这副情景,青鸾不禁嗤笑道:“你们看扶辰这个骚包样子,每次旋日护法回来,他就跟棉花糖一样粘着不肯撒手,真怀疑他是不是有那种癖好!” “有没有那种癖好,你我无从得知,倒是旋日这么多年来对扶辰有多好,我们可是有目共睹的。只怕扶辰要是个大姑娘,他们俩早就成一对儿了吧!”绿鹙拨了拨手中的羽扇,玉鸷冷冷扫了她们二人一眼,十分“嫌恶”地与她们二人撇开了一段距离,玉鸷性情高冷,向来不屑于跟她们一起论别人长短。 而青鸾与绿鹙很快岔开扶辰的话题,论起今日之事来。 青鸾道:“你们觉不觉的,尊主有些奇怪?” “他向来就很奇怪。”绿鹙答道:“有什么不妥吗?” “今日众人该是都清楚,咱们雀影峰出了叛徒,可尊主却偏偏未动任何干火,这难道不奇怪吗?” “叛徒……”绿鹙沉了沉声,慎重思虑了一番,才道:“此事可大可小,又无实据证明谁是叛徒,尊主总不能凭他个人揣测便判死了谁吧,如今……”绿鹙该是想到了红鸶,欲要说出的话又生生吞咽了回去。 青鸾转了转手中骨笛,也未再多言,想来,如今……确是只有红鸶的处境最为不妙。 妃鸯的伤势虽重,却不致命,銘离于暗室中为她调息过后,她才幽幽醒转。 暗室中漆黑一片,妃鸯睁开眼,也是不见五指,若不是室内安静得可以听到另一个人的心跳声,妃鸯大概也无法判断此时的暗室中是否只她一个人。 “你醒了?”黑暗中,男人的声音传至耳畔,妃鸯有片刻的恍惚,那低沉略带沙哑的声线,虽与銘离有几分相像,却终究不是他…… 妃鸯的意识很快清醒过来,突然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救她,她不能有事,那是他的命……” “谁?” “连悦——” 濠州,被连悦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除了荔枝,还有王大富以及他身边的榴莲。 荔枝的舌头被人残忍地割断了,再也不能开口说话,榴莲身中三剑,舍命护住了王大富,而王大富的眼睛却因为这场血腥的屠戮彻底瞎了。 那时,当连悦拖着荔枝正要往内院替她疗伤时,濠州城中另一群恶霸趁势涌了进来。 他们该是亲眼见证了片刻前的那场残忍的杀戮,此刻过来,为的只是掠去这栋死宅内的无数奇珍异宝。 人性……若不是亲眼所见,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有多狰狞与凶残。 他们一间房一间房地掠过,见着金银便一劫而空,搬不走的古玩字画便是摔砸破毁。 连悦匍匐在园中一处假山旁不敢出声,只是,再这么耗下去,她能等,荔枝却等不了啊!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荔枝在自己眼皮底下死去,只是,要怎样才能躲开这些恶霸呢,给荔枝疗伤,也不得不去药房取药,一旦被那些恶霸们发现了她们,怕也难逃一死了。 连悦正是焦急之时,手里攀着的假山壁突然跟着颤动了两下,连悦手下使力—— 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老天爷可怜她,竟叫她误打误撞摸到了王大富在这宅子里设下的地下密道的机关。 而密道的入口正在这池塘底下,连悦清晰地看到了水波映现出的洞口,心中狂喜,抱着荔枝,艰难地遁入池底。 因为手里拖着荔枝,连悦的行动十分缓慢,每走一步都像是去了半条命似的。 那些恶霸们听到外头的动静,出来看时,却只能见到满园飞扬的枯叶以及骤起的阴风。 “喂,你们搜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总觉得背后阴嗖嗖的,不会有那个吧……”其中一个混混道。 另一个混混敲了敲他的脑袋:“嘴巴能不能说点儿吉利的,咱们弟兄几个,有了这些金银财宝,往后的日子可就太平咯,想不到这宅子的主人这么阔气,连这铺地的砖都是金子做的!” “切。”屋里走出一个扛着大包小包的中年壮汉,不屑道:“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没命花,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叫人杀了他全家!” 第156章 :两地双叶6 那群恶霸们满载而去,却似仍不知足,贪婪不舍地望着满园富丽景象,其中为首的匪徒叹息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宅子!”说罢,随手捻起火折子,颇为痛心地丢了出去…… 他们拂袖离去,身后,火星一点点蔓延开来,愈来愈烈,仿佛大片的红云弥漫,直冲九天。 此时,带着荔枝潜入池底密道的连悦,尚还不知外头那一片火红的景象。 密道里潮湿而昏暗,抬眼,是望不到尽头的甬道,连悦不知道,这于她们而言,到底是新生的希望,还是又一个死亡绝境。 她背着荔枝匍匐前行,被池水沾湿的衣裙紧贴着她的身体,阵阵寒意沁透骨髓。 一步,两步……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可她知道,她背上的人已经支撑不了太久。 精力耗尽,连悦不得不就地放下荔枝,与“死亡”的次次对垒,让连悦觉得无比疲惫,纵然她医术再高,可终究,不论如何都无法与天相抗。 连悦伏在荔枝的胸口,依稀还能听到她微弱的心跳,她不知当喜当忧,喜的是荔枝还活着,忧的却是面对一个奄奄一息的生命,她连悦却无能为力。 “荔枝,荔枝……”连悦哑着声音唤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口里淌出的血渍,早已凝结在她脸颊,连悦小心掰开她的嘴,触目惊心。 她捂住心口,一时难以自抑,隐忍的泪水喷涌而出,凄厉的哭声被这狭小的甬道扯得很远很远…… 突然,连悦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靠来,她警惕地顷身护住荔枝,望着前方忽明忽暗的烛火,手执烛火的人一步步向她们走近,每走一步,便会印出一双血足印。 “谁在那里?”来人问道,语气中是满满的敌意,却难掩虚乏无力感。 连悦心底一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恍然觉得那声音熟悉,那是—— 榴莲? 待来人靠近了,透过微弱的烛火之光,连悦还是辨别出了那张满是血痕的脸,正如她心中所料,确是榴莲。 同时,榴莲也认出了她们,俯首看到地上躺着的荔枝,一个踉跄,险些向前栽倒,紧张道:“荔枝她……” “榴莲姐姐,荔枝快不行了,再不救治,她会死的,草药……我需要草药!”连悦扒拉着榴莲的裙角,哽咽道。 当是天无绝人之路,又或许是王大富早有筹谋,这藏身避难的密道中,还有一番另连悦惊异的天地。 在甬道的深处,辟着一间石室,室内衣食草药充足,可供她们在此躲避三五六日。 榴莲与连悦一同将荔枝带进石室,榴莲臂膀上的伤口被扯裂,血流不止,而在石室内,此时还躺着一位伤者——王大富。 看得出来,此前榴莲与王大富经历了怎样的折磨,王大富双眼被人刺瞎,而榴莲又身中三剑,他们还能够活着,已属不易。 连悦看到石室中一应俱全的药材,终是松了口气,有了它们,也就等于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同死神相抗…… 几日后的濠州,当銘离带着扶辰与旋日二人出现在王大富宅邸之地时,看到的竟只是满地狼藉。 几只寒鸦惊叫了两声,从头顶毫不留恋地飞过,昔日这外头满街的乞丐,如今都另寻他处不愿靠近这宅邸。 “天呐。”扶辰藏于袍袖中的拳头握了握,侧目看了旋日一眼,旋日不动声色地走近前去,道:“纵火的,当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扶辰凑上去,循着旋日目光所视的方向望过去,满目炭灰废墟,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怎么知道?”扶辰好奇,旋日只是轻轻一笑,身后,銘离的黑色斗篷随风扬起,只见他轻轻抬手,那几个伏在墙头偷窥的混混便被一阵劲风带了出来,狠狠地摔在了扶辰跟前。 而扶辰的唯一感叹就是,銘离的功夫又精进了…… 銘离甚至没有碰到他们,那三人便倒地怎么也爬不起来,扶辰看着唏嘘不已,却不料还有一个落网之鱼,被旋日盯上了, 扶辰看着銘离与旋日配合默契地将四个恶霸混混捆在了一起,绑得跟待宰的猪羊一样扔在了街边。 銘离一言不发,带着扶辰与旋日二人往那废墟当中踏寻而去。 扶辰一路好奇:“你们绑了他们,怎么不问问他们是什么来头?” “不过是些地痞无赖,有什么好问的,浪费口水!”旋日嗤笑一声,狠狠敲了敲扶辰的脑袋,不知为何,扶辰自命不凡,可在旋日面前,永远觉得自己智商发育不良。 在一片片瓦砾砖石间,堆积着十数具焦尸,一向扭捏又有洁癖的扶辰,看到这副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心中一阵惊惶,会不会……他们都死了? 那……小主人呢? “尊主……这……”扶辰不知该说些什么,旋日沉默地摸着下巴,銘离的脸罩在黑色的斗笠之下,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见他双手轻抬,旋日立马拉过扶辰二人纵身站得远远的,扶辰还没站稳,脚下一个震颤,只见銘离不知用的什么功夫,竟叫满地的瓦砾砖石移到了另一处,成排的焦尸赫然清晰地出现在他们三人眼前。 扶辰扶着旋日的肩膀,胃里翻滚闹腾着险些叫他呕了出来。 不知銘离在那些焦尸们身上看出了什么,见他打量良久,最终转过身来,向外走去。 “走吧!”旋日白了扶辰一眼,扶辰从矮墙上跳了下来,一脸莫名:“走?去哪儿?” “找人!”旋日道,说着加快脚步跟上銘离。 “不是……”扶辰小跑着追上他们:“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感受,你们这样一言不发,让我觉得很……很……”扶辰半天没想到用什么词语来代替他的尴尬和费解,銘离一句话不说,旋日却能时时笃定他的心意,这让扶辰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就是个十足的白痴。 这感觉……真是糟透了。 旋日看他模样“可怜”,叹息一声,解释道:“小主人定还没死!” 第157章 :两地双叶7 没死?扶辰听罢,心中悬起的那块大石也算有了着落,既然连悦能活,是不是意味着,榴莲王大富他们也还活着? 想来也是,就凭王大富那个老油条,岂会轻易死去?他死了,他那遍布天下的各式家产,岂不是要白白充公?若真那样,他也会从棺材里爬起来的! 銘离一路往濠州城外走,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三人穿街过巷,行人纷纷退避,就冲銘离那迫人的气场,即便不知他的身份,也该猜得到他不小的来头。 不时有好事多舌者议论开来:“瞧他们三个,以前从没有见过,该不是新来的吧!” “这有什么稀奇,濠州城哪天不会新来几个逃犯?” “我看,他们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逃犯,这架势这气派,定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咱们还是能躲则躲躲吧!” 听那老者一言,周围另有几人附议,纷纷绕道远避。銘离走在这濠州城里,看着四处景致,却另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多少年来,濠州城人事变迁无数,却是景貌从未变过,鲜血让这座边城永立不倒,杀伐泯灭着所有人性,剩下的只有麻木地苟延残喘。 銘离恍惚觉得,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走过寂寞萧条的长街,风拂得他的衣袂猎猎飞扬,身后,厮杀哀嚎声不断,脚下是无数将士用血肉为他铺就的逃生之路…… 他的心口莫名又开始发疼,牵动着他身上还未好全的四十七处箭伤,像是随时都要将他的皮肉分裂成渣。 扶辰与旋日同时看出了銘离的不妥,却见他只是轻轻地按了按心口,甚至未曾有停歇的意思,继续往前走着,直至走出濠州城,绕过几道隐秘的小径,来到一条小溪旁。 他似乎对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旋日看着銘离的背影出神,而銘离则专注地盯着溪水流淌的方向。 扶辰大咧咧在溪边石墩上坐下,俯首看着清澈的溪水映出的他那张“绝尘”的脸,面上立时难掩得意之色,伸手撩了撩那溪水,顿觉一股暖意袭来,惊叫道:“竟然是一泓温泉水!” 銘离始终不说话,旋日走近前去,俯身试了试水温,确实如扶辰所言的那般,想不到这崇山密林当中,竟还隐藏着这样一泓温泉。 只是……旋日尚还没能想明白,銘离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个地方,并且,他如此专注的,又在看什么? 密道里,连悦与榴莲分别照看着荔枝与王大富,榴莲虽身中三剑,却都是皮肉外伤,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可荔枝与王大富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荔枝昏迷至今未醒,而王大富虽然醒了,可他那双眼睛…… 连悦只能尽其所能地为王大富医治,她也没有把握是否能让王大富重见光明,或许将来会有奇迹,只是眼下,他不得不接受失明这一事实。 连悦将草药敷在王大富双眼伤处,缠上厚厚的纱布,借以缓解他的痛苦,王大富的表现出奇地镇静,这让连悦心中莫名生出了些许佩服。 “哼,她不过是伤了我一双眼睛,可我却夺了她的宝贝,总还是我赢了她!”王大富靠在石壁上,叹道:“就可惜了我这宅子……” 先是平陵城的鼎湖山庄,再是濠州的富宅,数月之内,一连两处宅子被毁,饶是王大富,还是不禁心生惋惜:“只是,叫我意外的是,那个女人,如今竟然变得这么厉害,差点就要了我的命了!” 连悦听王大富一个人愤愤地抱怨了半天,知道他说的该是当日在园中碰上的那个女人,也正是那个屠杀满院婢仆将他们残害至此的女人。 只可惜,那日连悦只在园中依稀听到了她的声音,却不曾见到她的样貌。 “王老爷。”连悦在王大富跟前蹲坐了下来,小心翼翼揭开纱布看了看,继续问道:“你跟她有什么仇,她要这么对你……” “哪里是跟我有仇,明明……”王大富话到嘴边,突然又咽了下去,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似的,改口道:“那就是个疯子,二十年前就不该留她一条活路。” “二十年前?”连悦结合自己所熟悉的那些武侠小说里的恩怨情仇桥段,分析道:“莫不是你二十年前负了人家,迫得人家找你寻仇来了?” “我负她?就她那个德行,我岂会瞧得上她?我这辈子到死,心中只会装得下一人……”想到心底的那个人,王大富的唇角扬起一抹笑。 “既然不是情债未偿,那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恨你……” 不对,连悦突然想起那日园中听那主仆的对话内容,好似,她们是要找什么人,根本不是特意来找王大富寻仇的,她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连悦将自己所听到的那段话告诉了王大富,王大富莫名紧张了起来:“你真的听到她们这么说的?” “是啊……那日,我昏倒在园中,她们大概是以为我死了,所以我才侥幸逃过一劫,只是好奇,她们费这么大力气,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连悦撑着下巴问道,王大富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王大富掩嘴干咳了两声:“哪里有什么人,许是你听错了!” “不会啊……”连悦坚持。 王大富却是拂手:“那个恶毒的女人,无非就是想来寻我的晦气,你小娃娃没事就好,倒是我连累了你。” 王大富话语中满满的掩饰之词连悦又岂会听不出来,她心中莫名生出一个可怕的臆测,难道……那个坏女人千方百计想要找的人是她? 为什么? 要说她在南蜀,与之有如此深仇大怨的,便只有平陵皇城中高高坐着的那一位,楚炀若是得知她在濠州,当派官兵前来拿她,又岂会委派一个女人来? 可是,王大富的话中又是那么多的漏洞,这叫连悦实在是不得不生出疑虑,莫非自己身上还摊上了别的大事儿? 那日园中,只因连悦身中芳华刹那的毒,虽然扶辰带来的解药对此有所缓解,可终究没能彻底根除,样貌依旧丑陋大改,才混骗了旁人的视线。 第158章 :两地双叶8 说起来,自己能活命,也当真是侥幸。连悦回过神,心道,想要从王大富嘴里再问出些什么,怕是不容易,不过却也不急于这一时。 如果真的有人这么“煞费苦心”地找她,那么,往后还愁没有碰面的机会吗? “你呀!”连悦冲王大富做了个鬼脸,仗着他看不见,“幸亏你有先见之明,挖了这么一个密道,不然我们这回真的都完蛋了。” “这密道可不是我挖的!”王大富摆了摆手:“我当初选这个地方建宅子,看重的便是这个隐秘所在。” “你是说,这密道原本就在?” “是啊!可奇怪的是,似乎从没人知道一样,就连给我推荐这宅子的商行,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密道的存在。”王大富回忆起当初买宅子时候的情形,“不过,当时那宅子可真是荒废得可怜,脚伸进去都找不到地方踩的,回头我就叫人把那宅子拆了重修了!” 当时的宅子虽然荒旧,可宅子里的荷花池却甚得王大富的心,王大富命人重建宅子的时候,独独留下了那荷花池,这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 连悦不禁冲王大富竖起了大拇指,要她说什么好呢?平地踩了****,还是傻人有傻福? 这密道当中,吃喝倒也不愁,药品用品一应俱全,得亏了王大富此前的“未雨绸缪”,但其实是他闲得发慌,臆想自己被人追杀,不得已逃进密道,进了密道总要吃喝吧,万一受了伤总需要药材吧,这才在这密道中另劈了一处天地,准备了足够的用品。 “可是,我们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吧,虽然短期内不至于被饿死渴死,但这密道里终究太过潮湿,而回去的路也被堵死了……” 连悦已经往回看过了,宅子里密道的入口已经被瓦砾砖石封得死死的,想要往回走出去,根本不可能,她忽然很好奇,这条密道的另一头到底通向哪里。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王大富宽慰道:“这密道的另一头,我也早就带人勘察过了,通向城外的一处隐秘的小溪流,那溪流里常年流淌的可是温泉水呢,只是不知水源在哪儿,要不然我就在那里建个洗澡池子了!” 连悦撇了撇嘴,有钱人啊,就是任性,想干吗就能干吗,随随便便毁个宅子,都不带伤心的,要知道,那宅子里随便一块砖都够她挥霍半辈子了好吗? 城外,銘离仍杵在原地动也不动,旋日随在一旁,心有所思,倒是扶辰那个闲不住的,坐着,靠着,躺着,趴着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姿势,眼睁睁看着太阳从头顶西斜,最后就剩半个通红的身子挂在天边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三个男人一直耗在这里做什么,盯着这溪流还能看出朵花儿来吗? 扶辰学着銘离的样子,单手撑着腰,目不转睛地盯着溪流流动的方向,不过,没多会儿便就撑不住了,烦躁得上蹿下跳,最后索性跳进了水里,旋日想要阻拦时,已经晚了…… 这小溪看起来不大,可水位却挺深的,要是个不会水的跳进来,该就只能扑棱两下沉下去了。 溪水暖洋洋的,扶辰十分享受地在里头翻了好几个跟头,旋日见他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别过脸去,装作与他不熟。 只是,不料,扶辰嬉闹了半晌,突然就没了动静,旋日抬眼再看时,水里早就没了扶辰的影子,旋日心里一紧,唤道:“臭小子,出来,别玩儿了!” 然而,旋日没有听到任何回应,这下他彻底急了,又吼了两嗓子:“扶辰,你个死小子,出不出来!” 扶辰的水性有多好旋日是知道的,他那性格常有恶作剧旋日也知道,只是,又隔了半晌,还是没见扶辰上来,旋日不禁慌了,侧身意图征询銘离的意见:“尊主,这……” “他没事的。”銘离道。 銘离难得开一次口,不过听他这样讲,旋日也算宽了心,定了定神,继续陪銘离在这小溪边站着。 扶辰潜入水底,本想逗一逗旋日,却无意碰到了水底的机关,整个人直接掉进了水底密洞当中。 猝不及防的,屁股狠狠砸在了石板上,险些裂成两半。而那声有如杀猪般的叫喊声,也被这溪流吞没,根本无法传到岸上来。 扶辰撑着石板爬起,一身白衣难免沾上了污渍,怎么掸也掸不掉,这仿佛比他莫名摔进这鬼地方还要崩溃,抬头望去,上面的洞口早已被封上,也不知启动机关到底在哪里。 扶辰扯着嗓子又喊了两声,仍是没有回应,外头听不到他的声音,可他却能听到外头清晰的水流声。 扶辰的叫喊虽然没能传到銘离与旋日的耳中,却穿过长长的密道传到了连悦等人这里来。 连悦听不真切那声音,只能模糊地辨别声音地来源。 “你们听到没?”连悦安静下来,伏在地上,耳朵贴了上去:“好像有人。” 但她无法辨认来者到底是善还是恶,王大富的神情有些凝重:“不可能啊,这个密道,不可能还有人知道的呀!” 可是这声音却是真真切切地传了过来。 连悦起身,循着声音的传来的方向摸索了过去,直到撞到一堵封闭的石壁。 连悦试着叩了叩石壁,石壁另一侧的扶辰听到声音,也叩了叩,许是发现了石壁另一侧的玄机,扶辰有些兴奋,唤道:“喂,是不是人啊?出个声啊?喂!” 这回,连悦总算是听清了对方的声音,也辨出了那正是扶辰的声音,连悦拍着石壁,突然警惕了起来,正如王大富所言,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个密道的所在,那扶辰又是怎么知道的? 再往下深刻的想一想,扶辰前脚刚离开濠州,紧跟着王大富那宅子便被人屠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连悦不得不对扶辰产生了怀疑,她转身,没再回应扶辰,重又回倒王大富所在的那间石室。 第159章 :两地双叶9 扶辰耳朵贴紧了石壁,无论他如何狠捶猛打,却再也听不到一丝回应,什么情况,刚才是他撞鬼了吗? 那石壁也不知道是由什么铸造而成,确是坚固的很,扶辰自认为他是没那个能耐靠用蛮力推开这道石壁的,除非找到机关。 可他四处摸遍了不管是能推能拉能踩能按的都试过了却依旧无济于事。 “什么破地方!”扶辰一拳狠狠砸在了石壁上,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石壁的另一头,连悦将她心中的猜疑说给了王大富与榴莲听:“刚刚我已经确认过了,外头那个人肯定就是扶辰,他的声音我绝不会认错!” 连悦虽然脸盲,但对于辨别音质的本事却很自信,凭他什么人,样貌如何改变,声音却是如何也变不出花样来的,除了红鸶所习的那种奇葩的千面术。 王大富沉吟一声,双手叠放在他肥厚的肚皮上,连悦从他面上不停抽动的横肉中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转而再看榴莲,榴莲的手停在半空,神色清冷僵硬,不知在发什么呆。 当初,连悦可是亲眼见到榴莲与扶辰打架的,想必榴莲与她的想法必定不谋而合。连悦正兴奋地欲与榴莲探讨一番,却听王大富低喃道:“扶辰去而复返,说不定……他也来了!” 连悦不知道王大富口中说的那个“他”是谁,却见他十分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脸,往上又摸向自己缠着纱布的眼睛,忙不迭摇头:“不成,不成,绝对不能叫那个老家伙看到我这副样子。” “老爷?”榴莲轻唤,王大富好似没有听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喃喃自语:“二十年前样貌就输给了那个老家伙,如今要是被他看到我这副德行,岂不是要被他笑惨了,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连悦侧目与榴莲对视一眼,榴莲摊摊手,搞得连悦好一阵莫名其妙,王大富摸索着抓住连悦的手,道:“好丫头,无论如何都得想想办法,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 “啊?”连悦愣了愣,恍然明白了,坚定地点了点头,按着王大富手背道:“放心吧,有我在,一定会好好保护大家的周全的!”看起来,王大富也很赞同她的猜测嘛,那个扶辰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密洞之外的小溪流边,旋日看着日头西沉,明月初升,如银钩般挂在天际,还未有扶辰的任何消息,而銘离已经在此伫立了一天。 他好似在看着什么出神,又好似在刻意回忆着什么,旋日不敢确认,少顷,终于见他动了动,他俯身,蹲在溪边拨了拨暖暖的溪流,闷声吩咐道:“下去吧!” “是!”旋日等的就是銘离这句话了。 銘离率先潜入水底,旋日紧随其后,只见銘离熟络地启动机关,打开水底密道,一手带着旋日,一手撩开水幕,俯首望去,仿佛深不见底一般。 旋日心道:难道适才扶辰就是从这个地方掉下去的吗?这得摔断他两条胳膊吧? “小心!”快要落地的时候,銘离嘱咐道,旋日被銘离带在手里,简直受宠入境,他虽在雀影峰多年,却极少能与尊主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只是,他的心中仍隐隐觉得眼前这个銘离,似有不妥,却又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銘离与旋日来到的这间暗道,一眼望去,不过是块四四方方的空间,四面铁壁环绕,肉眼丝毫看不出任何旋即。 只是……扶辰怎么不在这里? 銘离亦在疑问,他的记忆中,明明记得这里只有这样一处暗道,可为何扶辰不在这里呢? “哈哈哈哈……”此时,密道另一头,王大富正在与连悦炫耀他的密道改造大计:“原先,这密道虽然精巧,可机关总归过了时,想来若是被人发现,也能够轻易破解,后来经我多日苦思冥想,终于研究出了一套整改方案,由我亲自督工带人改建,如今,那些工人们早已被我打发了回家养老去了,这个世上除了我,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如何破解密道尽头的机关!” 连悦鄙夷地打了个寒颤,这王大富看似猪头猪脑,却自有一番谋略,不过细想也该知道,作为七国首富,若只是个头脑简单的死胖子,恐怕多少钱财家产都已被他败光了吧! 只是,王大富也没想到,多年后,他的这番“苦心”却是真正害苦了扶辰…… 坐着,趴着,躺着,歪着,扶辰又一次转换了无数姿势,他如今就像是被彻底隔绝了一般,能够听到外头的动静,可外头的人却发现不了他。 他听到旋日与銘离的谈话声就在他的头顶,他扯破了喉咙喊叫,却是一点儿屁用都没有。 “不可能的啊……”他不相信这会是一条死路,既然有机关通向这里,就一定会有机关出去的,只是他摸遍了这地板墙壁的每一寸,手指都快磨平了,愣是什么都没找到。 石室当中,王大富突然张着手要起来,连悦忙殷勤地上前扶他:“呃……你要做什么直接知会我一声就好,你起来做什么!” “躺了这么久,身子早乏了,正好起来动一动。”连悦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将王大富扶稳了,王大富站在原地,前后扭动了两下,阔了阔双臂,突然心情极好地提议道:“丫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啊?”连悦一惊,心中既有好奇又有恐惧,不知王大富所说的好地方到底是什么。 “来,你领着我,我指路。”王大富道。 “哦。”连悦腹诽:这哪里是要带她去玩儿,这分明是想要用她当作移动智能拐杖和眼睛呢! “左拐两道,前行五十步……左拐十五步……左拐……”王大富一路说,连悦一路扶着他走,这七拐八拐拐得连悦自己都晕了,每一次回头,都觉得来路与自己适才走过的大不相同,这不会又是什么稀奇的阵法吧? “好了,看到前方那道门了吗?”王大富突然停下来,问道。 第160章 :两地双叶10 连悦向前望去,看到的只有铁壁哪有什么门,不禁揉了揉眼,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如实告诉王大富道:“你是不是带错路了,这里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啊!” “不可能!”王大富笃定:“我虽然瞎了,但我绝不可能带错路,你再仔细看看,不行就伸手摸一摸!” 伸手摸?连悦脑壳儿被震了下,果真试着伸出了手。那肉眼可见的铁壁,却在她伸手过去的时候扑了个空,什么情况?这是空气墙? “老王老王,这墙竟然是假的!”连悦不可置信地伸进整条胳膊,竟能随意穿透,于是她又恶趣味的没入半边身体,简直太神奇,就跟神话传说中的穿墙术一样嘛!正当连悦玩儿得不亦乐乎之时,王大富突然紧紧拉住她,提醒道:“别乱动,放心机关!” 被王大富这么一吓唬,连悦赶忙退了回来,四下望望,就怕哪里飞出什么暗器冷箭来。 王大富扶着连悦的肩膀,嘴里碎碎不知在念些什么,兀自边念边点头,以连悦的判断,他大概是在心算着什么。 最后王大富将他好不容易算得的一串数字告诉连悦:“丫头,摸到门上那排凸起的数字了吗?你去,按我说的,把它们按进去!” “哦!”连悦应道。 “柒、叁、柒、玖、贰、贰!” 连悦按着王大富所言,一一按过,顿时,眼前悬浮的那道空气门果真敞开了一道口子,宽度正好塞进一个人,只是…… 那道开口于连悦而言倒是能够轻而易举的钻进钻出,而对王大富那壮硕的身材来说,确是有些困难。 连悦率先进去,从里头拉着王大富的胳膊往里拽。王大富偏偏只能卡进半个身子,那肚子抵在门上死活动弹不得。 连悦满头大汗地摔跌在地,埋怨道:“老王,你该减肥了!” 王大富也是气的没脾气,想这道暗门他去年还能自由进出,如今却生生卡在这里,这发福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不过,眼前情形,他也只能忍一忍了,索性靠在门上,侧头道:“丫头,你去揭开浮眼!” “浮眼?”连悦不解:“是我面前这些小格子吗?” “没错!你把它们揭开,我要看看那些家伙们现在到了哪里!” “哦。”连悦恍然明白了过来,说白了这道暗门里其实就是这这条密道的总机关控制室,而墙上一排小格子可以清晰地看到密道各个角落的情形,群友外人来犯,甚至可以在这里远程操控机关对他们进行攻击。 连悦连续揭开几个格子,啥也没发现,她不死心地继续往下揭,在最下排左手边看到了扶辰。 “看到了看到了,哈哈!”连悦兴奋地叫起来:“不错啊,这跟咱们那儿的摄像监控一样牛逼呢!” 王大富额上汗如雨下,哪里晓得她说的什么摄像什么监控是什么玩意儿,只问:“你看到了谁?” “扶辰啊!”连悦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扶辰抓耳挠腮愁眉苦脸的模样,心中暗爽,看到一旁的水雾机关,连悦想也不想,按了下去,顿时扶辰所在的地方从天而降的冰水浇了他一头。 扶辰惊得跳了起来,再抬头,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哈哈哈!”连悦拍手称快:“不是爱干净吗?好好给你冲冲凉!” 正当连悦玩儿得尽兴,王大富又问:“你只看到了他一个人?” “啊,是啊!”连悦应道,手边还有两个没揭开的格子,想着肯定同上头那些一样,什么也没有。 王大富有些不愿相信:“你再好好瞧瞧!”他不信,铭离既然来了,会不下来! 连悦听罢,随手揭开最后两个格子,赫然又发现了两个人,情况果如王大富所言。 “有了有了!”连悦道:“最后一格有两个人!” “两个?是不是其中有个糟老头?”王大富掩不住的兴奋:“你快看看,是他年轻还是我,快!” 糟老头?什么糟老头?连悦眯着眼仔细看去,最后那格子里映现出的一白一黑两个人,白衣那个面貌清冷从容,自有一股“天下皆受他独攻”的气势,至于黑衣那个,连悦看不清他的脸,实在是包裹得太严实了,而不论怎么看,这二人都不似王大富口中所言的什么“糟老头”。 “老王,这回你可猜错了,这里头就两个帅哥,哪有什么老头子?要我看,黑衣那个虽然没露脸,肯定也不会太丑,很明显,他是白衣那个的头头嘛!” 王大富气得捏拳,听连悦描述的那般,他可以断定黑衣之人便是銘离,只是那个家伙怎么就不老呢?这二十年来,他夜夜焚香祷告求神拜仙,便是盼着看到铭离老得头发花白牙齿掉光弯腰驼背的佝偻模样,看他还能拿什么吸引香儿的注意! “丫头丫头,你是不是看错了,他真的不老不驼背吗?” “当然不啦!”连悦端详着黑衣之人的身影:“看起来意气风发英俊笔挺,比你还年轻呢!” “不可能不可能!”王大富近乎崩溃抓狂,要不是身子不能动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连悦一脸懵然,这老王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老王你怎么了?你认识他们啊?” “谁认识他,一个老不死的!”王大富竭力让自己恢复镇定,指示道:“丫头,看到旁边的机关按钮没?对准那个黑衣服的,不管什么,都先给我来一套!”也让那铭离尝尝他的手段。 连悦“哦”了一声,手一滑全按到了扶辰所在的地方,顷刻间,迷雾毒针蛇虫鼠蚁无一例外地统统向扶辰扑了过去…… 连悦已经不敢直视眼前的画面,耳边久久回荡着扶辰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场面实在太过血腥残忍,良久过好,连悦才敢张开捂着眼睛的手,看到累的瘫倒在地的扶辰,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视线平移到另一个格子里,不知是她眼花还是大脑产生的错觉,她竟觉得那黑衣之人有些熟悉……大叔吗? 第161章 :悠悠悦心1 连悦卖力地揉了揉眼睛,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个人像极了大叔?可大叔明明已经…… 一定是幻觉!连悦心想,可越是盯着看便越是觉得相像。 这个世上或许有很多巧合,但总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让她于千万人中一眼便分辨出来,即便看不清他的样貌。 “丫头,丫头?”王大富连声唤了连悦好几声,连悦正自晃神,压根儿就没听到他的声音。 “丫头你怎么了?”王大富扯高了嗓门儿,总算将连悦的魂儿给揪回来了,连悦近身贴紧了那映现出銘离与旋日二人的小格子处,喃喃低语:“是……你吗?” 王大富跺一跺脚,恼道:“丫头你在不在听我说话,我让你做的事儿你都做了没有?” 连悦直接将王大富当空气给无视了,心里百转千回,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能够说服自己相信“大叔可能还活着”。 她知道,楚炀不会给他机会,更何况……还是楚惜朝亲自动的手。 连悦按着自己扑扑乱跳的心口,难道真的只是人有相似吗? 王大富自言自语半天,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连悦一句都不曾留意,连悦琢磨着这面墙上的所有机关,却一个都不敢再乱按,生怕会伤了銘离与旋日似的。 “老王……”连悦突然回头,问道:“他们是不是要一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那是自然!”王大富面露得意:“我当初改造密道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所有逃生机关都只能在这里控制,他们进的来容易,若要出去,就想要出去,就只能看我的心情了!” “啊……”连悦对王大富的印象又莫名“加深”了一分,这个胖老头的心思真是太过阴险了! 连悦摸索着另一侧的机关控制按钮,各类符号分布错综,根本看不明白要怎么启用。 就冲那黑衣之人与大叔身影的几分相像,连悦心想,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困死在这里的。 这是一种变扭复杂的情绪心理,连悦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必须要怎么做…… 就像直觉告诉她,扶辰不是什么好人一样! 连悦有心启用机关助銘离与旋日出去,又怕错用了机关,无奈只能拿扶辰当小白鼠试练。 此时的扶辰,早已被连悦整得如同一只瘫痪的鸷鸟,颓然地倒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 “少年……不要这么早就自我放弃啊!”连悦默念一声,轻轻按下了手下的机关按钮,那上面画着特殊的不规则图形符号,若直接问老王是干什么用的,老王指定会猜到她的心思,最后估计什么也不会告诉她,但如果是拿扶辰做实验,那就不一样了。 然而……当扶辰意识到危险又一次靠近的时候,他再做反应,已经晚了,索性大咧咧躺在地上,任由这方空间内骤然升起的冷气将他冻成了冰雕,晶莹剔透,好不滑稽! 连悦拍手叫好,想不到这老王搞出的机关种类,还这么丰富呢,拿来整人,真是爽翻了! 第162章 :悠悠悦心2 銘离所洞悉的每一道机关,似乎都被人恶意破坏了,而他此刻所处的位置,也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然而,他用一整日的时间去回忆起的那些东西,也并非毫无用处。 在王大富所改建的密道机关之下,还暗藏着诸多这密道原有的隐形机关,这都是王大富未曾发现的,可銘离偏偏知道,即便连他自己也想不起他为什么会对这里的一切如此熟悉。 如此,便已足够助他们脱身。 旋日看銘离的样子,也知他并非毫无办法,可他却十分好奇銘离为何迟迟不肯动手,毕竟他们已经在此耗费了许久,更主要的是,旋日心中十分担忧扶辰的安危,也不知扶辰此刻到底如何。 “尊主,我们……”旋日话未说完,銘离便抬手打断了他,冷幽幽道:“不急。” 旋日不明白,扶辰伫立在一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石墙,解释道:“有人开了浮眼。” “浮眼?”旋日对这个词并不陌生,传言这是机关铸造大师奈问的绝学,可实行远距离监控,但他只是听说,从未见过,没想到这世上竟真有浮眼的存在。 “那我们如今的一举一动,岂非都在他人的眼里了吗?” “是啊。”銘离沉声,他很好奇,那个对他们开启浮眼的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敌,为何对他们迟迟没有动作,如果是友,又为何不与他们联系? 旋日忐忑地往旁边站了站:“这密道是从王大富宅院那里通过来的,而王大富若想请动奈问为他设计铸造机关,也必定不是一件难事。” 奈问好财,偏偏王大富穷得就只剩下钱财,这不是正中下怀了吗? 只是旋日想不通,都说王大富与尊主是旧识,雀影峰每每出任务,也都能得到王大富四方财力支持,若对他们开启浮眼的人是王大富,为何又不与他们相见呢? 旋日与銘离的每一个动作都落入了连悦的眼中,连悦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浮眼呈现出嗯画面也并不十分清晰,以至于想要通过口型来分辨他们交谈的内容并不容易。 视线每在銘离身上定格一分,连悦的心便忍不住颤抖一分,他和心里的那个人,近乎相仿得可以重叠为一人,连悦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大叔死后,她悲痛难以自抑,几经生死,却也没有出现过这样强烈的感觉,这绝不是巧合,连悦笃定,她忽然无比迫切地想要看到那黑色斗笠下,到底是一副怎样的面孔,可如她日日所思的那个人一般? “老王……”连悦玩儿累了,走到王大富身边,揪了揪王大富的衣袖,哑着嗓子道:“我觉得那两个人跟扶辰不同,他们肯定和扶辰不是一伙儿的,说不定……他们是来接应我们的呢?特别是黑衣服那个,一身正气,很有大侠范儿的啊!” “胡说!那就是头狼,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他还大侠呢?你小丫头经历的还少,哪里知道人心的可怕!”王大富反驳道,好似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夸銘离一般,一夸就炸毛。 连悦委屈地扁了扁嘴,真是个奇怪的胖老头,不能好好沟通了!可这满眼的机关按钮,她到底该按哪个才能去到他们那里或者把他们带到身边来呢? 想必,她看不到那黑衣之人的真面目是不会甘心了。 “老王,你跟那个黑衣服的很熟吗?”连悦又问。 王大富撇撇嘴:“熟什么熟,谁跟他熟?我不认识他!”转念又觉得连悦有些古怪,警惕道:“你个坏丫头,你到底想干什么?有没有按我说的去做?给他放机关了吗?” “啊?”连悦眨了眨眼,“放……放了,当然放了,能放的我都放了!”连悦瞅着扶辰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补充道:“他现在可惨了,不过我还能让他更惨一点的!” “哈哈哈,好!”若不是双手被身体分开在了两边,王大富都要拍手称快,“好丫头,快跟我说说,他都怎么惨了?” “哦……”连悦将折磨扶辰的那个过程说给了王大富听,只不过主角换成了黑衣男人,王大富越听越激动,嘴都抽得合不拢了。 “他现在被冻成了冰雕,样子可好玩儿了,可惜你都看不到!”连悦双眼不停地打着转转,如今撒谎真是越来越自如了,脸不红心不跳的。 王大富连道了几声“好”,连悦“趁胜追击”,又道:“我啊,还有好多机关没给他上呢,这些机关上的图案我都看不懂,也不敢乱按,万一让他跑了可怎么好?”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中间那两排不碰,他们是跑不了的!” “哦?是吗?” 王大富才一说完,便知自己中计了,然而此时后悔已经晚了…… 连悦对着中间两排机关一通乱按,既是没有伤害的,她也就无需担心,索性碰碰运气,总能让她这只瞎猫撞见死耗子的。 与此同时,这密道的地形分布由于连悦的“任性”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浮眼突然关闭,只听一声巨响,王大富大喊:“不好,快离开!”然而他因卡在门缝间出入不得,十分困扰,不得不再次叫喊连悦:“丫头,快,快离开,否则我们都要葬身在此!” 连悦被吓到了,缓过神来,冲向王大富,借着冲劲儿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就在这隐蔽的机关控制室彻底崩塌前,连悦险险躲过一劫,生生扑在王大富身上。 惊魂未定,紧随而来的是一声盖过一声更大的巨响,连悦捂紧耳朵,天哪,地震啦! 一切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世界像是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当连悦再次睁眼,发现身下软绵绵的,还以为自己扔扑在王大富那个肉垫身上,呢喃道:“已经结束了吗?” 久久未能听到回应,连悦不禁埋怨:“老王你的什么破机关太不靠谱了!还有你这破密道也赶紧让人堵了吧,这都什么跟什么?早晚得把自己玩儿死!” 身下之人的胳膊动了动,兴许是撞到连悦的下巴,连悦痛得惊叫,“喂,你别撞我!”却在低头的那一瞬,她好似又陷入了一场梦境…… 大叔?是你吗? 第163章 :悠悠悦心3 散乱的发丝间沾着一层薄薄的灰,掩于发缕间的那张脸,她再是熟悉不过,若这只是一场虚无的幻梦,为何又能如此真切地感知到他的气息呢? 连悦的手指摩挲着触到他微微闭合的双眸,往上,是那仿佛敛藏着无尽愁绪的眉头,颜容一如往昔,眉宇间比之从前,却是更多了一分猜不透的复杂。 连悦哽咽出声:“真的……真的是你。”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她的哭声显得尤为清晰。 不是相似,那就是他! 她的大叔! 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连悦的所有神经,甚至于让她甘愿用自己整个生命去交换这片刻的重逢。 銘离被她的哭声彻底惊醒,迷蒙的眼帘中映现出她的泪目的样子,心口不知是被她的手肘压的还是怎的,没来由疼着,一阵胜过一阵,他好似在哪里见过她,好似又没有,脑海里无数记忆影像交叠,黑暗里冉冉升起的那丝光明仿佛又一次回到他身边与他的命运紧紧牵连,生生世世与之同在。 他伸出手,颤抖着拭去她眼角的泪,顷刻间心口有如万蛊啃咬般煎熬,撕裂着他的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连悦谨敏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果断地扒开他的衣裳,胸口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赫然映入连悦眼中,连悦捂着嘴巴,不忍细看,他到底经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折磨,还要经受多少痛,才能让他的生命不再如此狰狞? 连悦一一抚过他胸口的每一寸肌肤,附身情不自禁地亲吻着他的每一道伤口,若是可以,她宁愿代他承受这所有的苦楚。 銘离全身抽搐着,他无力推开一头扑在自己怀里的连悦,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叫他十分痛苦。 像是有一股气力正暗自纠结到一处,只等一个契机彻底爆发。 心口萦绕盘旋着的一股黑色气力,连悦浑然未觉,她只知此刻当紧紧拥着眼前这个人,不论生死,都要与之紧紧相随,再也没有人可以叫他们分开。 “楚煜……”她呢喃,倾身,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咬上他冰凉的唇…… 她的喃喃自语在他耳边静静回荡,却越来越似魔音一般,楚煜……楚煜……他是楚煜?不!他是銘离……不!他到底是谁? 当连悦的舌头勾缠着在他的嘴里打转,他双眸一亮,突然,身体里那股气力再也不受抑制喷薄而出,连悦猝不及防地被他震开,“啪——”地一声,胸口狠狠挨了一掌,整个人被拍飞了出去,毫无意外的贴到墙上,胸腔内一阵咸涩,吐出一口浓血,身子瞬间如同一团棉花一般软趴趴瘫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那一掌拍碎了一般,渐渐抽离自己的身体。 连悦知道……老天爷这回真的听到她的祈祷了。 若能以自己的性命换他安好,她愿意! “楚煜……”连悦擦了擦唇角的血丝,远远望着他那高挺的身影和那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她想,她没有遗憾的。 第164章 :悠悠悦心4 骨笛声悠悠扬扬在銘离耳边响起,催动着他体内每一股力量的汇流。 笛声近在咫尺,可却仿佛只能由他一人听到。他缓缓摊开手心,适才那一掌近乎用了他的全力,他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竟会对一个小姑娘下此狠手。 连悦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銘离的那一掌拍在她的身上,她尚能留下一口气已属奇迹,只是此刻,连她自己都不确认是否真的还能活下去。 銘离上前两步,蹲下身,手指轻轻碰触到连悦的脸颊,感受着她微不可闻的气息,耳畔好似又听到了她的轻唤:“楚煜……楚煜……” 不!他是銘离!他蓦然起身,满面好似蒙上了一层再难消散的冰霜。 他没有过去,也不需要过去,他有的是现在和将来,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是銘离,是雀影之主銘离,这是他的身份,也是他的使命,他不该对此抱有任何的怀疑。 当连悦错按机关使得这密道布局发生巨变时,旋日与銘离冲散,偏巧落到了王大富身边,而处于内室的榴莲完全还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扶辰幽幽醒转,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应付那些奇奇怪怪的机关,索性闭上眼,听天由命。 一切尚未落定,众人还未完全适应此时新的环境,突然。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巨响,这一次就连昏迷当中的荔枝都给惊醒了。 眼盲后的王大富,听觉显得尤为灵敏,他很快意识到这声巨响来自哪个方位,紧跟着地面又开始陷入了莫名的摇晃,王大富咬牙抓了抓大腿,哭丧道:“哎呀,我的心血啊!” 这下这条密道怕是要被彻底毁了。 其实王大富心里明白,机关受到破坏,他们这一群人若想离开,剩下唯一的办法便是彻底毁了这密道,可他们当中唯一有这个能力的,当只有銘离。 现在……可想而知,就是銘离以内力震毁了他的密道。王大富摸摸索索抓住旋日:“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听王大富这般说,旋日不敢迟疑,拉着他便往出口的方向跑,同时榴莲与荔枝也正沿着狭小的甬道迅速往外移动,荔枝大伤初愈,却又不得不紧跟着做此剧烈运动,可惜没有别的办法,一旦停下来,她们随时都会被不断坠落的滚石砸死,即便躲过滚石,当出口被封死,她们留在这被毁的密道中,等待她们的也只有一死。 “走,快走!”榴莲拉着荔枝,“一直往前,看到前方的光亮了吗?不要放弃,快!” 荔枝很听话,即便体力不支还是在拼命地往前跑,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身侧的榴莲竟已同她走散了。 最先冲出密道从这溪流口钻出来的是王大富与旋日,紧跟着出来的竟是荔枝,旋日顾不得其他,连忙拉她上来,问:“还有人呢?” 荔枝疲累地瘫在地上,吭也不吭一声,旋日又问了一遍:“还有他们呢?扶辰呢?” 荔枝拼尽力气摇头以解释她确实不知道,旋日也是此刻才发现,荔枝竟被人割去了舌头,根本说不了话。 脑子里闪过诸多不好的念头,越想便越是按捺不住,不由分说地,旋日纵身又跳了进去,找不到扶辰,他岂能安心。 旋日在这随时都要坍塌的空间里四处寻找扒开各种乱石铁壁,却依旧不见扶辰,几近绝望之际,却叫他发现了几乎被乱石掩埋的连悦。 如果不是旋日……想必,要不了几日,连悦就要化作一堆白骨,永远长埋于此了。 旋日将连悦从乱石中扒拉出来,不容多想,抱起她便往外奔逃,此刻,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送连悦出去,也就等于彻底放弃了扶辰…… 可旋日没有选择,便是所有人都赔上性命,怀中的这个人也不能有任何闪失,这是整个雀影峰心照不宣的共同默契。 踩着最后关头,当真是九死一生,就当旋日拖着连悦将她送上岸的同时,密道出口也彻底被封死…… 旋日知道,这意味着,倘若扶辰还在里头。这就是他的墓了。 旋日怔怔地立在水里,眼底竟不知不觉有泪滑落出来,他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师弟……就这么离他而去了吗?这叫他如何接受? 须臾,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叫喊—— 旋日猛地从水里跳了上来,因为他听出了那叫喊声出自扶辰,他再熟悉不过了。 回到岸上,果然见到了刚刚被榴莲一瓢凉水浇醒的扶辰,听他的喊声如此洪亮,显然并无大碍。 如此……旋日总算宽了心,微微绽开一丝微笑,这才俯身去查探连悦的伤势。 旋日翻了翻连悦的眼白,虽还有气,可如今这形态已与死人无一异。 从脉相上明显探出连悦受了了很重的内伤,旋日不得不撕开连悦胸前的衣裳看看伤处以作更准确的判断,可旋日的手才要碰到连悦胸前散开一半的蝴蝶结时,扶辰突然跳了起来,直扑向旋日这里,嘴里嚷嚷着:“啊,师哥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啊,她可是……” 紧跟着王大富与榴莲的注意力都被扶辰这一吼给吸引了过来。 旋日扶额:“她伤得很重,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要不你来?”旋日拉着扶辰往前推了推,扶辰扭捏了两下:“不好意思啊师哥,我误会你了,你继续。” 扶辰抱着头安静地蹲在一旁,王大富与榴莲也凑了上来,旋日心无旁骛地解开了连悦胸前的扣子,赫然看到衬衣上映出了一只黑掌印。 “这……”扶辰不敢相信,这掌印一看就是出自銘离,且还是使了十成十的力道,怎么可能呢?尊主怎么可能会对她动手呢? 旋日面色莫名凝重起来,从怀里取出一只药囊,将续命丸塞进连悦嘴里。 扶辰叹了口气:“只怕续命丸也续不了她的命了……” 这一点,旋日又岂会不明白,他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让连悦多活片刻罢了。 第165章 :悠悠悦心5 王大富听得心惊,没法亲眼看到连悦的伤势,可从旋日与扶辰的对话间也能够辨明,连悦怕是出了大问题。 “丫头她怎么了?受伤了吗?受什么伤了?” 扶辰与旋日无人答话,榴莲搀扶着情绪略显激动的王大富,回道:“她受了内伤,很严重,如果没猜错,是被銘离所伤。” 榴莲一口道出了扶辰与旋日不忍相信的事实,就连王大富也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銘离怎么可能会伤她?” 谁都知道,銘离有多珍爱他这个女儿,又怎么舍得伤她分毫? 但此刻,只有一个人胆敢笃定:“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尊主!”旋日道,缓缓起身,环顾四周,正如他所料,本该早于所有人离开密道的銘离,此刻却不知所踪。 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连悦,再看伤残惨重的王大富等人,旋日以最快的速度做下决定,按着扶辰的肩膀,嘱咐道:“师弟,你留下来,带着他们到祁山找布谷前辈,我回一趟雀影峰!” “可是……”扶辰有些犹豫:“布谷那古怪的老头儿与我雀影峰素来结怨,怕是不肯相见吧……” “可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人能够续回小主人的这条命吗?”说着旋日的眸光扫向王大富,意思是要扶辰想方设法借用王大富的关系,替连悦争得疗伤的机会。 扶辰意会,回以一个安定的眼神,道:“师哥……放心!” “一定要快,我怕她……撑不了太久。” “我明白,我会即刻带他们启程!”扶辰点头,旋日没再耽搁,叹息一声,拂身而去。 旋日走后,气氛立时变得有些尴尬,扶辰的目光无意与榴莲的相触,二人皆不自禁垂下了头。 不得不说,扶辰此刻还能活生生站在这里,得亏了榴莲,是榴莲发现了被困的扶辰,生生将他从那崩塌的密道里背了出来,以至于牵动她肩头的剑伤,引得伤口再次破裂,溢出大片大片鲜红的血印。 不论他们从前有过怎样的过节,这份恩情,扶辰总归是要一辈子记在心里的。 原本……他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是榴莲自己想不开罢了。 “我……”扶辰尴尬地笑了笑:“我去雇辆马车!” 话罢,扶辰绕开王大富往城中方向而去。 “老爷,我们真的也要去祁山吗?”扶辰走后,榴莲才开口问道。 王大富嗤笑一声:“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旋日好似料定了王大富心里记挂着连悦似的,布谷虽与整个雀影峰不共戴天,可那老头却与王大富十分投缘,想必,若是王大富肯相助,定能叫那布谷老头为连悦疗伤。 而这一切都被旋日在短短的片刻之内给算计了进去,作为雀影峰第一谋士,他当真名不虚传,所有人的所思所想,均逃不过他的眼睛。 很快,扶辰驾着马车回来,榴莲先将王大富扶了上去,随后搀着虚弱的荔枝进去,让她的身子靠在车壁上,而最后,扶辰一把将连悦从地上抱起,送上车时,王大富咳了咳,要求道:“这儿,我这儿,让那丫头靠着我!” 扶辰心底一暖,从王大富对连悦的这般态度,可想而知,他那了不起的师哥真是料事如神。 这些人要么受伤要么昏迷,状态稍微好点儿的也只剩下扶辰,免不得要由他来驾车,而此地去祁山,最快也要五日行程。 扶辰望了望天,坚定地坐了上去,虽然他从没有干过车夫的活儿。 然而,不多时,榴莲安顿好了车内的三人,也跟着坐了出来。 扶辰侧目看她一眼,道:“你进去吧,我来赶路!” 榴莲不答话,抢了扶辰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向了马儿—— 雀影峰,夕阳掩映着赤霞谷中熊熊的烈火,谷口,青鸾抱膝安静地坐在那里,小青蛇盘旋在她的脚边,时不时昂一昂脑袋,看上去十分欢快。 青鸾摩挲着手中骨笛,眺望着赤霞谷底的烈焰,双唇紧抿,没有言语。 她张开五指,因为身材过早停止发育,她的双手也显得尤为纤小,五指微微内蜷,紧握成拳,眸中是深不见底的复杂。 三日后,青鸾在自己的住处寝房内见到了銘离,不,应该说是楚煜。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知道他的身份。 对于楚煜突然来找自己,青鸾好似并不意外,因为,如今的楚煜于她而言,与她豢养的小青蛇与毒蜘蛛同等意义——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条工具罢了。 “我回来了。”楚煜背对着青鸾,头顶黑色兜帽,墙上映出他颀长的身影。 青鸾站在离楚煜不足五步远的地方,单手撑着下巴,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般,啧啧叹道:“你做得很好,我一定好好喂你!”说着,随手捻出一粒药丸抛了出去,楚煜反手接过,塞进嘴里,那噬心之痛才稍稍有所缓和,可周身的杀气却渐渐凝聚。 青鸾从容地斥道:“你可以走了!” 楚煜闷哼一声,突然,移步近到青鸾跟前,一把扭着青鸾的脖子,青鸾的瞳孔慢慢张大,整个人近乎被楚煜提起,双脚离开地面,不停地蹬着,挣扎道:“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楚煜注意到,青鸾的另一只手,已经掐向了小青蛇的脖子,而那条青蛇的命……与楚煜的命紧紧相连。 若是青鸾顷刻间掐断了那条小青蛇,楚煜必然也活不成,楚煜深谙这其中的厉害,即便心中不愤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却不得不松开手,沉默地离开。 青鸾揉着自己被掐得生疼的脖子,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适才的楚煜……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终究,楚煜不敢杀她,也杀不了她。 青鸾宝贝似的将她的青蛇偎进怀里,安慰道:“宝贝儿,刚才吓到你了吧,别怕,娘亲怎么可能舍得杀你呢?”那青蛇整个儿软趴趴地埋在青鸾胸口,身上好似还在发抖。 第166章 :悠悠悦心6 楚煜心情不善地回到雀影殿,除了适才见过的青鸾,没有惊动雀影峰任何一个人,包括妃鸯。 他的心中强压着一团火,一直无处发泄,他突然很好奇,他到底有着怎样的一段过去? 濠州,那个看似陌生却又处处透着熟悉的地方,到底同他有着怎样的联系? 密道里的女孩儿……他可曾认识?还记得她口口所唤的名字—— “楚煜……”楚煜双眉微蹙,这是他从前的名字吗? 心底深处好似被巨流剖开,脑海中反复回忆起他一掌拍向连悦时的情景。 她活不成的,他想。 可为什么,看到她含泪的眼睛,会叫自己如此心痛?楚煜按着发胀的脑袋,那个该死的毒青鸾,到底从他的记忆里取走了什么? 旋日紧随楚煜的脚步返回雀影峰,抵达时正是子夜,惊动了重伤还未痊愈的妃鸯,妃鸯并不知道楚煜已经早一步回来了,以为只有旋日一人,看他神色匆忙,不禁问道:“怎么回来的这样匆促,濠州那边怎么样了?小主人可无恙?” “妃鸯,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旋日眸光一凛,步步逼近,迫得妃鸯退无可退,脚后跟险险地顶着崖壁,颤着声音反问:“知道……知道什么?” “还要装?”旋日嗔笑道:“你是尊主最看中的人,你对得起他的信任吗?” 妃鸯一脸莫名其妙,别过脸不敢再看旋日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心思逃不过旋日的眸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呵!”旋日冷笑:“不知吗?”突然,掌风微拂,带向了妃鸯,眼看着这一掌下来,妃鸯必定要坠下这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旋日,你疯了吗?”妃鸯大叫,擦过旋日的身体,翻身到他身后,这才看清,旋日根本就没有要同她动手的意思。 皎白的月光打在二人的脸上,勾出一层绚烂的银边,不同的是,此时旋日站着,周身气势逼人,而妃鸯则反手撑地坐着,闷着头默不作声。 她猜,旋日绝不会无端端生出这般反应,定是濠州出了什么情况才会叫他如此激动。 “旋日,到底出了什么事?”妃鸯仰头,复问道。 旋日冷冷地瞪了妃鸯一眼,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以为,小主人死了,你我这些人还能活得成吗?” 说罢,旋日握了握腰间佩剑,兀自往雀影殿的方向而去? 妃鸯心道不妙,看旋日这杀气腾腾的模样。指不定要去做什么,越想越是不安,撑着虚软的身体追了上去。 楚煜似乎知道旋日会来,已在雀影殿候了多时。 旋日护法,雀影第一智囊。 楚煜深谙,也许从他第一眼见到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 殿中没有上灯,周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有细微的风声拂过,楚煜知道,人来了—— 在这样深沉可怖的黑夜中,剑身的寒芒显得尤为清晰,旋日以全力奔向楚煜,即便他深知,自己并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楚煜负手而立,他没有想过要还手,即便如此,他也能够肯定,旋日根本伤不到他。 “咣当——”旋日的剑落在地上,断成两截,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殿内光影大作通亮一片,旋日看到横生在自己与楚煜之间的那个人,那个双指夹断他佩剑的人,默默跪了下来—— “尊主!” 是的,这个人才是銘离,雀影真正的主宰。 “你的火气太大了!”銘离道,手心带过一丝寒风,如同无数锋利的匕首从旋日的脸上剐过,旋日不明白尊主为何要出面护着这个伤了小主人的冒牌货,而没能等得及他想明白,旋日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妃鸯赶过来的时候,殿中任旧剩下楚煜一人负手肃立,地上一滩殷红的血印触目惊心。 鼻息间嗅到了一股浓重的化骨散的味道,夹杂着血腥罪恶之气,叫妃鸯险些昏厥。 “你……”妃鸯心中生出无数猜疑,却不敢相信那会是真的。 楚煜转身,目视着妃鸯,平静道:“不自量力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妃鸯踉跄着后跌一步:“你杀了他?” 楚煜漠然谄笑:“四大护法缺其一……我属意于你,不要,叫我失望!” 妃鸯凝眸,心中黯然交织着各种各样难以言说的情绪,如今她所看到的这一切,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南境,祁山脚下,连续赶了四五日路的扶辰等人,总算有了新的盼头。 扶辰跳下车,榴莲则进到马车内照看王大富等人。 抬头仰望高不可攀的祁山,山腰云雾缭绕,好似仙境,山脚整整齐齐停放着两具棺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环顾四周情形,无村无店,杳无人烟,偶尔传出一两声空灵的鸟鸣,都叫人不禁毛骨悚然。 扶辰撑着腰,祁山上住着的那位神医布谷与銘离有仇,这也不是什么秘闻,而他扶辰在雀影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想必那布谷铁定记恨他,不肯给他面子,辗转反思,扶辰只得听从师哥安排,讲一切希望寄托到王大富身上。 扶辰行至马车外头,掀开车帘,探进去半颗脑袋,嬉笑道:“这个……既然已经到了祁山脚下了,你们也知道,我是雀影峰的人,必定是上不去的,呃……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榴莲斜睨了扶辰一眼,别过脸等王大富的吩咐。 王大富揉了揉躺在他怀中的连悦的头发,长长的叹了口气。 扶辰补充道:“当然了,我是不着急的,我身上也没有伤……”不待扶辰说完,榴莲一巴掌便将他的脑袋连着身体一同拍了出去。 王大富将连悦平放在车上,就着榴莲的手站起身:“来,扶我下来。” 这几日的颠簸,王大富整个都憔悴了一圈儿,下马车后脑袋晃悠了一阵,险些晕了过去。 他已经有两年不曾来过祁山了吧,也不知祁山可曾变了样子,可惜,如今他无法亲眼再细看一番。 第167章 :悠悠悦心7 王大富深深呼了一口气,叹道:“还是这个味道啊!” “是啊,一切都没有变呢!”榴莲顺着王大富的话头接道。 “走吧!”王大富敲了敲自己酸痛的腰,他想,他也确实是有许久不曾与布谷把酒畅谈了,也不知那家伙身体如何,还活着没有。 扶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看着榴莲一路将王大富扶到了前方山脚下的两只棺材处,掀开盖子,王大富自然地躺了进去。 原来,外界传言都是真的。 扶辰摸了摸下巴,都说祁山布谷老头儿的臭规矩多,非死不救,要上山,必须通过山脚下的这两口棺材。 他今日也算涨了见识,王大富独自躺进去不久,空谷中幽幽传来几声突兀的鸟鸣,云雾缭绕处依次出现四名乘着黑雕的黑衣少年,那少年们个个面目清俊,像极了不染俗尘的仙童。 扶辰眼睁睁看着那四个孩子将装着王大富的棺木举起,再乘着黑雕没入云端。 榴莲仰望着黑雕离去的轨迹,一片黑色羽毛悄然落下,榴莲飞身接住,紧紧攒在手里。 这黑羽算是祁山药圣门独有的“令牌”。 榴莲返身回来,扶辰凑上前去,好奇道:“喂,你刚才拿的是什么?黑羽令牌吗?” 榴莲不愿搭理他,收拾了马儿,跳上马车照看车内的连悦和荔枝。 扶辰哪里甘心就这样被无视,厚着脸皮也跟了上去:“给我看看呗,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 榴莲别过身去,拿丝巾擦了擦连悦脸上不断溢出的虚汗,扶辰不死心,从旁喋喋不休道:“你说这布谷老头奇不奇怪,我雀影以飞羽为器,他就养一群黑雕,我雀影杀人,他就救人……我就不信,他药圣门救人的速度能赶上我们杀人的速度!” 然而,信不信都由不得扶辰,药圣门与雀影峰势不两立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于这整个江湖而言,一正一邪,药圣门行医救人当属大仁大义,雀影峰滥杀无辜当属大罪大恶,这形势早已巨变,再不单单只是布谷与銘离二人的私人恩怨了。 榴莲冷飕飕瞟了扶辰一眼,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 扶辰侧目盯着榴莲看了半晌,叹道:“你们女人也很奇怪。”平时嚷嚷着非要杀了他,可一到生死关头,还是奋不顾身地救了他,本以为他们的关系能够就此有所缓和,可现在看来,还是他扶辰太天真,就榴莲这态度,哪里像是要缓和关系?若不是她身上有伤,怕是分分钟要冲扶辰拔剑的。 擦过连悦的脸颊,榴莲按了按连悦的手心,手心亦尽是虚汗,如今尚能吊着一口气,只单靠着旋日给她喂进去的续命丹,若不然,早就咽了气了。 看眼下这情形,只怕续命丹也吊不住这口气,连悦的下半身,已经开始发凉,双腿近乎呈出僵硬的状态,扶辰也觉察到不妙,顾不得别的,放下姿态,伸出双手来为连悦按摩双腿。 她的存在有多重要,扶辰心里很清楚,或许所有人都可以为她而死,单单她不能死! 第168章 :悠悠悦心8 不仅仅因为她是銘离的女儿,还是他们这群人所誓死效忠的小主人。 她特殊的身份,包括她身体里流淌着的每一滴血液,都关乎到千千万万人的性命,这是他们这群人最后的希望,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扶辰的强作镇定榴莲统统看在眼里,事实上,扶辰比任何人都紧张,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榴莲揉动着连悦的每一根手指,轻轻道:“老爷会有办法的!” 很显然,这是在安慰扶辰。扶辰领了她这个情,嗅了嗅鼻子:“时间不多了……” “老爷知道的。” 扶辰点点头,一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这辈子,还从没有如此尽心尽力地给别人按摩过呢,就连他最尊敬的师哥,他都不曾对他这般好过。 “你个坏丫头,可千万不能有事,要有个万一,可对得起我吗你?”扶辰边说边加重了手里的力道,然而不论他的力气使得多大,连悦除了这满身虚汗,再无任何别的反应。 药圣门,王大富被四名童子“请”进这峰峦绝顶之地之后,便一直横躺在那口棺材里,无人问津。 耳畔,隔着棺材板,只依稀听到“呼呼”的风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丝异样的动静。 若是有人从空中向下俯瞰,或许能够看到,那口装着王大富的棺材正被高悬在陡崖峭壁之上,摇摇欲坠,底下深渊万丈,仿佛稍有不慎,这便是王大富的葬身之地。 然而,躺在棺木中的王大富,对此,一无所知。 少顷,袅袅云雾中款款走出一个人来,墨衣白发,眉间一点朱红,双眸似月般纯净温和,单看样貌身形,年岁不过三十,正是风华,又岂知他就是如今的药圣门门主布谷,至于他的真实年纪……江湖传闻,他于五十年前扬名,如今少说也是八十有余。 据说布谷还有三个孙子,布多、布少和布寻常,皆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只是,不知那三位小公子每日对着布谷这张永葆青春的脸,该顶着多大的压力呢! 身后,数名童子依次排开,列成两列,布谷抬步上前,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棺木盖子“唰”地一声被掀开,王大富猛地惊醒,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下摇晃不止,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怎样一个危险的境地。 “喂,布谷老儿,你又在玩儿什么把戏!”王大富嚷嚷道,鼻息间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是布谷身上独有的味道,王大富再熟悉不过,即便他不能亲眼看到,也能够清楚地辨出,此时布谷就在他的附近。 听到王大富这中气十足的叫唤声,布谷微微蹙眉,也不使的什么功夫,轻而易举地便将装着王大富的棺木提了上来,转瞬便落在了他的跟前。 布谷俯身,凑近了王大富,盯着他还蒙着纱布的双眼瞧了许久,“啧啧”直叹。 适才有童子告诉他,山脚下还有人,布谷心里立时便有了数。 王大富的眼睛虽然瞎了,可天下名医良药众多,凭他的家底财帛,想要治好眼睛并非难事,并不一定非要远上祁山,除非他有什么不得不上来的目的…… 布谷拆开王大富眼睛上的纱布,还能够看到眼眶处残留的药渣,看得出来,王大富这双眼睛此前已经有人替他处理过,从那些药草残渣中不难辨出,替他处理眼伤的人,也属医术中的能手。 只不过,毕竟年轻,同他比起来,还欠缺了许多,否则王大富的眼睛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到。 布谷摸了摸下巴,道:“应该不过四十。” “什么不过四十?”王大富爬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儿,确认了一下方向。 布谷轻笑一声:“我猜给你处理伤处的人,不过四十岁。” “什么四十岁?”王大富粗鲁地抹了把油头,“人家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娃娃!” “胡扯!”布谷不信:“十几岁能有这等见地?” “扯什么扯,你这老儿有完没完,快扶我出来,没看见我行动不便吗?”王大富毫不客气地吼道,布谷却突然按住了他,警惕地从上而下又打量了他一番:“你来祁山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了,难道还是游山玩水吗?” “找我?”布谷笑起来:“你我该有五六年未见了,真不知你还有什么事会想起我来!” “自然……”王大富闷下头,沉沉地叹了口气:“找你自然是为了性命攸关的大事。” “你要死了?”布谷反问,顺手探了探王大富的脉息,不过是瞎了一双眼睛,内里却是精壮的很,哪里都不至于要了性命。 王大富狠呸了两口:“什么话,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布谷突然双手抱胸,转过身去:“既然不是你,那你可以回去了!” “不成……”王大富有些急:“这个人,你必须得救!” “给我个理由!” “因为……因为……”王大富憋了半天:“因为她是我闺女!” 气氛一下子怪异了起来,就连布谷身后的那些药童们都忍不住捂嘴偷笑,布谷更是夸张地仰头笑出了声,“咳……”布谷盯着王大富的胯下瞅了又瞅,当初王大富受了宫刑,正是布谷为他续的命,王大富这辈子,注定无儿无女,这一点布谷比谁都清楚。 “笑,笑够了没有!”王大富拉下脸:“我干闺女行不行?” “行行行!”布谷捧着肚子,却示意药童们不许再笑,“就算是你干闺女,我也没有非救不可的理由!” 他们之间……早就两不亏欠! 话罢,布谷扭头,毫不留情道:“送客!” 四名药童应声上前,吹响了脖颈处的竹哨,即刻便传来了黑雕的鸣叫声。 王大富跺一跺脚,激愤道:“布谷老儿,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就是没本事,就是救不了,才给我摆这张臭脸,装什么清高!” 布谷驻足,头也不回地驳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当然没用,你就是不如銘离,就是救不了伤在他摧心掌下的人!” 第169章 :悠悠悦心9 摧心掌—— 当布谷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恍若三道利芒刺入他的耳膜,这么多年了,想不到銘离竟会再用摧心掌。 布谷突然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会逼得銘离下此狠手。 布谷回过头,眼神示意药童们放开王大富,旋即,随着架住他的四名药童同时松手,王大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屁股着地,摔得够呛。 这一摔却倍增了他说动布谷救人的信心,他想,布谷这回铁定是来了兴趣。 布谷蹲下身端详了王大富许久,唇角微勾,扬扇吩咐道:“把人给我带下去!” 山下,扶辰与榴莲一同在这马车当中已经守了足有三个时辰,直到天色将黑,冷不防地,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半大的小子来,蹑手蹑脚地围着马车转了好几圈。 扶辰与榴莲二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各自执剑,心道,若是来者不善,他们当直接开杀。 透过车帘的缝隙可见,那少年散着一头齐肩短发,额角绑着一枚赤色玉石,右耳钉着同样一块玉石,隐在发间,若隐若现。一身墨色竖领劲装,包裹出还在发育当中的修长身材,肩头高高翘着三根黑色羽毛,那正是他身份的象征。 从他的装束看来,扶辰大致猜到此少年当是药圣门的人,只是他对药圣门知之甚少,还无从辨出此人身份。 见榴莲突然放松了警惕,扶辰心中也踏实了不少,他想,榴莲兴许认识这个少年。 正如扶辰所料,那少年磨磨蹭蹭半天才探进半个身子,瞅着榴莲咧嘴直笑:“榴莲姐姐。” 适才还只是猜测,不过他这一开口,榴莲便就真的确认了他的身份。 “布寻常!”榴莲笃定地唤道,五六年未见,这小子竟然窜这么高了,害得她差点就没认出来。 “嘻嘻嘻……”布寻常一头扎进榴莲怀里,毫不避忌地在她怀中蹭了又蹭,“姐姐我好想你!” 要知道,五六年前,布寻常这家伙还在尿床,如今这么大了,见了榴莲却还是腻歪得很。 榴莲的身材不算傲人,但该翘的翘该挺的挺,该有的都有,布寻常那副流着哈喇子的痴汉样子,叫扶辰看了十分生厌,不等他同榴莲亲昵够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斥道:“臭小子,小小年纪就学人乱吃豆腐!” 布寻常一脸委屈,“哇哇”大叫着挣扎起来:“榴莲姐姐救我,这个又丑又黑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又丑……又黑……的家伙?这说的是他吗?扶辰一听脸都绿了,自然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布寻常。不说是天下第一美男,他好歹长得也比这个毛都没齐的家伙出色。 榴莲自是护着布寻常,看扶辰吃瘪的样子,她心中倒痛快了些,唬道:“你快松开他,他可是药圣门的小当家,得罪了他,你还想不想救人了?” 什么?这货竟是药圣门小当家?扶辰提着布寻常抖了抖,显然不信,可看榴莲的表情又不似作假,僵持了半晌,扶辰还是放下了他,双臂环胸别向了另一头。 布寻常揉着被扶辰抓疼的手腕,满脸不高兴,榴莲及时安抚,给他顺毛,“好了好了没事的,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疼算什么?” “姐姐!”布寻常跺一跺脚,指着扶辰,满是激愤:“这个丑男这样欺负我,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训他!” “好好好,训训训!我啊,一定揪光他的头发给你报仇好不好?”榴莲揽着布寻常,替他整了整衣领,将他带到身后。布寻常扒拉着榴莲的肩膀,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了不少,倒不像是榴莲口中所说的药圣门小当家,而是榴莲豢养的一只乖顺的黑色长毛犬。 榴莲也是奇怪,素来只见她对其主子王大富恭顺细心,却也不曾见她对谁这般温柔过,扶辰原还以为这个男人婆根本不懂“温柔”为何物,没想到,这个毛小子竟成了她的例外。 布寻常时不时冲扶辰做鬼脸,榴莲则有意识地向他使眼色。 扶辰明白榴莲的意思,眸光扫一眼一侧躺着动也不动的连悦,心中燃起的那团火勉强压了下去,扭捏了两下子,问:“喂,真是小当家?” 榴莲撇嘴,布寻常双手叉腰挺直了腰板儿,眼里的不屑和挑衅一览无余。 事实上,布寻常早就发现了马车里两个躺着的姑娘,一个虽然虚弱,却不至于危及性命,而另一个,只怕多耽搁一分,她的脚便要往鬼门关多挪一分了。 想必,爷爷要他来接的就是这个满脸老人斑的丑八怪!布寻常打量着连悦,由于连悦体内芳华刹那的余毒还未清干净,脸上仍还保留着些许斑痕,但看在布寻常眼里却尤为夸张。 真不明白,就这么一个丑八怪有什么可值得救的!布寻常一双漂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心中腹诽:又要劳动老爷子,这回不知要换谁倒霉了! 扶辰捏着拳,眼里的怒气渐渐转化成柔软,细声细语地赔着笑脸道:“嘿嘿嘿……小当家?” “哼!”布寻常不爽地昂起脑袋。 “小英雄?”扶辰尽可能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 “小……小美男?”为了小主人,他豁出去了,尊严什么的,喂狗去吧,先搞定眼前这小破孩子才行。 布寻常见扶辰突然对他如此低声下气,心中自然明白这家伙无非是看中了他的身份,有求于药圣门。不禁得意,指着脚下道:“你适才对小爷那样不敬,现在小爷我就给你个机会赎罪!” 看布寻常的表情,扶辰也知这家伙没什么好心眼儿。 “说吧!” “只要你肯跪下替小爷我擦干净这双鞋,小爷我就原谅你!”布寻常挑一挑眉。他无非是想戏弄戏弄扶辰,并非真的要他下跪。这一点,榴莲还算了解他,所以并不打算出言阻拦。 扶辰咬牙看一看布寻常,转而又看一眼无动于衷的榴莲,一拳狠狠砸在车壁上,怒道:“你妄想!办不到!” 第170章 :悠悠悦心10 扶辰这一生,心里真正顺服的人不多,除了于他有再造之恩的銘离,再就是从小护着他的师哥旋日,别的,他还真没有将谁放在眼里。 如今,一个矮他一个头的小破孩儿竟然这般颐指气使地要他下跪,为了连悦,他是可以放低姿态,道歉认错也无妨,但如此屈辱,他是死都不会受的,他扶辰自有他的骄傲! 布寻常鼻孔朝天,就知道扶辰不肯,可他倔强的神情中,似乎还有犹豫。布寻常琢磨着,难道扶辰的这份犹豫,是为了那个快死的丑八怪?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姐姐!”布寻常揪着榴莲的衣服,他一个为难旁人的人,反倒委屈了起来,嘟着嘴道:“你看,我给过他机会了,他不肯要,你还是揪光他的头发吧!” 榴莲冲布寻常回以一个甜腻的笑,那笑容近乎能将祁山崖壁上的雪给融化。摸了摸布寻常的脑袋,榴莲劝道:“你放心,这个仇姐姐一定给你记着!以后……” “我不……”不待榴莲说完,布寻常忙打断了她,强烈要求道:“我现在就要他的头发,现在就要……” 榴莲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那样一句话,却叫布寻常当了真,迫得扶辰骑虎难下。 扶辰咬牙,双拳似在积蓄着力量,横眉冷对着榴莲,心底暗暗将榴莲骂了个遍,都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出的恶毒的主意! “要不……”榴莲拉着布寻常后退两步,生怕扶辰随时动手伤到了布寻常似的。 “要不,你就削几缕……意思一下?” 扶辰闷着头,内心权衡了许久,险些咬碎了牙齿,最终……还是舍去了他的宝贝头发。 半晌过后,连悦和荔枝由药圣门的童子们以黑雕带上了祁山,扶辰用衣物包裹着光秃秃的脑袋暗搓搓缩在一旁,而布寻常则心满意足地抓着扶辰的那一头漂亮的乌发肆意玩耍。 本以为只是单纯地削几缕便能打发布寻常这个难缠的家伙,却不料他竟不依不饶地要剃了扶辰所有的头发。 榴莲冲他痛心地摇了摇头,在扶辰看来,真是假惺惺地叫人“反胃”,他和榴莲这梁子是彻底结大了! 幸而,关键时候,榴莲没有道出扶辰的真实身份,只说他是王大富的贴身护卫,既是榴莲说的,布寻常便不曾有所怀疑,加之他心中对扶辰鄙夷得很,即便是告诉他,扶辰是雀影峰四大护法之一,恐怕布寻常也是不信的,只当是在吹牛皮。 布寻常“宝贝”似的收起扶辰的头发,央着榴莲与他同乘一雕。 “姐姐,给你介绍个朋友!”布寻常吹起他脖颈上挂着的金哨,云层中突然飞来一只壮硕的黑雕,那黑雕直奔向布寻常,好似与他十分亲昵。 榴莲退后一步,有些讶异。 “姐姐别怕……你不记得它,它可记得你呢!”布寻常俯身不知同那黑雕讲了些什么,那黑雕好似听得懂人言,眼珠子咕噜噜滚动了两下便向榴莲扑了过去。 榴莲毫无防备地侧倒在地,那黑雕倒不是要攻击榴莲,尖尖的嘴巴直往榴莲脸上蹭。 “哈,哈哈哈!”布寻常大笑:“姐姐你好没良心,果然还是忘了它,你记不记得,六年前你还给它包扎过伤口?” “是它?”经不寻常这么一说,榴莲才记了起来,可六年前,她救下的也不过是只小黑鸟,谁知道能长这么大…… 布寻常拉起榴莲的手,二人一同站上黑雕的背,“姐姐,别怕,阿离现在可壮了,是咱们祁山上最壮的雕呢!” “是吗?”榴莲扶着布寻常站稳了,扶辰踉踉跄跄走了过来,一脸的不如意,嗤笑一声:“‘阿离’,切,一直破鸟,叫什么‘阿离’!”正当扶辰也要跟着站上去的时候,阿离扑棱了两下翅膀,直接便飞离了地面,将扶辰生生甩了下去。 “喂,就这么走了?那我怎么办!”扶辰跳起来嚷嚷道。 阿离在他头顶盘旋了两圈,布寻常笑哈哈扯着嗓子回道:“你啊,不是有本事吗?那就自己爬上去呗!”说罢,指使阿离上山,临走时还给扶辰留下一坨屎…… 扶辰抹着那黏到他手背上的“东西”,侧身呕了起来。 若不是师哥交代,他想,他绝不会委屈自己留在祁山这个鬼地方的,而旋日临走时,偷偷交代他的是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混入药圣门。 既是师哥的话……他便是豁出性命,也要照做的! 扶辰抬头望了望眼前这高耸入云的祁山,十分拧巴地爬了起来,他一身绝好的轻功,偏不信还上不了这祁山了,有什么了不得的? 只是可怜了他那一头乌发,布寻常那个死小子,这个仇,他是记下了,待小主人伤愈,他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便是带着这个信念,扶辰开始了他艰难的“祁山之行”…… 祁山周围毒雾弥漫,越往高处,毒层便越高,岩壁也越是陡峭,纵是轻功如扶辰这般出神入化的人,能够越过重重陡崖,却也架不住这千重毒雾。 在快要攀上崖顶的时候,扶辰还是迷迷糊糊倒了过去,整个人软趴趴地挂在了崖壁上,生死不明…… 山顶,若不是亲眼所见,当不知布谷有多会享受。 在这祁山之巅,富丽可说是不亚于皇城,各式建筑纵横相连,置身云雾,恍若仙府洞天。 这样气派的建筑群,旁人只道是布谷有能耐,却不知这当中有多少是剥削敲诈的王大富的家底。 一听说布谷叫人将连悦带了上来,王大富便迫不及待想要去一探究竟,奈何自己的眼睛不方便,身边也没个靠得住的人使唤。 正犯愁的时候,布寻常便带着榴莲过来了。 榴莲奔向王大富,见他安然,心里才算踏实了些,“老爷,榴莲来了。” 王大富伸手,摸索着抓住榴莲,甚是激动:“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带我出去看看……” “老爷别急!”榴莲回身,“小常,你有没有办法……” 第171章 :情深难缚1 一听榴莲唤他,布寻常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难得有机会在榴莲面前好好表现表现自己,他自是乐得,纵然,依着他的审美,王大富根本入不得他的眼。 布寻常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上前按着王大富瞅了瞅他眼睛上的伤,侧首腆着笑脸冲榴莲道:“姐姐放心,这点儿小问题,难不住我的!” 纵览整个药圣门,布谷的得意弟子不少,却是惟独这个最小的孙子最是得他的欢心。 布寻常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从小便是个“不同寻常”的存在,三岁尝百草,五岁通医理,七岁便能帮着布谷施药救人,真真儿是被整个药圣门的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风头生生盖过了他那两个哥哥——布多和布少。 说起布多、布少这对兄弟,他们本是一胎孪生,可相貌却出的大不一样,资质更是平庸得出奇,更对药理毫无半点儿天分,人人都说,布寻常一人承继了他们兄弟三人的天资,才会如此了不得。 “小神童”却也不是浪得虚名,即见布寻常埋头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囊里翻了半天,近乎要将整个药囊给翻个底儿朝天,终于找出一根“粗壮”的银针来,对着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吹了吹,冷不防从身后勾住了王大富的脖子,手起,针落,只听王大富“啊——”地一声惨叫,便再没了动静…… 榴莲诧异地指着王大富,不禁张大了嘴巴:“小常,这……你这是做什么?” 布寻常十分自然地拔出银针,用衣袖随便抹了两下重又塞回了药囊,嫌恶地将王大富推到一旁,掸了掸手,挽住榴莲的胳膊,道:“姐姐放心,他大概是觉得太舒服,舒服得睡着了,睡醒就没事了!” “可是你刚才……” “哦,我见他血瘀不通,我帮他通了通!” “就这样?”榴莲不是不知道药圣门的厉害,只是,叫她相信布寻常如此随意地扎了一针便能叫王大富的眼睛复明,她还是有些犹豫的。 “好了姐姐……”布寻常不耐烦地往榴莲身上蹭了蹭:“他会感激我的!倒是你,难得来一回,难道你就不想跟我多待在一起吗?”说着,榴莲就这样被布寻常给拽了出去,好似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要同她说似的。 百草厅,布谷专门用来救人的地方,药童们将连悦轻轻搁置在厅内,便在布谷的示意下退了下去。 厅门紧闭,外头自有身怀绝技的药童把手,布谷从上而下俯视着连悦,不得不叹,这当真是要他从阎王爷手上抢人了,“非死不救”今日总算是应了一回。 布谷撩起袖子,翻了翻连悦紧闭的双目,瞳孔暗淡眼白泛黄,毫无生机,生命的气息正一点一点从她的身上消逝。 雀影峰最是得意的续命灵药,却也吊不回她的这条命…… 布谷嗤笑,面色平静地扯开连悦身上的衣物,整个上身,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了布谷的眼皮底下,包括胸前那两抹粉嫩。 医者,当不该避忌这些男女之说,布谷老练,自有他的一番泰然,心无旁骛地看着连悦胸口的那道血掌印,此时已呈青黑色,再不施救,怕再也没有机会…… “还真是摧心掌!”布谷呢喃,“銘离,你可真够狠的!” 原本,伤在銘离的雀影卫手下的人,他药圣门必救,可此时此刻,布谷却不禁有些犹疑。 只因摧心掌不同其他,若要强行救治,只怕得耗损他半成的功力,为了这样一个于他非亲非故毫无瓜葛的女孩儿,真的值得吗?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他面对这样艰难的选择? 布谷神色微微显出悲怆,十多年前,也曾有个身中摧心掌的女子像如今这般躺在他的面前,他本可以救那女子一命,无非是赔上自己一身功力,可当时的布谷却选择了无视,害得那女子丢了性命…… 这是横置在布谷这一生当中无法解去的结,他曾想过,上天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当如何选择? 如今……上天当真是再给了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情景与昔年如出一辙,而他也不必再舍去一身功力,不过是耗费几成,便能留住一条性命。 布谷捏了捏拳,从容地解下了自己的衣带,抱起连悦,让她的身子紧紧偎依在自己的怀里,连悦的身子冰冷透骨,布谷捋了捋她的长发,将她的长发拢到背后,扶着她的双肩,缓缓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正对她的前胸。 布谷长长地呼了口气,周身一股沸热的气息徘绕,这一次……他不要有遗憾! 雀影峰—— 旋日从众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仿佛只是一夕之间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妃鸯突然顶替了旋日的位子,成了新的护法。 一切仿佛毫无更迭,尊主依旧神秘莫测,雀影殿依旧闲人勿近,妃鸯依旧是尊主身边最大的红人。 谁也不会多嘴过问为什么,生死于雀影峰上的每个人来说都太过平常,旋日是生是死,或许有人关心,但绝不会是他们。 碎星带着红鸶,主动担下了一单最难的任务,早早便收拾了行装离去。 也许……只是逃离。 楚煜默不作声地盯着雀影殿内的柱子发呆,近来好似又有些零碎的记忆窜入他的脑海,他辨别不出,那到底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还是……旁人强行灌输给他的。 他的心口一日胜过一日的疼着,这份疼痛,并非来自青鸾的骨笛牵引,可他自己却又讲不清楚来由。 耳畔是她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她到底是谁?自己和她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这些问题,都是楚煜所不能肆意问出口的,只能一日日沉寂在心底,想要忘却,却如何都不能。 妃鸯悄然立在楚煜身后,良久,才被楚煜惊觉,楚煜没有回头,漠然问道:“有事吗?” 妃鸯点点头:“我……”她默叹了口气,终是开了这个口:“我想见他!” 第172章 :情深难缚2 寒气入骨的冰室,仿佛随时能够听到冰块碎裂的声音。 妃鸯站在外头,望着那扇紧闭的石门,捏了捏拳。 她知道,这扇门里,有她一直渴望见到的人。 可她不知道,当她如愿见到他之后,又能如何。 此前,妃鸯或许心中还留有诸多的不明白,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又岂会看不穿銘离的意图? 一颗假的赤玄琉璃珠迫得銘离重伤,也因此唤醒了那颗盘踞在他体内的复仇之心,一切毁灭性的报复都将付诸行动…… 因为他怕自己没有时间等下去。 推开石门,妃鸯的身体随之笼入一层森寒的雾气中去,她就这样站在离冰床数步开外的地方,遥遥望着銘离的后背,许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望着他。 妃鸯从未从銘离身上看到过一丝苍老的颜色,可是此刻,她却分明感受到了他的颓败与枯竭。 他的鬓间……不知不觉又添了白发。 妃鸯很想上前拥一拥他,却竭力克制着自己这样奢侈的欲望,她知道,那样做,他会不高兴。 他的心太小,小得只能容下一人,从前如是,这一辈子,都如是。可叹红颜命薄,他心中的那个人再也不会醒来…… 妃鸯“扑通”一声对着銘离跪了下来,膝盖重重地磕在蚀骨的冰地上,暗自抹去眼角的泪珠,哽咽了半晌,却是什么也没问,兀自磕了个头,尔后推了出去。 有太多的话不需要问出口,他的心意,她从来都懂,而她的心意,他却从不在意。 妃鸯走后,楚煜进到冰室来,扶起一直侧身躺着的銘离,銘离重重地咳出一滩血,瞬间被这冰室的寒气凝固。 如之前一般,楚煜欲要将自己的真气过入銘离体内,而今次却被銘离阻止了。 銘离扼住楚煜的手腕,颤声道:“我……暂时还死不了,而你……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 “是。”楚煜默默在銘离跟前坐了下来。 “你……有信心吗?”銘离问,楚煜不作声,他不知道当如何回答銘离这个问题,凭他一人之力,刺杀药圣门门主布谷,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銘离曾说过,布谷其人善药,而本身功力却与銘离相当,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二人必然各自有所增进,銘离无法清楚地探知布谷的真正实力,毕竟这些年来,他再不曾真正出过手,饶是銘离亲自出马,都未必有决胜的把握,何况楚煜…… 即便楚煜体内承袭了銘离全部的功力,可他却未能完全得以运用自如,这一点楚煜自己很清楚,銘离自然也知道,但他却始终一副成竹在胸事事皆在他的掌握中似的模样。 “若是布谷耗去半成功力呢?你……还担心吗?”銘离望向楚煜,楚煜双眸微微眯起,轻轻勾了勾唇。 祁山药圣门,布谷闭关救人已经三日了,门徒们谁也不敢打扰,就连最爱生事的布寻常都离得百草厅远远的,就怕布谷出关后动怒罚他倒挂悬崖。 王大富的眼睛因为布寻常随便扎的那一针,虽未能完全复明,但用来识路却是绰绰有余的了,因此榴莲好好夸了布寻常一番,美得他整夜都没能睡的着。 险些死在祁山山腰的扶辰,竟被好心肠的布多给捡了回来,也不知他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命这么大。 布多可怜扶辰,给他驱了毒,还命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正当扶辰以为自己可以缓口气儿的时候,十分不幸地又与布寻常给撞上了。 布寻常原本无所事事地随处溜达,路过布多的住处,一眼便发现了扶辰,遂拉着布多过来细问:“大哥……那个丑八怪怎么在你这儿?” “他?”布多挠了挠脑袋:“嘿嘿,我从山腰捡回来的,看他也怪可怜的,差点儿就死了!” 布寻常简直气得没脾气,双手撑腰,怄道:“大哥你怎么又这样?爷爷知道了铁定又要骂你了?你知道他是谁吗就随便捡回来?万一是对我药圣门有所企图的坏蛋怎么办?” “啊?”凭布多的脑袋明显没有办法想到这些曲折的东西,被布寻常这么一吓唬,他整个人都有点懵,忙拉着布寻常的手:“常弟,常弟……我……我不知道啊……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啊!” “诶呀我的傻哥哥!”布寻常拍着布多的肩膀,老气横秋地告诫道:“这坏人呢,哪个不是长得人模狗样的?要都长出一张被你瞧出来的坏人脸,那人家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是吗?”布多虽然不完全听得懂布寻常的话,却又觉得说得十分有道理,他也无从反驳,难道,他好心救回来的这个人真的有问题? 怎么办?布多额上都快急出汗来了,万一那人针对药圣门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岂不就是他的罪过了吗? 琢磨了半天,布多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 “要不然常弟你看……我再把他扔回去好不好?” 布寻常扶额,他这个哥哥还真是单纯得有些可爱呢?“大哥啊……扔回去多麻烦啊!” “那不然……不然该怎么办?” 布寻常揽着布多的肩膀,微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呐,直接杀了多容易,兴许爷爷还夸你机智呢!” “这……杀……杀……杀人?”布多整个人都被吓愣住了,不停地摆手:“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行,我怎么能杀人呢?”他一直信奉行医者当仗义行侠与人为善,怎么能够轻易就杀人呢?杀鸡都不行…… 布寻常就知道布多磨磨唧唧半天肯定不愿意,“好心”地拍了拍胸脯,“那要不这样,大哥把这个人交给我,咱们也不杀他,先留着他,倘若他真是外头有意混进来的坏蛋,爷爷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到大哥的头上是不是?” “这样真的好吗?这岂不是连累了常弟?”布多犹豫道。 “放心吧,爷爷那么疼我,绝对不会舍得责罚我的!”说着,布寻常便往布多房里走,粗鲁地推开房门,咧着嘴,坏坏地冲扶辰笑。 第173章 :情深难缚3 扶辰瞥见倚门而立的布寻常,整个人的神经莫名就绷紧了,这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剃了他的头发不止,还害他差点死在祁山山腰,扶辰心里压抑着深深一层恨意,却不得不敛藏起来,一来不能暴露自己身为雀影护法的身份,二来也是为了连悦,他需得好好应付这个“不寻常”的药圣门小当家,以便留着这条命随时保护连悦。 布寻常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即便他的个头站起来要比扶辰矮上一截儿,但还是很容易便控制了扶辰。 既是伪装身份,自然要伪装得彻底一些,扶辰心道:就暂且让这破小孩得意些,给他点儿便宜。来日……总有机会将这些屈辱一一讨回来的。 扶辰很配合的跟在布寻常身后,临走时,布寻常冲布多挥了挥手:“大哥再见!” 布多还没能将整件事想得明白,布寻常早已带着扶辰消失得没了影。 落在布寻常手里,扶辰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布寻常终究还是个孩子,为难扶辰的法子有太多,但终究只是图个新鲜好玩儿。 布寻常很平常地向王大富讨要扶辰,既是榴莲说的,扶辰只是王大富的一个贴身小护卫,对于榴莲的话,布寻常自是没有疑虑,说是“讨要”,不过是向王大富知会一声,他同不同意,并不重要,总之,扶辰是注定要被布寻常好好“折磨”一番了。 王大富还处于懵懵然的状态,榴莲向他解释了整件事情,王大富竟然十分赞许布寻常的做法,直叹道:“好小子啊,不愧是布谷养出来的,太合我意了!”虽说王大富与扶辰私交不错,不过毕竟他是銘离的手下,动不了銘离,折磨折磨他的手下也算解恨。 是的,扶辰就是这么无辜,这么无奈,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想得明白,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他…… 百草厅外,众弟子们齐齐候着,布谷所言的三日闭关期限已至,就连王大富都好奇地守在人群外头,他关心的自然不是布谷,而是连悦的生死。 然而,众人从正午守到日落黄昏,都没有见到布谷从百草厅内出来,厅门依旧紧闭,里头毫无动静。 眼看天就黑了,王大富不禁急的左右踱步,“这布谷老儿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这都三天了,我丫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真是急死人!” “老爷!”榴莲极力安抚着王大富:“老爷先别着急,布先生手里哪次死过人?” 布谷的能耐,王大富不怀疑,只是连悦丫头身中的是摧心掌啊,他……真的能救吗? 百草厅内,布谷对于外头的动静一清二楚,面对着紧闭的厅门,伸出去的手却突然收了回来,本想开门出去给众弟子一个交代,终是没有。 他想……他此刻着实不适合应对药圣门众弟子。 回过身去,望了望依旧安静地躺在榻上的连悦,这小丫头的命总算是保住了,用他半成功力换回这样一条明媚的生命…… 应当是值得的吧,布谷想。 只是……布谷很清楚,没了那半成功力,对他自己的身体而言,是怎样的打击…… 连悦体内残余的芳华刹那的毒已随着汗液排了出来,一条轻盈的丝被遮住了她的身子,布谷坐在榻前小心翼翼地为连悦擦拭身上不断溢出的汗水,手脚总算有了些许温度,胸前那触目惊心的掌印亦奇迹般的消退。 撩开连悦散在耳际的头发,布谷捏着帕子,从她的眉梢一路往下,轻轻擦过眼角鼻翼,嘴唇与下颚……连悦原本的样貌清晰地展露在布谷的眼前,布谷猛地一怔,捏着帕子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心神久久难平。 她是谁? 她…… 不!不可能!这不是巧合,这是阴谋,这一定是阴谋! 为何眼前这小姑娘的眉目会与十几年前的她如此相近?简直如一个模子镶刻而成…… 布谷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这个女孩儿不过是个引子,而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有人刻意设计,利用的正是他心中最为耿耿于怀的那桩事。 是銘离,一定是銘离!这个世上,最恨他的莫过于銘离,看来……药圣门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太平了。 布谷双手不住地颤抖,突然间,连握拳竟也成了一桩十分困难的事情,为连悦疗伤耗损过度,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若是此时銘离趁虚而入,药圣门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他突然很笑放声笑一笑,他以为,是上天恩待,能让他亲自补救十多年前的那个遗憾,却原来只是一切报复祸端的开始。 布谷不知自己在连悦榻前呆坐了多久,直到连悦醒来,他亦无所知。 连悦艰难地睁开眼,手脚因为僵硬太久,好不能肆意动弹,幸而意识清醒。入眼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俊年,连悦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是动画片里的人物跑出来了吗?整个轮廓俊秀不似凡人,只是布谷带给连悦的视觉惊艳恍如昙花一般,只有短短一瞬。 连悦眼睁睁看着他的面目一丝丝改变,一丝丝衰败,一丝丝化作他本来的样子……一个八十岁老人该有的样子…… “啊……”连悦惊呼,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布谷的神思彻底清醒,布谷抬眸看到连悦目瞪口呆的样子,复又平静地敛眸,他想,他已猜到连悦这般反应是为的什么了。 “你醒了。”布谷出声问道,就连他的声音也随着他的容颜一起发生了改变,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接受。 连悦仍还沉浸在适才突发的变故当中难以晃神,怎么回事?明明她看见的是个帅得叫人流口水的男神,怎么突然成了这么个感觉随时要死的老头儿? 幻觉一定是幻觉!连悦不停地给自己洗脑,那么……到底刚才的男神是幻觉还是现在的老头儿是幻觉呢? 定了定神,连悦试探着轻唤道:“老……老……老伯?”这样喊,应该不算失礼吧? 第174章 :情深难缚4 房里没有镜子,但布谷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自己此刻是怎样的一副糟糕模样。往日顶着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便是布寻常那几个孩子追着喊他“爷爷”,他都无甚感觉,只是此刻,被连悦唤了声“老伯”,布谷竟然从心底油然生出一丝悲凉,他……真的老了。 莫说陨耗的那半成功力短期内无法恢复,便是恢复了,他的样貌,也再难如初。 要知道,布谷曾是一个视自己的那张脸如同性命一般重要的人…… 见布谷晃神,连悦动弹了两下,试图坐起来,手脚还不太能使得上力气,直到丝被滑下来,才惊觉,自己上半身竟未着寸缕—— “啊啊啊——”呆滞了大概两秒钟后,连悦猛然张开嘴巴大叫了起来。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连悦赶紧拽了丝被捂住自己的身体,心里有千万种不好的念头奔腾而过,脑海中的记忆只停留在被楚煜一掌拍晕的时刻,别的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自知,受了楚煜那一掌后是活不成的,可是此刻看来,自己脉行通畅,虽为痊愈,却也无性命之忧,显然,是有人精心救治过她。 然而这个时候,连悦更在意的,并非到底是哪个好心的大神从阎王爷手上抢回了她这条命,而是……这特么到底谁扒的她衣服? 扒了衣服就算了,是不是还趁她昏厥不省人事,干过其他禽兽的事儿?她守身如玉那么多年啊……等等,什么叫扒了衣服就算了?不能算!决不能算! 连悦心头燃起的那团小火焰正暗自凝聚了起来,就等爆发。 是他吗?抬眸瞥了一眼仍旧暗自神伤的布谷,连悦扯着嗓子嚷道:“喂,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布谷轻笑,起身坐到了另一侧,索性离得连悦远远的。 连悦气急,“干吗?不说话就能撇清干系吗?我可告诉你,我……我……”连悦“我”了半天,却突然像是被人卡住喉咙了一般,话到了嘴边却忘词儿了,气氛十分尴尬。 “你什么?”布谷心平气和地等了半天,却没等到连悦接上话,莫名凉笑了两声,道:“没错,衣服是我脱的!” 好样儿的,竟然有胆承认!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只是,连悦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整个人便被布谷的眼神给震住了,布谷斜斜地靠在座椅上,双手撑了撑额头,声音低沉好似还夹杂着一丝无奈,但听在连悦耳中更多的却是不屑的意味。 他说:“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个死人,我能对一个死人做什么?” 死……死人?连悦咬牙,这真是一个绝好的借口,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她傻吗? 连悦试图下地跟布谷好好探讨一下什么叫“无耻”和“不要脸”,但显然,并不方便,遍寻房中四处,都没有她可暂时蔽体的衣物,而她原来的衣服早就烂得不能再穿了…… 片刻之后,连悦果断地裹着丝被翻身下榻,双脚碰触地面的时候,顿时一阵酥麻感从脚底板穿过全身,像是被电到了一般,迫得她只能脚尖点地,歪歪扭扭站都站不稳。 待双腿适应了过后,连悦一蹦一蹦地扑向了布谷,一手拽着身上的被子一手揪住布谷垂在肩头的两撮白毛,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叫……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个死人?你什么意思?嗯?” 布谷撑了撑眼皮,自上而下好好打量了连悦一番,衣衫不整蓬头污面,双脚光秃秃地亮在外头,手短脚短,毫无美感,除了那双灵动的眸子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有几分相像,全身上下压根儿找不到一点她的影子。 他真是疯了才会觉得眼前这黄毛丫头会与那个人有什么联系!她的女儿吗?布谷想,她要是生出这样“残次”的女儿,一定会死不瞑目! 连悦张开五指在布谷眼前比了比,恼道:“坏老头儿!你又在琢磨什么坏心眼儿呢?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到底有没有对我怎么样,要不然……要不然……” “呵!”布谷嗤笑:“莫说我对你这扁平身材没有兴趣,便是你有那倾国倾城的姿色,我又能对你如何?” 是哦……连悦忽然觉得布谷的话说得有几分道理,看他样子,都能当自己爷爷了,就算有贼心该也没那能力了吧? 不对!连悦恨恨地瞪着布谷,险些就被他的话给框住了,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就能随便扒人衣服吗?就能随便猥亵未成年少女吗?就是因为年纪大,这样的行为才更加猥琐更加禽兽! “我说这位老伯,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很不好,会对我这种柔弱小姑娘稚嫩的心灵造成严重影响,带来不可磨灭的阴影……”连悦正色道,大有要同布谷纠缠到底的意味。 布谷侧目冷冷瞥了连悦一眼,看她这副样子真是好气又好笑,从旁将连悦随身的小包包丢给她,连悦一把抢过来,宝贝似的揣在怀里,这包包里装的无非是一只小针包,一些应急的药丸,布谷早就翻看过了,并无什么特别的,可连悦却看起来十分紧张。 “你……你不但随便扒人衣服,还随便翻人东西,要不要脸啊你!”连悦一边埋怨一边以下巴抵住裹在身上的被子,腾出手来翻查包包里的东西,近乎将整个包包翻出底儿来,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东西…… 完了,这下真完了…… “啪嗒”一声,连悦手一松,包包摔在了地上,里头的药丸散落一地,连悦顷刻间面如死灰,转而狐疑地望向布谷,道:“你还偷了我东西!” 布谷无言以对,自己牺牲半成功力以及那引以为傲的样貌才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的这个丫头,竟然片刻功夫就给他扣上了那么多“帽子”,说他无耻猥琐不要脸,布谷也就忍了,毕竟人家是个姑娘,被人看光了身子,总归吃亏,可现下又说他偷了她东西,这可真就冤枉他了! 第175章 :情深难缚5 布谷很是好奇,到底什么东西能叫连悦如此紧张。 不是别的,是半月珏。 一块状似弯月的玉环。 虽然连悦还不知道着半月珏到底又怎样重大的意义,她之所以紧张,只因为,那是楚煜的东西。 她能够留住的唯一一件同楚煜有关的东西。 “还给我!”连悦好似笃定就是布谷拿了她的东西,伸手道:“不管你扒了我衣服也好,对我做了别的什么下作的事也好,我都可以不跟你计较,只请你,把东西还给我!” 连悦眼里的认真叫布谷看了都不禁为之惊讶,看来,她丢的真的是一件对她来说十分珍贵的东西。 可是布谷确实没有拿过她的东西…… 布谷无奈地摊摊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知道!除了你,还会有谁?”连布谷自己都承认翻过了她的包包,连悦不信,半月珏不在他的手里。“老伯,我求你了,那真的是一件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我不能弄丢它……死也不能!”说着,连悦竟哭了出来,越哭越凶,眼泪鼻涕全挂在了脸上,哭相丑出了新的高度,又一次刷新了在布谷眼中的形象。 布谷张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想他一人打理整个药圣门,底下徒众,无一人敢对他不敬,却不想有一天会输给一个女娃娃的眼泪。 药圣门女徒虽少,却也不是没有,但布谷还从没见过像连悦这般能哭的,且她大伤初愈,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旺盛的精力哭闹。 “行行行……行啦!”布谷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我这百草厅就这么大,你到底少了什么,你自己找!” 连悦抽了抽鼻子,向前挪了两步,布谷见她身上还裹着被子,随手从旁抽出一套备用的男装,劈头盖脸地扔给了连悦,道:“换上吧!” 连悦将衣服从脑门儿上取下来,搁手里呆愣了半晌,衣服黑扑扑的,猜想穿上身也一定十分难看。 “别看了,这里没别的衣服!”见连悦仍僵着不动,布谷背过身去,无奈道:“好好好,我不看你,你快换!” 连悦抽抽搭搭地抱着衣服转了过去,三两下便套上了身,那男装十分宽大,套在连悦娇小的身板儿上十分不和谐,捆上腰带勉强可以当个睡袍。 扔了被子,连悦试着走动了两下,感觉还行,总比一丝不挂要强。 换好衣服,连悦便开始在布谷这百草厅内翻腾起来,撩开帘子,连悦看到百草厅的内室,说来奇怪,连悦竟然觉得眼前布置有些眼熟,难道她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吗?不可能啊! 内室陈着各式各样的草药以及医书古籍,桌案上整齐地置放着布谷闲来新配的各种药方,简约大气,处处弥散着好闻的草药香味,连悦十分享受这感觉,就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与爷爷一同居在山里的岁月,那般悠长那般美好…… “扫荡”过百草厅内室后,连悦忙出了一身汗,自是一无所获,不得不又回到布谷身边,余光瞄了瞄布谷,难道被他藏在身上? 于是连悦小心翼翼往布谷身边挪了过去,才要伸手,布谷惊道:“你要做什么?” “你别动!”连悦举起双手,“我就看一下……就一下……” 像是见了鬼似的,布谷真就“听话”地不动了,任由连悦摸遍了他的全身,从上而下,从里到外…… 还从没有人敢对他这样放肆,包括他的宝贝孙子布寻常。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连悦烦躁地跺了跺脚,“到底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啊!” 布谷摇摇头:“你也看到了,这里到处都被你摸遍了,你可曾找到你要的东西?我说,指定被你丢在了外头别的地方,根本就不曾带到我这里来!” “不会的不会的!”虽说布谷的话也有些道理,可连悦却执拗地不肯相信,她记得,她伤重昏厥的时候,手里都紧紧抓着这个包包,为的就是守住被藏在包包里的半月珏,她相信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轻易松手的。 “老伯……那东西对你来说没用的……你就发发善心,还给我好不好?好不好?”说着,连悦拽着布谷的胳膊使劲儿摇晃了两下,布谷心力不支,被连悦这么一折腾,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了似的,单手撑着墙,呵道:“松手!” 连悦一怔,立马快快放手,后退了一步。 布谷沉吟半晌,竭力压制着胸腔内喷薄欲出的怒气,冷冷问道:“你丢的到底是什么?” 连悦扁了扁嘴:“一块很漂亮的玉环,月牙形的……” 布谷双眸一紧,脑门像是突然被一块巨石砸中了一般,回味了一番连悦适才的描述,喃喃问道:“难道是……半月珏?” 怎么可能?半月珏怎么可能在这丫头身上? 连悦想不到布谷竟能脱口说出半月珏的名字,看来东西指不定真的在他手里,不禁欣喜道:“对对对,就是半月珏,老伯,你看,你是不是可以还给我?” 布谷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事情真是讽刺,他莫名得到了两个讯息,一个是半月珏竟然为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女娃娃所有,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竟然把它给弄丢了! 连悦突然感受到来自布谷不善的眼神,就好似一只饿了许久的狼看到猎物只等时机将她分尸一般。 连悦立马护住自己的胸,连连后退,劝道:“老伯老伯,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动气伤身动气伤身!” 正说着,布谷突然就掩着胸口狂咳了起来,原本就因虚耗过度难以支撑,适才又同连悦说了那么许久的话,再强的意志力也是坚持不下去的。 连悦看着布谷背靠着墙壁缓缓瘫坐了下来,一阵心慌,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看看他的状况,可心里又不是很甘心,但要她见死不救,显然不可能。 咬了咬牙,连悦还是抬步奔了过去,俯身问道:“老伯老伯,你怎么了?”顺手按住布谷的手腕,探向他的脉搏。 第176章 :情深难傅6 布谷伤的是内里,表症根本看不出什么,饶是连悦自命通达百病,在布谷身上却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只觉他经脉异常紊乱,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一般,虚损十分严重。 连悦松开手,百草厅内百草齐备,她却不知要如何着手,爬过去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包包,掏出里头的针包,摊开来,在那置放整齐的一排银针中取出了一根最长最细的,扼住布谷的手腕,撩开他的袖子,轻轻地扎了下去。 连悦虽然不确定布谷到底因何所累,但她知道,这一针下去至少能够暂时缓解他的痛苦。 布谷狰狞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连悦也跟着松了口气,蹲在一侧仔细观察着布谷的反应,瞳孔微微泛白,像是疲劳过度,又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隔了夜的白菜,蔫儿了吧唧的。 “老伯……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我只是着急……那件东西,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是……一个对我来说无可替代的人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我不能弄丢它!”连悦渐渐冷静下来,冷静地思考整件事情,也许,半月珏真的不是布谷拿走的,自她在密道里受伤再到这个地方,其间发生了什么,她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也许……半月珏便是在她毫无知觉的那段时间里丢的。 若真是这样,要找起来可就有些困难了。 布谷侧目冷瞥了一眼连悦,看她此时说话的神情十分认真专注,不禁有些诧异,这个丫头,心地倒也不算太坏,至少,生死关头,她选择了救人。 只是……布谷好奇的是,这么小的丫头,竟深谙他药圣门针灸之术,并且能够在如此紧急的状况下找准穴位下针,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老伯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再折腾你了,我信你还不行吗?你……你要是因为我……有个三长两短,那我……那我可就罪孽深重了!”连悦一直记得爷爷从小教给她的那些道理,她是个医者,医者当为善,她可以胡闹,却永远不可以置人生死于不顾,不管是谁,只要落入她的眼皮底下,她都不能见死不救。 连悦轻轻按了按不顾手背上的两处穴位,问道:“这样有没有好一点?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完全瞧不出来?”显然,布谷的痛苦不是装的,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连悦见识还不够广博。 布谷叹了口气,嗤笑一声:“终究年轻啊……”瞧着连悦扎在自己手臂上的那根银针,布谷心中揣测,这个丫头,到底同他药圣门有什么联系?还是说,这一针只是误打误撞的巧合? 布谷伸出另一只手扶着墙壁意图站起来,连悦赶忙上前相扶:“老伯,你慢点儿!” 被连悦这样左一声“老伯”又一声“老伯”叫得,布谷心中没来由变扭起来,道:“我有那么老吗?” 连悦立马发挥察言观色的本事,见布谷面色不善,机智地改口道:“不老不老,老伯最年轻了,啊不……不是老伯……”连悦忙捂住嘴,心道,不喊他“老伯”喊他什么?难不成要她对着这么一个白发苍苍的家伙喊“帅哥”?天呐……想想都有些可怕。 要不然……连悦灵光一闪,冲着布谷甜甜一笑,“帅……帅伯,这样好不好?” 布谷竟一瞬间被连悦给逗乐了,没来由对这丫头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指了指桌案对面的凳子,道:“你去,坐下!” “哦!”连悦听话的到布谷对面坐下,手肘撑着桌案,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无辜地看着布谷。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布谷取下手臂上的银针,双指轻轻捻动,细细观察着。 连悦舔了舔唇:“你这算不算是在查我户口?” 布谷温和一笑,没有答话。 “那……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可不可以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是你……救的我吗?” 布谷的双眸突然眯成了一条细缝,坦然地点了点头。 百草厅外,一众药圣门弟子们迟迟不见布谷出来,暗自躁动不止,王大富若不是被榴莲拉在手里,指不定就闯了进去了。 这时候,布寻常大大咧咧拨开人群走向了前,与此同时竟还冲榴莲抛了个媚眼,而后意气风发地控制住了躁乱的场面。 布寻常人虽小,可毕竟是药圣门公认的小当家,其还是有一定的威望的,见布寻常都出了面,众弟子也不敢再有异议,各自散了去。 布寻常挑了挑眉,酷酷地走向了榴莲,吐了吐舌头,像是一只向主人卖乖的宠物一般,挽着榴莲的胳膊,一把将榴莲从王大富身边拽到了自己的身边,嗲声嗲气地问道:“姐姐看我适才表现如何?” “好好好!”榴莲伸手替布寻常理了理飞起来的头发,宠溺地笑笑:“小常长大了,可本事了!” 布寻常双颊一红,埋下头去,摇着榴莲的胳膊撒起娇来:“不管长多大,小常永远是姐姐的小常!” “是是是,姐姐会永远疼你的!” 听到榴莲这话,布寻常像是吃了蜜糖一样开心,扑腾着双臂,就差安上翅膀飞起来了。 而此刻,距离祁山不足十里开外的夹道处,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是的,是楚煜。 烟雾弥散笼罩之下,肉眼极难辨别前路方向,楚煜一身束身白袍,立风中猎猎飞扬,他的发缕随意披散开来,眉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只待爆发。 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刺杀布谷。 可临行前,銘离却又交代了他一桩事,那就是带回连悦。 是的,就是那个险些被他一掌拍死的姑娘,那个被他们用来当诱饵迫得布谷中计的姑娘。 妃鸯说,那是銘离的命。 可銘离利用起她来,却是毫不留情,他不懂,他的身边,到底谁的话,才是可信的。 第177章 :情深难缚7 布谷没有同连悦详说救治她的过程,但连悦大致也能猜得出来,那过程并不简单。 只因她早在濠州密道挨了楚煜那一掌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诚然,她很开心,还能在这个世上再看到楚煜,即便真的死在他的手里,也是无怨。同时,她心中也存了诸多疑虑。 譬如……楚煜是如何死里逃生,又怎么会莫名地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甚至于好像连她都认不出来险些取了她的性命。 到底是人有相似的巧合,还是另有隐情?连悦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弄清楚这些问题,最重要的是,她还要找到楚煜。 凭她的意识,已给自己判了“死刑”,如今还能活着,当真是上天眷顾…… 不,连悦睨眸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白头发帅老伯,她想,她当感激的不是上天,而是眼前的这个人。 连悦在脑海中对布谷重新勾勒印象的同时,布谷也正耐着性子好好端详连悦,从她的举止神思来看,这个丫头,似乎绝不仅仅只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普通平常。 “你说……你叫连悦?”摸着下巴,认真琢磨着这个名字。 “有什么问题吗?”连悦撇嘴,“这名字可是我爷爷给我起的呢!”说起爷爷,连悦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爷爷说,他捡到我的时候,裹着我的小被子上便绣着一个‘悦’字。” “爷爷?”布谷循着连悦的话头又开始琢磨起她口中的这个神秘的“爷爷”来。 连悦砸吧砸吧嘴,得意道:“是啊!我爷爷同你一样,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医者呢,爷爷说,咱们连氏针灸传承了好多年呢,可是爷爷却不肯跟我细说老祖宗们的事迹。”连悦的思绪好似瞬间飞回了另一个时代,回忆起了爷爷在世时的情景——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同爷爷一起住在山上,咱们那山上有一间很大很大的药庐,各种医书古籍应有尽有,比你这个地方还要大呢……”说到这里连悦忽然顿了顿,眼前灵光一闪,她猛地跳了起来,难怪她觉得这个地方熟悉,这不就是她小时候同爷爷一起住过的地方吗? 记忆中那药橱与在里间见到的药橱一模一样,不过是成色老旧了些,连悦如同脱了缰似的撩开帘子奔向百草厅里间,再次确认了一下眼前所见,确定不是她的幻觉,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连悦扑上去,翻了翻药橱,又四处蹦跶翻找了好一阵,整个人如同中了邪一样,突然跑出来拽住布谷的胳膊,紧张地问道:“帅伯帅伯,这里是什么地方?” “百草厅!”布谷答道,正自惊讶连悦的反应,连悦双目撑得老大,追问道:“祁山之巅?” 布谷点头:“是,祁山之巅,药圣门!” 什么“药圣门”连悦不曾听说过,可祁山之巅她却再熟悉不过,这不正就是她与爷爷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吗? 难道说,她此刻所站的这个地方,正是数千年前的药庐? 这太不可思议了,连悦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试图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梦境,有点疼,不甘心又掐了布谷一把,“疼不疼?” 布谷满脸莫名地抽出被连悦拽着的手臂,只当她是疯了,咋咋呼呼的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连悦长长的呼了口气,看来一切真的如她所猜想的那般,这就是数千年前的药庐,是她的家! 连悦跌坐回去,惊异过后,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复了下来,看着布谷,认真地说:“如果我告诉你……这是我家,你信吗?” 布谷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瞟向连悦,难不成摧心掌的威力过猛,还伤了她的脑子? “你别这么看我!”连悦跳起来:“可能现在还不是我家,可我告诉你,这里早晚都是我家,也许是几千年后……你信吗?” 布谷被连悦逗笑了,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同样一本正经地回应道:“我信,不用几千年后,你要是现在死了,我倒是可以宽待你,把你葬在祁山。” “呸!”连悦吐了吐舌头,想来,她说再多,布谷也只当她脑子坏了说胡话,索性不再多言,只是心里的兴奋感觉却一时难以抑制,精神都跟着欢脱了起来。 “真好,穿越还能穿到自己家,老天爷对我也算不错了!”连悦掰着手指头嘀咕道。 布谷直接无视了她的碎碎念,转而切入正题,问道:“谁教你的针灸之术?” “祖传的!”连悦扬唇,“怎么啦?是不是觉得很厉害?看在你救过我一命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同你探讨探讨,兴许咱们还同属一脉呢!” 布谷大笑不止,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不过她有句话却是说对了,她们的医术确实同属一脉,只是……作为药圣门的首任门主,他却不知,何时收过这么一个小丫头,况且,针灸之术向来不作外传,便是门中弟子也极难习到,倒是曾经教过他的小孙子布寻常,只是以布谷的判断,连悦于针灸之术的造诣远远胜过布寻常,难道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同他不谋而合地研究出了同一套医理吗? 思及此,布谷不禁好奇道:“既是祖传,那你爷爷……可是一位医中高手?” “那当然了!”夸起爷爷来,连悦可是毫不吝啬的。 “他如今何在?”布谷迫切地追问道,如有机会,他定要会一会这个人物。 “他……他……”连悦扁了扁嘴,“哇啦”一声哭了出来,“他不在了……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爷爷离去,仿佛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痛入心扉。 布谷不知道自己得到的竟会是这样一个答案,莫名有些沮丧,拍了拍连悦的肩膀,“别哭,我不问了。” 连悦突然破涕,眼泪说止就止,简直叫人咋舌,泪眼朦胧中,她盯着布谷,突然想起醒来时见他的样子,“奇怪,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第178章 :情深难缚8 “什么?”连悦的思维跳跃太快,布谷显然有些接不上。 连悦夸张地扯了扯布谷的脸颊,确定那真的是他的脸而不是什么人皮面具,“不对呀……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于连悦突然生出来的好奇心,布谷只想保持沉默,内心却是暗潮汹涌,亏这丫头还好意思问,他原本可永葆青春,延年益寿,却为了这个丫头,前功尽弃…… 连悦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眨巴着眼睛,温温吞吞地绕着布谷转了又转:“我明明看到一个超级无敌大美男的,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布谷双拳渐渐收紧,他心中那股怨气已经压抑太久了,鼻孔里近乎要冒出烟一般,连悦仍然沉浸在自己的遐思当中,猝不及防地,整个人被布谷给提拎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百草厅外仍有药童守候,眼睁睁看着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从里头飞了出来,而紧跟着,百草厅的厅门依然紧闭,可连悦却摔了个狗吃屎,身体深深扎进了土里,印出一只巨大的坑。 幸而,这百草厅外是培植药材的软土,若是铺着水泥石子,只怕连悦此刻已经摔成了肉浆了。 连悦嗷叫了两声,瘫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有胆大好事的药童凑近前去,小心翼翼地瞄着连悦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有手有脚,看起来……是个人? 那药童双眸亮了亮,回首冲他的同伴挥挥手:“喂,好像是个人!” 他的话成功招来了另外两名同伴,三人围着连悦,像是观察怪物一般盯着连悦瞧了个遍,由于连悦的脸埋在地里,只留后背屁股对着他们,他们瞧了半天,愣是没瞧出连悦是个女的来,还以为是哪里新来的弟子不懂事误闯到了这里来。 “嘿,你是哪里来的?”其中一名药童问道,见连悦毫无反应,翻了翻白眼,“不会是摔死了吧?” “怎么办?”那药童瞟了瞟自己的同伴,却无人敢伸手去碰连悦。 正在这时,布寻常心情较好的哼着小曲儿经过这里,手指上缠着的红线不知拴着什么物件儿不停地在手中转啊转,远远瞧见几名药童蹲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布寻常宝贝似的收起手里转着的红绳,凑过去跺了跺脚,吓得那几个药童忙不迭站起了身,埋下头一副已经知错的模样。 布寻常捂着肚子直笑,问:“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三名药童支支吾吾地指着地上的连悦,布寻常瞧过去,以为是什么好玩儿的,莫名便来了兴致,跟着蹲下身,拍了拍连悦的后背,“喂!” 见连悦没有反应,布寻常回过头去看那几个药童,几个药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当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他……他好像是从厅内飞出来的!”其中一人迟疑了半晌,答道。 厅内?布寻常瞥向厅门紧闭的百草厅,难道是被爷爷给“招呼”出来的?他之所以这么清楚…… 因为曾经,他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偷偷剪了爷爷一搓白毛,被爷爷从里头扔了出来,也是以同样的姿势扑进了土里…… 布寻常不禁好奇,这家伙又是怎么招惹了爷爷,伸手推了推连悦的胳膊,连悦虽有知觉,却因为全身酸痛,死赖着不愿动弹。布寻常不甘心,起身踹了两脚,还是没有反应。 这下布寻常总算是没耐心了,像拔萝卜似的将连悦从土里拔了出来,倒提着观察起来,这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连悦满脸淤泥,压根儿看不清楚她的样貌,只留一双眼睛,勉强还能睁开。 连悦意识完全恢复时,只觉得全身气血逆流十分难受,猛地睁开眼,看到的世界竟是倒悬过来的,才知自己竟被人像提着烤鸡一样提在手里,布寻常扭着身子意图瞧清楚连悦那张脸,连悦瞪圆了眼珠子,布寻常竟被她这眼神给“吓”懵了,嫌恶地松开手,连悦又一次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受到二次伤害的连悦十分艰难地撑着淤泥地爬了起来,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转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抬头怒视着一脸“惊愕”的布寻常,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 布寻常吐了吐舌头,连悦的眼神又瞄向了布寻常身后的几名药童,那几名药童忙不迭摆手,“不……不不不……不关我们的事啊……” “那就是你咯?”待确定了给自己造成二次伤害的无良“肇事者”后,连悦张开双臂,毫不留情地扑了上去,像极了一头发怒的……母狮子。 布寻常躲闪不及,被连悦带进淤泥地里,二人扭打成一团,顷刻间就连布寻常身上也满是泥污,不堪入目。 站在一旁的三名药童面面相觑,想不到平日里张狂肆意不可一世的小当家也有今天……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三人一致决定,还是继续“袖手旁观”比较好。 “啊——你个疯子,你快松开!”淤泥地里,时不时传来布寻常的哀嚎,“你属狗的吗?不带咬人的啊啊啊……”“你再不松开,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啊啊啊——你竟然揪我头发,我跟你拼了——” 夕阳垂暮,此时的祁山之巅,除却连悦与布寻常闹出的这一幕,四处一片安逸,谁也没有意识到,一股危险的力量正在慢慢靠近。 楚煜此时正立在祁山脚下,抬头仰望高耸入云的祁山之巅,顷刻间,一身白衣没入云雾。 祁山周遭密布的毒雾于楚煜这副万毒之源的身体而言,已经起不到任何效用。 他想,这还要多亏了青鸾那个女人对他越来越残忍越来越肆意的对待。 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话楚煜深信不疑,比如……青鸾的心。 于半山腰上,楚煜回首俯瞰,云雾缭绕中早已看不到来时的路,这一去,生死未明,若说还有遗憾—— 大概是,他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第179章 :情深难傅9 入夜,祁山之巅一派静谧,桃苑客房内,连悦与布寻常一人坐在一头,身上被淤泥浸得看不出半点儿人样,一股酸臭味儿充斥着整个房间,榴莲撑着腰站在中间,嫌恶地掩了掩鼻子。 若不是榴莲去的及时,还不知道连悦同布寻常会厮打成什么样子。 为了避免俩人再次大打出手,榴莲直接拿麻绳将他们各自捆在了凳子上,身子虽不能动弹,可他们的嘴皮子却没消停。 二人撑着各自扑闪闪的大眼睛,互瞪了良久,相互嘲讽道:“你看你,长得跟只胡萝卜似的,还小当家呢?我是你姑奶奶!”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丑的女人!看你那身材,哪个男人倒了八辈子霉运会摊上你!” “我丑,你就好看,你那短毛细胳膊小眼睛的,赖给我当跟班儿我都不稀罕!” “给你当跟班儿你就省省吧!做梦呢吧?” 二人互喷到最后兴许是没词儿了,直接粗鲁地冲对方吐起了口水,榴莲头痛的抱着脑袋,吼道:“都给我闭嘴!” 这声果真有用,连悦与布寻常同时噤声,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乖乖闷下了头。 这时候侍女过来道:“榴莲姑娘,热水准备好了!”那侍女斜眼瞥了瞥布寻常和连悦二人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捂着嘴退至一旁。 榴莲托腮瞅了瞅二人,实在是脏的叫人作呕,“你们俩谁先洗?” “我先!” “姐姐我先!” 连悦与布寻常二人同时呛道,眼看着又要互喷,榴莲把心一横,道:“别吵!”转而吩咐侍女:“你去,把你们小当家的衣服都给我扒了!” 那侍女扭扭捏捏地走了过去,还没靠近布寻常便捂上了鼻子,实在是太臭了。近乎是用两根手指捻着将布寻常身上和着淤泥的衣服给扯了下来,然而即便是扒了衣服,身上依旧裹着一层烂泥,完全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与此同时,榴莲亲自走到连悦身边,动作利索地解开了连悦身上的绳子,随后一手一个,将连悦与布寻常二人同时扔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池中去。 浴池很大,连悦与布寻常二人各占一边,毕竟布寻常年纪还小,也不存在什么男女之嫌,榴莲也未在意,寻了干净的衣裳给他们挂上,自己则坐到了一旁盯着,以免他们在浴池里再打起来。 一池子干净的水没半会儿便被他二人给浸得污浊不堪,连悦默默将身子埋进水里,背对着布寻常,而布寻常则离得榴莲稍稍近些,有些害羞地也将自己整个儿埋了进去,另一边,侍女们随时为他们加水,这一泡,两个人都亮净了不少。 水流哗哗作响,布寻常在池子里扑腾了两下,突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光秃秃亮在榴莲眼前,“姐姐,我洗干净了!” 布寻常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榴莲也一直只把他当孩子看待,自然,见到他的身子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倒是连悦,不小心瞥见了,立马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逮着机会吐槽道:“这么小就耍流氓,真是可怕!” 榴莲无奈的摇摇头,将布寻常的衣服扯下来扔给他:“快穿上别着凉!” 连悦则一直赖在水里不肯出来,榴莲知她一个女孩子终究害羞,待布寻常穿好衣服,直接把他给拖了出去,将连悦一人留在了浴室。 布寻常走后,连悦心境总算是舒坦了,想她这辈子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先是被那怪老头看遍了身子,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为了救她,可这小混蛋又算什么?便宜决不能白白给他占了! “喂,那个谁,再给我加点儿水!”连悦舒舒服服地靠在池壁上,双腿在池水中荡了荡。 侍女努着嘴将装着热水的水桶重重地搁在浴池边上,没好气道:“自己有手,自己加!” 连悦还未来得及反驳,那侍女便就退了出去,心里不禁嘀咕,这药圣门果然没一个好人,就连个小丫鬟都这么大脾气! 桃苑外头,刚刚沐浴过后的布寻常整个人都仿佛添了一层朦胧,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上,榴莲拿着毛巾追着按住他的肩膀为他擦拭,“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是那个家伙先动的手!”布寻常说得一脸委屈:“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好似榴莲的态度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一般。 “姐姐不是生气。”榴莲拧了拧毛巾,“姐姐是怕你伤到……”无意看到布寻常脖子上的两排牙印,想也知道是被连悦给咬的,除了无奈,无语,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姐姐别生气!”布寻常反手抓住榴莲的手腕,“我有一件好东西要送给姐姐!”说着伸手摸了摸衣服,可怀里却什么也没摸到,这才想起之前那身衣服已经被扒掉了,于是布寻常紧张地跑回去找,可桃苑客房内已经被打扫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 “完了!”布寻常莫名紧张了起来,逮着路过的侍女问道:“我那衣服呢?” “什么衣服?”侍女歪了歪脑袋。 “就是……就是适才换下来的那身衣服呢?” “哦,那身衣服啊……脏成那个样子,还被扯破了,想来小少爷肯定是不穿了的,奴婢便拿去扔了!” “扔了?”布寻常撑大了眼睛,“你怎么能扔了?哎呀!”心里一着急,便擦过那侍女跑了出去,没跑多远便又折回来,“你扔哪儿了?” “后……后……后山……”侍女翻着白眼伸手指了指,布寻常听罢,“嗖”地一声便跑了。 布寻常才消失没多久,那侍女定了定神,正要离开,突然瞥见月光掩印下一抹高大的黑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侍女以为是布寻常去而复返,正要回头,只觉脑后一凉,整个人便向后仰躺了过去,没了知觉。 越过桃苑客房便是连悦所在的浴室,连悦哼着小曲儿舒舒服服地泡在池水中,却不知,有个人正慢慢向她靠近…… 第180章 :情深难缚10 月色朦胧,月光透过纱窗打在楚煜的脸上,兜帽之下,双眸微微眯起,手轻轻扶上门框,耳畔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夹杂着难以入耳的哼唱歌声。 隔着水雾,连悦好像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但那气息中似又带着莫名的熟悉。 连悦不禁警惕起来,噤声没入水中,慢悠悠挪到池岸,以便伸手能够直接够到她的衣服。 楚煜隔着门缝,依稀看到浴池中一只缓缓挪移的脑袋,池水漾起层层水纹。 许是手中用力,门“吱呀”响了一声突然大开,连悦下意识捂住自己眼睛,楚煜闪身而去,徒留给连悦一道背影。 丫的,哪里来的流氓,竟然敢偷窥她!连悦“哗啦”一声拍了拍池水,但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捂错了地方,偷窥的又不是她,她捂什么眼睛? 不行!她一定要逮到那个偷窥狂,挖掉他的双眼才甘心!说着连悦扯下池岸上的衣服,三两下便套上了身,衣服是榴莲给她准备的,虽然大了些不是很合身,但总归是套女装,好歹能让人一眼便瞧出她是个姑娘! 没顾得找双鞋穿上,连悦便就这样拖着湿哒哒的头发光着脚丫子狂奔出了桃苑,一路扯着嗓门儿高喊:“死变态偷窥狂,给姑奶奶我死出来,别让我逮到你!” 园子里终究太黑,即便月光再好,也有照不到的死角,连悦提着裙子往前跑着,突然脚下不慎,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整个人滚翻到地上,好不容易挣扎了起来,摸了摸身边,竟躺着个人。 而且…… 连悦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人的鼻息,惊道:“天哪,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有个人死在这里?连悦心中陡然敲起了寒鼓,油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与此同时,由于楚煜的到来,原本沉浸在一派祥和安逸中的药圣门突然炸开了,门众们纷纷集结,楚煜的脚步还未踏进百草厅,便将他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底下有人窃语,门中突然有外敌入侵,却四处寻不见小当家,殊不知布寻常此时正埋首在后上垃圾堆里寻找他要送给榴莲的“宝贝”,也不知是件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玩意儿,竟叫他那般紧张。 楚煜闷着头,手中长剑闪动着寒芒,剑身精巧凌厉,似与寻常宝剑有所不同。 站在一众药圣门弟子外围栏杆处的王大富瞅着楚煜手中的佩剑,虽不十分看得那么真切,却笃定地道:“惊鸿?” “什么?”榴莲惊了一惊,惊鸿不是銘离的佩剑吗? “那个人是谁?”王大富托腮凝眸,楚煜此次并未刻意掩住自己的脸,以至于旁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样貌,他执着“惊鸿”,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雀影尊主銘离! 楚煜冷眸扫过一众药圣门众,眼里杀意四散,更带着一丝轻蔑与不屑,好像这帮人于他而言,根本就如沙尘般微不足道。 王大富知趣地往后退了退,顺便将榴莲也拉到了身边,二人藏身于廊柱之后,惊鸿剑气的威力,王大富是知道的,他无意于插手药圣门的是非,既然连悦已无生命之忧,药圣门祸福自与他没有干系。 王大富装模作样地捂上眼睛,好似不忍看到这场血腥屠戮一般,“一下子损掉这么多门众,布谷那老家伙,定要气死了!”王大富言辞中颇有些幸灾乐祸,榴莲面无反应,似还在琢磨着这位执着惊鸿剑的人到底是谁。 雀影四大护法她都见过,可眼前这个人,她却是头一次见,銘离竟肯将“惊鸿”交给他,能得銘离如此信任的人……绝对不简单。 片刻之后,适才气焰张狂无比的药圣门众们纷纷到底,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没了还手之力。 王大富捂了捂胸口,“惊鸿就是惊鸿,威力不减当年呐!” 当年……当年执这把惊鸿的可不是眼前这个不知名姓的男人,也不是銘离,而是一名女子。 那也是他们这群老家伙们夜夜梦回中存在的同一个人。 惊鸿未染片血,楚煜睨眸扫过王大富,王大富忙摆了摆手,背过身去,装作与药圣门毫无干系。 楚煜知道王大富的身份,也无意为难他,就在他大踏步准备攻入百草厅时,布寻常总算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布多布少两兄弟。 布多布少胆小,自是没有见过这么“残暴”的场面,瞧见门人们各自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早已吓得双腿瘫软,再不能前行一步。 布寻常嫌恶地撇开他们,冲上前去,指着楚煜斥道:“喂,你是什么人?竟敢闯我药圣门,还伤我这么多门众?” 布寻常的个头本就没有楚煜高,况且此刻楚煜还站在台阶之上,这一对比,布寻常显得更加娇弱不值一提。 楚煜皱了皱眉,不打算同这么一个孩子多有周旋,毕竟,他的目标只是布谷。 可惜,他的“仁慈”却被布寻常当成了软弱可欺,从地上捡起门人的佩剑,布寻常便向楚煜攻了过去。 完了…… 王大富撑大了眼珠子,狠狠替布寻常这小子捏了把冷汗,这可是布谷最宝贝的小孙子,要是折了,布谷指不定能搅出怎么个天翻地覆来。 楚煜迎面受了布寻常一击,却是不痛不痒,他意思性地还了还手,与生俱来的怜悯之心让他不忍对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下手。 他不得不杀人,可他不愿做个不辨是非之人。 原本,楚煜给了布寻常多次机会收手抽身,可布寻常却拧着性子不肯罢休,“看招——我不会允许你伤我爷爷的!” 楚煜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手拂过,布寻常竟就这样被他的掌风远远地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布寻常再想爬起来,无奈胸口一阵剧痛,硬生生卡出两口血来,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王大富扯着袖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还好还好,这个人还算有良心,好歹给布寻常那小子留了条活路! 第181章 :聚散无常1 布寻常歪在地上嚎叫着,布多布少两兄弟互看一眼,二人哆哆嗦嗦上前,准备将负伤的小弟给抬下去。 这时,百草厅的厅门“咔擦”一声沉重而缓慢地开了,门后冷幽幽走出一个人来,黑衣白发,负手肃立于门栏处。 王大富挑眉,扯着榴莲问道:“那个是布谷老儿?怎么……瞧着……老了那么许多?”难道是他眼神不好看晃了眼吗?王大富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布谷那满脸分明的褶皱无不印证着他的年纪。 看来,为了弥补当年的那个遗憾,布谷这回,是心甘情愿跳进銘离设下的套儿了。 从一开始,知道连悦身中摧心掌之时,王大富便猜出了銘离的心思,而今见到楚煜手中的惊鸿剑,更是确认了他的心中所想。 这个世上,能从銘离的摧心掌下活命的人,除了当年的那个她,便是如今的连悦…… 由此可见,銘离根本无意迫害连悦性命,他最终的目的而是利用连悦直指布谷。 只是……王大富想不到,銘离竟连自己的亲丫头都敢利用,他这一赌,赌的可是连悦的性命,而连悦的性命全捏在了布谷手里,这是布谷甘愿偿还当年孽债,若是不愿,连悦岂不是同当年的她一般,彻底陨灭了吗? 王大富不敢想下去,不管是布谷还是銘离,他都不待见,他们二人相争,他反而乐得看个热闹,只要不再将连悦牵扯进来,他便不会再插手过问。 百草厅外,布谷斜眼盯着楚煜手里的惊鸿看了许久,梦里,那个手执惊鸿的幻影似乎重又站在了自己眼前,正痴痴地冲他笑。 她的笑容,似能暖化世间万物…… 可终究却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彻底葬送。 该来的总是会来……布谷心道,能够死在她的惊鸿剑之下,也算得偿所愿,不留遗憾。 只是……布谷很好奇,这位手执惊鸿剑的男人又是谁,既非銘离本人,看他年岁,也不似她的后人,来的为何是他? “你是何人?”布谷问。 楚煜亮了亮手中长剑,淡漠地答道:“取你性命的人。” “他为什么不来?”布谷意指銘离。 楚煜神色镇定,只是眉间多了些许不耐烦,“有我……便够了!”说罢,再容不得布谷分辨半句,楚煜直逼布谷。 布谷虽甘愿死在惊鸿剑下,却不甘被这样一个他不知名号的人手刃,即便他已耗去半成功力,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招架的能力。 楚煜一招扑空,布谷已置身于厅外旷地,重伤的门人们各自匍匐着散开,月光旖旎,温柔地打在旷地中央的二人身上。 “你驾驭不了惊鸿剑!”布谷笃定地望着楚煜,道:“又何谈用它杀我?” 楚煜好似不信,兜帽之下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是吗?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我不会骗你!”布谷耐着性子似还要同楚煜好好解释一番,“你若弃剑,兴许还有望胜我,若执意握着惊鸿,怕只会被它反伤……” 惊鸿认主,若楚煜同当年的她毫无干系,只是銘离利用的一件杀人工具的话,那么他根本无法完全掌控惊鸿。 而惊鸿的反噬程度则与执剑人的实力相关,这么多年以来,銘离不是没有机会亲自杀上药圣门,之所以没有,那便是畏惧惊鸿的反噬,凭銘离与布谷相当的实力,怕是还没有能够伤到布谷反倒自己会死在惊鸿反噬之下。 可楚煜不一样…… 对銘离来说,楚煜不过是一件工具,他亲自挑选的工具。 楚煜死了,他自可以换一件工具。 微不足道。 楚煜思忖着布谷的话,同时又在回想銘离同他所言种种,銘离提醒过他诸多注意,譬如布谷的出招习惯,他该利用的破招方法之类,却偏偏没有告诉过他,惊鸿还能反噬。 銘离和布谷之间……楚煜只能择其一去相信。 一边是与他相处颇久被他视作恩人知己的人,一边是他要杀的人……楚煜自然而然地偏向了銘离而直接无视了布谷的话。 布谷摇了摇头,看楚煜的表情,便知自己没法说动他,趁此间隙,布谷仔细衡量着二人实力,若他拼力一搏,是否有可能撑到惊鸿反噬而他反败为胜呢? 若是早几日,布谷当不会有这样复杂的顾虑,可惜如今他负伤在身,当着毫无把握。 惊鸿剑气已出,布谷亦做好了应对准备。 王大富蹑手蹑脚地往另一根柱子后挪了过去,以便看清二人对战局势。 看楚煜的气势以及出手灵活程度,王大富赞道:“这家伙不错啊,也不晓得銘离从哪里捡来的,实力可不输给銘离本人……看来布谷老儿这回是死定咯!” “可是……”榴莲面露犹疑:“适才布先生不是说,他驾驭不了惊鸿吗?” “不不不!”王大富摆摆手:“惊鸿虽会反噬,但布谷老儿怕是撑不了那么久,定会在其剑气反噬之前一命呜呼……” “可是老爷,您真的甘愿就这样袖手旁观吗?”榴莲撇了撇嘴,她与药圣门的关系更为亲密些,眼睁睁看着布谷出事,她的心中自然不安。 王大富两道粗眉飞了飞:“****什么事?你老爷我商人一个,又不会武功,插得上手吗?” 话虽这么说,但榴莲知道,若王大富想插手,自有他的手段,可惜……他不想。 就在布谷与楚煜相互撕抖得难舍难分之际,惊鸿剑起,眼瞧着布谷再难避开那一剑穿心,突然,连悦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直扑扑朝着百草厅狂奔而来,惊鸿剑尚未刺到布谷,却突然像是得了什么召唤似的,再难受楚煜的控制,像是癫狂了一般,逆着方向,楚煜扭转不能,剑气所迫,不得不松手,瞠目结舌地瞧着那剑朝着连悦的方向飞了过去。 连悦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她才过来啊,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有只剑冲她飞过来了?到底谁干的?有没有一点专业素质,打架就打架,怎么也不瞅准了方向呢? 第182章 :聚散无常2 剑行如风,仿佛要在顷刻间刺穿连悦的喉咙。 王大富大呼不好,再也不能置身事外,榴莲知她心意,飞身上前,可她的速度再快,终比不过惊鸿剑的速度。 所有人都转眼惊诧地望着那柄突然失控冲连悦飞过去的剑,好似下一刻便会见到连悦血溅当场似的,王大富屏住了呼吸,大喊:“丫头——” 却见惊鸿剑于连悦面前骤然停了下来,一瞬间剑气都好似温和了不少,剑身于半空中打了个转转,突然“咣当”一声,掉在连悦的脚尖处,颤了两颤,最终归于平静。 就像是一头张狂的猛兽,面对驯养自己的主人一般,蜕去戾气,乖乖臣服。 王大富提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是啊,他怎就忘了,惊鸿认主啊,连悦是谁?是她的女儿……惊鸿岂会伤她? 没被惊鸿伤到的连悦伸手按了按扑扑乱跳的心口,刚才真是太惊险了,这把乱飞的剑要是再往前一点,她恐怕得被削成两半。 不过……这把剑为何飞到她眼前却停了下来了呢?好似不愿伤她一般,这也太奇怪了。 连悦蹲下身来,轻而易举的捡起地上的惊鸿,放在手里掂了掂,似乎十分趁手。 连悦好似全然没有意识到周遭气氛有多严峻似的,玩心大起,突然学着从前看扶辰耍剑时的样子,也“哐哐哐”摆了几个造型,“哈哈蛤,有没有被本女侠的气魄震慑到?” 榴莲单手撑着地,无奈地背过脸去,这是有多后知后觉,不知道旁人适才有多担心她吗? 布谷的眼神越过众人最终定在连悦的身上,看着惊鸿在她手上挥洒自如,不禁晃了神,她……难道说,这个女娃娃和当年的她有什么联系吗?否则惊鸿岂会这样“乖顺”地由她把玩? 布谷这一晃神却叫楚煜寻到了可乘之机,手中已无利器的楚煜,不得不催动内力,试图以銘离亲自传授他的摧心掌给布谷致命一击,掌风顷刻间凝聚,与他眉间那股神秘的气力交融,正要推向布谷,一直从旁好似心不在焉的连悦突然脱了缰似的奔过去,吼道:“不要伤我帅伯!” 从连悦所在的角度能够看到的只是楚煜的背影,且她此刻心念的是布谷的安危,于连悦而言,布谷终究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连悦扑上去,突兀地挡在了布谷身前,楚煜的掌风带起满地落叶,纷纷扬扬,连悦抬眼,看清了面前那张魂牵梦萦的脸,而他此刻……好似又在重复一件事情。 那便是再次将她推入鬼门关。 难道……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吗? 连悦闭上眼,她想她不恨,能够死在她最心爱的人手里,总是好的。 楚煜的掌力收不住,即便是布谷反应过来想要推开连悦也已来不及,而此时,连悦手中执着的惊鸿却像是感应到了连悦即将受到致命威胁一般,由它自身控起的剑气突然膨胀开来,笼住了这方寸之地,就在楚煜的掌风即将拍向连悦的刹那,受到了来自惊鸿的反噬,这反噬毕竟是由剑气生成,威力不足,虽不致命,却也叫楚煜顷刻重伤倒地。 一场本以为难逃的死劫就这样生生躲过,连悦陡然松手,惊鸿“啪嗒”被她甩在身后,布谷与王大富同时奔向连悦,想要确认她是否无恙,可连悦却第一时间冲向了楚煜。 楚煜的掌心被剑气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胸口亦像是被震碎了一般刺疼,鲜血从他的手心淌到地上,一滴滴蔓延开来,另一只完好的手撑着地面勉强站了起身,抬眸望着朝他奔过来的连悦,嘴角微抽,竟又是她…… 越过连悦,楚煜看到了她身后一脸从容的布谷,眉眼轻挑,似是带着不屑与不甘。 但他知道,今日终是功亏一篑,他再没有机会伤到布谷分毫。 负着伤,楚煜转过身去,连悦猛地从他身后环住他,低低哀求:“别走……别走……” 垂于身侧的手还在淌血,血渍浸染在他白色的衣袍上,宛若点点绽开的红梅,他的心口阵阵生疼,那种万蛊噬心的痛楚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一般,低吼一声,楚煜挣开连悦,飞身而去。 楚煜深知,他伤得太重,强行轻功也走不了多远,深知不能支撑他离开祁山,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留在这里,留在她的身边。 她的身上,似有一股神奇的引力,每每都能将他引至她的身边,可每每都要叫他尝尽痛楚,这样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见楚煜仓皇而去,连悦紧追而上,这一次,无论是天涯海角,她都要把这个人追回来,好好看看他,问问他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他的眼中,再不能看到她的影子,他到底怎么了? 光脚踩在石子铺就的山路上,脚底每行一步都会传来一阵钻心之痛,可比起失去楚煜的痛苦,这点皮肉疼痛又算的了什么呢? “大叔,大叔——”连悦边跑边喊,发丝散在脑后,飞扬在这寂冷的夜风中,她沿着地上一路蔓延的血渍追寻而去,楚煜手上淌下的血与她脚底渗出的鲜血交融在一处,再分不清楚。 圆月隐入云层,似在偷窥着夜幕下的这一对,连悦一路追至悬崖峭壁处,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四处一片荒寒,根本无处藏人。 “大叔,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快出来好不好?”连悦扯着嗓子呼喊,声音划破天际,在这幽谷中显得十分空灵。 脚下草丛深处,不知有什么动了动,好似嗅着血腥之气而来,连悦毫无察觉,借着月光,她仔细寻望着四周,夹着哭腔又唤了一声:“大叔,楚煜!我求你了……别再躲着我了……” 脚踝处顿觉一阵冰凉,一条毒蛇已悄然盘在了连悦的脚上,连悦惊地连连后退,撞上山石,身子后顷,仰身跌下了万丈深渊,徒留一声尖叫久久不散…… 第183章 :聚散无常3 一排寒鸦静静掠过山头,晨曦破晓,天地万物仿佛顷刻间又归于平静。 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劫让整个药圣门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与恐慌中去。 布寻常侧身躺在榻上“呜呜”哀叫,他的伤势虽不算太重,却也不得不叫他卧在榻上好好消停一段日子。 侍女端着药碗跪伏在他跟前,布寻常却是闹着脾气怎么也不肯乖乖喝药。 这时,榴莲从外头推门进来,外头阳光和暖,灵巧地探进来几缕,将整个房间都烘得暖暖的,榴莲拂了拂手,冲那侍女道:“让我来吧!” “是!”侍女将药碗交给榴莲,兀自退了下去,小心带上了门。 房中只余下榴莲与不寻常二人,布寻常见是榴莲,再不敢闹脾气,挣扎着就要坐起来,榴莲忙伸手扶他:“别动,就这样歪着吧,我喂你!” 布寻常心里一阵欣喜,面上没能藏得住,竟舔着唇笑了起来,榴莲刮了刮他的鼻子,“疼吗?” “唔……不疼!”布寻常摇头,“姐姐说的,男子汉受这点伤,算不得什么的!” 榴莲嗤笑,吹凉了药一勺一勺送进布寻常的嘴里,药汁终究是苦的,可对着榴莲,布寻常的嘴里就像是过了一层蜜糖似的,十分受用。 房外台阶上,扶辰独自一人抱腿坐着,身子斜斜地歪在一旁的石柱子边,低着头,好似在沉思着什么。 昨夜有人闯入药圣门,甚至重伤那么多药圣门弟子险些取了布谷性命,那样大的动静,他也并非毫无察觉,只是等到他要赶出去看热闹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人——妃鸯。 妃鸯将他强行扣在了房中,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 房中没有点灯,可扶辰却敏觉得嗅到了妃鸯身上的独特气味。 妃鸯将他制主按在门边,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扶辰张了张嘴,忽然反应过来:“难道说,今晚是你们……你们的行动?” 妃鸯轻哼,没有半点儿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对扶辰发号施令一般道:“留下来,这是尊主的意思!” “我?”扶辰反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为什么是我?” “你还有机会!”妃鸯点了点扶辰的肩膀,猝不及防地掰开扶辰的嘴巴,不知往他嘴里塞了什么,扶辰只觉得一股刺激的味道划过喉咙,恍然间便已化为乌有。 扶辰翻了翻白眼,妃鸯到底给他塞的什么?这是要他抠都抠不出来啊! “这药可助你短期内功力大增,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不是布谷死,就是他扶辰死! 没有拒绝的资格,扶辰明白,这药能够助他功力大增,或许可与布谷一搏,他死我活,若是不肯,那么这颗增强功力的神药便会成为送他上路的毒药,这是銘离一贯的手段,扶辰并不惊讶。 妃鸯撂下这番话,重重地按了按扶辰的手心,似还有什么未完之话不曾带到,可惜终究被她吞忍了回去,拉开门,瞬间没入黑夜。 扶辰抚了抚被妃鸯掐得生疼的手腕,倚在门边愣了半晌,再走出去的时候,一切好似已经尘埃落定,他看到布谷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众多药圣门众,生死不明。 低头,在离布谷不足十步之远的地方,惊鸿剑正兀自闪着寒光,静悄悄地插在地面,那把剑扶辰是认得的,那是銘离从不离身的佩剑,而今却落在了这里…… 扶辰恍惚明白了什么似的,原来今夜的行动,銘离早就预料到了会失败,不,又或许,他只是在赌,若成功了固然好,若是败了,还有他这样一个后手…… 銘离终究是銘离,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扶辰上前两步,伸手碰了碰地上的惊鸿剑,试图拔出它,才要使力,整个人却被剑柄处无端端生出的一股骤热给弹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到了王大富跟前的台阶下去。 惊鸿剑像是得到了某种特殊的传唤似的,“嗖”地一声便横空飞了出去,在空中自由地翻了个身,朝着连悦飞奔出去的方向而去。 众人不禁咋舌,从来只听惊鸿是把灵剑,当以为只是江湖讹传,一把剑而已,哪里就那么神了,说什么终其一生只认一个主人,非嫡血后人谁也无法操控它。 可是,经此一事后,由不得众人不信,惊鸿的确是把神奇的灵剑,还是一把有脾气的灵剑。 扶辰从地上爬起来,却见布谷慢悠悠步上台阶,冲王大富使了个眼色,王大富会意,看来,布谷今晚是有很多话要质问他了。 王大富随着布谷一同转过身去,二人步入百草厅,一直便再没有出来过。 扶辰收回思绪,銘离还真是给他留了个大难题啊,他只有一次机会……可这个机会,到底怎么找呢?扶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一瞬间烦躁恼恨涌上心头,气鼓鼓便奔着百草厅的方向去了,好似现在就要同布谷拼个你死我活似的。 祁山北角深谷一处隐秘的山洞之中,漆黑幽暗中闪着一丝星火。 火堆边上,楚煜盘腿坐着,右手伤口裸露在外,虽不再淌血,却依旧能够看到伤口中清晰的皮肉,触目惊心。 面前火架上,正烤着一只野鸟,已至醇熟。 楚煜身侧,一直安静平躺着的连悦突然咳嗽了两声,许是嗅到了烤肉的香味,猛地坐起了身,没留神一脚蹬在了楚煜身上,楚煜险些被她给蹬翻了过去,稳住重心,侧目看了连悦一眼,不禁皱起了眉头。 而连悦显然还没注意到楚煜的存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火架上的那只烤得香喷喷的小鸟,口水直流。 “哈哈哈,想不到睁开眼睛就有肉吃!”连悦乐呵呵地向前挪了挪,正要伸手去拿,这才意识到身后那道炙热的目光,伸出去的手突然有些羞涩地收了回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句话说:不问自取是为盗? 那就……说一声再取呗? 连悦回过头:“那……” 第184章 :聚散无常4 大叔!是大叔! 连悦原先对着烤肉垂涎的姿态此刻竟全都转移到了楚煜的身上,甚至比看到烤肉还要兴奋,即便腿脚挪动十分困难,却还是“坚强”地朝着楚煜爬了过来。 “大叔,大叔!”连悦扯住楚煜的衣角,整个人近乎粘到了楚煜的身上,咬牙拽着他的胳膊,这一回死也不要松开! 起初,楚煜还试图挣扎一下,想要甩开连悦。奈何连悦越挫越勇越抱越紧,最后竟整个人都埋进了楚煜的怀里。 心中,一股莫名的感触正在翻涌,脑海中反复映现出青鸾手执骨笛肆意吹奏的样子,又会时不时被连悦的样子取代,两种幻影交错牵缠,痛到麻木,最后只余涔涔冷汗外溢,目光定格在怀中之人的脸上,她…… 她和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她像是那段被窃走的记忆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看她的样子,似是十分依赖自己,可他却两次险些取了她的性命…… 楚煜不敢想象,他们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连悦贪婪地往楚煜怀里蹭了蹭,细语低喃:“这外头天高云阔,没有人可以再叫我们分开的……” 连悦半仰着脑袋,一脸期待,这是上天多大的恩顾,才又给了她这样的机会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连悦恍然瞥见了楚煜眼中的些许疏离,他双眸黯然,望不见半丝神采,像是一个无心之人,看不到任何情绪波澜。 连悦伸手,小心翼翼覆上楚煜的心口,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楚煜有力的心跳,只是……这心跳中,为何感受不到他半点的情意了呢?他到底怎么了? 原本因为疲态放弃抵抗任由连悦肆意缠住的楚煜,却在连悦覆上他心口之时,突然扼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推开了她,与她之间刻意隔开一段距离,好似每离她远一分,他心口痛楚便会减轻一分。 连悦一侧手臂磕在地上,顿时便青了一块,她坐起来,揉了揉,却不甘心就这样被楚煜推拒,又凑了上去,楚煜见势起身,坐到了火堆另一头,与连悦远远相对,中间是冒着星子的火花,火架上架着烤肉,无人去取,此时已隐隐能够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焦味儿。 火光掩映着楚煜那张严肃冰冷的面孔,连悦忽然安静了下来,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抬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人,她恍惚觉得,他根本就不是她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她看不透他。 腔内涌动的那股热情,渐渐化作冷静沉着,连悦捏了捏拳,嗓音略带沙哑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不记得我?” 楚煜没有回答,但他却很认真地在听连悦说话,亦在心中自问,他该记得她吗? “平陵一别,我以为你死了……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包括陈德,包括萧禾。 “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瞒过楚炀的眼睛的?”有那么一瞬间,连悦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楚惜朝有意放走他的吗? 但很快连悦便否定了这个猜想,楚惜朝,他其人根本就不像他外表所看到的那般纯善,从无意发现他装病,再到他亲自带人伏杀楚煜,连悦已在心底给他画上了一个巨大的“叉叉”。 楚惜朝,他的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连悦并不感兴趣,但她深信,这个人,她再也不想看到。 楚煜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静静地遐思,有人告诉过他,他的过去并不重要,从前的经历以及曾经的名字,都再与他毫无干系,他会拥有新的名字和身份,也有负上新的责任和使命。 銘离——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而是一个沉重的“代号”。 见他这般,连悦沉沉地叹了口气,那种相见不相识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楚煜,你看看我……你……到底怎么了?过去的种种,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良久,楚煜缓缓抬起头来,隔着泪眼,连悦依稀看到了他眉眼中的一缕惆怅,他说:“我没有过去。” 连悦嗤笑,反手指着自己:“那么我呢?我也是你的过去,你要连我一起不要了是吗?” 楚煜心口一阵隐隐抽痛,望见连悦眼中大颗大颗淌出的眼泪,莫名不是滋味儿。 残存的记忆中,她总是绽着一张甜美的笑脸,可是亲眼再见她的每一次,她总是泪眼蒙蒙。 他不喜欢看到连悦哭泣的样子,不,不是不喜欢,应该说是害怕。 她在哭,而他却无能为力,楚煜怕极了这种感觉,像是心脏被人剖开塞进冰冷的铁块一般,压抑沉痛。 “我知道了。”连悦抽噎着,却故作镇定,“对你来说,我根本就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重要,是不是?” 楚煜不答,连悦这牛角尖却越钻越深,只以为大叔是不喜欢她了,厌烦她了,又或者是在外边碰到别的更好的姑娘了,而要找个借口同她分手! 连悦越想越气愤,越想越伤心,这眼泪就同那初春的雨水一般,止也止不住,边哭还边偷眼瞧着楚煜,以为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些许不舍,却是什么都没瞧见,不禁哭得更厉害了。 楚煜被她哭的头疼,却又无可奈何,洞口外头的雨还在下,水珠顺着洞岩滴滴答答落下来,似有要同连悦比个高低的架势。 楚煜转过头来,眼下,离开也不可能,更何况,难道还能将她一个女孩子落在这里不管不顾吗? 可是留下来……连悦这个样子的哭法着实让他难以应付。 烦杂焦躁感一瞬间涌上心头,楚煜霍然起身,重又坐回了连悦身边,连悦余光瞥见楚煜的举动,哭声戛然而止,隐隐夹着一丝哽咽,抽抽搭搭地问:“你又坐过来干什么?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不是没有过去吗?你不是……你不是不搭理我吗?” 这脾性,活脱脱一个没成年的孩子,楚煜嘴角抽了抽,终是什么也没说,兀自伸手去抹连悦眼角的泪。 第185章 :聚散无常5 她的眼泪就如她的人一般,青涩而柔软。楚煜的手指摩挲过连悦的脸颊,脸颊冰冰凉凉,被眼泪浸染过后,显得十分脆嫩,他不敢用力,像是抚摸着一只刚出克的小鸡一般,生怕自己一用力,她便会伤到。 都是銘离手中的一颗棋子,楚煜心中不禁心中黯然,他们到底又有什么不同呢? 但终究,楚煜深知自己欠了銘离一条命,銘离要他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可眼前的她呢?她又做错了什么? 楚煜不禁犹疑,那些被掩埋的过去,到底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他真的该听銘离的,不去想不去问,彻底与过去断绝成为他銘离的影子吗? 思忖间,楚煜的手一直贴着连悦的脸颊,同样冰冷的手心与连悦的脸颊相触,竟生出了些许暖意。 连悦的哭腔渐止,余有哽咽,暗搓搓覆上楚煜的手背,见他没有反应,又大着胆子试图用她小小的手掌包裹住楚煜的大手,反复试了几下,终失败,只能勉强抓住他几根手指,紧紧扣在手心。 楚煜回过神来,强烈地想要抽离连悦的手心,奈何连悦死活不放,连吃奶的劲儿都给使上了,这个男人,无论如何,她都是不会放过的,这辈子能叫她连悦执着的人和事并不多,而楚煜,就是其中一个。 管他是呆了还是傻了又或者是忘了过去还是移情别恋,适才抹眼泪的功夫,连悦就已经想明白了,楚煜若是呆了傻了,她便会穷尽一切办法治好他,若是脑子坏了忘了过去种种,她会陪着他慢慢找回来,若是移情别恋看上别的姑娘了,她就去杀了那姑娘…… 这最后的想法或许偏激,但却能叫连悦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除去以上种种,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横在他们中间。 只要还活着,他们就没有理由不在一起! 一拉一扯间,连悦半推半就着又一次“送”入了楚煜的怀抱,连悦仰着脸,瞄着楚煜蹙成一条线的眉毛,调皮一笑,嗔道:“骗子!” 楚煜讶异,怀里的人像块粘糖一样,怎么甩也甩不开,有了适才的经验,楚煜这回倒长了心,她想如何便如何吧,只要她不哭,这个世界就是安静美好的。 只是……她好端端的反说自己是骗子,这就有些让他琢磨不透了。 “怎么?”楚煜难得开口,连悦逮着机会正色道:“你曾经说,我是你的心肝,你的宝贝,你会一辈子疼我,爱我,对我好……可是现在呢……你竟然装不认识我,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的呜呜呜……”话说得好好的,连悦装模作样又“呜咽”了两声,那话自然是她信口掰的,楚煜沉着稳重,哪里可能会说出这么酸牙肉麻的话来,说出口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酸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煜那眉头拧得更紧了,似在认真地听连悦说话,而后认真地回忆自己是否当真说过这样的话…… 那正经的样子连悦看得十分享受,索性继续忽悠,掰着手指头道:“你走的时候,只说三五日便回,却叫我望穿秋水一等就是三五年……啊不!”这编得有些离谱了,连悦意识到后立马改口:“嗯……一等……一等就是三五月,抛下我跟孩子,孤苦无依,无人照拂,可怜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连悦拍着自己平坦坦的胸脯,继续道:“你可知,孩子都会喊爹爹了,你都没有好好抱过他!”连悦边对着楚煜胡扯边就在感叹,人活一世可真不容易,既得有赚钱持家的本事,适当的时候还得激发出特别的潜能,比如她这种,搁二十一世纪,逮到哪个剧组需要,应该连剧本儿都不用看,直接上场一条过了吧! 听到这里,楚煜有些绷不住了,默念道:“孩子?我……跟你?” “是啊是啊!”连悦猛地点头,双手搭在楚煜的肩上,环住他整个脖子,细问道:“这些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若楚煜当真没了记忆也就罢了,若是装的,怕是连悦这样诓下去,再能装的人也是装不下去的。 连悦心中正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她要看看,楚煜到底是真忘了还是装的! 楚煜抬手扶着阵痛的脑袋,原是连悦的一句玩笑话,可他却想的十分认真,努力地在脑海中探寻他是否真的同怀里这半大的姑娘有过那么一段,甚至还多出了个孩子? 只是,不论他怎么想,总也没有半点儿印象。 连悦伸手捏了捏楚煜的脸,凑过去蹭了蹭,“好嘛好嘛,你不记得了也没有关系,我会带着你把那些忘记的东西统统都找回来……”至于孩子,反正早晚会有的嘛,这也不算诓他是不是?连悦这样自我安慰着。 触及道楚煜另一只受伤的手,看那皮开肉绽的样子,连悦心中一痛,立马松开楚煜的脖子,小心翼翼抓住他那只受伤的手,看似只是皮外伤,可楚煜心里明白,这是惊鸿剑气所伤,早已伤及内里,怕是没有一两个月,是调息不过来的。 连悦扯下自己裙摆上的布料,仔细为楚煜包扎着,她不说话,撩起楚煜袖口的时候,却在他手臂上又发现了其他伤口,新伤旧伤层层叠叠,亦如当初在平陵密牢中见他时一样。 但终究,他的苦难煎熬已经到头,连悦心想,这个世上当没有哪里会像平陵密牢那个“炼狱”一般可怕了吧? 然而,这只是她此刻的想法罢了。 她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地方叫雀影峰。 那是他楚煜新的牢笼,也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最大挑战。 楚煜没有反抗,任由连悦包缠好自己的手,连悦将那只手偎在怀中最柔软的地方,楚煜手无知觉,却也知道这样碰触到姑娘家身上不太好,意图收回,却使不上力气。 “别动!”连悦道:“就这样……你摸摸,我的心……里头满满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第186章 :聚散无常6 火花张扬着似在勾勒一支蓬勃的曼舞,火光映射中的两个人,一个热情似火,一个高冷如冰,四目相对,眼神迷离,一瞬……只那么一瞬,他们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的最初,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的开始。 可是……就是在这么至关重要的时刻,某人的肚皮突然不争气地发出了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紧跟着一阵接着一阵,连悦面目扭曲成一团,真想分分钟掐死自己,有这么破坏气氛的吗? 然而……就算要掐死自己,她总也要吃饱了做个饱死鬼! “真特么饿啊!”连悦哀嚎,手里却还不忘继续拽着楚煜,侧目瞄着火架上架着的那只已经烤成黑炭的小雏鸟,显然已经不能入口。 怎么办,瞧这山洞四处,也不像是还藏着什么能吃的东西,山洞外头落着雨,他们二人皆都有伤在身,出去觅食显然也有困难。 说到伤处,连悦这才注意到自己脚踝处的两颗黑豆大小的伤口,那是被蛇咬过的痕迹,原还不觉得疼,可亲眼瞧见这伤口,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反应,连悦突然“哇哇”叫了起来,一副快疼晕过去的样子。 说白了她就是想要楚煜从旁安慰安慰她两句,哪怕不说话替她揉一揉也行。 只是,此刻的楚煜十分难解这样的情调,淡淡道:“伤处我检查过了,那蛇没毒!” “哦!”连悦依依点头,“没毒就好,没毒就好……可我特么还是疼啊,你倒是给我揉一揉会怎么样啊?” 楚煜被连悦吼得愣了愣,而后也不知怎么的,竟真的伸手覆到她脚踝处轻轻地给她揉了起来。 连悦十分享受地眯了眯眼,看来,跟这个男人还是不能讲情调绕弯子,免得他听不懂不知道怎么办,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吼他一吼,瞧他现在,多听话? “嗯嗯……上边一点……”连悦趁着楚煜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脚踝处,趁势拽着他另一条胳膊将其勾过自己的脖子,好让自己以最佳姿势靠在楚煜的怀里,“啊对……就是这里,不错不错,再往旁边一点……对对对,舒服……” 像是指使一个按摩小弟一般,连悦“吆喝”得理所当然,“哎,要是此时再来点儿瓜果茶点什么的就好了!”美男在后,恣意享受,这样美好的生活,便是一辈子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洞又如何? 不……不成…… 连悦很快将自己从无限扩张地脑洞中拉了回来,不能这样,要是一辈子留在这破山旮旯里,男人是不缺了,可她的第二生命就没有了啊! 什么?问她的第二生命是啥? 美食啊!这天下遍尝不尽的美食,自然就是连悦的第二生命! 若美食与大叔可兼得,这样的生活,才算完美吧? 连悦靠在楚煜的肩头肆意畅想,脚踝处又有楚煜细心按揉,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而且还十分不雅地打起了呼噜,那湿热的气息一阵接着一阵扑在楚煜的颈窝处,酥酥麻麻似还有些痒。 第187章 :聚散无常7 楚煜莫名觉得,这感觉竟有些让他依恋,他这是怎么了? 趁着连悦熟睡,楚煜于此时印象中来说第一次仔细审视起怀里的人来,同时,覆在连悦脚踝处的力道亦丝毫没有放松。 她稚嫩青涩的双颊泛着两片绯红,于楚煜看来,这个丫头的年纪真的太小,小得他不敢想象他们之间是否真的如她所言,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 她熟睡的样子十分安逸自如,好似十分安心地将自己全权交托给他一般,楚煜怔诧之余,亦有些不解,他曾两次伤她,若不是她对自己有着超脱生命一般的信任,此时又怎会这般恣意? 若说他们过去毫无干系,怕是楚煜此时连自己都说服不得。 楚煜回想着连悦跌落陡崖的那一刻,自己竟不知怎的,想也不想便飞身下去接住了她,那一刻,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她有事! 可是…… 心头翻涌的那一丝涟漪转瞬即逝,甚至叫他来不及思虑,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悸动。 熟睡当中的连悦不知梦到了什么,原本乖柔的睡相渐渐便变了样子,口水顺着嘴角统统蹭到了楚煜肩头,湿湿腻腻的。 才见她喊饿,怕是此时正在梦中开怀偷食呢! 就这样楚煜盯着连悦的十分不雅观的睡姿看了许久,直到外头的暴雨渐渐收住,雨水滴滴答答,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山洞外的石头缝里,楚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连悦平放了下来,身下由他厚厚的披风垫着,不至于让她的身体直接接触地面而受凉。 只是,那一只受伤的手却一直都被连悦抱在怀里,楚煜试图抽了两次,都没能抽的出来,又不敢制造出太大的动静以免吵醒了她,无奈只能等着连悦自己松手。 左等右等,又过去小半个时辰,连悦好不容易翻了翻身,楚煜顺势抽回自己的手,整条手臂已经僵硬麻木,稍微动一动便会酸痛不已。 楚煜在连悦身旁坐了坐,见她一时半会儿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终于起身,大踏步走出了山洞。 雨后山中的气息有些醉人,抬头,天方正挂着一抹绚烂的彩虹,若隐若现,玄妙无比。 此处虽为祁山药圣门地界,但只怕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连悦与楚煜二人会在这陡崖深渊之下的死亡之谷活了下来。 就连楚煜都大为惊讶,最后护住他们二人性命的,竟会是惊鸿剑气。 回头望去,此时惊鸿剑就横放在连悦身侧,有她护着,连悦当会无忧。 这真是一把奇怪而又倔强的剑,在楚煜已经做好了要与连悦同时摔死在这万丈谷底的时候,是那把剑及时赶来以剑气拖住了他们,但惊鸿剑似乎始终对楚煜怀揣着一丝莫名的“敌意”,竟连碰都再不能碰它一下。 楚煜往外走了两步,心头想着,要在那丫头醒来之时为她寻些吃食,这谷底吃食难寻,也只能碰碰运气,或许可以找到野果。 楚煜前脚刚走,石缝中突然探出一条小小青蛇的脑袋,那小脑袋四下望了望,吐了吐长长的舌头,紧跟着,一道青影掠过,青鸾从对面陡壁直接越到这个山洞口,姿态优雅地转了个圈圈,青衣束身,婉约玲珑。 发上别着一支桃枝簪子,十分惹眼。小青蛇见了她,欣喜地窜出整个身子,摆动着直接缠上了青鸾的脚踝,顺着脚踝一直往上,直到安安稳稳地盘到了她的腰际。 青鸾于这山洞口站了站,看到里边熟睡的连悦,火光掩映下的那张脸,迷离得有些看不真切。 就是她吗?青鸾想,双拳微微收紧,一股莫名恨意涌上心头,轻哼一声,抬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连悦身侧,惊鸿剑好似感知到了即将靠近的危险似的,震颤着蠢蠢欲动,却在青鸾靠近的刹那归于平静。 连悦翻了个身,平躺了下来,嘴巴砸吧砸吧,似还沉溺在美梦当中,青鸾于她身前坐了下来,微微顷身,仔细看清了连悦那张脸,低喃道:“好妹妹,原来你长得是这个模样……” 盘在青鸾腰际的小青蛇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嗖”地一声,整个儿恶作剧似的滑到了连悦的脖颈处,来回肆意地游走,最后弓着身子,伸长了脖子盯着连悦,好似在盯着一道美味的食物一般。 “宝宝乖,看清楚了吗?这是你新的猎物!”青鸾从旁温柔地说道。 连悦只觉得脖子上一阵恶心的粘腻,一股凉意似能侵入骨髓,美梦终被打断,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伸手挠了挠脖子,一手抓到了小青蛇的身子,小青蛇灵敏地抽身,连悦还没反应过来,嘀咕道:“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凉?大叔……唔……大叔?” 她记得,她是在大叔怀里睡着的,难道那也是一场梦吗?想到这个,连悦吓坏了,猛地睁开眼,却正对上小青蛇那调皮的脑袋,连悦张大嘴巴,有那么片刻功夫像是失了声一般,紧跟着,一声惨叫穿过山洞回荡在这整个山谷…… 小青蛇摆了摆身子,似乎对连悦十分热情,甚至主动蹭到连悦脸上“跐溜”舔了舔,大概想的是,这么美味的猎物,一定得好好爱惜,方便享用。 这种生物可是连悦最怕的东西,连悦早被这条小青蛇吓破了胆,双手撑着地,连连往后挪动。 可那小青蛇就跟黏上了连悦一般,挂在她的身上,死活不肯离开。 连悦绝望地看看四周,没有大叔,只有一个穿着青衣梳着很多小辫子的小姑娘坐在火堆旁,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看着她和这条可怕的小青蛇相互“厮斗”,甚至还拍手叫好为那条青蛇喝彩。 天哪……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连悦闭上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那个什么……小……小姑娘……你……这是你的蛇吗?你……你能不能让它不要这么热情啊,会死人的!”连悦只觉得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她近乎是在哀求,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第188章 :聚散无常8 青鸾笑得愈加肆意,得了主人的默许,那小青蛇愈发张狂地戏弄着连悦。 起先,连悦还会张嘴嚎叫两声,可那小青蛇会钻了空子去舔她的舌头,迫得连悦紧闭了嘴巴,双唇咬得死死的,只余喉咙中发出“唔唔”的声响。 连悦拖着并不利索的双腿满山洞逃窜,那小青蛇便跟着连悦满山洞游走,这场面在青鸾看来,甚是有趣,索性盘了腿坐起,伸手拔了头上的桃枝簪子,桃枝簪子瞬间伸长,成了一把称手的骨笛,骨笛在青鸾手上翻了个身,只见她双唇轻吐,笛声从她的唇齿间扬扬传了出来。 连悦不通音律,自是听不懂青鸾这骨笛里吹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调调,只是这笛声好似刺激了小青蛇,叫它越发兴奋地逗弄着连悦。 “啊啊啊啊--”连悦崩溃地咆哮道:“够了啊,我也是有脾气的!也不是好欺负的!” 青鸾嗤笑,双眸微眯,瞬间换了个激昂的调子,连悦虽然听不懂,却也能够分辨,这调子中满满的都是戏虐与轻狂。 连悦张开双手尽可能地护住了自己的整张脸,心底却在思忖,这矮子到底谁啊,小小年纪就玩蛇,怎么会有这么“清新脱俗”的嗜好啊! 最重要的是,大叔呢?她的大叔又去哪里了? 与此同时,楚煜寻了果子正从外头赶回来,还未靠近这山洞,青鸾的笛声便已清晰地灌入了他的耳中。 笛声唤醒了深埋在他体内的蛊虫,四散的蛊虫瞬间齐聚到他的心口,肆意啃咬,每靠近山洞一步,那痛楚便加深一分。 “是她……是她来了……”楚煜眼前浮现出青鸾那手执骨笛青蛇盘腰的恶毒嘴脸,听那笛声传来的根源,分明便是那山洞,而此时山洞里只有连悦一人…… 当楚煜意识到连悦极有可能陷入险境后,快步朝着山洞方向奔了过去,到达山洞口时,强忍着的痛楚已达极限,整张脸扭曲而狰狞,完全失去了血色一般呈出一片惨白。 楚煜扶着岩壁,一步步踏了进去,险些因剧痛而不支倾倒在地,可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挺直了身子,甚至没有伸手去抚心口,好似这具身体包括由这身体传出的所有疼痛煎熬再与他无关。 青鸾毫无意外地回头冷瞥了楚煜一眼,笛声骤停,只见青鸾缓缓站起身,收起骨笛,重又别到发上,仰头冲着楚煜清甜一笑,道:“你可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心焦……”这语气这表情,活脱脱一个惹人怜爱的邻家小妹妹,哪里能够想到她会是一个玩蛊弄毒心如蛇蝎的女人? 眼瞧着青鸾就要攀上楚煜的身子,在她伸手勾住他脖子的同时,楚煜侧身后退两步躲了过去,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鸾抚了抚自己的额发,娇羞一笑,嗔道:“你总躲着我不肯见我,我便只好寻着你来了。” 连悦原本闭着眼睛,听到楚煜的声音,才敢睁开,隔着手指缝隙偷瞄着眼前的情况。 而一直纠缠着她的小青蛇见到楚煜,立马便松开了连悦,调转脑袋朝着楚煜跃跃欲试。 “大叔,大叔,这个矮子和她的蛇一起欺负我,呜呜呜……”连悦夹着哭腔,满是委屈。 可连悦看到的是,楚煜连眉头都不曾轻皱一下,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青鸾,青鸾手指勾了勾,小青蛇伸长了脖子轻轻一跃,便盘上了青鸾的手腕,似是带着些许刻意,青鸾冲楚煜飞了两记媚眼,旁若无人般扑进楚煜怀里,手指在他的心口温柔地画着圈圈,在连悦看来,她这举动要多暧昧便有多暧昧,可事实上,青鸾只是在牵引楚煜体内的蛊虫,以便更好的控制他。 “叔叔,宝宝也饿了,你说怎么办呢?”青鸾话中所指的自然是她的青蛇宝宝,可连悦不明所以,一听这话便炸了锅,连腿上的疼痛也忘了,跳起来冲到楚煜与青鸾二人跟前,左右扯开他们,挺直了胸脯横在楚煜跟前,张开双臂护住了楚煜,厉声斥道:“喂,你个矮子到底哪儿来的啊?这是我大叔,跟你有几毛关系啊?还宝宝呢,不嫌恶心的!” 青鸾不怒反笑,反讽连悦道:“我跟他的关系啊……你问他啊!” 连悦看了看青鸾,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对比了下身材,这矮子发育得还没自己好呢,大叔没这么瞎吧?怎么着就算移情别恋也不会看上这么个家伙吧?想着,连悦坚定地选择了站在楚煜这一边,相信楚煜,一定是这个矮子恬不知耻,自己投怀送抱纠缠大叔的! 连悦捏了捏拳,适才的惊惧与恐慌此刻已消失大半,为了维护自家男人的清白,跟她拼了! “喂,你少挑拨我跟我大叔的感情,我们俩感情可好着呢,孩子都有你这么高了,你知道吧你?”连悦伸手比了比青鸾的个头。 被连悦鄙视自己的个头,青鸾自是不甘,俯首不知冲她怀里的小青蛇说了什么,小青蛇“嗖”地一声便要朝连悦扑过来。 楚煜见势,忙挺身将连悦护在了怀里,一手紧紧抓住了小青蛇的身子,小青蛇在楚煜的手心挣扎着却怎么都脱不开身,楚煜手指轻捻过它的脖子,只需稍稍用力,这条小青蛇将再不能动弹。 青鸾看起来毫不担心,从旁怂恿道:“用力啊,掐下去!它死了,你就解脱了,多好啊!” 不过是仗着楚煜不得不依存这条小青蛇而活命,青鸾已经以此威胁过他多次,楚煜咬牙,终是下不去手。 青鸾吃定了楚煜一般,心道,怕死的人,终究只能永远被她控制在手心。 可她不知道,楚煜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 这就是他的宿命,宿命要他背负着太多太多的东西,迫得他只能一再求存,哪怕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楚煜手上的力气渐渐放松,小青蛇得意地摇摆着身子,突然张开嘴巴冲着楚煜狠咬了过去…… 第189章 :聚散无常9 连悦尖叫一声-- “大叔!” 见小青蛇张嘴咬她的大叔,连悦所有的恐惧都被担忧代替,情急之下,她突然也张大了嘴巴,朝着小青蛇的脖子咬了下去…… 也不知连悦突然之间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还是说她的牙齿本就太过锋利?竟生生咬破了小青蛇的皮肉,小青蛇伏在楚煜脖子上的脑袋动了动,尾巴狂乱地扫打到连悦的身上,连悦脚下不稳,摔了出去,小青蛇的身上破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蛇血正汩汩外溢,不安地离开楚煜的身体,扑回到它主人的身上,挣扎了两下便瘫软了再没有动弹…… 青鸾大惊,原本小青蛇失点血并没有大碍,青鸾也常常从它身上取血,可连悦却误打误撞咬到了小青蛇的要害,伤口又这么深,这下就连青鸾都慌了。 青鸾怒目圆睁,目光扫过连悦,最后瞪向楚煜,终是什么也没说,愤愤地带着她奄奄一息地宝贝蛇离去。 楚煜知道,青鸾那眼神中,满含的是嘲讽与威胁。 她不过是损失一条炼毒的工具,而他却要因此丢掉性命…… 然而,此时的楚煜已经顾不得这些,青鸾前脚刚走,他则反身去瞧瘫坐在地的连悦。 唇角沾满了蛇血,牙齿缝隙中似还沾着不明粘液,满口腥味,连悦只觉得恶心极了,狠狠吐出两口唾沫,还是吐不干净一口的污物。 楚煜蹲下身来,怜惜地揽她入怀,看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又觉可笑又觉心疼。 “为什么?”楚煜问,她明明那么怕蛇,可适才,为什么又会有那样激烈的举动,甚至直接动口去咬…… 连悦侧身又吐了两口唾沫,挣扎着伸手去摸楚煜的脖子,幸而他的脖子还好好的,那小青蛇终究没能伤到她的大叔,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是……为了我?”看连悦这副表情,楚煜试探着问,即便他心中一惊有了答案。 连悦侧身枕在楚煜的胳膊上,只觉浑身酥软无骨一般,虚弱地喘了口气,央道:“大叔呜呜……那条蛇满身是毒,我一定要死了呜呜……你快抱紧我,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怀里……” 楚煜被连悦的话给吓到了,他也知道青鸾那条蛇满身是毒,又见连悦唇齿发黑,当真以为她就要死了。 这样好好一个姑娘,竟要为了自己送了性命……楚煜越想心中难过越甚,遂随了连悦的心愿,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 连悦靠在楚煜的肩头,双手揽着他的脖子,想着自己就要不久于人世,越发伤感,细语低喃道:“大叔,躺在你的怀里真舒服,真想一辈子就这样赖着你的怀抱不松手。” “嗯。”楚煜应着,再不是面无表情,而是带着深深的伤情。 “你总是冷冰冰的,不肯对我笑,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不管有多难过有多不开心,只要能够看到你对我笑一笑,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大叔……你冲我笑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连悦的脑袋抵在楚煜的耳边,声音直灌入楚煜的心底,心亦莫名跟着揪痛了起来。他不停地点头应承:“好……好……” 连悦见着楚煜十分勉强地咧开双唇,那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不禁歪过了脑袋,深深地往他的颈窝里扎了扎,即便笑得如此生硬难看,她亦了然接受,她的大叔,从头至脚,她怎么看都顺眼。 “其实——我一直是骗你的,我们俩根本就没有孩子。”连悦说。 “我知道。” “可我为你流过的眼泪是真的。” “我知道。” “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楚煜抱着连悦的手微微收紧,好似十分害怕她会随时从自己的怀中抽离一般。 她说的这些,他其实都是知道的,即便他记不起,可是他还有心,他还有感知,他能够感受得到来自连悦炙热而浓烈的感情。 那感情,不是假的。 “我以为你死了。”连悦手指颤抖着摩挲过楚煜的脸庞,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温度,真好。 连悦欣慰地笑了起来:“可你还活着,真好!” 可是她就要死了…… 老天爷真会耍她,她恨透了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人终究不能与天相抗,是吗? “楚煜,你会不会记得我?”连悦的手指在楚煜的掌心浅浅地勾画出一个“心”字,“就像……我深深地记得你一样。” 楚煜沉默着,眼角竟有泪淌落,滴在连悦的手心。 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就够了。 一时间,脑海中反复涌动过诸多他们曾经的画面,从密牢中初遇,她向他讨来的一盘肉,到数次生死考验,到初次表明心意,再到如今……能为他而死,死在他的怀里,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唇上忽然一凉,顷刻间,连悦只觉得灵魂仿佛要从自己的身体抽离一般,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她害怕极了。 这么快吗?她这么快就要死了吗? 不……不行啊……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同大叔说,才要张嘴,却发现嘴巴竟被堵得严严实实,就连喘口气都很困难。 等等—— 连悦那绵长的反射弧总算抛了回来,她猛地反应过来,这……这是…… 大叔竟然在吻她! 天哪!连悦就差跳起来手舞足蹈放鞭炮狂欢了,细想想大叔什么时候这么主动过?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啊! 老天爷,阎王爷,各方爷爷,你们慢点儿慢点儿再慢点儿……连悦在心中反复祷告:怎么着也要让我尽情享受了这一刻的温存再死。 如此,便是死也瞑目了。 连悦呆了半晌,热情地回应着楚煜,一个吻,深长而缠绵,像是要冲破时光冲破生死一般。 两个滚热的灵魂紧紧交缠,便是这一刻已足够。 不知过了多久,连悦恋恋不舍地离开楚煜的唇,正狐疑着她不是快死了吗?怎么越来越感到精神了? 猛地睁开眼,连悦惊呼,这才发现,楚煜虽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可事实上,他已陷入昏厥…… 她不知道他吞忍了多少痛楚,甚至痛到昏厥,却吭也不吭一声。 第190章 :聚散无常10 “大叔,大叔?”连悦摇了摇楚煜的身子,竟是毫无反应,不禁慌了,忙扶着楚煜躺了下来。 伏身听了听楚煜的心跳,又撩开楚煜的袖子,伸手平覆着他的脉搏,脉象杂乱不稳,似有什么刻意干扰着连悦的判断,以至于不能清楚地探知楚煜的身体状况。 这可怎么办?连悦急的满头是汗,且不说她不能探清楚煜的情况,便是能够探知,这山旮旯里,一无药材二无食物,他们不是会被各种症状耗死,也会被饿死的。 “大叔……”连悦心疼地握了握楚煜的手,“大叔你到底怎么了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连悦心想,必须得赶快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行。 与此同时,在这山谷万丈之上的祁山之巅,扶辰提着剑在百草厅外站了许久,从正午站到日落,都没能真正下定最后的决心。 而此时,紧闭的百草厅的大门突然发出一声脆响,紧跟着厅门大开,王大富从里头大踏步出来,面色不善,神色匆匆,竟连门也忘了关。 从扶辰所站的地方望过去,正好能够瞧见布谷此时端坐着的模样,他正闭目凝神,可神色中却好似微微蕴着一层没来由的怒意。 扶辰掂了掂自己的实力,又遥想了一番布谷的实力,心道,药圣门与雀影多年不睦,却也没见尊主能够对布谷这个老妖怪有什么办法,如今竟要他独自刺杀布谷,这风险系数便是有妃鸯给的丹药,怕也不能完全叫他心安。 左右都是一死,要么死在布谷手里,要么死在銘离手里…… 天,他怎么这么倒霉?就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了吗? 突然,扶辰敏锐的觉察到了来自布谷的一道凌厉的目光,慌忙转过了身,装作路过,却不知,身后百草厅中的布谷依旧端坐,只是唇边扬起了一丝漠然的笑意,那是一种对一切了然于胸的不屑笑意。 “砰——”扶辰听到身后传来百草厅厅门再一次紧闭上的声音。 当晚,新的指令便传遍了药圣门,门主闭关,出关之期不定,门中事务暂由小公子布寻常打理,各位堂主从旁协助。 扶辰正自郁闷,布寻常那个小屁孩儿他懂什么?布谷竟然放心由他打理药圣门?可是……布谷闭关,这也意味着扶辰措施了刺杀他的最佳时机,谁知道他出关之日,功力会不会完全恢复?若是完全恢复,他扶辰只能夹紧尾巴硬着头皮回去找銘离领死了! 一时间,扶辰忽然很想念旋日,师兄那样聪慧,若他在身边,定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既不悖逆了尊主的意思,又不至于死在布谷手中。 可惜,扶辰也不知道怎么会是,暗中给旋日去过多封信笺,却始终杳无音信。 转眼,却见王大富与榴莲收拾了行囊,眼瞧着是要下山。 布寻常拽着榴莲的胳膊,依依不舍:“姐姐,你真的不多住一段日子吗,你还说这回要好好陪我的……” “小常,你听话……”榴莲细声细语地安慰着布寻常,倒不是她不想多留,而是自家主子不知同布谷闹了什么不愉快,非要赶着下山,好似多留一刻都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扶辰每每见到榴莲这副“温柔”样子,总要忍不住长叹一声,这个恶婆娘温柔起来还真够有女人味儿的,难怪布寻常那小屁孩子老缠着她不放。 等等—— 他们要下山怎么也没人通知他一声?扶辰气愤地冲了上去,一把将榴莲从布寻常手里拽了过来,斥问道:“喂,恶婆娘,你们要下山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面对扶辰,榴莲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再没有什么温柔和气可言,嗤笑道:“我们要下山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你也太不义气了吧?既然你我一同来的祁山,怎就不能一同回去了?”扶辰撑着腰,觉得自己驳得十分有理,然而榴莲却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好笑道:“咱们怎么就同路了?我家老爷是被药童们接上山的,而我是乘着阿离上山的,至于你嘛……” 一旁安静呆着的阿离听到榴莲提到它的名字,欢快地抖了抖翅膀。 扶辰一脸黑线,提到上山的事儿他就一肚子火,若不是命好碰到布多采药,从半山腰把他给背了上来,恐怕他扶辰此时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想起布多,扶辰抬眼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小花园里,布多那小子正挽着荔枝的手,一脸深情地说着悄悄话呢。 自上了山,荔枝便一直由布多照顾着,想来,这短短几日,竟叫他们处出感情来了。 再看面前的榴莲,双手抱胸,一脸凶悍,不留情面道:“你既自命不凡,那就自己想办法下山了,我信你有本事上来,自然也有本事下去的!” “你……”扶辰还未还口,布寻常却突然不乐意了,拉着榴莲撒起娇来:“姐姐,你不是答应把这护卫送我了嘛?” “呃——”原以为只是布寻常一时兴起的玩笑话,谁成想他竟还记者。 这事儿自然是与王大富没有干系,扶辰的死活他也不会真的关心,只看榴莲是个什么想法罢了。 榴莲看了看布寻常又侧目瞥了一眼扶辰,扶辰指着自己,正要跳脚,却听榴莲安抚道:“留在药圣门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你看,你如今这个模样,老爷也不方便再带着你了,既然小常喜欢你,你便留下吧……既是护卫,做谁的护卫又有什么区别呢?”瞧着那光秃秃的脑袋,榴莲便忍不住捧腹。 看似平常的一番话,榴莲说得极慢,分明话里藏话,意在警告扶辰,若是不从,便把他雀影护法的身份给抖落出来,到时候他一个人对抗整个药圣门,也是不可能轻易离得开的。 扶辰咬牙,恶婆娘就是恶婆娘,要不怎么就说最毒妇人心了呢? 看那布寻常趾高气昂的模样,想他扶辰身为雀影护法,身份哪里就比不上这小屁孩儿了? 第191章 :惊鸿一怒1 原还啼啼哭哭揪着榴莲不依不饶的布寻常,注意力顷刻间便转移到了扶辰身上,倒拖着扶辰便往里走,冲榴莲挥一挥手道:“姐姐,我会想你的!” “喂,臭小子你松开,我警告你,你再不松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扶辰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消散在这茫茫山巅。 榴莲无所谓地摊摊手,重回道王大富身旁,想到扶辰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一切,如今他受再多的折磨,都是理所应当的! 如今,门主闭关,众门人皆都听从布寻常的吩咐,就连送王大富等人下山这样的事,布寻常都是一再提点,自然,这为的不是王大富,而是为了讨好榴莲。 负责驮榴莲下山的自然是布寻常最宝贝的阿离,而王大富与荔枝则由其他门人相送。 “走吧!”王大富催促道,这祁山之巅,他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是,这就走。”榴莲尽可能顺着王大富的心意,她太过了解王大富,六年前他也是这般负气离开的,口口声声说是这辈子死都不再上祁山,就连生气的表情样子都同现在如出一辙。 王大富哼哼着:“死也不来了!鬼地方!” “是是是,咱们死了也来不了了啊,不来了不来了……”榴莲扶着王大富坐上布寻常特意准备的藤椅,再有四名精壮的药圣门门人一同抬着乘大雕下山。 那藤椅甚是舒服,可比躺在棺材里体面多了,王大富不由得赞道:“还是寻常那孩子懂事!” “是呢,对待老爷,谁敢不上心的!”安顿好王大富,再看荔枝,布多好似还有说不完的话要同荔枝一次说个够似的。 自荔枝出事再不能开口后,本以为她会一直郁郁寡欢下去,没想到,她还能够笑得这么灿烂自如。 布多生性内向,不似布寻常活泼,更与他孪生的弟弟布少性格大相径庭,素日,鲜少能够看到布多夸夸其谈,就连多说一句话都要脸红的人,今日却同荔枝说了这么大半天的话。 离得太远,榴莲听不清布多说的什么,可榴莲恍惚能够感觉得到,布多眼里对荔枝那满满的情意和不舍。 要不…… 榴莲看向王大富,试探着问道:“老爷,要不您看就把荔枝留在这里了呗,她的身子还没好全,带在身边也不方便不是?” “嗯?”王大富本还没有发现布多和荔枝之间的猫腻,经榴莲这么一说,他亦回头看去,果见布多大胆地将荔枝拥在了怀里,十分不舍地抱了又抱。 王大富顿时气恼,一掌拍在藤椅扶手上,骂道:“布谷那个老流氓养出来的小流氓!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榴莲你去,把荔枝那丫头给我拉回来,我养的丫头,他药圣门的人想也别想!没门儿!窗户也没有!” “是是是!”榴莲连连应承,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王大富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无奈只得顺从他去把荔枝从布多怀里抢了过来。 从荔枝那氲满雾气的双眸中,不难看出,她对布多也是有些好感的,只是好好一对有情人,就要这样被生生拆离了。 布多站在原地,痴痴地瞧着荔枝被榴莲从自己的手中拽走,眼睁睁看着他们下山,最后的最后,消失得干干净净,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早有马车候在祁山脚下,自然,这也是布寻常安排的。 直到离开祁山数里地,荔枝似还没缓过神来,王大富独自昂着脑袋一脸愤愤地靠着车壁打盹,另一侧,榴莲揽了揽荔枝的肩膀,安慰道:“傻妹妹,别难过,又不是再见不着了!” “哼,就是见不着了,别给我再惦记了,我这辈子再见布谷那老不死的,我‘王’字就倒过来写!”原以为陷在睡梦中的王大富突然插了句嘴,直把荔枝就给吓哭了,可王大富说完这番话又开始“呼呼”打着呼噜,也不知他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好了好了!”荔枝这一哭,榴莲又得寻着法子去哄,思虑片刻,突然附在荔枝耳畔小声道:“为这事儿哭傻不傻啊,老爷赌过的誓发过的咒,何时当过真的?你想想,他‘王’字倒过来写,不还是个‘王’吗?放心,你若同那布大公子有缘分,老天爷定然不会要你们分开太久的!” 榴莲姐姐的话听起来还真有几分道理,荔枝听罢,依依点头,靠在榴莲的肩头,哽咽了两下便就止住了哭。 经此一事后,她的心沉敛了不少,再不似从前那般浮躁轻狂,只是……有些痛,总要慢慢适应,可日子,却始终要继续啊! 马车行至距离祁山最近的城镇桐林,王大富却突然借口说身子不爽,不宜赶路,要在桐林镇小憩几日。 榴莲扶额,这分明就是借口,桐林镇距祁山不足半日路程,若说当真身子不爽,为何偏要下山呢? 显然,王大富是想赖在桐林镇做些别的安排,榴莲即便看破却不说破,一切主张表现都留给了王大富。 心想也是,连悦自那日追着刺杀布谷的白衣男人出去后,便一直都没再出现过,过去这么久了,生死不明,王大富那么在意那女孩儿,又岂会甘心就这样轻易离开呢? 桐林镇地方虽大,可人居稀少,全镇客栈只有一家,便是以镇名命名的“桐林客栈”,这客栈只由接待往来商旅谋些钱利支撑,是不是黑店不敢说,能不能人财两全地安然离开,全凭各自本事罢了。 站在桐林客栈破败的门匾下,王大富暗自慨叹,想他七国首富,名下高级客店酒楼无数,如今却要委身下榻这样一个破落的小客栈,实在是掉身价啊! “老爷?”榴莲一眼就猜到了王大富心里在想些什么,故意激道:“若是不住,咱们就只能继续赶路,兴许深夜还能赶到下个城镇……” 王大富鼓着腮帮子抽搐良久,终于狠下决心,大踏步朝着桐林客栈大堂走去-- 第192章 :惊鸿一怒2 客栈掌柜兼大堂伙计听到动静,眼皮微微抬了抬,蔫了吧唧的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循例问了声:“吃饭还是住店?” 瞧这大堂四处杂乱不堪,桌椅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也不知多久不曾有人清扫过了,至于饭食,怕也指望不上能够给他们准备什么可以入口的东西来。 幸而,下山时,布寻常给他们备足了银钱食物,榴莲思虑良久,道:“饭食就免了,给我们两间上房!” 那掌柜的贼眉贼眼地盯着榴莲瞧了半晌,这些世故榴莲还算通晓,从包裹中掏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掌柜的得了银子,生怕有假,歪着脑袋搁牙齿上咬了半天,这才拖着慵懒的身子带榴莲他们上楼。 “跟我来!” 荔枝扶着王大富,榴莲走在他们身后,而王大富全程未发一言,想是对这“恶劣环境”隐忍至了极限。 而这家客栈所谓的上房,也不过是比寻常房间多了两把桌椅,稍稍干净整洁些罢了,可在王大富看来,依旧不如他的粗使丫鬟住的屋子。 不知是什么,竟支撑着王大富甘愿受这样大的罪。 榴莲取出自带的吃食,皆是布寻常命人精心烹制的点心,还算勉强入得了王大富的眼。 主仆三人同坐一桌,王大富捏着点心瞧了又瞧,每一只点心上竟都刻着一个“布”字,看到这个字,王大富没来由的就觉得怄火,奈何肚皮叫唤,怠慢了什么都不能怠慢了他的胃啊,只得闭上眼睛,不情不愿地将点心送进嘴里,狠狠地咀嚼,就跟嚼的不是点心而是布谷本人一样。 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榴莲越发看不透了。 由于开着门,榴莲王大富他们可以清楚地听到楼下大堂传来的动静。 此时好似又来了新客,一主一仆二人,侍女招呼着她的主子道:“夫人,我们今晚便宿在这里吗?” 听那声音没来由地便觉得耳熟,王大富和榴莲还未想得起来,却是荔枝的反应激烈了起来。 是了,那个声音,那对恶毒的主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她们?”榴莲按住近乎抓狂的荔枝,荔枝拼命地点头,榴莲心头大怔,“怎么会……她们怎么也来了这里?” 王大富吃着点心,一脸骄横,接口道:“果然如我所料,这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难道……”榴莲心中猛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此前那对主仆,毁了王大富在濠州的宅子,害的荔枝再不能开口,更险些要了王大富的性命,那不过是一个小小警告罢了,而真正的报复才刚刚开始而已…… “哼,都是銘离那个老没正经的惹出来的风流债!”王大富撇嘴,“都以为那个女人早就死了,没想到却还活着,这往后啊,可有的闹腾了!” “可这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榴莲撑着下巴,疑惑道:“难道当年老爷也负过她?” “不不不……”王大富连连摆手,嗤笑道:“当年啊,她哪里会瞧得上我?那个女人心肠虽然歹毒了些,可对銘离却是痴心的很,为了跟着銘离,甚至舍去了成为玄族圣女的机会!” 玄族?就是那个传言中可通天地阴阳的神秘氏族吗?榴莲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这世间根本就不曾有过玄族的存在,这也是第一次,从王大富口中听得这些沾满了岁月尘埃的过往。 王大富叹了口气:“往事已矣,玄族已从这世间销声匿迹多年,再提也无意义,只是,太过便宜了銘离,两任玄族圣女皆都毁在了他的手里!” “两任?”榴莲追问,可王大富却突然蹙紧了眉头,放下糕点,就连食欲也跟着消退了,嘴里默默呢喃着“阿香”这个名字,除此……再没了言语。 每每王大富口中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心绪总要跟着抑郁一阵子,当年到底发生了怎样一场残忍的腥风血雨,无人可知,王大富好似也不愿多提,只是如今,当年该死而没死的人回来了,有些事,也就不得不重提了。 隔着门缝,榴莲看到掌柜的领着那对主仆上楼,侍女毫不避忌地露着肚脐,满身挂着铃铛,十分扎眼,而她身侧的女人包裹在一身宽大的黑衣中,黑纱覆面,宛若幽灵。 在行至王大富房外的时候,那黑衣女人竟好似有意识地顿了顿,惊得榴莲立马闭紧了房门,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榴莲深知自己实力不如她们,眼下这个状况,绝对不适合再与她们硬拼一番。 “夫人,您刚才在看什么?”外头,侍女小心翼翼地伴在那黑衣女人左右,见她适才驻足,不禁好奇。 黑衣女人嗔笑:“一个死人罢了。”在她眼里,王大富就是如同死人一般毫无作用。 “哦。”侍女抿了抿唇,又道:“小姐来信说有要事求见夫人。” “她?”黑衣女人神情漠然道:“交代她的事情都办成了?” “怕是没有……”侍女低下头,似是极为害怕黑衣女人这样凌厉的眼神。 黑衣女人冷笑:“既然事情未成,我又何必见她!”转念想了想,复又改口道:“罢了,让她今夜过来!” “是——” 入夜,为了以防万一,榴莲与荔枝都留在了王大富房里,三人迟迟没能入睡,可耳边却依稀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笛声,那笛声渐渐近了,像是要刺穿人的耳膜一般。 王大富皱起眉头捂上耳朵,榴莲尚还能克制住,倒是荔枝,即便是捂上耳朵,亦难掩痛楚。 “大半夜的……到底是谁在作怪啊!”王大富不满道:“就知道碰上那个女人,一准就没好事!” 榴莲挣扎着挪到窗口,试图开窗看个究竟,眼前“唰”地掠过一道青影,她深知有人经过,可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经过的到底是什么人,仅仅只是从适才风中夹带而过的一阵香味依稀可辨,那是个女人,一个身着青衣的女人…… 第193章 :惊鸿一怒3 榴莲锁好门窗,回头将自己所见告知给了王大富。 王大富细思一番,却也没能想出什么头绪来。 “康翎这个女人啊,当年……哎……”王大富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长叹,当年心软放她一条生路,终是埋下了不可挽回的祸端。 康翎的房间与王大富等人的房间隔得很远,夜深人寂,走廊尽头开门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而空灵。 房中没有点灯,房外月光打在窗台上,而房中依旧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掩在黑暗中女人的神情。 侍女听到笛声便知来者正是青鸾,早早候在门边,此刻正迎了她进来,恭敬地唤道:“大小姐!” 青鸾“嗯”了一声,越过侍女,径自奔向康翎,跪伏在她跟前,哽咽道:“母亲……母亲……” 康翎长臂轻扫,房中瞬间亮起两盏明灯,将这屋子照得亮堂无比,也将她们彼此映照得清晰分明。 青鸾红着眼睛,似有事哀求,可康翎最见不得的便是她这副怯懦无助的样子,立时面露不悦,斥道:“我还没死,你这副鬼样子做给谁看?” 青鸾咬牙,原本,她也不想来见康翎,可她已经走投无路,她的青蛇宝宝就要死了,而她无能为力,她能够想到的只有康翎,只有康翎能救宝宝。 “母亲……求您……”青鸾手中的圆形铜盒中,小青蛇盘着身子蜷在里头,虚弱得只剩一口气,见了康翎,微微伸了伸脖子,似有乞求,但更多的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毕竟,康翎是它的第一任主人。 “救它,救救它!”青鸾近乎低声下气到了极致,小青蛇于她的意义,根本不只是一条炼毒工具那样简单,更重要的是彼此不离不弃的陪伴,这是这世上谁也给不了她的温暖。 “你就为了它来求我?”康翎恨极,她想不到她一手精心调教出来的女儿竟会如此,“只有最无用的人才会恳求他人,阿鸾,我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青鸾喉头一阵发疼,哽咽道:“可您是我的母亲……” “那又如何!”康翎脸色骤变,突然伸手提起小青蛇,手指捏至它的伤处,冷冷道:“一条蛇竟也值得你这样,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话罢,康翎猛地使力,却见那小青蛇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便没了气息。 青鸾心底一沉,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眼泪盘在眼眶,却不敢肆意哭出来,很好,她的母亲,又一次给她上了一堂生动的课,教给她的是残忍和无情。 徒手将小青蛇的尸体收回铜盒当中,青鸾倔强地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她想,自己真是天真得有些可笑,怎么会想到来求她呢?她怎么可能体会到自己独自承受的孤独与苦楚,她心中满满装着的不过是她的仇恨罢了。 而自己在她眼里又算什么呢?女儿吗?青鸾不禁自嘲,自己大概是她康翎一生当中最大的耻辱或者说最为不堪的回忆吧?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更无从改变自己的宿命。 她活着最大的价值,便是被自己的母亲利用,以对付自己的父亲。 青鸾行至门边,站了站,康翎出声问道:“我要你办的事呢?” 青鸾哼笑了两声,未作任何答复便轻盈地消失在了这茫茫夜色当中。 侍女小心翼翼地回到康翎身侧,“夫人,大小姐她……” “不用管她,你以为她能脱离我的手掌心吗?”康翎冷笑一声,掐灭了那两盏明灯,房中再次陷入黑暗。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最怕面对的便是黑夜里的烛火,那会照亮她整个不堪回首的前半生…… 祁山死亡之谷的山洞里,楚煜在昏睡了两日后总算醒了过来,第一眼便看到了伏在自己胸口瞌睡的连悦。 连悦睡得很浅,楚煜的手指不过是动了动她的头发,她立马便就惊醒了,揉着胀痛的眼睛,见楚煜正一脸恬适地冲她笑,连悦整个人都荡漾了。 “大叔,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连悦兴奋地往楚煜怀里埋了埋,“你吓死我了,你到底怎么了啊?” 楚煜摇摇头,要他怎么说呢?他能说吗?能告诉连悦,他与那条小青蛇的性命是相互依存的吗?它死了他也活不成……若是告诉了连悦,只怕连悦得懊悔得恨不得砍了自己吧? 左右思量,楚煜觉得,这桩事,始终都不能告诉连悦。 由于没有蛇血的补给,楚煜即便醒了过来,身体机能却也十分的差,就连握一握拳都快使不上力气。 只是不知何时,他的生命会消耗殆尽,彻底结束罢了。 “大叔。”连悦扁着嘴,“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没有。”楚煜伸手刮了刮连悦的鼻子,“不要胡思乱想。” 连悦觉得委屈,“我也不想胡思乱想,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就像个傻瓜一样,只能紧紧拽着你,却一点都不了解你,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如何逃出鬼门关,这半年里到底又经历了什么,为何会突然跑来祁山和帅伯血拼,那个玩蛇的矮子又是谁?为什么我摸不清你的脉搏?还有……濠州密道你给我的那一掌……为什么……” 连悦一连串甩出很多个问题,这些都是埋在她心底就快要发烂发臭的问题,她统统都想知道,都想仔细问个明白,只是,楚煜好似并不打算完完全全地向她解释清楚。 连悦不甘心地再次抱起楚煜的手腕,探向他的脉搏,脉息依旧紊乱,乱得有些不似正常人,到底是她学艺不精,还是另有隐情? 她巴望着楚煜,就盼着楚煜能够给她一个答案。 只是有些东西,对楚煜而言太过沉痛,楚煜觉得,那些过往由他一人承受就够了,又何必连累另一个人与他一起分担呢? 但在连悦眼里,这并非“连累”,而是“信任”与“分享”,是将彼此完全交托给对方的那种深刻情谊。 第194章 :惊鸿一怒4 然而,无论连悦如何周旋诱哄,楚煜的嘴巴总是闭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不肯告诉她。 无奈连悦只得作罢,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此放弃了探知那些未知的决心,不过是想暂时缓一缓,待到楚煜身子康复了,她有的是办法撬开他的嘴。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四目相对间,楚煜瞧着连悦面色泛红,除却些许憔悴,倒也看不出别的不足,不禁好奇:“你……没事?”那青蛇毒血竟没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吗? “我?”连悦指了指自己,忽地拍着结实的胸脯道:“我没事啊,嘿嘿,神奇吧,我也以为我要死了,可是被你亲了一下竟然就没事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啊?” 不是天意,简直就是鬼扯! 楚煜拉过连悦,将她再一次带到自己怀里,上下细瞧着,竟真没发现任何不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唔……”连悦被楚煜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双颊红得更透,扭捏地埋下头去,问:“你……干吗老盯着我看啊!” “看你是否还同从前一样。”楚煜脱口而出,连悦双眸一番,惊道:“啊?” “嗯……黑了点儿。” “啊?”连悦整个人瞬间呈出呆滞状。 “身板儿还是那么平。” “啊?”一连惊叫三声后,连悦总算反应了过来,勾着楚煜的脖子晃了晃,“好啊大叔,你根本就没有忘记过去对不对?还是……你突然想起什么了?” 楚煜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不是我想起的,是她跑到我梦里去的。” “她?”连悦愣了愣,忽地一阵欣喜,嘟着嘴道:“她是谁?是我吗?是吗是吗?大叔你梦到我了吗?” 连悦的情绪波动竟总是这样强烈,容易伤心又是这样容易满足,可她所有的难过伤心又或是欣喜满足,都只因楚煜一人啊! 连悦兴奋地捧着楚煜的脸颊“吧唧”了一口,问:“快说快说,你梦到我什么了?” 楚煜轻拍了拍连悦的肩膀,正色道:“梦里的你啊,可比现在白净多了。” “是吗?连悦胡乱抹了把脸,我现在很黑吗?唔……大叔你别担心,我以后好好保养,还能白回去的。” 楚煜暗暗窃笑,“身材嘛……”话还未说完,却好似触及到了连悦的痛点,连悦立马扭头假装生气:“大叔,你怎么也这么庸俗,我还会发育的!” 楚煜抱着连悦的手紧了紧,安慰道:“就算不发育了,也没有关系的,我吃得下去……” “嗯……嗯?”连悦脑袋一懵,等等,不对呀,这画风有点奇怪啊,这还是她那奉为神祗的高冷大叔吗? 果然,不论什么样的男人,不论平时多么正经多么不苟言笑,私下终有他耍流氓的一面。 连悦捂着脸埋在楚煜肩头,半晌,又问:“你就没有梦到别的东西吗?比如过去的……嗯……” “过去的……什么?” 连悦一阵沮丧,看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不过能够想起她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那些破碎的记忆对楚煜来说太过沉重,与其背负在身,还不如忘了干净。 “算了,想不起来也好!”连悦豁然一笑,“咱们有的是时间创造更多更美好的回忆!” 楚煜顺着连悦的心意点头,只是……他真的还有时间吗? 翌日晴好,雀影峰一片清寂,阳光布满的映雪阁廊下,麝香、妙音、云裳三位小主并肩坐着,空对着一片紫薇花花海,好一阵长吁短叹。 想如今,整个雀影峰,最闲的莫过于她们三人了。 只叹世事无常,想她们姐妹七人,一同长大的情分,如今怕再难回到昔年的纯真了。 雪莺死了,红鸶功力尽散,同碎星护法一起被派去了东胤,作为尊主嫡传弟子的妃鸯,素日又不同她们亲近,而最令她们吃惊的却是青鸾。 众人都以为,背叛雀影背叛尊主的那个人会是红鸶,却万万没想到,竟是青鸾。 据妃鸯说,青鸾自十年前踏上雀影峰起,便就心怀异心,不知到底是她心思太过精妙,还是因为这群姐妹太过信任她。 但就连妃鸯都不解的是,銘离分明知道谁是叛徒,却又勒令她不闻不问,故意放走青鸾,銘离又在做着怎样的打算,妃鸯着实还未看透。 可她何时又真的看透过他呢? 午时,妃鸯站在冰室外头,几番想要进去,却都没有勇气,她不知自己当如何承受那样的无力感,銘离的身子每况愈下,五脏肺腑都在迅速衰竭,而如今熬过的每一日,都是透支,或者说是向老天爷讨借而来。 妃鸯沉沉地哀叹一声,她不想他死,可她无能为力…… 抽搐良久,妃鸯还是大胆走了进去,冰室寒气逼人,妃鸯不敢靠近冰榻,只遥遥跪着,禀道:“他被惊鸿剑气所伤,至今下落不明。” “意料之中。”銘离侧身躺着,淡淡启唇,就连声音,听在妃鸯耳中都显得十分老迈。 “他若死了……岂不……辜负了尊主授他的一身功力?”妃鸯忧心道。 “呵。”銘离轻哼:“他不会死的。” “尊主缘何这般相信他?”妃鸯不解。 “因为仇恨与宿命。” 妃鸯听得一知半解,转而又道:“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小主人。” “咳……咳……”銘离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两声,突兀地笑了起来,“终究是我同阿香的女儿,竟与我如此默契,咳咳……我心甚慰!” 原本,銘离还在想,他日楚煜羽翼丰满,当如何再控制他,如今,连悦和他扯上了这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倒省却了他不少麻烦。 “可是……尊主您真的放心小主人……万一……” “你多虑了!”銘离笃定道:“儿女情长,是害人的毒药,除非以命相搏,否则终不会有好的收场!”就如当年的他同阿香。 妃鸯呆呆地望着銘离的背影许久,心知他又在想念心底那个爱而不得的人了,终究,这就是命…… 第195章 :惊鸿一怒5 青鸾自在桐林客栈与康翎一别后,便就不知去向,雀影峰她自是回不得了,而她能去的地方亦不多…… 康翎终是害怕青鸾会冲动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坏了她的全盘大计,遂派了其侍女幽斓暗中跟行。 次日,幽斓回返,报说:“夫人,大小姐回了圣域。” “圣域?”康翎嗤笑:“魔音幻蛊?”似是料定了青鸾要做什么似的,康翎讥笑不止:“好,好啊,翅膀真是硬了,越发胆大妄为了!” “夫人可要阻止她?”幽斓知道,擅用魔音幻蛊的代价,可是诛心之刑,大小姐如何受得住? 然而康翎却一脸不以为然,“她要死便由着她!” 幽斓不敢悖逆康翎的意思,立即转过话题,道:“那……南蜀那里传来消息,南蜀太子无德,蜀文帝近日怕是有意异储,咱们……可要助公子一臂之力?” 说到这个,康翎的神情稍稍有所和缓,和声道:“朝儿行事沉稳,自然不用你我担心,再说,除了朝儿,他蜀文帝有的选吗?” “夫人说的正是!”难得话茬讨准了康翎的心,幽斓趁势赞道:“那蜀文帝寄希望于他的幼子,只可惜,她那幼子怕是长不大了。如今,他诸子当中,也惟有咱们公子堪当大任可居蜀君之位了。” 这话说到了康翎的心坎儿里,可她得意之时,不免又有些伤感,母子连心,多年的牵肠挂肚,却只能暗中看顾,同生却不能同进同出,最深的离别,莫过于此吧? “可是夫人……打算何时同公子相认?”话一出口,康翎立刻便变了脸色,幽斓自知失言,忙闭紧了嘴巴,闷下头不再多语。 康翎阖上眼,拂了拂手示意幽斓出去,幽斓知趣地退了下去,带上了门,却在门外撞上了榴莲。 可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若说榴莲与幽斓单打独斗,幽斓并不一定会是榴莲的对手,那一次在濠州便是如此,若不是康翎出手,榴莲恐怕已经取了幽斓的性命。 “呀,想不到你还活着!”幽斓挑了挑眉,撑着门栏,似笑非笑地盯着榴莲,榴莲双臂环胸,嗤道:“怎嘛?我命大,老天爷就是这样眷顾我,你嫉妒啊?” “啧啧,既然得了上天眷顾,可得好好珍重了,老天爷可不见得每次都有空管你!”幽斓的嘴皮子自然也不是盖的。 她们二人所站的走廊虽然不大,可并排走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然而,这俩人各自心中揣着一团难以发泄的怒火,偏要挡住对方的道,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大打一架松松筋骨罢了。 王大富和荔枝二人猫着身子躲在房里,隔着门缝偷瞄外边的动静。 还以为榴莲只是逞一时嘴快,说说而已,却不料她真的一个冲动就跑出来寻这对主仆的不痛快来。 自然,主子动不得,这丫鬟还是可以欺负欺负的。 “这个死丫头,这回可千万别再给我丢脸了!”王大富虽没有出面,却在暗中为榴莲加油,揍不了康翎好歹痛痛快快给那狐假虎威的侍女一个教训。 眼瞧着榴莲与幽斓二人碰撞了两下,便各自拔了剑,水火难容一般撕打着飞出了走廊,耳畔只听得一阵接着一阵的剑器碰撞的声音,以及彼此都不含糊的辱骂声,恨不得问候了各自祖上三十六代亲眷。 王大富偷偷比了个大拇指,好样儿的,榴莲果真不给他丢脸,不说武功,单说这嘴上功夫,就足够拉出来撂倒一群人了。 她们从晌午打到了黄昏,直到各自精疲力竭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才肯罢手,而从头至尾,王大富与康翎都不曾出过面,显然,这桩事康翎并无意过问,王大富也乐得看个热闹,便就不了了之了。 虽无多大成果收益,好歹心头那股怨气出了,也算痛快。 黄昏时分,连悦扶着楚煜站到了山洞外头,山谷里的风总有种别样的亲切味道,兴许是因为连悦自小便生在山里的缘故吧。 一连在这山洞里憋了好几日,好容易呼吸到这样新鲜的空气,连悦显得十分兴奋,绕着楚煜蹦了又蹦。 天方绚烂的云霞恍若华丽的云锦,连悦挎着楚煜的手臂,脑袋恣意地蹭了蹭,幽幽道:“悦悦,云霞,和大叔,啊——简直美得像一幅画。” 连悦陶醉地仰着小脸,楚煜忍俊不禁,肩膀直抖。 “怎么办,我突然好想作诗!”连悦明眸微动,松开楚煜,爬上前方的小石坡上,对着晚霞,扬手道:“啊——” 好像还没酝酿好,重来! 连悦吞了吞口水,“呀——” 呃…… “那个什么……什么……什么……这个什么,嗯……还有什么……什么和什么……”连悦欲哭无泪,早知道多看几本书了,碰到这种情况,就算自己掰不出来,还能灵活地背出别人的作品,装装X提升一下逼格也行啊。 奈何……肚里墨水空空,只能对着这唯美如画的意境空感叹。 楚煜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似的,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单手将连悦从小石坡上抱了下来,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连悦羞愧难当,蒙着脸嗔道:“笑什么啊不许笑,我刚才是真的诗兴大发,那个……哎呀,那些文邹邹的东西,是比较难嘛……” 楚煜掰正了连悦的脑袋,那臊得红扑扑的脸颊,一脸天真懵懂的模样,大概任谁看了都会情不自禁地爱上。 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边,只是这一瞬,仿佛天地随之静止。 而他……还有支撑多久,已经不那么重要。 将每一刻都当作上天的馈赠,珍惜眼前,便就够了。 风长长的拂过,落日的尽头,青鸾手捧青蛇蛇胆静直地站在猎猎风中,她的笑声被和着风声,破碎而空灵。 毒蛛爬在她的肩头,而腰际再无青蛇相绕,母亲或许还能再送她一条,或者很多条,却都不再是她的蛇宝宝。 “别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对着那完好的蛇胆,青鸾低低细语道。 第196章 :惊鸿一怒6 连悦与楚煜二人被困在这山谷已经好几日,加之楚煜身上有伤,终日山果充饥也不是办法。 就算他二人真要寻个什么世外桃源避世隐居,也不会挑在这个鬼地方。 趁着天好,连悦饶有兴致地拉着楚煜坐到外头晒起太阳,没有蛇血补给,楚煜的身体越发虚软,这一坐下来,再要起身已是艰难。 即便楚煜极力忍耐好不叫连悦担心,可连悦哪里就真的后知后觉到完全没有感觉了呢? “大叔……”挽着楚煜冰凉的手,连悦心头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酸痛。 “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求你,告诉我好不好?”连悦伏在楚煜腿上哽咽出声,奈何楚煜心意已定,便是死也不会告诉连悦实情。 只是楚煜不说,并不代表旁人不会说,譬如再一次去而复返的青鸾。 “他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陡崖之上,青鸾迎着山风,笑意盎然:“是你,亲手杀了他!”在青鸾看来,连悦是害死小青蛇的罪魁祸首,楚煜又与小青蛇性命相连,岂不就是连悦亲手杀了楚煜吗? 连悦听到声音,起身退后两步,抬头望去,见是青鸾,不悦地撇了撇嘴,斥道:“喂,怎么又是你这个矮子啊,这回你又想干吗?” 头顶青影翩飞,“嗖嗖”两下,青鸾翩然落地,在连悦跟前悠然自得地转了个圈,仰头冲连悦笑道:“好厉害的一张嘴,谁教的你这样没有礼貌?细究起来,你可还得喊我一声‘姐姐’呢!” “呸!”连悦不屑地啐了一口,横眉叉腰道:“你比我矮了这么一大截儿,我凭什么喊你姐姐?” “就凭我生得比你早,年岁比你大,不服气你可以找你爹理论啊!”青鸾故意调笑,根本无意多与连悦贫嘴,目光转向楚煜,似在打量他到底还能硬撑多久。 楚煜从容地对上青鸾的目光,问:“你来做什么?” 青鸾哼笑,那模样像极了她的母亲康翎,“我自然,是来给你收尸的。” “不劳费心!况且,你怎就那么肯定我会死?”楚煜撑着石壁站起来,可那身子却已虚软到连站都沾不稳了。 连悦忙赶过去相扶,可这落在青鸾眼里却叫她越发得意。 “这心,只怕我是费定了,宝宝总要有人陪葬,不是你,那便是她了?”青鸾眯眼睨视着连悦,想不到才短短几日,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发展得如此迅速。 若不是这个男人体力不支,他们岂不是已经…… 青鸾不禁想得深了些,猛地伸手撩开连悦的袖子,赫然看到了她腕上的守宫砂,不禁有些失落。 若是不在了多好,那样,銘离兴许会被气死。 心头莫名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留着楚煜这条命,果真还是有些用处,若能成就那样一桩一举多得的事情,岂不妙极? 想到这,青鸾立刻敛去适才一脸的凶悍,瞬间变身邻家温柔姐姐般冲连悦挤了挤眉,连悦直觉浑身寒毛直竖,看她这个夸张表情便知一准没什么好事。 “喂……你……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怪……怪吓人的!”连悦警惕地挡到楚煜跟前,“你你你……你不准伤害我大叔,我……我我我……我可是会咬人的!” “怎么会呢?”青鸾低眉顺着自己垂于胸前的小辫子,“我怎么会伤害他呢?” “你……你别跟我阴阳怪气的,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青鸾掩唇一阵窃笑,“你看,你大叔都成了这个样子,你忍心吗?” “不管我大叔成了什么样子,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喂,大姐,我就勉为其难喊你一声‘姐姐’,你能不能别再纠缠我们了?” “哎呀——”青鸾怪模怪样地长叹一声,“你以为我有多喜欢招人烦吗?还不是不忍心看着他死……毕竟……他也是我爱的男人啊!”青鸾扯谎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就连连悦都要被她这完美无缺的演技所俘获。 想来也是,大叔这样一个绝世大帅比,有几个爱慕者不也是正常的吗? 可那话若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倒说不定还有几分可信,只是,从青鸾嘴里出来,却没来由地多了几分算计。 连悦不停地摇头告诉自己这个坏女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不!应该是连她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个动作都不能够相信! “怎么……你不信我?”青鸾委屈地扁着嘴,“那可怎么好?过了今晚……可就连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连悦立时陷入了两难,一边是青鸾巧言诱哄,一边又事关大叔生死安危,她到底该不该相信这个矮子的话? 不对啊,她在这为难了半天,怎么就忘了征询一下大叔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呢? 真是蠢得跟猪一样,连悦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刺身问道:“大叔,你觉得……” 话还未出口,却见楚煜双目突然涣散,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杂乱紧促,唇边隐隐溢出血丝,他到底隐忍了多久? “我……”楚煜张了张口,话还未吐得分明,便就疼晕了过去,连悦瞬间惊慌失措,半抱着他坐在石坡上,让他整个身体靠在自己小小的身板上,一手扯开他的上衣领口,却见胸前一团黑气萦绕,腔内似乎有什么正在肆无忌惮地窜行,仿佛即刻就要破开他的皮肉跳出体外似的。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叔……大叔!”连悦喊了又喊,楚煜依旧没有反应。 一直从旁袖手看戏的青鸾,此时默默蹲到连悦身侧,凉凉道:“这是噬心毒蛊,若是再不将它引出,它就只能啃掉你大叔的心脏,再啃掉他的肝胆肾脏,最后啃光他的皮肉……” “别说了别说了!”连悦烦躁地吼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救他?只要他没事,我什么都答应你!” 想不到这丫头对他竟已这般痴情,很好!青鸾取下发上桃枝,盈盈一笑,“你想多了,我既然决意救他,又怎会再要求你什么呢?” 第197章 :惊鸿一怒7 青鸾一脸真诚,而连悦已经陷入了病急乱投医的状态,只因这一刻,她是真的摸不到楚煜的脉息,就连呼吸心跳都好像停止了一般。 连悦吓坏了,这一刻,才不管青鸾到底有什么目的,哪怕她的要求是让大叔醒来后和自己分开,连悦会爽快的点头。 只要他能好好活着,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晦暗的山洞里,连悦抱着膝盖盘坐在楚煜身边,青鸾横吹骨笛,伴随着灵动的笛声,楚煜胸口起伏的幅度愈来愈大,他体内的蛊虫听到笛声,再一次毫无方向地四处窜行,而楚煜早已没了知觉。 虽不能切身感受到这样一条细长的蛊虫在自己体内肆意游窜是种怎样的煎熬,可当连悦看着那条细如棉线的东西顺着楚煜的嘴角爬出体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就是这个东西一直折磨着大叔的吗? 奈何她不能替代了楚煜去承受这蛊虫带来的痛楚。 连悦恍然觉得自己很无用,医术再精又如何,却玩儿不过蛇蝎蛊虫,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护!不!住! 骨笛在青鸾唇边恣意婉转,笛声阵阵入耳,就连连悦自己都不自觉地沉醉其中,意识渐渐朦胧,好似隔着一层迷雾,她看不清青鸾到底将什么送入了楚煜口中,抵着他的喉咙逼着他生生吞下了腹,她只知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笛声犹在耳畔,而山洞四处却不见青鸾踪影。 平躺在地的楚煜,脉息平缓呼吸均匀,根本看不出此前有何不妥。 连悦稍稍安了心,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连悦仔细地替楚煜系上胸前的衣扣,猝不及防地,手被楚煜扣住,身子一翻,整个儿便被楚煜压在了身下。 “大叔?你醒了……”怎么这么快? 楚煜不语,目光如血般紧紧盯着连悦的胸口,“滋啦”一声,胸前的薄纱被楚煜粗鲁的扯碎,露出两团滚圆,虽然小了点,但好歹能见人。 等等——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连悦不安地护住自己的胸脯,“大叔,你要干什么啊?喂……你干吗扯我衣服?” 连悦越是如此,楚煜便好似越加兴奋,蛮横地扭着连悦的双手,另一只手则开始撕扯连悦的衣裙。 连悦慌了,她再迟钝也该知道此时正在发生什么。 这男人到底怎么了?怎么死里逃生一回就跟变了种一样,突然这么饥渴了? “喂,大叔!你住手!楚煜……不要……”连悦咆哮着,楚煜哪里肯听,不管不顾,很快便将连悦扒得精光,也许是那小身板实在不怎么诱人,楚煜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反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连悦怒吼:“姓楚的,你松手!再不松手我跟你拼命!” 然而,任她喊破了喉咙,楚煜都好似听不到一般,很快便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再次欺身上去—— “大叔,不……别,咱们有话好好说啊,你不要这样……你这样真的让我好不习惯啊,楚煜——” 第198章 :惊鸿一怒8 楚煜这突如其来的反常反应着实将连悦给吓得不轻,她不知道楚煜突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和冲动,竟迫得她挣扎不能。 连悦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会同楚煜做出恋人间最亲昵的事情,但绝不是现在,绝不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 她幻想过自己将为他穿上最美的嫁衣,携手同看这天地风华,将最美好的回忆留在新婚之夜。 她想……他一定会对她很好很温柔。 可眼前的楚煜,这般粗蛮,哪里还是她所熟识得大叔? “楚煜,我求求你……放开我好不好?”连悦央求着,可楚煜置若罔闻,他的耳中似再也听不到她的哭诉,而他的眼里似再也看不到她的挣扎。 他是如此的陌生,而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仿佛只发生在瞬间。 连悦紧咬着唇,将泪水生生吞忍,心底咸涩翻涌,眼睁睁看着她最爱的人扑在她的身上,如一头猛兽一般肆意啃食。 身上传来的阵阵生疼,疼进心里,疼进骨髓…… “楚煜,你不能……这么对我……”她用最后的力气同他说出这样绝望的一句话,却唤不醒他一丝同情与怜悯。 他视她为猎物一般,毫不怜惜,横冲直撞,直到她昏死在这撕心裂肺般的噩梦当中。 站在对面陡壁上恣意吹笛的青鸾,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忽然觉得,她不惜一切代价,擅用圣域禁术将宝宝的神识转嫁到楚煜身上,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楚煜的价值,可不比她的蛇宝宝差呢,比如此时此刻那山洞里所发生的一切……却不是她的蛇宝宝所能完成的。 不多时,楚煜从那山洞里走出来,光着上身,抬眼看到冲他微笑颔首的青鸾,心神一漾,纵身轻巧地便跃至青鸾身边,含笑低眉,像个等待主人夸奖的孩子一般,若他个头不是比青鸾大出许多,恐怕此时已经埋到了青鸾的怀里。 青鸾满意地看着楚煜的这副身体,这身体上的每一处伤痕她都清楚,曾经,楚煜身中四十七箭,将他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的功劳,其中也有青鸾一份。 总归是她用心“呵护”过的,如今又重回她的手中,加之以魔音幻蛊转嫁到他体内的蛇性,青鸾十分满意这样的楚煜,绝对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宠物。 “宝宝?你还记得我吗?”青鸾的手抚过楚煜上身的每一寸肌肤,眼底含笑,亦如往常她抚摸小青蛇时一般温柔。 楚煜张了张嘴,吐着舌头点头,青鸾嗤笑,蛇就是蛇,本性尚存。 青鸾突然很好奇,他适才在那山洞同连悦做那种事的时候,到底是将连悦看做一个人,还是将她看成一条蛇? 想到这里,青鸾不觉发笑,问道:“宝宝,适才滋味如何?” 楚煜目光呆滞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青鸾所提之事,旋即摇头。 “不好啊?”青鸾惋惜地叹道:“那真是太委屈我家宝宝了……你放心,你不喜欢的事,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做!” 青鸾带着楚煜离去,同时与他讲着一些做人的基本要点,譬如——“人要衣装蛇要皮,往后啊,可再不能光着身子出来走动了。” 楚煜很认真地听着,即便以他如今的意识,并不能完全听懂,可不管青鸾说的什么,他都认真地记在了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连悦险些被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吞没,身上的疼痛仍未散去,她挣扎着睁开眼,四处空寂无比,岩壁上淌下的水声依旧滴滴答答,衣衫七零八落散在身旁,身下一片狼藉,她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这副身体,便是这一刻,她又一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的世界,再次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爷爷,没有爱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 她就这样光着身子保持原有的姿势躺在那里,许久许久,眼睛肿胀得闭也不是睁也不是,凉意一阵又一阵袭来,风干了她脸颊上的泪以及身下那片殷虹。 昨日情谊深长,终究……只是昨日。 连悦苦笑,她不该有这样的下场,她行医救人,从未悖逆天道人伦,到底是老天不肯饶她?还是从一开始,她所有的执着都是错的? 她不甘心爷爷就此撒手人寰,冰存了爷爷的身体,执着地寻找那传说中可叫人起死回生的雪影神针,若非如此,她便不会跌进诡异的雪山秘洞,来到这个世界。 如果从来没有来过—— 她便不会认识楚煜,更不会陷入那诸多看不透的悲欢离合,也不至于落到此时此景。 眼眶涩得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或许心有不甘,可往日所历种种却都不曾后悔,若要从来一次…… 她想,她还是会执着地去寻找雪影神针,她还是奋不顾身地保住楚煜的一切,追寻他的脚步足迹。 只是,从今往后,她的生命里,再也不需要这个人的存在。 连悦合上眼,将所有的痛苦与怨怒吞藏进心里,双手颤抖着动了动,却在身侧触到一丝冰凉,竟是惊鸿! 连悦侧身坐起,执起惊鸿,淡笑道:“所有人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惊鸿虽是把灵剑,却也没有真的神奇到能够开口回答连悦的问题。 抽开剑鞘,剑身顷刻间亮起的一丝红光闪了她的眼,然而那红光转瞬即逝,甚至叫人以为,那一刻不过是场幻觉。 连悦徒手轻轻抚过剑身,这把剑的威力她是见过的,当日,楚煜正是伤在了他的剑气之下,因而叫帅伯逃过一劫。 不…… 连悦忽然想起,当日惊鸿所护的不是布谷,而是她啊! 是这样吗?晃神之际,手指不慎滑至剑锋,顷刻便划破了皮肉,渗出血来。 鲜血沾上剑锋,瞬间消散,连悦倒吸了一口气,惊恐地发现,这剑嗜血? “啪嗒”一声,惊鸿被连悦丢到了地上,连悦将那破了皮的手指含在嘴里,细细吮吸,以减缓疼痛,同时也在注目观察着惊鸿陡然生出的异变。 第199章 :惊鸿一怒9 连悦没有想到,她不过是无意划破了手指,血沾到了剑锋上而已,从此便再也甩不开这个大“麻烦”。 她哪里知道,自己无知无觉地便同惊鸿结下“血契”,而连悦的血,正是惊鸿所认定的主人的血。 只是,此时的连悦还不知道,她所不以为然的这把剑,来日会在生死关头护她多少次。 惊鸿“瘫”在地上震颤了两下,便又恢复了平静,剑身光洁锃亮,明明是把杀人的利器,此时竟多出了些许“娇柔”之态。 连悦摸索着将几件尚还能穿的衣服套上身,她想,她总是要离开的,这个地方,她多呆一刻,便多生出一丝恶心。 再多美好的回忆,都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冲散,一切都变得不值一提。 可是怎么办呢?感情便是如此脆弱! 感情?连悦冷笑,她爱他至深,他怎么忍心如此待她?彼时彼刻,她在他身下苦苦哀求的时候,他们之间,可还有半点儿感情可言? 连悦强撑着身子站起,双腿之间似横着无数利刃,每走一步便牵扯出无限的疼痛,这便是她这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带给她深刻教训,足够她铭记一生! 痛吗?越是痛,才能使她越发清醒! 连悦站在山洞口捋了捋散乱的长发,没有回望,才走出去两步,却忽然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又折返回去捡起了那把被她丢弃在地上的惊鸿剑。 她想到回来捡它,并不是因为突然意识到这把剑有多重要,又或是惦念它曾经鬼使神差救过她一命。 她只是想到,从这山谷徒步攀上祁山之巅,总是需要一个坚实的支撑工具,而连悦恰好就想到了这把剑。 若是惊鸿的灵性再强大一些,能够看穿连悦此时的所思所想,不知道会不会自行出鞘给连悦一个痛快。 连悦抱着剑,抬头望了望,层层云雾缭绕中,根本一眼望不到顶。 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顺利攀上山顶。 紧了紧手中的惊鸿,连悦咬唇,长长呼出一口气,喃喃道:“就靠你了!可给我坚实一点!” 旋即,连悦扶着岩壁,跨出了她此上祁山之巅的第一步…… 此时的祁山药圣门,在布寻常的管制下,竟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混沌”,人心浮躁,鸡飞狗跳。 众堂主们敢怒却不敢言,谁也没有勇气出来招惹了这小祖宗。终日就看到布寻常扯着扶辰四处游晃,而扶辰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他被“队友”抛弃,独自留在药圣门面对这小恶魔的时候,便已心死,索性顺着这恶魔的脾性,尽给他出些馊主意,带着他四处瞎胡闹,药圣门被搅成如今这般天翻地覆不堪入目的模样,扶辰可是出力不少。 扶辰心道,纵使他杀不了布谷,好歹也要带坏他的孙子,他药圣门未来的继承人,若有可能,毁了他的药圣门,岂不也是一种报复的手段? 便是这样安慰着自己,扶辰的日子倒也好过,原本十分不待见他的布寻常,经过几日来的恣意鬼混,竟还处出了革命感情,对待扶辰更是客气了许多。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扶辰靠着廊柱,轻叹一声:“好忽悠啊!” “什么?”布寻常听到扶辰开口,突然从他身后窜了出来,探出半个脑袋,问道:“什么好忽悠?” 扶辰一怔,转脸勾住布寻常的脖子,回道:“我是说,那些堂主,好忽悠啊!” “哈哈哈!”布寻常拍手附和,“那些白胡子啊,不用管他们的!咱们今天去玩儿什么?” 扶辰头疼地望了望天,这小恶魔还真时刻惦记着玩闹,只是,这两日耍的够了,他一时竟有些技穷,眼下该带着布寻常去闹腾什么呢? 放眼整个祁山,好像什么都被他们闹过了,索性顺着布寻常的好胜心,扶辰提议道:“死亡之谷,你敢不敢去?” “哪里?”布寻常以为自己听错了,扶辰重复道:“就是你们药圣门的禁地,死亡之谷!” “啊?”布寻常呆愣着,扶辰挑眉:“怎么,你怕了啊?” “谁怕了!”布寻常抗议:“只是,那里有什么好玩?会死人的!就连阿离都不敢带我下去!” 原来布寻常很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地方,布谷从不让门人靠近,也不知那谷底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布寻常也不是没有想过下去一探究竟,只是,他数次带着阿离想要冲下去,可阿离却都只能飞停到一半便死活不肯往下,无奈布寻常只好作罢。 “可是……”扶辰凝眸,继续撺掇:“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那下面有什么吗?” “当然好奇啊,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兴许爷爷藏了什么宝贝在那谷底,可是……我总不能为了看看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宝贝’就跳下去吧?万一摔死了……怎么办?” 布寻常一边说,扶辰一边点头。 “看吧,你也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是不是,我还不至于好奇到连命都不要!”布寻常撇嘴扭头,扶辰却又执拗地将他的脑袋掰过来看着他道:“我点头是因为我非常同意你说的,你爷爷兴许在那谷底藏了什么宝贝,再说了,你那黑雕不肯下去,你就不能寻别的方法下去啊,人哪,还是得靠自己!” 是吗?布寻常鄙夷地望着扶辰,扶辰轻功也算数一数二,若不是祁山周围毒雾弥漫,他想,他上下祁山之巅简直易如反掌,他倒想看看,那所谓的“死亡之谷”到底有多可怕。 “还是别了……”布寻常想了想依旧拒绝,旁的祸事,他闯得再多,顶多被爷爷揍一顿,可这禁地若是带着一个外人闯了,万一对药圣门真的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爷爷可不会仅仅只是揍他一顿那么简单了,剥了他的皮都有可能! “啧!”扶辰蹙眉,敢情他浪费半天口水还是白搭,可他心里却是很痒痒很想下去看看啊……这好奇心越来越强烈,迫得他就快难以把持。 第200章 :惊鸿一怒10 而此时此刻的连悦,正一手执着惊鸿,一手抓着岩壁,奋力地往上攀。 她从小就在山里长大,且还神奇地就在这座山里长大,爬个山对她来说,倒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这都多久了,往上,依旧看不到顶,往下,谷底已被云雾掩盖,连悦疲累地挂在这半腰上,进退两难。 在这之上,已经不能如此轻松地攀爬了,岩壁顺滑无比,连个踩脚的地方都没有,连悦以手中惊鸿剑比了比距离,距离太远,根本无计可施,怎么办,难道她注定要被耗死在这破地方了吗? 为什么下去一趟那么容易,再想上去怎么就那么难呢? 仔细回忆,连悦恍惚觉得,自己从山顶跌下来的时候,不过就挣扎了那么两下,也无什么深刻的惊恐印象以及痛楚,醒来时便已经在底下那山洞里了。 要不……再跳回去? 连悦很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滑稽的念头? 惊鸿剑支撑着岩壁,连悦小心挪动着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靠近,眼前云雾变幻,有些迷眼,往上已无路可走,而在她平行位置的几十步开外,连悦隐约瞧见了一棵伸长了枝桠的歪脖子树。 哪棵树这么倒霉,竟然生到了这个鬼地方来,活的下去吗? 正想着,手却不自觉地朝着旁边的岩石伸了过去,心想,既然上不去,借那倒霉的树枝供她休息一下也好,若不然一直挂在这岩壁之上,体力也会有消耗殆尽的时候。 凭连悦的本事,够到那棵树还算容易,当她抱着那粗壮的树枝时,就想抱到了生命的依靠一般,整个人泪流满面。 这树生得奇巧,有枝却无根,无叶却结着果,果子形状也很奇特,怎么看也不圆整,整个儿就是个不规则多边形,倒不似是结在树上的,而似谁恶作剧挂在这树上的。 连悦抱着树枝往里挪了挪,正好伸手可以够着那果子,想也不想,便摘了来,搁手里翻了翻,又在鼻息间嗅了嗅,一股馥郁果香沁人心脾,这么好闻,想来也一定很好吃吧! 寻思着连悦真就将那果子送进了嘴里,放眼望去这么大棵树就小气地结了这么一个果子,显然很是稀罕,如此一想,连悦更是珍惜她咬下去的每一口。 张大的嘴巴突然合紧了些,舔了舔舌头,尔后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下去。 才这第一口……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有那么片刻的沉寂,连悦动也不动地盯着这颗果子以及被她适才冲动咬下的那个缺口,暖红色果肉微微渗出些汁水,汁水溅到连悦的手心,连悦面部一阵无奈的抽搐,下一秒,恨不能连着自己的味蕾一同吐出来吐个干净,随即愤愤地将手中这缺了一口的果子抛下了深谷…… “呸……什么鬼,果然歪瓜裂枣再香也不能随便尝,苦不死你!”是的,适才那果子苦得堪比黄莲,此时连悦的整个嘴里都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涩苦之味。 然而……当她后来得知今日这任性之举有多不理智的时候,却差点连肠子都悔青了。 眼看着太阳西垂天色将晚,而自己却在这里自生自灭,连悦莫名生出了一股悲凉感觉。 若是此时,有人能从上头丢条绳子下来该有多好? 然而想归想,谁知道上头到底有多高?也不见得就有那么长的绳子。 连悦跨坐在树枝之上,百无聊赖地拔出惊鸿细细端详,嘴里默念:“喂,你不是灵剑吗?你有本事倒是带我上去啊!” 话罢,连悦有些自嘲,她怕是着急急坏了脑子,竟然同一把剑置气,这天底下哪里就有那么神奇的事情了,还灵剑呢,上回在药圣门冲出来救了她一命,怕也只是巧合吧! 连悦对着惊鸿一阵唉声叹气,突然,剑锋一转,对准了自己,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目前的处境。 很好,至少还有两个选择。 一是撒手从这棵没有根的歪脖子树上跳下去,或许粉身碎骨一了百了。 至于这第二个选择嘛…… 没错,就是用这把所谓的灵剑自我了断,然后横尸树桠,等着风吹日晒变成一堆白骨。 连悦仔细对比了下这两种结局,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分别,最终无非一死,可事实上,分别还是很大的。 从这里跳下去,到摔死在谷底,这个艰难的过程,她需要承受粉身碎骨之前的一切恐惧压迫窒息感,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断手断脚脑浆迸裂…… 以剑自裁,她还得考虑是一剑刺穿心口,还是割破手腕,又或者对着脑门儿捅下去……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到她彻底死亡,依旧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一细想连悦厚些后怕,原来“死”也挺不容易的,这年头再不能随意把“死”挂在嘴边了,怎么看,都还是好好活着吧! 可惜……天不遂愿,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压着这棵枝桠太久,恍惚听到了枝桠断裂的声音,随着那声脆响,不容连悦反应的,那枝桠以最快的速度折断,纵使连悦抱得再紧,也不过是随着那枝桠一同跌了下去。 手中一滑,惊鸿剑随之跑出去老远,连悦绝望地闭上眼睛—— 好了,不用她纠结了,这回老天爷直接替她做出了选择。 此时此刻,连悦的心境没来由的淡定,本以为她已经对那个人那副面孔彻底死心,可在她面对死亡恐惧的时候,眼前浮现出来的,竟还是他的影子。 “楚煜……楚煜……”她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终究是难以忘却吗?连死也要带着对他的痴念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那张熟悉的面孔,并不是她的幻觉呢? 她甚至能够清醒地听到他的呼吸,风一阵接着一阵灌入她的耳膜,只听得“呼呼”声响,眼前迷雾散去,她好似徜徉在云空当中,伴着风声,她痴痴地笑了起来—— “楚煜,我到底……还是无法真的恨你。” 第201章 :********1 只觉得整个人的身子都是悬空的,不知在这天地之间漂浮了多久,待到落地的瞬间,好一阵天旋地转,不知是谁稳稳第扶住了她,让她靠在他坚实的臂弯之下。 是楚煜吗?连悦想,若是他,那么她要做的第一桩事情,绝不是感激他将她从谷底带了上来捡回她一条命,而是狠狠抽他两个耳光! 然而—— 当连悦站定后睁眼看清眼前之人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错了。 她抱着树枝跌下去的那一瞬间的所见所想,不过都只是她的幻觉,而真正带她上来捡回她一条命的根本就不是楚煜,而是布谷。 “帅伯?”连悦收回扬起的手,“怎么是你?” 布谷闷哼一声,“怎么?若不是我你还有命在?” “不……”连悦语塞,转而勉强换了一副笑脸,“帅伯你又救了我一次。” “嗯……你打算怎么报答?” 噶?看布谷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好似真的要连悦许他什么好处似的,虽说救命之恩大过天,可哪有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人,真还同她讨上了? “呃……”连悦殷勤地扯了扯布谷宽大的衣袖:“我给您端茶递水掐腰捶腿还不行嘛?” “当真?” “呵……呵呵……”连悦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站住——”布谷忽然一声高喝:“你们两个,想去哪里?” 若不是布谷突如其来的这声怒吼,连悦当真还未注意到前方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此刻正被布谷喝住了进退不是。 那两个家伙不是旁人,正是布寻常同扶辰。 扶辰好不容易说动了布寻常,俩人正商议着如何从这里下去探一探,还没商议出个结果,突然就看到布谷带着连悦飞了上来,当时二人就吓懵了,卯足了劲儿想要逃离现场,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嘿嘿……爷爷!”布寻常立马摆出一副乖巧懂事的笑脸来,磨磨蹭蹭挪到布谷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爷爷您不是在闭关嘛……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布谷袖风一扫,布寻常整个儿猝不及防地被掀翻在地,布谷怒道:“你个小混蛋,我若再不出来,这药圣门可不就被你给翻了天了?” 布寻常闷着头,一脸委屈:“爷爷——你别听那些白胡子瞎说,哪有那么严重,我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布谷的脸色没来由的严厉起来:“滚回去给我好好面壁思过,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罢,布谷拉着连悦便走,直接将呆愣在一旁的扶辰给无视了。 身后,连悦依稀听到布寻常抱怨道:“奇怪,爷爷干吗只骂我不骂你啊?” 布谷径直将连悦领回了百草厅,不由分说第给她上下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处,这才安下了心。 然而,有些地方的伤,却是布谷查知不到的,连悦也不愿多提。 随后,布谷将连悦扔到了桃苑交给了侍女打理。 侍女带着新裁的衣裳意图伺候连悦沐浴,连悦死活不肯,裹紧了衣裳,好似极为害怕被人瞧见了身上的某些痕迹似的。 侍女不知如何是好,连悦抢了侍女手上的衣物,打发她道:“你们就在这外头候着就行了,我自个儿有手有脚,洗个澡还不容易吗?不用人伺候的!” “可是……门主交代过了……” “行行行了!那老头儿交代了又怎么样?你们不说,我不说……他还能亲自来巡视不成?宽心吧!”说罢,连悦猛地关紧了门,后背顺势抵了上去。 连悦看着眼前热气蒸腾的浴池,恍惚有些失神,水雾迷了她的眼睛,眼眶中隐隐有些潮湿,一件件解开身上的衣裳,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又一次映入眼帘。 楚煜……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带给她的! 是多少热水都洗不尽的屈辱,是多少强颜欢笑都抚不平的伤口! 连悦将整个身体没入水中,疯狂地搓洗着伤处,埋在这蒸腾的水雾中,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直到满池热水凉透骨,她才缓缓钻了出来,擦拭干净,换上了干爽的新衣。 衣服好似是为她量身裁制似的,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布料精致,款式甜美新奇,颜色也是她中意的薄荷色,裙摆处的花儿像是手工绣制,十分精美。 连悦将这新衣穿上身后独自显摆了半晌才肯开门出来,外头两名侍女早已等得乏了,就差靠着门框睡了过去。 想来也怪不得她们,哪有人洗个澡能洗两个多时辰的?大概皮子都能泡皱了吧! “喂!喂!”连悦伸手戳了戳那两个侍女,两个侍女猛地惊醒,揉揉眼道:“姑娘出来了?” “昂!”连悦捋了捋头发,复又扯了扯身上的裙子道:“这裙子谁的啊?” “唔……这是门主早前吩咐特意为姑娘裁制的!” “帅伯?”连悦有些惊讶,她这算是搞特殊吗?整个药圣门上下的衣装可都是偏黑偏暗,十分单调,她这“万黑丛中一点翠”真的不会被人当成异类吗? 侍女好似看出了连悦的疑虑,解释道:“门主说了,姑娘非我门人,不必遵循我门中规矩,自然可以特殊些。” “这样啊!”连悦挑眉,“算他有心啦,我这就去找他!” 换上新衣,整个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就连在桃苑外头撞上的布寻常都大为惊赞,指着连悦道:“哎呀呀,看不出来啊,穿上这一身,还挺像个人的!” 连悦撇嘴,恨不得伸手去掐布寻常的脖子,“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不像个人了?” “凶什么凶?你看看你,穿上好看的衣服也不像个姑娘,不如我榴莲姐姐温柔!”每每提到榴莲,布寻常眼里总能泛出光彩来,连悦懒得同他争执,“喂,让一让,我还有事儿呢!” 布寻常抱着胸,一脸傲慢:“道儿这么多,凭什么我就得给你让,不让!就不让!” 第202章 :醉生浮梦2 连悦始终相信,有那么一种人,属于不掐他一顿就皮痒的那种,比如布寻常。 然而经过上回泥塘掐架后,如今好歹还能看看帅伯的面子,连悦已经决定修身养性,不愿同布寻常计较。 只是,布寻常这个闲不住的,哪里是连悦肯让步他就肯撒手的? 况且他今晚候在这里,摆明了就是来寻连悦茬的。 连悦转身欲从另一条路走,不成想,布寻常直接上手扣住连悦的肩膀,下一刻,藏在暗处的扶辰突然出现。 连悦心道,好歹她同扶辰也算旧相识了,这家伙不至于见死不救吧?她不想再跟布寻常再掐一架啊! 然而—— 到底是连悦太高看了她同扶辰之间的关系。 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扶辰已经同布寻常站在了统一战线,只要不会伤及连悦的性命,他是不会留情的。 况且,他如今还不知道他在濠州密道里无端所受的那些苦头都是连悦折腾的,若有一日被他知道了,还不定会怎么报复给连悦。 扶辰与布寻常一人一头,抬着连悦就走。 连悦直呼:“喂,你们两个干吗啊,救命啊,救——” 布寻常看了扶辰一眼,扶辰点头,旋即点了连悦的哑穴,叫她吭都没法再吭一声。 这一刻,连悦仰望着夜空中那颗闪烁着的不知名的星星,“杀意”横生……暗暗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揍得这大小两个混蛋跪地求饶。 布寻常与扶辰二人将连悦直接抬到了他们的房里,点上了灯,锁了门,这才放了连悦下来。 布寻常按着连悦,让其端坐在椅子上,瞄着她气鼓鼓的脸蛋,突然心血来潮伸手戳了戳,连悦顿时生出了一种要跟布寻常拼命的冲动,眼珠子翻来翻去,那模样滑稽极了。 “哈哈哈,你看她,这个样子好好玩儿……”布寻常调笑道,扶辰拍了拍衣袍,提醒道:“喂,别玩儿了,赶紧正事儿给办了!” 正事儿?什么正事儿?连悦有点懵,这俩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布寻常“哦”了一声,难得见他这么听一个人的话。 连悦心中不禁腹诽: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混蛋和混蛋碰到了一起,臭味相投总能玩儿到一起去! 布寻常随手托起连悦的下巴,“嘿嘿”一笑。 连悦心头一紧,这变态想干吗? 小小年纪一脸猥琐样到底跟谁学的? “喂,我问你,你给我老实回答,不然我就……嘿嘿……”布寻常恐吓道。 连悦“哔狗”的心都有了,她到底招惹到哪尊菩萨了竟然让他遭此报应! “唔……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下到那死亡谷底的?”布寻常问,连悦眨眨眼,身上被扶辰点了哑穴,压根儿发不出声音来。 半晌,布寻常又问:“那你有没有在那谷底发现什么宝贝……嗯……就比如什么秘密武器丹药什么的。” 连悦依旧眨眼。 布寻常托腮凝思了片刻,“你这眨眼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连悦:“……” 扶辰扶额,提醒道:“你让一让,我还没给她解穴!” “早说嘛!”布寻常退开两步,扶辰上前,伸出手指,在连悦的肋骨之下重重点了两下,连悦总算得以缓了口气儿,瞟了眼前这俩家伙一眼,不屑地撇嘴:“两个蠢货!” 布寻常一听,就要发难,亏得扶辰冲他使眼色,布寻常这才压制住了心头那快要蹦出来的“小猛兽”,好脾气地又将适才的问题重复问了一遍。 连悦轻哼一声,转而笑得一脸灿烂,回道:“第一个问题,怎么下去的?很简单,张开双手,跳下去的!” 布寻常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恰当的表情反应,连悦突然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问题,下面有没有发现什么宝贝?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下面啊……当然藏着很多宝贝了,至于到底是什么,你自己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连悦起身就要走,搞了半天她这两个问题答了也等于白答,对布寻常和扶辰二人来讲,毫无用处。 布寻常忙拦住她:“等等,你还不能走,你都没……” 连悦突然怒目圆瞪,再也没了适才的“好”脸色,眼神往下,瞄到布寻常的脖颈处,轻轻一笑,“我说怎么不见了,原来在你这里……” “什么?”布寻常注意到连悦的目光,而后警惕地捂住了自己脖子上挂的物件儿,“你……你想干吗?” 连悦突然伸手,一把将那物件儿从布寻常的脖子里揪了出来,“半月珏,呵,你以为我多在乎吗?” 是不是半月珏布寻常可不关心,他也从没有听过什么半月珏,只是觉得这玉环好看,当日便从连悦身上顺过来了,其后又打算转送给榴莲,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不,就只能挂在自己脖子上了。 可不论如何,既然东西到了他布寻常的手里,旁人再想拿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包括连悦这原主人在内。 布寻常紧张地将玉环从连悦手里抽了出来,藏到了扶辰身后,驳道:“什么半月什么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东西是我的!” “嗤——”连悦嗤笑,“已经不重要了,你要是喜欢那就继续挂着吧!”说罢,连悦夺门而出。 扶辰整个人僵在那里许久,布寻常没有听过“半月珏”,但扶辰却深谙这东西有多重要,他侧目,一脸严肃的看着布寻常,不……应该说是盯着布寻常脖子上的玉环看了又看。 布寻常如临大敌一般忙把那玉环藏到了衣服里,“喂,不是吧,你也看上我这宝贝了?” “那东西——不是你的!”扶辰突然大改嬉皮笑脸的本性,瞬间变得异常冷酷:“你最好,物归原主!” “什么……什么物归原主!这东西就是我的,就……就算以前不是,它从现在开始已经算是我的了!” “不是!”扶辰坚持:“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最好不要妄图据为己有,否则……你会后悔!” 第203章 :醉生浮梦3 有那么严重的吗?布寻常显然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可以调动军队的兵令虎符,不过是一枚精致的玉环而已。 只是,扶辰的表情让他有些后怕,眼看着他就要伸手来抢,布寻常惊得撒腿就跑了出去。 扶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面寒如霜,不知在想些什么。 稍晚的时候,连悦跑去见布谷,特意强挤出一副笑脸,老远便听她在喊:“帅伯!帅伯……” 这称呼从连悦嘴里喊出来,甜甜糯糯的,对布谷来说十分受用,恍如就像见到了当年的阿香一般。 即便,这个丫头没有承袭到阿香的半点儿美貌,可那性子,倒是同阿香年少时一模一样。 有时候,布谷甚至会生出痴念……若是阿香尚在人世,该有多好? 然而转念,他又会生出怨怼,若阿香当真还在,也不过是銘离那家伙独占了她,而剩下的他们这群人注定只能看着…… 可即便是那样,至少还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笑,看到她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可惜事与愿违……终究,这么多年了,阿香成了他们所有人的痴念,也只能在睡梦中还能看到她的样子罢了。 连悦进来的时候,见布谷不知在想什么想的出神,伸手推了推他:“喂,帅伯,你怎么了?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 布谷回过神来,见连悦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轻笑一声,略带宠溺地按了按她的脑袋,“当然是在看你啊!” “看我?”连悦俯首,提着裙子得意地在布谷面前转了又转,“怎么样?好看吗?” 布谷痴痴地笑了笑,两条白眉微微颤动,叹道:“好看,自然好看!” 眼前,好似又出现了那抹熟悉的幻影,很多年前,阿香便是这样,着一身青翠,站在一大片紫薇花花海中冲他们微笑…… 不知不觉,布谷又开始晃神,连悦跟着就假装摆起了脸色,“帅伯帅伯,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老发呆?不会是……老年痴呆了吧!” 布谷一脸黑线地瞪着连悦,本想脱口说出点儿什么驳回去,最终出口的只剩一句甜腻到骨子的话:“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连悦吐吐舌头,大大咧咧地往那桌案上坐下,随手取来一本布谷亲做的手札翻了翻,里头很多高深的医理连悦见都不曾见过。 从前,连悦总是自负于自己承袭了爷爷毕生所学,好歹算得上是个“胸一甩奶四海”的超级奶霸,可每每在布谷这里,她又总能受到各种不同的打击,即便不曾明显表现出来,但她却很清楚,自己所学的那点儿在布谷这儿简直就是皮毛,如果这样还敢自称承袭了爷爷毕生,爷爷一定会气得跑过来掐死她的! 连悦抱着那本手札琢磨了半天,突然跳下来揪了揪布谷的衣袍,道:“帅伯,你把你会的这些教给我好不好?” 布谷一愣,忽地反应过来:“你要拜我为师?” “啊?”连悦退后,忙摆手:“我……不……不是没有……” 布谷突然冷了脸:“既然不是拜师,那我为何教你?” “可是……”连悦吞了吞口水,她是连氏传人,从小爷爷就告诉过她,此生不能再入旁人门下,这下连悦犯了难了,盯着布谷瞅了半晌,换言道:“那要不,你把你的这些手札借给我琢磨几天,我不用你教!” “怎么?你还能自学成才?”布谷一脸鄙夷。 连悦不屑地撇撇嘴,这有什么难的,天下医理本就同宗,自然可以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只是布谷却不甘心就这样被连悦给忽悠了去,忙从她手中将手札抢了来,严肃道:“非我亲传,连手札都看不得!” 这也不行?连悦服气的摊了摊手,想来,只能去贿赂贿赂其他门人了,这药圣门弟子众多,总有那么一两个可以让她偷个师的。 只是这小小心思瞬间便被布谷给发现了,布谷揪了揪连悦的耳朵,“你个小丫头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这百草厅里的手札,没有我的允许,就连寻常那小子都碰不得,你以为你除了我还能去找谁?” 连悦翻了个白眼,算你狠! 旋即屈膝拜道:“师父在上——”嘴里虽这么念着,心里却在不停地向爷爷祷告,诚意十足,她这也是壮大连氏门楣,不会给他老人家丢脸的! 布谷欣然收下连悦这一拜,连悦就这样恍恍惚惚成了布谷的亲传弟子,虽刚入门,可身份却在众弟子之上,其中亦包括那不可一世的布寻常。 次日,连悦昂首阔步地走在那修缮齐整的园林石径上,小弟子们瞧了她,无比恭恭敬敬的颔首,不过一夜功夫,布谷竟直接就将消息给散了出去,以至于整个药圣门上下不论是见过连悦还是没见过她的,都知道了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这种随便走哪儿都有人客客气气打招呼的感觉叫连悦顿觉扬眉吐气,多年的丫头终于熬成大姐大了! 连悦十分有范儿地往各个院落转了一圈儿,最后刻意晃悠到了布寻常和扶辰那里。 本该是臭味相投的两个人,想不到今日竟分坐两头,扶辰正抱着他的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而布寻常蹲在另一边埋头握着个小铁锹不知在那地理挖什么宝贝。 “咳——”连悦干咳了一声,见没人有反应,遂走近两步,撑着腰又咳嗽了两声,还是没人搭理她。 连悦不禁恼了,怎么着,都当她是透明的吗? “喂!你们两个!”连悦伸手指了指扶辰又指了指布寻常,“你们两个聋了吗?还是瞎了?” 有那么片刻,骤然间安静得仿佛能够听到落叶砸在地上的声音。 下一刻—— 扶辰和布寻常同时起身,一个举着剑一个握着铁锹齐齐指向了连悦,动作表情神同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因妒生恨,想要杀人灭口吗? 若真是因为妒忌,布寻常倒是能够理解,毕竟他才是布谷的亲孙子,可扶辰又是怎么回事? 第204章 :醉生浮梦4 连悦左右看看扶辰,又看看布寻常,这二人脸色都黑得跟煤球似的,十分难看。 怎么着,这架势是要欺负她没练过吗? “喂,你们两个……要干嘛?好……好女不跟男斗,别逼我出手啊!”连悦全神戒备道,蓦然瞟向布寻常,得意地挑了挑眉。“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这样不怕天打雷劈吗?我现在可是你师姑!” 要知道,连悦成了布谷的亲传,自然也就与布寻常的爹爹同辈了,布寻常唤她一声“小师姑”也是理所当然。 若不提这一茬倒也罢了,一提,布寻常整个人都炸了,“啪——”地一声扔了小铁锹,愤恨得又是噘嘴又是跺脚,就差掐着连悦的脖子把她拧成一团麻花儿了。 连悦表示,对于布寻常这种不安烦躁的反应,她十分地理解和同情,换位思考,谁乐意自个儿最不待见的人突然就比自己长了一辈分还不得不对其毕恭毕敬的呢? 连悦徒手拨开扶辰的剑,往一侧挪了挪,瞅准了机会便瞬间跑到了布寻常的另一侧,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道:“小常常啊,你放心,今时不同往日,你既喊我一声‘小师姑’,我自然也不能再薄待了你,往后定会事事让着你,再不同你争执斗殴。”那样实在是有失她这药圣门门主亲传弟子的身份。 布寻常不满地拍开连悦的手,哼哼了半天,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连悦道:“哼——谁要你让了,还有,我才不会喊你小师姑!”话罢负气而去。 连悦望着布寻常风风火火离去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长辈难当啊!” 与此同时,连悦恍然觉得身后一道冷飕飕的目光正盯着自己,恨不能将她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连悦慢悠悠抬起步子,正要开溜,突然,身后扶辰喝道:“站住!” 连悦变扭地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世道了,怎么谁都能骑在她脖子上为所欲为吗?就凭扶辰让她“站住“她就“站”,那她不是很没面子? 连悦正琢磨着直接无视扶辰,突然,扶辰的冷剑就架到了连悦的脖子上。 又来这套! 连悦咬牙,心中不愤,有朝一日她要能练出一身本事,一定第一个切了扶辰的脑袋当球耍! 连悦侧转过身,满脸堆笑,问道:“呵呵呵,我这不站住了吗?干什么你倒是说啊!” 扶辰踌躇良久,像是竭力吞忍了诸多怒火,道:“你,为什么要拜姓布的为师?” 连悦眨了眨眼,好笑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拜他为师?喂,这可是我的人身自由,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扶辰从前私心想过收连悦为徒教她剑法,顺便趁机占一占銘离的便宜,这个如意算盘终究没成,这便罢了,可如今连悦竟然拜入了药圣门门下,这要是被銘离知道,非气死不可! 可是,其中缘由,扶辰又不能同连悦说个明白,万般无奈最终只剩咬牙切齿:“总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立刻马上跟我下山,我带你走!” 扶辰想,他就算是直接将连悦带回雀影峰,也不能再放任她留在药圣门瞎胡闹了,照这个趋势,指不定日后还得帮着布谷那家伙对付自己亲老爹呢! 连悦嗤笑,扶辰这个变态疯了不成,“莫名其妙,你是我的谁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再说了,我跟你无亲无故的,你有什么资格带我走啊?” 细细想来,扶辰就像是个迷雾一般的存在,他看起来疯疯癫癫,可连悦深信,他的身上藏着诸多不能说的秘密,连悦没问,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扶辰太过狡猾也太会伪装,要想从他嘴里套出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恐怕并不容易。 事实证明,连悦的直觉没有错,扶辰是谁?雀影四大护法之一,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若无半点儿才学魄力,怕是早就死在銘离手中了。 扶辰默叹一声:“非要这样吗?”旋即默然收回了剑,对待连悦的态度稍稍温和了一些,像是在试图做最后劝说。 连悦回过头,认真地看着扶辰:“我觉得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好。”这是她熟悉的地方,是她记忆中的家,除了这里,她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哪里能够容下她。 “可是……” 连悦抬手打断扶辰的话:“我不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好像每个人都有秘密,包括你,包括老王,包括帅伯……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去揭穿罢了。从一开始,就没有巧合是不是?”连悦轻笑一声:“从濠州我在老王那宅子里醒来开始……不,或许更早……或许早在平陵,你们就已经盯上我了,可惜,我身上并没有值得你们大费周章的价值,不要白费力气了,扶辰大护法!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只想平平凡凡过好我的日子,找到我要的东西而已……” 正如连悦所言,她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呢?这么久了,再迟钝的人,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后,也该有所反应了。 扶辰僵在原地许久,才见他艰难地开口道:“也许……你说的对。” 抬手,掌心落下一枚系着金线的半月型玉环,迟疑了片刻,扶辰将其交还给连悦,道:“你的东西……还是你自己收好吧!”不管将来如何,她的终究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况且,这可是扶辰费尽了心思从布寻常手里给抢了过来的,布寻常到现在还跟他闹着脾气呢! 连悦没有伸手去接,她总认为,半月珏是属于楚煜的,而楚煜是她再不愿提及的一道伤。 “它……不是我的。”连悦说:“若它真的重要,自然有人回来寻它,只是……我不愿再代人保管了!” 扶辰不解其中原委,自然也就听不大懂连悦这番话,他执拗地将半月珏塞回连悦手心,“它只能是你的,不属于任何旁人!” 第205章 :醉生浮梦5 扶辰的眼中满含着不容推拒的决绝,依旧是那张惊艳出尘的好看脸蛋,却仿佛像是换了个人换了个性格似的。 连悦半握着拳头,眼睁睁看着扶辰离去,缓缓捏紧了拳头,玉环顶着手心,一阵一阵地疼着。 午后,连悦去找布谷,见布谷正埋头写着什么,而连悦进去的时候,他已收笔,吹了吹纸上的墨渍,而后将其叠好交给了药童,吩咐道:“我猜他定在桐林客栈落脚,你代我将这书信亲自交到他手上,他若问起什么,就按我说的告诉他,明白吗?” “师尊放心!”那药童将信纸卷起收好,回过身来瞧见连悦,客气地拜了一拜,才退了出去。 连悦好奇地上前揪住布谷的袍袖:“帅伯你刚才给谁写的信呢?” 布谷笑了笑,不作言语。 连悦扁着嘴,“真是的,搞得神神秘秘的,肯定是你养在外头的什么小情人!” “胡说八道!”布谷白了她一眼,走向内间,内间齐整地排放着数十个小花盆,盆里栽着各种不同的花花草草,都是连悦见都没见过的,布谷看起来对这些奇花异草十分有耐心,像对待心头至宝一般,一一抚过它们的茎叶,然后端起其中一盆最不起眼的瞧了又瞧,大笑道:“我养了它二十多年,总算是没有白费这番功夫!” “啊?”连悦像条小尾巴似的盯在布谷屁股后面,“什么二十多年?就这颗狗尾巴草你养了它二十多年?”连悦不敢置信,“帅伯……你是不是太闲了啊!” 布谷蹙眉,侧目又嫌弃第白了她一眼,“什么狗尾巴草,这是琼枝灵草,世间仅此一株,珍贵着呢!” 连悦“呵呵”干笑了两声,什么琼枝灵草,狗尾巴就狗尾巴嘛,真是会忽悠人。 待打发了这些“宝贝”,布谷才腾出闲心来,拉了连悦出来,问道:“丫头,你之前在那崖壁上抓着的那颗树上,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果子?” “什么奇怪的果子?”连悦莫名警惕起来,脑海中回忆起当日随手摘下的那颗苦果,难道帅伯问的是那东西? “你只说你有没有见过?” 连悦半张着嘴,不知要如何回答,心里琢磨着,帅伯突然问起,想必那果子是个什么重要的玩意儿,万一要是被他知道是自己摘了还咬了一口最后嫌难吃给扔了,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想来,最保险的就是矢口否认,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啊,那棵没有根的树上会结出果子来吗?” 对于连悦的话,布谷竟不曾有所怀疑,只是兀自叹道:“那就奇怪了,异果五十年必得一颗,怎么会没有呢?”五十年前,他已服用一颗,保了他五十年的青春容貌,如今他为了给连悦疗伤内力耗损容颜枯旧,想着异果新结,兴许可再次助他返老,这才偷偷潜下去一探,也正因此才凑巧捡回了连悦一条小命。 连悦听布谷嘀咕了半晌,背过身去,心道,她的预感果然灵验,那果子还真是个宝贝啊……现在怎么办?是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 左思右想,连悦突然惊叫一声:“我知道了!” “什么?” “帅伯,我摔进谷底的时候,碰到一个穿着青衣服的坏女人,兴许是她偷了你的什么异果呢!”连悦索性将青鸾拉出来当她的替罪羊,那个矮子那么坏又那么狡猾,就让帅伯好好收拾收拾她也好! “青衣服的女人?”布谷显然不甚明白,“什么样子的?” “唔……”连悦凝眉托腮,描绘道:“我只知道,她是个矮子,比我还矮的那种,长得倒是挺水灵挺可爱的,可就是不干好事,还玩儿蛇,哦对了,她还会吹笛子,那笛声可难听了!” 经连悦这样一番描述,布谷眼前显然已经浮现出了青鸾的样子来,默念道:“毒灵青鸾?” 连悦摇头作无辜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布谷伸手摸了摸连悦的脑袋:“我知道了,他雀影峰的人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雀影峰?”连悦虽然曾在荔枝嘴里听到过些许有关雀影的传说,但面对布谷,她依旧装作一脸纯真:“那是个什么峰?” “不用管他!”布谷宠溺第揉了揉连悦的头发,“你只要记住,雀影峰就没有一个好人就对了!” “哦——”连悦点头,看起来药圣门同雀影有很大的过节啊,那要是帅伯知道了扶辰的身份……会怎样? 连悦肩膀抖了抖,没敢往下想。 入夜,布谷派出去送信的人已经抵达桐林客栈,向掌柜的简单打听了一番,掏了几锭银子,才被引去了王大富的房里。 彼时王大富正在用膳,榴莲在外接待布谷派来的药童,药童客客气气地说明了来由,又道:“门主命我亲自将这书信交给王老爷。” 榴莲无奈,只得进去向王大富请示,“老爷,要见吗?” “不见不见!”王大富想也不想就摆手,将一只油滋滋的鸡腿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布谷那老东西,又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哼!” 榴莲出去了一趟,不多时又折回来:“老爷,那药童说,是有关于连悦的消息。” “嗯?”王大富突然停了下来,努力嚼完了嘴里的食物,端了端坐姿,“罢了,你让他进来吧,只能靠在门外站着,别让他踏进我这房里来!” “是——” 于是,那药童委委屈屈第站在门栏处,不情不愿地信交到榴莲手上,再由榴莲转交给王大富。 布谷之所以叮嘱他要亲手交信,为的是让他仔细看清楚了王大富的表情反应,回去好向他复述。 王大富接过信,十分不屑地摊开来,信纸上洋洋洒洒写满了字,看得他头疼。 可到底还是被他看到了重点—— 布谷信中说,他已先一步找到连悦,并已将她收作亲传,将来亦回将药圣门传给她。到底,还是他赢了…… 第206章 :醉生浮梦6 看完信,王大富好一阵挠心挠肝,这算什么?这是明目张胆的显摆! 好一个布谷老儿! 王大富三两下便将那封信给撕得粉碎,二十年前,他们争抢阿香,二十年后,他们争抢阿香的女儿,结果二十年前阿香跟了銘离,二十年后阿香的女儿却被布谷这老小子得了便宜扣在了身边。 凭什么?王大富越想越不甘,抓着榴莲便问:“你老爷我是模样不如那老小子,还是家底儿不如他?他有什么本事,小丫头怎么就信他忽悠了呢?” 榴莲掩唇干咳,不知如何作答,这时候门栏处站着的小药童插嘴道:“呃……是连姑娘自己提出要留在祁山同师尊学医的。” 王大富捏着拳头,咬牙勒令道:“滚!滚滚滚!滚回去告诉那老家伙,丫头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别想着独占,没门儿!他也就能冲我显摆,有本事叫他冲銘离叫嚣去啊!” 小药童无言相对,生生受了王大富这一顿口水,而后暗搓搓退了出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王大富一屁股坐回去,不停地抚着胸口,“我……我……看我不铲平他那祁山!” “是是是——”榴莲赶紧给他顺毛,“论财力,这泱泱七国,哪里有人能跟您相抗?移他一座祁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事实上,榴莲不过是在故意顺着王大富的心思激他,因为她深知王大富即便有这个能力,也不可能真的会劳师动众叫人去铲了祁山。 祁山一动,四海纷乱,这个后果,可是他王大富无论多少钱都填不平的。 雀影峰,按说楚煜刺杀布谷失败,当立马回到雀影峰,可这么久过去了,却迟迟不曾应召而归,銘离不禁生疑。 而雀影峰四散在各处的秘密雀影卫这个时候却送回来了一道消息。 这消息是青鸾故意放出的。 入夜,妃鸯踏入冰室,神情严肃而又庄重地将这则消息告知了銘离—— “青鸾……在楚煜身上施了魔音幻蛊,已被其控制。” “魔音幻蛊?”銘离坐起身,苍白的脸色直映入妃鸯眼帘,妃鸯心口一抽,险些就要冲动地上前抱住他。 “想不到……她竟然还同圣域有所勾结!”銘离沉声:“可惜……自作聪明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妃鸯瞧着銘离,迟疑了半晌,又道:“如今楚煜被青鸾控在手中四处为祸……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鲜少会见妃鸯在他面前有这般欲言又止的反常举动,銘离心头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妃鸯突然跪下,埋下头去:“尊主……小主人已非处子……只怕是咱们的计划……要……要生变!” “什么?”此话一出,果然銘离大惊,扶着冰床的双手开始不住的颤抖:“你适才说……说……” 即便不愿承认,可那的确是事实,妃鸯痛心地复述了一遍,“是……青鸾控制楚煜……” 妃鸯没再说下去,銘离撑着身子,嘴唇微微抽动,眼底翻滚着的怒火仿佛要将这冰室融化,可终究因为体力不支,生生咳出两滩血,倒了下去。 原本,銘离的身体状况已经足够恶劣,当初强行将一身功力输给楚煜,如今只能靠着楚煜以内力为其护心勉强可以支撑活命,可眼下经过这桩事的打击,銘离的情况愈加糟糕,妃鸯看在眼里,痛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若再寻不回楚煜,銘离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寂冷的夜,青鸾靠坐在山头驭笛,而楚煜此时就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像极了她最忠实的守护者。 山间虫蛇鸟兽听此笛声,无比缩了身子躲得远远的,好似这笛声能要了它们性命一般。 青鸾心道,如今诸事发展皆都遂了她的心愿,可她却分明没有得到一丝成功的喜悦。 銘离意图利用他与雪凌香的女儿诱出多年前销声匿迹的玄族,以便于挖出玄族更多的秘密,而今,连悦已非处子,一个被人污了身子的女人,就算她的血统再纯正,也再入不得玄族各大长老的眼。 终究,銘离的这个如意算盘就此毁了,对他对所有人而言,连悦已经毫无用处。 青鸾天真地认为,若銘离还对玄族执着不放,就该想到她。 这个世上除了连悦,便就只有她青鸾还能够助銘离达成夙愿。 可惜,銘离或许早已忘了她的存在。 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当年,康翎与雪凌香同出玄族,而她青鸾的身上,淌着的是康翎与銘离的血,她的血统同样纯正,半点儿不输连悦。 只是……没有人会注意她。 她的母亲视她为一道不可揭开的伤疤和耻辱,对她除了一再利用,没有任何一丝感情。 而她的父亲,眼里从来就不曾有过她。 青鸾所奏的曲子愈加显得悲凉,叫人听了竟恍惚有种流泪的冲动。 事到如今,她不信,不论是康翎还是銘离,还会依旧忽视她的存在。 转眼,楚煜竟已泪目,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青鸾怔怔地望着楚煜那挂满面庞的眼泪,痴痴地笑了起来,他流泪,不是因为他能够懂得她心中所想,而是这笛声足够悲伤罢了。 一条蛇的思维,到底比不得人的感情。 两日后,銘离从昏迷中醒来一次,妃鸯跌跌撞撞扑上前去,銘离扶着她的手坐靠起来,如今,他这个样子,连这冰室都出不得,只能靠着入骨的寒气供存活。 可妃鸯不同,这寒气于妃鸯而言,却是极难承受的,而她却执拗地在这冰室守了銘离两天两夜,手脚早已冻得麻木,发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脸颊似能随时化出水了,可这一切她都浑不在意,她一心只扑在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上。 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她从未有过如此深重的失落感,害怕失去害怕到不敢闭眼。 到底只是因为简单的师徒之情吗? 这连妃鸯自己都说服不得。 她从小便跟在銘离身边,銘离待她总比旁人严苛,只因她是銘离的亲传徒弟,可那严苛之后,又总夹带着些许异样的情谊,那让妃鸯迷恋,从八岁到十八岁,这份迷恋持续了十年之久,可她却从未说出口,也说不出口。 他的心,他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能够亵渎的,这一点,妃鸯十年前就无比清醒。 “哭什么?”銘离半张着毫无血色的唇,深望了妃鸯一眼,“你跟了我多久了?” 妃鸯咬唇:“再过几天,就整整十年了……”话罢,泪水不自禁涌了出来,妃鸯捂住眼睛,试图将它们给逼回去。 第207章 :醉生浮梦7 “十年呵……”銘离重复念着这个沉重的数字,似在细细回温这十年光景,十年间,雀影在他手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了不可亵渎的存在。 可这沉隐的十年,他又得到了什么呢?他的心,或许早在当年雪凌香死去的那一刻,便已经跟着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具执念尚存的行尸走肉罢了。 妃鸯哽咽两声,轻轻靠着銘离的后背,低低唤道:“师父……” 记不清有多久没再这样唤过他了,对于他们的这层关系,妃鸯心底既是欢喜,却又有着诸多排斥。 可若不是这层关系的存在,他们的距离或许会更远。 銘离怔了怔,转而含笑睨眸望着妃鸯,他已经记不清当年为何会从那七个女孩儿中择了她一人收为亲传,或许……只是因为她那小小倔强的性格,有那么一丝像极了雪凌香吧。 像是要交代身后事一般,銘离轻轻挽起妃鸯的手,嘱咐道:“在我死后,你需遵我嘱托,遣回东胤势力,解散雀影……护我悦儿一世周全。” “不!”妃鸯摇头:“师父你不会死……我去找楚煜,我这就去把他找回来,我不会让你死的!” 銘离眼底漾起一丝绝望,楚煜被魔音幻蛊控制,就算强行带他回来,也毫无用处。 然而,魔音幻蛊也并非完全无解,若得挚爱之人心头血三滴,自然可唤醒中蛊人。 而妃鸯和銘离都很清楚,这个世上,能够唤醒楚煜的,便只有连悦一人。 只是,心头血难取,轻则长眠,重则殒命,銘离自是不肯牺牲连悦,即便他曾利用过她,伤害过她,可到底,那是阿香留下的唯一骨血。 銘离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妃鸯心思细腻,銘离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由得再次叮咛:“我知你心中所想,但你一向玲珑,也该知道我的心思,我便是死,也不会牺牲了她。”即便如今的连悦于他而言,再无价值,可她到底还是他的女儿。 妃鸯紧抿着唇,眼底翻涌着氤氲雾气。 “答应我——”銘离坚持。 妃鸯哽咽着点头。 “我要你发誓……绝不……绝不……” 妃鸯举起手,可銘离话还未说完,便已不支,再次陷入昏厥。 妃鸯举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她的脸紧紧贴着銘离冰凉的脸颊,唯有这个时候,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她一向视銘离为天,銘离的话她从不违逆,可这一回……她想,便是銘离恨她,甚至会杀了她,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銘离死去。 次日,妃鸯自行决定北上祁山,她想,也许她的这个决定很自私,那就让她彻底自私一回吧。 只因为,她深深爱着如今性命垂危的那个男人。 与此同时,圣域发现青鸾擅用魔音幻蛊,正派人四处缉拿,而青鸾则利用楚煜护身,次次逃脱追捕,彻底惹怒圣域之主,竟派座下黑鹰使者亲自捉拿,甚至给康翎下了通牒,若抓不回青鸾,当由康翎回去领死。 送走黑鹰使者后,康翎盘坐在床上,幽斓带上门,小心翼翼地走到康翎身边,康翎一脸怒气,似是无处发泄。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适才黑鹰使者的话说得那么重,看来事情是有些严重了。 原本,康翎甚至并不把整个圣域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黑鹰使者,只是如今,她还需仰仗圣域的势力助她复仇,她万不能开恼了圣域。 “我当年就该连她一同掐死了!”康翎话中直指青鸾,“她除了坏我的事,还能做什么?” “夫人,大小姐她也是一时冲动……我们可不能不管她啊!”幽斓忧心道:“若是大小姐被拿了,恐怕是难逃一死的。” “你没听清楚适才黑鹰的话吗?拿不回她,我就要回去领死,为了那个贱丫头?” 幽斓语塞,眼下她也是个没有注意的,却见康翎一手撑着头,一手扶着胸口,良久,听她道:“公子到哪里了?” 幽斓想了想,回道:“才去探过,该是后日就到桐林了。” 康翎好似心中有了什么打算一般,“罢了,那就再等两日,我自会回圣域同魔尊做个交代!” “夫人要见公子?” “不!”康翎摆手,“但如今能救我们的,只有他。” 康翎分明话里有话,幽斓并未细问,只是,她深信她的主人,这桩事她一定能够完美解决。 两日后,楚惜朝一行人抵达桐林,由蜀文帝亲指的禁卫军一路护行,马车外头,侍从询问道:“殿下,前方便是桐林镇了,殿下可要停下歇脚?” 此时已至黄昏,若再赶路,到达祁山怕已是深夜。 楚惜朝一双玉手搭在车帘处,掀开来看了看天色,道:“不必耽搁,继续赶路吧!” “是——” 而就在此时,康翎与幽斓主仆从他的马车边悄然走过,恰是路过,却是有心。 康翎罩着黑色斗笠,余光隔着一层黑纱遥遥望了楚惜朝一眼,双方就此错身…… 康翎此回圣域,而楚惜朝北上祁山。 楚惜朝这次是授命而来,蜀文帝幼子,他的七弟性命垂危,无奈之下,文帝遣楚惜朝亲自往祁山求药,楚炀与布谷曾有过匪浅的交情,而布谷还欠楚炀一份莫大的人情,说到底,楚炀这回是来向布谷讨回这个人情来了。 拜帖早早便有人送上了祁山,楚惜朝抵达祁山而后又被药童接上祁山之巅,此间一路无阻,只是,上山的只有他一人,而他的所有随从护卫皆都被留在了山下。 彼时已至深夜,药童将楚惜朝领去桃苑客房,道:“师尊已经歇下了,贵人且在桃苑暂住一晚,明日师尊自会接见贵人!” 楚惜朝客气第还了一礼:“多谢!” 药童将楚惜朝送去桃苑便就退了下去,再由桃苑侍女将楚惜朝领了进去。 这时,连悦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探着脑袋瞧了瞧楚惜朝的背影,侧身问药童道:“山上又来客人啦?” 第208章 :醉生浮梦8 药童恭敬地冲连悦作揖行礼,回道:“是呢,南蜀国来的贵人——” 南蜀国?连悦的脑壳儿突然炸开了一样,不会那么巧吧?她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竟然是楚惜朝,只不过连悦又想,南蜀国那么大,又不止他楚惜朝一人,要真的那么巧那才是见鬼了呢! 于是,连悦壮着“见鬼”的胆子又问道:“呃……来的是哪位贵人啊?” 那药童托腮想了想,回道:“好像是二皇子郕王殿下……” 突然,只听“扑通——”一声,下一刻,连悦仰面倒了下去,动也不动…… 药童吓坏了,蹲身推了推,“师姑,师姑?”边唤边伸手掐起连悦的人中,连悦猛地坐起,紧张地扯住药童的胳膊,重复问道:“你刚才说,来的是谁?郕王楚惜朝?” “是啊!”药童毫不避忌的点了点头。 连悦爬起来,不敢置信地甩了自己俩嘴巴子,疼得她眼泪直涌,“天哪,这的见鬼了!”说罢,一阵风似的逃了出去。 而在桃苑客房的楚惜朝听到外头的动静,好奇出来探了探,“适才可发生了什么麻烦事?” 药童摸着脑袋,笑答道:“没事了,贵人快歇息吧!” 这一夜,连悦搁自己房里上蹿下跳,闹腾了一整夜都没能睡着,次日一早,她就顶着一双熊猫眼去瞧布谷的房门。 “帅伯!帅伯!帅伯!”此时天才蒙蒙亮,布谷被连悦“催命”似的给喊醒了,拉开门,连悦直钻了进去,而后后背顶上了房门。 布谷打着哈欠,眯眼瞧着连悦这蓬头垢面双眼乌黑的模样,笑问:“你怎么回事?昨晚做贼去了?” 连悦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正要开口,却被布谷个抢了先。 布谷披上外衣,上下瞧了连悦半晌,嫌弃地撇开脸:“既然睡不着,那就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待会儿随我去见客,可别丢了我的脸!” “啊?”连悦嘴巴张得有碗口那么大,见客?不会就是去见楚惜朝吧? “不不不……”然而,她手摆了半天,却没能说出任何推拒的理由。 对啊,她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要这么心神不安?楚惜朝而已,又不是什么地狱阎罗王,她有什么可躲的? 所以搞了半天,折腾的这一宿都不过是她自寻烦恼罢了! 连悦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这脑子一定是被门挤了才会拧巴成这样。 随后昂首阔步地走出布谷的房间,贼溜溜跑回自己房里梳洗更衣。 既是故人,即便没了昔日情分,也总不能叫人看扁了去! 连悦难得捣鼓着在自己的脸上涂脂抹粉,把两名侍女都给惊到了,翻箱倒柜地寻了最鲜艳的首饰戴上,挑了件她平日最看不上的曳地长裙,换上后拉了侍女关在房里演示了数遍—— “你们看我这样行不行?呃……有没有……那种大家闺秀的样子?” 侍女们憋着笑,从头至尾教了连悦好半天,给她端正了站姿走姿以及手叠放的位置包括举止表情,连悦细心地听着,且一一照着做了。 最终,她面容僵硬,双手交叠以最变扭地姿势在侍女面前走了两圈,而后紧抿双唇,压着声音问道:“这样呢?” 侍女被迫点点头,想来她们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如此了。 早膳过后,便有药童带着楚惜朝候在了会客厅,布谷执意等着连悦同行,而布寻常则乖乖跟在他的身后。 等得时间有些久,布寻常不耐烦起来:“她怎么还不出来,换个衣服要这么久吗?” 布谷倒是有耐心,心想,女孩子收拾起来是有些费时间的。 只是,当连悦推门出来的时候,这爷孙俩都有些懵。 连悦拖着裙摆踩着她那并不熟练的小碎步一步步挪到布谷面前,看着他二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暗暗得意,肯定是被她的“美貌”给惊艳到了。 只是—— 还没等她得意够,布寻常便迎面给她浇了盆凉水,甚是无情。 “喂,你脸涂这么红干什么?跟猴子屁股一样!” 连悦不屑地挑眉:“这叫胭脂腮红,你个小孩子懂个屁!” 布寻常侧身干呕了两下,回过头来指着连悦的裙子又道:“你这裙子不错,可省去了他们洒扫的麻烦,你从这儿一过,地都被你拖干净了!” 连悦抡起拳头,恨不得直接往布寻常的心窝塞一拳头,这小变态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仰头瞅了瞅布谷,似还在晃神,连悦伸手在他眼前比了比,干咳道:“帅伯?” “看,爷爷都被你吓傻了!”布寻常探过脑袋,没忍得住那张嘴巴。 这一回,连悦的拳头也没忍得住,直接往他脸上砸了过去,霎时,布寻常的左眼一片乌青。 良久,布谷回过神来,拉了连悦的手,“走吧!” 连悦冲布寻常得意地撇嘴,正要大步行走,奈何这身裙子逼得她只能迈着小步子,连悦心中不甚后悔,她发誓,过了今天,再也不要扮淑女! 会客厅,楚惜朝已连用了三盏茶,这才见到布谷姗姗来迟。 楚惜朝起身迎了上去,“前辈!” 布谷酷酷地“嗯”了一声,“你父皇的拜帖我已收到,想不到,当年在平陵皇城见到的那只小娃娃,如今竟都这么大了!” “前辈竟还记得——”在布谷面前,楚惜朝略显谦卑,“当年幸得前辈救治,若不然……” 布谷抬手:“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记挂,如今,你身子可还好?” “多谢前辈,我已无碍,虽不比常人,却已无性命之忧,说起来,还多亏了前辈……”楚惜朝话虽这么说,可布谷却敏锐地从他的神思间捕捉到了些许异样。 在布谷看来,楚惜朝虽面含微笑,可那笑里似藏着数把锋刀,他虽谦恭有礼,一副君子模样,可他的话,却半真半假,毫无诚心可言。 这个人……早不是当年他在平陵所见的那个人了。 他那双眸子里明显藏着复杂算计,这看似孱弱的身子,却暗有玄机。 第209章 :醉生浮梦9 即便布谷看出了端倪,却并不急于点破,那毕竟是他南蜀皇室的事,而今,他还了楚炀的人情,便再不会踏足他南蜀半步,更不会有闲心去过问他皇室是非。 “前辈,我今来是想求取……”楚惜朝话未说完,抬眼突然窥见了布谷身后的一道丽影,突然失了声一般,杵在那里动也不动。 是她?竟是她? 是他的错觉吗? 楚惜朝脑海里翻滚过无数念头,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抱一抱她,半年了,这半年里他暗中遍寻整个南蜀,都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连悦的消息,想不到竟在这里看到了她。 若说不是幻觉,竟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布谷探寻到楚惜朝的目光,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大笑一声,揽过连悦倒身前来,掰起她低垂的脑袋,正经介绍道:“这是我的亲传小徒弟……” 不待布谷说完,楚惜朝竟真按捺不住扑了上去,一把拥住连悦,唤道:“小悦,小悦……真的是你……” 连悦尴尬地被楚惜朝抱着,一脸惊惶,怎么办?现在假装不是本人还来得及吗? 布谷懵了懵,而后紧张地将连悦从楚惜朝手里抢了回来,护犊子似的将她护到了身后,疑道:“郕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楚惜朝指着连悦:“她是前辈的徒弟?” “正是!”布谷爱宠地揉了揉连悦的头发,“莫非郕王殿下对我爱徒有什么……呃……想法,竟这么失态地……”嘴上虽说得委婉,可心里却暗骂楚炀教出的好儿子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满嘴谎话便就罢了,还如此色胆包天竟想染指他的徒弟。 连悦低着头,突然委委屈屈怯怯懦懦地抹了两把眼泪,道:“师父父……人家不认识这个人……呜呜呜……” 那一脸憋屈样子,就好像自己真的有多无辜被楚惜朝占了多少便宜似的。 布谷看着自然挠心,只是,小丫头太能演,这跟她平时的性格差距也太大了些,只怕是连流出的眼泪都是掺了假的。 果不其然,布谷眼尖地从连悦的袖口发现了暗藏的催泪药水,看来这丫头早有准备啊! 这么说来……她同这位郕王殿下之间,似乎并不是素昧平生,而是早就相识,甚至于还有些牵扯不断的联系? 不过是短短瞬间功夫,布谷便已将一切能够联想到的可能统统都联想了一遍,猜测连悦和楚惜朝之间的关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此时,连悦还在傍着布谷撒娇:“师父父,徒儿受到了惊吓,徒儿可不可以告退?” 布谷琢磨着要不要配合连悦演这一出,然而他们似乎都忽略了一旁的布寻常。 布寻常难得安静地看着连悦演了这么久,随后冷冰冰来了一句:“小师姑,你的药水沾到脸上的胭脂了,全都化开了,好难看的!” 布寻常那小模样十分认真虔诚,好似真心关心连悦一般。 连悦心头一紧,伸手抹了一把,瞬间沾了一手红,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可以想象此时自己的脸上是个什么鬼样子。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这胭脂不防水啊啊啊—— “嗖”地一声,连悦以最快的速度窜了出去,留下会客厅的三人相互瞪眼,各自凌乱。 连悦捂着脸跑回自己的寝房,路上还不幸地撞上了扶辰,一个后翻直接跌坐在地上,若是从前,她必定要起身同扶辰掐起来,只是今日顶着一张花脸她实是无奈,没等到扶辰来扶她,连悦坚强地滚了一圈爬起来,“啪啪”推开扶辰跑了。 扶辰好一阵莫名其妙,而他手上正捏着妃鸯的传书。 妃鸯已至桐林,传书要他想方设法带连悦到桐林一叙。具体缘由妃鸯信中没说,但从信笺颜色可辨,此事十分紧要。 扶辰有种强烈的预感,雀影峰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否则,妃鸯也不会急着要见连悦。 连悦回到房里,直冲向妆台,妆镜里映出她那张猴屁股似的脸,“我的天……我那高贵冷艳的形象啊啊啊……全毁了。” 高贵冷艳?似乎这些跟她根本就无缘吧! 会客厅里,楚惜朝一心记挂着连悦,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口,心里慌乱无比,不知连悦跑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再过来。 几欲想要开口向布谷问个明白,可布谷瞬间冷下去的一张脸迫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呃……前辈……” “嗯?”楚惜朝才开口,布谷一记白眼瞪过去,闷哼一声,似是十分不待见他。 布寻常捏着一只熟鸡蛋有一下没一下地搓揉着眼睛,然后一步步挪到楚惜朝跟前,仰脸天真地问道:“这位……呃……什么王,你看起来似乎对我小师姑很有兴趣啊!” “小师姑?”楚惜朝一时没能反应。 布寻常解释道:“就是刚才你失控抱着的那个……” “小悦她……” 不待楚惜朝说完,布寻常忙打断了他:“我可跟你说,那个女人,你万万不能招惹,长得丑就算了,脾气还坏,而且我告诉你,她还会咬人!” 楚惜朝无语凝噎,布寻常毫无眼力劲儿地继续狂黑连悦:“她就是个男人婆,没胸没屁股,前后不分的,咱们药圣门随便个丫鬟都比她好看,也就我爷爷当她是个宝……” 楚惜朝的脸越来越黑,有人当着他的面这么损连悦,他自是受不了,压抑着一股怒气,正要爆发,突然,一道阴影挡住了楚惜朝的视线,只听布寻常“哇啦哇啦”大叫不止,连悦双手掐住了布寻常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个小混蛋,你说谁长得丑呢?谁脾气差呢?谁没胸没脾气?谁是男人婆?嗯?我掐死你——” “啊啊啊……救命啊爷爷……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是您亲孙子啊,爷爷……”布寻常垂“死”挣扎,布谷起身后又落回原座,许是相信连悦不会真的掐死那不消停的布寻常吧。 ----- 一个qq群【悦悦貌美如花:538474659】 第210章 :醉生浮梦10 连悦追着布寻常满屋子跑,楚惜朝与布谷二人面面相觑,布谷摊摊手,一副********的模样。 楚惜朝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连悦,她的模样同半年前毫无异样,若他们之间没有横生出那么多枝节,又不知会是怎样的一副幸福光景。 想到这里,楚惜朝不禁怅然,此时心头仿佛生出了千言万语要同连悦细说。 连悦叉着腰重又安静地站到楚惜朝跟前的时候,布寻常已被揍得鼻青脸肿连连叫痛,生生被几名药侍给抬了下去,这其间布谷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好似浑不关心布寻常的死活,竟然有种担心连悦是否揍疼了手的架势。 “哼,不给他长点儿记性,还以为我这师姑是纸糊的呢!”连悦横眉斜飞,余光扫了楚惜朝一眼,故作冷静道:“郕王殿下,好久不见啊!” 不愧是典型双子座人格,说分裂就分裂,叫人没有一点点防备。 布谷一早就看出了他们之间有些不同寻常的猫腻,却又故意呛着连悦道:“你不是不认识他?” “师父!”连悦跺脚,旋即双手推着布谷出去:“师父您老人家快点儿出去瞧瞧您那宝贝孙子吧,被我揍伤了是小,要是被您冷落出玻璃心来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师父……快去快去!” 布谷半推半就着被连悦给“撵”了出去,随后连悦紧闭了会客厅的门,勒令所有药童丫鬟们有多远站多远,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会客厅内只余下楚惜朝与连悦二人,面对这样的连悦,楚惜朝有些不知所措,适才明明很多话就在嘴边,可现下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连悦摸了摸下巴,细瞧了楚惜朝去,他那完美的俊颜上似还隐隐带着些许不足,可连悦却很清楚,他根本就没有病,或许曾经真的身患绝症,但如今也早就好全了。 她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是如何模样,可她深知,他一直戴着一张极其虚伪的面具,就算是面对她。 “楚惜朝,你看着比从前壮实了,看来,这半年,你过得挺滋润的嘛。”连悦眯了眯眼睛,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可楚惜朝的目光却一刻都不曾离开过连悦。 “你……比从前憔悴了许多。” “一定是你眼花!”连悦驳道:“本姑娘如今吃好睡好,被人当姑奶奶一样伺候着,再不用担心脑袋搬家,又哪里来的憔悴?” 楚惜朝知她这话说的违心,似是刻意说给他听的,话里头夹着明显的酸涩与刻薄。 “你怨我……”楚惜朝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我一直不明白,你这怨气从何而来,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连悦测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楚惜朝的眼睛,突然凉凉地笑出了声。 “你错了,我不怨你,也不该怨你。”当初,她因为楚惜朝伏杀楚煜一事,而对他心灰意冷,可如今,楚煜还活着,且还…… 一瞬间,仿佛对楚惜朝心存的那一丝半缕怨怼都没了意义,他们之间本没有什么天大的矛盾,只是也再不可能默契如初。 其根本的原因或许不是楚煜,也不是楚惜朝那层虚伪的面具,而是她根本就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为什么……”楚惜朝不明白:“你可知这半年来,我有多想你?可你却仿佛从这天地间消失了一般,你知道……我有多心痛?” “我故意的!”连悦迎着楚惜朝的话茬:“我若不消失,难道还等着被你那蛮不讲理的父皇抓回去砍头吗?”自她离开平陵时,她就知道,楚炀对她下了缉捕令,整个南蜀,竟已无她容身之处。 并非是她犯了多大的罪孽,或许楚炀心里早就看透彻了,静妃之死根本同连悦没有任何干系,而他要杀连悦,不过是想封住连悦的口罢了。 连悦知道的秘密太多,而要封住一个人嘴巴的最好方式,就是将她变成死人。 楚惜朝沉默半晌,心口微微抽搐着:“让你受尽委屈,是我的过失……是我没能好好护着你,可你我之间……为何也会走到如此地步?我一直想不明白,自从将你从法场救出之后,你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小悦,我们从前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说好……” “别说了!”连悦打断楚惜朝的话,下唇近乎被她咬出血来,思忖良久,她想,有些事,终究需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一直逃避,并没有任何意义。 索性便就趁着今日,将所有话都摊开来说清楚了吧。 至于楚惜朝信与不信,那就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 “楚惜朝……你怎么还不明白?”连悦从未如此郑重而又冷静地看着楚惜朝,“我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了……甚至在上断头台遇见你之前,就已经不是了。” 楚惜朝撑大了眼睛,他不懂连悦在说什么。 “你的小悦,早在刑部密牢,便已经死了,是被人在吃食中下了药,毒死的。而我……我只是占用了她的身子,但我根本就不是她!”连悦的话虽句句属实,可在楚惜朝听来却是十分的匪夷所思,要他如何相信这异常“荒谬”的言论? 不……他根本就不会相信! “我不管你相信与否,但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你其实早该看出来了,你之后所接触的那个我,同你从前所熟识的那个人,不论是性情习惯,都有着天差地别。”连悦微微有些心痛:“你心中迟迟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她聪慧知礼,温婉贤淑,恬静动人,可你看看我……除了这具身体,这副皮子,哪里还有半点儿温婉可言?” 楚惜朝不说话,没错,这些性情习惯的变化,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他以为,这只是连悦受累险些在断头台上丧命后大受刺激才会产生的变化,根本有作其他想法。 “你还是不相信吗?”连悦嗅了嗅鼻子:“那我问你,你心中的小悦有多爱你?你认为她会移情别恋爱上别人吗?” 第211章 :画骨画情1 “不……”楚惜朝肯听地摇头。 连悦嗤笑两声:“可我爱上别人了,我!爱上!别人了!”连悦摸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说道:“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你的煜皇叔!这样……你还不肯相信吗?” 如此,一切皆都明朗了,那些左右解不开的疑惑,也终于得到了解答,可楚惜朝却始终不愿意相信:“不可能……不可能,小悦……你不是说过……” “要我重复几遍!”连悦情绪微微有些激动:“我不是她,我根本不是她,楚惜朝,不要再把自己禁锢在那些过去当中了,她死了……她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不……”楚惜朝不信,猛地拉住连悦的胳膊,一把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连悦越是挣扎,他便抱得越紧。 “你骗我的……你骗我的是不是……” 连悦骤然安静下来,泪水情不自禁的喷涌而出,明明将这些埋在心底不能说的秘密说出口是一件十分痛快的事情,可她却没有一丝轻松可言,有的只是莫名的心痛。 她的心,再一次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不受她的控制,她的眼泪,怎么也收不住一般,她不知道,这到底为什么? 仿佛身体住着另一个灵魂,而她,心系着楚惜朝。 “小悦……”楚惜朝拥着连悦,将她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胸口,让她能够清晰地倾听到他的心跳声,“让过去的一切都过去好不好?我们还能……还能重新开始的……不管你同煜皇叔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我都不会去追究不会去计较,小悦……” 真傻……傻透了…… 连悦双拳微微收紧,她想,若不能彻底狠下心来,对楚惜朝,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就算她不爱他,可她也从未想过要伤害他。 “楚惜朝。”连悦哽咽:“你值得更好的人温柔以待,可那个人……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 “不!”楚惜朝执拗地摇头:“这个世上,若有一人值得我付出一切,哪怕生命,那个人必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连悦瞬间有些无措,这样深沉的情谊,她担受不起,不属于她的东西,她绝不能贪恋! 想着,连悦猛地推开楚惜朝,退后几步,离得她远远的,警告道:“楚惜朝,今日,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同你说开了,我们之间,从今日开始,彻彻底底做一个了结,今生今世,我都不愿再同你有任何瓜葛牵扯,你明白了吗?我!不!愿!意!” 连悦的话说得尤为深重,像一记铁榔锤,狠狠捶在楚惜朝的心上,将他那颗心捶得粉碎。 当楚惜朝试图再次靠近连悦的时候,连悦嘴角颤抖了两下,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楚惜朝没有追,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似还沉在适才连悦的那番话中。 她说……她爱上别人了…… 她说……他爱的小悦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说……她不愿意……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深那么重,让楚惜朝难以承受。 楚惜朝扶着桌案跌坐了回去,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不会相信的,不管连悦说什么做什么,他依旧只会记得,从前那个与他许下一世之约的小悦。 连悦自逃离会客厅后便将自己关到了寝房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平时若到饭点,总该看到连悦第一个蹦出来,可今日侍女们迟迟不见连悦出来,还觉奇怪,将饭菜端了来,敲了许久的门,竟也没人应。 侍女们晓得连悦的脾气,也不敢硬闯了进去,只好继续在外候着。 她们不知道,连悦回到房里后,由于情绪波动太大,强行给自己灌了一碗安眠茶,竟就这样沉沉的睡了去。 她以为,一觉睡醒,便会什么烦恼都不会再有。 入夜,扶辰过来找连悦,侍女们见了他,好心提醒道:“师姑整日不曾出来了,兴许……还在睡……” 不等侍女说完,扶辰不耐烦地拨开她们,叩了两下门,没有应声,不禁奇怪,侧目问侍女道:“你们确定她在里头?” 侍女们点点头:“上午回来便一头钻了进去,没再出来过,饭都不曾吃……” “这就奇怪了。”扶辰凝眸,“我进去瞧瞧……” “这……”侍女们有些为难,这毕竟是女子寝房,随随便便放一个大男人进去,总归说不过去。 “这什么这?”扶辰不以为然地白了两名侍女一眼:“我同她关系铁着呢,哪里还要忌讳这些?” 真的假的?两名侍女狐疑地瞅着扶辰,完全不信的样子。 “你们真是!”扶辰蹙眉:“你们现在,赶紧去准备些好吃的来,一准能诱她出来!” “真的吗?”那俩侍女互看一眼,扶辰冲她们飞了一记媚眼,便就彻底将她们给降住了。 那俩侍女乖乖退了去,直到扶辰看到她们走远了,突然脸色大改,一脚踹上了连悦的房门。 房里黑漆漆一片,扶辰摸索着进去,借着外头淡淡的月光,依稀可见连悦扑倒在床上,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扶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竟是睡了过去。 “睡的跟死猪一样!”扶辰伸手推了推:“喂,醒醒!” 奈何那碗安眠茶的剂量太大,此刻便是天塌下来了,连悦也是醒不过来的。 扶辰有些头疼,叉着腰四下望了望,没办法了,只能扛着她走了,今夜必须带她下山与妃鸯碰面。 说做便做,只见扶辰躬身一把扯起床上的连悦,看她人不大,却沉得跟什么一样,扶辰咬咬牙,这该是第二次扛她了吧。 他忍,谁叫她的身份尊贵呢! 只是,扶辰一时大意,竟没有注意到,他扛着连悦暗搓搓趁夜离开的时候,身后,竟被楚惜朝给瞧瞧尾随了。 由于与布寻常混得熟了的缘故,布寻常送了扶辰一只小黑雕,正好便可以乘着这小黑雕下山。 那黑雕虽与扶辰接触时间不久,却是相当的听他的话,即便驮着两个人有些吃力,它也十分懂事地忍着。 第212章 :画骨画情2 扶辰带着连悦下山后,楚惜朝才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这祁山于他而言,上下并非难事,即便没有黑雕相助,他自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连悦这一觉睡得深沉,险些睡“死”了过去,扶辰扛着她赶了一夜的路,到达与妃鸯约定的桐林客栈时,已经累得就剩一口气了。 直到扶辰瘫倒了下去呼呼大睡,连悦依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妃鸯将连悦扶上床,盘腿静坐在床边等着她醒来,她不忍细看连悦,她害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因为一丝恻隐而动摇。 可事关銘离的生死,她不管连悦的存在关乎到多少人的利益存亡,她都不得不这么做。 小两个时辰后,天已大亮,连悦这才揉着眼睛,艰难地醒了过来,脑海里一片混沌,睁开眼,却发现周遭一片陌生,房里简陋的布局摆设让连悦狠捏了一把冷汗,什么情况?一碗安眠茶而已,难不成让她睡到了另一个时空? 连悦惊恐地坐起身,一头撞到了床架,彻底将她给疼醒了,伸手按着脑袋上瞬间鼓起的疙瘩,连悦看清房里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瘫在椅子上呼呼大睡,那是扶辰,另一个则闭目盘坐在她的床边,连悦瞧着她有些眼熟,那低眉凝眸的气质似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喂……你……”连悦伸手推了推妃鸯,妃鸯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森凉地问:“你醒了?” 连悦舔了舔唇,应道:“这是哪儿?还有……你是谁啊?” 妃鸯轻笑:“我们见过的。” “是吗?”连悦紧跟着摸了摸脑袋:“我也记得我们好像见过的,就是想不起来了……要不你给个提示呗?” 不过是雪莺与楚惜朝太湖决战那日,连悦在人群中遥遥扫了妃鸯一眼,显然,对于那些过往之事,今日妃鸯并不愿多提。 “你知道我为何突然想要见你吗?”妃鸯问。 连悦摇头撇嘴:“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想见我?难道还能是看上我了啊?” 说着连悦掀开被子翻身就要下床,突然,妃鸯的手按在了她的小腿上,稍稍用力,连悦立时便觉得整个人都动弹不能了。 “喂!”连悦挣扎了两下,却只能僵硬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而能够自由受她控制的,只剩一张嘴。 “你神经病啊,你到底对我干了什么啊?我认识你老几啊?我警告你啊,你要不就乖乖放了我,若不然我师父知道了,一定会把你剁成肉酱的,真的,我不骗你!” 关键时候,还得将布谷给抬出来,要知道,师父可不能是白拜的。 然而,便是连悦这番威胁恐吓,竟对妃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连悦心里嘀咕,难不成是因为没跟她说清楚自己师父的来头,所以她才会这样不以为然无动于衷? “那什么……咳咳……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药圣门听过吗?怪医布谷的名号听过吗?哼……那就是我师父……我告诉你,我师父可疼我了,他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一定有办法在最快的时间内寻到我的!”然而,连悦发现,就算她明明白白地搬出了“布谷”的名号,似乎也没惊起多大的波澜,敢情帅伯平日里装腔作势自命清高都只是牛皮吹得响亮吗? 她不甘! 可惜,连悦不知道,布谷的名头再响亮,此时此刻,在妃鸯眼里,也不值一提。 妃鸯轻哼一声,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连悦:“你说完了?” 连悦愣了愣:“你想干吗?” 妃鸯笑笑,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她虽是銘离与雪凌香的女儿,可她却同他们一点儿都不像。既没有继承雪凌香的美貌,也没有遗传銘离的精明睿智,妃鸯忽然有些怅然,即便如今保住她,他日,她又真的能担当重任吗? 倒不如舍了她换銘离一条命。 连悦感受到来自妃鸯仔细探究的眼神,浑身寒毛直竖,奈何四肢不能动弹,只得扯着嗓门儿喊:“坏女人,你离我远点儿,我……”极目看到还在熟睡的扶辰,连悦恼了,嚷嚷道:“喂扶辰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你还睡,你怎么不睡死了去,亏我把你当朋友,你也太没义气了,扶辰——” 连悦的吼声直震到了扶辰的梦里,扶辰猛地惊醒,迷迷糊糊回头看着面红耳赤的连悦以及一脸淡定的妃鸯,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好奇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搞得跟杀猪一样!” 妃鸯捋了捋耳际的长发,回道:“她大概以为我对她有所企图,所以心下不安,你告诉她,我能对她有什么企图?” “啊?哈哈哈!”扶辰掩唇狂笑不止,坐到连悦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违心地劝慰道:“小妹妹别怕,这位大姐姐她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好人?见鬼去吧,她妃鸯可是雀影大魔头亲手调教出来的小魔头,“好人”俩字儿可跟她一点儿关系沾不上! 扶辰也正好奇,妃鸯此来到底因为何故,看她的表情如此紧张严肃,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喂,你们说到正题了吗?你来……”扶辰问道,两只手也没闲着,正百无聊赖地折腾连悦的头发。 像是故意“报复”似的,发尾扫到连悦的脖颈,挠得她痛痒难耐,却又无可奈何。 妃鸯见状,起身坐到了对面桌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子上,迎上连悦那不善的眼神,道:“你不用这么瞪着我,我此来,也是为了你。” 连悦撇嘴:“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能为我什么啊?别搞笑了!” “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关于楚煜的消息吗?”妃鸯的话直戳连悦的心底。 这么久了,说不想那是假的,即便心里怨愤楚煜那般待她,可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这大概就是宿命相扣吧,注定不管发生多少周折,命运轮转,最终总能又将他们牵连到一处。 “你恨他?”妃鸯冷笑:“其实你根本恨不了他,也不该恨他!” 第213章 :画骨画情3 妃鸯端着一副对一切变故了然于胸的沉着模样,连悦原先那张牙舞爪的架势,却在听到“楚煜”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得异常沉默。 妃鸯深谙,他们之间看来是真的有情,若不然,将楚煜带回雀影峰,在他昏迷之时,又怎会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呢? “你或许好奇我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突然来找你,但这些并不重要,我只是觉得,有些真相,必须要告诉你。”妃鸯说得一本正经,好似当真是良心发现诚心为了连悦着想似的。 只是,在扶辰看来,事实并不尽然是这样,终究与妃鸯相处多年,其本质,扶辰还是了解一些的。 譬如,妃鸯只有在面对銘离的时候,才会有十成十的真诚可言,而对于旁人,哪怕是被他们奉为小主人的连悦,妃鸯也绝不会真的坦诚相待。 妃鸯虽为雀影七小主之一,其职位在四大护法之下,可她却因为尊主亲传的特殊身份而从来不将扶辰他们放在眼里,自然,扶辰他们也极少会去招惹妃鸯。 从妃鸯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真假参半,那颗被尊主赞为“九曲玲珑”的心里,总是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算计。 饶是睿智如旋日,却也有败在妃鸯这女诸葛手上的时候,扶辰心大,自是不必多说。 只是,他虽然看不穿妃鸯此来到底存着什么目的,却敢肯定,她的心里一定操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算盘。 连悦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隔了许久,才见她喃喃开口:“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什么真相是我必须知道的?” “看来……你真的很天真。”妃鸯抬步,瞬间移动到连悦跟前,一把撩起连悦的袖子,她的手臂上光洁一片,那意味着女子清白的印记已经不在,就连扶辰都跟着发现了这一变故,不禁暴跳:“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怎么会这样?那个东西呢……”似是不信,扶辰转而又撩起了连悦另一边胳膊的袖子,依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瞬间,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扶辰脸上浮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惊惧。 完了……一切全完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啊! 扶辰跌坐到床上,情绪依旧颇为激动,他想不通,明明此前在濠州还偷偷看到过连悦手臂上的那点朱印,为何短短时日内就不见了? “是谁?到底是谁?”扶辰怒斥:“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连悦觉得奇怪,明明受到“伤害”的那个人是自己,可为什么扶辰的反应看起来比她还要强烈,就好像那个受害者是他一样。 就算是为了她扼腕叹息,也不该是这样啊,他们的关系,何时铁到如此程度了? 妃鸯嫌扶辰吵得厉害,突然出手按住了他,将他贴到了墙根,点了他的穴,让他安安静静地杵在了那里,随后拉上连悦的袖子,坐到她的身边,揽了揽她的肩膀,继续道:“我若猜的没错,你们原本的感情一定很好,可却因为这桩事,你恼了他!” 连悦抿着唇,有无限苦楚被她吞咽到了肚子里,心理防线一点点被妃鸯瓦解,连悦痛声道:“为了他,我便是死也愿意,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对我,他不该……不该这样!” “你怨他恨他,那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他为何会如此失常吗?” 男人的天性而已,还有什么理由吗?连悦不明白。 “呵……”妃鸯抹了抹连悦的眼角,替她擦干了眼泪,道:“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他是不得已的,若不是他的意识强行被人控制,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对你的。” “被人控制?”对于听起来如此荒谬的话,连悦有些不敢相信,“你以为这是二十一世纪吗?还能催眠一个人让他做出违心之举吗?” “你不信?”妃鸯叹了口气:“那我再告诉你,他身中四十七箭,几欲死去,却凭着对你的执念支撑着活了过来,他爱你爱的那般深沉,又怎么舍得那样对你?” “四十七箭?”连悦好似毫不知情,“什么四十七箭?” “这些你也不知道?”妃鸯的眼神,似能够探穿连悦的心底深处,叫连悦防不胜防。 连悦猛地反应过来:“当初……在平陵……”难怪,难怪楚煜的身上会有那么多深浅不一的伤口,“是……是你救了他?” “你可以这么认为!”救人的虽不是她妃鸯,可终究楚煜是在雀影峰活了下来。 “他……”可以想象,当初的楚煜受了多少痛苦煎熬,“老天……总算对他还有一丝怜悯。” “老天?”妃鸯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你以为是上天眷顾吗?”那是銘离的一身功力,才彻底将楚煜从阎王爷的手上抢了回来。 只是,这些妃鸯统统不能告诉连悦,换言道:“但总算是捡了他一条命,可如今,他受魔音幻蛊的控制,又与死了有什么分别?与其见他这般,我就该杀了他,就当当初不曾救他……” 连悦惊恐地撑大了眼睛:“你说的什么?什么魔音幻蛊?” “那是圣域秘术,想必你应该见识过迷心术。”妃鸯道,当初雪莺与楚惜朝决战,便是用的迷心术,而那日为楚惜朝解心的却是连悦。 连悦点头:“我知道。” “魔音幻蛊远比迷心术还要可怕,迷心术迷人心智,而魔音幻蛊却可将他人神识转嫁到中蛊之人身上,从而控制他的一举一动。” 听着妃鸯的解释,连悦亦回想起了在死亡谷地,青鸾为楚煜引蛊之时的情景。 难道……便是那个时候吗? 连悦的眼前浮现出青鸾的影子,那个矮子看着就一股子邪劲儿,难道是她在楚煜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吗? 想着,连悦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喜欢玩蛇还会吹笛子的……矮子?” “原来,你见过青鸾!”妃鸯道:“没错,如今控制楚煜的人,就是她。” 第214章 :画骨画情4 果然是她…… 如此想来,那么一切就都顺理成章说得通了,青鸾利用连悦害怕失去楚煜的心情,假借为楚煜引蛊救他性命为名,实则是趁机在他体内种下魔音幻蛊。 若事实当真如此,那么……连悦惊怆地发现,害了楚煜的罪魁祸首竟还是自己吗? 是自己错信了青鸾,是自己没能好好护住楚煜吗? 可当时那个关头,她没得选,楚煜性命岌岌可危,她只能听信青鸾,哪怕……她明知青鸾不怀好意。 连悦痛哭不止,她懊悔自己为何没能早早发现楚煜的不妥,竟还在心底恨过他,她懊悔自己为何没能阻止青鸾,以至于给了青鸾可乘之机。 “都是我……都是我……”连悦不由得将一切罪责都归咎给了自己,“是我害了他……是我……都是我的错……” 眼泪滚滚而下,滑湿了整张脸,妃鸯心口微痛,心情略显复杂,她并非无情之人,亦能体会连悦此时的心境。 可惜事无两全,有些东西,当真都是天命所定。 妃鸯安慰着自己,即便她今日自私一回,可最终决定权还在连悦手里不是吗? 但她深信,以连悦对楚煜的感情,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唤醒楚煜。 妃鸯解开了连悦身上的禁锢,轻轻拍着她颤抖不已的肩膀,劝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隔着泪眼,连悦懵懂地看着妃鸯,紧拉着她的手,迫切第追问道:“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他!好想好想!” “见了又能怎样呢?”妃鸯眼里掠过一丝淡漠:“他已经不记得你了,他如今,形同青鸾豢养的宠物,除了青鸾,不会认识任何人!” 连悦听罢,哭得愈凶:“怎么办……那要怎么办?你帮帮他……不,你帮帮我……” “你……”妃鸯迟疑了半晌,郑重地看着连悦的眼睛:“你真的想要救他?” 连悦点头:“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饶了这么一大圈子,终于说到了重点,妃鸯亦已没了后路可退,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这世上,的确是有办法破除魔音幻蛊,唤醒中蛊之人的神识。” “真的吗?”连悦一阵激动:“那还等什么啊,快去快去啊!”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连悦揪着妃鸯的衣袖,看着妃鸯为难的表情,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沉声道:“你说吧,不管多难,我都会一试!” 妃鸯眯了眯眼,“就算是付出你的性命,你也愿意吗?” 连悦毫不迟疑地点头:“是!我愿意,就算是让我去死,为了他,我愿意!” “好!”冲着这份豪情,妃鸯心底不禁对连悦生出了一丝钦佩,道:“破除魔音幻蛊最关键的一步,便是摄取中蛊者心头挚爱之人的三滴心头血,我知楚煜心头挚爱是你,只是……心头血难取,何况还是三滴,只怕你会因此丧命……” 妃鸯见连悦迟迟未再开口,复又试探道:“或者……你再考虑一下,这桩事,毕竟风险太大。” “不用考虑了!”连悦抬手抗议:“不就是心口三滴血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就不怕……” “死吗?”连悦嗤笑起来:“想我自从莫名其妙第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不知道在鬼门关晃悠了多少回了,都熟门熟路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我命硬的很,可不见得阎王爷肯收我!” 连悦表现得异常的轻松豁达,这让妃鸯大感意外,爱一个人,真的可以如此奋不顾身。 然而,这时一直贴墙站着的扶辰却突然站不住了,冲破了穴道飞扑过来,抓紧了连悦,一阵狂吼:“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连悦不耐烦地拂开扶辰的手,扶辰转而又去缠着妃鸯,一脸无知:“妃鸯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明明知道她是……”扶辰话到嘴边,突然压了下去,继续道:“你怎么能够让她送死呢,她要是死了,你就不怕……尊主怪罪吗?” 扶辰拉着妃鸯到一角,附在妃鸯耳边叽叽咕咕了好一阵,终于,妃鸯不得不将实情告诉扶辰:“没有时间了,如果不尽快带回楚煜,尊主只怕时日无几。” “怎么会这样!”扶辰不信:“我离开时,一切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会……” “这些我日后自然会找机会同你细说,只是如今,为保尊主,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你就甘愿看着她死吗?”扶辰意指连悦。 妃鸯叹息一声:“我别无选择!” “尊主会杀了你!” “能死在尊主手里,我心甘情愿!” “疯子!”扶辰怒骂,可终究,他拦不住妃鸯,在銘离和连悦之间,他们不得不选择銘离,毕竟銘离一死,雀影无首,一切都会陷入纷乱,他们这群人将离他们的目标越来越远。 看着扶辰和妃鸯争执了半天,连悦从容地走了过来,扒拉开近乎要互掐起来的俩人,道:“你们争完没有?我死我生都不过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而已,你们争了半天又有什么意义?” “你……”扶辰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连悦拍了拍他的肩:“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的事这么上心,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只要能够就回大叔,唤醒他的意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谁也拦不住我!” 扶辰叹息一声,别过脸去,妃鸯走到连悦跟前,“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好好商议出一个计划来吧!” “我想知道,大叔此刻在哪里?” “就在桐林镇!”妃鸯笃定:“我查过了,青鸾一直带着他盘踞在桐林镇的某个地方,若想找到他们并不难!” “既然这样……”连悦摸了摸下巴:“那我们从那矮子手里抢回大叔的难度系数有多大?” 妃鸯分析道:“青鸾擅毒,轻功虽好,却不及扶辰,武功身手更是微不足道。” 第215章 :画骨画情5 扶辰全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妃鸯显然已经将扶辰默认拉到了她们同个“阵营”。 从妃鸯的表情语气以及扶辰的各种反常表现,连悦近乎可以肯定,他们二人是认识的,并且关系匪浅。 但此刻似乎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连悦只想尽快找到楚煜。 听妃鸯一顿分析,连悦插嘴道:“她擅使毒,我自然也有我的法子去解毒。”她那一身医术可不是摆设。 但显然,妃鸯的话还没有说完。 “麻烦的不是青鸾,而是楚煜,他才是最不易对付的!”妃鸯道:“就算是我同扶辰二人联手,也不一定能通楚煜相抗。”楚煜的那一身功力,可都是承自銘离,銘离的功力有多恐怖,自不必多言。 大叔竟有那么厉害吗?连悦眯了眯眼,“那怎么办……就没什么法子能让大叔不出手吗?” “有!”妃鸯冷静地说:“除非能够第一时间牵制住青鸾,让她无瑕吹响骨笛变奏魔音,” 连悦思忖了片刻,问:“你们两个若是配合默契,同我大叔交手,最多能坚持多久?” 妃鸯看一眼扶辰,扶辰幽幽转过身来,眉头紧蹙,道:“百招之内……” 连悦脑海中飞快模拟了一下即将面对的情形,当扶辰同妃鸯二人一同缠住大叔的时候,她趁机干扰青鸾,似乎还有些希望。 但显然能够供她利用的时间并不多,搞不好妃鸯和扶辰二人就会命丧楚煜之手,而最终的成败,都在连悦一人身上。 连悦咬了咬牙,坚定地握拳道:“这样足够了,到时候你们就只管缠住我大叔,我想办法毁了那小矮子的笛子!” 妃鸯与扶辰对视一眼,点头表示目前只能赞成连悦这一计划,三人又就细节各自商议了一下,决定立马出去寻人。 然而,当连悦拉开房门的时候,却见楚惜朝正木桩似的杵在门外。 从昨夜到现在,他一直站在这里,里头妃鸯,扶辰与连悦三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可自始至终却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包括心思灵敏的妃鸯。 “你怎么在这儿?”连悦惊了一惊,问道。 楚惜朝突然紧紧拽住连悦的手:“小悦。” 连悦挣扎着甩开楚惜朝的手:“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你在这房里躺了多久,我就在这里站了多久。”楚惜朝从容应道。 连悦回头看了一眼扶辰与妃鸯,这二人各自抱胸一脸沉静,显然并不打算掺和进她同楚惜朝二人的“纠葛”当中去。 连悦故作镇静,双手交握,冲楚惜朝淡然一笑:“这么说,你什么都听到了?” 楚惜朝也不隐瞒,点头回道:“是!” “楚煜他还活着,你想不到吧?是不是很失望?”连悦这话直戳楚惜朝心口,像是一把钢刀狠狠地捅进他的心里,到底,她还是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 “煜皇叔还活着,我……很庆幸。”这话并无半分虚假,至少这一刻,楚惜朝心里是这么想的。 当初伏杀自己的皇叔,他亦有诸般无奈和迫不得已,而这桩事甚至成了他同连悦之间最大的一个结,楚惜朝夜夜难以安枕,如今获悉楚煜竟还活着的消息,他莫名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 他以为,楚煜还活着,意味着他同连悦之间的那个结已经不存在了。 可他似乎忘了,连悦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过,她爱上别人了,而那个人,正是楚煜。 连悦看了楚惜朝良久,似想从他的眼神中辨出适才那话的真假,奈何,楚惜朝的眼神,深沉得一眼望不到底,又怎么会是她能够轻易看穿的呢? 到底还是笑出了声,连悦漠然地端出一副无谓的笑脸,道:“楚惜朝,我想,我们之间该说的,我已经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拦住我的去路,我只想告诉你,我要做的事,就算是你,也拦不住!” 而楚惜朝却执意拦着不让连悦出这个门,“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小悦,我不愿意看到你涉陷,今日你即便怨我恨我,我也不会放你去!” “楚惜朝!”连悦没来由地怒上心头,像是心中压抑着的一团怒火一直没能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发泄口,而很不幸第楚惜朝为她制造了这样一个发泄的契机。 “你已经让他死过了一回,让我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那样的折磨,你难道还要让我再历一次吗?”这是怎样残忍的控诉,楚惜朝瞬间只觉得天崩地裂一般,她说,是他让她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原来自己于她而言,竟是如此不堪吗? 楚惜朝晃了晃神,“小悦,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怎么看我,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你以为,仅凭你那几句话,就能抹去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吗?小悦……我们的感情不是这样的,也不该变成这样。你为什么就不能冷静地看待自己的心呢?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们?” 连悦焦躁地抬手捂住了楚惜朝的嘴巴:“好好好,随你怎么说了,我现在真的没空跟你讨论孰是孰非,我只知道,我必须立刻马上找到大叔,救他回来!”说着连悦扒拉开楚惜朝向外窜了出去,楚惜朝突然呵住她:“你不是不知道摄取心头之血的后果,你可以为了他生为了他死,那么我呢?你又把我当什么?” 连悦突然怔住,感情的东西,竟是如此复杂,就这一瞬间,她仿佛能够体会到楚惜朝的心情,甚至能够听到他心碎的声音。 连悦回过头,凝望着他道:“楚惜朝……放手吧,我不是她……再也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了……你的小悦从来没有背叛你,也不会背叛你们之间的感情,可我不是啊!我配不上你的如此深情,配不上……” 楚惜朝缓步走近连悦,紧紧拥她入怀:“我不信,我不相信你会如此决绝,小悦……我们之间不该就这样结束。” 第216章 :画骨画情6 连悦那小小的身体就这样被楚惜朝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她忽然感到一丝难言的恐惧袭上心头,这个男人,对她……不,应该说对她的这副身体用情竟已如此之深,若是没有楚煜,她会不会就此妥协,将错就错! 天,她怎会生出这样无稽的想法来? 连悦挣扎了两下却没能摆脱楚惜朝,眼睁睁瞧着扶辰与妃鸯二人从他们身边掠过,竟谁也没有打算管她。 要不要这么无情? “楚惜朝,你放开我。”连悦央求道。 楚惜朝不肯:“我知道这一放手将意味着什么,我不能放!” “我求你……放开我!”连悦小手不停地捶打着楚惜朝的身体,“你这样,只会让我恨你,我不愿意恨你,你知不知道?” “他的安危,对你来说,当真就那么重要吗?” “是!”连悦好不避忌,“重如性命,天上地下,生死我只愿随他……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留不住我的!” 这一句,彻底将楚惜朝的心伤得粉碎,禁锢着连悦的手臂缓缓放松,连悦趁势一把推开楚惜朝,慌忙奔向了妃鸯与扶辰,甚至没有再回望。 粗鲁第抹去眼角的泪痕,这泪,到底是为了楚煜,还是为了楚惜朝?连悦自己也说不清。 这一世……她注定要亏欠的那个人,大概就是楚惜朝了吧! 连悦与妃鸯同扶辰三人很快消失在楚惜朝的眼前,楚惜朝扶着廊柱,目光如炬,隐隐生出一丝凌冽的寒意。 他转身而去,而被他扶过的柱子,深深落下了一只五指掌印。 夜黑风高,空阔的山野间,青鸾手执桃枝骨笛,迈着碎步缓缓走着,淡淡的月光掩映出她小小的身影,身后,楚煜静默地跟着她,身上似多多少少挂了些伤,手臂上有明显的血渍溢出,那是他为青鸾抵挡圣域追击而来的叱灵卫时所受的伤。 楚煜似乎毫无痛觉,青鸾亦不会关心他的伤势,她只知道,若遇敌人,楚煜会是她最好的挡盾。 亦如此刻—— 青鸾抬眼看着前方不远处迎风而立的男人,竖领白衣,双臂环胸,体态轻盈地站在片叶之上,若不是因为那滑稽的光头,单凭这副样子,足以叫天下女子为之倾狂。 “扶辰?”青鸾停下脚步,转了转手中骨笛,嗤笑道:“数日不见,你竟想不开剃了头发,啧啧……” 青鸾一语便点中了扶辰的痛处,想他雀影峰第一美男,没了头发,就连好好摆摆造型耍耍帅都不能。 扶辰挑眉,道:“我也想不到啊,你这矮子竟会背叛雀影——” “这么说,辰大护法今日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咯?”青鸾似乎无所畏惧,雀影四大护法中,扶辰不论是功夫还是头脑都算不上上乘,最容易对付的便是他了,何况,她如今手里还捏着楚煜这张护盾呢? 扶辰不说话,侧目卷舌放了声口哨,一阵玄风而过,妃鸯以迅疾之势落在扶辰身侧。 青鸾捋了捋刘海,笑容依旧:“原来你也来了!”青鸾回头向楚煜使了个眼色,楚煜朝前两步,站到了青鸾身侧。 青鸾低眸抚了抚手中骨笛,不屑道:“就你们两个吗?呵……便是日月星辰四大护法齐聚,又如何?” “对付你,还用得着那么大费周章吗?”虽明知实力悬殊,但扶辰嘴上却依旧不肯输了气势,“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大言不惭!”青鸾吹响骨笛,笛声幽转,在这山野间显得异常空灵森寒,她的声音夹杂着笛声幽幽传来:“念在大家相识一场,我会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只见青鸾腾空跃起,退后数步,寻了块舒适的岩石站了上去,而楚煜在这笛声的控制下,愈加兴奋起来,即便身上大大小小负着伤,却始终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赤手空拳扑向了妃鸯与扶辰。 妃鸯与扶辰二人双双拔剑,剑气溅起一地尘沙,如此紧要关头,扶辰也不含糊,与妃鸯二人互换眼神后,默契地配合开来,只守不攻,尽量拖延时间。 但事实上,面对如今的楚煜,他们根本攻无可攻。 直到此时,连悦才从暗处暗搓搓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左手边楚煜与妃鸯他们斗得如火如荼,直想拍手叫好—— 大叔好厉害!大叔好棒! “砰——” 就在连悦犯起花痴的时候,脑袋不知被什么狠狠地砸了一下,痛得她一阵晕眩,清醒过后,竟发现,砸她的竟是惊鸿剑的剑柄。 见鬼了,这把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明明记得在死亡之谷时,手一撒就把它给抛了出去的,还想着这下这把所谓的灵剑一定会摔得“尸骨无存”了,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它怎么又自己跑回来了,而且还这么适时地出现在了连悦的手边? “难道说……这是天意?”连悦抓起惊鸿剑,“唰——”地一声拔出剑鞘,冲着青鸾扑了过去。 “啊呀呀呀呀呀——妖女,吃俺一剑!” “砰!”第一剑落空,青鸾侧身避了过去。 连悦毫无功夫底子,就算举着一把稀世灵剑,也只能胡砍乱撞,毫无章法可言。 青鸾一边需要专心吹奏魔音魂曲,一边还要试图摆脱连悦的捣乱,几番下来,分明有些怒气,怒气掺进笛声,楚煜被这笛声控制得愈加凶悍起来,扶辰与妃鸯二人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眼看不敌。 连悦郑重地扎了个马步,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念叨了一圈什么鸟语,突然双手举起惊鸿剑,像屠夫劈柴一样,朝着青鸾劈了下去。 由连悦铺设的剑气气场十分薄弱,即便灵剑本身威力非凡,可执剑人太水,就算那剑气擦过青鸾,依旧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不痛不痒。 “怎么回事?”连悦不解,那****明明看着大叔的手就是被这把破剑的剑气给伤到的,为什么到她手里就不灵了呢? 连悦不甘心,刚才一定是有什么没能注意到的操作失误,重来! 第217章 :画骨画情7 然而青鸾哪里会肯再给她机会?毒蛛不知何时爬上了连悦的手背,连悦只觉得手背一阵酥麻,手上再使不上一丝力气似的,就连握剑的力气也跟着没了。 手中惊鸿剑“啪嗒”一声又一次被她丢到了地上,而此时,妃鸯与扶辰落败,二人双双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到底还是功亏一篑。 耳边扬起青鸾肆意而放纵的笑声,笛声渐逝,楚煜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连悦,目光空洞而呆滞,青鸾从旁不停地命令道:“杀了她!对……就是她,给我杀了她!” 连悦心中怒骂,这矮子的心肠果然跟她的长相一样,奇丑无比,竟然怂恿她的大叔亲手杀她,太恶毒了! 奈何自己被那毒蜘蛛咬了一口后,全身上下竟无一处能使得上力气,只能软绵绵的瘫在地上,眼瞧着楚煜的手伸向了自己。 “大叔……你,真的要杀我?”连悦仰望着楚煜,可楚煜的眼中根本就看不见她的影子。 她忘了,她的大叔的神识已经被那恶毒的矮子给控制了,又怎么会对她生出一丝怜悯来呢? “好吧。”连悦扁了扁嘴:“那你杀了我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对我下狠手了!”连悦心情莫名地释然,仿佛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竟还有一丝窃喜,“大叔,能死在你手上,我乐意,真的,他日若你恢复了,千万不要自责,不要难过……如果可以,那你还是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我好了。” 连悦复杂而纠葛的情绪此刻尽显无疑,楚煜的手僵在连悦的眼前,青鸾不耐烦地催促道:“还等什么,快动手!”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突然天际响起一声响亮的轰鸣,青鸾直觉不好,待要逃离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是圣域的黑鹰使者,循着青鸾的魔音魂曲而来。 黑鹰不说话,直逼向青鸾,他魁梧的身体恨不能直接将青鸾整个人罩住,青鸾躲闪不及,手中骨笛猝不及防地被黑影掠了去。 青鸾惊恐不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青鸾给带了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而此时,楚煜见其“主人”消失,突然焦躁不已,眼看着就要冲连悦攻去,连悦“哇啦——”一声惊叫着闭上眼睛,下一刻,只听一声脆响,她没有受到任何损伤,而楚煜却应声倒了下去,睁开眼,正见扶辰手上举着一块顽石,上头似还沾着血渍。 连悦看看扶辰又看看被砸晕了过去的楚煜,恼道:“喂,你干吗砸我大叔,还用这么大个儿的石头,砸坏了怎么办?”说着,连悦伸手去摇楚煜,“大叔醒醒,大叔你醒醒啊!” 扶辰一脸莫名,自己好心救了她一命,却还落得人家一顿骂,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公平的! 此时妃鸯也赶了过来,稍作调息后,脸色亦跟着好了些许,俯身探了探楚煜的情况,眉头轻蹙,“看来,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 “啊?那怎么办……会不会醒不过来了?”连悦气恼地瞪向扶辰,“都怪你,哼!” 扶辰翻了俩白眼:“关我什么事?喂,你也太没良心了吧,你没看见他要杀你吗?我好心救了你一命,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还什么罪都往我身上推!” 扶辰噼里啪啦一阵埋怨,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连悦与妃鸯的两道不怀好意的炽热目光,浑身不禁一抖,警惕道:“干什么?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妃鸯笑一笑,连悦的手搭上扶辰的肩膀,不由分辨道:“这里四处空旷,离客栈还有些距离,只能麻烦你了!” “啊?干什么?” 说着,连悦与妃鸯二人默契地配合了起来,连悦按着扶辰的肩膀,将他的身子压下,而妃鸯则伸手将地上的楚煜扶了起来直接架到了扶辰的肩上。 “啊——”空旷的山野间,久久回荡着扶辰的尖叫。 众人回到桐林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天明。 扶辰累得差点瘫痪不起,一放下楚煜便找了个地儿歇着去了。 连悦打了盆热水为楚煜仔细擦拭了一番,妃鸯掰开她的嘴巴,送进一颗黑色药丸。 直到吞下去连悦才问:“这是什么?” “解药,你中了青鸾的蛛毒,服下这粒解药就没事了。” “哦,原来你们手上有她蛛毒的解药,难怪她不让那只蜘蛛去咬你们,却要它来咬我!”连悦说着,手探向楚煜的脉搏,却探不清任何情况。 妃鸯解释道:“你如今是看不到他的脉相的,只有破除他体内的魔音幻蛊。” 对着楚煜,连悦有片刻的失神,她实在不愿意她的大叔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那么……就让她再为他付出一次吧! “我要怎么做?”连悦问。 妃鸯从袖中掏出一柄特制的匕首递给连悦,“你……或者再好好考虑一下,还来得及,毕竟……心口取血,太过凶险。” “不用了!”连悦接过匕首,“现在就可以吗?” “是,现在就可以!” 连悦从容一笑,那笑容好似要感化万物众生一般,她最后伸手摸了摸楚煜的脸颊,“大叔……大叔……”她连声唤道,即便知道楚煜此刻根本听不到她的唤声。 妃鸯别过脸去,直到此时,她的心底依旧复杂不已,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此举到底是对还是错。 连悦死了,銘离一定会恨她,即便她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他可以不爱她,却不愿他恨她。 眼前恍惚浮现出銘离抓着她的手,央着她替他好好护住连悦一世周全的样子。 她……真的错了吗? 连悦抖一抖唇,不再迟疑,解开衣扣,举起匕首,就要刺下去—— 妃鸯突然伸手,试图拦住连悦,而此时,房门“啪”地一声被人踢开,楚惜朝自外头冲了进来,直奔连悦,一把拖过她手中匕首,扔到一旁,斥道:“你要做什么?” 连悦一脸惊喜笑:“楚惜朝,这话该是我问你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218章 :画骨画情8 楚惜朝攒紧了连悦的双手,直言道:“你就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我不准,我不准你这么做!” 这一生,谁是谁的劫,谁是谁的孽,或许早已注定,连悦便是楚惜朝剪不断的劫逃不脱的孽,不论她如何对他,他都无法放任她不管不顾。 连悦埋首痛哭,这一刻,她恨不能剜出自己的心来,她的心里分明没有楚惜朝,可面对楚惜朝的时候,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心痛,或许是残存在这副身体上的执念太深,深到她近乎难以控制。 她不愿看楚惜朝心伤,但又更不能置楚煜的安危而不顾。 也许,只有她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眼泪过后,连悦忽然冷静了下来,越过楚惜朝的肩头,连悦望向妃鸯,妃鸯伫立在楚煜的床头,心神略有些恍惚。 连悦缓缓抱住楚惜朝,下巴轻轻枕在楚惜朝的肩头,这一刻,楚惜朝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可这份喜悦却太过不真实。 “楚惜朝……”连悦伏在楚惜朝的耳边低喃:“对不起……”突然,双指间捻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深深地扎向了楚惜朝的脑后,楚惜朝闷哼一声,待得惊觉之时,全身已然酥麻绵软,昏昏沉沉。 “小悦……你……”楚惜朝强撑着意识,提气运功,连悦趁机退开数步,这一针下去,若是寻常人,早已昏睡,可楚惜朝却一直强撑着半分清醒,可见他强大的意志力,连悦心知,也许凭着楚惜朝那深藏不露的本事,这小小酥麻在他身上定会很快失效。 她没有时间耽搁,定要在楚惜朝力气恢复前,尽快取血! 连悦跑到墙头,捡起地上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直到血液淌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妃鸯疾步上前,扶住连悦,连悦那沾满鲜红的手却直指楚煜,颤声道:“快去……别……别等血凝固了……” 连悦很想坚持到看着她的大叔完好地站在她的眼前,冲她露出一丝惊艳的笑,只是……她等不及那一刻了。 犹记得阖上眼之前,听到的是楚惜朝声嘶力竭的呼喊,她顷刻间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体不停地抽搐,鼻息间是一阵赛过一阵的血腥气味,除此,再没有任何知觉…… 转眼又是一年炎夏,祁山之巅暑热难熬,药圣门众人纷纷闭门不愿出来走动。 顶着那团烈日,布寻常光着膀子散着头发,大步流星地窜跑在各处。 榴莲手里捧着一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酸梅汤,正小心翼翼地往百草厅走,布寻常见了,二话没说,抢了便往自己嘴里灌了大半碗。 “啊——舒服!太舒服了!”布寻常抹了抹嘴巴,似还想着将碗里剩下的饮尽,榴莲没好气地啐道:“你都喝完了,旁人还喝什么?” “哎呀哎呀!”布寻常挽着榴莲的胳膊撒起娇来:“我知道你这是给小师姑送去的,可小师姑哪里喝得了这么多,还不如让我喝了呢!”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榴莲别过脸去,索性将装着酸梅汤的碗塞到布寻常的手上,“罢了,你喝完吧,我再去冰窖取!” “诶!”布寻常毫不客气,当真仰头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屁颠屁颠地跟在榴莲身后,“姐姐,小师姑她什么时候醒啊,这都睡了三年了,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榴莲停下来,回头看一眼布寻常,疑惑道:“你怎么近来这么关心她了?从前不是理都不理的吗?” “哎。”布寻常一阵叹气:“这不是看她也怪可怜的嘛,好好一个姑娘,虽还有口气,可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形同死人,看着真叫人揪心。” 榴莲不说话,抬步继续往冰窖方向走,布寻常像条尾巴一样粘了上去,又道:“她要是不醒来也好,这样爷爷就会一直呆在百草厅照看她,无瑕出来骂我,最重要的是,王胖子也会一直留在祁山,我就能****见着你了!” 榴莲飞瞪了布寻常一眼,“说什么胡话,都不是小孩子了,还整天粘着我做什么?改明儿被你媳妇瞧见了,又白白添了是非!” “我哪里来的媳妇儿,姐姐又取笑我!”布寻常嗔道:“就算要娶媳妇儿,除了姐姐,我谁也不要!” 榴莲摇了摇头,“这样的话以后别再乱说了!” “我不我不我不!”布寻常闹了起来:“我就说,我就要说,我布寻常除了姐姐,谁也不要,谁也别想赖给我,哼!” 这些话在榴莲的耳边说得多了,榴莲自然并不会当真,只以为布寻常说着玩儿,反正他的亲事自他生下来的时候便已经定下了,由不得他不同意。 榴莲重又从冰窖取了酸梅汤送到百草厅,行至百草厅外,布寻常突然停下脚步。 榴莲反问:“你不一同进去吗?” “不了。”布寻常摆摆手。 “你就不想看看你的小师姑?” 布寻常摇摇头:“我怕她见了我生气,更加不愿醒过来了!” 榴莲默叹一声,“那你便在外头呆着吧!”话罢抬步跨进百草厅,百草厅里,入眼的便只有布谷与王大富二人,三年来,这俩人近乎寸步不离百草厅,吃喝全在这里,只为守着同一个人——连悦。 那个三年前险些殒命的人,可即便布谷设法吊住了她一口气,可她却至今未能清醒过来,与死人无异。 榴莲跨步进去,王大富眼皮抬都没抬一下,与布谷二人相对盘腿坐着,热汗顺着二人的额角滚滚落下,也不知他二人此刻又在较什么劲。 榴莲索性不管他们,走到离间连悦所在的房间,将冰镇过的酸梅汤搁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扶起她,随后用调羹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汤水送入连悦口中,拖着她的下巴试图让她喝下去。 榴莲的动作十分娴熟,显然,这样喂水喂汤的事情,她已经做得太多,连续做了三年,早已成了习惯…… 第219章 :画骨画情9 连悦呼吸十分均匀,脉象也很平稳,却总不见醒转,喂进去的东西,也不能很好的吸收,为此,这三年来,布谷与王大富二人,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想尽了各种办法,却总是无用。 谁也不知道,她会一直这样睡到什么时候…… 雀影峰,经过这三年来的“洗练”,势头更胜昔日,雀影四大护法还在,而七小主却只剩五人。 人人都道,尊主銘离自三年前出关后性情大变,诡谲冷情依旧,狠戾果决却更胜从前。 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尊主,早已换成了楚煜,而銘离,于三年前,便已油尽灯枯不复人世了。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妃鸯与扶辰还有旋日三人而已。 当年,妃鸯以为旋日死在了雀影殿,却原来只是銘离使出的障眼法,否则,也不会逼的青鸾那么早露出破绽。 但终究,銘离机关算尽,还是算不过天意。 三年前,连悦为楚煜剜心摄取心头之血以唤醒楚煜,楚煜醒了,且因此忆起前尘过往,可连悦却因此长眠不起。 若不是布谷的一株琼枝灵草,恐怕如今化作一堆白骨长埋地下的,便不只是銘离一人了。 可惜,当妃鸯兴冲冲带着楚煜赶回雀影峰的时候,终是晚了一步,銘离已近灯枯,便是楚煜为其护心,也再抢不回他的性命。 临终前,銘离命妃鸯将他与雪凌香合葬,且对外全面封锁他离世的消息,从此,由楚煜接手雀影,做銘离的替身。 这是銘离的遗愿,由不得楚煜推拒。 忆起往昔的楚煜,整个人都变得与从前大不相同,雀影由他接手,本以为他会有悖銘离心意,却没想到,他做得十分得心应手,甚至远胜当年的銘离,这叫妃鸯等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甘心臣服。 只是,妃鸯的心中,总归还念着銘离,她忠的不是楚煜,不是雀影,而是銘离的毕生心血…… 傍晚时分,妃鸯悄然来到雀影殿,手里捏着扶辰传回来的信笺。 这三年来,连悦一直养在药圣门,一直干戈不断的药圣门与雀影峰竟因此平静了下来,扶辰甚至以雀影护法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赖在了药圣门。 妃鸯摊开信笺,看了一眼,回道:“扶辰信里说,大小姐情况依旧……” 楚煜背着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来,道:“知道了。” 这三年,扶辰传回来许多信笺,却无一例外都是同样的内容。 楚煜多希望有一日,他可以收到一封不同的传书,他希望听到的不是她情况依旧,他希望听到的是她醒了过来且天真活泼依旧。 那才是他的小丫头。 妃鸯没有退去,似还有话要说。 “怎么?”楚煜问:“还有事?” 妃鸯迟疑了下,回道:“南蜀那里……” “嗯?” 自楚煜接管雀影以来,便一直派人紧盯着南蜀动向,妃鸯自然明白其中缘由,楚煜同南蜀皇帝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有些东西,迟早都要讨回来的。 “近日,南蜀文帝好似又有了异储的念头。”妃鸯道:“自然,与当年一样,一众皆是拥立郕王楚惜朝的。” 楚煜听罢,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道:“郕王?三年前他因没能顺利带回琼枝灵草,惹得楚炀大怒,险些削了他的王位,想不到,短短三年,他又重获圣眷了!” “太子勤无才无德,终日醉酒贪欢,已惹众怒,蜀文帝属意的皇七子,却是天生不足,即便性命无忧,却生生成了个心智不全的,除了郕王,他没得选,况且郕王又与温宪长公主撮成一系。”妃鸯将南蜀的情势一一分析道。 楚煜微微敛目,“温宪为了报复萧皇后与太子勤,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丧女之痛,岂非一朝一夕就能平复?”妃鸯冷笑:“看来这一回,这储君之位,郕王是志在必得了!” “是吗?”楚煜不以为然,“南蜀的江山,到底由说说了算,可不见得就是他楚炀!” 楚煜的语气中夹杂着一股深深的愤恨与不屑,妃鸯恍惚感觉到了他挤压在心头的强大怒火,仿佛正待时机喷薄而出…… “我们……”妃鸯试探着问:“可要干涉?” “不急!”楚煜抬手:“时机还未到,我自有安排。” “是——” 南蜀国,郕王府,楚惜朝自下朝回府后,便直奔了书房,秦钰站在园中远远地看见楚惜朝的身影,却连唤一唤他都不能。 她做了三年半的郕王妃,却也守了三年的活寡。 谁又能想到,如今风光无限的郕王妃,竟还是个处子之身呢? 丫婢璎珞站在秦钰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摇着扇子,道:“王妃,外头太阳毒辣,还是回房去吧!” 秦钰叹息一声,转过身去,瞧见福管家正领着一群人抬着六七只箱子往西苑走,遂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璎珞咬了咬唇,似有什么难以企口一般,道:“王妃,咱们还是回吧!” 秦钰并不愚笨,西苑住的不是旁人,而是连忧,而福管家将这大箱子小箱子的统统送去了西苑,无非就是讨好连忧。 连忧连忧…… 到底只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妹妹吗? “我若没看错,那些箱子里装着的是新贡的鲜果吧?想不到王爷竟全数送去给了她!”秦钰咬牙:“她到底哪里好!到底……哪里好!” “王妃……”璎珞从旁劝道:“到底您才是王妃,您才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她……她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客人罢了,一个赖着不走的客人!” 璎珞只以为秦钰说的连忧,可事实上,秦钰从不曾将连忧放在眼里,她心里不甘不服的是连悦,是那个埋在王爷心底深处挥之不忘的那个人。 连忧又算什么?不过是那个人的替品罢了,一个影子而已,比她还要可怜数倍! “这些贡果咱们国公府里多的是,前儿夫人还吩咐人要给王妃您送来呢,王妃何必同她计较。” 第220章 :画骨画情10 璎珞本是一番好意,不愿自家主子无端置气,以免惹怒了王爷,更加给不了主子好脸色。 只是,秦钰本就不是一个甘心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人,堂堂国公府嫡小姐,位同郡主,身家样貌皆都不输了旁人,可她却堪堪隐忍了三年多…… 这其中为的,不仅仅只是郕王妃这一虚衔,即便日后成为太子妃,皇后又如何?她为的只是博得夫君一笑,可她的夫君,心从来不在她这里,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三年分房而眠,夫君连她寝房的门都不愿踏进,这样的辛酸,只能独自吞忍,无处可诉。 不知不觉,秦钰竟红了眼,璎珞吓坏了,忙上前扶了她:“王妃,要不,奴婢陪您回国公府一趟吧,夫人许久未见您,定是想念了。”璎珞想着,秦钰如今这个心境,呆在王府总归憋屈,兴许见到国公夫人,还能稍稍缓和一些。 只是,秦钰自知自己这个样子,哪里是能随便回去见人的,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母亲。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着母亲的面哭出声来,叫母亲担心可就不好了。 “罢了。”秦钰自我调整了一番后,侧身步下台阶,准备回东苑自己的寝房,这时,楚惜朝从书房出来,急匆匆往西苑赶,路过秦钰身旁时,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挥袍擦身而过。 秦钰冲着楚惜朝远去的身影遥遥欠了欠身,眼眶里有泪水正在打转,楚家男儿,到底都是薄幸负了深情。 秦钰莫名就想起了当年的贺兰多敏,昔年太子勤如何待她,如获至宝?却到底结局凄凉。 她不愿……她不愿成为第二个贺兰多敏,她也绝不会甘愿一世如此隐忍。 西苑,原是连悦从前在郕王府所住的地方,如今独僻一处,由连忧住着。 连忧如今于这世上已然无亲无故,能够倚仗的便只剩下这险些成为她姐夫的楚惜朝。 楚惜朝过去的时候,连忧正懒懒地卧在树荫下的藤椅上小憩,远远瞧过去,竟与连悦有几分相仿。 不知怎的,这两年连忧渐渐长成,其衣着打扮性格习惯竟渐渐靠向了连悦,甚至每每会在楚惜朝面前扮作连悦从前的样子,换上连悦从前穿过的衣裳亦或是佩戴过的发饰。 楚惜朝只以为连忧同他一样,都是太过思念连悦,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大概从不曾注意到,连忧眼中那若有似无的暧昧情愫。 连忧半睁着眼睛,看到楚惜朝缓步走过来,微微抬首,单手撑着脑袋,唇边笑意微生:“王爷!” 楚惜朝在连忧身侧的空处坐下,目视着院中篱笆秋千,仿佛还能看到连悦的影子,恍然间有些失神。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楚惜朝都会坐在这里空对着昔年为连悦搭建的秋千失神,连忧见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连忧翻身坐起,挨到了楚惜朝身旁,小心翼翼第扶上他的肩膀,道:“王爷又在想念姐姐了吗?” 楚惜朝不说话,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她如今怎样……” 三年前,文帝遣楚惜朝北上祁山求取琼枝灵草替七皇子续命,却不料陡生变故,连悦为楚煜取血,命在旦夕,唯有琼枝灵草可换她一命,灵草只有一株,只能救一人,楚惜朝在七皇子和连悦之间,毫无悬念的选择了后者,但其实,即便他不做任何选择,布谷也不可能会置连悦的生死而不顾。 楚惜朝没能带回琼枝灵草,七皇子更因此不得痊愈,即便有布谷亲自配制的续命丹丸,终究难解楚炀心中愤恨,自那之后,楚炀与楚惜朝父子之间暗生疏离,险些发难削去楚惜朝的王位。 如今三年已过,太子勤又生事端,醉酒闹事荒淫无度,废太子之事,不得不又重提,而楚惜朝自然而然又被重新推上了风口浪尖。 楚炀若废太子勤,那么极有可能继任太子之位的便只有楚惜朝。 楚炀对楚惜朝终究心存芥蒂,即便已对太子勤彻底绝望,却也迟迟不肯下旨废了他。 暗中站在楚惜朝这一派的众人似乎并不着急,他们深知,他们的皇上除了楚惜朝,再没有更好的选择。 楚惜朝自祁山回来后,决口没有再向旁人提起过祁山所历之事,包括连悦,包括尚在人世的楚煜。 所以,即便是连忧也并不知道如今连悦的状况,还以为连悦自当年离开平陵后,楚惜朝便再没能寻见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连忧的身子竟慢慢贴近了楚惜朝,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仿佛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敢如此“肆意”。 因为她深知,每每这个时候,楚惜朝满心装着的都是她的姐姐,继而会忽视她所做的一切…… 秦钰站在院门外看着拥在一起的楚惜朝与连忧,心里阵阵犯酸,璎珞小心扯了扯秦钰的衣袖,秦钰哼笑一声,抬步进去,直站在楚惜朝与连忧跟前良久,竟都无人发现她。 连忧半眯着双眼,似是故意装作不曾看见,而楚惜朝则还沉浸在与连悦的过往回忆当中,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秦钰掩唇干咳了两声,欠身行了一礼:“王爷,外头日头大,小心中了暑热,还是进屋去吧!” 楚惜朝被秦钰故意抬高的声音惊醒,连忧亦自然而然地放开楚惜朝,与他继续保持开一段距离,但看在秦钰眼中,他们依旧十分亲昵。 楚惜朝不愿理会秦钰,瞥向别处,秦钰则瞟了连忧一眼,夹腔带调道:“我瞧着连姑娘如此懂事知礼的可人儿,在咱们府里也有些日子了,王爷何不给她一个名分,也省却了底下那帮不知趣的乱嚼舌根子坏了姑娘的名声。” 秦钰这话有多假,连忧岂会听不出来,昔年她自是在秦钰手里没少吃苦头,那时,自认寄人篱下,受些委屈也是应当,可如今的连忧却已不复当年那般单纯善良,她的性子,早已被秦钰磨练成了另一副模样,深沉而狡黠,满腹心计…… 第221章 :风过留痕1 连忧心中十分鄙夷地暗讽了秦钰一番,可面上始终挂着一抹无辜的轻笑,她不接话,只看向了楚惜朝。 名分这种东西,她并非不想要,只是不屑由秦钰手中施舍而来。 从前,她一心盼着王爷能与姐姐琴瑟和谐恩爱一世,可叹姐姐与王爷有缘无分,白白叫秦钰占了这个便宜。 如今,若她自己能得这个机会留在王爷身边,她也不会甘心屈居秦钰之下,她想,她要么什么都不争,若争,便只会叫秦钰腾出这正妃一位。 王爷身边,即便不是姐姐与之相伴,那也不该是她秦钰。 连忧的这番小小心思一直被她深藏在心底,对楚惜朝日久生出的情谊,有些叫她难以企口,她每每在梦中渴盼楚惜朝能将对姐姐的那份情思分她一点,醒来时却又觉得对不起姐姐。 她一****活在这样的矛盾与挣扎当中,可对楚惜朝的情谊却一****增递,直到难以自拔。 楚惜朝轻蔑地扫了秦钰一眼,“王妃大度,本王是该承你这份人情,或者,你自愿意让出这正妃之位,本王即刻便能予了小忧名分。” 连忧深知,王爷这般说不过是故意寻了秦钰的不痛快,好叫她日后莫再多言,可即便不是真的要给她名分,连忧心中还是漾起了一丝小小的悸动。 秦钰一双美丽的眉毛颤了颤,一时竟有些下不来台,却还硬撑着回道:“王爷对连姑娘真是情深意重,只是,不知这份情意,到底为的是谁呢?” 秦钰有意识地盯着连忧看了又看:“有些东西,真的是命中注定,连姑娘,你说是不是?” 连忧盈盈一笑:“王妃说的是,这话回敬给王妃,亦是再合适不过。” “呵。”秦钰冷笑,见这院中四处无人,似是铁了心要将心中怨怒发泄一空,指着连忧道:“你大可将话挑明白了说,不用这样装腔作势。没错,我是注定得不到王爷的欢心,那么你呢?你在王爷身边这么久,又得到了什么?” 秦钰端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话锋直戳连忧,却又时不时瞟一瞟一旁的楚惜朝,“王爷对我难生欢喜,可却不得不容我,终究我才是陛下御赐钦定的郕王妃,他日王爷或许另有高谋,可身边所立之人,注定只会是我!” 秦钰一番话说得铿锵激昂,竟叫连忧有些意外,连忧闷下头去,怯怯地退到了楚惜朝身后,她不是不知道,秦钰的话虽然不中听句句针对她,可话中道理却很明显,秦钰即便得不到王爷的心,却还有这身份做她的保证,而自己呢?终究什么都得不到是吗? 连忧恍似感受到了楚惜朝隐忍待发的一丝愠怒,却迟迟不曾发作,不知为了什么,楚惜朝竟就这样白白由着秦钰闹了一回,旋即领着连忧进屋,不作言语。 外头,秦钰怔怔地站着,双拳握得紧紧的,璎珞从身后扶住她,劝道:“王妃,您这又是何苦……” 秦钰再是坚强,毕竟也是个女孩子,此刻亦难再支撑,落下泪来,道:“你看见了吗?他连同我置气都不屑了……我这正妃之位,当真该让一让了!” “王妃您这说的都是什么傻话,您是堂堂正正的郕王妃,哪里说让就能让的,再者,您又能让到哪里去?王妃……总有一日,王爷会明白您的心意看到您的好处的!”璎珞自是竭力相劝,奈何秦钰此时几近崩溃的心境哪里是她能够劝得动的? 当晚,秦钰便回了国公府,国公夫人许久未见女儿,实是想念,秦钰本存了一肚子委屈要同母亲细说,却在与母亲同吃了一顿晚膳之后,又生生将那些话给吞回到了肚子里。 “钰儿,你近来好像瘦了,身子可有哪里不适吗?”秦夫人拉着秦钰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问道。 秦钰只是摇头:“母亲又多心了,女儿好得很呢,哪里会有什么不适?” 秦钰入郕王府三年多,一直不见有孕喜传出,原本秦夫人倒没多在意,毕竟生育之事,她过问不得,只是如今,想着郕王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太子之选,若是秦钰能在此时诞下子嗣,来日,可又要为秦家添上一层富贵了。 秦夫人摈退左右,将秦钰带到房里,压着声音问:“钰儿,你老实同母亲说说,那郕王待你如何?母亲可是听说,他在府里还养着一个了不得的女人呢!” 秦钰咬了咬唇:“母亲哪里听来的胡话,王爷待我自然是好的,这么久以来,母亲可曾见过哪个王爷府上莫说侧妃,就连侍妾都没有的?” “是啊……”秦夫人琢磨了一番道:“这郕王殿下倒也难得,自你入府之后,便只有你一人料理王府,若说他薄待你,母亲是不信的。” 见自己的母亲这样想,秦钰又是觉得宽心又是觉得讽刺,王爷自是痴情却也薄情,只恨她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秦钰冲着秦夫人笑了笑,秦夫人心里却始终落不了底,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中疑虑:“既然王爷待你不错,那你这肚子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秦钰闷下头,一脸娇嗔:“母亲……” 秦夫人左右看了看,道:“这里又没有旁人,有什么不能说的?钰儿,若你有什么难处,定要同母亲明说,母亲为你想法子!” 显然,秦夫人这是想岔了,以为秦钰身上有什么难言之症,“母亲这里倒是有个方子,你拿回去,让人给你煎了服用几帖,兴许对你身子会有帮助。” 秦钰连连点头应允,心中却悲凉到了极点,再多的方子将身体调理得再好又有什么用,王爷碰都不曾碰过她,她哪里去给肚子里塞个王爷的子嗣? 有泪悄然落下,秦钰多想在秦夫人面前撩起袖子,让她看看自己臂上的朱砂印记,然后痛痛快快哭一场,将这三年喜悲尽数诉出,可惜……她不能,不为别的,只为她是秦氏之女。 第222章 :风过无痕2 秦钰此番在国公府只留宿了一夜,次日便又匆匆回了郕王府。 她深知,楚惜朝巴不得她****留在国公府不要再回去,既是这样,她偏不如了他的愿。 既然所有人都不愿让她好过,那么她偏要活出一番姿态来叫所有人意外,包括他——楚惜朝。 秦钰回去的时候,并不曾见到楚惜朝,只当楚惜朝入宫上朝,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寝房换了身衣裳,看着秦夫人让人一并带回来的那些稀罕药材,没来由地便觉憋闷。 “将这些药材送入库房吧!”秦钰吩咐道。 璎珞给一旁的小丫婢使了个眼色,小丫婢立马会意,双手捧了这些药材包便退了下去。 “也不知西苑那位如何了……”秦钰坐下,饮着茶突然就想起了西苑的连忧,璎珞从旁小心捏着秦钰的肩膀,劝道:“王妃管她做什么,有您在府上一日,西苑那位便永无可能出头。” “呵。”秦钰冷哼:“即便我乐意给她腾出位子,她也要有本事坐上这正妃之位才行!” 不论是连忧还是她秦钰,在楚惜朝眼里,根本就连连悦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晌午,楚惜朝还未回来,外头丫婢送来帖子,再由璎珞转交给秦钰。 “王妃,是靖王府遣人送来的帖子。” “靖王?”秦钰凝眸,这靖王自从娶了杨氏之女为正妃之后,三天两头便在府上设宴款客,这回又不知出的什么由头。 “替我推了吧!”秦钰无心赴宴,她最是见不得靖王那对夫妇的恩爱造作样子,好像生怕旁人不知他靖王有多宠爱自己的王妃似的。 璎珞收回帖子,低头瞄了一眼,立时变了脸色,道:“王妃,这回怕是推不掉。” “怎么?”秦钰意外道:“三天两头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设宴,腻不腻人,哪里就推不得了?” “这回可是大事!”璎珞仔细看了一眼帖子,回道:“靖王妃生辰,又逢孕喜,连皇上和宫里的娘娘们都会亲临呢!” 秦钰的指甲生生嵌入掌心,杨妱才不过嫁入靖王府半年,竟就怀上了,若是她能一举得男,那可是皇上的长孙…… 难怪皇上如此重视,不过是个小小生辰,竟要大肆操办。 秦钰压抑着心中怨怼,失了许久的神,璎珞连喊了她好几声,竟都不曾听到。 良久,秦钰强作镇定道:“罢了……替我去库房挑尊玉佛作为贺礼吧!” “是——”璎珞应声退下,房中只余秦钰一人,瞬时卸掉一切伪装,放声哭了出来。 杨氏之女杨妱,她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小京兆尹,同她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可如今,就连这样微不足道的下等女子,竟都能与她平起平坐,甚至还比她先一步有了身孕,他日,岂不是都要骑到她头上了吗?她好不甘心—— 靖王府花园,楚惜明正小心翼翼地搀着杨妱往园中凉亭坐过去,杨妱不过是才诊出喜脉,尚不足两个月,可楚惜明却紧张得好似她这肚子里已经装了七八个月似的。 “王爷,妾身可以自己走。”杨妱拂开楚惜明的手,“才个把多月的身孕,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怎么就不娇贵了!”楚惜明撇嘴,“本王的孩子,就该好好娇宠着!” 杨妱在石凳上坐下,手里轻轻摇着一把描着芙蓉的团扇,楚惜明大咧咧在杨妱对面坐下,目光一刻不移地盯着杨妱。 楚惜明看着比三年前还要圆润了不少,看了这几年没少大吃大喝,杨妱虽也一副丰盈之态,但身材却不似楚惜明那般臃肿浮夸,杨妱自有她的丰盈之美,堪比昔年杨贵妃。 若仔细看去,杨妱的相貌也不算上乘,只是性子对了楚惜明的胃口,当初,他二人便是在醉玉楼酒桌上相识,若问楚惜明为何会突然看上杨妱,以至于不顾恬妃反对执意要娶杨妱为妃,大概是因为杨妱看起来比较下饭吧,这夫妻俩总能吃到一块儿去,如此,楚惜明在这世上也便多了一番乐趣。 “哎呀,这天儿,真是够热的!”杨妱抱怨道,侧目白了一眼一脸花痴的楚惜明,嗔道:“王爷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迷?” “王妃真是耐看,本王怎么看都看不够!”楚惜明恨不能立时便流出哈喇子来。 杨妱一扇子敲在楚惜明的脑门儿上,再好听的情话,从楚惜明的嘴里说出来,好似都变了味道,不过杨妱依然爱听。 “那你倒是跟妾身说说,是妾身好看,还是你那位念念不忘的连姑娘好看?”杨妱半作玩笑道。 楚惜明摸了摸脑袋,似有些不好意思,“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还提了做什么,本王如今不是只对王妃一人死心塌地了吗?” “说的跟真的一样!”杨妱使劲儿摇着扇子驱散暑热,“如今妾身有了身子不能伺候王爷了,正想着同母妃商议商议,为王爷添几位侧氏呢!” “不不不……”楚惜明忙不迭摆手,“王妃怎么又说起这个了,当初迎你入府时,为表诚意,本王不是已经驱散了府中一应侍妾了嘛。” “当日是当日,如今是如今嘛。”杨妱仔细端详着楚惜明的反应,“若是王爷还想……妾身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之人,免得旁人说起来都说靖王妃善妒,竟连几房侍妾都容不得!” “善妒就善妒,由他们说去!”楚惜明挨着杨妱坐过去,伸手揽住杨妱的肩膀,笑盈盈道:“本王惯的,怎么了?本王就喜欢王妃善妒的样子。” 杨妱扯了扯唇,而后烦躁第推了推楚惜明:“哎呀,已经够热了,王爷竟还凑了过来,也不怕中暑的!” “就凑,就凑!”说着,楚惜明竟还伸手抱住了杨妱,脑袋埋到她的脖子里,肆意啃了起来。 杨妱低吟一声,半推半就着被楚惜明锢在怀中,楚惜明的手不自觉便伸进了杨妱的衣服中,一阵揉捏,见着四下无人,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第223章 :风过留痕3 楚惜明的手正要去掀杨妱的裙子,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个小脑袋来,正怔怔地瞧着姿态暧昧的楚惜明与杨妱二人,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爹爹,娘娘……” 楚惜明猛地撒手松开杨妱,重又作出一派正经样子,险些将杨妱给推到了地上,幸而杨妱手快扶住了亭柱。 “咳咳……”楚惜明捋着头发,干咳了许久借以压制身上勾起的浴火,俯首看着突然窜出来的小萝卜头,道:“小姝儿,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楚惜明的语气尽是温柔,对待这样一个珠圆玉润的小萝莉,大概谁都会变得温和吧! 一旁的杨妱整了整衣衫,伸手抱起小萝莉,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来,揉着小萝莉稚嫩的小脸颊,笑问道:“姝儿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小萝莉瘪了瘪嘴,“姝儿不喜欢嬷嬷,嬷嬷好凶,姝儿要跟娘娘在一起……”说着竟就红了眼睛,伸出圆乎乎的小手去圈杨妱的脖子,继而将小脑袋枕在杨妱的肩头,“娘娘别不要姝儿,姝儿会乖,会很乖很乖……”小孩子的眼泪说来就来,啪嗒啪嗒全砸在杨妱肩头。 杨妱立时便吓到了,不停地安抚着小萝莉,“啊……不哭不哭,好了啊……娘娘没有不要姝儿啊,娘娘怎么舍得不要姝儿呢?” “就是!”楚惜明从旁插嘴道:“不要谁也不能不要咱们姝儿不是?” “可是……可是……”小姝儿哭得一抽一抽的,原本就不曾学会说几句话,此时因着心里难受,更是说不清楚了,只听她含含糊糊道:“嬷嬷说……说……娘娘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就不疼姝儿了……” 话虽含糊,可意思却是分明,杨妱与楚惜明对视一眼,楚惜明懵了一脸,杨妱“噗嗤”笑出声来,揉着小姝儿的脑袋,“姝儿乖,嬷嬷那是诓你呢,娘娘就算有了小宝宝,也一样会疼爱姝儿的!” 楚惜明抡了抡袖子,恼道:“这个老糊涂,怎么同姝儿说这些,看把姝儿给吓的!” “何止是她!”杨妱叹了口气:“想必府上这样想的人还多。” 三年前,蒋博夫妇一夜之间遭人掠杀,而当日小姝儿恰巧被楚惜明带回了靖王府玩耍,才幸免于难,从此,小姝儿便被楚惜明养在了靖王府。 楚惜明看似糊涂,但有些时候,头脑也还精明,譬如对于小姝儿一事,楚惜明便多留了个心眼儿,他一直猜疑,残杀蒋博夫妇的正是他的父皇,所以未敢公开小姝儿的身份,只对外称是府中粗婢所生之女,他看着喜欢才留了下来。 楚惜明对待小姝儿极是用心,就像对待自己前世的情人一般,精心照料细心呵护,不肯让她受到任何一丁点儿的伤害和委屈。 幸而杨妱心地纯善,从楚惜明嘴里得知姝儿身世后,竟一同接纳了她的存在,她对姝儿的喜欢亦不亚于楚惜明。 “或者……”杨妱突然提议:“趁着这次机会,为姝儿讨个恩典,王爷以为如何?” “嗯?”楚惜明望向杨妱,“王妃是说……正式请示父皇,收姝儿为义女?” “妾身正是此意,想来你我也是离不开姝儿的,若不为她讨个恩典,日后这样那样的委屈,怕是免不得。” 楚惜明捏了捏拳,“是啊,底下那些人的嘴巴,总是闲碎的很,管也管不住!” 只是……楚惜明莫名有些担忧,若是同父皇提起此事,当如何向他解释姝儿的来历?若只说是府中粗婢之女,怕父皇又起疑心,父皇疑心一起,必会追查,若查到姝儿乃是蒋博之女……只怕不妙。 杨妱明显看出了楚惜明脸上的忧虑,道:“妾身有个说辞,只怕会委屈了王爷?” “怎么?” “王爷原说姝儿乃是府中粗婢所生,若是……姝儿乃是王爷血脉……”杨妱没有将话说完,点到即止,其中意思已经明了,不过是要楚惜明去向皇上坦白,当年自己大意,竟叫府中粗婢怀了身孕,甚至还生下了孩子,依规矩,这孩子是不得入谱,但毕竟是皇家血脉…… 只不过,先不说这是明显的欺君说辞,单就是楚惜明主动承认姝儿的“身份”,怕也会惹恼了皇上。 杨妱抿了抿唇:“罢了,这方法行不通,万一他日东窗事发,怕是会连累到王爷。” “不会的!”楚惜明抬手:“如今知道姝儿身份的也不过是你我二人,只要我紧咬着这番说辞不松口,便不会再有人疑心姝儿身份,况且,只是收姝儿为义女,也不会丢了皇家颜面。” 到底楚惜明还是下定了决心,杨妱心底莫名没了底,这是最好的办法,却也是最糟糕的办法。 楚惜明伸手从杨妱怀里抱过小姝儿,让她坐在自己的肩头,掂了又掂,叹道:“呀,咱们姝儿又重了啊!” 小姝儿立时便没了悲伤之色,“咯咯”笑了起来,十分欢快。 到底当时失去双亲时年纪太小,她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蒋博夫妇的影子,却牢牢依赖者楚惜明身上的气味,每次哭闹,只要楚惜明抱一抱她,立马便能笑起来。 杨妱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再过不久,府里又要添一个孩子,这样的日子,便是她想要的日子,幸福,如此简单。 不多时,负责照看小姝儿的嬷嬷寻了过来,远远瞧见了骑在楚惜明肩头的小姝儿以及坐在亭中的杨妱,近乎是小跑着过来,伏身行了一礼:“奴婢见过王爷王妃。” 杨妱勾了勾唇,别过脸去,那嬷嬷兀自起身,拍一拍大腿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叫我好找!”说着就要去拽楚惜明肩头的小姝儿,小姝儿才被那嬷嬷碰了一下,立马吓得哇哇大哭,紧紧搂着楚惜明的脖子不肯撒手。 杨妱“啪”地一声将扇子拍在石桌上,冲着那嬷嬷厉声道:“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照看姝儿的,看把她给吓的!” 第224章 :风过留痕4 那嬷嬷看着就一脸的凶悍样子,原是恬妃入宫时,从赵家一同带着去的,后来楚惜明封王立府,又被恬妃指派到了靖王府里伺候楚惜明。 府里人都唤她“齐嬷嬷”,倒不是她本家姓齐,而是随了她的夫姓,她的夫君是个不中用的,早年便就死了,幸而还得个儿子叫齐俊,前两年,齐嬷嬷便求了楚惜明,将她那儿子也引到了府里,如今正在库房里做事。 楚惜明敬她两分,只因她曾伺候过恬妃娘娘,儿时亦吃过她两天的奶,因而,这齐嬷嬷便由着这层关系,在众人当中越发显得特殊了些,目中无人恃强凌弱那是常有的。 杨妱最是看不惯齐嬷嬷的这些做派,原以为她不闹腾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就不同她计较了,更看重了她的老成稳重,将小姝儿交给她照看,却没想到,那齐嬷嬷压根儿就没把小姝儿当成主子看待,平日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暗地里也不知虐待过小姝儿多少回。 只是,即便楚惜明知道了齐嬷嬷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儿,却也轻易动不得她,这嬷嬷旁的本事没有,耍赖哭闹却是个中好手,保不齐就四处去传“靖王殿下忘恩负义苛待旧人”,杨妱知道,若因此坏了靖王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 有些脸面,楚惜明撕不得,但她就不同了,杨妱心道,自己与这齐嬷嬷并无什么旧日情分,即便是同她闹出什么来,这老嬷嬷也怨不到王爷头上去,而杨妱是个磊落的豪爽女子,自是不怕齐嬷嬷出去乱嚼舌头,今日便是作了决定要好好同这嬷嬷算计算计。 齐嬷嬷瞧着杨妱脸色不善,心下一沉,侧目看了看楚惜明,楚惜明正哄着小姝儿玩闹,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一样,接受到齐嬷嬷投来的目光后,竟还刻意转过了身去。 杨妱坐了下来,翘起了她那漂亮修长的大腿,轻哼道:“怎么,嬷嬷平日那么一个伶牙俐齿的人,今日是哑巴了不成?还是对着本王妃,嬷嬷连开口说话都不乐意?” “我……不……奴婢……奴婢不敢。”齐嬷嬷瞬间明白过来,王妃这是在故意挑她的错漏要同她置气呢。 显然杨妱对齐嬷嬷的成见已深,压抑了太久,就等今日的机会发泄。 “你既知道在本王妃面前自称‘奴婢’,姿态恭谦,怎么对着姝儿却又是另一副凶悍样子了?呼来喝去,哪里是个奴婢的样子?”杨妱软岩软语,却是表达着最凌厉的意思,“亏得嬷嬷先前还在宫里伺候过,不会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了吧,主子便是主子,再小,也是主子!” 对于杨妱所言,齐嬷嬷显然心存不服,辩驳道:“王妃训斥得是,奴婢受教,只是奴婢不解,那丫头来历不明,哪里算什么主子了?” 杨妱嗤笑:“嬷嬷难道忘了,这府里做主的到底还是王爷,王爷既说她是,那她便是,你没能好好伺候小主子,却要同本王妃在这里讲道理,这好像不是你的本分吧?” 齐嬷嬷变扭地瞟了小姝儿和楚惜明一眼,嘀咕道:“王爷也太抬举这个野丫头了!” “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齐嬷嬷,看来,咱们这靖王府是养不住你了,你自可以寻了好的去处去,回头让管家支给你五百金,也不算咱们王爷薄待了你!”杨妱此话一出,齐嬷嬷立马变了脸色,忙跪伏道:“王妃,您这是要赶奴婢走吗?奴婢不知犯了何事,您竟要奴婢离开王府……” 杨妱冷眸一拧,不作言语,齐嬷嬷颤着声音,眼看就要嚎哭起来,指了指楚惜明怀中的小姝儿:“难道是因为她?奴婢……奴婢……”齐嬷嬷支支吾吾半晌,朝着杨妱拜了拜:“王妃明鉴,奴婢照顾这丫……呃……奴婢照顾小主子也未曾出过什么纰漏啊!” 杨妱换了个姿势,继续摇着扇子,只待齐嬷嬷自行说出她的过失来。 齐嬷嬷跪了半天,都不见楚惜明插手要她起身,心道,今日这一劫是逃不脱了,王爷自从娶了杨氏女后,整个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事事皆都听从这杨氏的,竟一点主见也没有。 “王爷……”齐嬷嬷放声唤道:“王爷您为奴婢说两句话啊,奴婢冤枉……” 楚惜明叹了口气,嬷嬷撩起了小姝儿的衣袖,那小小胳膊上被人掐出的淤青触目惊心,轻轻一碰,小姝儿立马便能疼得哭出声来。 杨妱接话道:“你说你伺候小主子未曾出过纰漏,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要同本王妃说,这是小姝儿自己掐的吗?” “这……”齐嬷嬷无言以对,的确,小姝儿身上的那些淤青都是她造成的,“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齐嬷嬷眼珠子转了转,“这丫头……啊不,是小主子,小主子离了王爷便会哭闹不止,奴婢怎么哄都哄不听,唯有如此啊……” “笑话!”杨妱厉声呵斥道:“莫不是当年王爷幼时,你也是这样伺候王爷的吗?” “不不不……”齐嬷嬷惊得连连摆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王爷是什么身份,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说白了,还不是指着小姝儿没名没分,却要她来伺候,她心里不舒服罢了。 杨妱抚了抚尚未成型的肚子,夸张地笑了笑:“再过不久,这府里又要添一位主子了,若人人都习了你这嬷嬷的习性,小主子们岂还有命在?为了免除那样的后患,今日,我是绝对不能再纵容了你的!” “不!王妃……”齐嬷嬷朝着杨妱连连拜求,杨妱不为所动,再看楚惜明,楚惜明立时便有了些许犹豫,只是,还未待他开口同杨妱求情,齐嬷嬷便道:“王爷,您好歹看在奴婢从小伺候您的份儿上,您若执意赶了奴婢走,奴婢可怎么活啊!” 楚惜明厌烦地瞪了齐嬷嬷一眼,那点恻隐之心也被她这般给消磨殆尽了。 第225章 :风过留痕5 索性,楚惜明便由着杨妱继续发难,不再理会,冷哼一声,抱着小姝儿离开了凉亭。 齐嬷嬷瞬间跌坐在地,放声嚎哭,杨妱却不吃她这一套,脸上笑意愈浓,道:“嬷嬷别忙着哭,这事儿还没了完呢,你虐待主子且放一放,你那了不起的儿子在库房里做了些什么,你恐怕不会不知道吧!” 齐俊?齐嬷嬷立时止了哭,听杨妱这般说,突然意识到,难不成齐俊私自盗用王府库房里的东西出去典当的事儿被人知道了? 不可能的呀,那些典当过的东西,后来也都一一赎回来了呀,怎么会被人发现了呢? 齐嬷嬷抬头望着那满脸和善却心计狡猾的杨妱,恨不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这个王妃,真是个厉害的角色,看她素日平易近人,可料理起人事来,却一点都不糊涂。 只是,事关齐俊,她是万万不能松口,监守自盗那样的罪过,齐俊是担不起的。 “王妃……”齐嬷嬷咬牙,“王妃何出此言?俊儿……” 不待齐嬷嬷说完,杨妱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无需替他开脱,当票都在本王妃手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杨妱笑意盈盈,微微卖了个关子:“本王妃素来仁善你是知道的,我也无意同你那儿子计较,只打发了他到别处当差便是,至于你……要怎么做,还需本王妃教你吗?” 杨妱的意思很明白,这是告诫齐嬷嬷,她和她儿子,在这靖王府里只能留一个,到底是留她还是留她的儿子,全凭她自己决定。 这层意思想明白后,结局已经毫无悬念。 当天傍晚,齐嬷嬷便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靖王府,杨妱也不算亏待她,给足了她银钱,至于往后的日子,便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可惜,谁也没能看得出来,齐嬷嬷这一走,竟留下了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隐患。 次日,靖王府设宴,作为今日的主角,杨妱早早便被侍女们闹起了身,收拾得光鲜夺目,韵味十足。 楚惜明盯着自家王妃瞧了又瞧,怎么瞧都不够似的,当着侍女的面探头过去舔了舔杨妱的红唇,甜甜腻腻的,那滋味叫他十分享受。 杨妱不耐地推了推楚惜明:“王爷!怜儿才给妾身涂的胭脂,都快被你给啃掉了!” 侍女怜儿掩唇偷笑了起来,道:“王妃莫要担心,奴婢再给您涂上便是!” “前头客人该是快到了吧?可知母妃何时过来?”杨妱望向楚惜明。 楚惜明把玩着杨妱妆匣里的几支珠花,应道:“适才母妃身边的茯苓过来传了话了,母妃当是与父皇一同来吧!” “皇上?”杨妱漾了漾唇:“那……皇后娘娘呢?也会来吗?” “那就不知道了。”楚惜明如实道。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萧皇后与当年的萧芷凤简直判若两人,当年神采奕奕只手撑天的气势,如今已不复存在,病症缠身不说,终日郁结难消,已近枯容。 锦华宫,云姑伺候萧芷凤喝了药,扶着她坐起身来,萧芷凤的面上近乎看不到半点儿血色,双唇泛白,隐有裂痕,发髻间亦多出了许多银发,可见这两年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娘娘。”云姑在萧芷凤的榻前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双腿:“今日靖王府设宴……您……” 萧芷凤摇头,“本宫还能去哪里呢?本宫哪里都不去……随他们热闹去吧!” “可皇上他……” 萧芷凤苦笑了一声:“皇上已经三年未曾踏足过锦华宫了,他的身边自然不会缺人。” 云姑一声长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去瞧过太子了吗?”萧芷凤问,即便她这个儿子伤她最深,到底还是她的儿子,她便是死了,也要记挂在心上的人。 “去过了。”提到太子勤,云姑又是一声长叹:“太子殿下,还是那个样子……整日抱着多敏郡主的旧物不肯撒手。” “造孽啊。”萧芷凤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起来:“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落得如此地步。” “娘娘……咱们还是当想法子劝劝太子殿下啊!”云姑欲言又止,萧芷凤虽久不出这锦华宫的门,却对外头的事情知道得清楚,皇上又动了废太子的念头了,可她能怎么办?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太子勤自甘堕落一蹶不振,竟是谁的话都不肯听的,包括她这个母亲。 一提到此事,萧芷凤头痛症便又会犯起,才坐了不多时,便就架不住头晕,重又躺了下来。 如今的情势,对太子十分不利,而萧家自萧禾出家后,势力已不复从前,其根本权利,也正被皇上一点一点地剥削,右相府已近乎成了个空架子了。 萧芷凤深深体会着楚炀的凉薄与残忍,她知道,楚炀对她们萧家已经仁至义尽,否则,下场恐怕比如今还要惨烈百倍。 萧芷凤缓缓阖上眼,云姑伸手轻轻揉捏着萧芷凤的两边太阳穴,直到看着她入睡,才缓缓拉上帷幔,退了出去。 路过御花园时,云姑远远便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晴妃关婉晴从昭阳殿出来,像是要往勤政殿的方向去。 云姑心中了然,看来今日相伴皇上左右前往靖王府赴宴的,便是这晴妃和蓬莱殿那位正得意的恬妃了。 云姑调转过身,默默离去。 如今这宫中的情势,已不再是她们锦华宫能够轻易干涉得了的了,萧家失势,伴着太子殿下一蹶不振,再到皇后娘娘病倒,所有的事情看似巧合,却更像是被谁狠狠推了一把。 那个人…… 云姑能够想到的便只有温宪长公主,云姑永远不会忘记,最后一次见到温宪长公主时,她眸中蕴藏的仇恨,恨不能将太子殿下杀了与她女儿陪葬的深深恨意。 那个女人像个疯子一般,云姑深知,凭她的本事,当真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这个结,自贺兰多敏死后,便已经深深结下,再也解不开了…… 第226章 :风过留痕6 靖王府上,楚惜明亲自在前厅迎客,乐呵得满身赘肉一颤一颤的,十分有趣。 原本,靖王妃生辰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况杨氏并无多大的背景,单凭楚惜明的身份,也无可能惊动满朝文武全城世家,奈何,杨氏的肚子争气,又有恬妃赵氏在皇上面前鼓动,这小小生辰便被办成了一桩大事。 看到如今风光正盛的杨氏,很多人不由得便想起了当年的太子妃贺兰氏,若不是贺兰氏福薄,恐怕也不会演变成眼下局面。 “左相夫人到——”管家立在楚惜明身侧,大身通报着来客身份,不论身份高低,楚惜明一一迎了他们进去。 左相夫人一脸雍容,于平陵城众位世家夫人当中,算得上是最富态的,但她行事低调,不爱抛头露面,身上倒也不曾落下多少是非,只是,唯有一桩事,一直叫她难以释怀—— 那便是紧跟在她身后的女儿任惠的婚事。 仔细算起任惠的年纪,已经二十三了,就连林御史府上十五岁的二小姐林菱都已定下了亲事,而任惠却依旧待字闺中,免不得要受一些不怀好意的闲言碎语。 任惠到底是平陵第一才女,心境亦十分坦荡,面对那些不堪入耳的闲话,不怒不馁,那张娇弱含情的俊颜之下,谁也看不穿她的心思,包括她的母亲。 她好似是在等着什么人,那个深藏在她心底的那个人…… 任惠冲楚惜明微微欠了欠身,旋即从容地转过脸去,跟着左相夫人入得厅内。 今日赴宴的皆是女眷居多,这也是杨妱的意思,她不愿她的生辰宴被那些一身臭气的男人们熏染了。 为了照顾杨氏的心思,楚惜明十分体贴地包下了整个醉玉楼款待朝中众位大臣们,由着他们相互吹嘘拍马,终归影响不到他的王妃就行。 此刻,杨妱正在寝房当中同她庶母说话,杨氏生母早亡,而她父亲新续的夫人孟氏,比杨妱大不了几岁,同杨妱倒很是投缘,俩人之间也生不出太多的心眼儿,小门小户的好处便是如此。 孟氏拉着杨妱看了又看,一脸欢心道:“你看看你,如今越发丰盈了,可见靖王殿下待你不错。” 杨妱扬一扬唇:“你惯会笑我,说得好像爹爹就苛待了你一样。” “你父亲那个木头疙瘩,一点情趣都没有。”孟氏到底年轻,自然也盼着夫君能够时常带她看看星星赏赏月,奈何杨立到底比孟氏年长了一大截儿,情商本就不高,自然顾及不到孟氏这些感受。 杨妱还算能够体谅孟氏的辛苦,挽着她的手安慰道:“父亲木虽木了些,到底对你的感情还是有的,若是滑头些,给你整几个小狐狸精回家,你高兴?” “哎呀呀!”孟氏听到这话,假意恼道:“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话,做了王妃嘴巴也不收敛一些,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孟氏与杨妱这二人的感情,可算是好到了骨子里,也亏得孟氏对杨立死心塌地,才将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即便杨立在官场仕途上看不到什么希望,但有妻有女如此,也算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孟氏直在杨妱房里做了许久,直到侍女传道:“王妃,皇上和娘娘的车驾已经快到靖王府了,您可以准备着了。” “知道了!”杨妱挥一挥手打发了那侍女出去,随手抓起妆台上的珠花往发上一别,便起身要出去,孟氏瞧了她半晌,猛地拉住她:“你就这么出去?” “怎么了?”杨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今日这妆容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样也太素净了些!”孟氏拿起杨妱的妆匣,又挑了几支簪子插到了杨妱的头上,“好歹今日这宴是为你而设,你总得注重些!” “是!”杨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冲孟氏扮了个鬼脸,欠一欠身,笑道:“多谢母亲提点,女儿记下了!” 孟氏“噗嗤”笑出了声来,这才由着杨妱开门出去。 正如云姑所料那般,今日相伴文帝楚炀左右的除了恬妃赵宜欢,还有晴妃关婉晴。 恬妃心中恨毒了关婉晴,可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故作大度,今日靖王府设宴,本没有她关婉晴什么事,也不知关婉晴使了什么手段,竟叫皇上带上了她,皇上连锦华宫的那位都不曾通知,却偏偏带上了关婉晴,恬妃心中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尚在车驾当中,恬妃便冷瞥了关婉晴好几眼,不咸不淡道:“晴妃今日装扮可真喜庆,没得旁人还以为今日是晴妃生辰呢!” 关婉晴温和一笑,低眉道:“既是赴宴,到底赴的是双喜之宴,若是穿得太素净了,岂不是拂了恬妃姐姐的面子?” “与我有什么相干!”恬妃别过脸去,好似极不愿意看到关婉晴那娇作的样子一般,“今日宴会是为杨氏而办,更是为了杨氏腹中的小皇孙而办,这面子哪里就是我一个人的,自然是皇家的……” 恬妃到底历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雨,远比关婉晴想象的厉害许多,几句话便带起了整个皇家,叫关婉晴无力反驳,之得闭口不言。 这时,一直沉默着看着她二人斗心眼儿的文帝突然冷幽幽哼了一声,左右各看了她们一样,什么也没说,于他后宫的这群妃子而言,谁也比不得当年的静妃,谁也落不得他的心里去,所以他看着谁都是一样的。 恬妃盛宠不衰,自有她的本事,更多的还是仗着赵家为文帝所用的功劳,而关婉晴自不必说,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同她的姐姐,当年的静妃有几分相似罢了。 她只是静妃的影子,而皇上看重的从来都不是她关婉晴。 这两年,关婉晴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即便是做个影子,那也要做一个对母族有用的影子。 不多时,车驾已到靖王府外,许怀恩撩起车帘,躬身道:“陛下,请——” 第227章 :风过留痕7 楚炀扶着许怀恩的手跳下马车,而恬妃与关婉晴二人紧随其后也都下了车。 楚炀今日出宫,并未过分劳师动众,除了一应侍从以及暗处的密卫,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楚惜明远远便迎了上来,杨妱跟在他的身后,二人一同跪伏拜道:“儿臣拜见父皇——” 楚炀的眸光轻扫过楚惜明,最后落在杨妱身上,准确说是落在了杨妱的肚子上。 在楚炀看来,楚惜明生性庸碌,是他众儿女当中,最无为的一个,即便有个心思灵敏的母亲,身后又有野心勃勃的赵家,但楚炀从似乎从不担心他这个儿子能翻出多大的天来,知子莫若父,他笃定,楚惜明一无政治才能,二无擅权心思,若能一辈子安然做这样一个闲散王爷,也该就知足了。 只是如今,朝中时局不稳,楚炀对太子勤已然失去信心,更无可能再重用萧家,而他原本属意的七皇子,眼下看来……也不是为君之才,当前形势,最为优秀拔尖儿的当是他的次子郕王楚惜朝,可楚炀对楚惜朝始终存着那么一丝疑虑,这份猜疑愈来愈深,竟已叫他不敢再信任楚惜朝,楚炀不得不培植新的势力来制衡楚惜朝,这便是他借着靖王妃有孕而大肆抬举靖王一党的潜在缘由。 “都起身吧!”楚炀抬了抬手:“朕今日轻装简行,无需多礼!” “谢父皇——”楚惜明乖顺地起身,第一时间退到杨妱身侧,伸手扶起她,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楚惜明这有多心疼她的媳妇儿。 旁人皆都看在眼里,不曾多言,惟独关婉晴,掩了掩唇,笑道:“昔日只听说靖王与王妃恩爱情深,今日亲眼目睹,果真传言不虚啊!” 恬妃冷瞥了关婉晴一眼,上前几步便牵起了杨妱的手,似在宣示着所有权一般,儿子是她的儿子,儿媳也是她的儿媳,而未来的皇长孙体内,亦有她赵家的血脉! “这外头日头这么大,都站着做什么?”楚炀见他带来的两个女人恨不能以眼神杀死对方,心头暗暗发笑,抬步率先入府,府门内,一众宾客齐齐跪着,楚炀并无兴趣看到这些朝臣们的女眷,俊眸微敛,拂手道:“都平身!” 许怀恩引着楚炀朝前走,当楚炀正要踏入大厅时,猛地顿住了,突然回头,眼神凌厉地扫过郕王妃秦钰的脸,最后落在她身畔低眸浅抿双唇的任惠身上。 许怀恩小心翼翼地揣度着楚炀的心思,瞧他看得入神,遂插嘴道:“皇上,那是左相府上的嫡小姐任惠。” “朕知道!”楚炀道:“昔年曾在皇后的锦华宫里见过!” “皇上……莫不是想……”许怀恩琢磨着,皇上后宫三年未添新人,莫不是一眼相中了这位任小姐? 皇上正值壮年,不过四十余岁,贪恋新鲜美色也不稀奇,许怀恩想着自告奋勇揽下这份美差,也好讨一讨皇上的欢心,奈何却被楚炀横了两眼,楚炀斥道:“蠢货,谁准你多嘴的!” 到底许怀恩的道行远不如他的师父陈德,若是陈德尚在人世,当就能明白楚炀此时的心意,更能看出他看向任惠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欣赏,而不是占有。 “愣着做什么?”由于适才楚炀突然驻足的那片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楚炀突然要落下什么旨意,却只看到楚炀盯着任惠看了半晌,其后却是什么都不曾表示,只道:“都入席吧,今日为靖王妃设宴,大家自可随意一些!” 有皇上这番话,众人自是轻松不少,当私下里议论声亦多了起来,多数皆以异样的目光瞧向了任惠,附耳交言的话,更是聒噪。 “还以为任大小姐清高非凡,到底免不了俗啊!” “我就说她这么大了不定亲,定有什么缘由,原来是为了……哈哈哈……” “我当什么呢,原来是一心想着进宫当娘娘呢,真是有意思!” “什么平陵第一才女,不过如此嘛……” 这些话多多少少还是落进了任惠耳中,不过是适才被皇上特意多看了两眼,便就生出这些无端的是非,任惠心中万般委屈,无处诉说,天知道……她从来就无心入宫,她心中企盼的良人,也从来都不是当今圣上。 皇上或许是很多女孩儿追逐向往的男人,但在任惠眼中,楚炀只是皇上,对他根本毫无非分之想。 她心中属意的,原是当年的太子勤,那个能与她谈诗论文,风花雪月的太子勤,而不是如今终日醉酒滋事自甘堕落的楚惜勤。 她的良人……已经死了。 任惠漠然地面对着所有人投来的目光,或是嘲讽,或是鄙夷,又或是嫉妒与不屑,她都一一受着,这些年,她死守着一份纯真,受尽旁人的冷眼,已经习惯了。 左相夫人冷不防唤了她一声:“惠儿?” 任惠猛地一惊,抬头应道:“是,母亲有何吩咐?”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有哪里不舒服?” 任惠摇了摇头:“母亲多虑了,女儿没事。” “没事便好,入席吧!”左相夫人率先坐了下来,任惠倚着她坐下,良久,才见恬妃挽着杨妱的手姗姗来迟,一路说笑,冲楚炀欠了欠身,朗声道:“叫众位久等了,切莫怪罪!” 那话中只有得意毫无歉意,谁都听得出来,何况,谁就算是有怪罪的心又能对她如何呢? 据说,皇上已经下旨,晋恬妃为贵妃,择日册封呢! 萧皇后一病便是三年,这三年里,后宫原就把持在恬妃手上,如今又要晋封贵妃,这往后的天该怎么变,大家心中又没数了。 到底皇上的心意,不是谁都能揣度得到的。 在这一众女眷当中,楚炀的存在显然显得有些突兀,只是,也正因为他的存在,才控住了全局,这些女人们不论平日多么厉害的,至少此时此刻,皆都敛藏了心性,不敢发作,各个低眉顺眼,十分和谐。 第228章 :风过留痕8 只是,瞧着如今杨妱的风光,总也有人心里不是滋味儿,尤其是秦钰。 秦钰手中的帕子都快被自己捏碎了,即便她对皇上当年赐婚她与郕王殿下的意图心知肚明,可还是情不自禁想要为自己博一博,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女人的心最终不向着自己的夫君呢? 可楚惜朝却一再将她往外推,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接纳过她! 丝竹乐起,歌舞尽上,侍女为秦钰面前的酒盏中斟满了酒,璎珞不动声色地俯身附耳道:“王妃,咱们王爷好像出城了?” “出城了?”秦钰压低了声音,面露惊色,“今日怎会突然出城?” 璎珞左右看了看,继续道:“奴婢变着法子从王爷身边的人那里探知,王爷好似去了祁山。” “祁山……”秦钰默念,余光扫过高座之上的皇上,心道,莫非是皇上授意的吗? “近日七皇子可有异样?”秦钰问。 璎珞摇了摇头:“这些奴婢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奴婢猜想,若是七皇子安好,陛下此行定会带着他的!” 璎珞能想到的,秦钰自然也想到了,秦钰挥了挥手,示意璎珞退下,秦钰倒不曾往深处想,只当七皇子又出了状况,楚惜朝是授命再往祁山求药去了。 可惜,她不知道,楚惜朝此行,求药是假,借机探望连悦却是真的。 而恰在此时,平陵城外,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驱车的车夫看似平平,却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马车后头,三两随从驭马相伴,过往行人纷纷猜测这车中到底坐着何人,而那马车似乎自带着一股威仪一般,叫人不敢靠近。 与此同时,另一辆华丽马车从城中驶出,两车在城门口相撞,这城门并不窄小,两辆马车一进一出本也不是难事,只是,那出城的车夫却突然叫了停,大声喝道:“长公主车驾在此,还不退让?” 城门外四散的百姓们一听到“长公主”名号,便知那出城的马车中坐着的人该是温宪长公主无疑,这可是个万万开罪不起的主,想来,不论另一辆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都不会轻易同长公主起冲突。 正当另一辆马车的车夫犹疑的时候,马车内幽幽发出一声暗沉的男子轻咳声,继而听到他问:“什么事?” “主人……”车夫回头应道:“说是长公主的车驾,要咱们避让。” “长公主?”车中男子又咳嗽了两声,“楚灵吗?罢了……让让她也无妨!” 那车夫得了自家主人的吩咐,便勒着缰绳往一侧挪去,旋即便见长公主的马车“得意”地出来,远远驶去…… 而那位避让的马车中,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楚煜和妃鸯。 楚煜单指撩开车帘,探向楚灵远去的车驾,暗叹出声,继而捂着胸口又一阵猛烈的咳嗽。 妃鸯递了手帕给他,楚煜接过来,擦了擦嘴角,吩咐车夫道:“走吧!” 楚煜的瞳孔莫名染上了一层阴郁,自进了城后,妃鸯才道:“今日靖王府大摆筵席,各大世家皆去赴宴了!” “嗯……”楚煜从腔内发出一声低吟,“他也去了?” “谁?” “太子勤。” 妃鸯眸子亮了亮:“他倒是没有。”抬头看了看楚煜的神色,复又问道:“您打算现在就去见他?” 楚煜那脸色愈加惨白起来,不待他回答,妃鸯劝道:“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自他们离开雀影峰,一路慢悠悠赶赴平陵时,楚煜便在途中染上了风寒,这风寒来得蹊跷,纵有随身带着的良药服了,可三四日了,却不见好,反倒是越发严重了。 楚煜不作声,抓着帕子的手,骨节分明,马车行至岔路口,一边通往太子府,一边通往他们新买的宅子,车夫有些迟疑地询问道:“主子,去哪儿?” 妃鸯琢磨着楚煜的心思,回道:“太子府!” 太子府上,相比今日的靖王府,显得尤为凄寥,楚惜勤抱着一坛子酒晃晃悠悠赖在潇湘苑中不肯出来,三年了,他****醉死在这潇湘苑,可老天偏不要他的这条性命,喝得再醉,偏偏总有清醒的时分,而每每清醒,他都要接受他的妻他的子都因他而死的事实…… 第229章 :风过留痕9 太子府外,两名守卫垂头丧脑地站在府门两侧,楚煜的马车在侧门处停了下来,妃鸯率先跳下车,继而楚煜撩开车帘也跟着下了车。 妃鸯与楚煜,状似一主一仆,相携步上台阶,两名守卫抬眼看到他们,有气无力地拦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能来的?” 楚煜复又掩着袖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妃鸯从容应道:“我们自然知道此处乃是太子府,我们主子此来,自是为了求见太子殿下!” 那两名侍卫好笑地上下打量起楚煜来,玉簪束发,白衣锦缎,倒像是个贵人,只是,他们虽为太子府护卫,但平陵城的贵人他们也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楚煜这个样子的,难免心中生疑。 这倒并不奇怪,楚煜如今顶着的是銘离当年的那张脸,銘离本就不是南蜀人,更从未涉足南蜀,这个世上见过銘离真容的人,除却雀影中人,怕也死得差不多了。 两名护卫摆明了是不想放楚煜他们进去,妃鸯有些为难地看向楚煜,楚煜神色缓和了些,想必已经料到了会吃这一趟闭门羹似的,也不着急,慢悠悠转过身去,道:“走吧!” 车夫再次勒起缰绳,坐回马车上,妃鸯托腮琢磨了一番,猜测道:“尊主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见那位无能的太子?” 楚煜不动声色地捻动手中的白玉扳指,妃鸯又道:“这太子府外四处皆是旁人的眼线,主子您如此高调求见,就不怕惹上麻烦吗?” 楚煜低头沉吟:“就怕麻烦不主动找上咱们!” 马车驶得很慢,像是刻意等着什么人似的,而在马车身后的隐蔽处,一个矫健的身影一闪而过…… 妃鸯张罗新买的宅子就建在鼎湖山庄的原址,当初红鸶一把火烧了鼎湖山庄,可没少叫王大富心疼,而没多久王大富便就派人在原址动工,重又修起了新的庄子,富丽程度远胜当初的鼎湖山庄。 说都说这新的庄子由妃鸯亲自交涉从王大富手里买了来,但事实上掏没掏钱大家都心知肚明,妃鸯自有妃鸯的手段,而王大富自然也不会缺这小小平陵城中的一处庄子。 楚煜在新宅子外定定的站了许久,这处宅子刚刚粉饰整修完成,还未挂匾额取名,楚煜思量片刻,侧首吩咐道:“就叫‘归园’吧!” 这个名字其中隐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是的,他楚煜,又回来了! 城外瑶光寺,楚灵上完香从里头出来,很快便有密卫上前附耳不知同她说了些什么,只见楚灵顷刻间变幻了神色,追问道:“可知他是什么人?” 密卫摇头。 楚灵又道:“派人盯着,三年未曾有人踏访太子府,此人一定有问题!” 话罢,楚灵踏上马车,原路回城。 她如今,像是一位淡泊在世俗名利之外的人一般,温宪公主府外客一律不接,大小宴会楚灵一律不赴,自贺兰多敏死后,楚灵像是彻底转变了一个人似的,深沉得叫人难以捉摸。 她有多爱她的女儿,如今就有多恨楚惜勤,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只是,众人不知,在那深沉的恨意之后,还包藏着一刻日益膨胀的野心。 温宪公主府虽从不接待外客,可却隐有好事之徒无意发现,有人曾领着数位皮相完美的年轻男子进入公主府,自此便不曾出来过,那些男子们此刻兴许就被养在公主府,而公主府内如何光景,却无人可知。 这些并非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然也无人敢轻易招惹了楚灵给自己惹上一身霉气。 而事实上,如今的楚灵,贪恋男色,却是事实。 第230章 :风过留痕10 今日的平陵长街,与往日而言,似乎并无什么不同,马车不疾不徐晃晃悠悠停在温宪公主府外,侍女扶着楚灵下车,管家敞开府门迎了上去,楚灵才刚踏入,身后大门即刻便被关上,好像深怕府中情形要被外头不相干的人探知了一般。 楚灵解下身上披风随手扔给侍女,绕过两处回廊,拐进一处小院,小院中独僻了一条小池,池中荷花开得正好。 楚灵在前头走着,身后一应侍从皆都停下了脚步,候在了小院外头,这是他们这些侍从们长久以来的默契,整个公主府里,惟独这个院子是不同的,每每楚灵来到这个院子,都不许任何人跟着。 一进到院中,即有敞着衣襟的年轻男子将楚灵引了进去,男子的手下意识地勾住了楚灵的腰,楚灵虽嫁过人甚至育过一女,但因其夫君永宁王贺兰从善早亡,楚灵独居十多年,又经细心保养,不论是这身形还是样貌,皆都完好得看不出她的年岁来。 楚灵的样貌随了当年的曹贵太妃,亦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于这些年轻的男侍而言,也不算太吃亏。 男侍扶着楚灵坐到床边,跪伏在她的脚下,褪下她的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双足捧在怀里,娴熟地揉捏了起来,从脚趾到脚踝。 楚灵异常享受地靠着床沿,跪在她脚下的男侍是她豢养的众多男侍当中最得她喜爱的,只因他的模样酷似当年的贺兰从善。 楚灵半点儿都不觉得她如今的做法有多么不妥多么荒唐,每每心中生出些许愧疚感,也很快会被心底那层恨意充斥。 当年,她与英武不凡的少将贺兰从善相恋,二人定下永世之盟,奈何贺兰从善许给她的永远不过短短几年,楚灵曾为贺兰从善伤心欲绝,近乎崩溃得要随了他一同去,然而,为了多敏,楚灵还是坚强活了下来,甚至独自一人支撑起整个永宁王府。 可惜,上天待她如此刻薄,先是夺去了她的爱人,再又夺去了她的女儿,至使她如今真的成了孤寡一人。 曾经付出过多少爱,曾经就深埋了多少恨,可这些悲喜楚灵都无处诉说,唯有这些年轻的侍者们能够叫她的心境得到片刻释然与发泄。 侍者的手沿着楚灵的双足渐渐往上,又从小腿蔓延至大腿深处…… 楚灵低吟一声,阖上双眼,任由侍者轻抚过她的全身,一点点褪去她身上的衣物,身下一阵潮然,楚灵仰躺了下来,侍者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衣物挂到一旁,同时褪下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外衫,幔帘垂下,人影交缠,时不时传出一两声旖旎之音,不禁叫人面红。 情至深处,楚灵脱口唤着:“从善,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恨你,你好狠的心,你们好狠心,抛下我一人……” 事毕,楚灵毫不留恋地起身,再有侍者伺候她穿戴整齐,再离开小院时,便又是另一幅表情,好似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231章 :任惠入宫 靖王府宴罢,众人散去,可文帝却单独留了左相夫人叙话,没得又落得一众女眷们猜测纷纷。 任惠静立在正厅外头静候母亲,而恬妃与关婉晴则杵在任惠对角位置,此刻二人正以同样的目光审视着任惠,自关婉晴受封晴妃以来,这二人明里暗里相争便从未休止过,可此刻却是没来由的同声同气。 “哎呀。”恬妃揪着自己手中丝帕,阴阳怪气地叹了一声,望一望恬静的任惠又转而看着关婉晴,道:“看来咱们陛下这后宫,又要添新人了!” 关婉晴莞尔一笑,道:“陛下久未甄选秀女,难得后宫还能再添新人,人多了,岂不热闹些?” “妹妹这话可真够虚伪的!”恬妃不屑地嗤道:“难道你竟从未想过独揽圣宠吗?” 关婉晴轻哼,有些悲凉地看了看自己腕上所戴的翠玉珠串,这玉串原是母亲遗物,姐姐也有一串。她不禁又想起,自己如今所获恩宠,不过都是承了姐姐的光罢了,陛下心中除却姐姐,哪里还真的有过旁人? 独揽圣宠?这个世上,除了已故的静妃,还有谁有那个资格呢? 关婉晴未曾言语,倒是惹得恬妃一阵心悦,许是恬妃也看出了关婉晴的心酸之处,莫名得意,她再不济,好歹还有一个儿子傍身,来日再得皇长孙,她的地位也会随之一跃千丈,同关婉晴比起来,她到底是幸运的。 关婉晴又有什么呢?手里抓着静妃遗下的七皇子,却又还是个不中用的,仗着那同静妃有几分相似的面皮吗?可红颜易逝,终将枯骨,她还能指望什么呢? 不多时,左相夫人从厅中出来,面上带着几分犹疑,冲恬妃与关婉晴欠了欠身,旋即领着任惠离去。 恬妃笃定,这任惠入宫,是迟早的了。 回到相府,左相夫人便单独拉了任惠到房中叙话。 “母亲神色为何如此庄重?”任惠在左相夫人身畔坐下,“皇上……同母亲说了什么?” 左相夫人牵起任惠的手,有些为难道:“惠儿,母亲知你心意,只可惜……”毕竟是自家女儿,这么些年过去,左相夫人岂会看不出任惠倾慕太子殿下的心思,只可惜,当初皇后娘娘一心只愿同长公主联姻,哪里会注意到他们任家…… 到底还是误了任惠的终生,以至于如今太子颓丧,皇后失势,任惠同楚惜勤之间便再无可能。 “母亲,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任惠垂着头,眼中隐有泪光泛滥,左相夫人叹息一声:“我的惠儿,你可知今日陛下同母亲说的什么?” 任惠心中自是有所猜疑,却不敢相信,只怔怔地望着她的母亲。 “皇上有意纳你入宫……”左相夫人道。 到底还是被她猜中了,任惠微微抬眸,面色沉静,毫无波澜,只是紧紧握拳的双手,指甲潜入手心皮肉,连着心肺,阵痛不已。 “如今,萧家失了陛下信任,皇上有意重用咱们任家,故而……” “母亲别说了!”任惠打断了左相夫人的话,这些道理,她都明白,皇上要她入宫,并非有多赏识她,不过是用来牵制任家罢了。 任惠强忍着心中的那股酸涩,左相夫人从旁安慰着:“皇上还说了,若你入宫,即刻便可封你为贤妃,也不算委屈了你……” 贤妃……贵、贤、德、容四妃之一,只在皇后与贵妃之下,可那又如何呢? 都不是任惠想要的! 可终究,任惠未作任何抗议的举动,只问:“什么时候?” “下月初三,也正是恬妃娘娘行贵妃册封礼之时。”左相夫人道。 任惠却是想得通透,皇上此举,大概也是不想叫恬妃太过娇纵了,故而才择了恬妃行册封礼的同一天纳她入宫。 “惠儿,若你不愿意……”左相夫人拉着任惠,实则她心中亦有不忍,虽说生在这样的人家,诸事都有些生不由己,可她依旧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安长乐,并非要贪慕多少容华,而那勾心斗角的后宫之地,当真不是什么好的去处。 任惠轻笑一声,若她不愿意,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成? 皇命难违,到底她是任家的女儿,自小父母兄长待她不薄,她还不至于会任性到为了自己的幸福赌上整个家族。 此生若不能伴在他的左右,那么最终留在谁的身边又有什么不同呢? 任惠的脑海中莫名又浮现出了楚惜勤当年与她品茶论诗的样子来,到底,都成了旧日回忆。 那就让一切都成为回忆吧…… “母亲不必烦忧,女儿……愿意。”任惠细声道,左相夫人不是听不出这话中的无奈,可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抚慰她的心,“惠儿,你要切记,你是为了任家。” “是。”任惠乖顺地点头,“只要父兄仕途顺遂,要女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皇宫蓬莱殿,正午过后,殿中气氛有些怪异,恬妃盛怒之下料理了一众宫女太监,茯苓小心翼翼候在一旁劝道:“娘娘切莫再气伤了自己身子啊!” 恬妃恼怒地撑着腰,喝道:“楚惜明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本宫教给他千般,他竟无一点学得像的,本宫怎么就生出这么蠢的玩意儿来!” “娘娘……殿下心善,又……又又……又有些耿直……”此刻竟连茯苓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为楚惜明开脱了,也不怪恬妃如此动气,楚惜明竟直接绕过了她不同她商量便去求皇上准许他将一个粗婢生的丫头收为义女,甚至求了皇上许给那丫头郡主名分,最后无奈承认,那丫头是他自个儿造的孽,惹得龙颜大怒,半点儿便宜没讨着还被罚了静闭思过。 恬妃越想越来气,“你说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不长进呢?这才见着皇上对他上了点儿心,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惹怒了皇上!” “娘娘……这事儿……”茯苓为难道:“奴婢也曾见过那小丫头,倒确实长得水灵,殿下可是喜爱她喜爱得紧……” 第232章 :豁达王妃 原本,恬妃还指着杨氏有孕,或可叫皇上多关注关注靖王,可如今,荣宠未享,楚惜明竟自个儿给自个儿挖了个坑跳进去了。 恬妃暴怒之余,吩咐茯苓道:“你去一趟靖王府,把杨氏给本宫宣进宫来,皇上罚了那个不争气的思过,却不曾限制杨氏的自由,本宫需得好好问问她这桩事的来龙去脉!” 茯苓欠一欠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杨妱似乎早有准备,就等着宫里来人宣她似的,见着茯苓,话还没说,“嚯”地起身,前头走着,道:“是母妃要见我吗?好的我知道了,这就走吧!” 茯苓一愣,紧忙跟了上去,这个靖王妃的性格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蓬莱殿里,恬妃本还窝着一肚子的气,可一面对杨妱,却又强压了下去不再发作,怎么也得看着杨妱那个肚子。 “妱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同母妃好好说说!”恬妃靠在软榻之上,目视着杨妱,杨妱抬一胎眼,回道:“母妃,您不是都知道了吗?” “本宫知道什么?”恬妃一副近乎暴跳的模样,杨妱缩了缩脖子,忙上前安抚道:“母妃别生气,这……这事儿也怨不得殿下啊,那……那……”杨妱踌躇着,似在暗中给自己打气,这瞎话是非编不可了,既然殿下已经起了头,她哪有临危退缩的道理? 思及此,杨妱咽了咽口水,正色道:“那到底是殿下的骨肉……” 恬妃颤着手,久久说不出话来,“竟真是那个混账造的孽!” “母妃……”杨妱一边伸手为恬妃顺气,一边道:“那孩子的生母固然卑微,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且不说她本就生得甜美可人,她的身上,还流着咱们殿下的血呢。” 恬妃仔细打量着杨妱,听话音,她这心是同靖王牵到一处去了。 杨妱的这一点,无疑是叫恬妃欣赏与看重的,原先,楚惜明执意要娶杨妱,恬妃还有些看不上杨妱的出生,可现下杨妱的肚子为她争了口气不说,就连性情人品都是顶尖儿的,处处为着楚惜明,很识大体。 恬妃撑着头,正自思量此事该如何解决,想必这时,皇上一定气急,若再有旁人在皇上身边做些小动作,那么,她的明儿岂非又要遭到冷落了? 恬妃越想越不甘,可为今若她前去求见皇上,皇上必然不会见她…… 恬妃不禁长叹,“那个孩子,到底入不得谱,皇上也绝无可能会给她什么恩赏,或许本宫还能去求一求皇上,且让那孩子留在靖王府,至于别的……就不用痴心了,皇家绝无可能承认她的存在。” “是——”杨妱低垂着头,心中莫名泛酸,在她的心底,压根儿就不愿意嫁入皇家,富贵荣华又如何,人心薄凉如斯,又哪里是她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女儿能够通透的? “多谢母妃指点……妱儿明白了,也自会回去劝说殿下。”杨妱后退了两步,欠身道:“若母妃没有旁的交代,妱儿便就告退了!” 第233章 :人皮假面 杨妱回到靖王府,将恬妃的一席话转述给了楚惜明。 楚惜明恼恨地捶着桌子,“竟连母妃都不允吗?”看得出来,他的心里是极为在意小姝儿的,更多的是对小姝儿怀着一份愧疚,毕竟,他已近乎笃定,蒋博夫妇是因他父皇那暴虐的行径而惨死。 “殿下……”杨妱叹息一声,轻轻扶着楚惜明不住颤抖的肩膀,“咱们日后,多加注意照看着小姝儿便是了,再不会委屈了她。” 楚惜明回过身来凝望着杨妱:“阿妱,本王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如今小姝儿还小,她日长成了呢,若无一个体面的身份,要她如何自处?” “可眼下是万不能再提了……”杨妱亦是无奈,“母妃顾虑得也不无道理,皇上的心意悱恻,咱们不该刻意逆着他。” 楚惜明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却不知,他们这番不周全的考虑,彻底将姝儿置到了一个尴尬的地位…… 归园,楚煜正悠然闲适地坐在院中看满园花落,妃鸯静悄悄在他身畔站定:“主子……”妃鸯不太习惯唤楚煜“尊主”,即便她已认可楚煜,但那称呼终究会叫她想起当年的銘离,那又将是一番刻骨铭心的痛楚。 楚煜侧目挑了挑眉,“查探到他的行径了?” “是,楚惜朝去了祁山。”妃鸯禀道:“大概是为了她。” 楚煜皱了皱眉,“她……好吗?” “扶辰送回的消息依旧没有变化。”妃鸯低下头来,“但据说,布谷打算请出他的师父——药圣门的开山祖师出面。” 每每提及连悦,楚煜总会这般沉默,沉默得叫人心疼。 妃鸯掩唇干咳了两声,岔开话题道:“主子,红鸶来了!” “她?”楚煜诧道:“难道……” “是!”妃鸯扬唇露出一抹笑意,“她给主子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 妃鸯冲着廊外抬了抬手,即刻便有侍从引着红鸶进来,三年历练,红鸶显得比当初更加成熟稳重了,废去一身武功的她同时也褪去了一身的傲慢,能够恣意地陪在碎星身畔是她一生所愿,她已知足。 红鸶手中捧着一只稍大的锦盒,款步朝楚煜走了过来,楚煜目视着那只锦盒,锦盒处处透着神秘,但他却十分清楚,那里头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红鸶将锦盒双手奉上,屈了屈身,道:“东胤新皇继位,事情已了,这是碎星护法特意为尊主准备的礼物——” 楚煜当着红鸶与妃鸯的面,镇定地打开锦盒,果然不出他所料,锦盒里果然装着一张上等人皮。 楚煜淡淡一笑,旋即合上锦盒,大赞道:“做得很好,咱们这里的游戏……也该开始了!” 红鸶伸手,轻轻敛去楚煜面上的易容,看清了楚煜本来的面貌,凉凉地笑了起来:“到底,还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呢……”这话中带着些微讥讽,如今红鸶为他所用,楚煜自然不会再对她有所为难,而红鸶接下来要做的,是为楚煜换上新的身份,而用到的,便是这张他们费尽多年心思,最终顺手得来的珍贵人皮…… 第234章 :未知身份 原本戒备森严的归园外头,时不时会有楚灵派来的密探出没,而那些警惕精明的雀影卫们却对此置若罔闻,像是刻意放任了他们肆意探查归园情形一般。 但那些密探们当中,除了楚灵暗派的,好似还混杂着旁人所派的,对此,楚煜并不意外,正如太子府外头时时监视着楚惜勤一举一动的,不止一波人一般。 密探回到温宪公主府,楚灵正在园中修剪花枝,觉察到有脚步声落在自己身侧,楚灵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却并未刻意去看,转瞬便又一脸从容地夹起了剪子。 “都探清楚了吗?”楚灵问。 那探子拱了拱手,退开两步以便同楚灵之间扯开一段距离,尔后回道:“公主,属下在那宅子外头蹲了两天,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也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出入。” “那宅子的主人是谁?”这似乎才是楚灵关心的问题,她要知道,到底是谁会在如今这个情形之下,主动上门求见太子勤。 那探子支支吾吾了两下,似是答不上来。 楚灵轻哼,“怎么?没查到?” “公主息怒……那人好似不是咱们南蜀国人,所以属下暂时还没能探出什么眉目……” “废物!”楚灵挥了挥手,“既然什么都没查到,还来见我做什么?滚下去!” 楚灵的怒火激得那探子不敢吱声,静默地退了下去,楚灵空对着那满园的盆栽,长叹了口气。 话分两头,楚惜朝离开平陵的第七日,总算抵达祁山,他这一路兼程,便是为了赶到祁山看望连悦。 此番,是由布寻常亲自将楚惜朝引上祁山之巅,楚惜朝同布寻常简单寒暄了两句,便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连悦的情况。 “小悦她……情况如何?”楚惜朝毫不避忌,布寻常的嘴巴突然高高翘起,道:“我就知道,又是为了小师姑,你们来来去去这么多人都围着小师姑,一天恨不得来看她八百趟!”说这话的时候,布寻常还有意识地白了一眼不远处杵着的扶辰,“可有什么用呢,小师姑根本就醒不过来了,要我说,就连师祖他老人家肯出山,都不一定能把她弄醒!” 布寻常口中的师祖,自然指的就是布谷的师父,开创药圣门之人,只是如今,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更别说寻他出来救治连悦了。 但布谷好似就是为了这么一丝渺茫的机会,竟亲自下山去寻找他那行踪飘忽不定的师父去了,布寻常将此事一并告知了楚惜朝:“我爷爷都走了好些日子了,半点儿消息没有,要我说,指不定师祖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人世……”布寻常话未说完,自知失言,忙双手捂住了嘴巴不再说下去。 “算了算了,你自己进去看看吧,她就是这个样子了!”布寻常将楚惜朝引进百草厅,此时百草厅内陪着连悦的是王大富同榴莲主仆二人,榴莲第一眼看到了门外的楚惜朝,伸手扯了扯王大富的衣袖,“老爷,那位王爷来了。” 第235章 :温软情话 王大富冷眼瞟向楚惜朝,楚惜朝此时已进得厅内,毫无意识地在王大富面前晃了晃。 王大富心底没来由地对楚惜朝生出厌烦了,但或许这份厌烦早就有了,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南蜀皇子的身份,更多的是因为楚惜朝对连悦那股执着的情谊。 王大富对连悦总是存着一种护犊子的心态,自然不希望有人对她抱有多少非分之想。至于他看楚惜朝嘛…… 倒不是他同楚惜朝之间有什么仇怨,事实上是他瞧每个同皇室沾边的人都不顺眼,也不单单是只针对南蜀,还有其他六国皆是如此。 王大富冲着楚惜朝又吹胡子又瞪眼,却偏偏都被楚惜朝给直接无视了。 楚惜朝一路无阻地来到连悦的床榻边,看着连悦如此安静地平躺在那里,心中酸楚难抑。 榴莲叹了口气,冲王大富使了个眼色,王大富浑然未觉。紧跟着榴莲便不由分说地拽着王大富的胳膊往外走,“老爷,这里太闷了,咱们还是出去透口气的好!” 百草厅的门复又关上,隔去了王大富杀猪般的叫嚷声。 楚惜朝缓缓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执起连悦叠放在胸前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 她的手,便是在这炎炎夏日,也依然一片冰凉,仿佛她的身体里,再也存不住任何温度一般。 “都三年了,你怎么还睡着不肯醒来?像是要把从前没睡够的觉都一次补回来一样……”楚惜朝眼眶泛红,有晶莹的液体淌下,沾在连悦的手心,那些温软的情话,像是能够穿透生命一般,却如何都穿透不进连悦的心里。 “我还在等你……你知不知道!”楚惜朝的脸不知不觉贴近了连悦的脸,她的脸颊亦如她的双手一样冰凉,滚热的泪水沾湿了楚惜朝的脸庞同时也湿了连悦的。 就这样,楚惜朝紧紧拥着连悦,也不知过了多久,被榴莲拉去外头的王大富终于按捺不住了,狠狠地捶起了门,吼道:“喂,臭小子,你给我出来,你别想背着我对我闺女干坏事我告诉你,别让我看到,我饶不了你!出来!” 王大富吼得嗓子都哑了,布寻常杵在一旁跟看笑话儿似的,讽刺道:“王老头儿,你行不行啊,脑子坏了吧?小师姑跟死人都差不了多少了,他能对小师姑怎么样啊?” “呸呸呸!你才是个死人!”王大富不爽瞪着布寻常,布寻常摆摆手,委屈道:“你呸我干什么?对小师姑有企图的又不是我!” 布寻常话音刚落,脑门儿便被王大富的拳头狠狠砸了一下,顿时抱着脑袋躲到了榴莲后头,“姐姐救我,这老头怎么随便打人!” 榴莲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老的小的,一个两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也亏得是她,才能伺候好他们两个,若换了旁人,指不定得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抬眼,楚惜朝开了门正直直地站在王大富后头,布寻常伸手指了指,王大富一回头,猛地撞上楚惜朝的胸膛,楚惜朝安然无恙,倒是王大富把自己给撞得晕头转向,样子十分滑稽。 第236章 :看不顺眼 这一撞,王大富适才的嚣张气焰立马暗去了不少,楚惜朝又一次直接掠过王大富,看向布寻常。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 楚惜朝已经不止一次提出,要带连悦走,显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瞧他眼神布寻常便已猜出他的心意,还未等到楚惜朝开口,便忙摆手道:“不,不可以!” 王大富一愣,布寻常又道:“爷爷他不会同意的,我可不敢做这个主!” 布寻常虽然与连悦两人之间打打闹闹不对付,但他们到底存了这个同门的情分,也算他有良心,总还是向着连悦的。 楚惜朝不舍地又往里头望了两眼,他实在是太想把连悦带回平陵,那样便能****陪着她了。 王大富看着端倪,手指指着楚惜朝,愤愤道:“噢我知道了,好你个坏小子,你还打着带走我闺女的主意呢?我可告诉你了,不成!绝对不成,肯让你进来瞧她两眼,已经算客气了!” 楚惜朝闷哼一声,对于王大富这般尖锐的话完全不以为意,直直地迈向布寻常,布寻常抓着榴莲的胳膊,绕着榴莲后退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两只青釉小瓷瓶,扔给楚惜朝,道:“呐,你要的药丸,都在里边了,够你弟弟吃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意思明摆着是要楚惜朝这段时间里就不要动不动就往祁山跑了,怪招人烦的。 楚惜朝将小瓷瓶捏在手里,没有说话,抬眼对上伫立在前方廊下的扶辰那双探究的目光,楚惜朝无谓地笑了起来。 他也很难想象,一向交恶的雀影峰与药圣门,竟然在这三年里各自相安无事,切连这位雀影大护法都能堂而皇之第赖在了药圣门。 为的,都是连悦吗? 扶辰撇了撇嘴,要说这里还有谁不待见楚惜朝,那大概就是扶辰了。 扶辰从来都知道,楚惜朝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当初他同雪莺二人留在平陵的时候,便就注意到了楚惜朝,几番试探,果真试出了楚惜朝的些许底细。 并且,扶辰还发现,这些年,楚惜朝一直暗中探查雀影,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总之这个人,叫他由内而外感到不爽。 楚惜朝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扶辰的忍耐极点,在扶辰心中的怨怒就要爆发的时候,适时地离开了祁山。 事后,扶辰一阵抱怨:“他这就走了?我还打算跟他干一架呢!” 榴莲嗤之以鼻道:“人家在的时候也没见你多勇猛,人走了,你倒是吹起大话来了,不嫌害臊!” 扶辰甚是心累地撑着脑袋,在祁山三年,榴莲这个女人就跟他吵了三年的嘴,真不知道,一直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 抛开榴莲,还有一个恼人烦的布寻常,布寻常大有一种弃医从武的执着劲儿,整日缠着扶辰教他轻功教他剑法,学过之后又十分不屑地嫌弃扶辰的功夫太过阴柔,花拳绣腿不适合他这样的纯爷们儿。 扶辰无语望天,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第237章 :那个妖女 楚惜朝离开祁山后,并未直接回南蜀,而是折转去了另一个地方,无人可知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去做了什么,只是因此多耽搁了两日行程。 回城后,楚惜朝将从布寻常手中得来的药丸送进了宫,楚炀此刻正在昭阳殿,许怀恩将楚惜朝引了过去,楚惜朝冲楚炀跪拜道:“儿臣给父皇请安!”转而又向一侧的关婉晴鞠了一礼道:“晴妃娘娘!” 楚炀抬手,“起来,药可取回了?” “是——”楚惜朝将那两只青釉小瓷瓶双手奉上,楚炀置在手上掂了两下,随后交给关婉晴,道:“你先去吧!” 关婉晴欠一欠身:“臣妾告退!” 待关婉晴走后,楚炀才问:“怎么此行耗费了这么多时日?” 不过是多耽搁了两日,竟也被楚炀拿捏得一清二楚,楚惜朝心中明镜儿一般,他的父皇,当真是除了他自己,谁也信不过呢!如今看似处处倚重他,可也处处提防着他,甚至于派楚惜朝往祁山取药,都有人暗中监视着他。 若不是楚惜朝早有防备,恐怕有些事情还真瞒不过楚炀,而楚炀能够知道的,也无非是楚惜朝愿意让他知道的罢了。 楚惜朝低眉,解释道:“路遇暴雨,道路难行,这才多耽搁了两日……” “是吗?”楚炀似信非信盯着楚惜朝半晌,而后挥手道:“行了,你下去歇着吧!” “是,儿臣告退!”楚惜朝转身才要走,楚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叫住了他,道:“你等等。” “是……”楚惜朝应声留了下来,“不知父皇还有何吩咐?” “朕听闻,你同王妃有些不睦?”秦钰到底是楚炀安插的人,楚炀自然希望秦钰可以控住楚惜朝的心,可惜,三年多以来,秦钰在楚惜朝身边毫无作为,诸般盘问才知,他二人根本名存实亡,这叫楚炀略略有些心惊,难道说,他这个儿子是觉察到了什么吗? 楚惜朝抬眼从容地对上楚炀探究的目光,回道:“父皇多虑了,儿臣……同王妃没有不睦!” 楚炀闷哼道:“你是朕的儿子,朕岂会不了解你的心思?你老实告诉朕,你那心中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连悦?” 提到连悦,楚惜朝的眉头皱了皱,这小小举动瞬间落入楚炀眼中,楚炀重重地拍了拍桌案,恼道:“果然如此吗?哼,那个妖女,害了静妃不止,还害了我勋儿,甚至同……”楚炀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事实上,他最忌讳的是连悦竟会与楚煜勾结在一起算计了他,即便他心知静妃之死同连悦没有关系,但他依旧将这份恨意强加在了连悦身上。 楚惜朝没有辩驳,却牢牢记住了楚炀如此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静默地退出了昭阳殿,迎着和风,沿着宫墙若无其事地走出宫门,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自然。 他的心中暗潮翻涌,可他的脸上却波澜不惊,这就是如今的楚惜朝,或许说,自始至终,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第238章 :尴尬处境 楚惜朝回到郕王府,没有通传任何人,径直去了西苑。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 璎珞将这一消息告诉秦钰的时候,秦钰正在园中同几位世家小姐赏花品茶说笑。 王爷回来了,不是先来看她这位正牌王妃,而是去了西苑见一个没名没分赖着不走的女人。 秦钰的脸色一阵发白,略显尴尬地笑着,身边坐着的几位世家小姐,各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单凭璎珞的几句话以及秦钰的反应,大概已经猜出了秦钰在这郕王府的处境。 都说郕王殿下专情,府中除了王妃连一房姬妾都没有,可眼下看来,他专情的对象,似乎并不是郕王妃呢! 气氛立时有些僵,不知是谁先开的口道:“既然郕王殿下回府了,那我等便就不打扰王妃与殿下相叙了,改日再约……” 秦钰挥了挥手,道:“也好,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就散了吧!” 众女欠身告辞,不消片刻,这园中便就又恢复了往常一般的冷清。 秦钰有些沮丧地望向西苑的方向,不言不语,她是皇上安插在郕王府的一枚棋子。 可她却是一枚失败的棋子,不慎动了感情,等待她的结局将是未知的惨烈。 分明不值得她如此牺牲,可终究爱了便是爱了,回不了头。 楚惜朝一连离府多日,连忧****惦念,好容易见着了,一时情难自禁,直扑进楚惜朝怀里,“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那句“想念”还未说出口,身子却被楚惜朝给推了出去,楚惜朝刻意与之拉开了一段距离,掩唇咳了咳道:“听管家说你病了?怎么回事?” “我……”连忧的面容的确是稍显憔悴,这病大概是心理作用所致,她抬眼看了看楚惜朝,又看了看自己,几欲冲动说出口的情话却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最后只剩一句:“多谢王爷挂念,我没事……” “没事就好!”楚惜朝侧身欲走,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道:“本王若没记错,你今年该有十五了。” 连忧眉眼飞起,接口道:“是,过了下月初六,就满十五了!” 连忧心道,楚惜朝突然问起她的年纪,大概是有什么考虑吧,心中莫名有些期待。 只是,当她听到楚惜朝下一刻说出的话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激愤。 楚惜朝说:“大了,是不该再留你了……” 连忧故作不解,上前抓住楚惜朝的胳膊,追问道:“王爷此话何意?王爷要赶我走了吗?” 楚惜朝不作声,他大概是有些觉察到了连忧的心思,所以才会急着做出这个安排的吧。 他拂开连忧的手,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连忧的眼睛,道:“你父母皆都过世了,若你姐姐还在,当是由她替你议亲吧?” 连忧心头一颤,摇着头道:“王爷想要做什么?” 楚惜朝轻笑着,“只是忽然觉得,再把你强留在王府,恐怕会耽误了你的终身,倒不如替你择一桩好的姻缘……” “别说了!”连忧激动地吼叫了起来。 第239章 :痴心妄想 连忧甩了脸色狂奔出去,楚惜朝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要追的意思。 这三年多以来,他将连忧视作亲妹一般照拂,为的完全是连悦,可如今,连忧那越发藏不住的心思,叫楚惜朝不得不设法将她推出去。 这世上,除了连悦,他不会染指任何人! 入夜,秦钰用过晚膳,待要休息时,璎珞急急赶来,禀道:“王妃,奴婢打听到,西苑那位今日不知因何同咱们王爷发生了口角,负气而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秦钰一听,忽然来了兴致,“你是说,那丫头出府了?” “正是呢!而且,奴婢觉着,咱们王爷好似十分气愤,竟也没有派人去寻她。”璎珞话中的意思十分明了,正是提醒秦钰,此番是除去连忧的最好时机。 秦钰眼中寒芒乍现,走到案边,扯开一卷字条,提笔“唰唰”不知写着什么,然后卷好了字条交给璎珞,道:“你去,放了外头笼子里的那只鸟儿吧!” 璎珞抿唇一笑,应声而去。 夜幕下的归园,一只样貌怪异的雀鸟停在了檐下,妃鸯伸出手指,那鸟儿饶有灵性似的栖停到了妃鸯的指尖,妃鸯娴熟地取下鸟儿身上的字条,旋即折断了那鸟儿的脖子,连叫都没能叫出声便就断了气。 红鸶双臂环胸背靠着柱子远远看着这一幕,凉凉笑出了声,妃鸯听到笑声侧目望了过去,红鸶掩唇打了打哈欠,懒懒道:“都这么晚了,你可真够忙的!” “夜深,才更适合杀人不是吗?”妃鸯将看完的字条销毁,握了握腰间佩剑准备出门。 红鸶撑着柱子好奇道:“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得劳动咱们玲珑小主亲自出手呢!” 妃鸯不说话,朝红鸶丢去一记嘲讽的眼神,然后一阵烟似的离开了归园。 红鸶本欲悄然跟上去,突然脖颈一凉,楚煜的剑横在了她的颈间,红鸶心口一窒,颤声道:“我……我只是好奇。” 楚煜收回剑,冷冷道:“天不早了,该睡了!”话罢转身而去。 红鸶抚了抚自己发凉而僵硬的手臂,心存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静谧的夜,连忧独自一人徘徊在郕王府附近,她跑出来好几个时辰了,却也未见一人出来寻她,而她竟也发现,离了郕王府,根本就无处可去。 这几年,她被楚惜朝照顾得太好,以至于,她竟理所当然地将郕王府当成了她的家,更加楚惜朝当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家人。 习惯与依赖,真的是种可怕的东西。 若是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哪怕她一直没有名分,倘能够永远留在楚惜朝的身边,也是好的。 可如今,楚惜朝竟要将她送出去…… 连忧不能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一般,痛不欲生。 连忧远远眺望着郕王府的灯火,她一直都懂,那个地方,那个位置,从来都不属于她,可却无法控制地抱着一份痴心妄想,妄想自己可以代替姐姐…… 第240章 :试探虚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连忧只觉得身后一道黑影缓缓向她靠近,带着一股凛冽森寒的杀气。 那杀气漫过连忧的头顶,有风掠过连忧的耳畔,嗡嗡作响。 连忧惊得跳起身,一抹凉意袭来,无声无息,在这寂静的暗夜中显得异常可怖。 平缓的脚步声在连忧的身后消失,连有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就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她本就惧怕黑暗,更何况是在这样可怖的时刻。 “你……你……”连忧不敢低头看按在自己肩头的到底是什么,艰难地问道:“你是谁?我……我……我不认识你!” 她没有听到回应,可脖颈处却有粘腻的液体溢出,鼻息间漾过一丝血腥之气,继而才感知到刀刃割破皮肉传来的疼痛。 血液顺着她的脖颈,浸湿了她的半边身子,她意图痛呼出声,却发现自己已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迷蒙中,一道寒芒乍现,映出楚惜朝清俊的面庞,耳畔响起一阵激烈的刀剑想碰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这世界重归于平静,意识迷离间,连忧恍惚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楚惜朝的脸渐渐在自己的视线中分明,她满足地笑了起来,而后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那一夜,连忧挣扎在生死边缘,惊动了全城的大夫。 那一夜,妃鸯负伤而归,险些被人砍去了执双刀的手。 “他的实力……真的不容小觑!”楚煜在替妃鸯疗伤的时候,妃鸯还不忘将自己所试探出来的结果告诉楚煜。 楚煜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妃鸯的陈述,妃鸯继续道:“几年前,扶辰查到的那些,恐怕还只是他的冰山一角,过去的十数年,他以病症缠身作为自己的掩饰,却又在暗中谋划着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不知道,南蜀那位不可一世的皇帝,知不知道自己养出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儿子!” 妃鸯对自己败在楚惜朝的手中颇感意外,但也由此证实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当年楚惜朝与雪莺在太湖一战,楚惜朝分明是有意敛藏实力,跌进雪莺的幻境,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妃鸯细细回想着当日情景,最终,若不是连悦突然插手乱吹横笛搅局,便不会将楚惜朝从雪莺所制造的幻境中唤醒,那么……楚惜朝的结局便只有困在幻境中至死。 没道理啊!难道楚惜朝料准了连悦会有办法救他吗?若非如此,身处幻境中的他,根本无法自救,妃鸯对雪莺的迷心之术还是很有把握的。 仔细想来,楚惜朝这个人,当真有些可怕,难道说,他从一开始便已经觉察到了连悦的身份吗?又或者,他的手中还有别的什么筹码? “你伤得很重!”楚煜道:“近段时日,就好好留在山庄调养吧!” 妃鸯有些不甘,道:“我自视身手不俗,却没想到……” “很正常。”楚煜将一只黑色药瓶递给妃鸯,背过身去,又问:“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别的发现吗?” 妃鸯隆起衣袖,咬牙一边为自己的伤处上药一边回忆道:“他似乎很在乎连忧,看他的样子,是真的动了怒,若非我逃得快,恐怕已经葬身他手。” 楚煜默叹一声,摇了摇头,“你一向心思灵敏,怎就忽略了,你今日所伤与三年前胸口所受的那一掌,源自同宗……” 经楚煜这么一提醒,妃鸯恍然,惊道:“康翎?这楚惜朝的功夫竟与康翎同出一脉?” 楚煜沉默地点点头,妃鸯却陷入了深思-- 怎么会这样?楚惜朝和康翎难道有着什么匪浅的关系吗? 原本,秦钰传书请求妃鸯替她除了连忧,妃鸯顺水推舟借机试探楚惜朝的实力,却因此得到了这样一个意外的发现。 事情,好似越来越复杂了呢! 楚煜漠然离开妃鸯的寝房,妃鸯一激动,不慎扯到伤口,痛呼出声,楚煜的身影渐去,而妃鸯的心中却盘下了更大的疑云。 康翎…… 妃鸯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害死銘离的罪魁祸首,便是这个叫康翎的女人,是康翎,以假的赤玄琉璃珠害了銘离,妃鸯又岂能轻易放过她? 便是拼尽这条性命,她想,她也要为銘离报仇。 连续数日,郕王府西苑忙进忙出,闹得人仰马翻,皆都为了连忧,楚惜朝没有去请宫中御医,但却请来了彭程,彭程熬了两个通宵,才算险险地保住了连忧的性命。 妃鸯本无意要置连忧于死地,她还算手下留情,否则,以她的能耐,对付连忧,足够一击毙命,根本不会给连忧任何回寰的余地。 这也是楚惜朝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看着面如白纸由于失血过多仍然昏睡不起的连忧,楚惜朝微微有些失神。 难道说,黑夜中偷袭连忧的那个女人,目的根本不在连忧而是他? 可惜,当时的情形,根本容不得楚惜朝多想,连忧负伤失血,担忧与惊惧阻碍了他一切正确理智的判断,才会使他掉进了旁人的陷阱。 楚惜朝思虑着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与他交手,思来想去,目标还是锁定到了雀影身上。 他们吗?楚惜朝撑着下巴,心道:“莫非,他们已经混入平陵城了吗?” 相比忙成一团的西苑,秦钰所居的东苑倒显得格外冷清。 璎珞关好门,捏着手脚来到秦钰身旁,秦钰一口气憋了数日,难以发泄,对着璎珞,一阵摔砸,将面前桌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拂到了地上,怒道:“所有人……你们所有人都见不得我好,是不是?是不是!”秦钰吼得撕心裂肺,她想不明白,为何雀影出手都没能要了连忧的小命,以至于如今还叫她回到这王府来惹她生气。 璎珞不敢辩驳顶撞,任由秦钰拿自己出气发泄,直到秦钰彻底累了,璎珞才又忍着身上的剧痛扶着秦钰到一旁休息,自己则再来收拾这满地狼藉。 归园,妃鸯坐在园中凉亭休息,似是带着一丝刻意,红鸶坐到了妃鸯的对面去,盯着她受伤的手臂看了许久,啧啧叹道:“哎呀,想不到你我姐妹情深,你这手险些就同我一样了。” 红鸶就是这样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妃鸯便是太过了解她,才一次次容忍她嘴上的刻薄不与她计较。 面前碗碟中的点心有些发凉,红鸶随手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问道:“莫非,当年銘离尊主挑中的那个代替雪莺的人,就是如今那位不得意的郕王妃?” 妃鸯嗤笑道:“她?”没错,銘离当年是提起过秦钰,更有意要提拔秦钰顶替雪莺炼就迷心术,只可惜,秦钰舍不得她的荣华富贵,到如今,她已再无机会涉足雀影,留着她,不过是多一枚可利用的棋子罢了。 “她不配!”妃鸯低头抿了一口杯中茶水,她与红鸶二人不由得同时想起了当年的雪莺,气氛竟瞬间有些伤感了起来。 “若是雪莺还在……多好啊!”红鸶感叹道,妃鸯还是头一次见红鸶眼里除了碎星外落进另一个人的影子,她的心,果然还是有柔软的那一面。 红鸶抬眼盯着妃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一直疑虑的问题:“你当年……真的杀了雪莺吗?” 第241章 :卑微爱恋 妃鸯不知道红鸶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但对此一事她却没有过多解释,从容地对上红鸶探究的眼神,道:“那是銘离尊主的命令!” 所有人都知道,她妃鸯绝不可能违抗銘离的命令! 翌日凌晨,楚煜与楚惜朝二人同时得到消息,布谷找到了云游多年的药圣凌影,已将连悦秘密转移,不论是楚惜朝密布在药圣门的眼线,还是赖在药圣门的扶辰,对于连悦到底被送去了哪里,都不得探知。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 “或许是凌影老前辈不愿叫世人知悉他的行踪吧!”妃鸯如是猜测道,药圣凌影毕竟是一代传奇,避居多年不问世事,也不知布谷用的什么作为代价,才求得凌影救治连悦。 楚煜凝望着北方天际的一朵白云,道:“或许,这是一个好消息。” 既然布谷秘密转移了连悦,正说明,药圣凌影肯出手,那么也就意味着连悦有救了。 “郕王那里……有什么新进展吗?”抛开连悦一事不提,楚煜问起了他们当下要做的事。 妃鸯摇头回道:“他像是已经有所察觉,撤掉了他在平陵的一切势力,致使我们的人查无可查……” “不急。”楚煜负手而立,后背挺得笔直,道:“咱们……来日方长!” 这段时间,楚惜朝处处小心谨慎,便是不想自己再有什么落入雀影卫的手中,楚煜派人暗查楚惜朝的同时,楚惜朝也正处处留心归园动向,只可惜,他一时半刻无法在归园中安插人手。 楚惜朝整日留在西苑照看连忧,连忧失血昏迷数日,如今即便是清醒了,可整个人也由于惊吓过度,有些失常。 她的眼中满布着惊惧与慌乱,脾气也变得十分暴躁,除了楚惜朝,竟谁也拿她不住。 丫鬟们伺候连忧换药时,又无端端受了一顿气,楚惜朝远远站在房外便就听到了里头不小的动静。 “姑娘……姑娘你别这样,你这样伤口会裂开的……” “是啊姑娘,已经有人去请王爷了,王爷很快就会来了……” 总归如今连忧是个重伤者,那些丫头们也拿她没有办法,看在自家王爷的面子上,也拿连忧当了半个主子,可连忧如今这动不动就使性子的样子,叫她们十分无措。 楚惜朝推门进去,扬手打发了那两名丫鬟,端起药碗坐到连忧床边,连忧瞧见楚惜朝,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一头猛扎进楚惜朝怀里,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 “王爷,王爷我好害怕……”正哭诉着,连忧的手紧紧揽着楚惜朝的脖子,楚惜朝僵坐着,面目有些沉冷。 有些东西,不必说出口,但他有心,都能看得明白,他知道,连忧对他怕不仅仅只是依赖那么简单了,而再这么长久下去,他因为连悦而对连忧产生的那份责任,恐怕只会害了她。 除了连悦,他不想同任何人产生牵扯不断的儿女情长,不论是秦钰还是连忧。 可面对秦钰,楚惜朝可以冷心冷情,全然不必顾忌秦钰的感受,但连忧却不同,连忧是连悦的妹妹,他必须要妥善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将对连忧的伤害降到最低。 楚惜朝随手将药碗放到床头案上,缓缓掰开连忧按在他肩头的手,连忧明显感觉到了楚惜朝的推拒意味,楚惜朝的力气由缓到重,最后连忧整个人都被他强制性地扯开了去。 连忧双手无措地搁在半空,定定地看着楚惜朝,莫名一阵心痛,张口道:“王爷……” 楚惜朝敛眸,低低道:“你从前……一直唤本王为‘姐夫’的!” 楚惜朝很喜欢这个称呼,犹记得昔年,连忧总是跟在楚惜朝身后“姐夫姐夫”不离口地唤着,那时候的她,大概是真的希望楚惜朝能同姐姐在一起的吧?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份美好的期盼不复存在,“姐夫”这个称呼成了连忧的禁忌,仿佛每唤一次,都会对她自己造成强烈的伤害一般。 连忧嘴巴涨了又合,不知原本想要说的什么,却终究吞了回去,道:“可……可王爷毕竟不曾娶我姐姐,叫王妃听见了,又该惹她不高兴了?” “你又何时真的怕过秦钰呢?”楚惜朝凉凉笑道,“终究是这两年,我待你太好了。”处处护着连忧,滋长了连忧的脾性,即便她从不将秦钰放在眼里,也有楚惜朝惯着。 楚惜朝这话不觉叫连忧心中一寒,连忧抬眸,试图要从楚惜朝的神情中看到些许端倪,却是除了淡漠与冷情,什么都没有看得出来。 “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从一开始就不该有所痴妄。”这个道理,连忧一直都明白,只是,从楚惜朝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给了她心口重重的一击。 “王爷……是厌倦连忧了吗?”连忧紧咬着唇,手不自觉地伸向了楚惜朝,扯着他的衣袖,央道:“可是……可是连忧好喜欢王爷,连忧……连忧不能离开王爷……” 藏在心底这么久的话,总算说出了口,可连忧却没有分毫轻松与期待。 这份痴恋根本不会有结果,甚至会得到最残忍的拒绝,她一直都知道。 楚惜朝无情地拂开连忧的手,决绝道:“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为什么?”连忧哭得愈加凶猛了起来,“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我只愿能够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你的身边……这样也算过分吗?” 这个男人,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给了她太多太多的希望与幻想,如今却要如此决绝地对待她,天下哪里会有这样的道理? 可即便是这样,连忧对楚惜朝也生不出半点恨意,反倒觉得自己这份爱恋有些卑微与不齿。 “我知道,王爷心里,一直忘却不了二姐姐,我从没有要求王爷能像对待二姐姐那般对待我……我只是……”连忧哽咽着,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了口,继续道:“我只是想要一直留在王爷身边而已……” 第242章 :后宫风向 连忧的哭声眼泪不止,楚惜朝本欲安慰,伸出去的手却忽然僵住,而后不自然地收了回来。 事已至此,他更不该再向她做出任何能叫她产生误会的举动了。 “你知道,本王留你在府中,为的也是你姐姐吗?”楚惜朝不得不将一些话挑明了同连忧说清楚,不管她此刻能不能全然接受。 “因为你是她的妹妹,代替她看顾年幼的你,本就是本王该做的,你明白吗?”楚惜朝认真地看向连忧。 连忧胡乱抹着脸上的泪,也顾不得任何妆容形象,此刻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将心中积郁太久的压抑统统哭出来。 楚惜朝同她讲的这些,无非是想说明,他对她,不过是代替了她姐姐担起的一份责任,不掺杂任何其他,纵有感情,也仅仅只是如待幼妹一般的怜惜之情。 这些连忧心底统统都明白,可那又如何,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恋上了楚惜朝。 连忧埋头抽噎着,半晌,缓缓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道:“可是,二姐姐她不会再回来了,王爷跟她……也再无可能了不是吗?” 连忧的话像是触及到了楚惜朝最敏感的神经,楚惜朝立刻驳道:“她会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的!” 楚惜朝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强烈的自信,但他笃定,这一世,若不得连悦相伴,那么他所有努力的结果,都将毫无意义…… 楚惜朝没有逼迫连忧离开郕王府,离开时,甚至没有回头多看连忧一眼,那样坚决。 连忧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床头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药汁,心肆意抽痛着,她想……这西苑,日后怕是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祁山,自从布谷将连悦带走后,王大富就没一天消停过,恨不得要将这整个祁山翻过来直接毁了他的药圣门。 “布谷老儿也忒没把我放在眼里了吧,就这么偷偷把那小丫头给藏了起来,都不告诉我到底藏在了哪儿。”王大富就这么一日又一日的念叨着,却也没能把连悦给念回来,就连布谷都回来了,也没见他把连悦一同带回来。 王大富不禁恼了,揪住布谷摇晃了两下,“喂,你这老儿,你把我丫头弄到哪里去了?人呢?带走了怎么也没带回来?” 布谷看起来似乎有些疲累,就连同王大富耍滑贫嘴的力气都没了,毕竟四处奔忙了这么些日子。 可不论王大富使出什么手段来逼问布谷,都没能撬开他的嘴巴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殊不知,此时的连悦正躺在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四处白茫茫一片,像是雪山腹地,入眼的尽是冰雪。 一位白眉白发的老者盘腿坐在连悦的身侧,与这冰雪仿佛融为一系,那老者不是旁人,正是药圣凌影,也就是药圣门的创门师祖,布谷的师父。 老者的掌心覆在连悦的心口,一股氤氲气流在这冰雪之间若隐若现般顺着连悦的心口灌入她的体内,最终凝成一朵冰莲,却又于半空中破裂,瞬间化为乌有…… 六月十六,据说是个大吉之日,而恬妃晋为恬贵妃的晋封大礼便就定在今日,与此同时,宫中派去右相府接迎任惠的车驾,由大总管许怀恩亲自护行,小心翼翼的沿着南侧门,一路步入宫门深处…… 任惠坐在车里,显得异常镇定,依照母亲的嘱咐,她今日还特意给自己上了艳妆,她这一行,为的是整个任家,她的付出,任氏一族,都将铭刻于心。 据说,恬贵妃的册封大典空前盛大壮观,全然将任惠给掩盖了过去,宫中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位贤妃,无人在意。 而入夜,众人皆都猜测皇上必当贪图新鲜,到新娘娘所在的广陵宫过夜,可众人还是错估了这位皇上的复杂心思。 楚炀既没有去任惠的广陵宫,也没有去恬贵妃的蓬莱殿,而是去了关婉晴的昭阳殿…… 并非是关婉晴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今夜,楚炀别无他处可去罢了。 在听到外头太监的通传声时,关婉晴莫名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出来迎驾,楚炀抬手示意她起身,话都不曾多说,便径直穿过正殿往七皇子所居的内殿而去。 近日,七皇子的气色明显有所好转,只是,如今都三岁多了,却连话也不会开口说上一句,终日粘着乳母,除此外见到旁人,或多或少都会露出惊惧的神情,尤其是见到楚炀与关婉晴。 楚炀蹲身张开手,本想同他的小儿子亲近亲近,却不料七皇子才见了楚炀,便“哇哇”痛哭了起来,转而将脑袋埋进了乳母怀中,抽抽搭搭十分可怜。 这孩子……就这么废了吗?楚炀实是不甘心,这是他同静妃的孩子啊,他决不允许这孩子一无是处! 关婉晴倚着门看着里头的这番情景,都说皇上喜欢孩子,可皇上喜欢的仅仅只是他同静妃的孩子罢了,皇上甚至不允许她关婉晴受孕,只因信不过她关婉晴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便会苛待了七皇子。 关婉晴心中冷笑,七皇子,是关家的筹码,也是她关婉晴的筹码,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使她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面对这个孩子,关婉晴眼里总带着一股复杂情绪,说不清爱恨,一切都不过是造化天意弄人罢了。 当晚,楚炀宿在昭阳殿,晴妃随侍,但这一夜却十分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任惠,则在广陵宫里独坐了一夜,直到天明,宫女进来伺候她梳洗,见她双眼顶着一圈乌黑,不禁好奇问道:“娘娘昨夜不曾安睡吗?” 任惠只是抿唇微笑,什么都不答。 可机灵的小宫女看到整齐未有丝毫褶皱的床铺,心下了然,这位新娘娘并非没有睡好,而是根本就没有睡。 这后宫中的风云,一向耐人寻味,如今,这后宫到底由谁说了算,还真不能轻易判断。 只是,众人皆都知道,这风不管吹向哪里,都再不会吹向锦华宫方向了。 第243章 :布谷让位 秋风肃起的九月,药圣门发生了一桩大事,门主布谷突然召齐了所有门众长老们,意欲宣布退位。 这一石突然激起了千层浪,众人不解布谷为何会突然有此想法,虽说当年连悦身中摧心掌,布谷为其疗伤损耗半成功力,可如今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根本没有道理要在这个时候选择退位。 针对门众以及诸位长老们的执意,布谷是这样解释的—— “我辛苦奔劳了这么多年,已觉疲倦,数月前得见师父他老人家,避世退隐,清净自在,好不向往。如今,我药圣门外无强敌,内无隐忧,也是我该放手的时候了。”布谷这番话说得缓慢和深沉,分明话中有话,可除此之外,他却只字不提。 对于布谷到底要将门主之位传给谁,这根本没有悬念可讲,门众们自会尊重布谷的决定,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前列的布寻常身上,布寻常只觉得背后像是被无数根银针扎到了一般难受,挺了挺身子,颇有些期待的望着布谷。 然而,布谷却并未如众人所愿,只听他道:“我今让出门主一位,特传于爱徒连悦,从今往后,她便是我药圣门门主,还望诸位长老悉心辅佐,不得违逆!” 布谷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不是传位给小当家吗?怎么会是连悦?更叫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连悦已经昏睡了三年多了,形同一个死人,布谷无端端怎么会传位给她? 当然,最先问出这个疑惑的还是布寻常,布寻常上前一步,道:“爷爷,连悦……呃……小师姑她不是……难道她醒了吗?” “她会醒过来的!”布谷双目凝视着未知的方向,沉默了许久许久,幽幽道:“快了,就在这几日了……” 而他,也将在这几日同诸位告别,从此离开祁山,离开药圣门。 布谷下山时,只说自己要去陪同师父凌影隐居,往后怕是不能常回。 布寻常陪着布谷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布谷将作为门主信物的冰蚕交给布寻常,暂由他来保管,并嘱咐道:“不日后你师姑回来,你便将这冰蚕交给她,你要相信她,一定可以带领药圣门走向更远。” 布谷轻拍着布寻常的脑袋,又道:“我知你心中存着许多疑问,可你也必须要相信爷爷的决定,寻常,你能明白爷爷的用意吗?” 布寻常摇头,显然以他如今的阅历还领悟不到布谷那“高深莫测”的心思,只是他更不想叫爷爷有所担忧,遂保证道:“孙儿不能明白,但孙儿会支持爷爷的所有决定,孙儿从前年幼,常与小师姑胡闹,可如今孙儿长大了,再不会像从前那般不知礼,爷爷尽管放心,有孙儿一日,定不会叫任何人轻贱了小师姑!” “有你这番话,爷爷走的……也就安心了!”布谷抬头看了看天,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那没入云端的祁山之巅,前方,王大富为其准备的马车正在候着他,布谷冲布寻常挥了挥手,道:“行了,就到这里吧,别再送了!” 布谷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了一些,不着痕迹地隐去了眉眼中的一丝伤感,布寻常未曾多疑,恐怕心中只当布谷只是远游,还会回来。 却不知……自此一别,便是阴阳两隔,永生不复相见。 布谷坐上王大富的马车,车里,王大富的脸色少有的凝重,气氛瞬间陷入僵冷。 倒是布谷先打破了沉寂,伸手推了推王大富的胳膊,嗤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都快死的人了,你还给我摆脸色看!” “去去去!”王大富别过脸去,“以前我总咒着你这老小子快点去死,如今你真要死了,我竟然有点儿舍不得!” “你……竟会舍不得我?”布谷一阵莫名的感动,笑得愈加放肆起来,“咱们几个人啊,争啊斗啊的,这一辈子竟也什么都没得到,回头想想,当真了无趣味。” “要我看,你就是算计好了的,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抢在銘离前头去见阿香了是吗?”王大富突然变扭了起来,立时破坏了原本略带感伤的气氛。 布谷生出的那点儿感动瞬间无存,冷哼道:“那是自然,你嫉妒我你就说,何必作出这副怪样子来?” “哼,看看你这什么态度,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儿,兴许我还能大发善心,将你的骨灰洒在阿香的墓旁,如若不然,我就把你的尸骨丢到荒郊野外去喂狼!” 王大富整一个嘴硬心软,与他相交这么多年,布谷最是了解,两个老家伙拌着嘴,突然又哭红了眼睛紧紧抱在了一起。 前面驾车的榴莲回头看到车内这副情景,讶异之余又颇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若这是一条布谷通向黄泉的路,那么她与王大富又算什么呢?送他上路的人吗? “你……真的不后悔吗?我跟你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想来,一定还能找到别的办法救醒丫头的!”王大富迟疑着说道。 相比王大富的不安与犹疑,布谷显得淡定许多,他将这个问题反抛给王大富:“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后悔吗?这世间汲取了青玄琉璃珠里的功力的人,只有我一个,除了我,没有别的办法!” 王大富撑着脑袋,亦在反思,若是自己有这个能力,他也一定会同布谷一样选择这条路。 “我……始终愧对阿香,若能以我命换那丫头一命,也算值得!”布谷郑重地说。 车轱辘碾过山道两旁的碎叶,幽幽驶向未知的远方,马蹄声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了这茫茫天地之间…… 雪洞之中,凌影依旧静坐,耳际传来一阵异常的声响,低低叹息了一声—— 想不到,他这个徒弟,真的如期而至。 而今,他要做的,竟是亲手用自己徒弟的性命去换取这女娃娃的新生,直到布谷挺直了腰板出现在凌影面前,凌影都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虚梦,太过不真实…… 第244章 :青玄之心 抬眼,师徒二人的眼神相对,他们同样斑白的发须在这白茫茫天地间显得异常迷幻。 “师父……”布谷低唤。 凌影摇了摇头,“可惜了……”可惜了他悉心栽培多年的好徒弟。 “她也不会叫您失望的!”布谷指了指平躺在冰面上的连悦。 凌影轻呵一声,深望着布谷:“你不后悔就好。” 生命只有一次,便是要后悔,也不再有机会。 而凌影要做的,便是从布谷的体内取出青玄琉璃珠,将其封入连悦的体内,由此唤醒她沉眠的那颗心。 其结果显而易见,连悦会获得新生,恢复如初,但没了青玄琉璃珠,布谷却会死。 数十年过去,青玄琉璃珠早已与布谷的心脏合二为一,强行取出,无异于直接剖去布谷的心脏。 无心之人,何以而活? 布谷再次露出恳切之色,“我不会后悔,只要她能好好活下去。”说着,布谷蹲下身,抚了抚连悦沾满冰霜的面庞,低喃道:“以后的以后,帅伯都不能在你身边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起来,再不受这世间一切苦楚!” 也不知连悦能不能听到布谷此刻所说的话,大概是不能吧!但布谷执着地相信连悦是可以感觉到他的绵绵心意。 因为他的心,会长长久久地伴她左右…… 少顷后,布谷在连悦的身边平躺了下来,双目闭合,眼前纷繁交错地映现出了当年他与雪凌香的那段过往,终究是一场痴梦—— 该结束了吗? 凌影的掌力漫过布谷的胸脯,生命……无声无息地在他的五指间流逝,纵使他已无情无泪,却仍旧为之感到些许伤怀,这个过程,由此变得异常漫长。 没能同布谷一起进入这雪洞的王大富与榴莲二人,此时不安地候在外头,他们就连这雪洞的入口在哪里都不知道。 每当王大富最焦急最烦乱的时候,便会不停地走来走去,从下车到现在,他就没有停过,榴莲都被他晃得有些头晕眼花。 想要出声劝一劝,但到底还是放弃了,此刻的王大富,怕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这个布谷老儿,真是……哎……”想到不多久后便能看到活蹦乱跳的连悦,可同时也会看到布谷冰冷的尸体……那份企盼已久的喜悦都像变了味道一般。 “老爷……”榴莲将披风裹在王大富的身上,“想必这是布先生自以为最好的归宿呢?” “哼!哼哼!”王大富不满地撇嘴,“这个老小子太有心计了,一来他可以提前去见阿香,二来,小丫头要是知道是他以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定会感恩戴德,惦记他一辈子,太坏了……实在是太坏了!” 榴莲扶额,她本以为王大富是因为舍不得布谷才会有此失魂的表现,却没想到是因为想到连悦有可能会记住布谷一辈子而吃味难受。 “哎呀哎呀怎么办……”王大富像个孩子一样扯着榴莲的胳膊问道:“咱们要不瞒着那小丫头?就依着布谷生之前说的,不告诉小丫头她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然后……嗯……若是小丫头问起来,咱们再编个更好点儿的理由哄哄她!” “这样?”榴莲半张着嘴巴,“这样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了!”王大富嚷嚷道:“我说好就好,诶呀,一想到小丫头的心口要嵌入那老小子心,我就觉得不舒服,不舒服!不舒服!就是不舒服!”王大富表示不服,怎么什么便宜都叫那老小子给占了? 诚然,榴莲明白,王大富这些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试图以此减化他对布谷的不舍。 他们曾经为了雪凌香争过闹过,可到底也是相交了这么多年,总是有些感情的。 生离死别这种事情,只有切实经历过的人,才知其中深意。 南蜀,平陵归园,妃鸯突然收到了扶辰发来的紧急信笺,急匆匆奔向内园去找楚煜。 此时,红鸶正好在为楚煜的新面孔做最后的细琢,妃鸯于门外远远地望过去,都不禁为之注目,“这……就是东胤的那位楚王的模样?”妃鸯指着楚煜问道。 红鸶得意地撇了撇嘴,似对自己的易容技艺十分满意,“不说完美,总有九成九的相像,便是亲爹亲妈见了,也辨不出真假来!” 妃鸯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以示鼓励,捏到手中信笺,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遂疾步踏入房中,将信笺双手奉给楚煜,道:“扶辰护法刚刚发回来的急笺!” 楚煜点了点头,接过信笺摊开细看了一番,神色突然大变。 妃鸯不禁好奇:“怎么?药圣门那边,难道有什么大的变故吗?” “数日前,布谷突然宣布让位,且如今已人已离开祁山。”楚煜道。 妃鸯听罢,心道,药圣门门主换人,这的确是一桩大事,可也不至于需要扶辰发紧急信笺啊,难道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继任门主……是布谷的亲传弟子连悦。”楚煜又道。 “小主人?”妃鸯与红鸶同时瞠目,“她醒了吗?” 楚煜摇头,他不知道,因为扶辰信笺中未曾提到,但显然,布谷既然突然宣布传位连悦,也就意味着,连悦已经醒了不是吗? 三人想到了一处,欣悦之余,却又隐隐有些担忧,因为他们还不清楚,布谷此举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选择让位,即便是让位,为什么没有传位给他的嫡孙布寻常,而是传给了连悦呢? 他就那么信任连悦吗?还是说他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楚惜朝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了吗?”楚煜捏着信笺问道。 妃鸯点了点头:“想必他安插在祁山的眼线也已经给他送去了消息了吧!” “呵。”楚煜莫名嗤笑了起来,“他沉寂了这么久,也该是寂寞的时候了。” “尊主的意思是……” 楚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别有意味地笑了起来,“碎星与旋日那里准备得如何?” “随时待命!”红鸶回道。 第245章 :猥琐胖子 眼皮像是紧紧黏贴在了一起,怎么睁也睁不开,耳畔是车轱辘碾过山石路面的声响,脖子以及整个后背通到腰际传来阵阵酸疼,动一动都有些勉强,骨头跟生了锈一样迟钝的厉害,就连张嘴说话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这就是连悦此刻的状态,榴莲一只手臂半托着她,让她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自己怀里,她的身子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任何重量一般,只是气色看起来要比此前好得太多,而且,榴莲手抚在连悦的心口,亦能够感知到她那蓬勃有力的心跳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凌影已经成功将青玄琉璃珠摄入了连悦的体内?那么……她就快要醒来了吗? 榴莲与王大富虽然一直守在那雪洞附近,可从头至尾都没有见到过凌影本人,而连悦也是陡然出现在了那附近,似是凌影故意“丢”给王大富的,只是,王大富不甘心地又在原地苦等了许久,却不曾见到凌影将布谷“丢”出来,也不知他如今到底是生是死。 后来,王大富想着,兴许是凌影强留下了布谷,既是布谷的师父,总不会对布谷不利,也就作罢,不再等了,而是带上连悦,一路往南而行。 也算是王大富存的一点私心,之所以往南走,是因为他不愿连悦回到祁山药圣门去当什么门主,那样的责任不该由连悦来背,他只想他的小丫头一生无忧,一世安乐。 最重要的是,王大富觉得自己有的是钱,足够满足连悦的一切所想所念。 哪怕是她想要摘下天上的月亮…… “怎么还不醒?真是急死人了!”王大富跺了跺脚,差点儿要把车底给跺穿了。 突然一个大的颠簸,马车险些翻了过去,而榴莲一边顾着去扶王大富,却不慎没能拖住怀里的连悦,连悦顺势摔了下去,只听“嘎嘣”一声脆响,紧跟着是连悦鬼嚎似的叫声—— “啊——” 王大富与榴莲一怔,瞬即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扶,却见连悦一直保持趴着的姿势,手艰难地伸到背后扶上自己的腰,即便这个姿势看起来是那样的难看而又滑稽。 也不知道那声“嘎嘣”脆响是从连悦身体的哪个部位传来的,她只知道,此刻她的腰像是被人掐断了一样,疼得她近乎窒息。 好不容易,榴莲从地上将她捞起,扶她坐了下来,屁股才占座儿,连悦又惊叫了起来,“疼疼疼,别碰我,别碰我!” 王大富蹙着眉头,想要凑上前去好好看看连悦,却又怕惊了她,三年了,她可算还是醒了过来,这份欣喜王大富无法用言语表达,那滋味在心中不停地翻滚,不停地膨胀,像是随时会爆裂开来一般。 连悦有些恍惚,使劲儿眨了眨眼,看看榴莲又看看王大富,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又眨了眨眼,伸手去掀车帘,马车不停地往前行驶,道路两旁的景致不断变幻,她不禁有些懵。 等等——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和老王在一起?而且,他们现在又是急着要去哪儿? 可不论连悦怎么回想,记忆中都好像是缺了那么一部分似的,脑海中闪现出她在桐林客栈为楚煜取血的情景,可一切记忆就像是从那里断了线一般,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她竟一无所知。 但她很清楚,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她分明记得一直有人同她说话,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他们说的什么…… 连悦有些痛苦地抱着脑袋,榴莲看出了她的不妥,忙揽着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想来,连悦刚醒,肯定还需要费一番周折才能适应。 “我……”连悦转头看向榴莲,“我头好疼,好像有人从我脑袋里挖掉了什么东西一样……” 榴莲一脸莫名,王大富从旁劝道:“毕竟昏睡了三年,兴许还不能适应……” “三年?”连悦呢喃:“我睡了三年?” 连悦狐疑地盯着王大富,不是吧,三年啊,一千多个日夜啊,这是不是差点就睡死了啊? 王大富认真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三年吗?”连悦还是不敢相信,“那我……那我怎么又突然醒了?” 王大富沉默了,连悦又转眼去看榴莲,榴莲抿了抿唇,亦是一言不发,他们都好像是有什么话不能轻易说出口似的。 搞什么?神神叨叨的! 连悦有些不满:“你们没骗我?” 王大富挥了挥袖子,“这有什么好骗你的?好在你是醒了,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要不然,我就找个坑直接把你给埋了算了,也不至于****叫人挂心!”王大富明明万般心疼着连悦,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像是变了一种味道似的,令人又喜又恼。 连悦不客气地“啐”了他一口,扭过头去不看他,细声问榴莲:“榴莲姐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还有……我错过的这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大叔呢?他去了哪里?帅伯呢?还有小常子他们呢……大家都好不好?” 连悦一下子抛出了很多问题,可榴莲一个都回答不出来,只能紧抿着双唇装聋作哑。 榴莲越是沉默,连悦的疑问便越多,这一路,她的嘴巴就没听过,叽叽喳喳个没完,吵得王大富恨不能将她从车里扔出去,可再想想还是舍不得,也就忍气吞声由着她了。 王大富不禁暗暗佩服凌影的本事,看连悦如今恢复的样子,牙尖嘴利,中气十足,压根儿看不出她身上还有哪里不妥。 青玄琉璃珠当真是当世极品,换回连悦一条命,也算值得。 接连赶了几日的路,王大富又带着连悦回到了南蜀,毕竟王大富如今的大多产业都在南蜀,而南蜀气候宜人,最适合落户长居了。 南蜀尚阳城,王大富的新宅刚刚修饰完毕,连悦撑着腰站在那奢华得可同京中各大王府相提并论的宅院,呆愣了半晌,回头问:“老王……这是你家?” “算是。”王大富点头道。 可事实上,王大富在各国各地有很多宅院田产,可真正意义上的家,却没有一个。 他这一生,上无父母姊妹,下无妻儿老小,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常伴左右的侍女也就榴莲与荔枝二人,而今荔枝留在了祁山,便就只剩下榴莲一人。 细想还真有些惆怅,但看到连悦,王大富心中不觉又重燃起了希望。 他想,他就快要有家了,而连悦,就是他的家人! 连悦小心翼翼地摸进宅子里,这宅院的设计实在是太对她的胃口了,不比当年濠州那宅子差,反倒是更添了几分精致优雅。 尚阳城四季如春,而这宅院中种满了各式奇花异草,甚是壮观。 “老王,你也太会享受了吧!”连悦边走边叹道,“你说你到底多少栋豪宅啊?真是富得流油……” 王大富跟在连悦后头,看她活泼欢快地穿梭在这花丛中,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老王老王,你以后就一直打算住在这里了吗?” “是啊……若无意外,兴许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了吧!”王大富回道。 连悦“哦”了一声,接着往前走,一路上遇到的婢仆们皆都恭敬地屈身相迎,连悦直觉有些飘飘然,好不容易穿过花园,又好奇地一间间看过那些精致的房间。 那些房间各自装点风格大不相同,仿佛每开一扇门,都能有新的惊喜在连悦的眼前出现。 连悦只顾张嘴惊叹,她曾在郕王府里住过,也在皇宫呆过,可即便是后宫各苑的奢华程度,怕也难比王大富这宅子了吧? “喜欢哪间便住哪间!”王大富十分壕气地甩了甩手。 连悦转过身,反手指着自己:“我?”她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王大富的意思,“我也住这里吗?” “不然你想要住哪里?”王大富好笑道:“客栈酒楼?” “不是……”连悦摆手:“我是想说,这是你家,我为什么要住你家啊!”她还有她的事要做,她还得去找大叔。 王大富听连悦这般说,立时不高兴了,“什么叫这是我家?没有你,这就不是家!” “啊?”连悦傻了一样杵在原地,“老王你说什么呀?” 王大富恨恨地白了连悦一眼,“啊什么啊?整天‘老王’‘老王’的叫着,难听死了,你就不能换个称呼?”一想到连悦对布谷的称呼,一口一个“帅伯”,王大富便没来由的生气,她能与布谷那么亲近,怎就不能与他亲近些? 像是为了赌一口气似的,王大富想着,布谷能高调地收连悦为徒,那他王大富便也能高调地认连悦为干闺女,从前或许只是口头说说,但从今往后,他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同连悦的关系! 只是……连悦仍然不能理解王大富的用意,支支吾吾了两下,追问道:“可是‘老王’顺口啊,不然还能喊你什么?” 大叔?不行!那是她对楚煜的专用称呼。 大伯?也不行……提到伯伯她就只会想起她的帅伯布谷来。 大爷?可连悦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王大富一番,也并未觉得他有多老啊! 要不然,还能喊什么? 思来想去,连悦都觉得,“老王”最符合他王大富的身份和气质。 王大富急的就快要跳脚,可连悦却十分淡定地托着下巴,双眸微微眯起,突然喜道:“噢,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我喊你‘老王’,那我喊你‘土豪’好啦,这个称呼你总该满意了吧?” “你……”王大富急得狠狠地跺脚,额上汗如雨下,“你怎么就不知变通一下?什么‘土豪’不‘土豪’,你想想你是怎么喊布谷那老小子的?” “帅伯?”连悦反应过来,“可是……可是……”可是怎么看王大富也同“帅”这个字眼半点靠不上啊,她实在是喊不出口。 “丫头!”王大富突然双手按住了连悦的肩膀,郑重其事地望着她,“我就问你,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什么?”连悦一慌,惊得跳起,撒开王大富的手,后退两步,双臂警惕地护住了她那平平的胸脯,“老王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这胖子难道说色胆包天,竟对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吗?连悦正想着,此时越看王大富便越觉得他猥琐,要当着如此,她一定会跟王大富拼命! 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她连悦绝不像这种邪恶势力妥协! 可连悦的这番胡乱猜测,王大富半点儿没能看出来,还以为连悦是不情愿留在他的身边,不禁沮丧道:“怎么?你不愿意?你要知道……留在我身边,你可以得到很多很多……我的人,我的钱,我的一切,都会是你的!”王大富心想,他布谷能将药圣门留给连悦,难道她王大富就不能将自己的所有产业也同样交给连悦吗? 只是,他所说出口的这番话,叫人听了却不得不生出旁的误会来。 连悦又往后退 第246章 :夜逃被掳 榴莲听到连悦对王大富的指控,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很难想象,连悦竟是这么看待王大富的。 “哎呀,你搞错啦!”榴莲忍着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连悦手上抢回了花瓶,安慰着她到一旁坐下,仔细解释道:“咱们老爷怎么会对你有那种心思呢?咱们老爷的意思是,想要正式收你做义女!” 经榴莲这么一说,王大富猛地拍一拍大腿,“对,对对,我一直都是这意思啊!” “义女?”也就是干女儿咯?连悦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了两下,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可他刚才明明说……”连悦指着王大富,回想着王大富适才的那些话,实在是既阴险又猥琐,再说,就她对二十一世纪的认知来看,干爹干女儿这种关系,最容易那啥了。 不,不行! 连悦对此从头到尾都是排斥的,坚决道:“管你是不是这意思,反正我不答应!” “为什么啊?”王大富急了,“我哪里比不上布谷老儿?” 很多年前,他们为了雪凌香较劲,很多年后,他们为了雪凌香的女儿较劲。 若仔细想想,他们这一生,当真是可叹可悲。 王大富当年为了雪凌香尝尽折辱,甚至受了宫刑,终身未娶,他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到雪凌香的女儿,也不单单是为了同布谷与銘离这两大情敌置气,出于私心,他更想将连悦留在自己的身边,护她一世周全,永不受那恩怨情仇纷扰。 连悦静坐着,半晌突然发出一丝冷笑,她这经历,也着实太过玄幻了些,回想起当初拼了命要拜她为师的彭程,后来千方百计要收她为徒的扶辰和布谷,如今,眼前这胖子竟然执着地要给她当爹! 连悦扶额,摆手道:“土豪,我到底哪里好,遭您这么惦记,您说……我改了还不行吗?” 王大富跳脚,待要说什么时,却被榴莲给扯了下去,榴莲附耳细声道:“老爷别急……” 连悦并不感兴趣这对主仆偷偷说的什么悄悄话,她此刻大有一种怀疑人生态度,只想仰天长啸,她的大叔在哪里? 之后的几日,连悦便被强留在了这豪宅当中,婢仆们好吃好喝地将她当祖宗一样伺候着,一个个也都改口唤她“大小姐”。 许是王大富自作主张对这帮下人们称连悦为他的干闺女,而直接无视了连悦的意愿。 “不要!再!叫!我!大小姐!”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连悦一脸凶悍地撑着门框怒视着那些小丫鬟们,吓得那些小丫鬟们抱头乱窜。 连悦烦躁地扯着自己的裙角,“老王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啊啊啊?” “大小姐……”一回身,又有不知趣的仆人端着格式珍奇殷勤地出现在连悦跟前,道:“这是老爷刚从珍宝斋花万金拍下的,说是送给小姐玩儿……” “什么玩意儿啊一万金?”连悦从那仆人手中托盘里捏起那形如白菜叶子的东西,据说是上等美玉精雕细琢而成,可在连悦眼里,根本分文不值。 连悦兴致乏乏,摇着头将那翠玉丢回托盘,“拿回去,本姑娘不稀罕这玩意儿!” “可是什么可是?”连悦打断了那仆人的话,“那行,就当本姑娘赏你了,自己拿回去玩儿,只要别再来烦我!” 说罢,连悦“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憋出抑郁症来的! 锦衣玉食或许是人人所想,可这种被人当做金丝雀养在笼中的感受,叫连悦痛不欲生。 她只想出去,只想要自由,哪怕每天白菜萝卜,也想要做回自己! 然而,她的自由却生生地被王大富给掠去了,就如同当初在濠州一般,王大富给予她一切享受,却仅限于这小小宅院的四方天,外头有精壮的护院把手,各个角落就连狗洞附近都有人看着,连悦简直就是插翅也难飞。 午膳时分,榴莲正在为王大富布菜,王大富端坐着,面前是他专门聘用的江南名厨为他特意所烹的美味佳肴,一顿二十四道菜,绝不输给皇帝御膳。 “那丫头的膳食送去了吗?”王大富动筷子前,还不忘关心一下连悦。 榴莲安抚道:“老爷您就放心吧,都是按着她素日喜好准备的,早早便有人给她送去了!” “那就好……”王大富放下心来,筷子才伸出去,突然眼前一个娇小的身影迎着日光晃了进来,直奔向王大富,“啪”地一声,在王大富对面坐了下来,抢了王大富手中的筷子,一双睁得滚圆的眸子,死死盯着王大富。 竟然是连悦? 王大富一惊,嬉笑道:“丫头?怎么?你要来同我一起用膳?” “用你个头啊!”连悦猛地将筷子摔在跟前,“老王,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王大富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能怎么样?” “我是杀你老婆了还是抢你儿子了你要这么报复我?”连悦愤愤地抬起右脚踩上凳子,身子前顷,目光直逼王大富,“咱们今日,就开诚布公地把所有恩怨都说明白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是个很好讲话的人,别磨磨唧唧地整那些没用的把戏,你不嫌麻烦我都没耐心陪你玩儿!” 连悦的话太过尖锐,全然不顾王大富的感受,将他贬低成了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人。 王大富承认自己是有那么点儿心计,他是个商人,若无半点城府,有岂会有今日富甲天下的成就? 可是,在连悦面前,王大富却不愿自己的这些东西有所暴露从而影响了他在连悦心中的形象。 比起连悦如此排斥讨厌他,他更想在连悦面前扮演一位和气可亲的慈父。 可惜,连悦似乎很难理解他的这番心意,从而将他拒之千里。 尽管连悦如此暴躁,王大富却始终平心静气一脸从容地应对着,大概是多年商场翻滚经验所致,以至于不管王大富的心里是喜是怒,他的脸上看起来总像是挂着一丝微笑,岁月与横肉的磨砺,使得那丝微笑看着有些猥琐…… “小丫头,难道说,在你心里,就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吗?我对你……难道不好吗?”王大富无法理解连悦心中所想,他觉得自己已经极尽可能地给予了连悦一切物质享受,她该要满足的,可为何会适得其反竟叫她如此仇视自己了呢? 连悦缓缓摘下身上套的头上戴的那些金银珠翠,仍在王大富面前,“你说的‘好’是这些吗?” “这些……还不够吗?”转眼,王大富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又道:“那你告诉我,你还要什么,只要我有,我统统都给你!” “你……”原本,连悦带着满满的怨愤而来,可是这一刻,却被王大富几句话搞得半点儿脾气都没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连悦索性双脚都站上了凳子,质问道:“你说你对我好,那你为什么要限制我的自由,关着我也算是对我好吗?” 王大富不说话,似乎有什么苦衷迫得他不得不将连悦关在这宅子里一般。 但其实,他只是害怕,害怕失去连悦,外头到处都有人在找连悦,有雀影峰的势力,有药圣门的势力,似乎还有其他不明势力搅和了进来,都在寻找连悦。 王大富甚至可以肯定,连悦只要踏出这宅子的大门,立马便会被人盯上,可惜,这一切,都不能同连悦细说,有些东西,宁愿一辈子瞒着她,不让她知道,也就不至于让她搅入那些不属于她的纷争了。 可王大富错估了连悦,越是限制她,她便越是反抗得厉害。 谈判无果的连悦垂头丧气地“滚”回自己的房间,浑浑噩噩又过了几日,直觉自己每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都肿了几斤后,连悦深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想办法逃出这金丝笼才行。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 连悦换上夜行衣带上面罩,全副武装,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在这暗夜中迸射着两缕精光。 趁着夜深,连悦抓着麻绳蹑手蹑脚地来到墙根,这几****仔细研究了这宅子各个角落的设计和护院们排布的规则,终于发现了这样一个疏漏。 这处墙根,虽然没有护院把守,却拴着一条比连悦人还大的狗,而那条狗似乎……对连悦还存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敌意。 不过,前两日连悦抠着自己的吃食,便是留着讨好这只大狗,想着这狗吃了她喂的那么多肉,不说对她有点好感,总该不会凶她了吧,更重要的是,不会阻碍她的出逃计划吧? 连悦靠近那条狗的时候,试探着喊了一声,可脱口的却是:“汪——” 那大黑狗正扑在地上睡觉,只用鼻子嗅了嗅,似乎嗅出了连悦身上的味道,便未曾在意,连悦瞧它动也不动,心中得意,摇着绳索往墙根靠了过去。 顺利地将绳索甩上墙头,连悦抖了抖自己的身子,仰头望了望那墙头的高度,这应该是整个宅子里最高的墙了吧,想到当初在濠州,她从墙头摔下去的情景,连悦这时候似乎还能感觉到屁股摔裂了的疼痛来,希望这一次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这夜静的有些让人心惊,而一切又顺利得叫连悦有些难以置信,后来,连悦才知道,那只大黑狗之所以没有阻拦她,不是因为他们相处出革命感情来了,而是那狗根本就是被人给迷晕了,而她能够掩人耳目顺利攀上墙头,也不是因为她的运气有多好,而是附近的护院都被人料理干净了…… 连悦喘着气趴在墙头,摘下面罩,万万没想到,墙头还蹲着两个不明人士,似是冲她而来。 “啊?”连悦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两名黑衣壮汉,她是不是又忘了烧香了?有这么倒霉吗? 可事情似乎没来得及容她多想,她便被人轻飘飘地给提拎了起来,拖在这半空当中,不知要被带向何方…… 次日一早,王大富的一声厉吼,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拴在墙头的大黑狗睡死了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而他重金聘用的护院高手们全都被人给撂倒了,最重要的是…… 连悦不见了! “这个死丫头!”王大富的脾气此时再也压抑不住,扯着嗓门儿嚷道:“她可长本事了啊?真是要气死我!” 榴莲四处检查了一番,发现了一些异样的脚印,回头告诉王大富道:“老爷,榴莲觉得……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 “怎么说?” “大小姐,好像是被人掳走的?” “被人掳走?”王大富不可置信地撑大了眼睛:“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从老子眼皮底下掳走一个大活人?谁?到底是谁!” 可事实上,他们昨夜不知怎的睡的都很死,至于连悦被谁掳走,又被掳去了哪里,他们一无所知。 这尚阳城中,有太多人打着连悦的主意了! 雀影峰的人吗? 还是药圣门的? 又或者是……另外那股不明势力? 就在王大富焦头 第247章 :强盗头子 一番挣扎后,连悦终于放弃了,这绳结是解不开了,她逃生的希望也破灭了,长长的呼了口气后,连悦扯着嗓子嚷道: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没人来只鬼也行啊,要钱要命好歹说句话啊!”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后,再面对如今这种处境,连悦显然已经淡定从容了不少。 几次双脚踩进棺材都被阎王爷赶回来后,连悦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玄妙的世界,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于这世间。 不多时,耳边传来一串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看来是有人来了,连悦不禁伸长了脖子,入眼的是一抹身着黑衣的精壮身影,身后还带着数名手下,连悦撑着眼睛数了数,该有十几人的样子。 看这架势,该是一伙儿强盗吧?连悦的脑细胞飞速消耗着,既是强盗,求财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也不免除既求财又害命的可能。 “你们蹲守那么多天,就带回这么个丫头?”那强盗头子不屑地挑了挑眉,冲身后的手下道,“一个丫鬟,能值几个钱?” “头儿,她可不是一般的丫头!”其中一名壮汉上前两步解释道:“我可一直都听那宅子里的仆人们喊她‘大小姐’呢!” “哟?就她还是个主子呢?”那强盗头子蹲身仔细打量起连悦来,瞧她干瘦的样子,啧啧直叹道,“哪有大家闺秀长她这个样子的?” 连悦听罢心中愤恨不已,这该算是赤裸裸的人生攻击了吧? 那头领的脸离得连悦十分近,以至于连悦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眉间的小黑痣,面颊白净无暇,瞧他虽是一副男装打扮,可连悦还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性别—— 这压根儿就不是个男的,就算嘴上沾着小胡子,可喉结的差异还是暴露了她。 这年头,女的都跑来当强盗头子了吗? 奈何连悦的嘴巴被堵上了,若不然,她真想张开嘴大笑三声。 那女强盗见连悦眼神怪异,嗤笑道:“怎么?还不服气啊?就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姐妹,指不定你是最不值钱的那个呢……我得亏惨了!” 连悦怒,心里嘀咕着,别让她自由,若不然,她一定要和这家伙拼命,士可杀不可辱! “头儿……”身后,那女强盗的手下给她递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的光影晃得连悦头晕。 耳边是女强盗略带讥讽地威胁声:“你说我该剁你哪根手指呢?”说着绕至连悦身后看了看连悦那双细嫩的手,忽觉不忍心,又绕回正面,思忖了半晌,道:“手长得倒还不错,真有些下不去刀子,要不我切你一只耳朵下来如何?” 连悦:“……” 连悦无法回应,只能不停地转动眼珠子,那女强盗大手一挥,命人解开了连悦嘴上的封带。 嘴巴重获自由的当下,连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平复了一下“万马奔腾”的心情后,抬眼镇定地看着那女强盗,道:“大姐,别白费力气了,我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你别说切我一只耳朵了,两只耳朵外加双手双脚都给你,你也换不来半毛钱!” 连悦这镇定的模样无疑叫人感到意外,但更叫人意外的是,她脱口所喊的竟是“大姐”! 那女强盗的所有手下纷纷扭头盯着她看了起来,显然,他们这群小喽喽还不知道自己的头儿是个姑娘。 连悦心中窃笑,可面上却装作无辜道:“啊不好意思啊大姐,我以为他们都知道你是个姑娘呢……真的对不起啊我无心的……” “什么大姐?你叫谁大姐!”女强盗跳脚,以为还能掩饰,却不知她贴在脸上的假胡子已经掉去了一半,连悦笑得愈加肆意,“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你!你笑什么!”女强盗一脸凶悍地指着连悦。 连悦不说话,但却依旧憋着笑意,倒是那女强盗的手下蹲身捡起了地上那半片假胡子,递给她道:“头儿,你的胡子掉了……” 连悦惬意地欣赏着那女强盗变幻莫测的表情,堂堂一个强盗头子,竟然这么不专业,连悦忍不住吐槽道:“喂,其实你不贴胡子的样子,更像个男人。” 女强盗扭头白了连悦一眼,转而冲她的手下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给我把她的嘴给堵上!” 连悦无语地闭上了眼,堵就堵上呗,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想不到她的心态如今已经修炼得这样坚实了,连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畏惧,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她的呢? 平陵归园,楚煜房里,妃鸯将新得的消息禀报楚煜道:“雀影卫在尚阳城发现了王大富的行迹,还有……小主人!” 楚煜“嗯”了一声,“她醒了……真好!” “郕王的人……也跟到了尚阳城。”妃鸯继续回道。 “他?”楚煜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看来雀影卫有对手了!” “我总觉得,郕王的实力……似乎远不止于我们所知道的那么简单。”妃鸯凝眸,“他曾偷偷前往过圣域。” 楚煜怔了怔,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久之前……” 楚煜与妃鸯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怪楚惜朝出招路数与康翎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原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原来只是同时牵扯上了圣域。”妃鸯分析道。 可楚煜想到的却比她更深更沉,只是楚煜暂时没有点明罢了。 郕王府外,楚惜朝下了早朝从宫里回来,拐角处突然窜出一抹栗色身影。 楚惜朝下意识警惕地一把擒住了那人,只听得两声脆响,那人立时便被楚惜朝勒在了手中,面目狰狞地挣扎着。 待看清了她的样貌,楚惜朝才微微松了手,狐疑道:“怎么是你?” 幽斓揉着自己险些被楚惜朝掐断的脖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抬眼无辜而又委屈地望着楚惜朝,“公……公子……” 楚惜朝挥手打发了其余随从,盯着幽斓道:“你来做什么?” “是……是夫人……”幽斓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夫人让我来相助公子。” “不需要!”楚惜朝一脸决绝,“你回去吧!” “公子还是不肯原谅夫人吗?”幽斓叹息一声,“其实当年夫人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其实……” “醒了!闭嘴!”楚惜朝不耐烦地打断了幽斓的话,“当年的事情本王不想知道,也不想再提!”话罢,楚惜朝甩一甩衣袍便要离去。 幽斓追上去:“公子……公子!” 楚惜朝猛地顿住,回身警告道:“不要再跟着本王!还有,本王是南蜀皇子,不是你的什么‘公子’!” 幽斓颓丧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可夫人……依旧关心公子,也希望能助公子成事……” 楚惜朝的脸色立时变得十分难看,似乎极不愿意想起那个人一般,抬头,冷笑了两声,“我的事,与她无关!”话罢,再不理会幽斓,独自回到王府。 而幽斓在郕王府外站了许久,虽未执意跟着楚惜朝,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毕竟,夫人这次派她来,自还有她旁的目的。 楚惜朝回到王府,径直掠过了候在园中似有什么话要同他说的秦钰,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此刻,他只想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好好静一静,有些真相,被深度剖析后所展现出的那一面,在他看来,真的很残酷。 譬如,他一直以为他的母亲,被人暗害,死在十多年前的一个雪夜,可十多年后,却又好端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两日后的午夜,连悦饿得头晕眼花,这一刻,她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好想念老王聘的那些名厨的手艺,想得近乎要流口水。 最要命的是,鼻息间不时嗅到一股烤肉的味道,肯定是那帮坏蛋在这附近吃野味。 可怜她被困在这山沟沟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知老王会不会想办法寻她,能不能寻到她,肯不肯下血本救她…… 再见到那女强盗的时候,是次日凌晨,连悦被一瓢凉水给泼醒了,猛打了几个喷嚏,鼻涕直接喷了出去,好死不死地喷在了那女强盗的衣服上。 今日,她换上了一身利索的女装,很有一股英姿飒爽的女王范儿,连悦看得有些痴,略显贴身的衣裳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材,********堪称完美。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连悦叹息道。 “什么?”女强盗听到连悦的嘀咕,追问道:“你叽叽咕咕感叹什么?” “我能感叹什么啊?”连悦扁着嘴,“被你扣在这里,不给吃不给喝的,你想我死就爽快点嘛,咱们简单粗暴点行不行?” 女强盗没想到连悦会这么说,她颇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说真的,你挺没存在感的,我派人给你家人送了信,但一直没能得到回应,他们竟真的不在乎你的死活!” 呵呵……连悦心中暗暗鄙视了老王一回,这胖子够绝情啊!还口口声声要给她当爹呢,扯淡! “我早说了嘛……”连悦叹了口气,“我不值钱的,你们啊,白费力气了。” “那也不见得!”女强盗蹲下身,伸手挑了挑连悦的头发,定定地看着她道:“其实仔细看起来,你也不丑,至少挺耐看的……” “嗯,你想咋?你一个女的,我也是个女的啊,你总不能想着劫财不成就劫色吧?咱俩……那床单怎么滚啊?” 女强盗不说话,连悦却突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 接下来的两日,连悦的待遇明显得到了提升,不但有吃有喝,还被带去了一个稍微舒适的地方去了。 以连悦的判断,那应该是个不算富庶的庄子,庄子里人不多,但各个都挺听这女强盗的话似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强盗窝吗?连悦猜测道。 正在连悦心中没底的时候,突然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进来,手里揣着条崭新的红裙子,在连悦身上比了比,满意地露出两颗大白牙,“哎呦呦,这尺寸正合适呢,省的老婆子我费神去改了!” 少顷,那女强盗也进了来,从老妈子手里提起红裙子看了又看,狐疑道:“这穿上能好看吗?” “哎呦,我的孔雀大姑娘,老婆子我这针线手艺,还能差吗?咱们庄子上出嫁的姑娘,哪一个穿的嫁衣不是我做的?” 从她二人的谈话,连悦听出,原来这女强盗叫孔雀,倒是个不错的名字,等等……什么嫁衣? 连悦惊恐地缩了缩脖子,试探着问:“你们俩扯什么呢?大姑娘?你要结婚啦?” 孔雀将红色嫁衣丢给连悦,“你的,换上看看!”那命令的语气,似乎不容连悦拒绝。 连悦一怔,反手指着自己:“我的?嘿嘿,你开什么玩笑?我穿嫁衣干吗啊?我又不嫁人……” “快换!”孔雀明显有些 第248章 :孔家公子 陈婆子像盯怪物一样盯着连悦看了半晌,旋即一阵风似的夺门而去,扯着嗓门儿一路边跑边嚷嚷:“不得了了,大小姐,这丫头不是个雏儿!” 饶是隔了老远,连悦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陈婆子的叫唤,连悦一脸憋屈地放下衣袖,盘腿坐靠在床上,她不吱声,不是因为不懂。 事实上,该懂的她都懂,她手臂上的那颗朱砂在最荒诞的时候被楚煜夺了去,她明白楚煜那时遭人控制身不由己,如今想来,即便没了恨意,却总归还有遗憾。 她遗憾,他们最珍贵的回忆,没有留到最美好的时刻…… 不多时,孔雀被陈婆子连拖带拽了过来,陈婆子一把推开门,指着连悦,厉声道:“大姑娘,这丫头可千万要不得啊,老孔家一脉单传,小公子怎么能要个身子不干净的……万一日后错了孔家血脉,可如何使得啊!” 连悦再迟钝,此刻也该琢磨过来事情的原委了,原是这叫孔雀的女强盗劫财不行,索性劫人,意图把她抢回来给她兄弟做媳妇儿,可遗憾的是,陈婆子无意发现了她已非完璧之身,这还嫌弃上了…… 连悦无辜地翻了两个白眼,大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兴许是得意的太过明显了,孔雀回瞪向她,冷冷道:“陈妈说得对,总不能委屈了阿武,既然留着也是占地方,不如……”孔雀揉着眉心仔细琢磨了起来,大概是在想着要如何处置连悦才好。 陈婆子一拍大腿,喜道:“那老杨家的大儿子前年不才死了媳妇儿吗?正好,把这丫头送过去,想他们家当不会介意!” 什么?连悦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那陈婆子看了又看,这婆子怎么这么恶毒?竟然想着把她再送给旁的人! 关键是,那叫孔雀的女强盗竟然点头同意了! 连悦微张了张嘴,“那什么……我觉得吧,你还是杀了我吧,这样不就腾地方了吗?” 士可杀决不可辱! 连悦高傲地昂了昂头,奈何孔雀根本就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当即轻描淡写地嘱咐陈婆子道:“你去通知老杨家自己来带人吧!” 临走时,孔雀十分不耐地叹了口气,“白费了老子这么多时间和心思!” 连悦气极,还没开口顶上两句,孔雀便已经离开了这间小屋。 陈婆子十分不屑地盯着连悦的腰肢看了又看,啧道:“都怪我老糊涂了,这么明显都没瞧出来,这一看就是生过孩子的货色嘛!” 说罢,那陈婆子摇晃着身子也出了小屋。 连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刚才那老太婆的意思,是说她生过孩子吗? “这……”连悦嗷叫一声,“这是诽谤!赤裸裸的诽谤!”连悦反手指着自己,屋里除了她没有旁人,只听她自言自语问道:“我生过孩子吗?我哪里看起来像是生过孩子了?” 连悦犹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肢,又蹭了蹭自己的肚皮,没什么不同啊,她又没失忆,总不至于会连自己生没生过孩子都不记得吧? 况且,她倒是想,也要有人跟她生才行! “真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连悦吐槽道,只是此刻,得尽快想办法脱身才行,若不然,真有个什么万一…… 连悦不敢往下想,猫着身子摸到门边,扯了扯却发现这小屋外头竟已落了锁,根本容不得她出去。 连悦恨恨地踹了一脚,那木门纹丝未动,倒是把她的脚给踹抽筋了。 无奈,连悦抱着脚重又坐回到那小床上去,油然生出一股听天由命的堕落感来。 她如今身在哪里?她不知道! 那个叫孔雀的女人,看上去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强盗土匪,他们到底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份背景,连悦还是不知道…… 除了空对着这四方墙壁叹息,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小村庄距尚阳城足有三四十里之遥,坐落在山野之间,看似不十分起眼,却又处处透着神秘,内底暗藏玄机。 陈婆子折去老杨家找人的途中,边走边说,她那张嘴,在这庄子里是出了名的厉害,这不,就这么小半会儿功夫,整个庄子里就又都传遍了,说是孔大姑娘带回来的丫头身子不干净,不能要,只能送给杨家老大了。 于是,众人还没见到连悦,却都已经听到了陈婆子为她造出的名声,各个唏嘘不已。 树荫底下,孔武坐靠在木轮椅上翻书,面部轮廓精致而带着一丝阴柔,偶有树叶落在他的肩头,也不见他伸手去拂,看似十分惬意。 耳边,时不时传来附近村民的议论声,一两句也就罢了,可次数多了,还是惊到了孔武,孔武合上书侧目问身边的侍从阿柴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唤阿柴的侍从摸了摸脑袋,迟疑回道:“没事的公子,什么事都没有!” 可孔武知道,每次阿柴一撒谎,手便会下意识地摸到后脑勺,这次也不例外。 孔武突然严肃了起来,阿柴明显是绷不住了,如实同孔武说明了庄子上发生的事。 “姐姐她怎么又……”听罢,孔武顿觉心伤,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个了,他早就劝过姐姐,不要再做那些强盗行径,更不要再试图把外头的姑娘强行带到庄子里来甚至强行逼着人家嫁给他了…… 孔武莫名激动了起来,双手颤抖着按在自己残疾的双腿上,他这双腿,自那场意外之后,便再不能动弹,莫说娶妻生子,就连日常行动都十分不方便,他本早已看淡,奈何姐姐却始终执着。 “公子公子……”阿柴看到孔武这个样子,吓坏了,忙安慰着道:“公子您别急,大小姐也是为了你为了孔家……” “别说了!”孔武按着头,“带回来的那姑娘如何了?” “哦。”阿柴脱口道:“大小姐说她配不上公子,要把她送给杨家老大呢!” “杨家老大?”孔武重复追问道:“杨生吗?” “对,就是他!” 孔武别人或许不知,可这杨生他却是知道的,杨生相貌粗矿丑陋,难讨姑娘喜欢,姐姐怎么能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塞给杨生呢? 第249章 :神秘庄子 “不行……”孔武越想越着急,双手扶到木轮上,作势便要走。 “公子您要去做什么?”阿柴忙扶住木轮椅,“您别冲动啊!” 孔武此刻心烦意乱,哪里肯听阿柴的话,拂开阿柴的手,熟练地转动木轮往连悦所在的小屋而去。 小屋里,连悦叹息两声,半眯着眼,瞌睡险些就上来了,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跟着是一阵客气的敲门声。 搞什么?还敲门呢,外头落着锁,敲死了她里头也是开不了的。 紧跟着,又是连续几阵敲门声,这回连悦算是彻底恼了,有气无力地倚着门,冲外头吼道:“别敲了!你瞎啊,看不见门上有锁吗?” 外头的孔武被连悦的吼声吓了一跳,立马收了手,事实上门锁早就被他解开了,只是里头的连悦还不知道而已。 孔武定了定神,道:“抱歉姑娘,锁已经被我解开了!” 连悦莫名嗤笑道:“解开了你就进来啊,还敲什么门?多此一举!” 孔武本倒是一片好心,想着男女有别,敲个门也算是表达他对连悦的尊重,只是他错估了连悦的性格。 连悦并不是一个会在意这些细节的人。 孔武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身着红裙的连悦一下子映入他的眼帘,孔武神情一滞,连悦虽无倾城之貌,但在不同人眼里,亦自有她独特的风采,譬如此刻,在孔武看来,连悦娇俏玲珑,别有一番动人姿态。 连悦上下仔细打量着孔武,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双腿的不足,心中怒气消去大半,再见其谦和温润的模样,更是半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你……”连悦退后两步,咬着唇,有股甘苦之味冲斥在喉间。 “你是谁?就是那老太婆说的死了媳妇儿的杨……杨老大吗?”连悦猜测道,但又觉着不像。 孔武扶着门框,犹疑道:“姑娘莫要多心,在下孔武,并非杨生,在下对姑娘也无恶意,还望姑娘能容孔武进去说话。” 对着孔武这谦和得不能再谦和的太多,连悦就算是心里再想拒绝,也是开不了口的。 连悦“哦”了一声,默许了孔武进屋,又见孔武转动木轮有些吃力,甚至还上前帮忙,将他的木轮椅给推了进来。 连悦搓搓手,靠后坐回到床上,双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猛地意识到,这人适才说他叫什么来着? 孔武? “孔武……”连悦呢喃一声,忽问:“你叫孔武,那你和孔雀是什么关系?” 孔武颔首一笑,“那是家姊。” “什么?”连悦跳起来,嚷道:“你是那女强盗的弟弟?” 孔武呆了呆,未曾想到连悦会直接称呼自家姐姐为“女强盗”。 但显然,连悦知道了孔武的身份后,对其态度大改,即便他生得一副谦谦君子人畜无害的模样,也再难引起连悦的半点同情来。 连悦离了孔武八丈远,指着他厉声道:“我跟你们姐弟俩无冤无仇的,就不能让我死得痛快点儿吗?非得折磨得人生死不能,才高兴吗?” 孔武平静地听着连悦斥责自家姐姐,其间未曾插上半句话,他亦自觉理亏,姐姐的诸多作为亦是他不能理解更是他不赞同的,他此番过来,便就是打算放连悦走,他极不愿看到无辜的人被姐姐祸害。 “喂,你看着我干什么?说话啊!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我没财没色的,半点儿作用都没有不是吗?” 兴许是说得太多,连悦嘴巴都说干了,愤愤地瞪着孔武,孔武见连悦说完了,这才缓缓开口道:“姑娘说完了?姑娘的委屈在下亦能理解,在下先代家姊向姑娘道歉……” 连悦一阵好笑,这什么情况?这对姐弟有毛病吗?是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节奏吗? “还望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当真没有要与姑娘为难,此番过来,也是想要放姑娘离开……”孔武说得真诚,眼里看不出半点儿虚妄,连悦竟生出几分信任来,试探地反问道:“你真的要放我走?” “自然是真的!”孔武笃定道,只是,连悦还没来得及兴奋,外头陈婆子便带着杨生杀过来了。 陈婆子那夸张的大嗓门儿远远便传了来,“杨生,你倒是快点儿!那丫头生得可水灵了,若不是她非处子,大姑娘是打算让她伺候公子的,可轮不到你!” 这些话听来十分刺耳,就连孔武都有些难以承消,可连悦却看起来浑不在意,连悦望了望孔武,孔武默叹了口气,道:“姑娘放心,在下既说了要放姑娘走,便不会对姑娘食言!” 说话间,陈婆子和杨生已跨过门槛进来,陈婆子还正疑惑,“这门锁谁给开了?那丫头不会跑了吧!” 杨生先一步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连悦,顿时露出两排大黄牙,眼神上下游移,盯着连悦的屁股皱了皱眉,道:“陈妈,这丫头的屁股也忒小了,生不出儿子来啊!” 陈婆子“呸”了他一声,“我的眼力你还怀疑吗?这丫头好生养的,你大可以领回去,保准给你们老杨家添子添孙!” 连悦不屑地啐了一口,这些人满脑子都是讨媳妇传宗接代,这也太……没素质了吧?果然穷山恶水多刁民! 眼瞧着那杨生就要往自己这里靠近,连悦忙不迭跑向孔武,拉了孔武挡在自己的身前,这时杨生和陈婆子才注意到了孔武,明显惊了惊,陈婆子恬着一副笑脸道:“小公子?您怎么跑到这屋里来了?这屋里潮,对你的身子多不好?可不该你来!” 陈婆子对孔武那殷勤的模样,越发叫连悦觉得,这里做主的当是孔家人,如此想着,连悦扒拉着孔武木轮椅的手扒拉得更紧了。 杨生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却还时不时偷瞄着连悦,孔武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回去照顾杨老伯吧!” 杨生有些失望,指着连悦,一副不舍的模样,“那我媳妇儿……” “谁是你媳妇儿?”连悦呛口道:“喂,没听见你们小公子让你回去吗?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等开饭吗?” 杨生见孔武态度坚决,无奈只好退了出去,显然,他们都很害怕孔武生气似的。 但事实上,他们怕的不是孔武,而是孔武那母狼一样的姐姐,一旦孔武有个半点儿情绪波动,孔雀一定会闹腾得上下鸡犬不宁! 陈婆子瞧杨生走了,刚也要跟着开溜,却被孔武叫住了,“陈妈!” “诶!”陈婆子收回跨出去的脚,回头弓着身子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我看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你竟半点儿记性都没长!”便是这样的话,由孔武说出来,那语气也是十分的平缓怡人,半点儿不像是在质问。 陈婆子闷着头,略带委屈道:“小公子您是不知道,大姑娘的脾气……我们……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 陈婆子也算个机灵的,索性将一切都推给了孔雀,心里吃定了孔武不能拿自家姐姐怎么着。 每次都是这样,孔武捏着木轮椅扶手的双手微微收紧,仿佛要捏断那扶手似的,只听他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你们为何偏偏不听?我从来就不曾要你们为我张罗,何苦要去坑害那些无辜的姑娘呢?” “公子……”陈婆子叹息道:“可公子也该知道,大姑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庄子,都是为了公子,为了孔氏一族……” 陈婆子显然说的有些多了,睨了一眼连悦这个外人,立马噤了声不再多言。 孔武气急,一拳捶在自己的那双残疾的腿上,“不要再说为了庄子为了我这样的借口了,这不是你们为强为盗的借口……咳……”许是由于太过激动,又加之那一拳使得力度太大,孔武还没说完,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陈婆子立时吓得脸色苍白,忙不迭上前,“公子……公子您没事儿吧!” 可孔武的脸色却瞬间差到了极点,连悦瞧着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着,好似胸腔里卡着什么一样,十分痛苦。 连悦才要伸手去探孔武的脉搏,这时,外头孔雀及时冲了进来,一把拍掉连悦的手,掐住了孔武的腕子,不知对孔武做了什么,才使他慢慢平静了下来。 “阿武?阿武你怎么样?”孔雀轻拍了拍孔武的后背,就着孔雀的力道,孔武猛地咳出一口脓血,捂在唇上的白帕上顿时鲜红一片。 连悦没能及时探到孔武的脉象,所以单凭这些症状,还无法判定孔武到底身染何疾,但她能够肯定的是,孔武这个样子,算是半个死人了,如今,赖活着,也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 连悦远远站离了去,孔雀安抚了孔武后,抬眼怒瞪着连悦,质问道:“你对阿武做了什么?” 就知道会这样…… 连悦一脸莫名其妙地翻了个白眼,回道:“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老这么是非不分啊?”说着连悦指了指孔武,“我对他做了什么?你说我到底能对他做什么?把我掳到这鬼不识的地方来的,是你孔大姑娘吧?” 连悦“噼噼啪啪”说了一堆,吵得孔雀头疼,孔雀又看向陈婆子,问道:“不是说让杨生来领回去的吗?怎么还让她留在这里?” “大姑娘……这……”陈婆子为难地看看孔雀又看看孔武。 孔武伸手抓住了孔雀的手臂,喉咙刺痛难当,却还执着地恳求道:“阿姊,放她走吧……” “那怎么行?”孔雀显然不允,“既然来了这庄子上,便不可能再放她走,除非……”除非她死了,孔雀正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阿姊,不要再造杀孽了……我求你……”孔武已是疲累不堪,却还强撑着为连悦说话,“阿姊,她只是个无辜的小姑娘,何必为难她……” 孔雀不以为然道:“放了她?说得容易,难道你就忍心置这整个庄子上的人于不顾吗?” 这庄子隐在世外,孔雀每每从外头掳了人进来,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出去,怕的便是有活口出去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从而给这庄子上的人引来杀身之祸。 他们似乎有着不能面世的尴尬和苦衷,连悦心想。 越来越多的疑问在连悦的脑海中萦绕徘徊,她突然竟有些不想离开这里了,突生的好奇心叫她迫切地想要查探清楚这庄子隐藏着的秘密…… 一点点剖析那些不可告人的东西,那一定很有趣吧! 孔武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姊,我想她是不会……” “不会?”孔雀笑起来,“阿武,你终究涉世未深,不知人心奸险,你怎知你我轻易放了她,她不会出卖我们大家?” “她……”孔武一时失语,不知要如何坚持,这时连悦却突然劝他道:“喂,你姐姐说的对,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其实,我也不一定非要离开这里不可啊,你也就不要再为难你姐姐了。” “你?”孔武诧异地抬头望向连悦,似是不敢置信 第250章 :心动感觉 连悦笃定的样子不似作假,不知缘何,孔武竟打心底有些高兴,他仰头望向孔雀,“阿姊……” 自家弟弟的脾性,孔雀自然了解的清楚,阿武善良仁爱,不难看出他对这疯丫头颇有好感,至于这丫头……孔雀琢磨着,从前被她掳进庄子的姑娘们,不是哭就是闹,无一例外,可这个丫头,却似乎同她们都不一样,仿佛与生俱来便带着一股恣意洒脱,这样豁达的性格,又哪里是个寻常女子能有的呢? 连悦被孔雀盯得浑身发毛,撅了撅嘴,嗔道:“喂,你看够了没有?我可告诉你啊,我虽然可以不吵不闹也不走,但你们要是再想打我主意把我随便塞给什么人,我一定会让你们这里鸡犬不宁的?” 话罢,屋里一片沉默,连悦以为自己的话不够有威慑力,起身撸了撸袖子,豪迈地叉着腰,道:“我不骗你们,我搞破坏的能力可是一流的!” 为保连悦,加之自己又存了几分私心,孔武要求将连悦留在他的院子贴身跟着他,孔雀本不愿答应,毕竟连悦心思不纯,害怕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家弟弟的事情来。 可惜,既然是孔武决定好的事情,孔雀再多反对,其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 连悦顺利地被孔武要了来,与孔武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后,连悦会意,感激地冲他露出两排牙齿,而后殷勤地走到他身后,双手推着他的木轮椅,恭敬道:“公子,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奴婢这就同您回去!” 说这话时,连悦刻意抬高了嗓门儿,愤愤地擦过陈婆子,无视了孔雀黑沉沉的一张脸,小心推着孔武往外走去。 这庄子不大,据说还住着数百号人,房屋,花圃,小路,池塘……装点的十分精致优雅,倒像是个脱离尘世的桃源之地。 连悦推着孔武饶了好久,满眼看尽了惬意小滋的风光,突然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忙停在了路旁,俯身问孔武道:“呃……我好像忘了你住在哪里……” 孔武半眯着的眼睛这才睁了开来,他有些累,早早便想要回去歇息,却又不忍饶了连悦的兴致,所以这一路便由着连悦推来推去。 孔武抬手,指了指前方小木桥,道:“过了前方那座木桥,再绕两个弯子便就是了。” “哦。”连悦点头,然后熟稔地推动木轮椅往前走去。 然而,走过才知道,孔武所说的两个弯子,足足让她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突然换了一副精致一般,潺潺的小溪流,绿荫环绕的独门小院,院外爬满木槿花的小小篱笆墙,无不透出这小院主人澄澈的心境。 “就是这里了。”孔武提醒道。 连悦回过神来,复问道:“你……这原来就是你住的地方吗?” “嗯?你……不喜欢?” “不不不!”连悦忙不迭摆手,她哪里会不喜欢,她简直喜欢到不行,如果要她选择,能在这里赖上一辈子,也是好的! 可惜,她赖不了一辈子,她还有未了的事,还有未能忘却的人…… 阿柴先一步便已经候在了院中,听到外边动静,忙去拉了门将孔武和连悦迎了进来。 连悦仔细环顾了这整个小院,到处透着一股书卷清幽之气,鼻息间隐隐有馥郁芳香袭来,甚是宜人。 只是…… 连悦在这院中站了半天,除了孔武与阿柴,再没见过第四个人,不禁好奇道:“拢共就咱们三个人吗?” “是啊!”阿柴从连悦手中将孔武的木轮椅接了过去,回道:“公子喜好清静,所以这里便一直只有我一人伺候。” “这样啊……”连悦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跟着阿柴进到孔武的房中,孔武房中排设亦是十分简约大气,连悦虽辨不清那些摆设来头,却很清楚,它们样样矜贵,不是寻常人能轻易持有的。 这个地方,这些人,还真是有意思,连悦那好奇心越发强烈了。 连悦站着愣神,阿柴定定地看着她,连悦猛地晃过神来,吓得跳起,“喂,你这么盯着我看什么?知不知道很吓人的?” “你心里没鬼,又怎么会疑神疑鬼的呢?”阿柴回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出去?” “我?”连悦反手指了指自己,不满道:“凭什么要我出去?是你们家公子要把我留在他身边的!” 阿柴无奈地摇着头,越过连悦身后拉开房门,连悦还未有所反应,整个人便被阿柴给推了出去,险些跌了下去。 “啪”地一声,眼前的房门紧闭,连悦整个人扑在门上,进不去,只听里头传来孔武与阿柴那对主仆的说话声—— “公子,你真要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吗?” 孔武轻笑一声:“我何时说过假话?” “可是公子……咱们这院中从来都没有过女婢的啊……”阿柴语气中明显多出了不满。 “从今往后,就有了。”孔武十分淡定地回道。 半晌后,房门被阿柴从里头打开,扑在门上的连悦整个人没扶稳,这回彻底翻跌了进去,一头栽在地上,下巴险些磕了个坑。 阿柴从旁幸灾乐祸地差点笑岔了气,嘲道:“我家公子素来宽待下人,你不用行这种大礼的!” 连悦恨恨地从地上爬起来,挥起一拳砸向阿柴,“说够没有?说够了就给我自动团成团以最圆润的方式消失!” 连悦的暴力倾向尽显无疑,半靠在床榻上的孔武看得目瞪口呆,而阿柴脸上挨了一拳,委屈地瞥向孔武,孔武掩唇轻咳,并没有要替他出头的意思。 阿柴无奈地跺了跺脚,连悦指了指门外,“还不快点儿!”说罢效仿了适才阿柴推她的姿势,反将阿柴给推了出去。 阿柴走后,连悦十分惬意自如地坐到了小桌旁,翘起二郎腿,吃着桌上的茶水点心,好似这房间不是孔武的而是她的一样。 饶是这样大大咧咧毫不做作的性格,叫孔武心生欢喜,孔武头靠着靠枕,认真地看着连悦,连悦感受到来自他的目光,猛地侧目,看他面色煞白,定有不好,遂努力嚼碎了嘴里的点心,就着茶水咽下去后,一闪身坐到了阿武的床边,将油乎乎的手往自己的衣裙上胡乱擦了擦,尔后伸手道:“来!” 孔武一诧,“什么?” “手啊!快给我!” 孔武虽不知道连悦要做什么,但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将左手伸了出来,连悦皱了皱眉头,“别闹,另一只手!”许是嫌弃孔武的动作反应过慢,连悦索性自己伸进被子里将孔武的手给掏了出来,探向了他的脉息。 孔武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丫头是在给自己探病,只是……孔武有些不敢置信,她竟会探病吗? 连悦按着孔武的手腕,好半晌,重又将他的手塞回被窝,又凑近了他的脑袋,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托起他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巴,像研究什么稀罕物件一样研究起了孔武的舌苔和眼白,最后又盯向了孔武的头顶,自己拨弄起了他头顶的发际。 经过这一番仔细检查后,连悦总算笃定了心中所想,坐回来,认真地看着孔武,道:“你中毒了!” 孔武置在被子里的双手明显颤了颤,手心立时便有汗溢了出来,不因别的,只因连悦一语中的。 他的确是中毒,这个秘密连他的阿姊都不知道,可连悦又是从何探知的呢?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许是与生俱来的医者直觉,连悦此刻表现的异常慎重冷静,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了大脑的深思熟虑,“我没断错的话,你这双腿之所以……不能动弹,也是因为这毒所致吧!” 孔武不说话,这应该算是默认了连悦所想。 “咝……这毒在你体内盘踞多年,少说也有十七八年了吧……”连悦突然注意到孔武的年岁,“不对……难道说,你一出生便就被人中下了此毒?” 孔武依旧不说话,很显然,又被连悦说中了。 连悦再次执起孔武的手腕,不死心地再次覆上去,脉象变化可算是印证了她的所有猜测,“毒已入心髓,寻常医者根本探不出来,我即便能够探知一二,却也不能分辨这到底是什么毒,更不知道要如何解……”说来连悦便有些沮丧,这世间到底还是存着诸多她无能为力的事,譬如此刻,面对孔武,她唯一的感觉便是无能为力。 “你……”连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对上孔武那惨白如纸的面孔,竟一瞬间如鲠在喉似的,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孔武僵坐了许久,陡然开口,央求道:“我希望……这桩事,你能够替我保密!” 连悦张了张嘴,虽不知道孔武到底在顾虑些什么,却也不忍拒绝他,点头答应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然而,即便是连悦答应了,孔武的神情也丝毫没有得到放松,连悦看他这个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其实你啊,你要相信我,我虽然目前没有办法帮你,但不代表我一直没有办法啊,我不行还有我师父……”这个时候,连悦还不忘将布谷给搬出来,“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他可厉害了,他见多识广,一定能够替你解了身上这毒!” 在孔武看来,连悦所说的这一切,显然都像是在刻意安慰他,但即便是这样,孔武也一心存着感激,对连悦的好感又加深了一些。 只是,二人接触了这么久,孔武忽然意识到,“姑娘,我还不知……姑娘的名字?” “哦,这个啊!”连悦顿时眉开,指着自己介绍道:“叫我连悦就好,我啊,是个很了不起的医……呃,大夫!” 孔武立时便被连悦给逗笑了起来,呢喃道:“连悦,连悦……名字起得真好!” “是吧?我也觉得!”连悦得意地扬唇,“这还是我爷爷给我起的名字呢!”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南蜀会有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连悦存在,而且她还这么“意外又狗血”地穿越了过来。 连悦伸手按了按孔武身上几个重要的穴位以减轻孔武的痛楚,按过之后,问道:“感觉如何?” “你说的对!”孔武不禁赞叹:“你真的很了不起……” “哈哈哈!”连悦欢快地笑起来,“从前有个人,也像你这样夸过我呢!”连悦不禁想起了楚煜,想起了同他身处平陵密牢中的那段时光,想起了一次又一次将楚煜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辛酸,想起了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生死离别,可到头来…… 他们还是没有能够在一起。 这是连悦目前心中最大的遗憾。 孔武好似看出了连悦神色的异样,问道:“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连悦点头:“很重要!” “有多重要呢?”孔武又问。 连悦莫名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面……满满的,都是他,旁人,再也不能挤进来。” “那看起来,还真的很重要呢! 第251章 :幽斓幽斓 为什么会突然有种被人当成猎物一样的错觉呢?连悦扯了扯衣领,嗓子难受的干咳了起来,忽又觉得气氛不对,便不敢再有疑问,扶着孔武躺下给他掖好被子,自觉地退了出去。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 而孔武即便疲累,平躺在床上,却如何都难以入眠,满眼里竟都是连悦的样子,就连耳畔,都亦时时回旋者连悦的声音,就如入了魔一般。 尚阳城里,王大富派人四处苦寻连悦而不得,这么多天过去,竟一点踪迹都没有。 孔雀曾说是派人给王大富送了“勒索信”,而没有得到王大富的回应,但事实上,那当中不知究竟出了什么差错,王大富从头到尾就没有看到孔雀的什么信书,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连悦就在她的手上。 最初,孔雀盯上王大富那宅子,不过是看那宅子富丽奢华,以为能狠捞一笔,毕竟,她还有一整个庄子的人要养活,入不敷出,到处要钱,而孔雀能够想到的,便只有这样一个不太道德的生财法子,简单粗暴,成一单够整个庄上的人过活好一段时间的。 但其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家弟弟孔武,庄上能看的姑娘几乎没有,为了弟弟的终身幸福,她只能出来抢了。 王大富迟迟没能得到连悦的消息,心下不禁着急烦闷,扶辰不知怎么的,竟也突然出现在了尚阳城,而他身兼双任,可一点儿都不轻松。 一来,他受布寻常所托,南下来寻连悦顺便打探布谷的消息,二来,他又得了妃鸯传来的密令,但其目的却很一致,都是为了找到连悦。 只是…… 当扶辰在雀影卫的帮扶下找到王大富在尚阳城的豪宅时,竟被告知连悦失踪了,扶辰当时整个人近乎气得跳起来,手指着王大富,迟迟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你你你……”扶辰“你”了半天,狠狠甩了甩袖子,“你倒是派人去找啊!这才短短几日时间,她能跑去哪里啊?” 榴莲不禁从旁替自家老爷叫屈,“老爷近乎将整个尚阳城都翻找了个遍,可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城里没有那就到城外去找啊!”扶辰恼道:“不是说是被人掳走的吗?可有收到什么勒索信件之类的东西?” 榴莲摇头,“没有!” 扶辰一拳砸在门框上,连悦就好像是瞬间从这世间蒸发了一样,连雀影卫都探知不到的行踪,到底会是哪里呢? 此刻,与扶辰等人有着同样焦虑的还有尚在平陵京中的楚惜朝。 地底城,楚惜朝细听了暗卫带回的消息后,整个人杵在那里僵了很久,他恨不能立刻赶赴尚阳城寻找连悦,好不容易,才盼得她醒了过来,再不能让她出任何事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吗?”楚惜朝复问道。 “是!”暗卫回得直接:“不但咱们的人在找,他们的人也在找,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怎么会这样?楚惜朝难以置信,这世间还有什么人能够逃过他养出的暗卫已经雀影卫的眼睛的? 正当楚惜朝一筹莫展心力交瘁之际,幽斓又找上了他,这一回,似是自信满满,因她确信,楚惜朝这回定会留下她。 书房里,楚惜朝冷眼瞥向幽斓,对于她是如何混入王府的,楚惜朝并没有兴趣知道,他知想迅速打发了她,看到她只会让自己愈加不顺心。 幽斓轻笑着,不疾不徐从袖中掏出一张信书,道:“公子莫要急着赶幽斓走,幽斓只想为公子分忧,相信公子看了这个……定能明白幽斓的心意。” 楚惜朝皱了皱眉,不耐烦地从幽斓手上扯过那张信纸,这不看倒罢,一看,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信纸上的内容,竟是孔雀以连悦作要挟向王大富索要钱财的内容,却不知缘何到了幽斓手中。 楚惜朝捏着信,侧目盯着幽斓道:“尚阳城人仰马翻,看来是你的杰作咯?” 幽斓抿唇一笑:“公子明鉴!” 楚惜朝“啪”地一声,将那信纸拍在桌上,怒道:“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幽斓扁着嘴,却是一阵委屈:“公子误会奴婢了……奴婢,只是听从夫人吩咐,来为公子解忧。” 楚惜朝恨恨地瞪着幽斓,他心想,若不是幽斓截了这书信,兴许连悦此刻已经安然,而幽斓所做的却不仅仅只是截了这勒索的书信,还刻意破坏了尚阳城中寻找连悦的那帮人的行动,“抹”去了一切痕迹,耍得他们团团转。 若是换作旁的人旁的事,楚惜朝兴许不会如此动气,可那个人偏偏是连悦。 他容不得任何人拿连悦的安慰开玩笑。 “你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楚惜朝笃定道,满眼怨愤,似是在告知幽斓,若是连悦有所闪失,她也必死无疑。 幽斓异常镇定,大有一种对一切变故了如指掌的自信,回道:“公子不必焦急,幽斓此来,既是为公子分忧,自然事事为公子所想,幽斓之所以这么做,也全都是为了公子您呐!” “为了我?”楚惜朝冷嘲道:“如此借口,是否太过牵强了?” 楚惜朝有所误会也在幽斓预料之中,幽斓似乎并不急着解释,只道:“公子且安心候着,不消数日,奴婢定会将那女子送到公子手中!” 楚惜朝将信将疑,凝眸注视着幽斓,语气稍稍缓和下来,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那是自然!”幽斓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咱们圣域的寻觅追踪之术,自是世间罕有。” 幽斓突然提到圣域,叫楚惜朝没来由的心烦,但他却是相信幽斓的话的,她说得没错,有圣域的追踪术,找到连悦定不是什么难事。 从楚惜朝的书房出来后,幽斓一闪身便拐进了园子,去了秦钰所住的院子。 璎珞瞧见幽斓从外头回来,急急拉了她道:“你去哪儿了?王妃可寻你半天了!” 幽斓指了指臂弯上挎着的篮子,回道:“我瞧王妃终日闷闷不乐的,边想着摘些好看的花儿来讨王妃的欢心……” 第252章 :秦钰之欲 璎珞翻了翻篮子,确认过篮子里装着的确实是新摘的鲜花儿后,才和颜悦色地领了她进去。 “王妃,幽斓回来了!”璎珞掀开帘子,秦钰正歪在软榻之上,侧目看了看她二人,璎珞自觉地从幽斓手中接过篮子,寻了花瓶子将那些花儿给插了上去,而幽斓提步行至秦钰跟前,欠身行了一礼,“王妃。” 幽斓眼眸微抬,细细打量着幽斓,道:“母亲说你精善药理,可治不孕,可你知道,我这种不孕之症,凭你多么神奇的手段,都是治不了的!”秦钰说着,不觉生出诸许悲哀之色来。 幽斓能够顺利混入郕王府,还得多亏了秦钰的母亲,秦国公夫人深信幽斓能够助她女儿早日怀胎,这才一番苦心安排,将幽斓送到了秦钰身边,而事实上,幽斓根本治不了什么不孕,即便能治,也治不了秦钰这个处子。 不及幽斓接话,秦钰嗤笑道:“我瞧着你这双手……当更擅长执剑握刀吧!” 幽斓怔了怔,强作镇定道:“王妃说笑,奴婢哪里敢碰那些伤人的利器……” “不敢吗?”秦钰突然拽住了幽斓的手腕,微微使力,幽斓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她虽掩藏了自己的实力,却逼得秦钰暴露了自己。 原来,秦钰根本就不是平素看到的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秦钰挥了挥手,打发幽斓道:“罢了,你出去吧,本王妃无需你近身伺候!” 幽斓咬着唇,静默地退了出去,此时璎珞冲外头探了探,关紧了门,才又来到秦钰身边,小心试探道:“王妃,您莫不是觉得她有问题?” 秦钰不说话,似还在细细思量。 “她可是夫人送进来的人啊……”璎珞提醒道。 正是如此,秦钰才觉得蹊跷,她是该相信自己的母亲不会随意坑害自己,怕只怕,自己的母亲也着了别人的陷阱而不自知。 “我方才试探她,她竟一丝反抗都没有,我真是好奇,她到底是什么人?又带着怎样的目的接近郕王府的?” “看来,咱们行事还是要小心了,奴婢近日会仔细盯着她……”璎珞默叹了一声,秦钰点头,又问:“他们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秦钰口中的“他们”,自是指的雀影峰的那帮人,秦钰尚未正式成为雀影中人,所以一直与她接头的仅仅只有妃鸯而已,而不到必要的时候,妃鸯也不会轻易动秦钰这步棋。 也许是妃鸯早就看出了秦钰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并不能真正为雀影所用吧! 在她眼里,这个世上,能配习迷心之术的,也只有雪莺一人而已。 璎珞思忖半晌,回道:“归园那里守备森严,奴婢无从接近,更无从得知他们的动向。” 这回答尚在秦钰的意料之中,秦钰突然生出一股坚定的念头,道:“从前,我总是排斥与他们有所瓜葛,如今,我却十分想要与他们合作,倘有一日,我能习得迷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