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人生》 第一章 生日聚会 北方的冬天黑的很早,下班的时间太阳早已在西边隐去了最后的一丝光,只剩下一道微微的鱼肚白。 居心小区二道楼三单元的楼道里,一阵“乓……乓”的脚步响起,棚顶的感应灯在脚步声中被点亮,一个男人上楼的身影被照射了出来,这人脚步不快,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各种塑料袋里装着的鱼肉蔬菜似乎不轻,压得他后背都略微佝偻,疲态尽显。 上到三楼,在东头的房门口停了下来,男人把所有的塑料袋都交到左手,随后从右边裤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进屋,屋里和往常一样是黑灯瞎火冷锅冷灶,只有走廊里的一点灯光照在门口脚垫的方寸之间,而随着“啪”的一声防盗门关牢,那点灯光也被关在了门外,房门再次将走廊和家里的客厅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站在房门口的换鞋垫上按了墙壁上的开关点亮了客厅的灯,男人放下手里的菜从一旁的鞋柜中找出拖鞋,从穿了一天的皮鞋中释放了捂得有点出汗的脚,这才直起身子手扶着腰轻轻转动了几下,听着腰椎的骨节间发出“咯咕”的声音,一种酸胀却又舒缓的感觉随之而来,觉得舒坦了之后他从兜里掏出电话轻车熟路点开微信,点开上面“老婆”的头像开始打字。 “贵怡,我到家了,你还得多久。” 打完字,男人把电话放到鞋柜上,趁着等回信儿的功夫换掉了外套,脱掉了有些潮湿的袜子,然后重新回到鞋柜边上又一次拿起电话查看,但微信上面没有任何的回音。 男人略有不满地翻开电话的通讯录,皱着眉从上边找到翁贵怡三个字,按下了拨号键就把电话放在了耳边,听筒里传来几声“嘟嘟”声后,电话从那边被接了起来。 “喂。” “我到家了,那什么今天你生日,我多买了些菜,都是你爱吃的,你什么时候到家,我好提前下锅。” “嗯……老公啊。” 电话那头翁贵怡这么叫着,语气里的歉疚让男人隔着听筒也感觉得到,因为很简单,他俩恋爱两年结婚都快十年,如今儿子都上小学,夫妻间的称呼从开始的“宝宝”“臭臭”到后来的“老公”“老婆”再进而直呼名字最后是眼下连名字都省了的“诶”“喂”,一般再次把“老公”或者“老婆”搬出来,一定是一方觉得有些不好说的话,就比如现在。 “我们六扇门儿的姐们儿说今晚要给我过生日,我们现在都到饭店了,你看……,哦,大家都不带家属的。” “……” “要不然你也别做了,去我妈家吃一口,顺带看看儿子。” 市内长安路商圈一间高档的日料店的跪坐式榻榻米包房里,翁贵怡擎着电话一边冲着周围几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保持着笑脸,一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话。 “那……那行,那你好好玩,找时间我再给你把生日补上。” “嗯,谢谢老公。还有我晚上可能会晚回去……”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在长安路这边,太远了,你早点休息明天不还上班呢嘛,要是实在太晚了,我就回公司住一晚,嗯好了,就这样。” 翁贵怡还是柔声的说着,心里却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所以话音一落不等对面回话直接就收了线。 “你们家尹旭奎啊?” 一个屋里,六个女人,说话的是紧挨着翁贵怡的一个叫陈丽敏的,当年她们读大学的时候住一个宿舍,而宿舍门牌号末尾也恰好占了个6,又赶上那会儿一部讲武林的喜剧热播,所以这些女的就给自己这个小圈儿起名叫六扇门儿。 “嗯,老尹,这不我生日,买了菜说是要给我庆祝。” “呦,看看咱们贵怡,老公多好,居家好男人的典范啊这是,哎呦酸了酸了。” 另一个叫孟琼的也随声附和着,但语气里讥诮的成分似乎多过了褒扬。 这些女人从大学开始一起玩到现在,彼此之间都是对方孩子的干妈,对对方的家庭状况都比较了解,她们大学学的都是财务,翁贵怡毕业之后先是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后来相关业务熟练之后就自己出来开了自己的事务所,做到现在也算是小有所成,在市里的地段贷款买了个小公寓充作办公室,平时也忙得风生水起,在旁人眼里也算是小女强人一枚。 听了姐妹们的话,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叫温蓉蓉女人却很冷静地摇了摇头。 “实话实说啊这男的呀,偶尔给老婆做一次饭,叫生活乐趣,要是天天没事下班回家给老婆做饭,那叫没本事,你们说谁家在外头打拼的老爷们天天回家给老婆烧菜收拾家务,贵怡的情况咱们都知道,你说她家老尹但凡有点本事,她至于自己个儿在外边拼死拼活嘛。” “对呀蓉蓉。”翁贵怡像找到知己一般,端起桌上盛着清酒的酒盅,虽然这会儿她们才刚坐下,桌上连菜都还没上齐,但她还是一口将盅里的酒给闷了进去。 “当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银行柜员,到现在还是个银行柜员,这辈子要指着他有什么发展怕是不可能了,你们几个家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谁不想轻轻松松的当个阔太,我们家是不可能了,只能靠我将来自己拼成富婆了。” 翁贵怡嘴上说着,神情却更显没落,她们当年上大学不算好,就是本地的一所二本院校,毕了业大家的起跑线其实都差不多,可到了现下,她们却个个都嫁的不错,不是住着老公买的写着自己名字的大房子做全职太太,就是掺和在老公家的生意里跟在后边把着掐着财务和人事大权,再不济点也端着机关单位的铁饭碗,和老公一起稳步的上升,一屋子里六个姐妹,只有她一个顶着个女强人的头衔没白没黑的忙,虽然她也以这个头衔自居,但也总有些落寞的时候,加上她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些情感类的公号文章,也是颇受了些影响,所以跟这姐儿几个一攀比,她心里总还是有些气短。 电话被不由分说的挂断,尹旭奎的心里也有点堵得慌,和老婆翁贵怡不一样,尹旭奎从来都觉着自己是个知足的人,他没念过大学,中专毕业后通过在税务系统当领导的三叔找关系进了银行,虽然不是事业单位但也算端上了铁饭碗。他没什么当前社会上红男绿女们天天挂在嘴边的上进心,近二十年来一直做着普通柜员,当然有也没用,学历所限不出意外的话他只能在柜员的位置上干到退休,但他同时也很庆幸,因为越往后,银行连进人都要求“全日制统招”学历还得是专业对口,虽然那些后来的和他一起做过柜员但学历高专业对口的年轻人很多早已是他不可及的领导,但他也并没有什么不甘和妒忌,依然在柜员的岗位做着波澜不惊的工作,领着一份不饥不饱的工资,因为在他眼里这至少比那些本科毕业却连找个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好工作,弄不好还得回家啃老的大学生们强出百倍。 其实知道翁贵怡不回来吃饭,尹旭奎虽然有点被挂断电话的憋闷,但也着实松了口气。他们两口子上次一个桌吃饭都要追溯到国庆那会儿了,平日里翁贵怡忙,都是尹旭奎下班回家之后掂对两个菜自己先吃,然后把剩下的热在锅里等翁贵怡下班之后回来草草扒拉一口,吃了饭之后也是一个在书房玩电脑,另一个在客厅看着电视玩手机,孩子不在家,两人之间就基本无话。 日子什么时候过成这样的,谁也想不起来,似乎打恋爱那会儿两个人之间就欠缺点儿激情,孩子出生之后生活更是平淡的如一杯温吞水。开始的时候翁贵怡还会对尹旭奎的不上进抱怨几句,但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他始终就是那个样子,上班下班甘之若饴,翁贵怡甚至从来都不担心尹旭奎会出轨或者在其他方面学坏,因为这家伙甚至都没什么社交活动,下了班按点回来吃了饭就打游戏直到睡觉,生活比退休老年人都规律。 翁贵怡不回来吃饭,尹旭奎也没心思做,更不想自己去同一个小区的丈母娘家蹭饭,索性把买回来的菜分门别类的往冰箱里搁置好,拿着手机叫了个煎饼果子,就开了电脑点开了一款叫《坦克世界》的偏冷门网游,如果说尹旭奎长这么大有什么爱好的话也就算是玩玩游戏了,从当年最早的任天堂红白机,到早期《热血传奇》《奇迹u》这些他都玩过一阵,眼下这个是他一个当过兵的发小推荐他玩的,他倒也专一,从多年以前刚刚公测开始直到现在,几乎每天都要上去炮火连天一番,任世面上其他lol,农药、吃鸡之类的热门网游横行,他也没换过,故此他也被翁贵怡多冠上了一个玩物丧志的评价。 家里尹旭奎一个冷冷清清,翁贵怡这边倒是热闹非凡,饶是一顿饭吃了俩小时,酒足饭饱也还不尽兴,几个闺蜜一直撺掇着她开下半场。 “翁贵怡同学,走,这吃也吃饱了喝也喝差不多了,该找个地方唱个小曲儿了。” “唱什么小曲儿,你们这个点儿不回家,老公不着急啊。” 女人们在一块儿很放松,酒也没少喝,这时候一个个脸上都红扑扑的,作为寿星的翁贵怡更是脖子根都是红的。 “早报备了。”陈丽敏眼神都有些散了,从榻榻米上站起来都有点晃。 “就是不报备能咋滴,就我们家那位,要是敢说个不是。老娘休了他。” 孟琼霸气的把包甩到肩膀上,开始拉包间的拉门。 “后半场位子都订好了,不用你掏钱,我们请。” 温蓉蓉扒着翁贵怡的肩膀,在她耳边悄然道:“还有惊喜哦。” “什么惊喜?” “什么惊喜啊,到了你就知道了,现在说出来就不叫惊喜喽。” 女人们嘻哈着,互相搂着出了包间,又摇晃到了酒店门外,六个人分成了两辆等在饭店门口的出租就去了所谓的后半场,市里一家档次颇高的ktv。 几个女人在ktv里订了个大包,进去之后服务员小哥就推着装满了啤酒饮料零食果盘的小车进来,满满当当的把包间了的小几给摆满之后就退了出去。翁贵怡舒畅的坐在包间沙发正中的位置,看着桌上的酒水拼盘和那边打打闹闹点歌的姐妹们,心里是浓浓的满足。她本就喜欢唱歌,打上学时ktv还叫卡拉ok练歌房那那年代就经常伙着班里的同学们出去玩,现在事务所越来越忙压力也大,尹旭奎又半点帮不上忙,翁贵怡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出来放松过了。 没半点犹豫的,翁贵怡抓起桌上一瓶小瓶装啤酒,大叫着向姐妹们致意后,咕嘟咕嘟就灌了半瓶,然后也摇摇晃晃走到点歌台的电脑前,和小姐妹争抢开来。 “让开让开,老娘今晚是寿星,我先唱。” 点了喜欢的歌,置顶,然后回到房间中央待伴奏响起,翁贵怡就开嗓唱了起来,她歌唱的还不错,打闹着的女人们很快安静下来,开始坐回沙发上拿着酒挥着手跟着音乐来回摆动。 众人玩闹了一会儿,孟琼忽然就接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挂断之后,她跳起来大叫。 “姐妹们,姐妹们,安静一下,惊喜来了哦。” “哦……” 女人们一听这个,彼此在翁贵怡质询的神色中会意的对视了一眼,似乎都知道惊喜是什么,随后孟琼拿着手机出了门,其他人则是将翁贵怡按坐在沙发上等着,没片刻的功夫,房间的门打开,孟琼探了个头进来把墙壁上管着室内照明的开关一一摁灭,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 跟着房门口响起了“生日快乐”的曲子,孟琼先进来之后站在了旁边,跟在她身后的是一辆被服务员推进来的小手推车,手推车上摆着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插在上面的34两个数字蜡烛已被点燃。在推车的服务员身后则还跟着一个身材瘦削高挑的身影,这身影让翁贵怡直觉得有些熟悉,但黑灯瞎火却也看不清,待到准备询问,却被姐妹们催促着许愿吹蜡烛。 翁贵怡于是也没多想,闭上眼双手交握默默地做了个许愿的姿态,睁开眼之后猛的用力吹灭了蜡头上的火苗,紧跟着在一众姐妹的起哄欢呼声中,房间内的灯光重新亮起,而这时候方才跟在服务员身后那个高挑瘦削如同韩国男星般的长腿男人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走到了翁贵怡的面前。 “贵怡,生日快乐。” 可当看清了这个男人白皙精致的脸庞和那双小鹿般无辜清澈的双眼,坐在沙发上的翁贵怡脸色却瞬间变得铁青,她一把打开男人递向自己的玫瑰,仿佛酒都完全醒了一般利索的站起了身,拿起自己的包就要往外走,身边的陈丽敏想要拉住她却被她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打开。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惊喜?”翁贵怡厉声质问着。 “贵怡,你听我说……”陈丽敏赶忙想解释,但还没等她开口,就听那男人先发了声。 “贵怡,这么多年,你还生我的气?” 第二章 前任 “生气?王明远,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翁贵怡看着眼前男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快十五年了,这张脸还是一如当初那样帅气精致,没有显出一丝中年男人的老气油腻,只是比当初多了几分稳重与成熟,尤其是那双眸子,依然如当初一般水汪汪的明亮有神,不光是脸,男人的身材也和当年一样有型,没有逐渐步入中年的那种常见的发福现象,这让翁贵怡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人放在哪里都能成为吸引一堆年轻女孩的男神。 十五年前,翁贵怡还是个刚刚踏入大学校门的少女,脑海里充满着对象牙塔内生活的浪漫憧憬,那时的她也是明眸皓齿青春靓丽,在校园里从来都不乏追求者,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眼前这个当年还是男孩的王明远。 之所以选择这个王明远,其实是和所有俗套的爱情故事一样,他们同届同系,阳光有型且多金,而且爱玩吉他爱打球,这样的男生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总是校园里的焦点,算得上是满足了女生们对另一半的一切幻想,那会儿单纯浪漫的翁贵怡又如何能抵得住他的追求,于是当时在他们学校的财务系,就多了一对儿人人称颂却又男羡女嫉的才子佳人。 当然也和所有俗套的爱情故事一样,那时的校园恋情,鲜少能走到最后,翁贵怡和王明远的恋情也没能摆脱这个俗套。本来在翁贵怡看来,两人都是本地生,毕业之后守家在地的不存在劳燕分飞的现象,可她哪里知道,家里做建材生意略有薄财的老王家根本看不上翁贵怡这个姑娘,倒不是因为她的家庭条件过于一般,而是翁贵怡不仅家庭条件一般,她老爹年轻时还因为混社会蹲过号子,老王家虽然不是什么几代的贵族,但王明远的爹妈还是接受不了儿子找这么一个家庭出身的女孩儿。于是强行棒打了鸳鸯,一番折腾之后王明远被送出国外,而翁贵怡在大病一场之后彻底的心灰意冷,将这段感情封尘。 此时再见王明远,翁贵怡说心里毫无波澜跟本不可能,但她还是强自镇定的站在包间当中,拿捏着故作轻蔑的态度。 “王明远,咱们俩的事情,早就成了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过了也就过来,我确实是生气,但和你没关系。” 说着话翁贵怡将视线在自己几个姐妹身上转了一圈儿。 “我生气的是,我把你们几个当姐们儿,你们背着我来这一手,怎么着,他王明远给了你们什么你们就把我给卖了。” “贵怡,你别生气啊,都是孟琼,我早跟她说这样不行。” 陈丽敏看着翁贵怡的眼睛有点害怕,不由得就想到了这事的始作俑者孟琼。 “是是,是我错了贵怡,你听我解释……” “贵怡……”孟琼还未及解释,王明远又一次站到了翁贵怡的面前。 “贵怡,你别怪她们,是我的主意,这些年我一直待在国外,鲜少回国,当年我爸我妈这样对我们,我一直也没原谅过他们,所以为了对抗他们这些年我一直是一个人,我本来想着等我在那边站稳了脚跟,自己有能力就把你接出去,可是等我安置好了再联系你,你连手机都换了,这一次还是我回国之后,看见了咱班班长,他给了我孟琼的联系方式,我才联系上的。其实这次出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见见你,看看你这么多年过的好不好。” “我好不好,和你有关系吗?别把话说那么好听,王明远,如果当年不是你自己选择出国,你家里还能把你绑出去不成。” “是我不好,贵怡,我知道当年都是我的错,我就是说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也没用,我本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聊,就像……就像老朋友一样,可现在看来这只是我的一种奢求,不过算了,今天是你生日,你开开心心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不要怪她们,怪就怪我唐突,要走也不该是你走,我走就好了。” 王明远说完,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门口走,到了门口转动把手的时候又回头深深的看了翁贵怡一眼,翁贵怡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心态,可当再次对上那双熟悉的眼,她忽然觉得心里那股别着的劲儿散了。 “来都来了贵怡,就当是老同学这么多年聚一下呗,好歹切了蛋糕再让人走啊。”孟琼劝道。 翁贵怡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孟琼见状上前又把王明远给拉回来。 “走什么走啊,你惹得事你不得自己平啊,最起码不得自罚三瓶表表诚意。” 王明远听孟琼这么说,立马会意,走到矮几前拿起一瓶啤酒。 “贵怡,你知道的,我以前不喝酒,但这瓶我吹了,为我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说着话王明远将酒瓶怼到嘴边一仰脖咕嘟咕嘟的灌了一瓶下去,紧跟着又拿起一瓶,但这一次他没灌下去,而是被啤酒的气顶的直接喷了出来,又狠狠的咳了一阵,好不容易平息后他又把酒瓶凑到了嘴边。 “行了。”翁贵怡皱着眉头,自己也说不清是心软还是别的情绪在作怪,总之她制止了王明远喝酒的行为,跟着走到蛋糕前拿起餐刀。 “吃蛋糕,要不然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吃完之后各回各家各走各路,以后没事别往一块儿凑。” 说完翁贵怡下刀将蛋糕分成了几块,随后也不管别人,用碟子自己盛了一块走到一边大口的吃着。 “来来来,大家吃蛋糕。”其他人被孟琼招呼着,一起过来用餐刀把蛋糕分进碟里,王明远则走到了翁贵怡的身边。 “贵怡,你原谅我了。” “少自作多情,不是为你,只是过去的事儿过去了,我不想为这个纠结一辈子,以后没事别联系,也别来找我。” “那要是有事呢……”王明远并没死心。 “有事也跟我没关系。” 翁贵怡大口的吃着生日蛋糕,丝毫不在乎嘴边沾上了奶油,孟琼却端着另一碟蛋糕塞在了王明远手里并冲他挑了挑眉。 “吃蛋糕,哪那么多话,想我们贵怡原谅,你起码得有点诚意,你不是不知道你当年伤人有多深。” “是是,我懂。” 王明远没再多说,而是像表决心般重重的冲着翁贵怡点头,翁贵怡没再搭话,吃完了蛋糕拿纸巾将嘴一擦随手丢进垃圾桶,直接拿过挂在墙上的大衣和皮包,对着房间里的一堆人招呼道: “行了,吃也吃完了,你们想玩就接着玩,我累了,先回去了。” 翁贵怡说的走是真走,拿好东西之后直接开门就走出了包房,王明远立马抬腿跟上。 “贵怡,那什么我开车来的,送你。”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想我死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忘了。” “走开。” 翁贵怡一把推开王明远,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顺着走廊往楼梯那边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独留在原地的王明远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久久不愿挪开。 ……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透,尹旭奎就从书房的床上醒来,头天晚上玩游戏到很晚,翁贵怡也没有回来,他困了之后索性就在书房的床上睡了一宿,其实这也是常态,从生了儿子尹小贤之后,一点点的两人的夫妻生活也跟同桌吃饭一样频率越来越少,近年来一个月甚至两个月一次也是常态,并且每次都像是例行公事交差一般,目的似乎只是为了证明两人之间还存在着夫妻关系。所以有的时候翁贵怡把在公司没做完的账目报表拿回家里来做,会在卧室铺排一床,尹旭奎熬不了那么晚就会在书房的床上对付一宿,反正这房间除了书房也做客房,床铺倒也不比卧室差。 起了床的尹旭奎出了书房先到了卧室门口打开门照了一眼,看着里边仍旧如昨天早上一样铺的整整齐齐的空荡床铺,他又顺手把门带上去卫生间洗漱。老婆孩子都不在家,他也懒得做早饭,收拾停当之后便直接下了楼,开着他那辆二手的别克君越到了小区门口的一家早餐摊。这儿的早餐摊不止一家,又正赶上晨练的上班的都凑过来,因此口气中充满了炸油条,蒸包子之类吃食的香气。 “老板娘,一套煎饼果子,加俩蛋,要脆骨肠,再来杯豆浆,跟这儿吃。” 轻车熟路的点好餐,尹旭奎走到一张折叠的方桌前坐好,习惯性的拿着手机翻了翻新闻,早餐摊老板娘麻利的将煎饼豆浆送过来,他拿着煎饼咬了一口,嘴里边顿时充满了饼、蛋、酱、肠以及炸脆皮混在一起特有的香味。 边看着手机边吃着早餐,早上的这点时光被尹旭奎过得也十分享受,等饼下去快一半了,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忽然换了来电的界面,尹旭奎拇指捎带一划直接接了起来。 “喂,妈。”来电的是尹旭奎的老妈。 “大奎啊,你明儿个休息,晚上把小贤接过来吃顿饭,我和你爸好久都没看到孩子了。” “明天又不是周末,我就不接了,不行等周末再说。” 尹旭奎敷衍着,银行上班最令他满意的就是工作时间做四休二,端得比公务员的休息时间还长,但不能固定休周末也让他没办法每次休息都能和孩子在一块儿。当年尹旭奎和翁贵怡结婚后,婆媳关系处的就不是特别融洽,所以孩子一出生,翁贵怡就把孩子放在了娘家,而平时没事的时候尹旭奎也不爱去,因为打从他俩恋爱那会儿起,翁贵怡的爹妈就不太瞧得上尹旭奎,觉得这小子没本事,之所以后来能同意俩人在一块儿是因为翁贵怡主意大做得了主,但这就少不了逢年过节两口子去翁贵怡家那头,尹旭奎会被岳父岳母话里话外挤兑一番。 “你这孩子,我还不是想你明天休息,回来给你做点好吃的。” “行了行了,晚上下班我看看贵怡那边回不回来吃,她要是不回来,我自己过去。” “有了媳妇忘了娘的货。” 听儿子这么说,尹母有些不满意,但尹旭奎也不在乎老妈的抱怨,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翁贵怡不喜欢婆婆,连带着也不愿意让儿子去奶奶家,当下网络上有个时髦理论,说是良好的婆媳关系就是婆婆得“出钱出力不出现。”翁贵怡深奉这句话为至理名言并结合网上其他的婆媳理论去践行,而他们婆媳之间的矛盾也就是因为当初两人结婚时,翁贵怡认为婆婆仿佛是个甩手掌柜的,钱和力都出的不算太到位,并且婚后还总是以他们小两口现在住的婚房是自己买的为由,经常用保留的备用钥匙不打招呼就来他们家影响了两人的私生活,而最让这婆媳二人关系恶化的是直到现在他们房子房产证上仍然是尹旭奎爸妈的名字,这让翁贵怡极其的不满,最后还是尹旭奎硬着头皮从老两口手里支了点棺材本后利用自己的公积金给翁贵怡贷款买了套小房子,这事儿才算息事宁人,而这套小房子也就被翁贵怡充当了她会计事务所的办公室。 挂了电话之后尹旭奎三口两口的吃完了早餐,拿出电话扫码付账,他回到路边坐进车里准备上班,就在这时,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出现了“大头”两个字,看见这个名字尹旭奎一乐,接通电话贴在了耳朵上。 “喂,小奎儿,我回来了。” 第三章 有个朋友叫大头 据说每一个人的学生时代,都有一个名叫“大头”的同学。通常来说这个叫大头一般都是班里泯然众人甚至笑话般的存在,即便是放在文学作品或者影视剧里,这位叫大头的同学也只是主角的陪衬。但这个大头不同,尹旭奎觉得这位大头的人生经历,足以写本小说,还是特传奇的那种。 “大头”名叫林文轩,是尹旭奎的初中同学,这人听着名字文质彬彬,可性格跟文气可一点都不沾边,他上学时候就属于班里调皮捣蛋的典范,可偏偏学习成绩在年级是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又爱又恨的那种学生,就算后来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也是学神一样的存在,如果不出意外这家伙将来就是那种清华北大随便挑着上,本硕博连着读下来的别人家出息孩子。 可偏偏,出意外了。 高三上半学期眼瞅要结束的时候,这家伙突然跑去当了兵,内幕尹旭奎知道一点,大抵就是那家伙的老爸出轨导致家庭分崩离析,林大头愤而休学入伍,并在服满一年兵役后从部队直接考上了陆军学院,毕业时被分配到某王牌野战军某机步师,短短五六年就从个中尉小排长蹿升至少校营长。 而就在上级准备把他送到陆军指挥学院做进一步深造,甚至准备破格提拔为团副参谋长之前,这林大头忽然又打了转业报告退役回了地方,并且他没有像很多转业干部那样选择当公务员或者进央企国企求一个稳定并且有上升空间的工作,而是毅然决然的一次性买断,直接拿了一笔不菲的转业安置金选择自主择业。 转了业的林文轩这些年什么都干过,他在用转业安置金在市内几家商场的美食城包了些摊位出租,自己却跑到广东一个老战友家的进出口公司做了几年行政高管,干了几年拐了个乖巧年轻的女朋友从广东回来在大学城附近租了个门脸开了个模玩店,专门把什么高达变形金刚模型手办之类的东西卖给有钱又有闲的,前两年他不知又从哪想的去学了个aopa的无人机驾驶证,开始做无人机航拍这方面的业务,经过这两年积累竟在业内干的小有名气,开始有纪录片导演找他干活,这次他是专门跟着一个摄制组从雪区拍一部生态纪录片,走的时候还给尹旭奎打了个招呼。 “什么时候回来的?”尹旭奎在电话这头问。 “昨晚下的飞机,太晚了就没给你打电话,给你雪区的特产,就牦牛肉干什么的,你有时间过来拿啊。” “诶,好好。我们家贵怡就爱吃牛肉干。” “那你有时间过来拿,快点啊,东西不多送完为止。” “那你什么时候顺路给我送来呗,我不像你,天天上班。” “那没办法了,这事我想不住,反正谁来我家看见了我就给谁一份。再说我近期打算休息几天,没准备往岗西去。反正还是那句话,抓紧时间过时不候。” 尹旭奎住在岗西区,而林文轩从部队转业回来之后没买房,他妈又找了个后老伴搬出去之后,当年家里沙口河区太原街的老房子就给了他,那是过去国企的房改房,面积不大就只有六十来平,但林文轩根本不追求这个,哪怕他能在市里全款买套房,也没打算换。 “要不同城,直接送我行里。” “嗯……”电话那头林大头想了一下:“行那就,快递到付啊,就这样。” “我艹,就八块钱……” 尹旭奎刚想抱怨一句,电话那头就断了线,这让他坐在车里苦笑不得,林大头是个性格特奇怪的人,尹旭奎相信他给自己带的东西绝对八十甚至八百可能都不止,可却在乎同城快递这八块邮费,不知道是该说着人大方还是抠门。 尹旭奎放下电话,发动了汽车,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他们家翁贵怡特别喜欢吃牛肉干,能用林大头送的借花献佛博老婆一个笑脸,又何乐而不为呢。 尹旭奎的银行离家也不近,在山中区山中广场的金融街,那边是市里各大银行分行的所在地,其实那地方早上上班开车不如坐地铁快,可是尹旭奎是个场面人,自觉的行里老爷们小伙子大姑娘小媳妇儿的上班都开个车,自己坐地铁实在不像样,这才弄了个二手别克开着。 这些年翁贵怡其实不少赚钱,除了月入大几万的会计事务所,他们还在郊县的海岛上买了处大院子改了个农家乐,一到夏天专接各地的旅行团,,作为老板的翁贵怡两头跑着,端得赚了些好钱,只是这些年尹旭奎自己有工资,两人的钱基本各花各的,因此不管是会计事务所还是岛上农家乐,尹旭奎还真没见过什么回头钱,不过他也不计较,毕竟是两口子,也只有唯一的一个儿子,将来给谁花都是花在自家人头上,哪怕翁贵怡早就将车换成了英菲尼迪qx50,尹旭奎也没想着自己换个好点的。 卡着点到了单位,尹旭奎换了行服直接参加了早会,早会之后刚准备上岗,他就被主任给叫住了。 “老尹啊,你等一下。” 主任比尹旭奎还要小个四五岁,刚来行里的时候尹旭奎还带过他,所以他对尹旭奎说话还带着些客气,不像行里后来的那些九五后的小姑娘小伙,当他面喊“尹哥”,背后却暗地调侃这个老柜员叫他“尹叔。” “诶,主任。”对着当年和自己一样当柜员现在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主任,尹旭奎也很客气,做窗口服务行业,不管是对上级还是领导,谦卑的姿态已经成了刻入骨子里的本能。 “那什么下周就要轮岗了,今天你上完这个班,明天就先回去歇歇,下周一直接去全州区支行李家镇分理所报到。” 尹旭奎一听就愣了,随后赶忙就问道:“主任,我才从下边儿轮岗回来还不到仨月,再说上次您不跟我说以后轮岗就让年轻人去,而且李家镇,在全州区啊,那都算是郊县了,理应是全州支行那边派人,怎么能让总行调人过去呢,我是不是犯什么错了,哪没做好您说啊。” 主任一听尹旭奎有点急,赶忙安抚:“嗐,老尹,是这啊,按说原则上你这岁数不参加轮岗,就算参加也是就近原则,但你也知道,原则上嘛。你知道柜员轮岗是咱们行的规矩,按理说呢,全州那边也应该是新入职的那帮孩子过去,可是,你知道一是今年刚入职的这几个经验尚浅,到下边小岗有些情况怕处理不了,再一个你也清楚,今年初来这些有几个是上边领导家孩子,行里也不放心孩子们下到村镇去,可那边业务总得有人处理,你呢,干了这么多年经验丰富,从大堂经理到柜台支援几乎所有基层岗都能应付,到下边也不用天天坐柜台,工作任务没那么重,再说你也有车,对,我跟你说咱们副行也挺重视你的,保证了,你要是天天开车通勤,一个月多给你六百块油补,那边还有宿舍,你要是不回来住宿舍,再额外给六百饭补,说真的要不是我这岗位走不开,我都想去了,咱不说饭补,就油补你要是在那边住宿休息才回来,那钱还不进自己腰包里去。” “那主任,要不咱俩换换?” 尹旭奎用玩笑的口吻顶了一句,主任立马把脸板了起来。 “老尹啊,你这么说可就抬杠了啊,你是老员工了,这点觉悟都没有吗,现在是行里有困难。” “可我也有困难啊。我儿子上小学,我们家翁贵怡又忙,总得有个人帮着处理些家事。” 尹旭奎苦着脸,早上的那点好心情全都被这番谈话给消磨殆尽。 “主任,你也知道我是老员工了,我在咱们行里也小二十年了,可我掐指头算算拢共在行里呆了没两三年,不是这个分理所就是那个分理所,咱市里这些分理所这些年我几乎都干遍了,诶我记得海长县那个岛上还有分理所,要不然您跟领导说说把我给调那儿去得了。” 尹旭奎的话里有赌气的成分,谁知道主任听完反而一脸认真的问: “你说真的?海长县那边也不是不缺人,你要真有这个想法,我回头跟领导说说。” 尹旭奎一听这话终于萎了,他闷声道: “算了算了,我就说说,主任,就真没别的办法了?” “领导都定了,下午下班前名单就能下来。” “那好。” 尹旭奎不敢再反驳了,在银行干了近二十年,但柜员其实都是合同工,虽然这种国有大行不会轻易开掉哪个柜员,但如果领导就是想,也可以在合同到期时不再续签,尹旭奎不敢触领导的眉头,甚至说从上到下,哪怕新来家里可能有什么关系的新人,他也照常不敢得罪,这是他这么多年服务行业养成的性格,同时也是现实的无奈。 主任看着尹旭奎的态度,终于满意了,他拍着尹旭奎的肩膀笑道: “你看老尹,我就说还得是老同志,这样,我去给你跟支行那边申请宿舍。” “不用,我不住那边,我来回开车。” “住不住都给你申请了,有宿舍才有晚饭补贴,不拿白不拿,再说你要哪天不想回来也可以在那边休息休息啊,对,老员工嘛,肯定会给你照顾的,好了赶紧上岗去。” 主任拍了拍肩膀,笑的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尹旭奎则没再说什么,转身打开了通往大厅柜台的厚重防盗门,随着他的背影走进门内,防盗门再次“嘭”的一声关闭,仍旧站在原地的主人龇着牙乐了。 “小样的,还治不了你了。” 第四章 尹旭奎是个优质男保姆 冬日下午三点多,天上的日头就开始西斜,却恰好能透过翁贵怡办公室的窗口斜照到她桌的位置,屋子里暖气本就充足,这阳光照在身上,更加的令人舒适。 因为头天晚上的事情,翁贵怡一夜都没睡好,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当年大学时和王明远之间纷乱的记忆片段,当年的点点滴滴有多甜蜜,回忆起来就有多痛苦,因此傍天亮的时候翁贵怡才算是睡踏实了,可没睡几个小时,员工们就都来上班了。 翁贵怡的事务所不大,本就是个一室一厅的住宅改的,外间是四个小会计的办公室,而里间则是她这个老板的办公室,虽说是老板,但翁贵怡同样也是个干活的会计,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她的办公室的桌子大点椅子更舒适些罢了。 午饭之后翁贵怡忙活了一会儿就犯了困,就放倒了椅背想要小憩片刻,谁知这一觉下去居然睡安稳了,再睁眼时针就过了三点位置了,翁贵怡坐起身子,看了看天色,往自己脸上拍了拍,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就赶忙摊开手上正在做的账目逐目逐条的查看了起来。每年的十二月,不管是大小公司的财务还是这样专门的会计事务所,都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段,而财务口的工作很多又都是对公开展,休息时间是跟着工商税务部门以及银行的对公业务窗口走的,在工作日平白浪费近两个小时时间用来睡觉,翁贵怡对自己这行为很是自责。 刚刚进入工作状态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翁贵怡连头也没抬,直接喊了一声“进来。”紧跟着门被打开,一个外间一个会计小姑娘开了门。 “翁姐,你朋友来找你了。” “谁啊。”翁贵怡抬起头。 “还能有谁,我呗。” 随着话音,孟琼的出现在了门口,随后就直接走了进来。 “你还敢来?” 翁贵怡柳眉倒竖,直接抓起桌上放着的一包纸抽砸过去,却被孟琼麻利的给接住了。 “嘿你这人,怎么着,你还真打算以后姐们儿都不当了。” 孟琼笑吟吟的走到翁贵怡办公桌前把纸抽放回原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你看你昨晚干的好事,我好好一个生日,咱姐妹们聚聚,你把王明远拉来干嘛?” “是我拉的吗?他知道你生日,也知道我的电话,死活哀求着说让来见见你,诶呦你不知道那可怜见的劲儿哦,哎,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倒是没怎么显老,还跟当年那小奶狗一个样儿啊。” “什么小奶狗,那就是条白眼狼。” 想起当年王明远义无反顾的就出了国,翁贵怡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可孟琼却不这么看。 “呦,瞅瞅你这义愤填膺的样子,爱之深恨之切呀。” “我爱他?”翁贵怡嗤笑了一声,心里却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有些隐隐作痛,当年少不经事,翁贵怡确实深爱着王明远,可也就是因为这份爱,即便多年过去,再见面她心中依旧是意难平。 “当年是爱过,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有家有老公有孩子,再谈跟他之间有没有爱,太可笑了。” “贵怡,甭管他是小奶狗,小狼狗,还是白眼狼,但冲着他也算有诚意的道歉,你差不多得了。” “一束花,一个蛋糕的诚意?我不是大学时代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了。” 翁贵怡从办公桌下拿出一盒挂耳咖啡,从里边取出两包走到一边的饮水机旁取了两个咖啡杯,冲了两杯咖啡端过来,给孟琼一杯,把另一杯放到了自己面前。 “好,好,咱也不管有没有诚意,想想现实的,他王明远家里做了这么多年的钢材生意,人脉总是有的,你做事务所也这么多年了,你说姐妹们是能找的关系客户都给你找了,我老公连他家的账都放在你这儿做,你前阵子不也说公司到了瓶颈期了吗?你要是和哪怕维持个面儿上关系,还怕没有新客户?他当时联系我的时候,我就替你想到这一层了,你不想扩大经营规模啊,怎么扩大,难不成让外头那些姑娘还是你自己上街发传单,或者一家家上门找业务?不说别的,但凡大点的公司人都有自己的财务部,小公司又凭什么非得把账给你做?生意场上哪有永远的恩怨,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话让翁贵怡沉默了,她是个事业心极强的女人,这些年靠着各方关系,事务所和海岛的农家乐都经营的不错,但做来做去总是那些固定的客户,想继续拓展,人脉早已用的差不多了,可人都是这样,没几个会嫌钱多烫手的,翁贵怡赚的越多,就想着业务量能更大,可绞尽了脑汁也难再上一层。 孟琼这人虽然平日里刺激她刺激的最多,但却是众姐妹里活的最明白的那一个,她当年找老公就是挑着家里有钱的人去的,所以现在才能在她老公家的公司里当个人事兼财务总监,还把一些会计账目放在翁贵怡这边代理,说白了就是牢牢抓住老公的财政人事权,而她老公那人翁贵怡平时也不少接触,大孟琼七八岁,长得又矮又胖,但孟琼仍是跟人结婚生子,并把这人收拾的服服帖帖,这在翁贵怡看来也是种莫大的本事。 “不是我说啊姐们儿,当年你找你们家老尹,你说姐妹们哪个不替你惋惜,他家真是除了两套房,要啥啥没有,这人还没有上进心,在银行干到四十了还是个坐窗口的,也就剩下一副好皮相,现在人老了皮相也遭不住了不说,就你们俩现在住的那套房,还在你老婆婆名下。你就说你找了老尹,得了点儿什么?就凭你贵怡现在的长相,要是单身,想来追你的怕不是能把你这小事务所的地砖都给磨烂了。姐们儿我说话直,不好听你可别挑。” 其实孟琼一点也不怕翁贵怡挑,因为这些年她们姐妹从翁贵怡那儿听到她讲自己家里那点事,都是抱怨多过甜蜜,她们也是真心替翁贵怡觉得可惜。 翁贵怡听了孟琼的话没有反驳,这么多年其实她也越看尹旭奎越烦,虽然两人早就过了所谓七年之痒,可和这天底下好多夫妻一样,七年的痒痒过去了并不是因为两口子能够继续甜甜蜜蜜的过小日子,只不过是大家都开始习惯了麻木而平淡的生活罢了。 “能怎么办呢,老尹什么样,你们也都知道,可起码他比那些事业事业上不行,回家还想当大爷的强多了,毕竟家里收拾家务买菜做饭洗衣全都是他包圆了,我回家还有口热汤热饭的,这点我还是知足的。” 再怎么说翁贵怡和尹旭奎也是两口朱,她不会当着孟琼的面再去贬低尹旭奎,就像她说的,哪怕就是个男保姆,也不一定会比尹旭奎做的更好了。 “嗯,那倒也是。” 孟琼对翁贵怡的说法倒也不置可否。 “可是哪怕你和王明远当个普通朋友也行呗,贵怡,十来年过去了,你们俩当年那点恩怨该过就过去。” “不是你今天特意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咖啡泡好了,翁贵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有点苦,她于是又往里边添了两块方糖。 “还不是王明远……”孟琼看着翁贵怡被咖啡苦的皱眉的样子,也把她面前的糖盒拿过来往杯子里丢了块糖下去。 “死活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你电话,但把你微信给他了。” “你……” “先看看这小子想干嘛再说呗,赶趟就能让你的小事务所突破瓶颈期呢。” “行了,孟琼,你让我想想,要不是这么多年姐们儿,我真想把你给打出去。” 翁贵怡搓了搓脸,觉得有些苦恼,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是从上大学那会儿王明远家里就在做生意,这么多年做的怎么样她不了解,但是人脉想来总是有点,过去的爱恨情仇放一边,能拓展公司的业务,打开瓶颈对她来说确实是不可抗拒的诱惑,可以一种什么姿态面对王明远,她还是得好好想想。 …… 尹旭奎住的这个半老的小区没有固定的停车位,通常到了晚上下班点都是谁回来早谁有地儿停,和平时一样,尹旭奎回来的时候围着小区的路准备转上一圈,看看哪有合适停车的地方,却意外的发现翁贵怡的那辆英菲尼迪已经停在了他惯常停车的位置,这倒是让尹旭奎有些诧异。 找了个车位停了车,尹旭奎直接就拿了白天林大头给他快递来的东西往家走,到了楼下他下意识的往上看了一眼,发现家里的灯还真的亮着,于是他大感回来晚了,怕翁贵怡饿肚子,赶忙三步并做两步往楼上去,可惜常年坐着上班,他的体力真不咋地,爬到了二楼就开始有些喘了,这让他有些痛恨这种六层楼房没有电梯的设计。 连吁带喘的上了楼,尹旭奎掏钥匙拧开了锁,一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从屋里传了出来,走进客厅玄关处往厨房方向一看,翁贵怡竟然难得的穿着居家服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着。 “回来啦,去换衣服,我今天回来的早,马上可以吃饭了。” 尹旭奎赶忙换了拖鞋走进屋里,扒着厨房的门有些歉意的道: “那什么,我来,你去歇着,大头从西藏回来了,给带的特产,一大包牦牛肉干儿,你去吃点。” “不用,你等着。” 翁贵怡拿着锅铲炒菜,头也没回,尹旭奎只好先回了卧室换了衣服又重新回到厨房帮着翁贵怡打下手,过了不大会儿功夫,两个人终于把几个菜摆到了桌上,翁贵怡还特意从酒柜里取了一瓶红酒打开,倒到醒酒器里醒着。 “昨天姐妹们非要给我过生日,也都没带家属,所以我就跟她们过了,而且你提前也没说,我以为你忘了。” “没忘,你的生日我哪敢忘。” 互相之间依旧是没有称呼,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老公”“老婆”这样的称呼竟然成了年轻人的专利,老夫老妻之间要是嗲嗲地这么一叫,鸡皮疙瘩都能起一身。所以不知觉间他们的称呼就成了“喂、诶。” “那什么大头从西藏拍片儿回来给带了些特产,牦牛肉干,还有什么咸奶茶之类的好像。” “嗯。有时间请人吃个饭,谢他一下。” 翁贵怡接了一句,顺手就拿起醒酒器给两人面前的高脚杯一人倒了一点。 “昨天生日没在家过,今天喝点儿。” “诶,喝点儿。” 两人举杯互相碰了一下,高脚杯清脆的“叮”了一声。 “那个……” 抿了口酒之后,两人同时开了口,发现冲突了又互相谦让起来。 “你先说……” “你先……” “算了我先。” 彼此之间没什么默契,翁贵怡只好放下杯。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这阵子忙,明天你不是休息吗?把儿子接回来把,后天周六咱俩带他出去玩一天,他早就吵吵着想去森林动物园了。” “我妈想让我带他回去吃顿饭,你看……” 尹旭奎知道翁贵怡不喜欢婆婆,也不想让儿子跟奶奶过于亲近,所以这事儿他还是准备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果然这话一说翁贵怡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满,可到底也没说什么破坏气氛的话。 “行那就,反正最近一直忙。” “那我明晚去我妈那儿吃完给你带点什么回来还是……” “算了,明天周五,晚上不定有什么应酬呢,不过你别带儿子在你妈家呆太晚,早点回来,指不定明晚我要喝酒了你得去接我。” “哦,好。” 尹旭奎答应的痛快,当然这也是常事,虽然翁贵怡偶尔太忙也在办公室住,可到底还是家里卧室的床舒服自在。 “你刚想说什么?”翁贵怡难得的拿起筷子给尹旭奎夹了块牛腩。“试试我炖的牛腩,烂不烂乎。” “哦。”尹旭奎把牛腩吃进嘴里,嚼了几下下了肚,其实他和翁贵怡虽然都会做饭,但在这方面都没什么深研究,手艺也就是家常便饭的水平,不说多好也没多难吃。 “那什么,行里要轮岗……” “你不是才轮回行里吗?这回轮不到你?” 做了这么多年银行员工家属,柜员轮岗的制度翁贵怡还是知道的。 “是,可是行里本来该轮岗的小年轻,家里有点关系,不想下去,再说他们业务也不熟……” “行了,甭说了,你们那个主任又找你头上去了是。这回往哪轮啊。” “全州区下边的李家镇。” “什么玩意?”翁贵怡叫了起来,直接放下了筷子。 “李家镇……开车不堵的情况下都得将近一个半小时。赶上早晚高峰堵车两个小时都不一定到得了,你答应了?” “我不答应不行……行里有困难再说?” “有困难?” 翁贵怡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尹旭奎,脑子里忽然蹦出了“窝囊废”三个字。 “尹旭奎,不是你怎么就那么好说话,我就不信你就按规定硬顶着不去,他们能把你开了?你想没想你们晚上五点下班,你到家得几点。” 不得不说虽然尹旭奎两口子在一起没什么话,但翁贵怡还是很享受回到家里什么都不用管还有热汤热饭的生活的。 “再说你想没想就你那车,一个月下来加油得多少钱?” “说是给六百块钱油补。”尹旭奎没敢说住宿的事儿,他怕翁贵怡听了直接拍桌子。 “六百,够干啥的,真是欺负老实人欺负到家了。” “那也没办法啊。”尹旭奎无奈的摊了摊手,见翁贵怡依然忿忿不平的样子,不敢再看自己老婆一眼,只好拿起筷子低下头吃东西。 “什么没办法,早跟你说让你圆滑点儿,没事跟行里同事搞好关系,你真是……” 看着尹旭奎的样子,翁贵怡心里那种觉得老公是个窝囊废的感觉越发强烈。 和生意场上打拼的翁贵怡不一样,尹旭奎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当年他的一个挺照顾他的领导曾经以买房的理由问他借了两万块钱,其实原本翁贵怡都没打算这钱还能回头,想着拿着这钱就当给尹旭奎铺铺路,让他在行里混的好一点,结果谁知道过了一阵子,尹旭奎竟然真就把这钱给要回来了,然而当时家底并不厚的翁贵怡并没有因此多高兴,反而把尹旭奎好一顿尅。最后事实证明翁贵怡确实是对的,那个领导之后再也没同之前一样对尹旭奎照顾有加,尤其是尹旭奎税务系统当领导的三叔退了之后,看见尹旭奎态度也变得不冷不热,而从那以后尹旭奎就开始常年在市里各个分理所轮岗,直到这领导上调之后,他才有机会回到分行,但这没几个月,这眼看着又要轮下去了。 第五章 夜里的争执 一房两人三餐四季,恋爱中的年轻人们总是憧憬着在不久的将来过上这样想象中温馨平淡的生活,可是对于结婚已经有了年头老夫老妻来说,可能却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问自己一句,这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难得安静的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尹旭奎和翁贵怡两个人却因为尹旭奎要被轮岗到李家镇分理所最终闹的有些不愉快,但他们没有发生争吵,不知是因为尹旭奎的隐忍还是两个人干脆已经失去了吵架的激情。 饭后翁贵怡照例抱着一堆账目去了卧室,把笔记本电脑和账目在床上铺排开又接着工作,尹旭奎则没有再去书房开电脑玩他的《坦克世界》,而是破天荒的跟进了卧室,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插上手的,其实他也有会计上岗证,并且在银行做了这么多年,财务上的事情他还是略懂一些的,可最终他还是被有些烦躁的翁贵怡给赶了出去,因为这些年来翁贵怡的工作尹旭奎从来没怎么插手过,真正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晚上快十一点多的时候,翁贵怡结束了工作,在卫生间冲了个澡,来到书房喊尹旭奎就寝,那边早就洗漱完毕的尹旭奎困的直点头,听到老婆的召唤直接关了电脑跟着翁贵怡回到卧室钻进了被窝。 “你手头还有钱吗?” 躺在被窝里,翁贵怡却没多少困意,睁着眼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忽然问道,那边已经开始含糊的尹旭奎却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什么?” “我问你手头有钱吗?” “有一点,够用。” 尹旭奎手里有没有钱,翁贵怡还是知道的,尹旭奎赚的是死工资,一个月下来大约就四千来块钱,家里平时水电燃气买粮买菜这些日常支出都是尹旭奎在负担,所以他即便手里省点也仅够个零花。 “明天我给你转两万。” 虽然关系平淡了,但在花钱方面翁贵怡对尹旭奎并不吝啬,那些情感公众号看的多了也有个好处,就是翁贵怡知道尹旭奎也不容易,因为上面经常说全职主妇也是一种工作,主妇们对家庭的付出也是有价值的,换位思考一下,翁贵怡觉得尹旭奎把家事安排的井井有条也算是给自己减少了不少的负累。 “嗯?干嘛,我兜里够花啊。”尹旭奎听着翁贵怡的话有些醒了。 “给你转钱不是让你花,你明天休息,上街转转,买点档次高点的礼品,我记得你们李副行长不是爱喝酒吗?不行飞天茅台给他买几瓶,别不舍得,去走走关系,怎么着也不能真跑到那什么李家镇。疯了简直。” “这样不好,名单都公布了。不说李副行长差不差我这几瓶茅台,就算是他能让我不轮岗,那让行里其他同事怎么看?” 尹旭奎不想再就这事掰扯,他尤其反感这种送礼走关系的事情,平淡的日子过久了,他仿佛和不少年轻人一样得了时下流行的社交恐惧症,有时候休息走在街上,碰上行里的同事领导,要是老远看见了都恨不得绕道走,打个招呼都让他觉得尴尬,更何况去人家送礼,而且他还是那种特别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人,过马路必走人行横道绿灯不亮哪怕街上没车他都不会过,送礼跑关系基本上被他和搞腐败划上了等号。 “怎么看?”翁贵怡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侧过身对着尹旭奎然后拧着他另一侧的耳朵硬是把他也给牵着侧了身。 “你现在跟我说他们怎么看,轮岗他们不想去算计你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想着你怎么看。” 老婆一发火,尹旭奎又不敢放声了,只得听着翁贵怡连珠炮般数落着自己,好不容易等老婆说累了歇了口气,他才又插空开了腔。 “那什么,主任说,不会时间太长,你也知道我们轮岗一次就半年。” “尹旭奎啊尹旭奎,你可真够天真的,这次把你轮到李家镇,山高皇帝远的,你们行里领导还能想起你,要是那边再没人愿意去,你不得在那边待到退休,好,就算半年以后再轮岗,你就知道他们能把你轮回市里来,一旦就给你下放到全州区支行呢?” “儿子明年上二年级了,你还准备把他放我妈家,课后的辅导班你让老太太坐公交去接送,作业你让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太辅导?” “那我也……我也才是个中专毕业,我上学时候成绩也不好。那实在不行,我让我妈去接还不行吗?” “你妈?你……” 翁贵怡很想发火,却又觉得跟尹旭奎掰扯不明白,最后气的在被窝里狠狠踹了尹旭奎一脚。 “你自己看着办,你要是忍心看着你老婆又得忙里又得忙外,你就去那个什么李家镇,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 尹旭奎知道自己又一次惹老婆生气了,于是伸出手去扳着她的肩膀,但翁贵怡却误会他要折腾那事儿,于是心里一阵厌烦之下挣扎着一把将尹旭奎的手甩开。 “滚,别碰我” 被骂之后,尹旭奎那边没再有什么动作,翁贵怡只听见他深深的长叹了一声再没什么动静。 这一夜,轮到尹旭奎没睡好了,被翁贵怡数落一通之后,他觉得有些憋屈,可听着旁边翁贵怡的微鼾,他又不敢动弹,半梦半醒的迷糊了一夜,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他起身看了眼手机却再也躺不住,索性起床给翁贵怡准备早餐。 早餐简单却也讲究,煎两片培根两个鸡蛋,烤箱里烤几片面包,切几样水果做个沙拉,在热上两袋牛奶就算是齐活,当年刚结婚的时候,两人基本都是同时起床一起弄早餐,当翁贵怡渐渐成了家里赚钱的主力,这活就平顺的过渡到了尹旭奎的头上,虽然尹旭奎其实并没见到翁贵怡往家里拿回过多少钱。 早餐做好,翁贵怡也起了床去卫生间洗漱,虽然对尹旭奎生气,但她对自己男人那德行也习以为常,并不会赌气就不吃早餐,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她就坐在桌前和往常一样享受着冒着香气热气的食物,而准备早餐的尹旭奎则早就在饭做好后随意的吃了一些,又跑去书房的床上躺着补回笼觉。 一觉又闷过了上午九点,尹旭奎起了床,打了两把游戏觉得不在状态,想想再上班就得去李家镇报到,又实在觉得烦闷,最后拿起手机微信朋友圈儿翻了翻,里边有一条是林大头发的,一个发好的面团,一盆调好的馅儿料,配文是:“刚从雪区回来,倒是馋了那扬州的三丁大包,自己复刻一把解馋。”底下是还有个尹旭奎也认识的一个叫吕祎的人的点赞评论,说是想去蹭顿饭,林大头则回复了一句“你过来。” 尹旭奎原本不会做饭,事实上翁贵怡刚创业那会儿两个人总为了家务和吃饭问题发生激烈争吵,还是后来林大头说服开导了尹旭奎,说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为家庭付出多一些,尤其是男人既然不能在外面打拼,那就多担待一些家里,因为这尹旭奎才同意包揽了家务,并且也跟着林大头学了几手,能做些简单的家常便饭,可惜天赋和兴趣使然,也仅限于此再难精进。 对于林大头,尹旭奎有些仰视却也有些艳羡甚至小小的嫉妒,这人似乎什么都会,能摆弄制作一手漂亮的模型,会改装无人机,会剪辑航拍视频,甚至用木板胶板等材料做带活塞或者涡喷发动机的航模,会修汽车摩托车,关键还烧得一手好菜。他似乎一直在玩,毫无顾忌毫无负担,丝毫没为过柴米油盐生活琐事发过愁,而他的名言也是“活到死玩到死”,最关键的是这人还能靠着玩来赚钱。 尹旭奎有的时候也想像他一样的放飞自我,但他不敢,生活不易,有一份稳定又没压力的工作更不易,有老婆有孩子的他实在不敢像林大头那样“玩”。所以哪怕在行里被人挤兑,不受待见。但只要没把他开了他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份“准铁饭碗”的。 但是现下,看着林大头的朋友圈,尹旭奎又想找人聊聊,于是也在下面留言评论: “我也想吃,能去否?” 评论之后没得到回复,但很快电话响了起来,尹旭奎一接起来,那边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直接说: “十一点半准时开饭,过时不候,你最好别开车来,因为吕祎也在,估计得喝酒。” “哦……好,好,那我用不用买点什么过去。” “自己看着办。” 那边撂下一句话,又一次不由分说挂了电话,尹旭奎心下一美,赶忙起了身把家里简单一收拾,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林大头让他别开车,他倒也听话,出了小区直接到路边进地铁2号线奔了林大头家那边去了。 尹旭奎不好意思去领导家送茅台,但去朋友家蹭饭他却不好意思空着手上门,林大头家小区附近有个不错的菜市场,他下了地铁直接晃荡过去买了些水果和几样下酒的熟食才往人家家走。 过去的老房改房小区,楼下有一种特色的简陋小仓房,红砖预制板结构的,林大头家的小仓房临街,被他雇人在里边装修了一番通了水电之后改成了模型工作室,把那些需要喷涂或不宜在家里操作的设备都搬到这里,以前尹旭奎如果来的时候还挺喜欢到这个小仓房里玩的,看着好友用各种工具打造出一个个成品的模型或者摆件,其实还蛮有意思的。 因此路过小仓房的时候尹旭奎特意照了一眼,但小仓房的卷闸门是拉下来的,门口停着一辆被车衣罩着的摩托车,那是一台2014款的哈雷戴维森突破者,前两年林大头斥小四十万款子在滨海路的一家车行买的,林大头不太喜欢汽车,也没什么购买的欲望,天暖和的时候出门就骑摩托,眼下天凉了,摩托车骑的少,他要是去多少远点的地方不着急就公交地铁,着急就滴滴或者直接街边打车,这也是让尹旭奎不解的地方,三四十万足以买一台高档轿车,花钱买这么个俩轮玩意下雨坏天都没法骑,他觉得这事上林大头确实是个冤大头。不过他也承认当林大头第一次将这款带着火焰纹的橙红色摩托骑到自己的面前时,这帅气的摩托确实在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目光,总之在尹旭奎的心里,这摩托车除了不实用,也没别的什么毛病。 轻车熟路的进了单元门,一步三晃的上了三楼,尹旭奎敲响了左手边的防盗门。站了没几秒,就听见里边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拖鞋走路的声音和一个带着些南方软糯口音的询问。 “谁啊。” “我,尹旭奎。” 尹旭奎自报了家门,随即“咔”的一声门上传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穿着连体恐龙睡衣、挽着发髻面容精致靓丽的年轻姑娘站在门内冲着他打招呼。 “呦,是奎叔啊。” 第六章 林大头的家宴 尹旭奎他们这代人小时候,见了大人都是要叫叔叔阿姨才有糖吃,可等他们步入中年成了“大人”,时代却变了,没人喜欢被一个成年人叫叔,尤其还是被一个精致的如瓷娃娃般的漂亮姑娘这么叫。 这姑娘叫柳珊珊,是林文轩从广东拐带回来的女朋友,柳珊珊是潮汕人,说起普通话带着潮汕地区女孩特有的软糯,听起来就像有人轻轻在心头挠痒痒,关键这姑娘不光长相漂亮,为人也和传统的潮汕姑娘一样,特别的贤惠,居家过日子是把好手,和林文轩在一块还真是过的琴瑟和鸣惹人艳羡不已,在这个说姑娘贤惠都等于是在骂人的微博时代,这个姑娘仿佛就成了所有男人心里的一股清流。 最让尹旭奎羡嫉恨的,则是柳珊珊是个九五年出生的姑娘,比他们这茬老帮菜小了十四五岁,要知道男人即便到了八十岁,也还是会为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侧目驻足,尹旭奎虽然对老婆之外的异性没什么非分之想,不代表他看见年轻漂亮的姑娘心里就不痒痒,而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林大头何德何能才能让这么个但凡正常男人见了都有想法的姑娘死心塌地的从大广东跟到这边来。 没错林文轩是会吃会玩会生活,整个人就仿佛是个百宝囊万花筒,可单从长相上来说,尹旭奎自觉压制了林文轩好多年。尹旭奎年轻的时候是真的很帅,个高腿长也不像现在这样在服务行业磨砺太久驼了腰背,就连翁贵怡当初都说他像“华仔和彦祖的结合”。而和所有外号叫大头的一样,林文轩的长相则绝对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虽然浓眉大眼,但塌鼻子大嘴,脸盘也大,否则也不会有个大头的外号,他那套五官配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张典型的路人脸,让人过目就忘,从哪个方面讲都跟帅一点不沾边,独独就是因为从部队开始就保留下来锻炼健身的习惯,林文轩的身材依然保持得不错。 尹旭奎虽然平时很宅但也不是不了解行情,当下社会能吸引这些年轻漂亮小姑娘应该都是那些选秀节目里白白嫩嫩的男生,也就是俗称的什么小奶狗、小狼狗或者小鲜肉啥的,总之和林文轩的气质完全不一样,而林文轩也不是个多有钱的主,顶多算是小有薄财,尹旭奎就觉得当初这姑娘眼神一定不太好。 被眼神不好的柳珊珊称了声“奎叔”,尹旭奎就开始不平衡了,他之前玩过《战神》系列游戏,觉得叫奎爷都比叫奎叔听得顺耳,而且这称呼其实很广东,在他们当地,银行里那帮小姑娘小伙都叫他“尹叔”。 “去,叫什么叔,你是大头媳妇儿,这么叫连着大头辈分儿都低了。” “是轩哥让我这么叫的,刚才你敲门他就说让我来看看,说是不是你奎叔来了。” 柳珊珊侧身给尹旭奎找了拖鞋,随后让开门口那点地方,尹旭奎进门边换鞋边说: “珊珊,你别没事什么都听他的,跟这个没谱儿的学不到什么好。” 换了鞋,尹旭奎直接进了家,这套老房很小,从门口进来就直接是客厅,许是为了方便下厨,这客厅和厨房之间做了开放式设计,林文轩就站在客厅的餐桌边上,身上围着围裙胳膊上戴着套袖,正在将擀好的面皮包成圆形的大包,他的动作很熟练,包子的褶捏的又均匀又漂亮,在他手边上一个竹制的盖帘上,一圈圈的摆放着已经包好正在二次醒发的包子。 “呦,来了奎儿。” “大头,你不能教你家珊珊点儿好?奎叔,亏你想得出来,你这是自己降辈分啊,别忘了你比我还大半年呢。” “哦……”林文轩点了点头,用带着套袖的手往额头上一蹭,露出了脑门上的发际线。 “辈分不辈分的无所谓,但我不掉头发,而且我也没发福,走大街上遇上年龄大点儿的还叫我小伙子,辈分低点就低点呗,多保养保养咱也能装装90后。” “你大爷的。” 尹旭奎气的骂了一句,年轻的时候他是比林大头帅,但到了这岁数,他已经开始发福,肚子和腰围都明显的凸了出来,发际线和后脑勺的“旋儿”也开始扩大,那张原本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的帅脸也日渐丰满,半天不洗就能看见锃亮的油光,用流行的话讲真是肉眼可见的油腻。而这个气死人的林文轩,精气神就不像个快四十的人,刚从雪区回来的他脸上被高原的风吹的泛着黑红,宽阔的肩膀上两只胳膊粗壮的肱二头肌随着他低头擀皮微微的动着,无一不显出这家伙的健康状态。 “你这万年老宅男怎么今天想着过我这儿来了?就为吃包子?”林文轩问。 尹旭奎却没直接回答,反问:“你那朋友吕祎呢。” “他外头有点业务,要去处理一下。” 尹旭奎接触过吕祎几次,那人开个私人的小公司,专门做数控车床刀块的生意,从老板到业务员到财务都是一个人,不过听说干的还不错,一年下来也能划拉个十几二十万的。 “哦,那什么,我主要下周就轮岗了,这回轮的有点远。” “那儿啊,总不能轮到外阜去。” “差不多,全州区李家镇。” 尹旭奎叹了口气,脱了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自己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 “珊珊,给你奎叔找个空易拉罐来。” 林文轩吩咐着旁边给他打下手的柳珊珊,他不抽烟,家里也很少招待外人,所以连个烟灰缸都没有,柳珊珊找了一圈没找到,只能在厨房的碗橱里找了个空碗递给尹旭奎。 “你去外阜你们家小翁能愿意?” “嗐,愿意什么呀,昨晚还和我闹了一场,非让我给行里领导送点礼。” 尹旭奎正准备好好冲着林文轩倒倒苦水,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柳珊珊又跑到门口开门,这回来的是那个吕祎。 尹旭奎以前见过吕祎,冲着林文轩的关系也一个桌吃过几次饭,两人不算陌生,打了个招呼的同时,尹旭奎还给他递了根烟,等到吕祎也在沙发上坐下,尹旭奎才又打开话匣子,把头天晚上他们两口子争执的事情讲给林文轩听,他说的很快,但很细致,包括行里领导对他说过的话,能想起来的他都重复了一遍,这期间不知觉的他竟连着抽了三支烟,害得柳珊珊不得不在大冬天把窗户打开。 林文轩其实对他这点事并不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倒是在他讲述的功夫把包子包好了放到屉上去蒸,等到锅边冒出的蒸汽开始散发出发面包子特有的香味,尹旭奎才终于住了嘴。 “说完了?” 林文轩和柳珊珊收拾干净了包包子的用具,看了看尹旭奎,又看了看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吕祎,吕祎和林大头目光相碰,嘴角不屑的向下撇了撇。 “嗯……”尹旭奎点点头。 “说完了吃饭,吕祎,把那瓶酒开了。” 林文轩冲着桌上一瓶玻璃瓶装的汾酒呶呶嘴,尹旭奎一愣,他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听听林文轩的建议,却没想到这人直接跳过这一茬了。 “就……吃饭啊。” “不然呢?” “你什么意见啊。” “没意见。” 林文轩对这事显然很冷淡,吕祎则是把柳珊珊找出来的酒盅摆好,挨个斟满,又帮着柳珊珊摆着碗盘。一边忙活着他一边插了句嘴。 “那个小奎儿啊,虽然咱俩平时接触不多,但都是林大头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也没拿你当外人,多句嘴啊,这女人啊,就不能惯,惯坏了就没了边儿了……,没什么是揍一顿不能解决得,如果一顿不行那就再揍一顿。” “有特么你什么事儿啊” 听着吕祎这么说,尹旭奎还没觉得咋滴,一旁的林文轩听不下去了。 “多没素质的人才动手打老婆,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一号呢?再说,你有本事动你们家张梅一手指头吗?” 吕祎也是个已婚男人,儿子才五岁,吕祎的老婆在当地一家农药企业做行政,是个厉害的风风火火的女人,吕祎虽然说打老婆,但实际上却是个老婆奴,当着老婆面儿真是老婆让往东他不敢往西那么个主。但和尹旭奎又不同的是,吕祎属于又怂又不老实那伙的,借着开个小公司经常四处跑业务谈客户的引子,没少流连风月场所,仅林文轩知道的,这人几乎洗遍了本市大小中高档洗浴,至于是不是真去洗澡,那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林文轩其实顶看不上吕祎这种做派,但和这人认识这么多年,他又鲜少在朋友身边谈这些家长里短,要不是今儿话赶话讲到这儿了,林文轩还真不知道这人对待配偶是这么个态度。 “我……我就是那么一说,开个玩笑。” “祎哥,玩笑不好这么开的,你刚那番话要是放到网上去你会被社死。” 柳珊珊一本正经的对吕祎说,其实吕祎也好尹旭奎也罢,都知道这个95年出生的小女孩儿那种幸福不是装的,林文轩平时把这姑娘宠成啥样大家都看在眼里,人姑娘千里迢迢从广东跟过来几年,如若林文轩对她不好,估计这人早跑了。 “行啦,不说这些,赶紧吃饭,吃完饭我下午还得去电子城买配件,这一趟高原上的,我的无人机有点小毛病,回头我得修修。” 林文轩一边催促着,一边带头坐了下来,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再做点什么好吃的就他和柳珊珊俩人悄悄吃独食就完了,他本来就没想吕祎和尹旭奎能来,既然来了大家开开心心喝顿酒也行,但谁曾想这俩人一个脑子里连点自己主见也没有,还炸出了另一个三观不咋正的人,连带着那些他根本不想听的人际关系家长里短,要不是冲着这些年的关系,他都想把那俩人给哄出去了。 “吃饭,吃饭。”吕祎被林文轩和柳珊珊各呛了一句,面儿上也有点挂不住,也只好拉着尹旭奎一起坐在一边。 “大头,那你给我拿个主意,我还有几天时间,到底要不要跑跑行里领导的关系啊。” “没主意。” 林文轩直接摇头,他当兵十年,从列兵到少校营长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凭实力干起来的,转业之后他也再没步入过传统职场,别说他对这些拉关系走门路的事情看不上,就算是他想给尹旭奎出主意,也没多少职场经验。 “你知道我,当兵时当得是带兵打仗的官儿,能不能升不是请客送礼,是实打实带兵练兵出来的成绩,转业以后我也没上过几天班,我怎么给你出主意,再说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心里没个正谱儿?在银行二十来年把不准你们领导的脉门?行了,喝酒,这事你回头自己琢磨。” 林文轩说话端起酒杯,尹旭奎也没再多说,只是举杯和他碰了一下又转到那边跟吕祎碰了一下,随后一仰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也许喝得有些急,这一口酒下肚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饭后,送走了尹旭奎和吕祎,收拾好了桌子,林文轩并没有去什么电子城,而是和柳珊珊找了个电影依偎着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是个喜剧片,两个人过去都看过,所以看得漫不经心。倒是就着尹旭奎和吕祎聊了几句。 聊着聊着柳珊珊就问了林文轩一个问题。 “轩哥,你和小奎哥那么多年的关系,我感觉他挺想让你帮他出出主意的,你怎么都不替他说句话。” 林文轩有些深沉的摇头:“这话我没法说,尤其还涉及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甭管我俩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的关系,哪怕就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在人两口子面前咱都是外人,你出主意出好了,人未必就感激你,问题一旦主意最后造成的后果不好,那你就成了罪人了,。” 说完林文轩把柳珊珊搭在自己腿上的两条腿往上拢了拢,然后把偎着自己肩膀的她搂进怀里。 “记得以前我就和你提过一嘴,这世上,最好的朋友关系,其实就是酒肉朋友,可能中国人传统文化中很瞧不上这种关系,可在我眼里,如果朋友之间除了喝酒吃肉之外,还掺杂着其他的利益关系,朋友做的还纯粹吗?所以啊咱和他们,吃饭喝酒谈天说地也就罢了,人家的家事,就别跟着掺和了。毕竟他这也不是什么到了悬崖边的事,当然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会伸手拉他一把。至于这次,希望他能自己做个明白人。” 第七章 家 岗西区实验小学门口,工作日每天下午三点开始,门口总是人头攒动车流拥堵,接孩子的家长和举着小旗子的托管班老师以及他们从汽车、电动车到老年助力车等各色交通工具几乎把校门口围的水泄不通,任凭提前过来维持秩序的交警和学校里的保安如何劝说驱离也不奏效,翘首以盼的样子仿佛错过一眼孩子就会丢了一般。 尹旭奎也夹杂在这些家长之中,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小学是分段放学,从三点半到四点半每半个小时由低到高放两个年级的学生,他的儿子尹小贤读一年级,很快就要放学了,而头天晚上翁贵怡答应了他可以带儿子回家看看老爸老妈。 三点半多点的时候,第一批孩子在老师的护送下从校门里出来,尹旭奎很快从一年三班的队伍中发现了自己的儿子。孩子平时由姥姥接送,没等到大人他是不会轻易离开老师身边一步,看见儿子也在四下张望,尹旭奎赶紧小跑上前。 “小贤。” 走到儿子跟前,尹旭奎先是喊了他一声,然后才在儿子惊讶的眼神中跟孩子的班主任打着招呼。 “陈老师。” “呀,是小贤爸爸。” 尹小贤的班主任陈老师也感觉有些惊讶。 “平时不都是他姥姥来接吗?您今儿亲自过来了。” “嗯,周末,我来接他去我妈那儿,老人想孩子了。我和他妈这儿平时比较忙,和您交流的也不多,怎么样陈老师,小贤在学校表现的还好。” “挺好的,小贤是个听话的孩子,就是性格有些闷,你知道啊,小学一二年级,学习成绩还是其次,关键是性格养成,我想你们夫妻俩周末是不是多带孩子出去玩玩,培养培养他的社交能力,让他更开朗些。” 陈老师说着摸了摸尹小贤的小脑袋瓜,孩子温顺的向老师身边靠了靠。 “是是是,我以后注意。那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带小贤回去了。” 陈老师点点头:“好,小贤爸爸,您先回去,有什么事咱们再沟通。” 尹旭奎牵起儿子的手:“小贤,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 “再见小贤。” “走了陈老师,再见。” 告辞之后,尹旭奎领着儿子往人堆外边走,没走两步,就听儿子低声的问: “爸爸,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姥姥呢。” “刚才爸爸不是和老师说了吗,今天带你去奶奶家,奶奶想你了,给你做好吃的。” 尹小贤听了就撅起小嘴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嘟囔:“不想去奶奶家。” 尹旭奎皱了皱眉头:“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去奶奶家。” 尹小贤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去,这个举动让尹旭奎觉得,应该是平时丈母娘没在儿子面前说他奶奶家的好话,当然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当年他和翁贵怡结婚的时候,丈母娘和丈母爹就看不上他,这不怪儿子,尹旭奎也舍不得说他。 两人走到路边,尹小贤又问:“爸爸你车呢。” “爸爸中午在大头叔叔家喝酒了,小贤不是知道吗,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咱们坐公交回去。” “嗯。”尹小贤点点头:“我都很长时间没见大头叔叔和珊珊姐姐了。” “呵,这辈份。”尹旭奎又想起中午柳珊珊管他叫的那一声奎叔,觉得脑子里有点乱。 “你得叫珊珊阿姨。” “是姐姐。”尹小贤抬起头一本正经的纠正,“女生怎么可以叫阿姨。” 尹旭奎无语,好半天才说一句:“合着还是你爹我错了。” 尹小贤没搭理尹旭奎,只是自言自语:“爸爸,我想去大头叔叔家玩,他家有好多玩具,每次他都送我一个,上次他给我一个扎古,爸爸你知道扎古吗?” “知道知道。回头爸爸给你买个大的。” 尹旭奎拍了拍儿子的头。 所谓“宅男一面墙,北京一套房。”这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也足以说明正版模玩的价值,林文轩家里的卧室和客厅角落里那些大大的模玩展示柜、展架上的手办多到可以开一个玩具店。还有他在大学城开的模玩店,真真儿能吸引从八岁到四十岁的各种中青幼年的孩子,然而在尹旭奎眼里,那家伙是个抠门的,不管是他还是别的朋友只要带孩子去了,他会挑个hg比例的送给他们,但其他的,任凭孩子怎么闹,也坚决不准碰。按照林文轩自己的说法,谁家熊孩子要是敢随便碰他的模玩,他会连着家长一起给扔出去。 尹旭奎不玩模玩,自然是不懂对此热爱的人的心思,他总觉得玩具嘛,不给孩子玩就失去了玩具的价值。 “爸爸,咱们不做公交行吗?你没开车,咱们打车。” “为什么呀?你平时不都是走着跟姥姥回家吗?” 尹旭奎的房子是实验小学的学区房,是按照就近上学的原则分配的学位,离家当然很近,尹旭奎和丈母娘家住一个小区,所以平时丈母娘来接孩子都是领着孩子直接走回去。 “姥姥说,四十岁的男人出门还做公交车,没出息。” 儿子的这句话,直接让尹旭奎皱起了深深的眉头:“姥姥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就是有一次妈妈来姥姥家了,姥姥和妈妈说二楼的张叔叔就那么说的。” “那妈妈怎么说的?” “妈妈说男的一个月收入连一万都不到,就是个废物。” 尹小贤的话让身为父亲的尹旭奎沉默了,他在银行连工资带奖金扣去五险一金平均一个月下来不过四千多块钱,这让他似乎感觉翁贵怡是在骂自己,而自己这五千都不到的工资岂不是废物中的废物。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丈母娘和老婆居然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会给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小贤,你觉得妈妈和姥姥说的对吗?”尹旭奎低头看着儿子问。 尹小贤沉默地摇着头,尹旭奎也不知道他摇头的意思是代表不知道还是不对,好半天孩子才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尹旭奎。 “爸爸,你一个月能赚上一万块吗?” 孩子纯净的就像一张白纸,而这张白纸往往可以任由亲近的人在上边涂抹,最终抹上去些什么就可能是这孩子这辈子的三观,尹小贤这个问题问的尹旭奎非常的难受,他有些愤怒也有些抓狂,愤怒在于丈母娘和翁贵怡怎么可以在孩子面前谈论这些,抓狂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先入为主的儿子树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尹旭奎以前并没有对翁贵怡发过什么火,以前刚结婚时即便吵架也都是他主动让步道歉,可这一次,他第一次觉得心有些累。 “小贤,爸爸要是一个月赚不到一万块,小贤觉得爸爸是废物吗?” 尹小贤又一次摇了摇头,尹旭奎又接着问。 “小贤长大了将来想一个月挣一万块吗?” “不知道。” 尹小贤抬头看着尹旭奎,亮晶晶的:“我想象大头叔叔那样去当兵,开坦克,哦,大头叔叔说那叫步战车,那着机关枪突突突。” 孩子就是孩子,说起这些的时候开心得恨不能跳起来,可随即他又想起了翁贵怡的话,眼中的星光黯淡了下去。 “可妈妈说,当兵也没出息,她说我将来要挣多多的钱,买大房子买大车。” 小孩子没有太多豪车的概念,可能在他们的心里大的就是好的,尹旭奎听着格外的悲哀,轻轻的拍着儿子的肩膀。 “妈妈说的部队,当兵很伟大,我们的国家都是靠解放军叔叔保卫,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能开开心心的上学,开开心心的吃好吃的,玩好玩的,都是因为咱们国家有强大的解放军叔叔,就像你大头叔叔过去那样。” “可当兵能赚一万块钱吗,要是我将来赚不到那么多钱,妈妈该觉得我也是废物了。” 尹小贤嘟起了小嘴闷闷不乐,尹旭奎则在心里把翁贵怡和丈母娘连同她们祖宗八辈骂了一万遍。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忽然觉得儿子确实不能再待在他姥姥家了,要不然将来早晚得长成歪脖树。 父子俩大手牵小手,一路走到车站坐了公交晃悠着到了尹旭奎父母家,到了家门口尹旭奎刚打算掏钥匙开门,防盗门就从里边被打开了,尹家二老一前一后跟门口站着,一看见尹小贤,尹母开心的就冲孩子张开了双臂。 “呀,小贤呀,来来奶奶抱抱。” “你妈呀,赶着小贤放学那个点就在窗边盼着你俩呢,所以你俩一上楼她就知道喽。”尹父在一旁对儿子说着话。 哪知道看见奶奶这个举动,尹小贤却怯怯的往父亲身后躲去,尹旭奎赶忙摁住儿子的肩膀。 “小贤,叫爷爷奶奶呀,怎么不说话呢,坐车的时候爸爸怎么跟你说的。” “唉呀,别责怪孩子,太久不来了,孩子有些生分,没事没事啊小贤。” 张着双臂的尹母有些尴尬,讪讪的替孩子解释了一句,回身又去推尹父。 “老头子,赶紧的,你不是给小贤买了奥特曼吗,给孙子拿,哎呦我的乖孙呦,进来进来,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去。” 说话间,二老把儿子和孙子迎进了屋,尹父则趁着他们换鞋的档口回屋拿了一个奥特曼的玩具出来。孩子就是孩子,看见玩具很快就忘了其他,进屋拿着玩具就在沙发上摆弄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模仿各种打斗声。 尹旭奎则陪着二老去厨房做饭,其实回到爹妈这儿,老两口当然舍不得让儿子干点什么,尹旭奎也只是站在厨房里陪着他们。 “妈,那什么,下周我又轮岗了。” “你不是轮回行里才几个月吗?这回又到哪儿了。” 老尹家三口都是老实人,对尹旭奎轮岗这事儿也习以为常,只不过他们总以为儿子就是在市内的分理所转转。 “这回去全州区,李家镇。” “什吗?那么远啊。” 正半蹲姿势抓着一把小葱剥着的尹母直起了身,不过惊讶过后她又重新蹲下去继续手头上的剥葱大业。 一旁正剁排骨的尹父倒没那么大反应,只是叮嘱道: “行里那么多人,领导独独派你下去,是对你的信任,咱老尹家人不管到哪,不能眼高手低,去了那边该干啥还干啥。” “就是离家远了,来回开车时间长,其实本来想把儿子接回家的。” “他姥姥和你住一个小区不是吗?怎么想着接了呢?是不是一个月四千块钱不够啊,要不然妈和你爸再多出一千。” 尹旭奎的在丈母娘家看大,并不是的,而是一个月要给他丈母娘四千块生活费,这钱当然不是尹旭奎出,因为当初孩子出生后按翁贵怡的说法,孩子跟你们老尹家姓,看孩子钱得由爷爷奶奶出,尹旭奎当时本想自己出,可那会儿翁贵怡的意思尹旭奎的工资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拿去给她妈等于时拿自己兜里的钱给到自己手里,坚决的不同意,尹家的老两口为了平息和儿媳之间的矛盾,不让儿子夹在中间受两头气,就直接把这事给应承了下来,这一给就是这么多年,所以当尹旭奎表明想把孩子接回家自己带之后,尹家老两口以为亲家在钱上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是,就是小贤明年夏天就二年级了,往后学习紧任务重,他姥姥也辅导不了,所以我才想接回家,贵怡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下看来得往后拖拖了。” “唉。” 尹旭奎工作上的事儿,老两口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只能跟着唉声叹气,而当着二老的面尹旭奎也不能说媳妇儿一句不好,毕竟他们两口子的事情最终还得自己解决,放这儿来说,净剩下给二老添堵了。 尹家老两口配合默契动作麻利,手底下没一会儿功夫就准备好了食材开始烹饪,还把尹旭奎推到客厅陪儿子玩。 天擦黑的时候厨房里飘来了饭菜的香味,红烧肉、葱烧排骨、酱焖大鲤鱼这些菜一样样被端上了桌,孙子来了老两口都挺高兴,尹父还专门开了两瓶啤酒跟儿子对饮,尹母则是做在桌边看着孙子大口的扒饭扒菜,等到孙子吃差不多了才草草的扒了几口饭。 小孩子玩熟了,来时和爷爷奶奶的生分早就没有了,尹旭奎也乐见其成,任由老两口陪着孙子在屋里串来串去,一时都忘了时间,直到晚上快九点了翁贵怡的电话响起,尹旭奎才注意到了时间。 “在哪呢,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哦,在妈家,老人挺久没见孩子了,我让孩子多陪他们玩一会儿。” “行了你尹旭奎,差不多得了,让你把孩子带回去,怎么着,你还准备宿在你妈家啊,赶紧带着儿子回来。” 因为头天晚上吵过架,到这会儿翁贵怡对尹旭奎说话仍没有好气儿,尹旭奎看着墙上的挂钟倒也没争执,这个点儿老两口和儿子都该休息了,自己也是该回家了,于是答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又叫住了玩疯了的儿子,在老两口不舍的目光中替孩子穿好衣服拿好书包,带着儿子离开了父母家,可不知怎么的,这一次他也有些不舍,总觉得很想在自己的爹妈这儿住上一晚。 第八章 一家三口 从爸妈家领着孩子出来往小区门口走,尹旭奎回头冲窗口望了望,老两口仍然站在窗口冲他挥手,尹旭奎就觉得有些酸楚。爸妈眼下住的这套房,尹旭奎也在这儿住到了二十大几,房里他的卧室至今还是原来的样子并且干干净净的,就是老妈怕他偶尔回来住,时不常的打扫一番,可自打结婚后这近十年的时光,他回来住上一晚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再怎么样,怕家里翁贵怡等的久了不耐烦,尹旭奎还是冲爸妈挥了挥手,大步且坚定的带着儿子往小区外头的主路上走,到了路边恰好找到了一辆等客的出租车,他就带着儿子直接坐上了后座。 看着夜幕下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听着司机一路上唠叨着生活的不易,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带着儿子下车上楼,掏钥匙一开门,尹旭奎和尹小贤就看见了正在客厅里做着瑜伽动作的翁贵怡。 见父子二人回来,翁贵怡现实冷脸白了尹旭奎一眼,随后走过来蹲下身开心的把儿子搂在怀里。 “妈妈。”不像在校门口甫一见尹旭奎那样拘谨,儿子甜甜的搂着翁贵怡的脖子,翁贵怡平时虽然忙,但对儿子却十分上心,每周都会挤两天回娘家陪儿子住,尹小贤也就跟她更加的亲近。 “晚上吃饱了吗?”松开儿子,翁贵怡打量着儿子的小脸。 “饱了。”尹小贤拍拍自己的小肚皮给妈妈看。“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爷爷还给我买了奥特曼。” “都吃什么好吃的了。”翁贵怡一边替儿子脱下外套帽子一边问。 “排骨,红烧肉,鱼……”尹小贤掰着小小的手指认真的数着,等到翁贵怡给他换了棉拖鞋,他又重新跑到屋子里撒欢。 跟在后面的尹旭奎等儿子跑走了之后才开始换鞋,却见直起身的翁贵怡又是冷脸看着他。 “怎……怎么了。” “都说了不要让儿子晚上吃那么多肉,不消化,你妈到底怎么回事,安得什么心?” “我妈……他也是挺长时间没见小贤了,那做点好的也正常,她是孩子的奶奶,能安什么心?” 尹旭奎顶了一句,这很难得,以前翁贵怡说什么的时候他只有默默听着的份儿,最多是非暴力不合作,可这会儿他有些烦,不知道是在出租车上跟司机聊得生活不易有了共鸣,还是为自己老妈一番好心鸣不平。 “安了好心能大晚上给孩子吃那么多肉?他在他姥姥家……” “我也吃我妈做饭从小到大,也没见我吃出什么毛病来,再说你晚上和人出去吃饭不也是大鱼大肉还喝酒。” “我那是为了我自己吗,再说我一个大人,控制的住,小孩子见了好吃的控制不住你不知道啊。” “儿子上小学了,他自己不知饥饱?再说五点半来钟吃的饭,现在都九点多,吃什么不消化干净了。” 尹旭奎说的有些急,语速和声调不知觉间都有所提高,这让在跑到里屋翻腾玩具的尹小贤又跑了出来看客厅里的父母。 “爸爸,你在和妈妈吵架吗?” 小孩子往往是很好的调和剂,他这一出面,尹旭奎和翁贵怡顿时偃旗息鼓。 “没有啊爸爸妈妈在商量着明天带你出去玩的事儿。” 翁贵怡睁着眼对儿子撒谎,当然她知道,只要一提起出去玩,儿子就不会去追究父母是不是在吵架的问题。 “呀,是去亚圣海洋馆吗?我想去看北极熊和小企鹅。” “是呀,是去海洋馆。”翁贵怡对儿子温和的笑着,尹旭奎也跟着在旁边点头,仿佛夫妻两人之间方才的剑拔弩张全都不存在。 “可是明天不用去学小提琴吗?” “不用,爸爸给你请假了。” “哦,太好了,明天可以去玩啦。” 尹小贤高兴的跳脚,拿着爷爷给买的奥特曼在屋里转圈跑着。翁贵怡也忘了跟尹旭奎争执,带着尹小贤去了卫生间给儿子洗脸洗脚,想让他早点上床睡觉,为了第二天能出去玩尹小贤倒也听话,乖乖的洗漱完毕去了卧室,平时只要他回家,都是跟翁贵怡睡,而尹旭奎则很自觉的去了书房,也正好他今晚不太想和翁贵怡躺一块儿。 不过不管这两口子之间有什么龃龉,第二天一早,尹旭奎还是和往常一样起床准备早餐,伺候着母子二人用餐完毕他自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一家三口人就一起出了门。 一起出去玩,翁贵怡当然不屑于坐尹旭奎那台二手别克,于是尹旭奎难得的开上了翁贵怡的英菲尼迪,翁贵怡则陪着兴奋的尹小贤坐在后座,周末的上午街上车流不少,市内通往海洋馆的主干道有点堵车,一路走走停停浪费了不少时间才到地方,接着找车位排队买票都是尹旭奎的活儿,饶是这大冬天,来来回回倒把他折腾的额头有点冒虚汗。 但尹小贤可不管这些,一手拽着老爸一手牵着老妈就进了海洋馆内。当代的孩子挺累,给翁贵怡当儿子尤其累,因为翁贵怡就是那种不想儿子输在起跑线上的人,平时没到周末,这个小小一年级的孩子就在姥姥的陪同下各种英语班、奥数班、小提琴班、乒乓球班甚至是编程班来回转。一家三口很久没一起出来玩过了,看着开心的儿子,夫妻俩也暂时忘了这几天的不快,玩得是既快乐又温馨。 中午带孩子在外头吃了饭,下午他们又转战商业区的儿童乐园,一直玩到了傍晚,就在三个人上了车准备回家的时候,翁贵怡的电话忽然响了。 “喂,陈总,你好啊。”从包里看了来点的翁贵怡热情的打着招呼,这是在她的事务所代账的老客户,做收购废旧金属起家的小老板,其实翁贵怡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人,每次见自己都是一副色眯眯的暴发户嘴脸,但本着客户就是上帝的原则,翁贵怡还是对其抱以极大的热情。 跟着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翁贵怡应答了几句就扣了电话,随后还带着的歉意对前排开车的尹旭奎说: “那什么,陈总晚上安排了个饭局,说是有个大客户要介绍,要不然你和儿子回去,我这边去应酬一下。” “哦。”尹旭奎答应了一声:“那晚上我去接你还是。” “嗯……”翁贵怡寻思了一下:“那你晚点睡,等我电话,我估计不会很晚,反正上面让你多休几天,你明天也不用上班。” 翁贵怡似乎已经接受了尹旭奎要轮岗下去的事实,反正没再就这个话题和尹旭奎有过探讨,尹旭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然的点头接受。 “儿子,你看妈妈有事要出去,你是回姥姥家还是跟爸爸回家?” “你不陪我吃晚饭了吗?”尹小贤搂着翁贵怡的腰,不想让翁贵怡离开。 “妈妈要去工作啊,这样,明天妈妈送你去上课陪你吃饭好不好。” 尹小贤点点头:“那我回姥姥家。” “你不跟爸爸回家啊。” 自打昨天接了儿子听了儿子说的话,尹旭奎觉得自己该尝试着多陪在儿子身边,可尹小贤却又摇头。 “不,我要姥姥。” “唉好,爸爸先送你回姥姥家。” “要不然你就去妈家对付一口得了,反正你晚上也得来接我。诶前边路口把我放下来,我打车走。” 尹旭奎没回翁贵怡的话,只是在路口处把车停下,当然翁贵怡也并不在乎他晚上跟哪找饭辙,下了车跟儿子说了再见就转身挥手去拦出租车,尹旭奎在车里看着翁贵怡上了出租,这才开车带儿子回了丈母娘家。 …… 翁贵怡吃饭的地点在市中心昆明街一带的一个高档海鲜城,她到的时候,那位陈总开好了包房,房内除了他,还有几个男女,有的翁贵怡认识,有的也很陌生,但不管认识不认识,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们总是有个礼数,纷纷和她点头示意,而陈总更是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过来就张开臂膀似是要给翁贵怡来个拥抱。 “呦,真是好久不见了翁总。”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创业真的很不容易,翁贵怡这小事务所的老板在这种场合其实没少明里暗里被一些登徒子揩油,为了事业她很多时候她不能翻脸只能忍,时间久了就有了经验,眼看着陈总的手臂就要收拢,翁贵怡不动声色的抬起胳膊架开了陈总的环抱。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今儿是什么局。” 翁贵怡看着包房里的情况,包房很大,里边除了吃饭的圆桌还有麻将桌和ktv,而在吃饭的那张直径巨大的圆桌上,已经上来了一些凉菜拼盘,让翁贵怡注意到的是方才陈总起身的位置按照酒桌上的规矩是主陪,那斜对着门口的主宾位置却是空着。那桌上的冷盘显然也没人动过,似乎是在等一位重要的人士到场。 没有抱到美人,陈总也不介怀,笑嘻嘻的拉着翁贵怡的一只胳膊就往座上引。 “等会儿给你介绍个大人物,家里边趁钱,手头也有现成的项目,你要是能跟这位打好关系,以后这钞票可是多多滴,最关键这人上下都通,要是发展好了,你翁总以后还愁客户?” 陈总一边说着一边拽着翁贵怡的胳膊在她细嫩的小手上轻拍着,翁贵怡没法太挣扎,只能快走几步到了一位女士旁边的空位处,到地站定,陈总也不好总拉着翁贵怡,只好替翁贵怡拉开椅子,却引得旁边的女士一阵发笑。 “老陈,你这老色鬼,看见个美女就揩油啊。” 生意场上滚打的人,无论男女多少都有点荤素不忌,谈正经生意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委婉,但酒桌上讲起荤段子,却一个比一个直白。 “哈哈,哈哈,哪的话,我和翁总可是老相识了,而且翁总可是做财务的,我哪能从翁总身上揩油。” 见翁贵怡坐下,陈总不好再赖在她座位边上,只好回去了自己的座位,在座的大家随意的聊了会儿天。包房的门就被服务生推开,紧跟着翁贵怡就看见对着房门方向的陈总站起了身,快步的往门口走去,边走嘴里边寒暄。 “哎呦哎呦,小王总,可算把你盼来了,您肯赏光真是让这屋子都蓬荜生辉了啊。” “哪里,陈总客气,王某今天不仅叨扰,还晚来一步,见谅,各位见谅啊。” 而就在两人寒暄之际,翁贵怡早已跟着陈总的身影转身看向了门口,这一看不要紧,来人瞬时把她惊的目瞪口呆,这不是那天杀的王明远又是谁,而就在翁贵怡看着王明远和陈总说着客套话之际,王明远的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儿后也终于落到了翁贵怡身上。 四目相对,五味杂陈。 第九章 又见前任 陈总是个人精,或者说能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下来还能赚到钱的,基本都是人精。 翁贵怡和王明远片刻的对视,就让他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王总,您和翁总这是……认识?” “我们……”王明远看着翁贵怡的眼神中有了一种热切。 “大学同学。” 翁贵怡展现了标准的商业化微笑。 “也别什么翁总,我那小事务所,陈总叫我小翁就行。” 翁贵怡的买卖虽小,人却是个很有大局观也很能拿捏分寸的人,在场的都是生意人,在生意人眼中过去的恩恩怨怨不重要,利益才是永恒的主题。翁贵怡自觉虽然未必能跟王明远再搭上什么瓜葛,但他俩过去的事儿不能让场中人当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嗯,我们是大学同学,关系那会儿还很好,后来我出国才断了联系,只是没想到今天能在陈总您攒的局上碰上,巧了。” “这哪是巧啊,您和翁总这可是缘分啊,来来来,王总,您这边请,那谁小黄,给腾个地儿,翁总啊,你就坐王总旁边,这老同学见面,一会儿可得好好喝几杯。” 这陈总引着王明远往上首主宾的位置过去,翁贵怡也不好拒绝,只能换了座位随着王明远坐到了他旁边。正主一到,陈老板示意包房服务员开始走菜,之后一个个传菜生端着托盘穿梭席间,桌上很快被各色菜品摆了个琳琅满目。菜上齐后饭局正式开始,一干人等在那陈老板的主持下集体举杯共饮之后便三俩成群谈笑风生,包房里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 同样是晚餐,尹旭奎的饭吃的是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和翁贵怡不愿意去婆家一样,尹旭奎也不爱去丈母娘家感受冷脸白眼以及丈母娘老两口对他这辈子没什么出息的数落,这种数落几年如一日,只要尹旭奎过去必定要接受被唾沫星子喷一脸的洗礼,可能换个男的听了那些话桌子都能给掀了,但尹旭奎却只能自干。 所以不逢年不过节尹旭奎是绝不去翁贵怡娘家吃饭的,今天也一样,车停楼下,徒步把儿子送到他姥姥家,回程在小区菜场内的打一份盒饭,尹旭奎就直接回了家。 书房里电脑显示器上,某直播平台播着前《坦克世界》职业选手火风的直播,这个火风以前得过国际级大赛的冠军,技术了得,尹旭奎一直很喜欢看这人打游戏。尹旭奎玩游戏属于典型的人菜瘾大意识差,他自觉自己从火风的直播中学得不少技术,但实际却大都像这会儿一样走胃不走心,看过的东西都就着饭吃进了肚子里。 吃完了饭,把饭盒往袋子里一装,尹旭奎打开窗户点了一根神仙烟,翁贵怡不喜欢家里有烟味,通常是不允许尹旭奎在室内抽烟的,但出去玩了一天,尹旭奎觉得有些累,不想去厨房站着并且还要忍受油烟机的轰鸣,于是只能忍受冬天烈烈的小北风。 一根烟抽完关了窗,随着室内的暖意重新回归,尹旭奎放松了下来,渐渐的眼皮儿就开始有些打架,他最近从网上了解到一种病叫食困症,据说是脾虚的表现,尹旭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得了食困症,可近来他还真的总有种吃完饭就像睡一会儿的感觉,但是他又不敢睡,怕到时候睡沉了翁贵怡打电话回来他听不到。 可是支撑了没多久,尹旭奎到底没能扛住昏沉的睡意,靠在椅子上迷糊了过去,等到迷梦中忽然惊醒,赶忙拿起手机瞅了一眼。九点多了,翁贵怡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尹旭奎叹了口气,关了直播平台点开了游戏,然而还没等玩几盘,电话又忽然响了起来。 “喂。”尹旭奎接了电话。 “老公啊。”电话那头翁贵怡的声音很甜,让尹旭奎本能的觉得哪不对劲。 “老公?” “嗯,我在。” “来接我啊。” “嗯,你那边完事了?” “快了,一会儿我把地址共享给你。” “嗯,我现在就过去。” “嗯嗯,辛苦啦,老公。” 就连挂电话,翁贵怡也不像以往那样说完就断线,这让尹旭奎诧异不已,但他可没时间寻思老婆的意图,起了身拎着方才一直放在桌上的盒饭袋子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那边翁贵怡站在酒楼的窗边挂掉电话,冷冰冰的直视着王明远,饭局已经结束了,房间里的人也散了,那陈老板是个有眼力价的人,看出王明远是想和翁贵怡叙叙旧,结了账打了招呼就离开了,把偌大的包间留给了两个人,这样的饭局本就是谈业务为主,时下的人都现实,出来应酬都是为了赚钱,不像过去酒桌上喝不到位不谈事,饮酒也都是端着杯子沾沾嘴唇,因此这几个小时过去,参与饭局的人都没有脑子不清楚的。 “听到了?我老公一会儿就到了,不劳您大驾送我,所以,要么我先走,要么你先走。” “贵怡,你就非得对我这个态度吗,哪怕咱不说以后能走多近,起码就像刚才在饭桌上那样也不行吗,你生日的那天不也原谅我了?” “王明远,你自己也是做生意的,还在国外留学,见多识广总比我一个没出过几次远门的女人多,吃饭的时候是什么场合,我得全了我自己的脸面,现在人都走了,我可不想和你再装下去了,累。至于你说原谅,如果你觉得那天我留下吃你一块蛋糕就算的话,ok,我原谅你了,然后呢。” 翁贵怡说完回到自己方才吃饭的座位上穿好大衣拿起包就往外走,王明远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到了房门口,在她要开门之际才拉住她。 翁贵怡转过身本想把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扒拉下去,但却又听王明远用带着委屈的口吻开了口。 “贵怡,本来我没想到今天你能来,你也知道我们家过去是做钢材生意的,这几年也涉及到了其他的建材行业,因为最近手头有个项目,利润可以,老陈和在座有几个都是想来分一杯羹。这是个独立项目,不在家里的公司范围,刚才吃饭谈的时候,就想着找项目的账找你的事务所来代,当然这不是今天才想的,我一直就想靠谱的代账人或者会计事务所,和孟琼联系上之后得知你现在在做这个,我才想着和你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哦?”翁贵怡回过头来看着王明远,虽然依然皱着眉,但神色到不似方才那冷冰冰的样子。 “就是说,如果不是项目,你也不会联系我是。” “也不是……” 王明远语塞,不知该怎么说,另一边翁贵怡却是计上心头,两个人呆愣了好半天,翁贵怡才长出了一口气。 “在商言商,我是做生意的,不会把客户拒之门外,不过你要委托我代账,工作时间去我办公室谈,不要占用我的私人时间。” “那不会,那不会。” 见翁贵怡那边有了缓口,王明远也松了口气。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翁贵怡又问。 “嗯嗯,早点回去休息,下周,我找个时间过你那边去谈。” 王明远很明智的不再纠缠,而是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翁贵怡也同样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互换,仿佛刚见面准备谈业务的陌生客户。 接过翁贵怡的名片之后王明远现实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名片上的信息,随后才小心的揣回到了上衣的里兜,而翁贵怡却很随意的将王明远的名片扔进了包里,和过生日那天一样转头拧开房门就离开,剩下王明远一个人留在原地苦笑。 从家到翁贵怡吃饭的酒楼距离不近便,又因为周末,即便晚上九点以后,这个经济较发达的二线城市主干道上车流仍然不少,和做人一样,尹旭奎开车也是规规矩矩不紧不慢,等他到了目的地,翁贵怡已经在准备打烊的酒店大堂里等的有点不耐烦了。 上了车之后,翁贵怡又恢复了对尹旭奎以往不冷不热的态度。方才在大厅等车的时候,翁贵怡的心里总觉得有丝莫名的悸动和期待,具体期待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仿佛是事业上可能即将到来的拓展,也或许夹杂一些情感上的思绪,而这种悸动和期待在见了尹旭奎之后则变的有点烦躁。 和活的光鲜明亮且被人如众星捧月般捧在中间的王明远相比,这会儿的尹旭奎显得富态,苍老、憔悴,安全带勒在身上正好凸显了他浑圆的肚子,疲惫的眼睛下眼袋都开始下垂,上车的时候他还主动想帮翁贵怡扎安全带,可那呼吸间的烟臭夹杂着快餐的味道让翁贵怡觉得作呕,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点想一脚把他从车上踹下去,因为她觉得尹旭奎这人整体就配不上自己这辆英菲尼迪。 “明天一定要去洗车。”翁贵怡自己心里默念着,前阵子她在网上看过一句话,说有的人生活叫生活、有的人生活仅仅只配叫生存,还有的人则根本就是慢慢等死,这句话此刻不知怎么就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而那形象仿佛渐渐的就跟身边的尹旭奎重合到了一起,翁贵怡甚至恶意的猜测,尹旭奎嘴里的味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内脏都在慢慢的腐烂。 尹旭奎则察觉不到老婆的情绪,被电话里翁贵怡甜蜜温柔的声音刺激到的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又哪里知道翁贵怡方才只是拿他做了挡箭牌而已。 “怎么了老婆。”注意到翁贵怡紧锁的眉头,尹旭奎忍不住关切的问。 “没事,车里有点热。” 翁贵怡不想和尹旭奎说话,抬手去按空调的按钮,但尹旭奎先她一步把空调关小了些。 “晚上吃饭还顺利。” “顺利,遇到了一个大学同学。还说想见见你,但是等不及先走了。” 翁贵怡说着,心里忽然又起了恶趣味——如果两个人见了面,自己旁边坐着的这个男人会不会自惭形秽。 “哦,等以后有机会。” “嗯,他说要找到我那儿开户,让我代账。” “好事啊,等定下来了,咱请你那个同学吃饭。” 虽然翁贵怡这些年从来没往家里拿过钱,但尹旭奎还是为此感到高兴,会计事务所严格来说也属于一种服务行业,生意好坏也是靠客户口口相传的口碑。这一年翁贵怡一直为拓展业务奔忙,有一点成绩尹旭奎都替她感到高兴。 “嗯。” 翁贵怡点点头,有些疲惫的将头靠在了脑后的靠枕上,没什么眼里价的尹旭奎却在旁边多嘴。 “累了,你先眯一会儿,我尽量快点开,一会儿就到家了。” 翁贵怡听了没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轻哼了一声表达自己对这个声音的不满,粗枝大叶的尹旭奎没有接受到这个情绪,却听见了那声蚊讷般的哼声,他不再言语,只是集中精神将车汇进了主路上的车流中。 第十章 王明远上门 周一是尹旭奎去李家镇报到的日子,一大早五点来钟天还没亮,他就起了床。作为市里人,他很少去外阜,对李家镇在哪也没个大致的概念,开车全得靠导航。而每周一的早高峰也是一周内出入本市的几条主干道最堵的时段,从市内到近郊上班的,在近郊父母家或者度假回市里的车流能将路塞的个把小时都动弹不得。银行八点钟上班但七点半就要开早会,刚转到新岗的尹旭奎可不想头一天就迟到。 起床做早餐,洗漱换衣服,自己吃一点,把剩下的给翁贵怡热在锅里,怕吵醒来破蹑手蹑脚做好这一切的尹旭奎就出了门,其实他不知道从自己起床那一刻,翁贵怡就醒了,这两年她总是焦虑,睡眠其实不太好,多少有点动静人就能从浅眠中醒来,只是她始终没作声,等到尹旭奎出门之后,她才又闭着眼睡了一会儿。 自己做老板的好处就是如果没什么亟待处理的业务,不用按点上下班,翁贵怡一个回笼觉迷糊到了天光大亮才起床洗漱吃饭。温在锅里的早餐口感没有往日尹旭奎现做的好,虽然对尹旭奎本人不满意,但翁贵怡还是很享受有人照顾家的感觉,毕竟找个固定的家政阿姨可没那么容易,价格也相当不菲,他们这个百八十平的小房还用不上。 早饭后简单梳洗打扮一番,翁贵怡也去了事务所,她到的时候员工们早就按部就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反正每天都干这些活,跟老板在不在关系不大,甚至她这个做老板的进屋也不会像电视里那样,员工们看见了都起立问好,实际的情况是一路从外间走到里间,她的员工都聚精会神的埋首在手边的账目上。 翁贵怡自己也和员工一样,没有需要外跑的业务她也需要亲自做账,毕竟像她这样的小公司少雇一个人就少开一份工资,因此进了办公室翁贵怡也不磨叽,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就直接开始工作。她的工作状态很投入,以至于那杯咖啡泡好了都没及喝那么一口,等到再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放凉了。 咖啡冷了,翁贵怡也没打算倒掉,却是直接端着杯子一饮而尽,刚准备起身把杯子涮干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翁贵怡拿着杯子站在办公桌后头。 门开了,外边一个叫李娇的小会计推开门。 “翁姐,有一个王明远先生,说是过来谈业务的。” “哦?还真来了。”翁贵怡嘟囔了一句,随后对李娇吩咐:“让他进来。” “好。” 李娇出去很快王明远给领了进来。 “王总,还真来了啊。”翁贵怡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那是,我是真有业务想找你合作。” “坐。”翁贵怡抬手冲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了个请的手势,王明远顺势拉开椅子坐下。 “王总,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茶……” “那就咖啡,我这只有咖啡。” 王明远刚做出选择,就被翁贵怡给堵了回去,她这儿当然不是只有咖啡,但她觉得泡茶很麻烦。 “娇娇,去给王总冲杯咖啡。” 翁贵怡吩咐了自己员工一句,回头又对王明远。 “不好意思王总,速溶的啊,你将就一下。” 这话仿佛是说给王明远听,但会意的却是李娇,她转身离开翁贵怡的办公室,少顷便端着一杯速溶咖啡回来。 “王总,喝咖啡。” 王明远很绅士的从李娇手里接过咖啡抿了一小口,接着举杯冲李娇点头示意:“嗯,还不错。” “那翁姐,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叫我。” 翁贵怡点头,李娇就转身离开办公室,出屋的时候刚准备把门带上,却听翁贵怡又的声音又传过来:“门开着,不用关。” 李娇不明就里但老板的话就是圣旨,她没再管那扇门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至于嘛贵怡,我真是来谈业务的。”王明远见翁贵怡和李娇的互动,无奈的笑了一下。 “谈呗,我这代账都是按户头来的,简单点说,代账一个户头一般800到1000一个月,要是有额外的事宜,比如其他需要外跑的财会业务额外算。” “贵怡,啊不,翁总,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啊,我说了,我是真的来谈业务的,您这可是狮子大开口了,我之前不是没了解过行情,一般一个户其实也就是400到600块一个月,我说的不错。我这边也没什么别的业务,主要就是那天说的,一个独立项目,需要你给带账。” “哦,原来你都知道啊。”翁贵怡丝毫没有被识破的尴尬。 “生意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开的这个价,你不满意还价就是了,不过实话说王总,你要是就一个月四百六百的,就这蚊子腿的肉,我还真觉得没什么意思,你觉得呢。我能问问你那个独立项目是什么吗?” “当然,就是一些大宗的长期的钢材,尤其是特种钢的进出口,我来找你当然不是为了让你赚一个月四百的代账费。这样,我呢,是准备找个靠谱的代账公司,先期我会在你这边开四到六个户,一个户呢,我一个月给你……” 王明远伸出巴掌展开无根手指头。 “五百?” “五千。然后如果账面营收好的话,年底我每个代账户再额外给你些分红。” 王明远的这番话,并没有让翁贵怡感觉多惊喜,虽然这笔账她算得明白,但作为从业多年的老会计,她心里本能的就产生一丝警惕,会计事务所代账价格非常的透明,代一户账给多少钱不说明码标价也基本上有一个稳定的价格区间,做了这么长时间翁贵怡更没听说给人代账还有什么年终分红,若说有的话,基本上就涉及违法犯罪领域了。 “一个户一个月五千,这么多,王明远,你开这几个户有什么特殊要求吗?你要就是单纯为了补偿我,那就算了,我翁贵怡这事务所虽小,但还不至于靠这个吃饭。” “嗯?没有啊,哦,你误会了,不是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事,就是如果开户的话我希望这四个户的账能由单独一个人独自操作,哦当然如果贵怡你能亲自操刀我更放心。” “单独操作,王明远,你该不会是涉及什么违法犯罪活动。” “当然不是。” 王明远一脸诧异的看着翁贵怡。“贵怡,咱俩当初只是分手,但我王明远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单独操作只是我觉得这事涉及商业机密,经手人少不易泄密,至于分红,你也看了陈老板他们上赶着想和我合作,因为项目利润确实不小,咱俩再怎么说也有过那么一段,我就是想着我家这边吃上肉,带着大家能喝点汤,这个大家也就把你包括进去了。” 翁贵怡晃着脑袋:“你是什么人,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找时间先把开户的材料给送过来,快递也行,我这边先审审看。” 王明远说的话,其实翁贵怡一个字儿都不信,干这一行干久了,相关的专业问题只要对方一说出口她就能感觉到里边有猫腻,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不管什么项目,只是做个代账根本不值那么多钱。可猫腻归猫腻,其一目前王明远还没给翁贵怡提供任何材料,其二翁贵怡在这行浸淫久了,也知道其中的一些道道,事务所的很久没有新客户注入了,翁贵怡的压力也很大,如果按照王明远所说,那么她一个月可能多进项两到三万块,这几乎够把她手底下养的人工资全部支付掉还有剩余,她不是什么大老板,不可能不在乎这些钱,况且王明远还给她画了个饼,先开四到六个户,如果这王明远将来还能继续开户或者给她介绍新客户呢,打打擦边球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行。”听着翁贵怡这么说,王明远显得挺高兴,他一口喝干了方才那个姑娘给他冲的咖啡,然后站起身。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后天,我让公司的人把资料送过来。要是成了,回头我请你吃饭,地方你挑。” “吃饭就再说,没确定你的资质没问题之前,成不成我还不敢打包票。” 翁贵怡也站了起来,不过态度明显不像之前那么生硬。感觉到她态度上的变化,王明远也心下窃喜,躬身递上一只手。 “那翁总,我就先预祝我们合作成功并且愉快。” 鬼使神差的翁贵怡没有拒绝这只手,而是同样伸出手虚握了一下,随后就感觉到手心被王明远的手挠了一下,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 “你……” “翁总,我就先回去了,就按刚才说的,我会及时让人把相关材料送过来,到时候就麻烦你了。再见。” “嗯。”翁贵怡依旧站在办公桌后,只觉得脸有些发烫。 …… 李家镇是一个海边的小镇,尹旭奎这次去的分理所过一条马路就是海滩,夏天的时候这儿会是旅游区,周围景观和他家翁贵怡在郊县海岛上开的那个农家乐差不离,冬天的时候就要冷清许多,至少这个上午,站在分理所大厅里从落地的玻璃窗往外看的尹旭奎是没见有什么人到海滩上去。 “怎么样小尹,这边挺好。”分理所的方主任对新来的尹旭奎颇为关注。 “挺好的,主任,来之前我都没觉得这边环境这么好。” 尹旭奎说的是心里话,他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人,今天刚来第一天,他轮值大堂客户经理,但此时大厅里除了连他和放主任在内四个工作人员,连个办业务的人都没有,如果不是离市里太远,这样的工作环境简直就是尹旭奎梦寐以求的。 “是啊,这边人少,业务量也少,尤其是冬天,也就偶尔有周边的渔民和养殖户能来转点款买点理财产品什么的。你以前在分行,应该知道业务大厅排号能排成啥样,这边不存在的。” “就是对我来说有点远。” “是啊,你家在岗西区,属于市内,我们在全州区的还好说些,下班开车半个小时也就到了,也赶不上晚高峰。这样,平时要是没什么事,下午结算完之后,你可以先走,远道的嘛,该照顾还是得照顾,哦还有宿舍给你安排好了,咱这虽小,条件却不简陋,该有的什么都有,你们年轻人爱上网,咱这宿舍的网连得是所里的服务器,肯定比你家快的多。” “不用主任,我这边不住宿。” 尹旭奎拒绝着,休息这两天和孩子接触他已经下决心,不管怎么说,孩子上二年级之前他得把孩子接回来,再说翁贵怡那么忙,得让她回家吃上口热乎的,所以住宿的事情他想都没想过,甚至他还想找机会调回市里。 “看看,也许偶尔需要住一宿呢。” 方主任劝了一句就回了办公室,尹旭奎一贯的性格使然,让他有心拒绝却张不开口,只好认命的看着窗外马路对面的海发怔。 第十一章 逛街 王明远回去后的第二天就让助理把开户代账的一些材料给翁贵怡送过去了。翁贵怡简单的审了一下,并没发现什么问题,就顺利的将这六个代账户接了下来,工商税务跑了一遍把手续办理齐全,几天下来这几个账户就被顺利启用,代账合同也签了,为此王明远还特意包了个五千现金的大红包让助理给送了过来,翁贵怡也没推辞,很干脆的接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全当是劳动所得。 翁贵怡从来不是一个守财奴,得了意外的红包,她就想买点什么犒劳犒劳自己,于是这晚下班之后,她开着车就到了市中心的松威年商场,打算吃顿好的逛逛街。 自打尹旭奎去了李家镇上班之后,就没在晚上七点半之前进过家门,早上他可以早点走以避开早高峰,但晚上他下班点回市里他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晚高峰。 尹旭奎不回来翁贵怡回家想吃点热乎的就得自己做,可她也懒得弄,这两天不是在娘家蹭饭就是在外面对付一口。 在松威年的底层美食广场逛了几圈,挑了家和牛寿喜烧的店进去美美的吃了一顿,出来后翁贵怡就沿着商场的回廊一圈圈的逛着,逛完一层就搭乘扶梯往上一层,几乎将每一层的销售女性服饰用品的品牌店都逛了逛。等溜达到了四楼东南角一个店铺门口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一对熟悉的身影,再抬头看看店铺的门头——某品牌无人机专卖店,心中瞬间了然。 作为拥有aopa协会机长执照的无人机驾驶员,林文轩在市内相关行业内有点小名气,就这家无人机门店的店员见了他都喊声“林老师”,有时候有些非常专业的问题比如大重量无人机的改装或者客户问的比较专业的问题解决不了也会请他来帮忙,所以翁贵怡这次在这儿遇到他俩也就不稀奇。 翁贵怡看见这俩人的时候,林文轩正在店内帮店员替一个客户调整无人机,倒是在店内悠闲溜达着的柳珊珊先发现了她。 “贵怡姐。” 柳珊珊年龄小,一看见翁贵怡好像特别惊喜,主动跳上前来打招呼。 “珊珊啊,你俩干嘛呢。” “嗯前阵子不是和轩哥去了趟西藏嘛,机器出了点小故障,过来买配件,正好有个客人想买无人机,他帮着给调试调试。” 柳珊珊指着店内聚精会神的林文轩向翁贵怡解释着,完了又朝着他喊了起来。 “轩哥,轩哥。” “啊?”那边的林文轩一抬头,看见柳珊珊和一个穿着入时的女性,再定睛一看,是翁贵怡。 “呦,这不是尹嫂吗?”他把手头的工具交给身边店内的店员,又对那个买无人机的顾客抱了声谦就迎了过去。 “去,什么尹嫂,死大头,我家奎儿比你还小半年呢好吗?” 翁贵怡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就作势要去踢林文轩,那家伙灵活的搂着柳珊珊的肩膀闪到她身后。 虽然对尹旭奎的感情已经低至极点,但翁贵怡却并不讨厌林文轩,甚至有些欣赏,这个人总在玩,但爱好玩成职业,在玩的过程中把钱给赚了而且还并不少赚就是一种本事。关键林文轩当过兵,人脉极广,他同一茬的战友遍布市里很多机关和企事业单位,有些还是中高层的领导,而还有些则也是自己做生意。战友之间那一口锅里搅过勺子的关系跟目前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塑料友情不可同日而语,翁贵怡创业之初林文轩没少通过那些战友给她挖客户或者开些不影响原则的便利,她甚至亲眼看见林文轩跟人毫不客气下命令一般来一句“这事你得给我办了”,没用打点什么废话什么,没几天人就能把事给他稳妥的办下来。 冲这个,翁贵怡领林文轩的情,当然她也不是小气人,虽然有些事对于办事者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礼数上翁贵怡做的也到位,没让林文轩这边坐蜡。只是她从来没还过林文轩的人情,因为不知道怎么还,刚开始两次她还给林文轩包过红包,但直接就让他从家里给推出去了。 “珊珊,你让开,让我一脚踢死这家伙。” 看着躲在柳珊珊身后怪笑的林文轩,翁贵怡做出一副要绕过柳珊珊的样子。但柳珊珊坚决挡在林文轩身前的模样让她只好作罢。 “诶,贵怡姐,奎哥呢?”当着翁贵怡的面,柳珊珊当然不好再喊人家奎叔。 “对呀,小奎呢,怎么这么半天就你自己啊。” “唉。”翁贵怡叹了口气。“这会儿怕还堵在路上呢,这不是轮岗去了李家镇,天天晚上到家早点七点半以后,碰上周末晚高峰,估计八点都进不了门。” “哦,那你这是?” “今儿新开了几个代账的户,赚了点儿小钱,过来犒劳犒劳自己。” “合着就是找饭辙呗。” 林文轩从柳珊珊身后斜跨一步站到了她身侧,一只手还是搂着她肩膀。 “算是,主要想逛街了,哦对了,谢谢你的牦牛肉干,吃着真过瘾。” “本来不想带,还不是小奎,我走之前死活拉着我要我带牛肉干回来,说是你爱吃。要不然谁大老远背那玩意,还得坐飞机,走路都不方便,我媳妇儿还没这待遇呢。” 林文轩是那种智商情商都高的人,尹旭奎其实从来没让他给带过什么牛肉干,他也只是从那边背些特产回来送朋友,不管送谁都是那么多东西。他双商在线,天天跟在他身边的柳珊珊也不差,立马就能明白他家轩哥什么意思,忙跟着点头: “是啊,我们还带着不少设备,要不是奎哥提前求着轩哥,还真就没想往回买什么东西,贵怡姐,要说起来奎哥对你可真好。” 翁贵怡想想,觉得尹旭奎对自己确实还算可以,于是对他暂时也就没了那么大怨气。 “那也没大头对你好啊。嘴里含着手心儿里捧着走哪都带着,就恨不得栓裤腰带上了。” “话不是这么说啊。”林文轩冲翁贵怡摊了摊手:“我们俩既是情侣也是拍档,说好听点呢叫志同道合,说不好听的叫臭味相同,关键是我去哪她不跟着去,我一个人有时候没法干活啊,对。” “行了行了,林大头,别跟我这一个人的撒狗粮了行吗?让你俩酸得呦。” “那还不是你一脚踹翻了狗粮袋子。” “你看你看,珊珊,这林大头真是,你说一句他顶一句,平时你俩他也这样吗?” 柳珊珊抿着小嘴笑着晃头却不说话,一个女孩的幸福是能从脸上看出来的,至少翁贵怡就从柳珊珊脸上看到了这种幸福,翁贵怡长这么大离开了王明远就认识了尹旭奎,恋爱经验实在不多,所以她就有些羡慕柳珊珊,虽然林大头从长相上很普通很平凡,但起码能给女人个坚强的臂膀,至于自己的老公尹旭奎,虽然不是有什么花花心思的坏人,但实在是太老实了,老实到甚至没办法给自己什么依靠,也木讷的没有任何的生活情趣。 “行了,不跟你俩贫了,再站一会儿我得酸死了,走了啊,那什么,眼瞅着年底了,有时间组个局啊。” “行啊,什么局,饭局还是出去玩,还是连吃带玩?” “到时候看呗,都得等我和尹旭奎赶上一起休息,不然到时候温泉烧烤呗。” “ok,你们定,我们这自由职业的时间倒是充裕,到时候联系。” 三个人说完,很随意的告了个别,翁贵怡看着林文轩和柳珊珊又回到那家店里,她才转身离开。 翁贵怡逛完街回家,尹旭奎已经到家了。进门的时候她就看见自己老公蹲在卫生间的地上正把换下的脏衣服分开往洗衣机的滚筒里放,那些不宜机洗的则被他甩在一边的盆子里,看样子是准备一会儿手洗。 “回来啦?” 看见翁贵怡进门,尹旭奎也没站起来,只是往他这边侧了侧身,就像在告诉自己老婆,“看我在洗衣服”。 “嗯,吃了吗?” “对付了一口。你呢?” “今天新开了六个户,我一个同学介绍过来的,心情不错,刚才去松威年逛了个街顺便吃了个寿喜锅,哦对了,看见大头和珊珊俩了。” “嗯?他俩去那干啥。”尹旭奎起身,把不能机洗的衣服倒上洗衣液打水泡上。 “有个无人机专卖,大头说是买零件。哦,跟他约了有时间一起吃饭。” “嗯,行,等赶上咱俩哪天休息。” 尹旭奎有蹲下去忙着洗衣服,翁贵怡也没什么话直接进屋换了居家服,出来之后又倚着厕所门看着尹旭奎干活,心情好,看尹旭奎也就没那么反感,前几天因为他轮岗到下边的不快也都消散了。 尹旭奎跟那边蹲着,感觉到老婆站在自己身边,于是回过头来看着她。 “哦对了贵怡,我这几天想了一下,还是你说的对,李家镇实在太远了,我还是得想办法调回来,你看现在我是家务也照顾不到,也来不及赶回来给你做饭。而且我还真想等儿子上二年级之前把他接回家来。” “想开了?还是李家镇那边条件不好。”翁贵怡有些诧异尹旭奎怎么就忽然开窍了。 “李家镇那边其实挺好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主要就是一天来回在路上得折腾四个多小时,太累了。再说儿子越来越大,咱俩也确实得有一个照顾他上学放学了。” 尹旭奎没敢说那天儿子说的关于男人挣钱的话题,虽然知道丈母娘和老婆这种观点不对,但他实在不想去触这个眉头。 听了尹旭奎的说法,翁贵怡觉得有些欣慰了: “这才对嘛,你看看人林大头,对媳妇儿多好,我跟你说,这女人啊,过的好不好从眼睛里能看得出来,装是装不出来,柳珊珊一看就是小日子过的不错那种的。” “本来嘛,大头要是不好,那姑娘也不会千里迢迢从潮汕跟到咱这边儿来。”尹旭奎也承认这点。 “那你可得跟人学学。” “我觉得我还行。” “还行?呵”翁贵怡笑了一下,没说尹旭奎行还是不行,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 “你还是先找个机会和你们行里领导拉拉关系,想办法赶紧调回市里再说行不行,我不求你像别人一样上进,起码家里家外你总有一个得拿得出手。” 翁贵怡没有像往常一样指摘尹旭奎,说完之后看尹旭奎闷头洗着衣服,又用脚尖轻轻的在他屁股上踢了两下。 “行了,别一说你就跟闷罐子是的,给你买了条裤子和休闲鞋,进来试试,不行明天我拿去换。” 翁贵怡说完转身回了卧室,尹旭奎则是愣了一下,回过味来心里又有些高兴,觉得老婆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诶,就来。”尹旭奎不再多话,找条毛巾擦了两下手,猴儿似得小跳着回了卧室。 第十二章 元旦 元旦,可能是所有做财会的人最喜欢的一个节日了,不是因为那法定一天有时候还调休两天的短暂假期,而是那意味着每天都忙得几乎飞起的12月终于结束了,大家可以松口气了。 因为这段时间上下班都挺疲劳,元旦的早上放松下来的尹旭奎和翁贵怡都没有早起,虽然早就醒了,但两口子还是背靠背侧躺在床上刷手机,前段时间因为翁贵怡心情不错,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和谐了不少,就连夫妻生活都比平时多了几次,而和大多数八零后独生子女一样,每逢节日去谁家过就成了个不可回避的话题,换成两口子关系好的还可以平心静气的商量着来,换成这一对则有可能成为下一次矛盾的导火索,因此在这事儿上谁也不想先开口,都怕破坏了刚刚缓和的家庭关系。 但再怎么逃避总要有人先开口,于是在躺得腰都感觉酸了之后,翁贵怡在被窝里先用脚蹭了蹭尹旭奎的腿。 “唉,今天……怎么安排。” 翁贵怡问这句话的时候,尹旭奎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该来的总会来。”,但他从来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所以又把问题推给了翁贵怡。 “你说呢。” “我说当然是去我家,几栋楼的距离,儿子也在那,吃完饭了还可以把儿子接回来住两天。” “那我家也得去,老头老太太成年到头见不着孙子几眼,他俩也想得慌。” “那怨谁,当初生出来不帮着带,现在知道想了,那事儿也太好了。” 尹旭奎在心里默叹了一下,果然提到自己的父母,翁贵怡的口气就不好。 “可当初我妈想带你不让,非要让他姥姥带,这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就这我妈不是还一个月给四千块钱呢嘛。” “三千,要不是后来我提出来了,哪来的那一千,怎么着尹旭奎,现在儿子大了开始跟我翻小账了是。让你妈带,凭什么让你妈带,这是我儿子,我想给谁带就给谁带,就你那一家子老实巴交的,能把儿子带的这么生龙活虎的?” 翁贵怡自知理亏,但绝不可能跟尹旭奎低头认错,其实她本想说要是把儿子给公公婆婆带,弄不好又带出一个窝囊废,不过这话太伤人自尊,即便是翁贵怡平时心里敢这么想,却也不敢真当着尹旭奎这么说。 “老实怎么也成错了?” 尹旭奎十分不理解这是,当然他也清楚,现在说谁是个老实人几乎等于骂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过去多少年形成的传统观念已经变了,微博上就常有女性发一些家长里短的投稿文章,老实人往往被形容的外表邋遢内心猥琐,就连评论中也往往会有些“老实什么时候成了一种优点”这种言论和观点。 可在尹旭奎的心里,老实不是坏事啊,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老实就是本本分分勤勤恳恳的做人,这个观念什么时候被推翻了他都不知道,有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老实成错了?老实本来就是错,尹旭奎,我要是像你一样老实,现在就跟我手底下那些小姑娘一样,在哪个事务所给人打工,我要是老实,咱家能开上英菲尼迪,岛上能干起来农家乐?你没听过微博上那句话吗?老实人老实,不是因为他们真的老实,只是他们没有不老实的资本。尹旭奎,有些话我不想说的太直白,可你真应该多接触接触现代资讯,老实人现在都快跟窝囊废划等号了。” 翁贵怡到底没忍住,把那句早就想说的“窝囊废”三个字说出了口,说完之后她心里有些忐忑,怕尹旭奎发火暴起,可心里又有一种莫名的爽快,真真儿得让她觉得直抒胸臆。 但在翁贵怡的预料之中,尹旭奎并没有暴起,他只是忽然的坐起身,转头看着翁贵怡,那眼神中透着一股子悲凉。 “你是说你觉得我是个窝囊废?” “随你怎么想。” 话赶话赶到这当口了,翁贵怡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了,她也起了身开始穿衣服,谁知尹旭奎却一把拉住了她露在外面白皙的胳膊。 “你是觉得这么多年,我平时上着班,回家还要洗衣做饭收拾家务,甚至你的内衣裤也都是我包圆了,其实是个窝囊废。” “怎么着,你想干什么?” 翁贵怡一把挣开尹旭奎的手,柳眉倒竖的看着尹旭奎厉喝。 “尹旭奎,你长本事了是,怎么着,因为我一句话想揍我一顿?洗衣做饭收拾家务,亏你说的出口,哪个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天天在家给老婆干这个,你要是不窝囊,像我那些姐们儿那样出去挣大钱,给家里换个大房子,给我雇个个金牌家政回来啊,你要是不窝囊,还用得着我天天跟外边累死累活的打拼?” “翁贵怡,你说这话就太没良心了,当初你开会计事务所的时候,我说和你一起干,不是你说咱俩要有一个留着稳定工作,一旦将来生意不好,家里不至于断顿吗?怎么现在又赖到我头上了?” 这个天底下怕是没一个男人愿意被老婆称为“窝囊废”,即便脾气好的如尹旭奎一般,也开始拱上火了。 “再说你们不是天天在网上批判什么男人不帮女人做家务,下班回家往沙发一躺玩手机不是好男人,还有什么丧偶式育儿什么的,我咱家是我天天也上班,回家家务里里外外我哪也没落下,怎么到你这儿我成了窝囊废了。” “哼。”正站在地上穿衣服的翁贵怡冷笑了一下,转过身来眯着眼轻蔑的注视着尹旭奎。 “人家说的好男人,得是外面事业打拼的风生水起,回到家里还能洗衣做饭收拾家,不用老婆手沾水,把老婆孩子照顾的明明白白的才叫好男人,你算什么,一个月四千来块的工资,二十年如一日的银行柜员,说真的将来儿子长大了交女朋友,别人要是问他你爸爸是干什么的,开什么车,住多大的房子,你让儿子怎么说,快六十的银行老柜员?开个二手破别克,住着还不到一百平的旧房子?你不怕你儿子让人挑拣?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个现代男保姆,手艺还不怎么地的那种,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都说月入过万也不过是个要饭的水平,你呢?要饭的都不如。” 翁贵怡一番话说下来,把尹旭奎气的是浑身发抖,可越说越爽快的翁贵怡丝毫没准备停下来的意思。 “现在什么时代了尹旭奎,钱、权、名三样你哪怕占一样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你看看你自己有什么,二十年,你们行里那些主任经理各个都比你小,再过几年怕连人行长的都比你年轻,天天上班有事没事让人批着,你自己心里不臊的慌,你不觉着寒碜?” “我们银行里上升有学历上的要求卡着,人要求是全日制本科学历以上……” 尹旭奎的嘴皮子本就不如整日在外奔波的翁贵怡利索,再让她这么一气,更表达不出来什么,想辩解辩解,却只蹦出来这么一句。 “是啊,哎呦真会说啊,全日制本科学历,那你为什么不是全日制本科学历,说白了还不是你狗屁不是,连个高中都没考上,你连学习能力都不合格,在这儿装什么好男人。我真不知道你平时弄个手机电脑都在看什么,天天打你那个破坦克?” 说了这些之后翁贵怡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换了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还坐在床边的尹旭奎,仿佛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尹旭奎,你没事的时候多看看微博,知道为什么上面说蝈楠配不上中国女人吗?以前我还觉得这话有些偏激,可现在想想,你不觉得咱俩差距越来越大了吗?” 翁贵怡换好衣服,抬脚就出了房间,没给尹旭奎留下任何说话的机会,尹旭奎则是呆呆的坐在床边,心里有些什么东西似乎在一块块的碎裂掉落,他没有发火,也不会追出去对翁贵怡做些什么,可是他心里很清楚,长久以来夫妻间保持的那种微妙且虚伪的平衡被打破了,一时间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就在此时,放在床头柜的电话忽然不合时宜的响了,尹旭奎拿起来一看,是自己老妈的,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把电话接了起来。 “妈。”这一声喊出口,他忽然有点想哭。 “诶,儿子,今儿个你和贵怡……你们俩回来吗?” “想大孙子了?”尹旭奎强笑着问道。 “过节了嘛,我俩又快俩星期没看着小贤了。咦,儿子,我怎么听你声儿不对啊,怎么了?” “没有我这儿刚起床,嗓子有点不舒服,也可能有点感冒。” “嗐,这大过节的你看,赶紧熬点红糖姜汤喝,还有我平时不想说你,你这段日子烟可有些重啊,上次你来家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就抽了大半盒,我可都看着呢,以后少抽点烟,能戒就给它戒了。” “诶,好,好的妈,那什么下午我就带小贤回去。” 尹母关切的话,让尹旭奎冰冷的心里多了丝丝的暖意,然而更多的还有愧疚。其实当初和翁贵怡在一起,尹父尹母这老两口并不太支持,毕竟老实清白了一辈子,听说翁贵怡的爸当年因为混社会蹲过大牢,本能的就不想招惹这样的人家,和翁贵怡结婚这些年,因为婆媳不合,尹旭奎没少向着翁贵怡说话,连带着也让二老受了不少委屈,这一刻当家庭温情的面纱彻底被撕碎,他的心里终于觉得万分对不起父母。 “贵怡不过来啊。” 尹母又追问了一句,虽然关系不亲密,但到底没说有什么大矛盾,老辈人的心里觉得逢年过节这儿媳妇总不登门始终也不是个事儿。 “她……到时候再看。” 尹旭奎柔声的说了一句,随后在老太太的絮叨中挂了电话,然后他也穿好衣服站起身走出卧室。 卫生间的门开着,翁贵怡刚洗漱好正在脸上抹她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看见尹旭奎无声的站在他身后,心里“突”地跳了一下,随后她又暗自嘲笑自己,被这么个窝囊废吓了一跳,就看尹旭奎那样子就知道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中午你别去我妈家了,没人愿意看你那张哭丧的脸,跟别人欠你几百吊钱似得。” “翁贵怡,大过年的你能不说这种话吗?” “什么话,我说什么了?” 自打方才把心里话都说了之后,翁贵怡也懒得再去维持那虚假的和谐,终于开始放飞自我了。 “不去就不去。”尹旭奎懒得跟翁贵怡争吵。 “下午我去接儿子,晚上带他去我妈那儿。” “诶呦?长本事了,接儿子去你妈那儿,你经过谁同意了。” “我儿子,我妈想看看,大过节的我带他过去吃个饭怎么了?” “行啊。”翁贵怡蛮横的说道:“你敢来接试试,我看看你今天能不能把儿子从我妈家带走。” 翁贵怡化完妆,一把推开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尹旭奎到了客厅开始穿外套。 “好,我下午一定过去。”尹旭奎脑门也开始顶火了。 而翁贵怡则理都没理他,换好衣服拿起包,一把划开门锁就出了门,然后将沉重的防盗门“嘭”的一声狠狠的甩上,那声音仿佛一柄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尹旭奎的心里。 第十四章 医院 吉林路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急诊室,尹旭奎呆呆的坐在处置室,等待着医生为他处置伤口,他口鼻处的血已经干涸,可手脚还在发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震惊,直到现在他也没回过神,完全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去了趟丈母娘家,就被老丈杆子给打成了这样。 过了一会儿,急诊室的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医生,而是拿了一堆单子的林文轩,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黑红脸的汉子,和林文轩相比,这汉子偏瘦,剃着和林文轩差不多的板寸头,个头却比林文轩矮了半头。 “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大夫说你没啥事,都是些皮外伤。” 林文轩走到尹旭奎身边,把手里的单子亮到了他面前,那上面有机器打印的文字,也有大夫龙飞凤舞的笔体,但尹旭奎根本没有心思看,只目光愣怔的点了两下头。 “诶诶,没事你。” 林文轩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尹旭奎面前晃了晃,尹旭奎看了才抬起头冲着林文轩摇了摇:“我没事,谢了哥们儿。” 林文轩是在接到尹旭奎电话的第一时间赶到了尹旭奎的丈母娘家,那地方他知道,当年尹旭奎和翁贵怡结婚的时候他当的伴郎,到是轻车熟路,而他不光自己去了,还带了个帮手,就是他身后那黑红脸的汉子,只是到了现场之后尹旭奎的模样把他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介绍,直接和那人打了个车把尹旭奎给架到了医院,而自始至终翁贵怡娘家的那道防盗门也没打开过。 “艹。”林文轩骂了一声,随后把身后那汉子拽过来。 “给你介绍一下,刘亭华,市局刑警总队一支队支队长……” “你报警了?”一听刘亭华的身份,尹旭奎激灵了一下。 “抱个屁的警,就你这点事街道派出所就处理了,还至于惊动刑警队?”林文轩看着尹旭奎那德行忽然也想扇他一巴掌。 “我战友,本来今天元旦,我这哥们儿休息,还特意报了个备,我俩准备在他家喝顿大酒,菜刚下锅就接了你的电话,我就拖着他一起过来了。” 尹旭奎看向刘亭华,点头致意:“谢谢啊,麻烦你了哥们儿。” 刘亭华也点头回应了一下,他是林文轩的铁杆哥们儿,两个人当年同一列火车参军入伍,同年考上的陆军学院,虽然毕业之后他留在了学院教学保障分队而林文轩去了野战集团军,但因为志趣相投,联系始终紧密,后来二人转业更是又重新凑到了一块儿,只要平时不忙,总要在一块聚聚,可以说同普通的朋友甚至是其他战友相比,林文轩和刘亭华的关系好的仿佛是异姓亲兄弟一般,而平时林文轩虽然对尹旭奎比较冷淡,但在他心里这也是他十分重要的哥们儿,于是一听他出了事,正准备喝大酒的他直接把刘亭华给拽来了。 “哥们儿,我多嘴问一句啊,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刘亭华上前问了一嘴。 尹旭奎茫然的摇着头,然后又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二位:“我不知道。” “亭华,平时你们怎么处理这事儿。” “平时?”刘亭华乐了:“老林,你刚才都说了,这事儿根本交不到刑警队去,我说句那啥的,因为是家庭内部的事儿,甚至都上升不到治安案件,除非你这哥们儿揪着他老丈人不放,要不然就算是报警,派出所来了也顶多教育教育。不过我的建议是打个110报警,起码让派出所来带着验个伤。我说句不太好听的,一旦将来家里那啥了,闹上法庭打官司那天,这也算是一个后手或者说保障,你懂。” 尹旭奎懂没懂林文轩不知道,但他自己是听懂了,事实上这是如果换任何一个人,恐怕这两口子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而一旦在派出所报了案有了记录,将来离婚法官相对也会偏向于尹旭奎一些。 “奎儿啊,亭华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怎么样,准不准备报警。你说了算。” 尹旭奎看着面前的林文轩和刘亭华,似乎在反应他俩说这话的意思,好半天才又低下头去,用蚊讷般的声音说了俩字儿。 “报。” “你说真的?” 尹旭奎又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又道:“但是就别传唤我老丈人了,老头岁数大了,给他留点脸面,不然我和翁贵怡的日子也就真完了。” 尹旭奎的态度,让林文轩不好做什么评价,他回头看着刘亭华交换了一下眼色,就掏出手机准备打110,但刘亭华随即又把他手按了下去,这时外边进来一个急诊大夫,端着各种器械准备给尹旭奎做个伤口处置,刘亭华就拽了拽林文轩的衣袖,往外边一偏头。 林文轩会意,将手里的缴费单据递给了医生,转头就跟刘亭华出来了。 “别打110了,要不然110接警还得上门调查,你那朋友不是还想把日子过下去嘛,我给他们家管片派出所的所长老寇去个电话,让他派俩人过来给做个出警记录顺带验个伤就完事了。” 公安的工作林文轩不懂,所以就点了头任由刘亭华去操作,刘亭华走到旁边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就回来对林文轩来了句“等着”。两个人就做到了急诊室门口的椅子上边唠嗑边等待。 过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就见急诊大门那边进来两个穿警服佩警具的民警,一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刘亭华,就走了过来,刘亭华也急忙起身相迎。 “刘队。” 刘亭华点了下头,往急诊室里一指,交待了几句,两个警察就进了急诊室内,等医生做了简单处置之后把尹旭奎带出来去验伤,林文轩和刘亭华全程跟着,等都完事了,几个人跟来的俩警察道谢告别,又去药房拿了些外伤药,这才出了医院大门。 门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医院门口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尹旭奎茫然的站在台阶上不知该去哪,林文轩和刘亭华也只好陪着,正这会儿,尹旭奎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拿起一看,是老妈的,一时间竟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电话铃锲而不舍的响着,林文轩和刘亭华都诧异的看着尹旭奎,林文轩甚至直接催促道:“你倒是接啊。” “哦。”正愣神的尹旭奎这才接起电话。 “喂,妈。” “儿子,你不说下午就带小贤过来吗,这都饭点了怎么还没来啊,我和你爸菜都做好了。” “哦,妈,那什么……下午带小贤去游乐场玩了,忘了时间,刚才大头又打电话,说难得过节,想喝顿酒,要不然今晚我就不过去了。” 尹旭奎没法回去,他知道老妈老爸要看见自己脸上的伤,知道是被丈人爹打的,得多心疼和上火,其实当年和翁贵怡在一起,尹父尹母也不同意,毕竟这老两口再老实,也活了大半辈子,信奉的观念就是“抓猪看圈”,他们始终对尹旭奎那老丈人觉得不入心。 “哦,这样啊。”电话那头的老太太顿时就有些失望,不过儿大不由娘,他们不想干涉尹旭奎太多,所以哪怕万般无奈却没法拒绝。 “行,那你少喝点啊,别开车,早点回家去。” “嗯,放心,不开车,我们一起还有大头一个公安的朋友,放心妈。” “行,行。” 老太太没再唠叨,就挂了电话,那一刻尹旭奎的情绪万分的低落,打心底里觉得对不起爸妈。 林文轩看了什么也没说,拍了拍尹旭奎的肩膀。 “行了跟我们俩走。” “咱去哪?回我家接着做饭?” 刘亭华问道,林文轩看了看表,直接表示拒绝。 “得了我说,都这个点了,再去你家,等把菜做好咱可以直接洗洗睡了,要不然找个馆子,好点儿的不耽误喝酒。” 说完又冲着尹旭奎开玩笑:“你请客啊,我这哥们儿好不容易报备一次,都让你这事给搅合了。” “这我也不能喝啊,大夫说这两天热食也不能吃。” “那就吃点凉菜,喝点饮料,不行咱找个狗肉馆,给你点碗朝鲜大冷面。” “行,你说哪就哪。” 尹旭奎知道林文轩是为了让他宽心,也就勉强的笑了笑,三个人于是径直来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 翁贵怡带着孩子出去玩了一个下午,原本就是为了躲避尹旭奎来接孩子,谁知等她到了家,听自己老爸邀功似得讲述自己是如何将女婿打的口鼻渗血之后,她不仅没出气竟是直接在晚饭的饭桌上冲着老爸拍了桌子。 “爸,尹旭奎就有万般不是,那是我老公,是小贤的爸爸,你是觉得我俩日子过好了,看着不顺眼怎么的。我跟他吵架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儿,你跟着掺和什么呀。” 这会儿翁母不在桌上,事实上从翁贵怡领着外孙一进家门,老太太就带着孩子回了屋,她了解闺女的脾气,也怕外孙知道自己的爸爸被姥爷给打伤了这事儿,让孩子和老两口离了心。 “怎么着,合着我错了是。” 翁父是个混不吝,要不然当年也不至于蹲班房,一听女儿不仅不向着自己说话,反而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直接也火了。 “我为谁啊,我不为你吗?都敢跟你吵了,我不揍他难不成还得拍着手说吵得好啊。你个混蛋玩意,还敢跟我拍桌子。” 翁父原本面相就不善,此时他瞪圆了双眼,龇着满嘴黄牙,眉头上的三道抬头纹让他看着仿佛一只吊睛白额虎。然而翁贵怡却并不怕他,反而忿忿的说道: “揍?爸,你是不是想等着他尹旭奎把离婚协议拍我脸上,让小贤没了爸,你就高兴了是。” “他敢,我弄死他全家。” 翁父强硬的叫号,但一转脸又得意的笑着。 “就算是他想离又怎么样,一个窝囊废,我就那样打他,他吓得连个手都不敢还,搁我年轻那会儿,我管你是谁,敢跟我动手我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我告诉你翁贵怡,你老子我当年就在号里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同一监的没一个人敢跟我犯葛。” “怎么着,蹲过号子你还觉得挺展扬是吗?” 翁贵怡觉得眼前这位要不是她爹,她真想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但她也知道这世上她老爹这号人不少,进号子蹲几年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还以此为荣,而且其实翁贵怡也并没因老爸蹲过监狱觉得丢人,毕竟从小到大,班里就没人敢欺负她,因为都知道她有个混蛋出了名的爸爸。 “行啦,甭跟我扯这有的没的,就离了那怂包能怎么,你妈说当年就你那个家里挺有钱那男朋友不回来了吗?还主动联系你给你拉大客户?就我闺女这长相气质,差哪,指不定咱离了还能另攀个高枝儿,你爹你妈还能跟着享享福。” “你……”一向伶牙俐齿能骂尹旭奎骂到说不出话的翁贵怡在老爹的一堆歪理面前竟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无奈的问了一句。 “那后来尹旭奎人呢?” “不知道,他朋友来了,就是你们结婚那个伴郎,带了一个人过来把他给接走了,估计去医院了。” “大头?”翁贵怡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急忙问:“你没跟人耍横,那大头可当过解放军营长,十来年的老兵,他可不是尹旭奎那脾气。” “那哪能啊,你妈早把我拉回去不让我出屋了。再说你当你老子我傻啊。那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一看就不是善茬子,放心我还没虎到那份儿上。” 翁贵怡当然知道自己老爸不是虎的没脑子的主儿,可这事儿惊动了林文轩,让她有些害怕,虽然那家伙早就不是什么营长,目前就是个自由职业者,但他的人脉实在太广,公司里好多客户都是林文轩看在尹旭奎的面儿上通过战友们介绍来的,这尹旭奎和林文轩初中就是铁瓷,翁贵怡深怕林文轩一怒之下跟他的人脉们知会一声断了自己的财路,这对业务刚刚又一次得到拓展的她来说损失可绝对小不了。 “行了行了,就你能耐。” 翁贵怡不耐烦的刺了老爸一句,饭也不吃了转身拿起包翻出手机赶紧给尹旭奎拨了过去,但听任凭电话因一次次没人接而被系统自动挂断,那头却始终没传来尹旭奎的声音。 第十五章 席间深谈 岗西区一片开放老式居民小区昏黄的街道里,一家灯火通明的狗肉馆显得十分注目。馆子不大,门口却停满了车,很热闹的样子。里边儿摆了七八张桌,尹旭奎、林文轩还又刘亭华三人占了其中一张。 桌上放了个酒精炉,炉上坐了一个小砂锅,锅里煮的红焖狗肉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将香气崩的四溢而出。砂锅的周围放着带皮狗肉、辣炒狗杂、以及几个凉拌的下酒菜,而其中绝少不了那一盘对喝酒人来说不可或缺的炸得红艳脆生的花生米。 吃狗肉得喝白酒就大蒜,这是规矩,所以这三个人面前三个二两的小酒杯里的液体皆呈透明状,碗碟边都放着剥好的乳白色蒜瓣,只不过尹旭奎嘴里和鼻子里有伤口,遵医嘱不能喝酒,那一杯其实是雪碧。 这会儿的尹旭奎,恢复了些精神,他呆滞的望着眼前的锅,肚子被香气引诱的发出不满的鸣叫,脑子里却没有任何吃东西的想法。 “说广东有句话,叫三六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这红焖狗肉可真是名不虚传。” 厨艺研究方面多少有点造诣的林文轩眼看着锅里的汤收的差不多了,就拿筷子给刘亭华和尹旭奎一人夹了一块,最后自己挑了一块看着比较肥嫩的搂进了自己的盘子里。那边刘亭华已经吃上了,他刚准备下口,却看尹旭奎还呆坐着,就放下筷子用手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诶诶,哥们儿,你这是绝食抗议呢还是准备辟谷成仙。” “什么是屁股成仙?”尹旭奎没明白林文轩是什么意思,问出来这话让低头吃东西的刘亭华“噗”地就乐了。 “屁……辟谷成仙是道家一种修炼法门。嗐,我跟你说这个干嘛。”林文轩低头对付盘里的狗肉,刘亭华却继续替他解释。 “辟谷大概意思就是不吃饭,说是靠什么天地之间精华活着,反正我理解饿死了,可不就飞仙了吗。” “哦。”尹旭奎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我没想绝食,也觉着饿,可吃不下去。” “你至于得嘛,尹旭奎,怎么了,多大点事。一老爷们这点事过不去了是吗?要么你现在就拎个棒子去翁贵怡他们家把你老丈人提溜出来削一顿,要么你现在再打个110,把这事儿追究到底。你这磨磨唧唧的吃也不吃喝也不喝干什么呢,给谁看啊。” 林文轩到底火了,批头盖脸对着尹旭奎就是一顿咆哮,旁边刘亭华直推他的膀子也不好使。 “亭华,你甭推我,我说的不对吗,一老爷们,多大点事就受不了了?挨了骂就骂回去,挨了打就打回去。你整这一出有用吗,你老丈人还不知道得在家乐成啥样呢。” “老林,你这是教唆犯罪。”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要不然你现在把我逮了。来,喝酒。” 林文轩举起了杯子,先和刘亭华碰了一下,又把杯伸到尹旭奎面前,尹旭奎见状无奈的举杯和两个老兄碰了杯喝了一口。 “我就是想不明白。”尹旭奎眼圈忽然一下子红了,声音也带着点哽咽。“他们一家人凭什么那么对我。早上早上翁贵怡骂我,下午下午他妈也骂我,骂我还不算,他爸还打我,我也是爹生娘养的,我爸我妈都不舍得动我一手指头他们家人凭什么这么横,我要是真犯错了我也认,可大头,我就问你,你觉得我错哪了,我一没出轨二没吃喝嫖赌,我不过就想安安稳稳的过个小日子我错哪了。” 这一说出来,尹旭奎居然越说越激愤,结果却被林文轩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行了……”林文轩对尹旭奎向周围使了个眼色:“怎么着准备在这儿哭一个?这大过节的你别整景儿啊,” 制止了尹旭奎之后,林文轩又长叹了一声。 “奎儿,你平时刷微博。” “嗯。” 林文轩拿起酒杯里的酒咂了一口,抿了抿嘴问:“那你说,微博上那些打拳的,凭什么那么横啊。” 这句话不仅把尹旭奎给问愣了,也让刘亭华停下吃喝,两人似乎都想听听他林文轩有什么高见。 “不讲理呗,利益得不到满足,又不能理智对待,也只能在网上撒泼打滚了。听明白了。奎儿。”林文轩自问自答。 “是啊,兄弟。”刘亭华拍了拍尹旭奎。 “就像咱吃个狗肉,现在要搁网上某些人来说,那就叫罪大恶极,虽然咱们国家绝大部分地区根本没有明令令禁止吃狗肉,有些地方甚至吃狗肉还是一种风俗文化,可就有那么一批人,枉顾法律法规,跑去人那些地方打砸人合法经营的狗肉馆,抢劫人证照齐全的运狗车,说叫高速拦车救狗,其实就是抢劫。你说他们凭什么呢,就凭外国人说一句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吗,那是外国人的政治正确,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还有那些我办过的犯罪分子,随意掠夺别人财产,侵害他人人身安全,凭什么呢。所以哥们儿,看开点,这世上没那么多凭什么,只有法律的允许和不允许。你呢,这事儿又不想从法律层面追究,所以再想下去只能是憋屈了自己。” “听见了,小奎。” 林文轩又一次举杯,放下杯之后还问刘亭华讨了根烟,他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是抽烟的,可打从南方回来之后就戒了,只是偶尔在酒桌上才点上那么一根。 点上烟,林文轩抽了一口,又继续对尹旭奎说道: “而且奎儿,你说你没错,只是站在你的角度,可你看看微博知乎,应该知道对很多人来说,咱们国家的男人没钱就是错,长得丑就是错,常年从事基层工作毫无寸进就是错,甚至作为一个普通男性你自信点儿都是错,知足常乐更是错上加错,你不能比别人挣更多钱凭什么知足。现在女性观念不是过去了,过去是作为一男人要么能挣钱,要么能顾家,现在对男人的要求是既能挣钱也能顾家,要有事业有地位,还要会做家务会煮饭,这样的男人在女性心目中才算是好男人。说白了,有些对错不是客观真理,而是时代对价值观的影响和引导。” “那么说我是真错了?” 尹旭奎读书不多,也不喜欢读书,他平时的信息来源主要就是往上更直观不需要思考的东西,甚至不说读书,多少烧脑点的影视剧他都不爱看,所以对林文轩的一些话他根本理解不了。 “不是说你错……” 林文轩忽然觉得跟尹旭奎解释一些东西挺累的,他不知道是因为这家伙平时读书太少还是脑子被打懵了转不过弯,总之这会儿他不想再说些尹旭奎理解不了的东西了,就想好好喝酒吃菜,吃完赶紧回家。 “小奎儿,有一种心理状态叫‘慕强’心理你懂吗,这种心理其实源自于我们人类的动物性,就像群居的狮子、狼、猴子猩猩这些带有社会性质的动物。这些动物只会跟种群中最强壮的雄性交配,因为这样才能保证栖息领地的稳固和充足的食物来源。就连小鸟在求偶的时候也会捡些光鲜亮丽的小石头、羽毛和花朵来装饰巢穴。人也是一样,甚至因为有了思想和语言文化,慕强心理能够得到更充分却又委婉的表达。就像前阵子一个谈话节目中有个女演员,大谈男人普通且自信,大谈男人没底线,虽然人类丰富的语言可以将这些话做出万般解读,但归根结底无论怎么去洗这句话,有一个根本的性质没变,那就是在很多女性和部分男性心目中,普通的男人确实不该或者说没资格自信。当年知乎早期有个梗叫‘人在美国,刚下飞机’,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说,也是为了增加自己身上的自信感,让他们刚编的故事能让更多的人愿意读下去,所以那会儿如果常上知乎你会发现,中国最顶尖的一群精英男性几乎都跟那儿泡着了。换个直白点的说法,你如果真是那种经常‘人在美国刚下飞机’的阶层,你和你们家小翁的关系会像现在一样吗?如果你俩换个地位,你在事务所当老板她在银行坐班,会发生今天的事情吗?” “可是……可是翁贵怡刚创业那会儿,我想过辞职过去帮她来着,是她不同意,说我们俩总得有一个稳定的,一旦创业失败也好有个退路不至于饿死。” “唉,小奎儿啊……” 对于尹旭奎近乎直线性的思维,林文轩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再去给他疏解了,他只能无奈的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借着白酒返上来的辛辣酒气长长的出了口气。 “人呐,见识的多了,心态会发生变化的。你老婆创业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指望他跟当初那个刚刚离开职场起步的小菜鸟一样吗?说白了你所谓银行这稳定的后路对她来说早就可有可无了,就算她当时希望你有稳定的工作,也是希望你在稳定的同时能有所发展,而不是十几二十年原地踏步,你和她的脚步和距离现在已经拉得很大了。” 林文轩的一番话,让尹旭奎低头沉默了好久,半天才抬起头,对着正和刘亭华喝酒吃菜的林文轩张嘴。 “那我……” “别问我怎么办。”林文轩似乎是知道尹旭奎想说什么,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你们夫妻还有和你老丈杆子家的事,我没法给出意见,我只能说你自己好好想想。说句流行的话,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怎么选择全在你自己。吃饭,吃完饭回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将来还要以什么姿态去面对你老婆和你老丈人一家。不行就先别回家住,找个清静的环境想好了再做决定。来,喝酒。” 林文轩举杯和刘亭华碰杯,两个人开始有的没的聊那些当年在部队的事情和最近新闻里部队眼下的发展建设,把尹旭奎自己晾在了一边,尹旭奎虽然没完全消化林文轩的话,但又觉得有点道理。他没再执着的钻进白天挨骂挨打的回忆中,而是端起碗小口的吃着饭菜,嘴上和鼻子上的疼痛因为咀嚼的动作变得明显,可他却觉得浑浑噩噩多年脑子有点清醒了。 这天晚上,尹旭奎没有回家,因为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翁贵怡,只是在外边找了个快捷酒店过夜,手机上翁贵怡的微信发了一大串,未接来电也已经有二十几个了,之前每次响起都被他直接给按掉,直到进了酒店的房间他也没想给翁贵怡回一条信息或者拨一个电话。 而躺到了酒店的床上之后当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尹旭奎举着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名字,再一次挂断了电话并且直接关了手机。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好好想想自己、想想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第十七章 团拜会 翁贵怡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她绝不会因为尹旭奎没有给出回复而耽搁早已敲定的工作日程,可是尹旭奎默不作声的态度还是让她觉得他挺不懂事儿的。 第二天傍晚,滨海路上的明珠酒家门口,翁贵怡带着事务所一干员工站在酒店门口迎宾,随着宾客陆陆续续到来,她们每一个人都尽了十二分的热情迎上去寒暄。 “哎呦,王总,您来了,快请快请。” “宋老板,好久不见了,二楼宴会厅,小娇,你带宋老板上去。” “李姐,来啦,咱姐俩今儿可得好好唠唠,您先上去啊,我马上过来。” 接待了几拨客户之后,翁贵怡觉得自己脸都要笑僵了,走到大门一侧一颗大树下想歇会儿,忽然看见了让她很惊喜的一幕——尹旭奎那辆熟悉的就别克往这边开了过来,并且尹旭奎应该是发现了自己,因为车经过翁贵怡身边准备开进酒店停车场的时候,闪了一下大灯。 见此,翁贵怡又信步从树下走回了酒店门口,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尹旭奎从停车场的方向走了过来,并且还穿了件便西服,显得不那么正式却又很得体,附和晚上团拜会的调调。 到了翁贵怡跟前,还没等到她跟尹旭奎说话,旁边几个姑娘却七嘴八舌的跟尹旭奎打招呼。 “尹哥,你怎么来了,翁姐说你今天有事可能来不了。” “尹哥这是不放心翁姐,怕翁姐晚上喝多,这可真体贴。” “没有没有。”尹旭奎赶忙摆摆手:“就是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毕竟团拜会一年就一次,对贵怡和你们大伙都挺重要。” 说完之后尹旭奎才冲翁贵怡点了下头算是打个招呼:“怎么样,还忙得过来。” 尹旭奎的到来,让翁贵怡在高兴之余又傲娇了起来,她特意小女儿态的把头扭到一边: “哼,没有你我一样把这团拜会办的漂漂亮亮的。” “我知道,我知道。” 尹旭奎的态度仍然和这段时间一样那么淡然,这让翁贵怡愣了一下,要知道以前她如果摆出这种姿态,尹旭奎绝对会躬着身陪着笑哄她,可来不及细想,又有客户到来,她只好携手尹旭奎只得一同迎过去招呼着。 又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大门前忽然传来一阵脆生“突突”声,仿若马蹄踏地般,随后一辆哈雷突破者摩托车开了进来,摩托车开的速度不快,能看见车前座上的骑士穿着厚实的翻毛领皮夹克和牛仔裤,后边小坐上则坐着一个穿着长靴紧身裤和黑色羽绒服的姑娘紧搂着前座的骑士,两个人都戴着黑色的头盔,姑娘头盔里自然垂落在肩上的长发,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很飘逸。 “你喊了大头了?” 尹旭奎自然一眼就知道摩托车是谁的,于是转向翁贵怡问。 “嗯。咱们事务所好多客户都是通过人大头的关系来的,以前团拜会还有他朋友问过他呢,咱平时也没正经请过人家,我就给他发了个请柬,他开始和我说不一定能到,没想到还真来了。” 摩托车没有直奔停车场,而是直接开到了尹旭奎两口子面前。坐在后座的柳珊珊先跳了下来摘下头盔,用手拢了拢被头盔弄乱的头发,这才冲尹旭奎和翁贵怡摆摆手。 “嗨,奎叔、贵怡姐。” 林文轩却是直接把半覆式头盔前的面罩抬起来,上下审视了尹旭奎和翁贵怡两眼,说了声“我先过去停车”,随后一笑拧着油门奔了停车场过去把车停在车位上才抱着头盔走了回来,本来正拉着翁贵怡说话的柳珊珊一见,蹦跳了两步就到了林文轩的身边挎住他的胳膊。 “大头,来了啊,开始以为你不一定过来呢。”翁贵怡正式的跟林文轩打了个招呼。 “你翁老板都亲自下请帖了,我要是不来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林文轩先是调侃了一句,随后才说:“其实说真的我还真不喜欢这种场合,全是这个总、那个董的,你说我一无业游民,跟他们也掺和不到一块去啊。” “嗐,瞧你说的。”翁贵怡赶忙摆手道:“什么这个总那个董,都是场面上花花轿子人抬人。其实……” 翁贵怡左右看看见佐近除了自己的几个员工没什么外人,才凑近林文轩压低了声音。 “其实大多数都是些个体小老板,你也不想想有几家大公司没有自己的财务室,需要出来找代账公司办理财税方面的事情,对,说白了有些估计都没你这无业游民趁钱,你就踏实待着,一会儿让旭奎好好陪你喝几杯。” “喝不了,喝不了,骑车来的,安全第一,再说现在抓酒驾那么严,我就算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可也不敢挑战人警察同志不是,到时候再给我这大宝贝给扣了,蹭掉块漆都得难受死我。一会儿啊要是有茶就让奎儿陪我喝杯茶,没茶开水饮料也行,咱都不是外人,你呢,该怎么忙就怎么忙,用不着顾着我。” “那行,随你。”翁贵怡也一副自己人的模样:“不过花四十大几(万)买个摩托,也真有你的,得亏是你老爸老妈各过各的不管你,不然不得拿笤帚把子抽你个败家子儿。” 林文轩听了龇牙一乐:“我自己挣的钱,我可爱的小媳妇儿都没限制我,我爸我妈都各自成家了,就更管不着我了。” 翁贵怡听完轻轻拍了拍柳珊珊的额头:“小丫头,你呀,就惯着这林大头,早晚惯出毛病来。” “不会呀。”柳珊珊歪歪脑袋:“有点爱好是好事,轩哥又不是痴迷,也不影响日常生活,爱玩摩托车就玩呗,而且,不光他喜欢,我也喜欢漂亮的小摩托,前阵子轩哥给我报了个驾校,我正练着准备考牌呢,轩哥说等拿到牌了也给我买一个小摩托。” “诶,珊珊,你为啥喊我老公叫奎叔,喊林大头叫轩哥。你那轩哥可比我们家尹旭奎还大半年呢。” “嘻嘻。” 柳珊珊笑而不语,林文轩则往酒店大堂一指:“我们先上去了啊,一路骑车过来还真有点冷。” “对呀,是我考虑不妥。”翁贵怡赶忙致歉,随后对尹旭奎道: “老公,你先带大头和珊珊上去,陪大头坐会儿,我这边儿人到差不多了就上去了。” “嗯。大头,走,咱上去”尹旭奎答应一声就引着林文轩和柳珊珊进了酒楼大厅又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的宴会厅。 宴会大厅面积很大,而且装修的金碧辉煌,地上铺着红毯,桌上还放着鲜花,大厅前边是个小舞台,舞台上有工作人员在忙碌,最上边挂着一副横幅,上边红底黄字写着xx会计事务公司团拜会的字样,大厅里摆下十多桌,人来的也已经不少,前边的很多桌已经坐满了人。会计事务所其实是个口碑行业,客户都是朋友和其他客户介绍,已经入席的而很多人看着应该都是彼此认识,因此活泛些的都在满场的跑来跑去互相搭桥寒暄。 林文轩不爱凑热闹,他就没和柳珊珊往前靠,只是在进入大厅门边的一张没坐人的圆桌上坐下,尹旭奎从桌子转盘中间拿起一瓶饮料拧开给柳珊珊倒上,又把桌子上各种干果抓了一些摆到她跟前。 “珊珊,你先吃着喝着啊,我和大头说点事儿。” “嗯,好。” 柳珊珊一边点头一边捏起几颗开心果攥在手里开始剥壳,尹旭奎则拽了拽林文轩的衣服示意他跟自己出去,林文轩知道这家伙一定是有什么正事要找自己聊,所以直接起身跟着尹旭奎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外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站在那儿正好能看见晚高峰时下边车水马龙的街道,两个人过来之后,尹旭奎先是冒着寒风打开了窗,随后从兜里掏出烟从里边直接抽出两根递给林文轩一根。 “大头,陪我抽一根呗。” 早就戒烟的林文轩想了想,还是接过烟点上,然后看着一本正经的尹旭奎,哼笑了一声。 “呵,说,有什么当着人面儿不能说的。” “我跟翁贵怡提离婚了。”尹旭奎很直白的就把话讲了出来。 林文轩听了之后却连愣怔都没有,只是看着窗外抽着烟,然后缓缓的说道: “决定了?” “嗯,决定了,定死了。”仿佛为了显示自己已经下定的决心,尹旭奎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奎儿,元旦那天的事儿,我连珊珊都没告诉,她年轻,也挺单纯的,我怕她以后见了你们俩,尤其是翁贵怡绷不住,到时候尴尬的朋友都没得做就不好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剩下的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是你不管怎么决定,以后别为了这事儿后悔就好。” “不后悔,真的大头,你知道咱那天晚上喝完酒,我一个人在酒店住了好几天,也一点点想明白了,其实当年和翁贵怡虽然也过过几天好日子,可从恋爱到结婚到生了小贤,我总觉得我们俩之间少点什么,现在想来,其实她应该是不爱我的。我在她心里或许也就是个好人。” “呵呵,好人,这话目前几乎等同于骂人。” “是啊,因为我是好人,所以她不爱我,因为我是好人,所以这么多年越往后她越忽略我,到最后还能骂我甚至打我。其实挨了这顿打,我忽然觉得心里头开朗了,说白了我是真的不想再像个孙子一样活着了。” “那她什么意见呢?” “她不同意,说是就算为了孩子也该保持家庭的完整性。”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我不喜欢孩子,没养过孩子将来也不打算要孩子,但是孩子需要一个健康的生长环境我还是知道的,如果生长环境不健康,家庭的健全反而会给孩子带来巨大的心理创伤,诶对了,我就有个朋友,他和他老婆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起来摔锅砸碗怼爹骂娘,每次都把他家五岁的孩子吓得抱着波棱盖儿蜷在角落一整天,这样的家庭可能对孩子有好处吗?你像我爸我妈,我当兵那年他俩就离了,或者说就因为他俩离了我才当的兵,离得是不吵不闹潇潇洒洒,所以你看我,这不也没落下什么心理病根儿吗。” “不对,你现在都不婚不育了,还说自己没落下心理病根儿?你说这正常人哪能到这个岁数还不结婚生子的,咱就不说养个儿子传宗接代,就算养个闺女也起码是自己骨血传承不是。” “不婚不育跟心理病根儿有什么关系,我是因为读懂了都梁先生的《血色浪漫》才选择走钟跃民的路……” 林文轩说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歪头:“啧,和你说这个干嘛,你又没看过那本书,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啊,我个人观点,其实这世界并不算美好,上帝也说不上公平,弄个孩子出来甭管闺女儿子,不过就是让她继续参加一轮轮的内卷,直到内卷都卷不动为止,没孩子,我和珊珊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有孩子,连我俩都得跟着卷。” “可你这不是耽误人珊珊吗?你知道她心里就一定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不想跟你有个名分,她才二十五六岁。” “呵。”说起这个林文轩忽然会心的笑了:“奎儿,所以我说,你还是得多看点儿书,多接触些文化层面的事物,到时候你就会发现社会上和我还有珊珊这样类似想法的人多的是,尤其是年轻人更多。人活在这世上穷也好富也罢,真就不是仅仅为了婚姻家庭传宗接代活着的,早在广东的时候珊珊就知道我的想法,而我也知道她怎么想,我们俩算得上是志同道合,因为但凡我们俩有一个人有想法上的偏差,她就不可能不远千里跟我回来,而我对她最好的照顾不就是让她随心所欲开心快乐过好每一天吗?你若是不能让她过得开心,哪怕你天天给老婆做饭收拾家,她不还是不喜欢你吗?” 一谈到这些,尹旭奎又有点懵了,他是个老实的好人,他爸妈也是,但这样的家庭往往非常传统,加上他本身就文化基础就差,所以虽然觉得林文轩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但哪有道理却又完全说不出来。 林文轩看尹旭奎的眼神,就知道他脑子又转不过弯了,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 “奎儿,你不用去想着解构我这番话,你只要记着,两口子在一起,重要的得是志同道合,翁贵怡骂你,他爸打你固然不对,但对于未来生活的构想,,你们俩却说不上谁对谁错,矛盾不过是来自于各有各的想法,所以你无论做了任何决定,都是你们两口子间的私事,哥们儿不劝你,独一点不管你想离婚也好想复合也罢,都多想想你那是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或者你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别再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了。” “诶,我知道,我知道。” 尹旭奎应承着,那态度仿佛就像过去几年面对翁贵怡时一样的虔诚,只是这种虔诚,看在林文轩的眼里,只能在他心底引一声默然的长叹——这家伙,还是没活明白啊。 第十八章 团拜会(下) 柳珊珊一个人坐在圆桌边,剥了几颗干果喝了点饮料,就掏出手机摆弄着。大厅里来宾陆陆续续进来,有那同样不爱凑热闹的也和她一样,捡了靠外围或者门口的桌子坐下来,不多时,柳珊珊这桌也坐了几个人,只不过大家都只在坐下时互相点头致意,却又把左右空出尽量保持着距离。 王明远作为翁贵怡公司里目前最大的客户,自然会出席这次团拜会,原本按照客户大小地位,他应该坐在最前头的主桌,可当他带着生意上的朋友一进宴会厅,就看见一个人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看着手机的柳珊珊,当下立叹,“嚯,好漂亮一姑娘。” 和朋友对视了一眼,王明远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有些猥琐的笑,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就朝着柳珊珊走了过去,到了近前王明远一把拉开柳珊珊旁边的椅子,就看见椅子上面两个摩托车头盔,一个黑色一个白色,上面的图案确实两个狰狞的骷髅。 “小姐姐……你好,这儿……” 王明远刚开口,就见柳珊珊回过头来皱着眉用质询的眼光打量这俩人,而没等到他话说完,柳珊珊就有些不耐烦的先开了腔。 “有人。”柳珊珊像拍西瓜似得拍了拍白色的头盔。“这又不是摆设。” “哦,哦,不好意思小姐姐,我们以为这儿没人。”王明远的朋友赶忙解释。 “哦,那请二位自便。” 柳珊珊回过头去不再搭理这俩人,“小姐姐”这称呼她并不喜欢,尤其是这称呼出自两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男人嘴里,让她觉得这油腔滑调十分油腻。没有人知道柳珊珊是有证的人力资源管理师,在广东时曾在一家不小的公司任hr,这一行坐久了她看人的本事相当的不一般,就在她方才转头的一霎,就从这两人的语调和神态中感觉到了些让人厌恶的东西。只是她并没有发作,因为这是翁贵怡办的团拜会,她只是和其他人一样过来坐坐,彼此之间不熟要是闹的不愉快就不好了,因此她还是保持着最起码的礼节。 “诶,小姐姐,我是……” 王明远倒还好,他的朋友却被这个olgirl挑起了兴趣,生出了结交的心思,但见柳珊珊对自己兴致缺缺,于是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 “手拿开。”柳珊珊回过头来瞪着王明远这个朋友。 “我们不熟,我也不打算认识您,所以请您自重。” “女士,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我和我朋友并没有恶意。” 王明远觉得眼前这女的有点不懂事,这种场合,大家互相交流一下,交换个名片或者直接扫个微信是很平常的事情,实际上满屋子乱窜的那些人抱着都是这个心思,很多女性在这场合也是荤素不忌,毕竟都是生意场上混的,这种当面直接强硬拒绝的事儿没人会干,至少正常人不会干,做生意的谁都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眼前这女的的态度就很让人尴尬了。 “珊珊,怎么了?” 王明远话刚落,还准备和柳珊珊僵持一下,就听旁边传来一句问话,随即一个高壮汉子就出现在姑娘旁边,伸手就在姑娘的长发上抚了一下,然后王明远就看见这姑娘像个温顺的猫那样牵起了汉子的手。 “轩哥,没怎么,这两位应该是贵怡姐的朋友,我不太认识。” “嗯?”林文轩皱了下眉,审视着扫了王明远和他的朋友两眼,那眼神让这俩人很不舒服,仿佛刺穿了他俩面皮。 “你好,请问怎么称呼,以前没见过,是贵怡的朋友?” 尹旭奎听了柳珊珊的话走上前来,看着面容和打扮都很精致的仿佛欧巴的王明远及他的朋友,这种场合就是这样,客户不能叫客户,都得是朋友,哪怕直觉上尹旭奎对这俩人也不太喜欢。尹旭奎当然不认识才成为翁贵怡客户不久的王明远,自然更不知道他和翁贵怡大学时代那点儿事,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来宾。 “你是……” “哦,我是他爱人。” “我叫王明远,你好。” “哦……”尹旭奎故意做一副恍然大悟状:“听过听过,久仰久仰,还是贵怡的同学是,贵怡跟我说过,你还给了她大单。” 尹旭奎说话间伸出右手,和王明远握了一下,松开后又抬手引着这俩人往前边走。 “来来来,前边请,咱们前排就坐。” 有了尹旭奎这插了一脚,王明远和他的朋友自然不好再跟柳珊珊这儿磨叽,只好跟着尹旭奎往前走,一边走王明远的朋友还一边四下里寻摸,想看看还有没有看着去懵懂可爱的“小白兔”等待他狩猎,这是个风月老手,特别喜欢在这样的场合寻找猎物,就是没想到碰上了柳珊珊这么一位软硬不吃的,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她身边那个又高又壮还其貌不扬的汉子,他俩这种搭配简直是典型的鲜花牛粪。 这边林文轩则是把两个头盔摞在一起又放在旁边另一把椅子上,在柳珊珊身边坐了下来,手却一直被柳珊珊牵着。 “那两个人看着不像什么好人啊。”柳珊珊依旧看着王明远和他朋友的背影。 “怎么说?” 柳珊珊挑着嘴角一笑:“怎么说?轩哥,别忘了你老婆我是干嘛的,我可是干了好几年hr,别的不敢说,看人基本不走眼。他们一过来,我就觉得这俩没安好心。” “是嘛,我也觉得这俩人虚头巴脑的。” “贵怡姐怎么会有这种客户。” “做生意,什么人没有呢,就跟咱们店卖模型,你不能因为来的人你觉着不像好人就不卖东西给人。再说法律还不做有罪推定呢。” “也是,不过我觉得还是得跟奎叔说一声,让他告诉贵怡姐提防点这人。” “额,呵呵。” 林文轩笑笑之后没再作声,珊珊哪里知道尹旭奎现下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翁贵怡维持个面子罢了,那家伙都动了离婚的念头了,虽然在他的眼里尹旭奎离婚的决心并不是坚定如铁。 随着参加晚宴的宾客到的七七八八,穿梭席间的服务员将一盘盘菜肴摆上圆桌,当聘请的司仪跟翁贵怡一起站到台上,团拜会正式开始。至于流程其实也就是司仪讲几句新年贺词,翁贵怡讲一番表达谢意的话并举杯敬酒,随后就是一些从市里聘请的小型演艺团队在台上表演些唱歌跳舞的节目,让来宾们边吃边看。 尹旭奎则尽职的陪在翁贵怡的身边,端着杯子挨桌敬酒,只不过一为了怕接下来还要处理其他事物,二来为了开车,尹旭奎端着饮料。两个人在圆桌之间游走,一如当年结婚一样跟每一桌的宾客都要碰上一杯,遇上关系走得近的还得单独喝,恰恰翁贵怡还固执的不肯将白酒换成水,于是几桌下来她的脸就变得红扑扑的,尹旭奎就更走不开,直到过了一会儿,那边随意吃了点东西的林文轩和柳珊珊过来告辞。 “奎儿,那什么我和珊珊也吃饱了,就先撤了,过来跟你说一声。” “就……就走啊。”翁贵怡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但还是坚持着去拉柳珊珊:“走什么呀,一会儿后半场,还安排了去ktv呢,一起呗。” “不了贵怡姐,都是你的客户,也给你捧了场了。其实奎叔知道的,轩哥连他们初中同学聚会都不参加的。” “所以……还是大头给面子。”翁贵怡拍了拍林文轩的肩膀,脚底下有些踉跄,林文轩和柳珊珊赶紧把她给扶住交给她身后的尹旭奎。 “奎儿,这是你老婆,照看好了。”林文轩朝尹旭奎眨了下眼,尹旭奎会意,连忙扶住了翁贵怡,他知道林文轩的意思,不管自己想怎么样,至少翁贵怡目前还是他的合法妻子。 “行了,那我们俩就走了。回见。” 林文轩拉着柳珊珊走了,尹旭奎看着柳珊珊边走边把手揣进林文轩的衣兜的动作里都觉得十分羡慕。 …… 团拜会之后,翁贵怡就算是真正清闲下来,除了每天亲自做完王明远以及其他几个比较重要的户头所需的工作,翁贵怡剩下的时间就是和闺蜜喝喝茶逛逛街。尹旭奎还是那样,每天开着车在李家镇和市内往返通勤上班下班,回家后他依然会做饭收拾家,这已经成了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而翁贵怡也每天回家吃他做的饭,偶尔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除了不再同居一屋,两人的生活似乎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翁贵怡甚至几次试图修复彼此之间的关系,只不过尹旭奎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眼见着再有几天就要过春节了,这段时间尹旭奎又有点焦虑,自从被丈母爹给打了之后,他再也没去过翁贵怡家,就连儿子也是翁贵怡偶尔带回来住才能见上一面,老妈最近给他打电话又多了起来,絮絮叨叨的总绕不开过年怎么安排,带不带翁贵怡和尹小贤回家这些问题,尹旭奎倒是想带,可他实在是怕了翁贵怡他们一家人,深怕自己如果擅自带了儿子回家会再惹出什么事端。 然而就在腊月二十九那天晚上临睡前,又一次把儿子带回来的翁贵怡忽然推开了尹旭奎的房门。 “旭奎,明天年三十了。” “嗯,怎么了。” “我想……我想咱们明天带着小贤一起去你家过年……” 第十九章 过年 “嘭,啪。”大年三十一大早,一声二踢脚的爆响炸醒了原本还在睡梦中的尹旭奎。 “艹你大爷。” 尹旭奎迷迷糊糊的用手支起上身,睁开眼一瞅,天都还没亮,从桌上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六点整,于是在嘟囔着骂了一句之后,他的脑袋又重重的砸在枕头上,可那声二踢脚就像是一个开场的信号,紧接着各种鞭炮,礼炮稀里哗啦的在窗外轰鸣,仿佛那种低俗乡村迪斯科的现场,炸的人头晕脑胀耳膜生疼。 有些时候尹旭奎是真的理解不了这个城市的领导是怎么想的,明明是经济发达的二线海滨旅游城市,眼见着全国各大小城市一个个都逐渐推行市区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可到了自己这个生活了近四十年的繁华大城,跟没看见一样就是不禁止,只是弄了个规定时间规定地点燃放,这规定时间就是从大年三十凌晨开始到初三结束,地点就是各个小区划出的鞭炮燃放点。 还有那些放鞭炮的噪音制造者,他们似乎总是对这事乐此不疲,但在尹旭奎眼中那就是一群花钱买纸烧还影响别人正常生活的脑残。尹旭奎从小就讨厌爆竹声,到现下更是如此,那嘈杂纷乱的噪音会让他十分焦躁,恨不能拉开窗户破口大骂。 但尹旭奎到底没敢这么做,他只是重新趴在了床上,把枕头盖在了头上并且用两手压住耳朵,可这样的姿势也让他难以入睡,本来头天晚上翁贵怡突然主动提出带孩子和尹旭奎一起去他家过春节这事就让他寻思了头半宿,眼下这觉没睡够就被鞭炮炸了起来,自然更是一肚子气。 正憋闷着,书房的门又被打开了,翁贵怡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直接开了灯,灯光瞬间洒满了屋子,感觉到了光线的尹旭奎也不禁睁开了眼,看着抱着膀站在门口的翁贵怡,立马坐起来使劲喘了几口粗气。 “你干嘛?”一肚子起床气的尹旭奎开口就有些不耐烦。 “睡得着吗?”翁贵怡笑吟吟的看着他,这让他心里更烦乱。 “这些放鞭炮的真他妈有病。” 尹旭奎忿忿的骂了一句,一把抓起电脑桌上的烟就拿了一颗叼在嘴里,和翁贵怡提了离婚之后,他有点放飞自我了,有时候不开窗也敢关着门在书房抽一根烟,这在之前是打死都不敢。 “一大早的抽什么抽。” 翁贵怡走上前来,一把把尹旭奎嘴里的烟拿掉,随后靠着他坐下,把他的被子披卷在两人身上。 “冷,给暖暖。” “你到底要干嘛。” 尹旭奎又弄不明白翁贵怡这是唱的哪出了,可翁贵怡就一个字儿“冷”,就使劲儿往尹旭奎怀里钻,尹旭奎一只手撑在背后身体使劲朝后躲,可随着翁贵怡整个身子靠了过来他到底撑不住倒在了床上,翁贵怡也就势趴到了他的胸口。 “不是,我……” “啪唧”翁贵怡没容尹旭奎说话,直接在脸上亲了一口。 “儿子呢?”尹旭奎开始喘粗气了,准备要离婚的决心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还睡着呢,小孩子睡觉沉。” “门……门……”尹旭奎还没有失去理智。 “哎呀,进来时就锁了。” 说完翁贵怡不再允许尹旭奎有任何破坏气氛的行为语言,直接用嘴堵住了尹旭奎的嘴,尹旭奎顺势将她一抱,翻身就把她给压在了身下,反手将被子一拽直接就将两个人蒙在了下边…… 一番云雨过后,尹旭奎释放了这段时间精神上巨大的压力,他钻出被窝,赤裸着上身倚在床头,翁贵怡则把方才从他嘴里抽走的烟拿过来,自己叼在嘴里点上,又塞到了尹旭奎的嘴里,然后目光晶莹带着得意的笑容看着他。 “还挺厉害的嘛。” 尹旭奎抽着烟看着被自己搂在怀里的翁贵怡,脸上带笑,心里却在激情褪去之后又重回矛盾。他其实很清楚,翁贵怡是为了挽救这个家庭,这些举动都是她的示弱和妥协,对自己的感情有多少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若是一辈子能这样也好,可结婚这么多年自己老婆是个什么脾气,有多强势他是太了解了,就怕眼下的这些只是他的一场黄粱梦。可吃人的最短,自己刚把人吃干抹净,总不能裤子还没穿上就直接对人家翻个冷脸出来。 见尹旭奎没有作声,翁贵怡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诶,事后烟的滋味美。” “嗯。舒坦。” “死样。”翁贵怡在尹旭奎的胸口拍了一把。 “诶,一会儿小贤起床你俩简单吃点,完后你带他去洗个澡,回来把衣服换了再去你妈那儿。大过节的别穿平时上班穿的那一套。” “好。” 尹旭奎答应下来,把烟抽完之后就下床开始穿衣服,翁贵怡也要起来却被他摁了回去。 “我先去做点吃的,你先歇会儿。” …… 上午,尹旭奎带儿子去家附近的澡堂子洗了澡搓了泥,回来父子俩换上翁贵怡年前给他俩新买的衣服,一家三口才从家里出发。这边过年有“封门”的说法,就是年三十中午全家人都聚齐了之后就开始往门上贴对联放鞭炮,意思是家人都在家里团聚,把门封住再用鞭炮把妖魔鬼怪吓跑不让它们害人。这三口人出门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街上放鞭炮的人逼早上更胜,满街都是噼里啪啦的爆响和浓烈的火药味,那气氛到有点像是上了战场。尹旭奎开着翁贵怡的车,翁贵怡还得陪儿子坐在后座,用两只手帮儿子堵着耳朵。 三十临近中午时街上的车已经不多了,车很快就开到了尹旭奎父母家楼下。尹旭奎临出发前就给老妈打了电话,这会儿下车从楼下就能看见抽油烟机里冒出的油烟和二老在厨房忙活的身影。从元旦到现在尹旭奎一直没有回来过,这会儿见了自己老爸老妈,他心里竟有点小激动,一时快走了两步差点忘了身后的老婆孩子。 翁贵怡则是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来婆家过年,她心里自然不太情愿的,除了当初和尹母关系不融洽外,还因为要是在自己娘家过年,那他们一家必然要和父母一起到她的姥姥家过三十,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在一起,算得上事业小有所成的翁贵怡自然是被众星捧着的那个月,而尹旭奎已经没有任何祖辈了,到他这边过年也就是跟尹父尹母吃顿午饭下午再包顿饺子,再没其他什么人,只想想就让翁贵怡觉得挺无趣的。 三个人一上楼,就受到了尹父尹母贵宾般的对待,又是拿新拖鞋,又是端干果,生怕有丝毫的怠慢,尹旭奎一家子刚在沙发上坐下没多久,面前就摆满了干果零食和新鲜水果。安顿了他们,老两口来不及和儿子孙子唠两句,转身又回了厨房煎炒烹炸。做好了饭端上客厅的大餐桌,尹父又在尹旭奎的帮助下到门口贴了对联,下楼放了一盘小鞭,之后一家人这才围坐到了摆满了酒菜的桌边。 各人倒满了酒水,尹父端起酒杯对一家人说道:“过年了哈,人说过年过的就是三十儿,今儿呢,就是年三十儿,都是自己家人,咱就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过个好年。” “是啊,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你看你爸,也说不出什么,就是一个,贵怡,往后要是能多带小贤来看看我们老两口,妈就知足了。要不是我和你爸老想的慌。” 也许是老两口寂寞的太久,尹母说着眼圈就有些红,尹父就用胳膊轻轻碰了老伴一下:“你看你,大过年的说这个干嘛。” “就是,你看我……”老太太说着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来咱们一家人干杯。” “干杯。”最先跟着尹母叫出来的是尹小贤,他兴奋的端着饮料和在座的每一个人碰杯,随后急不可耐的将一杯饮料一饮而尽,跟着就拿着筷子伸向自己爱吃的菜,一家人这才算是正式开始吃这顿丰盛的午饭。 因为家中人少,这顿饭吃的时间并不长,酒足饭饱之后尹父带着尹小贤回老两口的房间给孩子拿新买的玩具,翁贵怡则去了尹旭奎的房间休息,尹母忙忙叨叨的收拾完桌上的剩饭剩菜,洗好了碗筷,又开始忙活着剁饺子馅儿和面,尹旭奎不好让老妈自己忙活,就跟在后边打下手。 “儿子啊,你和贵怡最近挺好的啊?” 尹旭奎“嗯”了一声,他知道老婆在努力弥合两人之间的裂痕,但自己心里却又始终过不去元旦那事的坎,虽然早上两人的一番温存让他的心有点松动,可想回到过去完全没有隔阂,在他看来难上加难,毕竟翁贵怡元旦的那番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话和老丈人恶狠狠的模样实在是让他心灰意冷中还带着恐惧。 “好的话,以后和贵怡商量商量,多带小贤回来看看。” “好。我以后休息尽量带小贤来看看你们。” 尹母说话轻声轻语,态度显得有些卑微,听得尹旭奎很不是滋味,要知道这可是老人当着自己亲儿子的面这么说。 “那什么……”尹母凑到儿子身边,低声说道:“妈准备了四万块钱,包了两个大红包,晚上吃饺子的时候,给贵怡啊。” “这是干什么,妈。” 尹旭奎愣了一下,狐疑的问到,老两口的退休金不高这他知道,一辈子辛辛苦苦也就给尹旭奎攒了套房出来,四万块钱,不知道他俩要从嘴里省多久。 “嗐,爸妈老了,留那么多钱也没啥用,之前跟贵怡闹得不太好,有些生分了,你看吃饭的时候贵怡话都不多,妈就是想着,你们年轻用钱的地方多,我们做老的要是不帮补帮补,也不合适。就权当是妈和你爸给小贤的压岁钱,我们俩没啥能事,能帮你们的就这么多了儿子。” “妈,不用,真不用,我有工资奖金,贵怡也不少赚,我们俩钱够花的。” “什么不用,你们是你们的,我们老两口给的是我们一点心意,我也就是跟你说一声,来,帮妈包饺子,妈备了点硬币,你拿水龙头底下刷刷,弄点洗洁精,要往饺子里包的。” “妈……” “去,去。” 尹母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尹旭奎,尹旭奎接过拿到水龙头底下去打开,露出里边一个个银灿灿的钢镚,尹旭奎把钱倒到洗碗槽里,拿起一边的钢丝球倒上洗洁精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低头洗着。 晚上,尹父下楼又放了一盘鞭炮之后,尹母开始下饺子,很快一盘盘珠圆玉润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上了桌,待一家人再一次围桌而坐后,尹母回了趟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两个大红纸包来到桌前。 “贵怡……” “妈。”翁贵怡看见红包就知道尹母想要做什么,甚至从红包的厚度就知道里边装了多少钱。 “过年了,妈也没给你和小贤买点什么,这就给你包个大红包,你拿着。” “妈,不用,我这……” 翁贵怡从来不是个嫌钱烫手的人,但这钱她还真不大愿意接,为此她还偷眼看了一下尹旭奎,结果尹旭奎对着她轻点着头。 “妈给的,你就拿着。” “是啊贵怡。”尹父也劝:“你就拿着,钱不多,但多少也是我和你妈的一番心意,或者当提前给小贤压岁钱了。” “那谢谢妈。”翁贵怡也不再推辞,直接站起身弓腰接过尹母的红包。 “那我就提前给妈拜年了,妈,过年好,爸过年好。” “诶诶,好,过年好,过年好。” 两位老人忙不迭的应和着,窗外忽然闪过一阵红光,随后周边又五颜六色的闪成了一片,那是小区各家燃放的礼花。 缤纷的焰火照亮了夜空,拖着光尾的彩弹结成火树银花,小区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每个人家都欢聚一堂,庆贺着中国人最传统的新春佳节,就连一向不喜烟花爆竹的尹旭奎也不由赞叹,这才是中国年的年味。 第二十章 年初二回娘家 现代独生子女组建的家庭,很多都会因为过年过节回谁家而产生分歧,严重的还会产生矛盾甚至激烈的冲突。即便是双方父母都在本地,许多小辈也会为先去谁家后去谁家而烦恼,毕竟按照老辈中国人的传统来说,三十初一在男方家,初二初三去女方家是一种惯例,可如今这种惯例正在逐渐被打破,亲家关系好点儿的话,子女会把双方老人接到一起过,至于关系不好,比如尹旭奎和翁贵怡这种,就只能分个主次先后。 往年因为翁贵怡的强势,从年三十到年初三,尹旭奎都是跟着翁贵怡回娘家或者她姥姥家过,但今年为了平息之前的矛盾翁贵怡只好勉为其难的跟着尹旭奎在婆家待了两天,而年初二的一大早,她就迫不及待的起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老公和儿子回了自己的姥姥家。 和儿子尹小贤一样,翁贵怡小时候也是在姥姥家长大,姥爷走的早,剩下的姥姥也是九十多岁的高龄,翁姥姥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对翁贵怡好对外孙女婿尹旭奎也好,如果说尹旭奎对翁贵怡这家长辈有什么真正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敬爱的话,也就是这个每天坐在床上笑眯眯的老人了。 “姥姥……” 一进姥姥家的门,翁贵怡就感觉自己在婆家的不自在统统消失,连儿子都忘了,从尹旭奎手里夺过在街上给姥姥买的营养品一路奔进了老太太的房间,放下东西先是搂着老太太狠狠的亲了一口,然后才把什么干制海参、即食燕窝以及一些姥姥爱吃的水果零嘴献宝似得往老太太面前堆,看着老太太眯着眼咧着仅剩几颗牙的嘴笑的像个孩子,她自己也觉得心里仿佛开了花。 尹旭奎带着尹小贤进门之后,则是另一番心情,方才来开门的是翁母,所以引进门还站在门口他就先硬着头皮给丈母娘拜了年。 “妈,过年好。” “嗯,过年好,来了啊,换鞋。”丈母娘板着一张扑克脸对着尹旭奎敷衍了一声,转脸就兴高采烈的蹲下身。 “小贤,给姥姥拜年。” “姥姥过年好。” “诶,怪,你过年都不在姥姥家,姥姥做了好吃的你都没吃到。” 翁母一边说着一边给尹小贤解鞋带换鞋,尹旭奎看了低着头道:“妈,小贤都这么大了,让他自己来。” “大什么大,小贤可还是个孩子。他会什么。” 翁母把尹小贤的鞋带解开,又让他穿上准备好的拖鞋,这才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红包。 “来小贤,姥姥给的压岁钱。” “不要。”尹小贤往外推拒着姥姥手里的红包。 “怎么了?姥姥给的怎么不拿着。” 尹旭奎也在身后推了推尹小贤:“姥姥给的,接着。” 尹小贤还是摇头:“姥姥,压岁钱还不如直接给我妈呢,你每次给完我压岁钱,我妈都给我收走了,说是小孩子不能揣那么多钱,她帮我保管着。” “胡说,我们小贤都这么大了,兜里揣点钱没关系,没事,这回妈妈要咱也不给,就说是姥姥说的。” 尹旭奎听着老太太跟儿子说的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不及他深思,老丈杆子就从厨房钻了出来。 “爸,过年好。” 再见老丈人,尹旭奎心里还是一阵发颤,可头皮再硬,眼前这老头也还是他丈人爹,他做小辈的也就不能真的视而不见。 “嗯。” 翁父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又回了厨房,自元旦那天后,老头对这个女婿更加瞧不上,但碍于姑娘冲自己发火了,他也不好再对尹旭奎有什么恶言恶性,至多是用这种蔑视的态度对待他。 尹旭奎换好了鞋,拽着尹小贤直接去了里间翁贵怡姥姥的房间,一打开们进去,坐在床上的老太太先是睁着昏花的老眼仔细认了认来人,这才咧了嘴冲尹旭奎笑。 “大奎儿啊,你来了啊。” “来了姥姥,您过年好啊。小贤,快给太姥拜年。” “太姥过年好。” “诶,好好。”老太太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尹小贤的头,又回身从自己的就枕头底下掏出一封薄薄的红包。 “太姥给我们小贤压岁钱。” 这回尹小贤没有拒绝,结果红包就跑到一边玩去了,老太太则拍拍自己身边,示意尹旭奎坐过来。尹旭奎很顺从的矮身在老太太身边坐下,老太太就两手拉住尹旭奎的手。 “大奎儿啊,你好久没来看姥姥喽,贵怡也不来,你们都要把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太太忘喽。” “没有,我和贵怡就是忙,我现在啊,被调到李家镇了,所以平时上下班回来的都晚。” 尹旭奎也没法和老太太解释什么轮岗的事情,只能尽量直白简单的和老太太交待几句,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 老太太也不去追究这俩人是不是真的忙,似乎她也没大听明白,只是有些委屈地嘟囔着:“元旦你们俩都没来看姥姥。” “这不是来了嘛,以后我们俩经常来。” 尹旭奎摩挲着老太太枯瘦的手,觉得老人有些可怜。他丈母娘兄弟姊妹共五个,说不上不孝,也说不上有多孝,都是一家一个月轮流着回来伺候老太太,倒是没让老太太冻着饿着身上脏着,老太太身体也算康健,没事还能在子女陪同下下楼溜达溜达,生活上尚能自理。可子女们只能照顾老太太的生活却没法给予精神层面的抚慰,老太太平日里更多时候就是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屋子里一个不大的小电视,现下的闹哄哄的节目她也看不大懂,眼神不行记性也差,有时候还有点糊涂,摆弄不了智能手机这玩意,所以会让她倍感寂寞,平时最希望的就是子女孙辈谁来陪她说说话,尤其是上中学之前都一直住在这边的翁贵怡,更是老人的掌心肉,可偏偏翁贵怡是家里孙辈中最忙的一个,根本平时腾不出时间来看她。 “嗯嗯,要来,要来哦。” 老太太很好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真的相信尹旭奎说的会常来看他这话,但有这么句话她就很高兴,然后转过身从身后拖过来一个木头制的有年头的方形小抽匣,拉开上面挂着黄铜把手,里边搁这的就是一些糖果零食,老人这岁数年轻时没享过什么福,到老了总喜欢贪嘴吃点小零食,子女们就会买些备着,在这个善良老人的心中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孙辈甚至曾孙辈一定都喜欢吃,所以每次孩子们一来,她就把自己这些“珍藏”拿出来往孩子手里塞。 “大奎儿,吃糖,这个糖可好吃了。” “贵怡,还有这个,你妈给我买的,叫什么仙贝,可好吃了,你吃。” “我不吃姥姥,都留给你吃。” 翁贵怡不接姥姥递来的零食,尹旭奎却把零食抓回自己的手里。 “我吃,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好好,能吃是福,多吃点。” 老人满意的看着外孙女婿,再看看外孙女,翁贵怡见状也只好剥了块糖丢进嘴里,然后搂着老太太把脑袋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老人的肩头,老人也伸手像拍小孩一样轻拍着翁贵怡的头。 两个人一直在屋里待着陪老人聊些家长里短,直到翁贵怡的舅舅阿姨们各自带着自己家的孙男娣女们回来才把位置让出来叫他们过来给老太太拜年,而这帮人一回来,整个家里变得越来越热闹,翁贵怡的舅舅舅妈,阿姨姨夫,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加上他们各自的孩子聚了一大堆,妇女们在厨房忙着准备饭菜,长辈的男人们留在客厅谈论最近发生的国际国内形势和这座城市里最近发生的奇闻趣事,仿佛个个都能指点江山的样子。小辈们则在另一间屋里聊着生活近况、发财门路等等一些,而往往这个时候在这辈人中算是事业有成的翁贵怡则是被大家围着转,这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几个孩子则是在各个房间里乱窜,嗷嗷叫着跑来跑去,但家里人多来来回回很纷乱,怕他们磕了碰了的家长们立马祭出法宝,一台台手机和平板电脑被发到他们手里,这些小家伙们瞬间安静的各自找个安静且舒适的角落,开始了吃鸡、王者荣耀这些游戏,若是有有心人在旁边的话就会发现,眼下这些孩子哪怕只有五六岁,也大概齐能把吃鸡这种游戏操作的很溜,有些玩的好的甚至完全不次于一个成年人,问题关于这事所有的家长都知道过早让孩子接触太多电子产品不好,但……这实在是太省事儿了。 午饭在大家的努力下很快就被做好了,翁家这一家人大大小小拢一块儿得二十来口子人,分了两个大桌,长辈们自然是带着孙辈在客厅的主桌,这会儿男女都围坐一堆除了国家大事时事政治也聊些房前屋后家长里短,间或逗弄着孩子们唱个歌跳个舞背个诗表演个什么才艺,这是当代少年儿童的标配,孩子们爱好不爱好没人知道,但家长们总是在这方面不遗余力的投资下功夫,因为每多会一样,他们做家长的脸上就能多镀一层金光。 没了孩子拖累的小辈们则坐在餐厅那桌,谈论的还是进门后没有讲完的各种时兴话题,当然除了些赚钱渠道类的,剩下的大都是从抖音快手微博上看来的东西,和长辈们差不多他们也是男的和男的聊车聊房聊天南海北各种见闻,女的和女的就是明星绯闻、微博八卦那些。这些人里尹旭奎因为性格使然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是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拿着手机静静的翻看,偶尔谁喊他,他才抬头回句话,不过别人知道他什么性格也不挑他,能问到他的也大兜是跟银行金融系统相关的一些东西。 翁家的这顿饭不管长辈那桌还是小辈那桌吃的都挺快,因为照惯例吃完了这餐饭,这年就算差不多过去了,轻松下来的长辈们总要凑几桌麻将摸两把,有些小辈们则开始四散外出找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朋友们出来聚会,还有些没什么事的也都想各自回家好好歇歇。至于说为什么小辈不凑到一起玩,现下平时根部不朝面的表亲堂亲们,又哪有跟发小朋友们待在一起舒坦。 饭后,尹旭奎和翁贵怡也跟姥姥告别带着孩子回了自己家,一个年过的对于守家在地的人来说实在太累,光是两头走亲戚这一项就几乎耗费了他们大部分的精力,所以这初二过完再没啥事儿,小两口也觉得精疲力尽,最想的就是赶紧回家,用剩下的几天好好歇歇。 第二十一章 情人结,情人“劫” 2月14号,西方的情人节,要是搁在二十年之前,连带着圣诞节,在那会儿才十八九、二十冒头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比当时的春节还受人欢迎,甚至有不少城市中的年轻人会觉得这么重要的节日不放假实在是说不过去,若是打那个年代过来的年轻人,对那几年过这俩洋节时满大街的鲜花礼物、爆满的商场店铺、以及怎么都找不到的住宿处应该会有着深刻的印象。翁贵怡犹记得那时她还在大学,市里最繁华的长安路商圈逢上这洋节,汹涌的年轻人潮构成的欢乐海洋愣是能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那会儿她和王明远出去过节,出租车司机一听往这儿跑给多少钱不去,因为进了这一圈就堵里边出不来了。 但如果把时间再往后推十年,这俩洋节就开始被从消费主义洗脑中醒悟的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男性称为“劫”了,当然渡劫的不是他们本人,而是他们兜里的钱包,潇洒一晚泡方便面一月,这样的日子一年来两次谁也受不了,因为这会儿已经不是十年前精品店里花个百八十块买个精致小礼物,再随意的吃个饭看个电影之后就能在快捷酒店来一晚上生命大和谐的时代,当那被咬过一口的苹果印上了电子产品的背面,姑娘们已经没那么好忽悠了,女性意识随着当时各种媒体的轰炸开始已经觉醒,所有人都知道宝马车未必会让她们哭,但要是没什么特殊爱好,自行车后座和大公交的板凳肯定不能让她们展颜一笑。那会儿的翁贵怡正准备和尹旭奎结婚,一如她自己所说,除了当时的尹旭奎有一副不输王明远的好皮相,再就是老尹家条件相对翁贵怡自身和家庭还算不错,毕竟尹旭奎有房还有稳定的银行工作。 而到了现如今,无论男女,打工人们对各种洋节已经从二十年前的热烈,到十年前的硬着头皮忍受,变成如今非常无所谓的态度。内卷时代的年轻人们早已经学会了透过现象看本质。那包装精美十几块一个的平安果,里边不过三块五一斤的红富士,几十甚至上百一朵的各色玫瑰平时大街上卖块都没人要,礼物倒是更上档次了,大几万的名牌包包、价格炒得飞起的球鞋、更新一代的电子产品、甚至是车和房子等都成了商家们扯着嗓子嚎叫着让消费者在节日里买买买的“礼物”,然而早就默认躺平的更新一代的年轻人们对此早已失去了热情,商家们喊破了喉咙,也难再将那些洋节恢复昔日的光芒,毕竟眼下这会儿,贫穷且疲惫的年轻打工人根本负担不起高昂的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的代价,所以他们连正经恋爱都懒得谈。这方面的需求少了,人的欲望也就变低了,如某岛国废柴那样的低欲望生活的模式也开始在国内年轻人中显现。眼下的洋节,虽然街上依然有卖平安果和鲜花的女大学生,但各大商圈的商场平静的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偶尔有某位或年轻或显老的男士捧着鲜花满脸挂着傻笑着快步奔走,旁边的过来人们或许只会在心里默默嘲笑一句:傻叉。 相比之下,反倒是有假期的节日才能真正让内卷中疲惫不堪的打工人们更加关注,所以现下的年轻人们最爱的节日又重新变成了五一、十一、春节,以及大大小小有假放的传统节日,因为这样的节假日真的可以让他们实现各种意义上的躺平。 不过话虽如此,真到了情人节这天,翁贵怡还是提早把员工们给放了,至于她自己则是留在办公室整理一些手头上亲自代管的账目,这一阵子她和尹旭奎的关系似乎又回归了正轨,只是老夫老妻之间更没那个闲心过什么情人节,尹旭奎依旧在李家镇的分理所倒着他做四休二的班,而翁贵怡因为业务量增大,每天回去的也更晚。 审了几本账册之后,翁贵怡看看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然西斜,手机里大学宿舍群那几个姐们儿互相攀比一般的聊着今天的安排,但也无非就是西餐红酒、日料韩餐以及一些或贵重或精致的礼物,似乎在这样的节日吃个传统的中餐哪怕是满汉全席都是件跌份的事儿。翁贵怡对此也不甚在意。因为大家平时几乎无话不说,这堆姐们儿里有人就是和老公互相应付差事,有人则是逼着老公秀恩爱,还有某位干脆就真的是跟情人一起过情人节,这在大家之间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在她看来,夫妻之间的所谓恩爱也不过如此。 只是当做完手头工作之后,翁贵怡刚起身穿衣服拿包准备走,放在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赫然是王明远的电话,这电话翁贵怡本不想接,可人毕竟是金主,所以翁贵怡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王总。” “贵怡。有时间吗,一起出来吃个饭?” “你觉着今天这日子合适吗?” “我觉着挺合适的,这个点儿了,孟琼她们都开始在朋友圈秀恩爱了,你办公室的窗口还亮着灯,说明你今晚没什么事儿。” “你在我楼下?” 翁贵怡愣了一下,心忽然就突突的跳了起来。 “是啊,正好路过,也刚巧没饭辙,所以就勉为其难看看你有没有时间喽。” “你王老板走哪不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今儿晚会没饭辙?怕不是别有用心。” 翁贵怡在心里冷笑,却又想看看王明远能玩什么花样。 “真没什么别有用心的,找你吃饭还真是想谈谈业务上的事儿,只不过凑巧赶到了今天而已,你要是怕人误会,我开车先走,回头地址发你。” “那你先走,我跟不跟去还得考虑考虑。” “ok。”王明远答应一声,干脆利落的扣了电话,翁贵怡又重新做回了椅子上,十来分钟之后微信响了,她拿起一看,王明远给她发的是一家专门经营老北京铜锅涮肉的火锅店,情人节吃这东西似乎不太应景儿,翁贵怡就觉得自己这位前任应该是真的没什么别的心思,于是考虑了没两分钟,她就下楼驱车前往。 到了地方停好车,翁贵怡径直来到了店门口,跟服务员报了王明远的名字,服务员就把她往一个包厢里引。 这是个双人小包,她进去的时候桌上已经放好了一个燃着的铜锅,边上按传统放着羊尾油、上脑、手切等等这些肉类以及酸菜粉条之类的配菜,挨着两人餐具的地方还各有一碗芝麻酱,服务员特意介绍是专门用花生酱和芝麻酱用二八比例配的以显示自己这家店的正宗。 翁贵怡脱了外套直接坐到了桌子的一边,感受着炉膛里炭火烤脸热烘烘的感觉,只觉得肚子忽然就饿了,正等不及想给王明远打个电话看这人在哪,就见包厢门被拉开,手里捧着一束花还拎着个黑色纸袋子的王明远就挑门帘钻了进来。 “送你的贵怡。” “什么意思,王明远。” 翁贵怡丝毫没有接下花的意思,王明远赶忙解释。 “哎呀误会了贵怡,我是刚才出去接个电话,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捧着一捧花走我跟前儿,非让我买一束回去给女朋友,我合计着我也没女朋友,但是这天还没出九呢,那孩子小脸冻通红的,我看着可怜不见的,就给她包圆了,你看,这花都不怎么新鲜了。” 翁贵怡一听王明远这么说,这才仔细打量着那束粉玫瑰,果然花朵看着已经不是特别新鲜,有几片花瓣还有点变颜色了,这才接过花往边上空凳子上一扔。 “放这儿。” 王明远见状也不说什么,直接把外套风衣脱掉,往椅子上一坐,右手拿起筷子左手托着盛着羊尾油的盘子就将盘里的肥油全都倒进火锅里,这叫润锅,老北京人吃涮羊肉最传统的规矩,这城市虽然离北京远着呢,但架不住现在的大数据时代,恨不能全天底下人都知道别的地方人都吃点啥怎么吃,所以他们这老北京铜火锅吃起来,一点都不陌生。 “你不是找我谈业务吗?” “先吃,先吃,我饿了,而且羊尾油久了该化了。” 王明远看着锅里的羊尾油变的软成了肥肉,直接夹起一筷子丢到自己面前的芝麻酱碗里,豁楞两下就塞进嘴里,烫的一边哈气一边叫着爽。翁贵怡经这么一诱惑,也有样学样,一筷子下去倒也吃的不亦乐乎,于是乎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先各自往嘴里塞了几口肉以抚慰躁动不安的胃口,随后把酸菜粉丝扔锅里煮着,王明远才又起身把方才和风衣一起挂在挂钩上的纸袋子拿了下来,随后从里边掏出了一沓、两沓、三沓红艳艳新崭崭的人民币,然后往翁贵怡眼前推了推。 “你这又是干嘛。” 桌上的新钱在灯光的反射下有些刺眼,但翁贵怡不动声色冷眼瞅着这些钱,手指轻轻的点着桌面。 “分红,你的。”王明远拿起那些钱,拍到了翁贵怡面前空着的桌面。 “分红?” 翁贵怡用手指在钱上捻了捻,新钱有股子特殊的油墨味,对一般人来说应该还是挺刺激的,但对于翁贵怡这个专门搞财务的人,却似乎没那么大刺激。 “王明远,我是喜欢钱,但是呢,这不明不白的钱,我翁贵怡可不敢要。你说是分红,我做财务代理这么久,从普通小会计到事务所老板,就从来没见哪家代账客户给代账公司分红的,你那六个账户的代账钱,我这边按月收了,这分红嘛……直说王明远,你想从我这儿买什么?” “呵呵呵呵。”王明远看着翁贵怡一脸戒备的样子顿时被逗笑了,随后他像是很无奈又十分诚恳的摇着头道: “贵怡啊贵怡,你想什么呢,是不是以为我想用这钱来一场什么潜规则交易,想太多了,给你你就拿着,不光让你拿着,我手头接下来还有几家客户公司的账要介绍到你这边儿,我还是那句话,咱们虽然不能成为情侣了,可做个朋友还是可以。” “是吗,王明远?你是不是真觉得我翁贵怡没见过什么世面,就好忽悠?” 翁贵怡脸色急速变冷,目光如剑般刺向对面那清澈的眸子。 “我给你代账到现在也快俩月了,以我做财务这么久的经验,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干的是倒票儿的勾当?” “倒票儿”在翁贵怡他们会计事物中算是句黑话,说白了就是倒卖增值税发票,帮人做代理户头时间久了,很容易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你……”王明远呆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一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呀,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你。不过……” 王明远玩味的看着翁贵怡一眼:“贵怡,其实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可你依然还是把账帮我做了,也把票儿帮我开了不是,说白了,如今干代账的,有几家手里没几个倒票儿的户,不过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第二十二章 倒票儿这事很严重 沉默,包厢内在王明远话音落下之后就陷入了一片沉默,唯独火锅中煮着的酸菜和粉条还发出咕嘟嘟冒泡的声音。良久,翁贵怡提着一边嘴角笑了,那笑容倒有点像网上有名的歪嘴龙王。 她拍着桌上红艳艳的钞票:“王明远,我翁贵怡是喜欢钱,你说的也没错,干这行的大大小小代账公司和事务所多多少少会有些擦边球的操作,我这儿也有,所以你给我的代账费高点儿,我拿的也心安理得,毕竟这份风险我也共担了,只不过呢,我这边干这事儿的都是小打小闹,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你这个……” 翁贵怡用手指啪啪在钱上用力的点了两下:“玩大了。” “贵怡你听我说……”王明远见没唬住翁贵怡,就忙着想解释,但翁贵怡一抬手就制止了他说话。 “从你第一次在我那儿开六个户,一个户每月代账费五千,我就知道这事不对了,再看看你那六个户没一个是你王明远做法人的公司,我更确定了这一点,大宗钢材交易,光在我这儿账面上能看到的就这么频繁,我要是查不出来就白干这十几年的会计了。” 王明远目光闪烁的看着翁贵怡,这女人此时气场全开,那张他熟悉的精致面孔现在满是玩味,仿佛自己全部的把戏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你王明远是个生意人,我也是个生意人,什么叫无利不起早咱都知道,所以你今天给我这钱是什么意思,直说。” “贵怡……好,我承认。”王明远仿佛认命般低着头笑了。 “让你代这些账,是有一定风险,我觉得说应该在这基础上给你些风险补偿。” “风险补偿?还精神抚慰呢。就这点就风险补偿了,王明远,你我都知道虚开增值税发票是要蹲大牢的,这事儿一旦事发……” “一旦事发你往我身上推。你就是按账目办事。”王明远挺起胸脯,恨不得用手在上面拍两下。 “王明远,咱俩现在就是客户关系,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什么绅士。直说,这点钱我看不上,你应该知道干这事儿我要承担多大风险,这点钱和承担的风险可不成正比,我不绕弯子,你要是想继续在我这儿代账,有些面上的东西可以全权交给我,干了这么长时间,游戏规则我懂,有些关节我也能打通,如果不想,拿着你的账户找下家,当然你要继续在我这儿做,价钱咱们得另谈,当然你要是不接受我也不会举报你,我说了我也是生意人,不会把事做绝。” “你是说……你想参与进来?” 王明远狐疑的看着翁贵怡,翁贵怡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笑算是默认。 “不行,我不同意。贵怡,这事你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属于知法犯法,你只是个代账公司,给我把账做明白了,谁来查都不犯毛病,你也只是多收些代账费,不会担太大责任,可知法犯法你就成了共犯,我不能那么做。你要知道我今天是特意找别人取的现今,就是不用留下转账的痕迹,也不算你的非法所得,当年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了,现在更不能把你拖下水。” “你已经拖了,不是吗,从你找我代账的那天开始,不过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感动啊。” 翁贵怡歪头耸了下肩膀,连带还呶了呶嘴,显得有些俏皮,这一下让王明远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面对着当年那个可爱的姑娘。 “我刚才都已经说了,其实我公司代账的户头就有倒票儿的,这些年干我们这行的谁不这么干,不过少来少去没人关注罢了。我知道其实干这个特别的挣钱,就你这点,怕是九牛一毛。” “贵怡,你就这么需要钱吗?” “需要。” 翁贵怡嗤笑一声,却又叹道:“你知道吗,外人面前我还挺风光的,做着自己的买卖,高档车开着,可到现在我连一套属于自己的房产都没有。哦,也不能这么说,我会计事务所的房子倒是在我的名下,可那也是我们家尹旭奎出资买的,虽然写了我的名字,可贷款还是他的公积金,我是真不甘心。你知道怡和景城吗?我做梦都想在那有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只有那样我才觉得我能挺直了腰板做自己,可那儿的房价,即便是我现在年收入过五十,也负担不起。” “那你现在住的?” 王明远一脸震惊,当初自己爱过的女人现如今居然连套房都没有,这让他有些不能接受,甚至就此有点恨上那个做了翁贵怡老公的男人。 “我婆婆的名儿,结婚十年,他们家都不敢把房子过给我老公。可笑吗?那一家子老实人,攒了一辈子钱也不过就两套房罢了,还当宝儿似得守着。” “看来,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心眼儿啊。不过也是,有几个发了财的是胆小老实的。” “唉。所以我就是不甘心一辈子像他们家人一样,反正要么轰轰烈烈、要么粉身碎骨,我也不想平庸的活一辈子”翁贵怡无奈的又是一声叹息,方才王明远的有些话确实让翁贵怡平添了对这位前任的几分好感,同时也少了些对当初那些事的迁怒。 “贵怡,你是真的想干?敢干?” “想,也敢。”翁贵怡闭着眼睛,仿佛抱着决死之心一般咬着后槽牙。 王明远见此也叹了一声:“我就是怕害了你啊,你容我再想想,不管怎么样,这钱你先收着。吃饭,粉条煮久了该烂了。” 王明远起身,给翁贵怡涮了两片羊上脑,随后连着酸菜粉条一起夹到她的碗里,这回翁贵怡没拒绝,低着头吃起了东西。 …… 从春节过后,因为和翁贵怡关系修复的原因,尹旭奎觉得自己也不该再在李家镇混日子了,这段时间他时不常的就利用休息时间到跑跑路子,想争取在下次轮岗的时候能起码调回市内,这样不仅可以像以前一样赶在老婆回家前让她吃上口热的,还能同之前计划的一样在孩子上二年级之前把他接到自己身边来教育,尹小贤现在被他姥姥姥爷教育的有点歪了,不仅跟爷爷奶奶还有自己这个当爸的不怎么亲近,脾气也越来越开始向那老两口发展,老师已经给尹旭奎打过几次电话,这孩子现在动辄喜欢对同学动手,还说是他姥爷教的在外面不能吃亏,光这就让尹旭奎头疼不已。 尹旭奎这周休息赶上了周末,他之前就托分行原来的主任帮着联系了郝副行长,想请副行长吃个饭洗个澡啥的,他甚至还为此准备了两瓶飞天茅台。但谁知这位副行长为官其实挺清廉,既不贪杯也不好色,平生最大的爱好居然是打羽毛球,结果主任联系是联系上的郝副行长,副行长大人也没推辞,只是把地点定在了市里一家羽毛球馆,因为行长周末只要一休息就要去那儿打球。 平生及不擅长运动的尹旭奎为此还特意买了运动衫和运动鞋,周末按照副行长共享的位置驱车前往,到了地方一看,郝副行长和主任已经在那儿了,主任坐在一旁的塑料椅上正看着行长和一个专门的陪练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 尹旭奎自然是不好这时候打扰郝副行长的兴致,只是进来时趁行长注意到他才恭谦的哈了下腰点个头,行长也没什么架子,笑眯眯的用球拍往椅子上一指示意他先坐,自己又聚精会神到了场内。等了有一会儿一局打完,郝副行长才和陪练一起往场外走。 “好。”郝副行长还没走到场边,原本坐着的主人忽然一高蹦起来,鼓着掌叫了一声,险把尹旭奎下的一跟头折椅子后头去,刚回过神就看主人拿着毛巾和水迎上去。 “不愧是郝副行长啊,连教练都有些招架不住。” “嗐,不行啦,老啦,我们年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那会儿业余活动丰富着呢,分行总搞体育比赛,选手都是各支行挑,我那时候还是个柜员呢,但是全分行上下就没有能打过我的。” 郝副行长缅怀者那段逝去的青春,颇有些感慨,尹旭奎和主任就只能是随声附和,副行长看了尹旭奎的一身行头就乐了。 “小尹啊,这来打球得有专门的装备,你这鞋踢足球还行,打羽毛球可不太合适啊。” “是,行长,我也不懂羽毛球,主要是想和您谈点事儿。” “不懂,玩玩就好了。你和你们主任上去打一场去。”郝副行长说完就示意教练去那边拿个公用拍子给尹旭奎,尹旭奎本想拒绝却又不敢,正犹豫呢,教练把拍子递了过来。 “去,既然来了就玩玩,强身健体呢。” “诶,好。” 尹旭奎没办法,只好接受郝副行长的建议,和主任一起往场中走去,或许是经常跟着行长运动的关系,主任对羽毛球多少也能掌握些技巧,虽然对上陪练啥的也就是个菜鸡水平,但对付尹旭奎这个菜鸡中的菜鸡实在是绰绰有余,两个人上场没几个来回,尹旭奎就剩下被主任用球调着满场跑的份儿,紧跟着他是气也开始喘的粗,手臂也有点抬不起来,一会儿的功夫额头后背都见了汗,后背的衣服甚至都被汗湿的显出水渍来。 主任看着这样的尹旭奎,笑的非常的满意,也不知道是满意尹旭奎的状态还是自己的杰作。 “老尹,你这缺乏锻炼啊,要是以后这能调回行里,你得多和我跟行长来练练。” 主任笑着调侃尹旭奎,随后拿起一个球直接一个高发,饶是有求于主任和行长,主任的态度让尹旭奎也有些恼火,眼见这个发球的速度不快,他强撑着一口气抬起胳膊抽了回去,但胳膊早已脱力,这抽回去的球同样没多少力度,慢悠悠的划了个高抛物线过了网,而那边主任一看,这个球适合来一记他早想完成的凶狠扣杀,于是小跳了一下狠狠的抽中了羽毛球。 那球如一颗子弹般飞速的飞向尹旭奎的身前,尹旭奎下意识的就想去接一个大跨步上去,球没接着,整个人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仿佛传说中的狗抢屎。主任一看尹旭奎这模样,刚想再笑话他几句,却见尹旭奎屈起右腿在地上打起滚来,脸上的表情也是异常的狰狞痛苦。 第二十三章 海鸥 尹旭奎终于调回市里的分行了,并且还得到了三个月的带薪假期,这是郝副行长亲自给他特批的,而他所付出的代价是双侧半月板二级撕裂。 根据医生的说法这是由于他长期缺乏运动,并且打羽毛球之后没有做好热身并且忽然有一个过大的动作所导致。而具体的细节尹旭奎自己则记不清了,因为倒下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疼的是眼前发黑金星乱窜。 受伤后的尹旭奎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残障人士,半月板二级撕裂不够手术级别,医生也没给出什么特别好的治疗方案,只告诉他回去慢慢养着,他倒是也能走路,但是走起路来的姿势却非常的奇怪,两条腿不能打弯,只能直着腿踢腾着往前走,走起来屁股还一撅一撅好像在小跳,他本来因为常年坐柜就有些弯腰驼背,这样一走起路来让他看起来像冬阴功汤里的那只“功”。 而在翁贵怡的眼中,自己的老公尹旭奎这回是彻底的变成了老头子,还是个腿脚不怎么利索的糟老头子。这样的尹旭奎连偶尔夫妻人道都费劲,所以翁贵怡就更不待见他。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尹旭奎的错,也知道尹旭奎是为了调回市里才弄成这样,便不好再苛责,好在春暖花开时节,海上郊县的岛屿已经要收拾收拾准备接待五一期间的游客,于是翁贵怡以休养顺带监工的名义将在家带薪休假的尹旭奎发配到了岛上。 开往海岛的渡轮柴油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尚未到旅游季节,船上的人并不是很多,以前的尹旭奎对大海没什么感觉,但在李家镇干了一阵,整天面对分理所对面的海滩,尹旭奎渐渐喜欢上了海边宁静祥和的气氛。 不过尹旭奎并不喜欢坐船,并且渡轮柴油发动机的味道窜进仓里让他觉得有些恶心,所以从开船伊始他就一直待在甲板上。他的手里拿着一根剥去了皮的火腿肠,时不时的就掰下一小块扔向天空,就会有某只一直跟随着轮渡飞行的海鸥一个俯冲准确的叼住那块火腿肠吞下肚去。这些白身黑尾的小家伙早已习惯了常年跟随着渡轮,因为总会有甲板上的客人会将手里掰碎的面包饼干火腿肠之类的食物投喂给它们,而它们所要付出的只是凌空接食的表演,这种经年累月的演艺生涯让它们极少失手,而每一班轮渡的出发则都是它们的营业时间。 一根火腿肠投喂了一半,翁贵怡从船舱走了上来,此时陆地上已是春暖花开,但海中间的风依然凉的刺骨,要不是有些晕船,她是根本不想去甲板上看那个糟心的尹旭奎。虽然把尹旭奎发配到了海岛,但她也不敢什么都不管做个甩手掌柜的,打从几年前海岛农家乐开业,尹旭奎就没怎么来过岛上,他没有固定的休息日,好不容易休个年假,行里从大妈大姐到小弟小妹这些同事,不是今儿个有事要求他替个班就是那个明天生病要他帮个忙,却黑不提还班白不提替班的报酬,但即便这样尹旭奎也像个任劳任怨的机器人般不会推辞,于是这些年岛上农家乐的经营从招聘厨师服务员到跟岛外那些旅行社拉关系走门路,全是翁贵怡一个人的事,尹旭奎根本就不熟,真让他操作全部事宜,怕是会弄得一团糟。 “有意思吗?” 翁贵怡看着聚精会神喂海鸥的尹旭奎,感觉这个糟老头子眼睛在看那些海鸥的时候仿佛带着孩子才有的兴奋光芒。 “多好玩啊。你看这些小东西多可爱”尹旭奎又丢了一块火腿肠上去,马上就被一只眼明爪快的小家伙抢了去,而几乎同一时间旁边另一只却一嘴啄在了这只嘴上,火腿肠又掉了下去,于是两只海鸥一同收起翅膀急速向下俯冲,它们会凫水,一般掉在水上的食物也不会被浪费。 “海湾广场那边就有,边上还专门有卖面包糠馒头皮的,十块钱一包。” “额……”尹旭奎没敢作声,海湾广场在林大头他家住的那个区,并且离林大头家也不近,他并不经常过去。 “真会做生意。”良久之后尹旭奎扔掉最后一块火腿肠。 “人为财死,所以什么生意都有人做,鸟为食亡,恨不得为了口吃的把同伴踩到海里淹死,有什么可爱的。” “鸟为食亡其实可以理解,为了抢食吃出危险和没食吃饿死,横竖都是死,抢食或许还能活,但人不一样,为了财死是不是不值得。有钱也是活,没钱也是活呗,和谐社会横竖不会被饿死” “不饿死就完了?” 翁贵怡转头看着尹旭奎,她是真的非常讨厌这么没上进心的话。 “混也是一辈子,力争上游也是一辈子,尹旭奎,要是你你选哪个?” “混呗” 尹旭奎在心里默默的回了翁贵怡一句,但他真不敢把这俩字儿说出口,当然他也知道翁贵怡想要的回答,但是这么说的话,就是不知道她信是不信了。 “力争上游。” “你?力争上游?” 翁贵怡“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不过笑无好笑,这点尹旭奎听得出来,果不其然翁贵怡再开口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你可别把我大牙笑掉了尹旭奎,你尹旭奎都混了快半辈子了,要是真能力争上游,还能眼瞅着快四十岁人了还是个银行小柜员?” “怎么说来说去又到了我头上了。” 尹旭奎心里的宁静和安逸被打破,声音也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自从和翁贵怡在元旦吵架又挨了丈人爹一顿打以后,他有时候在翁贵怡面前态度居然也敢强硬起来,估计是挨的那一顿把他打醒了。 “再说了,小柜员怎么啦,短你吃短你喝了,行里比我年龄大,跟我同职务的人有的是,人家不过是对生活挺满意的,不用挣死扒命不用歪门邪道,怎么还能让你给笑话了” “你说谁歪门邪道?” 人往往都是越心里有鬼越对什么特别敏感,已经开始和王明远重新研究深度合作的翁贵怡就对歪门邪道这四个词分外的敏感,所以她的发问有那么刹那显得严厉肃杀。 “没有。” 尹旭奎被吓得愣了一下,想不到老婆怎么就会为这四个字冷了脸,他想起人常说的某人“属狗脸的说翻就翻”,虽然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也没人知道狗无辜不无辜,但这句话此刻在尹旭奎心里无疑可以贴切的用来形容翁贵怡。 好在翁贵怡只是白了他一眼,并没去纠结这个问题。 “人要是十八九,二十岁活在底层很正常,到了三十岁总得有点发展了,三十岁要是不成、四十岁、五十岁呢,你还真以为你是外国内老太太,六十岁学拉小提琴,到了八九十拉进维也纳金色大厅?” “可是贵怡,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进金色大厅呢,以前网上不说了嘛,金色大厅的格调也没那么高,好像交钱就可以去里边开演唱会音乐会什么的。” “是啊,交钱,可是你尹旭奎有钱吗?你是没短我吃没短我穿,可那是我自己能挣,我要是向有些家庭全职主妇一样一分钱不挣,就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就你那点工资养得活我们娘俩吗?你真以为这辈子有吃有喝就行了吗?” “贵怡、贵怡,你听我说,我不想和你吵架。” 尹旭奎举起双手做出无奈投降的动作,这一举动引得甲板上的其他乘客都看向这边,翁贵怡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高,于是四下寻摸了一圈,这才压低了声音。 “我也不想吵架,可事实摆在那里,你家幸运,过去老厂房拆迁,补给你一套有实验小学学区的回迁房,你儿子尹小贤才有机会去实验小学,那些没学区房呢,只能分流去其他二三流小学,要是你家没那么幸运,尹小贤是不是以后得和他们为伍。” “都是小孩子,难道还能分个三六九等?” “是人就都得分,甭管大人小孩儿,你的孩子上个实验小学,你觉得不错,那些买不起房,只能分流到二三流学校的呢,而那些直接去金滩红枫叶贵族学校从小学一直可以读到出国的学生呢?即便小孩子心里没有这个概念,那成人呢,社会早就被划出三六九等的线了。就像孩子去红枫叶读书,他们将来可能都会一起出国一起发展。家里有钱有势甚至有权的那些人,他们的孩子将来长大也能织成一大片关系网,就跟岛民们拖网捕鱼最小的网眼一样将财富刮走大部分,剩下的才是漏给其他各阶层的人,让他们能够像你说的吃饱穿暖,可是尹旭奎,仅仅为了吃饱穿暖的话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看着满天飞舞的海鸥,尹旭奎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发现,那些跟着船跟得很紧的海鸥,都是些体型较大看着就比其他鸟都要强壮的许多的家伙,而有一些飞一会儿就要落在不远处海面歇息的海鸥则很多都像是体弱或者幼鸟,尹旭奎不知道自己看得对不对,但若按照这样下去,强壮的鸟会越来越强壮,瘦弱的则会因为吃不饱而越来越瘦弱,至此恶性循环形成。 “那贵怡,赚多少钱你才能满足,才是你觉得的有盼头。” “跨越阶层,即便到我老死那天也做不到,至少让我摸到上一个阶层的天花板或者我把咱们儿子顶上去,又或许我永远都不会满足。” 翁贵怡同尹旭奎说着自己的梦想,但其实她并没有在乎那个所谓的天花板,最近几个月来和王明远的合作很顺利,按这倒票儿行的“业内价格”,翁贵怡能拿到每次开票金额的千分之三,这和之前在公司小打小闹睁只眼闭只眼的小户不同,王明远这边又多开了好几个不同法人的公司账户,而每个账户下的业务量惊人,只短短的一两个月,翁贵怡财务公司这块的收入就翻了一倍,如果继续这样持续下去,加上比如海岛旅游每年的额外收入,翁贵怡发现自己很有可能在未来步入年薪过百的精英行列。 而这对于翁贵怡来说,就是希望,是一个跨越阶层走上人生巅峰的希望,并且这份希望似乎唾手可得,距离近的仿佛船头行进方向那越来越清晰的海岛、港口、和港口边自家农家乐的招牌。 第二十四章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经过了一个凛冬,大地春暖花开之际,小岛上也是万物复苏,春日的绿色再次爬上了岛中间的小山,鸟叫虫鸣也开始在山间回响,岛上的渔村每到到傍晚就升起袅袅的炊烟,柴火味夹杂着饭菜香沿着海岸四处飘荡,吃过晚饭的渔民很快便要开船出海,以便再下个太阳升起之前,补捞回更多的鱼获,五一之后就会进入休渔期,那之后才是他们真正能歇下来的时间。 岛上和翁贵怡一样的农家乐小老板们都开始带着从清扫装饰起闲置了一冬的院子,帮忙打扫的人也就是将来农家乐的服务员,多是从渔村里雇来的没什么事做的渔村妇女,这些妇女身强力壮手脚麻利,关键多数能做一手美味的海鲜渔家饭,所以来岛上开发旅游项目的老板们甚至都不用雇什么专业厨师,除了海岛上包下整个最优质海滩的准四星级度假酒店。 翁贵怡的农家乐就在度假酒店的斜对过,白天的时候,她卸去身上所有都市精英女强人的外在和气场,头上包着块当地渔家妇女同样的头巾,穿着件旧迷彩服和牛仔裤,蹬着一双北京人嘴里说的“片儿懒”黑布鞋,跟雇来的几个之前就熟识的渔家妇女一起,开始逐间逐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打扫着整个冬天没用过的房屋,这不是个轻省活,但对赚钱有着火热欲望的翁贵怡干起来却是风风火火,跟那些妇女比丝毫不差,反倒是尹旭奎,因为腿上有伤,只能拿着拖布抹布,简单干干擦擦桌椅板凳拖拖地面的活。 经过一天的奋战,翁贵怡他们总算是把活儿干完了大半,吃过晚饭翁贵怡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大院门口的马路边儿上,这会儿的天还没黑透,日薄西山时分,晚霞分外的妖娆艳丽,度假酒店那漂亮的大楼已经开始营业,从翁贵怡的角度能看见就点大堂的通明的灯火。这个时间段酒店的入住率不高,但沙滩上还是能看见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漫步游玩,期间还有几个疯跑的小孩儿和他们欢快的叫声、笑声。 坐了一会儿,翁贵怡的手机响了一下,她习惯性的拿起一看,是王明远,上面只有仨字儿。 “在哪儿?” “岛上。” “在干嘛?” “网上说一男的要是没事给女的发在干嘛,言外之意就是想你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伴着美景的翁贵怡心情平静且惬意,而因为和王明远达成了合作,她对他的态度也变得不似之前那样除了工作闲话莫谈的态度,偶尔也能和王明远聊上几句业务之外的话,就比如现在。 “你说是,就是呗,看你怎么想咯。” “那你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我此时此刻没有任何想法。” “唉。”王明远打了个叹气的表情,显示自己的无奈,但这个表情让翁贵怡的心情美丽了起来,而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缘由。 “你什么时候回来?” “干嘛?” “不干嘛,你要是还能待几天,我说不定带几个朋友过去找你玩呢。” “要是来给我送钱,我随时欢迎,不过提前说好,这个季节可不是适合来海边玩的时间段,我现在就跟我院子大门口坐着,还有点冷,来了也不能去海边游泳,顶多吃海鲜。你朋友要是当地人,这边的海鲜和市里的没啥两样,到时候你朋友反馈不好,可别说我坑你钱。” “咱俩可是合作伙伴,你不会坑我这点小钱。” “那可说不准。” 翁贵怡觉得和王明远聊天,自己人都变得有些年轻了,正这会儿功夫,尹旭奎慢慢悠悠的踢着两条腿从屋子里出来,他手里拿着件翁贵怡的长外套,走到她身边轻轻给他披在肩上。 “你干嘛。”翁贵怡下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 “我去小卖店买包烟,顺带给你披件衣裳,海风凉,坐一会儿就回去。” “哦,知道了。”和尹旭奎说话的时候,翁贵怡就很敷衍,感觉这人现在就像个老父亲,很絮叨,当然不是她的老父亲,她的老父亲可是个暴躁老头儿。 谁知絮叨完了之后,尹旭奎没走,反而站在原地问:“看你在打字,和谁说话呢。” “六扇门的那帮人。” 翁贵怡下意识的就把手机按成黑屏,然后紧贴在自己的大腿上,尹旭奎其实也就是随便那么一问,他知道翁贵怡不喜欢自己深究她的事儿,也就随意的点点头。 “我买烟去了,要给你带点零嘴什么的吗?” “你看着买。”翁贵怡现在巴不得尹旭奎赶紧离开,她也知道自己爱吃什么尹旭奎大概有数。 “好。那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买点桔子。” “好你个尹旭奎,你敢占我便宜。” 翁贵怡跳起来比划个要揍尹旭奎的手势,尹旭奎却又头也不回一蹦一蹦的慢慢踢腾着腿走了,翁贵怡看着他的背影,又觉得有点可笑又可怜。下一刻手机又响,翁贵怡拿起来看,还是王明远。 “人呢?” “没事,和我老公说会儿话。”翁贵怡又没了和王明远逗闷子的心情。 “真羡慕你老公。” 王明远打了一个悲伤的小黄脸,翁贵怡看得直皱眉。 “王明远,你说话越界了啊,不说了。” 翁贵怡直接发了这么一句,之后就退出了微信界面,任手机怎么响都不再回一句,当过了一会儿没动静之后,翁贵怡看都没看王明远再发什么,直接删除了和他的聊天记录。 上岛的第三天,翁贵怡的院子终于焕然一新,而她今年为了增加游客的游玩项目花了十几万买了一艘新快艇也到了,为了庆祝,她特意在当地住户家里买了两只土鸡用烧柴大铁锅炖上,有买了些许海货大盆一煮准备中午摆一桌,那些专门雇来帮工的妇女也利索的很,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应食材做好了端上桌。 哪知一群人刚刚围着桌坐下,门口就传来一个女人的问话:“请问翁贵怡在吗?” 听到问话翁贵怡和尹旭奎同时回头,就看见正在院子铁栅栏外探头的孟琼和陈丽敏,她俩身后路上停着一辆面包车,在看见翁贵怡两口子之后孟琼赶忙回头冲车上招手,随后同为六扇门姐妹的温蓉蓉跟着三个男的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个赫然是王明远,另外两个中有一个翁贵怡有过一面之缘,另外一个则完全不认识。 “你们怎么来了。” 翁贵怡和尹旭奎赶忙迎了出来,一到跟前翁贵怡就拉住孟琼的手问。 “还不是王明远,说是没来过,非磨着我让我带他来见识见识翁老板的后花园,这不正好赶上周末,我和姐妹们一合计,就来了。” “就你们仨啊……她们俩呢?” “家里有事,来不了,那什么放心啊,今儿一切消费都是王老板算账,你可以往死里下刀。” “是吗,王老板?那我就不客气了。” 翁贵怡看向王明远,嘴上开着玩笑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悦,对于她来说,王明远的做法有些越界了,但当着姐妹和尹旭奎的面儿,她却不能发作,只能把一行人往里边请。尹旭奎和孟琼他们认识,自然就领着他们在先,而翁贵怡则陪同王明远和他带来的两人一起走,而经过王明远的介绍,那位她不认识的男人是市里税务局的一个小领导姓孙,这回是趁周末受王明远之邀一起过来这边玩玩。 “老尹,你怎么这么走路?” 往院里走了没几步,翁贵怡就听走在前边的孟琼问尹旭奎。 “受了点伤,打羽毛球弄得。” “你这走路姿势也太奇怪了?”陈丽敏觉得好笑,可又不敢真笑出声,毕竟人是翁贵怡的老公。 “嗯,这膝盖现在不太敢拿弯,这么走不会太疼。” “那这是什么伤,怎么这么重,大夫没说怎么治?” “半月板二度撕裂,只能回来养,要是三度的话可以手术,我总不能用手再给撕一撕。来坐,坐。” 走到院子中央,尹旭奎把老婆的三个闺蜜让到了桌前。又回身去招待王明远带来的两个男的,而后边王明远则把翁贵怡拉到了院子的一边,把头凑到翁贵怡耳边,声音压倒极低叮嘱。 “贵怡,那个孙科,你给安排好了,这个人以后有大用。” 翁贵怡回头抽了一眼正被尹旭奎引着落座的男人。“他叫孙科啊。” “什么叫孙科,他姓孙,是个科长。” “就是个科长啊。好了我知道了。” 翁贵怡开始还当这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现下一听这职务,也没太当回事,她一个开会计师事务所的,各个职能部门的小科长认识一大堆,其实到头来也都没啥大用,尤其关键口更帮不上什么大忙。 “别小看了这个孙科。” 王明远指了指那个孙科, “这人背后能量挺大,门子硬,他就能在这儿待两天一夜,明天下午就回去,住不用你操心,我来时候查了,你这不是有个度假酒店吗?是不是就那个。” “怎么着,瞧不起我这小破院?” 翁贵怡眯着眼冷声道,就像孟琼她们平时说的,小岛是翁贵怡的后花园,虽然对比四星级的度假酒店比不了,但她也没少投入精力,至少翁贵怡这边从吃饭住宿到酒麻将馆和露天ktv是应有尽有,设施也都还不错,她当初买这个大院,除了为了春夏之际能多一份收入,也是为了自己能有个消遣娱乐的地方,所以这地方在翁贵怡眼里就想自己家孩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别人要是小瞧,她就觉得不舒服。 “不是,但人家出来肯定要吃好玩好对。” “我这农家院是特色,晚上小火炕一烧不比酒店舒服?你既然想招待人住酒店,干嘛把人往我这儿领?” “这不是我也想来看看你吗?好好,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王明远再没纠结这事,翁贵怡也没把他暧昧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点点头:“行了,过去吃饭。你不是要陪那位领导嘛,我再去找人掂对几个菜。剩下的事回头再说。” 两人刚说完话,那边尹旭奎则又走了过来,先跟以前就见过的王明远打了个招呼,又回头对自己老婆交待:“贵怡,你先陪你的同学什么坐坐,我出去再买点菜。” 这会儿的尹旭奎,依旧以为王明远只是翁贵怡的同学,是她事务所的大客户,所以也格外殷勤。 “我去,你这腿……” “没事。” 尹旭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一颠一颠的往大门口走,王明远目送着他出门,又转头看看身边依旧靓丽的翁贵怡,打心底里冒出一句酸话“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第二十六章 各有各的活法儿 翁贵怡这一夜睡的很不好,不是睡不着,而是总在做梦,那梦里的场景并非是和王明远之间的浪漫旖旎,更没有什么不可描述,林林总总全是当年两个人之间是非恩怨的片段,尤其是梦里王明远爸妈那老两口子的面容和对自己轻蔑的神情态度,仿佛近在咫尺又记忆犹新,让梦里的翁贵怡恨不能两个大嘴巴子抽上去。 但醒来之后翁贵怡又笑了,他老王家人可不是什么霸总小说里奇葩又狗血的什么几代贵族,其实就是改革前就投机倒把,后来借着开放的春风利用双轨制倒腾钢材批文发家的暴发户,十几年前的翁贵怡年轻,觉得那样的家庭就算是高门大户,即便愤恨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父亲确实蹲过大牢导致自己家室不清白的无奈,但眼下看来,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所有的一切包括他们儿子的婚恋不过都是可以用来权衡利弊的砝码,就如同王明远自己说的,眼下干倒票儿的事儿,实打实的违法犯罪活动,那老两口不但知道,而且从来没有任何干涉,暗地里指不定帮了多少忙甚至也参与其中都为未可知,这样一想是何其的讽刺。 要是那老两口知道他们的儿子眼下依然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态度。醒来之后的翁贵怡躺在床上遐想着,她感觉这样的遐想让她释怀,就连嘴角眉梢都挂着和记忆中当年那老两口一样的轻蔑神情。 多躺了一会儿,翁贵怡才起床,尹旭奎不在家,早饭自然是没有的,洗漱化妆穿衣服背起自己给自己买的小几万的名牌小挎包,查验了一下“身手钥钱”等物品,翁贵怡就离了家去了事务所,这几天她会特别的忙,马上到五一了,海岛的农家乐一旦开门营业,很多时候她必须在岛上和市里两头跑,事务所这边很多业务都必须安排妥当,尤其是和王明远合作的相关事项,有些需要跑外的业务不可能完全不经事务所其他员工的手,所以这段时间她既要为岛上即将营业进行采买等前期准备,也要将自己手头的代账需要经人手的业务交待给事务所里最可靠的员工。 开着车刚到了事务所楼下,翁贵怡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王明远,这人依然穿着昨天那一身外套,脸色憔悴神情委屈,竟似是一夜没有回家。至于王明远是不是一直等在这儿,翁贵怡自然是无从知晓,可在看见王明远那张脸之后,她的气却已消了大半。 “贵怡……” 一看见翁贵怡,王明远就凑了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着,一夜没回去?你一个大老爷们,三十多了至于的嘛?” “没有,就是,昨儿个,失态了哈,我就是……” “行了,别说了,以后别干那事儿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呢,现在有老公,有儿子,虽然老公没有多出色,但也算是家庭和睦,咱们俩除了业务上的关系,其他的你别多想了。” “嗯,我知道。”王明远刻意的往后退了两步,整个脸上都充斥着一种落寞。 “走,跟我上去洗洗,拾掇拾掇,喝杯咖啡,然后就回去,这几天肯定要忙的很,你要是有客户什么的,给我联系联系,让他们去岛上玩玩,要是咱们的大客户,我出资招待。” “贵怡,你还真是……”王明远听了翁贵怡的话,心里百感交集。 “真是什么?” “没什么。” 王明远摇着头,跟着翁贵怡上了楼,还真就在事务所里简单梳洗一下喝了杯咖啡才离开,他人一走,翁贵怡就开始忙活起来,从这会儿开始往后的几天她就没闲过,仿佛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精密却不出一丝差错。 翁贵怡在市里忙得脚不沾地无暇他顾,尹旭奎在岛上过得却无比惬意舒适,或者说他其实已经多年没这么惬意舒适过了。每天上班就是枯燥而重复的工作,下班之后要紧着回家买菜做饭收拾家,好不容易休个年假,总有人找他打替班,只有腿伤的这段时间,他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 在岛上这几天,尹旭奎就是每天睡到自然醒,拎着小桶骑着电动车去海边钓钓鱼,赶赶海,中午高兴了就回来做点爱吃的,犯懒了就去岛上唯一的小市场买点熟食,到村里刚混熟的渔民家蹭一顿喝点酒,岛上的渔民热情朴实,高兴了就端碗喝酒,发火了就放下碗骂娘,从不把尹旭奎当成什么外来人区别对待,吃饱了喝足了中午回去躺一觉,下午起床上网打打游戏,这样的生活让尹旭奎觉得自在而美好,他甚至想过,如果等将来退了休,儿子也大了,就到岛上来住,享受渔舟唱晚的生活。 然而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临近五一翁贵怡如之前说的就来到了岛上,她从岛外雇来一个相对专业的厨子和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购进了一批批酒水饮料调料零食,又把岛上以前帮忙做农家饭和收拾卫生的大妈找了回来,连人带物乌泱泱一大院子,就等着五一开始营业。 五一劳动节当天一早,尹旭奎就被翁贵怡给拖了起来,两个人赶在第一班轮渡到来之前带人又一次把住宿的房间厨房收拾的整整齐齐,然后骑着电动车到了码头。码头上停车很多载客的五菱面包,都是被各个农家乐老板雇来做载客之用。和翁贵怡的农家院一样,岛上这些农家院小老板们做的大多都是旅行社的生意,来的客都是提前就订好的旅行团,而便捷的交通当然也是服务质量的其中一种体现。 当第一班轮渡穿过海上氤氲的雾霭出现在视野,尹旭奎和翁贵怡互看了一眼,都有些兴奋。翁贵怡兴奋是因为第一天来的客人很多都是事务所的老客户和他们的关系户,这样的单不一定能挣多少钱,但是一定会拓展出更宽的人脉,而尹旭奎兴奋则是这一次他终于成功的邀请到了林文轩和柳珊珊过来玩。 船尚未靠港,林文轩就站在了船首高处的位置往海岸上看,一贯天马行空的他这会儿有种自己就是杰克斯派洛船长,脚底下踩的就是黑珍珠号,他踩着船首一根柱子一样的物件,挥舞着一把目前算是把剑的雨伞,哼哼着《he''sapirate》的旋律,完全不顾旁边游客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惹的柳珊珊一边笑一边拽他衣服让他赶紧下来,免得惹人非议。 但林文轩哪是在乎非议的人,在上面玩闹了好一阵,在能看清码头上的人时才仔细的寻摸着,终于看见了尹旭奎和翁贵怡这俩人,他这才收了“剑”,和柳珊珊回了客舱各自背起背囊准备下船。哪知下船的时候,两个人在船舱过道和翁贵怡那边的几个朋友碰了面,其中有些林文轩在翁贵怡的团拜会上见过,尤其是那个王明远,还让他记忆颇深。 王明远也还记得林文轩,他后来从翁贵怡嘴里也知道这个人个大概,听说这人当过解放军营长,目前是个无业游民,靠着收租和开个模玩店过日子,有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朋友,爱好广泛人脉极广。 这样的人王明远从来不敢小瞧,所以在见了林文轩之后他还主动示好冲林文轩二人点点头,柳珊珊上次见过王明远和他朋友一次,因为不喜欢所以基本不假辞色,林文轩却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喜欢不喜欢也都礼貌点头笑笑权作招呼。 王明远一看林文轩对自己致意,立马凑了过来寒暄。 “呦,哥们儿,又见面了哈。” “啊,巧了,你是小翁的朋友是,我是尹旭奎哥们儿。” “早从贵怡嘴里听说过你,算是久仰大名了,贵怡可说你是个能人。” 生意人王明远长了一张好嘴,开口说话就是捧,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看过那些霸总小说,最让他觉得不合逻辑的地方在于那些所谓的冷面总裁们到底是怎么板着一张脸做生意的,当年他家生意做得还兴隆的时候也是见过些大人物的,跟某首富还曾有过一面之缘,作为生意场上打滚的老人精,个个都称得上是八面玲珑四面精光,见人不笑不说话,时间一长耳濡目染他王明远也成了这号人物。 “哪有什么大名,无业游民一个,按现在的叫法叫自由职业者。” 林文轩心里根本不吃这一套,当年他是从战士一步一步走上的营长位置,虽然部队是个相对单纯的环境,但同届的战友、学员、带过的兵和各级领导一路接触下来小两千多人,也算是形形色色都见过,人见的多了就越发不爱社交,更不听吹捧,加上以前就做hr出身的柳珊珊也不喜欢王明远这号人,所以对他的吹捧就全当耳边风。 只是这人一口一个“贵怡”这么叫着,林文轩听起来感觉有些怪怪的,毕竟无论思想再怎么前卫,林文轩还是个出生于八零年代前期的中年人,有些思维还是带着传统,不叫姓单叫名,这是得多亲密的称呼,他林文轩也是和翁贵怡相识多年的人了,无论当面背后,也不过就称一句小翁。 “自由职业者好啊,无拘无束的,听贵怡说您还当过营长呢。” “啊,行伍几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就是平头百姓。” 林文轩仍然不咸不淡的接着话,说话间几人恰好到了船舱门口,要过通道的时候林文轩主动让出半个身位。 “哥们儿,你先。” “您先,您先。”王明远赶忙伸手轻轻在林文轩背上拍了两下,想示意他和柳珊珊先行,而挽着林文轩胳膊的柳珊珊却偷偷的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轩哥,我好像把帽子落座位上了。陪我回去取一下呗。” 林文轩立马会意:“哦,好,咱们回去看看,哥们儿,要不然你和你朋友们先走,我们随后来。” “那行,咱们码头见,我看贵怡和他老公好像在码头上等着咱们呢。” “好好,码头上见。” 林文轩摆了摆手,就和柳珊珊一起往船舱里走,到了方才他们俩座位的位置,柳珊珊回头冲着林文轩龇着牙乐,林文轩则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可随即就见柳珊珊皱起了眉头。 “轩哥。” “嗯?” “这个人和贵怡姐的关系应该不简单。” “你感觉出什么来了?” 柳珊珊晃了晃脑袋摊了下手:“说不出来,但我感觉我的感觉应该和你的一样。” 林文轩听了伸手揉了揉柳珊珊的脑袋,把她额前的刘海揉乱了:“要不说心有灵心一点通呢,说的咱俩呢这话。” “略……”柳珊珊梳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刘海儿冲林文轩吐了下舌头:“不害臊。” 林文轩则是轻轻一笑,回手挽了柳珊珊的手,看向下船舱口的方向,那边人走的已经差不多了,而他却没有着急,拉着柳珊珊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 第二十七章 篝火晚会 林文轩和柳珊珊的到来,让尹旭奎很高兴,他的朋友太少了,从方才船上开始下来人,他和翁贵怡接待的就都是翁贵怡那头的朋友,他最多就是跟在翁贵怡身边跟这些人点个头打个招呼,这种感觉其实挺空落落的,因为于他来说那些人其实也就是见过面的陌生人。 翁贵怡岛上的院子刚买第一年夏天营业的时候,尹旭奎就邀请过林文轩来这边转转,但这么多年林文轩一直都没来过,不过这也不能怪林文轩,他们的城市靠海,海滨沙滩和岛上其实没什么两样,所以大多数生活在海边的人对岛上是没啥好奇心的,这种海岛游平日里更多接待的都是不靠海的那些城市里抱着好奇心来岛上游玩的游客,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到这儿来玩的真不算多,何况要上岛光坐船在海上漂就得俩个多小时,还不算去港口等船的时间,这对于林文轩来说是件挺无聊的事儿。 看见林文轩,尹旭奎就一颠一颠的小跑着过去,为表示热情他甚至张开了双臂,但林文轩是那种极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尤其是大男人之间搂搂抱抱这事儿更是让他头皮发麻,所以看见热情的尹旭奎,林文轩直接在他搂上来之前就抬着双手表示拒绝,完全看不到尹旭奎那有点幽怨的眼神。 “好久没见了小奎儿,怎么,腿上的伤没事了。” “没太大事了,但是治也没啥好办法治,半月板撕裂达到三度才能手术,我这也不影响走路,就是难看点罢了,过完五一我就回市里上班了。不过你都说好久没见了,也不拥抱一下。” “人类表达热情的方式有很多种,大男人之间,又不是gay,搂搂抱抱恶心不恶心啊。说真的你哪怕想上来拥抱一下我们家珊珊,我都觉得这事儿很正常,虽然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林文轩耸了耸肩,拉着柳珊珊就示意尹旭奎带路。 “走,带我去看看你说的千好万好的农家院。” “行,不过今天来的人不少,好多都是贵怡的客户和朋友,你们俩这边可能就不太能招呼到,要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珊珊,你们俩多包涵啊。” “奎叔,你和贵怡姐你们忙你的,我们俩有手有脚的又丢不了。” “好,不过大头,珊珊,还有个事儿得跟你说一下,就是住的话,你知道农家乐的房间都是通铺或者多人间,晚上珊珊得和其他女客……” “不用,不用。”林文轩指了指身后的大背囊,“我们俩带了帐篷,晚上我们就在海滩上搭帐篷,虽然没来过农家乐,但大概也有所了解,我们俩是真接受不了和一堆陌生人住一屋。” “不行不行,海滩晚上太冷了,这可还没到夏天呢,实在不行我把我和贵怡住的房间让你俩住,反正她那么多朋友,好多打麻将都能打通宵。” “可千万别,那我们不成了鸠占鹊巢了,我们睡袋挺厚实的,再说我查了,再不济岛上不还有度假酒店呢嘛。住一晚也没几个钱,你们啊,该怎么招待客人怎么招待客人,人可是花钱来玩的,你就算不把人客户当上帝,总也得当成金主。行了,就这么定了。” 林文轩这人向来说一不二,这尹旭奎是了解的,但自己把人邀请来了,不管是最后让人住酒店还是搭帐篷,他心里都挺过意不去。 “那行,手脚长在你俩身上,你俩想玩啥花样我这也没法干涉,咱们走,贵怡在那边等着呢,有车,今天早上厨子杀了两只羊,中午熬羊汤,晚上搞篝火晚会,什么玩的都有。” “那还等什么,走,头前带路,咱也不用坐车了,你之前不是说就几百米吗?溜达过去。” 几个人说着话,就走到了翁贵怡那边儿,那里翁贵怡雇的两台面包车已经拉走一拨人了,但之前先下船的王明远却依旧守在原地没动。林文轩和柳珊珊过来和翁贵怡打招呼的时候,他还又一次和林文轩寒暄了两句,不过这一次他说话都带着仿佛半个主人的口气,再看看旁边无知无觉的尹旭奎,林文轩和柳珊珊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怪异。 一行人到了农家园的时候,先前的来宾们已经按照关系远近各自占据了住所,这边没什么单人间标准间,大都在一个原木造的大屋中,周边一个个隔断出来的小房间,中间则是兼具吃饭和娱乐作用的巨大的大厅。那些小房间里少则三四张、多则七八张床,只有那么一两个双人间,基本上是给身份相对高贵的客人准备的,其实这也不是翁贵怡他们一家这样,而是岛上的农家院多是如此,毕竟来这儿是为了玩,睡眠的环境反而不那么讲究的,很多人晚上打个麻将都能打到天亮,所以在多人间凑合一宿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既然是农家乐,一切都显得粗豪,院子里两个铁皮汽油桶做成了炉灶上面架着两口大锅,锅里正在熬着的羊汤散发着特殊的膻香味,林文轩特意跑到一口锅前掀开盖子看了看,里边的羊汤已经熬成了奶白色。大屋里大厅中间也一溜两行排了十几张桌子,已经有安排好住宿的宾客坐在桌前休息闲聊或者打扑克。 林文轩和柳珊珊在尹旭奎的指引下,在农家院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儿,随后就到斜对过的度假酒店开了间海景大床房。尹旭奎这边忙着招待客人,也就没有跟着一起去,也不知道那两人去了许久,再回来的时候这边的宾客们已经准备上桌开饭了。 午饭自然也是豪放,大盆水煮的海鲜,大锅的炖菜,大碗的装着厚实羊杂的羊汤撒上胡椒面和葱花香菜,还有大个的发面烤饼,大人孩子端着碗吃的是大快朵颐不亦乐乎,尹旭奎和翁贵怡则满场转悠着给人添汤加水,偶尔和熟识的宾客碰个杯喝一口,忙得不亦乐乎。 吃过午饭,宾客们四下散去,到岛上各处浏览风光,林文轩和柳珊珊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尹旭奎则却依然脱不开身,晚上翁贵怡按照开业以来的规矩要搞篝火晚会,所以院子里有的是活要忙,按照尹旭奎平时的生活习惯,中午他一般还要睡一觉,可这会儿他和翁贵怡还要配合着雇来的员工搬木料劈木柴搭柴火堆,饶是岛上的气候依然寒凉,他居然也忙得冒了一脑袋汗。 王明远则是跟着翁贵怡屁股后面一起干活干的起劲,还催着尹旭奎没事就回屋歇歇腿,在尹旭奎眼里还觉得翁贵怡这朋友挺懂事,不像她那几个闺蜜吃饱喝足了就闹哄着出去玩,玩够了回来又闹哄着打麻将,丝毫没有要来帮忙的觉悟。 晚上,当太阳在西边最后的一丝光亮也暗了下来,院子里的篝火正式被点燃了。大的篝火堆边上还生了两堆营火,上面架烤着两只内脏中午就被掏空拿来熬羊汤的全羊。大厅里的桌子被搬到了院中,翁贵怡还搞了一套ktv设备和投影仪,宾客们吃着喝着唱着,场内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 林文轩和柳珊珊缩在一个角落的桌子边安安静静的看着场内的人玩闹,林文轩面前放着一只烤羊腿,那是尹旭奎过意不去特意让厨师给他斩下来的,他就拿着小刀轻轻的切着上面的肉吃,柳珊珊是潮汕人,家那边吃牛肉有一手但是对羊肉则不甚喜爱,就随意弄了点小零嘴陪着林文轩喝啤酒。 “轩哥,你看那个人。” 柳珊珊指着跟在翁贵怡身边的王明远,他们正挨桌的向来宾敬酒,看起来倒像是真格的两口子,而尹旭奎却没见踪影,林文轩倒是给他打过电话,结果尹旭奎说是累了,回屋歇一会儿。 “像这儿的老板是。” “是啊,比奎叔还像老板呢。” “小奎跟我说了,是翁贵怡的合作伙伴,也是大学同学。” “怕是没那么简单。” 柳珊珊瘪瘪小嘴,看着那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林文轩却冲她摇着头,并竖起右手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什么都别说。 没一会儿工夫,翁贵怡和王明远两个人还真就溜达到了林文轩他们眼前。 “大头,珊珊,怎么坐那么靠后啊。” “不爱热闹,靠后点坐,一会儿我们俩去海边逛逛,看看夜景消消食就回去了,我们俩都不能熬夜,回去就早点休息了。” “你看,让你俩来,还没给你俩安排好住的地方,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诶旭奎呢,我还让他没什么事多陪陪你们俩呢。” 翁贵怡客气着说着歉意,但其实谁都知道这没什么用,只是句场面话罢了,林文轩自不在意这些,只不过自打知道元旦时候翁贵怡原形毕露和尹旭奎吵了一架,林文轩对这个女人就不如之前那么热情,只是面上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奎儿说有点累,我让他回去歇会儿去了,毕竟腿上有伤,再说我们俩在这儿,他这大灯泡在这也不好是。” 林文轩尽力的帮尹旭奎圆话,但翁贵怡听了还是埋怨了两句。 “唉,他那人,真是,就那点出息了,干那么点活就叫苦叫累的。” “嗐,谁忙活这么一天都得累,何况他还有伤,你这位朋友不也忙活了一下午,不累?” 林文轩颇有深意的问了一句,那站在翁贵怡身后的王明远就上前一步笑道: “也累,但是我和贵怡是合作伙伴,帮帮他也是应该的。” “哦,这农家院你参股了?”林文轩疑惑的问到。 “没有,是事务所那边的项目。” “哦,做会计事务所还要合作,这还真不懂,见谅啊。” “没关系,财务这东西有些项目还是比较复杂的。” 王明远解释着,他能感觉得出来林文轩是对这行真的不懂。 林文轩左右点头表示自己明了,然后就拉着珊珊起了身。 “行了,贵怡,都是你生意场上的朋友,你赶紧去招呼一下,我这边和珊珊就先撤了,我们俩买的是明天上午的船票,睡不好明天怕是要晕船。” “这就撤呀,才九点来钟,再玩儿会呗?不行一会儿散场了咱们攒个局摸两圈儿。” “摸个屁,我不会打麻将你不知道啊。” 林文轩乐了,这他是真不会,因为从来都对这个没有过任何兴趣。 “就因为你不会才找你打啊,要不然赢谁的钱啊。是珊珊。” 翁贵怡打着哈哈,柳珊珊听了也只是腼腆的笑笑,那模样看在站在一旁的王明远眼里,忽然就在心里浮现四个字,“娇艳欲滴”。 “行了,甭拿我们家小姑娘逗闷子,我们回了,拜拜。” 林文轩知道翁贵怡开玩笑,随意敷衍了一句就拉着柳珊珊离开,走到院门口之后,他俩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翁贵怡和王明远正好走到了一堆篝火的边上,火光映红了两人的面庞,让这俩人看起来像极了般配又亲密的一对儿。 第二十八章 争执 “滴滴……滴滴……” 五一假期过后第一个工作日的清晨,尹旭奎被卧室的闹钟吵醒了,他摁掉闹钟看了眼时间,又重新躺下准备再闭两分钟眼,在岛上待了个把月,闲散的日子过得久了,他整个人都很懒散,人回来之后这都准备销假上班了,状态还是没回来。 感觉两分钟过后再睁开眼,尹旭奎看了眼手机,随即喊了声“我操”,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传说爱因斯坦曾经用炉边老太太解释过狭义相对论,但尹旭奎觉得早上闭会儿眼这事儿才是对相对论最好的阐述——他闭的这两分钟眼实际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了。 尹旭奎自己倒不怕迟到,因为他还没销假,要按照郝副行长批的假他还可以差不多休足一个月,即便今天不去上班也无所谓,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尹小贤被他接回家了,而早上他还要上学。 跳下床,尹旭奎赶忙跑到书房,平时尹小贤若是回家来住就睡在那儿,开了书房的门,尹小贤果然还睡的呼呼的,尹旭奎赶紧拍了他两下把他给弄醒,之后自己先跑到卫生间洗漱,再给儿子把牙膏挤好把温水接好。 “儿子,好了没,过来洗漱了。” 做完一切之后,尹旭奎跑到客厅喊着,市里早高峰堵得很,这个时间点再做早饭显然来不及,只能带孩子出去吃,可按照翁贵怡的要求,孩子每天早上鸡蛋必须吃牛奶必须喝,鸡蛋倒是好解决,牛奶,早点摊上可没这玩意,于是他又跑到冰箱里拿出一盒利乐包的高档盒装奶,塞进平时给尹小贤带课间零食的小包里。 等了一会儿,尹小贤还没出来,尹旭奎只好又跑到书房,看见睡的迷迷糊糊的尹小贤正闭着眼坐在床边,裤子套上一般,衣服挂在两只手上,这样子让尹旭奎心里一急,到卫生间投了个凉毛巾回来劈头盖脸的给尹小贤一顿擦,被凉毛巾一激,尹小贤这才清醒了过来。 “儿子,你平时在你姥姥家也这样穿衣服?” “都是姥姥给我穿好了,我闭着眼就行了。” 尹小贤晃荡着刚睡醒的小脑袋,上面的头发被枕头压出了几根小呆毛。 “行了行了,赶紧把袜子穿上洗漱去,马上迟到了。” “哦。” 尹小贤低着头撅着小嘴,他其实一点也不愿意回家,这孩子从小在姥姥家长大,和尹旭奎本来就不算亲近,他姥姥又惯他,在家恨不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到了家来尹旭奎什么都不帮他做,这让养成习惯的尹小贤格外的不自在。 翁母其实也不愿意放手让尹小贤跟尹旭奎回家,孩子在她和老伴身边养了那么多年,感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老太太就是不愿意让这孩子跟尹旭奎和他奶奶家那边太过亲近。不过不愿意归不愿意,老太太拗不过女儿,并且现实条件在那摆着,孩子上学之后现功课作业和学校许多莫名其妙的要求老太太根本弄不明白,课外辅导班的接送对不会开车也不舍得打车的老太太来说实在是勉为其难,最关键的翁贵怡以岛上需要帮忙可以少雇两个人为由,要她和老伴儿一起去岛上,所以孩子不得不交给尹旭奎来带。 其实尹旭奎也没想到,带孩子和平时做家务烧饭伺候翁贵怡是完全两回事,这实在是太累太操心了,照顾一个孩子远比伺候一个成年人要费心的多。尹小贤回来才不过两个晚上,头一晚还好,父子两人吃过饭后各玩各的,昨天到了晚上尹旭奎才知道这孩子作业还没做完,其实这事儿他挺纳闷的,因为按照国家教委要求,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不准留书面作业,其他阅读类作业不允许超过半个小时,可学校和校外辅导班似乎都不太遵守这规定,不过这事儿也没什么家长去举报,说到底家长们也觉得这是学校要求严的表现,毕竟谁也不希望孩子输在那条谁也看不见到底在哪的起跑线上。 尹小贤今儿早上之所以起晚了就是昨晚在尹旭奎的陪同下补作业来着,因为放假这几天这孩子都玩疯了,临着快上学了怕被老师骂才想着补作业。补完了作业,再洗漱,再给孩子热一杯睡前奶,一套下来都晚上十点多了,成年人熬点夜没什么,可孩子那么晚睡第二天怎么可能起得来。 把孩子揪到了卫生间洗漱,尹旭奎穿好了衣服,等尹小贤出来又草草给他简单收拾了一番,拎上书包,父子俩就匆匆的出了门。 一下楼尹旭奎就奔向了自己的别克,却被儿子一把给拉住了。 “爸爸,你为什么不开妈妈的车。” “啊?”尹旭奎没明白儿子什么意思。 “我想坐妈妈的车。” “你妈……” 尹旭奎真的不是在骂人,可他还是有点着恼了。 “为什么,爸爸的车不一样吗?” “爸爸的车太破了,我同学他们家长开的车都比你好,开你的车还不如坐公交然后走着去。” “这什么逻辑?” 尹旭奎实在是搞不懂尹小贤的心理,可是通过这孩子的话,他还是觉得把孩子从丈母娘那儿接回来这个决定无比正确,娃的价值观已经到了不矫正不行的地步了。 “什么叫逻辑?” 尹旭奎实在很想给尹小贤好好的上一课,但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于是他只能收起自己的车钥匙,又掏出翁贵怡那台英菲尼迪的钥匙,老婆在岛上,车留给了尹旭奎,其实她还真嘱咐过尹旭奎用这车送儿子上学放学,缘由就一个,即不让儿子在同学面前丢面子。相比尹旭奎,翁贵怡显然更了解小孩一些,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接送的孩子,走路坐公交都无所谓,因为那个岁数的老头老太不会开车也情有可原,可父母辈要是不开台好车去学校接孩子,还不如不开,有些时候小孩子攀比起来比成年人要严重的多。 把书包扔到后座再把尹小贤塞进去,尹旭奎立马开车出了小区,随后又带着孩子下车吃早点,翁贵怡不愿意让尹小贤吃路边摊,但尹旭奎不能让儿子饿着肚子上学,所以挑着儿子喜欢的选了几样,小孩儿吃的不多,每样都咬了几口就不吃了,尹旭奎只好把剩下的东西都给打扫干净。 “那什么,回头和你妈视频,别说我带你吃早点摊了。” 吃的东西有点噎得慌,尹旭奎喝了口豆浆润了润嗓子,特意叮嘱尹小贤。 “哦,知道了爸爸,不过咱们快迟到了。” 尹小贤举着自己胳膊上的小天才朝向尹旭奎,尹旭奎一看赶紧三口两口把豆浆灌进了肚子,拉着尹小贤回到车上赶紧往学校飞奔。 好不容易赶在吃到前最后几分钟把尹小贤送到了教室,尹旭奎这才松了口气,看看时间已经过了银行早会时间,犯了懒的尹旭奎索性不再想着上班的事儿,直接把车开回了家,等进了家门他又把自己脱的光溜的一头拱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晚上把儿子接回家,尹旭奎做饭尹小贤写作业,父子俩一起吃了饭之后,尹旭奎决定开始就早晨尹小贤选择坐哪辆车去上学为切入点,准备和儿子谈谈心,谁知道俩人刚聊了个开头,翁贵怡就发了视频通讯过来,尹旭奎只好拿过手机按下了接通。 “喂,贵怡。” “嗯。那什么,我这边五一算是过了,过两天我安排安排就回去。我爸我妈留这边儿照看着先”翁贵怡在视频镜头里看了看尹旭奎,然后问道:“儿子呢?” “妈妈。”尹小贤听尹旭奎的道理早就不耐烦,这下子一听电话里翁贵怡的声音立马跳起来夺手机,一边还叫着翁贵怡。 “妈妈,妈妈。” “把手机给儿子。” 翁贵怡每天晚上都要跟尹小贤视频,听见尹小贤的声儿立马就下了命令,尹旭奎没办法,只好把手机交给了尹小贤自己从屋里退了出去。 大概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尹小贤从屋里出来,端着手机送到尹旭奎的面前:“爸爸,妈妈叫你接电话。” “哦。”尹旭奎把电话接过来,然后就看见翁贵怡板着一张脸。 “尹旭奎,你早上带我儿子吃的什么?” 尹旭奎一听就知道自己被儿子出卖了,但他打心眼里其实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小区里很多家长早上都吃早点摊,上班族和退休的大爷大妈甚至有些家长送孩子上学也一样,没听说出什么问题,因此直接就坦白。 “豆浆、油条、小笼包啥的,哦,我给他包里装了牛奶,也在早点摊上买了鸡蛋。” “尹旭奎,你到底干什么吃的,怎么连儿子早饭你都安排不好。” “那不是起来晚了点儿吗?再说怎么安排不好,我又没饿着孩子?” “起来晚了你还有理了,没饿着孩子,你知道外面小吃摊做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玩意儿,油条里搁的都是洗衣粉,豆浆都是豆浆粉冲的,有那无良的商贩,包子馅的肉都是拿废纸壳做的。” “你哪听说这么多胡说八道的谣言了,人那几家早点摊开了这么多年,让你那么说早让工商部门查处了。” 尹旭奎一反驳,翁贵怡就跟疯了一样开始发飙:“什么谣言,什么谣言,你去网上看看都怎么说的,就算不是,你怎么能让儿子吃油条,油炸的东西有什么好处。” “油条中国人吃了几十年了,吃死多少人了?我从小吃到大吃出什么毛病来了,别人家也有带孩子去吃的,人怎么不怕。” “你儿子跟别人家孩子一样?我的天呐。” 视频里的翁贵怡捂着额头,一脸对尹旭奎无可奈何又极度气愤的表情。 “我这么辛辛苦苦的挣钱,不是为了给儿子吃这些农村下里巴人吃的东西的。好,你就算是懒,能不能提前去精典味道买儿子爱吃的吐司,就算吃油条,肯德基没有吗?人家又干净又卫生的东西不吃,带孩子吃路边摊,尹旭奎你把我儿子吃出问题来,我跟你没完。” “贵怡,就吃这么一顿早点,能出什么问题,你不用这么大反应,再说了,你儿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咱家不是什么首富,也没比谁高到哪去,你什么都追求高档次的,有用吗?你知道你儿子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吗?早上我开车送他,死活不想坐我的车,嫌我的车破,他才几岁啊。就开始攀比这些东西了。” “就攀比了,怎么了。”翁贵怡丝毫不讲道理。“我费这么大劲,岛里市里两头跑,不是为了让我儿子和普通人家孩子一样,攀比怎么了,不攀比能进步吗?我觉得我儿子没错,他只有有这个消费概念,才知道往上使劲,才知道将来得踩着人的肩膀使劲儿往上爬,别的都是虚的,再说你的车不破吗?不吹牛逼尹旭奎,你自己就不想换个好车开开?” “我真就不想。” 尹旭奎把手机拿的离自己远了些,他一点都不想看见翁贵怡这会儿的嘴脸。 “呸。”如果不是隔着屏幕,翁贵怡绝对会啐尹旭奎一脸唾沫。 “你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 “你……” 尹旭奎被噎的说不出话,但他知道,作为一个普罗大众眼中公认的loser,他是没有话语权的,就像网上说的,成功者放个屁都是真理,普通人说的真理都是放屁,他就是那个在翁贵怡眼前说什么都等于是放屁的那个人。 “你什么你。”气头上的翁贵怡不想和尹旭奎再掰扯,直接说道: “算了,你也就在家做做饭上上班,孩子你别带了,我还是让我妈回来,你根本带不好小贤,让他跟着你久了,早晚好好的孩子也得跟你变得一样。” 第二十九章 复燃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平庸普通,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接受有人说自己的孩子平庸,只是个普通孩子,哪怕说这话的人是自己老公,孩子他爸。 现世的社会,尤其在女性掌握了绝大部分话语权的网络上,男人的平庸已经成为了一种罪过,如果这个男人普通却又自信,那干脆就击中了女性拳师们的嗨点,会被群起而攻之,之前有一位专门靠挑动性别对立爆火的女拳师,恰好就掌握了这个点,在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同时,短时间内就获得了网络上大量女性的拥趸,而翁贵怡恰恰就是这位拳师的死忠粉。 与之相反的是如果一名女性在各方面平庸普通却又敢说敢讲,则成了她在网络上的闪光点,她会被冠以独立、自信等等标签,男人们当然不能反驳,否则性别歧视、相貌歧视甚至是年龄歧视等各种拳头会像被圣斗士星矢打出的天马流星拳一样纷至沓来,打的人无法招架。 所以loser这个词通常都只用来形容男性,下至十四五岁为了维护自家哥哥的饭圈少女,上至三十大几深深迷恋小鲜肉的妈妈粉,在遇到自家哥哥宝贝儿子被男性抵制时,最喜欢的就是在无理取闹甚至无可辩驳时,直接给抨击他们的男人们脸上拍一个loser的标签,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而这也是为什么那些社会精英、富二代或者将自己包装成社会精英、富二代的男骗子们能从姑娘们身上屡屡得手的原因,究其原因无非就是权势地位财富以及相貌的统合让他们变得金光闪闪,反之那些灰暗的普通老实的适龄男性打工人却只能跪在地上虔诚的擎着着高额甚至堪称巨额的彩礼,等着网上的姑娘们玩够了想找老实人嫁了再把她们娶进门,“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说这句话的人诚不欺任何人。 尹旭奎就是个loser,至少在翁贵怡心里早几年前其实就把这个标签牢牢的给他贴上了,所以无论尹旭奎说什么,翁贵怡都觉得他是在放屁。 挂了视频电话,翁贵怡那口气还是没消,虽然她很想,但不可能真的找她妈再回市里把孩子从尹旭奎那儿再接回来,不为别的,就因为她自己也怕自己老妈那张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嘴把自己也给埋怨一顿。 带着一肚子气,翁贵怡出了房间,想到院子里转转,那间客人住宿的大屋因为五一假期结束又冷清了下来,大屋中间的大厅亮着灯,翁贵怡见了就走过去,看见自己老爸正坐在一张桌前喝酒,桌上摆着几个小凉菜,旁边还有一位作陪的,这作陪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明远。 其实自打五一假期,王明远是有事没事就往岛上跑,翁贵怡并不想让他来,但这人每次来呢,总能带来几个敢于消费的主顾,这她就没理由把人往外推。等尹旭奎回去市里之后,王明远干脆索性不走了,就住在岛上。他手脚倒是勤快,有什么活都帮着干,既不怕苦也不怕累,俨然一副二老板的做派,让几个翁贵怡雇来的帮工服务员一时间根本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这人是翁贵怡的男人。 翁贵怡不得不承认,相比于尹旭奎,王明远确实很优秀,至少在接人待物这方面那活泛劲和勤快劲就是尹旭奎没法比的,站在客厅门口不远处,翁贵怡望着自己老爸和王明远聊得其乐融融,就知道这脾气暴躁的老头明显就很喜欢生龙活虎的王明远,这让她忽然在心里产生一个旖旎的想法,如果王明远是自己的老公,小贤是他的儿子该有多好,这个想法一起,翁贵怡就觉得脸上发烫,轻啐自己一口,刚想转身离开却被她老爸给发现了。 “闺女,你干嘛去啊。” 翁父喝的脸色通红,冲着翁贵怡喊,翁贵怡只能停下脚步转过头笑吟吟的看着有些喝多的老头。 “我没啥事啊,四处转转。” “转什么转,过来老爸这边坐。” “哦。” 鬼使神差般的翁贵怡连一点抗拒的心思都没有就挪动了脚步到了大厅的餐桌前,凑近了看了看脸色涨红却兴高采烈的老爸,再看看那边眯眼笑着,依旧很显年轻帅气的王明远,然后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老爸,喝那么多干嘛呀。” “干,干嘛?高兴呗。” “啥事这么高兴?” 翁贵怡随口一问,她其实一点都不好奇,老头这人喜怒无常,很多时候高兴和生气都很莫名其妙,就算有理由也是千奇百怪,要不是他当年入狱前做过精神方面的司法鉴定,翁贵怡还真不觉得自己老爸是一正常人。 “为……嗝,为了小王高兴。” “小王高兴什么啊。” 翁贵怡扭头看看王明远,王明远仍旧温和的笑着,脸颊也略略泛点红色。 “唉,小王是个好人啊,闺女。” 老头牵起翁贵怡的手摩挲着,“你呀,臭丫头,没福分,你说小王要是我女婿,是。你这日子过得得多美,是,比那个一百棍子揍不出一个屁来的尹旭奎强一万倍。” “爸,你说什么呢。他要是好人,这天底下没好人了。” 王明远听了翁父的话,在一旁吃吃的笑着,翁贵怡腾的一下红了脸,不是气的而是臊的,谁知老头又一把拉过王明远的手,把两个小辈的手交叠在了一起。翁贵怡跟烫着了似得赶忙往外甩,奈何老头力气大,怎么也甩不开。 “你们俩啊,现在是什么,合作伙伴,我老了,听不懂,但你们年轻人之间要好好处,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别的什么。小王啊,你得答应叔叔,好好拉扯我家闺女,这丫头跟她那个妈一样,死心眼,你们俩生意上的事儿你多提点照应着点儿。” “诶叔,你放心,我会把贵怡照顾好的。” 王明远拍着胸脯保证,翁父这才松开手,翁贵怡这时赶紧把手从王明远手里抽出来,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那王明远看着却十分受用,笑笑不再说话,这时老头也闭了嘴,桌上竟陷入出奇的安静,但很快翁父就长出了一口气。 “老了,喝了酒就犯迷糊,你们年轻人聊,我回去躺着了。” 说罢翁父起身,晃晃悠悠的往自住的卧房去了,桌上就剩了翁贵怡跟王明远大眼瞪大眼。 “看什么看。” 翁贵怡嗔怪了一声,这会儿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元旦那前儿吵架,尹旭奎提离婚她要是答应了就好了,这念头一处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她知道王明远或许做丈夫或许不比尹旭奎靠谱,可除了这个,眼前这个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尹旭奎强。 “看你好看。”王明远胆子一点点大了起来。其实在重新接触翁贵怡之前他已经从翁贵怡的那些姐们也是他大学同学中知道,翁贵怡对尹旭奎的不满,两个人当年又谈了四年的恋爱,可以说翁贵怡是个什么性格,王明远不了解一百也知道八十。 “别把我爸的话当真,他喝多了什么都敢说。” “可我就是想要好好照顾你。说真的看着你和那么一个半残废在一块,过的这样的日子,我真心疼。” 王明远说着就去牵翁贵怡的手,而这一次翁贵怡难得的没甩开,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好半天抬起脸来又摇头。 “明远,没办法了,我和尹旭奎结婚都十年了,而且你看我儿子都上小学了。最关键我忘不了你爸妈当初对我的态度,这是个坎,别说十年,就是一百年我也忘不了他们当初怎么说我的,这个坎过不去。” “过不去咱就不过。” 王明远信誓旦旦的说道:“我爸妈早就没了当年的精气神儿了,他们也知道我的脾气,为了你我抵抗了那么多年都没再找,他们心里很清楚。” “可是孩子呢,我不能让小贤没有爸爸,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要是孩子在一个不幸福的家里,跟着一个窝囊废的爸爸,你觉得对孩子好吗?贵怡,你我都是上进的人,可你跟着那么一位……,般配吗你觉得。你放心,如果咱俩真能在一块儿,我会拿你儿子当我亲生的。” “别说了……别说了……” 翁贵怡制止着王明远继续把话扯下去,这时候的她心里非常的乱,却又有着异样的甜蜜,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大学时代两个人热恋之中的状态,而尹旭奎的形象却又不停的浮现在脑海里,翁贵怡怎么寻思怎么觉得恶心,她现在很确定的是,如果尹旭奎要再像上次那样提离婚,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签字。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贵怡。” 王明远神色黯淡了下去,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翁贵怡的事情。翁贵怡看着他那略显委屈的表情,于心又有不忍,于是只能小声道: “尹旭奎再不好,我们俩也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了,有些事你得容我想想,行吗?” “嗯,我不逼你,不管你想什么,想好了告诉我,你只需要记住,当年我王明远犯得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以后有什么事,我都替你担着。就像我答应你老爸那样,我一定照顾好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翁贵怡轻轻的点了点头,细弱蚊讷般“嗯”了一声,王明远的话她不会全信,因为当初她吃过亏,但却也不是完全不信,因为抛开感情不说,两个人现在是利益共同体,翁贵怡料想王明远不敢骗自己,否则她不介意来个鱼死网破,这于王明远是致命的。 听见了翁贵怡的那声“嗯”,王明远心下喜悦,一下子没忍住拉起翁贵怡白皙幼嫩的小手,轻轻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就这一下,让翁贵怡的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看起来风情万种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可聪明的王明远知道时机还未成熟,生生把那份冲动忍在了心里。 第三十章 非议 尹小贤小朋友感觉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因为跟爸爸一起过,可跟过去在姥姥家太不一样了,在姥姥家,只要放了学他基本上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就算是想上树,姥爷都能把他给擎上去。 但跟爸爸一起过,爸爸就总是对他所作所为指手画脚,每天放学回家连话都不敢好好说,哪句话说的不对了,爸爸就能拽着自己讲很多听不懂的道理,而且爸爸似乎很不喜欢姥姥姥爷,说姥姥姥爷三观不正,虽然不太理解什么叫三观,但尹小贤却也听得出来三观不正不是什么好话。 一来二去的尹小贤就更不喜欢尹旭奎,他总觉着拘束,可姥姥姥爷都被妈妈弄到岛上去了,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好每晚跟妈妈视频,妈妈说他过几天就回来了,这才把孩子的一颗心给安抚下来。 尹旭奎其实也不太好过,虽然他是个家务大拿,但没带过孩子,尹小贤出生的时候翁贵怡正跟婆家闹不愉快,所以那会儿丈母娘压根不让他和他爸妈接触孩子,时间久了尹旭奎也就成了甩手掌柜的。现在网上总说丧偶式育儿,诈尸型教育,对很多自己带娃的妈来说这确实挺让人气愤,但对尹旭奎来说则确实挺冤的,为了不让尹小贤跟奶奶家太过亲近,从小到大翁家老两口就没让孩子单独跟尹旭奎在一块儿待着超过两天,但凡尹旭奎要是把孩子接回奶奶家,翁家老两口就对着尹旭奎冷嘲热讽,说尹父尹母还有尹旭奎自己的不是,尹旭奎还不能反驳,多少犟几句嘴,那老两口就撺掇着翁贵怡和他吵架,要是尹旭奎带儿子回父母那儿超过一天,翁父翁母那边电话马上就跟过来要求尹旭奎把孩子送回去。 不过好在带孩子没什么难的,毕竟尹旭奎在做家务方面有着多年的经验,无非跟以前一样,只是活儿多少多了些繁琐了些,但教育孩子,尹旭奎根本就不会,所以他只能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去跟孩子说教,说的时间长了,孩子烦他自己也烦,有的时候等孩子睡了他不得不打开网络收音机听听广播里的育儿节目,想看看聘请来的专家都怎么说,可也不得要领。专家说要寓教于乐,尹旭奎觉得自己又没有郭老师和谦儿哥那两下子,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因此孩子带回家这一个星期,尹旭奎还是没回行里销假上班,想先试着抓住孩子的心,但收效甚微,他其实挺害怕翁贵怡回来再把孩子交给丈母娘来带,因为他没有繁殖癌,也就注定不会有生二胎的计划,就这一颗小树苗,真长歪了就糟了。 可总不去上班也不是办法,虽说上级给的假还有月余,但尹旭奎总是担心再不会行里销假,好不容易轮岗轮回来又可能让人给顶了,于是又一个周一的早上,尹旭奎早早地把孩子送到了学校,自己则开着车回到分行里。 “呦小尹,你回来啦。” “哎呦喂尹叔,早听你要回来,唉,你这腿是怎么了。” 送完孩子上学之后回到行里,尹旭奎就在一行人诧异的目光中走进了营业大厅,柜员早上要开早会,因此在开会之前,员工们都要在这儿聚集。 “唉、唉。受了点小伤”尹旭奎跟行里上面的老大姐,下头的小老妹小老弟打着招呼,然后忙不迭的换上行服,径自上了楼,敲开了郝副行长的办公室。 郝副行长也是一早刚到,给自己泡了杯茶还没等喝,就听见了敲门声,喊了声“请进”之后就看见尹旭奎一颠一颠的走了进来。 “呦,小尹啊,你怎么回来了。”愣了下神之后郝副行长问道。 “行长,我回来销假上班了。” “给你批了三个月假不是嘛,我想着应该是六月多才到。” “我这儿没啥事了。” 尹旭奎没坐下,就站在行长办公桌对面扭了两下腿,郝副行长看了看,摇了摇头。 “走路还是不大利索,不过没关系,既然上班了那我一会儿给你们主任去个电话,让他安排你值一阵子大堂经理岗,你这腿脚伤得应该不能久坐不能久站,坐柜台实在是难为你了。大堂经理好歹有事没事能溜达溜达。” “诶,那谢谢行长了。” 郝副行长抬手点了尹旭奎两下摇头笑道:“年轻人,身体素质太差,以后好利索了,还是要多锻炼,你看看就打个羽毛球,当时真给我吓一头汗,你看我一个奔六张去的老头儿,也没像你一样啊。” “是是是。”尹旭奎忙不迭的点头:“那副行长,我下去开早会了。” “嗯,去。” 郝副行长摆摆手,放尹旭奎走了,出了行长办公室,他长吁了口气,他这个性格实在不适合跟领导打交道,不知为何总是紧张,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脑袋上就觉得要见汗,现在想来还是在李家镇那个分理所好,主任和蔼的像个乡下老农,同事少,人际关系也简单,不像分行里杂七杂八什么样人都有,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的想想就觉得累。最关键,分行门口没有海,前段时间不论是在李家镇分理所或者岛上,尹旭奎已经习惯过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悠闲日子了。 银行开早会要换上行服,下了楼尹旭奎就去了更衣室换了衣服,随后来到了大厅旁边的专门用来开会的待工室,一到门口就听里边传来了聊天的声音。 “唉,你说老尹不简单哈,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也会溜须拍马舔领导那一套啊。” “嗐,小王,老尹今年都快四十了,在行里混了小二十年,这人老精马老滑都是有数的,谁是傻子呀。” “你这话也不对啊王姐,这老尹要是真那么精,干这么多年还是个柜员?” “没学历、没关系,也没能力,不干柜员干啥,难不成给他提个行长?不过我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是个狠人,为了轮岗回来愣是把自己弄了个半残,牛逼。” “王姐,咱几个这么背后说尹叔儿不好,其实尹叔平时人挺好的。” “嗐,什么叫好,不过就是窝囊罢了,我一个侄女是他老婆闺蜜,听说他在家也是个窝囊废。” “哪窝囊,是下三路不行了?” “去,这有小姑娘呢,瞎说什么呢。就是不知道他这一回来,谁倒霉得被顶到下边去喽。” 聊天的几个人,尹旭奎一听就能分出谁是谁,可他这人平时在家也好在单位也罢,受气受久了,倒是养了一副厚脸皮,就这话要搁别人听了估计早翻脸掀桌子了,可尹旭奎听完后像个没事人一样推门走进了屋子,他脚迈进屋里的一瞬间,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方才讲的最欢的那几位还讪笑着和他打招呼,尹旭奎也不拒绝,一一点头回应,仿佛屋子里那些人方才编排的不是他一样。 招呼过后尹旭奎在方才替他说了句话的那个叫吴静的小姑娘旁边坐了下来,同样也是点着头打招呼,但这回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多的笑容,不过也仅此而已,没容尹旭奎和别人说什么,主任就夹着文件夹进来,循例开始早会。 早会的内容千篇一律,大家天天听着都挺腻烦,只是早会最后主任宣布了尹旭奎的安排,暂时让他做大堂经理岗。这个岗以前都是轮值,客户少的时候很轻松,也不用像做柜台一样做一些重复性劳动,甚至下午银行结账之后,有点什么事还可以先走,所以大家都喜欢,让尹旭奎暂时独自在这个岗上,底下就开始有了小声嗡嗡的议论。 若是放在以前,尹旭奎一定会推辞,主动要求和大家一起轮岗,可从去年底到现下的经历,尹旭奎仿佛忽然开了窍,他也决定学学林文轩,不在乎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别人的非议,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该得的。 老话说人善被人欺,尹旭奎过去是个善良又软弱的人,当然眼下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在看开了一些东西之后,他也不想再由着人摆布拿捏,至少刚刚那些还在私底下拿他当八卦料、调侃他的言语,他打心底里记着呢。 听完了主任的安排,尹旭奎只是点点头:“嗯,谢谢郝副行长。” 他没有谢谢眼前这个主任,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人不是什么好玩意,并且他更清楚能让自己暂时顶大堂经理岗的只有郝副行长安排,否则就这个当初想一脚把他踢下去的主人才没有那份好心。 “嗯,是,是该谢谢。”主任有些尴尬,却又没有办法,他隐隐的觉得尹旭奎似乎有些变了,至少变得没当初那么好拿捏了。 “没什么事,上岗,都散了,都散了。” 主任摆了摆手,一群人就打开通往柜台的防盗门,走了进去开始各自做着准备工作,尹旭奎则是溜达到营业大厅,在大堂经理的办公桌前坐下,轻车熟路的摆弄着手底下的纸笔文件。各就各位之后,分行大门被保安正式打开,新的一天的工作从此时才算是正式开始。 第三十二章 账本 尹旭奎以前听林大头念叨过一个理念,就是说人要是不结婚不生孩子该有多轻松。作为一个传统的男人,尹旭奎的思维可没那么前卫,按照他父母和他自己的想法,人生就是应该被规划好的,从幼儿园、小学中学或者大学,工作,毕业之后二十五六七八岁结婚,三十左右生娃,然后看着娃一天天长大,这往自然科学了说叫人类繁衍延续,往社会科学说叫维持人口增长,保持人口迭代更替,往封建了说叫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尹旭奎自己没有科学意识,也不封建,在如今重男轻女现象又重新在七零八零后中间开始抬头的今天,尹旭奎甚至更期望能有个小棉袄。孩子于他来说就是生男生女都一样,但怎么都得有一个,于是以前他一直觉得林大头那人挺不靠谱,守着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朋友,两人就天南海北的纯玩,从来没为未来做过打算。他曾经几次劝过林文轩还是适当时候和柳珊珊扯个证,然后合法的生个孩子,而林文轩的回答就是,扯证这事儿看柳珊珊意愿,至于生孩子,俩人早就打算做一辈子铁丁,林大头甚至明确表示过,为了不让柳珊珊遭罪,他自己会选个合适的时间去医院做结扎。 那会儿的尹旭奎是完全理解不了林大头的想法的,他也不明白同样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并且林文轩接受过正统的陆军学院本科的教育,本应该是那种活的特别方正的人,怎么就会思想如此前卫。但不理解归不理解,在经历了从元旦开始到眼下的这段日子之后,尹旭奎开始觉得林大头的那套理论真香了。 从翁贵怡自岛上回来之后到现下小俩月过去,尹旭奎就没再见过翁贵怡和儿子,这期间多数时间翁贵怡带着尹小贤就住在同一小区用不了几步远的娘家房子,尹旭奎也没说过去找她一下,而前几天尹小贤放暑假了,翁贵怡只带着他回来收拾了一些夏装,说是要把儿子送到岛上去之后,这娘俩就再没了音信。甚至在尹旭奎不知道的时间里,翁贵怡把家里衣柜中的衣服也搬走了好多,这还是尹旭奎后来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的,这给了他一种感觉,翁贵怡似乎是要奔着分居甚至离婚的方向走。 不过尹旭奎对此没有丝毫过问,尝到了没有感情婚姻的苦楚,醒悟过来的尹旭奎真的觉得一个人过真的太舒服了。不用再看谁的脸子,不用再考虑谁的情绪,做饭可以做自己想吃的,不用再被老婆挑肥拣瘦咸了淡了的,除了需要瞒着点自己这头的老头老太太,真是没有任何顾虑。 当然尹旭奎不是那种特别会放飞自我的人,这段日子他每天除了上班下班,业余就剩下喝点小酒吃点小菜,打打他挚爱的《坦克世界》,这生活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如果这辈子就这么自己一个人过下去也相当不错的感觉。 可这相当不错的日子并没过多长时间,一个电话打破了尹旭奎的平静。 接到电话这天尹旭奎刚下班,换好了衣服还没出银行,他掏出电话来看,上面显示的是一个叫杨璐的名字,这个名字让他感觉意外,因为这个杨璐是翁贵怡事务所专门跑外的会计。这杨璐是翁贵怡小两届的师妹,原本在一家企业的财务部上班,是翁贵怡千求万求求到自己这儿来的,翁贵怡对她也是相当信任,算得上是翁贵怡的左膀右臂。 人尹旭奎是认识,但他虽然挂着事务所股东的名儿,却不参与事务所任何实际事务的管理,杨璐能打电话给自己,让尹旭奎颇感意外。 “喂。” “喂,是尹哥吗?我是小杨,杨璐。” “啊,我知道,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 “尹哥你有时间吗,有点事我想和你面谈。” 尹旭奎想了想,本想回绝,毕竟隔着翁贵怡这一层,单独见她的小师妹,这事从哪论都不太合适,但杨璐似乎听出了他的犹豫,所以加了一句:“这事很重要。” “那行。你定个地方。” “就海湾广场的左岸咖啡,我一会儿把定位发你。” 杨璐说了个地名,随后就挂了电话,尹旭奎很快在微信上收到了定位,于是开着车一路找了过去。 咖啡馆的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安静的氛围中放着轻慢柔和的音乐,更像是个西餐厅,少了些私人小馆的格调,倒显得非常适合商务人士谈判,杨璐在那边开了个小包房,尹旭奎进了门就被服务员给引了进去,刚一坐下,服务员就地上餐牌问尹旭奎喝点什么。 尹旭奎不懂咖啡,随意叫了一杯看着挺大杯的玩意,服务员就退了出去,少顷咖啡被端了上来,之后尹旭奎看着自己面前这一口就能干掉的冒着香气的褐色液体对对面正拿着小勺子搅着咖啡的杨璐笑笑。 “我不懂咖啡,喝这玩意对我来说比不上来杯可乐,进我嘴里就叫牛嚼牡丹” “谁懂啊,没事摆摆谱罢了,而且奎哥,我今儿来还真不是叫你来品咖啡的。” 杨璐把勺子丢在杯里,从手边一个文件包里拿出一本账本一样的东西递给尹旭奎。 “尹哥你看看这个。” “什么玩意?” 尹旭奎狐疑的接过了,逐页逐页浏览了一遍,但是这人才疏学浅,只大概看懂这应该是本会计账目,但不知道杨璐为什么会给自己看这个。 “这是王总,哦,就是公司一个客户,叫王明远,在公司名下开的一个账户的账目。” “王明远,这人我知道,贵怡的同学嘛不是,还是大客户。” “对呀,也算是我学长,可他这账……” 杨璐欲言又止的样子吊足了尹旭奎的胃口。 “账怎么了,小杨,你知道我虽然当年也考过会计证,可毕竟没干过这个,学的那点东西早还给老师了。” 杨璐定了定神,下定决心般的直言:“我怀疑翁姐和王明远他俩在虚开大额增值税发票。” 尹旭奎就算再不懂,也知道虚开增值税发票是违法犯罪,他听完就重新拿起账本仔细的看了下头两页的账目,杨璐就在一边解释。 “这样的账,王明远在公司目前开了十三个户,但没有一家公司的法人是他,以前翁姐都是独立操作这些账户,可你知道尹哥,夏天翁姐有大半时间都在岛上,所以工商税务方面好多事她都交给我来做,我知道她挺信任我的,按理我不该说,可这里边好多东西是要过我的手的,我最近总是在跑这些户的业务,越看越不对劲,你可能不干这个不清楚,但只要干过几年会计,这账目几乎一过手就知道哪有问题,根本经不住专业人细查。” 说着杨璐将账面上一笔笔大额交易名目指给尹旭奎看,并告诉他不正常的地方在哪,尹旭奎越听越心惊,等到杨璐说完,他的眉头都快拧一块儿去了。 “尹哥,其实,我也不瞒你,虚开增值税发票这事,好多事务所,甚至企业的财务都干,但基本都是小打小闹,一般也没人查,其实咱家公司里以前也有些,但怎么说,会计事务所吃的就是这碗饭,你不干这事儿好多客户也拢不住,但王总这个,说真的,太大了,我也是拖家带口有老公有孩子的,这事大的兜不住,过了我手我怕担不住这责任,我也找翁姐聊过,想劝她别这么干,但是她反过来把我骂一顿,说我没出息胆太小,然后还要给我加工资,问题是尹哥,我出来干活,为的图个稳定,要是犯规……” “就是犯法,不用说那么好听。” 尹旭奎终于知道杨璐找自己干嘛了,他在这点上倒是和翁贵怡一样直接,完全不拐外抹角。 “这事儿你知道的有多大,直说。” 尹旭奎一直就知道翁贵怡有野心,但他从没想过自己老婆胆子会这么大,居然胆敢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就在此时此地,他还寄希望于发现的早,事情还没太大。 “我估计最少这个数……”杨璐冲尹旭奎伸出一个巴掌。 “五十?”尹旭奎问道。 “嗯,一个户,一个月,全是大宗金属交易。” 尹旭奎倒抽了一口凉气,去年年根底下团拜会的时候王明远已经是翁贵怡的客户,那会儿尹旭奎还挺为翁贵怡高兴,但哪知道他们干这个。尹旭奎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候起他们就玩这么大,如果是的话,尹旭奎觉得翁贵怡危险了。 “尹哥,我今儿叫你出来,没别的,就是想跟你知会一声,翁姐毕竟是我学姐,以前关系也不错,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劝劝翁姐,让她收手,她骂我的时候我感觉她为了赚钱都有点魔怔了,真要是事儿犯了,她自己得进去不说,你们家小贤也会受影响,而且我想和你说,现在我打算辞职了,我就是一个挣死工资的会计,不想掺和到这里边去,我不会去举报翁姐,那就把事儿做太绝了,但我实在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不想有天上边真查下来,把自己牵扯进去,那我一辈子甚至我孩子的一辈子都完了。” “我懂。” 尹旭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会儿脑子都有点木了,要是杨璐说的属实,翁贵怡这是自己把自己往监狱里边儿送啊, 想到这儿尹旭奎就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他合上了那本账本看着杨璐。 “小杨,谢谢你啊。” “不用尹哥,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杨璐说的很诚恳,这事儿也确实不需要拐弯抹角了,说完之后,两人没再闲聊,尹旭奎端起桌上已经有点凉的咖啡一饮而尽,直接起身。 “回去小杨,该辞就辞,贵怡那头,我会想办法的。” “嗯。那就先这样尹哥,今天叫你出来也就是给你交个底。让你这儿有点谱。” 杨璐也站了起来并把账本收了回去,两人一前一后就出了咖啡馆。 七月流火的天气,热的让人发燥,可出了门之后尹旭奎却感觉不到身上有一点暖意,反倒心里一丝丝寒意冻的人仿佛要冒冷汗。在咖啡馆门口告别了杨璐之后,尹旭奎回到了自己车上,发动车子就从咖啡馆的车位里开了出来上了主路,一路上他脑子里都纷乱异常,眼瞅着要到自家小区附近,因为分手,竟然忘记了看信号灯,刹车一下子没踩住,“哐”的一声,追了前车的尾。 前车原本等信号灯的司机暴怒的从车上下来,看见后车一点动静没有,几步跨过来一把拉开车门,却见尹旭奎直愣愣的坐在车上,嘴里嗫嚅的好像在念叨什么。 第三十四章 死不入地狱 得知翁贵怡从岛上回来,杨璐其实也挺高兴的,第二天她就正式的向翁贵怡递交了辞职信,按照规矩她还要再在事务所里干一个月,但她已经想好了,离职以后重新找家企业当会计,再不干什么会计事务所的活儿了,虽然企业会计或许赚的不多,但起码安定,不用竟日在外头各个行政单位银行之间来回跑,也不用担什么风险。 杨璐没有再劝翁贵怡,毕竟她都把话递到人家老公那儿了,剩下的就是这夫妻俩之间的事儿了,可是让杨璐最纳闷的是,那个王明远学长总是出现在翁贵怡的办公室里,这关系是不是有点太过密切了。不过这点杨璐也不关心,她不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别人的事就由别人去。 当天晚上下班杨璐心情就像飞出笼的小鸟一般开心,虽然还有一个月才能正式离职,但递交了辞职信之后,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劳心劳力,好多事只要一一按部就班交接就好,站好最后一班岗的事情,那大多都只存在于口号中和电视里,谁都知道真到离职那天一定是在原单位不想干了,能不在交接中出纰漏就已经很好了。 虽然已经是个四岁男孩的母亲,但杨璐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一路蹦跳着下了楼,跑到了自己的电动车前,开了锁骑上去一拧车把,电动车吱的一声就蹿了出去,随后她骑着车去了离着事务所不远的幼儿园接上儿子,又往家赶,眼瞅着还有一个红绿灯路口,就到了家里的菜市场,一向遵守交通规则的杨璐就停下来等着红灯变绿,却丝毫没有注意身后原本正常行驶的一辆泥头车,忽然发了疯般冲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一天之后,翁贵怡得到了一个消息: 杨璐死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在下班途中和她更可怜才四岁的儿子一起,被一辆后八轮的泥头车高速从身上撞击辗轧过去,当场死亡。两人的死状极惨,据说这娘儿俩骑的电动车都被碎成了一片儿一片儿,至于人,没有正常人愿意去想象当时的场景。 按照交警的调查结果,泥头车司机既没酒驾也没毒驾,车也是空车不存在超载现象,不过是事发时手机掉到了地上司机弯腰去捡,错踩了油门又误打了方向导致车跑偏才追尾撞上这等红绿灯的两母子。 后续司机会怎么判翁贵怡不清楚,但据说如果这种交通肇事罪,未饮酒未吸毒且事后没有逃逸并积极配合救治和调查,即便判罪也不会有很重的判决,甚至有可能不会服实刑,只是可怜那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和她才四岁的儿子就这么无辜殒命。 知道这个消息让翁贵怡十分接受不了且万分歉疚,因为就在杨璐交上辞职信的第二天,这个女人根本没上班,原本已经她已经答应做满三十天,把所有账目交接清楚再离职,可人不来电话也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状态。这让翁贵怡觉得自己对这女人的信任都被喂了狗。她还为此向王明远抱怨过几句,不过王明远只是含糊着应付了一嘴,并不如翁贵怡那般义愤填膺。 作为老板,人走了她无论如何得出个面,于是按照当地习俗,人走之后第三天,翁贵怡带着几万块现金的红包就开车去了杨璐家里,这一回她倒是叫上了尹旭奎一起,反正是约着谈事,并且尹旭奎目前仍是名义上的事务所二老板,怎么都得出面。 而在得知杨璐死讯的第一时间,尹旭奎的感觉却和翁贵怡截然不同,他不是惋惜,而是震惊。以至于当第二天翁贵怡开车来接他去杨璐家的时候,他坐在副驾时上看着专注握着方向盘开车的自己老婆,有那么一瞬间忽然产生了个不可遏制的念头,人,该不会是这女人买凶撞死的。 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尹旭奎随即就否定掉了,虚开增值税发票是多大罪,买凶谋杀又是多大罪。别说这事还没东窗事发,就算事发了,总不能把自己往死里作,所以尹旭奎也觉得杨璐的死确实就是一场意外,而实际上尹旭奎根本不知道,翁贵怡也有过怀疑,杨璐不是交通意外去世的,只是翁贵怡的怀疑对象是王明远,因为这几天说起杨璐的死,王明远总是有些言辞闪烁。不过和尹旭奎一样翁贵怡也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她做会计的法律方面知识当然多少懂一些,虚开增值税发票,按照他们现在的金额,就算坐实了罪名,往重了判也不过三年五年,可要是买凶杀人,无期起步,死刑正常,而这又是两条人命还涉及到一个无辜的孩子,真要查实了谋杀估计主谋不判死刑,法官都得被民意给社死,所以翁贵怡觉得凭谁都能算得开的账,王明远那聪明劲不可能犯浑,无论如何不至于这么干。 杨璐家住的小区尚未完全开发完毕,肇事的泥头车就是前往小区三期工程拉土石方的,路过出事的路口地上已经看不出来太多痕迹,只有一些干涸发黑的意思血迹还残留在地上。杨璐不是本地人,和老公大学毕业后努力了多年才在这个离市中心城区不算近的地方买了处房子,可怜的是她出事的时候老公还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过来帮着带孩子的婆婆,听说她婆婆当时接到通知去了事发地点,看见车轮底下只露出两只断脚的儿媳和孙子,一言未发当场就晕了过去。 翁贵怡按照导航地址把车开到了杨璐家的楼下,这儿人进进出出不少,有周边的邻居,社区的工作人员和两个穿警服带白色警帽的交通警察。翁贵怡停好了车和尹旭奎从车上下来,却看见不远处也刚停好车走过来的王明远。 像和翁贵怡只是普通合作关系一般,王明远上来和翁贵怡尹旭奎打招呼,尹旭奎眼下对着人算是一点好感都没了,可既然没扯破脸又不好置之不理,只能没什么表情的回了个招呼,好在眼下大家都显得沉痛,谁也没太往心里去。 三个人坐着电梯上了杨璐家所在的十四楼,一梯两户的结构其中一户防盗门大开,里边有人影攒动,于是三个人就走了过去。 按照当地的规矩,人走后停灵三天就要出殡,但是遇上这种是是要等案件判决下来才能办后事,因此杨璐的家里没有做任何的布置,只是墙上看着原先是挂照片的地方照片都被摘了下来,所有带有鲜艳色彩的物件一样也看不见,沙发上蒙上了灰色的布料电视和镜子也被黑色的罩子罩了起来。 进了门就是客厅,厅里有杨璐家人看见门口来人了,就迎了过来,这是个女性,双眼哭得像红肿的烂杏,也不待这女的开口,翁贵怡先自报了家门。 “我们是杨璐工作单位的同事。” “哦,哦,进来坐进来坐。” “不不,不坐了,嗯……” 翁贵怡舔了舔嘴唇,她觉得自己嗓子都有点哑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老公在吗?” “里屋呢,老婆儿子一夜都没了,他有点遭不住,要不是家里人多看着了,他今天早上……” 女人说不下去了,又红着眼圈开始哽咽,翁贵怡他们三人都懂了这女人的意思,杨璐的老公怕是有了寻短见的行为,不过想来也是,或许除了尹旭奎和翁贵怡这已经没什么感情的公母俩,但凡家庭幸福夫妻间情深意笃的怕是都经不起这种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惨剧。 “我去喊他,你们稍候。” 女人擦了擦眼泪,走向一个房间的门口,推开门进去,少顷再出来,就带着一个看着憔悴至极六神无主的男子,那男子仿佛牵线木偶一般被方才那女人和另一个中年男人架着,似乎才能勉强的支撑着身子。 “你……”杨璐结婚的时候翁贵怡还去过,但也差点认不出眼前这人是杨璐的老公,或许几天前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可眼下,比行将就木的老人还要枯败。 “我是,我们是杨璐公司的同事。”面对这样一个人,翁贵怡有点语无伦次。 “……” “我们今天来看看,要是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提。” “……” “那个……”翁贵怡拉开包,从里边拿出一个白色大信封,里边是她早上包好的厚厚的六万块钱。 “这是公司一点心意。你收着,要节哀啊。” “……” 那男人始终不说话,就仿佛听不见翁贵怡说的一个字,就待翁贵怡想把钱交给旁边的女人时,他才开了口。 “以前啊,璐璐总是说,得多赚点钱,多攒点钱,孩子一点点大了,不能总骑电动车了,想买个车子上下班可以用,还可以接送老人孩子。我呀,也无能,怎么使劲儿也挣不了多少钱,所以璐璐就得一直在外头奔波,生了孩子那年她都没休上仨月就出来上班了,晚上回来还要带孩子,我没用,璐璐嫁给我,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现在,人都走了,钱来了,可我要钱还有什么用呢。走,回去,我现在只想让那个司机偿命,剩下的什么都不想要。如果不能判那个司机死刑,我一定亲手宰了他,再下去陪璐璐和孩子,免得她们娘俩在那边儿受欺负。” “说什么呢,别再瞎说了。那个几位别见怪啊,他就是太伤心魔怔了。”旁边方才那个女人就去捂着杨璐老公的嘴,和另一个中年男人把他往屋里拖,翁贵怡见了赶忙上前一步,把手里的信封塞到他的怀里,翁贵怡虽然贪财,但她也不是个小气人,尤其是这种场合,心意是一定要到的,而就在这时,王明远则从另一侧走过来,直接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在这女人面前比划一下。 “大姐,这张卡上有十万块钱,密码在卡背面,我们和杨璐既是同事,以前也在同校,所以,全当是代表我们个人的心意,人走了,太可怜了,我们也很难受。” “你们……这……唉,谢谢了,那我就先替我老弟收着,我这……。” 还没说完女的又想哭,可又被生生憋回去了,她强忍着悲痛先是和那个搀扶着杨璐老公的男人把他搀回了房间,这才出来又把几个人往门口送。 “唉,家里这个样子,招呼不周啊。” “您忙您的。别送我们了,走的人走了,活着的,再难也得活下去。” 尹旭奎难得的出言劝了一把,他和杨璐不熟,但前段时间刚见了面,那其实是个挺阳光的女人,不算漂亮,但身上充满了女性特有的柔和,或者说在尹旭奎眼里应该算是那种正常女人。 “唉,活着的,怎么活下去啊。”那女人听了这话,两眼望天,下巴抖了两下,随后眼泪刷的一下顺着眼窝躺了下来。 翁贵怡见状一瞬间也红了眼圈,三个人不敢再留赶忙告辞离开了杨璐家。 到了楼下,王明远识趣的先告辞开着车走了,翁贵怡和尹旭奎则是坐上了翁贵怡的英菲尼迪,两人上车都扎好了安全带,但翁贵怡却始终没发动汽车,只是把胳膊拄在车窗上拖着下巴,默默的看着窗外在这个单元进出的人沉思着。 好半天,久到尹旭奎都打算催促她一下了,她才转过头来看着尹旭奎问: “你说有事找我谈,谈什么,说。” 第三十八章 看守所内 市第三看守所,被羁押的翁贵怡侧卧在水泥浇筑上面只有简单铺盖的大通铺上,坚硬的铺面躺上去就能硌的人浑身生疼,号仓里嫌犯都住满了,除了号头和号头的两个亲信有足够的空间,所有人只能紧挨着侧身躺着,新晋人员若是睡不着,连辗转反侧都做不到,多少动一下身惊动了旁边的其他人,就会惹来一阵怒骂,有些心眼坏的还会借机在你身上狠狠拧一把掐一下。女人折磨起女人来,手段往往更加的残忍且没有下限,何况能被关在这个地方的,又有几个人能被称为好人。而被折磨的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大打出手,因为房间内有无死角监控,一旦嫌犯之间发生纠纷,管教民警会在几分钟内到来,而引来了管教,生事人本就不好过的日子绝对会雪上加霜。 虽然已是深夜,但号仓里灯火通明,看守所号仓里晚上是从来不熄灯的,这是要方便值班管教来回巡视时查看情况,大号白炽灯发出的光亮会让原本就难以入眠的嫌犯更加焦躁,很多初来乍到的女人根本就彻夜不眠。什么,你说睡不着起来溜达溜达?这是不被允许的,在看守所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可以和常人有异,人家都在躺着你起来,就是要闹事,同样会把管教给招过来。 翁贵怡就是那种彻夜难眠的嫌犯,进来小俩月了,她几乎每晚都是在失眠的焦躁中度过,进来之前即便明确知道自己在从事违法犯罪活动,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步入这个地方,这就是人的侥幸心理,毕竟事务所做了这么多年,给小家小户虚开几张发票这种事从来也没真正有人查过。 而进来之后翁贵怡也从来没想过这地方的生活会是如此的恶劣,这里伙食极差,虽然吃的不像那首老歌里唱的“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但基本上许久也见不得一点荤腥,偶尔菜里能见到肉,也都被号头的亲信挑拣到了号头的碗里,看守所不是监狱,吃饭没有食堂,甚至吃喝拉撒都在号仓里解决,每次吃饭打菜都是按仓里的“辈分”高低来排先后,轮到后来的几乎就只剩下汤底,当然是不是汤底,对于在外面锦衣玉食惯了的翁贵怡来说也难以下咽。 住的方面自不用多说,这世上多少人连大学四人间的宿舍都住不惯,何况跟这么一群三教九流的嫌犯住在一张翻身都不能的水泥浇筑的大通铺上。 至于精神方面,则更不用提,失去了自由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在看守所里每天除了学规章就是受教育,完全不存在什么单独行动的机会和个人隐私的空间,以前翁贵怡曾听林文轩讲过他当年在新兵连时的生活,她觉得那种桎梏已经让常人难以忍受,何曾想过如今囹圄之中比之当初林文轩描述的堪称地狱加三级的模式。况且人家当兵是积极向上且光荣的,那时候听林文轩讲就知道即便是历经苦难,但也是可以拿出来回忆并且十分自豪的资本,而这个地方,翁贵怡觉得倘若有天出去,她一定不想再回想起这儿的生活。 当然对于很多老犯,就比如仓头和她两个亲信来说,到这个地方来却也甘之若饴,在外面,她们是最底层的犯罪分子,罪行大多也不重,扒窃、卖淫、小额诈骗等等,能在这个地方常进常出的,那种恶犯罪和高智商金融经济犯罪也轮不到她们。到了这里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和管教混的脸熟懂得规矩也多,自然而然就成了号头,在外面她们是人人欺压的最底层,到了里边儿则看那些曾经在外面光鲜靓丽的同性分外不顺眼,所以这些人要是拧成一股劲儿,总能有些手段隐秘且令人痛苦的方式把仓里的女人们给治的服服帖帖。 翁贵怡暗地里就没少受这帮人的磋磨,在这个地方面容姣好细皮嫩肉的女性往往最受仓头和惯犯们嫉妒,她们不会追溯这些女人原本的职业,只是本能就会脑补和嫉妒这样的女人在外面精致的生活,觉得这些不劳而获的女性天生都是狐狸精吸血鬼转世,靠的就是吸她们这些底层女性血液才过上好日子,所以来到这儿自然要好好的调教调教这类女人,就当是她们把“亏欠”自己的偿还一部分。 翁贵怡刚来的时候也明着反抗过,她并不瘦弱,平时每周还有健身的习惯,关键身上还有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儿,要真是明刀明枪对着干,她不虚这里的任何人,但对方有的是隐秘且残忍的手段调理这些不服的人,你就报告管教也没用,一来没有确凿证据管教根本不信,二来仓头是要协助管教管理其他嫌犯的,只要不过分,管教对仓头给其他人“立规矩”的行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正常人在吃过几次亏之后,总会老老实实以便少受些磋磨,但翁贵怡不一样,和仓头及其亲信看她不顺眼一样,她受不了那些过去就看不起的下三滥女人的欺凌,更不想一直被她们才在脚下,她随了翁父的骨血,本身就不是什么老实胚子,既然明着不成,那就暗里还手,要么趁着号头晚上睡得正香,突然骑她身上一顿暴擂,要么就一盆子凉水浇那三个人脑袋上,这可是初冬世界,水泥凉炕,什么滋味只有承受的人才有体会,管教问了就是梦游,你信不信无所谓,哪怕惩罚我,我下次还敢这么干。 时间一长,那几个下三滥也不敢再对翁贵怡怎么样,总归不能天天不睡觉就防着翁贵怡来这一手,于是乎,号仓里一时达成了某种平衡,就是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但即便这样,每天晚上翁贵怡也依然是睡不着觉,头顶的白炽灯即便闭着眼都能感觉到刺眼的光,而心里则是满心的忿忿不平。她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事发了,甚至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怀疑了一遍,想想谁可疑能出卖自己,可想来想去又没觉得别人可疑,事务所里的会计接触不到那些账户,除了自己和王明远外,唯一接触过那个账户并且还劝过自己的杨璐已经死了。 不过如果是那个杨璐在死之前将自己举报了,那她对自己来说就真是该死,是死得其所,甚至偶尔思想极端的时候,她认为杨璐和儿子一起死就是报应,可略一冷静她又还是不愿意相信杨璐将她举报,如果不是的话,那可能就是那些已经开出去的增值税发票出了问题。 但即便是票出了问题,翁贵怡还是怨,她怨那些账户的实际控制者和买卖票据的人不小心,怨那些审查的人的尽职尽责,也怨那些经侦的警察,恨不能他们统统死去,唯独不怨的就是她自己。 没错,从始至终翁贵怡都没觉得自己错,这种心理很很多主动选择走上违法犯罪道路的犯罪分子如出一辙,没出事的时候他们抱着侥幸心理,而真等到出了事,他们会觉得自己很倒霉,但错得绝不能是自己而是整个与自己作对的世界,他们最希望的就是那些参与办理他们案子的警察、检察官和法官统统毁灭。 翁贵怡就是这样想着,所以在看守所的这些时日,她没有悔意,只有滔天恨意,凭什么这个游戏大家都这么玩,最后进来的只有她自己。 今天白天的时候,不,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应该说昨天白天的时候,翁贵怡接到了管教通知,三天以后她的案子就要开庭审理,尹旭奎给她聘的律师,据说是打这方面官司的大拿下午也来见了自己,把大概的案件情况和大致可能的判决跟她说了,这一点她倒是有点感动,因为一般的男人听到老婆犯事,恨不能立马把离婚协议书拍到正在羁押的老婆脸上,落井下石的嘴脸比谁都难看,自己早和尹旭奎提出离婚,只是协议未成,那人却为自己聘了律师,听律师说还没少奔走,就让翁贵怡多少有些欣慰,翁贵怡甚至觉得,就凭尹旭奎能这样做,将来离婚的时候,自己少拿一点,或者将事务所那套房卖了,自己和他对半分钱也行。 至于不离婚,翁贵怡没考虑过,感动归感动,可除此之外自己实在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了,而她和王明远的感情则是越烧越旺。出事的那天翁贵怡不是被警察带走的,她是和尹旭奎一样被经侦那边一个电话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叫到分局的,不过去了之后她没有尹旭奎那么好的待遇,直接就被送进了审讯室给扣下了。 其实接到电话后去之前,翁贵怡已经知道事情不好了,那段时间王明远每天像上班一样陪着翁贵怡在事务所同进同出,没事就待在翁贵怡的办公室里,因此翁贵怡走的时候,将事务所的一切都交托给了王明远。在里边这么久了,她始终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位初恋情人,但是她并不怪他,因为相关规定在她进来的时候已经被警方告知,案件侦办期间除了预审、律师和移交检察院后的检察官,她见不到任何与案件无关的人,故此在里头的这段时间翁贵怡对王明远的思念是与日俱增,同时她相信在外头的王明远也一定不好过,不管是怕自己把他也拽进案子里,还是从感情上他对自己的思念之情。翁贵怡始终相信王明远对自己是真爱,毕竟当年大学时代两个人是真的爱过。 于是乎从进了分局经侦支队的大门到被送进看守所后数次面对预审,翁贵怡从头到尾守口如瓶,从来没有把王明远牵扯到案件中来,自己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的罪过。 第三十九章 判刑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案子也如期在法院进行了庭审,庭审的过程很简单,检察院递交的案件卷宗证据确凿清晰,不存在刑讯逼供,当事人交待清楚并当堂认罪伏法,尹旭奎给翁贵怡请的那位大律以翁贵怡认罪态度良好,有悔罪表现并且愿意在事后积极退赔等为依据,对案件进行了轻罪辩护。 法庭上审判长采纳了律师的辩护意见,最终依据相关法律,认定翁贵怡犯虚开巨额增值税发票罪,对翁贵怡判处了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没收全部违法所得并处罚金50万元的判决。 庭审宣判的当天来的人不少,尹旭奎、翁贵怡的父母、王明远,甚至是毫不相干的林文轩和柳珊珊也到了。拿到判决结果后,个人的脸上神色各异,尹旭奎满面愁容悲哀,心里那是瞬间除了对翁贵怡的惋惜,最大的还是对她的责怪,因为至此他们的儿子尹小贤,这辈子可能吃官家饭的路子被彻底堵住了,往后无论是念书,工作,但凡有政审的一关他都过不去,考公、进事业编甚至是国企央企有正规编制的岗位,基本都和尹小贤无缘了。翁父翁母则是满脸欣喜,他们懂得不那么多,只觉得缓刑基本上就算是闺女没事,至于没收违法所得和50万的罚金,在坐不坐实刑面前那都是小事,就算是闺女手里没有,不还有女婿嘛,他们相信就凭尹旭奎在自己女儿面前三孙子那样,让他卖血去凑这笔钱,尹旭奎或许都能毫不犹豫的去,他们又哪里知道自己闺女和女婿早就在准备离婚了。 王明远却是在欣喜之余又多了感动,他不在乎翁贵怡是否被判有罪,只知道自己之所以没事是因为翁贵怡扛下了所有,最关键的是经侦那边似乎也没查到更大的案情,王明远相信一点,如果公安真的把冰山全部探完,翁贵怡所获的罪责绝对不可能如此之轻,自己也十有八九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至于林文轩和柳珊珊,他俩是跟本案完全不相关,就是应尹旭奎之邀过来听审,林文轩也弄不懂尹旭奎为什么要邀请自己来,开始他也不想来,后来觉得没见过这场面过来看看也不错,于是就带着柳珊珊来了。而从进来到判决下来,他们小两口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只冷眼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众生相,判决结果下来之后,两个人没有多待,直接就回去了,他们和翁贵怡毕竟隔着尹旭奎那一层,那一家子的事他俩完全不想掺和,今天尹旭奎请过来听审都让他俩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判了缓刑,翁贵怡在办完手续后就被法警押走,不是去监狱,而是回街道社区派出所办理手续,缓刑人员虽然不用入狱服刑,但每周都要到派出所签到并接受教育,办完了移交手续,翁贵怡才算被正式释放,得以和家人见面。 两个多月的牢狱生涯,让一个原本如花似玉的少妇变得憔悴不堪,不过她的精神倒还矍铄,一出门,就先是拥抱了自己的爸妈,随后再跟他大学六扇门的姐妹们一一流泪相拥,她还是挺感激这帮人没抛弃自己,知道自己犯了事还能来听审,不过对于姐妹们拍着她,叮嘱她以后不要再干犯法的勾当,翁贵怡虽然点头应承,心里却不以为然,她只是为被收缴的违法所得和50万的罚金感到肉疼,这对她来说很伤元气,因此这会儿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尽快把这钱给赚回来。 见完了父母姐妹,翁贵怡仿佛没看见一旁同样激动的王明远,而是走到了尹旭奎的面前,但是她没有去抱尹旭奎,只是在他身前一个安全距离站定。 “回家。” “回哪个家,咱们家,还是……” 尹旭奎皱着眉有些纳闷的问,他本来想责备翁贵怡几句,但有些话到了嘴边,看着她那憔悴的样子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咱们家,我想静一静。” 翁贵怡平静的说着,随后四下里寻摸了一圈,看见尹旭奎那辆破别克,就径直走了过去,回头对跟在身边的亲友挥了下手。 “我没事了,就先和旭奎回去了。大家就先散了,等过阵子请你们吃饭,谢谢大家。” 说完之后翁贵怡又转向自己爸妈。 “爸,妈,上车,咱回家。” “诶好,好。” 这会儿尹旭奎正绕道驾驶座开门上车,王明远见状刚准备上前同翁贵怡说句话,却见翁贵怡微不可查的冲自己轻摇了下头,又使了个眼色,他就住了脚步。目送着翁贵怡上车扬长而去。 到了小区,翁贵怡坚持先把自己爹妈送到他们老两口住的楼下,死活不让他俩再跟着,等老两口下了车之后才由尹旭奎开车载着到自己家。 上了楼进了屋,翁贵怡就钻进了卧室,蜷着腿坐在了床上,离家两个多月,被关在那阴暗促狭的看守所号仓,令她感觉往日不甚在意的卧室大床、朝阳大窗是多么的让人向往,此刻回来了,她恨不能时间就此止住,她再也不离开这个房间。 过了一会儿尹旭奎在客厅换好衣服跟了进来,两人就定定的对视了一会儿,翁贵怡才点头低声道: “谢谢。” “谢什么?” “一般男的到这时候恨不得把老婆一脚踹开,你给我请了律师,还能让我回来,谢谢,还有,律师费过阵子我会还你。” “那个不重要。”尹旭奎摇了摇头:“小贤她可能这辈子都会被你影响了。我听大头说,如果现行政策不变,他这辈子或许当不了兵考不了公务员,只要是有政审的单位,哪怕是国企,他将来可能都进不去。” 翁贵怡低着头,好半天没说话,尹旭奎也没再说,他只是想提醒一下翁贵怡这事,多了也没什么可和眼前这个曾经深爱如今却已然没什么感情的女人说了。 “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没了感情,可也还没离婚,照顾翁贵怡几乎成了一种习惯,而这种惯性让他自觉不自觉地就把这话问出口了,而翁贵怡没有回答,尹旭奎也不知道她陷入何种情绪中,他也识趣的没再追问,转身出了房间还顺手带上了门,既然她想静静,那就静静。 翁贵怡在房里一静就是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尹旭奎没把孩子接回家,翁贵怡的生活也很规律,要么窝在床上睡觉,要么趁着天好去附近公园溜达溜达,尹旭奎还正常上他的班,下了班回来做饭,生活仿佛回到了以前,只是两人基本上没有任何交流,即便是吃饭翁贵怡也是用大盘子装一盘菜在端一碗饭回自己屋里吃。 一个星期之后的又一个清晨,尹旭奎起床上班,却发现翁贵怡也起来了,这一个星期她精神似乎养回来一些,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开始在脸上涂抹着各种瓶瓶罐罐里的液体,等尹旭奎做好了早饭,她简单吃了两口,换好了衣服,显得和过去差不多的容光焕发。 之后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到了楼下心照不宣的各自去开各自的车,随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出了小区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分道扬镳。 翁贵怡开着车直接到了事务所,开了门进去,其他的会计还没上班,王明远能力还是不错,虽然平时没接触事务所主要业务,但翁贵怡蹲号子这段时间,他竟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拢住了那些会计没有离职。而在被判刑后,翁贵怡同时也被吊销了会计上岗证,她以前做梦都想考的注册会计师更是想都不用想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合适的人,接受事务所的法人,否则这被她视为心血的事务所将被关停,而这个合适的人,目前在翁贵怡来看,非王明远莫属。 在办公室坐下,翁贵怡就掏出电话,拨给了王明远,那头的王明远还没起床,含含糊糊的让翁贵怡过他那边去就挂了电话,然后翁贵怡的微信就收到了一个定位。 翁贵怡有些急着见到王明远,没等手底下员工来上班,就直接又出了公司开着车按照导航的位置一路开到了一个楼盘,这是个封闭式小区,从外面看还挺高档,在底下停车场停了车,翁贵怡又跟着导航找到了楼号坐电梯上了十四楼,按照门牌号找到地方按下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门口站着穿着一条白色睡裤却赤裸着上身的王明远,王明远的身材很好,肌肉线条棱角分明身材却纤细,不像健身过度那些糙汉满身霸体般的肌肉群,是当下伸手大姑娘小媳妇垂涎的画风。 而这样的画风出现在这样一个早上显得风外旖旎,翁贵怡站在门口愣了半天。 “明远。啊……” 刚开口,翁贵怡忽然被王明远一把给拽进了怀里,王明远顺势把门一带,直接狠狠的搂住了她。 “想死老子了。” 王明远盯着翁贵怡几乎是咬着牙根说了一句,跟着低头霸道的吻了过来。 “唔。” 翁贵怡只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反抗,深吻良久,她任由王明远的手在自己身上不老实了几个来回,才终于分开,之后王明远俯身用公主抱的姿势将她一把抱起往卧室去,短短一小段路,翁贵怡的心蓦地紧张起来,她知道要发生什么,心里十分的慌乱,既紧张却又有期待。 到了卧室王明远直接将翁贵怡扔在了柔软的床上,翁贵怡刚想起身,就整个被他给扑倒了。 “明远,不行,我……还没离婚。” “老子不管,老子今天要定你了。” “冤家啊。” 那一霎,翁贵怡脑子里忽然泛起这个不知从哪看来的词。 第四十章 通天之人。 在普通民众的心目中,实刑和缓刑唯一的差别就是进不进去蹲。反正只要是人民法院一下判决,被公诉的被告人就是犯罪分子。 对于老实本分的家庭和人来说,家里出了个犯罪分子事件很丢脸的是,周边邻里,工作单位,到处都有人指指点点,当事人即便脸皮厚如鞋底,也难承受可畏人言。 尹旭奎很不想上班,因为翁贵怡被判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成了行里无聊人士眼中的最大的瓜,眼下已经没人避讳他在或者不在场,同事公开的嘲笑和戏谑比比皆是,那个王姐甚至当面就询问翁贵怡官司的种种,尹旭奎但凡有点不耐烦,她就大声嚷嚷,讥讽叫骂尹旭奎假清高,装大尾巴狼,有的时候尹旭奎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抽到墙上去,可他清楚的很,自己在行里本就是个不受待见的软柿子,除非做好了被王姐讹上并且被开除公职的准备。 于是尹旭奎又想起了在李家镇分理所的那段时光,对于当初挣命一般回到行里的行为,他后悔了,当年想着从李家镇轮岗回行里是为了家庭和孩子,可现在看,他没能教育好孩子,也没能挽救的了家庭。翁贵怡从法院回来之后即便天天都在家,也没给他做过一顿饭洗过一件衣,似乎每天就是待在房里,而他天天下班之后反而还要买菜做饭像以前一样伺候着她,就这也落不下一句好,翁贵怡连跟他最基本的言语交流都欠奉。 这段时间丈母娘和丈母爹也老往自己家跑,翁贵怡不愿意说话,老两口就把邪火往尹旭奎身上撒,话还是那么一套,什么翁贵怡能犯法全是因为尹旭奎无能。什么尹家从结婚那天就亏欠了翁贵怡等等,总而言之就是尹旭奎不能挣钱,所以才导致翁贵怡为了这个家铤而走险。 尹旭奎不明白丈母娘两口子是什么逻辑,他也不想跟他们吵,反正婚是早晚得离,只是在他眼中翁贵怡看着情绪低落,自己还狠不下心趁这会儿落井下石罢了。 而这个早上尹旭奎看着翁贵怡出门,又哪里知道那个目前只剩下法律意义上还是老婆的女人这会儿正跟别的男人在床上颠鸾倒凤。 在早会前换好了行服,尹旭奎又一次上了楼,和上次不一样,这次他是真厚着脸皮又一次敲开了郝副行长的门。 “郝行长。” “小尹啊,什么事。” 郝副行长依旧是一副和蔼的态度,但显然对尹旭奎来找自己有些诧异。 “郝行长,我想……我想回李家镇。” “嗯?”郝副行长愣了一下。“你当初可是死活想从那边调回来,现在怎么又想过去,是因为你爱人……” “嗐,行长,不是什么爱人了,早晚得离。” 尹旭奎的神色很黯然,这一段时间他早已精疲力竭,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这一次来找郝副行长,他已经完全舍了脸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转着圈丢人,不在乎什么脸皮了。 “我明白,我明白。” 行里当然不可能都是坏人,如果说有好人的话,尹旭奎一直觉得郝副行长算一个。 “出了这样的事,确实一般人承受不了,你媳妇也是……唉,年纪轻轻地,能做这样的事。我呢也不想劝你,咱们银行是金融系统,家里有人犯了经济案件还是比较敏感的。家庭的事你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我等旁人也不好再劝。不过工作上,你也知道能从下边调回来不容易,要是再轮下去,想回来可就难了,好歹我也得注意影响不是,所以你要想好了,我知道行里最近有些流言蜚语,但是讨厌的人就那么几个,或许过阵子大家不关注这事就好了呢。” “行长,谢谢您,其实我挺喜欢李家镇那地方的,靠海,看着心胸都开阔了许多,当初之所以拼命想要调回来,是为了家和孩子,现在这家,我是救不回来了,我就想救救自己,您放心行长,要再去李家镇,我不会主动要求往回调。” 郝副行长听了,眼里多了丝怜悯,他叹了口气点头:“你先上岗。” “是,谢谢行长。” 尹旭奎挺感激郝副行长,连连道谢,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心里那层厚重的阴霾似乎终于透了点光,让他觉得腔子里也没那么憋闷了,他甚至觉得如果这次去了李家镇,在和翁贵怡离婚之前,他是不想再回那个家了。 王明远的卧房里,刚刚激情云雨过后的翁贵怡和王明远仍旧依偎纠缠在一起,仿佛意犹未尽,王明远倚在床头抽着烟,翁贵怡则靠在他胸口肚腹之间的位置,乖顺的像只猫。 “你刚才弄到里面了,不会怀孕。”翁贵怡还是有些担忧。 “怀了孕就生,生出来我养。”王明远很霸气的回应,翁贵怡就掐他腰上柔软的肉。 “我可还没离婚呢。” “那就离呗,都已经这样了,再和那半残废牵扯下去没啥意思。” “别这么说他。”翁贵怡起身在王明远胸口用粉拳轻轻捣了他一下。 “要换成别人,怕是早在我进去的时候就跟我撇清关系了,他对我不离不弃的,花钱给我请的律师,回来这几天还和以前一样照顾我。要是现在离了,怎么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那你在里边的时候,想他还是像我。” 王明远的手滑进了被子里,翁贵怡害羞的嘤咛一声,然后在他胸口上啃了一口:“当然是你,可我又不是没良心,我就是不爱他了,可是不想伤害他。” “得了贵怡,你现在立马和他离了才是对他的保护,他都已经那样了,咱俩也已经这样了,你说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死。而且说实话,我现在一想你和他还住一块儿,我心里就不舒服,反正你要不离,我就把这套房卖了去你家小区买一套住着。” “你疯了你。要死啊。” “我就是疯了,贵怡,你知道你在里边那段时间,我一想那暗无天日的生活,我心里绞劲儿似得疼,当时教你去配合调查,我就让你把事儿往我身上推,你就是不听……” “我要是推了,出来以后,再想东山再起就难了,其实进去之后我反复想过,这一次应该就是因为买票儿的那边出了问题才让人查的,经侦那边并没查出来全部,所以躲过了一劫,以后可得小心点儿。” “还以后?”王明远听完这个;连被子里那只不老实的手都停下了,这会儿连他都有些惊异怀里这个女人的胆量了。 “贵怡,你不会还想接着来。” “五十万啊明远,连上被没收的,我这回例外小七十万进去了,而且尹旭奎跟我说了,我这回犯的事儿,可能影响小贤一辈子的前途了,我是对不住孩子但既然已经这样了,那我就更得多赚钱,将来不行花钱给孩子买个未来,我不干,不干的话哪弄那么多钱。说白了咱们不就是倒霉吗,有多少代账公司,会计事务所都这么干,怎么就咱们出事,说白了以后小心点就是,而且税务那边还得找些硬关系好好打点一番。这一次,还好那个杨璐死了……” 翁贵怡说到这儿忽然自己愣住了,然后一下子完全不顾丰满的上身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坐起来扭脸看着王明远。 “王明远,杨璐是怎么死的。” 王明远还没及欣赏眼前的风光,被这么一问吓了一跳,随即也坐直了身子。 “什么叫杨璐怎么死的,你该不会是怀疑我……” “怎么那么巧,杨璐前脚辞职后脚就出了车祸,虽然出车祸的方式交警队的技术勘察部门找不出破绽,但我就觉得不正常。” 翁贵怡的眼神中充满的怀疑,王明远急忙辩解着。 “贵怡,这事你可不能瞎说啊,我就算是个法盲,也知道虚开增值税发票和蓄意谋杀这俩不是一个罪名,蓄意谋杀,还是买凶杀人,这查出来是要判死刑的,我又不傻。那应该……应该真的只是个巧合。” “是吗?” 翁贵怡还是满脸狐疑,死盯着王明远不放,王明远被这眼神盯的十分不自在,扭过脸去不与翁贵怡的视线相碰,翁贵怡就那么盯了王明远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拍了他一下。 “好了,相信你了,我觉着你也不傻。人死了就死了,死了也好,省的留世上受罪,将来还可能连累咱们,你知道吗,杨璐他老公也挺窝囊,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两人才贷款买个小房,还得养孩子,那过的什么日子,要我说这男的啊,没本事就不配娶老婆生孩子,有本事的话多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孩子也没错,这样就可以淘汰掉那些劣等基因,女的也一样,我都替杨璐不值,也三十岁的人了,五冬六夏上下班骑个小破电动车,她自己还觉得挺满足,要我说,有点脑子的女的,宁可给有钱人当小三,也不能给老实人当正室,我就是最明显的倒霉例子,我爸妈说的也对,尹旭奎但凡有点本事,我也不至于犯法。” “真没发现,贵怡,你的心这么硬。” 翁贵怡的话,连王明远都觉得从一个现代女性的嘴里说出来很不可思议,甚至那句“死了也好,省的留在世上受罪”的话,让他都觉得脊梁杆子发冷,但翁贵怡显然不这么觉得。 “心硬?哼。”翁贵怡冷哼了一声:“当年要不是被你父母逼的,又嫁给了老尹那个废柴,我会是心硬成这样的人吗?谁不想做个千娇百媚的小女人,享尽荣华的阔太太呢,我微信上有个公众号有句话,女人要是懂事儿了,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我就懂事儿了,所以不需要依靠男人。” “我呢,我可以让你依靠的。” 王明远拍着胸脯,恨不能把脖子底下那点白肉拍红,翁贵怡赶忙拉住他的手制止。 “行啦,不到那份儿上别说这个话,这世上有些东西经不起考察不是吗?不过眼下有件事,还真得指望你。” “什么事?” “我的会计上岗证被吊销了,咱们都是学财务出身,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我的公司法人得换换。” “你是想我?” 王明远指了指自己,翁贵怡点点头:“公司还有一半股份登记在尹旭奎名下,回头我想办法搞个他的签名,你不说你工商口有人吗?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变更下股权把他给蹬出去,哦,还有岛上,我一想想我辛辛苦苦打开的局面,还得分他一半,就心疼的难受,和他结婚这么多年,他妈连我们住的婚房都不肯过到我们俩名下,现在事务所的房子他也是死咬着不放,合着真要离婚我就真得净身出户呗,凭什么啊,谁家离婚不都是男人净身出户。” “贵怡,你不是想挣大钱吗,怎么还算计那仨瓜俩枣的。” “这不是还没见着那大钱吗?这仨瓜俩枣的合计起来也不少。” “别急。”王明远重新把翁贵怡搂在怀里躺下。 “你要是真决定好了,咱们一步步来,等到时候,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以前和咱们俩合作那阵儿比,你觉得以前是小打小闹,你要见了这人,你就知道,咱俩干的那点,其实也是小打小闹,那人真是,能通天的人物啊……” 第四十二章 唐彩霞 尹旭奎第二次见到饭馆里见到的小女孩儿,是大概又过了一个星期左右,那天他下班后到镇里一家小超市准备买点生活用品,正在货架前挑拣着,忽然就觉得衣角被人拉了一下。 “叔叔。” 尹旭奎低下头,就看见这个小姑娘仰着笑脸,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脑袋后边飘忽的还是那两根丑丑的如同狗尾草的羊角辫,位置似乎和上次又不太一样,仿佛这孩子她妈就没正经给她梳理过,不过这回她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净了许多,只似乎仍是大孩子穿剩下的旧衣。 “是你啊。” 尹旭奎有些费力的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 “妈妈在买米。” 小女孩指指货架外,尹旭奎探头看了一眼,一个女人的身影,他也没细究,转身回来对孩子说: “小孩子不要离开妈妈太远,要不然她一会儿找不到你该急了。” “哦。”小女孩听完转身就要走,准备要转过货架了,才回身对尹旭奎说道: “我是看到你才跑过来的。” “今天可没有大虾给你吃喽。”尹旭奎笑着摊了摊手。 “那天我和妈妈一起吃了虾,妈妈说再遇到要谢谢你。” “不用……” 尹旭奎刚想叫住小女孩,小女孩就飞速跑到了买米的女人身边指着尹旭奎说着什么,于是那女人就扭头往尹旭奎这边看,并不想与人过多交流的尹旭奎本想点个头就缩回货架这边,但那女的却拎着米袋径自走了过来。 这是尹旭奎第一次见唐彩霞,而这第一面,他觉得之前的饭馆老板娘说的有点名不符实,唐彩霞长得不丑,但要说多漂亮也没有,什么镇上有名的漂亮姑娘尹旭奎是不信的,至少他在城市里,见过形形色色的美女,唐彩霞长这样,真排不上号。 但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很平和,很舒适,完全不像翁贵怡那种一门心思想当女强人的人那样张扬和气场外放,面对面的时候尹旭奎居然没有产生都市社恐症人该有的紧张感。 唐彩霞的穿着也很普通,有些起球的高领羊绒毛衣外边套了一套汽车站员工穿的制服,下身一条普通的牛仔裤蹬着一双黑色系带绒面布鞋。 普通的穿着,普通的打扮,浑身上下没什么名牌,甚至都不是新衣,这女人就这么站在尹旭奎的眼前冲他笑笑。 “这位大哥,听我们家尖尖儿说,前几天你给她买了虾吃,真是不好意思啊。” 女人微微欠了欠身,仿佛给尹旭奎鞠躬,又好像只是致意,倒让尹旭奎不好意思起来。 “没什么,小孩子饿嘛,她叫尖尖儿。” “嗯。”唐彩霞一手抚着女儿的脑瓜顶,一边回答。 “她爸在的时候,喜欢打扑克,就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俩尖,我觉着不好听,又不敢惹他爸不高兴,就给改了名叫尖尖儿。” “哦,我听饭店老板娘说了些你的事情。”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唐彩霞依旧很平静,然后才上下打量了一下尹旭奎。 “大哥,听饭店王姐说,你是镇里银行的。” “是啊,我在那儿上班。” “嗯,开始还想登门谢你呢,后来怕给你工作造成不便,就没去,反正镇子就那么大,我想着总能碰上……” “嗐,没啥不便的,我白天在银行上班,晚上住这边的宿舍。有时候就去这边饭馆吃饭,也就遇上了尖尖儿,这孩子挺可爱的。” 天下的好母亲听人夸自己的孩子,大抵都是乐意的,唐彩霞也一样,她脸上带着笑,嘴里谦虚着。 “这孩子,调皮着呢,你要是不管她,她能上树。” “小孩子都一样,我……” 尹旭奎想说我儿子怎么怎么样,但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知道平时尹小贤在干什么,更不知道孩子在想什么,丈母娘不愿意让孩子跟自己这头亲近固然是一回事,但自己似乎也确实对尹小贤不那么上心。 “大哥,有小孩儿吗?” “有,儿子,跟他妈呢。”尹旭奎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大哥,你……” 尹旭奎忘了一件事,一般人要说孩子跟谁而不是孩子谁带,这是两个不同的语境,说孩子跟谁通常就是说离了婚的说法。 而从眼前女人的表情,尹旭奎就知道自己说秃噜嘴了,不过他也没辩解,反而点头道: “我和我老婆快离了。感情不和。我本来在市分行,这是主动申请调过来的,说实在的我挺喜欢这儿,简单。” 尹旭奎也不知道怎么了,当着唐彩霞的面儿很轻易的就把很多话给说出来,唐彩霞也没追问什么,只是抬了下手。 “大哥,我东西买完了,要回去了。” “我这也差不多了。” 尹旭奎看看自己购物篮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该不该和这母女俩一起走,但看着唐彩霞一手牵着尖尖儿一手还拎着米袋,又觉得不送一下不合适。 “诶,那个,要不我送送你们,你这拎这么多东西。” 唐彩霞站住脚步,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不知该不该应允尹旭奎的提议,两个人站的地方是小超市不大的过道,一会儿就有买东西的人经过,来回很不方便,于是尹旭奎低头拉了下米袋,这过程两个人的手在一起碰了一下,唐彩霞赶忙像烫到了一样松开了手,米袋就到了尹旭奎的手里。 小尖尖儿不知道自己妈妈和这个叔叔之间有什么,就好奇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三个人就这么到了超市门口结账,出来之后又默默的沿着海边的路往回走,等送唐彩霞娘俩到了家,尹旭奎才知道这娘俩就住在跟分理所小宿舍同一条街,隔着只有几十米远。 尹旭奎没有造次,把尖尖儿和唐彩霞送到了家门口,放下东西就准备回去了,刚走出没多远,又忽然被唐彩霞叫住。 “大哥,我叫唐彩霞。” 尹旭奎这才知道这个和自己走了一路的女人的名字,这个名字既不现代,也不城市化,听着倒有些乡土气,知道了人家的名字,尹旭奎也自报了家门。 “我姓尹,叫尹旭奎,走啦。” 尹旭奎转过身,冲身后摆了摆手,莫名的心情就有些好。 “谢谢你啊,尹大哥。” 唐彩霞在身后轻声喊了一句,尹旭奎还是没回头,依旧是摆摆手,唐彩霞就愣愣的看着这位走路有些别扭的中年男人独自溜达回了他的小院宿舍。 尹旭奎宿舍的格局很简单,跟北方大多数的民房差不多,中间是厨房,左右两侧两间屋,屋子不大,放了两张床,一张尹旭奎拿来放了些简单的行李,另一张他自己睡,两床之间一张电脑桌被尹旭奎用来放了自己的电脑,他进了屋之后习惯性的按了开机,加载完成后登了游戏玩了两把,但很不在状态,就又退了游戏躺到了床上,但眼前总是浮现那唐彩霞母女俩。 或许这世上的普通男人都喜欢质朴的女性,唐彩霞给尹旭奎一种从认识翁贵怡那天到现在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还有那可爱小尖尖儿,那一对羊角辫就像两把小刷子,刷的他心里直痒痒,可以说这对母女带给尹旭奎的感觉是气场强大的翁贵怡和已经被带的三观都有些歪的尹小贤完全带不来的。 想着想着,尹旭奎眼皮愈发沉重,很快就和衣在床上睡了过去,这一觉他做了好些乱七八糟的梦,似乎梦见了翁贵怡、梦见了丈母娘和老丈爹,也梦到了尹小贤,但最后出现在梦里的恰是刚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唐彩霞和两面之缘的小尖尖,而那梦的结尾,是尹旭奎跟着那母女俩生活在一起,过的好像是一种温馨的田园生活。 醒来之后尹旭奎将这个梦回味了很久,这个一向老实的男人忽然对那个唐彩霞有了丝别样的情愫,甚至开始期望下一次的偶遇。 …… 林文轩开在大学城的模玩店,最近生意不太行,临近年底了,学生们都忙着复习考试,因此不同于夏日他会把店开到很晚,这会儿天刚擦黑,他和柳珊珊两个人就落了卷闸门,骑着摩托车离开,柳珊珊刚拿到了摩托车照,林文轩给她买了辆适合女性骑的入门bobber。两人一前一后就出了大学城。 最近的林文轩有点馋,总想吃点烤肉,因此两个人直接骑车进了长安路一带,这边有家点评不错的韩国烤肉店,他一直想来试试。到了地方停了车,他和柳珊珊就进了店,被服务员引着向提前预定的一个卡座走,进去之后坐下点了菜,柳珊珊就起身去洗手间,留下林文轩自己在座位上刷手机。 没多大一会儿,柳珊珊回来了,看那样子还似乎有些慌张,一坐下左顾右盼的,林文轩纳闷,就放下手机问。 “怎么了?” “轩哥……”柳珊珊用手挠了挠头:“我看见贵怡姐了。” “哦。那有什么,谁还不出来吃个饭了。” “可事情不对啊。贵怡姐和一个男的,就是那个什么王明远,还有奎叔他儿子。” “啊?” 林文轩听了就觉得这里边有点蹊跷。 “她看见你了没?”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包间里,我走过去的时候服务员刚好掀门帘,我就往里瞅了一眼,桌上有花还有蛋糕,好像是在过生日,而且……” 烤肉店的包间没有门,门口就是用长竹帘遮挡着,柳珊珊去玩洗手间回来正好碰上一个包间上菜,她经过的时候下意识的鸡往里边望了一眼,也恰好翁贵怡往门口看,但至于两个人是否照了面,柳珊珊也不确定。 “而且什么?” “而且那个王明远好像在给贵怡姐喂蛋糕……” 第四十四章 情绪失控 生日过后的几天,翁贵怡心里一直发慌。她没法骗自己王明远喂自己吃蛋糕的那一幕没被柳珊珊撞见,也没法相信自己当晚的那套说辞能圆过去。甚至那天过后她仔细回想林文轩说的每一句话,似乎句句都饱含深意。 慌,不是因为翁贵怡还在乎尹旭奎,事实上当她全部的荷尔蒙和情感都扑在了王明远身上之后,再想起尹旭奎,真真儿只剩下了厌恶。 但是翁贵怡不想做过错方,一是为了名声,有的时候男女婚内出轨的事其实比违法犯罪的名声还可怕,也更为人津津乐道,翁贵怡就是再不看书,也在初中语文课本上学习过“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典故,她不想在缓刑期间再加上一个“搞破鞋”的名声,这会让她觉得抬不起头,虽然其实她这头多数人都知道她和王明远是怎么回事。 在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因素,翁贵怡不想利益受损。国内的法律有规定,夫妻离婚平均分配共同财产,过错方则会少分,翁贵怡对这会儿的尹旭奎别说少分,甚至平均分配她都觉得亏,结婚十年尹父尹母都没说把两人的婚房过到尹旭奎和自己名下,想起这个翁贵怡恨得牙根都痒痒,而事务所的房子自己又要不来,虽然名字是自己的但首付和贷款全是尹旭奎家出的,硬要要的话尹旭奎还会提出分岛上的财产,这是翁贵怡万万不能接受的。 其实干了这么多年,翁贵怡不是自己供不起一套房,如果没有判刑时被罚没的款项,她完全可以在市里好地段供套不错的房子,甚至全款购一套小户型,可她就是不想那么做,因为和尹旭奎结婚这么多年什么都得不到,她实在不甘心,按照她自己最理想的方式,如果离婚尹旭奎应该将婚房和事务所的房子都过给自己,然后净身出户,当然那只是她的理想,她自己都清楚这想法根本就是在做梦,就算是尹旭奎死了,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完全落在她头上。。 既然不能全分,那就要多分,因此翁贵怡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成为过错方,结果就是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就很怕,怕林文轩两口子什么时候把事儿透给尹旭奎,怕知道这事的尹旭奎像电视剧里那样找什么私家侦探调查她,那两天她过得像是惊弓之鸟,只要和王明远一起出门,走路时不时要往四周看看,开车也总要看后视镜,生怕哪个地方就冒出个单反相机拍照片。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王明远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 这天翁贵怡和王明远刚到事务所的办公室,王明远就接了个电话出了屋,他现在已经公然的在事务所登堂入室,事务所的员工也多见怪不怪。很快他回来之后就告诉翁贵怡: “贵怡,我工商局那边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事务所法人变更的事可以去办了,不过要想把尹旭奎蹬出股东行列,还是得有一个他的签名。” 王明远说完冲翁贵怡眨眨眼:“你懂得。” “真的。”翁贵怡听着眼睛一亮,那我回头得找找他,让他过来签个字。 翁贵怡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因为尹旭奎只是挂名股东,是当初这个小事务所初建的时候,翁贵怡没少依靠尹旭奎那个在税务局当科长的三叔的帮忙,甚至事务所起步阶段的第一批客户都是尹旭奎的三叔帮着拉来的,让尹旭奎挂个股东,也是为了用起人家三叔来更名正言顺,毕竟人俩是亲叔侄。 而这些年,尹旭奎的三叔早就退休了,人走茶凉这事儿可以说放在四海之内皆准,也正是从尹旭奎三叔退休之后,翁贵怡才对尹家人态度越来越差,因为用不上了嘛,至于尹旭奎这个股东,事务所的任何业务他都没参与过,因此即便这个股东只是个挂名,翁贵怡也觉得他理所当然应该无条件让出来。 于是和王明远说完之后,翁贵怡就直接拿起电话给尹旭奎拨了过去,那边响了两声之后,她就听见尹旭奎不冷不热的声音。 “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这边事务所法人需要变更,你是股东得过来签个字。” 正上着班的尹旭奎不疑有他,甚至都不想问事务所法人要变更到谁头上,很干脆就的答应下来。 “等我休息回市里给你打电话。” “好。”翁贵怡也干脆,但随即还是没忍住问道:“离婚的事到底什么时候办。” “怎么?急了?只要房子谈妥了,就办,那房子除了你一个名字,从首付到还款你一分钱都没出过,还想霸着房?要么就夫妻共同财产平均分割,要么我要房子你留着你的岛。” “尹旭奎,你有良心吗?还房子我一分钱都没出?这些年家里你挣几个钱,我挣多少钱,我被判刑都是为了谁,你好意思说这种话。” 说起这个听筒那边尹旭奎声音依旧冷漠,他再也不是那个翁贵怡说啥就是啥,完全不会反击的老实男人了。 “你犯法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些年你挣了多少钱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没看见一分,平时家里买菜做饭的是我,尹小贤养在你爸妈那儿,还得管我妈每个月要四千块钱过去,也没见你出过一分钱生活费啊,你挣的钱在哪,反正我是没看见,至少我尹旭奎一分钱没花你的。” “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花我挣得钱吗?这话亏你也说得出口,买菜做饭是你,哦,难不成你家外头不挣钱,家里头还不照顾,那我要你干嘛,你说你没看见我挣的钱,那岛上一天天整的那么好,你出钱投资的?那买的快艇做的装修,你掏钱没。” “那些也不是我的啊,离婚了你会分给我一分吗?我怕是花钱过去玩你都不能接待” “那难不成房给你,咱俩离婚我这么多年从你身上什么也得不到是吗,是准备让我净身出户吗?那我当初干嘛找你结婚,你个王八蛋。” 两人车轱辘话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翁贵怡一怒更是直接开骂,尹旭奎也在行里上班,他是服务行业,不能动气,所以一听翁贵怡话头不好,直接掐了电话。 骂人没骂爽的翁贵怡立马又把电话拨了过去,尹旭奎又一次接了,她就直接张口:“尹旭奎,我操你……” “嘟……嘟……嘟”断线的声音传来,把翁贵怡没骂出来的那个“妈”字直接给憋在了喉咙眼儿,这一个字如鲠在喉,让翁贵怡更是憋的要爆炸,她气哼哼的把微信点开,把尹旭奎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一顿污言秽语用语音继续发过去,然而看见的只是一个个红色的感叹号。 “操他妈的,他居然敢拉黑我。” 翁贵怡一把将手机摔在了桌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脸上表情暴戾扭曲仪态尽失,哪里还有什么职场女人的气场,完全就像个疯婆娘,看得王明远都觉得心惊胆战,而且王明远发现自从被判了刑,翁贵怡的脾气似乎越来越暴躁,情绪也经常失控,有时候即便安安静静,却说着些伤感的话,伤感的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王明远曾经在网上看过一种狂躁型抑郁症,感觉病症描述的和翁贵怡很像,而最近她的症状似乎又加重了。 “贵怡,贵怡,你冷静一点。” 眼看着翁贵怡起了身在屋子里乱走,边走边使劲挠头皮,王明远强忍着反感起身把她抱住,他很讨厌这样的翁贵怡,这在他的眼里和那些居家中年妇女没什么区别。事实上和徐娘半老的翁贵怡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开始腻烦了,这人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为了爱情坚贞不渝的人,甚至从去年在翁贵怡的团拜会上和朋友一起第一次见到独自坐在那里玩手机的柳珊珊,他就馋的想流口水,和翁贵怡在一起,不过就是当年他俩是初恋,有点旧情未了,再者王明远喜欢刺激,尤其喜欢在有夫或者男朋友的女性身上寻找刺激,他这么多年没结婚当然也不是因为对翁贵怡一往情深,而是鬼事做多了,自己也就成了鬼,他怕一旦结了婚自己干的事在自己身上重演罢了。 而最关键的就是翁贵怡对他有用,有大用,所以他才只能对她深情款款一往情深,好在翁贵怡年轻时本就漂亮,现下三十四五的年纪更是别有风韵,王明远才觉得自己下得了口,但前提就是她别变成眼前这个疯婆娘的样子。 抱了一会儿,翁贵怡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她推开王明远,定定的看着这个如今依旧俊俏的面庞。 “明远,你不会像尹旭奎那个王八蛋那样对我是吗?我们俩是真爱是吗?” “是,当然,我和他可不一样,咱俩什么关系。学生时代就在一起了,他一个半路出家的。” 王明远这么说着,心里却对那个尹旭奎产生了同情,他忽然觉得尹旭奎其实挺可怜的,之前他就从翁贵怡那几个姐们嘴里听说尹旭奎对翁贵怡照顾的多好,翁贵怡又是在朋友面前如何贬损尹旭奎的,想来那个男人当初应该也是真爱翁贵怡的,奈何一片真心喂了狗,到头来竟是这么个下场。一时间的兔死狐悲竟让王明远忽然长声叹了口气。 “怎么了明远,叹什么气啊。” “没有。就是替你觉得不值。” 王明远看着翁贵怡,眼睛盯着眼睛,眼皮儿都不眨一下的就将瞎话脱口而出,而当眼前这个男人是情感上救命稻草的翁贵怡,丝毫没有感觉这个男人有一点不对,听了他这话,气都消不少,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甜蜜。 第七十章 被全世界抛弃 尹旭奎坐在派出所留置室的长凳上,凳子对面还是一条长凳,翁贵怡就坐在那边,遇上这样的家庭纠纷,警察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是先冷处理,让双方冷静下来,然后再进行批评教育。 翁贵怡倒是很冷静,笑看着对面已经由愤怒变为异常沮丧的尹旭奎,那家伙耷拉着脑袋,弓着腰,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两只手不停的在头顶搓着。 把尹旭奎的事闹到银行,翁贵怡一开始就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尹旭奎的工作十有八九保不住,银行在乎的是影响,只要照片不是作假,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就行,他们不会为一个小小柜员扛雷,解除劳动合同甚至按劳动法补偿n+1个月的工资,这是一套很简单的流程,即便他尹旭奎没犯错,银行只是不想续签劳动合同而这么做也符合法律法规。 翁贵怡也知道,尹旭奎如果丢了工作,房子自己肯定拿不到手了,从他今天来找自己拼个鱼死网破就看得出来,不过对自己来说,这都无所谓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从一无所有的尹旭奎那儿真的掏出点什么,当然她还可以再拿唐彩霞来威胁威胁尹旭奎,但想想那个可怜的女人,她还是不打算这么做。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两个人不吵不闹,尹旭奎始终没抬头朝翁贵怡看一眼,他不想看这个恶心的女人,只想警察赶紧把自己放出去,他现下是一分钟都不想和这个女人待在一起,哪怕警察把两人换个屋子都行。 又过了一会儿,留置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警察走了进来,尹旭奎以为警察是来带自己的,刚一站起来,就被警察给喝止了。 “坐下。” “你出来。” 警察又一指翁贵怡,一指挺沉得住气的翁贵怡看尹旭奎又低下了脑袋,“呵呵”的笑了两声,步态优雅的跟着民警出去,尹旭奎有心想问问什么时候放自己,却又不敢,现在的工作已经朝不保夕,要是再背个拘留,那铁定百分百被开除没得说。 于是这一待,尹旭奎就又在留置室待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方才出警的两个警察中那位年长的才打开留置室的门走了进来,尹旭奎抬头看了看,张张嘴,最后又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出来。 “冷静了。” “嗯,冷静了。” “按说那车是你们夫妻共同财产,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比如孩子落车里了,你用砖头把玻璃砸了,也是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情,可我看你就纯粹是为了泄愤,这种事即便是自己的车,这种当街砸车的行为我们也得教育,我们怕你们回去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多留了你几个小时,希望你能理解。” “是,理解,理解。” 尹旭奎情绪仍旧十分低落,他仰起脸来看了看老警察,老警察也看着他,刚才那女人在外面简称要求警察拘留尹旭奎,并且还拉起袖口露出手腕子,那儿确实有两道红印子,是不是尹旭奎弄得警察也不清楚,但他们也不光听一面之词,至少在面儿上,尹旭奎实惨,是明显在扭打中吃亏的那一方。 “两口子,不管遇到什么矛盾,不能动手,更不能冲动,你们上网也都看着,这男方不冷静导致的刑事犯罪,是触目惊心啊。日子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协商就离了,别僵在那个地方钻牛角尖。” “是,是,我记住了,回去就……就离。” 尹旭奎终于下定了决心,从这里出去他就要找律师,不想再和翁贵怡扯皮下去了。 “那行了,回去。有些事往开了想。” 警察拍了拍眼前这个可怜男人,他是真觉得尹旭奎挺可怜的,作为派出所的社区片警他处理过不少家暴事件,但这男人,怕是想家暴都打不过老婆,而且看他这唯唯诺诺的样,怕不是被老婆压制一天两天了,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估计也不会做什么过激举动。 “诶诶。” 尹旭奎弯了两下腰,算是表达歉意,然后就跟着老警察出了屋,一路走过来,几个了解情况的民警都好奇的看着这个腿脚不怎么灵便的瘦弱男人,几个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他报警被家暴。 派出所离方才的事发地不远,尹旭奎慢悠悠的晃荡了过去,他身上廉价的老式羽绒服被扯开了个口子,拉链也被扯坏了,寒冷的北风顺着领子口呼呼往衣服里面灌,可他就像是一直科幻电影里没有发现目标的丧尸,拖着两条蹒跚的腿慢慢走着,仿佛感觉不到冷一样。 回到事发地,翁贵怡的英菲尼迪已经不在了,自己的车被警察给找了个车位停好,他上了车,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许久忽然捂着脸“呜呜”的低声哭了起来,眼泪混着鼻涕从指缝淌落,好不凄凉。 尹旭奎哭了好久才止住,跟着他点着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又掏出电话给林文轩拨了过去,那边的很快被接了起来,但听着很嘈杂,林文轩也显着挺兴奋,似乎是和不知什么人在喝酒。 “喂,奎儿啊。咋了。” “大头,你还在潮汕呢?” “是啊,这不珊珊家这村里摆席面儿,你怎么了,感冒了。” 尹旭奎说话有鼻音而且情绪十分低落,林文轩听着不对劲。尹旭奎下意识的摇了下头,想起自己是在打电话,就直接坦白。 “大头,我工作可能要没了。” “什么情况这么严重,你等下啊。” 林文轩似乎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反正他在说话的时候尹旭奎听到那边安静的听不到一丝杂音。 “你那边发生什么了,翁贵怡不会真去你们行里闹了。” “没闹,就是找了我们分行的大行长。” “那你就确定工作要没了?” “基本差不离,我们是国有行,形象和影响很重要,李行长找我谈话了,正常来说处理办法可能就是解除劳动合同。” “哦,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大头,你认识律师吗?好一点的那种?” “干嘛,你想打离婚官司?” “是,到了这份儿上,我和翁贵怡已经没有什么缓和的余地了。” “那你就不怕你先提离婚,她再对你那个唐彩霞下手?” 尹旭奎沉默了,翁贵怡不是没说过这话,但沉默了没一会儿,他就在平静的对林文轩提出了要求。 “大头,要是因为这事儿,唐彩霞母女俩没了工作,我就把她娘俩接到市里,你人脉广,看看帮着给解决一下,我没本事,连自己的工作都守不住,我这么多年也没求过你什么事儿。” 尹旭奎这话说的林文轩一脑袋问号,这些年从尹旭奎和翁贵怡结婚,到他们家事务所、海岛度假村营业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尹旭奎着实没少麻烦林文轩托人拉关系找客户,这怎么忽然就成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求过你什么事儿。” “啊,这个事儿。我不保证,现在经济也不算好,哪个单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进个人,得托挺大人情还不一定能办成。” “我知道,你试试看,反正要是需要花钱你就跟我说,还有律师……” “律师我也保证不了,关键我不认识,你要不急我可以托人问问。” 林文轩的话说的已经很中肯了,他确实有些战友转业后在公检法系统当领导,但那些人认识律师也基本都是间接的,林文轩本身其实特讨厌过多的人际交往,不愿意一次次总为了别人的事儿去麻烦自己的那些老战友,所以这事儿他更不能给准确的答复,但已经六神无主的尹旭奎听了却急了。 “急啊大头,我急,那个这事儿你得抓紧啊。” “你着急可以自己去网上找找,或者去法院周围那几条街看看,那边都是律师事务所。这年头说白了都是自己找律师,你托谁找律师,律师费是少不了。” “可我不是不明白,不知道谁好吗?” 林文轩也急了,他发现尹旭奎这人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也不知道是种什么心态。 “我也不明白啊,人律师也是术业有专攻,有的会打刑事案,有的专门打企业经济纠纷,有的擅长民事纠纷,根本不一样,你光说让我给你找好律师,我知道能找到什么样的?要不然这事儿你自己再想想办法。” “那,那彩霞的事儿,你记得帮着给问问啊,一旦她那边儿……” “好知道了,等她那边儿真出什么事儿再说。” 林文轩有些生气的把电话给挂断了,他实在理解不了尹旭奎他们这种人麻烦别人不当回事的心理,而这边尹旭奎愣愣的擎着电话心里头觉得十分的悲哀,连最好的哥们儿都不肯帮自己,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可无论怎么说官司也得打,这婚他尹旭奎是离定了,既然林文轩帮不上自己,那自己就去找律师,他从副驾驶的储物箱拿出纸巾擦了擦脸,随手将纸巾丢到了窗外,发动汽车就往市中院那边开,可等到了地方,转了几圈他才发现那些律所基本都大门紧闭,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已经是下班点儿了。 第七十一章 起诉离婚 在家待了几天之后,尹旭奎被分行的劳人室找过去谈话了,不为别的,就是宣布一下行里对他的处理决定。 不是尹旭奎想的马上会丢了饭碗,但也没好到哪去,就是本期劳动合同期满后不再续签,当然行里会依法补偿给他n+1的工资,尹旭奎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满打满算一年半,也就是说如果一年半之后没有大的意外变故,他十有八九就真丢了饭碗。这个决定行里甚至没开会讨论过,因为一个普通柜员的私生活也实在拿不上台面讨论,就是几个领导一碰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为的也是怕翁贵怡真的会有进一步动作给整个分行带来不可预估的负面影响。 从劳人室出来的时候,分行营业部的旧同事刚开完早会,看见他个个都指指点点,尹旭奎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因为他此时此刻已经没那心思去在乎那些了,一个四十的男人,眼瞅着饭碗都要丢了,按65岁退休算的话,接下来还有二十几年的空档,他在银行已经呆了二十年了,除了柜台上那点活,他是真不会干别的。 出了银行的门,室外阳光明媚,虽然尚在冬日,但天并不冷,可尹旭奎觉得自己从心都脑都给冻住了,走到自己的车前掏出钥匙在原地站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自己要干嘛。 这一刻他有些恨自己,之前的二十年,他从进银行开始,就过起了以为一眼能望到退休的日子,没有危机感,没有事业心,倒是把中国网络游戏发展历程中那些最热门的如《传奇》、《奇迹》、《魔兽》到现在的《坦克世界》玩了个遍,而即便玩游戏,他也足够佛系,永远处在中等偏下的位置上,还一直觉得自己有一个好心态。 尹旭奎过去的心态是好,可眼下心态救不了命,当不得吃,一旦失去工作自己将陷入一个非常窘迫的境地,别的不说,他没有别的生存技能,其他银行也不可能要一个四十以上的老柜员,他腿脚又不灵便,身体素质也没多好,甚至没办法从事一项简单的体力劳动,至于其他工作,尹旭奎早就听说,现在招聘,基本上除了一些工厂的重体力劳动,年龄三十五岁以上的人基本没戏。 所以尹旭奎恨自己荒废了二十年的时光,这二十年哪怕把天天打游戏的时间用来学点什么,想法干点什么,也不至于身无长物。或许这也是现下大多数碌碌无为者最为悔恨的地方,可时光一去不回,后悔没有半点作用。 这一刻尹旭奎也想到了林文轩,林文轩也爱玩,甚至从军多年的他因为喜欢也跟他一起玩过一阵《坦克世界》,可他从不沉迷,并且将那些爱好都变成了能赚钱的手段,虽然都不是什么大钱,可足以让他从没上过一天班也能过上一种相对富足的生活,再反观自己,除了下班之后没白没黑的打游戏,甚至没有任何的爱好,就更不会想到用爱好赚钱这事儿。 分行是在市里最繁华区域的金融街,周边都是银行和金融机构,白领们西装革履穿梭其间,马路上车流滚滚却安安静静,尹旭奎站在路边,心中迷茫,偌大的城市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一年半以后合同到期和此刻被开除不过是让他多了那么一年安稳的生活,可往后呢,况且自己又该怎么对父母交代给唐彩霞一个解释。 尹旭奎站了很久,终于还是开着车回李家镇上班了,鸵鸟心态是有惯性的,他还是决定暂时不再对任何人说起这事儿,心里自然也期盼着以后合同到期,领导能网开一面,留下他这么个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的老员工。不过前提是翁贵怡不再作死,要是这位再到行里来闹一次,自己怕是一年半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从银行劳人室找尹旭奎谈完话之后,翁贵怡似乎也消停了,她再没给尹旭奎打一个电话催逼他交房,也没再到银行去闹,至于她说如果尹旭奎不妥协接下来还要对付唐彩霞的话,也没有什么后续。 不过这一回尹旭奎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翁贵怡那边虽然消停了,但尹旭奎却真的主动找了律师,离婚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法律他也不是一点不了解,至少起诉离婚需要半年这事儿他还是知道,既然林文轩说了找律师这事儿他帮不了忙,尹旭奎就决定这事还是自己亲力亲为。 而律师给他的答复基本也一样,可以着手起诉离婚,但劝他第一次别抱任何希望,法庭一定会调解并且不会判离,并且眼下有多了离婚冷静期的说法,因此即便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里里外外少说也得个一年半载的。 这个结果尹旭奎并不意外,他也只能静等委托的律师收集各方面材料准备起诉,而从雪乡回来之后,他已经堂而皇之的住到了唐彩霞的家里,和那娘俩像真正的一家三口一样过起了日子,他这会儿已经放开了,想学着林文轩的样子去依从唐彩霞的心思,她要不提结婚,自己就和她这样过下去,她要是提了,自己就领证,反正后半辈子他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这一段时日,尹旭奎也很少回市里,唐彩霞的家成了能给他温暖也让他忘却烦恼的安乐窝,也就在休息时会给父母打个电话过去,尹母也不知什么原因不再过问他和唐彩霞的事一时间,三方竟然难得的达成了某种平衡。 日子一过不知不觉就是几个月的时光,当温度由凉转热再由热转凉,金秋再一次降临北方,尹旭奎接到了律师的电话,那边的材料已经收集齐备,随时可以递交法院排期起诉离婚,尹旭奎接到这个电话之后没犹豫,直接就让律师全权处理,这回没等太久,尹旭奎就收到了法院受理案件的通知,并且那边同时告知通知了翁贵怡。 接到法院通知的尹旭奎为此还特别忐忑了一阵儿,自己主动起诉离婚,会不会刺激到翁贵怡让她再闹一次,尹旭奎的心里是一点谱都没有,但出乎意料的是,翁贵怡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有的时候尹旭奎甚至忍不住想打电话问问,看翁贵怡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可他哪里知道,此时的翁贵怡根本顾不上和他离婚的官司了,甚至可以说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国家大力打击经济犯罪,那位据说能通天的宋总,东窗事发了,目前这人已经跑没影儿了,甭管是翁贵怡还是王明远全都联系不上他,就连他们曾经去过的那家据说宋总朋友开超豪华且隐秘的私人会所都被查抄了,而本就处于缓刑期的翁贵怡,已经为监视居住状态,虽然在市里还有一定的人身自由,但哪怕是离开市区上岛进行正常经营活动,都要向公安机关报备。 因此惶惶不可终日的翁贵怡,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跟尹旭奎扯什么离婚官司,她不知道哪里或者说哪个客户出了问题,宋总怎么就出事了,只知道如果宋总被抓,自己一定难逃干系,不仅缓刑会直接变成实刑,而且这一次自己会因为缓刑期内二次犯罪,并且数额比上一次要巨大的多的多,而面临法律的严惩。 “明远,这一次,咱们怎么办。” 这是翁贵怡近期时不常就会冒出来的问题,她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为此她还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诊断她有中度近重度抑郁的倾向。 “能怎么办。” 王明远耸耸肩摊摊手,脸上是一副一筹莫展的表情,但心里其实很不以为然,自打把翁贵怡介绍给宋总之后,所有宋总在本省的客户都是一心想当女强人的翁贵怡在跑,并且所有的非法业务也是翁贵怡亲手办理,就连给税务局那位孙科送礼,都是她亲自登门,她对此是有私心的,一直就觉得这些客户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一旦王明远将来不靠谱带着客户跑掉,自己将是一场空,而抓紧了这些自己也将加重在宋总心理的砝码,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比那些担心来的更近的是国家对经济犯罪加大力度的严厉打击,而现下这么一看王明远才是聪明人,从始至终他就压根没碰过具体业务上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跟这事儿有关。 “反正你就记着,警察传唤你,你就死咬着不松口,千万别承认你曾经办过的事儿,你的会计上岗证被吊销了,过你手开的票用的也不是你的名字,只要经侦那块掌握不了实际证据,你就是无罪的,咱们国家讲究的是疑罪从无,现在老宋人是找不到了,他不到案,经侦那边就没法往下查,只要证据不齐,你就安稳。” “可是一旦他到案了呢?” 其实类似的话翁贵怡已经问了王明远几次,问多了王明远都快烦透了,可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到什么案啊,人拿的是外国绿卡,现在联系不上说明早跑国外去了,人那嗅觉可比咱灵多了。要不然警察还搞什么监视居住,直接就来抓人了,你要是自己承认了,老宋将来未必抓的着,可你的罪名就算是先落实了,咱就这么说,老宋一辈子死外头不回来了,你就一辈子没事儿。” “哦。” 这番话王明远也嘱咐过翁贵怡几次了,可翁贵怡就像有某种强迫症,每隔几天就得问他一次,只有他再跟翁贵怡说一遍,她的心才多少能够定一定,可不出两三天,她就又得再问一次。 “明远,尹旭奎起诉我了,法院也发来的传票让我准备应诉。” “起诉什么?” “离婚,这回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变得主动了。” “你心里又不舒服了?” 和翁贵怡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王明远算是更了解这个女人了,自打被判刑后她更加的贪心,既享受和自己在一起的所谓爱情,又时不常会在自己面前提起以前尹旭奎对她有多好,而眼瞅着尹旭奎在外边也有人了,她就会越发的歇斯底里,甚至朝自己大吼大叫发泄着不满。王明远其实对她早就不耐烦了,只是眼下根本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只能耐着性子天天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他有什么资格主动,我就是腾不出手来,要不然……” 翁贵怡很想再去银行闹一闹,可她并没有什么新的关于尹旭奎婚内出轨的证据,也无暇去找,总拿那些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旧照片去银行闹,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效果,因此翁贵怡现在除了对王明远放点关于尹旭奎的狠话,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去对付他。何况翁贵怡就算再疯,也知道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儿子,对儿子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尹小贤的未来可以说在自己上一次犯罪的时候就已经被自己亲手给毁了,如果尹旭奎被自己整的太惨,真的没了生活来源,将来一旦自己真出了事儿,监护权若是变更到了尹旭奎的手里,那从小就富养出来的尹小贤会过什么日子可想而知。翁贵怡甚至梦见过自己被抓起来而尹旭奎带着尹小贤两人在街边端个破碗要饭。 “算了,我放过他了。” 翁贵怡没有对王明远说要不然她会怎样,只是吁了一声做出一个大方的姿态,王明远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不屑的看着这个女人,歪着脑袋笑着。 “随你喽……” 第七十二章 协议 尹旭奎的离婚诉讼,按照规定要进行诉前调解,调解的那天尹旭奎是现从李家镇赶回市里的,他本来不想参加这什么诉前调解,但律师说这是必经流程,所以他怎么都得去一趟。 从提起离婚诉讼到被通知调解,翁贵怡那头都没有任何动静,尹旭奎原以为她是不会到调解现场的,谁知道等他开着车到了区法院,却发现翁贵怡早就等在那里了,到的比自己的律师还早点。 翁贵怡是一个人来的,尹旭奎从远处看见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站在法院大楼前的台阶上,秋风卷起了地上几片黄叶也吹起了她的长风衣,让她显得有些孤单萧瑟,而走近了之后他便发觉,这段时间没见,翁贵怡的气色十分的不好,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些枯槁憔悴。 到底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尹旭奎看见翁贵怡这个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是有些心软的,几乎是下意识就开口问: “这是怎么了?看着气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啊。” 翁贵怡瞅了瞅尹旭奎,神色平静,说起话来也不似以前那般嚣张。 “这几天没睡好。” “哦” 尹旭奎应了一声,不知该说点什么,放在以前,他会很关切的询问她发生了什么,而这个以前也不过短短的一年半左右的时间。 “进去。” “用不着进去了,你可以撤诉,我同意离婚。” 翁贵怡语调依然淡漠平静,尹旭奎却不自觉的皱了下眉。 “怎么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呵。”这一问倒让翁贵怡笑了笑。 “怎么,你害怕了?” “没什么可怕的了,工作都快让你整没了,行里通知我了,这期合同期满后不续签了,你满意了。” “我可以去你们行里解释,这是个误会,还有,我也不要你的房子了,事务所办公室那房子也不要了。” 尹旭奎一听这话眉头蹙的更紧。 “那你要什么?” “我希望你以后对尹小贤好点儿,别有了个便宜闺女就忘了哪个才是你亲生的。” 尹旭奎不知道翁贵怡遇到什么事,也就更听不懂她这仿佛交待遗言一般的话。 “你可以和那个唐彩霞在一起,但我不希望尹小贤有了后妈再有后爹。” “你到底怎么了?” 一种不祥的感觉冲上了尹旭奎的心头,翁贵怡的状态不对,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风风火火的女人。 “直说,上次判刑之后,我没停手,现在事发了,经侦那边已经展开全面调查,上家老板跑了,现在还没到案,所以我也没承认我干的事儿,现在的状况是如果上家那个老宋这辈子死外边儿了,永远到不了案,警方收集不到足够的证据,我或许永远都没事儿,但……” 翁贵怡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但我不那么乐观,我总觉得那个老宋早晚会落网。这次的涉案金额比上次大的多,如果坐实了,我不仅立马就要收监,而且判决也会从严从重。” “你怎么那么糊涂啊。”尹旭奎听了翁贵怡的话,简直可以说是痛心疾首。 “呵,所以你以为我大发善心?对你我没什么善心,说句不好听的,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喜欢过你,只是那时候家里人总催,我也遇不到那条件好的,才跟了你,你要是但凡有点本事,我也不后悔,可我从认识你到现在,你是浑浑噩噩混了十来年,我有时候就在想啊,但凡我挑个家庭条件好的,不用我自己那么拼,我可能也落不到今天这步田地。” “你所谓的拼,不就是为了钱,难道老老实实遵纪守法凭劳动挣钱就那么丢人,就过不了日子。” “分怎么过,山珍海味是一日三餐,馒头榨菜也是一日三餐,钱,不说别的,现在出去吃顿烧烤两个人都得三百多,钱不重要吗,你一个月工资够你出去吃几顿的,尹小贤的课外班,给学校老师送礼,吃穿住用哪个不是钱,尹旭奎,我就问你,你算过没有如果不是我在外面拼,你那点工资,养活我们娘儿俩够吗?” “我……” 当着翁贵怡的面,尹旭奎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说尖尖儿,那也是平平安安长大,而唐彩霞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两千多,可这话他又说不出口,没遇上自己之前,尖尖儿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是看在眼里的,那根本谈不上任何的质量,相比于城里富养孩子一身名牌,从小就各种培训班,尖尖儿也只能在基本学不到什么的乡下幼儿园虚度了童年时光,放了学还得寄人篱下看人脸色,那孩子之所以懂事也是因为看了太多人的脸色。 “尹旭奎,你的工作,我会想办法帮你保住,毕竟你离了那份工作,可能连自己也养不起,我也可以把岛上的度假村委托给你,只要你能经营,但有一样,你必须答应我,你给那个唐彩霞多少我不管,家里两套房你必须过到尹小贤的名下,因为如果我进去了,你会直接成为尹小贤的监护人。如果你嫌烦,可以不让他和你住,还让他住在他姥姥家,但是你作为监护人最基本抚养他长大的责任,逃避不了。如果你不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你和那个唐彩霞得好儿。” “你现在先别说那个,你这个事儿,就真没缓儿了?” 尹旭奎这一次心是真软了,毕竟当年的翁贵怡是他真心爱过的女人,不管这女人喜没喜欢过自己,她到底嫁给了自己还过了十多年,尹旭奎看着现在形容憔悴的她,真不忍心去想她将来身陷囹圄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翁贵怡摇着头:“反正我现在只能抵死不认。” “坦白呢,坦白了或许就好了。” “你听过一句话吗?”翁贵怡觉得尹旭奎天真到了有点傻的地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我不认,只要老宋没落网,我就无罪,我要认了,老宋将来落没落网,我都是有罪的,你懂吗,所以我只能赌一把。” “你……” 尹旭奎没经历过这些,翁贵怡犯了一次事儿他就觉得挺大了,没想到这二次犯事更大,这让他第一次觉得六神无主。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托大头帮你打听打听,他有一个朋友,好像是姓刘,在市局刑警队还是个支队长什么的,我……我们一起吃过饭,我找大头给问问。” “别,别去犯那个贱,你是嫌我丢人丢的还不够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行啦,你消停点儿,和你那个唐彩霞好好过,别给我添乱,我用不着也不值得你为我干什么。” “那,那你这事儿,那个王明远有没有参与。” “他?” 翁贵怡笑了,是那种仿佛看破一切的笑。 “我认识那个老宋就是他一手引荐的,但是,呵呵,我去翻了翻我做过的那些账,再想想过去办的那些事,才发现他早把自己择的一干二净,业务上的事儿他根本从来都没碰过,可笑我还以为老宋是个有能耐的人,可真正的聪明人是王明远啊。” 翁贵怡说着说着又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即便再不喜欢尹旭奎,但知道尹旭奎是个靠谱善良的老实人,她即便再喜欢王明远,也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所有都托付给他,会计事务所虽然转到了他的名下,但归根结底除了几个会计那就是个空壳。翁贵怡虽然对金钱贪婪到疯狂的地步,但从来都不傻,把自己的东西托付给王明远,等她将来真有天刑满释放,估计就会落得个一穷二白的下场。 “你呀……” “行了,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德行,我的条件你同意吗,同意了咱今天也不用调解了,回头写份协议,民政局见就行了,哦,现在还有离婚冷静期,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冷静完,反正我进去了离婚一样可以办。” 翁贵怡的悲观让尹旭奎沉默了,再也不想说翁贵怡的不是,两人相顾无言站了一会儿,尹旭奎的律师也到了,可到了这时候,尹旭奎也没了再进行什么调解的心思,没多说什么就直接让律师去办理撤诉,而他自己则点头应下了翁贵怡的提议,和她一前一后开着车离开了。 离开法院之后,尹旭奎没有回李家镇也没有回家,直接驱车到了林文轩的模玩店里,这会儿正是秋日旺季,林文轩的店里很忙,尹旭奎去的时候也顾不得林文轩在招待着周围来店里买模玩的大学生,急火火的跑到了他面前。 “大头,有个事……翁贵怡,可能要被抓起来了。你,你能帮着给想想办法吗?这一回,是非你不可了。” 第七十三章 打听消息 林文轩一直觉得尹旭奎是那种火上房都不知道着急的温吞水性格,他也从来没见过尹旭奎如此失态。关键按照他的理解,尹旭奎和翁贵怡已经崩的不能再崩了,并且他又和唐彩霞在一块儿了,翁贵怡就算是已经被抓进去了,跟他尹旭奎也没啥大关系了。因此咋咋呼呼的尹旭奎反倒令林文轩觉得奇怪。 “什么情况。” 打发了两个问东问西也没说要买东西的大学生,林文轩拽着尹旭奎到了收银台前。 “珊珊,给你奎叔拿瓶水。奎儿你慢慢说。” 林文轩给尹旭奎搬了把凳子,柳珊珊给尹旭奎拿了一瓶饮料,尹旭奎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渴的,您开瓶盖好一顿咕嘟,之后才把翁贵怡对自己说的给林文轩复述了一遍。 “我靠,二次犯罪啊。” “是啊。所以我想找你给打听打听,你不不少朋友在公检法,诶,就那个老刘。” “人是刑警,管不到人经侦的事儿。” 林文轩不太想为这事去找刘亭华,其实他特别反感这种藕断丝连的事情,在他的观念里,既然你尹旭奎已经和唐彩霞在一块儿并且决定离婚,就等于跟过去的婚姻生活做了告别,该划上句号就别纠纠缠缠,这对现任十分的不公平。 “再说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翁贵怡的条件已经给出来了,你照单全收就行了,不要你房不要你地,也就是把你们俩的儿子抚养好就完事,至于她坐牢不坐牢,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尹旭奎把翁贵怡的事情都倾诉出来之后,人也泄了气,没刚才那么激动,他弓着腰坐在凳子上,一个劲儿的叹气。 “大头,我知道你说的在理儿,可是,我当初是真的爱过翁贵怡。真的……” “嘶。”林文轩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早就过了妄谈爱情的年龄段,一听什么“真的爱过”这样的词都觉得酸倒牙。 “哥们儿,四十岁的人你跑这儿来跟我谈真爱?那你对唐彩霞算什么?让人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人总不能两头好不是。” “那你跟珊珊还不是……” 尹旭奎想说如果不是真爱,林文轩和小他十来岁的柳珊珊又算什么,可坐在柜台里边儿看似在刷剧实际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柳珊珊不爱听了,她抬起小拳头在柜台上敲了敲。 “诶诶,奎叔,我们俩的事是我们俩的事儿,我们轩哥可没你这么多糟心事,你这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还能叫真爱?再说了当初对贵怡姐咬牙切齿的时候你都忘了?” “我……” 尹旭奎被柳珊珊一席话臊的脸上发热,也不想提前一段的那点事,于是干脆就不理柳珊珊,直接看向林文轩。 “大头,你就说这事儿你能不能帮。” “帮估计是帮不上什么,只能问问,至于能问出点什么来不保证,经济犯罪,还是二次,警方手里要是不掌握点什么我估计都不会找她。” 林文轩说完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刘亭华拨了过去,尹旭奎就听擎着电话的林文轩讲话。 “喂,老刘啊,怎么样,现在忙吗?有这么个事想托着你给打听打听,就我那哥们儿,尹旭奎,咱上次一起吃饭,让老丈人给揍了那个,他有那么个事儿……嗯嗯,好,那要不然你哪天休息报个备,咱哥俩喝点?哎呀不急……,要是太麻烦就算了,行,地方我定,你甭操心了,行行……好好,我等你信儿。” 林文轩话说的简练,没几句就撂下了电话,转脸看着一脸期盼的尹旭奎。 “老刘说给帮着打听打听,要不然你先回去等着,反正这事儿牵累不到你。” “诶诶,那个……大头,帮我谢谢老刘。” “得了,甭来这虚的,我和老刘当兵就在一块儿,不是铁瓷的关系,谁帮着管这事儿,你要真有心,请顿饭得了,关系再好这也是人情。” “好好。” 尹旭奎连连点头,像极了一个升斗小民见了青天大老爷的模样,看得林文轩直皱眉头。 “奎儿啊,能不能挺直了腰板做人,翁贵怡的事儿值不当你这么上心,她要是真的有证据确凿的二次犯罪,也是自作自受,你行得正坐得端,摆这么一副矮人半截的姿态干嘛呢。” “唉。” 尹旭奎不言语了,他能感觉出来从自己和翁贵怡闹离婚开始,一次次的跟林文轩发牢骚倒苦水,这发小早就烦了,但烦归烦人也没说甩手不管他,因此他不自觉的就在人面前矮了半截。 “行了大头,事儿我都明白,有时候心里就是过不去那个坎儿。算了,我先回去了,回头有信儿了你告诉我,我请你和老刘吃饭。” “回哪儿去啊,李家镇还是你自己家。” “回李家镇,我今天是和人串了班,明天还上班呢。” “回去了脸上别挂相儿,你要让唐彩霞知道你现在为翁贵怡的事儿跑前跑后,还不定人心里怎么想呢。” 林文轩叮嘱了一句,就见尹旭奎不住的点头,往没往心里去可就不知道了,他让柳珊珊给尖尖儿那孩子装了两个玩具,就把尹旭奎送出了门。 离开林文轩的模玩店,尹旭奎开着车去市里转了一圈儿,比着尺码给唐彩霞买了两件衣服,他心里有愧,原本以为甭管翁贵怡怎么闹,他就安安稳稳的跟唐彩霞过了,谁知道那边除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才觉得自己没完全放下,给唐彩霞买点东西,能适当的缓解一下他心里的负罪感。 回到李家镇已经是傍晚,他现在很少回宿舍,停好车就直接奔唐彩霞家,一进门,就看见唐彩霞守着一盆饺子馅儿在擀皮儿,厨房里弥漫着一股韭菜香,这让他有些意外。 “今儿回来早,看着市场上有新鲜巴蛸,买点韭菜绞了点肉,给你包饺子。” 唐彩霞一见尹旭奎进屋,就笑着对他解释,尹旭奎爱吃饺子,尤其爱吃海鲜馅儿饺子,这点唐彩霞知道,只是平时没什么时间,难得给他包一次。唐彩霞的这番举动让尹旭奎又愧疚又感动,赶忙把买的东西给她递了过去。 “给你买了两件衣服,还有双高跟鞋,你穿着肯定好看,一会儿试试,不合适还可以退。” “花那个钱干嘛。” 唐彩霞嗔怪着但脸上明显能看出喜色,不过她手上都是面粉,没有接。 “嗐,去市里办完事儿,看着好看顺手买的。哦,我还去了趟大头那儿,他又给尖尖儿装了两件玩具。孩子呢。” “里屋呢。” 唐彩霞指指里屋的门,今天幼儿园教点简单的算术,还给布置了点作业,现在用功呢。 “她将来要是上学了,一定是个好学生,我先把东西拿屋里去。” 尹旭奎一边夸着孩子,一边准备往屋里走,唐彩霞却又问。 “事儿办的顺利吗?你们……什么时候……” 唐彩霞是知道尹旭奎去市里办什么事的,不过这个懂事的女人从来也不过问尹旭奎和翁贵怡之间的事情,尹旭奎原本也没想过要跟她说这个事,现在人家问起来了,尹旭奎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他习惯性的撒了谎。 “嗯,挺顺利的,那边也同意离了,反正,我们来也过不下去了,只不过法院不会一次性判离,要真的等判还得半年。” “她……那边同意也不判啊,这还挺复杂的。” 唐彩霞不懂这些,并且她也相信尹旭奎,并没有多嘴再往下问。 “是啊,都得半年。” 尹旭奎的心很虚,随意敷衍了一句,就开了里间的门,唐彩霞那边听着屋里传来尖尖儿欢乐的喊叫,一边包饺子一边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 林文轩那边儿没几天的功夫就传来了信儿,说是有点消息,尹旭奎当天下班就跟唐彩霞编了个林文轩请吃饭的理由,开车火急火燎的就往市里赶。 林文轩和刘亭华是当兵的出身,吃饭从不讲究排场和档次,就林文轩家附近一家普通烧烤店,当然也是为了谈事儿,吃什么无所谓,尹旭奎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就着花生毛豆先喝上了。 “来了奎儿。” 尹旭奎一进屋,林文轩就先打招呼,尹旭奎点了下头,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了,这才跟刘亭华打招呼。 “老刘。” “诶。” 刘亭华从一边拿了一套塑封好的碗碟过来,又给他开了瓶啤酒。 “哥们儿,你要问的事儿,我找经侦支队的给问了。” 没有过多寒暄,刘亭华直接就开门见山。 “什么情况。” “实际上没什么情况。” “嗯?”尹旭奎眉头又一次锁成了川字,没明白刘亭华的意思,还以为是翁贵怡又一次恶作剧骗他。 “我和经侦那边不算太熟,但我们队原来有个队员调那边去了,我就问了问他,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只告诉我,这案子涉案金额很大,属于部督案件,省厅挂牌,专案组也是厅里下来人主持,连他们正副支队长都靠边儿,至于你老婆,肯定涉案不用寻思,参与到哪一步现在保密侦查阶段人也不可能告诉我。” 尹旭奎听了这些就有些失望,却又听刘亭华说道: “不过人也让我转告家属,让家属劝劝,说翁贵怡……是,翁贵怡这案子案值太大,而且她现在属于死硬分子。他们经侦已经传唤她几次了,她就是死活不交代,这对她没有好处,你们作为家属,回去得让她老实交代,因为这事儿跑不了,人也早掌握了她的犯罪证据,现在只是还在没收网。经侦那边跟我说了,这是因为我的关系,要不然人不会跟你说这么多,老尹你回去让你老婆别存什么侥幸心理,我审过多少死硬分子,到最后明明罪责不算重,但是一个抗拒表现,最后量刑都会加重。要是认罪态度好点儿,起码量刑上回酌情考虑。” 刘亭华的话,尹旭奎每个字儿都听得明白,但合在一起在尹旭奎脑子里就像是一阵响雷,阵的他的脑子浑浑噩噩,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七十四章 兄弟反目 尹旭奎傻了,彻底傻了,直勾勾的眼神瞅着桌面刚刚被服务员端上来的菜,人没有一点动作上的反应。 “公安部督办”“省厅挂牌”“专案组”“涉案金额极大”这些词意味着什么尹旭奎就算再没文化再不懂法,心里也有数了,案值巨大,翁贵怡需要承担的罪责也不会小,尹旭奎消化着刘亭华说的这些信息,心里清楚翁贵怡无论如何挣扎,被抓这事都是板上钉钉,是个无解的死局,而她说的那些什么只要不认罪,主犯不落网她就不会有事的论调根本就是她自己的臆想或者她身边心怀鬼胎的人点拨的。 “小奎,小奎。” 一只手在尹旭奎的眼前晃了晃,发呆的尹旭奎眼珠子跟着转了两下才仿佛回魂一般看向林文轩。 “想什么呢。” “翁贵怡完了。”尹旭奎显得十分沮丧。 “废话。” 林文轩可不管这茬,不屑的翻个白眼,拿起筷子在桌上的凉菜里漫不经心的随意挑了两根送进嘴里。 “就真没缓儿了吗?”尹旭奎转头看看坐另一边的刘亭华,刘亭华没林文轩那种不屑的态度,跟着叹口气。 “唉,老尹啊,你回去还是劝劝你媳妇儿,能交待的赶紧如实交待,将来还能弄个从轻,要是有重大立功表现可以进一步减刑,就这么死扛着……” “劝个屁呀劝。” 刘亭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文轩给打断了。 “他俩眼瞅着都要离婚了,当初闹得恨不能你死我活了,这有什么好劝的,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媳妇敢干这事,当初就不会不知道这玩意违法,劝了人也未必当好意。” “老林,你话也不能这么说,一日夫妻还白日恩呢。” “是啊,一日夫妻白日恩,我哪能丢下她不管。” “我可去你妈的。” 林文轩不知怎的就急了,直接摔了筷子,站起身指着尹旭奎鼻尖就开骂。 “尹旭奎,翁贵怡当初怎么对你的,在外边怎么说你的,和那个王明远在一块给你扣绿帽子你他妈都忘了是,那会儿他念着你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了吗?再说你要是念着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把人唐彩霞放哪地方,你念着翁贵怡的好你当初把人唐彩霞裹挟进来干嘛,怎么着,真看人家村里土生土长觉得人好骗好欺负是,什么玩意儿啊。我都怀疑你今天跟我们出来根本没告诉人唐彩霞真相。” “诶老林,老林。” 刘亭华不了解尹旭奎的事,看林文轩忽然暴起骂了一通,赶忙起身隔着桌子按着他的肩膀想让他坐下。 “公众场合,公众场合,赶紧坐下,你干嘛呢这是。” 刘亭华按了林文轩两下,但这家伙脾气似乎上来了,于是他冲周围几桌侧眼看过来的食客拱拱手。 “喝大了喝大了,包涵包涵。” 林文轩当然没喝大,菜才刚刚上桌,一杯酒也才抿了几口,他就是特看不惯尹旭奎这几头瞒的做法,这样的男人没担当。林文轩现在忽然有一种想法,或许翁贵怡对尹旭奎的看法也没什么错,这男人真不一定是个值得女人托付终身的良配,若是无事他或许是个居家好男人,可遇上事儿了立马就能看出这男人根本没什么方寸。 “老林,坐下,你先坐下,老尹可能也是心善、心善。” 刘亭华转过头来,强按着林文轩坐回椅子上,根本没注意到尹旭奎被看穿了心事之后低垂着头,惭愧的丝毫不敢抬眼看自己发小一眼的模样。 “心善?毫无底线那不叫善,那叫软弱,他对翁贵怡是善了,想着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来来来,尹旭奎,你跟我说说你和那个唐彩霞坐了几日夫妻了,你和她之间就没恩?” “大头,话,话不能这么说。唐彩霞她不是没遇上事儿嘛,翁贵怡不是遇上了吗。” “放你娘的屁。” 林文轩将手上刘亭华刚递给他的一副新筷子又给拍桌上了,不过这次动作没那么大,人也没再站起来,他这会儿真是死活也看不起尹旭奎这拿不起放不下的德行。 “好,翁贵怡的事儿咱们放一边儿不谈,我问你,你之前和我叨叨,你妈不喜欢唐彩霞,不同意你俩在一起这事儿,你也瞒着人呢是。” 尹旭奎又不作声了,沉默似乎是他对抗林文轩暴怒的最好手段,林文轩一看他那样子,气忽然间消了,甚至还对着刘亭华无奈的笑了。 “操,老刘,你说我跟这生什么气,这事儿跟我有他妈一毛钱的关系。来来来喝酒。” 林文轩端起酒杯,里边是大半杯白酒,他和刘亭华每次喝酒都这样,先弄点白酒打底,然后再灌上几瓶啤酒。刘亭华就是给林文轩打听事儿的,作为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平时审的刑事案件多了去了,各种奇葩都见过,对普通人的八卦是真没什么兴趣,跟尹旭奎不熟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点头跟林文轩碰杯,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些别的,把个呆呆愣愣的尹旭奎丢在一边不管他。 尹旭奎坐了一会儿自知理亏,觉得再坐下去也只能是自讨没趣,于是掏出手机先叫了个代驾,然后拿起桌边的白酒瓶把自己的酒杯斟满。 “大头,老刘,我知道,我这事办的你们看不上,可我没办法,大头说的对我这人拿不起放不下,可我爱了翁贵怡十年,前阵子我是被她闹的昏了头脑,可是看她那可怜样我是真不能不管,至于唐彩霞,我也不会对不起他,老刘也说了,翁贵怡早晚得进去,我只是想尽我最大的能力劝劝她迷途知返,至于将来,我还是要和唐彩霞一起过日子的,她是个好女人,我不会辜负她,只是暂时可能有些事不能让她知道,因为她看着温柔其实性格很犟的,要是她知道了,我……我……。” “你就失去人家了对吗?你说不出口我替你说。” 林文轩一眼就看出了尹旭奎的小心思,事实在他看尹旭奎就是既无能还什么都想占,几头都想讨好,于是他近乎无情的再一次戳穿了尹旭奎。 尹旭奎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我也只是想将来有个安安稳稳的生活,不想对不起谁,大头,你没必要这么对我,反正这事我能把握好,你……你不用操心了。” 尹旭奎说完端起那杯白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都能看见他脸色变得赤红,还被呛的直咳嗽。 缓过气来之后,尹旭奎的眼神开始迷离,但他还没忘朝林文轩和刘亭华拱拱手。 “我……我,叫了代驾,先,先走一步。事儿,事儿完了以后我会处理好,那什么,那什么到时候再请哥几个,今天、今天这顿也算我的。” “行了行了,赶紧走。” 林文轩不耐烦的摆着手,不想再听尹旭奎叨叨叨:“不差你这顿饭前,走走。” “老林。”刘亭华觉得林文轩的态度太过恶劣,于是站起身,扶住了脚有些软的尹旭奎。 “好歹送送啊。” “好走不送。” 林文轩坐在位子吃着菜,小口抿着酒屁股连动都没动,尹旭奎见状,难过的点点头,对刘亭华说: “老刘,不用送,我还没醉到要人扶的地方,大头说的对,这道我得自己走。” 尹旭奎说着转过身,一步一挪的朝着店外走,其实他对林文轩也很不满,觉得林文轩作为认识那么多年的发小很不理解自己的苦衷,甚至一边走他一边在心里发狠誓,一定要把这事处理的十全十美,让林文轩和那些看不上自己的人看看,自己不是个一无是处的无能之辈。 出了门,门口穿着蓝色反光背心戴着蓝头盔的代驾已经等着了,尹旭奎引着他到了车前,把钥匙交给了他自己先上了车,等代驾把骑来的折叠小电动车装进了别克的后备箱,上车之后尹旭奎才说出了地址。 而尹旭奎说出的地方不是自己家,而是同在一个小区的丈母娘家,这事儿他觉得自己得听警察,得听老刘的,他得去劝劝翁贵怡,至少让她能为她自己争取个宽大处理。 车到了翁贵怡娘家的时候,尹旭奎喝下去的酒已经有些上头了。但脑子里的执念让尹旭奎坚持着打发走了代驾然后顺着楼梯摸到了丈母娘家,不过喝得再多他也忘不了对老丈人的忌惮,还是现在门口给翁贵怡打了电话,但拨了几次那边都是响铃没人接,无奈之下尹旭奎才敲响了丈母娘家的门。 “这么晚了谁啊。” 丈母娘是个大嗓门,喊起来底气十足,尹旭奎听着这声,酒倒醒了两分,就正对着门上的猫眼往后退了两步。 “妈,我,尹旭奎。” 门里边没了动静,又过来一会传来一个脚步声,随后随着门锁响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探头出来的却是翁父。 “爸。”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翁父斜眼瞅着这个他怎么都看不上眼的女婿。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再见面老头看这女婿也像是看仇人一般。 “爸,贵怡在家吗,我来找她。” “不在,没回来,走。” 老头说完就要关门,但尹旭奎还是冒着被夹手的威胁抓住了房门。 “爸,爸,你听我说,我找贵怡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急事,是关于她的很要紧。” 尹旭奎赶紧解释,翁父这次倒是没有为难他。 “她真不在,好几天没回来了。说是外边有大业务要办。孩子还嗷嗷吵吵要找妈呢。” “哦。” 尹旭奎看着岳父的神色,不似作伪,不知觉间就松了把住房门的手,翁父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扔下一句,“找她给她打电话”随后嘭的一声关了房门。 尹旭奎没法儿只能回身下了楼,在楼道口站着抽了支烟,然后钻回到了车里,放倒了座椅躺下,他决定今晚不走了,要在这儿等翁贵怡回来,他要劝她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尽早的跟警方交待问题,争取个宽大。 躺在驾驶位上,尹旭奎看着车前几栋楼的灯火,想着劝翁贵怡时要说的话,这事要是换成别人,或许就真的对一个即将成为前妻的女人甩手不管了,而别人不理解自己不要紧,只要自己坚持本心就好,这样想着,他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感动。 想着想着,尹旭奎的酒意就上来了,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在深沉的夜色中睡去,沉睡中的他的嘴角挂着微笑,似乎在做着什么甜蜜美好的梦。 第七十五章 劝 借着酒劲,尹旭奎一觉睡得挺开心,梦中甚至有一段他尽享齐人之福的情节,翁贵怡和唐彩霞一左一右两边挎着他的胳膊,两个孩子也一左一右站在他腿边身前。两个女人一个温柔小意,一个个性十足,两个孩子一个顽皮活泼一个乖巧可爱,而所有人都如同行星围绕太阳般围着自己转,这感觉让他在梦里美的都笑出了声,哈喇子顺着嘴角淌下来。 而这个梦却不是自然醒,而是有人敲响了车玻璃,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是黑的,除了小区路灯的光,各栋楼房已从万家灯火变得一片漆黑。尹旭奎反应了一阵才回过神来,扭头往车窗外一看,又差点吓背过去,那外边只有翁贵怡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让他还以为女鬼敲门了。 按下车窗,尹旭奎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皱了下眉头刚要开口,却被翁贵怡抢了先。 “你跑这儿来干嘛?” 翁贵怡一张嘴,一股子酒后的酸腐气直冲尹旭奎的鼻梁子,说话都带着大舌头腔,以前尹旭奎从未见过翁贵怡这样,虽然她以前也喜欢出去玩,和朋友、客户喝酒,但从来没如此狼狈。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尹旭奎下了车,扶住了摇摇晃晃的翁贵怡,带着她绕到副驾驶那边打开车门把她按坐在座位上,全程翁贵怡居然也没挣扎,只是仰在副驾驶上喘着粗气。 “来了也没给我打电话?” “电话早被你给拉黑了,你自己不知道?还有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尹旭奎又问了一遍,仰在座位上的翁贵怡闭着眼笑说着醉话。 “能享受,就抓紧享受享受,要不然到了哪天真进去了,十年、二十年、呵呵,再出来我都成了老太婆了,估计吃不动也玩不动了。” “胡说什么。” 尹旭奎看着翁贵怡一副绝望的模样,心里忽儿疼的紧,他下意识伸手轻轻抚了抚翁贵怡的额头,把散乱垂下的几缕乱发整理好,才柔声说道: “别瞎说,不会的,我找人给你打听过了……” “打听什么,我的事儿?” 翁贵怡睁开了眼,面带嘲讽的看了看尹旭奎。 “我自己都打听不出来,当初那些关系,门路,我没亏待过他们,他们一个个现在都对我避而远之,跟躲瘟疫似得,你能打听出什么来。” “我……我找了大头,他……” “就知道,尹旭奎,你知道吗,你哪怕有林大头一半,不,五分之一,咱俩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说,你又让他去求人了是吗?” “嗐,是他当兵时的老战友,人是市局刑警队一个支队长,林大头十个头的铁子,人家给你问了,说让你如实交待,可以给你申请从轻,毕竟你不是主犯。” “呵呵,如实交待,说的真好听啊,怎么托关系也不过就这个结果,我被传唤人经侦也这么说,问或者不问有什么区别,我犯过一次罪了,这次再犯,从轻能从轻到哪去,尹旭奎,你能不能别那么天真,跟人王明远学学不行吗?我如今才知道,人王明远干这事这么多年,到头来一直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所有的事情他只牵线,完全不经手不参与,所以就算是警察都抓不着他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说句不合适的,人那才叫聪明人。说白了那就是个掮客。” “可你不还是……” “是,我还是跟他在一块儿了,给你脑袋上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子,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的恨我。” 翁贵怡说完就开始吃吃的笑着,笑着笑着忽然又低声的哭了起来,尹旭奎静静的看着她哭,心里五味杂陈复杂至极,说不恨不怨是假,可那些恨和怨在看着无声哭泣的翁贵怡时,又化成了一腔柔情。 “我送你上楼,你喝成这样,咱俩也没法好好谈。” “不。”翁贵怡捂住脸摇着头,好半天才在脸上狠抹了一下:“你没把我的事儿告诉我爸我妈?” “没有,他们还不知道?” “不知道。我不想他们这么大岁数了还为我上这个火,不过,呵,他们早晚得知道。送我回家,回咱们家。” “你说……去哪?” “咱们家,咱们住了十年的家,我想,再回去住几晚。” 翁贵怡声音变得柔软而缥缈,从车窗内传出来便很快消散在凌晨的夜风中,那个家,她曾经也付出过心血,因此才成为她一个执念,她恨过尹旭奎父母这么多年一直不把房子过户到他们俩名下,但到此时此刻却又想回去,在她的心里此时也只有那个地方才是可以让她放肆宣泄情绪的避风港。 可说完这句话,一直站在副驾驶这一侧的尹旭奎却没有任何表示,他在车窗外站了好一会儿,看似因为这话惊的愣住了,实则是有些不太敢相信,翁贵怡等了一会儿没见尹旭奎有动静,遂转过脸来看他。 “怎么了,不会是你把那个唐彩霞带回家了,尹旭奎,咱俩办离婚手续前,那可还算是我的家。” “没有,没有,你想多了,我们俩还没到那一步呢,我带你回去。” 说到唐彩霞,尹旭奎有过一丝尴尬,随即立马否认,然后转到驾驶位这边上车,从丈母娘家楼下到自己家,走路也不过几分钟,开车也就一脚油门,尹旭奎上车发动了汽车一转方向盘就朝着自家楼下驶去,到了自己的车位停好车又下车把翁贵怡给搀扶下来,然后带着一步三晃的她上了楼。 进了家开了灯,尹旭奎才来得及看一眼墙上的表,已然是凌晨三点多了,站在门口他轻轻拍了拍翁贵怡的后背。 “去卫生间洗洗,我给你找睡衣。” 翁贵怡晃荡着脱了鞋,就开始往卫生间走,一路走一路就开始脱着衣服,完全当尹旭奎不存在一般,等到了卫生间门口她已然一丝不挂,随手拉开卫生间的门就钻了进去,跟着她走进客厅的尹旭奎听着里边传来的水声,掏出了香烟,刚找出打火机,就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一阵仿佛猫叫一样的哭声。尹旭奎愣了一下,把烟放在嘴里点上,深沉的吸了一口,可那浓重的烟雾无论如何也带不走他心里的愁绪。 站在客厅中间抽完一根烟,翁贵怡在卫生间还没出来,尹旭奎去厨房接了一壶水烧上,他宿醉过,知道翁贵怡这会儿一定不会好受,一会儿出来指不定能用上。刚把火点上回了客厅准备换衣服,忽然又听见卫生间里一阵呕吐的声音,毕竟是老夫老妻,尹旭奎赶忙钻进去,就看见翁贵怡光着身子正蹲坐在马桶边,脑袋埋在马桶里呕吐个不停,整个卫生间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尹旭奎赶紧走过去蹲下拍着她的后背。 “吐,吐,吐出来舒服些。” 翁贵怡吐了许久,最后已经没什么可吐的,这才站起身来盯着尹旭奎看了几眼,然后忽然一把就将他给抱住了。 “旭奎,我好怕啊,我真的好怕坐牢啊,呜……” 翁贵怡哭了,不是作态,而是真的涕泪横流的哭了出来,面对着这个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女人,尹旭奎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的脆弱,就算是之前在区法院的门口,她还是那么冷静,这更让他觉得心疼,因为他知道却很难想象这么一段时间,自己的老婆受的是何等的煎熬,可是他也知道,怕不怕,结果是不会有什么改变的,要知道刘亭华作为市局刑警支队一名支队长,可是正处级干部,这已经不能算低,就连他都打听不出太多具体的消息,只能证明这案子已经严重到了一定程度。 曾经闹的厉害的时候,尹旭奎是恨翁贵怡恨的要命,可这会儿清醒了过来,他又实在不忍心看着这女人这样,此时此刻她躲在自己怀里哭,已经让尹旭奎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远在李家镇的唐彩霞母女更是已经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哭,不哭,有什么事儿,我陪你一起面对,我在呢。” 尹旭奎不劝还好,一劝翁贵怡哭的更凶,不是那种嚎啕,只是抽咽,并且浑身都在发抖,尹旭奎搂着她一动不敢动,只能在耳边轻声的劝慰。 翁贵怡不知哭了许久,直到卫生间里热气散尽,她觉得身上发凉才和尹旭奎分开,重新打开淋浴将热水往身上浇,尹旭奎则知趣的退了出去又关上了门,随后贴心的去了卧室将床铺好。 翁贵怡从卫生间裹着一条大浴巾出来,尹旭奎赶忙拿着一条干净毛巾上前帮她把头发擦干,跟着又揽着她回到了卧室,甚至连被角都帮她给掀起来让她解开浴巾直接钻了进去,卧室里只开了昏黄的床头灯,尹旭奎把一杯凉到温热的开水递给翁贵怡。 “喝点,不烫了,喝点温水人会舒服些。” 吐过、哭过也洗好澡的翁贵怡似乎舒服了一些,她半倚着床头接过水杯,尹旭奎一只手还给她托着杯底,看着她喝了几口,又接过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刚准备往外走,手腕就被翁贵怡抓住了。 “陪陪我,我不想一个人,我害怕。” “我……我去洗洗。很快就回来。” 翁贵怡死死的拉着尹旭奎的手,摇着头,仿佛尹旭奎一转身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尹旭奎请拽了两下没拽开,只好反身回来斜靠着床边坐了下来,翁贵怡这才松开了他的手,却又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枕在他的胸腹之间,手揽着他的腰一眼不发的闭上了眼,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尹旭奎在床边保持着姿势坐了一会儿,很快却觉得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的从坐姿渐渐也滑躺在了床上,很快打起了微鼾,只是他根本已经忘了这段时间只要不在一起他都会和唐彩霞聊上几句并互道晚安这事儿,每天晚上过了十点就被他设置自动调成静音的手机其实已在外套的口袋里闪烁了几次,上面都是唐彩霞因为不放心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微信。 第七十六章 其言也善 尹旭奎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只是下意识的往怀里拍了一下,翁贵怡却不在,扭头看过去,她已经不知何时卷着被子滚到了床的另一边,这让尹旭奎心里有点堵,似乎这女人喝醉了睡着了还在嫌弃着自己。 但不管怎么说,尹旭奎心里还是有些自得,在翁贵怡最缺乏安全感最无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仍旧是自己。 因为宿醉,翁贵怡还没醒,尹旭奎却下了床,想很久之前那个伺候老婆的好男人一样,先是去卫生间冲了个澡,跟着出来收拾利索就准备早饭,可家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处处都落了层灰不说,冰箱什么食材都没有,他只好穿着外套下楼,到小区外的早市上临时买了些材料,他忘了从哪听说喝醉了的人第二天吃一碗热汤面会舒服很多,但还是买了些生面条和小青菜,准备回家给翁贵怡下一碗热乎面汤吃。 拎着东西上了楼,刚开门进屋,尹旭奎的口袋里就传来一阵电话铃声,他赶忙拿出来看,是唐彩霞,这会儿他才想起来,昨晚一整晚连个招呼都没和唐彩霞打过,于是赶忙接起了电话。 “喂,彩霞。” 电话那头唐彩霞舒气的声音传来,说话的口吻却又带着焦急:“旭奎,昨晚怎么给你发了那么多微信你不回,电话你也不接。” “唉,嗐,昨晚,都怪大头,死活拉着我喝酒,喝得有点高,挺晚才回家,到家看太晚怕你睡了就没打扰你。” “让我担心了一宿,你今天回来吗?要是不行就别回了,我看报纸说,喝醉了之后需要24小时以后开车才算安全,要不你在家待一天,明早再往回赶。别到时候路上惹麻烦。” 唐彩霞的话让尹旭奎感觉温暖,觉得这个跟翁贵怡完全两路的女人仿佛是女版的自己,而面对她的关切,尹旭奎当然不敢实话实说,所以只能编理由,但关键是唐彩霞还是毫无保留选择了相信,这对尹旭奎来说尤其的难能可贵,一时间又有点觉得对不起唐彩霞,不过再想想尹旭奎又有点佩服,昨夜跟翁贵怡同床共枕了一宿,愣是没发生任何事,他认为这也算是自己对唐彩霞的忠诚。 “嗯嗯。” 尹旭奎答应着,他还没想好今天要不要回李家镇,不把翁贵怡的事情谈妥,他始终是放心不下。 “要是觉得难受,给自己下碗热汤面吃。” 唐彩霞在电话里叮嘱着,尹旭奎继续答应着,然后还看了看尚拎在手里的几个塑料袋,唐彩霞察觉不到尹旭奎有什么异样,又急着上班,很快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的尹旭奎则又换上了居家服,拎着东西去了厨房,过了半个多小时,再从厨房出来,他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客厅的饭桌上,之后才蹑手蹑脚的走到卧室门前一拧门把手推开门。 尹旭奎以为宿醉的翁贵怡还在睡着,谁知等进了卧室才看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翻着手机。睡了一觉恢复了神智的翁贵怡似乎忘了凌晨的事情,看见尹旭奎进来,态度又恢复了以前的不冷不热。 “刚才跟谁打电话,那个唐彩霞?” “啊,是。”尹旭奎被一问,就有些尴尬。 “那什么……我下了点面条,你起来吃点,喝醉了吃点面,会舒服点。” 翁贵怡倒是没有拒绝,掀开被子起来,也不避讳尹旭奎,直接拿起床头尹旭奎给她找的旧秋衣穿上。 “你和那个唐彩霞还真是挺腻乎啊。” “没……没,不是你想的那样。” “行了,我没别的意思,你也别解释。你们俩好好过,以后跟我没什么关系了,这几天有时间咱俩打份协议,去民政局把手续给办了,趁着他们还没冻结我的财产,能给你的我都给,没别的就是尹小贤,你得给我抚养好了,要是还放在我爸妈那儿,抚养费你一分不能少给,现有的房子,岛上的产业你也都得过到尹小贤那儿。你要是将来不把他给养好了,我从里边出来弄死你全家。” “没那么严重,贵怡,大头的朋友,就那老刘说了,只要你老实交待,别死扛,会给你从宽处理。” “从宽几年?从严又是几年。你知道那个跑了的老宋,他大概有多少总涉案金额吗?” “多少?”尹旭奎没干过这个,他当然想象不到所谓数额巨大是个什么数字。 翁贵怡忽然就龇着牙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通过我这头的账目大体算了下,我估摸不下这个数。” 翁贵怡伸出了一个巴掌,五个手指头分的很开。 “五千万?” 尹旭奎猜测,翁贵怡上次判刑涉案金额近五百万,所以尹旭奎觉得不可能低于那个数目,但翁贵怡嗤笑了一声。 “你呀,一辈子也就这样子了,瞅你那个胆子,加个零。” “加个……五亿?” 尹旭奎刚反应过来,就被这巨大的数额震懵了。 “这是保守估计,反正人经侦也没跟我说,但就我知道,那个老宋在国内像我这样的地区代理,得有五六个,都不在一个省,他们下边可能还有人,你还记得杨璐吗?我至今都觉得她死得很蹊跷。” “你是说……灭口?” 尹旭奎一惊,开始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说不准,因为没证据,那交通肇事案太天衣无缝了,司机也判了,但有一个巧合,杨璐跟我这儿辞职之后,王明远就把这事儿告诉那个老宋了。不过……” 翁贵怡长叹了一声:“这只怕永远都会成为一个迷案了,别说老宋可能早跑到国外了,就算事儿是他做的,他将来也能到案,会交待杀人的事儿吗?这可真就是两个性质了。” 翁贵怡说完,直接绕开尹旭奎走出了卧室,到了客厅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上去,丝毫不客气的端着碗胡噜了一大口面条。 尹旭奎跟着出来看见了,赶忙又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两根油条。 “哦,还给你买了油条。” “亏你还记得我爱这么吃。” 翁贵怡把油条泡进面汤里,这是她从小到大特别喜欢的一种吃饭,当年两人谈恋爱的时候,尹旭奎就知道,所以顺带着也把油条给买了回来。 “这样是挺好吃的。” 尹旭奎在翁贵怡对面坐了下来,也拿出另一根油条泡进面汤里。 “贵怡,你要是把这事儿和警方说了,算不算重大立功表现。” “不知道。但我估计很难,没有证据并且车祸已经定性了,交警当时也勘察过现场了,事情过了这么久,怎么能找出新证据来。况且现在老宋人在哪都不知道,人可是拿着绿卡的,要真逃回国外了,抓都没法抓,所以我还是那句话,就希望他一辈子别回来,这样我也就不会有事。他要是已落网,所有这条线上的一个都跑不了,唉,早知道我当初也想办法弄个外国签证就好了。” 看着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的翁贵怡,尹旭奎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了,他甚至在想,要是换成自己,是交待还是也赌一把,但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是没有那个魄力,估计警察一找自己,自己就能知道就往外撂什么。 想着这些,尹旭奎也知道,这事儿没法再劝了。他只能不言不语低下头默默的吃着面,那边翁贵怡吃了几口忽然把碗一推。 “尹旭奎,你昨晚去我家,没跟我爸妈说什么。” “没有,他们还不知道?” “我告诉你啊,别他妈到处给我多嘴,告诉他们也没啥用,只能让他们跟着上火,我或许没啥事儿呢。” “没啥事儿,那你昨晚干嘛喝那么多酒。” 经尹旭奎这么一问,翁贵怡放了下了筷子看着他,忽然莞尔一笑。 “干嘛,享受呗,假设假设我被判个十年八载的,那估计还是轻的,出来也得四十大几奔五十数了,我得趁着还没进去,再享受一把,进去了,估计就天天窝头咸菜了,也不一定,听说现在监狱伙食水平还行,不至于吃糠咽菜。” 翁贵怡说的很轻松,可一边说着一边就低下了头,而尹旭奎很快就从她长长的睫毛上看见了晶莹的泪珠,尹旭奎就算是情商再低也知道,这会儿的翁贵怡怕是心里最受煎熬的。 “尹旭奎,你这房子,借我住几天。” 翁贵怡吸溜了一下鼻子,又抬起头来。 “我不想回家住,我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待一阵子,我怕回我爸妈那儿,会控制不住情绪。” 尹旭奎听着看着觉着心也跟着疼,下意识的就问:“要不我晚上下班回来陪你。” “用不着,尹旭奎,别觉着我跟你说这些,给你点好脸儿咱俩就能怎么样,我以前没喜欢过你,现在也一样,而且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臭毛病,脚踏两只船?你把人那娘儿俩往哪搁?” “我……” “我告诉你尹旭奎,我当初打心眼里就是想整整你,虽然跟你说你不给房子我还会折腾那娘儿俩,但也只是说说,打根儿起我就没想过要动她,那是个可怜的女人,我知道的,比我可怜的多,不过我可恨,人唐彩霞却没什么可恨的地方,尹旭奎你听清楚了,你要是不想和人有个结果,别去招惹人娘儿俩,那样太缺德。” “我知道了。”尹旭奎有些惭愧,只能低头把脸埋在碗里喝面汤。 “以后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别三心二意,那样我真的更看不起你了,呵,我这也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翁贵怡感慨了一句,又重新把碗端到眼前,拿着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尹旭奎抬眼看她,却只能看到她的头等,却愕然发现,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女人,头顶竟然有了几根白发。 第七十七章 尹旭奎劝不动翁贵怡,不光是他,这会儿的翁贵怡或许没人能劝得动,对翁贵怡来说,蹲五年八年十年根本没什么不同,她要赌的就是能够脱罪,一天也不用进去,尹旭奎本就不是什么执着的人,耳根子也软,结果就这一碗面的功夫他就先打了退堂鼓。 面吃完,两个人也就相顾无言了,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翁贵怡起身也没对尹旭奎说什么就又回了卧室钻进被窝躺着,尹旭奎则收拾好碗筷,换上外套,把房门的钥匙摘下留给翁贵怡,自己出门下楼开了车回了自己父母那儿。自打为了唐彩霞的事儿和老妈闹得不愉快,他有日子没回去过了,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既然这次回来怎么也得过去看看老两口。 到了父母家尹旭奎自己拿钥匙开了门进屋,家里还是那一成不变的老样子,老两口不在家,尹旭奎也没在意,他爸早上喜欢到小区公园跟老头儿们打牌下棋,他妈也爱在附近小广场跟小区同样无所事事的老太太们论些东家长西家短。 尹旭奎觉得自己这一晚休息的不算太好,家里没人也正好落个清净,就跑回自己的房间躺床上想补个觉,这是个心里从来存不下事儿的人,没有心事也是好事,他躺那儿刚翻了两下手机,困意就上来,手机往枕头边一扔,人就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尹旭奎觉得有人在推自己,就睁开了眼,然后就看见老妈一张疑惑的脸正盯着自己。 “诶,妈。” 尹旭奎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又抬手把自己嘴角流下的哈喇子给擦去。 “你怎么回来了?” “哦,我啊……” 尹旭奎支起身子反应了一会儿,等稍微清醒了点才想起自己为什么回来。 “回来办点事。” “办什么事?和翁贵怡的事儿?” “嗯,是啊。” “办妥了吗?你们什么时候去民政局办手续。” 老太太也直接,问起这事儿来根本没丝毫拐弯抹角,对着自己亲妈尹旭奎也没打算留什么心眼儿,直接摇头。 “我也不知道,就这一段,贵怡又出事了妈。” “嗯?出什么事儿?” “就是倒卖发票那事儿,又犯了,这次案值更大,可能会判的更重。” 尹旭奎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和自己老妈交了底,老太太听得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这……这怎么已经犯过一次了,这怎么又……又。” “是啊,又一次。” “那这一次会怎么处理,能判多久?” “不知道,怕是不会轻,十年八年得有,估计还得没收违法所得或者个人财产,回头我找个律师问问看。” “还要没收个人财产?” 尹母一听这个就惊了,“你们做生意那房子可还在她名下,不会给没收了。” “不会,那房子是你俩出资,我还得贷款,再说翁贵怡说了,她到时候什么都不要,什么都可以过到我名下,只要我把尹小贤给照顾好,将来把那些都给尹小贤,孩子呢到时候要愿意就放他姥姥姥爷那儿,要是愿意跟我,我就把他接我这边儿来。” 尹母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连对房子的担忧都抛诸脑后:“接,一定得接,小贤怎么着都姓尹,翁贵怡要进去了,他还待在翁家算怎么回事?接回来我和你爸带着。” “那人姥姥姥爷要是想要,他们闺女要是进去了,那老两口得受多大打击。” “那我不管,那是他们闺女自作自受,所以说着人就得知足,知足才能常乐,翁贵怡为啥一次次犯罪,不就是不知足,就是太贪。小贤的前途都叫他给害了,人不能再长歪了,接过来我们带,早晚能把他给板正过来。” “板正?”尹旭奎忽然特别讨厌这个词。“怎么板正,就板正的像我这样,一辈子碌碌无为,啥也不是?” “什么叫啥也不是?”尹旭奎自我贬低,尹母却不愿意听了。 “一辈子有个安稳工作,吃得上饭有地方住,怎么叫啥也不是,要真是啥也不是,你农村那个女人干嘛死缠着你不放?” “唉,妈,你不懂,人这辈子不是光有口吃的有地儿住就行了,还得有更高层次的追求。” “就把自己往大牢里追求?” 尹母不懂什么追求不追求,她和尹父头半辈子都是国营厂的职工,后来下岗了也都是东一头西一头的给人打工,追求什么的他们还真不懂,反正能挣钱吃饭把尹旭奎给拉扯大,对他们来说也就圆满了。 “算了算了,我跟你这事儿说不通。我爸呢?” 母子俩好不容易聊了几句,尹旭奎就觉得不耐烦了,相较于老妈,尹父起码有些通情达理的地方,所以尹旭奎还是更愿意和他爸说话,老爷子即使对有些新生事物理解不了,但至少不会胡搅蛮缠讲不通道理。 “你爸,楼底下下棋呢,不到饭点儿回不来。” “哦,醒了,妈,那我再睡会儿,不说了。” 尹旭奎翻了个身,又把自己裹进被子躺下了,尹母还想说点什么,尹旭奎却直接摆了摆手连言语都不言语一声,尹母见状叹了口气,就往外走去,不过即便如此,她心情还是不错,梦寐以求的大孙子很快就能回来,老太太这会儿就已经盘算着将来孩子要是住到这边来,她该怎么教育的问题了,而想起这些她甚至都有些希望那前些日子还心心念念想着和自己儿子复合的翁贵怡现在能快点结案进去,哪怕事务所那套房子拿不回来都无所谓,在这老太太的心里一套房固然肉疼,但要是能把乖孙换回来,那怎么算都值。 尹旭奎在家里睡到了自然醒,又和老妈老爸一起吃了顿饭,傍晚时分才从市里往李家镇赶,到了地方他直接去了唐彩霞家,一进院,就被在院子里玩的尖尖儿给抱住了腿。 “尹叔叔。” “诶,尖尖儿。” 尹旭奎从腋下把孩子勒起来抱着,然后问道:“妈妈呢。” “做饭饭。” “走,咱找妈妈去。” 尹旭奎抱着尖尖儿进了家门,里边唐彩霞正拿着个大碗搅鸡蛋,看见尹旭奎回来也只是温和的笑了笑。 “回来了?” “回来了,嗐,昨晚和大头他们好一顿喝。” 依旧是选择谎言,尹旭奎可没胆子跟唐彩霞说昨晚他都在哪怎么过的。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发微信也不回,我担心你出事,半宿都没睡好。” 唐彩霞嘟了嘟嘴,做了个小女儿态,尹旭奎看着有些心痒难耐。 “没啥可担心的,都是从小到大的哥们儿,大家都是有数的人,哦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儿?” 唐彩霞手底下不停,还是搅着鸡蛋,她看不出来尹旭奎故作神秘的神态,也没觉得尹旭奎这儿能又什么大事。 尹旭奎把怀里的尖尖儿放到了地上,让她自己去玩,他自己则贴近了唐彩霞的耳边。 “我听说翁贵怡,就是我那个前妻,她又犯事了,还是上次的罪,这回更大,说不定就直接进去了。” “真的啊。” 唐彩霞有些惊讶,但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对她来说翁贵怡就是尹旭奎即将离婚的老婆,一个这辈子都跟她毫不相干的女人,而她惊讶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怎么能两次犯同一种罪。 “真的,我骗你干嘛。” 尹旭奎以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口吻,将翁贵怡的事简单跟唐彩霞讲了一遍,随后又开始给唐彩霞画饼。 “她要是进去了,这离婚也就好办了。到时候我把你接到市里去住,把尖尖儿的户口也给落过去,咱们仨以后就安安稳稳的过。” “去市里干嘛,再说咱俩现在都在这边,上下班多不方便啊。” “我这儿估计早晚能调回去,你嘛,不行回市里,我去找找关系,给你找个好活儿。就汽车站那个活儿,也挣不下几个钱,不干也罢。” “瞧你这话说的,那活儿再不好我也干了那么多年,还靠着那份工资把尖尖儿拉扯这么大。对了,要是你家翁贵怡被抓了,那你儿子呢?” “那监护权据说就直接转到我的头上了,那个到时候再说,我丈母娘愿意养,我就给抚养费,不愿意,我就接过来自己养,让他和尖尖儿一块,这样尖尖儿也有个哥哥能护着他,你说呢。” 尹旭奎这饼画着画着竟然兴奋起来,唐彩霞却似乎并不怎么感冒,丝毫没想把这饼给吃下去,接话茬儿也是淡淡的说道: “再说,两个孩子还不一定处不处得来。” “怎么会处不来,尖尖儿那么懂事。” 尹旭奎笑着回头看院子里一个人玩的尖尖儿,唐彩霞也在往那边看,只不过两个人的心态不同,看得也不同,至少,对于尹旭奎此时此刻的安排,唐彩霞并没有什么憧憬,城市,对她这个在李家镇土生土长的女人来说,太大了,换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辞掉一份虽然赚的不多但熟悉且相对稳定的工作,对于她来说也未必就好。 第七十八章 解释误会 唐彩霞其实并不喜欢尹旭奎自吹自擂的说大话,自打她和尹旭奎交往以来,随着了解的深入,她发现尹旭奎哪都不错,就是喜欢自说自话甚至是自作主张。尹旭奎总喜欢给唐彩霞描述美好未来,也总喜欢拍着胸脯保证这保证那,但这事儿往好听了说叫憧憬,往不好听了说就叫画饼。 其实唐彩霞从来都没奢求过什么,她也没想要什么名分,上一段婚姻的惨痛经历,让她其实对再次步入婚姻生活有很强烈的抵触,她忘不了那个吃喝嫖赌的前夫及其一家对她的打骂压榨凌虐,前夫死了之后她领了骨灰出了火葬场,直接就在镇里的后山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扬了,然后就自己带着尖尖儿过了这几年。 人要是过惯了简单的日子,就很难愿意在相处什么复杂的关系,和尹旭奎在一起,对唐彩霞来说不过就是巧合之下有个为人不错的伴能够抱团取暖相互扶持,可往下再牵扯什么婚姻家庭公婆财产这些,唐彩霞还真就不太愿意。 不过唐彩霞的性格比较隐忍,不喜欢尹旭奎吹的天花乱坠的话,也不会当面戳穿他,只是置之不理或者转移话题。尹旭奎不傻,当然看得出来唐彩霞在敷衍自己,这让他有些沮丧,仿佛雄孔雀开屏却没吸引到雌孔雀一样,可他忘了自己其实并没有如雄孔雀那漂亮尾羽般的能力和人格魅力。 “尖尖儿是懂事,可我不想尖尖儿太懂事儿了,她还只是个小孩儿。” 唐彩霞隐晦的说了一句,作为一个曾经稍微哪里没让丈夫满意就会被揍得满地打滚的女人,唐彩霞早就学会了听话听音。尹旭奎以强调尖尖儿懂事,唐彩霞本能就觉得尹旭奎是对自己的儿子没啥信心,再想想尹旭奎的儿子的成长环境,唐彩霞不难想象,如果将来两个孩子真弄到一起,相处的来还好,相处不来年龄小且“懂事”的尖尖儿得吃多大的亏。 “懂事?不好吗?” 尹旭奎很疑惑的看着唐彩霞,他不养孩子,不知道现在孩子的育儿理念,但他自己从小到大就被人夸是懂事的孩子,小学被人欺负了不敢还手;中学遇到校门口混混抢钱,林文轩带着几个铁瓷和那帮人硬碰硬对着干,他在旁边看;逢年过节家里亲戚聚会,小孩子打打闹闹有分歧,每次都是他吃亏忍让,这种种最后都能被老师和家长们夸一句懂事,而这懂事也养成了他成年之后的性格。 “懂事好啊。” 唐彩霞一边说着,一边往大锅里倒了油。 “可太懂事了就要吃亏的,我就是从小太懂事儿了,让孩子和我受连累。” 唐彩霞想了想自己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苦笑了一下,尹旭奎以为唐彩霞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刚想安慰她一下,但唐彩霞却拿着碗把搅好的鸡蛋倒进了锅里,那柴火烧的大锅顿时腾起一阵带着蛋香的青烟,唐彩霞一边熟练的那锅铲扒拉着鸡蛋,一边言语。 “所以我得让尖尖儿别太懂事,最起码不能什么亏都吃。吃亏不是福,从来都不是。” “你想太多了,有我在,尖尖儿吃不了亏。” “嗯。” 唐彩霞冲尹旭奎笑着点了下头,然后低头把翻炒了几下的鸡蛋趁嫩盛出锅,尹旭奎的话她是不能百分百信的,在李家镇这种小镇上,重男轻女的现象仍然比较普遍,唐彩霞从小耳濡目染,不觉得尹旭奎会对一个非亲生的闺女比对亲生儿子还好。 尹旭奎哪里知道唐彩霞的心思,听这一声温柔的嗯,倒让他心满意足,一直以来在翁贵怡面前做小男人的他,在面对唐彩霞的时候却有种迷一样莫名的优越感,这或许因为他来自城市,或许因为他工作比她好,所以他想得到在翁贵怡那儿得不到的来自于这个镇上女人的温柔小意,这和善良与否无关,完全是一种虚荣心在作祟。 就好像当初和翁贵怡没闹掰的时候,如果偶尔翁贵怡下厨房,尹旭奎忙前忙后几乎把所有的食材都给择好洗好切好,需要勾芡浇汁的菜他甚至连碗汁都给兑好,翁贵怡只需要下到锅里扒拉两下就好,而此时唐彩霞做饭,尹旭奎就在旁边唠嗑,却也没说上手帮个什么忙。 …… 尹旭奎回李家镇之后,翁贵怡就住在了她和尹旭奎曾经的家里,她自己清楚自己这段时间的情绪变化太大,怕回家引得老人孩子担心,并且也只有在这儿,她要是晚上在外头玩够了回来才不搅扰老人休息。不管怎么说翁贵怡都算是个孝顺姑娘,如果这事能侥幸逃过一劫,她就打算永远埋在肚子里,不对父母提起。 晚上虽然疯狂的夜夜笙歌,但白天的时间,翁贵怡还是全都拿来干正事儿,她先是把手头属于自己的产业整理了一份儿,包括岛上度假村的大致价值,自己手头的财产等等都一一整理出一个账目,接着她花了几天时间起草了一份儿离婚协议,将这些财产有明确条件的赠与尹旭奎,至于条件自然是要求尹旭奎将来将这些全部再交给尹小贤,说白了尹旭奎不过是代管而已,而最后的一件事就是翁贵怡决定帮尹旭奎保住工作,她当然不是为了尹旭奎,而是为了尹小贤将来的生活质量能有个起码的保障,否则她一旦入狱,儿子的监护权自动变更到尹旭奎名下,那家伙离开了银行连个起码的就业技能都没有,养活自己怕是都困难,又拿什么养儿子。 所以在处理好纸面上的事物之后,这天翁贵怡又去了分行。 和上一次来找行长闹事不一样,这次翁贵怡来可谓摆足了赔礼的姿态,带了精心挑选且价值不菲的伴手礼,谨慎的先到了分行营业部找了尹旭奎原来的主任,再由主任带着敲开了行长办公室的门。 “行长,那个谁,尹旭奎的爱人来了。” 敲门之后主任先进去通知了行长,分行的李行长一听,眉头顿时皱成了川字。 “她怎么又来了?”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事,分行的李行长对翁贵怡可算是印象颇深,这次再看见她的到来,顿时也颇感头痛,可头痛归头痛,人不能不见,要不然李行长还真怕那女人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你让她进来。” 行长吩咐了一句,主任就开门去叫人,于是下一秒,翁贵怡就站在了李行长的面前。 “诶,你是,小尹的爱人?” “呦,李行长还记得我。” “记得,哪里会不记得嘛,我对你可是印象深刻啊。” 李行长一语双关,说的既是实情也带着讥讽,翁贵怡是个场面人,人际场上混久了,又怎么能听不出来,只是她这次带着目的来,行长说什么她也只能陪着笑脸。 “怕上次没给行长留下什么好印象。” “哪里哪里,我对你的印象可是敢作敢当,女汉子啊。来快坐。” 行长指着办公台前面的椅子让翁贵怡做,又让营业部主任给她接了一杯水,这才开口问道: “小翁,是,你看我还记得你的姓氏,说,这次来有什么事。” “行长,是这样啊,上次的事,它其实是个误会。” “误会?” 李行长愣了一下,转脸看了看营业部主任,给他递了个眼色,那主任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并且关好了行长办公室的门。 “是啊,误会。” 翁贵怡也是个人精,看着营业部主任离开,这才奔了主题。 “我这次来,是特意给您解释解释,我听我们家老尹说,行里为了这事儿都要跟他解除劳动合同了。” “那你说说,怎么个误会法儿?” 李行长看起来颇有兴致听听其中的关窍,翁贵怡于是就把早就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那女的其实就是我婆婆家那头一个侄女,乡下过来的,因为离得远,所以我不大认得,恰巧那些照片是我一个朋友拍的,她错以为尹旭奎在外头有点什么,关键巧的是那阵子我和我婆婆闹的不是很愉快,所以才闹出这档子事儿。” “那这误会可挺深啊。” “谁说不是呢,后来老尹跟我好一顿解释,我才信了他,不过事儿是真的,肯定不是他在外面瞎搞。” “那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解释解释这事儿。” “是,但主要还是想行里能够放老尹一马,老尹在银行也服务二十年了,工作上……” “你们家小尹在工作上也没少犯错,甚至给行里造成过损失,这你知道。” “是是,行长。不过钱我们老尹也补上了。” 翁贵怡姿态放的很低,心里却在不停的怒骂着尹旭奎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可是声誉呢,我们可是国有大行,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国有行也不敢托大,甚至要比其他股份制银行服务上要更加的细心敬业。” “是,李行长。但我还是替我们家老尹求个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没了解情况就瞎闹,行长,咱行里这次就放尹旭奎一马行吗?” 翁贵怡一边说着,一边将伴手礼放在了桌上,李行长看着外面包装雅致素洁的伴手礼纸袋,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半晌才说: “小翁啊,尹旭奎的事情你也解释清楚了,可你知道做出不再续签合同的决定是分行领导开会研究决定的,不能我一言堂就决定,这样,小尹这事儿呢,我到时候和几位领导碰碰头,再研究研究考虑考虑,至于这东西嘛,拿回去。” 翁贵怡一听行长的说法,就有些急,抢白道: “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的李行长……” “诶!”李行长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现在都在讲党风廉政建设,我这私下收礼是要受党纪国法的处分的,即便今天我拿了这东西,也是要上交纪委的,所以,这就真不用了,小翁啊,你就先回去,尹旭奎的事情我答应你,我们一定会认真仔细研究的,好不好。” 李行长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翁贵怡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起身拿起礼物告辞。 “那李行长,事情就拜托了,我和老尹回去等您的消息了。” “好,好,回去,回头有消息了我们会直接通知小尹的。” 李行长摆摆手,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这明显就是端茶送客的意思,翁贵怡见此也只能退到门口和行长告辞。 从银行出来,深秋干燥沁凉的气温让翁贵怡打了个寒颤,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天气朗朗白日当空,让翁贵怡又觉得被炙烤的燥热,不过到底她一颗热切的心还是凉了半截。常年混迹于各种场合的她不是没和官面上的领导打过交道,李行长今天的一席话,她以前其实没少听过,考虑考虑,研究研究这类话也就能骗骗小孩,谁都知道这是官腔,谁也都知道,这样的话从领导嘴里说出来,大多都没了下文。 所以尹旭奎留在银行的事情,悬了 第七十九章 悔 这世上没后悔药可吃,但翁贵怡确实是后悔了,按照现行法律,她一旦被抓,尹小贤的监护权将直接转到尹旭奎名下,如果尹旭奎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拿什么养孩子。 况且就算是监护权不转移,孩子仍跟着姥姥姥爷生活也难,尹小贤从小到大吃的用的都是高档货,以前翁贵怡没犯事的时候,赚的钱虽然比上不足,但和普通人家比起来仍然算是中高收入阶层,可她赚得多花得也不少,这些年除了不断往岛上的度假村投资完善设施,自己吃吃喝喝玩玩的日常开销也大,手头的存款并不算多,本以为和那个宋总能狠赚一笔,但结果事儿干了没多久就出了事。 翁父早年坐过牢,出来之后一直也没什么正经工作,东混一天西混一下好不容易熬到了退休,可他因为养老保险交的年限短并且档次低,退休金基本没几个钱,翁母也没好到哪去,当年下岗之后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打工,退了休同样也没多少钱,翁父没事好喜欢喝点小酒洗个澡,要光是老两口对付个余生倒也无所谓,养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开销根本不是老两口能负担的起的。 所以自打从银行出来翁贵怡就觉得特别的后悔,当初就不该跑银行闹这么一出,害得尹旭奎很有可能保不住工作,要是换个人,比如王明远,翁贵怡还相信以哪个男人的能力,起码把岛上度假村给经营好,倒也是份不错的营生,但尹旭奎,想起他的德行翁贵怡就想“呵呵”,她觉得把度假村给尹旭奎,等她出来的时候他不给败光了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指望他靠那个能生存下去,翁贵怡几乎不抱任何希望。 但一切还是得给尹旭奎,因为度假村和会计事务所不一样,那是实体,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资产,不是翁贵怡那有个小房子雇俩会计就能起炉灶的事务所,王明远是翁贵怡当年的意难平,可那是个什么人,翁贵怡其实心里一直都有数,她可以和他上床,和他再续前缘,甚至如果自己不出事,可以将这种情人关系一直维系下去,但真有事了那只鸟会飞的比谁都快,这点翁贵怡心里清楚的很。 一走出银行的大门,上了自己的车,翁贵怡就拿起电话给尹旭奎打了过去,不过电话被尹旭奎按掉了,翁贵怡也就没着急,坐在车里看着窗户外金融街周边的高楼大厦一百年等着一边出神,过了一会儿,自己的电话响起,翁贵怡知道是尹旭奎给回过来了,看都没看就接了。 “喂,你在哪呢。” “行里上班,刚刚有个顾客。” “哦,那个,离婚协议我起草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俩签一下,然后去民政局把事儿办了。” “这么快啊。” “废话,再拖下去我他妈要是出事儿了,所有财产可能都得冻结,以后可能还得罚没。我不快点你将来得带着儿子和西北风。” “那……就算我现在回来估计也办不了,现在不是有冷静期了吗?起码还得一个月以后。” “那你也得先回来排着啊,要不然得到什么时候。” “好好,我下个休班回去。” 尹旭奎答应了下来,翁贵怡心里却暗自腹诽:“工作都要丢了还装什么模范员工”。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愣没敢和尹旭奎说,就这会儿她才多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行了,挂了。” 翁贵怡不想和尹旭奎多说什么,收了线就开车回了会计事务所,那边现在仍然在正常营业,王明远还真像个老板一样天天都去所里转一圈,翁贵怡到的时候王明远正好也在,正瘫在翁贵怡办公室的沙发上玩着手机,看那个状态倒是一身的轻松。 “来了贵怡。你这几天都在哪待着呢。” 从打老宋出了事,翁贵怡就没跟王明远住一块儿了,她不太想看见这个人,因为一见他翁贵怡就感觉自己要进去了,这也是翁贵怡眼下更为后悔的一件事,如果那年过生日他没来,或者自己没跑偏出轨,或许现在自己还能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即便事务所那些小打小闹的虚开发票出了事,金额不大的情况下,估计也就是罚款了事,可自从遇到了王明远,不知是自己虚荣心作祟,还是被贪念洗了脑,才一步步走进了犯罪领域,所以此时此刻再看见这个男人,翁贵怡心里就会生出很多不好的念头。 “在家。” “你爸妈那儿啊。” 其实翁贵怡不再去王明远那儿住,王明远不仅无所谓,甚至还落了个一身轻松,他才不想成天面对个神经兮兮的犯罪分子。其实王明远确实是个聪明人,当年和老宋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就不碰具体业务上的事情,只负责联络各方关系,甚至是给一些职能部门的贪腐分子送礼,他都很少出面,全是忽悠着别人去干,王明远并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他早就感觉干这事儿不靠谱,所以认识那老宋很多年,他都不参与那人的核心圈子,真的可以说这家伙在这方面确实是个聪明人。 “我原来的家,和尹旭奎一起的家。” “你们俩和好了?” 没有嫉妒的意思,王明远其实早跟翁贵怡玩够了,他这么说只是单纯的处于一种八卦心里。 “没有,他搬到李家镇了,房子暂时借我住。” “呵,你们俩这算是旧情未了吗?” 这问题翁贵怡没回答,她回到自己办公桌前,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端起来轻轻品着,然后打开电脑用上面的办公软件开始查着最近的账目。事务所眼下能赚点小钱,也算是正当来路,作为事务所的实际控制人,这钱还是落在翁贵怡的口袋里,虽然不说太多,但怎么也能应付日常开销,而这钱此时还进不了王明远的口袋。 翁贵怡没回话,王明远就坐直了身子好奇的看着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的她,看了一会儿他发现翁贵怡似乎真没什么心思和他说话,也就失去了兴趣低头继续摆弄手机,哪知道摆弄了一会儿,微信忽然响了一声,随后翁贵怡就听见王明远喊了一声“我操”。 “怎么了,你这么一惊一乍的。” 翁贵怡被打搅到了,视线离开电脑越过办公桌看向王明远,之间王明远拍了下大腿站了起来。 “贵怡,那个税务局的孙科长被双规了。” “什么?”王明远说的这个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惊得翁贵怡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个孙科长被双规了,我在税务的另一个朋友说的。” “为什么呀?” “不知道,听说可能又违法违纪行为。” 这个消息让翁贵怡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那个孙科很贪,是那种面儿上嘻嘻哈哈,张嘴就朝你要钱的人,翁贵怡当初就特别烦这人,因为她干的这些违法的事儿很多都需要孙科帮忙,因此那贪官没少在翁贵怡这边吃拿卡要,可问题就是翁贵怡不知道这位孙科长被双规和自己的案子是不是有关系,或者他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待问题的时候会不会胡乱攀咬,再把自己给咬进去。 “跟咱们的事儿,没关系,他不会反口来咬咱们。” “应该……关系不大” 王明远想直接没关系,但即便没关系也是和他没关系,和以前一样,王明远是以朋友的身份认识的孙科长,但是他一没求孙科长办过什么事儿,二没给孙科长送过什么钱,顶多是请那人吃个饭洗个澡,都是吃喝玩乐而已,送礼行贿的那点事儿,也是那帮子和翁贵怡一样“特别想赚钱”的人干的。 “我给他送过钱,数目都不小。” 翁贵怡在震惊之后,反而冷静了,这段时间她总是在做最坏的打算,时间长了反而产生了一种虱子多了不痒的麻木,只不过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她觉得自己一切都得抓紧了。 “你是怕被他……” “呵,你说呢?不过也无所谓了。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翁贵怡说着直接关了电脑,她的电脑有密码,而且是王明远不会想到的密码,这密码其实从和王明远开始干违法生意伊始就设置了,到底两人虽然有个不短时间的肌肤之亲夫妻之实,可翁贵怡从没有真正对这个男人不设防。 “去哪啊。” “去找个律师,看看我这个数罪并罚的将来能给判个几年。” 翁贵怡半真半假的来了一句,随后拎着小包就走了出去,外屋的几个小会计看见她还和以前一样跟她打着招呼,她也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这帮人,自己当初判了刑,这些跟了自己挺长时间的小姑娘也没说要辞职,可这一回自己要真进去,这些姑娘的工作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指望那个王明远,她真怕那人将来能将这些本本分分打工的姑娘们给坑进深渊里去,就像那个杨璐,那会儿她赚钱赚的最丧心病狂的时候也觉得杨璐的突然意外身亡不是坏事,可事到如今,随着那颗疯狂的头脑逐渐了冷却了下来,再回头审视自己那番过往,翁贵怡还是觉得心有愧疚。 于是在迈出房门的最后一刻,翁贵怡心里忽然又产生了个念头,她准备要解散这个事务所,既然不能让那些姑娘在这儿有份安定体面的工作,那就早点放她们走,毕竟现在事务所的法人的王明远,她可不想再让他坑死这群安安分分的打工人。 第八十章 婚姻登记处 民政局的婚姻登记处,是最能见证世间悲欢离合的地方,这儿每天都会有不少男男女女前来排队,但在进门之前,就大抵能看出来是来办结婚的还是办离婚的。 来办结婚的大多神色喜悦,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互相依偎公开秀着恩爱,即便个别人结婚对象不是心里喜欢的那个,也不过是为凑合着组建个家庭而来,但也起码会装出一付喜悦的笑脸恩爱的表情。 而来离婚的则不同了,仿佛那句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言“幸福的家庭大抵相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一般,走到离婚这一步的人也是神色百态并非全都愁眉苦脸。这里边有大哭大闹疯狂撕打的,也有互相指责谩骂争论是非的,还有些神色平淡且疲惫的,间或个别还有脸上挂着解脱的庆幸,偶尔或许能看见两个交谈仿佛如老友,领了离婚证还能彼此来个拥抱的,总之是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翁贵怡和尹旭奎坐在登记大厅里,深秋的天空晴朗高洁,白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洒到地面,也让这大厅无需点灯也显得亮亮堂堂,等着被离婚登记口叫号的他俩一言不发,一会儿看看结婚窗口那边兴高采烈的新人,一会儿再瞅瞅离婚窗口边的怨侣,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尹旭奎是头天晚上下班回的市里,回来就到了自己家,然后和翁贵怡签了离婚协议书,这协议书他看了也没什么异议,其中大部分条款都是翁贵怡为尹小贤铺的后路,在协议里翁贵怡并没有为自己太多谋划什么,许是怕自己未来不会太好,索性放弃了。 今天的一大早,翁贵怡和尹旭奎就来了这边,婚姻登记处属于政府部门,周末双休,而来这儿办离婚的好多都是请假来的,办好了事还要回去上班,所以他俩到的时候这边排队的人也不算少了。领了号前边还有十来对,所以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尤其是因为民政部门鼓励结婚而不鼓励离婚,结婚登记那边开了好几个窗口,而离婚这边只有两个,办起业务简直就是龟速。 “今天就是来走个过场,他妈的离婚冷静期,离个婚还不能痛快儿给办了。” 一对看着年龄不大的男女从离婚窗口出来,男的骂骂咧咧的走着,女的化着妆看着倒不丑,就是那被满脸的不耐烦加深的法令纹让她看着有点刻薄。 “烦死了,谁他妈走到这一步不是深思熟虑想好的,他妈用你们帮着冷静。” 尹旭奎和翁贵怡看着这一对走出去,互相对视了一眼,却难得平和的笑了笑。离婚冷静期的出台,无论在各种媒体平台上,都没有得到除官方媒介外的太多个体的支持,原因很简单,但凡能走到这一步的,就没几个是因为冲动而来的,虽然也有些年轻人闪婚闪离,但这也不是很多新闻媒体宣称的不冷静,只不过现代高速高节奏的生活加快了年轻一代的思考能力,同老一辈相比,因为爱情在一起,因为不合而分开是很正常的事情,生活理念不合会迅速磨灭人的耐心,对于现代城市人来说,既然不合就分开放彼此一个解脱而不是绑在一起互相折磨才是生活的真谛,他俩也只能无奈的笑笑,毕竟他们今天过来也不过是为了走个冷静期的过场。 又静坐着等了一会儿,倍感无聊的翁贵怡忽然就对尹旭奎又开了口。 “诶,你知道吗,那个孙科长,税务局那个,来岛上玩过那个,记不记得。” “记得啊,怎么了?” “被双规了。” “正常,看着就是一副贪财相。” 尹旭奎很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但下一秒他忽儿又反应过来。 “怎么,他,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翁贵怡目视前方,眼睛都不往尹旭奎那边斜一下,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 “你说被双规的人基本上出不来了。” “嗯,大概,据说被双规的人都是上头基本掌握了大量情况之后才会采取行动,说白了没问题根本不会拿你。” “是啊,我给他送过钱,他要是在里边撂了,我可能以后还得加上一条行贿罪。” 尹旭奎一听这个就急了,说话的声音都陡然高了八度。 “翁贵怡……” 他这一叫,在这个大厅里显得很刺耳,好多人都扭头望过来,翁贵怡也转头怒瞪了他一眼。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我……你,你到底犯了多少事儿。”尹旭奎压低了嗓门,用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 “呵呵。”翁贵怡显得很是无所谓的笑了两声:“不知道喽,反正啊,我觉得我的下场不会很好,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我这艘破船现在是千疮百孔,你那张旧船票赶紧扔了。” “到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尹旭奎理解不了翁贵怡此时的心态,他不明白都到了这份儿上了,这个女人怎么还能冷静的说这种仿佛与她自己无关的话,他想的如果是自己,现下可能早就得住到精神病院去了。 “那不然呢,发疯,撒泼,还是干脆点报复社会?如果坐牢是我的命,那我认了。” “那你为什么就不老老实实交待,争取个宽大。” “我是二次犯罪的人了,宽大能宽大到哪去?弄不好我交不交代,都是个从严从重。所以我得趁着还没逮我,把要做的事情做完。今天完事之后,咱俩还有不少事要做,事务所那个房子,我得过到你名下去,所以一会儿你得跟我去趟房管局,然后岛上的度假村,也一样,法人得换,房屋地皮都得过户,不然到时候真要是查封冻结我的账户,这些将来弄不好都得拍卖抵充罚款。” “其实我不明白,事务所的房子当初买的时候就在你名下,你为啥死活跟我要那个房子?” 尹旭奎问出了他的不解,翁贵怡就耐心的解释给他听。 “名字是在我名下,可首付出资人和还款人都不是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妈至今还留着那些单据,你以为现在的房,有个名儿就是自己的了?当时我没想到会有今天,可是人啊,总是贪,月入一万的想月入两万,月入两万了又想月入五万,等到真能月入五万了,又开始想年入百万,那会儿即便判了刑,也不觉得自己犯了法,就是觉得自己命不好,倒霉,所以更加变本加厉,尤其那个老宋,很能忽悠,黑的能说成白的,所以我就一点点陷进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确实挺倒霉的,有个蹲过牢的爸,多少有点门户的家我都嫁不进去,又认识了个一辈子碌碌无为的你,偏就连你爸妈也一直防着我呢,然后现在,犯了一次法,又因为同一个罪名再犯第二次,虽说是咎由自取,可说真的现在干代账的,多少不都偷偷干着这营生,为啥我被抓,还不是他妈倒霉。” 翁贵怡说的这些,尹旭奎真的无言以对,他不像很多男人一样,就觉得自己欠缺一个机会,只要有机会,就能一步升天。尹旭奎有一个最大的有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是个碌碌无为的平凡之辈,所以从来都不奢求什么出息。他觉得翁贵怡说自己倒霉这话是典型的歪理,可又没觉得她哪个地方说的有毛病。 “问题是贵怡,就算代账不干,咱把度假村好好整饬整饬,不也不少赚吗?” “度假村?”翁贵怡又笑,笑的是尹旭奎的浑噩和单纯,更笑他缺乏基本常识。 “度假村一年最好的时候不过就是六月到九月天最热的时候,是,那段时间可以赚点儿钱,问题一年中剩下的九个月呢?我们每年五一开始营业到十一结束,其实头尾的两个月基本不会有什么大钱,你见过几个人天还没热就去岛上看大海的。尹旭奎,说真的,度假村我也交给你了,往后你怎么干,是你的事儿,哪怕你不挣钱都没所谓,只不过你可千万别等我出来的时候把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更扔海里打了水漂儿了,那将来还要传给尹小贤的你知道吗?” “你就这么不信我啊?你放心,我头拱地也把度假村干好,将来你要真……等你出来我还你个更大的。” 翁贵怡这话让尹旭奎有些不满,所以他恨不能在她面前拍碎自己的胸脯,可是他这一番誓词般的发言,换回了只是翁贵怡轻蔑的一个白眼。 “行啦,这话我都不敢说,你敢往外随便扔?真看吹牛逼不要钱是。” “你就是不信我。” 尹旭奎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但翁贵怡可不搭理这茬儿。 “你凭什么让我信呢,诶我就问你尹旭奎,要是现在银行的饭碗没了,你接下来想干什么,怎么干,有计划吗?” 这话问的尹旭奎哑口无言,这些年他最喜欢的话就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所以他从来没对自己有过什么规划计划。 “我可以干点儿别的,不行就让大头给我找个活儿,他……” “他人脉广,这我早知道了,可要是没这个人呢?” 翁贵怡早就看得出尹旭奎的底气不足,很干脆的拆穿了他。 “那我就自己谋生呗,反正现在干点啥都饿不死不是。” 尹旭奎梗着脖子硬着头皮说了一句,翁贵怡有心想反驳,却忽然又失了心气,就又重新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恰在此时,大厅里的扩音装置忽然就喊了起来。 “请0025号到2号窗口办理业务。请0025号……” 翁贵怡听了,拿着自己手里的小票看了一眼,那上面赫然写着加粗的黑色数字“0025” 第八十一章 离婚冷静期 0025是翁贵怡领的那张排号用的小纸条上面的号码,听见叫到自己的号码,他俩就走到了办事窗口前。翁贵怡把两人的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以及离婚协议书连同那张小纸条一起递给了工作人员。 如果是在结婚窗口,那么工作人员只要道个喜,审查一下各种证件按流程办理,然后收一包喜糖也就完事了。可在离婚窗口这位工作人员,却大巴掌摁住了这些证件,看都没看先审视起翁贵怡和尹旭奎。 这位工作人员是个看着四十六七八岁大姐,这个年龄段的女性,很多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爱打听爱嚼舌头根也够圣母,不知道民政部门是不是特意让这种所谓“过来人”来做这份工作,反正这大姐一脸严肃带关切的看着眼前要办离婚的二位。 “为什么要离婚呀。” 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得翁贵怡和尹旭奎面面相觑,其实也不光是他俩,来离婚的人很多都这样,除了有明确目标,比如因为外遇、金钱甚至生不出孩子等具体原因,很多夫妻的离异就是在日常相处中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积累起来的矛盾一朝爆发的结果。所以具体为什么离婚,很多人到了这儿乍一听这问题都得反应反应寻思寻思,是啊,为什么要离婚呢。 “不为什么,过不下去了。” 翁贵怡率先反应过来,神色平静对这位大姐说的,果然这大姐就用一副过来人语重心长的态度痛心疾首的撇嘴摇头。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真是不懂事,这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说你们……” 这大姐翻开他俩的结婚证看了眼上面的颁证日期。 “你看看,这都十来年了。我看你们也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有孩子了。” “有了。” 大姐的气势很强,尹旭奎平时遇到这种气势强的几乎是习惯性的有种老鼠见猫的感觉,他往凳子后面缩了缩,轻轻回了句话,这大姐一听,眼睛都亮了,气势也变得更强。 “你看看,你看看,孩子不大,像你们这个年纪,正是上有老下有小,这个时候闹离婚,不不是让老的操心小的担心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商量着来,有什么非得走离婚这条道儿?有什么事儿不能相互忍让着,让日子过下去,这婚姻啊,就是得互相忍让彼此成全,就是门妥协的艺术。而且这人也不能太自私,不能光想着自己痛快,得想想老人和孩子。” 翁贵怡来离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通过离婚尽快的转移掉自己手里的财产,可听了大姐这番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劝导,想想这十来年自己的辛苦,想想和尹旭奎过日子的无聊无趣甚至是憋闷,她忽然就忘了离婚的目的了。 “大姐,你这话说的不对,什么叫婚姻就得忍让成全,什么就妥协的艺术,怎么离个婚就自私了?哦,合着人活着自己都活不痛快,这活着有啥意思,活着都没意思了,那您说说这婚姻又有啥意思。” 这大姐在办理离婚的窗口也有些年头了,遇上的人等形形色色,好多人都曾经被劝服过,在还没有离婚冷静期那会儿,她甚至会些什么电脑、打印机坏了或者断网了来“善意”欺骗来离婚的夫妻,还真成功阻止过不少离异者,为此她还受过民政系统表彰甚至上过新闻,虽然这新闻在网上被播报出来后其实没少让年轻人诟病甚至嘲讽,但这在她和同年龄段的多数人看来这仍旧是一项了不起荣誉,随之而来的则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观念在她心里更加根深蒂固,对提离婚的人她打心眼里都会产生一种挽救失足青年般的工作热情。 “诶,我说大妹子,你这话可不对啊,人这一辈子谁能天天痛快啊,就那些首富他也有烦心事儿对,不痛快就没意思了?一日三餐,工作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对,我看你和这个大兄弟也都不缺胳膊不少腿儿的,这大兄弟看着挺老实,也不像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人,他怎么就不能过一块儿去了呢?大兄弟,你也同意和这大妹子离婚?” “同意。” 尹旭奎认真的点了点头,有一点他以前没感觉,现在却觉得翁贵怡说的很对,那就是人得活得痛快点,要是活着都不痛快,婚姻就不可能痛快。这两年,在经历了和翁贵怡的争吵、分居甚至如仇人般明争暗斗直至此时彼此能相对平和的在一起办事说话,尹旭奎对这方面的体会尤其深,他现在长时间住在环境和人都让他喜爱的李家镇,心里在没有过去那种生活在城市中的压抑感,也真的能体会到那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感觉。唐彩霞母女不会给他多大压力,却让他有了些生活的动力。尹旭奎知道很多人包括眼前这大姐都误以为活得痛快是指一些热烈疯狂甚至轰轰烈烈等词汇,所以在他们眼里活得痛快就很不靠谱,可尹旭奎觉得自己更加理解痛快的深意,那归根结底就是活得舒心。 因此对于翁贵怡的话,尹旭奎不能再认同,以至于当这位大姐用质询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几乎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俩字。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你们离婚家里老的知道吗,你知道他们要知道你们离婚了,得多上火。” “知道。” 这一次翁贵怡和尹旭奎几乎是异口同声,现代人都讨厌圣母,尤其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还一脸关心你一切的圣母,虽然他们过去也从不同渠道知道,劝阻离婚是婚姻登记处工作人员的一项职责,但问题是在他们俩和其他离婚者眼里,履行这个职责走个过场就完事了,真没必要那么的苦口婆心。 “他们赞成?” “赞成。” “我爸妈还劝我早离呢。” 翁贵怡像是故意气人般还挑挑眉毛,大姐听了这个,一脸的痛心疾首:“老人上了岁数有些糊涂,你们年轻人可不能犯这个糊涂啊。” “你说谁糊涂呢。” 翁贵怡炸毛了,她实在不想和这大姐掰扯下去了,可大姐却并没生气,赶忙解释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 大姐想了想又说:“那你们想过孩子没有,孩子在单亲家庭长大……” “那也比在没感情的家庭,父母整天吵架的家庭长大强的多。这位大姐,我想问问你,你看着应该也是奔五十的人了,你家庭和睦吗。”翁贵怡问到。 “和睦啊。”大姐有些诧异,平时都是她劝别人,没想到别人会反问她。 “好,那你和你老公多长时间做一次爱。” 大姐一听就愣住了,随即在心里大骂这女的不知羞耻,床笫之事怎么就这么公开的拿到台面上来说。 看见这大姐没放声,翁贵怡又问:“你对你老公还有爱情的感觉吗?你们家谁做饭谁洗衣服收拾家务,每天回家吃了饭你和你老公手牵手出去散步吗,还是吃饱了各自对着手机看一晚上到点睡觉甚至是分房睡?” 一连串的问题彻底把这大姐给问懵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回答:“到了这岁数,什么爱情,那都变成亲情就跟亲人一样。” “是啊,可你知道亲戚之间也有关系不好的,也有老死不相往来的,亲兄弟姊妹之间还有不睦的呢,凭什么半路组成一个家庭的夫妻就一定会恩爱一辈子。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就不是因为感情在一起的呢。” “可是毕竟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也未必过得好。既然我们俩都同意离婚,协议也没问题,外人就别劝了。反正我们也知道现在这个离婚冷静期。也没打算这一次就能离成,所以该怎么走流程就怎么走,这事儿说多了无意。” “就是,大姐,您赶紧给我们把流程走了,一个月后我们再来,都忙着呢,再说了都明白现在有了离婚冷静期,可谁也都知道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尹旭奎随声附和着翁贵怡,但这大姐实在不爱听了。 “大兄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什么叫离婚冷静期是脱了裤子放屁,你知道这能挽救多少濒临崩溃的家庭。” “濒临崩溃?” 翁贵怡笑了,随后她用无限嘲讽的口吻说道: “大姐,您平时不怎么上网,不看那些在离婚冷静期内发生的暴力伤害案件,你觉得能走到离婚这一步的有多少人是不冷静的,有多少人尤其是我们女人因为没法顺利离婚受到暴力侵害?您只片面的强调什么维持挽救崩溃家庭,可知道多少人选择这条路其实早就过不下去了。” 翁贵怡说的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是离婚冷静期广为诟病的原因,因为自打出台了这个政策,网络上时不时就会爆出因为离婚不成发生的暴力侵害案件,尤其不想离婚的南方针对女性的暴力案件,当然这些案件总体数量并不多,但一旦在网络上被发酵,事件的恶劣性质就会被网络无限的放大,这也是离婚冷静期在大部分民众心中不被接受的主要原因之一。 翁贵怡的一席话,把这大姐说的是哑口无言,此时此刻这大姐觉得无比讨厌眼前这两张看着都不难看的脸,心里终于有了种尽快打发这俩人走的感觉。 “行了行了,别说了。般,先填个表,然后等一个月以后,你们没有变卦的,直接过来办手续就是了。” 大姐翻了翻两人的证件和离婚协议,没什么问题之后就开始走流程,没到正式办理离婚,进入冷静期的手续倒十分简单,填个单子备个案就算完事,之后翁贵怡和尹旭奎并肩离开了婚姻登记处的服务大厅。 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翁贵怡看着尹旭奎笑了一下,忽然自嘲的说道: “真没想到,打从结婚到现在,咱俩配合最默契的一次居然是在这个地方,以后……估计没什么机会了。” “是啊,以后怕是没机会了。”尹旭奎也有点感慨,既有即将解脱的轻松,也有一丝遗憾和沉重。 “那下个月记好日子,咱俩就过来。办好离婚手续,还得去把该过的东西过到你名下,别耽误了,我怕……我怕再拖下去那些东西将来都得上缴国家了。” “嗯,不会忘的,那个……” 尹旭奎看了看时间,临近中午了,所以他提议道:“不然再一起吃顿饭,以后可能机会也不多了。” 翁贵怡也看了下时间,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散伙饭留着下次办好手续一起,走了。” 翁贵怡说完把手包往肩头一甩,看似潇洒的下了台阶大步流星的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了,尹旭奎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点了根烟,一直抽到翁贵怡开车走了,才长叹一声掐灭烟头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八十二章 开往海岛的船 一个月的时间很短,尤其对于尹旭奎这种上班下班工作轻松且不按周末走的人来说,过得很快,可一个月又很长,这是对翁贵怡来说的,她每天都在怕,现在已经不是在怕什么时候会被抓进去判几年,而是每天都会怕收到公安系统的传唤,她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将名下的资产过到尹旭奎手里,就会被警方冻结一切固定资产和存款。她其实心里很明白自己脱罪大抵无望,一切的一切就为了能给尹小贤留下点什么。 这段时日翁贵怡的睡眠很差,每天都要给自己灌很多酒才能浅浅的入睡,却又经常会梦到穿着一身天空蓝制服的警察站在家门口向自己出示拘捕令,为此她还经常惊醒,而即便是天气早已开始变得寒凉,醒来的时候她也能盗一身的汗。 好在想象中的一切并没有到来,平安的度过了一个月之后,翁贵怡又和尹旭奎到了婚姻登记处,这一次接待他们的还是上次那位大姐,可能是因为上次给这位大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姐也对这对油盐不进还顶撞自己的夫妻余怒未消,所以态度明显没上次那么和蔼,几乎全程翻着白眼瘪着嘴给两人办了手续,就连例行的官方调解也是草草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了事,离婚办的竟然是初期的顺利,就这样红色的结婚证换成了同样是红色的离婚证,这次离开婚姻登记大厅,翁贵怡和尹旭奎算是彻底脱离了关系,再不是合法夫妻。 不过这次离开婚姻登记处,两人也没分开,翁贵怡早已迫不及待的要进行接下来的步骤,所以她直接开车带着尹旭奎先去了房产交易中心,将事务所的房子第一时间以买卖的名义转到了尹旭奎的名下,紧跟着就带着尹旭奎驱车一个多小时去了通往海岛的滚装船码头,海岛虽然只是个岛,但那名义上是市辖的一个县,各种政府办公服务机关五脏俱全,岛上度假村那些资产的过户办理只能在那边进行。 翁贵怡他俩是一大早去的婚姻登记处,出了婚姻登记处就进了不远的房产管理局服务大厅,办好了手续都已经中午头,两人也没吃饭,随意买了点零食就往码头奔,到了地方也是下午。跨海的渡轮不是公交车,一天就两三班,到了地方买了最近的船票也是下午三点多开船,而直到把车开上了船,这两人下车进了船舱,才总算是歇了口气。 老旧的滚装船,船舱内的柴油机声音很大,还始终伴着一股子柴油味,加上已是初冬舱外海风极冷,满船的乘客大都待在舱内,更显得分外嘈杂,一直休息不好的翁贵怡没一会儿工夫就晕船了,脸色苍白直犯恶心,最后到底忍不住,站起身来一路踉踉跄跄的就往舱口走,尹旭奎一见,怕翁贵怡这状态出什么事,只能起身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船舱,翁贵怡扒着船舷的护栏哇哇吐了几口酸水,这才似乎舒坦了些,矮身滑座在甲板的长椅上。 “没事。” 尹旭奎站在翁贵怡的身侧,用手摩挲着翁贵怡的后背替她顺气,翁贵怡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觉得眩晕感过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似乎又活了过来。 “没事了,就是好长时间睡不好了,今儿又忙忙叨叨到现在,有点吃不消了。”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自首贵怡,早点交待,就算是进去了,也起码能睡个安稳觉。” 翁贵怡没回话,定定的看着晴空下眼前墨绿的海面,忽然没头没脑的说: “老尹,你说我要是现在一脑袋扎下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 这话吓了尹旭奎一跳,他赶忙一把拉住翁贵怡的胳膊:“胡说什么呢?一了百了,人活着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想着奔那个死道儿啊,再说儿子还没长大,你爹妈用现在的话说只能叫初老,你了结的了吗?你要是扎下去,想过他们怎么活吗?” “唉。”翁贵怡深深的叹了口气,眼泪忽然一下子滑了下来,她一把抓住尹旭奎的手,紧紧的握着不肯松开: “老尹,咱俩现在算是离了,可有件事儿你得答应我。” “你说,我能做到的,肯定答应你。” “尹小贤我不担心,你就是拿了监护权不愿接到身边养,他还有姥姥姥爷,你按时给钱就行,可我爸妈年岁不小了,就算初老,也都是老头老太太了,我知道我这样要求过分,可你好歹叫了他俩十年的爸妈,要是将来我真出事了,他俩家里要有个什么,你帮着照看照看行吗?我知道我爸我妈对你不咋滴,可……” “行了,你别说了。” 尹旭奎拍了拍翁贵怡的肩膀,忽儿也有些难过。 “这事儿我答应你,不管咋说,我一个礼拜去看他们一次。” “还有姥姥。她是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了,老太太看人准,知道你人好,所以特别稀罕你,你常去看看她,别让她知道咱俩离了,能糊弄一天是一天,我怕我要是进去了,再就看不见她了。” 翁贵怡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却流的越来越凶,她整个人靠在尹旭奎的腹部,淌下来的泪水都打湿了尹旭奎穿着的羽绒服腰部的布料。 “唉,我知道了。” 尹旭奎从来不是个太会安慰人的人,这会儿就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只能任由一只手被翁贵怡抓着,另一只手在她头上一下一下抚着。 “你说,我两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呀。” 上一次两个人来岛上的时候还是一年前的夏天,那时天热,甲板上站满了去海岛游玩的旅客,无数的海鸥跟着渡轮后边,在天空中争抢者游客抛起来的食物,现下或许是知道天冷了,游客们都躲进了船舱,跟着船也得不到太多吃食,因此除了几只比较执着或者想碰运气的小家伙,其他的海鸥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我以前对你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现在想想,君子爱财总要取之有道。人啊不能赚了一万想两万,赚了两万想十万。其实跟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比,咱们家的收入,靠着代账公司合法的收入,和岛上一年的收入,其实也不少了,你说我怎么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儿呢?” “不怪你,怪我。是我太不争气了。” 尹旭奎看着船尾跟着的几只傻鸟,觉得自己和这会儿的他们倒是挺像的。聪明的鸟儿早就去海里捞鱼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偷蛋了,可这个别的几个明明没啥收获却始终跟着船飞,仿佛自己这十年,在浑噩中蹉跎了岁月。 “你放心,度假村,就在我名下,我也只是暂时替你管着,你要是将来真有事儿了,等你出来,我还还给你,说不定还能给你扩大经营发扬光大呢。” “你……”翁贵怡抹了把眼泪看了看尹旭奎,又摇了摇头: “你以为管个度假村那么容易呢,这十来年,岛上的事儿你是一点没插手,从当初买第一栋小房到现在,从装修到招人再到开始营业,你都没说过来帮个忙问一声,里里外外全是我自己,怎么干你知道吗?老尹,我不是瞧不起你,可你安稳惯了,这买卖真不是你说能做就能做的,慢慢来,等到时候我告诉你个大概,剩下的你自己摸索去,我不求你给我什么扩大规模发扬光大,等我出来的时候,你能维持现在这个现状,别让这度假村破败了就行。” “嗯。” 尹旭奎轻点了下头,但心里对翁贵怡的说法多少也带点不忿,和天底下很多平庸了一辈子的男人一样,尹旭奎对自己也有些迷之自信,始终觉得自己欠缺的就是一个机会和钱,只要有了机会和资金,他们做什么生意都能做得起来,可他却忘了,某首富公子连他爹给的几个亿的资金都能在短短几年内陪的一干二净还倒欠一屁股债,他这种在稳定岗位上待了半辈子的小人物又凭什么有那个本事。 “贵怡啊,你现在既然什么都懂,什么都安排好了,可为什么就不能老实的跟警方自首交待呢,这样的煎熬你还能熬多久啊?” “跟你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了,一旦那个老宋已经逃出国了呢,那我即便一辈子被监视居住可也不用蹲号子里啊,我要是自己承认了,立马就得刑事拘留,可如果老宋抓不回来,案子始终结不了,我就得一直待在看守所,你知道看守所是个什么地方吗?我进去过,那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它甚至赶不上监狱,因为案件没结,怕嫌疑人串供,那地方除了律师,家人连探视权都没有。我是真的怕再进去一次啊,不过……” 翁贵怡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目光炯炯的抬头看了看尹旭奎,又抿了抿嘴唇,却再也没说话。 “不过什么?” 尹旭奎看着翁贵怡,很是疑惑的问道,因为就刚翁贵怡看自己一眼,他看到了自己前妻眼里似乎有光。 “没什么。”翁贵怡三缄其口,一言不发。 “哎呀你说呀,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尹旭奎催促道,翁贵怡看着他脸上带着焦急,心下忽然一暖,不由自主的把自己曾经听到过的一个消息说了出来: “不过我听说,要是怀孕了,就暂时不用进去蹲了。” “这……” 翁贵怡的话就像一颗炸弹,在尹旭奎心里忽然的炸了,这一刻他一下子明白了翁贵怡方才看他眼神了那抹光意味着什么了,而明白了之后他彻底的傻了。 第八十三章 新老板 船快靠岸的时候,太阳已经往西边的天空下落了,甲板上的温度更低,但尹旭奎和翁贵怡谁也没进船舱。 没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之前,也就是尹旭奎和翁贵怡的关系还算和谐那阵子,尹旭奎还是挺佩服翁贵怡的,按现下的话说一派大女主形象,凡事独当一面,事业干的风生水起,生活中也颇为有主见,是那种可以直接把自己踩进尘泥里的女强人。可是现在再看翁贵怡那六神无主的状态,想想她不知从哪看来的昏招儿,尹旭奎还以为她是对牢狱极度恐惧之下已经神经错乱语无伦次了。 但话,翁贵怡只说了一次,看尹旭奎那被下傻了的样子,她笑了笑再没言声,直到眼下快要下船。其实那个靠怀孕逃避坐牢的法子,翁贵怡还真是从一部电视剧里看来的。她方才脑子里也只是突然蹦出了这么个想法,而事实上她也只是一闪念,然后说出来吓吓尹旭奎,看看这家伙的反应罢了。 翁贵怡承认尹旭奎是个老实并且相对靠谱的男人,但老实男人不代表就有担当,至少在翁贵怡心里尹旭奎就不是什么有担当的人,在她的想法中,自己将来真要进去了,他能不偏不倚的把尹小贤平安带大就不错了,其他的她是一点奢求都没有。 船终于靠港了,借着落日的余晖,下船的车和人纷纷从这滚装船的肚子里被吐了出来,翁贵怡开着车一拐弯没多远就到了岛上度假村的小院。这地方到了这个季节就已经不营业了。小院里只有翁贵怡雇来的一对中年夫妇在这儿照看着房屋,翁贵怡把车停在了度假村的门外,就上前按响了大门上那个醒目的门铃开关。 很快院内的主屋走出来个男人,一边问着“谁啊”一边往大门这边走。院子不是封闭的,围墙是漂亮的金属栅栏,男人走过来很快看清了站在门口的翁贵怡,立马就带着恭敬走了过来开门。 “哎呦,是老板啊,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嗯,过来看看,老王,里边的房间都打扫没,晚上能腾出一间客房给这位……住。” 随着大门打开,翁贵怡边走边问,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位看门的介绍尹旭奎,更不想让这位知道他是自己的前夫,所以干脆把称呼给省略了。 “能,我家那口子一礼拜打扫一次,里边干净着呢,被褥有事没事拿出来用电褥子烘一烘,保证又干净又暄乎,这位是……?” 老王不认识尹旭奎,很随意的问了一嘴,翁贵怡只说是“客户”,就给一带而过,尹旭奎也不计较这个,反正等明天办完了过户手续,改了营业执照的法人,自己就是这儿正式的老板了。 “老王,你这有饭没,我们把东西放好,有饭我就跟着吃一口,没饭,我们就去外头吃去。” “我老婆在做呢,就是没啥好的,熬了点苞米茬子粥,贴了点儿饼子,也没炒啥好菜,不行我骑电动车去市场那边买点儿?” “行,挺好的。”翁贵怡听了还觉得挺满意,“你们吃啥我吃啥,别的不用麻烦了,不行就大葱炒个鸡蛋就行。” “好嘞,我去跟我婆娘说一声。” 那老王说完先行一步往屋里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媳妇儿,媳妇儿,老板来了,你多炒个鸡蛋啊。” 翁贵怡由老王去了,自己则带着尹旭奎先往她在岛上专门的房间去了。老王两口子是干净利索人,翁贵怡进了屋子就能感觉这里是经常被人打扫的。两个人进了屋,把各自的东西放好,尹旭奎才拦下了要往外走的翁贵怡。 “贵怡啊,刚才我一直在想,你不能靠着怀孕来躲坐牢啊。” “哦?” 这么半天功夫,翁贵怡都快忘了这事儿了,尹旭奎这会儿才开口,让她觉得这家伙脑反射回路似乎有些长。 “贵怡,十月怀胎,就这么说,即便你准备靠这个不坐牢,那你根本不知道警方什么时候能来……” “抓我。你不用避讳说这个词儿。” “嗯,就是抓你,总不可能现在就怀,再说十月怀胎,十个月之后你还能立马再怀一个吗?” “呵呵,是不能。” “最关键的……”尹旭奎的语气开始加重:“贵怡,我不是怪你,但尹小贤已经因为你这事儿,将来的前途变得很窄了,你要再生一个,那孩子一出生就是犯罪分子的孩子,他将来走到哪里都会和尹小贤一样挂着这个标签儿,而且如果真有了这个孩子,他一出生就没了妈,你说这是对孩子负责吗?所以我觉得……” “行啦。” 看着尹旭奎一本正经的说教,翁贵怡忽然又觉得烦了起来,人都是这样,不喜欢被比自己弱的人教训,眼下虽然自己是个朝不保夕的犯罪分子,但是,翁贵怡始终觉得尹旭奎这种混迹于社会底层的人根本没资格教训自己。 “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没必要跟我这儿上纲上线。再说,咱俩现在什么关系,前夫前妻,我就算是真打算生一个,也不会和你的好吗。” 翁贵怡这话要搁一般男的那儿是极其伤自尊的,但尹旭奎听了,只低低的“哦”了一声,实际上翁贵怡并不知道,尹旭奎是松了口气的,他是把翁贵怡的话给当真了,并且自动就把自己代入了孩子父亲或者翁贵怡生育工具人的角色,可他并不想多要一个孩子了,因为不想养,也养不起。 翁贵怡见尹旭奎没反应,直接一推他。 “行了,出去,这现在是我的房间了,回头你喜欢那间让老王给你开就是了,反正打明儿个办完手续,你就是他们两口子的老板了。” “这老王我以前没见过……” “你以前?尹旭奎,你也就去年春天来岛上待了一阵子罢了,你能见过几个啊,老王两口子是我从岛上的劳务中介找的,人不错,挺麻利干净的,冬天这儿没人,他们来给看看房子,我付他们点钱就完了。你当了老板可别把这俩人给开了。还有如果明年营业,帮工的都是熟人,我到时候把他们电话给你留下。” “好。” 两人正说着,翁贵怡的房门被敲响了,这回门外传来的是个女声。 “翁老板,那个饭好了,咱们趁热吃啊,苞米茬儿粥放凉了就不好喝了。” “就来。” 翁贵怡对着门口喊了一声,然后就拖着尹旭奎一起出了房间,到了原来用来招待客人的大房子,中央的大厅眼下只摆了一张正对着电视的圆桌,桌上放了一笸箩冒着焦香气的大饼子,两盘简单的炒菜和一小盆大葱炒鸡蛋,两个人刚搬了椅子准备坐下,那边厨房里,老王两口子端着四只大海碗走了出来,将其中的两只放在了尹旭奎和翁贵怡的面前。 夏秋之交新打下来的玉米做成的茬子粥喷香,大锅贴的有厚厚的嘎巴的大饼子更是焦香四溢,桌上的菜肴清淡简单,都是老王两口子平时的家常菜,老王好喝点儿小酒,他面前还盛着一小碟下酒必备菜油炸花生米。 “翁老板,这位……诶,先生,吃饭啦,就是点家常的,俺们是农村人,有时候喜欢吃点粗粮,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习惯。” “喜欢。” 翁贵怡伸手抓过一个饼子掰成两半,先是放鼻子底下陶醉的闻了一下,然后咬了一口,贴饼子的玉米面粉的不是很细,入嘴有些粗粝,咽下去感觉还有点剌嗓子,但味道很香还带着淡淡的碳水的甜,滋味让翁贵怡很是喜欢。 尹旭奎则是喝了一口碴子粥,这东西他以前不吃,但和唐彩霞在一块儿的时候唐彩霞常做,他也渐渐习惯,一口粥下肚,人暖和过来,他又起身找来一个酒杯,让老王把他喝得那瓶二锅头倒一杯给自己。 老王一见有了酒友,立马来了兴致,把油炸花生米往尹旭奎跟前儿推了推。 “这位先生,来点。” 尹旭奎也不客气,咂了一口酒,又丢了几颗花生到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道: “不用叫先生。我姓尹,你叫我小尹也行,老尹也行。” “诶诶。” 老王就高兴了,翁贵怡他两口子知道,是个好老板,不拖欠工资,也平易近人,这位他俩就没接触过,也不知道他是干嘛滴,但看这人不见外,也就拉近了距离,他甚至举杯和尹旭奎碰了一下。 “那小尹,您是……” “他呀,打明儿个起,他估计就是这儿的新老板了。” 尹旭奎还没来得及回答,翁贵怡就替他回了老王,这一下子把两口子都给弄懵了,连正吃饭的筷子都给放下了。 “新……新老板啊。” “是啊,要是明天的事儿办的顺利的话。”翁贵怡点着头,说完就捧起碗来喝粥。 “那翁老板您?” “我啊。”翁贵怡放下粥碗笑嘻嘻的跟个没事人似得道:“我还有别的买卖要做,可能下一步得去外地,所以岛上这一切我就交给这位尹旭奎先生了。不过你们放心,你们就在这儿安心的干,他答应过我,一定不会不用你们。” “是,这事儿我答应贵怡了,来,老王哥,咱俩干一个,这是就算是定下了。” 尹旭奎又举起了酒杯,冲向有些没接受的老王,老王看这方方面面似乎也挺实诚,就也没再多想,点着头跟尹旭奎干了一杯。热酒入喉,人也热络了起来,尹旭奎和老王边喝边唠,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些微醺,到了这会儿,翁贵怡和老王媳妇儿早就吃完下桌了,而尹旭奎的酒意一上来,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并且接着酒劲儿话里话外已经开始有了点老板的意味,甚至开始向老王诉说着自己将来接手度假村后的“宏图”。 第八十四章 庆祝 岛上人的日常生活比城里人简单的多,发生财产变更的事情也比较少,岛上的综合行政服务大厅的平日里基本没什么人来,翁贵怡带着尹旭奎过来变更各类手续,都不用像在市里那样排队,而做会计事务所的翁贵怡对这些流程了解的又比较多,提前就准备好了相关材料,因此整个办事过程极快,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尹旭奎就接手了岛上度假村的法人,以及地皮和房产。 办完事从行政服务大厅出来,翁贵怡显得万分落寞,她面朝着自己度假村的方向遥遥望去,嘴上喃喃。 “尹旭奎,我这几年全部的心血都在你的名下了。你呀,轻点给我败着,别没等尹小贤长大交到他手上,东西都让你给败光了。” 翁贵怡这话,尹旭奎是不太爱听的,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做生意的能力,但如此让人鄙夷,是个男人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瞧你说的,我就再怎么笨,那些产业都在那摆着,我又不嫖不赌不抽,就算没给你挣什么钱,怎么也不至于把东西给败光。再说了,咱这度假村夏天我看着生意也不错,一年我看划拉个十几二十万没啥问题。” “是吗?” 翁贵怡斜睨了尹旭奎一眼:“从有这个度假村到现在你知道它是怎么一步步经营过来的吗,知道这度假村是怎么从一个小民房发展到现在这规模的吗?尹旭奎,别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这地方你来过几遭,付出过多少心血。” 翁贵怡叨叨了几句,径自奔着停车的地方走了过去,尹旭奎赶紧跟上,他们俩还得抓紧离岛,翁贵怡要回市里而尹旭奎则要回李家镇。 上了车,尹旭奎还想向翁贵怡辩解,但翁贵怡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一夜之间自己一无所有,所有的东西悉数交给了身边这个自己从来没真正瞧得上眼的前夫,搁谁心情也好不了。所以虽然尹旭奎嘟囔着一些表决心的话,但翁贵怡除了冷哼几声连回都懒得回一声。 车没再开回度假村而是直接去了码头,上了船之后俩人和来时一样进了船舱。只是这一回尹旭奎看出翁贵怡情绪低落不想说话,于是他也就识趣儿的闭了嘴,靠在椅背上看着挂在仓壁上的电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在船的摇晃中闭了眼,一觉睡到了船靠港。 “一会儿回了市里,咱一起吃个饭。” 船靠港,两人从船舱直接回到车上,只等着舱门打开就可以直接开车上岸。 “散伙饭?” “嗯,算。” “行,要不然你把那个唐彩霞叫上,咱一起吃一顿。” “这……这不好,她在李家镇挺远的。” 不管怎么说尹旭奎从头到尾就压根没打算让唐彩霞和翁贵怡见面,现在翁贵怡主动提出来,尹旭奎更弄不清自己这前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根本不敢答应下来。 “远怕什么,又不是没车?” 翁贵怡嘴角挂着尹旭奎捉摸不透的笑,尹旭奎就更不敢答应,支吾道: “她……上班呢。” “哦,那算了。” “对呀,算了,就咱俩吃顿饭。” “吃个屁。” 翁贵怡其实既没有葫芦更没有药,她根本不想和尹旭奎吃这顿什么散伙饭,一直以来她就想不明白这不知什么时候兴起来的所谓离婚“散伙饭”有什么意义,有更过分的还专门搞个离婚仪式。说真的能走到离婚这一步的夫妻,哪个都恨不得对方死了才好,那张脸估计看一眼都想吐,非硬拉着对方坐一个桌上吃饭,这事在翁贵怡眼里还真不是脑回路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 “尹旭奎,回去该干嘛干嘛,吃饭,咱俩现在彻底没关系了,在一起绑了十来年你还没够吗?反正我是够够的了,要不是考虑毕竟夫妻一场,我都不想你坐我车回去。扯什么散伙饭,反正我是吃不下,你要是饿了,我路边找个饭馆儿把你放下来,你自己去吃。” 尹旭奎当然不会真去找个什么饭馆吃饭,翁贵怡说她不吃饭,尹旭奎也就没强求,只是心里还是有点遗憾,他也是看网上好多离婚夫妻喊着亲朋摆什么散伙饭想随个大流,却没想到招来翁贵怡的冷嘲热讽。 “离婚了,就不能做朋友吗?就像好朋友那样,彼此偶尔还能问候,有事还能互相关心,何必非得整的跟仇人似得” 尹旭奎这话呛得翁贵怡直咳嗽:“尹旭奎,忘了前阵子连我车玻璃都砸了,恨不能掐死我那德行了,还朋友?能走到离婚这一步的有几个不是婚内打的你死我活的。你脑子进水了。我跟你说啊,打今儿以后,如果不是尹小贤的事儿,咱俩彻底别联系,就是尹小贤的事儿,也只能就事说事,别跟我扯旁的,咱俩,成不了朋友,以前不行,以后也不行。” “唉,你呀……” 尹旭奎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一直以为翁贵怡急着离婚就是想跟他划清界限,以便于把产业过到自己名下将来不被查封,不至于一点感情不讲,毕竟前几天她脆弱的时候还曾抱过自己哭过,这让他觉得翁贵怡对自己也不是那么厌恶,可他哪里明白那不过是一种类似溺水之人抓救命稻草的举动,那会儿的翁贵怡就是身边但凡有个熟识的人,怕行为都差不多,至于感情她对尹旭奎是真的没有。 叹得翁贵怡直皱眉头,不明白他这一副老父亲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反正她看着挺反感,恨不得立马就一脚把他给踹车底下,这样想着她脚底下踩油门的脚就重了不少,车内都能听见汽车发出低沉的怒吼,窗外的景色也更加飞速的向后倒退。 车开回尹旭奎家楼下之后,翁贵怡毫不犹豫的把尹旭奎赶下了车,也顺带着把尹旭奎房子的钥匙还给了他,随后她就像受了什么惊吓,车掉了个头一溜烟似得跑没影了,尹旭奎手里拎着钥匙,咯吱窝下夹着装着各类证明文件的袋子,一直看着翁贵怡的车跑远的看不见了,才自己开车回了李家镇。 到了李家镇后,尹旭奎先是回了自己的宿舍,将装文件的袋子打开,把里边的离婚证、房产证、岛上度假村的工商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等等这两天办的证一一拿出来摊在床上,这两天光跟着翁贵怡来来回回的办事了,他都没时间仔细看看这些办下来的各种证,这会儿看着看着,尹旭奎忽然就生出一种自己成了有产阶级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兴奋,于是乎他把东西收好,去了菜市场,既然翁贵怡没给他机会吃个散伙饭,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唐彩霞一起庆祝一下,因为在此时的尹旭奎心里,他和唐彩霞之间修成正果应该再没什么阻碍了。 在单位上了一天班的唐彩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被尹旭奎接回家的尖尖儿正在院子里玩,唐彩霞一进院子她就跑过来抱住了妈妈的腿。 “妈妈,尹叔叔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 看着孩子一脸的兴奋,唐彩霞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是嘛,都做什么了。” “排骨、大虾,螃蟹,还烀了酱牛肉,还给我买了饮料了。” “这么多啊。” 唐彩霞脸上笑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想不明白尹旭奎是为点什么,她知道尹旭奎这个休班回去是为了办离婚手续,可离个婚有离的这么高兴的吗? 带着疑问,唐彩霞进了房门,尹旭奎正在厨房收拾着做完饭后的锅碗瓢盆,看见唐彩霞回来了,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彩霞,来,看我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尹旭奎说完就拉着唐彩霞的胳膊把他往屋里拽,进去了之后唐彩霞就看见小炕桌上摆满了好吃的,桌边还放着一瓶红酒。 “这是干嘛啊旭奎。” “呵。”尹旭奎笑了,双手拢着唐彩霞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 “我自由了,而且……”尹旭奎又放开唐彩霞,从桌子下边把那个文件袋抽了出来,献宝一样从袋子里往外掏着一张张证件,一一摆给唐彩霞看。 “看,彩霞,该是我的东西,我都拿到了。” “这些……都是你的?” 唐彩霞看着摆在炕沿儿上的大小纸张,很是诧异,她从尹旭奎嘴里听说过翁贵怡的为人,可就是那样一个对物质基础极为看重的人,能把这些都给尹旭奎,唐彩霞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毕竟尹旭奎没告诉她翁贵怡二次犯罪的事实。 “现在都是我的了。” “可是……” “你是不是奇怪,翁贵怡为什么会把这些都给我?” “是啊。按你平时说哦你老婆,哦不,前妻的性格,她怎么可能把这些给你。” “这啊,说来话长,来,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说。” 尹旭奎把东西收起来,又将唐彩霞按坐在了炕边,回身便出去把尖尖儿给抱了进来,然后他打开红酒给自己和唐彩霞一人倒了半杯,又给尖尖儿倒满了饮料,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志得意满的举起酒杯,跟愣怔的唐彩霞还有举着小杯子迎合他的尖尖儿各自碰了一下。 “来,咱们先干了这一杯,庆祝一下我终于恢复自由身。干杯。” 尹旭奎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霎时觉得这紫红的液体分外香甜。 第八十六章 朋友圈 尹旭奎很少发朋友圈,如果翻翻他朋友圈的过往,多是银行理财产品的宣发推广文,间或偶尔夹杂着游戏《坦克世界》的小推文,他也不是一直这样,倒退个八九年微信刚刚流行开的时候他也喜欢发些生活动态转些公知文章心灵鸡汤之类的东西,可他的朋友太少,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朋友圈发了也没什么人关注,渐渐的也就失了兴致。 而这一次发的这个朋友圈,还真引起了一阵小轰动,没什么人点赞,但单位的同事和个别朋友都在下边的评论中表示了关切,这倒不是真的对尹旭奎有多关心,只不过是人类八卦心里作祟罢了,身边有一个人离婚,是很能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娱乐圈有句话,叫做黑红也是红,从没如此受过关注的尹旭奎对此竟然也产生了类似的心里,不管谁来问,他都在下面的回复里或多或少的描述了个大概,不过这中间隐去了具体的原因。 尹旭奎和翁贵怡早就互相拉黑了微信,有点忘形的他却没想起来自己和翁贵怡那头的一些亲朋也是有微信的,所以他干的这点事还是一字不落的传到了翁贵怡那边,只不过翁贵怡恶心归恶心,却也没再打个电话过去,毕竟婚离了,尹旭奎也没违反离婚协议,翁贵怡也没心思再去为这点事找他的麻烦。 尹旭奎这一晚上从吃完饭就捧着手机,没一会儿就刷下朋友圈,唐彩霞知道他在干嘛,对此其实不是很满意,但碍于性格,唐彩霞没对他表达什么,饭后收拾了碗筷就陪着尖尖儿看画本,由着尹旭奎自己倚着炕上的被垛擎着手机跟人瞎掰。 朋友圈里询问尹旭奎的人虽然多,但尹旭奎最想听听林文轩的意见,也想和他显摆显摆,但奈何从吃完饭发了朋友圈到唐彩霞都洗漱完躺床上了,不管是微信、朋友圈或者是电话,林文轩都没联系尹旭奎,这让他心里很是失落,于他来说林文轩是个重要的发小,可自打上次酒桌上林文轩发的那一通火至今,两人再没联系过,尹旭奎倒是想主动给林文轩打电话,可到底还是面子占了上风,而他其实也希望林文轩能主动打个电话给自己,毕竟思来想去尹旭奎也想不明白自己那天晚上到底犯了什么错,引得这个一向帮着自己的发小发那么大脾气。 林文轩没联系尹旭奎,尹旭奎心下其实也忐忑,并且不断的安慰自己可能那家伙不知在忙什么,没看到自己发的东西,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林文轩确实没刷朋友圈,他晚上和朋友出去吃饭洗桑拿,临近子夜才到家,只不过他虽然没看见,但一个人在家的柳珊珊却看到了,因此林文轩一进家门回到卧室,在床上裹着被子看书的柳珊珊的第一句话就是,“轩哥,奎叔离婚了。” 林文轩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却没觉得太惊讶,只是反问: “你咋知道。” “他发朋友圈儿了。” 柳珊珊丢下书,拿起手机在朋友圈翻了一下,然后递到林文轩眼前晃晃,林文轩看了看只是瘪瘪嘴没言声,把手机还给了柳珊珊。 “怎么,轩哥,你不给他打个电话?” “为什么打电话?” 林文轩脱了外套随意往柳珊珊梳妆台的凳子上一丢,然后从头到脚把自己扒干净只穿条裤衩,飞快的把被窝掀起一角钻了进去,柳珊珊的体温已经将被子里捂热乎了,但林文轩怕热,进了被窝又把胳膊腿都给伸到被子外边去,然后倚着床头半躺着。 “奎叔不是你二十多年的发小吗?” “那又怎么样,说真的这二十多年我还真看走眼了,一直以为那小子是个老实人,就打说做人软弱窝囊了点儿,但好歹是个踏实人,我就是没想着这小子竟然也一肚子花花肠子,保不齐还想享受个齐人之福呢。” 柳珊珊和林文轩的感情是典型的从非常谈得来的朋友到情侣,两人之间三观很合,并且几乎无话不谈,所以她是知道上次林文轩为什么冲着尹旭奎发火的,并且在这点上作为女人,实在是对尹旭奎的做法也感到不齿,但她也知道自己这枕边人和他那发小那么多年的关系,有点不太敢信他和尹旭奎说闹掰就闹掰。 “可是你俩毕竟这么多年了,他离婚可不是小事儿,你真就不打算问问。” “不问。” 林文轩坐起身,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他尹旭奎要是真觉得自己错了,早给我打电话了,到现在也没个动静,说白了就是他根本没觉得自己错哪儿了。我还是那句话,他那不叫善良,那就是无原则的软弱,一头不想放手,另一头还想占着,这什么社会啊,难不成还真想来个一妻一妾?” 柳珊珊知道林文轩说的没错,也不反驳他,他这人虽然活的看似不羁,可他曾是解放军干部,也是党员,虽然眼下只算是个个体户,但在党性原则问题上相当的坚定,尤其是男女之间的问题他会把界限划得特别清楚,柳珊珊就知道在认识自己之前,林文轩也是有过几个女朋友的,其中一个还是他五岁时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他们俩在一起之后那女人还来找过林文轩想再续前缘,但被林文轩直接了当的就拒绝了,所以在柳珊珊的眼里这男人的三观之正,是能给自己强大的安全感的,反之如同尹旭奎那样的,别说林文轩提起他直瘪嘴,一副瞧不上的样子,柳珊珊此时也觉着就尹旭奎那种拖泥带水的劲儿,女人跟了他确实是过不踏实。 “我以前还觉得奎叔这人挺好的,老实,会照顾家,那会儿我还觉得贵怡姐……” “怎么说呢,他俩就不是一路人,天生就不该往一块儿凑合,翁贵怡要是找个能齐头并进,肯正经奋斗的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步,尹旭奎呢,当初就该找个一心一意居家过日子的,就像现在唐彩霞这样的,当初他追翁贵怡时,我还在部队,跟翁贵怡也没怎么接触过,回来之后接触长了我就有种感觉,这俩人不般配,不说谁配不上谁,而是压根就不是一路人。翁贵怡犯罪是错,但她当初肯努力奋斗这事儿本身却没错,尹旭奎呢想过小日子也没错,错就错在他偏偏喜欢上了翁贵怡并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其实说白了两人都属于利己主义,只不过方向不同罢了,没事还好,有事早晚得分崩离析,就像现在这样。” “唉,其实说白了就是贪念,贵怡姐贪财,奎叔贪……我也不知道他贪什么,但是……。” “他贪图安逸,贪图享受,贪图普通人贪图的一切,但问题是他没那个能力满足自己的贪念,就像他一边从那个唐彩霞那儿获得对于家庭温暖的渴望,一边又不愿意放弃翁贵怡一样,但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自我感动,看在明眼人里就有点恶心了,所以我才看不上他。” “那你以后就真不和他联系了,你俩都那么多年了。” 作为女人,柳珊珊总是比林文轩心软一些,她就觉得林文轩和尹旭奎到底二十多年的朋友了,这么断了有些可惜。 这一回林文轩没摇头,他叹了口气,把胳膊枕在了脖颈子后头,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上暖黄色的吸顶灯,挺长时间才回话。 “看他,他要给我打电话,就说明他起码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问题,那我就接,但要是指望我先联系他,那就撒由那拉古德拜,我还是那句话,其实二十多年我也是看走眼了,当初也觉得他是个老实人,可现在才发现,这人是又怂又不怎么老实。” 林文轩说完,矮身躺到了枕头上,把手穿过枕头搂着柳珊珊。 “困了,睡觉,咱没必要替他操心,日子是人家自己过的,他自己觉得满意,或者那唐彩霞都不说什么就行呗,总不能都让别人按照咱得想法过日子,反正朋友这事儿处的来就处,处不来散了就是,不强求。” “嗯,也强求不来。” 柳珊珊回了一句,随手按熄了床头灯,随着四周陷入黑暗,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尹旭奎睡得却不是很好,唐彩霞娘俩睡着了,他还在摆弄着手机,虽然晚饭喝了些酒,可因为兴奋的缘故始终也没有睡意,就算是玩手机他也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翻一下微信主界面,但凡朋友圈那儿有个红色的数字,他就会翻开看看,和人聊聊,也有些关系多少近点儿的,见他回复了,还直接发了消息过来,这不知觉就到了后半夜,他才昏昏沉沉的睡着,却仿佛半梦半醒始终也没睡踏实。 熬了半宿夜,第二天早上尹旭奎差点没起来床,好不容易硬撑着钻出被窝脚步虚浮的去洗漱,对着镜子都能看到青紫色的眼袋,唐彩霞看着他那状态,默默的没说什么,给他端上来一碗糖水蛋,打了个招呼就自己带着尖尖儿就先走了,尹旭奎洗过脸刷过牙,几口喝完了那碗糖水蛋,也出了唐彩霞家的院子,慢悠悠的溜达到了分理所。 而一到所里,尹旭奎立马成了几道目光的众矢之的,还不等他换上工装,几个中年女同事就把他给拉到了一边,问得就只两件事。 一件是“奎儿,你到底离了啊。” 另一件则是“奎儿啊,啥时候能吃到你和小唐的喜糖。” 第九十章 倒霉透顶 “妈,你到底要干什么?” 尹母将尹旭奎拉进了屋,随即关上了门,跟着用手死死的拉着门把手,不让尹旭奎打开。 “我就是不想让你和那个小寡妇在一块,你们在李家镇玩玩也就算了,你还把她给领家里来了,怎么着,真准备让她登堂入室啊,你丢的起那个人,我丢不起。再说了,你自己儿子都不养,给人养闺女,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石灰罐儿脑袋的东西。” “妈,彩霞不是你想的那样。” 尹母拉着门把手,尹旭奎就拼命往外推门,可他腿脚不好使不上力,一时竟挣不过身高体壮的老妈。 “我不管她什么样,她就是家财万贯神仙下凡,我也不沾她的。” 关了门的尹母不知道外面的唐彩霞走远没有,却特意把话说的很大声,人的执念其实是很强烈的,不允许尹旭奎和唐彩霞来往,于尹母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特殊缘由了,那就是一种愤恨,因为之前尹旭奎不会像现下这么忤逆,而很多时候长辈们最怕的其实就是失去对子女们的控制,可以说尹母对于唐彩霞的愤恨执念就是来源于尹旭奎的“大逆不道”。 “妈,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让我出去再说,她们母女俩在市里人生地不熟的,再出点啥事儿。” “三十多岁人了,能出什么事儿,妈也求求你行吗,你体谅体谅我们老辈人行吗,你这样大奎儿,你跟那个小寡妇断了,妈找人,找人给你介绍个正经姑娘,到时候翁贵怡要是真抓起来,再把小贤接回来,咱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不行吗?你要就喜欢闺女,没事,到时候咱再生一个,比养别人家的孩子强多了。” “妈,你……” 尹旭奎气的想跺脚,可又担心唐彩霞母女俩走远,于是只能放弃和老妈的磨叽,转身掏电话想先打给唐彩霞安抚她一下,谁知摁下拨通键,手机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毫无感情色彩的电子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听到这个电子音,尹旭奎心凉了,对方如果电话关机了,都不会是这条播报,这是在市里,几乎不存在信号无法覆盖的情形,暂时无法接通很大可能就是自己的手机被唐彩霞拉入了黑名单。尹旭奎不死心,又立马点开微信,找到了唐彩霞的微信头像刚发了句语音,结果语音的旁边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界面上又发来一句灰色字体的提醒。 “您还不是他的好友……” 这一下,尹旭奎变得失魂落魄,尹母看在眼里却有些得意了。 “怎么了,她把你拉黑了。” “妈,这回你满意了?”尹旭奎问,声音十分沮丧,脖子上却青筋暴起,显是憋闷异常。 尹母没说话,直接送开了门把手对尹旭奎说道: “妈去做饭,你要不去你丈母娘家,看看能不能把我的乖孙接回来一起过个节。” 尹旭奎哪里还有那个心思,答也不答,直接推开门冲了出去,但一直到追下楼,周围哪里还有唐彩霞和尖尖儿的影子,尹父从窗口看着儿子在楼下焦急转圈的样子,指着自己的老婆子,无奈的叹息着。 “你呀,怎么就见不得儿子一点儿好?” “我见不得他好?我是他妈,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尹母说完,真的去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一边忙活一边嘴里还哼哼着歌:“今天是个好日子……” 尹旭奎在楼下寻摸两圈也没见唐彩霞,这种老小区不是封闭的,道路可以说四通八达,尹旭奎就想追都找不着道,最后他没办法,只能找个能歇脚的地方坐下,沮丧的开始给许久未联系的林文轩打电话,他有种直觉,只有那家伙能帮他追回唐彩霞。 电话通了,林文轩那边也没拿乔,响了几声就接了,只不过声音不冷不热,显然不似过去对兄弟那般热情。 “喂,说。” “大头,那个……那个……唐彩霞丢了。” “什么丢了。”林文轩的声音仿佛从无波古井中传来,几乎不带什么感情。 “是这,我今天带彩霞和尖尖儿回家见见老头老太太,结果……” 尹旭奎简短的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而林文轩听完只是: “哦。” “哦?” 林文轩的反应让尹旭奎有些不知所措,他一直觉得林文轩是个热心肠,就算是生气,可唐彩霞母女找不见了,他怎么都会关心一下,这个“哦”就完了,让尹旭奎觉得自己今天见的人一个个都不正常。 “大头,你给想想办法啊。” “人不想跟你处了我想什么办法。” “可处不处的咱起码得先把人找到。” “那你找去啊,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 电话那头林文轩根本不接话茬,尹旭奎只能放低姿态告饶。 “大头,我知道,你可能对我不满,这事容我以后给你赔不是,可眼下你看你是不是能帮帮忙。” “怎么帮,市里这么大,人一成年人,又不是三岁孩子,想去哪不是人的自由,或许人家就是在市里逛逛,逛完了去汽车站买张车票就回家了呢。” “不是大头,我是担心娘俩出啥事儿。” “出什么事?”林文轩似乎依旧没有领会尹旭奎的精神:“咱们市好歹是国家认证的发达二线城市,还是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宜居城市,社会治安好像没那么差。” “大头,我不跟你绕弯子了,你看看你那哥们老刘,能不能调下城市天眼监控,我只要知道这娘儿俩在哪就行。” “我操。” 话筒那边传来林文轩一句传统国骂,紧跟着就是一句带着满满嘲讽的回话。 “尹旭奎,你特么是觉得公安局是你家开的?还调城市天眼,别说老刘就是个刑警队长,他就是市局局长,那玩意也不是说调就调,人唐彩霞一没犯法二不是失踪人口,凭什么调天眼跟踪人家。” “大头,你就真的不肯帮我?” 尹旭奎的声音也冷了起来。 “你要是不帮,咱们这些年的兄弟……” “你要想断就断,少特么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林文轩长这么大最烦的就是别人拿任何东西要挟他,他和尹旭奎这么多年,也算是知道那家伙一撅屁股就想拉什么屎,因此干脆连机会都没给他,一句话说完直接收了线。 对着传来嘟嘟断线声的电话,尹旭奎心里难过极了,他不知道这一天自己到底触了什么眉头,女朋友女朋友被老妈祸祸黄了,打个电话就想求哥们儿帮个忙,结果哥们儿不仅没给面儿,还干脆就要和自己断交。 六神无主的尹旭奎没有再上楼回爸妈家,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休息够之后,他拍拍屁股起身去了自己的车上,他这会儿心里也开始生气了,气林文轩,更气唐彩霞,他很会换位思考,觉得如果换成自己,兄弟打电话来求帮一个能帮上的忙,自己一定义不容辞,而如果自己站在唐彩霞那个角度,如果对象的家长不满意挤兑几句,自己也忍忍就能过去,怎么这些人一个这么冷漠,另一个如此沉不住气。 想着想着,没辙的尹旭奎习惯性的决定搁置争议,他清奇的脑回路觉得既然女友和朋友两边都不讨好,那就先讨好讨好老妈,既然老妈那么想见她的乖孙,那自己何不尝试下去前丈母娘家把儿子接回来,说不定把老太太哄高兴了,以后自己和唐彩霞之间的阻力会小点儿呢。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尹旭奎想到这儿就决定这么干,于是发动汽车奔着翁贵怡家就去了。 等到了翁贵怡家,尹旭奎下了车直奔了楼上,先是按门铃再是敲门,可奇怪的是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进不了门的尹旭奎只好又给翁贵怡打电话,结果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他哪里知道自打翁贵怡通过别人看了他发的朋友圈,当天晚上就恶心的把他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进了黑名单,誓不想再同这个男人有什么联系。 尹旭奎敲不开门,又打不通电话,只好又厚着脸皮通过微信联系了两人之前的一个共同好友,让那位好友试着联系翁贵怡,结果人好友真给联系上了,但得到的答复是翁贵怡带着一家老小到近郊旅游去了,至于去哪旅游翁贵怡也没说,但尹旭奎知道,处于监视居住状态的翁贵怡没法离开本市范围内,可这个城市本就是旅游城市,景点多不胜数,去哪旅游人要是不说,自己还真是找到没法找。 得到这个信息,尹旭奎有些气急败坏的下了楼,看着自己停在那儿的汽车,不知何故照着车轮就踹了一脚。 结果这一脚下去,安静的小区里,响起的汽车警报尤其的刺耳,惹人心烦。 第九十一章 这个元旦,尹旭奎很恼火,既恼火老妈的无理取闹,也对唐彩霞多了很多怨言,他觉得老太太闹一闹也就算了,作为小辈,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唐彩霞竟然直接带着孩子走了,完全没顾忌一点自己的面子,再加上去翁贵怡家也没接回尹小贤,让他几面下不来台。 可恼火归恼火,尹旭奎还是在家里过完了元旦才回了李家镇,而当假期结束第一个工作日下班之后,他轻车熟路的去了唐彩霞家,掏出唐彩霞之前给他家门钥匙开门,才发现钥匙怎么也捅不进锁眼,折腾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唐彩霞这是换了门锁啊。 唐彩霞下班晚,这会儿尹旭奎很想去唐彩霞单位找她,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两人从相识到明铺暗盖在了一起,到现在连脸都没红过一回,怎么她就能如此决绝的做出一番要和自己断了联系的举动。元旦在家两天,其实尹旭奎也试图通过各种途径联系唐彩霞,甚至特意为此买了张新电话卡,可唐彩霞接起电话只要一听是他的声音就立马挂断,连句话都懒的多说。 但尹旭奎又是个极好面儿的人,李家镇很小,一点点家长里短的破事用不了两天就能传的满镇子都是,尹旭奎认为自己算是个有公职的人,真要是在李家镇弄的一名二声,别说单位上不好听,自己脸上也挂不住,所以尹旭奎忍了,他本想意志坚定的在唐彩霞家门口等着那母女俩回来问个明白,奈何海边的寒风太冷,他实在遭不住,所以待了差不多两根烟的功夫,就又回了自己的宿舍。 这么长时间以来,尹旭奎早已习惯了和唐彩霞腻在一起过小日子,再回宿舍呆着,对着冷冷清清的房间,他觉得不习惯了,家是个有烟火气的地方,宿舍完全比不上,此时此刻尹旭奎发疯似得想念唐彩霞家厨房大锅灶火烧出来的暖意,水气氤氲中锅里饭菜的香气,以及那喜欢扒着锅台小馋猫似得小女孩咯咯的笑声。 宿舍不冷,躺在床上的尹旭奎回忆着这些没多久竟然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屋子里已是漆黑一片,刚准备起身点灯,忽儿听见小院里大门被人拍响了。 “尹哥,你在吗?” 声音很熟,不是唐彩霞还能是谁,本来尹旭奎心里还乐了一下,但再一品那句“尹哥”,就又不是滋味了,于是他躺着没动,想看看唐彩霞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结果那边又喊了一声。 “尹哥,你在不在?” 尹旭奎还是没动,也没敢起身点灯,正这时,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亮了,他本以为是唐彩霞给他打电话,结果只是一条手机短信。 “尹哥,我去你宿舍找你了,你不在,我这几天想了挺长时间,觉得咱俩在一块儿实在是不合适,所以咱们就此断了,我唐彩霞虽然条件不行,但尖尖儿我一个人也能拉扯大,我的经历你都知道,所以我一直对婚姻不抱什么幻想,如果要找,我想找个能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而不是让他给我带来风雨,我以前以为你是,但现在看来,总还差点什么,或许也是我的问题,毕竟阿姨的态度在那儿摆着,我不想往后的日子都委曲求全,所以对不起,我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你留在我家里的东西,我都打包收拾好了,多是些衣物,没什么怕摔怕碰的,所以我顺着院墙给你丢进院子里了,你回来之后记得找一下。以后咱们就当个邻居,至于过往,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就这样。” 尹旭奎一字一句的读完这条短信,一下子急了,起了身就往门外追,他腿脚慢,即便是紧赶慢赶,到了院门口外面也没了动静,而院门口还真有个黑乎乎的小包被丢在那里,尹旭奎也顾不得捡,一脚把小包踢开,开了院门出去,可唐彩霞已经没了踪影。 追,还是不追,这是一个问题。追的话,尹旭奎清楚以自己的腿脚估计追不上,不追,那自己梦想中的未来小家就彻底的垮了,并且这事儿对别人来说,或许还可以徐徐图之,毕竟比邻而居,可银行对尹旭奎合同到期不再续约的处理并没有收回,这让尹旭奎觉得害怕,如果不在失去工作之前把唐彩霞给追回来,自己就真的没机会了。 于是尹旭奎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把唐彩霞送回来的小包捡起来拍干净抱在怀里,踢腾着步子朝着唐彩霞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到了唐彩霞家门口,尹旭奎踮着脚从院门上的空档往院子里看了看,唐彩霞屋里亮着灯,窗户上影影绰绰映出尖尖儿在炕上蹦蹦跳跳的身影,尹旭奎站在门口看得眼热,于是先给唐彩霞发了两条短信,大致就是看到短信和唐彩霞送回来的包裹,但还是想和唐彩霞好好谈谈。但这两条短信发出之后宛若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复,想来是唐彩霞发短信时把他拉出了黑名单,短信发完了又拖回去了。 不死心的尹旭奎这下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直接开始拍院门。 “彩霞,彩霞,短信我看见了,你能出来一下吗,咱俩谈谈。” 和方才唐彩霞的遭遇一样,这一回尹旭奎同样吃了闭门羹,而更让他觉得过分的是,他刚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两嗓子,忽然就觉得院子里一暗,再看过去,唐彩霞房间里的等已经熄了。 “彩霞,彩霞,尖尖儿。” 尹旭奎接着喊,他觉得自己作为男人都已经放下了颜面,唐彩霞不会不顾及名声,说到底在他的概念里,没人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他哪里了解唐彩霞的心理,这个女人在镇里一直就是别人的谈资,早就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食指了,因此尹旭奎这打算其实算是落了空。 喊了一会儿,尹旭奎觉得自己嗓子都要哑了,屋子里也再没发出一丝动静,却将左右两家的邻居给惊动了,从院墙上探出脑袋直往这边看,尹旭奎脸嫩,哪能经得住这个,一见有人窥探,只能作罢,又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宿舍。 方才睡了一觉,再经历了这点事儿,到这会儿尹旭奎哪里还能睡得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合不上眼,开了电脑打了两局游戏也没有状态,到最后值得掏出手机在朋友圈里无聊的刷着,但他朋友也少,朋友圈也没多少更新,引人注目的却是柳珊珊发的她和林文轩的几张脸贴脸挤眉弄眼的九宫格大头照,而居中的第五张则是一个漂亮的水果生日蛋糕,上面还插着代表柳珊珊生日的数字蜡烛。 尹旭奎看得眼热,就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跟着却在下边回复了一句:“我和唐彩霞分手了。” 尹旭奎觉得柳珊珊看到这条留言就等于林文轩也看了,都到这份儿上了作为朋友他应该打个电话或者至少发条微信消息过来问问,可手机就那么安安静静黑屏躺在桌上也没亮起来,又隔了许久,尹旭奎终于忍不住,用语音通话给林文轩那边打了过去,结果谁知道林文轩那边根本就没接,不死心的尹旭奎于是再给柳珊珊打,这回倒是接了,传来的声音却是林文轩的。 “我说你一遍遍的到底要干嘛?” “我和唐彩霞分手了。” 尹旭奎说着,忽然鼻又酸眼又胀,委屈的差点哭出来,而林文轩那边只是淡淡的语气“哦”了一声。 “你一遍遍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大头,你怎么现在对我这样儿?我尹旭奎没对不起你。” “没有,我只是看不惯你左顾右盼,腻腻歪歪的做派。两头都想占,左右都想当好人。你和唐彩霞分了这事儿啊,要我说,分得好,就你那吃碗扒锅的样儿,根本就是一火坑,人唐彩霞母女俩跟了你算是掉坑里了,所以人跟你分手,我都要给她竖个拇指点个赞,人这叫清醒。” “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分手了你和我说这个?”尹旭奎觉得自己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了。 “这叫帮理不帮亲,我当兵这么多年,带兵这么多年,要是做不到最起码的客观公正,什么都向着亲近的,早让人背后打了黑枪了,你自己想想你这一段时间以来你自己做的那点儿事,下作不?” “可我跟翁贵怡已经离了啊,她不是问题了。” “你妈是问题啊,在你妈眼么前,你给唐彩霞挡过枪吗?你是真正坚定的站在她那一边儿吗?你让她觉得有尊严吗?你什么都给不了,凭什么让人觉得跟你在一起会有好日子过。” “可那是我妈啊!” 尹旭奎对着话筒大声的辩解:“我能怎么样,难不成打爹骂娘,让老太太大过节的都下不来台,反正这事儿我是做不到。” “那就分了,你还想怎么样?让唐彩霞跟着你忍气吞声?凭什么啊,人忍了前夫好几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再跟了你忍受你妈磋磨,你觉得这事儿换你你忍得下吗?” “我?” 尹旭奎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挺直了胸脯对林文轩义正词严的说道:“要真是我,要对方真是我爱的人,我能为了她忍。” 林文轩听完尹旭奎的话,隔着话筒轻蔑的一笑: “那你爱唐彩霞吗?你为了她,忍了什么?大话谁不会说呢?” “我……” 听完林文轩的问题,尹旭奎愣怔了半晌,半晌之后他直接按掉了通话,因为这个问题,他无言以对。 第九十二章 只是过客 尹旭奎没再刻意去找过唐彩霞,虽然不明白唐彩霞的决绝,但尹旭奎也不敢再厚着脸皮去打扰,这家伙脸皮薄,不愿意在一个小小的镇子里把两人的事搞的一名二声。 因为住的近,两人倒是也经常见面,若是偶尔迎面碰到,唐彩霞会主动侧过视线,尹旭奎也怕尴尬,只敢隐蔽的用眼角睄几眼,然后两人擦肩而过。 倒是尖尖儿,看见尹旭奎仍像以往那样热情,小孩子的世界不似大人那样复杂,心思纯净的尖尖儿也不大明白妈妈和尹叔叔之间发生了什么,反正从元旦之后尹叔叔就没来家里吃过饭,只是见到自己的时候还是会跟她说话,逗她笑,如果是妈妈没下班,尹叔叔还是会陪着自己玩到天黑,直到妈妈回家。 这点唐彩霞也没阻止,若说尹旭奎是个坏人,唐彩霞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两个人分开只是三观不合,唐彩霞也不想忍尹旭奎的妈,虽然现代人不讲究什么婚姻必须要得到长辈祝福才能过得好这种说法,可日子毕竟不只是两个人过得,尹旭奎也不可能和父母断绝来往,这样的情况硬要在一起,那对唐彩霞来说心理上的感觉不会比当初和前夫一家在一起好多少。 唐彩霞忍了前夫一家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又怎么可能再去踏进另一个坑,即便是为了孩子,可唐彩霞看得明白,跟了尹旭奎会让尖尖儿得到接受更良好教育的机会,但自己这个做妈的才是孩子的榜样,这些年唐彩霞悟透了,一个女人即便日子清苦,也应该具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不应该把自己都交付依靠到男人身上,良好的教育机会固然重要,可那或许也会让尖尖儿产生依赖心理,与其那样唐彩霞也更希望尖尖儿能成为一个独立的女性,况且有尹母的存在,对尖尖儿不好那是显而易见的,尤其尹旭奎前妻要是真进去了,他把儿子接回身边,那尖尖儿会不会成了钻风箱的小耗子两头受气都难说,那对孩子的成长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尹旭奎和唐彩霞就这样别别扭扭的在李家镇的同一条小街道上生活着,尹旭奎又恢复了下班去镇里小饭馆吃饭的生活,偶尔吃完会点个尖尖儿爱吃的菜悄悄给孩子送过去,而唐彩霞也又重新过上了一个人拉扯孩子过日子的生活,她甚至早早给尖尖儿脖子上挂了钥匙,让孩子放学自己拿着钥匙回家,好在李家镇上的人都是熟脸儿,尹旭奎又下班后又时常会过去照看一眼,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太久,当春回大地气候转暖,尹旭奎接到了行里劳人部门的通知,尹旭奎的劳动合同即将到期,银行将不再和他续签,行里要求尹旭奎在3月底回去办理离职手续。 这个消息尹旭奎并不意外,这一段时间他始终都没等到行里取消解除劳动合同的消息,他就知道行里是铁了心不再用他了。也不光是尹旭奎,职场上像他一样年届四十却打入职便没有寸进的中年员工其实多活的战战兢兢,无论哪行哪业大抵如此,因为职场上不得寸进基本上说明工作能力一般,人际交往能力也差强人意,是那种随时可以被资本淘汰舍弃的底层牺牲品,资本的逐利性让它需要不停的补充更年轻的新鲜血液,老人则成了新陈代谢下来的残渣,但在普通企业,很多中年人早对中年危机有所准备,故此即便被离职也可能会有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像尹旭奎这种,一直以为捧着铁饭碗浑噩的过了半辈子的人,却是没有任何的对策。 因此眼下的尹旭奎,不意外,也惶恐,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要离开李家镇,他也是有万般的不舍。于是这晚,在分理所上完最后一个班,尹旭奎和分理所的同事一一告别,大家虽然早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真到了这时候却没人能安慰他,只是嘴上礼貌寒暄着,说着“大展宏图”“多多保重”之类没卵用的话。 下班之后尹旭奎回了宿舍,里边的东西早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当然也没多少,也就是些平日里换洗的衣物。离开宿舍,他又去了唐彩霞家。 唐彩霞没下班只有尖尖儿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看见尹旭奎,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就跑来开门。 “尹叔叔。” “尖尖儿。又一个人啊。” “嗯。”尖尖儿点点头:“叔叔陪我玩一会儿。” “好啊。”尹旭奎厚着脸皮走进唐彩霞家,到了春天,气候暖了不少,尖尖儿把玩具都翻弄到院子里,一个人叽叽喳喳的摆弄着,嘴里发出些独属于小孩子的拟声词,尹旭奎在一旁配合着,忽然就问道: “尖尖儿啊,要是尹叔叔以后不在这儿了,你会不会想叔叔。” “嗯?叔叔你要去哪。” “叔叔要回市里了。” “不回来了吗?” “可能很少回来了。” 尖尖儿听见尹旭奎这么说,小脸垮了下来,然后搬着小板凳坐到了尹旭奎的身边,拄着下巴“唉”了一声。 “会,尹叔叔,你现在为什么不来我家住了。” “我啊……”尹旭奎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大人之间分手这件事。 “现在叔叔晚上有时候有工作,要是来家里住,会影响你和妈妈休息。” “还不是打游戏,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又骗我。” 尖尖儿嘟着小嘴,然后把小脑袋枕到尹旭奎的腿上,这孩子从没感受过父爱,自从认识了尹旭奎,她才知道原来尹叔叔就像别的小朋友的爸爸。 “没骗你,叔叔从来不骗尖尖儿。” “那你要是不在了,尖尖儿要是像你了怎么办,你会回来看我吗?” “会……” 尹旭奎也不确定,离开了李家镇,他要开始谋生了,翁贵怡给了他个度假村,他打算就从那边开始着手了,到时候还有没有时间往李家镇这边跑还两说呢。 两人说了一阵儿,唐彩霞下班回来了,平时尹旭奎来看孩子,顶多是在院子外陪孩子玩一会儿,这回登堂入室了,就让唐彩霞有些不满的蹙起了眉头,可当着孩子的面儿,她也不好发火,只好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冲孩子喊。 “尖尖儿。” “妈妈。” “尖尖儿,妈妈给你买了凉糕,去洗洗手回屋吃。” “好。” 尖尖儿很听话的跑到唐彩霞跟前,接过了唐彩霞手里的塑料袋就往屋里跑,经过尹旭奎身边的时候,她又回头看看唐彩霞。 “妈妈,我想给尹叔叔一个吃行吗?” 唐彩霞点头默许,尖尖儿就把手伸进袋子里,从里边掏出一个白色豆沙馅的凉糕举到尹旭奎面前。 “尹叔叔,这个给你吃。” “好。”尹旭奎被尖尖儿的懂事感动的眼泪都差点下来,也没推辞,直接结果孩子手里的凉糕送进嘴里。 “好吃,尖尖儿快回屋吃。” “嗯,叔叔,等我吃完出来再玩啊。” “好。” 尹旭奎答应了,然后从坐着的小凳子上起身,走到唐彩霞身边。 “彩霞。” “叫小唐。”唐彩霞更正道,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她不想尹旭奎叫自己叫的那么亲近。 “何必呢,我要走了。” 此言一出,唐彩霞也错愕了一下,跟着问道: “去哪?” “回市里了,这次合同到期,我不跟行里续签了,翁贵怡给我留下了一个度假村,我准备好好经营着,多赚点钱,银行这赚不了多少钱的工作,我不打算要了。” “哦,那……有把握吗?有把握的话,我就祝你成功。” “彩霞。”尹旭奎又上前一步,逼的唐彩霞后退了两步,保持了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今儿来是想带你和尖尖儿一起出去吃顿饭,毕竟相识一场,或许是咱俩缘分未到,而且分手也分得那么仓促,我想总该有个善终。” “吃饭……” 唐彩霞思虑着,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摇了摇头。 “尹大哥,你说的善终,咱这不吵不闹的分了也算善终了,尹大哥,你是个好人,可是对我来说仅仅是个好人不够,或许你至今也不理解我为什么和你分开,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你太好了,方方面面都想周全,可你又没有能力让方方面面都周全,你的家里有爸妈,你还有儿子,而我只有尖尖儿,阿姨对我的态度我也见了,将来咱俩真在一起了,我怎么都好说,尖尖儿会过上什么日子。你当初说如果尖尖儿去市里念书,可以让阿姨来照顾,可阿姨会怎么对尖尖儿我都不敢想,我知道如果不是对我,阿姨或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心眼也不坏,可要是真一天你儿子回来跟你过了,阿姨不可能不偏不倚,可我不想尖尖儿在一个不受待见的地方长大。我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尖尖儿能健康快乐的长大,而这点尹大哥,恕我直言,你给不了,所以你的饭,我就不吃了,你要离开李家镇就安安心心无牵无挂的离开。要是喜欢尖尖儿,你没事回来看看她我不拦着你,但也仅限于此了,行吗。” “就真的只能是过客吗?” 尹旭奎心疼、也心虚,他知道自己在唐彩霞这儿已经被判了死刑,只能不甘心的问了这最后一句。 “是,尹大哥,谢谢你在李家镇这段时间对我们母女俩的照顾,但我们,只能是过客,忘了我。” 唐彩霞说完,静静的侧过身,让开了通往院外的路,如此明显的意思,尹旭奎如何不明白,他只能留恋的往屋子里张望了一下,转过头之后,慢慢的往唐彩霞的小院儿外走去。 第九十三章 交接 尹旭奎失业了,成了无业游民,在银行二十年,他发现自己确实过得浑噩,这二十年在行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值得回忆和纪念的人和事儿,银行也不是写字楼的格子间,个人没有固定工位,因此走的时候他也没什么个人物品,唯独几身行服,倒是从里到外衬衫领导齐全,但出了门就被他塞到了附近街角一个旧衣物捐献箱,离开这个地方,以后没人会再穿这种东西。 尹旭奎去行里办离职手续的时候,行里的旧同事都是当热闹看的,但就连当初最不会说话的王姐眼下也不敢像以往那样冷嘲热讽了,人要是失了约束,就无所顾忌,谁也不知道这会儿对尹旭奎冷嘲热讽会不会像那个美国电影《刺客联盟》里哪个倒霉的白领男,被一键盘拍的牙齿都飞出去几颗。 当初接到劳人通知不再续签合同的消息,尹旭奎是沮丧的,可真到了该离开那一天,他却又难得的潇洒,事已至此,即便留恋也无法改变,所以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立场,至于别人的指指点点任由别人去说。 尹旭奎正式离开银行的这天恰好是西方的“愚人节”,他空着手上了车,看着车位外主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没来由的一阵轻松,觉得至此再没人管的了他了,为了庆祝离职,他特意将车开到了长安路商业区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跟着坐电梯上楼找了一家日料店钻了进去,这个城市当地人的观念很奇怪,莫名的就会觉得日料店很上档次,很多时髦的人但凡有点啥事都喜欢去日料店庆祝,尹旭奎这么多年来也不是不知道这事儿,只是他来钱不易,不似翁贵怡花钱那样舍得,这一回也算是破了天荒。 来日料店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而对现代人来说彰显态度最明显的自然是发朋友圈,尹旭奎虽然不喜欢发朋友圈,但这一次也得破个例,他一个人叫了三百多的单人自助,也不管吃得了吃不了,东西挑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等坐到桌前也不吃,先拍了照片,再配了文字,最后发了朋友圈。 然而透明人就是透明人,从发了朋友圈到这餐饭吃的实在装不下肚,尹旭奎微信朋友圈那一栏也没出现一个带数字的大红点,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也难免有些失落,正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却不想一直捏在手里的电话响了。 号码是翁贵怡的,虽然离了婚,尹旭奎从来不忍心将那个熟悉的电话拉进黑名单,他总觉得如果有事自己还能帮的上翁贵怡,事实似乎也是如此,看着眼下电话一直不停响着,尹旭奎就知道翁贵怡一定是有事找自己。 “喂,贵怡,怎么了?” 电话接起来,在唐彩霞那边失意的尹旭奎,对着翁贵怡的口吻又变得温柔,翁贵怡却没那么矫情,声音冷漠又似乎透着疲惫。 “姥姥,病危了。” “这……” 尹旭奎本来一只手撑着桌子准备站起来,一听这话又愣怔了一下又重新做回到椅子上。 “这,需要我过去吗?” “不用,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儿,离都离了,而且老太太到现在连我都不认识了,昏迷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大夫说就这一半天了,你来了也没用。” “哦,可姥姥以前对我不错,我想送老太太一程。” “用不着,我给你打电话,是想你通知你一声,一旦姥姥走了,丧事办完之后你做好准备等我电话哪天来把小贤接走,我准备带我爸妈出去散散心。” “好,那到时候你通知我。” 翁贵怡姥姥对尹旭奎再好,在尹旭奎心里也不会达到至亲的感觉,说到底人对自己的好不过是爱屋及乌,而自己和老人平时接触的也不太多,顶多逢年过节去看看,感情谈不上特别深,因此得知老人将要离世,翁贵怡通知自己却不让自己去送行,尹旭奎的心里也只是多了些遗憾,有多伤心却是谈不上。 “嗯,你做好准备,尹小贤未必能接受你那个唐彩霞和她那小丫头……” 翁贵怡叮嘱着,但话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这么一句:“我和唐彩霞,分了。” “为啥?”翁贵怡有些诧异,却又觉得不算很意外。 “说不出来,感觉就是为了些虚无缥缈的事儿,什么感觉啊什么的,不过去了我家一次,我妈也没消停,嫌人家是个寡妇还带个孩子,反正那次之后她就再不理我了。” “呵呵。”电话那头的翁贵怡笑了起来,“你呀,尹旭奎,永远会把女人心里想的事情当成虚无缥缈,所以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活该还是该替那个唐彩霞庆幸,尹旭奎,你以后最好别找女人了,对于女性来说你就是个坑。” “我怎么就坑了。” 林文轩也跟尹旭奎说过类似的话,现在翁贵怡又说,尹旭奎就十分不服气。 “唐彩霞至少还说我是个好人。” “人那是怕伤你自尊,弄不好还怕你失去理智对人母女俩不利,所以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当真了?退一万步讲,你或许是个好人,可好人未必是个良人,这年头打一辈子光棍儿的很多都是老好人,因为他们和你一样,只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的事儿,女人想什么,对你们来说,就是虚无缥缈。行了,既然这样也好,省得你接了尹小贤过去还得重新磨合,挂了。” 翁贵怡清楚这番话尹旭奎是不会服气的,尹旭奎是那种几乎永远自己正确的人,他认准的道儿,就算是全天底下人都认为他不对,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做了十年夫妻,翁贵怡自然了解他的脾性,知道自己这话说完尹旭奎一定会反驳,为了不陷入无休止的扯皮,她立马就挂了电话,而心思早被人猜透的尹旭奎因为没有表达出自己的观点,仿佛憋了一肚子气最好砸在棉花上,心里难受的没着没落的好长时间。 果然第二天尹旭奎又接到了翁贵怡的电话,翁姥姥走了,翁贵怡对他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平静,这让尹旭奎有些不解,翁贵怡小时候是由姥姥带大,平日和姥姥的感情也最为深厚,在尹旭奎的“传统”思维下,翁贵怡此时说话都应该带着哭腔,而不是这么冷冰冰的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报丧机器。 按照当地的风俗,人走后要停灵三天才出殡,遗体虽然早就送到了殡仪馆,但家里还是设置了灵位,三天之后恰好是清明,翁贵怡一家子忙碌了一天算是正式把翁姥姥送走,而翁贵怡要求尹旭奎在出殡的第二天就要去接尹小贤。 于是清明的第二天,尹旭奎早早的就从自己家去了几栋楼之外的翁贵怡爸妈,刚走到那边楼下就看见翁贵怡一家人在楼下她的车边整理着似乎是出行的物件。 “贵怡。” 见了人,尹旭奎远远的打了招呼,跟着人紧走几步迎了过去,翁贵怡的父母双双白了尹旭奎几眼,嫌弃的撇过头去继续整理东西往翁贵怡的车上装,翁贵怡看见尹旭奎就牵着尹小贤朝他走了过去,到了近前,尹旭奎上下打量了一下翁贵怡,翁贵怡的神色很不好,脸上未施粉黛,蜡黄的脸色显得苍老了许多,她穿的衣服也很素,右臂上还挂着黑色心形的孝牌,整体给人感觉就是特别疲惫没有精神。 “你脸色不好看。”尹旭奎忍不住带着关切说道。 “这两天办丧事类的。” 翁贵怡面无表情回了一句,然后把手里牵着的尹小贤胳膊往前一递。 “这几天孩子就交给你了。小贤,你这几天跟爸爸回家住,要听爸爸的话知道吗?妈妈带着姥姥姥爷出门,过几天就回来。” “可我想跟着你出门。” 尹小贤耍起赖皮,搂着翁贵怡的腰不肯撒手。 “我不想跟爸爸回家。” “妈妈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翁贵怡板起脸来,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家里丧事很压抑,尹小贤也没得到大人多少好脸,这回翁贵怡一本正经起来,尹小贤只好放弃耍赖。 “那……那你得早点回来接我。” “嗯,我就带姥姥姥爷出门几天。” 尹旭奎皱着眉看着这一幕,他其实也有些烦,尹小贤被他姥姥家人惯得不太懂事,回了家里父子俩一定是鸡飞狗跳,而对于这个儿子尹旭奎并不像对尖尖儿那么有耐心,所以也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不带着孩子一起。” “你知道的,我去不了外地,只能近郊走走,带着他还操心劳神的。而且……” 翁贵怡顿了顿,回头看了看她爸妈,又凑近尹旭奎小声说道: “而且我爸妈上岁数了,孩子早晚得跟你过,让他先适应适应。” “早晚?”尹旭奎一下子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 “早晚是什么意思,你那个案子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眉目了?” “嗯……可能,我听说主办我案子的那个经侦的队长,去西安出差了。我怕……” “没事没事,凡事别往坏处想。” 尹旭奎安慰着翁贵怡,和唐彩霞分开,没接到翁贵怡电话之前,他都没想过要和翁贵怡怎么样,可这会儿,他倒希望翁贵怡真的没事,这样或许自己还有机会,当然他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翁贵怡就在自己心里给他画了叉。 “但愿。” 翁贵怡舒了口气,把孩子往尹旭奎怀里一推, “走,这两天忙着办丧事,他作业都没写,明天清明假期结束他早上还上学,你早晚去接别迟到了,他晚上下了课还有外语班,别忘了。” “诶……” 尹旭奎没办法,只好把一脸不情愿的尹小贤拉在手里说: “跟妈妈再见” “妈妈再见。”尹小贤喊了一声,又对不远处车边的翁父翁母喊道:“姥姥姥爷再见。” 互相招呼过之后,尹旭奎就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尹小贤往家走,翁贵怡看着父子俩的背影,或者说死盯着儿子的背影看了好久,到眼角有泪沁出,才狠心的抹了一把转过头去,打开后备箱将要装车的东西放进了车里,愣是没让二老有一点察觉。 第九十四章 被捕 尹小贤不愿意和尹旭奎一起生活,但没办法他要上学,翁贵怡不可能带着他一起出去,而和老爸一起,尹小贤就没法跟在姥姥家那样无法无天,每天放了学尹旭奎把他给接回家,就拘着他写作业,哪怕肚子饿的空落落也得把作业写完了再吃完,而且老爸做饭从不问自己想吃什么,待遇方面比在姥姥家可以说是直线下滑,即便不能说从天堂跌进了地狱,也得是从地主家少爷变佃户家儿子,因此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吃完饭,他都不愿意和尹旭奎有多少交流,喜欢自己一个人拿着玩具坐家里窗台边儿发呆,其实更多时候就是对着窗口期盼着妈妈和姥姥姥爷回来,小小年纪的他也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 尹旭奎其实也不愿意和尹小贤一起过日子,若说是一个人生活久了,屋子里突然多了个人让他不习惯,但和唐彩霞及尖尖儿住一个屋的时候也没觉得多厌烦,反倒是尹小贤这个亲儿子,让尹旭奎喜欢不起来。和中国很多角色缺失的父亲一样,尹旭奎虽然对儿子近年来的成长过程完全没参与,但并不妨碍他教育起尹小贤来也是爹味儿十足的一套大道理,尤其是在家的时候,尹小贤但凡做点什么让尹旭奎不满意,尹旭奎就要拽着尹小贤“谈心”,但是他不打孩子,因为网上的专家说孩子不能打,那就真不打,但尹小贤完全不鸟他那些大道理,两人的谈心往往也就是尹旭奎单方面的对牛弹琴。 因此住一起两三天之后两人就相看生厌,尹旭奎也特别盼望着翁贵怡赶紧回来把孩子接走,和唐彩霞过去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已经把当初的家务小能手尹旭奎给养刁了,每天要给儿子买菜做饭洗洗涮涮,让他烦的要命,而因为没了工作,也就没了收入来源,尹旭奎对此还是蛮有危机感的,他着急想到岛上去看看,快到旅游季了,等过了劳动节就陆陆续续会有人到海岛旅游了,尹旭奎还想着大干一场多赚点现钱呢。 于是不大的一个家,对于父子俩都成了折磨,进而就变成了每天只要尹小贤乖乖做完作业吃过饭,俩人就各自一个屋谁也不理谁,却又都盼着同一个人赶快回来。 然而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翁贵怡那边儿也没有动静,尹旭奎想拨个电话过去,又觉得翁贵怡一定不会接,原本打算再忍几天,却不想这晚家门被敲响了。 门响的时候尹旭奎在屋里打游戏,客厅里只有尹小贤在看动画片,他跑去开门之后,第一时间就激动坏了,因为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正是自己的姥姥姥爷。 “哇,姥姥,姥爷,你们可来了,想死我了。” 都没等老头老太太进屋,尹小贤就扑了上去一把撞进了翁母的怀里,可这一次这两位的态度不仅不兴奋,还满脸的愁苦,翁母拍了拍尹小贤的头: “小贤乖,你爸呢?” “里屋呢。” 尹小贤朝书房指指,为了早点跟姥姥姥爷回去,又大声的扯着嗓子喊道: “爸,姥姥姥爷来了。” 尹旭奎也听到了门响,只好退出游戏出了书房,看见老头老太太,张嘴想喊句爸妈,可又想想自己和翁贵怡已然离婚,这爸妈也喊不出口了。 “您……二位怎么来了,贵怡呢?” “旭奎啊……” 见着尹旭奎,翁父翁母再没之前那种嚣张跋扈,甚至翁母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旭奎,贵怡让警察带走了,开始说是协助调查,可今儿有个什么经侦的打电话过来,说是要暂时羁押,让去给送几件换洗衣服,小奎儿啊,贵怡是不是又犯事儿了,这是咋的了?” 尹旭奎听翁母这稀里糊涂的话,立马知道翁贵怡一直抱着的侥幸态度这下彻底破灭了,或许是因为已经离婚没了羁绊,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多焦急,只是把二老给让进屋。 “您二老,先进来再说。” “诶诶。” 翁母答应着,拉着老头换鞋进了屋,等尹旭奎把他俩引到沙发上坐下,翁父紧紧盯着尹旭奎忽然问道: “小奎儿啊,你实话实说,我们贵怡在外边干了什么事儿,你是不是知道,她是不是又犯事了。” “这个……”尹旭奎怕给老头老太太的刺激太大,想斟酌着用点委婉的话把这事儿告诉二老,可翁父这么一问,他下意识的就点了头。 “贵怡跟我说过,还是上次的事儿,她没撒手,从出来就开始重新干了,而且这次的涉案金额巨大,要是警方这次把她给带走了,怕是……很难回来了。” “混账东西。” 翁父狠狠的拍了下沙发扶手,把站着的尹旭奎和尹小贤都给惊了,反应过来孩子还在屋里,尹旭奎只好指着卧室。 “小贤,你先回屋去,不叫你不许出来。” 已经是小学生的尹旭奎听着尹旭奎和翁父翁母的对话,多少有些懵懂的感觉妈妈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可他又弄不懂其中的一些关窍,而且看着爸爸和姥姥姥爷都是一脸凝重,也不敢造次,乖乖的拿着玩具回了卧室。 “尹旭奎,你知道这事儿为什么不和我们俩说。” “说也没用啊。” 已经离了婚,眼前这对儿也不过是前妻的父母,从心理上尹旭奎虽然还是有点过去被翁父差点揍死的阴影,但要说畏惧,其实也真就没多少了。 “那什么,贵怡那会儿跟我说的时候,经侦那边已经盯上她了,找她去谈过话,但那会儿按贵怡的意思,她上面那个头儿是外国籍,只要他跑出去了不落网,这案子就没有实质性证据,或者说结不了案她可能就没事,我当时找关系问了,警方那边让家属劝她来着,让她别抱那么幼稚的想法,早点交待说不定还能从宽处理,我这回来劝也劝了,可贵怡她自己不听啊,说是不想再坐牢了。” 尹旭奎把他当初和翁贵怡对于案子的事儿怎么说的都讲给了翁父翁母听,二老听完一个一脸懵,另一个拍着腿痛心疾首大骂着翁贵怡糊涂,好半天待情绪稳定了一些,翁父这才看向在一边等着他们平复心情的前女婿。出了事之后,二老其实最先去翁贵怡的会计事务所找了王明远,在他们看来王明远是个能人,又和自己闺女明铺暗盖的在了一起,理应帮她想想办法,但从一开始就只负责牵线搭桥当个掮客,却不碰具体业务的王明远早就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根本完全不想管这事儿,因此也只是嘴上敷衍敷衍,二老没说几句,王明远就借口外边有事要出去下了逐客令。 二老在王明远那边撞了南墙,这才回来找这个当初怎么也看不上的前女婿,尹旭奎呢,其实也觉这事儿挺麻烦,有心不想帮可看着老头老太太可怜,再想想当年翁贵怡那娇俏可人时期嫁给自己的模样,心又软了,于是当着老两口的面就答应给想办法,而他想的办法的唯一路径就又是林文轩。 有了前几次的龃龉,尹旭奎知道自己和那位发小的关系已经降至了自小时候认识以来到现在的冰点,因此他这回不打算打电话,决定亲自登门拜访,可天色已晚,这会儿上门尹旭奎也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就先安抚了翁父翁母,将老头老太太打发回了家。 闺女出事了,翁父翁母也六神无主,听到前女婿肯帮忙,哪里还敢有旁的说辞,不仅言语间有些感恩戴德,甚至还单方面的认为外孙姓尹,尹旭奎一定是想让尹小贤跟着自己过,因此临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跟孩子打一个就出了门,等到尹小贤听到外面防盗门的关门声,从卧室跑出来,客厅里哪里还有姥姥姥爷的影子。 但这一回尹小贤没闹,他已经感到了什么,在客厅一角站了许久,才看向自己的老爸。 “爸爸。” “嗯?”尹旭奎心里也有些憋闷,于是就回了书房拿了烟出来点上,也站在客厅中央抽了起来。 “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 尹小贤其实大概知道,不是妈妈不回来了,而是可能回不来了,在孩子的心目中被警察带走就一定的坏人了,所以这时的尹小贤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妈妈是个坏人。 “暂时。” “那我们能去看她吗?” “这个,爸爸也不清楚,等明天,明天爸爸去问问大头叔叔,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要等明天,今天晚上不行吗?” 到底还是小孩子,尹小贤有点绷不住情绪,泪水都开始在眼窝里打转。 “今天,这么晚了,大头叔叔和珊珊阿姨说不定都休息了,这不是很礼貌。” “哦。” 尹小贤听了这个理由,万分沮丧的低下了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但在他的心里其实就感觉爸爸应该是不爱妈妈的,更不想救妈妈,所以有些事就只能靠自己了。 尹旭奎自然也没理会这个小孩,就回了书房继续打游戏,心软归心软,但尹旭奎对翁贵怡的那股子感情到底成了过去式,急他自然不是很急。 可是回到书房玩着游戏的尹旭奎,并没有防备,自己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被尹小贤给顺回了卧室,对于老爸的手机,这孩子还是很熟的,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手机的数字密码,翻到了通讯录直接从里边找出了“林大头”的电话,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直接按下了拨号键…… 第九十五章 “我就是想救她” 不用早起上班,尹旭奎在离职后短短的几天就养出了睡懒觉的习惯,头天晚上因为前岳父母的到访,让他也为了翁贵怡的事儿跟着忧心不已,半宿都没睡踏实,而翌日太阳已经升到了脑袋顶上,他还蒙头呼呼大睡,要不是早就起床的尹小贤砸开了他的房门,估计这一上午也就这么过去了。 刚醒来的尹旭奎,脑袋还直发蒙,连带着还有点起床气,可尹小贤不管这一套,直接蹦到了床上跳着脚喊着尹旭奎。 “爸爸,爸爸,你快起来,你不是说今天去大头叔叔那儿问妈妈的事儿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头天晚上的话,尹旭奎一觉醒来忘了一半,他一边搓脸一边含混的嘟囔着,仔细想了想也没太想详细头天晚上的话。 “你说太晚了给大头叔叔打电话不礼貌,今天再问的吗?” 尹小贤特别急,他心里特清楚如果妈妈真的出事了,那自己能不能回姥姥家住这事儿可就悬了,虽然在老爸这边也饿不着冻不着,但尹旭奎总管着他让他觉得无论怎么都很别扭。作为一个孩子,尹小贤不知道老妈做了什么,更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在他的观念里,似乎神通广大的大头叔叔一定有办法把妈妈给救出来。 “哦,哦,行。” 尹旭奎无奈,只能下床穿衣服,看着尹小贤早就把自己给收拾妥帖了,下意识就问: “你吃饭了吗?” “没呢,你都没起来,我吃什么,你赶紧的。” 尹小贤焦急的催促着,尹旭奎只能加快了手头的速度,可其实他压根不想带着尹小贤去林文轩那儿,于是一边穿衣服一边好声好气的商量着。 “一会儿,爸爸先把你送奶奶家好不好?你今天就在奶奶家待着,等我回来再接你。” “你不带我去啊?” 尹小贤嘟着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林文轩那儿都比奶奶家对于小孩子更有吸引力,但尹旭奎自己上门都觉得勉为其难,就更觉带着尹小贤不好,而他又觉得翁贵怡父母眼下估计也没心思照顾尹小贤,送回自己父母那边才是正解。 “爸爸是去办事,带着你不好,你先去你奶奶家,明天上学了,看看作业有没有没完成的,都写完了就在奶奶家玩,听爷爷奶奶的话。” “可我想去大头叔叔那儿,爸爸,你去他店里还是家里。” 尹旭奎就没想过这事儿,被尹小贤一问愣了一下,随即敷衍道: “等会儿把你送你奶奶家,我打个电话再说,还不知道你大头叔叔在不在家呢。” 尹旭奎穿好了衣服,去卫生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头脸,看了看表也没打算吃什么早饭就带着尹小贤出了门,先开着车把尹小贤送回了自己父母那儿,等着父母下楼把尹小贤接上去,又在车里坐了许久,才开着车往大学城那边林文轩的模玩店去了。 去见林文轩,尹旭奎的心里其实蛮打怵的,因此车都开到了林文轩的店门口,他还特意找了个稍远的位置停车,点了根烟在车里坐着往林文轩的店里看了一会儿,直到烟抽完觉得心下安定了才下车,他哪里知道尹小贤其实头天晚上就偷偷给林文轩打了电话,而更不知道其实从早上打开店门开始,林文轩就在店里等着他了。 林文轩不喜欢小孩,尤其是尹小贤那种有些惹人厌的小孩儿,但尹旭奎到底是他的发小,就冲着这十几二十年的关系,他也不可能真的在尹旭奎遇上难事的时候装傻充愣,可他的脾气性格也倔强,绝不会主动联系尹旭奎,因此他也就在店里等着,反正尹旭奎来不来,对自己的影响也不大。 至于翁贵怡的事情,其实一早上他就联系了刘亭华,刘亭华对于老战友的事儿也一直尽心尽力,也跑到经侦那边打听了,很快也把消息传了过来,案情自然是保密的,有用的消息也不多,经侦那边告诉刘亭华的也不过就是些法律规定不需要保密的消息,但刘亭华根据自己在刑侦这边的办案流程很容易就推测出,大抵是主犯已经落网,而接下来的流程也简单,只要主犯一撂,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案件就会直接被移送检察机关。这些分析刘亭华和林文轩在微信里你一言我一语就聊明白了。 上午的店里没什么人,柳珊珊在柜台那边的茶盘上泡着功夫茶,林文轩在一旁磕着干果偶尔拿起茶盅抿一小口,尹旭奎进门的时候,林文轩和柳珊珊的第一泡茶水还没喝完。 “大头,珊珊。” 硬着头皮进门的尹旭奎一看到悠哉悠哉品茶的林文轩和柳珊珊,就把姿态放的很低,林文轩也没拿乔,更没拿话刺激他,直接用脚勾了一把塑料椅子过来。 “来啦?坐。” 林文轩的态度让尹旭奎生疑,他小心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林文轩就把一盅茶放到他面前,尹旭奎拿起茶盅抿了一口,跟着就疑惑的问: “大头,你知道我要来?” “你儿子昨晚把电话都打我手机上了,我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干这种事,好歹是个老爷们,想打电话探消息就自己打过来,借儿子的手给我打电话,真有出息。” “啊?” 尹旭奎一听,愣了,半天才开始解释:“我是真不知道,尹小贤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林文轩掏出手机打开来点显示往尹旭奎眼前一丢,尹旭奎看了一眼,确实有一个来自于自己手机的电话。 “不好意思啊大头,这孩子就是性子急,跟他那个妈一样,回头我就收拾他……” “你收拾人孩子干嘛,那也比你这磨磨唧唧的性子强。” “我……” 尹旭奎刚想争辩什么,那边林文轩却摆了摆手。 “说正事儿,翁贵怡的事儿,我找老刘问了,反正按老刘的推测,应该是她那案子主犯落网了,所以翁贵怡作为不管说是同谋也好还是从犯也罢,自然也就得跟着被控制了,这么说你懂。” “嗯,懂,那那什么,我们能不能见一下还是……” “案件现在还在侦查阶段,其实老刘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但按照他的说法,见是不可能见的了,尤其是她还是缓刑期内二次犯罪,取保候审的资格都没有。据说按流程是得案子转到检察院,准备开庭之前才能够会见律师,但家属能不能见我就没问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见家属也轮不到你去见,你现在这身份只能叫前夫。家属得是人翁家老两口,所以总的来说翁贵怡这事儿跟你真没什么关系,你俩现在唯一的联系可能就是她是你儿子的妈。” “唉……”尹旭奎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 两个人说话,柳珊珊也不出声,就在一旁优雅的泡着茶,不时帮两人加点水,尹旭奎也不知道是听了这个消息上火是怎么的,茶是一盅接一盅的喝,喝了还不过瘾,又从兜里掏出烟想抽一根,却被林文轩给制止了。 “哥们儿,我这店里所有的货都算是易燃物,抽烟去门口。” 尹旭奎无奈,只好把叼在嘴上的烟收了起来,转而又拿起茶盅,却听林文轩对柳珊珊说。 “珊珊,你不然去给你奎叔儿找个大碗来,我那儿还有点茉莉茶芯,你重新烧壶水给他沏上,就他这喝法,一小盅一小盅怕是不过瘾。” “好嘞,奎叔你坐会儿啊。” 柳珊珊答应着,作势起身就要去后边单独隔出的小杂物间去,尹旭奎急忙伸手虚按了两下。 “唉唉,珊珊,不用了,我……我没那么渴。” “可你这一杯接一杯的……” 柳珊珊指了指尹旭奎面前又一次空了的茶盅,尹旭奎低头看看无奈的苦笑。 “上火了估计是,嘴里苦。” “你有什么可苦的,翁贵怡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文轩面带讥讽,如果当初尹旭奎和翁贵怡是好聚好散,他当然不会这么说,但明明翁贵怡已经疑似把绿帽子扣在了眼前这位的脑袋上,还把这位工作都给闹腾没了,可这位看上去似乎却准备仇将恩报,玩个以德报怨的戏码,林文轩顶烦这种事。 “一日……” “你别跟我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的话,你们俩之间有恩吗?” “可是,可是贵怡之前把名下大部分财产都转给我了,这……这说明她心里还是有我的,至少说,至少说我比那个王明远……” “奎叔,其实在贵怡姐心里你不比王明远强。” 柳珊珊插了话,这个聪明的女孩说起话来也是直戳人肺管子,做派几乎和林文轩一个样子。 “只是贵怡姐比你看得透彻,在她心里你就是个老实人,把东西交到你手上,甭管她是判十年二十年,出来的时候东西还能是他的,交到那个王什么手上,估计出来之后东西早被人卷跑了。” “那她怎么不给她爸妈,那不更靠谱?” 尹旭奎不是不信柳珊珊的说法,只是心里总抱着些侥幸,也总能想到翁贵怡之前最脆弱的那阵子住在家里对自己似乎万般依赖的模样,这仿佛是种毒,一想下去就抽离不出来。 “她爸妈多大岁数了,贵怡姐的产业都需要经营,老人也不会打理啊。” “看见没,小奎儿,我媳妇儿都比你分析的透彻,所以老实,能替翁贵怡守着她那点儿东西,是你这个老实人在他心里唯一的价值了,其实什么老实人,你不也没老实嘛,前阵子还想着整个两头好。” “可……可现在唐彩霞也和我分手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现在就想……” 尹旭奎又一次端起一盅茶,咕咚一下子干了。 “我现在确实想好好过日子,小贤也不能没妈,所以我想就是……能不能……找人想想办法,把贵怡捞出来。” “捞出来?” 听了这话林文轩和柳珊珊同时睁大了眼睛瞪着尹旭奎,以为他脑子坏了,可尹旭奎却不以为然,又低声的解释道: “我……我就是想救她……” 第九十六章 泥菩萨 林文轩弄不懂尹旭奎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自我感动或者是求得心理上的满足,又或者妄图对那个从来就没看上过他的女人还有再续前缘的幻想?弄不懂林文轩也不打算去弄懂了,朋友和算是朋友其实是两个差距相当大的词,若说以前什么事没发生,林文轩和尹旭奎是朋友,那眼下,在林文轩心里尹旭奎也只“算是朋友”。林文轩从来不喜欢这种拖泥带水踌躇不定的人,对这种情感上反复犹豫的心态也产生不了任何的共情,在他的心里始终觉得一段感情或者说关系结束了,双方都应该潇洒转身,从此再无交集,而尹旭奎这做派实在是让他看不上眼。两个人之所以还坐在一张桌前喝着茶说着话,也只是因为碍于过去的交情罢了。 算是朋友,就不用太过关心,要是这人真的只想一条道走到黑,林文轩也没想过要死拉硬拽百般劝阻,不过他觉得眼下的尹旭奎就是尊泥菩萨,自己刚刚失业往后还尚且没什么着落,还想着搭救别人,关键还是一个犯罪嫌疑人,这话可以说,但怎么救就让林文轩觉得很好奇。 “你想救……怎么救?” “怎么救?” 尹旭奎一愣,他自己其实也没想好怎么救,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想过,眼下这林文轩一问,他反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这位社会关系颇多的发小。 “我……,我也没想好,花点儿钱,打点打点,反正……” “异想天开。” 一看尹旭奎那眼神,林文轩就明白这人又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可他连话茬都没接。尹旭奎不喜欢林文轩对自己想法的评价,冲着林文轩的语气不善的反问。 “怎么就异想天开了?” 柳珊珊看尹旭奎那样子,也知道自己男人是个什么犟脾气,生怕两人现场顶起牛来,赶忙给他俩的茶盅里都续上水。 “喝茶喝茶,奎叔,轩哥不是那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 尹旭奎这人属于打蛇随棍上,钻了牛角尖就非要和林文轩掰扯出个子午卯酉来,但林文轩领会了柳珊珊的意思,不想为了点不相干的事和尹旭奎掰扯坏了心情,索性就顺着话往下说。 “是,是是,我不是那意思,你想找关系就找关系,该打点就打点,人情社会嘛,对。” 尹旭奎见林文轩的话软了,以为他这边有突破口,立马又觉得有了希望。 “大头,那你……” “这别指望我……” 林文轩摇头瘪嘴,直接就来个一推六二五。 “这事我已经帮你打听了,在公安部挂了号的大案,我这边是无能为力,我也不想去为难我那些老战友,这是让他们犯错误,所以你自己能找门路就找,我这儿,真帮不上忙。而且小奎儿,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就算是有什么贪官污吏敢受你打点,你手头有钱吗?” 这么多年,林文轩怎么会不知道尹旭奎,一直靠着死工资吃饭,一个月那点工资也就糊个口,而眼下这家伙连工作都没了,又拿什么钱去给人打点。 林文轩这一问,尹旭奎还真就反应过来,自己手头的钱还真不多,翁贵怡是把一些财产过到了他的名下,但都是不动产,立马变现是不可能,他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数,要真是需要打点,光钱这上面估计就不能少花了。 眼见着尹旭奎没说话,林文轩又问道:“你离职也有段时间了,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总不能就坐吃山空。” “那不能,那个马上到旅游季了,你知道翁贵怡把岛上的产业过给我了,我打算好好经营经营,听说一夏天也不少划拉。” “哦。” 林文轩点点头,也再没说什么,事实上他并不看好尹旭奎的经营能力,他在银行这么多年,根本没参与过翁贵怡的买卖,这东西可不是现学现卖就能成的,看尹旭奎那样子林文轩就猜测这人怕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其实也没个具体经营方略。 可不管怎么说,如何过接下来的日子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林文轩自己也不好过问太多,桌子前的三个人一时间竟陷入了沉默,各自端着茶盅吸溜着里边的茶水,借着喝茶掩盖着彼此间的尴尬,大家都明白,今天之后,几人之间即便不说分道扬镳,可能以后也只能是点头之交了。 沉默的将又一壶茶喝尽,尹旭奎终于坐不住了,他有点怪林文轩不开口帮自己,可又没法把这种责怪直接说出口,人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这事尹旭奎是懂的,只是他没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和林文轩把这点情分给弄没了的。 “大头,那什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尹旭奎放下茶盅起身,但还是期盼着林文轩能留自己一下,要是往常,他过来怎么也能跟林文轩这边蹭顿不错的午饭再走,而这一次林文轩却没开口留他,只是同样点着头起身。 “赶快回去忙你的去,既然想好了怎么干,就抓紧点时间。” “好好,你别送了,留步。” 尹旭奎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满是失望,很快就几步往林文轩店外面走去,林文轩把他送到了店门口,也停住了脚步,看着尹旭奎头也不回的走掉,自己才重新回到店内,随意拿起一个手办把玩着。 柳珊珊理解林文轩的做法,却又替他可惜,林文轩并不是个特别善于交际的人,能称得上朋友兄弟的人不多,柳珊珊能感觉出来这回他可能又要少一个朋友了。 “轩哥。” “是不是觉得我对小奎儿特无情?” 林文轩似乎知道柳珊珊想说什么,抢先开口。 “也不是,就是有点可惜,前两年你俩关系还那么好。” “你也说了前两年,我俩算是发小,可要不是这两年他身上发生这些事,如果他的日子还平平淡淡这样过下去,可能我也不会这么对他,但从他身上发生桩桩件件的事情来看,这绝对是个拎不清的主,而且是那种永远都拎不清永远回不过味来的家伙,唐彩霞的事在他身上就是个先例,这回翁贵怡的事儿更是这样,别的不说,现在大形势是什么,国家反腐力度前所未有的大,翁贵怡犯了这么大的案子,他想的是什么,找关系打点?除了骗子估计没人敢给他办这事儿,就老刘去打听案情也打听不出什么具体的,这是于公,于私翁贵怡伤他伤的够深了,但凡是个爷们吃过这教训,明知道对方看不上你,还上赶着倒贴,这是什么?演一往情深吗?可他要真情深,唐彩霞怎么会和他分了?到头来不过就是恶心了别人感动了自己罢了,所以这里边的事儿,具体的咱不了解,我也不想跟着掺和。至于他说下一步的打算,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心里一点谱没有,我也只能祝他好运了,谁叫咱也是个平头老百姓,要帮真帮不上什么忙。” “唉,是啊,你在外当兵那么多年,又在广东待了好几年,当年的朋友过了这么多年,变成啥样可能不知道,要是贵怡姐不闹这几出,可能咱还真就看不出奎叔是个什么人。” 柳珊珊感慨着,林文轩放下手里的手办,看着柳珊珊附和着她的感慨: “什么人?至少不是坏人,更不是什么奸恶之辈,只能说是个分不清好赖的烂好人,他本来应该是有个好日子的。可现在看,他呀……将来的日子想要过好怕是有点悬。” 林文轩和柳珊珊这边谈论着尹旭奎现下和将来的境况,难免有些唏嘘感慨,那边带着满心落寞出了门上了车的尹旭奎却一下子硬气了起来,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对林文轩就颇为不满,今次走这一遭,他忽然也觉得朋友是靠不上的,带着这种怨怼的心情,尹旭奎便觉得这朋友没了也就没了,既然人看不傻自己,自己还真就得活个好样儿的给他看看,有那么一瞬间,这已年届四十的男人忽然想起了一个经常在网络鸡汤上看见的话“莫欺少年穷”,而这话在尹旭奎开车上路之时,竟真让尹旭奎产生了一股子斗志。 而这股子斗志在尹旭奎把车开到翁贵怡娘家的时候就消散了,走了这么一趟,尹旭奎算是一无所获,最关键他还得硬着头皮上楼去面对前岳父母,而他根本没想好怎么去应对那二老的面孔,更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二老的长吁短叹还是疾风骤雨,也因此他挪上楼的脚步更加的慢。 到了翁家门口,尹旭奎犹豫了几番,才敲响了门,门内随之传来了响动并且很快打开,开门的是满脸愁容的翁父,而在看到门前的尹旭奎那一霎,那张面孔上的期盼让尹旭奎觉得似乎自打他和翁贵怡结婚以来都没见过这老头对自己有这么好的态度。 “奎儿来了,快进来,怎么样,你那朋友怎么说。” 翁父一边说着一边把尹旭奎往屋里让,进了屋的尹旭奎则看见了同样满脸期盼的翁母,这让他更加的觉得羞愧难当,他是个脸上藏不住事儿的人,俩老的一看他这副面容,眼里希冀的光立马黯淡了下来。 “是……是没谈妥吗?” “唉,爸、妈。这个事儿我哥们儿说,可能没解了。就是等着审理宣判了。案子牵涉很大,我哥们儿的战友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咱们……咱们还是想办法找个靠谱的律师。” 尹旭奎说完,颓然的坐在了翁父给他搬来的塑料凳上,却不想这一句话让翁母忽然开始嚎了起来: “律师?这个时候请律师有什么用,那电视剧里请了律师最后不过判轻一点,我们贵怡才三十几岁,要是这回再进去就什么都完了,能请律师,我们还找你干啥。” “妈……”对着这个翻脸不认人的老太太,尹旭奎心里憋屈,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喊了一声,试图为自己辩解几句,换来的却只有老太太一句“你别叫我妈”的怒吼。 反而翁父这次倒没像翁母那样大呼小叫,只是一脸愁云惨雾的在一旁抽着烟,待到掐灭了烟头,才借着老伴哭嚎的间隙插了一句。 “小奎儿说的也没错,这事儿咱也只能从长计议,不行的话,就先请个律师打听打听,只是这请律师尤其是好律师,得不少钱。” 翁父一席话,终于让翁母停止了哭嚎,呆呆的瞅了瞅翁父,又看了看尹旭奎,刚想开口,却不想一旁尹旭奎叹了一声。 “是啊。” 感念于翁父替自己解了围,接了话茬的尹旭奎又立马开始了大包大揽: “不过爸妈,你们放心,钱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律师我去找,咱起码先把事情弄明白,再做下一步打算。然后看看能不能找人打点打点,无罪释放估计不可能,但能少判几年的话就尽量让贵怡少判几年,这点我会尽力。” 这话一出,算是暂时将老两口给安抚了下来,两个仿佛失了主心骨的老人只能冲着旧姑爷点头,见状尹旭奎也不敢多呆,生怕一会儿说错了什么话再惹了老两口不高兴,简单安慰了两个老人几句就逃也似得出了令他觉得无比压抑沉重的翁家。 可出了门之后,想想眼下的境况尹旭奎又陷入了自责之中,后悔方才不该一时冲动大包大揽,自己刚刚失业,生活一团乱麻,一切的一切都让眼下的尹旭奎焦头烂额,怎么想他怎么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个本事和精力去管翁贵怡的事,可眼下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眼睁睁看着曾经女神一样的翁贵怡落得这个下场,尹旭奎实在是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