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线被罚抄》 第1章 皇上,您该上朝了 青烟环绕的玉峰山顶此时正在举办升仙大会,宋子晚端坐在首位,看着底下的一颗颗修仙界小白菜,笑得牙不见眼。 突然头顶一声惊雷响起,伴随着一道浑浊又厚重的声音—— “恭喜你成为修仙界第一高手,从此再也不用学习经义了!” 声音刚落,万众跪拜。 宋子晚笑得一脸荡漾,弯腰捡起垫桌角的一卷竹简,“咻——”地一下扔得老远,“我可去你的,老娘以后再也不要被罚抄了!” 末了拍拍手,吩咐道,“把我的酱香猪蹄抬上来!” 万众瞩目中,一只肥硕滋油的猪蹄被端端正正地摆在她面前,她撸起宽大的袖子,逮着猪蹄就是一顿猛啃。 “呜呜呜呜。” “痛死我了!” 嗯?这猪蹄子还知道痛? 宋子晚愣了一秒,想趁着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接着咬,却咬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磕了牙,痛得她一声惨叫,忙不迭捂住自己的牙齿。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眼前的猪蹄飞了,小白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华丽的床幔、昏黄的烛光和一脸扭曲的丫鬟绿枝。 “皇上,天不早了,您该起床上早朝了。” 绿枝斯哈斯哈地抽着气,左手摁住右手手腕,上面清晰可见两排牙印。 绿枝手腕上还戴着个银镯子,宋子晚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咬到了镯子上。 她整个人呈大字摊在龙床上,头脑清醒却眼神呆滞,生无可恋地盯着绿枝,盯得她心里毛毛的。 两秒后,宋子晚翻了个身,摆摆手,“今天朕不舒服,早朝就免了,让诸位爱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不行啊皇上,”绿枝忽略掉她嘴里冒出来的奇怪字眼,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您昨天用过这个理由了。” “就告诉他们朕今天接着不舒服。” 绿枝继续摇晃她,嘴里碎碎念,“皇上您忘了今天摄政王就要从军营里回来了,听张公公说他正往这边赶呢!” “朕是皇帝,朕还能怕了他不成?!” 绿枝看着一边嘴硬一边飞快从床上滚下来找衣服的人,嘴角抽搐着上前帮忙,耳边还能听到宋子晚叭叭叭的声音。 “快点快点,朕一定要赶在他到大殿之前。” “不洗脸了,朕的脸干净着呢!” “把桌上的花糕给朕包上,朕边走边吃。” …… 一阵兵荒马乱后,宋子晚终于坐上了龙撵,长舒一口气,拿出包好的花糕开始啃。 看着眼前通往金銮殿的路她就生气。 越想越气。 她一个聪明乐观坚强偶尔做梦修个仙的美少女社畜,怎么一朝脑袋被电梯门夹后就出现在这儿了呢! 这皇帝也是个倒霉蛋,居然跟她一样被门夹了,还升天了。 留下个烂摊子。 她只能在众多虎视眈眈的狼中艰难求生存,还要时刻警惕不能被发现了女儿身。 宋子晚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花糕。 话说这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不仅没有话语权,连个妃子都没有。 想当初她刚过来得知自己是皇帝,那叫一个兴奋,乐呵呵地跑到后宫去,谁知门庭空荡,连只鸟都没有。 第2章 最憋屈的皇帝 “朕的后宫呢?” 绿枝欲言又止,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治国纪要》,“皇上,您想开点,没有后宫,但是您有摄政王留下的功课呀!” 宋子晚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恨自己没有背过气去。 虽然她没有能力宠幸美人,但一定能做到雨露均沾,看到美女姐姐,心情也会变好。 可惜了,没机会。 小皇帝现在不过15岁,从小被当成男儿抚养,是先帝唯一的孩子,顺利继承了皇位。 但她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皇帝了! 前有摄政王韩暮天天监督功课和武艺,后有太监头子张舒虎视眈眈,幸好朝中还有忠心耿耿的宰相薛潮可以帮她。 她在三方争斗中艰难求生存。 “哎……” 最后一口花糕进肚,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已经到金銮殿了。 她挺直腰杆抬起下巴端起气势,提着裙摆落座龙椅,看起来像模像样。 第一眼便锁定在右侧首位,一身暗红色锦服的韩暮身上。 骚里骚气! 她的白眼刚翻一半,对方犀利又带着侵略性的眼神就扫了过来,直直地落在她脸上,额头瞬间汗涔涔。 “皇上眼睛有点不舒服?” 松泉般清凉的声音自他齿间溢出,板正地没有丝毫温度。微微挑起的嘴角暴露出他想掐死自己的心思。 宋子晚十分懂得退一步乃真英雄的道理,果断摆手,“不碍事,脑子被夹的后遗症,过阵子就好了。” 话音刚落,大殿上便响起一阵唏嘘和关切之声,只有韩暮“呵呵”两句,尤为不合群。 他看着脊背僵直、目不斜视的宋子晚,略略垂下眼皮。 后遗症只怕不是眼睛不舒服,而是脑子有毛病。 早朝时间过得平平淡淡,按部就班,当宏禄吊着嗓音喊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时,宋子晚整个人都精神了。 偷偷瞥了一眼正在跟宰相唱反调的摄政王,脚底抹油开溜,路过御花园时还顺手摧残了一朵娇花。 “绿枝,韩暮刚从军营里回来,应该有很多公务要处理,来不及处理我?”宋子晚一边揪着花瓣一边问。 绿枝乖巧地摇摇头,想起被她扔在角落里积灰三日的书就一阵头疼。 “应该是的……奴婢瞧着刚才薛相脸都气红了,估计两人的争执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结束。” 宋子晚撇嘴回想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跟朕想到一块儿去了,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补补功课。” 自打高考后她就没再这么努力过了! 流下了自我感动的泪水。 “对了绿枝,你一会儿去跟御膳房说说,给朕做一道剁椒鱼头,越辣越好!” “皇上……”绿枝弱弱的声音自斜后方传来。 宋子晚头也没回,隐在龙袍下的腿迈着外八字,自顾撒了一地花瓣,“放心,朕记住你说的要少食辛辣。” 绿枝再次鼓起勇气,“皇上……” “朕一会儿回去就读书,别催啦。” 绿枝不依不饶,“皇上……” 宋子晚听着她愈发虚弱的声音,疑惑回头,“叫魂呢——韩、韩?!” 第3章 不干人事儿 “啪嗒”一声,宋子晚手中的花枝被折断,半天没能吐出那个“暮”字。 她瞪了绿枝一眼,身体不自觉呈立正姿势,脸上堆起笑容,“摄政王这么巧啊,你也走这儿?” 韩暮眉毛扬了扬,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嫌弃,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残花上。 “皇上好兴致,”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清淡,“臣离开这些天,皇上可有好好温习功课?” 他语调平缓,一字一句却恍若疾风骤雨打在宋子晚心上。 吾命休矣。 “那是自然。”宋子晚身材娇小,整整比他矮了一个头,此刻挺直腰杆扬起下巴,单凭一张嘴便将黑的说成白的。 她摇头叹气拢着眉毛,“朕这三日吃不好睡不好,熬夜苦读,又担忧摄政王在军营里不习惯,盼着你早日回来才好。” 绿枝在一旁死死低着头,不敢发言,怕说谎闪了舌头,只能努力点头应和。 韩暮难得轻笑一声,“是吗?微臣多谢皇上挂念。既然皇上这几日励精图治废寝忘食,想必大有进步,微臣得好好考考皇上才是。” “呵、呵。”宋子晚干笑两声,抬腿朝御书房走去。 韩暮坠在其后,不紧不慢又不容忽视,宋子晚竟有好几次同手同脚。 绿枝跟在她身侧悄悄提醒,宋子晚哭丧着侧了半边脸给她,“朕知道。刚才你怎么不告诉朕他来了呢?” “皇上,奴婢提醒过您了。” 绿枝欲哭无泪。 宋子晚小嘴翘了翘,眼神往斜后方一瞥,刚好能看见男人黑色的长靴和绣着金色云纹的衣袍。 人模人样,就是不干人事儿。 她努力将脑筋多绕了几个弯,思忖着应对之法,不知不自觉间已经到了御书房。 当韩暮从墙角里把一卷书捡起来,似笑非笑朝她走来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宋子晚嘴角荡起笑容,两侧的小梨涡乍现,硬着头皮迎上对方略带询问的眸子。 “皇上这几日不仅废寝忘食,连书都忘了丢在哪里了?” 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严厉,面色却不显山不露水,甚至隐隐能看到笑意。 宋子晚暗暗哆嗦两下,脑子叮得一声冒出四个大字—— 笑里藏刀。 “嘿嘿。” 无话可说,只好尬笑两声。 韩暮行事虽然放肆随心所欲,但始终恪守君臣礼仪。宋子晚站着的时候,他也不曾坐下。 区别在于一个在审查功课,一个等着宣判结果。 他手执书卷,仔仔细细地批阅宋子晚这三日的课业,越看眉头越是紧锁。 “一篇百字文章,皇上错了20个字,您是用笔打苍蝇去了吗?” 听他这么问,宋子晚略略抬眼,不巧和他来了个对视,立马挪走视线。 她没有打苍蝇,她只是在打瞌睡。 韩暮对于她明显的躲避举动不置一词,继续耐着性子批阅手里的鬼画符。 半刻钟后,身为一国之君的宋子晚乖乖巧巧地坐在书案前,冲着长身玉立的男人投去一个虚假的笑,开始埋头苦抄。 一边抄一边在心里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第4章 您就别去捣乱啦 韩暮盯着她的头顶,对于她这几天的行为有些疑惑,却什么都没说,站在旁边监督了一会儿,然后吩咐宏禄, “傍晚把皇上誊抄的书卷送到本王府上。” 卧槽! 宋子晚手一抖,墨汁便落在刚铺展好的宣纸上,随即氤氲开,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她看了看手边的一沓书,又看了看韩暮大步走出御书房的背影,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是没有心的。 待门合上,宋子晚将笔一搁,整个人便颓废下来,眼神发直,没骨头似的摊在木椅上。 “皇上,”绿枝于心不忍,“要不奴婢帮您抄一部分?” 宋子晚目不聚焦,只微微抬手摆了摆,“不行,被他看出来朕会更惨。” 绿枝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收起了想要帮忙的心思。 皇上自从脑袋被门夹过之后就不一样了。 性子活泼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沉默寡言;但从前的皇上可是很爱读书的,严厉如摄政王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更别说惩罚了,现在就…… 这大概就是上天的公平之处。 好的脑子和好的性子总不能兼得不是? “皇上您别咬笔杆。”绿枝再次出声提醒道,语气颇为无奈。 宋子晚歪头看了她一眼,继续。 绿枝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吐出来。 她记得方太医说皇上并未伤到脑子,怕不是误诊了? “诶不对呀,”宋子晚眼前一亮,突然来了精神,扭头瞪着绿枝,“今天他怎么如此轻易地就放过我了?” 之前可都是一副不揭她一层皮不罢休的架势。 绿枝灵动的眼神左右晃了晃,屏退房里的其他宫人,附耳朝宋子晚道,“奴婢今早听司礼监的小太监说摄政王从军营回城的路上遇刺了。” “遇刺了?”宋子晚语调微扬,“友军呀!” 绿枝选择性忽略掉她的感叹,如数说着自己听来的八卦。 “这件事还在调查中,但摄政王怀疑是张公公派人做的,所以奴婢猜这会儿人应该在司礼监呢!” 宋子晚听完后眉毛一抬,翘着二郎腿的脚尖晃了晃,龙袍一扫,“走,咱们去看看。” 绿枝一惊,愣了两秒后赶紧把人摁住,“皇上,您就别去捣乱啦,”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宋子晚一巴掌呼在她头上,“谁是小鬼?” 绿枝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眉毛皱成一团,抓着她的手却不肯放松,“皇上您还没抄几个字呢,被摄政王发现就惨了!” “朕当然不会让他发现了,”宋子晚拍掉她的爪子,“走,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好戏不看白不看。” 最重要的是如果张舒和韩暮不和,她是不是可以趁机拉拢,壮大友军? 宋子晚的算盘打得啪啪直响,绿枝惴惴不安地跟着她偷偷摸到了司礼监后侧,一路上躲了不少宫人。 司礼监气氛果然不比寻常,空气仿佛凝滞了,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宋子晚找到离正厅最近的一面墙,轻轻将耳朵贴了上去,听着里面不算太清楚的声音。 第5章 先斩后奏 此时的韩暮正捧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刮开最上层的茶末,动作优雅,神态自若,仿佛身在自己府中。 他早些年跟着先帝南征北战,身上有化不去的铁血之气,脊背总是挺直的,不怒自威,让人不自觉臣服。 而张舒张公公则一脸淡然地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目光沉静,周身好像笼罩着一层雾,让人看不真切。 褪下这一身太监的行头,说他是个翩翩公子都有人信。 宋子晚凝神听了会儿,耳朵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不由得拧起两条小细眉,压低嗓音对绿枝说道,“这就是强者的比试境界,无声胜有声?” 绿枝看着她折着腰撅着屁股的扭曲姿势欲言又止,又不能伸手扒拉,只好言劝到,“皇上,咱走,一会儿被发现了。” “来都来了。” 宋子晚干脆利落地留了个后脑勺给她。 绿枝:“……” 品过两口茶,韩暮总算是开了尊口,掀起眼皮看向张舒,“方才本王过来的时候,碰上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太监,把热水洒在了本王身上。” 他抖了抖衣袖,暗红色的布料沾了水,颜色更加深了。 张舒看了一眼,低头致歉,“是奴才管教不周,还望摄政王恕罪,奴才下来自会惩处他。” “不用了,本王等不及,已经让人把他拉出去砍了,”韩暮嘴角挑起一抹笑,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张公公觉得如何?” 打人要打脸,做事自然也得先斩后奏。 张舒闻言眯了眯眸子,神色不变。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噼里啪啦闪着火光。 片刻后,张舒轻笑并拱手道,“多谢摄政王动手替奴才管教手下的人,摄政王日理万机还要插手大内的事,当真是有心了。” “有心?” 韩暮食指摩梭着杯沿,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玩味道,“倒是比不上张公公,巴巴地派人去城郊迎接本王回京。这份大礼本王记住了。” 他不仅收下了,还付出了代价。 微微转动手臂,动作牵扯到昨日刚包扎好的刀伤,有些疼。 对方的咄咄逼人并没有让张舒乱了阵脚,他照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循着该有的礼数,“摄政王在说什么奴才不懂,但您受伤的消息传回京城奴才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他稍稍侧头朝立在旁边的小太监兴彦递去一个眼色,后者立马机敏地上前,将手里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百年山参。 “这是奴才上次陪皇上出猎偶得的野山参,乃是上品,一直不舍得用,现在摄政王受了伤,正好送给您以表心意,还望您不要推辞才是。” 韩暮眉梢一挑,迎着他略带笑意的目光,又看了看兴彦一眼,没接。 他将茶杯搁下,杯托和桌子碰撞发出一声轻响,随后整理衣袍起身,双手负于身后。 两人相对而立,看似平和,却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 “还是张公公留着自己用,”韩暮迈步,清冷的声音从自门外传进来,“不会太久。” 第6章 狗太监,竟然嘲笑她 暗红色的衣摆消失在门外,张舒这才略微抬起下巴,嘴角扬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转身看着空荡的门口,温润如水般的眸子里不知道盛着些什么。 “公公,”兴彦手里还捧着盒子,小步上前走到他身边,义愤填膺,“这摄政王也太嚣张了,事情还没查清楚就把屎盆子往咱们身上扣,您好心送礼他还不领情!” “你还没习惯吗?” 张舒抖了抖衣袖,目光幽深,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嘴角的笑意还没落下,扭头对兴彦吩咐道,“去看看是哪个小太监不长眼睛撞到他身上去了,找出来,鞭尸。” 轻描淡写几句话听得兴彦一抖,立马把野山参收好,忙不迭地应声跑出去。 到了门外才感觉呼吸顺畅。 摄政王狠狠打了公公的脸,公公也狠得不遑多让,就是这个倒霉小太监死得冤了些。 司礼监围墙上贴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身影,宋子晚趴在墙角听了半天—— 就这? 她慢慢把手放下来,柳眉挤着杏眼,小脸皱成一团,表情难得认真。 看台都搭好了,结果比武的人走了。 绿枝似乎看懂了她眼里的疑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解释道,“摄政王坏在明处,这张公公坏是坏在骨子里,表面恭谦,私下使阴招。” 所以打起来不可能,都习惯在背地里出刀。 说到这儿,她不免有些忧伤,心疼宋子晚的处境。 张舒身为司礼监掌印,权力极大,虽说宫里势力复杂盘根错节,但他绝对属于其中的佼佼者,洞察宫里人的一举一动。 包括宋子晚在内。 “嗐……”宋子晚语塞,细数她从历史书上学过的大太监,魏忠贤,还有,额……魏忠贤。 咳咳,哪个不狠?哪个手里不是鲜血淋漓? 暗自感叹之际,一道低低的嗓音从右侧方传来,带着不解和试探,“奴才参见皇上。皇上怎么在这儿?” 宋子晚一激灵,脖子僵硬地转过去,对上张舒那双好看的眸子。 此时脑袋里只剩下刚才听到的“鞭尸”二字和他说这话时不带感情的声音。 “朕就是随便走走,不知怎的就逛到这里来了。”宋子晚挺了挺小身板,绷着脸,端着皇帝的威严。 她离开墙边,抬腿迈入石子路中央,挥了挥袖口,主动出击,“本来还想进司礼监看看你在干什么,岂料在这儿碰上了。” 张舒拱手行礼,态度摆得极好,声音温和,“皇上可需要奴才领路?” “不用了,朕想起来还有奏折没批完,”宋子晚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哪里还记得要拉拢人家充当友军的事,“下次。” “也好,”张舒微微颔首笑,语调平缓不疾不徐,“皇上治理天下颇费心神,还有摄政王留下的诸多功课,实在辛苦。” 宋子晚:“……” 狗太监,竟然嘲笑她! “这都是朕应该做的。” 张舒不置一词,只恭敬道,“若皇上有任何需要奴才的地方,只管传唤,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 第7章 拉拢人心,懂? “呵、呵。” 宋子晚看着他恭敬有加的样子,仿佛是在看一只披着兔毛的大尾巴狼。 “嗯,朕知道了,你先下去。” 张舒拱手退到一旁,目送两人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视线锁定在她倒腾地飞快的脚上,皱了皱眉头。 恰好兴彦此时打听完消息回来,张舒便随口道,“去把方太医请来司礼监一趟。” 兴彦圆眼一愣,“公公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嗯。”张舒不准备和他细说,一巴掌拍在他头顶,“让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 “小的这就去!” 兴彦小声呼痛,抱着头圆润地滚去了太医院。 而回到御书房的宋子晚狠狠灌了一大口茶,两腮鼓起,双眼瞪大,活像一只小金鱼。 绿枝站在身后为她顺气,“哎哟皇上您慢点喝,没人敢跟您抢。” 宋子晚费了好大劲才把嘴里的茶水咽下,边摇头边道,“放心,噎不死……嗝!” 她拍了拍胸口,凉茶进肚后瞬间感觉脑子都好使了。 早就听说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没想到连尸体都不放过。 宋子晚打了个寒颤,杏眼滴溜溜地在御书房内扫完一圈,朝绿枝勾勾手指。 看起来贱兮兮的。 绿枝不明所以,以为她要说什么大事,赶紧屏退宫人后悄声问道,“皇上,怎么了?” 宋子晚用气音回应她,“朕什么时候才能纳妃?” 绿枝:“……” 她就不该对现在的皇上抱有太大希望。 “皇上,虽说正常男子到您这个年纪已经有了通房,但您不是一个正常男子,”绿枝板着脸,一本正经,“您、不、行,哎哟——” 她话音刚落,脑袋就挨了个爆栗,抬头对上宋子晚仇视的目光。 捂着脑袋,小嘴一撇,声音委屈,“皇上,奴婢没说错啊,您就是不行。后宫历来多是非,您要是纳妃了,被人发现女儿身可怎么办?” 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再者周围番邦虎视眈眈,谁敢保证他们不会趁乱而起? 宋子晚甩了甩手腕子,正色道,“你当朕这么色迷心窍?后宫虽说是非多,但能进后宫的女子哪个没点家世背景。朕这是在拉拢人心,懂?” 绿枝咬咬下唇,戚戚道,“奴婢懂,但选妃之事牵扯太广,您还真做不了主。” “……朕知道。” 她要是能做主,绝对把面前的这一堆功课砸韩暮脸上! 宋子晚泄了气,被抽了筋似的趴在书案上,“难道朝臣就没有提过此事?不应该啊。” 她看过的野史当中可不是这么写的。 “皇上您真不记得啦?”绿枝眼巴巴的,掰着手指细数,“以薛相为首的好多大人在您刚过十三岁生辰的时候就提过一次,去年中秋提过一次,除夕又提过一次。” 宋子晚歪过头来看着她,“然后呢?” “都被摄政王否了啊!” 宋子晚:“!” 她就猜到一定是这狗男人干的。 “这个薛相人怎么样?”宋子晚抬手撑着下巴,手指戳着脸颊分析到,“听你说的像是个好人。” 第8章 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提起这个,绿枝觉得自己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薛相乃是三朝宰相,刚正不阿,洁身自好,在朝中和市井颇有美誉,”小丫头说得一脸正气,仿佛自己见过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是唯一敢和摄政王在朝堂上对峙的人。皇上您如果要找友军的话,薛相绝对是最佳人选!” 张舒太危险了,现在想想她都脚底生寒。 宋子晚挑了挑眉毛,顺手拿起笔转了两圈。三朝宰相,那岂不是熬死了两个皇帝? 啧…… “他就没有一点点不好的地方?” 绿枝愣两秒后摇头,“没听说过,奴婢也没机会出宫,都是听宫里那些扫撒的丫鬟和小太监说的。” 宋子晚笑看着她,“小灵通啊你,以后记得宫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报告给朕啊。” “是,奴婢一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绿枝摇头晃脑的,仿佛拿了什么免死金牌一样。 宋子晚盯了她两眼,垂眸收回视线,落在已经凉掉的茶水上。 薛潮能跟韩暮、张舒平分秋色,直接在朝堂上硬刚,只怕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她不记得自己在哪部纪录片里听过一句旁白,说的也是某朝名相:为了社稷,他不得不贪。 这个薛潮嘛……宋子晚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的长相,年轻时应该也不怎么帅。 傍晚。 夕阳染了半边天,红得似血,直逼人眼。摄政王府的西墙被镀上一层金色,墙内,一道笔挺的身形正手执书卷,沉目静读。 晚风微微吹起他墨色的衣摆,左侧长廊下,急促而不紊乱的脚步声渐起。 卫天捧着一摞功课,规规整整地摆在他面前的石桌上,“主子,这是皇上差人从宫里送出来的,说您布置的任务都已完成。” 韩暮掀了掀眼皮,又翻了页书,“嗯。” 卫天不好打扰主子,准备行礼退下,突然听得他问道,“你进宫的时候,皇上在干什么?” “额……” 他该怎么委婉地跟主子形容皇上正对着满桌子菜品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 挑挑拣拣,最终只说了一句话,“皇上正在用膳。” 韩暮抬头瞧了眼天色,确实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你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小菜就行。” 他边说边拿起宋子晚的功课,哪怕是罚抄,他都会一一细看,将抄错的地方用朱红圈出来。 批阅作业并非难事,不到一刻钟,他就将宋子晚抄了好几个时辰的书都扫完了。 压眉看着纸上爬满的鬼画符,韩暮伸手摁了摁太阳穴。 他督促宋子晚读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怎的脑袋被门夹之后,不仅性子变了,连字体都变了? 变得自成一派……且难看。 当方太医今日第二次被人拎着后衣领从太医院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 面对同僚疑惑和嘲笑的目光,他欣然接受,甚至拍了拍卫天抓着他的手臂,胡子颤颤的,“慢点,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摄政玩和张公公不对付,净找他的事儿来了。 这一天天的。 第9章 亲自登门拜访 到韩暮跟前,卫天终于把人放下。 方太医有些没缓过来,双脚落地时颤了两步才站稳。他扶了扶自己歪掉的乌纱帽,又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对韩暮拱手。 “不知摄政王拎…咳,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韩暮让他坐下,又吩咐人上了热茶,“本王离开了几日,刚从军营回来又去处理些事务,一直没找到机会问问皇上的情况。” 他这么一说,方太医顿时就明白了,忙道,“下官今日刚给皇上请过脉,发现皇上脑内淤血已消,口齿清晰举止正常并无大碍,稍加调理便可,请摄政王放宽心。” 方太医进入太医院已经二十年,能力不用说,但韩暮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你确定正常?” “额……”方太医挺身正色道,“下官敢用自己的乌纱帽担保,皇上绝对没问题。” 他说得信誓旦旦,韩暮心中有疑惑也只是自己的猜测,不好继续追问,遂摆手让卫天将方太医送回去。 踏出门槛时,正好碰上外出打听消息,前来复命的李青。 “主子,”待完全看不见方太医的踪影了,李青才接着道,“属下查清楚了,当晚在京郊树林里出现的杀手来自海落阁,这是从他们身上找到的令牌。” 他将令牌恭恭敬敬地递上去,韩暮伸手接过,黑漆漆的木牌上刻着一个“虎”字。 是出自海落阁没错了。 韩暮随手将令牌放下,转过身来看着李青,“海落阁管的都是江湖事,从来没接过朝廷的单子,怎么会突然破例?” “属下不知,”他如实回禀,“海落阁规矩多,这一条虽然没有写出来,但都已经被大家默认。也许是其中某个堂主瞒着上头的人私自接的。” 韩暮没接话,屋内顿时寂静下来,只能听到屋外草丛里叫着夏末的昆虫。 “去给海落阁发张帖子,就说本王明日亲自登门拜访。” 李青领命出去,韩暮紧跟着起身。 外面天色已全然黯下,头顶星星稀疏,月亮却格外地圆,屋檐下的灯笼将他长长的影子曳在地上。 晚风起,灯笼被吹得东摇西歪,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动了起来,倏尔不见。 未央宫外,宋子晚正手脚并用地往榕树上爬。她屏退了守夜的宫人,只留绿枝帮她扶着梯子。 “皇上,您小心点,别摔下来了。”绿枝仰着头,忧心忡忡。 宋子晚寻了条结实的枝桠坐下,“没事,朕看着脚下呢。” 这个位置选得正好,既能看见头顶的那轮圆月,又能隐藏身形,不容易被人发现。 晚风徐徐,榕树叶哗哗作响。 宋子晚抬头,突然觉得有些忧伤。 虽然她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但突然来到一个陌生而充满危险的地方还是让她想赶紧跑路。 可惜五天了,每天早上睁眼都还在这个鬼地方。 她从怀中掏出一把花生米,又拿出一个小酒壶,边吃边喝边问,“绿枝,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亲人来找你呢?” 第10章 好像是个人 小丫头撇撇嘴,“皇上您忘啦?奴婢从您八岁起就跟着您了。奴婢原本是个孤儿,所幸被淑妃娘娘救下,一直带在身边。” 她口中的淑妃娘娘就是宋子晚的生母。 “哦。”宋子晚也不知道该心疼她还是心疼自己,“没事,朕也是个孤儿。” 之前就在孤儿院长大,现在过来照旧没爹没娘。 一粒花生米从她的指缝漏下,正好打在绿枝头顶。 绿枝摇摇头,“皇上您别这么说,您是天命之人,背负着江山社稷,虽然现在还没办法摆脱桎梏,但奴婢相信凭您的能力,一定会成功的。” 她说得极其认真,激昂愤慨,给宋子晚听笑了。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你不用说得那么大声。” 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她渐渐收拢了笑意。江山社稷,好容易说出口的话,好沉重的四个字。 罢了,明天召薛潮单独聊聊,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而后,谁都没有再说话,宋子晚安安静静地喝着酒赏着月,绿枝就乖乖地站在树下等她。 直到酒喝得差不多了,宋子晚才拍拍手,把酒壶重新揣回袖中,顺着梯子爬下来。 “皇上,您该休息了,明日还得早朝呢!” 绿枝指挥着侍卫把梯子搬走,还不忘提醒她。 宋子晚闷声答应,垂眸数着石子往前走,顺道将脚边的一颗碎石头踢进了草丛里。 “悉悉…索索…” 草丛里突然发出几声响动,把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宋子晚整个人一激灵,盯着草丛连退几步。 绿枝也连忙疾步挡在她面前。 草丛很暗,她手里的宫灯根本照不过去。 “不会是蛇?” 宋子晚只要一想到蛇那弯弯扭扭长条的身体,心里就瘆得慌,连带着腿都不得劲。 “不会的,皇上,”绿枝心里也没底,但还是跟护小鸡仔一样将人护在身后,“奴婢一会儿让侍卫来处理,现下我们可以绕远路回去……” 她还未说完,草丛里的生物就动了,动作还挺快,宋子晚本能反应就是拽着绿枝往后跑。 转身冷不丁撞上一堵墙。 人在惊慌失措下哪能想那么多,狗急了都还会跳墙呢。宋子晚蹦着就往上爬,直到双手双腿都扒住了对方,感受到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和咚咚的心跳,她僵住了。 这好像是个人。 “皇上!” 绿枝被她拽了一把,转身没站稳,噗通跪在了一双玄色长靴面前。 看着主仆两人的动作,韩暮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绷紧,本能排斥,双手绕过宋子晚的腰,抓住她的衣领把人提溜起来,扔到一边。 “哎哟!” 宋子晚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眉毛眼睛挤成一团,没忍住骂了句,“靠!” 抬头,借着不算明亮的宫灯看到韩暮一张铁青的脸,小怂小怂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绿枝顾不得揉自己的膝盖,赶忙把她扶起来,然后朝韩暮屈膝行礼,“奴婢见过摄政王。” 第11章 明天朕要吃兔肉 韩暮其实一早就来了,站在宫墙上目睹了宋子晚爬树的全过程,她和绿枝的谈话自然也如数落入耳中。 他知道她的悲从何而来。 先皇和淑妃去得早,偌大的皇宫无一人可交付信任。淑妃的娘家姓戚,但戚太师早已功成身退,不过问朝堂之事,太师府中有能力者不出仕,无能力者官位低,也不是可堪重用之人。 除却这些,她身上还有一种忧伤他看不透。 眼下,韩暮未出声,绿枝便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宋子晚一边整理衣裳一边眼神不善地瞪着他。 不敢明着瞪,只敢暗戳戳。 韩暮不觉好笑,摆手示意绿枝起身,转向炸毛的宋子晚,“皇上该休息了,明日还有早朝。” 他出声提醒,宋子晚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丝温柔? “温柔”一词稍稍冒出来,就被她恶狠狠地摁了下去。自己可不是什么受虐体质! “朕知道,”宋子晚清了清嗓子,由惊吓转镇定,“摄政王怎么在这儿?” 她喝了酒,此刻双颊泛着丝丝红晕,看人的眼神有些迷离,却很固执地盯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韩暮不由得指尖微曲,想起刚刚拎着她衣领把人甩开的时候,又小只又轻,哪里有一点男孩子的样子? 看来骑射训练得提上日程了。 “例行巡视而已,”他掌管禁卫军,负责皇宫安全,半夜会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反倒是宋子晚举动稀奇,“皇上可是有心事?” 宋子晚一僵,干笑两声,边踱步边说,“哪里哪里,朕是看着今晚月色极美,想近距离接触一下。” 她大手一挥,袖袍卷起波澜,“这不,古有人下海捞月,今有朕上树摘星……啊!” 话音未落,草丛中又翻腾了两下,惊得她连蹦带跳往韩暮背后钻,拽着他的衣袖,“蛇呀!” 韩暮抬手摁了摁鼻梁,压下想把她甩出去的冲动。他夜视能力好,一眼便看清了草丛里根本不是什么蛇,而是两只小兔子。 他抬腿,顺势将脚边的两颗石子踢向草丛中央,兔子受惊,悉悉索索地跑了出来,白绒绒胖乎乎的身形暴露在宫灯下。 “皇上,是您养的那两只!”绿枝惊讶到。 宋子晚愣了愣,恍惚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她磨牙霍霍向白兔,“明天朕要吃兔肉!” “啊?”绿枝眨眨眼,皇上不是挺喜欢这两只小兔子嘛,当初磨了摄政王好久才同意养的。 韩暮深吸口气,将宋子晚从背后拽出来,大步朝未央宫走去,直到宫门口才放手。 “微臣还要去巡视,皇上早些休息。” 说完,也不等宋子晚同意,径直离开了。 宋子晚撇撇嘴,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转向一手抱着一只兔子的绿枝,“兔兔真可爱,做成麻辣兔丁一定好吃。嘶,跳水兔肯定也不错。” 绿枝赶紧抱着兔子后退两步,“它这么可爱为什么还要吃它?” “它可爱和吃它是两回事,”宋子晚冲着兔子挑挑眉,保持着一种微醺的状态进了寝宫,“绿枝,快伺候伺候朕睡觉!” 第12章 有心无力 为免于惩罚,宋子晚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梳整完毕上朝去,却没有看到韩暮的影子。 心里小小雀跃一番,照例昏昏欲睡地听完大臣上报,然后让绿枝把薛潮单独留下,带去了御书房。 “赐座。” 宋子晚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眼神上上下下地在薛潮身上打量。 他已经快到知命之年,左侧鬓角有些秃,脸上沟壑交错,面相和善,脊背挺直,一身正气。 不像韩暮和张舒,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奸臣苗子。 “老臣谢过皇上。”薛潮拱手,抚袍落座,“不知皇上今日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他语气毕恭毕敬,黑中带棕的眸子也在暗暗打量书案后的小皇帝。 以前宋子晚每隔两日便会召见他一次,听听他的治国良策,可自宋子晚受伤醒来后,这还是第一次召见他。 宋子晚像模像样地端起一盏茶,手停在半空中,“听闻前几日你和摄政王有些争执,朕当时受伤无心过问,现在想想实属不该,所以特意召你来问问。” “哼,”薛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似乎提到那个人就有些轻蔑,还带着当天吵架没吵赢的气愤,“是关于一个巡逻侍卫的处置问题。” 他朝宋子晚控诉到,“我朝立法严明,巡逻的士兵犯了错该依照军规出发,摄政王倒好,当街要了他的命。虽说杀鸡儆猴,但也太过狂妄,丝毫不把皇上您和礼法放在眼里,臣这才与他争辩起来。” 薛潮说话的时候,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话语激昂时脸都泛着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若此时韩暮在跟前,他只怕是要跳起来再与对方吵个三百回合。 “确实狂妄,”宋子晚赞同地点点头,“若人人都像他这般办事,那我朝礼法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置于她? 嗐,反正人家也没把她放眼里,说了只是徒增伤悲。 薛潮紧跟着颔首,“摄政王骁勇善战,曾随先帝立下汗马功劳,臣虽不懂带兵打仗,却深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若有机会,皇上还是应该时时提点他。” “朕明白,”宋子晚吐出一口浊气,语气低沉下来,“不过朕的处境想必爱卿也清楚,很多时候有心无力啊。” 她似乎十分痛苦。 手肘撑着书案,以手覆面,中指和无名指悄悄露出一条缝隙,观察薛潮的反应。 而对方也没有让她失望,眉头紧拧,一脸愁云惨淡,“摄政王在军中威望高,重权在握,朝中大臣不敢置喙,仅凭臣一人还是太过孱弱,皇上得扶持那些新进的有才之士,让他们为您、为我朝效力才是。” “这是自然。” 宋子晚摘下痛苦面具,又和薛潮吐槽了一会儿狂妄自大,办事随心所欲的摄政王。 到了午饭时间,宋子晚留薛潮陪自己用膳,主菜正是她昨晚钦点的麻辣兔丁和跳水兔。 张舒亲自领着兴彦将菜品从御膳房端来,还抢了绿枝的活儿,站在一旁为她布菜。 绿枝敢怒不敢言,只好给宋子晚递去个委屈的眼神,默默退到一边。 第13章 良方可助眠 宋子晚没什么反应,任由他站在一旁伺候,倒是薛潮频频侧目,对于宋子晚的默许有些不解。 以往她召自己来御书房可都是秘密谈话,言语中对韩暮和张舒这两大心头患深恶痛绝,今儿个倒奇了。 当然,薛潮对于只手遮天的两人也没有好感。 ha-tui! “爱卿快尝尝,这是朕今日特意让御膳房加的菜。” “谢皇上。” 薛潮举箸,对着红彤彤的两盘菜犹豫良久,最终还是伸向了最角落里的一盘青菜。 宋子晚边大快朵颐,边询问他一些国事计策。 “这几年南方四郡频遭大雨冲刷,庄稼被淹,百姓流离失所,朕甚是痛心,不知爱卿可有何计策让南方四郡免受洪涝灾害?” 薛潮正色道,“皇上所痛心之事亦是臣所担忧之事。前阵子南方官员又报水灾,臣连夜翻阅古籍,结合当地的地形地貌,总算是看出些门道来。” “哦?说来听听。” “南方本就多雨,四郡地势低洼,山峰环绕,形状如盆,雨势稍大便会蓄起水。虽然四郡中有一个水库,但终究不敌雨势,倒不如开道引水。” 宋子晚眉梢一挑,点点头,“确实宜疏不宜堵。那依爱卿看,在哪里开凿为好?” “这需要专人亲赴现场,考察完后才可做定论,臣在地图上只能圈出大致范围。” “嗯,这事就辛苦你了。” 宋子晚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提完水灾这一茬,立马来了个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开始询问书本知识。 “朕前几日读到一句话,”她清了清嗓子,“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朕有些疑惑,不知爱卿可能为朕解答一二?” 薛潮抚着小胡子,哈哈笑了两声,露出一个泰然自若的微笑,学究气质立马显现无疑。 “这句话意在告诉世人做事贵在坚持,持之以恒,否则难成事矣。” …… 午膳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宋子晚前期还能跟上他说的话,后期已经脑袋晕晕,吊着眼皮看他。 她悄悄伸了伸腿,咽下哈欠。 这老头是真能说啊,但一点辣都沾不得,饭后足足灌了三盏茶。 目送薛潮走出御书房,宋子晚这才收回视线,揉了揉困顿的双眼,眼底渐渐水雾弥漫。 饭菜加文言,良方可助眠。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端起她刚刚用过的碗。 宋子晚顺着手臂看上去,目光流连在张舒挺拔峻峭的侧脸上,隐在龙袍下的腿不自觉抖了起来。 “张舒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软软乎乎的,带着困意,“朕怎么觉得你白白嫩嫩的,比世家公子还有气质呢?” 这话自她见过张舒一面后便想问了,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现下终于问了出来。 宋子晚的脑回路张舒这几天已经见识到了,但听到她如此认真直球的提问心里还是没忍住咯噔一声。 他二十有六,被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皇帝说白白嫩嫩,怎么想怎么奇怪。 第14章 谁都不能相信 虽然有些讶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问题,“奴才哪里能跟世家公子比?皇上这般问,可是奴才有伺候不周的地方?” 他垂眸,声音清清冷冷的,语调偏低,瞬间把宋子晚拉回了在司礼监听墙角的时候。 她立马不困了——连太监头子都敢调戏,自己可真big胆! “哪里哪里,”宋子晚故作镇定地摆摆手,拧着杯盖舒缓紧张,“你伺候地不错,朕还想着把你留在司礼监会不会屈才了?” 语气稀松平常,语言意味深长。 就连绿枝脑子里唯一的一根筋都觉得不大对。 张舒已经是司礼监掌印,还能往哪儿升?总不能入朝为官? “皇上这可折煞奴才了,”张舒眼神总算有些了变化,掀起眼皮,眸色深深,似乎蒙着一层灰,“能在皇上身边是奴才的福分,奴才不敢妄想其他。” 他恭敬有加,却不奴颜屈膝。 宋子晚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刚才薛相说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那些治国计策和经学讲义你觉得如何?” “奴才不敢妄议朝政。” “没关系,朕准你议。”宋子晚似乎不听到他的回答不罢休,“朕有心做一个好皇帝,自然要耳听八方。” “好听,易说,难办。” 待张舒离开后,宋子晚还默默品着这六个字。 绿枝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挤着眉毛,嘴角耷拉,“皇上,您可长点心!羽翼未丰满之前,活着最重要。” 刚才张公公脸色微变时,她心都提了起来。 看着小丫头一脸担忧,宋子晚还是有些感动的,对着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朕知道,放心,啊~” 她这次怂了,但她下次还敢! 不试探出这些人的底线,万一哪天蹦跶到雷区去了呢? 困意越来越浓,宋子晚索性起身朝寝宫走,绿枝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皇上,您今日和薛相交谈一番觉得如何?” 宋子晚想起被辣得满头大汗的老头,笑道,“还行。” “嗯,”绿枝应和着点头,“奴婢也觉得薛相好有学识啊,不愧是三朝元老,那皇上现在总该信任他了?” 她还是希望皇上多亲近薛相而不是张公公。 张公公太可怕了。 宋子晚听到她的提问,没着急回答,而是待踏入未央宫才转身对她说,“绿枝你记住,这宫里,谁都不能相信。” 她嘴角微扬,眼睛微眯,明明是盯着绿枝,却又好像根本没看她。 眸子里似有星星闪耀,仔细看去却只是一片黑。 宋子晚很快就收敛了表情,似乎刚才只是绿枝的错觉,还未等她细细体会这句话,宋子晚已经恢复了平时心大的样子,顺了颗葡萄扔进嘴里,“对了,今天韩暮怎么没来上朝啊?” 无故旷工还不请假,扣他俸禄! 绿枝呆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但摄政王勤勉,想必是被什么事绊住脚了?” 她还想问问皇上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刚抬头,就见宋子晚已经抱着被子滚到龙床中央,遂收声,替她放下床幔。 第15章 这是应有的惩罚 两个时辰前,韩暮带着卫天到了海落阁,早有管事的候在门口,领两人上了三楼观景阁。 “摄政王请稍等,主子马上就来。” 管事的让人送来了最好的茶,又恭恭敬敬地退下。 韩暮寻了把凳子坐下,抬眼无声打量着房间的装扮。 这里的桌椅全都是上好的沉香木,左右两侧分别挂着书画,都是古代大家的手笔,斜对着他的屋角还摆着盆兰草。 一眼看去只觉这间屋子的主子是个情趣高雅之人,但细细观察还能发现这里的布局和寻常不同,带着些异域风情。 约莫半刻钟后,门外响起极轻的脚步,紧接着房门被推开,白色衣袍悄然出现在眼前。 来人身量与韩暮相差无几,五官深邃,脸上泛着病态的白,嘴角总是带着几分笑。 凌夜,海落阁的主子。 “草民见过摄政王。” “凌阁主客气了。” 两人毫不走心地相互寒暄完毕,凌夜突然邀请韩暮到圆窗前,从这里往外,可以直接看到中央的比武台。 最大的比武台上打斗激烈,车轮战,站在台上的人不知打趴了多少个对手,已经接近虚脱边缘,却强撑着。 应该说不得不强撑着。 在他将一个对手踢下台后,立马有人补上,使出全身力气和本领,重重捶在他胸口,他当即后退两步,身体支撑不住地半跪下,猛得吐出一大口血。 观景阁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冷静,漠然看着他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凌夜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似乎很满意。 韩暮眯眼仔细辨别一番,“本王之前好像见过这个人,听说是白虎堂的堂主?” “摄政王好眼力,”凌夜下巴微抬,语调近乎没有温度,“他犯了错,这是应有的惩罚。摄政王可满意?” 韩暮想起在刺客身上搜到的令牌,蓦然笑了,又听得他说道。 “海落阁不管朝廷事,这一点摄政王可以放心,草民治下不严,竟让手下犯下了这等禁忌,自该严惩。” 若不是韩暮京郊遇刺,他甚至都不知道海落阁里竟然被人埋了暗桩。 啧,对方蛰伏这么多年才动用这暗桩,只怕是准备好了,朝廷也该起风了。 他轻捻着垂在身侧的一缕墨发,吹了口气。 韩暮没有应答,冷眼看着后来的人蜂拥而上,将那个堂主揍得面目全非,几乎断气,然后管事的带着人过去,将他拖走了。 “阁主既然揪出了不听话的下属,本王也就不久待了。” 凌夜笑着伸手做了个指引的姿势,目送韩暮走出观景阁,“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转身看向刚进来的管事,“怎么样了?” “人已经咽气了,正准备扔去乱葬岗。” “直接让野兽吃了有什么意思,”凌夜随意歪在椅子上,“去找根结实点的麻绳吊起来,让大家伙看看不听话是什么下场。” 一直默默跟着韩暮走出海落阁的卫天拧着眉头,待上马车后才问道,“主子为何不趁机问出买主是谁?” “他不会说,”韩暮把玩着袖中精致的匕首,锋刃上的寒芒晃过他的眼,“刚才那一幕就是给本王的交代了。” 第16章 有什么好避嫌的? 卫天听懂了,驾起马车驶过闹市,带起的风掀开帘子,韩暮朝外望去,正好看到忆食坊的招牌。 “停车。” 他淡淡一句,卫天及时勒马,“主子有何吩咐?” “去买些点心来。” 宋子晚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落西山,睡是睡饱了,就是睡得太多有些晕。 “嘿呀——”她在床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透过床幔看到轩窗处人影闪烁,以为是绿枝,便开口道,“绿枝,给朕倒点水来,渴死了!” 对方没有应答,人影却动了,紧接着传来茶水在玉杯中翻滚的声音,脚步渐近。 直到一只着墨色锦服的手臂掀开床幔,将水递给她,她才一个翻身坐起,抱紧被子,警惕地看着站在床边的人。 还抽空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着,幸好幸好,没露不该露的。 韩暮见她敏捷翻身的动作,不由得挑挑眉,刚收回准备手臂,就听得对方恶狠狠地问道,“摄政王不知道避嫌的吗?” 瞧着她咬牙切齿,跟被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表情,韩暮有些不解。 同为男子,有什么好避嫌的? 扫了眼她的肩头,太过单薄了,像个女子似的。他不由得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 见宋子晚没有接过水杯的意思,他索性后撤一步,将床幔放下,隔绝了她仇视的目光。 “臣在偏殿等皇上。” 撂下这句话韩暮就往偏殿走,还没等宋子晚松口气,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吓得她顿时挺直了腰杆,抬眼一瞧,原来是绿枝。 宋子晚丢下被子滚下床,赤脚踩在地上,拧了拧绿枝的耳朵,“你怎么不守着朕呢?要是被他发现了咋办!” “皇上!”宋子晚并未用力,绿枝却配合着她呲牙咧嘴,“奴婢被摄政王叫到外面候着,不敢不从啊!” 宋子晚哼了一声,松开手,跌坐在床上,平复砰砰加速跳的心脏,“他来多久了啊?” 绿枝弱弱地伸出一只手指,“一个时辰前。” “……” 合着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干,等着她醒? 宋子晚也猜不出他脑子里想些什么,任由绿枝给自己穿戴妥当后往偏殿而去。 夕阳映红了半边天,余晖从窗棱擦过,洒在男人硬朗的鼻梁上,让他的脸半明半暗。 他正在摆弄棋子,整个人静得仿佛掀不起一丝波澜,很难想象这是个喜恶全凭心情的大魔头。 宋子晚自觉走到他对面,坐下后才发现手边摆着盘做工精致的糕点。 “这是忆食坊新制的糕点,”韩暮抬头,眸子里卷着一团墨,“正好路过买了点,皇上可以尝尝合不合口味。” 宋子晚看看他又看看色泽鲜艳,香味扑鼻的糕点,脑子里警铃大作。 “这里面有砒霜?” 她嘴比脑子快地顺口说了出来,然后赶紧摇头,“那个……” 韩暮被她的话一噎,目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自己捻起一个放进嘴里。 宋子晚有些尴尬,冲着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立即伸手去拿。 香橙味的,入口绵软,甜而不腻,回味无穷。 她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一脸餍足的模样,“好吃!” 憨态落入韩暮眼中,他压了压嘴角的笑意,“今夜无事,臣陪皇上下几盘棋怎么样?” 第17章 棋盘外完胜 宋子晚并不觉得这是个疑问句。 她咽下口中的点心,又喝了口茶,一脸为难地盯着韩暮,“朕的水平摄政王应该知道。” 十窍通了九窍,剩下一窍不通。 “皇上放心,臣的棋艺也不怎么样。” 两人一个执白子一个执黑子,屏息凝神,出手迅速,落子无悔,纵横捭阖,在棋盘上杀得昏天黑地,不分伯仲—— 当然,这只是宋子晚的想法。 实际上,她手中的白子已经快被捂热了,却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落下。 走左边?不行,被堵死了。 走右边?更不行,自投罗网。 她决定另辟蹊径。 当韩暮见她再次舍弃命门,执着于五子连珠时,深深地吸了口气,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将手里的黑子丢回棋盒中,一脸审视地望着她,似乎要将她洞穿,“皇上这是连最基本的都忘了?” 单方面被屠杀了几局,宋子晚也知道这男人的目的了。 无非是自己性格变化过大且不可逆转,让他起了疑心,故意试探。 但! 作为一个天选之人,她就是这么牛逼哄哄,任神医在世也诊不出她早已换了脑子和灵魂。 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对方的试探,不管是来自韩暮还是来自其他人。 宋子晚叹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软在椅背上,还不忘伸手去抓点心,“朕一向不精于此道,让摄政王笑话了。” 她故意露出左手无名指指间的一颗小小的浅浅的痣,证明自己如假也不包换。 韩暮垂眸瞥了一眼,笑道,“臣记得皇上小时候棋艺可是一绝,傲然于同龄人,这么多年也该精进了才是。” “摄政王记错了?”宋子晚惊异到,“朕的棋艺可是全京城公子哥的最烂的,母妃当时给朕请了三个师傅,结果一晚上被气走的两个。” 她说得绘声绘色,韩暮自然也知道这件事。这么细微的事情都能清楚地说出来,应该不是被人假扮的才对。 他刚想再提及旁的,就见宋子晚突然一脸严肃地凑过脑袋,杏眼紧紧锁住他的额头,“几天前不是朕被门夹了脑袋吗?怎么感觉是摄政王你失忆了呢?” 棋盘上宋子晚完败,棋盘外完胜! “皇上您别笑了,摄政王都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绿枝把冰镇好的葡萄放在她面前,“您尝尝,可好吃了。” 宋子晚抬手撑着下巴,张嘴接过绿枝剥好的葡萄,冰冰凉凉的,吃完后口齿生香,浑身舒爽。 “你是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跟吞了头牛一样。”她咯咯咯地笑了两声,“朕要让他知道,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绿枝歪了歪头,觉得这个比喻好像不是特别好,但她又没觉得哪里不妥,只是跟着开心了一会儿。 主仆两人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宏禄急急从殿外赶来,对着宋子晚恭敬道,“皇上,卫侍卫来了,说是领摄政王的吩咐给皇上送东西。” “嗯?” 宋子晚抬头瞧了眼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擦黑了,还有什么可交代的? 第18章 他绝对是故意的 须臾,宏禄领着卫天进了未央宫正殿,手里还抱着一堆奏折,看起来有几分熟悉。 宋子晚已经整理好衣裳,收拾好表情,瞧着卫天一步步走近,对自己行礼。 “卫天参见皇上。” “免礼,”宋子晚抬抬手,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听说摄政王命你带东西给朕?” 卫天再次拱手,“禀皇上,这是您先前批阅过的奏折,主子说,”他稍微停顿了一秒去看宋子晚的脸色,“说都不合格,让您今晚务必重新批阅。” 他将一沓奏折规规矩矩地摆在宋子晚面前,她瞬间黑了脸,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里面大片大片被朱红标记。 细数,她昨儿和今儿批过的都在这儿了。 宋子晚咬咬牙,觉得这狗男人就是故意的,不就是说话刺了他一下吗,至于把她批阅时不小心写错的字都给圈了出来? “今晚?”她牙齿磨得咔咔咯咯响。 卫天顶着她快要吃人的目光,艰难应道,“是。” “朕知道了。” 宋子晚没有看他,而是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卫天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属下告退,愿皇上早些休息。” 说完,一溜烟闪了出去。 未央宫的烛光一直亮到了丑时末,落下最后一笔时,宋子晚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火气却噌噌噌得往上冒。 她只当社畜要加班,没想到有朝一日成了皇帝还是逃脱不了被打回重批的命。 待她掌握实权,她一定要让这个狗男人也尝尝加班的滋味! 绿枝吩咐宫女准备好了热水,刚想服侍宋子晚洗沐,却见她早已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 翌日不用早朝,宋子晚尚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 她眼睛掀开一条缝,见绿枝已经立在床幔外,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干嘛呀?别吵朕,朕要睡觉!” “皇上,”绿枝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弱,“摄政王派人过来请皇上去练武场,说您前段时间受伤荒废了骑射,现下已然大好,须卯时起床练习。” 宋子晚压根没听完她说的话就直接昏睡了过去,但架不住她一直在耳边叨叨,最后猛得一拍床板,起身任由绿枝给她换上简便轻装,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练武场去。 快寅时才睡下的宋子晚顶着一双熊猫眼,迈着八字,气势汹汹,跟个小炮杖似的一点就炸。 绿枝落后半步,惴惴不安,心里默默祈祷着皇上千万别冲动,您是打不过摄政王的。 刚走到练武场门口,就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到长身玉立的男人正手挽长弓对准靶心。 捏着尾部的手一松,羽箭便咻得一声飞了出去,箭头尽数没入红心。 宋子晚瞬间醒了几分,总觉得他在杀鸡儆猴,射靶暗示她,小炮杖顿时就哑了。 “好!”她大喝一声,惊得绿枝颤了颤,“摄政王箭术如此高超,实乃朕之大幸,国之大幸!” 对于明显拍马屁的行径,韩暮只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拎着长弓朝她走来。 第19章 朕不干净了 清晨的微风带着凉意,混着露珠的清香,驱散了空中薄薄的一层雾,一身劲装的男子穿过水蒙蒙的雾气而来。 脊背笔挺,面容深刻,手臂修长有力,指甲圆润。 也不知道他练了多久,此时侧脸上挂着几颗汗珠,顺着他走动时流下来,就像刚刚打完一场胜仗的将军,披着朝霞。 完美! 宋子晚微微扬起嘴角,心里默默给出评价,直到韩暮在她面前停下,她的眼神都还是直的。 “皇上还没睡醒?”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倾泻而下,瞬间击破了宋子晚眼中的所有滤镜。 狗男人明知故问。 宋子晚身量娇小,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气势却一点都不肯输,哪怕顶着一双熊猫眼,照样瞪他。 “呵呵,朕昨晚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不知摄政王休息得可好?” 韩暮笑了笑,神采奕奕,“多谢皇上关心,昨日下棋颇费心神,本王很早就睡下了。” 身为皇帝的她在熬夜重批奏折,身为臣子的他竟然在呼呼大睡,简直过分得令人发指! 宋子晚青得发灰的眼周对他进行着无声控诉,而他恍若未觉,把长弓递到她跟前,“皇上试试?” “嘁!” 宋子晚轻哼了声,微不可闻,伸手就去接,“我去,怎么这么重?” 她低估了弓的重量,待韩暮松手,她不得不手忙脚乱地稳住行将落地的长弓。 淑妃在世时,很重视对她骑射的培养,所以即使换了芯子,但肌肉记忆还在,除了刚诧异于弓箭的重量外,宋子晚其他动作还是很熟练和飒爽的。 拉弓引箭一气呵成,羽箭划破前方的空气,稳稳地避开了直径半米的靶子,插在一个小太监身前,箭尾抖了抖。 小太监噗通跪在地上,脸色发白,“皇上、皇上饶命!” 宋子晚:“……” 她不是故意的。 刚想回过头去寻韩暮的身影,结果身后就贴来了一个温热的胸膛,紧接着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姿势标准,风向测定不对。” 韩暮长臂一伸,把箭头向右侧转,就着她的姿势,握住她的右手,将弓拉满,蓦然松手,飞出去的羽箭再次命中靶心。 他满意地点点头,松开手往后退,温度骤然降下来,宋子晚只觉得刚才被他握过的手有些烧得慌。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指尖,脖子僵住,脑子里有一个声音炸开—— 朕不干净了!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持续了一秒,因为某人再次发号施令,“继续。” 从卯时到辰时,宋子晚已经记不得自己拿了多少支箭,挽了多少次弓,等太阳出来,韩暮放过她的时候,她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有这么累?” 韩暮跟在她身后,随她回未央宫用早膳。 宋子晚累到翻了个白眼,哆哆嗦嗦地抬起爪子放在他面前,“摄政王,看到了吗,它说它不想抖,奈何身不由己。” “皇上平时疏于练习,多练练就好了。” 他一向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对待宋子晚尤其狠得下心。 第20章 冠冕堂皇 他打量着宋子晚的小身板以及刚到他肩头的身高,在心里无数次叹气。 先帝丰神俊朗,身材魁梧,杀伐果断,抉择圣明,淑妃贤良温和,巧思善变,奈何皇上除了相貌,其余一点没遗传到? 还有刚才他矫正她射箭时的手感,太过柔软纤细,拿得起笔不假,可如何提得起刀? 他越想眉头越是深锁,心中已经拟起了大致的训练计划。宋子晚才不管他怎么想,对着桌上的食物就是一顿风卷残云。 韩暮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其余的全都进了宋子晚的肚子,由于吃得太快太饱,她不得不稍稍往后仰着,静坐消化。 待饭后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宋子晚看着端坐在对面的男人,眼珠滴溜溜转,“摄政王~~” 十八拐的语气迫使韩暮顿住了品茶的动作,掀起眼皮看向她,“皇上有何吩咐?” “朕看今日天气不错,宜外出宜游玩,”她坐直了身体同对方掰扯,“朕身为皇帝,久居皇宫难免闭塞,思路狭隘,无法听到百姓最真实的想法,是以朕决定出宫转转,看看百姓是怎么生活的,也好自查不足。你觉得如何?” 韩暮听完她的话笑了,把茶杯搁在桌上,目光悠悠,“皇上的文采是愈发好了。” 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就是想出宫玩吗? “这不是摄政王教的好嘛!”宋子晚一点都不觉得臊,继续彩虹输出,“圣人常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朕深以为然。” 眼看着狗男人还是不为所动,她决定再加把劲,直接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泫然若泣,眼巴巴地望着他。 韩暮低头,对上她染着委屈的杏眼,竟有些语塞,心里觉得怪怪的,想要扒开她的手,宋子晚却不让,固执地拽住他的衣袖。 刚抚下去一根手指,另一根手指又缠了上来。 韩暮无奈,任由她扒着,语气却生硬道,“身为皇家男儿,就该有男儿的气概,好的不学学女子撒娇干什么?” 韩暮说着,用眼神瞥向立在一旁的绿枝,眼底不满的意味很明显。 绿枝低着头,有苦难言,不关奴婢的事啊!皇上哪里用学女子?皇上本来就是女子啊! 但这话不能说,得烂在肚子里。 两人僵持良久,就在宋子晚以为他不会同意时,突然听得韩暮说道,“既然皇上有心出宫体察民情,臣自当支持。” “那你会派人保护朕吗?”宋子晚眨眨眼。 “皇上不希望?”对方反问道。 宋子晚立马摆手,“哪里哪里,朕乃万金之躯,应该的应该的。” 半个时辰后,宋子晚一脸荡漾地坐上马车,对站在台阶上的韩暮挥挥手,潇洒地关上帘子,吩咐宏禄驾车。 “主子,不用再多派些人手吗?” 韩暮思忖了一会儿,侧身道,“再多安排两个人暗中跟着。” 宋子晚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不会做无用之功。 第21章 刺激一下皇上的良心 第一次出宫的宋子晚就跟猴子进城似的,哪哪儿都稀奇,掀起帘子东瞧瞧西看看。 一会儿指挥绿枝去买个糖人,一会儿指挥宏禄去选个风筝,最后还觉得不过瘾,干脆自己跳下马车满街乱蹿,把绿枝给急得脸都红了。 “皇…公子!”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宋子晚跑,脸皱成一团,单手叉腰,“您慢点,这里人多,别走散了!” 皇上乃万金之躯,要是磕着碰着了,她死都难以谢罪。 “绿枝你小短腿捣腾快点!”宋子晚看了眼距离两人二十米开外的几个侍卫,满意地点点头。 还挺有自觉的,要是身后跟着一大群带刀侍卫,那还逛个什么劲啊! 转身,又从小贩的摊位上端起一碗糖水,抿了一口,眼睛瞬间弯成了半圆弧,“好甜!” 她抬腿就要走,小摊贩立马出声叫住她,“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我来我来!”绿枝赶忙上前递银子。 宋子晚又游走到了一个卖西瓜的摊位上,挑了块最红的咬,绿枝再次掏出自己的钱袋子。 “公子,您吃够了没啊?”她收紧了袋子口,撇着小嘴,脑门上就差写“我没钱”三个字了。 “这才哪跟哪儿?”宋子晚左手一块瓜,右手一只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玩尽兴才行。” 以前身为社畜的她省吃俭用存房本车本,现在成了皇帝,窝是窝囊了点,但也是真有钱啊! 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挑东西不用看价格的感觉了。 绿枝默默跟在她身后买单,只觉得心在滴血。 皇上您倒是尽兴了,奴婢下个月、下下个月就要去御花园刨土吃了……话说御花园的土还不如未央宫门口的好吃。 她还是去未央宫刨,顺带还能刺激一下皇上的良心。 等到宋子晚吃够了,打了个饱嗝,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家布庄门口,门楣上烫着四个鎏金大字“吉祥布庄”。 吉祥布庄生意极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身为女子如何能抵得住新衣的诱惑? 宋子晚二话不说就拉着绿枝往里钻。 布庄里女子居多,大户人家挥手就是好几匹水色上乘的布料,有的因为看上同一匹布争执起来,还有亘古不变的讲价。 两人直奔二楼。宋子晚给自己选了套白色打底,墨色晕染尾部的长袍,又给绿枝选了套藏蓝色的。 “公子,我们为什么要换衣服?”绿枝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她还从来没穿过男人的衣裳。 “有用,”宋子晚利利索索地换上,还不忘催促她,“快些,我们待太久外面的人会起疑心的。” 绿枝顿时反应过来,“公子,你不会是想溜走…唔…” 她还没说完,就被宋子晚捂住了嘴巴,“你小声点!” “公子,这能行吗?要是把侍卫甩掉了谁来保护您的安全?” “这都是命。” 绿枝:??? 宋子晚一点都不担心,哪次皇帝遇刺咋咋呼呼的侍卫能赶得及救人,别说皇帝了,等他们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第22章 您用的都是奴婢的银子啊 两人换了衣裳,信步走在大街上。宋子晚正愁无处可去时,突然听到了女子的娇笑。 不是一个,是一群。 “公子进来呀!” “公子长相如此俊俏,只怕得南翘姐姐亲自接待了!” “公子看这边!” 一条艳红的手帕被人从楼上抛下,悠悠荡荡落在了宋子晚头上,她笑着抓在手里,向着栏杆上的姑娘招招手,大步往春风楼里走去。 “公子,您不能进去。”绿枝反应极为迅速,几乎瞬间就拽住了她的手臂,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宋子晚顿住脚步看向她,“干嘛?” “公子,春风楼里鱼龙混杂,”她压低声音,整个人充满警惕,“奴婢听说某些大人也会去,要是您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宋子晚抬手就在她脑袋上一敲,“你傻啊,他们见了我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上赶着打招呼?” 哪个身为臣子被皇帝逮着逛青楼还会觉得倍有面子? “你真以为朕是去寻花问柳的?这种地方人多嘴杂,能听到的东西可太多了。”宋子晚神秘一笑,拽着还在发懵的绿枝往里走。 男人嘛,总是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几杯酒下肚,家长里短,江湖庙堂,总会抖落些出来。 进了春风楼,绿枝一路上都紧张兮兮的,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然而她如此小心,还是在触及某些场景的时候不由得红了耳根。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怎么就能对姑娘动手动脚呢?看看看!竟然还想直接亲上去! 宋子晚一不留神,绿枝的脸就已经红成一只煮熟的虾子了,她顺着绿枝的视线看过去,啧啧两声,“老色批。” 把绿枝拽到自己身侧,朝她挑了挑眉毛,语调上扬,“你就乖乖地跟着公子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绿枝一听,立马摆手,“不用不用。” 皇上您是不是忘了,您用的奴婢的银子啊! “哎哟,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生啊,”老鸨扭着腰肢打着扇走了过来,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了,“您二位是来干嘛的?” 她自幼就浸淫在风月场,牛鬼蛇神见多了,一眼看出两人都是女子,以为她们是来找麻烦的。 宋子晚当即笑着上前,往老鸨手中塞了一大包银子,“姐姐莫要着急,我平时被家里管的严,没怎么出来过,只听说春风楼的歌舞一绝,特意前来看看,绝对不打扰您做生意。” 老鸨悄悄掂了掂,脸上顿时又扬起了笑,“瞧这位公子说的,咱们春风楼的歌舞那可是冠绝京城,我这就给您挑个好位置!” 宋子晚不要包房,她就引着人上了二楼的走廊,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既方便看街,正对面又是舞台。 还贴心地找了个姑娘过来,细细交代一番才离开。 “二位喝茶。” 那姑娘声音细细的,鹅蛋脸,水杏眸,生得楚楚动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 她给两人倒了茶,宋子晚低声说了谢谢,扭头却见绿枝捧着茶杯,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宋子晚一愣,在她眼泪行将落下前及时出声,“咋了?” “公子,您给出去的是奴婢三个月的例银。” 第23章 她宁死不屈! 绿枝说完这句话,又垂眸,片刻后再次抬头看着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宋子晚回忆了一下刚刚抓着钱袋子的手感,好像是有些重哈。 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没事哈,不就三个月的例银嘛,几天就赚回来了。你可是我身边的红人啊,别人肯定会巴结你的!”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绿枝撇着嘴,诺诺道,“公子,您觉得以自己的受宠程度会有人来巴结奴婢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她还特意挑拣了些委婉的句子。 皇上待她不错,吃的用的都不克扣她,但毕竟囊中羞涩,她的小金库都是帮扫洒宫女值个班,帮小太监递个东西一点点挣来的。 要说起巴结,谁都知道在宫里巴结张公公比巴结皇上有用呀。 张公公身边的兴彦可比她有钱多了。 虽然她眼红,但是她宁死不屈! 宋子晚看着她五颜六色的脸,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无奈扶额,“你也不用这么诚实,这样,回去本公子就补给你可好?” “嘿嘿,那多不好意思啊,”绿枝立马喜笑颜开,“谢谢公子,公子可别忘了哦!” “扑哧。” 看着主仆俩的相处模式,正在伺候的姑娘不由得笑出声来,而后注意到对方看过来的目光,羞赧地低了头。 “咳咳,”宋子晚清了清嗓子,对着她举杯,“敢问姑娘芳名?” “不敢不敢,奴家名唤湘铃。” “湘铃?好名字。”宋子晚笑意熔融,看着她脸上精致的妆容问道,“你到春风楼多久了?” 湘铃起身伏跪在她身边伺候,“三年了,年岁也不小了,寻常姑娘早就该婚配了。” 她被老鸨提点过,知道面前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其实是女子假扮的,所以说话也没了那么多顾忌。 湘铃拧起的眉毛很快又舒展开,似在宽慰自己,“身似浮萍无归根,虽可怜倒也自在。” 若不是走投无路,哪个姑娘愿意委身青楼呢? 英雄不问出处,风尘女子同样如此,所以宋子晚并未询问她的过往,只是亲自给她斟了杯茶,转移了话题,“我今日进门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什么南翘姑娘,她是何人?” 湘铃诚惶诚恐地接过,回答道,“南翘姐姐是春风楼的头牌,奴家没有文化,也不会形容,只晓得说跟仙女下凡似的。” “那岂不是很多人都想见见?” “自然了,”湘铃抿唇一笑,轻呷一口茶,用手帕擦了擦,“这里至少有一半的人是慕名而来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南翘姐姐卖艺不卖身,平常接客随性得很,可谓是千金难买一笑。” 她说起这话没有嫉妒的成分,就好像在普及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不由得让宋子晚高看几分。 正说着,舞台上突然冒出白烟,衬得周围似仙境一般,紧接着栀子花香起,一道橙色纱幔自顶层阁楼的某个房间飞出,落在舞台上,像是铺陈出了一条自天上落入凡尘的路。 橙色纱幔上,一个纤瘦娇软的人若隐若现。 第24章 摄政王也常来吗? 大堂里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仰起头,紧盯着那道曼妙的身形。 即使对面用纱巾蒙着脸,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向往和一亲芳泽的欲望。 南翘身若飞燕,踩着纱幔而下,步伐轻盈地落在舞台上,对着台下的人略微点头,当即便赢得满堂彩。 “好美啊……”绿枝眼巴巴地望着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宋子晚扯了扯嘴角,难道只有她觉得这样的出场方式很俗吗?但碍于湘铃还在这儿,她没有直接说出来。 鼓声、乐声起,台上的人开始舞,台下的人跟着喝,宋子晚盯着人家的细腰看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左顾右盼寻找乐子,顺便支楞起耳朵听旁边的人在谈论些什么。 “你听说了吗,城东的大杨昨儿个被狗咬了,他硬生生追着狗咬了回去!” “那算什么,田二昨天找姑娘被王大娘发现了,穿着红裤衩就被撵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 宋子晚:……你们礼貌吗? 再凝神,终于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你们知道吗,摄政王前一阵子路过城郊树林遇刺,好像还受伤了。” “啊?谁干的,不要命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兄弟上山砍柴,正好从哪儿路过,幸亏那小子机灵找了个洞躲着。嘿,好家伙,几十个人围着摄政王呢,结果坚持不到一刻钟全都被打趴了。” “嘁,这有什么好稀奇,想当初摄政王在战场上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的事情都干过。” “摄政王英勇,但做事未免也太狂妄了些,朝廷命官想杀就杀,丝毫没有规矩,怪不得树敌如此之多。” “也是,树大招风他还不知道收敛,迟早……” “慎言慎言。” 旁边有人出声提醒,对方立马关住了话匣子。 宋子晚拧着眉毛,最讨厌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人了! 回头,湘铃正望着茶壶发呆,她便伸手打了个响指,待对方回过神后方问道,“我看这儿好些大人,莫非是这里的常客?” 湘铃低笑,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宋子晚却瞬间懂了,好哇,一群人朝堂上默不吭声,私下里却过得风生水起,回头都给朕扣俸禄! “那摄政王呢?他也常来吗?” “这倒没有,”湘铃如实道,“奴家来这三年,从未见摄政王踏足,也没听之前的姐妹说过这回事。” 她们常戏称摄政王若是来了,只怕不是寻乐子的,是来抄了春风楼的。 “你说他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身边连个女子都没有呢?不会是身体有问题?”宋子晚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想起韩暮那张脸,嘀嘀咕咕道,“难怪总是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净给朕找事!” 她后面的话说得太小声,湘铃没听完整,却已经被前面的话吓得一哆嗦,“公子,摄政王可不能乱议啊,容易出事的!” “出啥事啊?”宋子晚满不在乎,“把我砍了?他一点真话都听不得,那岂不是被砍的人都没地方埋了?” 这一路上虽然没有太计较,却听说过好些埋汰韩暮太过狂妄的话。 “额……这倒是没有,”湘铃拧起眉毛,一脸纠结的模样,“没听说哪个百姓出事。” 第25章 姑娘留步 宋子晚就更奇了,笑问道,“既然他不欺民,只欺官,何以在老百姓口中如此凶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湘铃愣了愣,好半天都答不上来,最后只好歉意地笑笑,“达官贵人的事情奴家也不敢妄议,都是人云亦云,听说罢了。” “也是,”宋子晚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砸两下嘴似是回味,“众口铄金,到最后谁知真假?” 台下的歌舞还在继续,只是随着南翘退场,大堂里的人已经没了多少激情。 见过牡丹之姿,自然觉得蒲柳索然无味。 宋子晚一向对歌舞不感冒,干脆打发了湘铃,自顾走到窗边看街找乐子。 别说,还真给她找到了。 “小贼别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紧接着,一道紫色的身影从后街跃出,施展轻功,踏过推车上的蛇皮口袋,凌空踩两步,稳稳落在地上。 她一手抓住前面人的肩膀,对方以手肘攻她侧腰,她步伐灵活往左走了两步,转而抓起对方的衣领,猛然发力一拽。 对方被勒得脸色涨红发紫,双手赶忙拽住前领和她对抗,以免窒息而亡。 紫衣女子见状一个飞腿扫向他的膝盖,只听得扑通一声,对方就被扫跪在地上,双手也顺势被擒住。 “跑啊你,本姑娘看你这双腿是不想要了!” 她抬手,作势要劈向他的腿,对方慌忙求饶,“姑奶奶饶命!小的不跑了,小的这就把银子拿出来!” 他抖落两下,一个蓝色的钱袋子就从裤腰带里落了下来,待紫衣女子放过他,他立马双手捧着递上去。 “姑奶奶,都在这儿了,一分没敢私吞!” 紫衣女子一把捞过钱袋子,掂了掂,瞪着眼睛恶狠狠道,“滚,别让姑娘我再看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诶诶!” 对方捂着膝盖,连滚带爬地走远了。 紫衣女子走到一老一小两个卖艺的爷孙面前,把钱袋子递过去,“喏,收好。” 爷孙俩不停弯腰道谢,紫衣女子只笑了笑,然后甩着腰间的铃铛迈着八字步,悠哉游哉地转身离开。 站在二楼窗口目睹了全程的宋子晚连忙出声,“姑娘留步!” 紫衣女子闻言,不解抬头,就见宋子晚在朝自己招手。 隔着几百米距离,她只能依稀辨别出对方是个男子,长相还挺俊俏,只是……站在春风楼里朝自己招手,他不觉得奇怪吗? 宋子晚见叫住了她,也顾不得许多,叮叮咚咚地下了二楼跑上街。 “公子,你怎么又把我抛下了!”绿枝一边跟着跑,一边在后面喊。 她这段时间愈发能跑了,传旨小太监只怕都比不上。 宋子晚上气不接下气地停在紫衣女子面前,挥挥手表示礼貌。刚才只是远远看着,觉得她很飒,现在近距离观察,才发现这还是个美人。 眉如远山黛,眼似天上星,面若桃花,唇瓣朱红,不像闺阁女子,而是带着一股江湖气息。 景黛只扫了宋子晚一眼—— 哪里来的小白脸? 第26章 没几个好蛋 “姑娘好俊的功夫呀!”待宋子晚直起腰,先给景黛竖起一个大拇指。 绿枝这才从后面急急忙忙跟过来,叉着腰喘气,“公子您跑慢一点,奴婢跟不上。” 她抬眼便跟景黛来了个对视,愣了愣,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景黛不吃宋子晚这套,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摇着铃铛,盯着主仆二人,“你跑了这么远就为了专程夸我一句?” “当然不是,”宋子晚指着斜对面的盛芳楼,笑道,“我是想请姑娘喝杯茶。” 景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望,顿时觉得刚才追小偷太过用力,竟然有些渴,“咳咳,那便去。” 宋子晚笑笑,就喜江湖女儿这种豪爽,绕来绕去的多累啊! 景黛首先踏进盛芳楼,宋子晚落后一步。 绿枝盯着她的背影,总算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景黛了,是在去年的中秋晚宴上。 她悄悄扒了扒宋子晚,以极低的声音说道,“皇上,这位景姑娘是明威将军景仁远的独女。” 宋子晚想了想,依稀回忆起一张脸。 “明白。” 小二领着三人找到了位置,景黛在她坐下后才将她细细打量一番,“你看着面生得很,哪家的?” 宋子晚连忙道,“家父刚在京中某了份小差事,我是昨日才进京的,我姓宋,单名一个晚,姑娘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好。” “难怪,”景黛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又瞧了瞧她浑身的行头,对她的家境也有了猜测,“那你是想打入京城公子哥的圈子?” 她说话向来直率,不喜拐弯抹角那套,正好对了宋子晚的胃口。 “实不相瞒,真有这打算,”宋子晚向前倾身,以便低声说话对方也能听到,“我在京中没有相识,一个人无聊得很,也不求多的,能找到一两个玩伴,偶尔读读书喝喝茶就好了。” 景黛看她生得细皮嫩肉的,身量也比平常男子小上许多,自然而然把宋子晚划到了书生一列,“这样跟你说,京城的公子哥没几个好蛋,肚子里有墨水的也就那么些。”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着道,“你要想认识人的话,可以多去去什么诗会啦、花会啦、酒会啦,不过别抱太大希望,那里很多都是附庸风雅的半吊子。” 景黛说完后撇撇嘴,似乎提起那些人都嫌弃。 她不喜读书,但尊重文化人,可对方要是没点真本事还跟她咬文嚼字,她一个拳头就挥过去了,铁定打得对方爹都不认识。 “那京中就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啦?”宋子晚瞪大眼睛,“我怎么听说京城中人才济济呢?” 她还打算启用年轻一辈的,没人可不行啊! 景黛回瞪了她一眼,“当然不是,比如沈家的公子沈清河就是佼佼者,君子六艺没一样落下。不过你想见他也不容易,他平时都在国子监学习。” 国子监? 宋子晚心底暗笑,那岂不是很简单? “沈公子我没怎么听说过,但是自打知道家父要上京城开始,我也有意关注过一些,”她话锋一转,“不是说薛相家的公子也在国子监吗?应该虎父无犬子?” 第27章 我就很佩服摄政王! 景黛晃了晃手腕子,杯中的茶水自然也跟着晃荡起来,“你说薛林翰呀?” 她的语气略带几分调侃,心中好像有万般言语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最后只给出一句忠告,“谁说虎父不能生出一只狗儿子?” “噗——咳咳!!”茶还在宋子晚喉咙里打转,突然听到她这么说,直接喷了出来,幸好没溅到景黛身上。 一边由着绿枝给她整理一边说,“抱歉抱歉,失礼了。” “小问题,”景黛摆摆手,根本没放在心上,鼻尖微动,循着小二手中的菜香而去,“好饿呀。” 宋子晚立马会意,抬手招来人,将盛芳楼里的招牌菜都点了一份,两人边吃边聊。 “京城的东西就是好吃!我上次吃过忆食坊的点心,那真叫一个绝。”宋子晚在不饿的时候吃饭还是挺优雅的。 景黛扒了一口米饭,待咽下去之后才说,“忆食坊也就那样,名气大。我告诉你啊,真正好吃的点心都藏在深巷里,那些阿公阿婆做出来的,才叫百里飘香。” 也是她街头巷尾到处混得熟透了才知道。 “改天有时间带你去吃。” 宋子晚一拍手,“好啊,我最喜欢到处找美食了。” 她瞧着景黛笑了笑,被景黛抓个正着,于是扬了扬下巴,“干嘛?” “我看姑娘身上有种侠女的气概,一点也不像寻常的闺阁女子,相处起来轻松多了,”宋子晚摇头叹气,“跟旁人说话我还得字斟句酌,生怕开罪了她们。” 虽说景仁远是个武官,但放纵女儿到这个地步的还是少见,宋子晚心里对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官员升起一丝好感。 “咬文嚼字的多累啊!”景黛掀了掀眼皮,给出还算中肯的评价,“你也不错嘛,我还以为书生都是酸文假醋的臭小子,没想到你还挺诚实。” 明晃晃承认了自己就是想打入京城贵公子的圈子,不搞虚的。 宋子晚竟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谁说女子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习什么女德女训,怎么就没有男德男训呢?女子照样可以对酒当歌,提刀上阵!” “没错!”景黛仿佛找到了知音,激动得一拍桌子,“我最受不了那种走两步路就嘤嘤嘤喊腿疼的人了。男儿都能上阵杀敌,女儿家照样可以!” “就是!”宋子晚对她竖起一个大拇指,“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怎么了?书生就不能有一腔热血了?我就很佩服摄政王屡建奇功!” 绿枝:“啊?” 宋子晚悄悄瞪了她一样,她立马乖乖低下头。 景黛简直不能再赞同,若是此刻有酒,只怕恨不得拉着她对吹三碗。还是小二的吆喝打断了两人激昂的情绪。 “来喽,本店特色招牌——花椒鱼!” 小二将菜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中央,“两位客官的菜起了,请慢用,有事随时叫小的。” “这道花椒鱼做得真好吃!”宋子晚眼睛弯弯的,“鱼肉鲜美滑嫩,花椒清香宜人,还有葱段点缀,简直是色香味……” 还没等她说完,景黛突然腾得一下站起来。 第28章 别贿赂我身边的人 “完蛋!”她还没说完,对面的景黛突然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慌慌张张起身,“我老爹让出门买花椒,结果抓了个小偷给忘了!” 她出门的时候老爹正等着花椒下锅呢!还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快,不然影响菜的口感。 这下完犊子了,回去少不了被追着打一顿。 抬头见两人一脸莫名地望着她,景黛飞快说道,“来不及解释了,我先走了,有事去明威将军府找我啊!” 然后火急火燎地走了,空中留下一阵铃铛清脆。 宋子晚只觉得一阵风刮过,对方就已经没了影,她扭头望向绿枝,眉峰隆起,“她刚刚说什么,明威将军让她出门买花椒?” 若是她再少读点书,肯定就信了。 绿枝很自觉地担任起了解说的任务,“明威将军最开始是火头军,负责军中饮食,后来屡立战功,一路被提拔成了将军。 明威将军的厨艺在京中可是出了名了好,但能吃上他做的菜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奴婢听说他在家除了钻研兵书就是钻研厨艺,所以差景姑娘出来买个花椒还是很正常的。” “哦。” 宋子晚耸耸肩,讶异的同时不由得感叹还是自己书读得太少。 她看着满桌子还没怎么动过的菜发愁,正思考着要不要让小二打包带走,对面就坐下了一个玉冠束发的男子。 宋子晚耸耸肩,对于他能找到自己一点也不奇怪,努了努嘴,“喏,一桌子好菜,便宜你了。” 韩暮让店小二换了干净的碗筷,伸手夹了一片花椒鱼在她碗里,还特意挑了刺,声音温和,“难道不是我付账吗?” “嘿嘿,挺上道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宋子晚立马喜笑颜开,夹起他给的鱼片就往嘴里放。 吃完尤嫌不够,眼神示意他再给自己挑。 韩暮也难得惯着她,接连给她夹了好几筷子。 宋子晚吃东西时总是两腮鼓鼓的,像偷塞了零食的松鼠。韩暮避开眼,心里嫌弃道一个男孩子吃饭那么可爱干什么? 他把一袋银子扔给绿枝,“去付账,剩下的是你的。” 绿枝瞬间挺直了腰杆,手忙脚乱地接过,打开袋子瞄了一眼,瞳孔放大:发财了发财了! “谢过摄…韩公子,奴婢这就去!” 绿枝下楼的时候,激动地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宋子晚摇摇头,真丢人。 她伸腿在桌下踢了对面的男人一脚,“干嘛,别贿赂我身边的人!” “你对手下的人是有多不好,这点银子就能被贿赂到?” 宋子晚一噎,果然,韩暮还是原来那个狗男人,刚才的温柔都是骗人的。 宋子晚这一天的形程他都清楚得很,但他没有问对方去春风楼的原因,也没深究她接近景黛的目的。 只要不是出格的事,他都不会管。 两人吃完天色已经擦黑,头顶一片烟青色。宋子晚从盛芳楼出来打了个哈欠,困意连连,早有马车在门外等候。 韩暮亲自送她回了未央宫,而后巡视去了。 第29章 安稳八年了 翌日上朝,宋子晚心里还惦记着绿枝昨日在盛芳楼给她科普的知识,于是对景仁远多了几分好奇,小眼神时不时就往他那儿斜。 景仁远原本安安分分地站在武官的队伍中,听着各同僚依次上前汇报,也跟着一起积极想办法,谁曾想,甫一抬头,就撞上宋子晚投射过来的视线。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过一会儿,皇上又看过来了! 他悄悄戳了戳旁边的同僚,同为武官的定远将军聂胜,“聂兄,你最近犯什么事了?” 聂胜回头瞪他一眼,双目鼓起,剑眉上挑,一副随时可以挂门上的样子,“你才犯事呢!” 景仁远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眼神示意他往台阶上看,“皇上好像总在看你,次了。” “我怎么不知道,”聂胜抬头,宋子晚恰好在听薛潮说话,没有注意这边,“没看我,不关我事,肯定是你昨天追着女儿打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 定远将军府和明威将军府只隔了一条窄街,景仁远和聂胜又是同一个营里出来的,关系非比寻常,隔三差五蹭个饭串个门。 当然,聂胜觉得最有意思的事情还是坐在自家围墙上,看景仁远拿着锅铲追着景黛满院子跑。 有时候景黛被追得烦了,还会跑到他府里来避难。 景仁远眉毛一拧,脖子一缩,嘀嘀咕咕,“我都追这么多次了,之前也没见皇上瞪我啊。” “嘿,”聂胜突然神秘一笑,“黛丫头早到婚配年纪了,说不定皇上有意召她入宫呢?” 这样他的儿子就不用整天被这老狐狸惦记着了。 聂胜就是随便一说,景仁远却没法子不往深处想,等下了朝眉头都还没舒展开。 他前脚刚迈出金銮殿,后脚就见张舒迎了过来。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景大人,”张舒面带浅笑,恭恭敬敬行了礼,“皇上有事找您去御书房一叙。” 景仁远心里打着鼓,脸上却不显分毫,“劳烦张公公带路。” 御书房内,宋子晚上上下下地扫了景仁远好几眼,怎么看都是不苟言笑的刚直模样,实在想象不出他拿着锅铲跟在景黛后面跑的场景。 “咳咳,”宋子晚抬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顺势拿起一本书挡在身前,开门见山,“景将军之前数次出征金国,在西北边塞戍守了很长一段时间,想必应该对那里的形势很了解。” 一听是正事,景仁远立马严肃起来,抱拳颔首,“是,臣这几年虽没有亲赴西北,但有时时关注那边的情况。前些日子听人回禀说一切照旧,两国百姓互通有无,从东部运过去的货物也逐年增多。” “安稳八年了,”宋子晚想起在书上看到的有关大周和金国的最后一次战役,“前段时间金国换了君主,景将军可识得此人?” 景仁远嗯了声,“禀皇上,臣确实认得此人。新君宇文承原是金国三皇子,骁勇善战,臣曾在战场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依你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30章 好女儿志在四方 景仁远思忖片刻,回答道,“此人心胸狭隘,阴狠狡诈,又喜侵占掠夺土地,自他上任后接连出兵好几个边缘小国,只怕此人野心远不止于此。” 这些消息他昨日已经写在了奏折里,今日皇上问起,应该是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朕跟你担心的是同样的问题,”宋子晚直言不讳,“依照宇文承的行事风格,西北边陲越是和平便越该警惕。” “皇上圣明。” 这句话景仁远是发自内心的。原本以为皇上在摄政王的阴影下性子沉闷,不堪重任,没想到还能鞭及西北边塞。 宋子晚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对于他的夸赞只当成了耳旁风。 她暂时搞不清楚景仁远的站队,也就没有问他太多有关朝廷官员的事,反倒是换了个不那么沉重的话题。 “听说景将军昨日又在府中发火了,不知道景姑娘是犯了何事?” 景仁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浮现出几分憨态,“没、没事,臣这是在培养小女的武艺。” 别的不敢说,如今景黛逃跑的本事绝对一等一! 宋子晚压了压嘴角,也不戳穿他,继续道,“景姑娘如今也十七了,不知道有无中意的人?” 景仁远脑海中警铃大作,别真给聂胜那个乌鸦嘴说中了,“这…臣并不清楚,臣对小女一直都是放养模式。再者,臣和内子都觉得黛丫头年纪尚小,不着急婚配。” 有些女子还未及笄就定下了婚约,及笄后不久就嫁入夫家。 按照寻常的说法,十七岁都算是老姑娘了,但他和景夫人从不着急,乐得惯着她。 “说得好!”宋子晚猛得一拍书案,把景仁远惊了惊,“才十七而已,着什么急。朕瞧着景姑娘性格很是不错,不该囿于闺中,好女儿志在四方嘛!” “额……皇上说得对!” 景仁远直到被张舒送到宫门口都还是懵懵的。 聂胜在宫门口等了一个时辰,巴巴得等着人出来,这会儿瞧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道不好,难不成皇上真要把黛丫头纳入后宫? “皇上样貌品行皆属上乘,黛丫头的性格要真入了宫,不会吃亏。” 背后议论皇帝可是大忌,但为了安慰好友,聂胜也就允许自己犯这么一次。 景仁远抬手捶他一拳,“乱说什么呢!” 他将在御书房与宋子晚的对话细细说与聂胜听,聂胜听完后也是一脸不解,跟他最开始的表情如出一辙。 景仁远看到他的反应总算高兴了些,又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走,中午去我府上,我炒几个菜咱哥俩下酒!” 送走景仁远后,宋子晚命人把午膳端到了御书房,胡乱扒了两口。 今日难得没太阳,她也难得起了勤快的心思。 午休后,叫上绿枝和张舒去了练武场,挑了把称心的长剑,拿在手里胡乱飞舞。 剑身有些重量,好在宋子晚臂力不错,挥了半天也没觉得累。 余光瞥到立在一旁的张舒,她突然加快步子,举剑朝对方刺去。 第31章 不如摄政王亲自教? 宋子晚突然发难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她的动作没有章法,不讲招式,速度却极快,几步之内便逼近了张舒,长剑寒芒直逼对方的眼睛。 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让张舒连忙后退,同时侧身避开她的剑锋。 宋子晚见一击不成,再度挥舞手臂,大开大合,出手谋求刺中对方为准。而张舒的步子很是滑溜,片刻间就躲过了她的攻击。 练武场入口处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微微眯眼看着两人的动作,停下了迈向前的脚步。 宋子晚不给张舒思考的时间,抓住前几秒想激出他的本能反应,事实证明,还是有点成效的。 “哎呀,累死我了!”她提着剑挥了十来下,突然就泄了力,长剑随着手臂的动作垂下。 而在她停下攻击的时候,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呼啦啦跪了一片。 身为太监头子的张舒没有跪,态度却很恭敬,垂手行礼,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皇上恕罪,可是奴才犯了什么事,或是有哪里惹了皇上不痛快?” 宋子晚脸上扬着笑,一派好说话的模样,“没事啊。朕就是觉得一个人练剑太无聊了,想试试你的反应。” 她的注意力落在对方的脚上,“你刚才的走位好生滑溜啊,朕以前还没发现。” 张舒难得拧起眉头,“皇上谬赞,奴才只是比别人多跑了几年腿,灵便了些,担不得皇上如此夸赞。” 宋子晚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已经试出来了。 “这么谦虚干什么,夸赞你就承着。”她扭头,才发现场外站着的人,立马把长剑随手抛给旁边的侍卫,朝韩暮奔去。 “摄政王什么时候来的,你觉得朕刚才的招式怎么样?” 韩暮瞧着她朝疾步而来,竟然无端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深感欣慰,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无任何章法可言。” 宋子晚:“……” 她硬生生在离对方两步远的位置停下,神色有些幽怨,“没人教导朕,现在这副样子已经不错了。” “那臣给皇上安排个老师?” “不如摄政王亲自教?” 韩暮被她的话一噎,目光悠悠地打量起她来。之前不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着他吗,现在怎么主动靠近了? 宋子晚才不管他怎么想,自顾抬了抬眉毛。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宫里人人都是狼,就她是只小白兔。在她脱胎换骨之前还是得找条大腿来抱着。 韩暮这个人虽然可恶毒舌霸道蛮狠风评不好……但对自己还算是不错,没做什么实质性伤害她的事情。 “皇上下了命令,臣自当照办,”韩暮接下了这个任务,手做指引状,“皇上该去御书房了。” “走!” 宋子晚负手在身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练武场,绿枝赶紧小跑着跟上。 韩暮紧跟着转身,离开时瞥了张舒一眼,得到对方一个恭敬的行礼。 “公公,”等人都走了,兴彦才挑拣着句子问道,“皇上莫不是对我们有意见,所以这次是给我们的警告?” 第32章 绳索上的和平 张舒早已恢复平日里淡定儒雅的模样,抖了抖刚才情急衣袍沾上的灰尘,兴彦见状立马俯下身帮他拍落。 “慌什么,”张舒觑了他一眼,“皇上忌惮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差这一次。 就算被试探出会武功也无碍,最多是让皇上心里多了些戒备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他望着即将消失的一高一矮的背影,兀自挑了挑嘴角。 最近皇上的小动作有些多啊,今天这一出他着实没料到。 侧头,见兴彦还在抓耳挠腮,张舒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别想了,收拾收拾回司礼监。” 御书房内。 宋子晚拿着笔磨洋工,有一搭没一搭地抄着被罚的内容,望着坐在窗边安静看书的男子发呆。 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好看。 “皇上上午召见了景大人?”韩暮突然出声问道。 宋子晚点头,“怎么了?不行?” 韩暮不理会她吃了火药一样的情绪,继续道,“皇上在担心金国的新君主会发难?” “嗯,”宋子晚突然坐直了身体,表情难得认真,“你以前也经常上战场,可有和他交过手?” “没有,”韩暮放下手里的书,侧头望进她眼中,清澈的眼眸让他心神一震,见过了官场尔虞我诈的他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只听说过一些他的事迹。景大人知道的比臣多。” 宋子晚傲娇的应了声,“嗯哼,所以朕才召见的他。” 刚成为皇帝的时候,她只想当一只米虫,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算回不去了,也能潇洒一生。 后来被迫卷入派别纷争,再加上外患,她突然发现如今大周的和平就像是坐落在绳索上,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打翻。 和平来之不易,战争却可轻易爆发。战乱中最受苦的还是百姓,尤其是生活本就清贫的那些人。 这点觉悟是在她昨日见过京城繁华后突生的。 因为她不仅看到了贵族奢靡,也看到了街上行乞的人,看到了因为没银子被药铺赶出门的小孩。 “如今边境形势尚好,皇上可未雨绸缪,但也不必太担心。”韩暮看她拧着眉头,浑身气压有些低,难得出声安慰。 宋子晚圆眼一瞪,盯着他开开合合的嘴唇,有些惊奇竟然还能从这张嘴里听到人话。 “如果真的爆发战争,朝内有可担重任的人吗?” 韩暮起身,走到她面前坐下,“景大人算是其中之一,聂将军也不错,还有王之晋、陆方……” 他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又细细告知她这些人的生平和战绩,抬头,见宋子晚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不由得轻声一笑,“怎么,怀疑这些都是臣的人?”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凶且狠,但宋子晚觉得还挺值得信任的,或者说他之所以表现地这么狂妄,不把任何人放眼里,是因为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他敬重,他也不屑于虚与委蛇。 如果一个人只有好的评价或只有坏的评价,那绝对是有问题的。 不是这个人有问题,就是别人有问题。 “朕只是觉得,如果外敌侵犯,朝堂的派别之争会显得格外可笑。” 第33章 大奸臣就要有大奸臣的样子 是个朝代都会有内忧外患,或严重或轻微。没有敌国虎视眈眈,朝堂内部的分裂就会逐渐加剧;若是有了外敌,至少在某段时间内,朝中人会一致对外。 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宋子晚对朝中局势虽然没有完全摸清楚,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她不过随口一句话,却蓦然惹得对面的人侧目。 韩暮盯着她的狗爬字体,难得认真地观察起她来。 从前的宋子晚功课无可挑剔,但囿于宫内,格局和眼界都颇为局限,只看得到朝堂纷争,权势更迭;现在的宋子晚虽然不着四六,偶尔说些话却恍若醍醐灌顶。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眉眼深沉,宋子晚不由得坐直了,满脸戒备地看着他,“干嘛,朕说得不对吗?” 韩暮突然笑了,“皇上说得很对。” 他手指轻轻抚着书脊,冷泉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先有国后有家,国家不安定,某些官员哪里有机会纸上谈兵?没有戍边将士,哪来贵族的繁荣奢华?” 韩暮嘴角微挑,眼皮下压,毫不掩饰对某些人的鄙夷。 宋子晚对他说的话很是赞同,“所以,朕决定为戍边的提升戍边将士的福利,至少要把他们的家人安顿好,若是发生意外,他们的家人也能有所依仗。” 她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皇上能这么想,臣很欣慰,”韩暮语调渐渐染上了温度,脸上也略微带着些笑意,“有进步。” 夭寿了! 宋子晚愣了愣,有生之年居然能从他嘴里听到夸奖自己的话。 她盯着韩暮喝茶的动作,又品了品他刚才的一番话,顿时觉得对方好像担负着很多,也亏得是这副宽厚的肩膀才能承受得住。 只不过—— “你别这么说。” 韩暮不解抬头,“嗯?” “大奸臣就要有大奸臣的样子。”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拿错了剧本。 宋子晚后半句没说出来,脑袋上却挨了一下,是韩暮拿着书敲的,“没抄完不准吃晚饭!” 宋子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心里默默赏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叫你比脑子快! 她端着握笔姿势,低头抄了两个字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总是罚朕抄书?” 奏折上批错一个字就抄一遍,她现在都欠下二十遍《治国纪要》了。 韩暮放下书,神色庄重地望着她,“皇上可知自己所批下的每一个都代表着什么?” “什么?” “是身为皇帝的谨慎和威严,更是责任。”他随手翻开一本奏折放在她面前,修长的指尖点了点用朱红圈出来的部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皇上以为自己写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错字吗?这反馈给下面的人便是策略和方针,是数以万计百姓的生命。” 掷地有声的回答让宋子晚震了震,默默地低头仔细看批错地方,顿时觉得有些羞愧。 糯糯道,“朕知道了,没有下次。” 韩暮见她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拧了拧眉峰,以为自己说重了,声音逐渐温和下来,“皇上知道便好。” 第34章 众爱卿吵完了? 宋子晚到吃晚饭也没能把今天的罚抄完成,不过态度已经端正了很多,韩暮破例允许她用完晚膳后继续。 第二日上朝,宋子晚也精精神神地听着,只不过听着听着就开始头大。 大家不都是有素质的官员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这跟菜市场有什么区别? 底下的人吵成了一锅粥,宋子晚就安安静静地在龙椅上看着。 人在吵架时对情绪的控制力总是没那么强,不经意间就会暴露许多。 这不,礼部尚书杨林慈一直在帮薛相讲话,景仁远和聂胜在低声讨论,韩暮……凭本事舌战群儒,根本没有人帮他。 薛潮:“禁军统领一职空置良久,是时候着人上任,这也是对皇上的安全负责。” 韩暮:“本王认为暂无可担此重任的人选。” 杨林慈:“冯广大人便是不二人选,他本就出身禁卫军,对军制军规颇为熟悉,且他善管理,让他担任禁军统领在合适不过。” 韩暮:“冯大人虽出身禁军,奈何经验不足,欠缺历练,如何服众,又如何让皇上安心?” …… 争论的焦点无非是把谁推上禁军统领这一职位。 谁都想推自己的人,谁也不肯让步,最后诸位大臣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宋子晚身上。 宋子晚盯着渐渐收声的众人,轻笑一声,起了气势,“众爱卿吵完了?” 底下鸦雀无声,个个屏息凝神。 宋子晚也不着急说话,视线默默寻找那位名叫冯广的人。 剑眉星目,长相颇为大气,身上也带着一种习武之人的粗犷豪迈,但年岁不大,听完众人对他的一番探讨后,隐约有些浮躁。 宋子晚心里有底了。 “皇上,臣以为冯大人年轻有为,足以但其此重任,”薛潮从左侧的队伍中站出来,“不知皇上意向如何?” 话头递到宋子晚嘴边了,她下意识看向韩暮,对方却没有给她任何暗示,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刚才竭力反对的人不是他一样。 宋子晚大概明白了他让自己拿主意的意思,顿时感受到一丝尊重。 “冯广,”她清亮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你以为呢?” 被叫到名字的冯广当即出列,“臣但凭皇上吩咐。” “好!”宋子晚这一声让薛潮以为她即刻便要下令,却没料到她会来个急转弯,“不瞒诸位爱卿,朕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思考合适的人选。 诸位爱卿的意见朕都会参考,此事容后再议。” 薛潮听完后点点头,规矩地站了回去。 虽然没有直接举荐冯广上去,但皇上显然对他很满意,应该错不了。冯广在朝中洁身自好,不偏跛任何一派,倒也避免了韩暮一人独大的局面。 这么想着,他对宋子晚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宋子晚也毫不吝啬地对他颔首。 退朝后,薛潮跟几个关系较好的同僚一起走下金銮殿外的台阶。 “皇上明显偏向薛相,这是好事啊!” 薛潮摆摆手,“算不得偏向,是冯大人确实有能力,我也是为了朝中平衡啊。” 他没点名道姓,但都知道是为了平衡谁的势力。 第35章 冯广之死 各位大人三三两两地走出金銮殿,嘴里还在讨论着刚才争论的交点,从谁适合禁军统领这个位置,到冯广到底适不适合禁军统领这个位置。 看好者有之,唱衰者有之。 不过大部分人都一致同意不能一家独大,所以推上去的人绝不能是韩暮的人,否则朝堂就乱套了。 韩暮站在白玉栏杆前,双手负在身后,耳边充斥着讨论声。他脊背直挺,下巴微抬,漠然听着。 薛潮刚和同僚说完话,回头正好和他视线相交。 韩暮似乎在笑? 他眯了眯眼,再定神看去,对方却已经挪开了视线,转而望向即将升至中天的日头。 他心中蓦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薛大人,在想什么?” “啊没事。”同僚的呼声唤回了他的思绪,他应了声,“走,各位的夫人肯定把饭菜都张罗好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沐浴在日光下的韩暮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瞬间能羽化升仙。刺眼的阳光在他鼻梁处逗留,他缓缓闭上了眼。 直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他才看向旁边的卫天,“皇上呢?” 卫天回禀,“皇上回御书房了。” 韩暮点点头,抬腿便往御书房走。 御书房房门大开,宏禄守在门口,远远地看见韩暮,他正准备提着嗓子通报,就被韩暮一个手势打断了,示意他别说话。 宋子晚今天为各位大人提供了充足的吵架时间,所以退朝时已经接近晌午,她索性让人把午饭端到了御书房,边吃边翻卷宗。 韩暮到的时候,她嘴里正叼着小鸡腿,手下动作却不停,书页翻地沙沙响,绿枝也满头大汗地在帮她找东西。 “皇上在找什么?”韩暮站在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没进去。 宏禄立马拱手回到,“皇上在找冯广大人和其他大人的资料,说要好好研究研究。” 韩暮眉梢一挑,笑了笑,难得见她这么努力。 收回了踏进御书房的一只脚,只吩咐宏禄好好伺候,然后离开了。 宋子晚一直忙到接近黄昏,才在浩瀚的卷宗里堪堪找出几个合适的人选,郑重地记录下来,准备明天上朝再让大家讨论讨论。 谁知第二天刚醒,就得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冯广昨夜被杀,就死在自己府中。 宋子晚到金銮殿时,门外等候的大臣已经说得热火朝天。冯广眼看着就要被任命为禁军统领了,这时候突然被杀,让人很难不多想。 而首要的怀疑目标,就是昨日竭力反对的韩暮。 尽管他嫌疑最大,可都是空口白牙,谁要不敢直接咬上去,只能暗暗眼神示意,并要求严查。 “皇上,”薛潮言辞恳切,痛心疾首,“冯广身为朝廷命官,在这个当口不明不白死在府中,实属蹊跷,臣恳请皇上严查,定要将背后之人揪出来惩办!” “请皇上严查。” “臣附议。” …… 朝臣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回响,宋子晚不由得给韩暮投去一个眼神。 第36章 你说,朕便信 也不怪她多想,任何人这时候第一怀疑对象肯定都是韩暮。 韩暮此时处在武官队伍头列,身姿挺拔,眉眼沉静,仿佛根本不被周围的嘈杂所打扰,只有在注意到宋子晚的目光时,很快朝她看了过去。 很平静的眼神,跟昨天似乎没什么区别。 宋子晚清了清嗓子,“查,必须给朕严查!” 朝廷命官被杀本就是大事,更何况冯广官位不低,韩暮也被卷了进来,不查个水落石出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往小了说,不查清楚都对不起她昨天那么辛苦地找了一下午资料! 刚拿好主意,结果人没了?? 这个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刑部尚书吕良身上,宋子晚给了他三天时间,务必要有进展。 拖得太久,让有心人做文章就不太好了。 下朝后,宋子晚第一次主动把人叫进了御书房,坐在椅子上用自认为很犀利的眼神看向他。 殊不知在韩暮眼中就像是被一只快炸毛的小软猫盯着,不疼,只是有些痒。 他不由得轻笑,主动开口问道,“皇上也怀疑是臣做的?” 宋子晚眨眨眼,点点头,又急忙摇摇头,倒是把韩暮看糊涂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哎,”宋子晚肩膀松懈下来,示意他自己找椅子坐下,仰头看人累得慌,“朕觉得不像。” 她也说不上这样的直觉来自哪里,只是从心里觉得韩暮韩暮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或者说不屑做这样的事情。 照着他能当街手刃别人的暴脾气,若是想对付冯广一定当场就报复回去了,哪里用这么拐弯抹角,不仅不能解气,还凭白惹人猜忌。 宋子晚没由的信任让他愣了愣,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语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上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好多人都默认是臣干的。” 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模样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了呢。 他试图从宋子晚脸上找出破绽,可眼中看到的只有真诚。 “虽然你确实狂妄暴戾不近人情不懂怜香惜玉,”宋子晚在他脸色逐渐黑下来的时候立马转了话头,“但朕觉得你是敢做敢当的人。” “臣……多谢皇上夸赞?” “不用不用,”宋子晚摆手,憨笑两声,直接问道,“所以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韩暮抬起眼皮,直直地望进她澄澈的眼睛里,“臣说不是,皇上会信吗?” “你说,朕便信。” 宋子晚一直奉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若是自己选的大腿都不信,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笃定的语气让韩暮有瞬间破防,却又在片刻竖起城墙,只回答道,“不是臣做的。” “不骗朕?” “臣若是不想说便不会说,说了,就不会欺瞒皇上。” 宋子晚对着他笑了笑,这个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听得他继续道,“虽然不是臣做的,但臣一早就知道他会出事,不是昨天,也就今天。” 宋子晚猛地抬头,“嗯?” 第37章 撒娇也没用 宋子晚小幅度歪动脑袋,压下眉毛望着他。 不是他做的,他怎么连人家何时去见阎王爷都知道? “三年前,冯广因功绩卓越被召回京,路上因为酒性大发强迫了一个姑娘,”韩暮细细给她解释,“后来姑娘不堪受辱自尽。 他利用自己的职权和人脉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但姑娘的家人却不愿善罢甘休。这位姑娘的叔伯都是江湖中人,武艺高强,为了能够一击即中,苦心策划了很久。 刚开始的两年,冯广戒备心重,又不怎么单独出府,所以对方没找到机会,而昨日他去了春风楼。” “也就是说冯广并非死在府中,”宋子晚接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下人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死了有段时间了?” 韩暮点点头,“冯广确实有能力,但心气大,易骄易躁,不堪重用。” 对方也正是抓住了他这一点,昨夜才能伏击成功。 宋子晚回想了一番昨日朝堂上的情形,支持冯广任禁军统领的人还是挺多的,大概他自己也认为把握大,所以高兴过了头这才去春风楼? 遇到好事就把持不住自己要去风流,这是什么怪毛病。 她抬手撑着下巴,视线飘了一会儿又流转回韩暮脸上,对方似乎说累了,端着茶杯轻呷。 “你是什么知道这件事的?” “两天前,”韩暮语气淡淡的,近乎冷漠,“也就比旁人早一些而已。”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事规矩,冯广自己犯下的罪早晚要还,没什么惋惜的。 宋子晚瞬间明白过来,“所以你早就知道冯广活不过两日,就算朕真的提他为禁军统领,他也等不到下诏的那天。” 怪不得昨天她望向他的时候,他一点表示都没有。 好鸡贼啊! 这男人消息网广又精于算计,果然不是她这等凡人可以算计得过的,只是可惜昨日她为了厘清冯广的事迹,眼睛都看疼了。 宋子晚腹诽一番就把此事放下了,事情真相已明了,就看刑部什么时候能查清楚,顺便还能知道刑部那些人的能力和韩暮的势力相比如何。 “朕累了。”她叹了口气,整个人趴在书案上,半合着眼。 韩暮见不得她这副没骨头似的的样子,拎着衣领把人提起来坐直,“皇上今日可有练功?” 宋子晚抬头,小脸皱巴成一团,对着他心虚地笑了笑,打着商量,“今天日头这么大,要不就算?” “呵呵,”韩暮皮笑肉不笑,“不行。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臣身为皇上的师父,怎能助长皇上的惰性?” “摄政王~~” 韩暮挪开视线,暗暗握紧了拳头,不去看那张可怜巴巴的脸,也不去理会心里逐渐软榻的一角,“撒娇也没用。” 他直接吩咐绿枝伺候宋子晚换衣裳,只给了一柱香的时间。 宋子晚见拗不过,冲着他哼了声,气呼呼地由着绿枝给自己打扮。 练武场。 韩暮随手挑了把长剑,对宋子晚道,“就从最基本的招式学起,臣先给皇上演示一番,皇上看仔细了。” 第38章 练剑的后劲果然大 说完,他便一招一式地比划起来,招招到位,剑剑入喉。因为早年上阵杀敌的原因,他手下没有任何虚招,全都落在实处,耳边只剩下利剑划破空气的呼呼声。 脚底带起的尘土让人仿佛置身沙场。 这是宋子晚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韩暮出手,偌大的练武场,而她眼里只有对方飒爽的身姿,眼底也渐渐起了星星。 抛开那些世俗的评价,这人是真的帅啊! 尤其最后收剑时还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韩暮提着剑走过来时,宋子晚还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直到对方不满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 “皇上来试试?” “得嘞。” 她擦了擦嘴角莫须有的口水,从韩暮手中接过长剑。 宋子晚记忆力很好,几乎可以说过目不忘,所以轻易便能复刻出对方的动作,但韩暮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这舞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凌厉的招式、激烈的对打愣是给她整成了表演赛。 宋子晚比划完最后一招,利落地把剑收起来,负于身后,扬着笑脸兴冲冲地朝韩暮道,“怎么样?” 韩暮被她澄澈明亮的眼神盯着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该批评时仍旧毫不口软,“不像样。” 宋子晚:“……” 自我认知和他方评价的巨大落差让她向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 韩暮大跨两步便走到了她面前,距离太近,逼得她不得不往后撤了一小步。 抬头,还未等反应过来,对方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她愣了愣,不是,要挨打? 宋子晚心里顿升警惕,敢打朕,朕回手就给你一剑……嗯嗯? 鬓角处突然触感柔软,是对方的指腹,紧接着,宋子晚就感觉鬓角处的汗珠被人轻轻抹去了。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练剑的后劲果然大,现在脸烫得慌。 意识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韩暮几乎是瞬间收回了手,还将其背在了身后,面色严肃地挪开了视线。 暗暗在心里诘问自己怎么回事。 “咳,皇上刚刚的动作问题很大,”他定力极好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招式没到位且动作太过绵软,真正遇到对手很容易就被破解了。” “哦…哦。” 宋子晚闷声应答,低头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故作郑重地望着他,“那是哪里不对呢?” 韩暮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抓着她的手从头开始教起,“刺的动作速度要快,横劈的动作要用力,脚的位置没放对……” 整个过程,韩暮都是以一种半环抱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呼吸间热气喷洒在她脸上,让她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对方的手大到能够完全将她的手包裹住,宋子晚手背贴着他的手心,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手中薄茧的摩挲。 怪异的感觉从心尖尖传递出来,冲击着她的脑子。 稍稍侧头,入目就是男人优异的下颌线,硬朗流畅,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 宋子晚思绪一直在天外游荡,直到对方松开手,才恍惚道,“这就教完了?” 第39章 落荒而逃 绿枝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又恨铁不成钢,皇上您这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摄政王,你怎么能碰皇上的手呢! 不明真相的宏禄见她脑袋都要冒青烟了,关切一句,“你很热吗?” 绿枝咬咬牙,“我冷!” “哦,”宏禄手里拿着纸伞,又看了看日头,心道女人果然是种神奇的生物,“摄政王对皇上可真用心啊,竟然手把手教。” 话说,最近摄政王真是温柔了很多啊,连罚皇上抄写的次数都少了。 “……”绿枝瞪了他一眼。 太阳把宋子晚的脸烫得红扑扑的,垂眸看了看自己提剑的手,又看看站在两步开外的韩暮。 “朕、记住、了。” 这字真烫嘴。 韩暮比平日站得更为笔直,更加一本正经道,“那皇上再演示一遍给臣看看。” 利剑破空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宋子晚的动作比上一次已然流畅标准。韩暮看完后点点头,扯起嘴角,对上那双期待的杏眼,“皇上进步很大,但还需多多练习。” 他抬头眯眼望天,“皇上,臣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哦,”宋子晚莫名觉得可惜,“那你去。” 韩暮拱手,大踏步走出练武场,尽量忽视掉后背刺眼的目光,步子有些飘,耳根的红色还未能完全褪下。 不明所以的卫天紧跟其后,他怎么感觉主子像是落荒而逃呢? 韩暮离开后,宋子晚仍旧练习着刚才的招式,脑子放空地厉害,直到觉得手酸才停下。 出了一身汗,回宫沐浴完倍感清爽,然而用晚膳的时候就只剩下酸爽了。 宋子晚捏着筷子,哆哆嗦嗦地往嘴里夹菜,最后还是落在了衣服上。 越努力越心酸。 “绿枝……” 她苦着小脸,颤颤巍巍地把爪子伸到绿枝面前,绿枝当即懂了她的意思,接过碗筷喂她。 “皇上。” 宋子晚终于吃到口菜,满心欢喜,“嗯?” 绿枝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您最近和摄政王是不是贴得太近啦?” “有吗?”宋子晚想了想,嘿嘿一笑,“好像是哈,不过感觉还不错哦!” 意犹未尽。 绿枝手一抖,差点把汤洒在她身上,“皇上,您是君他是臣,您要保持身为帝王的威严。而且男女有别,你们怎么可以靠那么近呢?万一摄政王起了别的心思可怎么办?还有啊,您千万不要把弱点都暴露出去了,这样对您不好,而且摄政王他……” 她小嘴嘚嘚说个不停,像个老妈子一样,宋子晚听得云里雾里,出声打断她,“绿枝,你挺适合念经的。” 绿枝顿了顿,气鼓了脸,“皇上!” “朕听着呢,”宋子晚笑嘻嘻地望着她,“放心,朕有分寸。” 一夜好眠。 宋子晚醒的时候还不到寅时,她捏着酸疼的手臂爬起来,绿枝正好从偏殿进来,吃了一惊,“皇上今日不用上朝,怎么起得那么早?” “昨晚睡得太早,睡饱了,”她趿上鞋,让绿枝给自己穿戴,“朕听说观云台那边能看到日出?” 第40章 别动手动脚的 绿枝一边给她系裹胸,一边回答,“是啊,那儿的日出可美了,奴婢前几天还去过一次呢!” “你不是服侍朕起床吗,怎么还有时间去?” “那天皇上您不是正好赖床嘛!”绿枝语调贱兮兮的,“奴婢就和几个相熟的姐妹去了。” 她稍微用些力,宋子晚突然觉得胸口疼,连忙拍掉她的手,“疼疼疼!你这些天怎么越裹越紧,说,是不是对朕不满!” “奴婢哪敢啊!”绿枝满脸委屈,松松地系上裹胸带子,“是皇上您在长身体,又得换宽松些的了。” 宋子晚低头看了一眼,啊嘿,还真是这样。 “算了算了,朕自己来!” 想不到她有一天还会因为这事烦恼。 穿戴规整,宋子晚怕赶不上日出,随手抓了两个花糕就朝观云台赶,东边的天已经渐渐由青变橙。 斗大的红日慢吞吞地挤开云层,柔和的光线慢慢洒往大地,落在皇宫屋檐上,将整个皇宫映得金碧辉煌,沉寂了一整晚的皇宫开始苏醒。 宋子晚吃完最后一口花糕,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绿枝,头也没回地将手指放在嘴边,“嘘。” 对方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果然放轻了脚步,几乎听不见。 清晨的风带着湿润的露水味吹到她脸上,宋子晚满足地闭上眼,深吸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转身,惊得往后一退—— 好大个人。 “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韩暮笑了笑,“就皇上示意臣别出声的时候。” 他上前两步,和宋子晚并排站立,把宋子晚的身量衬得更加娇小。在他靠过来的时候,宋子晚鼻子动了动,“你换熏香了?” 韩暮垂眸看着突然凑过来的脑袋,像小狗一样用鼻子在他身上嗅啊嗅,整个人僵得一动不动。 “栀子花味的?” 宋子晚嗅了半天,突然抬头望着他,眼里似乎还有昨晚未曾褪去星辰大海。 阳光落在她精致小巧的耳朵上,照得整只耳朵仿佛透明。 韩暮手指微曲,轻轻拧着她的耳朵把她往后拽了拽,“站好,别动手动脚的。” 触感软软娇娇的,跟预想中的一样。 “疼疼疼,松手!”宋子晚拍掉他的大手,嘀咕道,“谁动手动脚的了,朕明明动的鼻子。” 韩暮收回手,有些不自觉的缩回宽袖中,望着眼前鳞次栉比的宫殿,“皇上刚才在想什么?” 宋子晚撇撇嘴,“没想什么。” 她也学着韩暮俯瞰整个皇宫,视野开阔,胸怀似乎也打开了,阳光照射下,那些污垢只能躲进阴暗处。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韩暮不屑于虚与委蛇,站在这样的高度,是可以目空一切的。 “皇上前段时间说想体察民情,今日可还想?”旁边的人突然问道。 宋子晚愣了愣,随即欣喜道,“你要带朕出宫?” 韩暮看到她眼底的期待,嘴角跟着上扬,“皇上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宋子晚拽着他的衣袖,“走啊,现在就去。” 第41章 战略性闭嘴 感受到袖口处传来的拉扯,韩暮稍稍垂眸,视线落在她粉嫩的指尖,没有甩开,“卫天,准备马车。” 观云台下的卫天拱手领命而去。 宋子晚见韩暮一直垂着头,后知后觉自己还抓着他的袖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松开手在龙袍上擦了擦,“嘿嘿。” 韩暮眉峰微聚,傻里傻气的。 一刻钟后,绿枝扶着宋子晚上了马车,嘴里絮絮叨,“皇上,奴婢不能跟着去,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千万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做危险的事情……” 她最想说的还是提醒宋子晚不要和摄政王走得太近,免得被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 可是看着皇上一脸荡漾地扶着人家的胳膊上了马车,绿枝顿时就不想说话了。 帘子关上,彻底隔绝了内外视线,马车不紧不慢地朝宫门口驶去。路过京城主街道,宋子晚掀开帘子,正好看到忆食坊的招牌。 她暗暗吞口水,扭头,眉毛下垂,压着眼睛,小嘴一撇,“摄政王~” 韩暮正捧着一本兵书,头也没抬,听到她略显做作的声音,直接吩咐到,“卫天,去买些糕点来。” “是。” 卫天把马车停在街角,跳下车架直奔忆食坊而去。 宋子晚目送着他的背影进了忆食坊大门,这才扭过身来看韩暮,“你在看什么书啊,这么好看?” 她习惯性地把脑袋凑过去,泛黄的书页上密密麻麻全是文字,她只一眼便把脖子缩了回去,战略性闭嘴。 “皇上也想看?” 宋子晚还没来得及摆手,就听他继续说道,“这是讲行军打仗计策的书,皇上看看也有好处。” 说完,把书放在了宋子晚膝盖上,“先看看,不懂的地方臣可以为皇上解答。” “……” 祸从口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模样。 卫天很快就从忆食坊出来,手里拎着两大包糕点,见韩暮闭目养神,便把糕点交给宋子晚后继续赶马车。 宋子晚翻了翻,各式糕点都有,分量还足,她怕是吃三天都吃不完。 吃着点心喝着茶被马车摇晃着,宋子晚很快就困了,头一顿一顿地往下磕,在被困意彻底席卷,猛地往桌上撞时,一只宽厚的手掌适时托住她的额头,让她平平稳稳地趴在桌上。 韩暮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吩咐卫天将马车开稳些,重新拿起书看。 书页落上了点心渣,被他十分嫌弃的抖掉了。 宋子晚睡得并不安稳,小憩片刻便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掀开身侧的帘子,发现马车已经驶出了城中心,正往城郊走,眼前是一块块被田埂划开的土地,上面种着黄豆。 空气变得清新起来。 她索性趴着往外看,“摄政王,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不会真把她拉到荒郊野岭给卖了? 韩暮只瞥了她一眼就猜到她小脑袋瓜里肯定没想什么好的,“皇上不是要体察民情吗,在大户朱门前能看得出什么?” 宋子晚大致猜出了他的心思,也就没说话了,很快,马车停下。 第42章 小伙子眉清目秀 面前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黄泥砌的,简单温馨,最侧边矮屋子的烟囱里正冒着滚滚青色的浓烟。 宋子晚晃荡了两下才站稳,“咱们这是蹭饭来了?” 刚说完,院子里便悉悉索索有了动静,紧接着一条小黄狗奔了出来,对着宋子晚呲牙咧嘴,嗷呜声还没出来,就在看到韩暮的时候哑了,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韩暮拎着点心,顺手给了它一块,它一口就吞了下去,眼巴巴地抬头。 “小贪心。”韩暮笑着拍了拍它的头,在小黄狗一步三回头的目光中进了院子。 宋子晚眉梢微挑,紧跟上他的步伐。 “小黄,让你守着院子,你又跑哪里去了!”老妪的责备的声音传来,在看到韩暮时转为惊喜,“老头子,小韩来了!” 她热切地迎上来,脸上满是亲切的皱纹,“这位是?” 还没等韩暮开口,宋子晚就先一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奶奶,我是小宋,是小韩的……兄弟。” 本来还想说上司的,结果触及某人的目光怂了。 “哟,”她盯着宋子晚的脸足足两秒,“小伙子眉清目秀的,可有婚配啊?奶奶跟你说啊,隔壁村村花长得可水灵了,跟你配正好,改天领你们见见啊!” “咳咳,”韩暮直接出声打断了她,“奶奶,咱们先进去。” “诶,瞧我这脑子,快进屋子,外边热。” 宋子晚被老妪牵着手,回头冲着韩暮憨笑,然后兴冲冲地踏进了门槛。 屋里陈设简单,四把椅子一张桌子,角落里堆着没编完的竹篾,窗口摆着几盆花。 老妪刚招呼三人坐下,一个矮矮瘦瘦的小老头就穿着围裙从外面进来了,又是一番寒暄。 “家里没有茶叶,只能请你们喝开水了,”老妪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那个,我让老头子去村东头买两斤肉,给你们做红烧肉吃,你们要是在屋里觉得闷,就出去逛逛,村里景色可美了!” “老婆子,过来帮我一下!” “诶来了!”老妪对着门外应了声,匆匆跑了出去。 宋子晚端起水,看了眼韩暮,在他点点头之后才喝。开水没什么味道,但比茶水解渴多了。 “这对老夫妻都姓王,是臣战友的长辈,”韩暮主动交代起对方的身份,“十年前臣还只是一个先锋,探路的时候遭遇伏击,是他们的孙子将臣救了,把自己送到了敌人长矛下。” 他说话的时候眉头不自觉拧紧,眼中仿佛就是战友死在面前的场景。 他语调很平静,宋子晚却莫名能察觉出他内心的汹涌,伸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所以你就经常来这儿照看他们?” “也不常来,”韩暮摇头,眉毛舒展开,眼底的墨色却愈发浓厚,“被人发现了反而容易给他们带来麻烦。” 他一举一动都被许多人注意着,恨不能在他身上盯出个血窟窿,他自身不给别人留弱点,却难保有些人昧着良心伤害无辜的老夫妻。 第43章 幼稚 宋子晚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这句话的表面意思还是能懂的,她伸手拍了拍韩暮的肩膀,一副我理解你的模样。 韩暮笑了笑,端起开水喝了一大口,“出去走走。” 他在前面领路,宋子晚落后他半步,卫天留守在院子里给两位老人打杂。 走到院门口,正好碰上一坨新鲜的狗屎,韩暮顺手指了指卫天,示意他打扫掉。 卫天抱着扫帚看了半天,迟迟不知如何下手,“主子……” “相信自己。”韩暮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带着宋子晚朝村西头而去。 小黄乐颠颠地跟在两人后面,走到自己的粪便前还特意朝后看了一眼。 卫天:“……狗东西,你给我回来!” 村西有条河,早几个时辰会有成群的妇人洗衣裳,现在早已没了人影。 宋子晚卷着衣袍蹲下,把手浸在水中,舒服地喟叹几声。 “这里连着护城河,”韩暮走到她旁边蹲下,伸手拨出几圈涟漪,“早年还有进京的船只通过,如今荒废了。” 宋子晚侧头看着他,准确地说是盯着他优秀的鼻梁,“那从这儿是不是可以游回去?” “皇上想试试?” “朕不会游泳。” 理直气壮。 耳边是潺潺水流声,宋子晚玩心起,悄悄瞥了眼盯着水纹发呆的韩暮,左手猛地一抬,朝他脸上浇了一捧水。 韩暮将头领活往后一撤,尽数躲开,而后目光斜斜偏过来,嘴角微扬,“幼稚。” “朕……啊!” 在对方说完幼稚二字时,一波水照着她的脸打来,还有不少进了嘴里。 “a-tuituitui!”宋子晚猛得起身,学着小黄的模样甩动脑袋,水珠溅到韩暮身上他也没躲。 狗男人,竟然搞偷袭! 宋子晚睁开眼,眼眶生理性地红了,气呼呼地瞪着面前的人,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真打疼了?”韩暮瞧着她瞬间红了的眼眶一愣,伸手要去碰,结果被宋子晚抓住,拿脸在他宽袖上蹭。 几秒后,脸干了,袖子湿了。 韩暮失笑,看着沾了水皱巴巴的袖子,“满意了?” “嗯哼,”宋子晚的回答尽显高傲,不想理他,转头去唤小黄,“小黄,过来。” 小黄听到自己的名字,扭头,见是宋子晚,继续玩路边捡到的西瓜皮。 “……” 韩暮抬手掩饰了一下嘴边的笑意,朝小黄一招手,对方就颠颠儿地跑过来了。 宋子晚觉得倍没面子,小脾气上来了,扭头就走,随即被人拉住手腕,带着她的手去碰小黄的头。 “它认生,皇上第一次来它不听话很正常。” 这般哄小孩子的语气别说宋子晚愣了,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宋子晚几乎瞬间被哄好,很受用地蹲下,轻轻搓着小黄的头。 棕黄色的皮毛衬得她手指更加纤细素白,韩暮视线不自觉在上面逗留了几秒,手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握住她手腕的触感。 细腻滑嫩,就是对于男孩子来说太过纤细了。 宋子晚开心地撸狗,也就没注意对方的目光已经慢慢由手转移到了脸上。 第44章 皇上已经做得很好了 韩暮的视线在她眉眼、鼻梁和嘴唇上流连几秒,随后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很不满。 他倏地起身,把宋子晚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兔子般受惊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毫无违和感,韩暮稳了心神,摇摇头,“没事,出来有段时间了,回去。” 说完,径直往林子里走。 宋子晚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怎么还有人突然就自己跟自己生气的呢? “走了,小黄。” 她拍了拍小黄的头,小跑两步跟上韩暮的步伐,在他身边蹦蹦跳跳,“你怎么了?” “没事。” “真没事?” “皇上话有点多。” “……滚。” 回到小院子,卫天正好迎了出来,两位老人已经把午饭煮好,就等着他们吃了。 王家夫妇不知道韩暮的真实身份,只把他当作寻常小兵,言语没有顾忌,说话很是率直。 老人总是热衷做媒,韩暮、卫天和宋子晚三人都照顾到了,尤其是宋子晚,被夸得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 在韩暮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两人还是说出了一些宋子晚想听到的话—— 有商人朝河里倒染布的水,导致现在水都不能喝了; 前段时间村里发生了盗窃案,官府的人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来,最近大家一到傍晚就房门紧闭; 府衙里有个小头头,仗着自己和朝中某个将军沾亲带点故就欺压百姓,上街拿百姓卖的瓜果不给钱; 朝廷前段时间拨来赈灾的银子,有小道消息说被层层拿,最后到南方四郡不剩多少。 …… 除此之外,宋子晚就只记得隔壁村水灵的村花了。 回城的路上,宋子晚有些沉默,马车里气压低低的,韩暮最开始还能静心看书,后来进了城,周围热闹起来,他终是放下书,看向宋子晚。 “怎么了?” 宋子晚努了努嘴,“朕是不是一个很不称职的皇帝啊?” 韩暮给她倒了杯凉茶,“今天带皇上出来,只是想让皇上知道如果要看到阳光背后的那面,就不能只是端坐金銮殿,囿于深宫,并不是让皇上忽视好的一面。 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皇上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段时间宋子晚对于南方四郡水灾和开凿渠道的关注他都知道,也知道她一直在平衡朝堂势力,努力辨别忠奸。 宋子晚抿了口茶,对着他扯了扯嘴角,“难得听你夸我,朕收下了。” 韩暮嘴角荡开一丝笑,竟然有几分温柔,她不由得看呆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其实你还挺好看的。” “臣知道。” 宋子晚:“……夸你就不能谦虚一点?” “事实而已。” 今天对宋子晚说了太多温柔的话,本就奇怪,更奇怪的是听到对方如此肤浅的夸奖他竟然还觉得高兴。 马车悠悠晃晃到宫门口已经日落西山,绿枝和宏禄早早在此等候,望眼欲穿地等着人出现。 “臣还有事,就不陪皇上回宫了。”韩暮扶着她下马车时说道。 宋子晚看到绿枝愁眉苦脸的模样就开心,摆摆手,“去。” 第45章 谁进来过? 绿枝上前两步搀住她的手臂,仿佛对待一件易碎品,小嘴叨叨的,“皇上,您可算回来了,您都出去一天了。” “怎么了,朕出去一天相当于放你假了还不开心?” 绿枝撇撇嘴,“也就一般。” 宏禄在后边听着发笑,直说,“你不是刚和几个打扫未央宫的宫女打牌赢了好些钱嘛!” “就你话多,”绿枝回头给了他一拳,“闭嘴!” 宏禄顿时不吭声了,只拿眼神示意宋子晚。 “赢了多少,改天咱们出宫买东西吃!”宋子晚眼睛晶晶亮。 绿枝赶忙摇头,“您别听宏禄瞎说,没赢多少,连上次跟您去吉祥布庄买衣服的十分之一都不够。” 她叹了口气,耷拉着眉眼,“没办法,谁叫咱宫里的姐妹都穷呢!” 赢几个铜板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更何况她一上午就赢了几十个铜板。 宋子晚听着她的话鼓了鼓眼睛,“你这意思说得好像是朕的问题呢?” “不敢不敢,”绿枝咧着嘴笑,“在宫里吃穿不愁的,倒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也不需要巴结打点,但是银子这东西总归是多多益善。” “朕看你是掉钱眼里去了!” 宋子晚拍了拍她的脑门,看众人似乎默认回未央宫,突然说道,“先去趟御书房,朕想起来今日还有几本奏折没批,晚上加加班。” 到御书房,绿枝掌上灯,规规矩矩地立在一边等宋子晚清理奏折。 宋子晚把左边一摞没有批过的放在她手里,又从书架上找了本《明君纪要》,正要离开时,不经意瞥到几本书的摆放位置有些凌乱。 她走过去细细瞧了瞧,伸手抚了把上面的薄灰,“今日有谁进来过?” 绿枝和宏禄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没有啊,早上是奴婢亲自打扫的,走后门外还有守卫,别人进不来。” 宋子晚默了两秒,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跑到窗台边看了看,没发现脚印。 她稍稍安心,吩咐两人拿上东西回未央宫。 宋子晚直觉一向很准,刚踏进未央宫正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环顾一周,缩回踏进门槛的一只脚,招来宏禄附耳道, “你去找禁卫军,点二三十人把未央宫围住。” 宏禄愣了愣,“皇上……?” 宋子晚没有多做解释,只让他快些去。她是皇帝,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就算最后她的预感不对,也好过糊糊涂涂小命呜呼。 宏禄动作很快,还很聪明地吩咐侍卫别声张,待整个未央宫被围得水泄不通,宋子晚才慢腾腾地踏进去。 正殿烛火烧得很安静,宋子晚的脚步同样轻盈,伸手把平日里用作装饰的宝剑拿在手里,抽出剑鞘扔给绿枝,“防身用。” 说完,加快步伐朝寝殿走。 寝殿同样安静,四下无人,绿枝仔仔细细地把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人。 正当她要往飘荡的床幔处走时,宋子晚突然叫住了她,同时举起手边的匣子朝床上扔去。 匣子未能落在床上,就被人踢了回来。 第46章 多给奴婢烧纸钱 匣子被踹飞,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与此同时,一道黑影随着床幔飘动闪现,动作迅速地朝窗户奔去。 窗户一推开,外面尽是穿戴整齐的禁卫军,更多的人涌入未央宫,将他团团围住。 黑衣人冷笑一声,手握短刀跟狼进了羊群似的,所过之处普通禁卫军抵不过两招,只有部分武艺精湛的还在竭力靠近他。 他一边宰人一边朝窗户靠,想借机溜走,奈何总是被截胡,刚想转身,长矛就刺了过来。 “皇上,”绿枝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虽然声音抖着却一步没退,“您不要害怕,奴婢会保护您的。” 宋子晚看着她抖动的双腿笑了笑,握紧手中的长剑,以至于手心有了汗意。 黑衣人蒙着脸,动作又极快,宋子晚看不出什么。禁卫军不是他的对手,韩暮不在宫里,只能找张舒了。 还没等她下命令,黑衣人突然改变方向,朝宋子晚这边飞扑过来。 虽然他武功高强,但架不住禁卫军太多,想脱身只能另想法子,而宋子晚就是最好的目标。 短刀寸寸逼近,宋子晚推开前面当活靶子的绿枝,提着长剑迎上前。 兵刃相接,震得她虎口发麻,最关键是她也没学会几招,除了勇敢一无所有。 黑衣人见一击不成,紧跟着砍下第二刀。宋子晚来不及躲,抬起手臂挡脸时,一道翠绿色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刀划破绿枝的手腕,顿时冒出汩汩鲜血。 她腿一软,半是痛的半是吓,往后倒在了宋子晚身上,宋子晚赶忙接住她。 “咻——” 利箭划空而来,射进黑衣人的肩膀,巨大的冲力逼得他往后连退几步。 张舒来了。 局势陡然转变,禁卫军蜂拥而上,黑衣人很快被摁住。 宋子晚帮绿枝摁住手腕处的血,红色的液体却止不住地从指缝漏出,把她吓坏了。 绿枝只觉得眼皮有些重,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皇上,奴婢是不是要死了啊?奴婢要是死了,您一定要记得多给奴婢烧掉纸钱,奴婢喜欢。” “不会的不会的,”宋子晚抱着她,“你会不死的,宏禄!快宣太医!” 绿枝摇摇头,“没用的……” “咳咳,”张舒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主仆情深,然后踢了踢绿枝的脚,“失血过多想睡觉很正常,忍一忍,太医很快就来了。” 绿枝一愣,“啊?” “啊什么,还不快从皇上身上起来!” 张舒一看她的伤口就知道她伤得不深,没有性命危险,对方看起来并不想杀人。 “哦。” 听他这么说,绿枝知道自己不会死了,顿时又觉得浑身有了力气,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 宋子晚看着她圆乎有神的眼睛,心慢慢放回肚子里,忍不住捶了她一拳,“你要上天嘛!还给你烧纸钱,你要死了朕把你的银子全没收!” “皇上……” 在张舒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未央宫内很快恢复如常,地上的血迹被清洗干净,只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味提醒这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第47章 你别训我了 张舒带着人将未央宫里里外外肃清一遍,把刺客押回牢里,绿枝手腕上的伤口费了好些力才止住血。 她想留下来陪宋子晚,但小脸惨白惨白的,被宋子晚嫌弃笑起来难看,赶回去休息了。 寝宫高大辉煌却空空荡荡,宋子晚找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抱膝坐在地上,后背抵着木门上繁复的花样,盯着不断跳动的烛火发呆。 耳边除了灯花发出的“啪嗒”声,就是门外侍卫巡视的脚步声。 韩暮从府里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 “皇上不该坐在这里,起来!”他拧了拧眉头,稍微平复了一下气息。 刚得到消息就从府里飞奔而来,头发衣裳都有几分凌乱,混着晚间湿润的露水。 宋子晚咬着下唇,迟疑地抬头望了他一眼,红着鼻头睁着杏眼,眼泪将落未落。 她现在不需要谁来教她皇帝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利刃之下,她也不过血肉之躯。 刚才面对刺客她可以举剑相抵,看到救兵过来时她可以冷静安排,却在看到韩暮时忍不住满心委屈。 宋子晚伸手抓住他的衣袍,揪了揪,声音有些抖,“你别训我了。” 她抓着衣袍的手很用力,指尖发白,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寻求庇护。 韩暮到底软了心思,挨着她坐下,声音也跟着软下来,“怎么想着坐在这里?地上凉,去凳子上。” 宋子晚摇头,“靠着门有安全感。” 她现在就想离床远远的。 “说说,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韩暮刚到府上,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就听说宫里出了刺客,急急忙忙赶过来,还没了解清楚事情经过。 宋子晚听他问起,小嘴立马嘚嘚嘚地讲述方才怎样惊险,期间手一直拽着他的衣袖没松手。 等讲完了事实,还不忘补充一句,“要不是朕聪明,你就看不到这般生动活泼的皇上了。” 韩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皇上平时不好好练功,非得吃亏了才知道?” “……哼。” 宋子晚应了声,闷闷的,纤细的手指在他袖口上绞啊绞,“不过朕觉得他不像是来要命的,更像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她想到了御书房被人翻动的痕迹,以及黑衣人被发现后第一时间想脱身的举动。 “找东西?”韩暮有些疑惑,“玉玺?” 宋子晚摇头,“不像,玉玺放在御书房,他没道理冒着危险在未央宫来。难道还有什么宝贝是朕都不知道的?” 她攥着小手仔细回想了一遍,什么都没想出来。 韩暮沉吟片刻,突然说道,“臣早些年听说过一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他看向宋子晚,目光中带着审判,宋子晚往后缩了缩,“干嘛,难不成跟朕有关?” “在皇上刚即位时,曾有传言说先皇给皇上留下了一样东西,得到它便可以江山永固。” “嗯?”宋子晚满脑袋问号,“你确定是留给朕的,那朕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第48章 朕多少还是读了点书的 江山永固? 真是个让人心动的词。 宋子晚撇撇嘴,语调有些轻慢,“既然有这个传说,那就没有人传言说先…父皇留下来的东西是什么吗?” 没叫过“父皇”二字,差点就说漏嘴了。 “没有,”韩暮笑了笑,垂眸盯着她依旧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以及露出的一截纤细手腕,“传言这种东西,越是模糊越是神秘,反倒越容易让人相信。” 若是太具象了,反而容易被人当作假的。 而这个传言自何处出来,他至今没有查到,也没怎么在意。这次刺客事件给他提了个醒。 宋子晚认认真真思考着“江山永固”四个字,在多数人的印象中,能达到这一目标的无非就是军队,可她却不这么认为。 “世上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她不否认确实有能人,可以做到未卜先知,但那都是辅助性的,真正起决定性的还是掌权者,“不还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嘛!” 顺时而动,顺势而举,顺从民意。 韩暮视线落在她微微翘起的小嘴上,“皇上就一点都不心动?” “与其说是心动,不如说是好奇,”宋子晚朝他的方向歪了歪脑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众人传得这么神乎,不过依朕多年的经验来看,很有可能是书、信一类的东西。” 或者说是嘱咐。 不得不说,现在的宋子晚的确有些让韩暮刮目相看。 “你不过十五,哪里来的多年经验,”他点了点宋子晚的脑袋,“净瞎说。” “才不是呢,”宋子晚反驳道,“朕多少还是读了点书的。” 韩暮看着她的眼皮慢慢垂下,脑袋也朝自己靠过来,没有躲,“那皇上早些休息,明早继续读书?” “嗯……” 宋子晚轻轻哼着,脑袋终是垂到了他肩头。 出去了一天,又经历过刺客一事,她早就困了。这会儿韩暮在身边,她倍感安心,精神渐渐放松,困意自然就来了。 韩暮身体有一瞬间僵硬,却很快缓和下来,甚至伸手在她背上拍了两下。 “臣扶皇上上床休息?” 宋子晚应了声,轻轻浅浅,嘟囔道,“你不准走。” 说完,两只手都上前扒住他,一副信任且依赖的模样。 韩暮哑然失笑,轻易便将人扶了起来,“臣不走……皇上多吃点,太轻了。” 怕是连大刀都提不动。 宋子晚没有再回应,待上了床,很自觉地抱着被子滚到了里侧,砸两下嘴,眉头却还拧着,睡得并不十分安心。 韩暮盯着她安静的睡颜,两秒后放下帘子,去书架上找了本兵书端坐在烛台前。 没等到一刻钟,床幔里突然传出一声,“韩暮?” “臣在。” 他以为宋子晚醒了,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她只是下意识确定他是否还在。 书一页页翻过,烛光被剪了两次,夜早已深沉,宋子晚也睡熟了。 韩暮放下书,揉了揉微涩的双眼,召来宏禄让他好生守着宋子晚,又让卫天安排了两个人暗中保护,这才朝大牢走去。 第49章 没事多哭会儿 夜半时分,大牢昏暗,烛光在阴风阵阵中摇曳,期间夹杂着细碎的声音,似呻似吟,呜呜咽咽。 地下返潮,以至于地面总是湿润的,即使在夏天,这里也十分冰冷。 韩暮负手走进大牢,直奔关押刺客所在的牢房,牢房里格外热闹,除却绑在刑架上的人和脸色发青的仵作,还有一个月牙白的身影。 纤尘不染的白袍和阴冷潮湿的牢房格格不入。 韩暮在他身旁站定,目光落在刑架上垂着头,一脸死气的刺客身上,“你对他用刑了?” “没有,”张舒这才拱手示意,“摄政王。” “嗯。” 张舒看着仵作撬开刺客的嘴巴,对韩暮指了指,“还没等审问,就咬毒自尽了。” 韩暮点点头,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对方既然敢来,必然做好了万全之策,最方便的就是在牙齿里藏毒了。 “查出是什么毒了嘛?” 张舒摇头,“残毒从他嘴里取出来了,但仵作没见过,来历应该不简单。” 两人就在牢中并排站着,盯着仵作的一举一动,仵作只觉得背了两座山,擦掉脑门的汗吩咐牢役把刺客的尸体放平,方便下一步查验。 韩暮站了一会儿,心里惦念着未央宫的情况,怕宋子晚突然醒来找不到人,于是吩咐张舒,“等查验结果出来了,第一时间送到本王这里。 还有,今日你救驾有功,皇上会酌情赏赐。” “谢过摄政王。” 张舒看着他疾步离开牢房,挑了挑眉梢,眼底的笑意微不可见,转身便恢复如常。 “呼——” 兴彦在背后松了口大气,惹得张舒侧目,“怎么,累了还是困了?” “不敢不敢,小的可精神了,”他回答地飞快,生怕张舒一个不顺心罚他夜半绕着宫门跑,“小的只是在想,摄政王这次居然没有往咱们身上扣屎盆子,难得啊!” 他啧啧两声,对着张舒竖起大拇指,“还是公公厉害。” 张舒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没事多哭一会儿,省得脑子里都是水。” 韩暮要是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早就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你今晚不用睡了,在这儿守着等仵作把报告写出来。” 张舒说完,拂袖离去,带起阵阵凉风,兴彦不由得抱紧了双臂,眼珠滴溜溜地转。 这儿可是大牢啊,也不知道半夜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仵作那儿他不敢凑过去,只好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 这一夜宋子晚睡得并不踏实,噩梦缠身,天还没亮她就醒了,精神萎靡,眼神涣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皇上可还好?”休息了一晚上的绿枝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这会儿正捧着热茶,“喝点茶清醒一下。” 宋子晚瞥道她手腕上缠着的纱布,接过茶盏,“这段时间你就别干活了,这种端茶倒水的工作交给别人。” 绿枝感动地热泪盈眶,“皇上……” “别哭,搞得朕平时多苛刻一样。” 第50章 还有别的东西值得惦念? 宋子晚嘴上嫌弃着绿枝,该给的赏赐和补品一样没少,乐得她牙不见眼,越发狗腿子了。 “摄政王呢?”宋子晚一边让她服侍着穿戴一边东张西望。 不是说好昨晚不走的嘛,怎么今天一早就不见人影了? 狗男人果然靠不住! 绿枝摇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到的时候摄政王不在。” 宋子晚撅了撅嘴,暗自生了会儿气,揣着早点乘轿撵去了金銮殿,迎面碰上韩暮一声没吭,果断表明自己的态度。 韩暮:??? 上朝时,他也被龙椅上的某人瞪着,但等他抬眼去看,对方却赌气似的挪开了视线。 因着调查刺客的事情,他下朝后没时间去找宋子晚,径直离开了,给宋子晚气得龇牙咧嘴。 幸好还有吕良和薛潮分散她的注意力。 吕良是来汇报当日冯广在府中被杀一事,朝堂上只说了大概,具体细节还需要她过目。 宋子晚拿着对方呈上的证据,一目十行。 跟韩暮当时说的没有出入,只补充了冯广家眷等细节。 “皇上可还有疑惑的地方?”吕良见宋子晚盯着字发愣,以为是哪里细节对不上。 宋子晚摇摇头,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层。 刑部尽全力去查也用了将近七日才将来龙去脉查清楚,而韩暮却能在事情发生前两日就得到消息,难怪他会成为众大臣口诛笔伐的对象。 势力强盛本无罪,就看用在哪方面了。 “很好,”宋子晚把证据回递给他,“写成昭示,将事情交代清楚,别弄得朝中人心惶惶。 另外记得警醒诸位大臣,洁身自好,莫要仗着手中的权利干出违法乱纪之事,否则从严处置。” 吕良领命出去后,宋子晚吩咐宏禄给薛潮赐座,见他一脸慈祥的笑盯着自己,心里毛毛的。 “薛相有话对朕说?” 薛潮拱手,言辞恳切,“果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皇上的进步令老臣很是欣喜。” “薛相谬赞了,”宋子晚对这个小老头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近日事务繁忙,都没来得及召你说话。” 薛潮连忙道,“皇上日理万机,老臣心中理解。听闻昨日未央宫惊现刺客,老臣得知此消息后一直坐立难安,幸好未伤及皇上。” 宋子晚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恍如一场梦,当着薛潮的面也没露出怯意,“朕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奇怪刺客的举动。” “怎么说?” “对方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对朕举刀是为了脱身,然而朕清点时并未有东西遗失。” 薛潮思忖片刻,“莫非是为玉玺而来?” 宋子晚看着他紧缩的眉峰,摇摇头,“不知。这皇宫里除了玉玺,难不成还有别的东西值得惦念?” 她抛出话头,薛潮却并未接住。 他身为三朝老臣,又深得先皇信任,若先皇当真留了东西,他又怎会不知道? 理智上她该信任薛潮,然后情感上却始终偏向韩暮。 他说过不会骗自己。 宋子晚见他不知,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关心南方四郡的水灾。 第51章 怪想念的 薛潮坐下后,细细道来,“这段时间经过臣的勘察,已经确定引流防水的沟渠应该修在何处。” 他掏出袖中揣着的地图,给宋子晚大致圈定了范围,又解释了一通。 宋子晚点点头,忽而问道,“何时可动工?” “如果顺利的话本月中旬便可,只是……”他顿了顿,接收到对方的视线才继续道,“这修建通流水渠所耗费的人力巨大,还占据了部分农田,需要银两也多。” 银两? 宋子晚突然想到昨日在王奶奶家听说的消息,“一会儿朕下道口谕,你直接去取便可。” “谢皇上,皇上如此关心社稷百姓,实乃大周之福。” “这都是朕应该做的,”她笑了笑,“不过每一笔银子的去向都要记录下来,朕会随时抽查。” 如果真存在银两被层层剥削的情况,她必不会轻饶! 薛潮听完她的话愣了愣,拱手行礼,“皇上放心,老臣必会盯紧,直到完工。” 虽然水渠还未修成,但至少有了方案,百姓有了盼头,宋子晚也觉得轻松许多,脸色缓和下来,“辛苦薛相了,有任何困难记得随时跟朕说!” 眼瞅着快到午膳时间,宋子晚看看窗外的日头又看看面前的老头,笑道,“又该用午膳了呢,今日朕特意让御膳房多做了两道菜,薛相用完膳再走?” “……啊?” 薛潮张着嘴,额头上一滴汗就下来了,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疼。 上次陪她用完膳,回去整整跑了四次茅厕,差点就闹了笑话,这次他说什么也不陪着了。 “使不得使不得,”他连连摆手,“皇上有所不知,臣家里那位管得严,中午再晚都得回府吃饭,不然就会跟臣闹别扭。” 说着说着,老脸一红。 宋子晚瞧着新鲜,倾身向前,“真的假的?想不到薛相在家庭地位如此之低。” 薛潮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点头应道,“诶,让皇上见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这是好事啊!”宋子晚站起来,踱步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当家主母有威严,家中必然和睦。行啦,朕就不留了,省得你还得哄人,回府去!” “老臣谢过皇上。” 薛潮离开后,宋子晚独自饱餐一顿,午休起床后又拉着张舒陪她练剑,直到小太监报了三次时辰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摄政王去哪儿了,怎么一天都没见到人?” 绿枝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奴婢也不知道哇。” 宋子晚撅了撅嘴,这一天不见,还怪想念的。 她都还没找到机会问为什么昨晚答应了不走,而今天她醒来却没看到人的事呢! 等到入夜,宋子晚终是忍不住了,从床上翻身坐起,把正在挑灯芯的绿枝吓一跳。 “皇上,您干嘛呢!”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簪子,继续把没挑完的灯芯挑了。 “不行,今天不见到人朕睡不着,”宋子晚掀开被子,趿上鞋,“绿枝,走,朕带你去干点刺激的事!” 第52章 夜探摄政王府 绿枝眨眨眼,十分认真地回答道,“皇上,您这个点出去不是找刺激,是找惊吓?” 黑灯瞎火的,就该在屋里睡觉才对。 宋子晚在她说的时候就已经悉悉索索开始收拾了,为了应景,还特意翻出了身夜行衣。 想来这皇帝之前偷偷摸摸的事情也没少干。 “还挺合身,”宋子晚换上后,冲绿枝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去不去?” 绿枝把簪子插回自己头上,囧着脸,总觉得她的打扮一言难尽,“皇上,您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总不会是准备去采花? “当然是去摄政王府啊!”宋子晚对着铜镜仔细检查一番,确认自己打扮妥帖没什么问题后,这才看向绿枝,“你快去换衣服,这么明晃晃地出去怎么行?” 绿枝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摇摇头,“皇上,您不该去的,奴婢不能让您去。” 她扒住宋子晚的腰带,想给她解下来,却被宋子晚大力地用手拍掉了。 “一个字,去还是不去!”宋子晚眉毛一横,恶狠狠地瞪着她,“别逼朕跪下来求你!” “皇上……” “嗯?” 绿枝咬咬牙,半晌终于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去!” “这就对了嘛,”宋子晚推着她去换衣裳,“只给你半刻钟,抓紧!” 半刻钟后,两个娇小的黑色身影偷偷溜出了未央宫,朝宫门口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宫墙上,两人迎风而立。 “公公,真的不需要把皇上拦下来吗?”兴彦并不理解为什么公公不拦人,却要站在这里吹冷风。 张舒盯着那道小小的暗影,含笑摇摇头,“不用,”他扭头对兴彦吩咐道,“安排人护送皇上出宫。” “哦。”兴彦领了命令,踏风而去。 此时的宋子晚正在为顺利溜出宫而惊喜,一路朝摄政王府奔去。 见到人是劈头盖脸直接质问好呢,还是先虚假客套一下? 没等宋子晚思考出所以然,她先被摄政王府的外墙拦住了。 “这墙怎么那么高啊?”宋子晚压着声音,不忘吩咐绿枝贴着墙走,“咱找个矮点的地方,不然翻不进去。” 鬼鬼祟祟的两人围着外墙绕了好大一圈,挑挑拣拣,总算找着个矮些的围墙。 绿枝自动蹲下身给宋子晚当踮脚的,手扶着墙壁艰难往上拱,小脸涨红,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皇上,够了吗?” 宋子晚伸手扒着墙壁顶端,踮着脚,“再高一点,现在还不行。” “哦。” 绿枝任劳任怨,等到宋子晚终于说可以了,她双腿都在发颤。 宋子晚整个人趴在墙头,把重心朝内院放,伸手凭着自己的重量把绿枝也拉了进来。 就在她们一同往地上跳的时候—— “哐当——” “哎哟,朕的脚!” 踩碎了一个酒坛子,酒洒了一地不说,还把脚给崴着了。 宋子晚死哈斯哈地抽着气,又不敢大声说哈,脚又痛,憋得她差点飙泪。 “不是朕说,这摄政王府的守卫也太差了,这么大动静都没人发现?” 第53章 意味不明的撒娇 宋子晚忍着脚踝处的痛,深一脚浅一脚地被绿枝扶着往前走,左顾右盼,偷偷摸摸。 “奴婢听说摄政王府守卫可严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绿枝憨笑两声,认真发问,“皇上,那你说咱们是啥呀?” “……闭嘴。” 绿枝立马噤声,并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 “我觉得有点不对,”宋子晚望了望天,“这么安静,太不寻常了。” 绿枝点点头,“奴婢总觉得有些瓮中捉鳖的意思。” “……闭嘴。”宋子晚瞪了她一眼,“今晚你是把脑子寄存在宫里了吗?走这边。” 宋子晚跟着感觉右手边转,经过假山、凉亭和花园,最后终于看到个亮灯的屋子,里面人影闪烁,似乎在看书。 她歇了口气,动了动愈发痛的脚踝,“朕跟你说啊,要不说韩暮是个大奸臣的苗子,你瞧瞧他这王府,修得精美绝伦,肯定费不少银子。” 皇宫庄重富丽堂皇,而这里是清幽绝妙,修建之前应该花了很多心思。 “奴婢觉得也是,”绿枝摇了摇她的手臂,“所以您应该要和摄政王保持距离。” “不不不,”宋子晚笑得贼兮兮的,附耳道,“朕不仅不会疏远他,还会更加亲近,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当然,这里面有几分私心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鬼鬼祟祟靠近了屋子,正当宋子晚打算朝窗户纸上戳个洞时,一道寒芒出现在了余光里。 一秒之内,宋子晚顿感脖子一凉。 “来人,给我抓起来!”卫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话音刚落,几道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悄无声息。 “大哥误会误会!”宋子晚见势不好,连忙出声,“朕就是来探望摄政王的,不是小毛贼。” 她小心翼翼地扭过头,翘起两根手指把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挪开。 卫天拧着眉毛,待看清楚她的脸后,立马收了剑,跪下行礼,“卫天参见皇上,皇上这……” 三更半夜,翻墙进来,还穿着夜行衣,很难不让人多想。 宋子晚抬抬手,还没等开口,门就从里面被打开,烛光倾泻过来,瞬间把她的脸照亮。 站在门口的人逆着光,看不清神色,宋子晚直觉他有些不开心,于是就着半蹲的姿势,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袍。 “朕的脚崴到了。” 带着某些意味不明的撒娇。 早在她俩出现在摄政王府一公里内时,韩暮就得到了消息,并且知道了两人翻墙崴脚,把王府当自家花园逛的行为。 他怎么也没料到居然是宋子晚和绿枝。 韩暮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唇线紧抿,弯腰将宋子晚扶进房间。 绿枝三步并两步跟着往里进,结果门“嘭”地在面前关上了,差点撞到她鼻子。 “皇上,那奴婢在外面守着哈!” 她故意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想提醒韩暮别乱来,毕竟孤男寡女在大半夜在一个房间最容易出事了。 韩暮完全没理解她的意思,甚至给了宋子晚一个嫌弃的眼神。 第54章 不习惯 宋子晚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没教好。” “确实。” 韩暮将人扶着在软榻上坐下,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将她整个人都罩在阴影里。 “皇上大半夜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 宫门早就关了,有重兵把守,宋子晚自亮身份的话他早就收到消息了,怎么可能在对方潜入府中后才发觉。 宋子晚扬着小脸,满眼自豪,“当然是躲开守卫偷偷跑出来的。” 不仅没觉得丢脸,反而分外光荣。 韩暮被逗笑了,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皇上,凭您的三脚猫都算不上的功夫,想要偷溜出来比登天还难。” 更遑论避开他的眼线。 除了张舒,他再想不出别人有这个能力了。 宋子晚被他打击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晃了晃自己那只好的脚丫子,“没关系,反正朕出来了。” 而后,立马对着他鼓起眼,“骗子!” 韩暮一脸莫名,眉梢挑起,“臣何时骗过皇上?” “昨晚你说过不走的,为什么朕一早睁眼没看到你!” 宋子晚声音如洪,哪怕是坐着,比他矮上一截,气势也丝毫不输。 最别扭的地方还在于今天一天她都在默默等着韩暮进宫,结果完全不见人影。 “原来皇上是为了这事,”韩暮表情难得出现一丝戏谑,双手叉腰,“臣并非有意,今天在追查刺客一事,所以并未来得及向皇上解释。” “是吗?”宋子晚用怀疑的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那刺客呢,可有供出什么?” 韩暮摇头,“刺客进了大牢就咬毒自尽了,什么都没盘问出来。” 宋子晚突然觉得脖子一凉,“那这事就不了了之?” “臣会继续追查。” “还有什么信息吗?” “跟朝中人脱不了干系。” 韩暮显然不准备多说什么,指着她的脚踝,“撩开看看,臣去拿药。” “啊?哦!” 宋子晚嘶了两声,慢吞吞脱掉长靴和袜子,撩起裤腿。 跳墙的时候崴了脚,又走了许多路,纤细的脚踝处早已红肿,韩暮拿着药过来的时候,她还在试图扭动。 “以后皇上来还是走正门。”韩暮低头,总觉得她白花花的脚丫有些晃眼,又过分精致小巧。 他就地蹲下,握住宋子晚的小腿时她有些不适地抖了抖。 不疼,就是不习惯。 “那个,要不还是朕自己来?”她有些心虚地望了眼门外,总觉得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了。 “没伤到骨头,”韩暮把着她的脚看了看,然后抬头,拿药瓶在她面前晃了晃,“需要用内力推拿,你会?” 宋子晚立马做了给嘴上封的姿势。 韩暮将药膏涂在手上,以手掌覆盖上她红肿的部位,先轻轻试探一下,后加重力气。 “轻、轻点!”宋子晚疼得脸都变形了,咬牙喊出了这几个字,“你慢慢来行不行!” “长痛不如短痛,皇上忍忍。” “太痛了不行,朕忍不了!” “忍不了也得忍着!” 绿枝站在门口,本来都快困得睡着了,听到里面的动静,陡然惊醒。 第55章 摄政王天生丽质 这、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绿枝小心脏跟着抖了抖,不敢在窗户上戳个洞往里看,更不敢直接推门闯进去。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严肃道,“皇上,可需要什么奴婢帮忙的。” 屋里默了两秒才传来回应,“不用。” 宋子晚此刻也后知后觉刚才的对话容易让人误会,脸不由得飘上了粉红,暗戳戳拿眼神瞥韩暮。 对方还是一脸镇定地在给她上药。 宋子晚视线流连于他高挺的鼻梁和卷翘的睫毛,她今天才发现,韩暮的皮肤是真的好,好到她忍不住想动手上去捏一捏。 手悄咪咪伸了一半,理智立马回笼,缩回去了。 韩暮余光瞥道了她的小动作,却没什么表示,只小幅度勾了勾嘴角,快到几乎看不见。 透明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自他掌心传出,飘入宋子晚的鼻尖,有些醉人。 脚踝处被他揉得很舒服,渐渐发烫,也没有那么痛了。 “摄政王,”宋子晚小声喊了句,得到对方回应后才继续道,“平时怎么保养的啊,皮肤这么好……哎哟!” 她话还未说完,就随着韩暮加重力气的动作叫唤出来。 “摄政王手下留情!”她想抽回脚,却被对方牢牢抓住了,抽不出来,只好言道,“朕不问了,问就是摄政王天生丽质。” 韩暮把着她的脚踝,竟有些语塞,“皇上之前可没有这么活泼。” 前后变化之大让他不得不怀疑现在的宋子晚是不是别人假扮的,可几番证实后他只能相信没有。 “活泼点不好吗?”宋子晚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试探,自然也放松下来,“朕以前太过沉闷了,生活没意思得很。” 她要是这样只怕会闷出病。 韩暮揉搓的动作一愣,“那皇上觉得什么样的生活才算是有意思?” 宋子晚思忖几秒,笑道,“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身在江湖,那便自由来去快意恩仇;身处庙堂,那便肩担重任而不忘初心和纯真。” 只可惜,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不是在莺燕环绕中丢了品行,就是在名利场中迷失了自己。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戳了戳韩暮的肩膀,“你呢,觉得有意思吗?” 对方沉默良久,就在宋子晚想换个话题时,他突然说道,“没什么意思,但是必须要做。” “嗯?” 韩暮不等她细问就已经站起身,盖上药膏,“皇上试着转动一下脚,看有没有好一点。” 宋子晚抬头打量了他两秒,听话地扭了扭,惊喜道,“好多了诶!这药真管用。” 她的声音极富感染力,韩暮也跟着笑了笑,“没伤到骨头,但近段时间还是要注意。” 他把药瓶放在旁边的小桌上,“这瓶药皇上走的时候带上。” “你要赶朕走?” 宋子晚听他这么说,立马耷拉起眉毛,撅着小嘴望着他。 韩暮只一眼便别开视线,负手在身后,“皇上应该回宫了。” 第56章 瞬间被哄好 他故意不去看宋子晚可怜兮兮的小表情,负在身后的手却不自觉握了拳。 宋子晚已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撒娇了,最开始他觉得嫌弃,到现在心里居然会起波澜,甚至觉得她有点可爱? “朕不,”宋子晚难得摆起皇帝的谱,“这么晚了,又折腾了半晌,朕早就累了,朕今天就要睡这儿!” 她一副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 韩暮转过身,剑眉拧起,面色严肃了几分,“你是皇上,若是被臣子发现不在宫里,而是半夜偷摸跑来臣府上,不好。” 要是平时,宋子晚肯定就顺着他来了,但今晚就是想违背他的意思,“朕关心臣子不行吗?明天又不用早朝,不会有人发现的。” 韩暮却始终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不行。” 宋子晚同样硬气,“你看你这府邸修得如此精美有格调,朕怀疑你暗中收了别人不少好处,朕要亲自留下来探查一番。” 空气沉默了,一人扬着脖子,一人低着脑袋,谁也不肯退让。 宋子晚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干什么都被人管着,受了伤还要被连夜赶走,她真是犯贱才会大半夜不睡觉过来! “算了,就当朕今晚脑子不好使,”她红了眼眶,连忙低头不想让他看见,“回宫就回宫!” 她低头的动作极快,却还是被韩暮轻易捕捉到了,稍显慌乱地摁住想要起身的她。 宋子晚不明所以地抬头,“干什么,朕走还不行嘛!” 好了,现在连鼻尖都红了。 韩暮愣了愣,看着她赌气似的把头扭到一边,无奈笑了,放缓声音,“多大人了还搞小孩子那一套。皇上今晚若是不想走就留下,明天臣再送您回宫。” 这回轮到宋子晚傻眼了,“啥?” 韩暮拍了拍她的脑袋,而后朝外面吩咐道,“卫天,去给皇上准备间屋子。” “你不怕被人发现朕不在宫里了?”她连被对方拍脑袋的事情都忽略了。 韩暮扶着她站起来,让她将大部分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臣会派人解决。” “这算不算助纣为虐啊?” 韩暮低头凝着她,“还住不住了?” “住!” 瞬间就被哄好了。 听到身后的门打开,绿枝一个激灵从台阶上爬起来,看到宋子晚靠在韩暮身上,连忙把人接过来。 “皇上,您没事?” “朕能有什么事,”宋子晚动了动脚踝给她看,“已经好多了。” 卫天动作很快,收拾好房间后过来请示,韩暮让他将宋子晚带去房间,临走时还看了绿枝一眼。 绿枝瞬间觉得后背发凉,等到了房间才惴惴不安地问,“皇上,刚才摄政王看了奴婢一眼,他是什么意思啊?” 宋子晚瞧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得想逗逗她,“大概是对你有意见?” “不是,”绿枝往后退了一步,脸皱成团子,“那怎么办啊,奴婢是不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过来。”宋子晚朝她勾勾手,待人走近后捏住她的耳朵,“你要是再不睡,朕保证你连今晚的月亮都看不到!” 第57章 越描越黑 “皇上您松手啊,疼疼疼!”绿枝双手扑腾着,却不敢打掉宋子晚的手臂,只能一边受着一边求饶。 宋子晚没用大多力气,就着她摇摆的动作松了手,笑嘻嘻地望着她,“让你没事突然出声,朕跟摄政王在一起安全得很。” “安全什么呀,孤男寡女的。” 她嘀嘀咕咕,宋子晚一句没听清,耐心同她解释道,“在他眼里朕就是个男子,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难不成他还会对朕下手?” 他会不会对自己下手不知道,但她是有点想下手了。 只可惜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绿枝瞧着她满不在乎的模样,小脸憋得通红,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皇上,女子的脚是不能轻易给别人看的,只能给未来的夫君看。” 虽然她没亲眼见到,但从屋子里刚刚传出的声音也能判断摄政王绝对帮皇上揉脚踝了。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朕未来夫君?” 宋子晚顺口就说了出来,悔之已晚,只好修修补补,“那个,朕的意思是说咱们的思想不能太过迂腐,看个脚踝算什么,又没滚到床上去。” 绿枝:“嗯??” 一时没反应过来。 “也不是,”宋子晚继续嘴瓢,“朕是想说还没到那一步呢。” 绿枝惊恐:“啊?!” 越描越黑,越说越心虚,宋子晚干脆脱了鞋子抱着被子滚进床的里侧,“朕要睡觉了。” 等她闭上眼,绿枝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瞬间准备了一框子话,想要苦口婆心地劝她,结果抬头,人已经合上眼装睡着了。 绿枝拧着眉头,揪心地叹了口气,只好暂且压下快从嗓子眼冒出来的话,上前帮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幔,轻轻去了偏殿休息。 宋子晚睁开眼,看向她离开的方向,反复咀嚼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害羞。 第二天清晨没人吵宋子晚,但她依旧很早就醒了,睁开眼恍惚了两秒才想起自己不在宫里。 绿枝端着铜盆进来时,她已经穿戴好了。 “皇上今天起得好早,”绿枝把洗脸帕拧干递给她,“奴婢还以为您没醒。” “习惯了,睡不着。” 她揉了揉太阳穴,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一下脸,“摄政王呢?” 绿枝撅了撅嘴,“在后院练剑呢。” 完了,皇上睁眼居然就问摄政王在哪儿,岂不是一晚上都在想着他? “朕还从来没见过他练剑呢,”宋子晚异常兴奋,“走,咱看看去。” 说完,把洗脸帕丢给绿枝,自己欢天喜地地迈出房门。 韩暮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一大早就派卫天在院里等候,见宋子晚出来,直接引人去了后院。 隔着几道长长的走廊,宋子晚就看到了韩暮潇洒挥剑的身影,剑尖带起锋芒,扫到之处枫叶撒了一地,漫天金黄,颇有几分意蕴。 宋子晚放缓了脚步,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靠着柱子望着他。 站了没多久,韩暮就利索地收了剑,背在身后,朝她看过来。 宋子晚条件反射地直起腰杆。 第58章 捞几条回去 初秋清晨的风很是凉爽,他迎面而来,身上没有汗味,反倒带着一种皂荚香。 宋子晚搓了搓嘴角,“你练完了?” “嗯,”韩暮在她面前站定,瞥到她眼底的青灰,“皇上昨晚没休息好?” 练剑之后,他的声音似乎也跟着有了些温度,不再是冰冰凉凉的。 听他这么问,宋子晚莫名有些心虚,昨晚确实辗转反侧很久才睡,数到三千六百只羊才酝酿出一丝睡意。 但一想到自己失眠是因为面前的人,他才是始作俑者,宋子晚又多了几分底气。 口是心非道,“对啊,脚痛。” 她伸出受伤的脚在韩暮面前晃了晃,比昨晚情况好多了,肿消了大半,只是不太敢用力。 韩暮低头看了一眼,把手中的剑抛给卫天,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蹲下身,把着她的脚踝仔细检查。 指腹带着薄茧,粗粝而温热,贴在她微凉的皮肤上有些烧。 宋子晚僵着动作,既激动又有些心颤颤的,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温柔? “现在还很痛?”他用大拇指在四周摁了摁。 “没、没有了,”宋子晚结结巴巴的,慢慢抽回脚,“也没痛多久,就一会儿。” 她别开眼,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韩暮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娇羞有些不解,却不欲深究,起身招呼绿枝过来扶她去用早膳。 绿枝赶紧收了下巴,搀着宋子晚下台阶,压低声音,“皇上,您不觉得自己脸有些烫吗?” 她本就白,热气稍微往脸上冲就成了粉红色,这会儿更是鲜艳。 宋子晚抬起手背贴着脸,“是有点。” 韩暮用完早膳出门办事,宋子晚就暂时留在了摄政王府。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呆坐了片刻便觉得无聊,要卫天带着自己在府中转转。 昨天夜里太黑没看清楚,现在才是被王府内的陈设给震惊了。 这桌子,这地板,这灯笼……乍一看不稀奇,但在宋子晚眼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卫天啊,修建这府邸得花多少钱啊?” 卫天一愣,老实摇头,“属下不知。” 宋子晚也没想问出答案,慢腾腾地往前走,转过一座假山,一池清水突然出现在面前,里面游动着各色锦鲤。 卫天见她盯着锦鲤,眼神发愣,主动解释道,“这些锦鲤是主子从北域带回来的,已经喂了两年了。” 也不知道宋子晚听没听进去,只见她拍着绿枝的手臂,视线照旧落在池塘中,“朕觉得可以捞几条回去。” 她不能来一趟除了伤什么都不带走?那就太不划算了! 绿枝有些为难,看向卫天。 卫天也是被这样的想法震惊到了,但想到韩暮出门前交代他说,皇上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就果断让人去找篮子。 “锦鲤好吃吗?”宋子晚突然问道。 绿枝苦笑不得,委婉劝说,“皇上,咱有的是鱼吃,这种没多少肉的就别惦记了?” 宋子晚想了想,“也是哈,那就带回去养着。” 第59章 影响智商 有些事情就是一回生两回熟,宋子晚捞了几条鱼之后,一发不可收拾,逮着肥羊使劲薅,也不担心薅秃了。 若是到别人府上,她大概就随意看两眼,可摄政王府终归不同,但凡她觉得稀奇的,总要顺点走才好。 卫天好几次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堵得慌,最后干脆闭口不言。 绿枝看着卫天求助的眼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劝道,“皇上,咱差不多得了,您要是喜欢吩咐司礼监张公公去采办就好。” 照着皇上这架势,怕是想把摄政王府给搬空。 “呀,都拿了这么多东西了?”宋子晚缩回指向青玉石的手,大方道,“那就这些,太多了朕也不好意思。” 卫天:“……” 她说这话丝毫不脸红,众人也就过了遍耳朵。 韩暮直到晌午后才回府,回房间的路上他总觉得府内空旷了许多,召来卫天询问才知道宋子晚薅羊毛的事情。 嘴角一抽,环顾四周,拧起眉头—— 怎么跟蝗虫过境似的? 男人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拿起手边精致的点心盒子,“本王去宫里一趟,你不用跟着。” “是。” 卫天抱拳,抬头瞧了眼韩暮。 “有话直接说,”韩暮不悦地蹙着眉,“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卫天仔细斟酌一番,最后将满腹疑问浓缩成一句话,“主子可是进宫把东西要回来?” 话已问出,半天没得到回应。 韩暮眼神有些复杂,不清楚短短半日,自己这个贴身侍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问出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没事离皇上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远点。” 影响智商。 卫天霎时羞愧,“属下明白。” 韩暮到御书房的时候,宋子晚已经闷在里面批了一下午奏折了,头晕脑胀的,边打着呵欠边写字。 照样是歪歪扭扭的狗爬体。 他没有让人通报,悄无声息地走到宋子晚侧后方站着,认真细看她在折子上的批复。 她的态度比之前端正严谨许多,处理问题的方式也越发成熟,这让他颇为欣慰。 宋子晚没有回头,所以并不知道身后早已多了一人。 绿枝期间送过一趟茶,看到韩暮吃惊地要行礼,结果对方抬手示意她别出声,还将人支了出去。 宋子晚批了多久,他就安安静静在后面站了多久。 目光不经意从笔尖转移到了她优秀的侧脸和小巧的耳朵上,心里顿时软乎乎的。 有种想伸手去触碰的冲动,却自觉失礼,忍住了。 他摁了摁眉心,颇为头疼,也不知道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是好是坏。 还没等他厘清楚想明白,宋子晚却突然回了头,吓得一抖,“朕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杏眼圆瞪,指着韩暮,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怎么没人通报呢?” “臣见皇上十分认真,不忍打扰,就没让他们通报,”韩暮将点心盒置于案头,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顺便买的,皇上尝尝?” 第60章 顿时不香了 他说的顺便也就是拐了七八个小巷,等了半个时辰而已。 “顺便都能买到这么好的?”宋子晚小嘴叭叭的,打开盖子,糕点香味顿时钻入鼻孔,“好漂亮啊!” 她伸手戳了戳用红豆做成的花瓣,笑弯了眉。 说到底,她就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小女生,碰上好看的东西忍不住赞叹,吃到好吃的便心情舒畅。 韩暮情绪也跟着高了不少,笑道,“这是那家店的特色,外观诱人,味道也不错。” 说话间,宋子晚已经迫不及待将其中一个塞入口中,鼓着腮帮子,还不忘竖起大拇指。 “慢点吃,注意礼仪。” 宋子晚连连点头,就着茶水冲淡口中的甜味后才想起来问,“摄政王这时候入宫是为了什么?” 不会真是心疼那些东西,巴巴得跑来要回去? 这句话问得韩暮有些懵,他买点心的时候纠结了片刻,而进宫之前却没有多想,似乎就是为了给宋子晚送来。 但他如何能承认? 更何况他还没想清楚这点私心究竟意味着什么。 “自然是有事,”他越是想控制压下心底的不明情绪,脸色就越是严肃,“皇上可还记得您欠臣五十遍罚抄?” 宋子晚:“……” 手里的点心顿时就不香了。 努了努嘴,把点心盒子盖上,默默拿出压在最底下的书,开始埋头苦抄。 她还以为自己可以混过去,没想到对方记得这么牢。 韩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嘴角,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宋子晚的脚伤将养了半个月几乎痊愈,只要不飞奔疾走就感觉不到痛意。 在修养的这段时间里,她终于把欠下的债给还清了,还在韩暮那里换得再次出宫的机会。 “绿枝,带上银子,咱们又可以出去浪了!” 这段时间不能乱蹦,对她这种性子活泼的人来说简直是折磨,在得知自己能出宫后,特意起了个大早。 绿枝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皇上,奴婢已经没钱了。” 前几天托采办的小太监买了个好看的镯子,现在已经穷地叮当响。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宋子晚,企图激起对方的一丝怜悯,却发现皇上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你说朕是穿这件月牙白的好还是烟青色的好?” 宋子晚拿着两套衣服在身上比划,让绿枝出主意。 绿枝仔细瞧了瞧,“奴婢觉得月牙白的好,穿在您身上特别合适,再拿一把折扇就是妥妥的翩翩公子。 那句诗怎么念来着……” 她拍着自己脑袋,总算是想了出来,“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好的,朕知道了,”宋子晚拿起烟青色的长袍,“那就选这件。” 绿枝:“……” 合着她的意见是用来排除的吗? 两人乔装打扮一番,坐上韩暮安排好的马车朝宫门口而去,待马车驶出皇宫,汇入京城主街道,卫天才回府向韩暮复命。 “派了几个人过去?” 韩暮正低头练字,听完他的回禀问道。 “四个,都在暗处,”卫天顿了顿,“可还需要加派人手?” 第61章 听戏而已,不用伙同 韩暮写尽最后一滴墨,将笔搁下,看向卫天,“再多加两个人。” 自从皇宫出现刺客一事后,他对宋子晚的安危就极其重视,微服出宫,他不在身边更得谨慎。 卫天领命要走,还没跨出房门就听得韩暮补充道,“都让人隐在暗处,仔细保护着。” “是。” 待屋里重新恢复安静,他才慢慢踱步到窗边,负手看着外面颤巍巍的枫叶。 一片火红正好飘进窗户,韩暮伸手接过,拿在手里细细捻着,面色沉静,眼中卷着黑色的漩涡。 “又起风了。” 他喃喃一句,还伴随着极轻的叹息,最后都消散在风里。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长街口,绿枝扶着宋子晚从车厢里下来,“公子,小心脚。” 她真怕皇上一高兴就把脚伤给忘了。 “不碍事,”宋子晚扭了扭脚踝,抬眼四顾,“我不跑不跳便不会疼。” 主街道依旧热闹非凡,满目繁华,众人各有正事,各司其职,宋子晚瞧了一会儿,还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毕竟皇帝当得好不好从来不是靠攻占下了多少城池,而是看百姓生活的喜怒哀乐。 长街尽头是一家茶楼,终日人声鼎沸,吆喝不断,唱戏的人刚下台,说书的便接着上。 宋子晚抬腿就往里迈,还顺手从路过的小贩手上买了根糖葫芦。 早就知道茶楼热闹,可真正踏进门她还是略微吃惊。 宋子晚一边往二楼走一边小声问道,“这种规模的茶楼一天净利润怕是得上千两银子?” “奴婢也没什么概念,”绿枝叹了口气,她还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呢,“反正不少就对了。” 这种问题听在耳朵里,刺在她心里。 众生皆有钱,就她穷光蛋。 茶馆一共八层楼,放眼望去都是人,三楼以上需要提前预定和交付押金,所以宋子晚就准备在二楼找个位置听听戏。 一个白面书生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径直走过去,在他对面的空位置盘腿坐下,“一个人?” 对方愣了愣,不仅没责怪她随意的性子,还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是啊,听戏而已,不用伙同。” 他将茶杯推到宋子晚面前,又抬头看了眼绿枝,总觉得这两人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里最便宜的茶,尝尝?” 宋子晚将信将疑,捧起茶杯嗅了嗅,没察觉跟平日的茶有区别,直到呷完两口,才终于发现这茶是苦的,一点回味都没有。 她慢慢将茶杯放下,看着对方面不改色地喝完一杯又续上,偶尔扭头看一眼台上唱戏的。 这是一出苦情戏。 说的是一名女子为夫君谋划多年,最后竟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连带着腹中胎儿也没保住,最后撞在柱子上自尽了 她最后一句话是—— “我兰香跟了你十载,竟不知你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声音悲怆苍凉,还带着一丝不甘。 可最后都随着人死去彻底消失。 宋子晚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瞧见对面的人摇头叹气,颇为神伤。 第62章 那是他们写得不够精彩 宋子晚眉毛微不可见地一扬,笑道,“我叫宋晚,不知道这位兄台姓甚名谁?” “沈清河。” 他回答地很干脆,曲指摩梭着杯沿,没忍住又看了绿枝一眼。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人。 听到这三个字的宋子晚心底微怔。上次出门遇到明威将军景仁远的女儿,这次出门遇到大理寺卿沈崇的儿子,她运气也太好了点? 沈崇为人不错,宋子晚对沈清河也就多了些亲近,“你经常来这儿听戏吗?” “不常,”他对着宋子晚笑笑,“你是第一次来?” “对啊,我不怎么出门,所以对京中各处玩乐的地方也不甚了解。”她看着对方还带着一丝忧伤的眸子,“你喜欢刚才那部戏?” 沈清河摇头,“不喜欢,太悲了。” “我也觉得!”宋子晚拍着大腿,“生活本就艰辛,看出戏都还要跟着流泪,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沈清河提着茶壶的手一顿,也不续茶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这话稀奇,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现在出名的戏折子结局都不太好,结局好的太不真实,也没人看。” “那是他们写得不够精彩!” 宋子晚一副我很懂的架势,开始给沈清河科普,“我跟你说啊,这戏得接着写—— 兰香被抛弃后,化悲愤为力量,联合忠心的部下假死逃脱,几年后卷土重来,换了个身份,最好是青楼花魁,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然后把当初抛弃她的男子钓得死死的,待这男子对她剖心表白的时候,狠狠拒绝。” 沈清河听愣了神,连忙道,“你接着说。” “嘿嘿,”宋子晚勾起嘴角,邪魅一笑,“光是这样还不够,还要一点点瓦解男子的势力,暗中给他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 等麻烦制造地差不多了,时机一到,兰香就会恢复身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狠狠打脸,将从前受过的苦和折磨统统还给他。” 这才是正解,一脑袋撞死了有什么用? “这个思路妙啊!”沈清河细细品味着她刚才的话,再抬头时,方才的忧伤早已一扫而空,“我还重来没见过这样的戏折子。” 他看向宋子晚的眼神带着钦佩,“你要是写,我肯定第一个支持。” 宋子晚摆摆手表示小意思,“这样的想法我有一箩筐呢!” 毕竟前世大女主爽文又不是白看的。 “你这么说倒把我思路打开了,”沈清河轻轻用食指叩着桌面,“我以前看过的戏里总觉得好人备受折磨,而坏人虽终遭惩罚,终究不甚舒心。” 宋子晚连忙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对付坏人救得简单粗暴一点!” “没错,我还在想……” 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绿枝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 皇上和沈公子在说些什么啊? 正暗自琢磨着,突然听得楼底一阵喧嚣,紧接着又安静下来。 绿枝探头往下看,原来是一干贵公子进来了。以薛林翰为首,拥簇着往里进。 第63章 主修中庸之道 薛林翰一身紫色长袍,头戴玉冠,双颊上还透着红,似乎是刚喝完花酒回来。 他迈着八字步,在一众公子哥的拥簇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站在前方的路人一一避开,硬生生给他挤出一条道。 “刚才那小腰扭得可真带劲,”赵卓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是不知道摸起来怎么样!” “嘿嘿嘿,是啊,我瞧着可眼馋了,下次一定要试试。” 众人一阵嘻嘻笑笑,被薛林翰吼了声全都住了嘴。 “行啦!”他立在台阶下,抖了抖腿,看向赵卓,“你就别想了,别到时候被你爹关在门外。” 赵卓给了他一个不上道的眼神,拍拍他的胸口,“我露宿街头,你收留我不就行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薛林翰歪着脖子啧了声,“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薛兄也收留收留我们呗!都是家里管得严的人,可惨了!” “就是就是。” 薛林翰眉毛一横,“就是什么就是,你当我家是猪圈啊?” 说完后,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索性摆摆手,“那个,今儿个轮到我做东,大家伙吃好喝好啊!” 宋子晚在二楼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观感十分不好,也终于明白景黛当初说虎父凭什么不能生出狗儿子这句话了。 薛潮扬名在外,儿子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后者扬的是花名。 她见沈清河极快速地瞥了薛林翰一眼就收回视线,有些惊奇,“你和他应该很熟悉?” 若是她没记错,两人都在国子监读书。 “嗯…算是。” 天天被先生点名,能不熟悉吗? 宋子晚挺直腰杆,兴味盎然,“薛相的文章可是一流,常在学子中传诵,我也读过几篇,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位薛公子怎么样?” “草…咳,薛公子主修中庸之道。” 沈清河嘴里的话及时转了弯,将“包”字咽了下去。 老爹说,出门在外,要给别人留点面子。 宋子晚用苦茶压了压嘴角的笑意,正准备回点什么,放茶杯的时候袖口不小心扫到桌上的花生米,盘子倾倒,花生米尽数朝楼下掉。 正正好,落在了薛林翰头上。 宋子晚愣了,沈清河也没想到,两人相顾无言,齐齐朝楼下看去。 “哪个龟孙干的!”薛林翰一声怒吼,把落在玉冠上的花生米抠出来,在赵卓身上擦了油,“给老子站出来!” 宋子晚的脑袋挤在栏杆间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手滑了,对不住啊!” 薛林翰眼睛瞪得圆圆的,攥紧拳头,而后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她点了点,示意她等着。 沈清河无奈扶额,完了。 几息之间,薛林翰就上了二楼,站在两人面前,看到沈清河稍微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了然而又轻蔑的笑,“哟,原来是沈大公子啊!” 他视线上上下下扫着沈清河,“好学生怎么不在府中做功课,反而跑到这种地方听戏啊?” 沈清河每次的功课都能得到先生表扬,先生还总喜欢拿他做对比,弄得他好没面子。 第64章 这位,你动不得 “学习之余听个曲儿方松一下。” 沈清河转身,好歹给了他一个正脸,“不知道薛公子功课做完了没啊?不然明日先生检查又得罚站了。” 论起嘴毒,他也是佼佼者。 课业就是薛林翰的七寸,捏住了,对方只能暗自憋红脸。 他说不过沈清河,又不能随便动手打他,于是将自己的怒气连着带刚才被花生米砸到的不爽全都转移到了宋子晚身上。 薛林翰眼珠滴溜溜地转,这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面生得很,身上穿戴也一般。 他心里有了估量后,对着宋子晚轻哼一声,颇为不屑,“就是你小子把花生米倒在我头上的?” 宋子晚瞧着他蛮横的模样,倒也不慌张,抱拳拱手,“兄台,对不住了。若是兄台不嫌弃就坐下来喝杯茶,我……” “喝什么茶啊?”薛林翰不耐烦地打断她,“这种粗茶有什么好喝的?” 他上前两步,靠近宋子晚,鼻尖微动,言语间突然添了些轻佻,“你身上的香味倒是独特,用的什么香?” “放肆!” 绿枝赶忙挡在她身前,梗着脖子,跟护小鸡似的把她护在身后。 薛林翰一愣,直接推开她,“你家主子身量小,护卫也不怎么高大,还一推就倒,没用。” 他嬉皮笑脸的,想要继续靠近宋子晚,却被沈清河插进来的一只手阻拦了。 “宋兄弟乃沈某的朋友,还请薛公子看在沈某的面子上莫要计较,”他把宋子晚挡在身后,“不如今天这顿饭,沈某请了如何?” 沈清河平日从不与他们多交流,更遑论请吃饭了。 所以此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下来,许久不曾答话,还是薛林翰反应过来,笑道,“怎么,沈公子准备替他出头啊?” “非也,”沈清河笑道,“沈某只是觉得一顿饭交一个朋友,划算。” 薛林翰摇了摇头,盯着宋子晚的眼神越发有兴趣了,“本公子朋友众多,少一个也不算少。 不过看在沈公子的面子上,薛某就不计较了,只要他给我磕个头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薛某也当交下个朋友,如何?” 让沈清河掉面子的机会可不多,他自然得把握住。 沈清河看着他狂妄的模样摇摇头,放下手臂,负手在身后,倒是不慌了,反而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薛公子,别怪沈某没有提醒你,这位,你动不得。” 刚才绿枝的反应让他恍然大悟,总算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了——皇宫。 所以宋子晚的身份他也基本能确定。 薛林翰这次是在雷区蹦跶,不把自己作死不罢休啊。 “切,”薛林翰冷笑一声,“还以为你说得出什么惊天泣泣鬼神的话,原来就这?” 他回头,发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顿时底气十足,“我倒是想看看如何动不得。” 薛林翰三步并两步上前,朝宋子晚伸出了咸猪手。 在离她还有一寸时,他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从暗中飘来四人,对着薛潮就时一顿拳打脚踢。 第65章 打的就是你 都是韩暮派来暗中保护宋子晚的人。 四个黑影一出,周围的人都知道厉害,纷纷后退,围成了个圈,独留薛潮一人在圈中间。 “你们敢打我!” 薛潮捂着嘴,恨恨地吐出一口血沫子,双目瞪得跟牛眼睛似的,“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薛林翰,当朝宰相之子!” 他似乎找到些底气,腰板也直了起来,指着围住他的人,“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打了我,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玩意儿,敢跟他斗! 四人彼此对视,大喇喇地翻起了白眼,先礼后兵,“不好意思薛公子,我们打得就是你。” 说完,蜂拥而上。 也不动用武功和内力,几个人捏着拳头,拳拳朝薛林翰脸上招呼。 薛林翰逃也没地方逃,剩下的公子哥武力值低下,都不敢上前帮忙,只能在旁边干吼—— “别打了!” “快住手!” “你们好大的胆子!” …… 等到终于停手时,薛林翰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余一只脚微微抽搐。 四人默契对视一眼,隐身离去。 一片慌乱中,沈清河早已拉着宋子晚离开了茶馆,到了大街上。 待喘匀了气,他才后知后觉地将握着宋子晚手腕的手松开,行了礼,压低声音,“沈清河参见皇上。” 若说此前都是猜测,在摄政王府的暗卫出来时,他已然确定。 “不在宫内,不必如此拘谨,”宋子晚虚扶了他一把,气息还有些不稳,“朕也是不想囿于深宫,想亲自出来视察一番。” 谁知道竟然被调戏了。 她见沈清河一直垂着眼皮,不由得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怎么,知道朕是皇帝就什么都不敢说了?放心,朕没那么苛刻,你该说说。” “额……” 他还是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那个,皇上,我爹这个时辰该喊我回家吃饭了,”沈清河拱拱手,“要不,我就先走了?” 宋子晚看着他没说话,沈清河也就配合着眨眨眼。 还没等出声,就瞧着绿枝从后面飞奔而来,“公、公子,您怎么又把我落下了!” 她跑得瓜皮帽都掉了,盘在里面的发髻也歪歪扭扭地散下来。 到宋子晚面前,哪怕是气还没顺下来,也坚持不懈地说话,“您脚伤刚好,跑跑又开始疼,到时候奴婢我就死翘翘了!” 这一路过来,她连自己是被生吞还是活剥都想好了。 “呼……沈公子。” 绿枝朝沈清河行礼,沈清河抬手阻止,再度看向宋子晚,“皇上现在是准备回宫还是另有打算?” 宋子晚负手在身后,看看天色,“算了,朕回宫,改天再去沈府吃饭。” 她刚朝皇宫的方向迈了两步,又扭过头来,对着沈清河竖起个大拇指,悠然离去。 沈清河微蹙着眉,看着两个娇小的身影拉拉扯扯地逐渐走远,抬手摸摸下巴挠挠头,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进了府,路过凉亭,一颗葡萄就照着他的脑袋飞过来,他随手一挥,就将葡萄稳稳夹在指间,抛进嘴里。 第66章 您儿子被打了 沈清河边吃边往凉亭内走,看到其间坐姿豪放的女子,也寻了一处石凳坐下,“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时辰前,”景黛把腿从桌上拿下来,笑呵呵地把盘子里的葡萄递上去,“哥,您请。” 沈家和景家算是远亲,两家时常走动,沈清河和景黛从小打到大,关系非比寻常。 沈清河看了她一眼,伸手象征性地拿了两颗,“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这次干啥来了?” 景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把盘子放下,“瞧你说的,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嘛……” 还没说完,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石拱桥上传来,“她是被你景伯伯追着打出府,到我们这儿蹭饭来了。” 沈崇出门办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往这边赶。 他看着景黛撇撇嘴,一脸不服气地站在旁边,发出两声爽朗的笑,“又是因为把厨房烧了?” “不是,”她嘀嘀咕咕的,“就是练功的时候不小心把他最心爱的锅给劈了。” 景黛叹了口气,她现在的地位居然还不如一口锅? 在家跟父亲斗智斗勇,出来串个门搞得跟逃难似的,她都担心人家以后看到她就把大门关了。 还好她会翻墙。 “对了沈伯伯,你这匆匆忙忙的是怎么了?”景黛问话的同时,不忘揪了颗葡萄。 沈崇略微收了脸上的笑意,看向沈清河,“我听说你刚才出门碰见皇上了?” “对。” 沈清河已然料到他会问这事,于是将茶馆里发生的事情略述一番。 大理寺的人措辞严谨,沈清河自然也学到了,但这并不妨碍沈崇从他的话语中听出薛林翰当时何其狂妄。 当着众人的面调戏皇上,呵,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沈崇摇摇头,眼底露出一丝嫌恶,“薛潮是只老狐狸,进退有度举止有礼,怎得生出个儿子如此脓包?” 他指了指沈清河,“没事离他远点。” “是。” 离午膳还有段时间,沈清河回到院子后,从床底下搬出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他这些年闲来无事写的话本子。 今日和宋子晚聊天,他颇有感慨,思路一下子被打开,得赶紧写下来。 茶馆内。 打人的已经不见踪影,被打的却还躺在地上起不来,哎哟哎哟地叫唤。 赵卓等人急得团团转,身边又没带小厮,最后几个人一合计,将薛林翰抬着去了宰相府。 一路上,薛林翰骂骂咧咧,直到遥遥望见宰相府的牌匾,他才露出委屈的神色。 刚上台阶把人放下,还没等敲门,门就开了,薛潮一脸急色地冲了出来。 薛林翰上前地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爹啊,您儿子被打了,打得可惨了!您看看我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不过爹,您也不用着急到连帽子都戴歪了,他跑不了的……” “够了!” 薛潮深吸一口气,将人踹到旁边,压下心头的怒火,“我回来再收拾你!” 他疾步跨上马车,撩开帘子又放下,扭头看向府里的家丁,“给我拖进去,二十大板!” 第67章 让他跪着 薛潮站在车板上,指着薛林翰的手都在抖,胡乱整理一下帽子,对车夫吩咐道,“去皇宫。” 帘子一关,隔绝了众人窥探的视线。 马车飞奔似的驶出视线,好像被什么东西撵着。 薛林翰愣了,一时顾不得疼痛,看向赵卓,“这什么情况?” 他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爹居然还踹他一脚,还要被打板子? 赵卓和众子弟对视一眼,同样懵,“那个,或许是相爷有什么急事,所以说话太快,我们听错了?” 他这么说,周围纷纷附和,照着薛相对薛林翰的宠溺程度,打板子一点都不合常理。 “可我听着就是这样的啊……” 队伍中还是有憨憨的,只是此话一出,就被众人摁了下去。 赵卓抬手给了他一拳,“就你耳朵好,就你爱说实话!” 吵吵闹闹间,府里管家领着四个家丁出来,对着众子弟拱手,“各位公子,相爷说今天家中有事,不太方便招呼各位,还请各位早些回家,莫要让府里人担心。” 然后对着家丁抬了抬手,“拖进去!” 在站的大部分还是很有眼色,见此情形,心道不妙,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 薛林翰被拖着脚拽进大门。 他可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打,薛潮对他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 可当家伙全都摆在面前时,他终于还是慌了。 “不是,陈管家,你们来真的啊?” 陈管家哈着腰,脸色为难,“少爷,您也别怪我们,这都是相爷的吩咐,我们下人哪里敢违抗命令?” 家丁举起板子就要朝他屁股上拍,薛林翰一个巧劲滚到一边,“等等,不对,干啥打我啊,我又没犯什么事!” “少爷,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陈管家直起腰杆,声音如洪,“打!” 眼看着屁股要开花,一道高亢的女声破空而来,还夹带着杂乱的脚步。 “住手!” 是薛潮的夫人苏文茜。 “把少爷扶起来,”她看着薛潮歪鼻肿脸的模样一阵心疼,把脾气全都撒在了陈管家身上,“谁给你的胆子!” 陈管家:“……夫人,这是相爷吩咐的。” “相…”她吭了两声,“相爷那边我去说,现在把少爷扶起来上药去。” 陈管家一脸为难,这夫妻俩命令不同,下人夹在中间最是难办。 “那相爷回来问起……” “你就说已经打了不行吗?”苏文茜瞪了他一眼,“仔细你的嘴巴!” 相府的闹剧薛潮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跪在御书房门外。 御书房内点了灯,宋子晚坐在灯前挑灯夜战,翻着从书局里买回来的话本子。 “这个稀奇,居然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又翻一页,“这个不太行,老套路了。” “皇上,”宏禄疾步从外面进来,“薛相已经在门外跪了小半个时辰了。” “唔……” 宋子晚还没回答,靠在软榻上的男人就淡淡应道,“让他跪着。” 自宋子晚回皇宫,韩暮就从府内赶了过来。 薛林翰是什么样子他知道,宋子晚涉世未深,他怕人被吓着了,结果他到的时候对方还在哈哈哈哈地读故事。 第68章 摄政王你正常点 不仅没被吓到,看见他还知道要把话本子藏起来。 “摄政王,”宋子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有些困倦地说道,“就让薛相这么跪下去?” 她声音压得极低,就怕传到外面去。 “嗯,”韩暮歪在榻上看书,眉头微锁,“先跪一个时辰。” 见宋子晚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合上书,抬起头,下榻走到她身边,“觉得惩罚重了?” “那倒不是,”宋子晚摇头,“只是怕他撑不住。” 薛潮头发都白一半了,万一跪趴下了怎么办? 但她也知道只是罚跪而已,已经算轻的了。薛林翰出言不逊,色胆包天,没下大狱都算她仁慈。 “放心,他的目的就是把自己跪晕倒。” 这样才能显示出诚意,让宋子晚不好再追究。 韩暮偏不让他如意。 宋子晚抬头盯着他,眼神在烛光掩映下明明灭灭,清澈水润,让见惯尔虞我诈的韩暮有些失神。 这样的眼神在皇宫里太珍贵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曲,刚抬起手臂,又强迫自己放下,转而蹲在宋子晚面前,把住她的脚。 “还疼吗?” 声音有点哑,有点低,听得宋子晚有点心悸。 她乖巧地摇摇头,“不、不疼了。” 摄政王你正常点,朕害怕! 韩暮仔细看了看,确认无碍后松开手,替她整理好衣袍,“今天出门还遇到沈清河了?” 宋子晚早知道他派人跟着自己,也没有不开心,“是啊,朕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官家子弟一向视话本子为不雅之物,总觉得看这些会丢面子,习惯了附庸风雅。 殊不知,大雅即大俗,大俗即大雅。 韩暮眉峰隆起,仔细品味着这句话,“挺有意思的?” 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宋子晚一点没察觉他的情绪,自顾道,“朕觉得此人可交,听说他在国子监跟着先生学习是?改天朕看看去。” 韩暮:“……” 他没吭声,转身回了榻上,继续看书。 没得到回应的宋子晚终于发现不对,抬头望过去,“你怎么了?” “没事。” 宋子晚撇撇嘴,郁闷成这样,没事才有鬼。 谁说女子情绪来得莫名奇妙,男子也不差啊! 薛潮在御书房外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才被宏禄扶起来,颤颤巍巍进了门。 见过宋子晚,直接推开宏禄,扑通一声又跪了,声泪俱下。 “皇上!老臣有罪,老臣惶恐,请皇上责罚。” 宋子晚悄悄把话本子塞进奏折里,端着姿态,“哦,宰相何罪之有?” “臣教导无方,让犬子冲撞了皇上,实乃大罪!” “那朕的护卫将薛公子打伤了,宰相难道就没有心生不满?” 薛潮把头重重磕在地上,“那是他活该!臣还要谢皇上替臣管教这不听话的儿子。皇上放心,臣一定会严惩于他!” 宋子晚也不客气,“何为严惩?” “臣出门时,已经吩咐家丁把人拖进去,打够二十大板,让他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第69章 讨价还价 薛潮说话中气十足,痛心疾首,极力在宋子晚面前批评自己儿子,先发制人,以求为薛林翰得轻些的处罚。 他膝盖已经跪得麻木了,宋子晚依旧没让他起,可见是真生气。 宋子晚见他把头重重磕在地上,语气颇为调侃,“半个月?” 薛潮和苏文茜对薛林翰有多溺爱,她早已有耳闻,这半个月多少有点水分了。 他听出了宋子晚话中的不满,咬咬牙,“一个月!” 宋子晚眉毛一抬,倒是没想到还能讨价还价。 “薛相啊,”她语重心长,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痛惜,“不是朕不想开恩,薛林翰实乃大不敬,朕若是轻饶了他,岂不是说明天子之威人人可犯?” 她示意宏禄将人扶起来,赐座奉茶。 薛潮连忙谢恩,见她态度缓和许多,心稍稍放下,“天子之威不可犯,皇上惩罚得对,臣也不想为他开脱。 只恳请皇上看在老臣的面子上饶他这一回,臣老来得子,难免对其骄纵了些,但他本质不坏。” 宋子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以至于他再说最后几个字时舌头有些打结。 最近宋子晚变化太大,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安。 “你的心情朕理解,但儿子该打还得打,”宋子晚收回视线,随手翻着桌上的奏折,“这次是碰上朕,若下次只是普通百姓呢?” 这才是她真正生气的地方。 普通百姓本就处于弱势,就算报官,又有多少人敢得罪宰相府? 最多训斥了之。 “臣回去后定好好教训他!” 巴掌给得差不多了,宋子晚见好就收,“一会儿回府,记得拿热帕子敷一下膝盖,莫要留下病根。 薛相身为百官之首,自身高洁清白,为人榜样,可莫要让儿子坏了名声啊!” 这句话颇有警告意味,明明声音温和,却让薛潮心里凉了半截。 直到被宏禄送出宫,他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搓着膝盖上了马车。 一路上,薛潮都在想着一会儿回去要怎么惩罚那臭小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鞭子顺手些。 于是甫一回府,他就抄起鞭子往薛林翰的小院赶。 薛林翰此时已经上好药,正趴在床头哎哟哎哟地喊疼,朝苏文茜撒娇,说要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挖出来,让他给自己磕头赔罪。 这番话被薛潮听个正着,顿时火气更胜,头顶都快冒烟了。 他气势汹汹地推开门,鞭子在手里挥地呼呼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啪地一下抽在薛林翰的腿上。 “磕头赔罪,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气得胸脯起起伏伏,不解气地又抽了一鞭子。 薛林翰顿时感觉小腿肚火辣辣地疼,赶紧朝床铺里边滚,“你是不是我亲爹啊,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打我!” “就是亲爹才打你,不然就该在牢里去捞你了!” 还不一定能捞出来。 苏文茜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抢他手里的鞭子,求饶道,“相爷消消气,林翰也是无心之失。再说了不就是个毛头小子嘛,给点银钱打发就好了,何至于此。” 第70章 这么巧啊 她早就问清楚了,薛林翰就是在茶馆里稍微放浪了些,不打紧。 再说,人被打成这样,她都还没追究对方的责任呢! 薛潮抽了两鞭子解了气,顺着苏文茜的动作把鞭子扔了,眼睛却还死死瞪着滚到床脚的薛林翰。 “你给我出来!” 薛林翰抱紧被子,“我不!” 眼见薛林翰又要吹胡子了,苏文茜连忙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相爷别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哼!” 薛潮甩开她的手,连带着她一起骂,“你就平时惯着,打不得骂不得。你知道他调戏的人是谁吗?是当今皇上!” “啊?” 这次不仅她傻眼了,薛林翰也没反应过来,“我……” “我什么我!” “他……” “他什么他!” 薛潮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又想去摸鞭子,结果早被苏文茜踢走了,只好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月就在府中待着,哪也不准去,被我发现你腿就没了!” 薛潮发完脾气,也不管这对母子叽叽咕咕要说什么,径直去了书房,吩咐陈管家给今天伙同薛林翰一起去茶馆的公子哥府里送信。 于是夜深人静,四五个府邸都传来惨绝人寰的嚎叫。 第二天国子监出现了数个腿脚不好使的公子哥。 赵卓扶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内殿走,碰上户部侍郎家的公子钱鑫,兴奋到,“哟,你也挨打了?” 钱鑫点点头,简直不想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都睡下了,结果被家里老头子从铺盖卷里拽出来,打完又给我塞被窝里了。” 后知后觉痛。 赵卓点头附和,“我当时正吩咐厨房做丸子汤,结果夜宵没吃上,反倒吃了顿板子。” “赵兄,钱兄,”昭武校尉的儿子刘柄坤一颠一颠地赶上来,“这么巧啊。” 两人见他拄着拐,纷纷朝他右脚看去。 不愧是武将的儿子,受伤都要比别人重些。 “什么情况啊,昨儿那个真是皇上?”赵卓压低声音,跟另外两人相互搀扶着往里走。 宋子晚继位后极少办宴席,这些公子哥的心思也从来不在和皇上寒暄上,远远缀在父亲身后跟着行个礼就喝酒聊天去了,哪里会仔细看宋子晚长什么样。 “做不了假,我听说昨晚薛相在御书房门外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平息掉皇上的怒火!” 赵卓摇头叹气,“咱们尚且如此,薛兄岂不危矣?”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入了内殿,规规矩矩坐好。 只是屁股和腿受了伤,垫了层软垫,惹来同窗不解的视线。 唯有沈清河心里跟明镜似的,环顾四周,果然如他所料,薛林翰并没有来。 “沈兄,抄一下你的功课呗。” 兀自思索间,赵卓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讨好一笑,“昨天忘了写。” 沈清河还没说话,一道沉稳中带着压迫的声音子身后传来,“要不我借给你抄?” “好啊!” 赵卓答应后扭头,脸色骤然垮了,“庄…先生。” 借功课被先生逮个正着,他怎么那么倒霉啊! 第71章 秋后算账 “哼!” 庄非墨对着他重重冷哼一声,花白的胡子随着说话的动作一抖一抖,“一天到晚不好好做功课,净搞些歪门邪道。” 他扬了扬手中戒尺,在赵卓身上找好位置,啪地一下打过去。 “哎哟!” 赵卓直接被打得跳了起来,“先生,您这戒尺打得比昨日疼多了!” 瞧着他呲牙咧嘴的模样,庄非墨负手扬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不疼,回你自己的位置去!” 赵卓敢怒不敢言,自行噤声回了位置。 庄非墨扫视全堂,见人来得差不多,用戒尺点了点书案,“把昨日布置的任务交上来,依次序放好。” 虽然都是官家子弟,但进了国子监谁也不敢仗着家里背景潇洒肆意,得乖乖听话。 待众人都将功课上交后,庄非墨才满意地点点头,让齐声背诵昨日学过的文章。 朗朗背书声从殿内传至殿外,隐没了大门处响起的脚步声。 庄非墨正趁着众人背书时检查作业,一抬头,只见暗红色的身影已经踏进门槛。 他正要起身作礼,就被韩暮抬手打断,示意他别出声。 韩暮放缓脚步,穿过众学子位置中间,经过沈清河时,故意停了两秒,而后继续往前走。 他平常来国子监的次数不多,这让众人都十分忐忑,心思早已不在背书上,尤其是昨日和薛林翰一伙的。 都嗅到了秋后算账的味道。 庄非墨眼尖地瞧见钱鑫的功课放在最上边,果断将其撤到了底下,换上沈清河的。 韩暮果然翻起了那一沓功课。 面无表情,却无一人敢说话,纷纷低头,祈祷他不要叫到自己。 “赵卓、钱鑫……”魔鬼般的声音响起,被点到名字的人顿时缩成了一团,“重新做三篇文章,下学前交给先生。” “是。” 平时在家里胡作非为的公子哥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沈清河嘴角还没扬起,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有些惊讶,抬头,正好对上韩暮深如幽墨的眸子。 “文章写得不错,可惜中间有个字错了,”韩暮浅浅一笑,错开视线,“那就把错的字抄一百遍。” 漫不经心的语调,毫不留情的惩罚。 “交到摄政王府。” 沈清河挑挑眉,听出了些挑衅的意味,却不知为何。 他起身,在众人看好戏又带着同情的目光手行礼,“多谢摄政王栽培。” “不必多礼。” 韩暮随手将一沓宣纸放在书案上,对庄非墨道,“先生继续教课。” 说完,潇洒走出了内殿。 韩暮前往国子监的消息在午膳后便传了出去,惩罚了哪些人,惩罚的内容是什么,都被学子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比平日里的书还记得牢。 宋子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躺在树荫下吃橙子,听着绿枝絮絮叨叨,困倦中看到身姿挺拔的男人走进来,顿时就清醒了。 半支起身子,朝他招了招手,“摄政王!” 韩暮盯着她略显妖娆的动作,眉头微不可见地一拧。 第72章 嘴比脑子快 “坐好,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 韩暮走过去,直接伸手掰正她的肩膀,“皇上今日奏折看完了?” “看完了。” 宋子晚把剥好的橙子推到他面前,跟小猫向同伴分享食物一般,挠得他心里有些痒。 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最明显的表现就在于他紧蹙的眉头上。 宋子晚以为他生气了,连忙道,“朕今天不仅批完奏折,还练了剑,读了书,将上次欠下的债都还完了。” 她指的是那二十遍罚抄。 “嗯。” 韩暮随手捻起块橙子放进嘴里,香甜多汁,削去了他心头莫名的烦躁。 宋子晚学着他的样子拿起橙子,小口小口咬着,含糊不清地问道,“听说你上午去了国子监?” “嗯,是去了一趟。” “还罚了人?” “他们该罚。” 赵卓等人该罚她没意见,但沈清河被罚她着实不理解,索性直接问了出来,谁知对方不答反问,“皇上对沈清河很是关心?” 这话问得奇怪,宋子晚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是臣子,朕关心一下没什么问题?” 韩暮垂眸,掩盖住眼中的情绪,“可他并未入朝为官。” 宋子晚更奇了,“他爹是大理寺卿啊,爱屋及乌?” 她想从对方脸上窥得一点信息,奈何对方掩饰得太好,她什么也瞧不出来。 “是爱屋及乌,还是本就对他不一般?” 韩暮难得有嘴比脑子快的时候,问完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宋子晚哑了两秒,再开口语气也有些冲,“朕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你这么咄咄逼人干什么,想吵架?” 短短片刻,她连吵架要用什么样的姿势都想好了,结果韩暮转身就走,脚步飞快。 让宋子晚还没挥拳就被迫卸了力气,心里憋得十分不爽。 她蹭得一下站起来,鞋子没来得及穿好便看不见韩暮的背影了,只好朝向绿枝,“他什么毛病,朕都还没生气呢!” 绿枝懵逼地摇摇头,刚才的对话她属实不太懂,只好认真给出一个可能的原因,也是上次她去太医院时被问的话,“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对,”宋子晚趿着鞋在软榻边走来走去,“昨天提到沈清河他就怪怪的,今儿个更明显。” 按理说沈清河要惹了他绝对当场就报复回去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宋子晚自言自语一阵,突然啊一声,把绿枝吓了一跳,“皇上,怎么了?” “朕为什么要去想他怎么了!”她照着自己脑袋就是一拍,“爱咋咋地,朕才不惯着他呢!” 她脚稍微一蹬把鞋穿好,挥动广袖,“走,回御书房。” 她需要读书冷静一下。 用此方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不止她,摄政王府内,韩暮合上两指厚的奇观杂录,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卫天端来晚膳,盯着他摆盘的动作问道,“皇上现在在干什么?” “回主子,属下从宫里出来时皇上还在研究兵书。” 第73章 他不理解 “兵书?” 韩暮放在《奇观杂录》上的手一顿,指尖微曲摩挲着书脊,“什么兵书?” 宋子晚可从来不是喜欢看这些的人。他前段时日在马车上亲眼见着人盯着书页上的招式发呆,直到睡着。 卫天摇头,“属下不知。” 韩暮笑了笑,对着一桌子丰盛的晚餐,端起粥喝了两口便起身,“我去宫里看看,你在府中仔细守着。” 卫天拱手,目送主子的背影越过墙头,倏尔不见。 主子最近笑容变多了,去宫里的次数也增多了,时间还不定。 他不理解。 韩暮飞檐走壁,轻而易举地躲过晚间巡逻的守卫,悄悄立于御书房外,看着烛光将伏案研读的人影投射在窗户上。 御书房内安安静静,只能隐约瞧见绿枝添茶倒水的身影。 就在他准备找个树干坐下时,里面突然传来宋子晚一声浅浅叹息。 “绿枝,朕看懂了,但朕不会用。” 她略显疲惫地将书盖好,整个人往后仰,瘫在罗圈椅上,望着头顶的琉璃瓦发呆。 绿枝双手奉上茶,宽解道:“皇上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看这些难免生涩些,但奴婢相信,皇上日后定然能精通此道。” 小脸恳切地宋子晚不由得笑出声。 “朕要是以后没达到你的期许岂不是辜负了你?”她指着绿枝的手腕问道,“伤口好得差不多了?” 刺客事件至今没有明确的调查结果,宋子晚从最初的慌乱到现在的躺平也不过半个月时间。 虱子多了不怕痒,哪个皇帝不经历几次刺杀? “已经全好了,”绿枝笑嘻嘻地把手腕露出来给她看,伤口结了痂,留下一道粉红色痕迹,“方太医给的药特别好用,不仅见效快,敷在伤口上还不疼。” 宋子晚伸出手指掠过她的手腕,“回头找方太医拿些去疤痕的药,丑死了!” 绿枝没心没肺地笑着,“没关系,反正奴婢又不想着嫁人,奴婢要一辈子陪在皇上身边。” “不对,”宋子晚敲了敲她的脑袋,“谁说女子爱美是怕嫁不出去?就算终身不嫁,那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管那些个臭男人干什么!” 她说着说着便咬起牙来,自觉代入今日乘凉时差点和韩暮吵起来的情形。 垂眸,视线落在兵书上,气鼓鼓地再次翻开,“朕一定要学会,然后将三十六计全都给他用一遍!” 让他莫名其妙乱发脾气! 绿枝重重点头,她就是一个忠实的小跟班,不管宋子晚做什么都支持。 微风将御书房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吹到韩暮耳边,听得他嘴角微扬。 原来夜半挑灯研读兵书是为了用来对付他? 御书房的窗户支起半截,韩暮恰好能窥见里面的情况,满眼都是宋子晚埋头苦读的样子。 他寻了处树干坐下,直到御书房放下窗户熄了灯,才离开皇宫。 翌日早朝,宋子晚端坐在龙椅上,心里还别扭着,连个眼神都没分给韩暮,反倒时常朝沈崇身上落。 沈崇似乎能懂,却又不完全懂。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懂。 第74章 一杯茶而已 昨日国子监发生的事情早已传遍,他对于沈清河受罚一事没有微词,却难免会多些揣测。 不像是为了栽培沈清河,说是惩罚又太轻了。 沈崇不由得几次三番把目光朝韩暮身上斜,明知得不到答案,却又忍不住好奇。 直到退朝,他被薛潮叫住,才堪堪停止思考。 两人互相作了礼,沈崇才问道,“薛相找我所谓何事?” 沈崇在朝堂中属于中立派,凭着他大理寺卿的身份和地位,不用依附谁也不用怕谁,反倒是众人拉拢的对象。 “茶馆一事我已经狠狠惩罚过犬子了,”薛潮老脸一红,愧疚难当,“没想到还是给令郎带来了麻烦,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沈崇无所谓地笑笑,“薛相不用放在心上,我儿写错字本就该得到教训才能长记性,摄政王此举也算不得惩罚。” 薛潮摇摇头,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话虽如此,此事毕竟因犬子起,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育好。” “薛相不必如此……” 两人在推拉中一来一回,都是千年老狐狸,谁也玩不过谁。 最后在薛潮的坚持下,沈崇总算是同意跟他喝杯茶再回府。 抛开官职,两位也就是年过半百的老人,面对面坐着,相互讨教应该如何管教儿子。 沈崇坚信不打不成器,奈何沈清河从来没给他机会。 薛潮知道他并非自夸,可听着仍旧忍不住想冲回府对着薛林翰一顿暴打。 同僚相聚本属常事,但发生在韩暮去过国子监之后,难保别人不会多想。 消息传入摄政王府已是一个时辰后,韩暮正核查宏禄送过来的奏折,李青在一旁细细汇报二人的交谈内容。 “主子,沈大人莫非已经投靠薛相?” 若真是如此,薛潮一派可谓如虎添翼。 韩暮不慌不忙地用朱红做笔记,直至看完最后一本,才搁下笔,“普普通通的一杯茶而已,算不得什么。” 沈崇是个聪明人,朝中局势尚不明朗,他不会轻易站队。 再者,他也未必看不出薛潮请他喝茶的目的。 李青窥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对韩暮却无比信任,接着他的话道,“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安心看着便好。” 他将核查好的奏折交给卫天,让其送回宫里去,这才看向李青,“下去,继续盯着张舒那边的情况。” “是。” 李青退下后,韩暮也跟着离开府中,去大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些甜点鲜果往宫里去。 昨日是他没控制住脾气,今日这些玩意儿就当赔罪了。 不然他怕明日除了奏折外,还能收到一张画满王八的卷轴。 等到宫里他才知道宋子晚不在,练完剑后又溜出宫去了,看马车的行进方向应该是往沈家去。 这段日子韩暮算是摸清楚了她的小脾气—— 看起来好商量,实则对认定的事倔得像犁田的牛,他也没办法拉回来。 韩暮将买给她的东西尽数交给宏禄,简单交代几句便离开,还顺走了她夹在兵书里的一页纸。 第75章 没别的爱好 宋子晚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朝沈府驶去,她掀开车帘,下巴搁在小窗口,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看得多了,竟也觉得有些亲切,仿佛大梦一场,她亦在其中。 “皇上,沈府就在前面,转个弯便到。” 绿枝笑嘻嘻地抓桌上的瓜果吃,两腮鼓鼓的,桌上果皮堆成小丘。 跟着宋子晚出来几次,她扮男子越发熟练了,走路吃喝也让人挑不出错误。 待到马车停下,宋子晚把头缩回来,刚起身迈出两步,又停下来,借着绿枝打起的帘子缝往外看。 沈府大门紧闭,门前的台阶干干净净,纤尘不染,间或有几个小孩子在门口嬉笑打闹,不小心撞到了门上,家丁探出头见是他们,也不恼,甚至还会从怀里摸出几颗水果糖分给他们。 一看就是常客了。 宋子晚嘴角微微扬起,对绿枝挥挥手,“把帘子放下来。” 绿枝听话松手,退回马车中,“皇上,咱们不进去吗?” “不了,进去也不知道干什么。” 宋子晚出宫时想着韩暮做得不对,不应该因为薛林翰而迁怒沈清河,可自己若当面解释一番也不像话。 这不是相当于打韩暮的耳光吗? 她气归气,面对外人时还是不自觉把韩暮划到自己阵营中。 她能对着他撒泼打滚生气吵闹,却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皇上,那咱们现在是要回宫吗?”绿枝不懂,也思考不过来,只晓得听吩咐便好。 宋子晚抓起瓜子开始磕,磕了一会儿总算想到了,“这儿离明威将军府远吗?” 有段时间没见景黛了,不知道女侠是否风采依旧。 “不远,往前走在第三个巷子口右转,再走个几百米就到。” “那就去明威将军府。” 车夫听令行事,马蹄声渐渐加快,刚看到朱门高墙,绿枝还没来得及下车叩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景黛飞快地从门缝里溜出来,紧随她的是一柄锅铲和中气十足的吼声,“一天天的就知道炸厨房,给我滚!” 一阵乒乒乓乓后,随着木门重重关上归于宁静。 宋子晚看得一愣一愣,“景大人可真虎……” 景黛习以为常,在地上滚了一圈,灵活地翻身而起,拍拍衣裙上沾的灰尘,转身要走时才发现宋子晚的马车。 “你怎么在这儿?” 她腾空跃起,跳上车板,将正在看戏的宋子晚逮个正着。 宋子晚连忙下车,拱手抱拳,“姑娘不是说有空来可以来找你嘛,我这不就来了,只是……” 她指了指大门,“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事,”景黛也跟着跳下来,“习惯就好,我爹除了收拾厨房和收拾我也没别的爱好了。” 她将宋子晚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你这身清爽利落,正合适,刚好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射箭。” 宋子晚这时候才发现她也是一身劲装打扮,“景姑娘约了谁?” “我哥。” “表亲?” “远亲,”景黛在前面边领路边跟她解释,“八杆子才能打到一块儿的那种。” 第76章 皇上不必在意 越往前走,宋子晚越觉得这条路眼熟。 没等她问,景黛又开始给她解释,“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沈清河,我们两家是远亲,我喊他哥。平时他都在上学你见不到,今日正巧。” 景黛从来都是凭感觉跟人交往,虽然只见过宋子晚一次,但感觉对了,这个朋友就算交下了,所以未曾隐瞒。 宋子晚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出发点,站在沈府门外,看着景黛大力叩门,她的眼皮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不多时,一身白袍的沈清河负手而出,身姿绰约,气宇轩昂,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公子。 他见到景黛,嘴角尚未扬起,余光就瞥到了立在后面的宋子晚。 笑容顿时僵了。 宋子晚弱弱地举起爪子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双手合十,指了指景黛,示意他不要戳穿自己。 沈清河看懂了她的意思,瞬间恢复正常,对景黛道,“还以为你要过会儿才来。” 景黛耸耸肩,没有多做解释,刚想介绍身后的人,就瞧着沈清河已经自觉跟人聊上了。 “宋兄弟,你也在?” “是啊哈哈,”宋子晚干笑两声,“刚好碰上景姑娘,知道你们要一起去射箭,就厚着脸皮跟来了。” 沈清河但笑不语,也不点明这份隔了十几里的巧合。 “原来你俩认识!”景黛从他背后探出脑袋,“那敢情好,不用我介绍了。” 她搓了搓手,在两人背上重重一拍,差点把宋子晚拍得咳血,“走二位,别耽误时间!” 沈家后院牵出四匹马,几人打马经过长街,到一处别苑停下。景黛定的地方,自然由她上前交涉,沈清河和宋子晚勒马慢悠悠晃着靠近。 “早上听府中侍卫说看到了皇上的马车。”沈清河多少能猜到她的意思,没有点破,只道,“昨日的事,皇上不必在意。” 虽然他看不懂韩暮的用意,但也知不是真正的惩罚。 宋子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朕只是担心你无故被罚抄,心里会不舒服,不过你应该知道朕也经常被罚抄,所以别往心里去啊。” 沈清河没想到她会这么实诚,对这个手里并无多少权力的小皇帝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有皇上这句话,便是抄一千遍也值了。” 他朝别苑门口登记的人扬了扬下巴,“皇上是怎么认识景黛的?看样子她好像不知道您的身份。” 宋子晚对于隐瞒身份一事颇为愧疚,可也不能一开始就亮出自己的皇帝身份? 她唯一没料到的大概是景黛的坦诚。 “在大街上见她英雄救美,朕便主动请她吃了顿饭。” 沈清河一愣,随即笑开,“原来如此。只是隐瞒身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丫头脾气暴,性格又直率,被她知道了可不得了。” “朕也头疼要怎么说,”宋子晚觉得不管什么时候提都觉得突兀,“走一步看一步,你先替朕保守秘密。” “皇上放心。” 两人话还没说完,景黛就站在门口朝这边喊,“你俩叽叽咕咕的干什么呢,快进来!” 第77章 看上的必非凡品 宋子晚和沈清河对视一眼,下马将牵引绳交给马夫,一同朝别苑里走去。 “这家别苑新开不久,知道的人不多,”景黛边往里走边给两人介绍,“等人多起来就不好玩了。” 宋子晚打量着别苑内的布置,简洁清淡,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简陋,可里面的下人却打扮得很得体,行为举止挑不出错误。 能在京城里开一家射箭馆的人定然不缺钱不缺势,就是不知道别苑主人是谁。 宋子晚能想到的点,沈清河也不会不知,只是看向前方潇洒迈步的景黛,无奈摇摇头。 心里不装事就是好。 “景姑娘,人多才热闹,怎么反倒不好玩了?” 景黛头也没回,随手折了片桂花树叶子绕在手里玩,“人多是非也多,官家子弟总有拉帮结派的,一言不合就开始打架,偏偏大多数都是花架子,没劲透了。” 要她说,打架不缺胳膊少腿都是在敷衍。 沈清河见她越发口无遮拦,怕教坏宋子晚,于是出声打断,“就你一天到晚虎了唧的,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嫁不出去就不嫁,”景黛无所谓地回头耸耸肩,“寻常人本姑娘还看不上呢,看上的必非凡品!” 说起这个,她又想到一个点,“这射箭馆男子一多,好些女子也会慕名而来,到时候莺莺燕燕的可烦人了,所以咱们得趁着没多少人知的时候常来。”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靶场,景黛挑了把称手的长工,在一旁呼呼嘿嘿地拉练起来。 沈清河照顾着宋子晚,也给她挑了一把,“听说皇上平常经常练,今日我俩可有眼福了。” “你们别笑话就好,”宋子晚不客气地接过,转身拿箭时小声道,“都是出来玩的,别顾忌朕的身份。” 沈清河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当真没再管她,长臂挽弓,利箭破空飞出,稳稳定在靶心,力道之大,箭尖都将靶子戳穿了。 宋子晚脊背瞬间就直了,没想到沈清河看着是个温润公子,实则内心蛰伏着一头猛兽。 她身上的血性顿时被激起,不甘示弱地搭箭拉弓,姿势到位,成绩也不错。 利箭入靶,宋子晚还没来得及得意,肩膀上就被重重一拍,往前踉跄两步,看得沈清河右眼皮一跳。 “兄弟,没想到你身板小小的,箭术却不错。” 景黛从她身后冒出头,眼神颇为赞赏,“来,咱比试比试。” 三人站在靶场一顿操作猛如虎,半个时辰后,宋子晚手臂耷拉下来,喘着粗气,“不行了,我得歇一歇。” 旁边适时递来一张手帕,宋子晚以为是绿枝,接过就往额头上放,擦完才发现是沈清河。 她正踌躇间,对方突然说道,“我正好也累了,等她练完吃饭去。” 没提手帕的事。 宋子晚也不是揪细节的人,直接将帕子揣到怀里。 等了大概一刻钟,景黛总算放下长弓,叫了辆马车,招呼两人去盛芳楼。 “再过一个月便是秋猎,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第78章 象征性支持您一下 秋猎在大周是盛事,届时皇帝带着诸位大臣出行,小辈不论男女都可在猎场一展风采,拔得头筹还可以得到嘉奖。 景黛之前游山玩水,从来没去过秋猎,新奇得很;沈清河倒是每年都去,但很少出手,偶尔射中几只野兔便收手,不愿意抢风头。 宋子晚……没啥印象。 “所以你今天才约我去射箭馆,提前准备?” “嗯哼,”景黛夹起糖醋排骨往嘴里放,待咽下后才道,“我虽然不想争什么,但好歹去了总要有些收获才行。” 她瞥道宋子晚略带迷茫的眼神,这才想起对方应该也没去过,“宋兄,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吗?” “咳咳。” 沈清河突然出声,想打断她,结果只收到景黛一个不解的眼神和亲自给他倒的茶。 “……” 宋子晚抬手掩嘴,“我也能去?” “按理说是不行的,”景黛托腮,眼珠滴溜溜地转,“不过你可以扮成我俩的侍卫悄悄进去,盘查不严的话应该没问题。” 沈清河:“咳——咳!” 景黛说话再次被打断,拧着眉头横眼看向他,“你干嘛!” “……没事。” 他看着宋子晚一脸兴趣盎然和景黛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就头疼,这不是小偷准备行窃还特意告诉主人要从哪个洞钻进来吗? 眼看局面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沈清河索性不出声,在一旁默默端起茶杯。 景黛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多,方法换了一个又一个,宋子晚听得认真,还会时不时给出意见。 最后吃完饭分开时,两人才堪堪止住话头。 回宫路上,宋子晚兴奋地哼着歌左摇右摆,不经意间瞥到绿枝委屈巴巴的眼神。 “怎么了,放你玩了一天还不开心?” “开心是开心,”绿枝见她一直摁着肩膀,主动上前给她按摩,“就是有些费银子。” 宋子晚闭着眼睛,享受她的服务,耐心开解,“银子存着就只是银子,花出去买个开心不好吗?” “不是,奴婢在射箭馆的时候和那里的人打赌,赌你们谁会赢。” “那你选的谁?” 绿枝撅了撅嘴,“奴婢当然选得您啦!” “好丫头,果然如朕所料,”宋子晚扭头看向她,“投了多少银子进去,朕给你报销。” 绿枝伸出一个手指,嘿嘿笑。 “一两银子?”宋子晚大方地笑笑,“回去就补给你。” “不是,”绿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个铜板。” “……” “奴婢知道您肯定赢不了,当然不能投很多银子进去啦,只是象征性地支持您一下,您觉得对吗?” 宋子晚抬手扣在她额头上,“对你个头!” 吵吵闹闹间回了御书房,刚拿起奏折,张舒就从外面进来,对着她拱手,“皇上。” 他照旧不卑不亢,宋子晚瞧着他这样子也越发顺眼了,毕竟救过自己一命。 “今天怎么是你,宏禄呢?” “宏禄染了风寒,告假几日,”张舒朝身后招手,兴彦立刻把东西呈上来,“这些是摄政王给您的,您当时没在,奴才就帮忙收着了。” 第79章 你出门便知道了 宋子晚眉毛一扬,赶紧接过来翻了翻,都是些小玩意,但胜在她喜欢,看得出挑选的人也费了心思。 主动的一方总是先示弱,这事在两人间也算翻篇了。 她隐藏在龙袍下的脚尖一翘一翘,面上却不显分毫,悄悄瞥了张舒一眼,把东西收好。 “放着,朕先看奏折。” 张舒躬身立在旁边,时而添茶,时而找资料,极为用心,宋子晚甚至几度怀疑他是不是在找机会下手。 半个时辰后,她总算将奏折批完,尽数交给张舒,“宏禄不在,辛苦你带去摄政王府。” “皇上言重了,这是奴才该做的。” 张舒转身,兴彦立刻上前接过奏折,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御书房。 到摄政王府时韩暮恰好在用晚膳,兴彦肚子很巧却很不懂事地叫了声,惹来两人侧目。 他把头埋得很低,苦着脸将奏折呈上去。 “王爷,这是皇上让奴才送来的奏折,一共十份。” 韩暮嗯了声,却没下一步动作,张舒淡定自若地站在他面前,两人眼神暗暗交锋而不见硝烟。 片刻,韩暮挥挥手,让卫天把奏折接下,“听说张公公最近办了不少事?” 先是宫里突然消失了十几个宫女太监,而后京城主街上最大的一家胭脂水粉店易主。 张舒对此见惯不怪,谁身边还没几个眼线呢。 “摄政王耳聪目明,奴才佩服。” 韩暮笑了声,继续用膳,“并非本王手伸得长,张公公动作太大,但凡有些心思的人都知道了。” “那摄政王存的又是什么心思呢?” 这话问得直接,身在风暴中心的两人没什么感触,却把旁边站着的兴彦吓得够呛。 公公,咱下次能不能稍微含蓄点,您倒是不怕,可奴才怕自己成了炮灰啊! 听他这么问,韩暮也不见动怒,只笑道,“你出门便知道了。” 两人在摄政王府不过片刻,很快就登上回宫的马车,兴彦自知犯了错,乖乖地缩在马车角落里,尽量远离张舒的地方。 张舒闭目养神,他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公公,摄政王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兴彦不知道自己理解得对不对,只好警惕地看着周围。 摄政王怀疑公公买通海落阁的人搞暗杀,他不会也买一次? “放心,他不会暗杀,只会明着来,”张舒睁开眼,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嘴角微勾,“来了。” 兴彦耳力好,在闹市中也能分辨出细微不同,此刻他听到有人正踩着瓦片,飞檐走壁而来。 还不止一个。 街上大都是普通百姓,见到身背弓箭脚踩青云的人追着马车走,就知道不好,连忙四处逸散。 喧嚣的街道霎时归于平静,听不见一丝风声。 马车停下,羽箭急速而来,穿过薄薄的车帘,擦着张舒耳尖,钉在马车后壁上。 张舒收起笑容,抓起兴彦飞身离开马车,将人甩到墙角,独自迎上两人的长刀。 他手边没有武器,赤手空拳,身形灵活穿梭于密集的羽箭中。 第80章 他就是过来看戏的 对面两人乃用箭高手,轻功也不错,眼看着箭筒空掉而张舒仍旧立在马车上,两人立刻拔出配在腰间的长刀。 都是人狠话不多的角色,谁也没有废话,心照不宣你死我活。 张舒手边没有武器,大体吃亏些,但胜在武功压两人一头,逮准时机借力打力,绕着酒肆旗杆飞身而起,一脚踹在左边人的胸口,同时追跑两步,夺了对方手中的刀。 右边的人紧随其后,对准他的肩膀劈下,张舒迅速转身,迎面对上,短兵相接发出刺耳的声音。 对峙之际,墙头突然惊现第三人,依旧是长弓利箭,对准他心脏而来。 张舒没料到对方藏了一手,躲避不及,只能堪堪滚向旁边,避开了致命伤,却被一直纠缠的人划中了手腕。 对方一击不成已失先机,被张舒袖中甩出的小刀所伤摔下墙头,另一人则被长刀贯穿腹部,双膝跪地。 鲜血洒了一地,街道死一般安静。 兴彦在躲开羽箭时摔了个狗啃泥,灰头土脸地被张舒拎着脖子甩上马车,脸色煞白煞白。 抬头,透过被风刮起的车帘,正好见韩暮坐在酒馆二楼廊下,朝这边望。他一个激灵,拽着张舒的衣摆,“公公……” 张舒早就发现了韩暮的存在,大方掀开帘子同韩暮点头示意。 “不是他。” 张舒扭了扭手腕,用手帕包裹住刀伤止血,垂眸道,“他就是过来看戏的。” 兴彦似懂非懂,再抬头,人已不见。 “公公,您受伤了?” 刚才太紧张,这会儿才发现张舒的手帕上已经沾满了血,连忙用自己的手帕替上。 “无碍,一会儿让人过来清理了,”张舒看向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的三人,神色如常,“回宫。” 当街刺杀,百姓就当看了个热闹,茶余饭后多了点谈资,至于被杀的是谁,死的是谁,他们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等张舒的人再度回到街上,三人早就被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热闹看完了,韩暮也没了喝茶的心思,带着卫天回到府里,将手边东西交给他。 “奏折给皇上送回去,这份作业带去沈府。” 自韩暮去国子监后,这几日沈清河的作业都是直接交给他批阅。不得不承认,沈清河确实是个可塑之才,稍加培养定能成大器。 韩暮并非小气之人,闹过别扭后照旧公事公办。今日宋子晚和沈清河、景黛一同出行他也知晓。 “对了,皇上和他们比赛结果如何?” 卫天:“输了。” 韩暮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笑,摆手打发他去送东西。 沈崇对于卫天的到来十分讶异,本以为同薛潮喝完茶会得到韩暮的警告,谁知对方是专门来送作业的。 “王爷说沈公子思路敏捷,独辟蹊径,文章论断极好,悉心培养来年定能高中。” 卫天将韩暮的原话背了出来,对着沈崇略行一礼便离开。 沈崇手里拿着自家儿子的功课,拧着眉头恨不得能盯出一朵花来。 第81章 臣来赔罪 摄政王是吃错药了? 沈崇随手翻了翻,见沈清河从外面走进来,顺手把东西交出去,“你的功课最近都是摄政王亲自批的。” 狡猾如他,也不知道韩暮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沈清河倒是一脸淡定地接下,仔细检查了上面用朱红圈出的地方,笑道,“爹,不必紧张,说不定摄政王就是看中儿子的能力,想把我招入麾下呢?” 他的声音跟名字一样,清清淡淡,润物细无声,听得人不自主平静下来。 沈崇摇摇头,“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朝中三方势力谁也压不住谁,宋子晚手上实权并不多,他不站队原因有二,一是局势不明朗,二是他从未看清谁才是真正为大周着想的人。 总觉得各有心思。 “我今天出门碰到了皇上。”沈清河突然说道。 “我一早就知道了,”沈崇扭头看向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沈清河略微垂眸,指尖在散着墨香的字上刮来刮去,“以前只听说皇上权力被架空,出入不自由,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薛林翰茶馆一事暗中保护皇上的就是摄政王的人,摄政王若是不关心皇上,大可等皇上出了事再问罪薛相,哪里会让薛相这么轻易就为薛林翰和自己逃脱了罪责?” 在家禁足一个月,不痛不痒,算不得惩罚。 沈崇并非想不到,只是他身在局中,有时候考虑得太多反而迷糊了,倒不如他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 “再者,皇上也并非愚笨之人。” 沈清河看人一向准,皇上虽然活泼了些,不似惯常印象中的威严,但心思通透,甚至还有些……可爱。 他想起宋子晚拿着自己帕子擦完汗后不知所措的样子,嘴角轻扬,沈崇连唤两声才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好啦,这些也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走一步看一步,”他拍了拍沈清河的肩膀,“明日还要上课,早些回去休息。” 夜重新归于寂静。 宋子晚昨夜看书看得太久,直接睡在御书房,第二日也不用早朝,绿枝便没催促,让她睡了个饱。 睁眼已过巳时,宋子晚只觉浑身酸痛,尤其是手臂,仿佛是新安装的还没适应过来。 她艰难地坐起身掀开帘子,对着绿枝招招手,绿枝立马颠颠儿上前,“皇上,早膳已经热过两遍,您洗漱完就能直接吃。” “唔…”宋子晚靠着她边往前走边打哈欠,“先给朕穿戴。” 昨日玩得尽兴,今日疼得酸爽,世事皆有因果,说得一点没错。 “绿枝,”她用鼻音哼哼着,“朕手臂疼。” 宋子晚话音刚落,一双手就覆上她的双臂,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力道适中。 她合着眼,满意地点点头,赞扬的话还没说出口,一道低沉的声音便自头顶倾泻,“好些了吗?” 宋子晚一个激灵,赶紧坐直身体往后看,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面星光乍现。 “你怎么在这儿?” 韩暮掰正她的坐姿,宽厚的手掌还在帮她揉摁着,轻笑,“臣惹皇上不开心了,自然该来赔罪。” 第82章 未尝不可 这一场争执,他输得不冤。 对方发脾气的时候,宋子晚也会跟着硬气,针尖对麦芒;对方软声细语,她反倒不知说什么了。 哼哼唧唧一阵,言语还别扭着,嘴角却已然微微扬起。 “你还知道自己是臣子,对朕摆脸色的时候怎么忘了?” 韩暮没有回应,只尽心尽力帮她摁着,半晌后才问道,“还气吗?” “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她手指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揪住了衣袖,自心底而来的暖意让她脸颊发烫,“早就不气了。” 韩暮看懂了她的小心思,却不戳破,停下按摩的手给她布菜,一语双关,“不早了,皇上先用膳。” 她的手臂太过纤细,女子也不过如此? 韩暮认认真真打量起她的小身板,看得宋子晚浑身不自在,伸手隔空挡住他的视线,“朕脸上没花,别盯了,坐下陪朕吃饭。” “臣已经用过早膳了。” “那就再吃一次。” 这是近几日来宋子晚吃得最舒心的一顿。 她挑食,韩暮给她夹的菜很多都不喜欢,就自己默默地夹到了旁边的空盘子里。 半盏茶的时间,宋子晚埋头苦吃,韩暮只尝些时令水果,等她吃饱,他也放下筷子。 绿枝领着宫女进来把碗筷收拾好就疾步而出。 她现在已经看开了,花自己端着盆跑的,拦都拦不住。 “喝点水。”韩暮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宋子晚懒得动,低头就着他的手啄两口,咽下才后知后觉两人的姿势有点暧昧。 她喝完后歪头避开,清了清嗓子,“你今天没事?” 韩暮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此刻正举杯浅尝,“难得有一天空闲下来,听说皇上最近在研究兵书,若有看不懂的地方,臣可以为皇上答疑解惑。” 他说话时嘴角笑意几乎掩盖不住。 宋子晚耷拉着眼皮,目光嗖嗖地扫向他,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内涵谁! “朕看不懂的地方多了,摄政王可要一一教学?” “未尝不可。”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映着彼此看不透的心思,终究还是宋子晚的脸皮薄些,比不得他久经风沙,“那摄政王先教教朕奴人之术,朕对某些人的心思还是很感兴趣的。” 韩暮听出她意有所指,也不气恼,起身走近,弯腰附耳道,“不如皇上先从这人的名字练起?” 嗯? 宋子晚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你、别离我太近。” 说话的气息喷到她脸上,激起一片小小的颗粒,脑袋有些烧,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直到韩暮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她才恍惚觉得眼熟。 摊开后,更熟了—— 这不是那日她随手夹在书里吗?怎么就落入他手中了呢? 纸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全都是他的名字,是宋子晚神飞天外随手写的。 她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你别多想啊,朕当时就是随便写的,没什么意思。” “臣何时说过皇上有别的意思?”韩暮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晌,“不过皇上的字……写得真丑。” 第83章 别看我,看字 宋子晚:“……” 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她翻了个白眼,挺直腰杆重新提笔蘸墨,就着摊在面前的纸书写。 一笔一划,或轻或重,很专心。 韩暮的视线从笔尖移到她脸上,停留在对方卷翘的睫毛和微微撅起用力的嘴唇上,片刻后挪开。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眼看着她写完一遍后,终究没忍住抬手,将她的手握住,“还是臣领着皇上写。” 两人靠得很近,韩暮几乎将宋子晚整个圈在怀中。她面色发烫,悄悄盯着男人的侧脸看,结果被拍了拍脑袋,“别看我,看字。” 声音一本正经,心跳不断加快。 在宋子晚扭头后,极缓慢地舒了口气。 “你这写得不好看,”韩暮分心时,宋子晚突然挣扎了一下,“这一撇都拉到天边去了!” 她虽然写不好,却很有见地,“应该这么写才好看。” 韩暮回神,盯着纸上不成样子的字,摇头,重新将手覆上去,“丑,重来。” 两人正闹着,宏禄突然疾步从外面进来,躬身道,“皇上,薛相和礼部尚书刑岭房求见。” 宋子晚脸上笑容一僵,轻咳两声,随即恢复皇帝威严,对着宏禄摆摆手,“让他们进来。” 说完,拍掉韩暮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了指里间,“你先去里面坐会儿。” 韩暮松手,掌心顿时空荡荡,若有所失。 他负手在身后,笑道,“皇上不想让臣听?” “你要想偷听谁又拦得住,”宋子晚撇撇嘴,把宣纸叠上,“别以为朕不知道御书房里有你的眼线。朕只是觉得你在这儿,人家想编排你都不好意思。” 韩暮和宰相向来不对付,朝堂上都能直接吵起来,要是在御书房拌嘴她可拦不住。 下意识不想让两人碰上。 她叽叽咕咕抱怨的样子很是软萌,韩暮伸手在她头上抚了抚,像摸小猫小狗一样。 很轻,一碰即离,却如同石子般在心头打出了涟漪,经久不散。 宋子晚觉得有些痒,僵着没动,心脏却扑通扑通加速跳。 “臣先避一避。” 不等她反应过来,韩暮直接缩手往里间走,仔细看去,步伐不似平常稳健,多少有些飘。 “老臣参见皇上。” 人刚进去,薛潮和刑岭房便出现在面前,没给她时间思考韩暮刚才的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宋子晚回过神,对着两人抬抬手,“平身。两位爱卿可是有事找朕?” “皇上,再过半月便是中秋,照例要去寒山寺祈福,”薛潮上前两步,将一份名单摆在她面前,“这是今年去寒山寺拟下的官员名单,请皇上过目。” 中秋祈福和晚宴都是传统,但并非所有官员都能参加,必须得到达一定官阶或做出成绩被皇上留意到才行。 宋子晚随便翻了两下,大多数官员都有印象,“官员名单交给你们朕很放心,宴席安排一向由张舒负责,你们可还需要对接一下?” “等皇上确定名单没问题后,臣就去找张公公商量具体事宜。” 随后,薛潮和刑岭房又禀报些其他问题,一同去了司礼监。 第84章 毕竟我才是最大的奸臣 待两人走后,韩暮才从里间出来。 宋子晚抬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望向他,“他去找张舒,一个当朝宰相一个太监头子,都是你的敌人,你就不怕两人联合起来对付你?” 韩暮不以为意,嘴角的笑有几分讥诮,“张舒若真那么容易说服,早就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合作者也可能是背叛者,暗里捅刀可比明里相逼痛多了。 “退一万步,他们联合起来也不一定斗得过我,”韩暮看向宋子晚的眼神带着戏谑,“毕竟我才是最大的奸臣。” 还挺自豪。 他这么实诚,宋子晚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亲自给他倒了杯茶相送,“大奸臣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朕要看书了。” 韩暮眉毛一挑,“皇上不继续练字了?” “……滚。” 恼羞成怒下顺手将镇纸扔了过去,被对方稳稳接住放回书案上。 薛林翰在家没受多少皮肉苦,身上的伤几日便养好,只是一直被薛潮勒令关在家,哪里都不准去。 最开始他还能安安分分地在府中找点乐子,后来实在受不了了,趁着薛潮不在,央告苏文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他偷溜出去。 连同着狐朋狗友。 赵卓跟在他身边,边走边告知他最近发生的事情,说到沈清河被罚时,薛林翰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谁让他平时总装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不是照样被收拾了。” 赵卓正想说什么,余光瞥到一个人影,他拽了拽薛林翰,“你看,沈清河!” 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到。 沈清河孤身一人在街上闲逛,准备买点小玩意儿给四岁半的侄女。他看上一张面具,刚拿在手里,就被蓦然横过来的手臂夺走了。 薛潮一把抢过沈清河手里的东西,拿在手里抛了抛,“这狐狸面具不错,我要了。” 他付过钱,带着面具回头冲赵卓扮了个鬼脸,这才看向旁边的人,“沈公子,不好意思啊。” 嘴上谦虚,脸上却一副讨打相。 沈清河并未将他的挑衅放在心上,“薛公子喜欢就好。” 他转身就走,去到香料摊前,准备选些熏香晚上看书的时候用,薛林翰紧随其后,在他选好准备付钱的时候抢先一步,“这味道不错,我吃西瓜的时候正好用得上。” 沈清河眯了眯眼,看出来他是在故意找自己的不痛快,轻笑一声,又伸手去拿旁边扫把。 “这个我也……” 薛林翰话说一半才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刚想收回话头,却见沈清河冲他挑眉,“薛公子,这个您怕是用不着。” “谁说的,我就要你手上那把!” 公子哥的高傲让他禁不得激,冲动之下将老农所有的扫把都买了下来,赵卓想拦都来不及。 沈清河看着老农忙不迭道谢,压了压嘴角。 薛林翰铁了心跟着他走,沈清河要什么,他都抢先一步,情绪上头买了不少没用的东西。 沈清河虽然捉弄了他一番,可心里照旧不爽。他实在烦人,跟了一路还叨叨叨说个不停。 躁闷间突然想起宋子晚上次说的话。 第85章 头疼 有什么事情打一架再说,能动手绝对不哔哔。 沈清河暗暗捏了拳头,加紧步伐,瞅准前方一条少人的巷子后停下来,转身。 “哎哟——” 他突然停下脚步,身后两人躲闪不及,直接撞了上来。赵卓揉揉被撞疼的鼻梁,瓮声瓮气,“怎么了?” 薛林翰也一脸不解,看向沈清河。 沈清河勾唇笑了笑,指着两人身后,“看,有牛在天上飞!” 两人齐齐扭头,青天白日,晴空万里,高楼飞檐,除了偶尔扑扇着翅膀的麻雀,什么都没有。 赵卓四处望了两眼,蹙眉到,“哪里有牛,我怎么没看见……诶,人呢?” 回头,身后两人不知何时悄然失踪,连片衣角都看不见。他暗自纳闷,寻了几处无人,自己走了。 半刻钟后,沈清河迈着八字步从巷子里出来,抖了抖衣袍边缘沾的灰尘,神清气爽回府去。 薛潮从宫里出来,远远便瞧见儿子捂着脸朝大门飞奔,他想叫都没叫住。 回到自己房间的薛林翰飞快锁上门,拿出铜镜细细检查脸上的伤疤。沈清河下手太毒,他这次只怕真要在家待够一个月才能出门了。 偏偏自己是偷溜出去的,还不能大肆宣扬! 摄政王府。 卫天把一碗姜茶恭恭敬敬地摆在书案上,“主子,这是厨房刚煮的,您早晨练剑淋了雨,驱驱寒。” “嗯。” 韩暮随口应下,身体却没动。 他昨日进宫,一是为了缓和同宋子晚的关系,二是为了印证心中某个隐秘的猜想。 而印证的结果却让他十分头疼。 他自己都厘不清到底何时对宋子晚有了不一般的心思,又任由这般心思如藤曼般疯长,以至于到不得不直面的程度。 韩暮抬手摁了摁眉心,盯着面前的书页出神。 卫天一直站在旁边,看书半天没翻动一页,心知主子定然没读进去,只是……他不理解。 半晌,突然见韩暮冲他招招手,他赶紧上前两步,附耳倾听,“去找林昭将军,说本王两刻钟后在袖招楼等他。” 袖…袖招楼? 卫天以为自己没听清,盯着韩暮懵了两秒,被韩暮反蹬一眼,“还不去?” “属下立刻就去!” 他顶着满脑袋问号,没注意到韩暮稍显不自然的脸色。 袖招楼是京城里除春风楼外最大的风月场所,它与春风楼不同的是,这里不仅有女子还有男子。 大周民风尚未开放到允许男妾的存在,却并不排斥这项营生。 进出袖招楼的大部分都是男子,也有些官家小姐偷偷摸摸进来,抑或是养在府中,扮成侍从。 林昭将军属韩暮麾下,喜好男色不是秘密。但依照韩暮的性格,谈公事也不能挑这么个地方。 卫天摇摇头,主子的心思他从来猜不透,只好依命行事。 林昭站在袖招楼门前还有些懵,看向旁边面色紧绷不苟言笑的韩暮,默默检讨自己最近是否做错了事。 “王爷,咱……” “这里你熟,带路。”韩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前边。 第86章 再帮本王办件事 林昭心尖一抖,他其实也就来了七八九次,并不是很熟。 在摄人的目光下,他迎着头皮走上前,问里面管事的要了个包间,又要了些茶水点心。 韩暮在袖招楼出现引起一阵喧哗,认识他的人交头接耳,暗暗讨论他来此的用意;不认识的人就只当他是个达官贵族,瞅两眼热闹,继续跟身边的人调情。 前方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道,韩暮看似目不斜视,实则余光将周围情况尽数览下。 他看着某个挺着大肚子的富商勾起某个眉清目秀小官的下巴,伸手去抚他的脸,顿时一阵恶寒。 而右边,衣着暴露的女子正没骨头似的靠在面黄肌瘦的男人膝盖上。 韩暮:“……” 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捏了拳头,等熬到包间才松开。 “摄政王,您坐这儿,”林昭将人服侍着坐下,又把糕点茶水摆在他面前,而后去到对面,正襟危坐,“不知您召属下前来所谓何事?” 林昭板着脸,一副随时可以提刀冲锋陷阵的模样,却在下一秒听到对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喝茶聊天。” 韩暮抿了口茶,目光扫过整间房,若有所思,“空旷了些。” 林昭精明,立马明白他的用意,不出片刻,一行人排着队踏进门槛,有男有女,捏着嗓子,用惯有的矫揉造作声向他问好。 韩暮太阳穴突突直跳,终究忍住没拂袖便走,跟林昭有一搭没一搭地话家常。 “你和你夫人……哦,忘了你没有夫人。” “京城里可有好吃的早餐铺子?” “最近读了什么书?” …… 天南海北地聊,弄得林昭一头雾水,期间几次朝卫天偷去求救的目光,都被卫天一双无辜的眼睛挡了回来。 王爷,是生是死您倒是给个准话,这样无异于凌迟。 就在林昭冷汗涔涔时,韩暮总算是忍不了了,浑身发毛地站起来,瞥了眼当背景板的一行人,将银子放在桌上,“行了,本王还有事,茶你慢慢喝。” 林昭紧跟着站起来,“摄政王……” “知道你看上了左边第三个,不用管本王,你办你的事。” 他不过在人进门时多瞥了一眼,就被韩暮看穿了心思。那人确实是他中意的类型,只是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 韩暮回到府中洗沐后才觉得呼吸顺畅些,站在圆窗前细数风中飘落的枫叶,桂花香似有似无。 待心思沉静,脑中又不自觉浮现宋子晚狡黠的双眼。 要命。 走廊脚步声渐起,卫天揣着刚得到的情报进来,递入他手中,“主子,这是李青传来的,请您过目。” 韩暮接过,展信细读,发现卫天还立在原处,“还有事情禀报?” “没,”卫天吞吞吐吐,斟酌半天才开口,言语关切,眼神真挚,“主子,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除却这个可能,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主子最近的反常举动。 韩暮嗓子一噎,竟无法反驳,心里冒起一股无名火,摁了摁眉心,“你再帮本王办件事。” 第87章 徐徐图之 晌午过后,一向冷冷清清的摄政王府突然热闹起来,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韩暮手执书卷坐在正厅,旁边的男男女女依次从他面前路过。 从袖招楼回来后,他觉得有可能环境影响了心情,所以干脆把人都召集到府中再试一次。 只是看了半天,除了书本上的字,一个人的脸都没记住。 卫天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喊着下一个,人多,却格外安静,连脚步都放得很轻。 宋子晚得到消息时已接近傍晚,夕阳染红半边天,两只黄鹂追逐着从橙色暮空飞过。 听完绿枝绘声绘色的演说,原本拿着史书打瞌睡的她顿时不困了。 “韩暮准备招王妃了?” 宋子晚问完后兀自摇头,她实在想象不出韩暮能看上的女子该是长着怎样的三头六臂才能将人收服。 更何况找王妃怎么还有男子出现呢。 她托着下巴,两腮一鼓一鼓的,蓦然想起昨日两人在御书房中,他从后面拥着将她练字的情形,还用手轻轻摸过她的脑袋,说话难得温柔,结果第二天就要选妃,狗男人! 宋子晚心里堵堵的,史书上的字没一个进脑子,心思早就飞了出去。 好想去看看。 正巧张舒进来送折子,她盯着人看了半晌,正愁不知如何开口时,突然听得他问道,“皇上可是疲乏了?要不要出宫逛逛,听闻今日外面很热闹。” 宋子晚不知道他所说的热闹和自己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但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还是让她很舒心的。 装模作样地思忖几秒,“行,你安排马车,朕出宫看看。” 出去过几趟习惯了,绿枝很快服侍宋子晚换好衣服,自己利利索索地收拾好,刚踏出门槛,就见宋子晚突然折回去,从书里抽出一张纸塞进袖中。 速度太快,她没来得及看清。 “皇上,怎么了?” “没事,”宋子晚做贼心虚,语气不自觉抬高几分,“快走,一会儿结束了!” 绿枝委屈地撅撅嘴,等上了马车才道,“皇上,您太心急了,奴婢瞧着摄政王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朕才不心急!”宋子晚拒不承认,“朕就是关心臣子,去晚了热闹就看不上了。” 毕竟是摄政王妃,这么重要的位置,她自然该上心些。 宋子晚给自己做好心理暗示后,才发现绿枝蹙眉摇头,语重心长,“皇上,这种事情急不得,要徐徐图之。” 天底下还有她这么好的人吗! 拿着丫鬟的例银,操着老妈子的心。 宋子晚歪了歪脑袋,审视的眼神将她上上下下扫了几遍,看得绿枝心里毛毛的,“皇上您看我干啥?” “你挺有经验嘛!”宋子晚嘿嘿一笑,凑近她,“老实说,这些年勾过多少个小侍卫!” 绿枝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摆手,“才没有呢,皇上您别乱说,宫女和侍卫私通是要被罚的!” 宫里是有那么几个好看的侍卫,但也只能仅限于看看,摸不着。 宋子晚眼神中充满怀疑,绿枝不得不据实以告,“奴婢虽然没勾过侍卫,但看过的情情爱爱话本可不少,绝对精于此道。” 第88章 她想金屋藏娇 宋子晚嘴角一抽:“……”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理论大师。 她摸摸绿枝的头,“平时少看点那些东西,多吃点核桃。” 益智补脑。 马车很快在摄政王府外停下,宋子晚掀开车帘,果真如绿枝所说热闹非凡,进进出出的女子美男子俊。 她跳下马车,抬腿朝门口迈了两步又停下,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进去。 将近两个时辰,韩暮身边的人早换了无数个,他手边的书也换了两三本,有些乏了。 “还有吗?”韩暮抬头,看向外面空荡的庭院。 卫天拱手道,“剩最后一批,主子可要召他们进来?” 韩暮刚要摆手,想了想还是说道,“带进来,不差这几分钟。” 说完,继续低头,将书往后翻了一页。 宋子晚坠在队伍最后,跟着队伍大步往前走。为避免被认出来,她特意在进门前贴了胡子,低头躲开卫天的视线。 这十人里有男有女,绿枝也在其中,作男人打扮。 进入正厅,宋子晚一眼便锁定坐在软榻上的男人,眉峰如剑,沉目似星,最后一抹橙红色的斜阳打在他脸上,完美地勾勒出鼻梁轮廓。 看得她都想金屋藏娇了。 十人一字排开,韩暮头也没抬,卫天却眼尖的注意到偷偷躲在一个男人背后的绿枝。 未免看错,他还特意往前走了两步。 绿枝刚和他视线接触上,就心虚地避开了,卫天心脏突然一抖,循着最左侧看去,果然见到对他做噤声动作的宋子晚。 他望向韩暮,有些头疼,皇上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众人照之前惯例,从韩暮面前走一圈便会被送出去,各回各家,轮到宋子晚时,她磨磨蹭蹭,迈着小步子,生生走出了踩蚂蚁的架势。 眼看着快走过软榻边沿而看书的人还没反应,卫天突然轻咳一声,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韩暮同样不着痕迹地朝他看去,抬头蓦然和宋子晚眼神对上。 他难得一愣,抓住宋子晚的手臂朝卫天使眼色,卫天立马会意将众人都撵了出去。 刚才还略显拥挤的正厅瞬间只剩下两人。 韩暮抓住她的手臂,无意识捏了捏,随即松开,眉眼不复方才严肃,放松下来,“皇上怎么来了?” 低沉如冷泉般的嗓音中带着浅浅笑意。 宋子晚俯视他,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睫毛和左边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泪痣。 “朕听说摄政王府今天似乎有喜事,所以特地来瞧瞧。” 她说的话带有几分尖锐,语气听起来却像是在撒娇使小性子。 韩暮嘴角微勾,眼神柔和,将手边精致的点心推到她面前,“皇上来了,可不就是喜事?” 从袖招楼出来他心里便有些烦闷,所以看书静静心,直到抬头和宋子晚对视的一秒,才豁然开朗。 微风拂过湖面,也是会留下圈圈涟漪的。 宋子晚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拿自己开玩笑,撇撇嘴,“摄政王什么时候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伸手拿了个酥饼点心放进嘴里,用动作掩盖内心真实的情绪和想法。 第100章 皇上牙口挺好 宋子晚很是费解,好奇心驱使她悄悄踱步到走廊下,将耳朵贴在门缝处,仔细聆听。 里面隐约有说话声,但太过轻微,宋子晚一个字都没听清,正欲换个姿势,脚边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奶凶奶凶的。 “喵~” 里面的人顿生警觉,谈话声消失,“谁?” 是薛潮的声音。 宋子晚见势不好,撒开脚丫子开跑,天太黑,还不小心撞到了墙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但总算赶在对方开门出来时跑远了。 薛潮拧着眉头走到门边,“没看到人?” “相爷,是只猫,”那人掌灯四处照了照,没发现异样,“应该是寺里僧人养的。” 薛潮并未全然安心,又没见到人,只能作罢,对他说道,“下去。” 对方行礼退下,正好朝宋子晚藏身之处走来,只要一转弯就能撞见她。 完蛋! 宋子晚左顾右盼,没找到可以遮蔽的东西,正当她手足无措之际,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嘴带走了。 宋子晚一惊,以为有人绑架,张嘴就咬,背后的人发出一声闷哼,松开桎梏在她腰际的手。 “大胆贼子……”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借着远处的微弱烛光,她看清楚了贼子的脸。 “摄政王,怎么是你啊?” 她愣了片刻,又欣喜到,“你不是说要处理军务吗?朕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再回来了。” 两人离得很近,韩暮一低头就望进她水汪汪的眼里,将她眼中的喜悦看得分明,方才的疲惫一扫而空。 “臣要是不回来,皇上一会儿就当窃听贼被抓住了。” 他伸出左手在宋子晚面前晃了两圈,似笑非笑,“皇上牙口挺好。” 宋子晚小脸爆红,“失误失误,谁让你悄无声息出现还捂朕的嘴,朕那是寻常反应。” 防身本领她会的不多,但有一招刚刚还没用上。 她的视线不自觉下瞟,落在韩暮腰腹以下的位置,对方尚未反应过来,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那个,朕刚才看到有人鬼鬼祟祟摸进了薛相的房间。” “嗯,”韩暮拽着她的手腕往前走,“臣也看到了。” 宋子晚小碎步跟上他,“那人不是小偷,薛相还跟他说话来着,但禀报事情的行为很正常,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韩暮无声轻笑,“那便是禀报的事情不正常了。” “啊?” 宋子晚没太理解他的意思,正欲再问,对方却不准备多做解释,脚步缓了下来。 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攥住,掌心温度隔着薄薄几层衣料渡来,熨得她皮肤微微发烫。 这是四舍五入的牵手吗? 咚、咚、咚。 宋子晚听见自己心跳不断加快,却非要亮出猫爪子挠对方一把,“摄政王,你干嘛抓着朕的手不放呀?” 声音略显造作,语调却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韩暮身体明显一僵,耳垂微微泛红,好在隐于夜幕下并不明显,“皇上不喜欢?” 都是直球选手,就看谁能直得过谁了。 宋子晚哑了半刻,傲娇到,“一般般。” 第101章 朕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的回答引来对方的一声轻笑,握着她的手腕又添了几分力道,而另一只手指微蜷,掌心渗出薄汗。 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期许都在今夜体会个遍,带着满心充盈,思绪膨胀到无法思考。 韩暮觉得自己有些魔怔。 两人沿着石子路往前走,静默无言。晚风吹过树叶林间,带来丝丝凉意,夹杂着桂花香。 “皇上想赏月吗?” 宋子晚望着他,又抬头看看天,漆黑一片,“你确定今晚还有月亮?” 韩暮垂眸,手顺势下滑,宽厚的掌心将她整只手包裹住,两人均是一怔,酥酥麻麻的电流沿着手臂传至心脏。 又乱又痒。 “一会儿就出来了,”他指了指旁边的一颗大榕树,“那个位置不错。” 说完,长臂一伸,搂过宋子晚的腰肢,腾空而起,跃至榕树横出的枝干上。 “欸欸欸……”宋子晚只觉眼前一晃,景色顿时就变了,扒着韩暮的腰稳住身形。 虽然她也爬过树,但没到过这么高,往下看甚至有些晕。 “好了吗?”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畔,她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在韩暮的搀扶下寻了处舒服的地方坐下,然后看着他慢慢坐在自己旁边,衣袍相接。 宋子晚晃悠了几下腿,正准备感慨一句高处不胜寒,就见晚风当真把乌云吹散了,一轮皎洁的圆月逐渐露出真容,莹白的月光照出寒山寺的轮廓,甚至还能隐约看到院落里来去巡逻的侍卫。 “月亮真的出来了!” 她兴奋到,拽了拽韩暮的衣袖,“中秋还是有月亮才够圆满,如果此刻有盘月饼就更好了。” 韩暮伸手在她背后虚扶着,免得她不小心把自己晃下去,“皇上晚膳已经吃了不少,喜欢的话明日再吃。” “哦,”宋子晚悄悄瞥他一眼,嘟哝道,“朕不胖。” “没说皇上胖,”韩暮差点跟不上她的脑回路,“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臣府中厨子今日做了几款月饼还不错,明日带给皇上尝尝?” “好啊!” 随后,谁都没再说话,安安静静盯着天边挂着的月亮。宋子晚没有对月怀人的心思,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转移到旁边的人身上。 “臣以前在军营的时候,最喜欢一个人坐在树上看月亮了。”他突然说道,带着说不出的苍凉和悲壮。 宋子晚默了片刻,“你是说跟着先帝南征北战的时候吗?” “嗯。” 说起来,她一点都不了解韩暮小时候的经历,唯一知道的是他从小兵做起,一直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背后不仅没有家族支持,还要时刻提防暗箭,想必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没关系,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多好啊!” 韩暮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盯着月亮中的阴影,“世人皆知臣喜怒无常,手段狠辣,皇上就不害怕吗?” 宋子晚在他眼里就是只小白兔,未曾尝过人间险恶。若是见识过他的手段,只怕会跑远。 “谁还没点过往呢!”宋子晚可不是傻白甜,“老实告诉你,朕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102章 您没聋,您怕是要傻 她朝韩暮扬了扬眉毛,一副你没想到的样子。 “是吗?”韩暮失笑,没有反驳,语调温柔到不行,“臣很期待。” 宋子晚朝他身边靠,把小脸凑到他眼皮子底下,“你想听朕的故事吗?” 快问快问,朕可以告诉你一些。 韩暮视线下移,对上她晶亮的眸子,轻轻靠过去,眼看着就要亲上了,他却突然往后撤,只伸手重新将她的手握入掌心,细细摩挲。 宋子晚在他靠过来时僵着没敢动,心有期许,却眼瞅着他退缩了。 怂! 她正在考虑是主动还是矜持时,突然听得对方说道,“不用,皇上的故事臣都知道。” 先帝将宋子晚托付给他时,他就已经了解地七七八八了。 宋子晚:“……” 不,你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这样也好,她还怕自己的故事太过离奇惊悚,对方听完后会被吓到,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说。 夜深了,宋子晚盯着月亮有些犯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皇上困了?” “嗯,”宋子晚眼皮耷拉着,没逞强,“起得太早,这一天又都在跪跪拜拜,朕有些想睡觉。” 她早就盯上了对方的肩膀,又不好明示,只能耍些小心思。 奈何她高估了韩暮的理解能力,对方听她这么说,伸手将人扶起来,“臣送皇上回房间休息。” “其实……”宋子晚还没说完话,就被他搂着重新回到地上,踏踏实实踩着青石板。 “嗯?” 韩暮低头欲听她说话,却被宋子晚打断了,“走罢,回房间。”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矜持点才行,正好回去向绿枝取取经。 理论大师的理论可以派上用场了。 两人牵着手路过佛堂前,里面亮堂堂的,烛火高燃,庄重肃穆。宋子晚突然停下脚步,戳了戳他牵住自己的手,“佛门乃清静之地,咱俩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佛祖只会成全有情人。” 房间里。 宋子晚双手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嘴角咧开,盯着头顶的床幔傻笑笑,“嘿嘿嘿……” 绿枝站在旁边,手里绞着帕子,欲言又止。 皇上从回来后就一直这副样子,该不会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皇上?” 没反应。 绿枝清了清嗓子,拔高音量,学着尖叫鸡,“皇上!” 宋子晚吓一跳,扭头瞪她一眼,“这么大声干嘛,朕又没聋!” 绿枝被说得十分委屈,瘪着小嘴,您没聋,您怕是要傻。 这句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来。乐呵呵地跑到床边坐下,“皇上,发生什么好事啦?您跟奴婢分享分享呗。” “哎呀,也没啥,”宋子晚把被子拉高,捂住嘴,笑意却从眼底溢出来,“就是……哎呀,嘿嘿嘿。” “……” 绿枝嘴角微抽,说了半天什么内容都没有。 “难不成是捡到银子了?” 宋子晚摇头,“俗。” “那就是国库又充实了?” “非也。” “再便是您打算当一回大善人,给奴婢增加每月例银?” “……朕看你是掉钱眼里去了。” 第103章 奴婢有几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绿枝被戳了额头,也不生气,人不为财天诛地灭,在宫里各处都得打点,实在不是她贪财,而是现实逼她不得不扣扣搜搜。 当然,若是银子能自动入账那就更好了。 宋子晚盖着被子捂得慌,索性将被子蹬到一边,翻身正对着绿枝,盯得绿枝心里毛毛的。 “皇上,虽然奴婢知道自己姿色不错咯咯硌,但您这样盯着奴婢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她往后缩半步,一脸警惕。 宋子晚白眼一翻,“脑仁不大想法还挺多,朕问你,你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情爱部分可多?” “那必须的!”绿枝拍着胸脯,自信道,“奴婢别的不敢说,这部分内容绝对是行家,什么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王府三位千金抢夫婿或是正妻智斗小妾……都让奴婢爱不释手。” 她压低声音,“皇上可要看,奴婢收藏的都是孤本。” “……不用,”宋子晚伸手把她的脑袋推远了些,“朕就是想知道那种两人牵了手,对方却没什么言语表示的,算怎么回事?” “啊,摄政王居然拉您手!” 绿枝恍然大悟,“就说您从回来之后就怪怪的,原来如此,皇上,不是奴婢说您,这进展也太快了,要矜持矜持……唔!” 宋子晚捂住她的嘴,“你太吵了,办正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脑子这么灵光呢?就牵了怎么着!” 她面色微红,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看向绿枝,“别转移话题,快说!” 绿枝柳眉蹙起,憋了半天才道,“依照奴婢看的书,摄政王十有八九是太紧张忘了,当然也有可能他就是一时新鲜。” 宋子晚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的状况,他牵自己手的动作好像不是很自然,说话也比平时僵硬。 她果断做出判断,“那便是忘了。” “皇上,奴婢有几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那便不要问。” 绿枝纠结片刻,“奴婢觉得还是当问。摄政王知道您是女儿身吗?” 宋子晚顿时一僵,草,她把这事忘了。 绿枝继续灵魂发问,“摄政王既然不知道您是女儿身,那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喜欢男子?” “朕觉得不是。”声音有些弱,底气不足。 绿枝再接再厉,“那既然他喜欢男子,若是之后发现您是女儿身该怎么办?” 宋子晚只觉得她的问题像三把刀,刀刀往自己心口扎,“绿枝,你可真是朕的爱情镇定剂。” 啧,烦。 她只顾沉浸在氛围里,都忘了这茬了。 激荡的心情瞬间落下,跟气球被扎破似的,蔫嗒蔫嗒地抱着被子滚进床里侧,闷声闷气道,“朕累了,帮朕把灯灭了。” 心里装着事,宋子晚这一夜睡得昏昏沉沉,第二日醒来时有些没精神,打着呵欠走出房间。 张舒立在院子里,身披朝露,脊背笔直,“皇上,诸位大臣都收整完毕,随时可以下山。” “薛相呢?”她还惦念着昨晚看到的情形。 张舒不甚理解,“薛相亦收拾好在外等候,可需要奴才传唤?” 第105章 想见的人没见到 沈清河淡定地给她倒上茶,“来,降躁清火,你尝尝。” “少糊弄我,”景黛端着茶杯,豪迈一饮,“热茶可浇不灭我心头的火。” “那我给你换成凉的?” “滚!” 沈清河知晓她也就三分钟脾气,待她吃完花糕冷静地差不多了才开口,“我第一次在茶馆碰到皇上的时候就猜到了。” 景黛蹙着眉头,“你是在夸耀自己比我聪明?” “别抬杠,”沈清河给她把茶续上,不慌不忙,“皇上微服私访,怎么可能见人就亮身份,我也是恰巧遇上薛林翰找事才能确定。” 景黛点点头,很认同他说的前半句,“哦,但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找重点一向在行,沈清河想转移话题都不行。 “我忘了。” 景黛:“……” 信你个鬼。 景黛也不是不通事理之人,宋子晚有自己的难处,她不多计较,正准备起身回座位,突然见宋子晚身边的小太监宏禄朝这边走过来,手里还端着碟点心。 “景姑娘,沈公子。”宏禄扬着嘴角,客客气气的,将点心置于桌上,“皇上特地让奴才把点心端过来,算是给景姑娘赔罪。” 景黛眉毛一扬,朝殿前遥遥望去,果真见宋子晚正往这个方向瞧,还颇为歉意地朝她举杯。 好,看在点心的份上勉强原谅她。 景黛以茶代酒,满饮一杯。 吃到一半,鼓瑟声起,宫中舞女伴乐而来,脚步轻盈,衣袂翩翩,细臂如藕,纤腰似柳。 宋子晚托着下巴,端着葡萄汁,看得津津有味。 早在宴会一开始,她就命人把酒换成葡萄汁了,免得醉后失仪。 只是看多了难免乏味,困倦之时,各家女眷接连上场,琴、画、书、舞,千姿百态。每上场一人,绿枝便在旁边小声提点,俨然八卦小灵通。 “一会儿薛小姐也会上场,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宋子晚看向薛潮旁边规矩坐着,眉目清秀,举止端庄的薛薇惜,没什么感觉,笑问道,“朕一直好奇,才女之名到底是谁封的?” 大周并非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各家女眷总有一技之长,怎么偏偏她就是才女了呢? “没有谁封,都是众人公认的,知道的人多,名声自然就传开了,”绿枝借着给她倒酒的机会,小声道,“皇上之前还盛赞过她呢,您忘啦?” 宋子晚:“……” 这不是她干的事。 她就算要盛赞,那也是盛赞景黛这样的女子,英姿飒爽,义薄云天,满腔热血才不枉少年。 “晚宴什么时辰能结束?” “估计还要个把时辰,皇上可是累了?” 宋子晚摇头,“有些无聊,还不如回御书房看奏折呢。” 想见的人没见到,开心不起来。 她叹了口气,夹了两个蛋饺往嘴里放,两腮鼓鼓的,第一百零八次朝左下方的位置看去—— 诶,这人啥时候来的? 在韩暮面前她越发藏不住事了,极佳的心情顺着嘴角就荡了出来,只是碍于大场面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第106章 皇上和摄政王关系果然不好 绿枝不得不在旁边悄悄提醒,“皇上,无意识卖萌最为可耻。” 宋子晚此刻可听不得这个,看也没看她,伸手直接把她凑过来的脸给推开,“你挡住朕看美人了。” 炙热的视线急急从上方递来,韩暮想忽略都不成,抬头对着她笑,斟满一杯酒,朝她举杯后喝下。 宋子晚笑眯了眼,杵了杵立在一旁当木头的绿枝,“朕记得摄政王爱吃鲜虾,你把这个端给他。” “哦。”绿枝不情不愿地端起来,走之前还是没忍住,“皇上,您对摄政王的偏爱太明显啦,收一收,被别人瞧见不好。” “好。” 宋子晚满口应下,视线却还黏在对方身上。 绿枝很快去而复返,手里端着另外一个碟子,“摄政王说这是给您的,府中厨子做的。” 芜湖~ “你去替朕谢谢他。” 绿枝:“……” 倒也不必如此,您干脆把座位搬过去得了。 随后,绿枝充当了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宋子晚和韩暮之前来回传话,忙得脚不沾地。 苏文茜眼尖,最喜搜集这类八卦。她碰了碰薛潮的胳膊,小声道,“相爷您瞧,皇上和摄政王的关系果然不好,宴会上都笑里藏刀,可怜那个传话的小丫鬟了,生无可恋。” 薛潮早就注意到了,此刻听完苏文茜的话,蹙着眉头,“你真觉得两人是笑里藏刀?” “这还能有假?我眼光好着呢,不会看错的。” 薛潮点点头没再说话,看向起身准备演奏的薛薇惜,脸上笑意浮现,“好好弹,不必紧张。” 薛薇惜福了福身子,莲步轻移,坐在早就准备好的琴前,素手轻轻一撩拨,动听的旋律顷刻流出。 她这次选曲花了心思,不拘泥于闺房,而着眼塞外大漠,是一首不折不扣的行军曲。 甫一开始,先声夺人,顿时就起了气势,让大殿吃喝的人不自觉紧绷起来。 宋子晚端坐首位,第一次认真打量殿中央弹琴的女子,美娇却带着一身反骨,在中秋夜宴选择与旁人大相径庭的曲子,有点意思。 曲中气势有了,但到底没见过塞外风光,没到过大漠沙场,重于技巧,却总有些失了精魂,以至于宋子晚听了一半便有些兴致缺缺,更遑论征战十年的韩暮。 曲上半阙和下半阙之间稍有间隔,这时曲灵儿突然起身道,“皇上,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宋子晚眉毛一扬,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说。” 曲灵儿看向对面,对宋子晚拱手道,“我一直听说景姑娘擅长武艺,想必与薛小姐的琴声相得益彰,不知可否在下半阙的时候请景姑娘舞剑相伴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尽数集中在景黛身上,景仁远更是蹙起眉头。 他的女儿从不喜欢这种场合,更遑论表演了,今日都是他强硬命令才将人带来的。 这个曲灵儿真会找事! 景仁远当然不能同小辈计较,于是扭头去瞪曲从甫。 女不教,父之过;小的惹事,就找老的算账。 第108章 偷摸进来更容易被人说闲话 两人均是一愣,绿枝以为刺客来袭,上次的阴影还在心中挥之不去,见到人破窗而来,顿时跟猫被踩了尾巴似的—— “刺、唔!” “嘘,我不是刺客。” 景黛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确保她不出声后才放开。 绿枝瞪圆了眼,赶紧跑过去把窗关上,“景姑娘,你怎么不走正门,没被人看见?” “没有,”景黛占了她的矮凳,在宋子晚跟前坐下,“走正门还得层层禀报盘查,太麻烦了。再说我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跑到皇上的寝宫会被人说闲话的。” 绿枝无以反驳,只是嘴角微微抽搐。 您现在这般偷摸进来,不是更容易被人说闲话吗? 无人在意绿枝脑袋瓜里的想法,宋子晚对着景黛讨好一笑,然后飞快起身,把自己藏在木屉里当宵夜的零食给搬了出来。 “来,朕请你吃东西!” 她自知理亏,所以需先发制人。 景黛是个嘴硬心软的主,瞧着她跟献宝似的把零食搬出来,再大的火气也被浇灭了,但是该问还得问。 “皇上,您是故意接近我的?” 她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宋子晚就说请自己吃饭。 “当然不是!”宋子晚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朕那日出去玩,偶然间看到你,心生欢喜,所以才邀请你去盛芳楼的。” 算年龄,她比景黛还小一岁,装怂扮可怜毫无压力。 景黛被她澄澈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小孩子,“算了算了,本姑娘大度,就不跟皇上计较了。” 她拿起一根香蕉,剥开咬了一口,算是和解。 宋子晚自然领悟了她的用意,坐在床上盘着腿,“你和曲灵儿有仇?” “没有,我也不知道她为何针对我,”景黛仔细回想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妥,“我和她交集甚少,她今日估计就是想为薛薇惜解围。” 毕竟在场的只有她最合适。 绿枝在旁边越听越糊涂,“什么解围?薛小姐不是弹得挺好吗?” 景黛:“……” 宋子晚单手扶额,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贴身婢女,“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听门道。她今日选曲确实别出心裁,技巧高超,但唯独少了灵魂。” 囿于闺房,终究描绘不出大漠沙场。 “景姑娘这一舞算是替她补了缺陷,若非如此,只怕今夜后薛薇惜很长时间都不敢弹琴了。” “皇上实乃行家,”景黛笑嘻嘻地抓了几颗坚果,吃得毫不客气,“你也别老称呼我景姑娘了,直接唤我名字就好。” 她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江湖儿女的豪气,哪怕知道宋子晚是皇上后也没有拘谨,照常说话。 “对啦皇上,你准备赏赐我点啥?” 大殿上宋子晚只说赏,却没说赏什么,她觉得新奇,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宋子晚被问得有些尴尬,“说实话,朕也还没想好呢,当时就是随口一说。” 当时被韩暮的美色迷了心智,下意识跟着附和。 景黛:“……” 还真被沈清河说中了,她就不该抱有太大希望。 第110章 卸权? 薛潮先是叹了口气,紧接着出声道,“告诉皇上自然无妨,只是……” “不好说?” 宋子晚眉梢微抬,十分好奇,同时心里也有了猜测,“难不成是关于摄政王的?” “皇上明鉴。”薛潮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宋子晚思忖片刻,“前段时间的事情朕也听说了,他确实有些过分,那阵仗比朕选妃还大,实属不该。” 这句话是真心的,但出发点却并非和旁人完全相同。 绿枝立在一旁,垂眸憋笑。 “臣要说的不止这件事,”他似乎极为痛心又无可奈何,“前夜在寒山寺,臣手下的人回禀说看到摄政王半夜和一女子幽会赏月。寒山寺乃佛门清净之地,摄政王此举十分不妥,祈福心不诚,如何让佛祖佑我大周百姓?” 宋子晚在他说到一半时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如何确定那是名女子?” 薛潮一时被问懵了,眼神直愣愣的,好半晌才回道,“这…也不能是男子啊,当时手下没敢走太近,只远远瞧见,看得并不真切。” 皇上在想什么呢? 呼—— 宋子晚暗暗松口气,她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抬眼见薛潮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朕听说傍晚时分摄政王就已经去了军营,第二日直接回府,怎么会晚上出现在寒山寺?” “这……”薛潮摇头,“估计是偷偷回来的?山门脚下扫地的小沙弥也看到了。” 宋子晚完全没想到当时还有第三人,此刻面对薛潮,佯装生气,“摄政王行事一向嚣张跋扈,平日就算了,连祈福这么大的场合也不分轻重。” 她伸手猛地一拍桌子,表示自己的愤怒。 没收住力,手被震麻了,后知后觉地痛,又不能揉,只好悄悄缩回袖中。 “皇上切莫气坏了身子,”薛潮连忙劝道,“老臣知道皇上也有诸多无奈,摄政王大权在握,朝中无人和敢与其抗衡。” 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沧桑,宋子晚眼睛微眯,“你的意思是……卸权?” 敢情这才是薛潮今日来御书房的真正目的。 她尚未想好如何应答,宏禄又匆匆自殿外进来,解了燃眉之急,“皇上,张公公求见。” 今儿个真热闹。 宋子晚暗笑,这是想趁着韩暮不在,两人一搭一唱把事情给定了吗? 她不由得为韩暮捏把汗。 “宣。”宋子晚也挺好奇张舒今日见她是为了什么。 很快,张舒款步走进御书房,依旧是清清爽爽的模样,表情与平日未有不同,手里端着托盘。 待走近了,宋子晚才看见碗里装着的是银耳枸杞汤。 她太阳穴突突突地跳,总觉得张舒不至于这么大胆,公然给自己投毒。 “皇上,”张舒先对着宋子晚行礼,然后才转向薛潮,“薛相。” “朕不记得有让御膳房煮汤送过来。” 面对宋子晚质疑的目光,张舒只轻轻一笑,“这是摄政王吩咐的,说最近天干物燥容易上火,给皇上送碗银耳枸杞汤败败火。” 第111章 趁摄政王不在才好议事 宋子晚:“……” 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但确实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薛潮也是一愣,不由得想到昨晚夜宴时夫人说的话,最开始他并不觉得两人笑里藏刀,这碗汤算实锤了。 张舒把银耳枸杞汤摆在宋子晚面前,香是挺香,可他确定这碗汤是败火而不是引战? 宋子晚捏着瓷勺搅了搅,瓷勺和碗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舒没走,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仿佛在等她喝完;薛潮亦不说话。 御书房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 绿枝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忍不住替宋子晚忧心。她总觉得这俩都是狼,而皇上就是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这么想来还是摄政王好,虽然他会惩罚皇上,但皇上偶尔还能在他面前使使小性子。 只是……皇上怎么如此心大,当真喝起汤来了?! 宋子晚借着喝汤的小会儿时间,暂且厘清楚了思绪,还剩小半碗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薛潮,“你说要卸他的权,怎么卸?” 她根本没打断避着张舒,“实不相瞒,朕有这个想法很久了,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 此话一出,氛围更加不对。 薛潮竟一时猜不透宋子晚在想什么,来不及组织语言,“皇上,这……” “哦,朕差点忘了,”她看向张舒,笑道,“你还不知道?” 她十分好心地给张舒解释了前因后果,最后道,“司礼监统揽宫内事务,你身为掌印几乎和薛相平权,还救过朕的性命,这件事你理该知晓。” 张舒听完后略略垂眸,低笑出声,看向宋子晚的眼神很是真诚,“保护皇上本就是奴才该做的。” 直接轻飘飘地掠过了前一句话。 宋子晚脸上笑意愈甚,开门见山,“你不必谦虚,今日你也是来得巧,趁着摄政王不在才好议事。” “皇上。”薛潮突然出声。 “薛相莫非想出对策了?”她眨着杏眼,一脸兴奋,有些迫不及待,“说来听听。” 薛潮心里没底,脑子也被她搞得不甚清明,拱手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张舒亦附和,“薛相说得对,奴才会一直支持皇上的决定。” 都是千年狐狸,皮球又圆滚滚地踢回来了。 宋子晚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喝完银耳汤,绿枝适时递上帕子。 她擦完嘴,看向一言不发的两人,重重叹口气,“你们说的这些朕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局势混乱,朕不敢轻易动手。 如果金国动作越发频繁,对我大周虎视眈眈,若战争爆发,朕需要有人冲锋陷阵。” 都是聪明人,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 张舒表情一直淡淡的,他从进来开始就没发表任何带指向性意见,仿佛只是来送汤的;而薛潮面色严肃,心底打起鼓。 待两人走出御书房,门关上,宋子晚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像是打了场仗,眉宇间十分疲惫。 绿枝很有眼力见儿地上前给她捏肩膀,“皇上,您刚刚这么说,会不会暴露了您已经站在摄政王那边的事实啊?” 第112章 听说皇上今天办了件大事 宋子晚眯着眼笑,语气十分笃定,“不会。” 她就得这样说才不会让人怀疑。 张舒和薛潮来得时机太巧了,不管有没有韩暮这碗汤。按理说,这两人平时该避着走,今天怎么就恰好一同出现在御书房了呢? 她愿意坐山观虎斗,可不愿意被虎利用。 朝臣没有绝对好坏,站在她这边,站在百姓这边,便是好人,其余的全都是打着为大周的幌子谋私利。 “捏这边,用力点。”宋子晚靠在罗圈椅上,舒舒服服地享受按摩。 绿枝仍旧在忧心,“皇上,奴婢听您的话好像在拱火?” 尤其是司礼监掌印和宰相平权,听得她后背冷汗直冒。 “朕就是在拱火。”宋子晚一点没遮掩,“最近太平静啦,什么都看不出来,要动一动才好。” 她嘴角渐渐耷拉下来,慢慢睁开眼,盯着面前的一堆奏折发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薛潮在试探,试探她到底有没有看到有人偷偷摸摸去找他。 宋子晚闲逛到玄通大师的禅房时遇到了不少人,他连韩暮晚上悄悄回了寒山寺都知道,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从玄通大师的禅房到她的房间必须经过他屋外。 这个薛相,也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么忠心嘛! 今日任务繁重,宋子晚一上午都泡在御书房,中午吃完饭稍作休息又继续批阅奏折,直到傍晚,日落西山,她才将这两日积下的任务完成。 站在圆窗前吹着晚风,看太阳慢慢落山也是种享受。 宋子晚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扭头,突然发现身后站着好大个人。 “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嘛?”宋子晚见着他,语气就难免娇了起来,整个人软乎乎的。 韩暮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向凌厉的双眸这几日都带上了些许柔光,诱人沉醉。 看着他慢慢踱步而来,宋子晚竟然会觉得有些紧张。 “看你认真就没出声,”他走过来,和宋子晚并肩而立,“夕阳好看吗?” “嗯。” 宋子晚悄悄朝他那边靠了靠,嘴角微微扬起,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忙完了?这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韩暮默许了她靠近的动作,还伸手帮她抚去衣袖上粘的饭粒子,弄得她十分不好意思。 “都是些琐事,皇上可放宽心。”他突然扬起眉毛,看向宋子晚,“但臣听说今天皇上办了件大事。” 宋子晚隐在龙袍下的脚尖翘了翘,若是有尾巴此刻只怕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你要表扬朕吗?” “皇上先说来听听,臣再决定要不要表扬。” 说完后他自己都愣了,怎么感觉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宋子晚嘿嘿笑了两声,手舞足蹈地将今天上午御书房的事情告诉他,着重表明自己对于他这条粗大腿抱得有多牢。 “朕可是站在你这一边了,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你手上,千万别叫朕失望啊!” 她边说边打了个哈欠,眼底起了层水蒙蒙的雾,迷离的小眼神却还落在韩暮身上。 “皇上可是累了?” “是败火太过了。” 第114章 还是要脸的 温热的手掌落在她单薄的肩膀,轻轻捏了捏,韩暮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用力些,只怕能将她折断。 这个动作几乎将宋子晚半抱在怀里,两人靠得极近,又都刻意放轻呼吸,殿内一片寂静,静得人心跳加快头皮发麻。 “像女子难道不好吗?”宋子晚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说非朕不可?” 她根本不好意思抬头望他,只是垂眸,脚尖一点一点地朝他的方向挪动,企图和他靠得更近些。 韩暮察觉到她的意图,无声纵容,指尖在她肩膀轻轻滑动,“别钻牛角尖,皇上知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宋子晚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搂着自己肩膀的手上,心里胀鼓鼓的,像被一团塞住了。 夕阳西下,两人并肩而立,披着满身霞光,身后影子相叠。 很温馨的画面,却被几声咕咕咕给打破了。 宋子晚摸向自己的肚子,很是尴尬——太不争气了,就不能等会儿再叫吗? 她悄悄用余光瞥身旁的男人,发现他在笑。 宋子晚:“……” “皇上饿了?”冷泉般的嗓音带着笑意,多了几分暖。 “这两日奏折太多了,朕批了好久。”宋子晚耳根微红,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软乎乎的,“算算时辰也该用晚膳了,你要留下一起吗?” “臣听皇上安排。” 宋子晚心中雀跃,朝殿外喊了两声,并主动脱离他的怀抱。 毕竟还是要脸的。 没人的时候怎么都行,有人了得注意影响。 绿枝早在殿门外竖着耳朵,一听到宋子晚的呼唤,立马颠颠儿地小跑进来,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暗暗打量。 衣衫完整,仪容未损,除了脸红得像猴屁股,没有别的毛病。 看来皇上还是有把她说的话听进去,绿枝很满意地点点头。 摄政王还在旁边,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无声示意皇上是否留人用晚膳。 宋子晚见她眼神时不时往韩暮身上瞥,笑道,“别看啦,摄政王跟朕一起用膳。” “是,奴婢明白。” 绿枝屈膝领命后出去让人传膳,特意吩咐御膳房要备两副碗筷。 而后的半个时辰,宋子晚和韩暮温温馨馨地用晚膳,绿枝在旁边生无可恋地吃狗粮,撑得她都想翻白眼了。 好在摄政王用完晚膳后便离开,否则她今晚定要绕着未央宫跑三圈才能消化。 “皇上,摄政王已经走了。” “朕知道啊。” 绿枝左眼皮跳了跳,“所以您现在满身咕噜咕噜地冒着粉红泡泡是怎么回事?” “有吗?”宋子晚抬起手臂左右看看,冲着绿枝勾勾手。 绿枝条件反射地往后撤了两步。 皇上的后续动作大概是要揪她耳朵了。 “嗯?”宋子晚瞪大眼睛望着她,对此很是不满。 绿枝嘴角耷拉,小心翼翼地把右边耳朵凑过去,“皇上您今天揪这边,别可着左边揪,都要揪不对称了。” 宋子晚伸手,她赶忙闭上眼睛,等了半天,耳朵上没有痛意袭来,反倒被宋子晚拽着坐到了床边。 第115章 家丁把皇上关门外了 绿枝不明所以。 皇上今天居然大发慈悲放过她啦? “绿枝~”宋子晚声调恨不得转十八个弯,挺大一双眼睛现在都给笑没了,“今天他说喜欢朕~嘿嘿嘿嘿嘿……” 她拽着被子捂住嘴,在床上扭成了蛆。 绿枝:“……” “知道啦知道啦,摄政王最喜欢您了,非您不可行了,您赶紧休息,不要再往奴婢嘴里塞糖啦,奴婢牙都要掉啦!” “你怎么知道他非朕不可,说,你是不是在门外偷听我们说话了?” 绿枝没想到自己瞎蒙胡猜都能说中,连连摇头,“奴婢怎么敢,这不是有眼睛都能看到嘛!” 这话说得正中宋子晚心坎,于是她继续抱着被子在床上扭。 最后睡着时嘴角都没压下去。 第二天不用早朝,宋子晚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梳洗好后带着绿枝出宫去。 她最近看折子时发现沈崇这个人还挺有意思,正好有段时日没见沈清河了,宋子晚决定登门拜访一番。 马车在沈府大门外停下,上次见着的几个孩子依旧在,见宋子晚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个瞪大了眼好奇地盯着她。 “去把马车上的点心拿来给他们分了。”宋子晚回头对绿枝道。 看着怪可爱的,她就这么走了也有点不好意思。 绿枝把点心分给他们后就去叩门,很快,一个清秀的家丁将门打开一条缝,“你找谁?” 他不认识绿枝,但态度却很礼貌。 “我们找沈清河沈公子。” “你们和我家公子……?” 宋子晚被一群小孩在围着,艰难地朝门口台阶走了两步,“告诉你家公子说宋兄弟找他,他自然就明白了。” 家丁点点头,“二位稍等,容我去通传一声。” 沈清河正在凉亭里奋笔疾书,家丁匆忙走来细细说明原由,沈清河一惊,赶紧顿笔起身,“人在哪儿?” 书上墨迹尚未干透,不能合上,他索性摊开,转身往大门走,要亲自迎接。 “还在外面呢!”家丁小跑两步追上他,“公子为何如此着急?” 他府中的家丁把皇上关在门外了,能不着急吗? 但宋子晚没亮身份,他自然不会多嘴,只吩咐道,“下次宋兄再来找我的时候,不管何时一定先把人迎进来,周到伺候明白吗?” “明白了!” 宋子晚以为会等上一段时间,所以无聊地蹲下和小孩子聊天。 “你们天天来人家府外玩闹,就不怕人家嫌你们吵,把你们赶走!” “才不会呢!”稚气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回答她的问题,“这府里的大人特别好,允许我们在这里玩,里面的人有时候还会给我们东西吃。” “一般都是糖,前几天来还有月饼呢!” 宋子晚伸手接过一个孩子递过来的杏仁糖,捂在怀里太久,已经化了,“哥哥牙不好,就不吃糖了,你吃。” 她将糖又递了回去,“你们平时就只在这里玩闹,不跑去其他地方?” “当然会去,”他们中间最大的孩子拍拍胸脯,一脸自豪,“有时候我们会去探险,跑远些。” 第117章 五五分账 宋子晚翻过书名一看,首页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王娇娇复仇记。 简单易懂,但不是沈清河的风格,反倒像景黛随口胡诌的。 果然,还没等她问,沈清河就主动解释道,“这是景黛那丫头想的,跟我可没关系。” 他向来走文艺范。 宋子晚一目十行,快速浏览—— 利箭穿透她的心脏,王娇娇以为自己就此陨落,满心不甘,目眦欲裂,扭头瞪着手里还拿着弓的男子。 “怪我太天真,直到现在才看清尔等的嘴脸,”她憋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裴昂,若能重来一世,我定将取你狗命!” 王娇娇怨念强到真为自己谋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重生在一个替兄从军,女扮男装的小兵身上。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女子,她用一年时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屡立军功,从小兵步步晋升为第一女将军。 这期间,听说裴昂娶了那位尚书府千金,郎才女貌成就好一番佳话,而王娇娇只想冷笑。 凯旋那日,百姓夹道欢迎,裴昂在城门口率领诸位大臣迎接,见到队伍中为首的女子,遥遥行礼。 一番相互寒暄后,王娇娇突然朝裴昂灿烂一笑,主动开口道,“裴昂将军,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王娇娇。” 凤凰涅盘才能重生,我王娇娇回来了,好戏才刚刚开场。 裴昂顿时脸色一变。 …… 宋子晚正看得津津有味,往后一翻,没了? 书已到最后一页,宋子晚读完不到一盏茶时间,抬头,沈清河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皇上觉得怎么样?” 他可都是依照宋子晚在茶馆说的思路写的,其中添了些自己的想法,下笔如有神,只用半旬时间便写成了第一册,尚未投入市场,不知反响如何。 宋子晚是他第一位读者。 “还不错,”她竖起大拇指,认真评阅到,“现面世的话本子可从没有你这样的,朕相信这本王娇娇额……” 她又瞅了眼名字,“这本王娇娇复仇记定能大卖!” “承皇上吉言,”沈清河立马拱手相谦,“若是此书大卖,到时候还请皇上赏脸允我请顿饭。” “那必须的,”宋子晚没想到沈清河除了文章着得好,娱乐也没落下,“朕看好你,等你决定刊印时,朕让人给你走个后门。” “多谢皇上,到时候咱五五分账。” 两人一言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丝毫没察觉沈崇负手悄悄迈上台阶,进了凉亭。 “听管家说府里来了贵客,我特意来看看是谁。” 与朝堂上严肃的神情不同,他在府中经常笑呵呵的,府内上下一团和气。 宋子晚背对着他,闻言扭身去看,跟沈崇大眼对小眼。 “沈大人,你好啊。” 沈崇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贵客居然是皇上,赶忙撩袍欲跪下,被宋子晚一把扶了起来。 “沈大人不必客气,”她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下说话。” 沈崇坐下后,疑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他怎么不知道自家儿子和皇上有私交? 第119章 已阅 宋子晚稍微安心,拍拍信鸽的头,“行,暂且相信你。绿枝,帮朕放飞。” 鸽子扑腾着翅膀从高高的宫墙飞出去,一路直达摄政王府。 平时飞鸽传书拿到的书信首先要通过卫天整理,把有用的上交给韩暮。 但今天他接到信鸽的时候懵了。 满脑袋问号。 宫里的探子什么时候选这么胖的信鸽来送信了?一看就营养过剩,返程还得喂。 还有这信纸上煎蛋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主子什么时候有了他不知道的密语? 思索之下,他还是决定要把这团纸交给王爷。 韩暮正在书房练字,卫天扣门进去,将信纸恭恭敬敬地展开在他面前,“主子,这是宫里传出来的。” 韩暮视线落在信纸上,眉头蹙起,卫天心里也没谱,正不知作何解释时,主子突然笑了。 “这是……” 完蛋,他不会真被主子除名了? 卫天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不敢吱声,悄悄抬头看韩暮的表情。 他嘴角的笑并未完全消退,抬手提笔,在信纸上写下二字,交于卫天,“刚刚才传信的鸽子呢?” “还在外面趴着,属下让人喂它些粮食。” 韩暮眉梢都带着笑,“就用它再传回去。” 未央宫。 宋子晚将信鸽放飞后,就一直守在圆窗边,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都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绿枝端了杯茶过来,放在她面前,“皇上,夜已深,要不您先休息,奴婢守着?” 她估摸着摄政王是不会回信的。 连个落款都没有的煎蛋,哦不,桃花,这能猜出来是谁呀? “也好。” 宋子晚托着下巴,望向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其实韩暮不回信也没关系,她可以明天直接杀到摄政王府去。 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呢! 她起身,刚回到床上拖鞋盖被,就听到“咚”得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在了窗户上。 “皇上,信鸽回来啦!”绿枝兴奋地惊呼,捧起被撞晕的信鸽到床边,“怎么感觉比离开的时候还重呢?” 宋子晚没听到她后半句嘀咕,迫不及待地把信纸拿下来,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已阅。 绿枝歪过头去看,柳眉拧起,“这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宋子晚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收起来,她就知道韩暮肯定能懂! 得到回应的她格外满足,“绿枝,关灯,睡觉!” 翌日宋子晚刚醒,睁眼就见床幔外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还没等猜出来是谁,对方似乎知道她醒了,出声到,“皇上该起床了。” 清润的声音混着朝露,让宋子晚一下子就清醒了,翻身坐起,拿被子捂住身体。 低头看,幸好他没有直接掀床幔,否则就暴露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 “半个时辰前,”韩暮转身,背对着她,“臣叫绿枝进来,服侍皇上梳洗。” 同为男子本来没什么好避嫌的,但两人互通心意后,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哦,那你先出去。” 巧了,宋子晚也是这个想法。 第120章 喜欢吗 但她比韩暮更多一层顾虑,还没想好要怎么向他说明自己的身份,万一说出来就变天了怎么办? 愁人。 宋子晚忍不住摇头叹气,看绿枝侧着腰系扣,于是问道,“你说朕什么时候坦白比较合适?” 主动坦白总是比被动发现要好得多。 绿枝手指灵巧地摆弄着扣子,闻言稍微顿了顿,撅着嘴认真思考半天,“奴婢觉得还是在等一等,不着急。” 反正人在那儿又跑不掉。 不出意外的话,摄政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发现。这个意外指皇上没忍住自己扑了上去,然后这样那样。 “好,听你的。” 宋子晚拍拍她的脑袋,“你扣好了吗?怎么今天这么久?” “奴婢就照着平时的速度来的,是皇上您自己太心急了。”绿枝可太委屈了。 “哦。” 穿戴洗漱好后,宋子晚一刻都等不及飞奔至殿外,径直朝立在窗边的男人走去,“这儿看不见日出,得去观云台。” “臣知道。”韩暮声音极轻,似乎怕打搅了佛晓的宁静。 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宋子晚,墨色的眸子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皇上好像长高了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在欺负和欺骗小孩子。 宋子晚挺起胸脯,“那是自然,朕本来就还在长身体。” 她伸手拽了拽韩暮的衣袖,有些湿润,“你这么早到未央宫来干什么?离上早朝都还有一段日子呢。” 韩暮幽深的视线攫住她,眸中是化不开的情绪,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卷进去。 就在宋子晚咽了咽口水,紧张万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昨晚有人巴巴得送来信鸽,臣自然得懂事些。” 他这两日忙,见宋子晚的时间不多,又理解她时不时傲娇的性子,所以大清早就赶来了未央宫。 他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纸,和宋子晚的略微有些不同,好像更漂亮些。 “皇上打开看看。” 信纸折成四叠,宋子晚一一打开,最后慢慢摊开,发现中央画着朵桃花,栩栩如生,比她昨晚画的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认真凝神看了会儿,抿唇浅笑,扭头望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如暗夜星辰一般,“真好看,你画了多久?” “片刻。” 韩暮嘴角微翘,满意地看着她嘴角慢慢耷拉下来,抬手默默她的后脑勺,“喜欢吗?” “喜欢。” 宋子晚回答地毫不含糊,笑眯眯地把信纸塞进龙袍,面若桃花。 两人之间似有无形的磁场,旁人插不进去。 宏禄站在门边,远远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人,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上前提醒早朝时间快到了。 他见绿枝靠着另一边门框玩手指头,于是小步悄悄靠过去,“要不你去?” 绿枝为难地转过头,她也不敢。 只皇上在还行,关键摄政王也在。 宏禄思前想后,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皇上,您该启程去金銮殿了。” “知道了!” 宋子晚把视线从韩暮好看的眉眼挪开,转身对上宏禄,“走。” 第121章 后宫不可再空置下去 宋子晚上了轿撵,韩暮从未央宫另一层绕过御花园先行前往金銮殿。 绿枝和宏禄站在轿撵旁侧,小声交流。 “你可不知道,摄政王刚刚转过头只看了我一眼,我这后背就噌噌噌冒冷汗。” 毕竟他是见识过韩暮当街杀人的,心有余悸。 绿枝很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没事,你熬过去了,下次这种任务还交给你。” 她有预感,以后这种场景只多不少。 “……” 宏禄嘴砸两下,半个字没吐出来。 可千万别,他还想多活两年。 金銮殿内。 群臣排列妥当,等宋子晚一到,齐呼万岁,纷纷下跪,只有韩暮一人立在右侧,鹤立鸡群。 先皇特许他不用下跪,为了贴合他的嚣张人设,他自然也不会主动下跪,只略行一礼。 宋子晚视线不自觉朝他那边瞥,韩暮稳稳接住她的目光,嘴角微勾,整个人的气场不似方才冷冽,变化明显地以至于旁边的人都感受到了。 宋子晚也跟着扬了扬嘴角,却又很快记起自己的身份,瞬间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抬手,“平身。” “谢皇上。” 有事启奏的大臣没有含糊,依次说明情况,将事件置于明面讨论,几乎很快就能有结果。 讨论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大殿内终于重新安静下来,宋子晚听得有些乏了,眼瞅着没人再站出来,正准备让众臣各回各家,薛潮突然站了出来。 “皇上,臣有事启奏。” 宋子晚盯着他的官帽看了几秒,蓦地想起昨日在沈府外听到的话,对他多了些关注,“薛相请讲。” 薛潮维持着半弓腰的姿势,语调沉稳,不疾不徐,“皇上,时值秋日,已到选妃之时,后宫不可再空置下去。” 此话出,殿内一片哗然。 选妃选的可不仅是人,更是背后的家族势力,关系着朝堂局势发展。 虽然宋子晚现在手中实权不多,但只要她一日还坐在皇位上,诸位便都是臣子,不可僭越。 宋子晚听后难得没控制住表情,眉头瞬间紧缩,却又很快舒展开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韩暮,韩暮表情淡淡的,跟平时并无区别,让人抓不住把柄,只是在收到宋子晚询问的视线时,眼中难得有波动。 他早就预感到薛潮近日会有举动,宋子晚身为皇帝,不论她心意如何,选妃都势在必行,逃不过去。 他占有欲极强,但纵使他心中万般不愿,也必须让此事进行下去。 宋子晚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稳下心神,朗声道,“这件事朕自有考虑,过几日朕会下令,今日事务繁多,暂且不论,百姓为先。” 往次都是韩暮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没曾想这次居然是皇上自己将话头岔开。 下朝后,大臣三三两两往外走,讨论朝堂之事,也讨论家常。 聂胜和景仁远并排走在一处,沉默片刻,聂胜突然问道,“这次摄政王为何没反对?我还以为两人又会直接吵起来。” 之前的两次唇枪舌剑都还历历在目,每次都是摄政王胜,但架不住薛相隔断时间就会提。 第122章 花都谢了,赏啥呀? 景仁远没着急回答,他垂着眼皮,直到两人踏出金銮殿后才说道,“大概是皇上年龄到了,他再拦着不占理。” 选妃是迟早的事。 只怕这次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突然有些忧心,按理说适龄女子都会参加,也不知道诏令会不会下到明威将军府。 景黛这丫头肯定是不想的。 她恨不得长对翅膀满天飞,怎么可能安于深宫某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就算是进了宫,只怕也得搅个天翻地覆。 “有道理,”聂胜面露难色,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那你猜薛相会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 “你说薛薇惜?” “自然。” 景仁远想了想,“我觉得不会。” 薛相对薛薇惜一向看重,以宰相府的地位不需要通过女儿另攀高枝,至于后宫,景仁远反倒觉得他会另有安排。 “既然你觉得不会,那我就觉得会。” 聂胜一向喜欢和他唱反调,这次也不例外。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聂胜被激起了胜负欲,摩拳擦掌到。 “赌什么?” “就赌你最近入手的那一把长弓。” “……” 景仁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是觊觎我那把长弓?这么多年性子还是没变。” 逢赌必输,人菜瘾大。 “性子变了那就不是我了,”聂胜无所得耸耸肩,“我若是赢了,你就把它送我;我若是输了,就供你驱使一周如何?” “不如何,”景仁远将凑过来的他推远了些,“你若是输了,就把家里珍藏的菜谱给我好了。” 他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爱好。 追着景黛打是怕日后上战场手生,还有……他手痒。 “成交!” 御书房。 宋子晚下朝后,小脸就自动皱成一团,半天没展开。 这个薛相怎么这么会找事?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向韩暮说明自己的身份,选妃之事又被提起。 韩暮下朝后又去了军营,也不知道他生没生气。 啧,烦。 书案上摆着一堆今日递上来的奏折,宋子晚一点想翻开的意思都没有,索性尽数推开,看向绿枝,“如今御花园景色如何?” 她需要去散散心。 绿枝方才还从那里路过,摇头道,“大部分花都谢了。” 宋子晚才不管那么多,大手一挥,“走,赏花去!” “诶,皇上……” 花都谢了,赏啥呀? 宋子晚脚步飞快,转眼就出了御书房,绿枝赶忙小跑几步跟上,“皇上,您等等奴婢!” 皇上最近练功练得勤,练脚程快了许多。 等到御花园,绿枝早已气喘吁吁,宋子晚却神清气爽,长长吐出口浊气。 “来人让人种些玫瑰,朕喜欢。” “是,奴婢一会儿就安排人去。” 这里果然如绿枝所说,除了菊花,其余的半都凋零,宫人尚未来得及将残花败叶都清理干净,看上去有些荒凉。 宋子晚随手薅了几片叶子放在手中把玩,又找了处石凳吹风,正欲说话,突然瞥见一丛茂密牡丹花枝在轻微摇晃,里面似乎有人影浮动。 第123章 把猫抱起来吧 “皇上,您之前很少来御花园,所以这些都是张公公着人准备的,”绿枝小嘴不停叭叭叭,“您还喜欢什么花,奴婢一并让人传话……” “嘘!” 宋子晚突然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往后看。 绿枝扭头,注意力放在牡丹丛的最茂密处,顿时警惕起来,压低声音道,“奴婢去叫侍卫。” “等等,”宋子晚拦住她,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最左侧的一片紫色衣料上,“先去看看。” 若是她没记错,这种布料应该是宫里宫女的打扮。 “那奴婢走前面。” 绿枝的身板比宋子晚大不了多少,此刻却毅然挡在她面前,唇线紧绷,脚步有些犹豫。 宋子晚倒没有她这么紧张,折了根花枝,快步走去,出其不意地拨开牡丹丛,同里面的人四目相对。 齐齐愣住。 对方着紫色宫女装,面容姣好,身形瘦弱,头发稍显凌乱,肤色透着不正常的白。 宋子晚拨开牡丹丛时,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沾了灰尘的窝窝头,嘴里的那口还没咽下去,懵懵地看向来人。 宫女旁边还趴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橘猫,正有气无力地吃着她掰在地上的窝窝头碎。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宋子晚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个遍,随后问道。 对方看到她身上的龙袍,猛地反应过来,慌忙往地上一趴,跪姿虔诚,声音还有些发抖,“回皇上,奴婢是、是司礼监外负责修剪花枝的宫女,叫林音音。” 司礼监? 宋子晚见她如此仓促下还不忘将没啃完的窝窝头藏在袖子里,不由得问道,“怎么,司礼监是不给你饭吃吗?” 林音音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奴婢前几日不小心冲撞了张公公,被罚五日不准吃饭。可、可是奴婢实在太饿了,只好去御膳房偷了个冷窝窝头出来,求皇上宽恕。” 她带着哭腔,抬头之际,眼泪夺眶而出,凌乱的头发非但没有让她看起来邋遢,反而多了几分脆弱的美。 尽管面色苍白,却依旧能看出对方姿容姣好。 张舒对待下人一向严格,当初鞭尸的话宋子晚记忆犹新,所以此刻宫女所说的话她并未怀疑。 “这猫是你养的?” “不是,是奴婢看它可怜,就顺道把它带了过来,想分它些吃的。” 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顺手照顾一只病猫,绿枝感动地不行,悄悄拽了拽宋子晚的衣袖,“皇上,要不咱……” 宋子晚笑了笑,对绿枝道,“去把猫抱起来,看着怪可怜的。” 啊? 绿枝刚往前踏步,突然反应过来不是扶人。 “皇上……?” “去啊,愣着干什么?”宋子晚指了指趴在地上,眼皮微垂的橘猫,“她不也是在救小猫吗?” “哦,好。” 绿枝动作很轻,生怕把猫弄疼了。这猫倒是也懂事,不挣扎,似乎知道绿枝是在救她,还朝她叫了两声。 “皇上,那她呢?” 林音音还跪在地上呢。 “你先起来。”宋子晚闻言抬手,示意林音音起身。 第124章 干得漂亮 林音音睫毛微颤,上面沾着泪水,梨花带雨,看得人好不心疼。 听到宋子晚的话,她连忙磕头谢恩,起身后也不敢随意乱动,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等吩咐。 绿枝把猫抱在怀里,轻轻挠了挠它的脖子,换来对方微弱的喵呜声。 “皇上,这小猫太虚弱了,怕是得找太医过来看看。” 可怜见的。 “去找方太医。” 方太医一直给宋子晚诊断,医术高超,也信得过。 绿枝抬手唤来旁边的一个小丫鬟,命她去太医院找人,自己抱着猫守在宋子晚身边。 “皇上,奴婢告退。” 林音音见两人都没关注她,诺诺道。 宋子晚扭头,就对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急什么,”她笑容温和,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不是说饿了吗,先吃点东西。” 她命人准备了好几碟点心和瓜果,尽数堆在她面前,“你先吃,不够朕再让人送来。” 林音音脸色一僵,这些东西猪都吃不完? 奈何皇上盛情难却,她只好伸手抓了一块酥饼,拿在手里胡乱吞了一个后速度就慢了下来。 边吃边拿眼神暗暗观察宋子晚,像只容易受惊的小鹿。 旁人看一眼只怕骨头都酥了,宋子晚不为所动。 只有韩暮的美貌才能让她心动。 宋子晚给自己倒了杯茶,手肘撑在石桌上,小呷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林音音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略微垂眸,脸颊翻红。 “你很热吗?”绿枝抱着猫,在她旁边的石凳坐下,满脸关切,“为什么脸颊红扑扑的?” “没有,”她连忙摇头,“我不热。” “那你是生病了?” 林音音倍觉尴尬,“不、不是。” 见她扭扭捏捏,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绿枝觉得倍没意思,索性不问了,认真撸猫。 宋子晚在林音音看不见的地方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 “张舒平时对下人都这么严苛,稍微犯点事就严惩?” 罚人不吃饭,这不等同于凌迟? 林音音抿唇,眼角瞬间又挂上泪珠,却倔强地不肯让泪水落下,“可能是奴婢不小心把草舞到他头上去了,所以张公公才这么生气,奴婢该被罚。” 哟,还是朵小白莲。 “岂有此理!”宋子晚语气突然拔高,“宫女犯事自有宫规处置,他这是滥用私刑。” 林音音肉眼可见地慌乱,使劲摇头,想要辩解什么,宋子晚却没给她这个机会,“那你是怎么跑到御花园来的?” “就、就偷了窝窝头,怕被抓住,就一路跑到这边来了。” 她解释地毫无底气。 宋子晚心里暗笑,面上却不表露丝毫,表情甚至比刚才更气愤,手在石桌上一拍,“哼,朕早就看他不爽想问罪,多亏你出现在这儿。” 她直接朝站在远处的宏禄吼了一嗓子,“去把张舒给朕叫过来!” “是。” 宏禄站得远,根本听不清她们刚才在说什么,只是他从没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火,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赶忙朝司礼监跑。 第126章 臣是御医,不是兽医 方太医听说自己被传召,以为宋子晚出了什么大事,火急火燎地背着药箱朝御书房赶,一路小跑着,汗都来不及擦。 等到御书房,却发现皇上正歪在罗圈椅上,翘着腿看书,面色正常。 “皇上,您可有感觉什么不适,臣这就为您诊脉。” 宋子晚抬臂一指,“不是朕,是它。” 方太医转身迈步,将药箱打开,拿出布包,“绿枝姑娘把手放上来。” “这还需要垫布包吗?” 方太医一脸正气,“需要的。” 绿枝不疑有他,抓住猫的前爪就往上一放,方太医右眼皮跳了跳,“这个……” “方太医,猫也有脉搏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我也是第一次给猫治病! 方太医这时才反应过来要诊疗的对象不是绿枝,而是她怀里的小猫。 他伸出的三指又缩了回来,一脸为难,“皇上,臣是御医,不是兽医,这猫,臣也无能为力啊!” 这谁有经验? “方太医不用紧张,这猫估计是皮外伤居多,你先给它包扎好,再问问太医院有没有懂,朕命人去传。”宋子晚说着,又翻了一页书。 方太医此刻不擦汗不行了,硬着头皮,动作极轻地将小猫浑身上下检查个遍,只发现几处猫藓。 回御书房后,绿枝已经喂了它些食物和水,比刚见到的时候精神多了,还朝绿枝怀里拱了拱。 “皇上,臣没带药,暂时没办法给它上药,要不臣将它带回太医院,等处理完再送回来?” 宋子晚想想是这么个理,点头道,“可以,那便由你带回去,检查仔细些。” 难得见绿枝这么喜欢,她自然尽力满足。 “诶。” 方太医背着个药箱来,拎着个竹篮去。 回到太医院,众人纷纷围拢,七嘴八舌。 皮外伤还好,这内里的损伤可怎么看得出来? “要不给它剖开,这样就能看到里面的有没有伤了。”方太医的一名弟子说道。 方太医差点翻白眼差点把自己翻过去,颤巍巍道,“明天起你就不用来报道了。” 司礼监。 宏禄紧赶慢赶,从御花园过来也需一刻钟,张舒正站在池塘前喂鱼,听完他的话后脚步都没挪动一下。 “回去告诉皇上,就说张舒已经知道了,请皇上放心。” “啊?”宏禄以为他没听懂,又重复一遍,“公公,皇上叫您过去呢!” 张舒将手里最后半捧饲料尽数扔进湖里,引来数不清的锦鲤。 他盯着池塘,头也没回,“你尽管照我说的回便是。” 这也是位惹不起的,宏禄不敢多言,连忙小跑着回去复命。 他最近可太难了。 兴彦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看着宏禄的背影消失了转角处,“公公,咱不去吗?” 这可是抗旨啊! 公公难道已经做好准备要造反了?他可得好生跟着,立个头等功! 张舒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闻言轻笑,漫不经心,“皇上并不想见我,他只不过是想告诉我这宫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第127章 丢到枯井里去 一个普通宫女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出现在御花园? 这宫里委屈的事多了去了,要是个人都往御花园跑,那御花园就不是皇上赏花的地方,直接成避难所了。 “公公的意思是有人把手都伸到咱们司礼监来了?”兴彦压低声音,警惕地看向四周,突然觉得没一个好人。 张舒看着池塘中的锦鲤聚拢又散开,慢条斯理道,“司礼监人事平日不都是你在调动吗?你问我?” “公公明鉴啊,奴才是绝对不敢干这事的!”兴彦顿时慌了。 “放心,我没怀疑你,你没那个脑子。” 兴彦深以为然,“没错……诶,不对啊,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公公……” 张舒直接大步迈进了正厅。 宫里各方势力盘错,不扒开一层皮,谁知道是人是鬼?司礼监亦如此。 是夜,张舒沐浴完,换了身白衣,带着兴彦出了门。 黑幕沉沉,整个皇宫似乎都比平日安静了几分,草丛偶尔传出的昆虫鸣叫不仅不能静心,反倒有种催命的意味。 张舒负手走在前面,踩着石子路,仿佛是出来散步的。 只是在路过冷宫外的一处巷子口突然加快步伐,挡住一名低头疾步的女子。 对方垂着头,根本看不清脸。即使被拦住去路,也没有抬头的意思,反倒是立即转了脚尖,朝相反方向走。 张舒眯眼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朝她出手,五指为爪去扣她的肩膀,却抓了个空。 “张公公好快的动作。” 对方转过身来,还是那张娇美无辜的脸庞,只是眼底的冷意破坏了她柔弱的五官。 她早上以最快的动作离开御花园,又在冷宫躲了一天,准备晚上趁着守备松懈时摸黑出宫,没想到刚踏出冷宫的大门,就被拦住了。 张舒理了理袖口,没有客套话,开门见山,“你是谁的人?” “张公公这么聪明,不妨猜猜。” 她故作轻松地说着,手中却暗暗捏紧了药粉,想在拖延时间中趁其不备撒出去。 药粉是特制的,进了眼睛,必瞎无疑。 孰料张舒根本不想应她的话,直接上手扣她的脖子,在她没来得及将手中药粉挥洒出来时卸了她的肩膀。 一声惨叫惊到了隐藏于木枝伸出的麻雀,四下起飞。 惨叫声存在片刻后瞬间安静下来,张舒眉头紧拧,接过兴彦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随手扔到了尸体上。 “丢到枯井里去。” 兴彦早就习惯了这种收尾工作,干起来极为顺手便捷,很快就处理好了。 颠颠儿地跟在张舒后面汇报他今日整理出的消息。 “公公,司礼监修建花枝的宫女里确实有一名叫林音音的女子,只是她半年前就死了,在小树林最茂密的一颗树根下发现的。” 张舒眉头还没舒展开,总觉得鼻尖还有血腥味,“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前两天,”发现的人当时都吐了,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才缓过来,“尸体腐烂严重,花了些时间才把确认是她。” 第128章 这是她该得的 也就是说,对方至少在半年前就已经在埋线,暗中观察林音音的一举一动,只待时机合适,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司礼监人员调度一直是兴彦的工作,如今出了这么大纰漏,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抬头悄悄观察张舒的脸色,发现他表情淡淡的,没多大起伏,只是眼神中略有厌恶,似乎为刚才杀了个人而感到不适。 晚风起,吹开天上的乌云,明月清辉渐渐笼罩着皇宫,周围寂静无声。 这里是先帝在时就设下的冷宫,一到晚上便阴森森的,偶尔还能听到怪异之声。 兴彦抱着手臂跟在张舒后面,亦步亦趋。 “这人是怎么混进司礼监的,查清楚了吗?”张舒踏出冷宫最外围的门槛,心里膈应的感觉总算消了些。 兴彦摇头,“暂时没有,小的已经派人在查,相信这两天就会有结果。” “嗯。” 张舒轻轻应了声,负手在身后,继续往前走。 司礼监内必有内应,若是林音音不主动暴露,他只怕还察觉不了。 他瞥了眼将忐忑写在脸上的兴彦,摆摆手,“明日自己去领罚,没有下次。另外,此事彻查。” “是!” 兴彦心底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公公惩罚人可比不惩罚好多了,至少说明还没放弃他。 他还是有救的。 翌日,未央宫。 宋子晚昨日睡得并不安稳,坐在铜镜前梳洗打扮时还半眯着眼,眼底青灰明显。 绿枝边给她梳头边问道,“皇上昨晚没休息好?” “一夜噩梦缠身。” 她抬手摁了摁眉心,面容僵硬,洗完脸才觉得清爽精神些。 正在用早膳时,宏禄突然从外面疾步进来,对着宋子晚弓腰行礼,“皇上,司礼监那边传来消息,说今早冷宫外的枯井里发现个宫女,应该是死于昨晚子时。” 宋子晚正在夹菜的手一顿,土豆丝自竹筷间掉落。 她很快稳了心神,“然后呢?” “经查实,那宫女叫林音音,原本在司礼监外殿当值,不知怎么跑到冷宫去了。” 绿枝柳眉蹙起,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宋子晚恢复惯常神色,若无其事地将掉在桌上的土豆丝重新夹起来,“死因是什么?” “是她自己失足跌进井里的。” 司礼监一位修建花枝的宫女无意跑到冷宫,又失足跌进枯井里丢了命……宋子晚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嘴里的香辣土豆丝索然无味。 “行了,朕只知道了,你去告诉张舒,就说他做得不错。” 宏禄再次行礼,退出未央宫,赶往司礼监。 他一走,宋子晚就放下竹筷,用茶水漱了口,对绿枝道,“命人撤了,朕吃饱了。” “皇上,那林音音……” “这是她该得的结果。” 从她入宫开始,就注定会走上这条路,没什么可惋惜的。 绿枝在宫里生活多年,再傻白甜也懂这些道理,“既然皇上想让张公公处理她,又为何要故意放走她?如果张公公没能抓住她,岂不相当于放虎归山?” 第129章 有进步 宋子晚笑了笑,“哪有这么容易逃得了?” 且不说这宫闱重重,守卫森严,单凭张舒在宫中的势力,若是有心留意某个人,对方哪里躲得掉? “再说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背后的人怕被供出,也不会让她活着。” 绿枝沉默片刻,“所以皇上……” “朕只是不想亲眼看到杀戮罢了。” 哪怕是面对有意接近自己的人,哪怕对方抱有不一般的目的,她也暂时做不到眼都不眨地看着人死在面前。 “奴婢懂。” 皇上终归还是心善。 未央宫外栽种了一排柳树,已过中秋,柳条半绿着,随风起舞。宋子晚盯着看了会儿,直到双腿站得有些僵硬,这才转身问道,“之前可有过类似的情形?朕记不太清了。” 绿枝摇头,“从未有过。皇上您以前总是板着张脸,表情严肃,不是在练武场就是在处理政务和学习,连御花园都很少去,不怀好意的宫女根本没办法接近。” “是吗?” 宋子晚轻笑,抬头将未央宫仔仔细细地扫了眼。 若是有心,只怕龙榻上早就藏过不少人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她明白,这些年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提前处理了这些人。林音音会主动暴露,大概也同她松口选妃一事有莫大干系。 谁说做皇帝就可以安然无忧,为所欲为了? 她的小命很多人都惦记着呢! 宋子晚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稍微低迷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往常轻松的模样,“今日闲来无事,跟朕去御膳房转转。” “啊?”绿枝一时没反应过来,“皇上您不是刚吃完早膳吗,又饿了?” “让你去你就跟着,废话这么多,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摄政王府。 韩暮刚从靶场出来,卫天就疾步而来,递上书信,“主子,这是从宫里传出的消息。” “知道借刀杀人了,有进步。”他快速浏览完,将信递还给卫天,“拿去烧了。” 卫天接过,又继续道,“主子,还有一个消息。” “嗯?” “御膳房炸了。” 韩暮赶到御膳房时,里面浓烟滚滚,侍卫宫女忙上忙下,又是找湿帕子又是拎水桶。 两道娇小削瘦的人影捂着口鼻,从浓烟滚滚的御膳房跑出来,止不住咳嗽。 宋子晚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咳、咳!你到底会不会生火,把自己衣裳都给点燃了?” 绿枝裙摆处烫了几个大洞,眼睛呛得红彤彤的,“奴婢当然不会了!” 她从小就跟在宋子晚身边,服侍人是个中高手,烧火什么的可太为难她了。 见她理直气壮,宋子晚嗓子一噎,不知说什么合适,半晌才道,“你不会早说呀,干嘛还这么积极去找柴火?” “皇上您也没比奴婢好到哪里去,奴婢只是没把火生起来,您差点把御膳房给烧了!” 借着主仆俩的只言片语,韩暮将事情了解了大概,走上前,拽过宋子晚的手臂,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个遍,“可有伤到?” 第130章 心里受伤算吗 两人斗嘴斗得正起劲,丝毫没注意到韩暮的靠近,他蓦然出声,倒把两人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子晚抬头,将脸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他眼底,韩暮没忍住轻咳一声,以手掩唇遮盖笑意。 她此刻跟在灶膛里滚了一圈的白猫没有多大区别,睫毛上挂着灰尘,双颊黑黑的,还有用手擦脸时留下的五指印。 “刚到,就皇上从里面跑出来的时候。”因为刻意压制着笑意,他的嗓音听起来比平时严肃些。 宋子晚耷拉着眼皮,无语,她听出来对方的嘲笑了。 周围人多,韩暮不好直接上手替她擦脸,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的手帕递给她,“皇上擦擦。” “哼。” 傲娇,但仍旧接过他的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整张脸黑得更匀称了。 “皇上可有伤到?” 宋子晚眨眨眼,“心里受伤算吗?” 她好不容易想动手做些点心,结果还失败了,大受打击。 韩暮笑了笑,顺手接过她擦完脸递来的帕子,“这里烟太浓,呛人得很,臣先送皇上回宫,沐浴洗脸。” “哦。” 宋子晚没有反驳,乖乖点头。 两人并肩往外走,绿枝可怜兮兮地坠在后面。 哎……有人关心就是不一样。 回到未央宫,韩暮吩咐人给她烧水沐浴。浴桶放在殿内,他守在殿外,半点不逾越雷池。 等宋子晚重新穿戴好,清清爽爽地出来,他才转过身。 绿枝和卫天被遣出去守门了,此刻殿内只剩两人,言语举动都随性很多。 韩暮朝宋子晚招招手,示意她来自己跟前,“皇上怎么想着今日要亲自动手做点心?” 他把一杯热茶塞到宋子晚手心里,把她摁到软榻坐下。 宋子晚刚沐浴完,脸颊被蒸得红扑扑,煞是可爱,歪头扫了眼他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嘴角微翘。 “突然有了兴致而已。” 她本来是想做好糕点给韩暮一个惊喜的,因为她知道暗中保护自己的人定是出自摄政王府。 做些点心,一是表感谢,二是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贤惠。 没想到失败了。 不仅没能把自己贤惠的一面展示出来,还表演了一场火烧御膳房。 韩暮低头,垂眸凝着她,很明显不相信她这番说辞,却也猜不透她的目的,只轻飘飘地将此事略过。 正欲说话,宏禄进来了。 他只好松开搭在宋子晚肩膀上的手,找了把椅子坐下,视线落在宏禄身上,面无表情。 “皇上,方太医求见。” 他咬咬牙,盯着压力说完了这句话。 还真让绿枝那个乌鸦嘴给说中了,他最近确实该拜拜去。 宋子晚想起自己昨日给方太医布置的任务,赶忙让他把人叫进来。 “臣参见皇上,”方太医说完,正身对着韩暮,点头示意,“摄政王。” 他手里拎着一个竹篮,脸面蜷缩着一只瘦弱的橘猫,正是昨日在御花园捡到的那只。 “它怎么样了,可有什么致命伤,能不能活下来?” 第131章 天理难容 宋子晚迫不及待地抛出三个问题,方太医秉着一贯作风,不疾不徐,“皇上切莫着急,臣和太医院众人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这猫除了外伤,并无其他伤势,只要稍加喂养,很快就能恢复。” 昨天一群头发花白的太医围着一只橘猫束手无策,折腾半天才处理好猫的伤口。 谁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居然会干兽医的活。 宋子晚起身抱过篮子,伸手轻轻戳了戳橘猫的额头,“真没事吗?被人拎着走了这么远的路都没反应。” “皇上放心,它只是太虚弱了,过段时间就好。” 宋子晚点点头,朗声把绿枝唤了进来,“见你喜欢地要紧,这猫以后你就养着,还能抓老鼠。” 绿枝感动地热泪盈眶,小心翼翼地接过竹篮子,“多谢皇上,奴婢一定会照看好它的。” 宋子晚笑了笑,看向绿枝的眼神很柔和。 韩暮不动声色,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视线在她们身上流转。 方太医目不斜视,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留意到面前的两人,摄政王和皇上这气氛有点不太对啊。 “有劳方太医了,宏禄,替朕送送。”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宋子晚就下了逐客令,方太医也不敢耽误,急忙退出未央宫。 绿枝将猫抱走了,宋子晚和韩暮四目相对,“你刚刚想说什么?” “臣想说,若是皇上觉得闷,臣就带皇上出去转转。” “好呀!”她忙不迭地一拍手,“去哪儿?” 韩暮笑得神秘,但笑不语,直到两人站在一艘精致的画舫前,宋子晚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游湖?” “嗯。每年中秋京中都有此传统,届时湖面会停靠数百只画舫,个个富丽精致,上面还会有谜面,猜中有奖。” 宋子晚往四周瞅了瞅,“现在好像没几只。” “中秋已过,这些画舫自然也就消失了,湖面上飘的不是朝中官员家眷租赁的,就是商贾人家的。” 面前这艘画舫和旁边的想必并不逊色,打眼望去,里面归置也典雅。 她靠近韩暮,压低声音道,“这是你自己的还是租的?” “臣不喜欢和人共用。” 那便是自己的了。 宋子晚啧啧两声,“真有钱啊,朕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多可自由支配的银子?” 她只能祈祷沈清河的书大卖了。 韩暮听完眉毛一挑,“皇上很缺钱?” “不缺,但银子这种东西谁不爱呢?” 宋子晚吃穿不愁,且各种用度皆为最好,但架不住她兜里有银子才会觉得踏实。 “臣记得皇上以前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必过分追求,还说臣贪得无厌,不务正业。” 怎么不到一年时间,连性子都变了? “朕竟然说过这种话?”宋子晚不可置信,“简直天理难容。” 韩暮:“……” “皇上先上画舫看看,里面准备有饭菜。” 折腾一圈,早就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这些都是韩暮半路差人从盛芳楼打包过来的,全是宋子晚喜欢的菜式。 第132章 臣早就做了逾矩之事 宋子晚早膳没吃几口,又去御膳房折腾一番,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此刻闻着满桌菜香,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就要夹菜,却被韩暮眼疾手快制止了。 “嗯?” “先净手。”韩暮指了指旁边木架子上的铜盆。 宋子晚两步过去,稍微搓了搓,随手在身上一擦,落座在桌前,眼睛扫过众多菜式—— 这个喜欢,那个也喜欢。 竟然一时不知该从哪道开始吃起。 她挑了块兔肉,鲜嫩滑腻,带着辣和一点微微的麻,味蕾瞬间被炸开,接连吃了好几口。 幸好在这儿没有食不过三的规矩,不然亏死了。 韩暮半是吃饭半是看着她,脸上一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心情极好。 怎么会有人把饭菜吃得这么香? 他以前从不认可秀色可餐这个词,现在好像理解了为何要同喜欢的人吃饭,原来食欲和面前的人当真有着莫大联系。 “别总是吃肉,吃点素的。” 他伸筷夹了根青菜放在宋子晚面前,宋子晚抬头看了他一眼,十分不乐意地将青菜塞进嘴里,表情极为痛苦。 两腮鼓鼓的,像只偷藏粮食过冬的小松鼠。 韩暮算是发现了,宋子晚口中说着什么都吃,实际挑食得很。 宋子晚吃饭慢,韩暮停箸后,见她动作慢下来,于是问道,“皇上早上没吃饱?” “嗯……没什么胃口。” 她虽然心大,可接受这种事情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韩暮眉毛一扬,看向她一张一合的嘴唇,“所以皇上才在用完早膳后又去御膳房折腾点心吃?” “朕又不是给自己吃的。” 话出口,宋子晚一顿,嘴里的饭菜瞬间不香了。怎么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呢? 她抬头瞪着韩暮,咬牙,“你套路朕!这是身为臣子该做的事情吗?” “臣早就做了逾矩之事,不差这一件。” 从对宋子晚存了别样心思后,他的行为早就不能用“臣子”二字来概括了,他甚至想做更为“不臣”之事。 宋子晚撇了撇嘴,“你还挺自豪。” 她接过韩暮递过来的汤碗,闷头喝了两大口,这才将脸上的燥热压下去。 这种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更何况还没成功。 她准备揭过,可韩暮显然不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问出答案誓不罢休,“所以皇上到底是做给谁吃的?” 宋子晚脸蛋渐渐攀上粉红,这人个好烦哦! “明知故问!” 韩暮照旧没松口,“皇上不说,臣怎么会知道呢?” 瞧瞧,多厚的脸皮呀! “你,行了?”宋子晚没好气地说道,用提高音量掩饰自己的害羞。 韩暮展颜,笑得跟蓝颜祸水似的,看得她差点没挪开眼。 “乖。” 声音低沉,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说出的字像是在唇齿间绕了一圈,带着平常少见的柔。 宋子晚差点原地暴走,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攥紧衣料,心里嘴里都像被人塞了,甜软却粘了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能这么会呢! 第133章 去它的矜持 宋子晚突然觉得自己被撩到了。 心里雀跃,又不敢抬头明目张胆地看,只好偷偷用余光瞥他,暗暗观察。 就在她凳子上跟长了针似的,坐立难安时,一只手臂突然伸了过来,她瞬间僵直脊背,一动不敢动,呼吸都放轻了。 这……是要干什么? 两人位置离得极近,近得韩暮能看清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右手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做了千百遍,而藏在桌下的左手手心却早已渗出点点汗意。 他也紧张。 宋子晚眼珠乱转,总想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缓和这粘到几乎不能呼吸的空气。 还没等到找到合适的话题,脸上就已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韩暮轻轻用指腹为她拭去了嘴角的一颗饭粒,笑,“吃得太认真,都吃到脸上去了。” 低沉的声音是致命的蛊惑。 宋子晚偷偷抬眼,对上他深邃的视线,立马垂下眼皮。 她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心中天人交战—— 他都这么撩你了,怂什么,直接上! 不行,还是要假装矜持一下的,看看他后续会怎么做。 就在韩暮准备缩回手时,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贴着指尖,不让他缩回去。 去它的矜持,上就完事。 韩暮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但也只惊讶了一秒,随即反握住她的手,置于手心轻轻摩挲,宋子晚手指也不规矩,一下一下地在他手背上挠着。 都很紧张,这种感觉对两人而言都很新奇,却谁都没有后退。 握了一会儿,改为十指相扣,韩暮尤嫌不够,直接把人搂进了怀里。 宋子晚身体微颤,手臂却本能地环上他的腰。 韩暮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皂荚香,她很喜欢。 “你用的什么皂荚?”宋子晚埋首在他怀中嗅了嗅,跟只小狗一样,韩暮只能看到毛绒绒的头。 “皇上喜欢?” “那你会送朕吗?” 韩暮宽厚的手掌在她肩头无规律地搓着,眼底涌动着情思,“皇上若是喜欢,臣就送。” “那自然是喜欢的。” 宋子晚闷声说道,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韩暮低头,视线落在她红红的耳尖上,精致可爱,就是怎么跟女子一般娇羞呢? 到现在都不敢抬头跟他对视。 两人静静地抱了会儿,甲板上突然传来脚步声,明明知道外面的人不会随意进来,宋子晚却还是紧张。 稍微撤离了他的怀抱,却仍被他扶着腰,“应该是有人送消息进来了。” 韩暮监督着整个京城,甚至城外其余重要地区,每天收到的消息不计其数,有专门的人处理,重要的才会直接拿到他这里来。 “不管他。” 韩暮重新将人拉回怀里,甚至搂得更紧了些。 话音刚落,甲板上就响起卫天苦哈哈的声音,“主子,军营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需要您亲自处理。”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主子单独和皇上待在里面,连绿枝和他都被赶了出来,指不定在干些什么事情呢! 若是被撞破,他的小命危矣。 第135章 她岂不是能分到很多钱? 她让绿枝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大摇大摆地走在主街上。 逛街是女子天性,景黛也不例外。此刻她正站在一排手镯前,挑选成色好,价格合适的手镯。 宋子晚悄悄靠近她,下手动作迅速,长臂灵活地绕过她身侧,准备去摘钱袋子。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得手之际,一只手臂动作比她更快,蓦然抓住宋子晚的手腕,“可算让我逮着了……额,是你?!” 宋子晚被抓包后十分尴尬,伸出另外一只自由的爪子朝她挥了挥,“就是我。” 她看着景黛眼中带着明显的失望,不禁怀疑自己如此不受欢迎吗? “你好像很失望?” “当然了!”景黛一点遮掩的场面话都没有。 她听说最近这几条街出现了一个偷技高超的小偷,不少百姓都丢了银子,所以她想了个办法。 把钱袋子挂在腰带上,大摇大摆地走街串巷,想把对方钓出来。 没想到小偷没钓到,反而钓到了宋子晚。 宋子晚听完来龙去脉后,悄悄指了指钱袋子,“所以这里面根本没有银子?” “当然,都是我随手捡的石头。” 景黛压低声音,打开钱袋子给她看,全都是鹅卵石。 宋子晚自知理亏,在这儿碰上景黛又满是欣喜,于是指了指梅花苑,“走,里面听折子去,我请客!” “那就走。” 景黛把口子系好,重新挂回腰间,跟她一前一后进了梅花苑。 刚在门口,就听到一阵吆喝声,是百姓送给舞台上的演员的,此刻这一折尚未演完。 两人在二楼走廊,靠近栏杆处找了个位置,视野极好,能将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我名王娇娇……” 宋子晚听到这句话,嘴里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呛得她不住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舞台上浓妆艳抹的女子。 景黛坐在她对面,在刚才发现不对时,就及时闪开了,不至于被喷一身。 她把自己的手帕递上去给宋子晚擦脸,同时说道,“这折子名叫王娇娇复仇记,我起的!” 景黛颇为自豪,与有荣焉,“沈清河最开始写的是书,一面世就被抢购一空,还紧急加印了几百册,炙手可热。然后又被改成戏折子上了舞台。” 她指着楼下人挤人的场面,“知道有多火爆了吗?” 宋子晚艰难地吞了吞口口水,的确。那她岂不是能分到很多钱? 她已经梦到自己在数钱的场景了。 “朕也看过这本书,”宋子晚没有抢功劳,而是继续问道,“那他最近在干什么?” “当然是在加紧写第二册啊,我认识的那些闺阁小姐们可喜欢地不得了,知道我跟他关系好,还让我多催催,甚至有人不惜重金求购。” 平素这些人能玩的就没多少,无非偶尔射个箭逛个街喝个茶读点圣贤书。 这本书出现地及时,恰好能让她们虚度时间,免得无聊。甚至有时还会聚在一起专门讨论猜测后续剧情,以谁猜中了为荣。 第136章 锅都在她背上 景黛从不参与讨论,却会将这些讨论尽数带给沈清河,甚至偶尔还能成为他的灵感来源。 宋子晚有段时间没去沈府了,这些通通不知情,听着却倍觉有趣,叫小二拿了壶茶,上了碟花生米。 “你真当我是说书的了?”她眼皮微垂,屈肘抵在桌上,两条眉毛耷拉着。 景黛式无语。 伸手摸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又毫不客气地灌了几大口绿茶,眯眼看着台下沉浸在王娇娇悲惨身世中的人。 宋子晚把碟子朝她那边推了推,笑道,“我倒是觉得你比那些说书的讲得都好,绘声绘色,还能加上自己的评价。” 她的评价总是能语出惊人。 “姑娘我经常街头巷尾地溜达,当然比那些听风就是雨再混点想象力的说书先生好多啦,”她是一点也不谦虚,“要是我哪天开个戏园子,保准座无虚席。”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很是好看,常年习武又让她身上多了几分英气,很是鲜活,极有魅力。 宋子晚身体前倾,托着下巴看向她,好奇道,“你要真开个戏园子,景大人怕是会直接杀过来。” “不会,”景黛冲她挑挑眉,眼底蒙着一层水光,晶亮晶亮的,“我爹一定会把他的家当都搬过来,然后专心掌厨,每天笑呵呵地在各处转悠,问味道怎么样。说不定还会辞官回家,专心做饭。” 她一直认为老爹爱厨艺胜过爱她,她处于食物链最底端。 宋子晚嘴角一抽,“……那还是算了,景大人还是把心思多放在正事上为好。” 明威将军乃从四品下,他要是打算辞官做厨子,她怎么提拔? 宋子晚直觉景仁远一定是扫地僧般的人物,明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肯定跟明镜似的。 台上一折戏演完,周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暂时中断了两人的交谈。 等下一场再上时,宋子晚突然问道,“沈大人现在知道沈清河的书吗?是不是特别骄傲?” 景黛明显愣了,表情一言难尽。 “沈伯伯要是知道了估计想打断他的腿。” 沈崇一直想培养他的推演破案能力,最是不喜这些,沈清河现在只敢偷偷摸摸写。 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连署名都是一个化名。 有时还要她帮忙打掩护——锅都在她背上,银子都在沈清河兜里。 景黛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她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 宋子晚看着景黛的脸由白转绿,由绿转黑,很是精彩,不由得笑道,“这茶是有毒?” “是人有毒。” 她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想通了,就当是自己从小把他欺负到大的补偿。 “你和他还真是般配,”宋子晚曲指茶杯边缘一点一点的,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要不要我帮忙给你俩赐个婚?” “千万别!” 景黛想也不想就反驳道,“我怕他见不到新婚第二日的太阳。” 她和沈清河从小就打架,沈清河长大后一直让着她。两人熟得不能再熟,早就是亲人了,她下不去手。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第137章 就是怕皇上你受不了 不过说起这事,景黛还真有些想法,只是脑子里闪现的是另一人的脸。 那张中秋晚宴站在宋子晚旁边的脸。 虽然隔得远,她没能看得很仔细,却照旧能肯定他绝对是个美男子。这些年她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人,还从来没见过谁能把白衣穿得这么有韵味。 仿佛是天上下来的谪仙,随时都能羽化而去,飘飘茫茫,看得到却抓不住。 沈清河警告她这人太过危险,可越危险,对她就越是有致命的吸引力。 景黛喝了口茶,悠悠吐出一口气,才把神游天边的思绪给拽回来,状似无意地问道,“宫里当值的除了女子全都是太监吗?” 嗯? 宋子晚差点被花生米噎到,“除了侍卫应该都是。” 当然并不排除像她一样的人,但是不多。 “哦。” 景黛没什么表情,意料之中,并不失望。 太监又如何,架不住人家生得好呀,不影响她欣赏。 “对了皇上,”她压低声音,确保只有宋子晚一人能听见,“听我爹说你要选妃啦?可有中意的?我虽然和那些女子并不交好,但该知道的八卦一样不少。” 景黛眸子闪着光,等着她问。 宋子晚笑容略显尴尬和牵强,下一秒计上心来,以同样小的音量回应,“朕觉得你的性子不错,不若钦点你进宫来?” 景黛没想到惹祸上身,却也知道她这句话带着玩笑成分,悠悠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皇上你受不了。” 她能把皇宫翻个底朝天。 “那还是算了,等朕练好武功再说。” …… 薛薇惜刚从梅花苑三楼小间走过来就注意到景黛了,宋子晚几乎背对着她,看打扮,她只能判断是个男人,无法得到更多信息。 “小姐,是景姑娘。”翠鹂指着二楼走廊处说道,语调带着几分惊喜。 薛薇惜点点头,“我看到了。” 中秋晚宴上若没有景黛的剑舞,她只怕是会成为一个笑话,尽管是曲灵儿故意刁难,她也应当感谢。 只是贸然登门拜访有些唐突,她本想找个机会约景黛出来,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走,过去看看。” 薛薇惜说完,率先抬腿下楼梯,朝二人走去。 等下到二楼,她还特意让翠鹂给自己整理一番衣裳,确保不失仪后,她嘴角微扬地走了过去。 “景姑娘,”薛薇惜声音清脆,如风中脆铃,极为悦耳,“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你。” 景黛同样有些惊讶,眨眨眼,“薛姑娘也在听戏?” “最近这戏很火,许多家小姐都在讨论,所以我也来听听,之前……” 薛薇惜正说这话,宋子晚突然扭过头来,她瞬间哑了声,眼神是明显的讶异。 这不是皇上吗? 景黛和皇上……? 莫非皇上已经有把景黛纳入后宫的意思? 最近看得戏有点多,此情此景,心中瞬间就涌现诸多想法,想刹车都刹不住。 “薛薇惜见过皇上。” 她极聪明,见宋子晚乔装打扮,心知其不愿暴露身份,问候地很小声。 第139章 妹妹不就是拿来利用的? 薛林翰十分专注,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声音,把他吓得够呛,差点跳脚,“你小点声!” 薛薇惜蹙着眉头,同他一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能窥见薛潮和苏文茜在正厅里喝茶。 “你偷看爹娘干什么?看上他们手中的茶杯了?” 薛薇惜实在搞不懂自己这个哥哥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 “开玩笑,”薛林翰把她推远了些,自己重新猫回刚才的姿势,极为别扭,“我是在看他们什么时候喝完,这样我出门才不会被抓住。” 自从上次在国子监干完蠢事后,他已经好久没惹事了,爹命人送来的书也有好好读。 奈何薛潮就是不松口,死活不让他出门,这都快半个月了,憋死他了。 最开始他还想从自己院子翻墙出去,谁知薛潮直接命人把围墙加高了半丈,他得张双翅膀才可能飞出去。 薛薇惜一猜就是这样,义正言辞到,“哥,爹这次是真生气了,你要是偷偷溜出去他肯定会大发雷霆。” “我出去之后再偷偷回来不就行了?” “……我不信。” 薛林翰听完后,一双视线在薛薇惜身上上上下下扫了几遍,计从中来,“要不你去吸引吸引火力?反正你在爹娘眼中是个乖乖女,他们见着你高兴,就暂时性忽略我了。” “你连妹妹都利用,是否有点不是人?” 薛林翰一本正经,“妹妹不就是拿来利用的吗?” 论歪理,薛薇惜永远说不过他,但她也的确有事情需要告诉薛潮,“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为你遮掩一下,不过算你欠我个人情,日后要帮我办件事。” 她这点心计,全都用在坑亲哥身上了,毫不手软。 “成交!”薛林翰想也没想就应下,还急忙催促道,“快去,一会儿人都等急了。” 他早就约好了人。 “急什么。” 薛薇惜整理了一下衣裳,端着身姿朝正厅走去,连同翠鹂一起,挡住了薛潮的视线。 薛林翰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开溜,跑得飞快,鞋子都差点跑掉。 外面的天空可真自由! “女儿见过爹娘。” 薛潮放下茶杯,轻轻扣上,盖子碰着杯身,发出清脆的声响,“戏听得如何?” “甚好。” 薛薇惜笑着坐下,同两人寒暄片刻后进入正题,“爹,女儿今日在梅花苑碰上两个人,一个是景黛……” “那个丫头野惯了,在哪儿碰上她都不算奇怪。”薛潮笑道,“还有一个呢?” “是皇上。” 薛潮脸上笑容一僵,以为自己没听清,“谁?” 苏文茜同样惊讶,原本歪在椅子上的她突然坐直了,“当今皇上?” 薛薇惜将梅花苑看到的场景一一道来,两人听完后都沉默了,彼此对视一眼,暂且无话。 “可有听到皇上和景黛在谈论什么?” “未曾,”薛薇惜摇头,“都是些看戏时无关紧要的话。” 她并未觉得这件事有多特殊,只是想着要告诉薛潮一声,等事情说完,便回了自己院子。 薛潮却久久不能平静。 第141章 已回 大半夜的,灯火闪烁,怪吓人。 门外只撞了一下便消停,就在宋子晚准备把心放回肚子里时,声音又开始了,时强时弱,她顿时汗毛直立。 “绿枝?” 她轻轻唤了声,没反应。别是又穿了? 宋子晚顿时成了尖叫鸡,“绿枝!!” “诶,奴婢在这儿!”偏殿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皇上找奴婢何事?” 宋子晚指了指正对着自己的门,吞了口口水,“外面有东西。” “有啥啊?” 绿枝神经大条地一把拉开门,一个不明物体直接朝她飞了过来,撞进她怀里,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她连退几步,还自己踩着裙摆摔了一跤。 她懵了两秒,待看清楚撞她的是什么东西后,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只蠢鸟!” 蠢鸟本鸟此刻也是晕晕乎乎的,两只细细的爪子在地上晃晃悠悠,然后啪唧跌在地上。 绿枝揉着摔疼的屁股爬起来,一步步走向信鸽,将它从地上拎了起来,“皇上,是那只胖胖的信鸽。 它也太笨了,明明开着窗户,却非要撞门。” 宋子晚原本躲在被子后面,探头望了眼,这才把被子扔开,心有余悸。 大半夜的果然不适合看惊悚的东西,一只信鸽都把她吓得够呛。 “好像有一张纸条。” 绿枝把绑在它腿上的纸条取下,递给宋子晚,宋子晚展开一看,只有两个字:已回。 是韩暮的风格。 纸条尾端画着朵桃花,栩栩如生,无情地对她进行着画计碾压。 宋子晚素白的食指摩挲着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嘴角微翘,竟然知道报备行踪了,很好的习惯。 绿枝好奇地凑过头去看,却在下一秒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皇上,您笑得有些猥琐。” “有吗?”宋子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情好,也不跟她计较用词了,“它就交给你好生养着。” 虽然胖了点也蠢了些,但好在还挺有用,次次都能准确送达。 “行。” 绿枝重新把信鸽抱起来,戳了戳它的脑袋,她估计再过几年,都能在后宫专门开辟一块地方养宠物了。 得到回信的宋子晚睡得格外香,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比绿枝起得还早,还悠闲地享用完早膳才往金銮殿走。 一落座,视线就不由得朝那道暗红色的身影望去。 韩暮对着她扬了扬嘴角,在旁人看过来的时候及时压下,跟着诸位大臣一起朝她行礼。 宋子晚端坐在首位,听着诸位大臣的汇报,频频朝右侧望去,弄得韩暮不得不用口型提醒她收敛一点。 再不收敛就被别人发现了。 “皇上,”薛潮从队伍中站出来,“近日金国动作频繁,还试图在边境挑起矛盾,实在可恶,我大周虽不惧怕,但打仗最受伤的总是百姓,且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也无法出兵。” 宋子晚最近看了许多类似的奏折,几乎把边境的情况摸清了,于是问道,“宰相有何良策?” “臣近日和几位大臣喝茶时曾有过一个想法。” 第143章 皇上可是害羞了? 宋子晚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一种。 “所以你的意思是……?” “薛潮这个想法挺好的,”韩暮起身,走到她身后,直接抬手抚上了她的太阳穴,轻轻揉着,“臣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先提出来了,臣便把这份功劳让给他。” 温热的指腹慢慢滑动,摁得她十分舒服,忍着心中小小的悸动,说道,“难得你跟他还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韩暮但笑不语。 虽然他和薛潮立场不同,但必须承认薛潮本人还是很有才华的,见解也不错,这么些年没少为大周进言献策。 只是这个人跟他不对付而已。 他没给宋子晚解释地很清楚,也不想她操心这些,而是问道,“皇上昨晚没睡好?” “没有啊,朕睡得很好,”宋子晚含含糊糊地说道,“只是朕今天兴奋,起得太早了。” 说着,打了个呵欠,眼底蓄上了点点泪花,水蒙蒙的,映得杏眼格外晶亮,极为好看。 韩暮站在她背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慵懒,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声音低低的,似哄似骗,“那皇上为什么觉得兴奋?” “当然是因为能见到喜欢的人啊!” 宋子晚在他面前没脸没皮惯了,此刻说这种话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身体甚至悄悄往后仰,想靠在他身上。 韩暮几乎瞬间就察觉到她的意图,配合着往前挪动一小步,稳稳地接住她,收回搭在她太阳穴上的手,改为摸了摸她的脑袋。 心底一片柔软。 “臣也是。” “啊?” 他这话说得极其小声,宋子晚压根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嗡三声就没了,不仰头睁眼望着他。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韩暮的手顺着她的额头下滑,轻轻擦过她的脸,手下是细腻柔软的触感,舍不得松开。 墨色的眸子中积起了小小的漩涡,让宋子晚轻易便陷入其中。 拥有一种偏爱的温柔的感觉实在太好啦! 被韩暮盯得久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重新坐直身体,右手绕到背后拽着他的衣裳,“你、最近忙完了?” “这几日会清闲一点,”笑意在他的喉咙里打转,“臣怕自己再忙几日,皇上就不搭理臣了。” 虽然她没说,但还是能感觉到有小情绪在。 “朕哪有这么小气。”宋子晚嘟嘟囔囔的,“当然是以国家大事为重啦,朕在你心里难道就是不懂事的人?” 韩暮视线落在她白皙精致的耳垂上,稍稍弯腰,附在她耳边道,“在臣面前,皇上也可以不那么懂事。” 说话时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宋子晚脖颈间,嘴唇还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耳廓—— 简直是要命! 这不是撩是什么? 宋子晚捏着他衣裳的手不自觉收紧,心里默默想着要不要现在站起来,转身直接亲上去。 韩暮看着她的耳尖慢慢变红,颇有成就感,没忍住上手捏了捏,换来宋子晚一抖。 “皇上可是害羞了?” 第144章 朕是很虎的 宋子晚手心出了汗,黏乎乎的,趁着揪住他衣裳的便利,悄悄擦在他身上。 他的手还流连于宋子晚粉嫩小巧的耳朵,绕来绕去,又轻又痒,把玩得极为认真。 羽毛般擦过心头,她浑身汗毛都滋滋滋地立了起来。 两人凑得近,她还能闻到韩暮身上淡淡的冷香,本来是清心宁神的功用,此刻都成了气氛的催化剂,催得她脸越来越烫。 宋子晚自小坐姿就没这么端正过,身体还控制不住地轻颤,弄得她哭笑不得。 这也太丢脸了。 “谁谁谁谁害羞了?”宋子晚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腾腾地往上冒着热气,烫得快要烧起来,却梗着脖子,拒不承认。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一狠心一咬牙,拍案而起,转身如猛兽捕食一般扑了上去,整个人镶在韩暮怀里,把他撞得连退两步,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朕是很生猛的!” 宋子晚双手搂住他的肩膀,脸埋于他脖颈处,羞得不敢抬头,闷声闷气道。 藏在龙袍下的脚趾蜷缩又松开,反反复复,简直能扣出一间宫殿。 没人教过她要怎么谈恋爱,更不知如何循序渐进,她从来都是跟着心意,想靠近就靠近,想远离就远离。 啰啰嗦嗦,婆婆妈妈,都不是她的性子。 谁说女子就得被动?她偏要做那个主动的。 短短几秒时间,她就把自己安慰好了,并为此举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韩暮后知后觉,轻笑一声搂上她的腰,让她踮脚时不那么吃力。 “嗯,臣信了。” 她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多轻,就像是猫亮出锋利的爪子,却不准备挠人,而是把它置于面前给人说,我准备挠你了哦。 宋子晚腰很细,他一只手臂就能环住。龙袍看起来宽大,手贴上去瞬间就瘪了一半,腰际呈现一个曼妙的弧度,诱得他手掌不断上下摩挲。 “皇上主动投怀送抱,臣受宠若惊。” “……” 你说话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像受宠若惊,反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子晚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腰际也不再那么敏感,任由他贴紧。 埋首太久,有些透不过气,宋子晚头稍稍往后撤了些,却仍旧靠在他肩膀处,歪着脑袋看他。 这男人的下颌骨太优秀了。 还有喉结、脖子,嗯,再往下就看不到了…… 宋子晚色眯眯的视线上上下下扫视着,太过露骨,韩暮想忽视都不行。 他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皇上,好看吗?” 醇厚的嗓音微微哑,带着哄骗意外,专骗宋子晚,“嗯?” “好看。” 宋子晚瞬间中招,反应过来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什么毛病,怎么总是套路她? 两人就安安静静地抱着,什么也没干,竟然不觉得无聊。 “朕总算是明白什么叫温柔乡英雄冢了,”宋子晚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皇上想当昏君?” 宋子晚眉毛一扬,“那得看你这个祸国妖妃给不给机会了。” 第145章 薛相病了 不害羞的时候,宋子晚嘴皮子贼溜。 韩暮轻笑着拢了拢她的肩头,算是回应了她的话。 “这大概就是奸臣该干的事情。” 说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耳尖一红。此前从未有过和男人在一起的经验,他莫非还要恶补一番? 那日从袖招楼回来,林昭脑袋突然开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许多孤本,亲自送来摄政王府。 虽然他最后是被韩暮吩咐人撵出去的,但那些孤本韩暮至今没扔,还藏在床下的箱子里压箱底。 莫不是还得特意翻出来研习一番? 光是想想,都面红耳赤的。 “咳咳……” 宋子晚蓦然抬头,一脸天真地望着他,“摄政王嗓子不舒服?” 对上她真挚关切的眼神,韩暮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然后决定今晚回去就把书翻出来。 一页一页看仔细了。 “没事,有点痒罢了。” 宋子晚没注意到他眼神暗了暗,隐藏在眼底的心思更是没懂,反道,“摄政王要注意身体呀,别年纪轻轻的就虚了,不好不好。” “……” 他没说话,只是箍着宋子晚细腰的手更用力了些。 御书房内一片温馨,御书房外愁云惨淡。 绿枝左手抱着猫右手拎着鸟笼,蹲在门前百无聊赖。摄政王一到皇上就把她赶出来了,她不理解。 两人说话都不用添茶倒水的吗? 不渴吗? 本就不大的脑仁里萦绕着几个问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迷糊了,卫天抱着剑站在台阶上当门神,看了绿枝一眼,表情颇为高傲。 皇上和摄政王肯定在里面商量国家大事呢,兴之所致,怎么会渴? 他早就习惯了。 假山环湖后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片刻后,宏禄微胖的身影转了出来,脚步飞快,额头上浮现点点细汗,脸颊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见一站一蹲的两人,连忙问道,“皇上可在里面?” “在,”绿枝蹭地站起来,“摄政王也在,有何急事?我进去帮你转达。” 宏禄求之不得,将事情原委细细告知于她,还没等说完,御书房内就传来韩暮不悦的声音,“进来。” 他耳力好,两人在外面嘀咕半天,他也听得七七八八了。 绿枝连忙朝宏禄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照顾好猫和信鸽,自己拎起小裙摆踏进门槛。 “皇上——” “薛相病了,朕已经知道了。” 宋子晚坐在书案后,韩暮坐在她右下首,在绿枝进来前,他已将事情告知。 “啊?”绿枝只惊讶了一秒,“噢。” 摄政王在身侧,皇上似乎都不需要她了,她以后不会失宠,真就成在后宫养小宠物的了? 绿枝朝宋子晚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可惜没被接收到。 “你先在外面等朕,一会儿同朕去宰相府看看。” “好。” 绿枝原本郁闷的心情瞬间明亮起来,瞧瞧,她还是有用的! 待门关上,韩暮将刚刚收到的纸条交予宋子晚,上面比宏禄通传地更为详细。 宋子晚粗略瞥了两眼,笑道,“薛相下朝回家后就吐血了,莫不是被摄政王给气的?” 第148章 不愧是能熬死两任皇帝的人 宋子晚这般说,薛潮无法反驳,张了张嘴,最后只道,“皇上言重了。” 他半合着眼,极为疲惫的模样,胸口起起伏伏,看得宋子晚一阵揪心,生怕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撅过去了。 宰相年龄也不小了,是该考虑后继之人了。 宋子晚摸着下巴,视线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似乎想透过他看什么人,薛潮不明所以,心中惴惴不安,“皇上,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宋子晚摆摆手,“朕好着呢。有问题的不是薛相你吗?” “……” 两人说话不在一个频道上,薛潮也把不准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抬手招来苏文茜,“皇上别陪臣在这儿站着了,花园里月季开了,让贱内带皇上去喝茶赏花。” 宋子晚动了动微酸的脚,“也好,那宰相好生歇着,这几日早朝就免了,朕将太医留在这儿,等薛相好了再召他回宫。” “多谢皇上。” 苏文茜领着宋子晚出了房间,往花园走,薛薇惜陪同,有些心不在焉。 薛林翰此刻并不在府中,刚刚那些全都是她胡诌的。要是宋子晚心血来潮想去薛林翰的院子看看,她该怎么解释? 横竖都不对。 她既希望哥哥早些回来,又希望他能聪明些,别大摇大摆地走正门,撞上就不好了。 薛薇惜柳眉微蹙,脚无意识跺了跺,这个不省心的! “薛姑娘有心事?” 宋子晚不经意回头,注意到她皱的脸,随口问道。 她没怎么接触过这个年龄段的女子,但依着她的理解,这些人愁的无外乎风月。 俗称:闲愁。 当然景黛太过例外,可以暂时排除。 薛薇惜自知失态,立马浅笑摇头,“没有,只是想起今天早上读的几句诗,一直没弄明白什么意思,让皇上笑话了。” 她打着腹稿,胡乱摘了几句较为深奥的诗以便应付宋子晚提问,谁料宋子晚压根就不感兴趣,点头不再说话,继续赏月季去了。 宋子晚悄悄把挡路的一颗小石子踢到旁边,开玩笑,诗书什么的她一窍不通,只会背那么三百首,跟人探讨词句?多半是有些毛病。 一路走来,宰相府的布置都十分简单朴素,放眼望去没有名贵之物,但布局却很大气,假山流水,大开大合。 观其府中装扮,便可知此人必定胸襟宽广,眼界开阔。 不愧是能熬死两任皇帝的人。 花圃正上方修建了一处凉亭,丫鬟早已在亭中摆好瓜果点心,宋子晚落座后,随手揪了两颗青提,望着下方的月季发呆。 赏花赏花,赏得哪里是花啊,分明就是心情。 此刻她心思早已飞回皇宫里去了。 宋子晚盯着娇嫩嫩的月季看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聊,见两人在站在旁边,于是伸手指了指空余凳子,“坐着,陪朕说会儿话。” 两人对视一眼,依言坐下。 苏文茜虽然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年轻时算不上大家闺秀,但称小家碧玉绰绰有余。 嫁给薛潮后打入了京城贵妇人的圈子,各种礼仪派头还是学了十之八九。 第149章 分明是趁着皇上离开特意送来的 放在人群中也算是个出挑的。 宋子晚第一次近距离打量她,心思又飞到别处去兜了一圈,视线在她脸上不免逗留得久了些,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咳咳,”宋子晚看着她略带羞涩的表情,瞬间反应过来,“朕在想,平日交给宰相的任务是不是太繁重了,又无人可帮衬,所以才致使其身体虚弱,以至于到了吐血的地步,朕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苏文茜低眉顺眼,声音也是柔柔弱弱的,“相爷为官之初就常说,承蒙天恩,他才有如今的地位,要不还是乡下种地连温饱都成问题的穷小子。 既得圣恩,焉有不回报之理?这些年累是累了些,但眼看着大周日渐强盛,他心里高兴,更有干劲了。世人常说老当益壮,若皇上真让他清闲下来,他怕是会觉得自己对大周没什么用处了。” 苏文茜回答完后,端起来小小抿了一口,同时反复思考刚才的回答有没有错处。 仔细校对之下,她对自己的回答甚是满意,这才放下杯盏。 宋子晚轻轻一笑,目光柔和,“宰相劳苦功高,朕心里都记着,自然不会亏待于他,只是你平日还需多嘱咐他注意休息。若是身体累垮了,谈何帮朕?” 苏文茜顺着她的话到,“自然,臣妇日后定会时时叮嘱,不让皇上忧心。” 微风吹来月季的香味,盈盈扑了满怀,甚是好闻。 鼻尖溢满的香气让宋子晚放松了些,“高门大户三妻四妾是常事,宰相却只你一人,实为典范。” 说起这个,苏文茜也颇有几分得意,这可是别家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虽说当家主母的身份不会受到威胁,但各房姨娘小妾哪里是省油的灯?一丁点错误都能编出花来。 好在她不用担忧这方面的事情。 三人在亭中小坐一会儿,相府又留了饭,直到晚膳后,宋子晚才启程回宫。 苏文茜等人刚送走皇上的马车,一个小太监打扮的人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兴彦公公,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管家将人认了出来,连忙上前迎接,躬身问候。 兴彦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匣子,递给管家,“不是皇上,是我家公公。说走的时候忘记把备好礼物拿出来了,特意差我送来。” 管家诚惶诚恐地接过,“那烦请公公代相爷谢过张公公。” “好说。” 兴彦废话不多,将东西送出去后小跑着追马车去了。管家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隐于巷子口,唇线紧绷。 这哪里是忘记了,分明是想趁着皇上离开特意送来的。 他突然觉得手中的木匣子有些烫手,连忙揣进袖中,疾步朝薛潮房中走去。 薛潮已经喝完药,此刻正靠在床头看书,人瞧着也精神了许多。 “相爷,”管家把木匣子奉上,“这是张公公让人送来的。” 薛潮正在翻书的手一顿,歪头看过来,“打开。” “是。” 第150章 母猪都能上树 管家打开木匣子,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颗人参,看年份不低于百年。 “这……” 礼物着实贵重了些。 薛潮盯着人参以及装人参的木匣子看了几秒,摆手让他收起来,视线再落于书上,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相爷,张公公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要投靠您一起对付摄政王?” 管家身为薛潮的心腹,明里暗里帮他做了不少事,对三人的关系也是一清二楚,张舒突然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此前又一点预兆都没有,实在诡异。 “投靠?”薛潮胡子花白,一颤一颤的,“哼,说这些为时尚早。” 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百年人参虽然少见,但若是仔细去寻也能得不少,以张舒的势力和财力,未必把这颗人参看得多珍贵。 “那相爷,这人参?” “先放起来,”薛潮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若是他有意投靠,自然会有近一步动作,不着急。” 韩暮和张舒,一个是豺狼,一个是虎豹。 谁都不是善茬,别到时候事情没办成,反倒惹了一声腥。 “是。” 管家转身欲走,刚迈出两步就又被薛潮叫住了,“公子呢,今日在干什么?” “公子今日在学习呢!”管家跟背书似的,嘚嘚地往外输出,“今日翻阅了诗书,还尝试着自己着经释文,很有进步……” “行啦!” 薛潮出声打断,身为亲爹都听不下去了,“你不用替他遮掩,他不是能安静待在院子里读书的人。” 他要是能有一天规规矩矩坐上几个时辰,母猪都能上树。 “罢了罢了,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明日便解除他的禁足,”薛潮叹了口气,颇为头疼,“明日你亲自去一趟,当面警告他一番,若是再惹事,我便打断他的狗腿!” 管家抹了抹头上的汗,连声说是。 刚才那段都是夫人教他背的,他还以为要被相爷惩罚一番呢! 翌日,管家带着薛潮的警告前往风鸣苑,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周围洒扫的丫鬟和家丁,薛林翰早就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 他只好暂且回去,等公子回来后再说。 京郊主道上,几匹良驹飞奔而过,留下嘚嘚马蹄声和漫天飞扬的灰尘,道路两边的行人赶忙避让,待人过去后才敢指指点点。 “太没良心了,这样撞到人了可怎么办?” “怎么办?自认倒霉呗。” “京中府尹不管的吗?平常百姓被伤着碰着了,可没那么多银子治病。” “管得着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敢得罪小的,老的马上就站出来了,咱们小老百姓还是避着些。” …… 谈论声被一群人抛在脑后,薛林翰尽情享受着自由的天空,连呼吸都觉得格外畅快。 “你们都快点,磨磨唧唧的!” 他朝身后的公子哥们一声吼,双腿一夹,马儿跑得飞快。 赵卓即刻打马追上去,“薛兄,前面就要进城了,咱跑慢些,省得撞到行人。” “撞到就撞到了,有什么要紧。” 第151章 哪家的蠢货? 说是这么说,薛林翰到底慢了下来。 他刚被薛潮准许出门玩,别半天不到又惹了事回去,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连秋猎也别想去了。 烦人。 薛林翰眉头紧拧,摸着良驹脖子处的毛揪了几下,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马儿吃痛,鼻孔发生几声闷哼,摇头跺脚,差点把他从背上摔下来,幸好他缰绳抓得牢靠,才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连畜生都跟他作对! 等到身后几人都追上来了,薛林翰才招呼着大家齐头并进,耀武扬威,愣是将宽敞的主街道占了大半。 “这才是潇洒的日子嘛!” 他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看着底下人惊恐的眼神就觉得心里舒坦,还顺手薅了小贩草扎上插着的一根冰糖葫芦。 刚吃完一颗,没等他张嘴评价,前方突然腾起一紫衣女子,紧接着传来一声大喝,“站住别跑!” 她正在追赶一名身穿麻衣,贼眉鼠眼的矮个子男人,男人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包裹,使劲逃窜。 景黛追得猛,男子也跑得块。 干偷摸这一行的,多少有些功夫傍身。 男子脚步飞快,一边跑一边扭头估摸两人的距离,根本没注意到前方五匹马已经将路拦截了。 “好机会呀!” 薛林翰扬起手中的长鞭,对准男人的腿就是一抽,结果看偏了,鞭子没到小偷腿上,反倒抽到了马腿上。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猛得加速起步往前跑,直冲景黛而去。 “???” 景黛躲闪不及,眼看着两人要撞上,赶忙提起一口气,飞得更高,踩着薛林翰的肩膀,借力跃出好几丈。 薛林翰本就坐得不稳,被她这么一踢,骨头都要碎了,缰绳没握牢,骨碌碌滚到地上,吃了一嘴灰。 景黛回头看了一眼,小嘴微撇,心里暗道这是哪家的蠢货? 再扭头,小偷早就不见了。 她那叫一个火冒三丈,这小偷她跟了好几天,总算是要将人逮住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五个,坏她好事。 景黛掰了掰手指,骨节咔咔作响,认出赵卓等人,一步步走过去,咬牙切齿,“怎么着,排成一排想打架?” “不不不。” 几个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立马散开。 开玩笑,打赢了不光彩,打输了还丢人,他们才不冒这个险! “呸呸呸!!” 薛林翰从地上爬起来,连吐了几口口水,终于觉得嘴里没有了涩涩的感觉,没等抬头,紫色衣裙便映入眼帘。 景黛眯眼看着他,双手抱胸,脚一抖一抖的,“薛公子……” “你刚才好飒啊!”薛林翰眼里放着光,一副崇拜的模样,“景姑娘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女侠!” 景黛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本来准备好的拳头此刻都被他的话软绵绵地化解了。 虽然称不上多高兴,但确实也下不了手。 她用食指对着薛林翰上下指了指,“下次再坏我事,把你扔河里喂鱼去!” 说完,也不逗留,转身就走。 狐狸窝里怎么还养出个二傻子? 第152章 提亲 薛林翰被骂了也不生气,拍拍身上的灰尘,颠颠地想要跟上去,连马都忘了牵。 马儿在原地跺了跺脚,发出一声粗重的闷哼,自己跑了。 “景姑娘……” 景黛不耐烦地扭头,脖子一缩,“干嘛?想打架?” “不想不想,”薛林翰被她的眼神镇住,规规矩矩立在原地,“我早就听说景姑娘侠义心肠,想请姑娘吃顿饭,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以前只听说景黛彪悍,能生擒猛兽,脚踩金刚,没人告诉他这姑娘生得美啊! 简直让他一见倾心,见色起意。 景黛后退两步,甩了甩腰间的鞭子,半分面子没给,“姑娘我要继续行侠仗义去,没空,几位自便。” 说完,正欲走,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扭过头来,看着薛林翰痴迷的眼神,略微嫌弃到,“京城主街道行人摊贩众多,别骑着马招摇过市。” 说完,潇洒一扭,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墨色的弧度,留有余香。 “薛兄?” 赵卓几人下马,走到他面前,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哪里还有景黛的身影。 他清了清嗓子,拔高音量,对准薛林翰的耳朵,“薛兄——嗷!” 薛林翰对着他脑袋一个暴扣,“我又没聋。” “薛兄,你的马跑了。”钱鑫指着撒开蹄子飞奔的马,薛林翰望去时,只能看到其飘逸的尾巴。 薛林翰无所谓地耸耸肩,“跑就跑了,你们没听到她刚才说什么吗?赶紧给我下来,别骑着马招摇过市。” “……” 莫名被训了一顿的几人乖乖下马,手里扯着缰绳站他身边,“薛兄做什么要听她的话?虽然我们打不过,但我们可以跑啊。” 人都走了,没必要这么谄媚? 赵卓摸着下巴嘿嘿笑,“你们懂什么,薛兄这叫智慧。” 他搂住哥几个的肩膀,“走,今日去盛芳楼,我请客,庆祝薛兄解除禁足,从此带领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宰相府。 薛林翰一踏进大门,就扯着嗓子叫唤,“娘?娘!!” 他大步往里走,丫鬟小厮连忙避让,生怕冲撞了这位爷。 “吼什么!” 苏文茜脸上正敷着青瓜片,享受丫鬟喂到嘴里的葡萄,被他这一嗓子吓得直接吞了颗下肚,青瓜片也掉在了地上。 “急吼吼的干什么?你爹还在房中休息,小心出来训你一顿。” 待他走近,苏文茜才发现他锦袍上沾了灰尘,嗔怪道,“怎么搞的,你是猴子吗?出去的时候还干干净净的,回来就成这样了。” “娘,别管猴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薛林翰抚掉她给自己整理衣襟的手,语速飞快,“你知道明威将军府那位景小姐吗?” 苏文茜手一顿,“自然知道。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刚才儿子上街碰到她了,”薛林翰想起方才的情形就不自觉笑眯了眼,“真好看,娘不是一直为我的婚事忧心吗?现在不用了,咱改日就提亲去。” 苏文茜被他的话惊得一哆嗦,手动将他的嘴合上。 “别笑,笑起来跟二百五似的。” 第153章 就是见人姑娘长得好看 薛林翰乖乖闭上嘴巴,眉毛却挑个不停,追着苏文茜的目光跑。 他向来随心所欲放浪形骸,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苏文茜都会想办法给他做一个,现在亦是如此。 只是薇惜上次才碰到景黛单独和皇上在一起,宫里没透出什么风声,昨儿皇上来也没什么表示,把不准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若皇上当真有把景黛纳入后宫的意思,林翰这不是和皇上抢人吗? 顷刻间,苏文茜便想了许多,脑子里九曲十八弯,一时没有回应。 “娘,你在想什么呢?” 薛林翰有些急了,平日多难的事情娘都答应地很爽快,怎么今日犹犹豫豫的? “儿子,此事事关重大,娘得和你爹商量一番,”苏文茜摸摸他的脑袋,“你放心,你喜欢的娘尽量都给你争取过来。”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无尽溺爱,薛林翰早就习惯了。 苏文茜又把洗好的葡萄端到他面前,他揪了几颗吃,冰冰凉凉的口感倒是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薛林翰虽然反应慢些,但也能想到十之二三,“爹还在房间里,我先进去看看爹。” “嗯,去。” 苏文茜甚是欣慰地点点头,示意他自己过去。 晚饭后,薛潮歪在软榻上看书。他将养两日又喝了几帖药,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苏文茜坐在凳子上,撑着手肘看从书局淘来的话本子,没忍住笑出声,引来薛潮诧异和不满的目光。 她赶忙噤声。 薛潮看了她两眼,将书合上,揉了揉眼眶后问道,“有事情要跟我说?” “没有事情就不能待在这里了吗?”苏文茜撇撇嘴,“好久都没跟相爷单独坐在一起看书了,有些想念那般日子。” 那还是二十年前,她待字闺中的时候呢! 薛潮不为所动,哂笑到,“你那时不都是装的吗?好几次连书都拿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自两人成亲后,苏文茜看的唯一的书就是账本,话本子都是最近才开始摸的。 苏文茜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不是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看你,只好偷偷摸摸的吗?” 薛潮没回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文茜被他锐利的目光看得心底发毛,把话本子扔到一边,“儿子最近看上了一个姑娘,想让我这个当娘的去提亲。” “嗯,”薛潮这才收回目光,顺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呢?” “那姑娘姓景,出自明威将军府……” “噗——” 茶在嘴里没逗留两秒,直接喷了出来,还溅到了苏文茜的裙摆上。 她甩了甩沾上茶水的衣裙,慢条斯理开口,“相爷,淡定。” 薛潮心知她故意的,瞪了她一眼。拿起帕子擦了嘴,“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一见钟情。” “呵,就是见人姑娘长得好看。”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清楚得很。 “有你这么说的吗?”苏文茜嗔怪道,“不过真说起来,那姑娘野是野了些,但相貌品行还是不错的,又是明威将军的独女,也算门当户对。” 第154章 把夫人搬出来才行 苏文茜在这边认真分析着,薛潮倒也择其一二听了,眉头紧蹙,始终没舒展开。 景仁远为官为人都不错,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薛林翰又是个放浪的性子,没拘没束惯了,找个能管住他的人也好。 只是别家就算了,景黛毕竟有些特殊。 他思忖良久,突然问道,“林翰还说什么了?” 贸然前去提亲,只怕会被人打出来。 “没什么了,”苏文茜仔细想了想,“噢,儿子还说景姑娘跟他说了好几句话,却没怎么理同行的人,保不准对他也有意思。” 若是两情相悦,皇上也不好阻拦。 薛潮胡子一抽,“你确定?” “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薛潮虽然觉得诧异,但考虑到景黛性子确与别的女子不同,遂渐渐信了。 “这样,你明日先去探探情况,正好我听说景老夫人的病有好转,就当去看望老家人。还有,别忘了备礼。” “放心,这些礼数我还是懂的。” 夫妻俩闲话一阵,熄灯睡去。 翌日,苏文茜起了个大早,昨晚礼物清单已经想好,此刻正有条不紊地备礼,赶在一个时辰内出了门。 明威将军府。 景仁远刚从厨房出来,腰间还围着围裙,端着刚出锅的菜往正厅走。 景黛敲着筷子坐在桌边等,翘着二郎腿,“老爹,你快些,我都要饿死了。” 他最近在研究新菜品,愣是没让景黛吃早饭,而是准备了好些早午饭,一样样端给她尝,要她给出评价。 “慌什么,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景仁远一边端菜,一边打掉她的手。 景黛迫不及待地伸手夹了块地瓜味的土豆片放嘴里,慢慢降下咀嚼速度。 “爹啊,这味道……” “是不是很好吃?” 在景仁远充满期待的注视下,她缓缓摇头,“一言难尽。” “……” 两人正叽叽喳喳讨论菜品如何,突然小厮报宰相夫人来了,此刻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父女俩面面相觑,景仁远愣了两秒,看向景黛,“你把薛林翰给打了?” “冤枉啊,我没有。” 没等景仁远心底石头落下,又听她道,“我就是踹了他一脚,他自己没抓稳落马的。” “那估计是找麻烦来了。” 京城中谁不知道苏文茜对薛林翰有多溺爱? 身为相府大公子,薛林翰在京中可以算是横着走都行。前两次受罚皆因得罪皇上,宰相府不敢有怨言,偏偏这时景黛撞了上去。 景仁远摸了摸下巴,很快想好对策,“这样,你一会儿先躲在屏风后面偷听,见势不好就跑,反正他们也抓不住你,不会拿你怎么样。” “好。” 说完,景仁远又吩咐小厮去把夫人柳氏叫上。 吵架什么的他不精通,还是得把夫人搬出来才行。 待一切准备就绪,景仁远才脱下围裙,理了理衣襟,朝正厅走去。 正厅对面有一座廊桥,他刚走到桥中央,苏文茜就站了起来,脸含笑意,面带春风。 景仁远略微诧异,不是来算账的吗? 第155章 那还了得? 待景仁远走近,苏文茜才笑道,“贸然叨扰,还望明威将军不要见怪。” 她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用红色丝带绑好的五个大礼盒,“相爷和我都惦记着景老夫人的病,如今听说大好,心里也是欢喜,故备下这些礼,还望明威将军莫要嫌弃。” “苏夫人说的哪里话,”景仁远笑容和蔼,虽然不解,礼数却很周到,“承蒙相爷和夫人惦记。只是这礼物……” 若是探病,何至于这么多? 宰相府一向以节俭着称,吃穿用度能省则省,仅仅来看老夫人就拿出这些,实在不像宰相府的风格。 柳氏这时候也赶了过来,两方见礼后,她站在景仁远旁边,推了推他的手臂,“坐下说。” 几人落座,苏文茜斟酌良久,总算是舍下老脸道,“我家那不争气的儿子昨日上街碰上景姑娘行侠仗义,很是钦佩,念念不忘,磨了我好久,非得要我来府中瞧瞧。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骄纵了些,但心肠不坏,性情也直爽,我想这景姑娘正待字闺中,不知道有没有心仪之人。若是两家能交好,也不失为坊间美谈啊!” 苏文茜说得直白,把夫妻俩听得一愣一愣的。 都做好被找茬的准备了,结果对方是来提亲的? 景仁远眼神不禁往屏风后斜了斜,隐隐看到后面的影子好像在握拳头,瞬间明白了。 他朝柳氏递去个眼神,柳氏会意,迎着苏文茜的目光,一脸为难,“苏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家那丫头野得很,成天不着家,平常就好到处溜达,我们很是头疼。 之前不是没想过给她议亲,只是她极为反感,还说若我们执意如此,她就剃发出家……” 她说得半真半假,苏文茜倒是信了几分,仍旧想努力一把,“林翰说景姑娘似乎对他颇有好感?” 话音一落,屏风后突然传出指节响动的声音。 苏文茜不解地朝屏风处望去,没等开口,就被柳氏截断了话,“打扫的时候小心些,那些花瓶可都是古董,千金难寻。” 景黛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回了句,“是。” 柳氏又朝苏文茜道,“实不相瞒,景黛她与别人不同,上次她盯着一个人多看了几眼后,那人就被她打进医馆了。” 所以她看薛林翰并不是因为对他有意思,可能只是单纯手痒。 苏文茜一听,这还了得? 自家儿子武功脑子都不算好使,娶这么个女子回家岂不是得当祖宗一般供着?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之后的谈话明显心不在焉,匆匆几句,赶去看了眼景老夫人就走了。 景仁远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摸着胡子不厚道地笑了,“嘿嘿嘿。” 他就景黛这么一个闺女,嫁给薛林翰那厮岂不是糟蹋了? 别家女儿及笄前就慌着定亲,他一点都不着急,养到二十岁又如何,他乐意! “别笑了,锅里的菜糊了。” 柳氏送走苏文茜后,回来见他一副神飞天外的样子,不由得提醒一句。 第157章 附近都是臣府中的人 刚运动完的小脸红扑扑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挂在她小巧的下巴上。 因为心里不舒服,此刻眉头尚未舒展,紧紧拢成一团,小嘴微撅,即使察觉到韩暮的目光,也没有偏过头来。 带着些赌气的成分。 她在韩暮眼中浓缩成小小的一团,就连使小性子也没有吵闹,而是自己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 韩暮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不复刚才严肃,轻轻一笑,抬步朝她走去。 及至她身后半米处才停下。 “皇上怎么了?” 声音极低极轻,如清泉淌过石头,润润的,十分悦耳。 宋子晚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捏着杯身的手也用力了些,“摄政王这个声音太犯规了。” 轻易抚平了她心底的烦躁。 韩暮又往前挪动一小步,“怎么犯规了?” “你……” 宋子晚恼羞成怒,狗男人,非要她说得这么明白才懂? 她猛得扭过身去,差点一头撞进男人怀里,连忙往后撤了一小步,还没站稳,一只手臂就已经扶住了她的腰。 宋子晚一惊,吓得左顾右盼,急急打掉他的手,“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呢!” 周围不知道埋着多少家的眼线,传出去可怎么了得? 幸而在她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低着脑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宋子晚稍稍放下心来。 “别怕,”韩暮手在她腰间逗留了一会儿,从后腰到侧腰摸了个遍才垂下,“附近都是臣府中的人。” 他和宋子晚现在的关系还不能公之于众,所以一直都很小心,像练武场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容许别家的探子存在? 垂眸看着眼前人紧张的模样,他扬起嘴角,“怎么,皇上不信?” “朕没说不信,”宋子晚咬了咬下唇,“摄政王也别太嚣张了,朕好歹是一国之君,给点面子行不行。” 每一步都被吃得死死的,虽然她很咸鱼,但偶尔还是有翻身的梦想的。 “行,”韩暮抬手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皇上既然不想练那便不练了,想出宫玩玩吗?” 听到“出宫”二字,宋子晚眼睛一亮,“可以吗?” “皇上乃一国之君,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笑了笑,心知算是把人哄好了,“臣让卫天去安排。” 宋子晚雀跃直接表现在脸上,“那你去吗?” “臣就不去了,臣在宫里等皇上回来。” “后宫?” 韩暮眉毛一挑,“皇上这么想把臣安置在后宫?” “那可不,朕之前还想把后宫全都填满呢,”她见对方脸色不对,连忙改口,“不过现在朕可以独宠你一人。” “口是心非。” 韩暮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顺势牵住她的手往外走,“皇上先回未央宫换衣服,马车一会儿就备好,晚膳之前记得回来。” 他事无巨细地嘱咐,像不放心独自外出的小孩一般,宋子晚也乐得听他絮絮叨叨,直到上马车嘴角都还没收起。 绿枝与她同乘,很是无奈地搓了搓额头,简直没眼看。 第158章 有点像个人 直到马车穿过宫门,绿枝终究是忍不下去了,趁着风撩起帘子的时候说道,“皇上,奴婢听说起风时笑,嘴会歪。” “啊?”宋子晚没反应过来。 绿枝板着脸,“奴婢的意思是您别笑了。” 看起来好傻哦。 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她怕被打。 “哦。” 宋子晚抬手搓了搓脸,终于收起上扬的嘴角,打帘瞧着外面的天色,“今日宜游湖。” 不见太阳,只有徐徐清风,她甚至都能想起湖面波光粼粼的样子,到时候捧着一盏清茶,看来来往往船只,多悠闲啊。 “奴婢也想试试这般悠闲的生活,”绿枝叽叽喳喳的,“之前听人说洞莲湖景色不错,湖上经常有清倌弹唱,丝竹声不绝于耳。” “那便去。” 宋子晚也懒得自己拿主意了,直接吩咐宏禄驾车往洞莲湖而去。 果然如绿枝所说,湖面上船只及多,各个装饰精美,笛声琴声琵琶声,相得益彰。 三人租了只半大的画舫,有专人负责掌控方向,宋子晚负责欣赏美景就好。 推开轩窗,宋子晚有模有样地端起茶,刚抿一口,就看到对面,赵卓等人扛着个麻袋,鬼鬼祟祟地从画舫后方的小窗口处爬了进去。 他们的画舫在湖心,宋子晚的尚在岸边,隔得远,看得不太真切,只能隐隐感觉那麻袋口处露出了一小截头发状的东西。 “绿枝?” “啊?”绿枝正认真吃着点心,听到她叫自己,赶忙抬起头,嘴里含含糊糊道,“皇上何事需要吩咐奴婢?” 宋子晚眯了眯眼,仍旧看不清,只是觉得好奇,“你过来看看,那个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绿枝拍拍手走了过来,凑在轩窗前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个……有点太为难奴婢了,但看着有点像个人。” 人?! 宋子晚眨眨眼,搞什么啊? 她找来船上的丫鬟,指着对面的画舫问道,“那只是谁租的?” 每天往来画舫众多,按理说她也记不住,但那只太花里胡哨,与别的不同,让人过目难忘,丫鬟看了眼便认出来,“那是相府公子租的,比公子您也就先到半个时辰。” 宋子晚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你去告诉船工朝那只画舫开,离得近些。” “公子,那艘画舫上的都是贵客,我们不敢轻易靠过去的,”丫鬟游戏为难,指着它周围道,“您看,其余的画舫都离得远远的呢!” 宋子晚还看向窗外,头都没扭回来,“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做就是,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必定不会牵扯到你们。” 说完,见她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宋子晚遂叫绿枝加了些银子,她才不情不愿地前去传话。 两只画舫慢慢靠近,宋子晚带上绿枝悄悄立在船尾,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轻轻跃上对方的甲板。 “皇上,我们这是要干嘛?” “嘘!”宋子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她猫着腰往里走。 她前两日去宰相府薛薇惜还说人被关在府中,今日怎么就出来了? 第160章 喝了它,我就帮你 两人压低声音,悄咪咪说着话,小心翼翼往里迈步。 这只画舫很大,然而多处空着,什么都没有,所以看起来格外凄凉诡异。 宋子晚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起拳头,回头看绿枝,她小嘴紧绷,抿成了一条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待转了两个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正式走进船舱。 左边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了一个人,玄色锦服,金线勾边,衣料上有不规则云纹式样,一看就是有钱人。 眼角微微向上抬起,眼尾稍红,嘴唇发白,带着一丝病弱意味,然而眼神却格外凌厉,在两人一踏进小门槛时,就朝这边看了过来。 仿佛在看两只主动走进笼中的小白鼠。 同时又带着几分诧异,尤其目光落在宋子晚身上的时候。 气场太过强大,宋子晚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全神贯注。她心知自己冒然进了别人的画舫,理亏,所以主动开口赔不是,“这位兄台,事出紧急,恰巧您的画舫经过,我和我的书童就跳了上来,还望兄台不要见怪。” 凌夜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漫不经心地吹了口茶沫,“哦?什么事情这么急?” 今日他心情不错,想着泛舟湖上,还真没想到有人敢上他的船。 这俩一看就是新来的。 宋子晚和绿枝对视一眼,犹豫片刻,遮遮掩掩到,“有人在追我们。” “官府通缉犯?”凌夜眉毛一抬,重新打量起二人的穿着,然后自顾笑了,“不是,你俩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出自宫里?” 宋子晚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人家把自己的底细都摸了个遍,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她咬咬牙,大大方方承认了,心里又惦记着景黛的情况,看看凌夜,又看看身旁站着的侍卫。 “那个……” 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凌夜放下茶杯,挑起嘴角,“怎么,有事?” “能不能借你的侍卫一用?” 这人一看就是某个地方的头头,手下侍卫想必功夫也不低。 “有何用?” 凌夜还以为京中也就这样了,没想到竟然冒出这么个人,上他贼船,还敢借他侍卫。 他顿时来了些兴趣。 “救人。” “那便去救,”凌夜不假思索,直接答应了,对旁边的茉莉道,“一会儿你跟着她去看看。” 茉莉拱手,心里纳闷,却没有反驳。 主子什么时候学会助人为乐了? 还没等她思考完,就听得凌夜继续道,“不过我有条件。” 他亲自倒了杯茶,伸手递到宋子晚面前,“喝了它,我就帮你。” 茉莉暗暗点头,这才是她的主子。 绿枝脸色一白,悄悄拽着宋子晚的衣袖,朝她使眼色。皇上万金之躯,这杯茶来历不明,谁知道里面混了什么。 她上前两步,准备去接凌夜手中的茶杯,却被轻易躲开了。 对方淡淡扫了她一眼,语调冷冽,“你不行。” “我来。” 宋子晚把绿枝拽到自己身后,眉头微蹙,接过茶杯,当着他的面一饮而尽,将茶杯反扣在桌上,“现在可以了吗?” 第161章 这就是强者的境界吗 这茶的余味有些苦,宋子晚努力压住口中的涩味,眼神直直地盯着她。 清澈又坚定。 凌夜无声一笑,好久都没见着这样的眼神了。 他看了看倒扣在桌上的空杯子,语气中带着赞赏,“这么爽快就喝了,不怕里面有毒?” “我都这么爽快了,你能不能不要婆婆妈妈的?”宋子晚也不知道那盏茶里掺了什么东西,喝都喝了,她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对上凌夜丝毫不惧,“怎么着,不打算借人了?” 她在这儿多耽误一秒,景黛就多一分危险。 凌夜许久没被人骂过,竟然有几分新奇,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宋子晚:“……” 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凌夜挥挥手,示意茉莉跟着她走。画舫开出有段距离,茉莉能够飞过去,却只能带一个人,于是把绿枝留下,揪着宋子晚的衣领就往薛林翰所在的画舫而去。 绿枝苦着脸,怎么就把她留下了呢?就算不揪衣领,让她抱只脚也行啊。 她一点都不想单独和凌夜待在一个空间里。 对方气场太过摄人,她只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好凌夜一点想跟她交流的意思都没有,她也乐得所在角落里等宋子晚回来。 茉莉轻功卓绝,带着宋子晚悄然落于甲板上,没有惊动船舱里的人。 宋子晚晕了两秒,立马稳住身形,朝茉莉勾手,“跟我来!” 两人顺着通道往里走,很快就到了雕花隔栏处。刚才打碎的青花瓷瓶碎片还在原地没人收捡。 船舱里面,赵卓和钱鑫面面相觑,两人尚未想出办法,薛林翰坐在旁边,语塞中。 他盯着麻袋里还没醒的人,左右为难。 现在放人他舍不得,下药这种手段只能用一次,下次就没有机会了;若是不放,又被人看见了,百口莫辩。 “就在里面,”宋子晚一脸肃穆,又稍稍松了口气,幸好还不晚,“我们得想个办法,别让他们看见我。” “哦。” 茉莉瞧她观察得认真,也没打扰,运起内力,径直闯了进去,快得只能抓住一丝残影。 不出两秒,里面的三人齐齐倒地。 “……” 这就是强者的境界吗? 宋子晚赶忙跑进去,使劲摇晃着景黛,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也是软趴趴的。 “这群玩意儿到底下了多重的手!” 她没忍住咒骂两句,自己弄不动,只好求助茉莉。茉莉直接把麻袋扛起来,分两趟把人送回画舫。 凌夜还在品茶,见宋子晚进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救回来了?” “嗯,”宋子晚朝他抱拳,“多谢。” 她把麻袋解开,凌夜瞥了眼,奇道,“这不是明威将军府的景小姐吗?你跟她什么关系?” “朋友。” 折腾了许久,又被人倒来倒去,景黛终于悠悠转醒,睁着眼,望着顶上精美的彩画发呆。 一个脑袋突然凑入眼前,她恍惚了一会儿才把人认出来。 “皇……” “你终于醒了!”宋子晚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第162章 已经给过酬金了 景黛意识虽然清醒,身上却没多少力气,还得靠宋子晚扶着才能坐起来。 起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薛林翰这厮完蛋了!” 竟然卑劣到给她下药。 宋子晚远在皇宫也听说了苏文茜曾到明威将军府提亲的事情,结合现在的情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摇了摇头,薛潮迟早折在自己儿子手中。 等到身上力气恢复了些,景黛才打量起周围环境,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阴柔的眸子,心里微怔。 “凌阁主?” “景姑娘认识我?” 景黛看看他,又看看宋子晚,有些讶异,却什么都没问,软着腿站起来,“多谢凌阁主出手相救,景黛来日定亲在去海落阁答谢。” “不必,”凌夜轻飘飘地说道,“这位公子已经给过酬金了。” 宋子晚眉毛一扬,看着他用手指点了点还倒扣在桌上的茶杯,瞬间明白过来。 这人倒是有意思。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叨扰了,”景黛拽着宋子晚的手腕,“后会有期。” “画舫后侧有小船,几位可以乘小船上岸。” 待走出船舱,他的声音都还清晰可闻。 茉莉站在窗口看着三人慢慢划着船上岸,这才扭过头来,凌夜捻起一桂花粉,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隐隐浮现出笑意,“有问题想问我?” “主子为何要帮她们?” 茶水没毒,根本算不得什么酬金。 “我只做两种买卖,”他随手将桂花粉搓开,撒了一地,“一种是不亏本的,一种是我想做的。” 宋子晚则属于第二种。 在京城呆了十多年,许久没遇见有意思的人了,一时兴起而已。 正说着,一只信鸽从窗户飞了进来,稳稳落在茉莉的手腕上。 茉莉将上面的纸条取下,看了眼,瞳孔微缩,递到凌夜面前,“上面说,三人上岸后,立刻被摄政王的人带走了。” 凌夜接过纸条,扫了眼,随手放在桌上,嘴角笑意增大,“景黛不至于让摄政王出手,所以你猜刚才向我们求助的是谁?” 茉莉握着剑柄的手一僵,“属下不知。” “是小皇帝。” “什么?” 她有些不敢相信。 “皇帝怎么会轻易出宫?再者,属下听说皇帝年纪不大,但做事沉稳老练,怎么也不会是刚才那副样子。” 凌夜眼皮微垂,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以前是,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他想了想,突然问道,“皇宫进去过吗?” 茉莉一愣,“没有。” 皇宫有重兵把守,摄政王随时都在监测,她们行事会尽量避免和韩暮的人接触,不是害怕,而是免得惹麻烦。 “那我去替你们探探。” 凌夜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小呷一口,真甜。 坐上韩暮安排好的马车,宋子晚才算放心,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景黛嘴唇还有些白,力气尚未完全恢复,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准备跟着宋子晚进宫去。 现在这幅样子指定是不能让爹娘看见的。 第164章 过来 “嗯。” 景黛随口应了声,有气无力地歪在罗圈椅上,手臂下垫着软枕,在方太医收回手时突然问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景姑娘放心,这药效虽猛,但只要好好调养,对身体伤害不大,”方太医摸着胡子,认真规劝到,“助兴的药,还是少用些为好。” “……” 要不是老头儿医术好,就冲着这张嘴,都不知道死了几百回了。 景黛合着眼睛休息,宋子晚对着方太医挥挥手,示意他走近给自己看看。 方太医为了确保诊断结果,手指在她腕间停留了好一段时间,才道,“皇上应该没有中毒,只是臣的见识毕竟有限,若皇上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知。” 定诊无病可比定诊有病难多了。 宋子晚没有为难他,让他回太医院给景黛抓药去。 折腾来折腾去,景黛不知何时抱着软枕睡着了,醒来已近黄昏,未央宫内一片金黄,夕阳从打开的窗户照进来,嫩看到光束中乱飞的尘埃。 她摁了摁微微发酸的太阳穴,扭头一看,宋子晚和韩暮对坐着,一人看书一人练字,极为和谐。 谁说摄政王和皇上相看两相厌? 虽然她总觉得两人怪怪的,但又暂时说不出哪里奇怪,只能费解地摇摇头,拖着软绵绵的身体站起来。 “你醒了?” 宋子晚余光瞥见她起身,立马放下书。 她早就不想看了,奈何韩暮专心练字,没人陪她讲话,她无聊,只能翻书。 “嗯,今日多谢皇上,”景黛对着她抱拳,“日后皇上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宋子晚拍拍她的肩膀,“都是朋友,别说这些。” 后知后觉韩暮的视线扫了过来,落在她搭在景黛肩膀的手上,立马缩回来。 管得好严哦。 景黛瞧着他要吃人的目光,十分不理解,摄政王是不是对她有意见?但凡她和皇上多说两句话,对方就冷飕飕地盯着她。 她压低声音,“皇上,摄政王莫非想对明威将军府动手?” 宋子晚心头微凛,扭头看向韩暮,“没有啊,你别在意,他就是这个样子,对朕都爱答不理的。” 她最后半句话故意提高声音,引得韩暮频频侧目。 “对了,你饿了?朕这里还有些点心,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就能用完膳了。” 宋子晚献宝似的把点心捧到她面前,眼神晶亮,景黛露出了今日以来第一个真诚的笑,没客气地抓了两个,“晚膳我就不吃了,准备现在回府里,再不回去,爹娘该担心了。” 宋子晚想想也是,便没留她,着宏禄将人送到宫门口。 景黛走后,宋子晚慢吞吞地挪到原先的位置,杏眼含着柔情,瞬也不瞬地盯着某人,让他想忽略都不行。 顿笔抬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招手,“过来。” 宋子晚撇撇嘴,嘟哝,“你让过去朕就过去?那也太没面子了。” 嘴上一套一套的,脚下却很诚实,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迈起碎步就朝他而去。 第165章 那便来吧 “干嘛啊?” 宋子晚还是很傲娇的,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停下,不再前进,隐在长袍下的脚尖一翘一翘的,像快要螺旋起飞的尾巴,偏偏脸上还不愿表现出丝毫雀跃,自己死命压抑着。 韩暮眼里逐渐卷起笑意,示意她继续走近。 宋子晚小心脏抖了抖,又往前迈了一厘米。 在她落步同时,突然被一只手拉进怀里,撞了满袖冷香,心跳咚咚咚地加速,快得不像话。 小鹿不是在心里蹦跶,而是直接跑到脸上,踩得她脸颊滚烫。 韩暮抬起手,搁在她脑袋上,声音很轻很柔很缓慢,“是不是吓到了?” 景黛在的时候,有些不便,又担心人随时醒过来,所以他一直忍着没有抱她,现在人走了,总算是可以安安心心地把人拥在怀里。 她真的好小一只,而且香香软软的。 宋子晚耳膜鼓噪,没好意思抬头看他,双手悄悄攀上他的腰,“有点后怕。” 当时情况紧急,她来不及思考许多,如果凌夜不打算救人,她就算暴露身份也得把景黛救下。 至于那杯茶,她现在只怕不敢喝了。 “没事了,剩下的交给臣去办。” 宋子晚嘴角翘起,听着这话心里胀鼓鼓的,埋首在他怀里,不自觉手脚并用。 韩暮一怔,手指慢慢滑落至腰间,纵容着她的举动,笑道,“皇上是准备爬到臣身上?” “额……” 宋子晚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对上他的笑脸,觉得臊得慌。食指微曲,在他衣料上扣了扣,准备退开。 “那便来。” 啊?? 他稍微弯腰,托着宋子晚的腿,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抱了起来。 宋子晚一惊,双手本能地缠住他的脖子,腿夹住他的腰。 “……” “……” 很亲密的姿势,又有点羞耻。 不止脸红,身上都要冒烟了。 韩暮将她抱到凳子坐下,宋子晚也自觉把手脚缩了回来,视线上瞥下瞄,就是不看他。 “皇上饿了吗?臣让人传晚膳。” “传……传。” 宋子晚把自己蒸成了只虾,根本没留意韩暮说的什么,只知道顺着他的话。除此之外,还知道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流连了好久。 吃饱喝足后,宋子晚有些犯困,眼里雾蒙蒙的,隔着层水光看他,视线大胆了许多。 韩暮放下筷子,回看过去,见她眼皮半耷着,“皇上困了?” “嗯。” 宋子晚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你一会儿就走了吗?” 韩暮默了默,“那臣明早来叫皇上起床?” “好。” 入夜,月色微凉。 一道墨色的影子从高楼飞出,掠过卫兵环绕的宫墙,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在未央宫外。 宫内灯已熄,窗户全部合上,他刚伸手,一道疾风就从右侧袭来,裹挟着深厚的内力。 他反应极快,瞬间腾身而起,掠出几丈远,甩出一掌还击。 掌风对撞处,树枝乱颤,叶子被削去大半,飘落一地。 张舒立于未央宫外的台阶最高处,眯眼看着底下悠闲整理衣襟的男人,“凌阁主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第166章 张公公是在保护小皇帝? 凌夜丝毫不意外自己会被认出来,掀起眼皮,无声浅笑,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更渗人。 “闲来无事,随意逛逛。” 他说完,张舒就当耳边过了一阵风。 随便逛逛就跑到皇宫里来了,还直奔未央宫? “凌阁主轻功卓绝,守卫一点都没察觉,着实令我佩服,”张舒声音没有起伏,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冷意,“只是之前海落阁从不过问朝堂事,现如今是要摒弃这个规矩了?” “张公公不必自谦,你的功夫也不差嘛。” 凌夜只以为他玩手段心机了得,没想到本领还大,不愧是能跟韩暮、薛潮一争高下的人。 “海落阁规矩不变,我只是来看望朋友,没有别的意思,张公公不必紧张。” “我大周皇帝,何时成了凌阁主的朋友?” “江湖人眼中,四海之内皆朋友,”凌夜缓步朝台阶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更何况今日皇上曾到访我的画舫,也算是缘分。” 张舒垂眸,似乎颇为无奈,“没想到阁主武功了得,脸皮也不赖。” 洞莲湖一事他也有听说。 皇上刚巧需要离开的时候,他的画舫就到了,怎么会这么巧? “谬赞。” 凌夜在台阶前停下脚步,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张舒。一身月牙白的锦服穿在他身上十分妥帖,衬得这人气质出众,宛如谪仙。 只可惜是个太监。 他在心里暗自感叹一阵,突然问道,“张公公是在保护小皇帝?” “身为奴才,保护皇上乃是应尽的责任。” “噗——”凌夜没忍住笑出声,“说得不错,是我孤陋寡闻了,毕竟小皇帝虽然没有实权,但好歹占着个名头,三方都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小皇帝出事,这大周可就乱了。” 他言语中略带讽刺,张舒拧了眉头,“所以这就是你来的目的?” 凌夜此人很是神秘,往事一概不知,若真对付起来还挺麻烦的。 “放心,我没有恶意,就是好奇,”他双手一摊,心知今晚是见不到了人,果断撤退,“既然公公不愿,那我就先走了。” 离开前,他回望未央宫一眼,张舒分明从里面看到了没死心的意味。 人走后,张舒仰头望月,片刻后,突然朝围墙走去。 景黛费力翻过高高的围墙,两只脚刚落地,身后就响起阴恻恻的声音,“景姑娘怎么在这儿?” 她吓得心脏连颤好几下,脸色煞白地转过头来,对上张舒探究的眸子,抿抿唇,“那个……我也是刚到,晚上睡不着,所以来看看皇上休息没。” 白天睡太多了,晚上翻来覆去一个时辰也没能入眠,她索性从府中溜了出来。 只是身上力气还没完全恢复,要平时,这种高墙轻轻松松就能翻过去,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张舒听完她的解释后蹙了眉头。 都什么毛病,大半夜睡不着把皇宫当菜市场逛吗? “皇上已经休息了,景姑娘请回。” 张舒语气算不上生硬,但绝对不温柔,景黛却是个看中其相貌迎难而上的。 第167章 不如公公送我吧 “已经休息了啊……那我就不便打扰了,”景黛话锋一转,视线在张舒白白净净的脸上逗留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挪开,“那张公公怎么还没休息?也是睡不着?” 张舒负手在身后,转身踏出草坪,回到石板路上,“奴才正要回去休息,景姑娘可需要奴才着人送出宫?” 景黛连忙跟在他身后,注意到他突然停下,也没收步子,直直撞了上去。 张舒脊背一僵。 “抱歉,我没注意。” 景黛连忙往后撤了一小步,边说边观察他的脸色。 乌云出来,把月亮都挡住了,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无碍。” 真撞上假撞上他还是分得清的,景黛演技有些拙劣,但好在还知分寸。 张舒没太介意这件事,抬手给景黛指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可出未央宫,景姑娘还是别翻墙了,免得被巡逻的侍卫发现。” “可是我不认路。” 她暗暗搓手,一边说一边拿无辜的眼神瞥向对方,声音也放娇了些,跟平时极为不同。 跟张舒听过的传闻也大相径庭。 他眉毛一挑,“那姑娘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误打误撞。” “姑娘挺厉害。” “没有没有,”景黛浑然不介意他语气中的揶揄,“不如公公送我?正好带我熟悉熟悉宫里的路。” 张舒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姑娘还准备来几次?” “嗯……” 景黛又悄悄瞥了眼他的脸,这个还真说不准,也有可能是一天几次? 张舒看着她揪成一团的脸,倒也没为难,“走。” 景黛乐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他比景黛高半个头,步子也大些,走起路来丝毫没有那些个太监的谨小慎微,卑躬屈膝,而是腰杆挺直,步伐从容。 为了将就景黛,他还特意把步子放缓,以便她能跟上。 夜风习习,甚是凉爽,从未央宫出去还有好长一段路,景黛思前想后,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太安静了。 “公公,你来宫中当值多久了?” “八年。” “哦。” 话题终止。 “你平时都在哪里办公啊?” “司礼监。” 再次沉默。 景黛扣了扣脑袋,“除却办公,公公平时还会做什么?” “御前当值,随时听候皇上差遣。” 张舒瞥了她一眼,见她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样子,笑道,“景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了。” 景黛以为他不想答,又怕问出的话戳到人家痛处,索性闭了嘴,毕竟是太监嘛! “景姑娘,宫门到了,您请。” 这么快? 景黛抬头一看,果然。她本想朝着张舒行礼,奈何当初没好好学,根本不知道闺中女子如何屈膝行礼的,只好抱拳,“多谢公公相送。” 她刚踏出两步,突然又扭过头来,见张舒还在原地,突然问道,“公公平日什么时辰比较空闲?”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在哪儿逛不是逛? 不远处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本该是暮气沉沉的场景,生生被她的灵性逼退,有些晃眼。 张舒垂下眸子,嘴唇微启,“没有空闲。” 第169章 小没良心的 宋子晚虽然噘着嘴,却也没有不满,反而偏着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像猫一样。 绿枝就站在离两人三丈远的位置,默默垂下脑袋。 皇上,您可真是太没骨气啦! 饶是低着头,她也能感受到落在自己头顶的快要吃人的目光,抬头,就见韩暮正蹙眉盯着她。 绿枝:我走?? 宋子晚嗅着他身上的冷香,一阵飘飘然,搂着他腰的手逐渐不老实起来,这边抓抓那边摸摸。 隔着衣裳都止不住痒。 韩暮身体全程僵着,浑身不自在又不想撤退。 “皇上别闹了,”韩暮伸手拽过她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握在掌心,“去用早膳,臣先去金銮殿等皇上。” “哦!” 宋子晚吃豆腐也吃够了,听他这么说,果断松手,“去,朕也饿了。” 说完便朝桌子的方向走,毫不留恋,甚至因为饿了走得飞快。 “……” 小没良心的,撩完就跑。 金銮殿上,宋子晚端坐首位,脊背挺直,一本正经,表情严肃,吓得启奏大臣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还从未见过皇上这般神色。 宋子晚皱着眉头,连续做了好几个吞咽的动作才把刚才吃得点心给咽下去。 噎死她了! 当时太过匆忙,忘了喝口茶再走。 下面的人在说什么,宋子晚一个字没进脑子,所以此刻对方说完,她也不知作何回答,只是盯着他没说话。 殿内十分安静,站在中央的大臣内心忐忑,他刚才好像没说错话? 宋子晚求助的眼神落在韩暮身上,趁无人注意时朝他眨眨眼,求帮忙的意思很明显。 拜托拜托,她可不想被臣子发现自己开小差,而且还是因为被噎着了这么蠢的一个原因。 韩暮在心头微微叹气,很是无奈,从队伍中站了出来,接着刚才大臣的话说下去。 下朝后,韩暮有事回王府去了,宋子晚抱着捡来的猫在御书房晒太阳。 “绿枝,它最近好像长胖了不少。” 她揉了揉橘猫翻开的肚子,换来几句舒服的喵喵声。小猫仰躺在她腿上,闭着眼睛。 “那是自然,”绿枝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奴婢为了养它,可是连续跑了好几天太医院请假,还去藏书阁找了些书看,可有心得了。” 她现在简直是养猫的半个小灵通。 “怪不得朕看你前几天睡觉前捧着书,还以为你要考秀才呢。” “奴婢哪有那脑子。” 宋子晚点点头,十分满意她的自知之明,“朕瞧着也是——” 话音刚落,远处围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两人一定,四只眼睛盯着景黛从一堆陶罐里爬了起来。 陶罐已经不成形状,碎成片了。 景黛有些尴尬,抖抖裙摆搓搓手,朝两人大步而来,“皇上,那边的陶罐有点碍事,还是清了。” 宋子晚右眼皮跳了跳,现在不清也得清啊。 “碍着你翻墙了?” “有点。” 待她走近,宋子晚才发现她今日的打扮与平日略有不同,淡绿的衣裙趁得她皮肤白皙,束腰设计完美勾勒出她的身形,脸上略施粉黛,一双眸子尤为明艳动人。 第170章 没事,你不用懂 宋子晚摸着下巴,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探究的视线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皇上,别看了,”景黛耳尖微红,竟然露出了羞赧的模样,佯装凶狠,“不就是打扮了平时多一番嘛!” 完了,她在说些什么? 宋子晚眨眨眼,看向绿枝,“你听懂了?” “奴婢没有。” 绿枝的视线在景黛和宋子晚身上流连,心里突然有个不成熟又很可怕的想法。 难不成是昨日皇上英雄救美,以至景姑娘春心萌动,准备以身相许,于是特意打扮一番,就是为了讨皇上欢心,从而入主后宫,成为皇上的第一位妃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成为大周有史以来第一位祸国妖妃…… “哎哟!” 她头上突然挨了一掌,堪堪止住飞到天外的思绪。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景黛,“景姑娘,您打奴婢干什么?” 就算您有心,皇上也无意啊。 因为皇上是女子,女——子——! 她在心中狂喊,奈何无人知她心事。 景黛瞧着她跑偏的眼神就一阵头疼,“我是要打醒你,平日当值的空闲时候净瞎想了?” “那您今日为何打扮得这么漂亮?” 景黛极会抓重点,“所以你觉得我今日很漂亮了?很好。” 宋子晚强行挤入两人的聊天频道,且一针见血,“你应该不是专程来看朕的?” 景黛一僵,肯定三连,“是啊,我就是,没毛病。” 她一边说,一边朝御花园周边望去,“所以这里就没别人了?” “……” 宋子晚抱着小猫重新坐下,掀起眼皮对她扬了扬下巴,“坐,喝茶。” 景黛给自己倒满一杯,咕噜咕噜喝完,继续不死心问道,“太监都不用当值的吗?这么轻松?” 昨儿不还告诉她没有时间吗? “也不是所有太监都每天当值的,”宋子晚笑道,“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景黛默了两秒,认真问道,“这么明显?” 宋子晚和绿枝齐齐点头。 “好。” 景黛有些脱力的趴在桌上,无精打采,杏眼滴溜溜地转,突然落在宋子晚身上。 宋子晚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稍微离她远了些,“你别打朕的注意哈。” “皇上,帮个忙呗,”景黛突然来了精神,坐直身体,“咱们去趟司礼监,我还没见过那些公公是怎么办公的呢!” 宋子晚眉毛一挑,“你还真看上太监了?” 她瞧着景黛的神色,犹犹豫豫地问道,“不会是朕想的那个?” “皇上觉得除了他还能有哪个?” “你确定是那个了吗?” “当然。” 绿枝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歪着脑袋问道,“你们在说哪个啊?” 景黛摆摆手,“没事,你不用懂。” “……” 宋子晚装模作样认真品茶,奈何架不住景黛目光炯炯,一分钟后,站起身,“朕恰好有点事情要交代张公公,景姑娘有兴趣跟着走一趟吗?” 景黛火速离开凳子,“勉为其难。” 绿枝跟在两人身后,默默抱紧小猫:我还是跟你好,你的世界简单些,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玩。 第171章 树上的朋友 三人边走边闹,约莫两刻钟才到司礼监正门口。 宋子晚欲抬腿进去,景黛突然一把将她抓住,“皇上,等等?” “等什么?”宋子晚狐疑回头,瞧着她紧张的神色,打趣道,“等你做好心理准备?” “呼——” 景黛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石子小路,“皇上,你走正门,我先暗中观察一番。” 十字路旁边刚好有一扇窗户,窗外有一棵大榕树,大榕树主干上伸出一条侧枝,坐在上面正好能看到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情形。 简直是偷窥的好去处。 她说完,不等宋子晚反应,直接奔了过去,轻轻一跃就坐了上去,茂密的枝叶将她身形隐在期间,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宋子晚呆呆地站了会儿,扭过头,她可一点都不羡慕会轻功的人! 司礼监内,各司其职,没人都手提狼毫认真审阅,张舒统领全局,正坐在旁边看书喝茶。 好不悠闲。 宋子晚负手在身后,踏步进去,引起一阵骚动。 皇上很少来司礼监,不知今日是什么邪风把皇上给吹来了。 “参见皇上!” 众人齐齐行了大礼,在宋子晚吩咐平身后暗暗拿眼神打量张舒,张公公最近又做了什么嚣张的事情惹皇上不高兴了? 张舒一脸淡然,甚至还有心情分了一丝眼神给坐在树上偷看的人,“皇上来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奴才该率司礼监众人在外迎接才是。” “一时兴起,想看看你在干什么,就不用那么兴师动众了。” 张舒拱手,“奴才在看书喝茶。” 宋子晚:“……”朕眼不瞎。 真是嚣张地半分都不屑遮掩。 她嗯了声,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坐下,“给朕也来一杯。” “皇上请。” 宋子晚手里端着茶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垂眸,装作品茶。 张舒似乎看穿了她的目的,含笑问道,“需不需要给树上的那位朋友也来一杯?” “咳。”宋子晚差点把自己呛着,对绿枝使了个眼色,绿枝立马会意。 跑到榕树下,扯着嗓子,“景姑娘,下来——” “张公公已经发现你啦——” 声音响彻司礼监。 不少人都好奇地从窗口往外望,景黛恨不得扒开树皮钻进去。 宋子晚默默扶额,果然最近只跟小猫小鸽子待在一起,人都变傻了。 景黛从树上跳下来,磨磨蹭蹭踩蚂蚁似的走到司礼监门口,踏进去时步伐就变了,昂首挺胸,神色明媚。 仿佛刚刚丢脸的不是她。 “张公公,好久不见。” 兴彦在旁边嘀嘀咕咕,被宋子晚听个正着,“明明昨晚才见过。” 她眼神晶亮,在张舒和景黛身上扫来扫去,所以她错过了什么,两人何时勾搭上的,竟然已经到了偷偷幽会的地步了吗? “皇上别多想,喝茶。” 张舒回头瞪了兴彦一眼,兴彦立马缩着脖子躲到了一边。 他亲自斟好茶递给景黛,“景姑娘请。” 景黛努力收着嘴角,站在宋子晚旁边,没了平日的张牙舞爪,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第173章 打人是个力气活 兴彦想了想,回答道,“公公一般午膳后会小憩一会儿,晚上的话奴才就不知道了。” 景黛若有所思,“我瞧着你家公公长得挺标志,就没有宫女对他示好?” 虽然宫里不支持,但这些都是默认的,只要不摆在明面上,不坏了事,没人过问。 景黛说得自然无比,兴彦却因此抖了抖,“景姑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公公全心全意伺候皇上,哪里会有这种事情? 不过就我家公公这相貌,也确实有不少人动了歪心思,但是都被公公沉湖悬梁扔井里去了,放心,现在没人敢接近。” 所以您还是很有机会的。 景黛嘴角抽了抽,她突然有点慌,不知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那,他的功夫和我比孰高孰低?” 兴彦想了想,认真摇头,“这个奴才不清楚。” “那你觉得如果我得罪了他,能跑得掉吗?” “奴才不知,”兴彦笑着露出一排牙齿,“不过奴才建议您不要跑,往往下场会更惨。” “……”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出司礼监很远了,景黛也没什么要问的,摆摆手让兴彦回去。 “问完了?” 宋子晚顿住脚步,等她追上来,眼里闪着八卦之光,晃得景黛赶紧避开眼。 “略作了解。” 今天除却躲在树上被发现外,其余都很完美,景黛觉得不虚此行,心情极好地离开皇宫。 路过杂货店,买了个麻袋,藏在回相府的必经之路上蹲守薛林翰。 她已经打听清楚了,薛林翰在家躲了几日,以为没事了,今天约着狐朋狗友出去喝酒。 景黛缩在墙头,刚打死第三十八只蚊子时,人出现了。 薛林翰喝得满脸通红,眼神却还算清明,钱鑫和赵卓分别走在他两边。 景黛搓了搓手,这下倒好,人齐全了,省得她挨个去找。 三个人,刚买的麻袋也不够,她直接跳下墙头,赤手空拳上阵。 很快,巷子里救命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叫你给本姑娘下药,还敢不敢了啊!” “还有你,助纣为虐,我看你是缺少本姑娘的毒打!” 片刻后,景黛浑身舒爽地走上大街,买了两串冰糖葫芦边吃边往府中走。 打人是个力气活。 盛芳楼。 韩暮刚和一位武将吃过饭,负手走下楼梯,路过二楼一个房间时,房门突然开了。 卫天赶忙挡在他身前。 “无碍。” 他示意卫天退下,抬腿踏进房间,“凌阁主特意在这儿等本王?” 凌夜眼皮一抬,眉毛上扬,表情有些夸张的生动,脸上挂着假笑,“我说是碰巧遇上的,摄政王信吗?” 韩暮长袍一掀,在他对面坐下,“就跟凌阁主碰巧在皇宫里散步一样?” “没错。” 凌夜在花生米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吃看,刚点的。” 韩暮瞥了眼,没动,“无事不登三宝殿,凌阁主找本王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凌夜想起前几日在画舫中见到的那张面孔,眉间多了几分愉悦,“就是告诉摄政王一声,我没有恶意,不必紧张。” 第174章 太招人稀罕了 最近皇宫围得跟铜墙铁壁似的,他虽然进得去,却会被发现,行事十分不便。 韩暮眉峰轻拢,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凌阁主的意思是?” “小皇帝挺有意思的,我和她一见如故,”凌夜笑道,“偶尔想找她叙个旧,摄政王可以行个方便。” “皇上跟你可不一见如故。” 韩暮一点面子都不给,狐疑的视线在凌夜身上扫来扫去,同时又暗自咬牙,宋子晚也太招人惦记了。 招的还不是一般人。 凌夜做事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无孔不入,韩暮有些头疼。 “无妨,多几次便好了,”他自动过滤了韩暮语气中的拒绝,“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告诉摄政王一个消息。” 韩暮表情淡淡的,“不感兴趣。” 消息他可以自己得到,不需要用宋子晚的安全来换。 “不,你感兴趣,”凌夜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张舒昨日去了海落阁,和朱玄堂堂主私聊甚久。” “所以呢?” “海落阁的规矩都是我定的,接不接朝廷的单,还不是我说了算?”凌夜对他挑起一个笑,眼尾上扬。 韩暮迎上他的视线,声音轻飘飘的,“海落阁能不能在京城办下去,还不是本王说了算?” “摄政王果然非比寻常,”他不气反乐,“有魄力有实力,但办起来还是很费劲的。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我对小皇帝没有敌意,只是好奇,摄政王信或不信都可。” 他手指在桌上一叩一叩的,发出沉闷的声响,片刻后,突然停下,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出来太长时间,困了,摄政王,我先走一步。” 韩暮没说话。 等他走出房间,卫天才问道,“主子,可需要我领人去把海落阁灭了?” 他认真盘算了一下,虽然有些困难,但并非做不到。 “暂时不用。” 韩暮只觉得有些头疼,宋子晚怎么这样招人稀罕呢? 凌夜愿意那整个海落阁做赌,就是为了有机会接近她,目的是什么? 深秋。 筹备了很久的秋猎总算提上日程。 诸位大臣携着亲眷,带着行礼前往猎场,宋子晚除了装上劲装,包裹里还有几本书和一沓奏折。 这些个大臣真是太不懂事了! “摄政王……”宋子晚拽了拽韩暮的衣袖,两条眉毛耷拉着,整张脸扮成个囧字,对他进行无言的控诉。 就去几天,为什么要给她装这么多书! “皇上最近勤于练武,倒是疏于读书了,得补补,”韩暮瞧着她一副我委屈我不说的模样,将一本厚厚的书放了进去,然后圈住她的指尖,顺着指节往上摸,弯腰,将脸凑到她面前,鼻尖相距不到一寸,呼吸有意无意地喷洒在她脸上,“不好吗?” 宋子晚望进他深井一般的眸子,简直要溺死在里面,只知道呆呆点头。 “嗯,乖。” 韩暮满意地摸摸她的脑袋,又放了一本进去。 宋子晚后知后觉,靠,竟然使用美男计,不要脸。 第175章 已经是了 眼看宋子晚快要炸毛,韩暮赶紧顺顺,“臣陪皇上一起看。” 他手心还圈着她的手指,滚烫的温度不断传递到宋子晚手中,蒸得她有些燥热。 使着小性子假意想把手拽出来,反倒被握得更紧,掌心渗出的细汗也被某人小心翼翼地抹去。 她记得韩暮是有些洁癖的。 拿眼神悄悄打量韩暮,被他逮个正着。 “不气了?” “……哼。” 气还是要气的,只不过他哄了,就象征性地给点面子。 “皇上,该出发了。” 张舒的声音突然从外殿传来,宋子晚下意识就要甩开韩暮的手,却没成功。 她狐疑地看过去,用口型问道,“你干嘛?他随时可能进来。” 她可不想成为韩暮的软肋,让他在和张舒斗法的时候处于劣势。 “不怕。”韩暮甚至把她拉得更近,伸手拥着她。 宋子晚几乎低到无声,“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 “已经是了。” 自上次和凌夜在盛芳楼见面后,他就有了想把两人关系慢慢展现的想法,省得她遭人惦记,所以言行都大胆了许多。 宋子晚听得心里又甜又酸,小样儿,挺会呀。 她悄悄扒住韩暮的手臂,腿有点软。 意识到张舒还在外面,赶忙清了清嗓子,很是正经地回了句,“知道了,朕很快就好。” “奴才在外面候着,皇上有事随时吩咐。” 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宋子晚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推了推韩暮的胸膛,“别闹了,该出发了。” 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猎场,宋子晚昨夜没睡好,在马车上呼噜呼噜地补觉,期间,韩暮还让人送来了软枕,被她抱在怀里蹂躏了好一番。 到猎场已过午时,大家都知道流程,纷纷在自家马车上吃了干粮,倒也不觉得饿,等扎营完毕,还有歌舞等仪式。 宋子晚站在看台中央,在众大臣亲眷中找到几个相熟的面孔,不自觉弯了弯嘴角,抬手示意大家就坐。 “大周文武并重,往年秋猎,朕注意到不少文武双全的青年子弟,今年与往常一样,获胜者可得丰厚奖赏,还可向朕要一个许诺。望各位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勇于争先!” “好!” “好!” 在场大多都是血性青年,听闻此言,更是双目炯炯,恨不得立马挽弓射个几十只猎物。 奖赏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许诺。 宋子晚满意地听着高呼,这段话还是她睡醒后在马车上现想的。 待众人逐渐静下来后,对张舒道,“开始。” 张舒拍拍手,精心打扮的舞女即刻登台,长袖挥舞。不同于宫中悠扬婉转的歌声和曼妙的舞步,这里的鼓声更带有气势,舞女也是特意挑的有功夫傍身的。 挥袖转身,柔中带刚。 在猎场也没有宫中规矩多,众人在欣赏的同时允许四处走动,找相熟的人聊天。 宋子晚身边同样围了不少人。 景黛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到了她旁边,宋子晚刚和一位大臣说完话,扭头就看到了她。 第176章 就知道你不是来找朕的 “这位大人,麻烦让一让。” “您也是哈,麻烦让我过一下。” “你这小丫头怎么跑过来了?”聂胜被她挤到一边,反手直接揪住了她的衣领,让她动弹不得。 “聂叔叔,我要面子的!” 景黛气急,赶紧看向张舒,幸好他身边也围着不少人,没有看过来。 “嘿,你这丫头,”聂胜在她的坚持下把手松开,“你不是一向没脸没皮惯了吗?怎的突然讲究起来了!” 都给他整不会了。 “女大十八变,您就当我变了不成吗?”景黛笑嘻嘻地回应。 聂胜双手抱在身前,狐疑地看向她,“你挤过来干什么?你爹让来找我的?” “不是,我爹跟我娘在一起,哪里会找你。”景黛一边跟他说话,眼神往一边斜,“聂叔叔,我刚刚看到那边有人叫你呢!” “哪儿?” “那儿,”景黛随手一指,“这儿太远了,你得过去才能看见!” 聂胜将信将疑地离开,景黛长舒一口气,总算把人支走了。 “皇上,”她悄悄钻了过来,借面前的矮桌挡住身形,“我来了。” 宋子晚:“嗯?” 景黛耳尖翻红,手不好意思地在衣裙上搓了搓,“你这儿看表演可真清楚。” “朕知道。” 宋子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道,“如果你此刻没有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公公,朕就信了。” “嘿嘿,”景黛报之以微笑,“都是顺便。” 宋子晚:……就知道你不是来找朕的。 此时认真看表演的没多少,都成团地围在一起说话,张舒身边同样有不少大臣。 他站在中间,依旧一身白衣,气质儒雅,身形挺拔,说话不疾不徐,表情不咸不淡,总之让人猜不透内心真实的想法。 景黛撑着脑袋,视线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会儿,突然被人从身后拽着离开矮桌。 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沈清河,你放开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听到这句话,沈清河跟见鬼似的,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几天怎么转性了?不是我说,你看谁不好,非盯着张舒看,嫌自己命太长了?” 这丫头从小就不听话,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现在更好,直接招惹上一头狼。 张舒看起来有多文雅,手段就有多狠。 沈清河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没有啊,”景黛嘴硬,“谁说我盯着他看了?” 沈清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当这是出气的吗?我的祖宗诶,您能不能换个人造作,除了摄政王和张舒,其他的随你挑,要不然再把薛林翰打一顿?” “打他太没意思了。” “你要得罪了其他人,我们都能保你,你要得罪这俩,我们怕是保不住你。”沈清河脸色严肃起来。 命的事情,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我知道,”景黛也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哥,我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才看上一个人,我不想就此放弃。” 她对着沈清河没大没小惯了,这声“哥”喊得他心脏微抽。 第177章 我需要你说?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沈清河突然问道,“你认真的?” 景黛重重点头,语气坚定,“自然是认真的。” “可他是个太监。” 这种事情太耸人听闻,哪怕他权势滔天,哪怕他有着泼天富贵,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别说大周成立以来,就算目前能翻阅到的所有史书都没记载。 “那又如何?”景黛眼神晶亮,闪着别样的光芒,“最开始我是看上了他的脸,到后来是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好奇得很,再后来觉得他很有手段,莫名吸引人。 至于你说的,暂时不在考虑范围内,再说了,宫女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景黛向来是撞了南墙都不见得会回头的性子,非得等到头破血流才晓得疼。 沈清河自知劝不动,蹙着眉头开始想法子,认真替她谋划着。 “你从小就主意大,谁也拦不住。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接近他可以,但不要傻乎乎地把什么都说了,一旦发现不对立马跑,回明威将军府也好,找我也罢,总之千万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 既然劝阻不了,就只能当后盾了。 景黛不擅说煽情的话,此刻却也感动地不行,“我明白,谢谢哥!” “行了行了,”沈清河拍拍她的肩膀,“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先好好准备这次的秋猎,这次分了男女,你拔得头筹的几率很大,到时候好生向皇上讨个赏赐。” 沈清河暗含劝诫意味,让她别头脑一热说什么把张舒调去明威将军府之类的话。 “放心,我懂。” 景黛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当真不再看张舒,转而回位置检查长弓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秋猎,有些兴奋。 不远处,兴彦一双明亮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嘴里小声念叨着,“公公,景姑娘去到皇上身边了。公公,她在看您诶!公公,景姑娘被沈公子抓走了……” 周围嘈杂,兴彦说话声又小,但他知道公公一定都听清了。 张舒送走一位前来寒暄的大臣,不耐地扭过头去,“我需要你说?” “不需要,公公您肯定都看到了……” 还没说完,又接到嗖嗖嗖的眼刀,兴彦赶紧闭嘴。 张舒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等歌舞结束,众人已然整装待发,马鸣声伴着鼓点,旌旗迎着黄沙,男女分立两侧,身背箭筒,手挽劲弓。 景黛将长发全部束起,腰背挺直得坐在马背上,神采飞扬,已然将这里作为她的主场;薛薇惜一改往日闺阁小姐柔弱的模样,眉目坚定,随时准备引弓射箭。 就连薛林翰都打扮得人模狗样。 宋子晚一声令下,众人齐齐策马冲入茂密的林中,而后分不同方向涌去。马蹄声渐远,很快就听不到了。 “不会出什么事情?”宋子晚忧心到,“这人钻进去感觉跟进了深山老林似的,有个万一可怎么办?” 韩暮站在旁边,剥了瓣橘子给她,“进去的人多少都有些功夫傍身,这里面也没什么危险的野兽,小伤小痛可能会有,但一般不会出大问题。” 第178章 这样有好些吗 宋子晚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关键,“一般?” “嗯。” 韩暮见她吃完了,又适时递上去一瓣,“不排除有的人想铲除异己,提前在林中布置好陷阱,将人引进去击杀。” 宋子晚心头一凛,“你知道是谁?” “陷阱已经破了,”韩暮笑了笑,“至于背后的人,臣会处理,皇上放宽心。” 宋子晚见他不欲细说,便也不问了。 坐在矮桌前舒舒服服地享受投喂,直到吃完一整个橘子,韩暮洗手回来,突然问道,“皇上不去试试?” “打猎吗?”宋子晚眼睛亮了一瞬,随后摇头,“还是算了。” 就她这半吊子水平,还不知道是她打猎物还是猎物追她呢! 她对这种密林有着天然的恐惧,能在这儿享受干嘛非折腾自个儿呢。 韩暮看出了她的担忧,也不相劝,而是让卫天准备了两匹马牵过来,威风凛凛。 马儿红棕色的毛随风而动,它摇头摆尾间更显活力。 “这两匹马好生威武,”宋子晚起身走过去,摸了摸马儿的脖子,“跟刚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塞北专门训练出的战马,日行八百里不在话下,跟寻常饲养出的自然不同,”韩暮走到她身后,抬手,顺过她刚刚抚摸的地方,“臣陪皇上一起?” 他声音沉稳,轻而易举就安抚了宋子晚的担忧。 “那就去玩一会儿?” 韩暮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扶着她上了马,又细细教宋子晚如何掌控缰绳。 随后自己一个翻身,利索地坐上马背,双腿一夹,带着宋子晚冲进了密林。 身后不少人都注意到了,纷纷沉默。 秋猎是年轻人的主场,留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官员,同时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官员。 看着这一幕,各人心里都有猜测。 兴彦站在张舒旁边,看自家公公一脸淡定,不禁有些烦忧。皇上和摄政王若是达成了什么交易,首当其冲的可不就是他们? “公公……” 张舒开口,直接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这茶不错。” “……” 现在是在说喝茶的事情吗? 猎场很大,先前进来的大部队已经四散往更深处而去。不出意外的话,这一路应该碰不到人。 两人骑马冲进密林后,速度逐渐降下来。 宋子晚有些不习惯马背上的颠簸,脸色微微发白,紧紧攥着缰绳,看着地上一阵阵眩晕感袭来。 “皇上?” 韩暮留意到他的异样,心中奇怪的同时不禁问道,“你之前打猎可是个中高手。” 如今怎么会连骑马都不习惯了? 宋子晚扭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太久没骑,生疏了。” 韩暮驱马靠近,瞧着她难受的模样,思忖片刻,突然朝她张开手臂,在宋子晚还没反应过来时,搂着她的腰,一把将人捞过来,放在自己身前。 他手里握着缰绳,把宋子晚整个圈在怀里,前胸贴着她单薄的后背。 待人适应后,才倾身向前,“这样有好些吗?” 第180章 没皇上身上香 他说话时候,表情都没怎么变过,盯着其余几个兄弟,希望能得到一些提示,奈何众人全都给了他一个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卫天是上司,但并不妨碍他们对他的鄙夷。 某些人单身至今还是有原因的。 被韩暮圈在怀里的宋子晚逐渐适应了马背上的感觉,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射上几箭,但最多只是擦伤。 说到底,还是有些不敢。 而温香软玉在怀,韩暮满心充盈,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神思游荡,搂着她腰肢的手更加自然,顺着她腰间的弧度上上下下地摩挲,舍不得松开。 宋子晚腰部本就敏感,被他这么摸着忍不住提了一口气。后背还紧紧抵着他温热的胸膛,隐约能感受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 老实说,腰有些发软。 “皇上身上可是戴了什么香囊?” 韩暮冷不丁发问,沉在他怀中的宋子晚愣了愣,“没有啊,那些个香味朕不喜欢,所以没戴,倒是戴了个驱虫的。” 她把系在腰间的锦囊摘下来,稍微侧身,放在他鼻尖处,“是这个味道吗?” 韩暮几乎瞬间就闻出来了,“不是。” 说完,埋首凑在她脖颈处又嗅了几秒,“没皇上身上香。” “……” 宋子晚直着身体一动不动,她怎么觉得对方在占自己便宜呢? 肩膀突然一重,是他把下巴搭了上来,刚毅的下巴戳着她的骨头,有些疼,她却忍着没吭声。 这样的姿势很亲密,也很能让她安心。 于是乎,她也有意把身体往后靠了靠,贴得紧紧的。男人一声轻笑,弓也不拿了,直接用两只手把她圈住。 他的手掌大到能将宋子晚整只手包裹住,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在她手背上刮着,细腻的手背上有轻微的灼烧感,烫得她手心出了汗。 宋子晚环顾四周,荒郊野外深山老林,倒是挺适合干坏事的…… 她眼睛扑漱扑漱地眨着,眼珠乱转,突然间,瞥到一处树根下有些异常,似乎从树干后面伸出了一根长长的羽毛,棕黑色的。 “摄政王,你看那是不是野鸡?” 她赶紧拍了拍韩暮的手背,示意他看过去。 找了好久才找到,可不能被它跑了。 “嘘,”韩暮在她耳边用气音到,“皇上小声点,别把它吓跑了。” “哦哦,好的好的。” 宋子晚立马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在说话,也错过了对方嘴角扬起的笑。 “皇上抓稳了。” 野鸡整个被树干挡着,只露出尾巴,饶是韩暮也做不到直接把树干射穿,于是双腿一夹,马儿随即往前跑。 转到树干左侧的时候,终于看清其真面目,果然是一只野鸡。 它听到声音,拔腿就跑,韩暮同时引箭拉弓,瞄准角度,猛一放手,不过两秒间,利箭便没入它的身体。 “摄政王真棒!” 她拍拍手,示意韩暮把她放下去,韩暮手却没动,她不由得回头,“干什么?朕不捡别人就捡了。” “放心,有人捡。” 第181章 马肯定是自己跑丢的 身后跟着的一大票暗卫知道自己有活干了,倾巢出动,独留卫天一人挂在树干上。 “……” 太狗了,他还是去捡野鸡好了。 宋子晚和韩暮两人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在林间闲逛,时不时摘个花,时不时揪片叶。 在宋子晚第三次蹲下采花时,韩暮站在一旁,看着她素白的小脸和恬淡的面容,陷入深思。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喜欢野花野草的男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上?” 宋子晚抱着刚摘下的野花,抬头,“嗯?” “臣记得你小时候不喜欢这些东西。” 宋子晚动作一僵,淑妃从小把她当男儿养,自然不会愿意让她接触这些花花草草或者其他女儿家喜欢的玩意儿,久而久之,她也对那些东西失去兴趣了。 可现在的宋子晚不一样。 她不仅喜欢花草,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还喜欢吃甜食,喜欢打扮。 对韩暮越发信任,她的习惯自然也就暴露得越多。 “那个……”她眼神闪烁不定,问出的话颇有试探的意思,“摄政王以前很了解朕吗?朕从小就喜欢这些,只是从来不表现而已。” 韩暮沉默片刻,倒是没有反驳。 他确实不了解宋子晚小时候喜欢什么,只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喜欢刀剑斧戟,听她这么反问,有些愧疚。 “是臣的错,如果皇上喜欢,臣让人在未央宫附近多种些花花草草。” “也不用这么麻烦,”宋子晚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他真的没起疑心,才暗暗松口气,“朕还是要勤于政事的,不能流连花草。” 说出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嗯,也对。” 韩暮见她脑袋都快埋在花里了,好笑地走过去,把她的脑袋扶正,“小心里面有虫。” 说完,蹲下帮着她一起摘。 粗粝的手指捏着野花的细茎,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它折断,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好笑。 两人在林间待到傍晚,然后牵着马,慢慢悠悠地走回去。 深秋晚间还是有些凉意的,尤其同行的还有不少年纪偏大的官员,所以早早燃起了篝火,一群人围着篝火谈天说地,旁边还架着铁架子,面烤着野鸡野兔。 孜然辣椒粉一撒,香味四散。 宋子晚有些饿了,却不着急,把手里拎着的野鸡拿给侍卫,让他们处理好。 还是自己打下来的吃得香! 张舒前去为两人拴马,兴彦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直到张舒把马拴好,才悄悄道,“公公,皇上和摄政王出去打猎,怎么还丢了一匹马呢?” 他记得两人明明分别骑着一匹马进入林中的。 张舒握着缰绳的手一顿,“你看错了。” “怎么会?”兴彦努力瞪大眼睛,“奴才看得细细的,另一匹马头上还有几撮白毛。” “那可能是不小心走丢了。” “人骑着马,马丢了怎么人还在?” 张舒横了他一眼,兴彦立马不吭声,而后果断顺着他的话到,“马肯定是自己贪玩,趁着皇上捡猎物的时候跑丢了。” 第182章 看着膈应 秋猎活动为期三天,最后计算这三天打下的总猎物。为了赢得奖赏,很多人晚上并不会回营,走到哪儿便就近歇着。 当然也并不全是为了奖赏,毕竟一年一次,少年热血,玩心也重,不回来正常。 但也有例外。 比如沈清河。他今天下午收获颇丰,正好又饿了,不愿胡乱啃干粮将就。回营后各种佐料一应俱全,他是傻子才会委屈自己。 再比如景黛。她下午玩得有些过头,现下精神不济,想舒舒服服睡个觉。 还比如薛林翰、赵卓等人。当惯了公子哥,哪里愿意在密林里打滚?光是一会儿功夫,脖子手上就被蚊虫咬了好几个包,,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现在大家围坐在一起,不讲政事,只话家常。薛潮见沈清河护卫拎回来都快堆成小山的猎物,一阵眼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沈公子骑射技艺在小辈中必然是佼佼者。” 再看看自家的崽,出去半天,出了满身包,就是捡了几只明显不是自己打下的猎物回来。 薛潮觉得有些丢人,连带看薛林翰的眼神也带着嫌弃。 薛林翰此时正啃着兔腿,满嘴油,听到父亲的话很是不满,又碍于人多不好发作,遂对赵卓等人使了个眼色,几人抢了只刚烤好的野鸡回帐篷里去。 看得薛潮一阵鬼火冒。 沈崇瞧着他的脸色,笑呵呵地打着圆场,“他也就这个拿得出手了,说到底还是贪吃。” 沈清河听着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动手撕了只兔腿往沈崇手上塞,“爹,挺好吃的,多吃点。” 小兔崽子! 沈崇瞪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嫌弃自己话多。 “沈大人还是谦虚了,我听说清河功课也不错,数次得到庄先生的表扬,可不简单。” 沈崇这次没说话,倒是沈清河主动开口,“承不住薛相如此夸奖,您当时所着文章诗句,到现在都还放在小生案头,时不时拿来拜读一番。” “哈哈哈,你这小子,怕不是哄我开心的,那都是胡乱写的。” “怎会?”沈清河拍起马屁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胡乱写的都让万千学子奉为珍宝,认真起来可还了得?” 宋子晚站在烤架旁,等着自己的食物,韩暮在旁边陪着她。 听到刚才的一番对话,小小地翘了一下嘴角。 “怎么了?” 宋子晚朝他的方向挪了两步,低声道,“只是有些意外沈清河会说出这样的话。对了薛潮的文章真有那么好?要不你帮朕找些来读读?” “是不错,但不必。” “嗯?” “写的跟做的不一样,看着膈应。” “……” 好,宋子晚其实也没那么强烈的读书意愿,听他这么说,遂作罢。 薛潮被沈清河的一番话哄得极为开心,他又有意拉拢沈崇,故而对沈清河也多了几分亲昵,那态度简直堪比亲儿子。 躲在帐篷后面偷听的赵卓不禁向薛林翰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被薛林翰逮个正着,本就一肚子的火的他终于找到了一点发泄口。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第183章 一个极好的办法 赵卓憋了几口气,语调九曲十八弯,“还真有,你要不先把手里的鸡翅膀啃完?” 他怕自己真放出来,薛林翰会吃不下去。 “不准放!”薛林翰瞪了他一眼,到底是把鸡翅膀放下,用帕子擦了擦手,“快说,听到什么了?” 赵卓走过去,将自己刚才偷听的细细道来,还加了些自己的揣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你和沈清河出生的时候是不是抱错了?” 这俩同一天出生,时辰也相差无几,怎么看薛潮对沈清河都更好。 赵卓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说点人话行吗?” 薛林翰眉头紧拧,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不是亲生,但对沈清河的成见因着赵卓的话蹭蹭蹭地往上升。 在国子监的时候就看他不顺眼,收拾不了,到这里荒郊野外的还愁没办法? 作为好友的赵卓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到,“要不我们把他打的猎物全都偷了?” “……” 薛林翰又是一巴掌,“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就两人,怎么偷?再说了,他众目睽睽之下带着猎物回来,突然一夜之间不见,全跑到我们这边来了,怎么解释?猎物诈尸来找我了?”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阴风阵阵,还是篝火前暖和。 想起篝火,他突然眼前一亮,对赵卓勾勾手,“我想到一个极妙的办法。” …… 半夜,吃饱喝足的宋子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鼓着大眼睛盯着外面隐隐闪烁的火光。 “哎……” 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绿枝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掀开中间的隔帘走进去,“皇上您这是怎么了?野鸡中毒了?” 她衣着完整,显然还没歇息,进去后先掌了灯,然后搬着小凳子坐到床边,一副准备和宋子晚谈人生的模样。 宋子晚翻身坐起,抱着被子,盯着绿枝,吸气呼气半天才到,“朕好内疚啊。” “皇上内疚什么?” “你说朕何时把自己身份告诉摄政王才不突兀?”自今日摘野花时,韩暮问出心中的疑惑开始,宋子晚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夜深人静,想着想着更是睡不着。 绿枝用手拍了拍脑门,就在宋子晚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拍成脑震荡时突然道,“奴婢觉得什么时候都很突兀。” 宋子晚顿时耷拉着眼皮,泄了气,“那总不能瞒一辈子?” 她可不想只亲亲抱抱举高高。 “要不您装作落水,然后摄政王救您起来的时候顺势暴露?” 宋子晚想了想,“你怎么知道朕不会在被救起来之前都呜呼哀哉了?” 她惜命,这个办法不行,而且太俗套。 绿枝白眼翻翻,须臾又想了一个,“要不安排摄政王恰好在您换衣服的时候进来,这样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盯着宋子晚身前,朝她挑了挑眉毛,被宋子晚甩过来的软枕糊了一脸。 “什么馊主意,再想!” 绿枝接连想了几个,都被宋子晚否定了。平心而论,有些还是具有一定可行性的,可是宋子晚心里乱,没考虑好。 第203章 端倪 “所以你觉得花珠在说谎,起火时房中之人并非南翘,而是红苑楼的那名清倌,并且对方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被带入房间的。” “从现场迹象来看,这是最合理的。” 宋子晚仔仔细细阅读完他交上来的证据,又问道,“那名清倌什么来历,查了吗?” “回皇上,她名叫安莲,小时候跟着父母来经常玩走丢了,被卖进红苑楼。但之前家境殷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快就在红苑楼站稳脚跟。 两个月前,她攒够银子为自己赎身,准备带着丫鬟回乡,据红苑楼的人说,她五日前就已离开,但臣派过去的人查到她根本没有出京城的迹象,在离开红苑楼后,她和她的丫鬟就不知踪迹。” 宋子晚手指划过清倌的名字,突然问道,“红苑楼和春风楼一向是对手,你是怎么把这两人联系起来的?” “臣当时在审讯花珠时就觉得不对,所以从她的背景开始调查,发现四个月前,花珠曾见过安莲的丫鬟。” 当时花珠哭得整张脸都快变形了,伤心欲绝,骗过了最开始负责审讯的官员。 直到沈崇觉得不对,再次提审,这才看出端倪。 他审了几十年案子,见过不少穷凶恶极的犯人,所以花珠虽然表演得很是情真意切,却仍旧没逃过他的眼睛。 她的供词像是提前背好的一样,什么时候该激动,什么时候该流泪,什么时候该害怕,都一清二楚。 最开始他只是觉得奇怪,直到一位官员在午膳时无意间说道,她上次在说南翘舍己救人时也是右眼先流泪,连眼泪掉下来时说的字都一样。 沈崇才恍然大悟,重新疏离之前的思路,总算是发现了破绽。 也不枉他几乎两天两夜没合眼。 “她俩之前认识?” 沈崇摇头,“这正是臣当时怀疑的地方,两人并不认识,也没有任何交集。并且花珠的身世又被人可以抹去的痕迹,而南翘的背景同样扑朔迷离。” 宋子晚点点头,把手中的状纸放下,“朕明白了。” 既然死者并非南翘,但南翘却莫名消失,一个本该离开京城的人成了替死鬼,花珠当日又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将南翘的死因归咎于韩暮身上,所以简单来说就是,南翘背后的人在栽赃韩暮。 而那些瑕疵则因为时间太紧,没来得及补上。 这么一串,倒是不难理解。 “南翘一点消息都没有?去向、身世、平时和什么人交往一概不知?” 沈崇对此也颇为头疼,“臣还去问过之前和她对弈过的人,但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 再没了更多消息,宋子晚便也不再为难于他,“沈大人这两日办案辛苦了,这些证据暂且搁下,朕要好好想想怎么做。听说你为了办案两日没合眼,就先回府休息,衙门那边逼得紧些。” 沈崇一愣,随即拱手到,“臣明白。” 这是要制造事情没有进展,皇帝问责,府衙加班的假象。 第204章 真相 沈崇回府休息了一整日,府衙那边便忙了一整日,大小官员脚不沾地,吃饭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他还特意给经办人指了条错误的方向,往下查探,离真相越发远了。 翌日,宋子晚的病“大好”,沈崇也穿上官服上朝,昨日下午,朝中官员便隐约得到些风声,却不知事情原委如何,见到沈崇,连忙围了上去。 “沈大人这几日办案辛苦,下官瞧着都瘦了些许。” “是啊,听说你两天两夜没合眼,如今可休息好了?” 众人七嘴八舌,却碍于在金銮殿外,不敢说得太大声,沈崇面色红润,气色极好,“谢谢各位的关心,沈某已无大碍。” “大人无碍便好,昨日我路过府衙,见里面不得闲,心想您必定也着急,就没有冒然拜见,不知现形势如何?” 沈崇瞥了一眼问话人,乃宰相一派,旁边还有个张舒一派的,在数着耳朵默默偷听,反倒是韩暮的人丝毫不关心,一副只等上朝的样子。 他笑了笑,打着太极,“洪大人,这事皇上亲自督促,让沈某一有消息便呈上去,如今证据已经交到皇上手中,皇上在定夺下令前,沈某不敢妄言,还请洪大人理解。” “这是自然,”洪白斌点点头,“下官也只是关心,毕竟这事如果解决不当,那必定要引起动荡。” “洪大人所言极是。” 两只老狐狸在门口打着太极,直到殿门大开,众人依序走进去站好,周围的议论声才逐渐平息。 大殿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身着暗红色官服的韩暮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双手负在身后,目不斜视。 哪怕什么也没说,但从他踏进门槛开始,众人的视线就已经落在他身上。 有的暗戳戳,有的则明目张胆。 景仁远和聂胜就是后者。 “我怎么看摄政王心情极好,一点都没被最近的事情影响?” 景仁远仔细观察了一番,赞同道,“我也觉得,或许是得到了什么有利的消息,话说,昨天下午开始我就听到有关什么污蔑、春风楼一类的词,想来案子已经破了。” “也亏得沈大人亲自督办,交给刑部那群人只怕没个十天半月理不清,”聂胜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今日宰相怎么没来?” “不知道……” “皇上驾到!” 两人叽叽咕咕时,宋子晚已经到了,坐上龙椅,接受百官朝拜。她身后跟着绿枝,手里捧着两沓奏折。 春风楼一事是重点,宋子晚直接开门见山。 “诸位想必对春风楼发生的大火都有耳闻,此事又涉及朝中重臣,所以朕一直留心,嘱咐沈爱卿一有消息便立刻呈上来。 如今事情闹得越发不像样,幸好已经查明真相,现在就由沈爱卿将事件原委告知各位。” 沈崇领命站住队伍,走到台阶下方,转身面对众人,将早已打好的腹稿娓娓道来。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待他说完后,全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本以为就是件普通的痴心女子为爱殉情,没想到还涉及这么多朝中的交锋。 第205章 皇上绝对没有在吃醋 对方连摄政王都敢陷害,那对付他们还不是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宋子晚给了众人片刻时间反应,待殿内安静下来,才问道,“等退朝后,朕便会让大理寺颁布诏令,现在众卿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人都听懵了,哪里会有什么问题? 只有少数几个明白人根本不会纠结结果到底是真是假。皇上选择在金銮殿上向众人宣告此事,断没有反悔和更改的道理。 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并且还传达出两个消息。 一是皇上对刑部吕良不满,否则不会把这件事交给身为大理寺卿的沈崇。 二是皇上对摄政王的态度与以往大有不同,而今日宰相没来上朝也太过巧合。 见底下没人提出异议,宋子晚很是满意,指着绿枝手里端着的两沓奏折,“朕这几日卧病在床,这些还没来得及批阅,众卿退朝后自行拿回去。” 都是些痛斥韩暮作风的,她虽然没看具体内容,但递上来的人名字她却记住了。 平日不见进言献策,批评别人倒是一把好手,言辞激烈。 有了这个重磅在前,后面半个时辰显得索然无味,宋子晚宣布退朝后直接换衣服去了练武场。 最近窝在未央宫里不见天日,她都快发霉了。今日天气正好合适,凉风习习,落叶飘飘,舞起剑来十分有感觉。 她甚至想把宫里的画师找来为自己画一幅秋日舞剑图,后来想想太过做作,便作罢。 练了没几分钟,一个黑团突然从侧后方袭来,宋子晚脚步往旁边一撤,抬手以剑挡住飞来的东西,发出“当”地一声响,待落地后才看清楚是一张纸团。 宋子晚疑惑地回头,鼓着杏眼看韩暮从武器架旁边走过来,眼角带笑,“皇上最近很有进步。” “那是。”宋子晚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又撇了撇小嘴。 韩暮见状,先是环顾四周一眼,确保没有看见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了,事情解决了皇上怎么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大事解决了,可小事还没解决。” “嗯?” 宋子晚拿着剑在地上戳出好几个小孔,垂眸问道,“说说,春风楼那晚,孤男寡女的,摄政王和那姑娘都干了些什么?” 她虽然没亲眼见过南翘,但暗中差人买了幅画像,朱唇巧鼻瓜子脸,柳眉细腰桃花眼。她心里腾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韩暮一怔,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由得失笑,上前两步靠得更近了些,“皇上在别扭什么?担心臣会做出什么不忠之事?” “朕才不担心,”宋子晚嘴硬到,“就是好奇。” “行,皇上是好奇,”韩暮顺着她的话道,“皇上绝对没有在吃醋。” “……” 宋子晚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不理人,走到武器架旁边准备把剑放回去。 韩暮紧随其后,直接贴了上去,握着她的手同她一起将剑插回剑鞘。仗着身高优势,将她整个人掩盖在阴影中。 第208章 你也是第一个 瞧着兴彦几乎连滚带爬地往外去,景黛十分不理解地眨眨眼,“他怎么了?” “可能是被鸡汤烫到了,不用理他。” 还没滚远的兴彦听到这话顿时眼泪汪汪,公公,奴才都为您腾地方了,您怎么还能这样说奴才呢? “哦。” 景黛信了,继续低头认真给他包扎,还在伤口处打了一个新学会的蝴蝶结。 完事后退开一步,才发现对方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张舒在她看过来的第一眼便挪开视线,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景姑娘之前经常给别的男…别的人包扎?” 这句话刚问出来他就后悔了,低头装作整理余下的纱布,耳朵竖起,半天没等到对方的回答。 张舒心里凉了凉,觉得有些不痛快,“那便是了。” “谁说的,”景黛宕机的脑子终于重新启动,“你是第一个。” “哦。” 语气淡淡的,带着浓浓的怀疑。 景黛在他面前晃了几下,他却一直低着头,将捋了一遍的纱布又捋一遍,她没有法子,干脆直接蹲下,双手托脸盯着他,“我真没有……” 对上那双漆黑深邃仿佛染着墨一般的眸子,她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抿着唇,嘴角渐渐扬起笑意,“张公公,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真的很好看。” “……” 张舒眼皮扇了几下,终于放过已经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纱布吗,难得对她露出一点笑,“你也是第一个。” 别人哪怕知道都不敢说,更别提舞到他面前来。 世人皆知司礼监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稍不留神全尸都保不住,唯独她要的允诺是准她自由出入司礼监。 放眼天下,只怕是独一份。 视线在空中相接,谁也没有先撤开。景黛流连于他的脸,眼里闪着细碎的光,目光有些呆滞。刚才给他上药时忘了生出的旖旎心思此刻全都涌了上来,一股一股地冲击着她的心脏,心跳快得好像刚跟人打过一架。 甚至比打架更难以言状,因为除了快要蹦出来的小心脏,她手心也在发汗,脊背蹭蹭往上蹿着电流,脸更是难得地烧了起来。 因为之前爹总是说她脸比城墙倒拐的地方还厚。 张舒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看着她白皙的皮肤渐渐染上桃红,竟有些忍不住想上手前去碰一碰,好在他及时掐了自己一把,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淡定。 “但奴才瞧着姑娘刚才包扎的动作很熟练。” “那是因为我小时候练武经常受伤,”景黛腿蹲麻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来四处游山玩水总有些需要打架的地方。” 她朝张舒嘿嘿笑了两声,“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啊,所以一来二去就熟练了。” “现在也还经常受伤?” “现在没有,毕竟是在京城,平时最多抓抓小偷,打打恶霸,并不危险。” 张舒抬头看着她,语气认真,“下次小心点。” 景黛一愣,喜悦随即涌上心头,“嗯,公公是在关心我吗?” 第209章 奴才非良善之人 听到这句反问,张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表情立马恢复平常的淡漠,“姑娘想多了,只是善意的提醒。” “哦。” 景黛撇撇嘴,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把刚窜起的火苗尽数扑灭。 “景姑娘今天怎么会来这儿?” “那你先告诉我自己是怎么受伤的。” 景黛很倔,张舒不想说,她便一直盯着,直到对方开口为止。两人僵持片刻,张舒破天荒在她压着眉毛囧着脸下妥协了。 “奴才做了些事,触碰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遭人暗算。” 景黛听完他的解释,半天没说话,张舒眯了眯眼,“不信?” “我信。” “所以景姑娘,奴才很危险,待在奴才身边更危险,你和奴才走得近,很容易连累整个荣威将军府,你不怕?” “我怕,”景黛摇摇头,“我自己不怕,但我怕连累爹娘。不过他们很宠我,我追着你这事他们早就知道了。” 不仅府里的人知道了,连其余官家小姐偶尔都还会在背后笑话她,说她好好一个将军的女儿,竟然追着小太监跑。 不过她不在乎,闲言碎语而已,哪里都有。 那些人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家闲得发慌,也只能嘴碎点才能消磨时间了,哪里能够像她这么潇洒? “没阻止你?” “没有,”景黛嘴角微扬,想起他们说的话,“虽然没有明确表明支持,但我能从他们的话里听出这层意思,我开心就好。” 张舒笑着摇摇头,明威将军也是位奇人。 “但奴才还是要提醒景姑娘,奴才非良善之人,做的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姑娘还是莫要跟奴才走得太近了。” “你不是。”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景黛转身在他对面坐下,屈肘托腮看着他,“我说,你不是。张公公你知道吗,你眼睛其实很干净。” 景黛虽然任性,行事不羁,但并非莽撞无脑,若张舒真像他自己说得这般不堪,她不会主动靠近。 一个心肠坏的人是不能有这么干净的眼神的,尤其是藏在阴狠背后的干净眼神。 如今朝堂局势万变,边境还有敌国虎视眈眈,朗朗乾坤,人鬼不分。谁都想扮好人,可那些看着坏到骨子的人是真的坏吗? “自保没有错,谋划也无罪。我不是小白莲,有些人就是该杀,我虽然会为在一场谋划中无辜丢了命的人惋惜,但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 她耸耸肩,“就像我爹现在谁也不站,说不准某天谁得势了,第一个就拿明威将军府开刀呢?” 在她说话的时候,张舒一直盯着她,目光越来越深,几乎快要将人卷进去。 景黛被看得心里发慌,抬手捂住半边脸,“你盯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张舒哑然,眼里积攒的一团墨随即化开,“景姑娘很通透。” “哎,活了这些年,也活明白了。” “你才多大年纪,说这种话也不害臊,”张舒突然朝门口喊了一声,“进来煮茶。” 两秒后,一个圆圆的脑袋从门框旁边探了出来,“公公,嘿嘿,您怎么知道奴才在?” 第210章 快来个人打醒他 张舒眉毛一抬,“还不滚进来?” 兴彦立刻颠颠儿小跑进来,“来了来了。” 他把鸡汤洒到自己身上后,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于是又偷偷摸摸地到了这儿。 倒是不在意两人在说什么,而是想看看两人在干什么。 只可惜没什么劲爆的画面,有些失望。 张舒抬头瞥了眼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在想着有的没有,捻起一颗花生米就打了过去,“认真煮茶。” “诶。” 茶香渐起,抚平了心中的烦躁,景黛视线流转在两人之间,面色柔和下来。 谁说司礼监没有春天? 茶煮好后,张舒亲手给她斟上一杯,递到她面前,“敢喝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 景黛端起茶就要往嘴里送,张舒连忙去抢,“小心烫。” “噗噗——”晚了一步,来不及了,景黛被烫得嘴皮失去知觉,“我忘了。” 旁边递上来一块白色手帕,她想也不想直接拿来擦嘴,等缓和些了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张舒的帕子,“那个,我洗了之后再还你?” “不用,送给景姑娘了。” 张舒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只可惜景黛沉浸在自己太丢脸的状态中,没有看到,倒是旁边的兴彦使劲揉了揉眼。 救命,快来个人打醒他,他家公公竟然对着一名女子笑弯了眼,他一定是在做梦。 待一盏茶后,景黛起身,脸皮还是烫的,“那个,今天天色不早了,公公早点休息,我之后再来看你。” 张舒面色还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白,闻言点头,“今日多谢景姑娘。” “不客气。” 景黛略行一礼,扭头便走,脚步匆匆,刚要跨门槛,突然听到身后飘来一道低低的声音,“景姑娘下次走正门,别走窗户了。” 衰。 她差点被门槛绊一跤,头也没回,脚步更快。 兴彦追至门口,看她的背影逐渐走远,竟然有些舍不得。景姑娘一走,司礼监顿时就好冷啊。 “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张舒起身吩咐,“带血的衣服直接烧掉。” “是。” 未央宫。 春风楼的事情暂时解决了,花珠自尽在狱中,南翘依然不知所踪,后续事情韩暮全盘接手,一直在调查的南翘的身世。 这天,宋子晚午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摸了本小人画提神,突然看到上面有关生辰一事,顿时抬头问绿枝。 “朕记得摄政王生辰也快到了?” 绿枝愣了几秒,掰着指头,“算上今日还有五天。” “他之前生辰都是怎么过的?” “皇上,您真一点都不记得啦?”绿枝走上前,把刚摘的花放在桌上,“摄政王从来不办生日宴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您之前也不会特意过问。” 宋子晚咬唇,合上小人书,“那他也太可怜了,今年可不能这么敷衍了事。” “皇上是准备让宫中操办吗?” 绿枝已经见怪不怪了,皇上和摄政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睡在一起了,她想给摄政王一个惊喜也不是什么值得惊呼的大事。 第216章 以后朕每年都给你过 察觉到宋子晚的吃力,韩暮特意曲着膝盖,让她不用垫脚也能如愿蒙住他的眼睛。 这句话把宋子晚问住了,思索半天也没选择好。韩暮在她犹豫的时候拉下她盖在自己眼前的手,包在手里寸寸摩挲,好在要在每一处都打下独属于他的烙印。 直到搓上她食指指尖,才感觉到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粗粝手感,同时听得她轻轻“嘶”地一声,明显就是痛到了。 韩暮赶紧挪开手指,把宋子晚的手捉住仔细检查,上面有两道细小的伤口,“怎么回事?” 他稍微一想,就猜到了,“是做木工做的?头顶的宫灯是皇上亲手做的?” 宋子晚:“……” 要不要这么聪明,她都什么还没说呢。 “摄政王猜得好准,朕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 她细长的眉毛微微下压,同时往中间靠拢,几乎快挤在一起,又是郁闷又是欣慰。 “皇上今天给臣的惊喜已经够多了。” 韩暮瞧了眼头顶的八角宫灯,虽然能看出一些毛边,但无伤大雅,上面繁复的云纹一看就知道雕刻者花了大气力。 “上过药了吗?” 宋子晚摇头,抿唇看着他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指捧在面前的模样,优秀清隽的轮廓在半明半暗的烛光下更显深邃,突然就忍不住想凑上去—— 但是没有,因为韩暮没得到她的回答,突然抬眼看着她,无声询问。 宋子晚摇摇头,“没有。” 她当时学得太认真,根本没注意,后来洗手时才注意到流血了,但不严重,为了避免绿枝那小丫头大惊小怪,她就没说。 这是两天前的伤口了,已经慢慢结痂,只要注意不被碰到就不会感到痛,谁知韩暮恰好在搓她的指尖。 “卫……” “没事,都结痂了,这时候缠上布条反而不容易好,”宋子晚点了点他的手指,“今晚就打算站在这儿?一会儿菜都凉了。” 韩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顺起她的手往桌边走。两人的座位原本相对,他愣是直接把凳子挪到了一起。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做这么多菜?” 他坐下后要给宋子晚倒茶,这时才发现桌上准备的一壶酒,于是笑道,“皇上是打算把臣灌醉好做坏事吗?” 宋子晚瞪了他一眼,就算是想做坏事也得等她把身份挑明了再做,省得对方被吓到。 “自己的生辰都能忘?” 韩暮一愣,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看向她的眼神越发令人捉摸不透,攥着她的手也用力了些。 宋子晚见他表情不对,以为是提及了他什么伤心事,刚准备说些什么转移话题,突然听到一句低沉的叹息,“没人给臣过过生辰。”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宋子晚顿时母性大发,拍着人的肩膀要将人搂紧怀里,“没事,以后朕每年都给你过。” 想想也是,韩暮虽然位高权重,但好似从来没有朋友,属下虽然忠心,但到底都是笔直笔直的,没有这么灵巧的心思。 可怜见的! 第220章 绑架 “是啊。” 景黛很自觉地寻了一处位置坐下,接过绿枝递来的水,咕噜咕咕地喝了几口,才说道,“可惜人不在。” 自从上次她给他包扎完伤口后,张舒就故意躲着她,她跑了好几趟都扑了个空。 有些郁闷。 说完后,发现宋子晚也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问道,“皇上怎么了?” “朕难受。” 她趴在一堆奏折里,看着上面行行规范的字,右眼皮直跳。 “正巧我也不好受,要不我带皇上出去玩玩?我前几天才发现京郊有一处马场,里面的马儿皆上等,场地宽,随便跑。” 她去的时候开业不到两天,并无多少人知晓,价格也便宜。 宋子晚把自己门在御书房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同意了她的提议,直接换装出宫,前往马场。 一个时辰后,宋子晚脸颊被风刮地通红,还隐隐泛着疼,整个人却十分舒爽,从最开始不适应到现在已经习惯坐在马背上飞驰的感觉。 景黛比她跑得更远,宋子晚双腿一夹,拽了拽缰绳就要追上去,两人策马狂奔,直接朝密林更深处而去。 马儿确实是好马,直接把隐在暗处保护宋子晚的人都给甩掉了。两个暗卫面面相觑,盯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寻着马蹄印找去。 最开始还很顺利,直到寻得一处悬崖边,发现马蹄印突然消失了,这才惊觉不对。 黑暗中,宋子晚抓着景黛的手,蜷缩在角落,以极低的声音问道,“咱们这是被绑架了?” 两人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紧紧靠在一起,周围漆黑一片,眼睛看不见,耳朵就会比平时好使许多,听着外面时不时路过的脚步声,心里猜测着多种可能。 景黛也没料到密林后方竟然是悬崖,她们及时勒马,却被铺天盖地的渔网给困住了,她身上只有长鞭,没有利刃在手,割不断,被一群山贼打扮的人捆回寨中。 当时眼睛被蒙着,也看不见路,此刻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嘶——” 宋子晚突然轻呼出声,带着隐忍的痛意,正在想办法的景黛突然扭头看向她,“皇上,怎么了?” “朕背后好像有根树枝,细细的,还挺锋利,朕一直想用它把绳子磨断,谁知刚刚戳到手上了。” “我看看。” 景黛艰难地转过身,伸出手指去勾那根树枝,果然碰到了,指尖还有湿哒哒的感觉,“皇上您手腕被戳破了。” “嗯,有点疼,不过还能忍,”宋子晚手上的动作没停,感觉绳子有些松动,“朕马上就好。” 就在宋子晚刚刚割破绳子的那一刻,门突然被人打开,来人掌灯,身强体壮,面露凶光,却是给她们送馒头的。 “大哥,这是哪儿啊?” 宋子晚连忙停下动作,耷拉起小脸问他,谁知对方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打开手中的食盒。 景黛见他这个样子,伸出手肘碰了碰宋子晚的手臂,“估计是个聋子。” 刚说完,就被对方瞪了一眼,“都规矩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第221章 一代战神如何殒灭 被呵斥了一句的两人一声不吭,心里默默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对方拎了好大一个食盒,宋子晚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好东西,结果瞅了半天,也只看到两个馒头。 “张嘴。” 他一手拿着一个,强硬地塞进两人嘴里,盖上食盒就走。老大交代过,只要不把人饿死就行。 门重新被关上,景黛直接把馒头给吐了,宋子晚有样学样。 她的绳子已经被割断一截,很快就挣脱开,然后摸索着给景黛解开。 “门从外面锁了,咱怎么出去?”宋子晚还算镇定,只是面对这种情况终究不如景黛经验丰富。 景黛麻溜地解开捆住自己脚的绳子,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个老旧的火折子。 “当时出门拿错的,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 她轻轻吹了一口气,火焰便蹿了出来,很小,但足够看清这间柴房。泥巴糊成的柴房,四面不设窗,只有一道木门。 宋子晚轻轻拨了一下堆在角落里的柴草,“一般这里都会有狗洞啥的,我们先把它挪开,如果没有就放火把柴引燃,到时候趁乱跑。” 话音落下,景黛却并未搭茬,宋子晚回头望去,发现她正把耳朵贴在木门上,凝神细听。 片刻后,疑惑地望向宋子晚,摇头示意,“外面没人。” 至少百米以内都无人看守。 她觉得有点奇怪。 在景黛探查外面的时间里,宋子晚已经把柴草挪开了,角落里果然有一个狗洞,虽然小,但依照两人的身形挤一挤还是能爬出去。 “走不走?”宋子晚也在怀疑,看向景黛。 烛火在跳动,逐渐萎靡,很快就要熄灭了,景黛想想被困在这里也不是事,于是收起火折子,“走!” 两人顺利从柴房爬了出来,外面漆黑一片,月亮也不甚明亮,只能隐约看清楚人的轮廓。 柴房后面有一条小路往山下延伸。 不远处的卧房内。 “老大,她们果然走了那条小路。” 被称作老大的人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微笑,“让人准备好投石弹药,我们等的人很快就到。” 一刻钟前,韩暮就带着人到了山脚下,站在蜿蜒向上的小路前,迟迟未动,前去侦查的人回来说这是通往山寨最近的路,且因为陡峭难行,所以无人看守。 卫天等人严阵以待,“主子,可要现在上山?” 这是新出现的匪窝,占据山头不过两月,暂时没到烧杀抢掠,臭名昭着的地步,所以暂时未引起朝廷的注意。 没想到开单生意就直接整了个大的。 晚风起,吹开头顶的乌云,借着逐渐明亮的月光,韩暮抬头望了望,“没有别的路了?” “其他的路容易被察觉,我们不知道皇上和景姑娘被关在何处,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韩暮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挥挥手,“上山。” “老大,他们果然走了那条小路上山!” 韩暮带来的人动作很快,侦查的小土匪几乎用尽全力往前奔,赶来报信。 “嗯,走。” 他要亲自看着一代战神是如何殒灭的。 站在山顶,摇摇望见底下人影浮动,他嘴角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朝小土匪扬了扬下巴。 小土匪立马会意,吩咐扒拉着石头的众人放手。 大石头撞在地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为了避免一楼,高处的土匪满弓以待,誓要将人射成筛子。 人影在石头的逼近下快速后退,却无一人受伤,快速施展轻功飞出,似乎早有准备。 并且始终只有那么两三个人。 “糟糕,中计了。”为首的人大喝一声,“去盯梢那两人的呢?” 第222章 一定是假的 小土匪慌忙要去找人,这时候才发现盯梢的人一直没回来,都过去快半个时辰了。 “老大,西边来人了!” “老大,东边也来人了!” “老大……” 为首的人一把拉起系在脖子上的面巾蒙脸,“不管了,走!” 景黛身手很好,虽然带着一个拖油瓶,但这么久了,盯梢的人应该被抓了。 当时他将重心都放在这里,其余出口实属外紧内松,一旦遭受强攻便会四散。 任务完不成不要紧,别被韩暮的人抓住才好。 众人一听,立马快速且有序地撤退,很快,热闹的寨子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景黛这才带着宋子晚从屋子里跑出来。 她们就没离开。 不管是找到狗洞还是发现下山小路都太过顺利,必定有鬼。 寨子里的人前脚刚走,韩暮等人后脚就到,举着火把,登时把周围照得恍如白昼,映出两人单薄的身形。 宋子晚猜到韩暮肯定会来,却没曾想这么快,茫然回头,撞进一双深入寒潭却藏着隐忧的眼睛里,委屈顿生,朝他飞扑过去。 韩暮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张开双臂等她过来,怀抱敞开。 周围都是他的人,不怕被看见。 可宋子晚还是在离他一步之遥刹住了脚,理智压过情感,没再上前。 韩暮却没管那些,更不在意旁人怎么想,直接伸手把人拽进怀里,抱得紧紧的,搂着她往自己身上压。 卫天等人早已去各处搜寻,留下来的人心照不宣纷纷扭开脑袋,只有景黛愣在原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嗯? 嗯?! 这这这……虽然她知道皇上对摄政王很依赖,但这个两人紧紧相拥的动作,亲密的姿势,熟悉的氛围感…… 老天,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景黛强迫自己的视线从箍着宋子晚腰间的手上挪开,抬头望天—— 啊,今晚的月亮好圆。 宋子晚最开始还有些顾忌,觉得不好意思,后来抱着抱着,身体放松下来,脑子也跟着不转了。 躲在他怀中仿佛躲在一个避风港里。 嘴里开始叭叭叭地撒娇,“这山寨里的人可凶了,还绑着我们,只给我们一个馒头……” 景黛耳力很好,就算不能听清全貌,也能断断续续听得些语气词,就……恨不得五感尽失。 刚才沉着冷静,被树枝划伤手都一声不吭的皇上去哪儿了! 更难得的是,韩暮在听她说完后,极有耐心地拍了拍她的头,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皇上别怕,臣保证没有下次。”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景黛喃喃自语,在风中凌乱,觉得自己仿佛有点多余,于是伸手拽过卫天,“我跟你们一起去找。” 等宋子晚说得差不多了,韩暮才将人松开,瞳孔倒映出她的身影,视线将人包裹住,“皇上可有受伤?” “有,”宋子晚把手腕举起来给他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疼啊。” 手腕上伤口不深,血已止住,只是血迹蹭得到处都是,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他轻轻捉过宋子晚的手腕,眼底有暗芒闪现,“皇上忍一忍,等回宫里臣给皇上包扎好不好?” 宋子晚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现在才想起景黛,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诶……她……” 宋子晚嘴里刚蹦出两个字,突然觉得小腹一坠,一股热流自身体涌出。 不是? 被吓到提前了? 韩暮整窝着她的手查看伤口,自然没有忽视她浑身一僵的动作,以为把她弄疼了,手下动作更轻,“疼?” 宋子晚脖子略微僵硬地扭回来,哭笑不得。 完蛋,现在怎么办? 第231章 相互试探 身在别人府中,也不好不给面子。 景黛顺着她挽住自己手臂的动作起身,走到一排排诗句前面,认真阅读。 诗作水平参差不齐,但能被挂出来的都是写得不错的,她一一看去,时不时驻足停留。 薛薇惜就在旁边耐心地陪着她,“景姑娘喜欢哪首?” “这个……” 薛薇惜一看,顿时笑了,“这是沈公子作的,乃众多诗中的佼佼者,景姑娘好眼力。” 景黛笑了笑,没有搭话。 她不喜舞文弄墨,并不代表她不懂,相反,她对诗词独有一番见解,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 “这首也不错,”薛薇惜给她指了指,笑到,“要不要猜猜是谁作的?” 景黛扫了一眼,摇头。 “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作的,只可惜她今日没来,不然还能引你们见见。” 景黛瞧着她略微惋惜的模样,眉毛一扬,“无妨,诗到即人到。” 薛薇惜一愣,“不错,景姑娘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 “薛小姐说笑了,你不仅才貌双全,还一手办起梨花社,多少人都没这个魄力。” “不过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我不会武功,爹娘不放心让我出去游玩,其实我是很羡慕姑娘的,不像我总是被圈在这小小的一方院子里,再怎么折腾也出不了京城。” 薛薇惜很是神伤,眼里盛满落寞,“读罢一些古人的诗,总想去领略那自然风光,可惜没机会。” 景黛听出她还有后话,于是没搭茬。 果然不到片刻,她接着到,“所以我还想请景姑娘跟我说一说外面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她期盼中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是招人心疼。 景黛拍拍她的手,“无碍,我知道这么多也不会作诗,薛小姐若是不嫌我烦,我倒是可以略微说一说。” 场面话嘛,她会! 薛薇惜抿唇一笑,矜持中又带着明媚,“那姑娘最近几天有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没什么,就在京中随便逛逛。” 景黛那几天忙着堵人,玩什么玩呀? “看戏吗?”薛薇惜好奇地问到,“京城中大大小小的戏园子我几乎都去过了,好像并没有特别出彩的。” 景黛摆摆手,“我不喜欢听戏,咿咿呀呀的没意思,倒是前两天去了城郊的一个马场。” “马场?”薛薇惜有些讶异,她也喜欢策马,可没听说城郊有马场啊。 “薛小姐不知道?” 景黛垂眸,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她江湖朋友多,这两天一直在朝马场的事情,赶巧碰上一个整日在街头流窜的,说见过薛家公子到马场里玩过。 但看薛薇惜的神色又不似作假。 “不知道,没听说过。好玩吗?” “一般,我也就去了一次。” 两人相互试探,谁都没得出有用的信息。 高门大户里长大的姑娘,哪个心里没点城府? 薛薇惜也不急着套话,先同人交好再说。等熟了,自然能从言语间听出端倪。 而景黛也不着急,她就是随口一问。薛薇惜不知道才正常,知道了反而有鬼。 第235章 别担心,臣在 宋子晚看了两眼就合上了账本,重新将头靠回韩暮腰间,闭着眼,深吸几口气,再睁眼时,已恢复平静。 “这账本是他被杀的原因吗?” “不是,不管有没有账本,吕良都难逃一死。只是薛潮没想到他手里还有证据,并且撑着一口气,等到臣去。” 宋子晚沉默了一阵,突然低低道,“是不是朕打草惊蛇了?” “皇上不要自责,”韩暮手搭在她后脑勺,顺着发顶摸了摸,“从吕良上书请求告老还乡时,一切就已经注定,就算皇上不去,也是一样的结果。” 网终究是要收的。 宋子晚没说话,只敛眸盯着他衣袖上的云纹。 她知道伤亡在所难免,却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就好像晴朗的天突然聚起了乌云,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吹散。 “别担心,臣在。” “嗯……” 宋子晚合上眼,觉得有些累,靠在他身上才能有片刻的宁静。 韩暮站着没动,只当她闭目眼神,约莫过了一刻钟,韩暮站得腿有些麻了,轻轻唤了两声,她却没有应答。 睡着了? 韩暮捏了捏她的脸,睡梦中的宋子晚并没有回应。 他索性将人抱到一旁的软榻上,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轻轻落下一个吻。 后又觉得不够,于是直接从眼角沿着脸颊,一路亲到了嘴唇。 宋子晚被他亲得柳眉微微蹙起,发出一声嘤咛,身体却没动,任由他在脸上胡作非为,直到被闹得厉害,她才挥手像拍蚊子一样打了韩暮几巴掌。 韩暮在御书房内待了片刻,出来后,撞上绿枝担忧的眸子,稍微解释一番,“皇上睡着了,你仔细伺候着。” “又睡着了?” 绿枝朝里面望了一眼,小脸皱皱巴巴的。 听到这句话,韩暮突然收回正往外迈的腿,扭头看向她,“什么意思?” “皇上这几日嗜睡,连从前熬夜看话本的习惯都改了,午休也比之前时间略长。” 绿枝悄悄拿眼神暗示韩暮。 她听别的宫女说,有些女子在怀孕初期会嗜睡,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这种情况。 她不敢想,更不敢问,只敢心里默默表示谴责。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有四五天了。” 韩暮回身望了一眼,暂且将其他事情放在一边,重新踏进御书房,“去把方太医找过来,就说皇上风寒好得差不多了,让他过来复诊。” 绿枝瞧着他突然严肃的脸色,也觉得不对劲,赶紧朝太医院去。 方太医到的时候,宋子晚还没醒,韩暮站在软榻边,正在查看她近一个月以来的饮食记录。 “摄政王……” “不用行礼了,过来给皇上看看。” “是。” 方太医连忙上前,取出方巾盖在她手腕上,三根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韩暮将手里的饮食记录看完后,见方太医还在诊脉,“如何?” “皇上脉象平稳,并无不妥啊。” 韩暮顺手把记录单子递过去,“这些呢?” “也很正常,都是很好的搭配。” 第236章 会不会是张公公 宋子晚每日饮食皆有记录,查起来很方便,方太医又细细校对一番,并未发现不妥。 他顺了顺胡子,“皇上嗜睡有几日了?” “大概四五日前开始的,那段时间奴婢只当皇上看奏折很累,所以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想觉得不对。” 韩暮垂眸,见宋子晚柳眉微拧,却没来醒来的意思,心下不安。 又看向方太医,“确认没有问题。” “没有,”方太医正色到,“目前皇上的身体并未出现什么症状,臣这几日会按时过来请脉,说不定能发现端倪。” 他精通药理和毒理,此前从未听说能让人嗜睡却不伤身体的毒或者药。 “也好,”韩暮点头,放下帘子,“此事不可声张,回太医院之后你开几服治疗风寒的药。” “臣明白。” 方太医退下后,他看向还立在旁边满脸担忧的绿枝,“皇上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吗?” “平日都是奴婢贴身伺候,不假他人之手。” 就连宏禄都不曾近身。 绿枝咬了咬下唇,突然小声道,“会不会是张公公……?” 张舒身为司礼监掌印,宫内大小事务他一应统筹,若是想在某个地方动手脚方便得很,也不易被察觉。 也不怪绿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皇上出事,他首当其冲,张舒不会那么蠢,”韩暮唇线紧绷,嗓音发紧,“下毒的人只怕也想让他背锅。” “这……” 绿枝小小的脑袋里装不下许多东西,韩暮也不为难她,只着她去殿外候着,自己守在御书房,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书页间有淡淡馨香。 宋子晚一个时辰后才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看向背对着床边的男人,伸了个懒腰,声音娇娇的,“摄政王,你没走啊?” 她还以为韩暮会去处理吕良的后事。 “嗯,事情都交给卫天了,他知道怎么做,”韩暮见她还是一副懵懂没睡醒的样子,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皇上最近除了嗜睡,可还感觉到身体不适?” 宋子晚一愣,“没有啊,不知道是不是冬困,总觉得睡起来没完没了,醒了也没力气,就想懒懒地缩在床上。” 说着,她拉着被子往身上拽了拽,又瞧着韩暮略显严肃的脸,“怎么了?朕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接二连三的事情整得她神经敏感,只要韩暮不在身边,就总觉得心里发毛,指不定天上什么时候掉下来一块石头砸在她脑袋上。 小命呜呼。 “刚才方太医给皇上诊脉,皇上一点没察觉?” “啊?”宋子晚眨眨眼,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后问道,“朕睡得这么沉吗?” 韩暮没说话,只给了她一个眼神。 宋子晚心里咯噔一声,突然就坐直了身体,“朕……不会得绝症了?” 她还那么年轻,还有大好河山没去看过,眼前的人也还没有睡过…… “想什么呢!” 韩暮屈指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敲,“只是怀疑而已,皇上最近也要多加注意。” “懂!” 见人差不多清醒了,韩暮才问道,“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 第244章 三日后给摄政王答复 宋子晚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前面,牵着人不放手。男人目光在两人交握的十指间转了一圈,笑着任她拉着往前走。 刚走出御花园,迎面碰上两个宫女,宋子晚这才后知后觉地要松手,结果反倒被握得更紧。 韩暮上前两步跟她并肩,压低声音,“怕什么?” 两名宫女远远地就垂首退到一边去了,等两人走出好远才抬头。 “都是你的人?” “不是。” 宋子晚嘴巴微张,“不是你的人你还这么大胆?就不怕传出去打草惊蛇?” “放心。” “……神秘兮兮的。” 看他这么笃定,宋子晚也就不担心了,嘴角扬起大大方方地牵着人朝未央宫走。 第二日,海落阁。 凌夜踏进房间,就看到负手站在圆窗前的人,轻笑一声,“稀客啊,摄政王怎么有时间光临寒舍?最近我可是很规矩,没有接近小皇帝。” 自从上次夜探皇宫后,他连着好些日子都不在京城,没想到甫一回来,韩暮就来了。 “海落阁开门迎客,不欢迎本王?” “哪能呢?”凌夜自顾坐下,挥手示意旁边的人出去,“只是诧异。” 韩暮转过身,看他一身妖艳的红衣,眯了眯眼,“本王的单,凌阁主接吗?” 凌夜表情微怔,“那得看是什么单了,超出能力范围的,恕难办到。” “很简单,”韩暮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本王听说海落阁和金国许多商贾都有生意往来,想请阁主帮忙查查,这两样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凌夜伸手接过,味道说不出的熟悉,不动声色地放在桌上,“好说,三日后给摄政王答复。” “本王便等着阁主的好消息了。” 韩暮要走,凌夜却突然叫住他,“不歇会儿吗?” “等阁主查出来了,本王带着上好的茶叶过来。” 待他离开海落阁后,凌夜脸上的笑渐渐落下,软的没骨头似的身体也坐直了。 “茉莉。” 他一唤,茉莉随即出现在面前,“你去查查怎么回事。” “是。” 凌夜只一闻,便知道这两种异香是金国特有的,而且出自金国皇室。宇文承到底在搞什么鬼,金国内部问题层出不穷,还搅合别国的事情。 手伸得够长啊。 他朝窗外望了一眼,没有直接靠回软榻上,而是闪身出现在大街。 宋子晚飞鸽传书给沈清河后,总算在某天傍晚收到了他的回信,两人约好在梅园见面。 梅园里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沈清河要了二楼的一个小间,把人迎进去。 “查到了吗?” 宋子晚知道他的性子,开门见山。 沈清河在她对面坐下,不慌不忙地倒了杯热茶,“书写成后我直接送往书局刊印,平时来往书局的人多,我的那本书……咳,又卖的十分火爆,所以查起来有些困难。 目前店里的伙计都排除了,全都是知根知底的。” 宋子晚眉毛一抬,“所以是来往的客人有问题?” “这是最有可能的,而且不易被察觉,”沈清河细细地同她解释,“京城里什么人都有,那药又无色无味,我多方打探未果。” 第250章 好狗不挡道 张舒微微一愣,曲指抚过水渍斑驳的空白处,而后将就那半杯热茶小心洒在有字显现的地方。 待烤至半干时,果然出现了一行小字。 跟韩暮带来的布条上地址一致。 张舒瞳孔微缩,把在卷轴上的手握紧。他这些年小心翼翼珍藏着这两幅画,竟没看出来还有玄机。 拿到布条的时候他本来打算过几日再去看看,如今却等不及了。 张舒独自出宫,谁都没有惊动,乔装打扮一番,快马路过长街,往城外一处破旧的小院子去。 这里是张家当时避难住过一晚的地方,鲜少有人知道。张舒买下这座宅子后,也不常来。 推门进去,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皱起眉头屏住呼吸。 顶着满头蛛丝,他在父亲住过的房间里仔细搜寻,终于在床脚发现一处松动的木条,镶在床柱内侧,不留意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他犹豫了一秒,然后使劲往里一摁,顿时触发了机关,梳妆柜后的暗格弹了出来,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小盒子。 张舒收起小盒子,关上暗格,将一切复原,确保没人跟踪后,才走出院子,重新策马回到城中。 途径一家布庄,进去换了身打扮,去掉脸上的伪装,这才朝宫里去。 曲灵儿原本在布庄对面的茶馆喝茶,翘着二郎腿,指挥丫鬟给她下楼买糖葫芦。不经意往街上瞥,正好看见款步下楼梯的张舒,顿时眼前一亮。 她养面首之事在京城各家府邸不是秘密,只是从未有人见过,曲府的下人也不敢乱说。 再加上她在外规规矩矩的,好多人也都当传言听一听笑一笑罢了。 可只有她的贴身丫鬟知道,她是真的喜欢,尤其是脸长得好看的,不论出身,但凡能收在府中的,都收了。 如今瞧曲灵儿这模样,不会是看上司礼监的张公公了? 这可不好搞。 丫鬟的担忧还没说出口,曲灵儿就蹭得一下踩着茶馆的栏杆,飞身而下,轻盈地落在张舒面前。 距离太紧,张舒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把人一掌拍出去,幸好他及时认出了曲灵儿,半路撤了力。 “张公公一个人?”曲灵儿脸上扬起一个甜腻的笑,说话声音也比平时嗲。 张舒心里想着盒子的事,没空搭理他,只略略颔首,就要绕过她往前走,曲灵儿却不想放弃。 景黛那个死丫头都能接近他,她为什么不行? “诶……” “有事?” 被人拦住去路的张舒十分不爽,对她也没什么好脾气,眼底似乎有风暴卷起,视线落在她身上跟针扎一样,吓得曲灵儿一动不动。 脑子蓦然就冒出来之前外界对张舒的评价。 阴险狡诈、杀人不见血、笑面虎…… 她怎么就一时被对方的美貌冲昏头脑了呢? 张舒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握成拳,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动手的谷欠望,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浅绿色的身影,然后曲灵儿就被拎着后衣领往旁边拽。 “干什么呢,好狗不挡道!” 第257章 为何帮我 戚嫣然反应极快,待人救上来时,已经吩咐丫鬟拿来了毛毯和暖手袋。 “天冷,可别着凉了,”戚嫣然指挥着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露兰,带二位公子去清林苑换衣裳,好生伺候着。” 露兰听令,让丫鬟和小厮扶着赵卓往前走,沈清河除了浑身湿哒哒,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临走时看了景黛一眼,示意她别乱来。 赵吉小人性子,睚眦必报,现在揪着景黛错处,可不得夸大了说? 景黛冲他微微颔首,让他别担心。 再严重左右不过一顿说教,还能把她也推下池塘不成? 赵卓等人离开后,赵吉面色不愉,目光锁定站在岸边的景黛,略微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精明。 “究竟怎么回事,吾儿怎么就突然掉进池塘里了?” 景黛被他盯着,依然脊背挺直,没有丝毫惧意,更没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得要找爹。 “一人做事一人当……” “赵大人,是这样的,”戚嫣然突然站出来打断了她的话,不疾不徐道,“赵公子第一次来太师府,不熟悉路,没注意到偏殿转几步就有个池塘,不小心一脚踩空跌进池塘,幸好沈公子及时把人救起来,才没出事。” 景黛一愣,抬眼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 “是这样吗?”赵吉眯了眯眼,似乎并不相信这般说辞。 被质疑的戚嫣然也没有不悦,只道,“赵公子跌下池塘我确实深感抱歉,稍后待我禀明祖父,一定给赵大人一个交代。” 太师府的布局就是这样,难不成还能为了一个赵卓把池塘给填了?就算禀明太师也没什么好深究的,反而显得他小气了。 赵吉身为薛潮一派,自然知道薛潮对太师府的亲近之意,不敢轻易得罪,于是对着戚嫣然点点头。 “既然是小儿自己没注意,也怪不得别人,这点小事就不用叨扰寿星了,我先去清林苑看看。” 戚嫣然扬起嘴角点点头,“多谢赵大人体恤,我让人领赵大人过去。” “好。” 待人都散了,池塘边只剩下两人,景黛才问道,“多谢戚小姐,只是你为何要帮我?” 她确定此前和戚嫣然并无交集。 “我欣赏你的性子,对方也确实是不怀好意,我这么说,无伤大雅,”戚嫣然带着她往花园的方向走,“太师府这些年虽然不掺和朝廷事,可也不是谁都能爬到头上的,景姑娘放心,只要我不改口,他不敢乱说。” 绵软中又藏着一股傲气。 景黛眉毛一扬,“多谢。” “不必客气,你不习惯人多的地方,一会儿就进内院跟我坐一起。” “这不太好,我一个外人……” 戚嫣然摇头,“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祖父要是知道我交了朋友一定会很开心。” “那……却之不恭。” 戚嫣然笑了笑,如冰雪初融,凑近了些,“皇上应该也会来,你不用担心。” “嗯?” 景黛听得满头雾水,“我和皇上没什么啊。” “放心,我懂。” “……” 不,你不懂。 第258章 朕理应来贺寿 戚嫣然神秘兮兮地冲她眨眨眼,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看得景黛眉头狠狠拧起。 心知她肯定是误会了,但又不好解释。 毕竟皇上是女儿身的事情太师府的人不一定知道。 她果断转移话题,“生日宴是不是快开始了,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很快,景姑娘跟我来。” 戚嫣然把人直接领到了内厅,路过花园时,收到众多官家小姐的注目礼。 这里贵女云集,比景黛身份地位高的多了,怎么偏偏把她叫进去了呢? “什么情况?”曲灵儿站在薛薇惜旁边,垫着脚尖朝里望了一眼,“景家的人什么时候跟太师府关系这么好了?” 薛薇惜不着痕迹地搅了搅手帕,“应该是私交。” 不然为何景家夫妇还在外面。 她和戚嫣然相处时间不多,细数起来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说过几句话而已,委实算不上熟悉。 “生日宴快开始了,入座。” 薛薇惜拉着曲灵儿坐在自己身边,有些心不在焉。 景黛被带进正厅还是有些忐忑的,那位传说中的戚太师还没出来,余下的都是戚家的长辈和跟她平辈的人。 一个都不认识。 戚嫣然拽着她的手一一介绍过去,有点像认亲场面。 出乎意料的是,戚家人都很友好,一点都没有名门望族的架子,哪怕她只是个五品将军家的姑娘,也没有丝毫轻视之意,各种小零嘴小荷包都往她手里塞,到最后都拿不了了。 “诸位叔叔伯伯,差不多可以了,别吓着人家,”戚嫣然把她拉到自己位置旁边,低声道,“还得等一会儿,祖父正在往这边来。” 宋子晚的车驾掐着时间到太师府门口,提前一刻钟收到消息的戚太师领着戚家人到门口迎接。 马车停下,宋子晚在轿撵中深呼吸几秒,换上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 “参加皇上。” 众人起身行礼,宋子晚视线落在首位,那位头发花白,身材略微有些臃肿,拄着拐杖的老人身上。 戚太师已过古稀之年,动作却还称得上矫健。 宋子晚亲自将人抚了起来,“太师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是你的寿辰,这么多年难得举办一次,朕理应来贺寿。” “多谢皇上。” 戚太师声音中气十足,被宋子晚扶起来后,浑浊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轻轻颔首,似乎很满意。 宋子晚对上他慈爱的视线,怔愣片刻,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只好保持着身为皇帝的威严,被众人拥簇着进入内厅。 宋子晚做了三天的功课,将戚家的人上上下下理了个遍,又将他们之间的所能找到恩怨情仇尽可能了解了,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真正进入内厅后,还是有些诧异。 不见内斗的痕迹,倒像是一家亲吃个团聚饭。 宴会一开始,戚太师就在示意戚嫣然起身给她夹菜,引得景黛频频侧目。 宋子晚虽然一直端着,仍旧有些坐立不安,直到中途,管家进来在戚太师耳边小声说了句摄政王到了,她才觉得安定些。 第259章 太师所说的外臣是谁 饭后,酒菜撤下,众人在内厅休息了片刻,戚太师就回自己房间了,不出一刻钟,就有人来请宋子晚,说太师房间里准备了上好的茶,请她移步。 宋子晚垂下眼皮,心底暗笑,终于还是来了。 她对着传话的人笑了笑,声音却有些冰冷,“带路。” 绿枝跟着她走到房间外,却被拦在外面,“皇上,房间里只有太师一人,您看……” “你就留在这儿。” 宋子晚朝绿枝望了一眼,她立马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 房间里燃着香,清新淡雅,戚太师正靠在软榻上小憩,听到脚步声,睁开眼,慢腾腾地坐直身体,“来啦。” 就像是一个老人在招呼自家的小孩一样,带着怜惜,没有身份地位之别。 “太师。” 戚太师笑了笑,指着她对面的罗圈椅,“还请皇上原谅老臣精神不济,不能在正厅陪着皇上说话,再加上其他地方人多嘴杂,只好把皇上请到房间来了。” “无碍,太师身体要紧。” 宋子晚刚落座,戚太师的一句话就差点让她表情绷不住,“皇上还在埋怨旭华从小将你当做男儿养,还给你肩上放这么重的担子吗?” 旭华是宋子晚生母,先淑妃的闺名。 宋子晚一时没有搭话,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诈她。戚太师却并不着急,反倒欣赏地点点头,“沉稳了,皇上这几年成长了很多。” “太师这是什么意思?” 手边摆的茶她只看了一眼,没碰。 戚太师也不介意她对自己的防备,反倒是呵呵地笑了两声,表情愈发动容,“想当初,先皇子嗣单薄,膝下没有皇子,为了避免江山动荡,落入外臣手中,所以不得已将你当做接班人培养。 这些年,你一个人在深宫,辛苦了。” 宋子晚不欲去深究他对自己的关切是真是假,而是问道,“父皇在位时国泰民安,太师所说的外臣指谁?” “皇上心中应该已有定数。” 戚太师笑眯眯的,眼里却闪过精光,落在宋子晚身上的目光似乎能轻易将她看透。 宋子晚同他对视片刻,终究还是输在年纪上,率先移开视线,“所以太师这次见朕的目的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太师府诸位也准备重新踏入朝廷?” “太师府众人本就是皇上的马前卒,”戚太师叹了口气,“皇上是否在责怪老臣之前未尽到一个臣子的责任?” 宋子晚不说话,但默认的意思很明显。 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将她一个人丢在深宫,现在她身边有人了才想起来要入朝,换谁都会怀疑。 “太师府自然能佑得陛下一时安宁,可若陛下身边太多人保护,对方又怎么会轻易露出马脚?先皇此番布局,也是为了能揪出大周的蛀虫。 如今朝中三方势力各不相让,摄政王对您虽严厉,动辄惩罚,却是实打实地护着您。不然您也不会在知道他到太师府后,明显放松下来。” 宋子晚一时无言。 想说的不想说的都被他看出来了,跟成了精的老狐狸似的。 第261章 过来抱一下 韩暮是坐在御书房,看着圣旨写成快马加鞭送出宫的。 杯盖在他指尖转动,掩饰着心中小小的不满。 待宏禄拿着圣旨出去,绿枝也识相地自动溜走后,才起身走到书案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子晚。 “皇上这是准备充实后宫了?” 他将人困在手臂与罗圈椅之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眼底波涛汹涌。 宋子晚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扬起一个讨好的笑,“朕总得知道太师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她抱着韩暮的手臂,声音娇娇糯糯,“哎呀,戚嫣然是个女子,朕也不能对她做什么,进了宫也就是随便给她安排个住处而已。你吃的哪门子醋?” 她又不是找个男人扔进后宫。 “臣没吃醋。” 韩暮耳尖可疑地红了。 宋子晚心底默默笑,他应该不知道自己一旦开始说谎,表情就会比平日严肃,尤其是对着她的时候。 “好好好,没吃醋,是朕无理取闹了。” 难得见他这个样子,宋子晚开始顺毛,“过来抱朕一下。” 韩暮一愣,压了压嘴角,然后一脸嫌弃,半推半就地把人抱进怀里,后来尤觉不够,干脆抄过她的膝弯,到软榻坐下,把人放在腿上。 “你说戚太师知道你自小女扮男装?” “对啊。”宋子晚点点头,“不过他说归他说,朕可没承认,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诈朕。” 韩暮略微思索,“应该是真的。” “什么?” “当年太师因为大病一场,戚家人逐渐退出朝堂,很多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太师和先皇出现了嫌隙,却无人知晓真正原因。 还有一件事,臣没告诉皇上。” 韩暮神色严肃,要是宋子晚没感受到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就信了。 “嗯……什么事?” “先皇弥留之际,曾嘱托臣好好教导辅佐皇上,留心宰相。” 宋子晚一愣,“怎么不早说?” 韩暮悠悠地看了她一眼,“皇上那时候只相信薛潮,臣说再多也无用,反倒容易被怀疑。” “也是哈。”宋子晚从善如流地自我反省,“这么说,父皇早就知道薛潮有问题了?” “应该只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宋子晚转念一想,也是,若有实质性证据了,岂容薛潮在朝堂蹦跶。 “那父皇还说了什么?” 韩暮想到当时自己站在缠绵病榻许久的先皇床边,对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句话的情形,“没来得及说其他的话。” 宋子晚默了默,大概厘清这几人之间的关系了。 太师府是淑妃娘家,淑妃和太师父女情深,知道她女扮男装也不奇怪。而先皇看中韩暮才能,在弥留之际让他辅佐自己,护住大周江山。 戚太师也跟她说退出朝堂是为了吊出幕后之人。 说来说去,不都是因为一个人吗? “薛潮到底什么来头?”宋子晚挂在他身上,挺直脊背望着他,“就算是要造反也总得有个理由?” 不管是先皇还是她,对薛潮都是不错的,各方优待,有权有势,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第262章 不是单纯的崇拜眼神 垂眸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韩暮曲指刮了刮她的脸颊,用鼻尖挨着她,“身世背景完美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一个穷小子到了年纪上京赶考,还没到京城,家乡突发大水,附近几个村子都被淹了。 因发生在晚上,每家每户都在熟睡中,目前没发现有人逃出来。 失去依靠的薛潮回乡遍寻亲人无果,又没盘缠继续上京,正踌躇之际,当时富商苏家的大小姐苏文茜看上了这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苏家老爷也欣赏他的才能,给他出了盘缠。 薛潮不负众望,高中状元,一路扶摇直上,从宋子晚的爷爷辈开始便在朝为官,先皇在时已经拜相,直到现在。 韩暮曾派人到他出生的小村子里去过几趟,却因多年前的那趟大水,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查到。 宋子晚只要稍稍抬起眼皮,就能直接望进他眼睛里,还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那怎么办呢?” 韩暮被她懵懂的眼神勾着,稍稍往前就亲到了,柔软的唇相贴,一边夺走她的呼吸一边说,“不知道。” 宋子晚被亲得迷迷糊糊,说出的话也支离破碎,“他、为什么要、造反啊?” 绕来绕去,又回到最初的问题。 “……” 没得到对方言语的回答,而是越发放肆的触碰。宋子晚闭着眼睛,感受着他落在脖子上忽轻忽重的吻,绵软的手臂推了推,“好、好了……朕还没问你,昨天在太师府,薛薇惜是怎么回事?” 虽然昨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内院,但并不代表她没关注到薛薇惜眼底快要冒出来的星星。 那可不是单纯的崇拜的眼神。 绝对有问题! “嗯……” 男人眼尾微红,从她脖子处抬头,视线落在她白皙皮肤泛起的一小团红上,笑了笑,压下心底的悸动,“臣没关注她,不知道。” 他能看到的东西不多,眼里哪装得下这么多人。 一句“没关注”直接把宋子晚准备好的无理取闹的说辞给怼了回去,噎得她半天都没说出话。 “皇上在介意什么?” 男人低低地笑了两声,“臣的心意如何皇上不知道?” 宋子晚抿唇略带幽怨地盯着他,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敢肆无忌惮,恃宠而骄,可惜都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韩暮在御书房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整理好衣裳后,才开门出去。 刚踏出门槛,就见宫女领着戚嫣然款款而来。 戚嫣然看到他也不诧异,施施然行礼,“见过摄政王。” “嗯。” 韩暮瞥了她一眼,负手在身后,神色淡淡的,迈步离开。 戚嫣然也不介意,兀自笑了笑,等宏禄进去请示。 宋子晚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脸上的绯红还未完全落下,只好说自己在忙,不想见人,让宏禄先带着她去宫里逛逛。 御书房外的脚步声渐远,宋子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窗户边有动静,紧接着,景黛就从支起的窗户钻了进来,在地上麻溜地一滚,一个鲤鱼打挺跃起。 第265章 小兔崽子 翌日下朝后,宋子晚乔装打扮一番,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混入诸位大臣出宫回府的队伍里。 明晃晃地跟在景仁远的马车后面,居然没有人怀疑。 景仁远最开始只是好奇,不知这是谁家的车驾,到后来拐进巷子口才发现不对,怎么就一路跟着他,连遮都不遮掩一下呢? 等到他的马车在明威将军府门口停下,对方的马儿也同样止住了步伐。 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景仁远想了想,主动走过去,“不知车驾里是哪位大人,一直跟着景某作甚……皇、皇上?!” 他话还没说完,绿枝就已经替宋子晚把轿帘撩起来了。景仁远看到马车里坐的人,心中大骇。 连忙行礼,“臣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宋子晚瞧着他诧异的模样,问道,“景黛没跟你说朕今日要来将军府吗?” 景仁远磨磨牙,“没有。” 这小兔崽子,居然不告诉他。 “没关系,”宋子晚摆手笑道,“你放心,朕就是听景黛说你平时喜欢钻研厨艺,正好朕喜欢美食,所以想来鉴赏一番,不用有压力。” “……好。” 景仁远立刻让人进去通知夫人柳氏,亲自把宋子晚迎进门,“皇上请。” 景黛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秒,就暗道不妙,她昨天出宫的时候还想着这事,结果回府就给忘了。 她咧着一嘴大白牙,朝景仁远投去一个讨好的笑,不出所料被瞪了一眼,然后被他揪着衣领抓去厨房帮忙了。 “爹,爹?”景黛一边被他拽着走,一边艰难地扭过头说道,“今天沈清河也要过来,您记得让下人多备些菜。” 景仁远差点没卡出一口老血。 “你这是提前给我拉生意呢?” “哎呀,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嘛!”景黛感觉到他揪着自己的力气小了些,身子灵活一转,脱离他的魔爪,却没着急溜走,“您不是吵着说想开个酒楼吗?要是把招牌打出去,说是皇上吃过都说好,那保准酒楼门槛都会被踏破!” 景仁远哼了一声,“你是想累死我吗?” 将军府虽然不富庶,但也并非缺银子到需要他卖艺的地步。 嗯,卖厨艺也叫卖艺。 “不会,爹您信我!” 父女俩叽叽喳喳地边往小厨房走边说话,等沈清河到后,也被拉进来当起了苦力。 宋子晚只负责在府中赏花赏景赏天色就好。 用膳的时候,几个人围在一个圆桌旁,宋子晚也没什么架子,兀自吃得欢快,时不时还露出欣喜之色。 景仁远高兴的同时又带着几分怜惜。 刨除皇帝这个身份,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偶尔还能从她身上看到些憨态。 尤其是没被摄政王罚抄之后。 沈清河吃得心不在焉,虽然表面上掩饰地极好,余光里却总是注意着宋子晚的一举一动。 添茶布菜愣是没让站在旁边的绿枝插上手。 他知道自己有些逾越了,但又忍不住从心,心中天人交战,不断拉扯,在极度矛盾之下吃完了这顿饭。 第266章 两个可能 宋子晚到明威将军府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蹭饭那么简单,景仁远也明白这个道理。 饭后休息片刻,便请宋子晚移步书房,屏退下人。 “皇上可是有事情要吩咐臣去办?” 宋子晚笑道,“果然还是被你猜到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这是从边塞加急传来的密信。金国近日频频在边境练兵,虽没有越界,但心思很明显。 据探子报,宇文承半月前又调了五万精兵往边塞来,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金国对大周虎视眈眈已久,战事一触即发。 景仁远很快浏览完密信,浓重的眉毛压低,面色严肃,“皇上,此番金国挑衅,只怕是对皇上的试探。” “若是以前,朕还真有可能忍不住。” 但现在的她稳如老狗。 “你对宇文承比较了解,可知他此番究竟是为何?金国这几年虽然在发展,但却未必能与大周一战,他图什么?” 这是宋子晚一直没想通的问题。 金国资源虽然没有大周丰富,但尚且算过得去,安心谋求进步才是王道,怎么会如此激进? 景仁远摇摇头,叹道,“臣也已经好久没有同他打过交道了,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为了上位能蛰伏十年之久,按理说不会如此做,除非……” “除非有极大的把握,”宋子晚将他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下去,“朕没有得到外邦相助的消息,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大周内部。” 景仁远同样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没敢说,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到底谁会这么做。 “皇上,臣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说。” “三年前,宇文承为了上位,设计杀害了当时最有力的竞争者三皇子宇文晔,但据臣所知,宇文晔的尸首至今没找到。” 宋子晚沉默片刻,杏眼微眯,“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没死,还可能成为内应?” “应该不是内应,毕竟当时宇文晔一派几乎被赶尽杀绝,不会是做戏,内应想必另有其人。” 景仁远把密信重新呈递上去,“臣只是在想,依照宇文承疑心重的性子,没见尸首必然不会安心,而宇文晔当时坠崖之地,恰好在大周和金国的交界处。所以如果他没死,很可能就躲在我朝境内。” “什么意思?” “臣以为,有两个可能。一,宇文承并不想打仗,只是制造假象,想把宇文晔吊出来。二,大周有内应。” …… 府中水榭。 景黛在沈清河从房间里拽了出来,双手抱在身前,一脸审视地盯着他。 沈清河有些心虚,不自然地轻咳两声,挪开视线,“做什么这般盯着我看?” “嗯?你心虚了?” 沈清河故作镇定地重新看向她,“心虚什么?” 景黛一副我什么都看出来了的样子,“你刚才怎么回事,眼睛都快落到皇上身上了。” 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和情绪就连她这个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出来。 “如你所见。” 沈清河心思被戳穿了,倒也坦然。 第268章 坟是我亲手堆的 “没事,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你继续驾车。” 宋子晚从最初的怔愣中回过神来,一边盯着突然出现的凌夜,一边说道。 侍卫功夫不够,确实没察觉到里面已经多了一人,安心继续驾车。 “凌阁主?”宋子晚眨眼的频率都低了些,生怕错过他任何一点小动作,“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东风。” 凌夜双目含笑地看着他,眼神一点没收敛,宋子晚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虽然他看起来很温柔,但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凌阁主真会说笑,今日明明吹的西风。”宋子晚顺势反驳了一句,而后问道,“凌阁主找朕所为何事?” 凌夜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娃娃,递到她面前,“送皇上一个礼物。” 宋子晚瞥了一眼,整个人怔住,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是扎小人用的呢? “这个……” “嗯?” “凌阁主为什么要送朕礼物?” 凌夜眸光一闪,有片刻的呆滞,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 “还记得我上次跟皇上说您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吗?” “是有这么回事……”宋子晚还是没伸手接,“所以那位故人到底是谁,值得凌阁主这般做?” 宋子晚从不相信天下有的午餐。 凌夜这种人一看就很危险,居然也会做出送布娃娃这种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宋子晚不得不怀疑他说的故人到底是谁。 凌夜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宋子晚干脆换了个问法。 “你说朕像你认识的故人,那如果有一天你还能再见到她呢?” “不会,”凌夜身上莫名萦绕着一种悲伤,悲伤下又掩盖着浓烈的恨意,“她在我怀里断的气,坟也是我亲手堆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马车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凉意。 “嗯……”宋子晚努力组织语言,安慰道,“节哀顺变。” “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凌夜还是没把手缩回去,“皇上放心,我早就说过,我对皇上没有恶意。” 宋子晚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逝者无法补偿,于是就把对她的喜爱尽数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要不……这娃娃,奴婢拿着?” 眼看着气氛有些僵持,绿枝弱弱地开口说道。 凌夜知道宋子晚的顾虑,没法反驳,把布娃娃递给了绿枝,“打扰皇上了,若是皇上有任何困难,随时来海落阁找我便是。若我不在,管事的也会立刻告知我。” “你不在是什么意思……” 宋子晚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 绿枝把手中的布娃娃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没发现有任何问题,却还是不敢轻易交给宋子晚,“皇上,等回宫里让方太医看看,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呢?” 宋子晚点点头,让绿枝好生用布包起来。 绿枝手指捋过娃娃身上精致的小裙摆,“这布料竟然是云织锦,比奴婢身上的衣料还好。” 云织锦一匹百金,寻常大户人家都会紧着用。 绿枝不由得感叹道,“海落阁好有钱啊!” 第269章 是当他提不起刀了吗 宋子晚笑了笑,情报贩子,可能偶尔还接杀人越货之事,敢拿命搏的人,怎么可能没钱呢? 她盯着绿枝手中的布娃娃发呆,又回想起凌夜的话。 重要的……故人? 起初宋子晚还以为是他心爱的女子不在人世了,但依着他送的东西看,怎么更像是小辈呢? “凌夜什么来头啊?” 绿枝指了指自己,瞪大眼睛,“奴婢不知道啊。” “……朕不该问的,”宋子晚眸光一转,吩咐侍卫,“掉头,去摄政王府。” 离开的凌夜并未走远,而是目送她的马车一路往前,直到发现马车改变回宫路线,转而朝摄政王府的方向去时,轻轻蹙起眉头。 “主子。” 茉莉从另一侧的墙头飞过来,落在他身侧,“查清楚了,对方是宰相府的人。” 凌夜冷哼一声,嘴角挑起的笑带着几分不屑,“上次白虎堂一事还没给够教训啊……” 他负手站在房顶,吹了会儿风,视线紧随着在巷子里转悠的马车,“那人的尸首呢?” “还在海落阁里,属下正准备叫人拉去乱葬岗。” “不着急,”凌夜轻飘飘地说道,“今晚你去趟宰相府,给他送个礼物。” 薛潮的手都敢伸到海落阁来了,是当他提不起刀了吗? 宋子晚照旧从摄政王府的侧门进去,轻车熟路地朝他的房间走。 她临时起意,让卫天先不要告诉韩暮,准备给他个惊喜。 绕过一个环形的人工湖和几处凉亭,远远的,宋子晚就瞧见树荫下的韩暮。他正坐着读书,旁边一人垂手而立,作宫里太监打扮,在同他汇报什么。 宋子晚刚出现在他视野范围里的时候,他就已经看来过来,微微一愣,随即放下书起身。 汇报的人话也说完了。 “你先回宫,这件事情本王再想想。” 兴安躬身应答,毕恭毕敬地退下,离开时还和宋子晚打了个照面。 “皇上。” “嗯。” 宋子晚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兜了一圈,而后继续往前走。刚迈出两步,突然顿住身形,猛得回头朝兴安望去。 “皇上在看什么?” 踌躇间,韩暮已到跟前,伸手拉过她的手腕,顺势下滑,把她的小手包在自己掌心。 习惯性地在她手背摩挲。 见宋子晚还扭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兴安的背影,没理他,不由捏着她的掌心,弯腰倾身用鼻尖去蹭她精致的侧脸,薄唇轻轻擦过她下颌轮廓,“嗯?怎么不说话?” 宋子晚觉得有些痒,边缩脖子边扭头,鼻梁和他下巴轻撞,如同羽毛扫过皮肤,细腻酥麻。 “刚刚那个是你的人?” “是,怎么了?” 宋子晚眉峰隆起,眼珠左右颤了颤,“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在司礼监,他跟在张舒身边的。” 张舒身边一直都是兴彦跟着,宋子晚也是偶然去司礼监的时候见过一次,没想到他居然是韩暮的人。 韩暮瞧着她认真到不行的脸色,甚觉可爱,低头在她嘴角啄了一口,“皇上没记错。” 第270章 张舒是臣的人 宋子晚几乎是下意识侧头,微微噘嘴,回亲他一下,继续说着正事,“朕有点迷糊了。” 张舒不至于连身边亲信是摄政王的人都不知道?若真是如此,他一举一动岂不都在韩暮掌控之下,这些年的权势很可能只是空中楼阁。 韩暮被她回应的动作撩得眼神一暗,正欲继续,宋子晚却已经回过神来,“说正经的呢,一会儿亲。” 绿枝在一边恨不得双眼失明双耳失聪。 她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在湖底。 “好。” 韩暮听着她脱口而出的话,止不住笑,牵着人往树荫下走,“张舒身边其实有两个小太监,兴彦在明,兴安在暗,所以皇上不常见到。” “这么说来,兴彦和兴安都是你的人?” 韩暮听完摇头,但笑不语。 “干嘛啊……”宋子晚声音娇娇的,推搡了他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她自以为看清了形势,却总是频频被打脸。 韩暮摁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到软榻上去,开口解释道,“他们不是臣的人……” “哦。” “但张舒是臣的人。” “哦。”宋子晚神情呆滞了一秒,而后猛得抬头望向他,瞳孔微缩,“啊?!” 事情转折太快,竟叫她一身反应不过来。 什么叫张舒是他的人? “其实并没有什么三足鼎立,从始至终都只是臣和薛潮的明争暗斗而已。” 韩暮在软塌旁边的大石头坐下,还将她的双手圈在手心,“本来不想这么快告诉皇上的,但既然皇上已经察觉了,臣不想对皇上撒谎。” 这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荆棘遍布,虽然宋子晚身处风暴中心,他却始终想将人圈着保护起来。 可是很多事情并非如他所愿,她迟早要知道。 宋子晚用了两秒消化他刚才说的话,漂亮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总算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觉得之前三人的斗争透着一股子邪。 张舒和韩暮表面上互相看不对眼,一旦遇到事情总想把锅往对方身上甩,造成一种斗争激烈的假象,但两人之间却并没有做过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事情。 “这么说,张舒的真实身份是?” “前吏部尚书之子。” 宋子晚讶异地半天没说出来话。 前吏部尚书是先皇在位时,因被人举报私吞筹款,勾结外敌而全家问斩。宋子晚当时年幼,对此事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牵连者众多,好多官员被贬谪或流放。 “所以张家的事情是父皇错判了?” 韩暮摇头,“先皇从来没有怀疑过张家,但当时所有能找出的线索对张家都不利。为了平息百姓的怒火和官员疑心,先皇不得不这么做。 金国大军压境,以大周当时的实力,恐怕不是金国的对手。他相信张家是被陷害的,所以张舒才能被暗中救下。” 皇权看似至高无上,可只有真正坐上龙椅的人才知晓当中无奈。 正如当初先皇虽然痛心,却不得不下问斩的命令,又如当初的宋子晚,没有实权在手,虽然看着风光,却只是个傀儡。 第271章 你怎么那么好啊 宋子晚想说些什么,却总觉得嗓子眼堵得慌,砸两下嘴,挑挑拣拣问道,“那他怎么就进宫,还成了……太监呢?” 韩暮失笑,“自然是假的。” “嗯?” “他进宫是臣的安排。臣需要有人在宫中作内应,他也需要有个合适的身份掩盖,去查明真相。” 对韩暮来说,若宫里一直无人看管,依着当初宋子晚对薛潮的信任,只怕到时候薛潮都能直接插手宫中事务。 而张舒若一直在权力外围,就接触不到当年的秘辛,为张家昭雪遥遥无期。 所以韩暮找上张舒,向他说明缘由时,张舒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这些年的谋划虽艰难,却没有落空。张舒手里现在有的权利,一半是韩暮给的,一半是从薛潮手里抢的。 见宋子晚听得晕晕乎乎,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样,皇上现在懂了吗?” “大概……懂了。”宋子晚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那当时张家为什么会被陷害说勾结外敌?” 吏部尚书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小官职,也不是谁都敢去踩上一脚的。 韩暮这时候却摇摇头,“当年第一个举报他的官员不久就病逝了,死无对证,余下的都不值一提,但背后推动风向的人,却不得不警惕。” “你怀疑是薛潮?” “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实质性证据。现在针对他是因为他权利过大,若是无人制衡,只怕会引起朝局动荡。” “嗯……朕懂了。” 宋子晚十分乖巧地点点头,“那朕在宫里岂不是很安全?” “对,”韩暮笑道,“宫里虽然有宰相府的探子,但目前都没能近皇上的身。” “难怪……那太师府是怎么回事?” 听戚太师的意思也是对薛潮有所防备,既然有共同的敌人,为什么摄政王府和太师府从来没有互通过消息? 说起这个,韩暮眸色深了几分,“臣也不知,走一步看一步,淑妃和先帝感情甚笃,太师又知道皇上女扮男装之事,说不定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诱外臣动手呢?” 他这些年也一直紧盯着太师府,没发现对方有什么异常举动。 “真复杂……” 宋子晚叹了口气,她一向觉得自己拎得清,到最后居然发现是最糊涂的一个。 “这些事情交给臣就好,皇上只用专心读书练武,好好学习为君之道,让大周百姓安居乐业便可。” “你怎么那么好啊……” 宋子晚只稍稍往前一扑,整个人就进了他怀里,双臂圈着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颈窝,软软糯糯得同他撒娇。 她莫名成了皇帝后,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安心。 好像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而她只用开开心心的就好。 韩暮回搂着她,借着起身的动作将她整个抱起。宋子晚重心不稳,双腿顿时往上抬,缠在他腰间。 跟无尾熊一样趴在他身上。 韩暮对她黏着自己的姿势很是受用,附耳轻轻问道,“皇上刚才说的话还作数吗?” 第274章 是她狭隘了 幸好湖边只有宋子晚和绿枝两人,露出脚背也不怕被人看到。 戚嫣然甫一踏进去,锦鲤就四散了,她还是有些功夫傍身的,麻溜地伸手一捞,立马抓了条红黄相间的上来。 她眼馋很久了,只是碍于自己初来乍到,不好作怪,所以一直忍着,谁曾想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上,她也就抓得心安理得了。 她抓起来,绿枝就拿着小网兜过去帮忙,不出一会儿,四五只就进了网兜里。 戚嫣然不贪多,见好就收,上岸擦干手脚,一条条数着自己的成果。 “这条还挺好看的。” 浑身莹白,几乎能够看清楚细细的骨架,就是有些胆小。 绿枝盯着这条锦鲤看了半晌,欲言又止,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给忘了。 宋子晚也探过脑袋,“你是打算送去御膳房吗?” “可以自己烤吗?” 戚嫣然指着人工湖旁边的空地,朝她眨眨眼。 宋子晚犹豫片刻,艰难地点点头,“你告诉朕,太师府是不是少了你吃的?” 不然怎么能干出烤锦鲤吃这种事情呢? “倒也不是,”戚嫣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爱好。” 宫女很快就在空地上搭好架子,升起火,将锦鲤处理干净,用小火慢慢烤着。戚嫣然就站在旁边指挥,熟练无比。 宋子晚好奇地盯了一会儿,又坐回大石头上继续守着鱼竿,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啊!!” 宋子晚吓得刚拿起来的鱼竿都掉了,扭头一看,景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烤架旁,一脸心疼的看着浴火的莹白色锦鲤。 戚嫣然也被吓了一跳,差点把辣椒粉打翻。 “你你你……” 景黛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这是我专门从北域带回来的,一条价值千金,就被你烤了?!” 绿枝这时候才恍然,她就说为什么这鱼看起来好眼熟。 可惜已经晚了。 价值千金的鱼上已经裹了一层辣椒粉。 戚嫣然缩了缩脖子,“……那要不,这条给你?” 景黛挽着荷叶袖朝她走近,宋子晚害怕两人打起来,赶紧起身准备去拉架,还没走过去,就见景黛伸手拨了拨穿着锦鲤的竹竿,“行。” “……” 宋子晚默默收回脚步。 是她狭隘了。 景黛从来不是钻牛角尖的人,烤都烤了又不能再扔回湖里,还不如尝尝到底值不值千金。 “熟了吗?” “还没,再等等。” …… 越往深冬走,年味越浓,家家户户开始挂起红灯笼。 御书房内烧着银碳,外面雪挂满枝头。 宋子晚原本心情极好,想要出去堆个雪人,一道自边关而来的信函顿时让她没了玩耍的心思。 仗是没打起来,但拜帖却送了过来。 宋子晚拿着拜帖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而后看向垂眸站在旁边的景仁远,“金国派来贺岁的使团,你都认识吗?” “六人里只认识四人,另外两个中,哈塔是跟在宇文承身边多年的谋士,还有一个,臣并未听说过。” 第275章 不急在这半月 宋子晚把拜帖放在书案上,手轻轻搭在桌沿,手指一扣一扣的,盯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沉默。 良久后,才问道,“陈兵边境,又派使团前来贺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莫非是准备一探虚实,亦或者里应外合? “听说金国的使团已经动身两日,十天内想必就会到达京城。”景仁远依着经验分析道,“单凭使团六人,就算有再高的功夫都翻不聊天,臣只是担心,当初的猜测……” 若是朝中真有二心之人,只怕这次金国使团入京,会掀起不少风浪,需小心应对。 宋子晚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却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无法先发制人。 正踌躇间,宏禄突然来报,说张舒求见。 宋子晚一愣,看了景仁远一眼,景仁远立马会意,“皇上,臣先告退。使团那边臣会派人密切关注。” “去。” 景仁远退出御书房时,和张舒打了个照面,两人礼貌颔首,错身而过。 “参见皇上。” 自从知道张舒的身份后,宋子晚就很放心地将宫中大小事务一应交给他,平日里也不需要他当值。 这还是半个月来,张舒第一次主动求见。 “免礼,”宋子晚抬抬手,“你也是为使团一事而来?” “正是。” 当初李家就是被诬陷勾结外敌,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在查,但始终挖不出多少新的东西。 而金国使团入京,说不定能有突破。 宋子晚见他面色紧绷,没有多加询问也能猜测到他心里的想法,直接恩准了,“使团入京必要安排住处和伺候的人,还有平时一应对接事务都交给你去办。” “多谢皇上。” 张舒眉宇间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戾气,虽然在努力压制,可还是被宋子晚轻易看了出来。 宋子晚示意绿枝给他倒了杯热茶。 “十年都等了,不急在这半月。” 张舒愣了愣,接过绿枝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淡淡地吐出浊气,“奴才明白。” 这几日他心绪不宁,夜间也总是被噩梦惊醒,随着使团入京日子临近,他几乎都快抑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心思。 使团里有一人,正是当年诬陷李家勾结外敌的密信中提过的名字。 一口茶下肚,他已慢慢恢复平素温润儒雅的模样,“皇上,奴才就不叨扰了。” “去。” 绿枝目送张舒踏出御书房大门,歪了歪脑袋,“皇上,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张公公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风雨欲来,换谁都会这样,”宋子晚摸着暖手袋,嘴角早已没有了笑意,“今天怎么这么冷?” “冷吗?” 绿枝拨了拨烧得正旺的炭火,“奴婢再加点。” 宋子晚点点头,盯着红彤彤的炭火,没说话。 用过晚膳,宋子晚早早把自己裹在床上,随手拿了本书来,不一会儿困意就席卷而来,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睡着了。 书还松松的握在手里,随着她一个翻身的动作脱手而出,却没掉在地上,而是被稳稳接住。 第277章 今晚还走吗? 韩暮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芒,转瞬即逝,快得宋子晚稍微眨下眼的功夫就已经消失。 前段时间张舒依着画像的提示,在张家夫妇逗留过一晚的院子找到了个盒子,里面留有一封信。 大概是怕信落入坏人手中,内容很委婉,却让人不得不怀疑当初他们之所以会被陷害,是因为发现了对方的秘密,并找到了些证据。 依信上看,证据应该还在,只是张舒暂时不知道放在哪里。 宋子晚见他半天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也不是很专心,于是伸手捧起他的脸,“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她压着眼皮,故作探究的模样,逗得韩暮轻轻一笑,低头亲在她的手腕上,“不敢。” 宋子晚只觉得手腕发烫,却没有松开。 哼哼唧唧几声,将自己往前送,重新镶入他怀里,手也顺势圈住他的脖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这句话她爱听。 抱了一会儿,宋子晚困意渐渐又上来了,半合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今晚还走吗?” “皇上想让臣走吗?” 宋子晚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象征性地矜持了一下,“不想。” 这个怀抱太舒服了,她能窝一晚上。 韩暮深谙她的性子,思索两秒,顺势往前一扑,两人直接倒回床上。 身上的重量压得宋子晚清醒了些,瞪大眼睛看他,“你干什么?” “抱着皇上……睡觉!” 韩暮略微撑起身子,勾唇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模样,低头蹭着她脖子,然后往旁边一倒。 两人顿时换了位置,宋子晚滚到了里侧。 “睡,明日还要早朝。” 韩暮替她掖好被子,手臂箍着她,不让她乱动,闭上了眼。 宋子晚原本是背抵着他的胸膛,后来想了想,悄悄转了个身,面向他,探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乖乖闭眼睡觉。 京城主街道。 按照行程,金国使团本该明日入京,今日早晨却已经出现在城中。 一行六人走在大街上,衣着服饰与大周有极大区别,很快就引起一阵骚动。 他们的随从及车马还吊在后面,大概傍晚才能到,所以几个人直接进了盛芳楼,点了一桌招牌菜。 “大周京城果然繁华,我都好久没来了。”窦绍鲁给众人倒上茶水,“诸位觉得和我朝相比如何?” “这里的人很会享受,花样也多,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抗揍。” 众人顿时哄笑,除了抱剑坐在坐在旁边闭目眼神的祝余。 “祝大人,别这么严肃,不用随时准备着杀人。”窦绍鲁给他布置好碗筷,将他爱吃的菜放到面前。 其余几个人相熟,说话自然许多,只有祝余格格不入。 他是跟在宇文承身边的第一高手,这次到访大周,特意把他带来,就是为比武环节准备的。 唯一可惜的是他是个聋子,只能靠唇语猜测别人说了什么。 “嗯。” 祝余瞥了窦绍鲁一眼,淡淡应声,低头吃菜,对于其他人投来的目光毫不搭理。 第278章 动了歪心思 见他没抬头,有人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对窦绍鲁道,“窦大人何须这么客气,不就是个会点武功的莽夫罢了。” 这一路上,祝余跟他们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脸上总是一副冷冷的表情,好像对谁都不屑,他们早就看不惯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野小子,没有官职没有背景,焉敢跟他们叫板? 窦绍鲁笑了笑,“快吃,大周皇宫很快就会来人了。” “哪里会这么快,”樊洪笑道,伸手抓起一只鸡腿,“我们躲过了他们的监视,就算知道我们入京,也得一两个时辰后去了。” 窦绍鲁但笑不语。 早些年他来的时候是这样,现在摄政王权力日渐增大,可就不一定了。 几个人嘴里嫌弃着大周,下手的动作却不慢,一桌菜品很快见了底。 仰躺在椅背上,喝着小二新添的热茶,樊洪看着楼下来来去去的女子,动了歪心思。 这里的女子个个都长得标志,身量纤瘦,细腰仿佛一掌就能掐住。 他手指无意识在空中抓了抓,眼睛一眯,瞅准楼下的一个目标,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 “诶,去哪儿啊……” 众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谁也不说破,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正巧他们也好奇这大周的女子是不是都跟传说中的一样,柔得跟水似的。 景黛路过盛芳楼,突然想吃这里的烧鹅,于是进来打包了一份,准备带回府中,刚拎着烧鹅要往外走,一个粗厚的手掌突然伸了过来,她下意识侧身躲开。 “小姑娘……” 樊洪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警惕性还挺高。 手僵在空中有些尴尬,他在景黛侧身的时候就收了回来,“刚看你买的东西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不知是什么?” 景黛扫了一眼他的打扮,心中竖起防备。 她知道金国使团近日便会入京,只是没想到给自己碰上了。 “这位大人,烧鹅而已,你若是喜欢,直接吩咐店小二便是。” 照理说,金国使团进京,张舒会领人亲自去城门口迎接,将他们送往安排好的住所,怎么会出现在盛芳楼? 樊洪刚才还只是远远看着,现在近看更觉景黛貌美,比这一路上瞧见的更加标致。 他上前一步,言语轻佻,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也越发放肆,“我瞧着姑娘手上的更好吃。” 景黛听着他的话,眉头微蹙,不着痕迹地离他远了些。 她不想跟这种人多费口舌,转身欲走,谁知对方却不肯,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 景黛及时刹住脚,步伐轻移,闪至旁边,避免和他撞上。 “你会武功?” 樊洪显然比刚才更感兴趣了,摸了摸下巴,“有意思。” 他边说边朝景黛靠拢,五指微曲去扣景黛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臂绕到她后侧,想把人困住。 景黛软着腰往后仰,脚尖点地,旋即脱离他的攻击范围。 樊洪立马追上去。 他虽然心思不正,武功却是实打实的好,一身肌肉扎实,有蛮力又有技巧。 第280章 有人要倒霉了 教训了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难不成皇帝还会因此治罪于他? “沈公子慢走。” 窦绍鲁刚说完这句话,盛芳楼里突然涌进来一批侍卫,紧接着几个作太监打扮的人匆匆走了进来,站在一旁恭候。 “金国大人们果然不同寻常,张某算是见识了。” 一席白衣的张舒款步走进,语调温温和和,却没人敢不重视,就连一向抱着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祝余都抬头望了他一眼。 窦绍鲁笑道,“张公公好灵通的消息。” 张舒没有看他,而是走向景黛和沈清河所在的位置,“本来不知道的,谁曾想明威将军府的小姐都被欺负了,张某要是再不知晓,摄政王只怕不会放过我。” 他在两人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给足了两人面子。 抬头时,只分了一丝视线给沈清河。 景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于是低下头,没注意到他眼底的担忧和柔情。 沈清河:“……” 不是说张舒对景黛一直很冷漠吗,他眼花了? 窦绍鲁瞧着他的举动,眸色渐深。 他们真是好运气,一挑竟就挑中了景仁远的女儿。 景仁远在几年前领兵打仗的时候,十战九胜,金国朝廷无人不知。虽然窦绍鲁知道他有个女儿,但由于常年不在京城,没有景黛的画像,所以根本没认出来。 “张公公误会了,樊大人也无意冒犯,还请金姑娘莫要怪罪,待安顿下来后,我定亲自登门赔罪。” 景黛还拼命压着嘴里的血腥味,一点不想同他客套,翻了个白眼,抓着沈清河的手示意他出去。 直到出了盛芳楼,寻了处少人的巷道,她才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这才真叫倒了血霉了,”景黛接过沈清河递来的帕子,擦了嘴,“不是人的玩意儿。” “嗯,”沈清河给她顺了顺,“你怎么惹到他们的?” 景黛生动地给他诠释了什么叫锅从天上来,末了,还不忘吐槽一句,“要不是今天出门没带针,我就给他玩阴的了!” 让他尝尝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要光明正大比武,她自然不会搞小动作,而对待这种心术不正找上门来的,她用点小手段也不可耻。 “好了,看你脸白的,先回去。” “嗯,”景黛应声,朝盛芳楼里望了一眼,“张公公不会有事,他一个人周旋得过来吗?会不会有危险?对方会不会因为他的身份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沈清河掰过她的身子,扶着她往前走,“放心,那些人就算不把我爹和景伯伯放在眼里,也不会轻视他。” 相比之下,他觉得金国使团才更危险。 刚才景黛低着头不知道,他却看得分明。张舒明显因为她受伤的事情生气了,跟景黛动手的那人没好果子吃。 “住处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大人移步。” 两人离开后,张舒面色虽不显,但整个人的气压明显低了下来,兴彦在一旁打了个寒颤。 有人要倒霉了。 第282章 不设防 若非他熟悉金国的人,只怕也猜不到大周三朝为官、忠心耿耿的宰相竟然会做勾结外敌这种事情。 想当初宇文承能够在两国边境轻易布下陷阱,将他绞杀,这位宰相功不可没。 “你说,这个消息我要不要卖给小皇帝啊?” 茉莉瞧着自家主子邪肆的笑,不说话。 主子对小皇帝并无利用之意,如果去见她,只怕也不是“卖”消息,而是“送”消息。 凌夜见她不回答,轻哼一声,“没意思。” 他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窗边,负手往大街上看,沉吟片刻,突然问道,“茉莉,咱们来大周多久了?” 茉莉一愣,“快七年了。” “是啊,快七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使团抵京第二日便去拜见了宋子晚,韩暮在一旁作陪,宋子晚在几人面前充分展示了一个敢怒不敢言的傀儡皇帝是个什么样子。 就连晚宴和比武时间都是韩暮敲定的。 等几人走出大殿,宋子晚灵动的眼神才移向含笑看着她的某人,指挥绿枝关上殿门,往他身边走。 “刚才朕演得怎么样?” “很好。” 倔强不甘而又隐忍的形象被她刻画地入木三分。 宋子晚欲搬个凳子坐下,刚转身就被韩暮拽住手腕往他身上带,“过来。” 他拍了拍腿,眼神示意宋子晚坐上来。 宋子晚眨眨眼,步子有些黏,磨磨蹭蹭地走进他腿间坐下。 这个姿势很亲密。 他对她敞开不设防,而她半推半就又心安理得地进入他的领地。 韩暮圈住腰把人固定住,手指缠上她的指尖,笑道,“皇上紧张什么,都睡过两晚了。” 宋子晚弱弱地反抗,“那只是睡觉,什么都没干。” “臣也是这个意思,”他眉梢微挑,“皇上想到哪里去了?” 宋子晚抬起另外一只没被牵住的手去捂他的嘴,面色微红道,“说正事……晚宴朕不担心,无非就是推杯换盏,可明日比武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不会,”她捂得不紧,韩暮也没把她的手拉下来,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是他们先挑事的。” 对方想灭大周的威风反倒被沈清河下了脸,正急着找回场子,自然不会拒绝。 他就着说话时亲了亲她掌心,“放心,明日比武的胜负都在掌控中。” 既不会让他们全输,也不至于让他们好过。 “明日比武你会上吗?” “不会,”韩暮神态还算轻松,“别的人臣都不担心,就是那个祝余……” 宋子晚撤掉捂在他嘴上的手,转而搂住他的脖子,“很难对付吗?” “是有些麻烦。” 祝余的身世始终是个谜,再结合最近海落阁不同寻常的举动,他有了些猜测,却还需要验证。 “会不会有危险?” 韩暮表情松动,敛眸看着她,“担心臣?” 宋子晚咬咬牙,“朕不担心你担心谁?” 明知故问。 “放心,臣有分寸。”他朝前探头,在宋子晚下颌线靠近脖子的地方蹭了蹭,“皇上等着明日看就好。” 第283章 睁眼说瞎话 比武切磋之地就设在皇宫内,划了一大片空地,周围还摆有桌案,是给各位王公大臣准备的。 宋子晚难得没有贪睡,一大早就起床梳洗,吃过饭,带着绿枝过去。 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难得的是,戚太师也位列其中,位置安排在离宋子晚很近的地方,似乎要为她撑场子。 宋子晚到的时候,正好见薛潮和戚太师说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走到首位,众人便齐声高呼万岁,甚至由于金国使团的存在,大臣们喊得更起劲,呼啦啦跪了一片。 宋子晚抬抬手,声音沉稳,“平身。” 她目光扫过在场的人,不疾不徐道,“今日比武,意在切磋,双方宜点到为止,切不可一时激动伤了和气。” 比武开始前,鼓声大躁,士兵方阵表演算是抛砖引玉。 景黛坐在旁边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提刀冲上去,一身燥热因子却被沈清河兜头浇灭。 “别想上场,看你脸色白的。” 他瞥了眼金国使团的位置,“那人正看着你呢。” “嗯?” 景黛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正对上樊洪的视线,冷笑一声,狠狠瞪了回去。 两国之事,她不会由着性子乱来,也不能像对付薛林翰一样套上麻袋把人打一顿,想想还是有些憋屈的。 “今天他会上场吗?” “会,”沈清河点点头,“但不是跟我。” “那跟谁?”景黛还等着他上去把对方狠狠收拾一番呢! “不知道,但应该提前安排好了。太师府今日也来了不少人,不可能全是旁观看戏的。” 太师府要重新进入朝廷,光凭一次生日宴怎么够? 景黛无所谓地耸耸肩,“打得过就行。” 不管大周内里如何争斗,面对外敌还是很团结的。 两人正悄悄说着话,兴彦突然出现在身后,悠悠开口,“景姑娘。” 景黛和沈清河同时回头,不解地望着他,兴彦被盯得心里发毛,将手中的碟子放在她面前,“公公见您这边没有果盘,特意让奴才送过来的。” 沈清河眉毛一挑,这小太监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跟他有得一拼。 景黛面前明明就摆着一盘。 “你家公公呢?”她瞪着眼睛朝斜对面看,“怎么没来?” “公公刚刚还在,现有事离开了,一会儿就到,景姑娘有什么要转告的可以告诉奴才。” 景黛摇摇头,“算了,没事,你放下。” “得嘞。” 兴彦走后,沈清河眼神复杂地看着戳水果吃的景黛,“几个意思?” 景黛不解,“什么几个意思?” “没事,没什么意思。” 沈清河突然不想问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盛芳楼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士兵表演完,比武正式开始,在场会些功夫的只要愿意都可以上台。 施姜是金国使团中率先上去了,打败了几个世家公子,难免有些自傲起来,“要不臣下去休息一会儿?” 把许多朝臣气得脸色发紫。 薛潮摸着下巴,扭头看向吃得正欢的薛林翰,“你去试试。” 第289章 不在乎多几个 韩暮圈住她的指尖,在床沿坐下,另一只手将她散在脸颊遮住眼睛的发丝拨到一旁。 宋子晚嘴唇泛白,也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韩暮不敢太用力。 “皇上再休息会儿,等方太医过来,再喝一两次药,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 宋子晚眼皮发沉,索性闭上眼,小幅度地点点头。 虽然烧退了,但仍旧浑身无力,衣裳早就被打湿了,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你昨晚应该也没休息好,要不要躺上来眯会儿?” 宋子晚闭着眼睛邀请,听在韩暮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不了,一会儿方太医进来怕是要被吓到。” “嘿……” 宋子晚扯了扯嘴角,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摸索两下,不说话了。 方太医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卫天忍不住想再次把人拎起来时到了御书房,问诊后道,“臣再去开几贴药,等皇上彻底好了,再喝些补品,最近天气越发寒凉,皇上要注意多保重身体。” 宋子晚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盯着床幔没说话,韩暮把方太医送走后,重新回到床边。 “皇上在想什么?” “太师府。” 宋子晚扭过头看着他,“戚晖在军营中表现如何?” “还不错,虽然没有打仗,但立了两次功,为人友善不娇纵,名声不错。” 先锋的事情还不够让韩暮过目,都是下面的人在处理,太师府又有意遮掩,所以才能瞒这么久。 “军营中可还有太师府的人?” “自然。” “嗯?” 韩暮将她企图拿出被子贪凉的手又给塞了回去,“各方的人都有,不过都不在高位。” 军队于朝廷来说何其重要,若全都是不受控制的人,真打起仗来就麻烦了。 “皇上是在思考戚晖要怎么处理?”韩暮一嘴道破她的心思。 宋子晚点头,无声叹口气。 她既不想损失英才又不想让太师府过早回到权力中心。 “这件事情交给臣,”韩暮伸手抚平她微微锁起的眉头,“皇上无须担心。” “会不会让你得罪太师府?” 韩暮轻笑,“臣每天都在得罪人,不在乎多几个。” 他注意到宋子晚担忧的眼神,丝丝柔情自她目光中溢出,心思微动,俯身低头去亲她,却被宋子晚躲开了。 韩暮一愣,结结实实得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朕感冒了,”宋子晚抓起被子盖住脸,只余一双灵动的眼睛在外面,“小心传染给你。” “臣不怕。” 韩暮见她紧紧拽着被子,不松手,失笑地隔着被子亲了亲。 “你今天不用去处理事情吗?”宋子晚瓮声瓮气地问道。 “不去,今天陪皇上。” 景黛在家被念叨了一晚上,总算是忍不住逃了出来。 走上街头,脑子里还是嗡嗡的。 爹问她张舒是不是因为她才上擂台的,她又怎么知道呢? 虽然有小小的猜测和期待,可是又不敢乱期待。 “抓小偷啊——我的钱袋!” 一人飞快从景黛身边蹿出去,景黛神情恍惚,没抓住,待反应过来立马转身去追。 第290章 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景黛是在一个巷子里把小偷扣住的。 小偷有些身手,见景黛追过来,回身便是一拳,见被躲开,直接露出了袖中的匕首朝她刺去。 景黛一时不查,被逼得小退两步,然后又提起轻功,绕到他侧面,迅速而精准地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就泄了对方的力。 匕首掉在地上,景黛一个闪身,反剪住他的双臂,箍地他动弹不得。 “年纪轻轻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做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景黛从他怀里勾出钱袋,还给失主,嘴里还念念有词,“看你能跑能跳,身强体壮的,就算没有学问,卖点力气也能过上好日子。” 她被念叨了一晚上,萦绕在脑子里那些词总算找到了发泄点,一顿输出。 “家住哪儿啊,娶妻了吗,有孩子吗,父母可还健在?” “你今儿遇上我算是幸运的,要是改日被官兵抓住,怎么面对家里人和街坊邻里?” “别想着有点功夫傍身就欺负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怎么知道自己偷的不是人家的救命钱?” …… 她把人摁着一通教训,直到说爽了说累了,才止住话头。 松开他的手臂,“走,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小偷忙不迭地往巷子深处跑,起步时还跌了一跤。 景黛被他滑稽的动作逗得一笑,回头,不知何时巷口已经站了两人。 张舒身形玉立,面色温和,不显山不露水,兴彦在一旁死命压抑着嘴里的笑。 “不是说要帮人带东西?”张舒稍微朝他的方向一瞥,他就知道自己是时候该闪了。 “公公,奴才办事您放心,采购的事情就包在奴才身上,您和景姑娘慢聊,不着急。” 然后在张舒行将抬手的时候颠颠儿地跑开了。 巷子里只余下两人。 景黛觉得有些尴尬,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他,换做平时,她早就奔过来了。 张舒垂眸,敛下眼底的笑意,抬步走过去,“原来景姑娘都是这般教育小偷的,受教了。” “你别说了……” 景黛抬手捂着脸,漏出指缝看他,“你怎么在这儿?” “外出采购,恰好路过,”她越是躲,张舒越是想逗,“不知道景姑娘肯不肯赏脸跟奴才吃顿饭?” 景黛微愣,想答应又生生止住了,“要不下次?” 刚刚太丢脸了,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在他面前苦苦营造的淑女形象,塌了。 张舒眉毛一挑,语气低沉道,“看来是奴才不配了。” “不是的,”景黛急了,把手拿下来,对上的波光粼粼的眸子,弱弱辩解,“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嗯,姑娘说不是,那便不是。” “……” 你心里分明不这样想! 两人并排走出巷子,景黛跟在他旁边,暗暗心动,又紧张又拼命想找话题。 “公公昨日上擂台是因为我吗?” 张舒不答反问,“还委屈吗?” “不委屈,看得可爽了,就是当时有些担心,万一你被打了怎么办?” “对奴才这么没信心?” “不是,关心则乱嘛……” 第291章 哪里出了问题 金国使团在京城待了半月,赶在年前出发回国,算不上灰溜溜离开,但绝对不如来时神采飞扬。 薛潮一直在府中等消息,直到第五日,一道密信送入宰相府,他急急打开,刚读两行便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凳子上。 使团已经快到两国边界了,按理说,这时候会遭遇伏杀诈死,金国以此为由出兵。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炸死不成,被另一方势力阻绝了! 他将密信至于烛火上,直到火苗将信纸吞没大半,他才松手。 薛潮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谁都没见,过了一个半时辰,打开房门,吩咐人备马。 苏文茜从后院走过来,瞧着他官服在身,不解道,“相爷是要进宫?” “嗯,发生点急事,需要面圣。” “可这再过一个时辰就该用膳了,相爷要不……” “来不及了,”薛潮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夫人好好在府中用膳,不用等我。” 他现在哪里有胃口? 宋子晚正窝在御书房吃水果批奏折,突然听见宏禄报宰相求见。 她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微笑,“宣。” “臣参见皇上。” 宋子晚垂眸看着伏跪在地上的他,“看宰相一脸匆忙风尘仆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地上凉,不用行此大礼了,平身。” “谢皇上。”薛潮颤巍巍地起身,言语急切,“皇上可收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 “使团在边界县遭遇伏击的消息。” 宋子晚点点头,“朕比你早两个时辰知道。” 这也是薛潮没有第一时间进宫的原因。 “使团遇刺事情可大可小,皇上……” 宋子晚微微摇头,“不是朕让人做的。战争中最苦的是百姓,朕不欲开战,比谁都更希望他们平安回到金国的领地。” 薛潮很是赞同地点点头,“如今使团遇刺,金国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无碍,”宋子晚低头继续看奏折,“朕不想开战并不代表怕了他们。不知道宰相得到的消息是怎样的,朕看到的是有人暗中帮助他们躲开伏杀。” 薛潮一愣,“这些人莫非是皇上的安排?” “非也,朕也没想明白,”宋子晚摁了摁眉心,“已经着人去查了,相信不久后便有结果。 朕想着这会不会是天佑大周?” 薛潮拱手,“皇上仁心,大周必定福泽深厚。” 宋子晚笑了笑,没接话,而是问道,“宰相匆匆进宫,想来没用午膳?正好,跟朕一起吃。” 她放下奏折,广袖一挥,拍着薛潮的肩膀,和他并排走出御书房。 宋子晚一直跟他分享最近发生的事情,询问看法,几乎和从前一样,直到薛潮起身离宫,她嘴角的笑才慢慢耷拉下来。 老狐狸,竟然想用消息来试探她的反应。 宋子晚哂笑往自己碗里夹了几片鸡腿肉,吃饱喝足后,带着绿枝出去兜风。 这段时间一直生病无法外出,把她憋坏了,正巧沈清河近日约她放风筝,总算可以轻松一下了。 第294章 摄政王来得好快 接近子时,御书房依旧烛光摇曳,宋子晚手边放着一杯清茶,手里拿着最新的军情急报。 韩暮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她拧着眉头,手里夹着笔,咬牙切齿地在上面批注着什么。 他走过去,瞥了眼残余的茶水,让绿枝拿去换成牛奶。 “这么晚还喝浓茶,今晚不想睡了?” “睡不着。” 宋子晚已经成功把自己熬成了熊猫眼,抬头看着他,“你这两天也没睡好?” 自开战后,韩暮就住在城郊的军营去了,今日才回来,第一时间到了御书房。 “臣有行军打仗的经验,这点事情,还难不倒臣,”他伸手,用指腹刮了刮宋子晚眼底的青灰,“别看了,先去睡会儿。” “嗯……” 宋子晚把头埋在他腰腹间,闷声应了一句,再无下文。 他身上有一股檀香,很好闻,慢慢抚平了她焦躁不安的心绪。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可真到了两军交战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慌乱的。 所有人都以她为主心骨,可她也没有倚靠啊。 “皇上可以完全相信臣,”韩暮似乎猜中她心中所想,看她浑身萎靡又无助的样子,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臣已经布置好了,山岐关易守难攻,会把敌军阻隔在外。” “嗯……” 宋子晚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照旧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 韩暮失笑,索性弯腰将人抱起来,托着她的臀。 宋子晚跟个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没事的,”韩暮抱着她转身,步伐轻盈,到床沿坐下,低声哄到,“先睡觉,明天一早必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怀中的人没再搭话,过了一会儿,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竟然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韩暮将人平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子,退去衣裳,掖好被子,圈着她的手慢慢摩挲。 看着她疲惫的小脸,格外心疼。 若非宫里传来消息,说宋子晚自他离开后就没合眼,他也不会在子夜抽空回来一趟。 屋里的烛火突然摇晃了两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韩暮斜眼一瞥,没说话,而是俯身亲在她额头上,唤来绿枝好生守着,这才踏出门槛,往东侧走。 不出两里,就捕捉到观云台上那抹妖艳的身影。 大红色的华服在皎洁的月光下格外显眼,可往来巡逻的侍卫却无一人发现。 “摄政王来得好快。”凌夜头也没回,“我还以为摄政王今日不在皇宫。” 韩暮走过去,和他并排站在一起,隔了一人宽的位置,“还满意你刚才看到的吗?” 凌夜从他进御书房开始就已经在了,只是他着急哄人,没有理会。 也不知这人对宋子晚到底存的什么心思,竟然在看到他亲宋子晚的时候,情绪莫名有些波动。 凌夜轻哼一声,“好好的白菜被猪拱了。” “本来就是我家的。” 韩暮颇为得意地反击,扫了他一眼,“就算凌阁主今夜不来,本王亦要登门拜访。” 第295章 凌阁主还是别说了 凌夜轻笑一声,侧头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都这个时候了,凌阁主也不用打哑谜,”韩暮负手在背后,同样扭头看着他,“在大周边界和金国都城附近动手的,都是你的人?” 一次为救,一次为杀。 看起来阻止了这场战争,实际又在背后推动。 两人相对而立,衣袍无风自动。因为站得高,仿佛两个登时便可羽化的谪仙人。 凌夜瞧着他严肃的眉眼,突然笑了,抬头望着月亮,“是我……好圆的月亮啊。” 不知道此刻宇文承是不是跟他一样有赏月的闲情雅致。 韩暮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早在他猜出凌夜和金国的牵连甚广时就知道了。 “为什么?” 凌夜眉毛一挑,“若是摄政王以后离小皇帝远一点,我就考虑告诉你。” 韩暮睨了他一眼,“那凌阁主还是别说了。” 他抬步慢慢走下台阶,“更深露重,本王就不送了。” “切……” 凌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没了再去御书房的心思,闪身离开皇宫,碰上站在宫门口等候的茉莉。 “怎么没进来找我?” 茉莉脸色略带羞愧,垂眸道,“被人拦住了。” “张舒?” “嗯。” 凌夜面色无波,接过她递来的密信,“正常,他的武功在你之上,你想躲都躲不过去。” 他低头扫了眼密信,随即将至捏成粉末,“薛潮那边什么动静?” “今日有人抓到只鸽子,从宰相府飞出来的,纸上却空无一物,属下怀疑是摄政王的人提前把消息拿走了。” 凌夜带着她朝海落阁的方向走,片刻后道,“不是。” “主子这是何意?” “若是韩暮的人提前抓住鸽子,看完密信后也会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此举只怕是薛潮的试探。” 谋逆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传递消息怎么会如此大意。 薛潮和窦绍鲁之间定有别的方式传递消息。 “继续盯着宰相府,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属下明白。” 翌日,宋子晚醒来的时候,韩暮已经离开,手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是苍劲有力的大字,内容却是写繁琐的叮嘱。 她能不知道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吗? 宋子晚嘴角轻扬,将字条折好小心翼翼塞到枕头下,早膳后让人传来景仁远,景黛便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两人在御书房议事,她不好打扰,就去司礼监找张舒。 谁知张舒也不在。 景黛眼尖,揪住从偏门出去的兴彦,“你家公公呢?” “在地牢,”兴彦这几天也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儿还惦记着自家公公没用膳,于是将刚从小厨房拿来的早膳递给她,“姑娘做个好事,帮奴才给公公送去。” “勉为其难。” 景黛拎着食盒,兴冲冲地往前走,迈了两步突然回头,“地牢怎么走?” “出东门右转,再左转,再右转下台阶便是。” 此时张舒坐在牢房外破旧的木凳上,面前是一个矮小的方桌,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吼叫。 而他眼中一丝波动都没有。 第298章 平安回来 宋子晚还是存有一点私心的,只说尽快,没有给定具体时间。 可战争形势刻不容缓,下朝后,韩暮甚至都没有时间来御书房见她一面,就直接点兵去了。 饭菜热了两遍,宋子晚还呆呆地坐在书案前,手里的书一页都没翻过。 绿枝在一旁忧心地看着,也不敢相劝。 摄政王要出征,皇上肯定难受,但是为了大周,摄政王又不得不去。 犹豫良久,她还是开口规劝道,“皇上,好歹吃点,吃完还能赶上给摄政王送行。” 宋子晚长长地叹了口气,“没胃口。” 她深知即使是龙潭虎穴,他也得去,她也得送。 “绿枝……” “怎么了,皇上?” 宋子晚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没事,朕不吃了,直接去看看。” 两个时辰的时间,韩暮已经点兵完毕,大军整装待发。 他站在方队前,神色肃穆,回身望了眼城墙。 宋子晚还没有来。 韩暮垂眸,双手无意识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又很快松开,没等抬眼,突然听到一句脆生生的呼喊—— “摄政王。” 宋子晚没有站上城楼,而是直接来了城门口,离他只有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身子是小小的一团缩影。 韩暮犹豫着要不要往前迈步,副将林昭突然走上前来,“摄政王,皇上想必是有事情吩咐,您去,末将在这儿看着。” “好。” 韩暮应声后,几乎没有片刻犹豫,迈开步子朝宋子晚奔去,看着眼底小小的缩影越来越大,直到进在眼前。 背后是精兵,宋子晚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和他说话,于是转身往旁边的小树林走。 绿枝识相地没有跟上去。 宋子晚背对着他,磨磨蹭蹭的,似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好像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堪堪止住将要撞上树干的脚步,转身,还未及开口,突然就被倾身而来的韩暮压在了树干上。 压得密实不透风。 唇上,触感柔软;心脏,疯狂跳动。 树干有些硌人,宋子晚却跟感觉不到似的,经过最初一秒的怔愣后,主动搂上他的脖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往他身上贴。 临行时想说的话都化作亲吻的举动。 越来越深入和肆意,不知过了多久,才稍稍分开。 韩暮盯着近在眼前的小脸,抬手抚上她发红的眼眶,“臣会尽快回来,皇上在宫里要注意安全,有事情找张舒。” 宋子晚抿着微微肿的嘴,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出来。 “你不要着急回来,也不用担心我,但一定要……平安。” “别哭,”韩暮用指腹抹掉她脸上的泪水,“会的。” 宋子晚瘪着嘴,靠在他身上抽抽搭搭好一会儿,兀自抹干眼泪,装作一副坚强的模样,“走,你该出发了。” 韩暮又心软又心疼,复把人搂进怀里使劲揉了揉。 大军朝城外出发,韩暮带着一队侍卫先行前往山岐关,宋子晚站在城楼上目送他骑马远去。 直到看不见了,宋子晚才转身,“回宫。” 第299章 摄政王失踪 宋子晚情绪低落,心里跟少了什么似的,回宫路上一句话没说,直到进入未央宫,她才突然反应过来,“绿枝,沈清河是不是也一同前去了?” “是啊,”绿枝倒上热茶,塞到她被冷风吹了一路的手中,“听说没有得到优待,还安排在先锋小队里,挺危险的。” “嗯……” 宋子晚沉默了一阵,没说话。 沈崇舍得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放出去,想必也是经历过一番挣扎的。 都说富贵险中求,这一举是想让他有军功傍身,为以后进入朝堂做准备。而韩暮显然也是默许这一做法的。 “沈公子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宋子晚点点头,“朕知道,出去锻炼锻炼也好,摄政王是个惜才的人,虽说把他至于危险中,但要真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他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喝了口热茶,觉得肚中空空,有些饿了,才想起来中午没吃饭,于是让御膳房简单做了些小菜送过来。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山岐关传来两次逼退敌军二十里的消息,朝堂也相安无事。 宋子晚没事的时候会去司礼监坐坐,主要通过张舒了解一下薛潮的动向。 她本以为在韩暮出征后,薛潮会小动作不断,没曾想他居然安安分分的,甚至还极为此战忧心。 期间她也给韩暮写过几封信,每次却都在行将要送出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还是不送了,不能影响他,等他回来慢慢看。 就在一切都好转时,一天傍晚,突然从山岐关传来百里加急信函—— 摄政王失踪了。 宋子晚正在御书房和沈崇议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双腿一软,直接跌回身后的罗圈椅上。 失、踪……?! 她脑袋空白了两秒,看向宏禄,“还有呢?没有别的消息了?有没有派人去找?” 沈崇见她情绪不对,立马道,“皇上稍安勿躁,只是失踪,而没有别的消息,说明并未落入敌方手中,事情或许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宋子晚急急呼吸几口,攥紧手边的信函。 百里加急的信函从从山岐关送回来中间也间隔了一天,这一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紧抿着唇,心里慌乱地不像话,却不想在臣子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软弱,“再去探。” “是。” 韩暮,你答应过我要平安回来的,你不能食言。 宋子晚鼻尖涌上几丝酸楚,努力将信函展平,控制住自己的颤音,看向沈崇,“你继续说。” …… 沈崇离开御书房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宋子晚在御书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被抽了筋一般,脊背顿时垮塌下来。 心跳飞快,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满脑子只剩下失踪二字和两人最后在小树林里说的话。 可她现在除了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景黛溜进御书房的时候,她已经没哭了,蔫蔫地盯着书案上的奏折发呆。 “皇上……” 景黛唤了两声,宋子晚才缓缓抬头,动作迟钝而僵硬。 第300章 我想去找他 景黛认识宋子晚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宋子晚嘴唇泛着白,把周围的伺候的宫女都屏退,抬头对景黛道,“我想去找他。” 是我,不是朕。 自沈崇离开后,她就萌生了这个想法,愈来愈清晰。 但她谁都没说,因为一旦她说出来,对方必定会劝阻她,说她要以大局为重,不能总是陷于儿女情长。 可她终归还是做不到如此坚强和冷漠。 她自从成为皇帝后,所有事情都在以大局为重,为大周百姓做事,可事关生死,她想自私一次。 对上宋子晚堪称祈求的目光,景黛砸了两下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作为将军府的女儿来说,我不支持皇上去,但是作为景黛,我支持。” 她见过两人相处的样子,明白他们对于对方来说的重要。现在的情况,如果宋子晚不去,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抱憾终身。 宋子晚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却又很快熄灭。 “这一去时日不定,我不在宫里的消息却不知能瞒多久。” “皇上的想法张公公知道吗?” 宋子晚摇头,她目前除了景黛谁都不敢告诉。 景黛搬了凳子在她对面坐下,给她出主意,“依我说,若是皇上要出宫寻摄政王,张公公必定需要知道,只有他才能帮你在宫里打掩护。不过……” “不过什么?” 景黛有些为难,“不过张公公和摄政王一向水火不相容,这条路还不一定能行得通。” 宋子晚眨眨眼,认真到,“朕是不是忘了告诉你,张舒也是他的人?” 嗯? 景黛蒙圈两秒,不确定地问道,“皇上口中的‘他’指的是摄政王吗?” “对啊。” “……” 这个玄幻的世界,令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直接去找张公公啊!” 景黛一拍大腿,眼底泛着光,暂时也不纠结为什么张舒和韩暮是如何凑到一起的了,“皇上现在就把他召来,说明缘由,我瞧着他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肯定会理解。” 只要他一答应,那不就好办了! 宋子晚听得很是心动,犹豫片刻,让宏禄去司礼监把张舒叫了过来。 张舒踏进御书房的时候,瞧着两人眼巴巴地望着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妙,“皇上,您现在不能去。” 他已然猜到宋子晚的想法。 宋子晚脸顿时垮了下来,却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难道朕就在宫里干坐着吗?” 张舒虽心生恻隐,却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那皇上到了前线,预备怎么找?” 宋子晚沉默了,她只想着要去,想离他近一点,却没考虑过诸多问题。 “山岐关地势险峻,即使武功高强的人去也难在短时间内将诸多小道摸索尽,”张舒继续道,“奴才固然能帮皇上遮掩,可若是皇上出了事该怎么办? 现在没有消息就算是好消息,依照摄政王的能力,保不准这是一步博弈的险棋,皇上不要自乱阵脚。” 第301章 胡闹 “可你也说了保不准。”宋子晚还在挣扎,“如果这是他的计谋,那皆大欢喜,如果不是呢?如果他确实中了敌人的圈套呢?” 她不愿相信这个可能,但心里又止不住担忧。 若是计谋,怎么会连她也骗,还从军中送来了百里加急的信函。 张舒敛眸,有些沉默。 刚才那一番话其实连他自己都安慰不了,韩暮失踪非同小可,若是让敌人知道,加以宣扬利用,我军可以说是不战而败。 若……若韩暮当真出了什么意外,单凭他一人在朝中孤掌难鸣。 可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镇定,消息暂时被他压了下来,山岐关军中大都是韩暮的人,薛潮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所以只有一切如常,才不会引起怀疑。 “皇上,奴才首先要保证您的安全,这也是摄政王希望的。” 景黛在一旁沉默良久,这时候突然弱弱吱声,“其实也可以保护好皇上的。” “胡闹!” 张舒难得对她拔高了音量,“兹事体大,不可儿戏。” 景黛被他幽深的目光注视着,缩了缩脖子,爱莫能助地看了宋子晚一眼。 不是她不想,而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宋子晚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下来,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看起来十分虚弱,“皇上就永远只能是皇上,从来没有一个普通人自由,也担不起普通人的爱意。 张舒,如果换做是你,你心上人出了事,也能这么泰然处之等消息吗?”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听得人心情分外沉重。 御书房一时死寂,谁都没有再说话。 景黛还眼巴巴地望着他。 张舒好看的眉毛拧起,心里似乎经历了一番争斗,最终开口道,“皇上,此事只奴才一人有些不好办。” 见有希望,宋子晚连忙着急发问,“还需要找谁?” “太师府。” “嗯?”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张舒肯定点头回应,“自从太师生日宴后,奴才一直在搜集相关消息,太师府,暂时还是可以信任的。” “韩暮失踪的事情太师府的人知道了?” “这个奴才不敢肯定,太师府盘根京城多年,很可能有我们掌握之外的消息网存在。” 宋子晚想起和戚太师交流的那几次,唇线紧抿,“那朕要怎么做?” “直接召人来问便可,”张舒手握重权这么多年,还是有些信心的,“如果太师府的人也有异心,奴才可以抵挡一二。” “好,那朕便……” “皇上。” 宏禄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宋子晚止住话头,听得他继续道,“太师府戚长卿大人求见。” 屋内三人均是一愣,张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果然。” 太师府想必已经得到了消息。 “我回避一下。” 宋子晚给景黛指了指偏殿的位置,见她走进去后,才对朗声道,“宣。” 戚长卿款步踏进御书房。 按照辈分,他是宋子晚的舅舅,先淑妃的亲弟弟,可对宋子晚行礼时十分规矩到位,丝毫不敷衍。 宋子晚都看在眼里,太师府向来不缺这些礼数。 第302章 若是他不在了 宋子晚垂眸看着他,声音发沉,“戚大人请起,不知你这个时候来找朕所谓何事?” 戚长卿长得和淑妃颇有几分相似,宋子晚样貌几乎都挑着先帝和先淑妃的优点长,尤其是眼睛。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杏眼和这个亲舅舅十分像。 “摄政王在山岐关失踪一事,皇上应该知道了?” 戚长卿开门见山,倒是得了宋子晚不少好感,“太师府也知道了?” “镇守山岐关的副将是家父的徒弟,所以太师府应该只比皇上晚知道一点。”他很实诚,说这话的时候也直直地盯着宋子晚的眼睛,没有遮遮掩掩。 张舒难得一愣,见过了迂回婉转,这样直率的人倒是格外招人稀奇。 宋子晚挺直脊背,面色紧绷,“太师府预备怎么办?” “自然是派人去寻。” 太师府从来和皇室是一条心,韩暮对于大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定要赶在这个消息散布出来之前把人找到。 戚长卿接着道,“皇上放心,太师府在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封口了,暂时不会流传出去,但一日找不到摄政王,形势便危急一分。所以臣特意进宫,向皇上禀明。” 比武那日太师回府,就向下面的人交代好了。 皇上不喜欢越俎代庖之事,哪怕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所以行事前,势必请示一番。 宋子晚此刻虽然没有完全信任他,却莫名多了些感动,和张舒对视一眼,缓缓道,“这件事,朕想亲自前去。” 戚长卿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后,想也不想就道,“不行,皇上不能出去。” 宋子晚没说话,只盯着他。 “皇上贵为天子,怎能以身试险?” “可若是他不在了,朕当个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宋子晚尽量压着自己的情绪,压抑得眼眶通红。 若说戚长卿此前不知道两人的关系,现在也看出来了,眉头紧锁,“皇上,这不是件小事,您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大周。” 宋子晚咬牙憋住行将掉落的眼泪,“在大周最需要的时候,是他扛下了重任,在朕最需要的时候,也是他暗中帮扶,那时候你们在哪儿呢……舅舅……” 她的话语支离破碎,听到戚长卿心里也是一揪一揪得疼。 这还是宋子晚长大记事后,第一次喊他舅舅。 戚长卿心软了,“皇上……” 他看着宋子晚眼睛鼻子通红,却倔强不吱声的模样,跟当年的淑妃如出一辙。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这件事情我回太师府跟你外公商量一下,你不要鲁莽行事。” 戚长卿动作很快,申时回到太师府,傍晚就传来消息,说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戚太师同意了。 宋子晚当即收拾东西,准备今晚趁着夜色就出发,景黛贴身保护,也飞快回府收拾,景家夫妇有事没在家,她只来得及留一封信。 张舒将她们送至宫外,临行是突然朝景黛手里塞了个东西。 景黛不解地抓起来看,是个小小的护身符。 第304章 进山寻人 张舒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薛潮也不好再说什么。 总不可能真的强硬地闯进去。 他朝着未央宫的门口略微拱手行礼,慢慢转身离去。 总觉得有点不太对,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可昨儿皇上状态不好他看出来了…… 薛潮拢起眉头,思索着离开皇宫。 张舒在他转身后,表情愈渐严肃,扭头便对兴彦吩咐道,“去查查宫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是。” 他不相信只一天的时间,薛潮在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的情况下会冒然进宫。 宋子晚和景黛快马加鞭,从京城到山岐关中途只歇了两次脚,总算在第三天傍晚到了山岐关。 戚长卿提前和守城副将蒋东传了消息,所以他一早就在官道上等候。 “参加皇上。” “到了营中就别讲究这些了,”宋子晚乔装打扮了一番,脸也抹黑了些,“先说说情况。” “皇上这边请。” 蒋东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最近战况,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搜寻摄政王的下落。 “我们的人一直在山中斟茶,经过多方查探,已经确认摄政王消失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宋子晚脸色就没舒缓过,“派人去找了吗?” “已经安排人进山了。” 宋子晚顿住脚步,“离这儿远吗,朕也想去。” 蒋东吓了一跳,连忙道,“有些远,皇上这一路过来辛苦,今夜还是歇着,等明儿天亮再上山。 山里雾气大湿气重,冒然进去容易迷路,就算是白天,也得要人领着才行。” 戚长卿信里再三交代一定要保护好皇上的安危,他可不敢随意就让皇上进山。 山岐关附近都是深山密林,进去容易出来难。 景黛此时倒是也赞成蒋东的话,“皇上,咱们先歇一个晚上,明早在进山。您这几日都没休息好,进了山只怕也吃不消。” “也好。” 宋子晚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再熬只怕人没找到,她先倒下了。 蒋东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房间,宋子晚沐浴后,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周围驻扎着士兵守卫,景黛也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公鸡刚刚打鸣,宋子晚就醒了,开门,正好碰上要来找她的景黛。 “怎么了?” 景黛指了指前厅的方向,“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蒋大人那边说,等皇上吃完就可以直接跟着一道进山。” 宋子晚点点头,“那便走。” 饭后,蒋东领着一小队人,带上宋子晚和景黛朝后山走,喋喋不休地嘱咐道,“皇上进山后可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走小路,树高林深,很容易迷路,景姑娘也是,遇到危险就躲避,一切以性命安全为重……” 他说完后,又去嘱咐那队士兵,虽然没有告诉他们皇上的真实身份,但言语间颇为重视。 身为副将,他有要事在身不能进山,但将身边最得力的护卫派了出去,保护宋子晚和景黛。 山里雾大,再加上是清晨,一个小队的人都看不全。 第305章 鬼打墙 宋子晚被保护在队伍中间,走得极为艰难。 四周白茫茫一片,两步之外就看不清了,只能依照声音辨别同伴的位置。四周时不时还有些奇怪的声音,大概是风吹过树冠发出的声响,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人在哭。 等接近天亮的时候,雾气更重了。 宋子晚手里拿着根从地上捡来的粗枝,一边走,一边徒劳无功地四处张望,等她反应过来时,周围已经没人了。 “景黛?景黛?” 她连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回应。 宋子晚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不对啊,她明明就是跟着队伍走的,而且是在队伍中央,怎么可能单独走散了? 她在御书房闲来无事看杂书的时候,见过一些有关阵法的描述,是借助地形和周围的景致将人困住,若是不懂的人步入,兜兜转转半天都绕不出去,就像是鬼打墙。 她不会这么凑巧就遇上了? 宋子晚站在原地不敢动,捏紧了手中的粗枝,愈发觉得玄乎。谁会在这样的鬼地方布置阵法? 她打了个寒颤,用石头在旁边的树干上做了个记号,凭感觉沿着一个方向直走。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她小腿有些抽筋,走不动了,便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拿出挂在腰间的干粮啃两口。 太阳出来了,照不透重重迷雾,可视范围却大了些,一二十米的地方还是能看清的。 她掰着手指细数,现在应该是辰时,已经出来三个时辰了,什么都没找到。 露水打湿了宋子晚的鞋子和裤腿,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她耷拉着嘴角,伸手捏了捏发酸的小腿,准备继续找。 虽然出不去,但好歹没在原地打转。 身上的干粮和水正常来说够吃两天,节省一点三四天不是问题。 宋子晚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起身准备再度出发,突然隐约听到谈话声。 难不成是他们找过来了? 还没等她高兴完,发出声音的人便现了真容,宋子晚赶紧躲在树干后面,蹲下,歪头露出一双眼睛。 “听说大周的摄政王失踪了,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这山里难走,大周以为这是天堑,平常不加以重视,殊不知早就被我们摸透了。” “那是,还是我们皇上英明,一早就盯准了这个三不管地带,嘿嘿,现在只等这个消息发酵,散布出去,这仗我们就算赢了。” “哈哈哈哈哈哈……” 宋子晚听得揪心,见两人越走越远,她赶紧悄悄坠在后面。 多亏韩暮教她武功时没半点仁慈,不然指定被对方发现。 两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宋子晚听得分明。 “听说那边派人进山找了,不知道找到没有?” “找到了外面怎么会风平浪静的,我们的人不也第一时间出去找了吗,半点影子都没看到。” “也是,不熟悉的人踏进来保不准就踩进某个深沟,爬都爬不出来。” 更别说这里还有他们布置好的陷阱。 之前进山的那两批人不就落进去了吗? 第306章 意外发现 两人边走边说,没发现身后早已接上一条小尾巴。 大概跟了半个时辰,两人总算在一个小小的洞口前停下,左顾右盼一阵,一前一后进去了。 山洞很小,只容一人通过,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亮光。 宋子晚悄悄摸到山洞门口,探头探脑,犹豫着进还是不进。 要继续找,她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宋子晚抬手摸上腰间的短刀,那是张舒临走前给她用来防身的。握住刀柄,好像有些信心了。 她深吸一口气,贴着墙壁进了山洞。 这里是大山腹地,外人很难找到,更别说洞口还有藤蔓遮掩,如果不是跟着那两个士兵,宋子晚到了也只怕会眼也不眨地路过。 洞口无人把手,宋子晚很快就溜了进去。 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屏障,里面地势较洞外平整,间隔有序地搭着帐篷,都是金国人。 宋子晚心里突突直跳,这可是在大周管辖范围内啊! 大概是从没想过有人能摸到这里来,士兵相对较懒散,武力值也不高,宋子晚轻易就躲开了他们的视线。 在营地里躲闪游走一圈,她总算明白这里是干什么用的。 既不是练武,也不是屯兵,而是——粮草。 难怪金国大军围在山岐关下半个多月,也没撤退,原来有粮草供应。宋子晚粗粗计算了一番,这里的粮草,至少够他们再生存一个月。 她心里暗暗打着算盘,刚才路过厨房的时候顺了包火柴,正好可以烧掉粮草。 但问题是她还带考虑着跑去,不能就这样把自己交代在这里了。 现在天色尚早,还是摸黑行事比较好。 宋子晚在粮仓里找个位置坐下,啃了两口干粮,靠在墙上休息。此刻的她缩在角落里,悄无声息,若非特意走过来,根本发现不了。 外面间或有人走过,她都会屏住呼吸。 “走了,吃饭!” “你们先去,还没到轮班的点,我得守着。” “守什么呀,这里根本没人进得来,走走走,厨房快放饭了,一会儿去晚了又只能吃剩下的了。” …… 脚步声渐行渐远,宋子晚撅着小嘴,摸摸肚子,虽然干粮能顶饱,但她也想吃顿热乎的。 等从这儿出去,她顿顿十八个菜! 宋子晚想着菜名,靠在墙上睡着了,等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擦黑,粮仓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该行动了。 宋子晚慢慢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脚,猫着腰,迈着碎步,悄悄探了个脑袋出去。 外面已经燃起了几堆篝火,士兵围坐着吃饭,有说有笑。 宋子晚掏出火柴,正准备划燃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从洞口进来一个身材瘦弱却满眼精明的人。 士兵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放下碗站好。 领头的人上前,“马将军,您吃晚饭了吗?若是没吃,属下吩咐小厨房炒两个好点的菜。” 被叫马将军的人点点头,“去,正好我也饿了。今日可有异常?” 第307章 站住 “没有,正常得很,”领头的人立马道,“属下每天都在巡视,这里绝对没有外人进得来。” “嗯,”马奇鸣颔首,在篝火旁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把佩刀放在身边,“都继续吃饭,吃完该干嘛干嘛去!” “是!” 士兵们这才重新拿起碗筷,坐下闷头吃饭,不复嬉笑,气氛顿时严肃不少。 宋子晚躲在暗处,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暗道不好。 这姓马的长得有点凶啊,他一来,周围戒备更加森严,她要引燃粮草还想跑出去只怕有点难。 宋子晚没有着急行动,而是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近来大周的士兵分批进山,你们小心些,别到时候人摸进来了还不知道。”马奇鸣对领头的说道,“你们看管的粮草是大军得胜的保证,千万不能出问题。” “将军您放心,属下都看得好好的呢,大周的人就是帮废物,进山快半个月了,派了好几批人来不也没找到吗?还被我们全歼了。” 这话马奇鸣爱听,不过他头脑还算清醒,“如此最好。今日我进山的时候也碰上了一队,几乎歼灭,但跑了两人,一男一女。 带着人搜寻一天也没找到,你们要小心。” “是,属下一会儿就安排下去。” 宋子晚越听越不对劲,今日碰上的可不就是景黛他们吗? 她悄悄握上刀柄,眉头紧拧。 厨房很快把菜炒好了,比普通士兵的多了些荤腥,也没见有肉,马奇鸣就着菜直接吃了三大碗饭,撑得胀胀的,半歪在一截横卧的树干上,打着盹。 其余人要不在收拾残羹冷炙,要不进营帐去了。 宋子晚等了几分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火速引燃几根火柴,往粮草里插,等火势渐起后才从侧边的出口离开粮仓,朝来时的洞口摸。 马奇鸣正闭眼休息,突然闻到一丝烧焦的味道,“厨房还在生火?” 领头的一脸莫名,“没有啊,这个时间正洗碗呢。” “不对,有味道。” 马奇鸣直觉一向很准,翻身坐起,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去粮仓看看。”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呼喊,十分慌乱,“不好了,粮仓着火了!!” 众人大骇,赶紧跑过去,这时候已经能看到火苗正肆意地吞着粮草,一时间兵荒马乱。 大部分人都跑去救火了,宋子晚立马加快步子,要趁现在溜出去,结果一脚刚踏入隧道,就被人从背后揪住了衣领。 “站住!” 是马奇鸣。 宋子晚心跳猛增,抽出腰间的短刀就朝他砍过去,她的身手是韩暮亲自教的,后来张舒也常做指导,虽然力量暂时达不到要求,但动作标准而迅猛,尤其是前几招很能唬人。 马奇鸣看到她往洞口摸的时候就已经飞奔过来,来不及拿佩刀,一时被她的短刀逼得连退两步。 宋子晚立马朝隧道里跑。 连通内外的隧道不长不短,但对于她来说很吃亏。马奇鸣对隧道熟悉无比,自然知道哪里拐弯,很快就追上了撞在壁上的宋子晚。 第309章 日思夜想的人 卫天以为自己看错了,十分不确定地开口,同时赶紧收了搭在她脖子上的剑。 宋子晚抬起袖子擦眼泪,哭得正伤心,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扭过头对着他的方向,眼前还是只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 “卫天?” 卫天这时候才敢相信面前的人真的是宋子晚,连忙半跪着行礼,“皇上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路过,听到这附近有动静,于是过来看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皇上。 宋子晚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连忙道,“怎么就你,摄政王呢?” 她急切的声音中又带着希冀,既然卫天在这儿,那是不是说明韩暮也在? “皇上别急,主子没事。” 卫天也看不清她身上到底有没有受伤,但能出现在这里,想必是经历过一番波折的。 “那他现在在哪儿?” 宋子晚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人。 “属下带皇上过去,”卫天伸手去扶她,正好戳在她的伤口上,宋子晚疼得闷哼一声,“皇上伤得可严重?” “有点……” 宋子晚咬着牙回答,等痛劲儿过去了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皇上可还能行走?” “不太行,”宋子晚撑着他的肩膀,艰难道,“朕脚崴了。” “那属下背皇上过去。” 宋子晚爬上他的肩膀,努力睁大眼睛四处张望,面前还是漆黑一片。 大概走了快两刻钟,她隐约看到点火光,卫天背着她慢慢走近,她才发现那个火光是从一个小小的岩洞里透出来的。 火光旁边坐着一个人,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宋子晚不由得鼻头一酸。 韩暮在卫天靠近的时候就嗅到了血腥味,“你受伤了?” 甫一抬头,对上宋子晚早已浸满水的眸子和脏兮兮的小脸,一时怔愣,“皇上?!” “哇——” 憋了一路的宋子晚终于在见到他的时候大声哭了出来。 韩暮赶紧把人接过抱在怀里,火光把她身上的伤口照得分明,手臂上的血直接沾在了男人衣袖上。 卫天把金疮药留下,识相地走开了。 宋子晚似乎要把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和今日进山遇上的委屈全都化作眼泪流出来,哭得一抽一抽的,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杏眼直接肿成了核桃。 韩暮拍着她的背,轻轻哄着,“没事了皇上,臣在这儿呢。” “你、你还说!”宋子晚抬手揪着他的衣裳,断断续续道,“你为什么失踪好几天都没有消息……如果是,是计策的话……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呜呜……” 韩暮看她哭得稀里糊涂,心疼到不行,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解释,“臣确实是中了敌人的圈套,进了山,等摸清楚了地形才决定将计就计的。” 他也没想到金国竟然在山岐关腹地活动了这么久。 宋子晚哭了一阵,声音越来越小。 哭累了,也哭晕了。攥着韩暮衣裳的手却很用力,头埋进他胸膛里没挪位置。 “皇上,你受伤了,暂时松开,臣先帮你包扎好不好?” 宋子晚的头拱了拱,声音细细弱弱的,“不……” 第310章 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她甚至连脸都不愿意露出来。 韩暮手掌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而后顺着她的脊柱抚摸下去,低声哄道,“皇上别怕,臣不会走的。” 他知道宋子晚在害怕什么,怕一松手,一切都是幻想。 “你骗人,你走之前还跟朕说会平安的,结果呢!”宋子晚声音闷闷的。 韩暮无可辩驳,“这次是臣错了,臣跟皇上道歉,皇上就原谅臣这一次好不好?” 他凑到宋子晚耳边说话,声音低沉诱惑得犯规。 “你就是仗着朕不会跟你真生气!” 宋子晚哼哼唧唧两声,终于还是慢慢从他怀中把脑袋探出来,抬头凝视着他,小嘴一撇,刚想伸手去捧他的脸,嘴里就“嘶——”地一声,痛得脸色微变。 “伤到哪里了,臣看看。” 韩暮顺着割破的地方把衣袍撕开,露出狰狞的伤口,“利器所致,但目前看来是没有毒。” “当然没毒,那是我自己带的刀。”宋子晚此刻不想把自己当皇帝。 韩暮用扯了一块衣角布料,沾了些水袋中的水,“条件不够,皇上稍微忍一忍,等我们出去了,臣重新给你换药。” “嗯。” 宋子晚刚哭过的眼睛格外透亮,却不敢看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把头扭到一边。 韩暮动作放得很轻,“皇上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不怕……” 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牙齿都在抖,不可避免地想到隧道里的场景,十分后怕。 “韩暮,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 宋子晚小嘴叭叭叭的,将自己如何从宫里出来,如何进山,如何找到金国贮存粮草的地方,又如何虎口脱险一一道来。 韩暮边给她处理伤口,边温柔回应。 “你知道吗,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说着说着,宋子晚眼底又蓄上了泪花,淌出来的眼泪被他用指腹缓缓拂去,“臣现在知道了。皇上做得很棒,也厉害。” 她能从洞里出来都已经是万幸了,没想到还能把敌军的粮草给烧掉。 韩暮给她包扎好伤口,才发现她脖子处的掐痕,刚才她一直低着头,自己都没注意。 “这怎么回事?” “金国的那个什么马将军,”宋子安瘪着嘴,“他掐的,差点把我掐断气,我就一直捏着刀,乱砍乱舞……” 她比划着,给韩暮重现当时的情形。 末了,男人捉住她的手,圈在掌心,“马奇鸣是?臣记住了,出去就给皇上报仇。” “好!” 火把照得暖洋洋的,驱散了夜里的寒意,宋子晚靠在韩暮身上,是这大半个月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心。 加之此前失血过多,有些晕,不一会儿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 韩暮低头,看着她瘦了一圈的小脸,视线寸寸描摹,最后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 动作轻柔地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娃娃。 “卫天。” 他低声唤到,站在洞外的卫天立马进来,低着头,“主子。” “你带着人去找找那个山洞,看看什么情况,就算金国知道粮草出了问题,也不能这么快带人进来,如有必要,添一把火。” 第311章 身为皇上,还是要脸的 卫天拱手,“属下明白。” 他很快就领着人走了,都是韩暮当初带进山的下属,个个武功高强,以一敌百,否则以当初金国设下的那个陷阱,他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想着想着,又低头在宋子晚脸蛋上亲了亲。 他也没想到宋子晚能这么勇敢,听说他出事,就直接赶来山岐关,冒着生命危险进了山。 韩暮捏着她的指节把玩,又小心避开了她手上细碎的伤口。 两人直接靠着石壁睡了,等宋子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但光线只比晚上好一点。 “韩暮……” 宋子晚声音带着些沙哑,睁眼复闭眼,靠在他身上撒娇,“好渴啊。” 韩暮把水袋放在她面前,“张嘴。” 宋子晚眼睛没睁,却乖乖张了嘴,咕噜两口下肚才觉得清醒了些。 “现在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身上还疼不疼?” “嗯……更疼了。” 她现在浑身都僵着,不敢乱动,稍稍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 没办法,浑身都有伤。 韩暮伸手在她额头探了探,“幸好没发热。” 昨晚他一直担心着,要真在这鬼地方烧起来,情况不妙。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等卫天回来,臣让他去把残局收拾了。” “哦……” 宋子晚睁开眼就看到他脖子蜜色的皮肤,于是慢慢凑上前,用牙轻轻咬了一口,换得对方瑟缩一下。 “皇上想干什么?” 宋子晚缩回他怀里,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做了。 要不是顾及着宋子晚身上有伤,韩暮也不会强迫着自己同她分开。 努力平复着心跳和气息。 宋子晚脸色由白转粉,眼睛还黏在他身上,食指搅着他的衣袖。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岩洞里气氛黏糊,卫天回来的时候都不敢踏进去,只是站在外面同韩暮汇报。 “主子,都办妥了,粮草已经烧尽,还活捉了几个人。” “嗯。”韩暮应了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我们出去?” “好。” 外面人多,宋子晚想爬到韩暮背上,却没曾想直接被他打横抱了起来,稳稳地往外走。 等出了山,重见天日,韩暮还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宋子晚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侧耳倾听。 “你是准备就这么把我抱回府里吗?”宋子晚声音小小的,“这样会被人看到的。” “本王怕被他们看到?” 韩暮挑眉,把人抱得更紧了,“皇上害羞就把脸埋在臣怀里。” “……” 宋子晚瞧着蒋东领人过来了,立马扭头。她身为皇上,还是要脸的。 “参见……皇上,摄政王。” 若不是提前知道两人汇合的消息,他都不敢相信皇上就这么缩在摄政王怀里,这姿势……也太过亲密了些。 第312章 垂死挣扎 更要命的是,他居然感觉到皇上在害羞,而摄政王一脸宠溺……什么鬼? “接下来的事情让卫天跟你交接,”韩暮见蒋东愣神,有些不满,眉头微皱,“把随行郎中找来,皇上受伤了。” 蒋东自知失态,连忙垂下脑袋,抱拳应是。 直到被抱进房间,周围没有旁人,宋子晚才悄悄从韩暮怀里探出脑袋,对上他含笑的眸子,不好意思的凑过去又亲了他一下。 韩暮将人放在榻上,检查脚踝。 在岩洞里的时候只有金疮药,脚踝并未处理,现在已经肿得跟膝盖一般大了。 “一会儿郎中过来处理可能会有些疼,皇上忍忍。” 宋子晚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他,“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再等等,不急在这一时,”韩暮摸着她的脑袋,“臣等皇上换了药再走。” 脚踝的伤可以让郎中来,身上的可不能。 等重新给宋子晚清理好伤口,换了药,韩暮这才去营中处理军务。 他前脚刚走,景黛后脚就推门进来了,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把宋子晚吓了一跳。 “你怎么样了,快坐下。” 景黛强打起精神,摇头,“没事,在山里遇到一群金国的人,功夫挺高的,围攻之下受了些伤。我皮实,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嘴角扯起一个虚弱地笑,“听说皇上回来了,但我不见着人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宋子晚心里感动,想去扶她一把,刚挪了挪腿,才想起来自己还下不了地。 “朕没事,当时不知道怎么就和你们走散了,后来阴差阳错发现了山洞。” “我们当时也走散了,一队人,除了我和蒋大人身边的护卫,其他都被没能走出来。” 宋子晚沉默。 打仗牺牲,不一定是在尘土飞扬的沙场,哪里都有可能成为战场。 景黛撑着桌沿站起来,“皇上没事就好,那我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她现在头重脚轻,实在没有精力再折腾。 “快去,一会儿朕吩咐人给你送饭过去,你就别出房间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景黛虚弱成这样,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景黛走后,宋子晚也靠在软榻上休息,吃过晚饭后,韩暮差卫天来过一趟,说让她不要等,如果累了就睡觉。 宋子晚知道他现在肯定忙得脚不沾地,乖乖的不添乱。 等韩暮终于把手头堆积的事情处理完,回房间时,她已经睡着了,被子隆起小小一团,安安静静的。 韩暮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在床沿,指尖在她脸上游离一会儿。 出去的时候,卫天已经等在外面。 “怎么样了?” “金国那边已经知道粮草被烧的事情,但被压了下来,普通士兵暂且不知道。领军的肖少华下了命令,预备明日攻城,破釜沉舟。” 韩暮讥嘲道,“破釜沉舟……呵,垂死挣扎罢了。” 不过肖少华还是有脑子的,在知道粮草被烧后没有自乱阵脚,反倒用这种方法来鼓舞士气,想一举夺下山岐关。 第313章 兵临城下 韩暮思忖几秒,对卫天道,“你派人去散布消息,把粮草被烧一事宣扬出去,顺便提一句已经找到金国为什么能在山岐关内屯粮的线索。” 他只有猜测,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对方给诈出来。 “属下明白。” 卫天离开后,韩暮进房间,小心翼翼搂着宋子晚,避开她的伤口,休息了两个时辰,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宋子晚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半边床已经凉了。 她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号角声,心里发慌。 “来人——” 宋子晚清了清嗓子,刚喊一句,两个丫鬟就从外面进来了,屈膝行礼,“公子醒了,可要现在起床梳洗?” 宋子晚点点头,号角声不绝于耳,正惴惴不安间,透过铜镜看到景黛踏进房间,立马扭头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兵临城下,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景黛自觉找个把凳子坐下,瞧着她打结的眉毛,宽解道,“放心,这城肯定攻不下来。” 从前两日开始,军中就有流言说摄政王失踪,再交锋大周必败,山岐关很快就能被金国攻下。 今日韩暮亲自戴上盔甲,登上城墙,当着众将士的面说话,鼓舞士气,谣言不攻自破。 军中将士甚至因为他的出现,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能立马提刀上阵,杀他个片甲不留。 宋子晚一愣,刚起床,脑子还有些懵,“粮草都烧了,他们怎么不退反进?” “正是因为粮草烧了,所以才准备拼死一搏。” 景黛稍微一点,宋子晚就明白过来,默不作声地看着铜镜里自己,两个小丫鬟正在给自己穿衣裳。 很快,就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除却有点矮,没有别的毛病。 宋子晚扭了扭脚踝,叫上景黛一起用了早膳,然后由两个小丫鬟搀扶着往外走,“朕想上城楼看看。” 她不敢让景黛扶,因为景黛这次也受了很重的伤,休息一晚上只是勉强恢复了些力气。 “正巧,我也想去看看。” 景黛眼里泛着光。 刚才那些激动人心的场景她也是听说,从未亲眼瞧见,早就想去见识一番。 两人不谋而合,慢吞吞地往城楼高处走。 离得越近,号角声、鼓声和嘶吼声越大,震耳欲聋,光是听着,都能感受到场面的壮烈。 对方正在攻城,而城墙上驻守的士兵穿戴齐整,一轮弓箭齐射后,另一轮接着来。 同时还有火石炸药等往楼下扔。 止住了对方攻城车前进的步伐。 韩暮负手站在城楼上,目光沉静,将两军交战的情形尽数收之眼底。 余光里突然出现一团小小的影子,宋子晚已然走上城楼。 “你怎么过来了?” 他大步走到宋子晚身边,接替丫鬟的位置扶住她,退后她半步,将人半搂在怀里,方便她靠在自己身上,“感觉怎么样,身上的伤口还疼吗?” 宋子晚失笑,抬眸看着他,“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不着急,一个一个慢慢回答便好。” 第314章 等你准备好了,朕就走 韩暮此刻全副武装,身上刚硬的气质更为明显,仿佛天生就该板着脸,不苟言笑。 可面对宋子晚,他轮廓是刚毅的,眼底却温柔。 “朕醒了,见你不在身边,又听到号角声,心下不安,所以吃过早饭就让景黛跟过来看看。” 景黛早在韩暮走过来的时候就自动闪退到一边,当背景板去了。 她怕自己太亮。 宋子晚四处张望,确定景黛在城下攻击不到的位置才接着道,“身上很多小伤口已经不疼了,大伤口只要不牵扯到都没事。” “嗯,”韩暮让她把手搭在自己手心,小声道,“臣扶皇上去那边坐一会儿。” 宋子晚摇头,“朕不想坐着,朕也想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韩暮依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免得脚使力,“现在对方正在集中火力攻城,只要挡下了这一波攻击,后面他们内部就会逐渐瓦解。”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更何况将士赖以生存的粮草都烧没了,谁还有攻城的心思? “要持续多久啊?能抵挡得住吗?” 虽然过来的这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跟他说此战必胜,对方只是在垂死挣扎,可她仍旧忍不住担心。 这是一个单项选择,非生即死。 “放心,臣有把握。” 韩暮将她挡住,确保宋子晚不会被对方窥视。 宋子晚手指在他坚硬的盔甲上摩挲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认真问道,“你是不是也要上战场?” 男人目光深邃,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只一字,“是。” 宋子晚抓着他的手臂,沉默。 良久后,仰头,嘴角展出一抹笑意,“你要当心,朕等你回来一起用膳。” 他是定军的旗帜,也是冲阵的先锋。大敌当前,所有的私心和儿女私情都要放在一边。 在敌人重重包围和刀光剑影之下,受伤难免,生死一线也有可能。 “好。” 韩暮捏着她的手心,“那一会儿臣骑马出去后,皇上就回去休息好不好?这儿危险。” 宋子晚反手握住他,“等你准备好了,朕就走。” 战局紧张,瞬息万变,宋子晚也不敢耽误他太久,等蒋东过来告知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她就离开了。 拐进房间之前,回头,见韩暮骑上马,身先士卒,领着众人冲出去。 城门外,是乌泱泱的敌军。 宋子晚鼻子突然一酸,眼眶就红了,等城门重新关上,她才回头,默不作声地回去休息。 换过药的伤口隐隐作痛,宋子晚精神紧绷着,躺在床上,半梦半醒,耳边似乎还有刚才听到的嘈杂声。 不知不觉睡着了。 临近傍晚,黑夜慢慢蚕食着山岐关,周遭渐渐归于平静。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满眼残破。 敌军终于抵挡不住,慌忙败走,而大周赢得也不轻松,对方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个个跟发了疯似的。 韩暮身上挂了彩,血滴在黑色的盔甲上看不出来。 “把死去的将士名单清点好,明日拿给我。” 蒋东已经杀红了眼,还没从情绪里出来,闻言清醒了些,“是。” 第316章 启程回京 卫天只是听着,并不发表意见,心里默默想着,可能主子还没起,并且温香软玉在怀。 这可不是连亲都还没成的蒋东能体会到的。 哎…… 他在心里默默替蒋东惋惜了一秒。 蒋东跟着卫天左拐右拐,最后停下,看着面前的院子若有所思,这不是皇上住的地方吗? 难不成摄政王一早就来向皇上禀报了? 两人在门口站了不到一分钟,房间门就从里面打开,韩暮身上披着衣裳,踏出门槛,神色有些疲倦。 伤口痛了一晚上,他几乎没怎么睡。 “皇上还在睡觉,去对面亭子里说。” “诶……” 蒋东跟在后面,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他怎么觉得摄政王也像是刚起床的样子呢? “名单都整理好了?” 韩暮的声音把他从纷杂的思绪中拽了出来,他立马恢复机警的模样,把名单呈上去。 “都整理好了,这一仗……损失惨重。” 他拿到长长的名单,看到一串串熟悉的名字时,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好些都是老兵,再过一两年就能回家跟家人团聚了,可是…… 韩暮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名字,看得很仔细,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放下名单的时候才道,“把这些将士好好安葬,给家人的抚恤一定要发放到位。” “属下明白。” 蒋东离开后,韩暮坐在亭子里吹了会儿风,卫天看他脸色不太好,担忧到,“主子可是伤口又疼了,需不需要把大夫叫过来?” 韩暮摇头,“不用。你去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京。” 已经离开太久了,不知道京中形势如何。 韩暮这边压着消息,等薛潮得知金国战败时,已经过了一天,街头巷尾到处都弥漫着一种打了胜仗的喜悦。 薛潮却一点都没感觉到,他甚至浑身冰冷,半天才缓过来。 宇文承就是个废物! 他连粮草之事都给金国解决了,如此隐蔽的地方,竟然还被找到了,而金国以为地偏,根本没用心防守之事更是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相爷。” 管家在书房外敲门,欲言又止。 “进来。” “相爷,这是新传来的消息。” 他把纸条恭恭敬敬地递上去,薛潮只扫了一眼,便把眉头拧成了“川”字。 有人在山岐关看到景黛了。 景仁远在京城,景黛去山岐关干什么? 薛潮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吩咐管家,“备车,我要进宫。” 到未央宫外,他不出意外地又被拦下了,这次他语气可没那么好,眯了眯眼,对张舒道,“本官几次进宫面圣,张公公都横加阻挠,意欲为何?” 张舒拱手,清隽出尘,“薛相恕罪,奴才不敢拦您,都是皇上的意思。” “你确定是皇上的意思?”薛潮怀疑皇上根本不在未央宫,甚至不在皇宫。 而是跑到了山岐关。 张舒迎着他犀利的视线,“薛相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接连几日没有上朝,对外称病,到底是何病,普通风寒怎会如此棘手?莫不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第317章 真以为本小姐是吓大的! 薛潮说话如此不客气,张舒也并非什么好脾气的人,闻言冷笑,“薛相为官多年,难道不知没有根据的话不能乱说?” “本官自然知道,这不过是本官的怀疑罢了,”薛潮瞧着他一脸镇定却始终不肯让步的模样,更加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既然皇上在里面,就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他今天必须要知道皇上到底有没有去山岐关。 本来和肖少华商量好了,等他攻下山岐关,自己也出动,来个里应外合,谁知道对方这么没用。 居然在行军打仗最重要的粮草上出了问题。 “那就请薛相等着。” 张舒心里也没有把握。 他当然知道皇上没在,可若是薛潮今日强行要进未央宫,他只怕不好拦。 张舒转身要推门进去,突然听到身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叫住他—— “张公公,我又来了。” 是戚嫣然,她手里端着一碗鸡汤,笑意盈盈地走过来,“昨儿皇上说我炖的鸡汤好喝,所以我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小火炖了好几个时辰。” 张舒停下脚步,对着戚嫣然行礼,“戚小姐,皇上正在休息,您把鸡汤给奴才便好。” “也好,”戚嫣然说话干脆,“正好我看着昨儿皇上脸色不太好,那就不打扰皇上了,你帮我送进去。” 两人一搭一唱,听得薛潮底气少了大半。 在他看来,戚嫣然进宫就是太师府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一枚棋子,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若皇上离宫,戚嫣然怎么也不会帮着隐瞒。 “哎,薛相也在,”戚嫣然仿佛刚刚看见他,略微福身行礼,“嫣然见过薛相。” “戚小姐客气,”薛相眯了眯眼,略带压迫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你昨日真见到皇上了?” 戚嫣然不解道,“这还能有假?只是最近皇上在病中,所以不大爱见人,我也是凑巧碰到皇上来院子里站了会儿。” 老东西,真以为本小姐是吓大的! 太师府对她从来是打压式教育,这种眼神对于她来说,不痛不痒。 薛潮见她不似作假,叹了口气,正要感叹一句,突然听到未央宫里传来一道嘶哑的嗓音,有些虚弱。 “谁在外面吵嚷?” 薛潮一愣,张舒心底吃惊却不动声色,戚嫣然同样演技过人。 张舒立马应道,“回皇上,是薛相急急忙忙说想面圣。” “臣参加皇上,一时心急,还望皇上恕罪。” “罢了,”宋子晚声音慢悠悠地飘出来,“进来,朕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你了。” “是。” 张舒替薛潮推开殿门,“薛相请。” “……” 薛潮轻哼一声,没有搭理他,径直走了进去。 殿内弥漫着一股药味,味道很淡。宋子晚着中衣歪在床头,半阖着眼,有气无力的模样。 这还真不是演出来的。 她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赶回来,正好碰上薛潮前来试探。 身上伤口此刻隐隐作痛,她心里不由得把薛潮问候了几遍。 “薛相匆忙进宫,所为何事?” 第318章 被怀疑 薛潮拱手,再次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无外乎请她原谅自己的因关切而鲁莽行事,吵醒了皇上。 宋子晚随口应付了他几句。 “皇上,山岐关一战,我军大胜,臣一得到消息就进宫来了,心想金国定然会送来求和书,所以赶来想和皇上商议。” 宋子晚轻笑,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你有心了。朕也听说了,这一仗摄政王功不可没,还有刑部尚书的公子沈清河也立了大功,等他们回来朕再论功行赏。 至于求和书……无非是割地赔偿,双方签订一些友好协议罢了,比起这个,朕其实更好奇,为什么金国能在山岐关腹地盘踞这么多年而不为人所知。” 薛潮闻言大骇,十分吃惊,“什么?!” “宰相不知道?” 宋子晚对着宏禄招招手,示意他把密信拿给薛潮看,“这是山岐关守将蒋东让人秘密送来的信,你仔细看看。” 薛潮满脸狐疑又紧张得接过,一字不落地读完信,抬头看着宋子晚,“这……” “你怎么看?” “皇上,金国也太过狡猾了,竟然利用山岐关地势险峻,树高林深,在里面屯粮草,若不是蒋东发现得及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宋子晚悠悠地叹了口气,“朕也这么觉得,只是朕一直想不明白,这么多粮草,他们是怎么绕过重重关卡运进去的。” 薛潮在看信的时候,宋子晚一直留意观察他的表情,一无所获。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又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紧张、愤慨和后怕的模样。 不愧是历经三代皇帝的老狐狸。 见薛潮凝眉苦想的样子,宋子晚突然问道,“朕记得你家乡离山岐关不远,你可知道有什么暗道能绕过排查,直接进入山中?” 薛潮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颇为费解地摇摇头,“臣从小就听村子里的人说不要进山,那里迷雾重重,进去后就出不来了,所以一直不曾去过。” “好,”宋子晚心里暗笑,“那就只能让人去查了。” “臣相信但凡做过,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宋子晚无声一笑,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带有探究意味,“朕也相信。” 薛潮并未还宫里久待,跟宋子晚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 进宫的时候,他急切地想知道皇上有没有去山岐关;出宫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了。 不管她去没去,自己都被怀疑了。 薛潮走后,韩暮自帷幕后出来,见宋子晚面色发白,赶忙上前扶住,“皇上哪里不舒服?” “应该是、伤口裂开了……” 宋子晚疼得额头冒汗,“朕缓一缓。” “宏禄,去找方太医。” 宏禄立刻飞奔而去,等方太医重新帮宋子晚清理了手臂的刀伤,上了药,张舒才进来。 对着两人拱手。 “回来得真及时,若他今日硬闯,我只怕拦不住。” 韩暮点头,“这段时间他进宫几次?” “统共两次,一次是皇上离开的第二天,还有就是刚刚,我怀疑宫里有人通风报信。” 第319章 哪也不准去,尤其是宫里 韩暮同样想到了这个可能,回头问道,“查出来了吗?” “藏得很深,正在查。” “知道了,薛潮最近这段时间可能会收敛些,就更不好查了,不过不着急,狐狸尾巴总能露出来。” 张舒点头,“薛潮应该只是怀疑皇上不在宫里而已,没有实质性证据。” 毕竟未央宫周围全都是他的人,而戚嫣然那边同样有人保护。 张舒汇报完最近发生的事情后,就自觉离开,不然他总觉得自己在发光。 这一行,两人除了收获一身伤,感情好像也增进不少,他站在旁边都能感觉到黏黏糊糊的。 “咳,”他抬手掩唇,轻咳一声,略微垂眸,“没事我就先出去了,还有……那个,二位注意着些。” 毕竟皇上现在对外还是男子的身份,别到时候整出什么风言风语。 韩暮脸皮厚,只挑眉回应,宋子晚有些不好意思,面颊微微泛红。 见张舒快要走出房间,突然叫住了他。 “景黛这次受伤比较严重,应该后我们一步回京,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 张舒本想挣扎一下,说两人关系也不熟,想想还是作罢。 景黛从小就出去游荡灌了,身份也不敏感,没有那么多顾忌,所以大摇大摆地回了府。 当时在山中被好几个高手围攻,侧腰中了一剑,这几天脸色都惨白惨白的,景仁远和柳氏见到她,吓了一跳。 到嘴边的责备也换成了关心,赶紧吩咐丫鬟好生照顾,又让厨房准备些上好的补药。 景黛小伤受过不少,大伤却屈指可数,被柳氏责令卧床休息,不准下地乱蹦跶。 “当时我和你爹看到字条,吓了一跳,你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 柳氏坐在床沿,心疼地摸着她的小脸,“出去不到十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景黛笑嘻嘻的抓着她的手,“瘦下来好看。” “只剩骨头了,好看什么呀,”柳氏嗔怪到,“这几天就在府中,哪里也不准去,尤其是宫里!” 她知道景黛对张舒的情意,但也看不惯自己女儿都如此主动了,对方还是无动于衷。 凭心而论,她并不认为张舒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哪怕景仁远告诉他对方身份不简单。 “知道啦娘,”景黛歪着身子靠在她身上,同她撒娇,“这几天我哪儿也不去,就好好休息。” 其实她也想知道张舒会不会来找她,但转念一想,人家也不知道她受伤啊! 心里怀着希冀,一直等到戌时,他也没来。 景黛叹了口气,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又无可奈何,本来就是自己一直缠着人家。 她不再等了,熄灯躺下。 许是白天睡得太久,她躺在床上半天都没酝酿出睡意,只能闭目眼神。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她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异响,自窗户附近传出,紧接着外面的风微微吹动。 有人打开了窗户。 小偷?还是刺客? 景黛不动声色闭上眼,左手却悄悄摸上了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对方脚步很轻,绝对是个高手。 第320章 纵容 对方一步步靠近,景黛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现在受了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对方。 今夜难得月光明亮,透过窗户纸照进房间,景黛只能看到一个微微晃动的身影正朝她走过来。 她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呼吸尽可能均匀,想制造出自己熟睡的假象,没曾想还是被轻易识破。 “还没睡着?” 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月光的点点清寒,落在景黛耳朵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动听,撩拨心弦。 竟然是张舒。 她一个激动,想要翻身坐起,却忘了自己侧腰的伤,疼出了声,眼看着要后背要砸回床上,被张舒先一步扶住了。 “伤势怎么样了?” 她穿得单薄,张舒扶住她后甚至能感觉到她背后柔嫩的皮肤,要松手,景黛却顺势把他拽着坐到自己身边。 一改在景仁远和柳氏面前没心没肺的模样,靠在他身上,“疼……” 声音软软的,半是真话半撒娇。 张舒在她靠过来的时候,身体僵硬了一瞬,旋即慢慢放松下来,也没有推开她。 纵容着她的后背抵上自己胸膛。 心里默默想,只是因为她受伤了,不然他不会逾矩。 “怎么受的伤?” 景黛立马叽叽喳喳地说起来,末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虽然也看不清脸,“可惜你给的护身符坏掉了。” 张舒手指无意识在她肩膀上点了点,“人没事就好。” 他现在不管说什么,景黛都觉得好听,心情格外舒畅,“这段时间你在宫里还应付得过来吗?” “还行,别担心。” 张舒只是想来看看她,见人没事也就放心了,“这段时间你好好养伤,我会让人送些补药过来……” 景黛越听越不对,“你这就要走了吗?你进来还不到一刻钟……” “嗯,宫里还有事要处理。” 张舒原本是想悄无声息地进来看看她就走,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到了明威将军府,见她房间熄灯后才又隔了很久才进来。 却没想到她还醒着。 他要起身,景黛立马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摇头,“不要,你看我都受伤了,还这么严重,你都不多陪我一会儿吗?” 她说得又可怜又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手臂箍得很紧,人也贴在他身上。 “宫里是真的有事……” “我不管,”景黛是身上受了伤,又不是脑子受了伤,“肯定是皇上告诉你我受伤的事情,怎么会给你安排任务?再说这么晚了,你回宫之后也得休息,在这儿不是一样吗?” 张舒轻笑,还真让她说中了。 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又很快放下,“这样不好。” 他有自己的顾虑。 他承认对景黛动了心,所以明知不合礼节也要在半夜来看她,可是他的身世是个问题,在搬倒薛潮之前,只能以太监的身份活动。 再者,如若被对方知道她和自己走得过近,不仅对她不好,对明威将军府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没什么不好,”景黛对于这件事情轴得很,怎么也不肯放手,“我爹娘都默许我三番五次去宫里找你了,你好歹给我点面子,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在犯傻。” 第321章 他家白菜被猪拱了 说起这事,景黛也有几分委屈,自己都已经够不要脸了,怎么还没把人追到呢? 她景黛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但再怎么也算上乘,性格不差功夫不差家世不差,他不应该看不上啊。 今天娘在房间里跟她说的话她都明白,虽然只是勒令她这段时间不准进宫,没有阻止她和张舒继续接触,可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满。 她不想亲娘对张舒有意见。 “我看你就是在犯傻,”张舒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肩膀给她把被子扯高了些,“我就是个奴才,有什么好?” 景黛依偎进他怀里,嘟囔道,“就是好。” 张舒耳尖,听着她的话,笑问道,“好在我是个太监,好在我名声差,还是好在我每天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我这人认死理,认准一个人就不会变,哪怕你一点都不好,我也不会放手!” 张舒简直要被她无赖的态度逗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无理取闹?” “现在发现也不迟啊,”景黛半阖着眼,心跳隔着胸膛传入她耳中,声声有力,“张公公,事已至此,你就认了。” 张舒摇摇头,嘴角的挂着浅浅的笑意,没有再说什么,转而拍了拍她的背,“时辰不早了,睡。” “我睡了你是不是就走了?” “我走的时候一定跟你说。” “好。” 景黛安静了两秒,突然又说道,“你说话算数,如果我没醒,你也得把我叫醒。” 张舒无奈,尾音拖得长长的,“好——” 忙了一天,他也很累,听着耳边渐渐绵长均匀的呼吸,合上了眼。 张舒靠着床头,景黛靠在他身上,不知不觉就睡到了天亮,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惊醒了沉睡中的人。 他该走了。 “景黛……?” 张舒推了推她,景黛迷迷糊糊地说了几个字,仿佛又要睡去,可就在两秒后,突然清醒过来,抬头看着他,眼神迷蒙。 “你果然没走。” 景黛埋首在他怀里蹭了蹭,跟猫儿一样撒娇,弄得张舒僵了半天,“天亮了,我该走了。” “嗯……” 景黛这时候倒也听话地松了手,缩进被子里,“谢谢你昨晚来看我。” 张舒笑了笑,“好好养伤。” 他轻轻开门走了出去,转身,刚好碰上早起晨练,又担心女儿伤势,前来探望的景仁远。 看到对方,纷纷愣住。 还是张舒先一步反应过来,拱手作揖,“见过景大人,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没、没事,”景仁远摇头,“不、打扰。” 他昨晚是一点都不知道。 张舒不久留,打过招呼绕过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幅度扭动着胳膊。给景黛枕了一晚上,麻了。 景仁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脑子嗡嗡的,他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并且这只猪还在房间里呆了一晚上,大摇大摆地离开? 看张舒这架势,也不可能是早上才来的。 他有些头疼,走到景黛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正欲睡回笼觉的景黛应了声,“谁啊,直接进来。” 第322章 你是不是已经站在摄政王一边了? 景仁远佯装生气,鼓着脸,大步推门而进,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只露出脑袋的人。 没说话,想用气势震慑她。 景黛眼睛睁开一条缝,关切到,“爹,你牙疼?” “……不,我心脏疼。” 景黛咯咯咯地笑了两声,难得露出一丝羞赧的表情,“爹,刚才是不是碰到张公公了?” “你还好意思说,引狼入室几个字怎么写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心怀不轨。” 景仁远嗓子一噎,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可长点心。” 说完,转身离开,连自己此行的目的都给忘了。 景黛笑呵呵地看他把门戴上,突然惊呼一声,完了,当初离开的时候说好回来还要亲另外一半脸的。 她懊恼了片刻,然后闭上眼睛。 睡,梦里什么都有。 景仁远在府里转悠了一圈,吃了早饭,就已经到上朝时间,马车停在宫门口,他和聂胜一道往里走。 聂胜同样参与了山岐关一战,昨天傍晚才回到京城。 “怎么样,没受伤?”景仁远撞了撞他的肩膀。 “你这么撞下去,没受伤都给你整出伤来,”聂胜嫌弃地撞了回去,压低声音,“你跟我说实话,景黛前两天是不是也去了?” 当时他匆匆一瞥,只觉得背影像,回京路上,结合那几天的见闻,细品之下才察觉出不对。 “是,正在府里养伤。” 聂胜皱眉,“很严重?” “有点,”景仁远点点头,“不过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人外有人。” “那一会儿下朝了我去看看她。” 景仁远同意了,复又看向他,“你应该还有问题要问我?” “是。你是不是已经站在摄政王一边了?” 两人关系好,过命的交情,没必要遮遮掩掩地问,而景仁远同样回得大大方方,“是。要加入吗?” “必然。” 两人相视一笑,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起进了金銮殿。 山岐关一战损失惨重,但总算解除了外患,求和书昨日已经送到,今日上朝,除了和诸位大臣商议战后事宜,就是论功行赏。 但凡立功的将士都得了赏赐,宋子晚还对沈清河点名表扬。 至于景黛是秘密出宫的,她只是让人悄悄往明威将军府送了东西,没摆在明面上。 薛潮一派的人脸色都不太好,而且似乎嗅到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皇上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似乎要比他们想象中好得多。 薛潮面色不显分毫,只是退朝后,邀请了好几位大人去盛芳楼喝酒吃饭。 宋子晚前脚回到未央宫,韩暮后脚就跟来了,看她略显疲惫的歪在软榻上,问道,“可是伤口疼?” “不疼,就是睡觉的时候总是得顾及着,不敢乱翻身。” 以至于她左半边身子都睡麻了。 韩暮走近坐下,把她的腿抬到自己膝盖上,慢慢给她揉捏着,“有好点吗?” “嗯……你别给朕摁了,”宋子晚食指轻轻滑过他后背的衣料,“你呢,有没有好一点?” 第323章 前朝图腾 韩暮手下动作没停,笑道,“多谢皇上关心,臣皮糙肉厚,恢复得快。” 现在“皇上”和“摄政王”这两个称呼已经演变成了他们之前的情趣,每次用黏糊的声音喊出来,都带着别样的情绪。 宋子晚知道他在逗自己,不敢掐他腰侧,只装模作样掐了掐他的手臂。 “好啦,”她把自己的腿缩回来,“你最近应该不需要去军营?” “不去,交给下面的人了,这两天可以陪着皇上。” 宋子晚笑着,慢慢悠悠地从软榻起身,爬到他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好呀,那今天中午就陪朕吃饭!” 当时在山里想的十八道菜终于可以吃上了。 “……” 男人没用言语回应她,只是圈着她的细腰,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脖子,逗得人浑身发痒往后缩才罢休。 宋子晚又想往后躲又想迎上去,最后搂住他的脖子,结结实实在对方嘴上亲了好几口才罢休。 韩暮眸色颇深,突然想到当时两人在岩洞的场景,复低头磨着她的嘴唇。 腻歪了好一会儿,韩暮才将人放开,“臣有事要去一趟司礼监,皇上先休息,臣一会儿就回来陪皇上用午膳。” “好。” 宋子晚离开这几日也堆了不少奏折。 那些大臣虽然见不到她人,但却不会忘记上奏折。 她也不能总想着和韩暮亲亲我我,得干正事了。 男人离开未央宫后,嘴角的笑慢慢耷拉下来,及至司礼监,见了张舒,开门见山,“怎么回事?” 张舒把手里的一枚铜钱抛给他,“前朝的,今日银庄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前朝货币在流通,我本来还不信,后来一查,居然发现用的人还不少。” 韩暮修长的手指夹着铜钱,对着光细细观察一番,问道“这枚铜钱哪里来的?” “一个卖豆腐的小商贩手里的,不过人已经死了。” “又死了?” 韩暮把铜钱放在桌上,“自杀还是他杀?” 张舒摇头,“中毒而亡,暂不清楚,不过他好像不仅仅是个做豆腐的小商贩那么简单,我们在他家里还发现了一些前朝的东西。” 大周到宋子晚这儿只历经了三代皇帝,宋子晚的爷爷那辈推翻了前朝统治,建朝以来,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大有改善。 就算是当时发动兵变,也没有劳民伤财。 前朝末代皇帝荒淫,他们师出有名。 韩暮对前朝事情了解得不多,只从史书记载中窥见一斑。不过这都是胜利者书写的,里面哪些真相被掩盖了不得而知。 “这件事情有点复杂,”韩暮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山岐关一战后,搜查敌营发现的,我让人拓印下来了。” 张舒展开纸,盯着上面的图腾眯了眯眼,“这是前朝皇室专用的。” “嗯,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情棘手。” 本来只是两国交战,朝中对立等除了外患再一一解决便好,现在却莫名出现了属于前朝皇室的东西,很难让人不细想其中的利害关系。 第324章 宫里确实比几个月前危险了 韩暮沉默了一会儿,“暗中查,不要打草惊蛇,我总觉得这次两国交战,前朝有人在里面扮演了重要角色。” “明白。” 张舒把纸和铜钱都收好,查探的事情交给了兴安。 韩暮在司礼监歇了一盏茶的时间,期间两人的谈话谁也不知,而后,韩暮去未央宫陪宋子晚用午膳。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出宫回摄政王府。 宋子晚面色还泛着微微的红,抬眼瞧见绿枝在门框处探头探脑的,不觉好笑,“干什么呢你,鬼鬼祟祟的。” 绿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踏过门槛走进来。 只要摄政王在,她就自觉消失。虽然心里很为皇上高兴,但并不想吃这种成吨的狗粮。 可是皇上的嘴……也太肿了,跟抓了一把辣椒吃一样。 “皇上,您可长点心,”绿枝给她倒上一杯温茶,“您就快被叼回狼窝了。” 宋子晚嘿嘿一笑,“不会……” “怎么不会?”她就怕哪天一不注意,就会撞见两人干坏事。 “狼窝是朕自己走进去的,不用他叼。” 绿枝:“……” 对不起,是她浅薄了。 宋子晚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最近怎么愁眉不展的,经常苦着脸容易变老。” “皇上……”绿枝摸着自己的脸,甚至都不在意她说变老的事情了,“奴婢最近总感觉心里不安。” “为什么?” 绿枝摇头,“说不上来,而且奴婢还总觉得有人在监视。” 她不会武功,对危险的感知力却很强。 此刻天色慢慢转黑,虽然点了烛火,却始终觉得朦朦胧胧的,不如白日真切,宋子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宫里确实比几个月前危险了。” 宋子晚意有所指,却没和绿枝解释,只吩咐道,“你最好跟在朕身边,不要单独行动。” 她周围肯定是被韩暮和张舒的人盯得死死的,绿枝只要不跑远,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嗯嗯。”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尤其是皇上您不在的那几天,太过压抑,就像被手掐住脖子一样。” 而后,绿枝痴痴一笑,“不过皇上您回来之后就好多了。” “你笑得好傻啊!”宋子晚嘴上嫌弃着她,语调却很宠,细细嘱咐到,“如果最近有小宫女小太监跟你套近乎,千万别什么都说,一定要告诉朕,知道吗?” “奴婢知道,”绿枝突然嘶了一声,“不过皇上,您这么一说奴婢想起来了,最近确实有一个人很殷勤。” 宋子晚顿时浑身戒备,“谁?” “宏禄。” 绿枝掰着指头细数他的行径,“他每次都眼馋我能从戚小姐哪里讨到很多好吃的,以为夸我几句就能让我分给他,门都没有!” 宋子晚瞪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故意活跃气氛,渐渐松懈下来。 “怪不得朕离开几日你还胖了,敢情是跑到别人宫里蹭吃蹭喝?” “哪有!”绿枝笑嘻嘻地放下茶杯,“皇上,奴婢让人把热水端进来,现在还没开春,您洗完脚就上床歇着,免得着凉。” “好……” 宋子晚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就突然在面前闪过,捂住绿枝行将尖叫的嘴。 第325章 血的颜色,我喜欢 绿枝心中大骇,却挣扎不了,宋子晚也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立即对绿枝比了个手势。 绿枝听话得安静下来。 “你吓到朕的人了。” 宋子晚眼神直视绿枝身后的人,对他此举颇为不满。 “怕引来别人,事急从权,还望见谅。” 凌夜说着,松开捂着绿枝嘴的手。 绿枝心脏还扑通扑通跳着,仿佛快要蹦出来了。看到凌夜出现,心中警铃大作。 天都黑了还偷偷溜进皇上的寝宫,这人抱得什么心思? 绿枝嫉恶如仇,暂且压下心里油然而生的恐惧,靠着柱子站在一边,瞬也不瞬地盯着两人。 生怕凌夜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宋子晚看着凌夜慢慢走过来,眉梢微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穿着闷骚的大红色,黑夜里,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一样。 “你好像很偏爱这个颜色啊,朕见你几次,你都是这个颜色的衣服。” 凌夜轻笑,“血的颜色,我喜欢。” “……” 宋子晚看着他微微挑起的嘴角,心里发毛,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凌阁主深夜到访,找朕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凌夜很自觉地拽了张凳子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坐下,“听说皇上去了山岐关?” “听说?”宋子晚眯了眯眼,“听谁说?朕这几日可一直都抱病在床,殿门都很少出。” 凌夜盯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告诉别人。” 病态中的宋子晚和他妹妹身上柔弱的气质更为相似,他不由得拢了拢眉头,“伤得严重吗?” 宋子晚避重就轻,回答得模棱两可,“太医开过药,也休息好几日,正慢慢恢复呢!” “那就好。” 凌夜跟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上好玉石做成的簪子,“本来想给皇上带点心了,但我知道你不会吃,所以换成了头饰。” 他把簪子放进宋子晚微微蜷缩的手掌中,“应该是你喜欢的款式。” 簪子很好,打眼一看便知是上品,但—— “凌阁主,你上次送朕布娃娃,这次送朕簪子,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宋子晚把簪子还回去,“一点都不符合你的身份,也不符合朕的身份,更不合规矩。” 凌夜这个人太危险,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多和他接触。 “皇上不想要?” “朕是、男子,要这种东西干什么?” 凌夜眸色一暗,突然盯着她不说话了,弄得宋子晚心里发毛,就像是被看穿了一眼。 顷刻,他微微叹了口气,将簪子放在案头,“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皇上不喜欢,压箱底便好。我拿着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 听听,如此无赖的话语。 她只听说过强买强卖,还从来没听过强行送人家东西的。 正要说随便他怎么处理,就又听得他道,“当初在画舫上,我怎么着也算帮了皇上一个大忙,皇上收下礼物,就当感谢我了如何?” “……不如何。” 第326章 你背朕,朕就去 宋子晚嘴角微微抽搐,又无法反驳。 画舫之事凌夜确实帮了个大忙。 “行,下不为例,”宋子晚真怕他下次再拿出什么哄小孩子一样的东西来,“话先说在前头,下次你送的,朕断不可能要。” “听皇上的。” 凌夜这时候倒挺好说话了。 宋子晚也不是白拿别人便宜的人,从枕头旁边摸出一小瓶金疮药抛给他,“拿着,你送了朕两次礼物,朕就当回礼了。” 凌夜难得怔愣,“皇上的回礼可真别致。” 第一次见用药作为回礼的。 宋子晚眉毛一扬,反问,“你难道没有受伤?” 凌夜没有隐瞒,“皇上居然能看出来?” “朕虽然功夫不及你,但眼力见还是有的,”宋子晚颇为得意,“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尤其是像他这种在江湖上飘的人。 凌夜笑了笑,将瓶子揣进怀里,“那我就收下了,多谢皇上。” “不客气。” “皇上为何不问我是如何受的伤?” “不感兴趣,”宋子晚丝毫不留情面,开始赶人,“朕累了,你自便。” 她还好心地指了指殿门口。 凌夜失笑,“既然如此,那皇上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改日再叙。” 宋子晚暗暗翻了个白眼,可别叙了,说得她心里发慌。 知道一个人想要什么之后,这人便不可怕了;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凌夜想要什么,目的为何。 难道真的因为她和他的妹妹容貌相似,就待她好? 她不信。 凌夜离开后,宋子晚也没了看书的心思,加之天凉,她直接缩进被窝里,呼呼大睡。 翌日起了个大早,在未央宫外面逛了一圈后去御书房处理政事,又召见了几位大臣。 午后,韩暮进宫时,她正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 宋子晚听到有人进来,眼睛睁开一条缝,等男人走近,顺势就软在了他身上,跟没骨头似的。 “朕想睡觉。” 韩暮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闻起来觉得心神安定。 她的头靠在他腰间,无意识蹭了蹭,蹭得他腹部一紧。 抬手搭在宋子晚脑袋上,像对待猫一样,给她顺了顺毛,“方太医说皇上最近睡得太多了,该出去走走,老是闷在房间里容易生病。” “嗯……” 宋子晚嘴上应着,身体却没动。 韩暮好笑地掐了掐她的脸,“臣陪皇上去御花园走走?” “御花园有什么好看的啊?” “御花园不好看,但旁边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凌寒傲骨,鲜艳可爱。” 宋子晚抬头,下巴还抵在他身上,眼睛一眨一眨的,“摄政王背朕,朕就去。” “皇上就是懒。” 韩暮扶着她坐好,转身,把宽厚结实的后背露给她,“上来。” 宋子晚原本是开玩笑,却没想到他当真了,拍拍他的肩膀,“朕就随口一说,朕可以自己走去的,这样被人看见不好。” 宫里现在人鬼不分,正是等对方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不能随心所欲。 第327章 这么着急去哪儿呢? “怕什么?” 韩暮低沉的声音在宋子晚耳边响起,带着一股哄骗的意味。 宋子晚心神坚定,“你别想诱惑朕,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便……” 男人突然顿了顿,后面的字说得极小声,引得宋子晚探身往前,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这一倾身向前,正好给了韩暮机会。 双手一抄,直接把人背起来,在宋子晚懵懂时说道,“那便只能用强的了。” 宋子晚双手握成拳头,在他肩膀上锤了几下,“幼不幼稚?!” “有用就行。” 韩暮笑了笑,背着人往梅园走。 宋子晚刚开始特别紧张,怕遇上往来的宫女太监,可是走了好长一段路也没见着人,于是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双手交叉,搂着他的脖子,两腿凌空晃了晃。 别说,还挺舒服的。 她把下巴搁在男人颈窝处,笑嘻嘻地贴上去亲了一口,“朕突然喜欢上这种感觉了,要是整日缠着你,你会不会烦?” “求之不得。” 男人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夹杂着低低的笑声,传递给宋子晚,恍惚之间让她觉得两人的心脏离得很近很近,分不开。 他的每一步都迈得很结实,哪怕背着宋子晚走了很长一段路,都还是稳稳的,让她倍觉安心。 等到梅园时,韩暮才将人放下。 红梅开得正盛,缀在枝头,鲜活地让人想去触碰。花蕊上还挂着未消融的积雪,色彩对比强烈。 宋子晚开心地折了一枝拿在手里,想去折第二枝的时候,踮着脚都够不着。 “摄政王~” 她回头,用着惯有的软糯声音同他说话,韩暮脑子还没动,脚就已经自发走过去了。 “臣抱着皇上摘。” “好。” 韩暮托着她的臀,她顺利碰到了枝头的梅花,多用几分力气就折断了。 而这时,韩暮突然小幅度侧了侧头,余光扫过梅园的一个角落,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两人在梅园逗留了一个时辰。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宋子晚也玩累了,打着哈欠拽着韩暮的衣袖回到未央宫。 “皇上,臣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今日就不陪你用晚膳了。” “啊?”宋子晚反应了两秒,看着他肃穆的面容,心头跟着一紧,“很棘手吗?” “也不是,”韩暮笑着,用大拇指指腹轻轻在她唇上摩挲,上面被他咬出的牙印还没有安全消散,“但需要臣亲自前去。” “那你快去,朕也有点累了,用过晚膳就休息。” “好。” 韩暮蹭了蹭她的脸,答应好明天再进宫陪她,然后就离开了。 走到离司礼监不远处的一堵高墙外,迎面对上一个小太监。 他对着韩暮略行一礼,准备走开,却被韩暮拦住了。 “摄政王可是有事吩咐奴才?” 小太监低着头,语气恭敬。 韩暮似笑非笑,“这么着急去哪儿呢?” “回摄政王,张公公吩咐奴才去办点事情,奴才这不得赶在天黑之前到嘛,所以着急了些,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摄政王,是奴才的错。” 第328章 管好你身边的人 韩暮语气中带着玩味,顺着他的话道,“确实是你的错。” “摄政王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奴才就先走了,若是耽误了时辰,张公公怪罪下来,奴才是要吃板子的。” “不急,”韩暮再次挡住他的去路,“张舒要真怪罪下来,本王替你说。” “这……” “一直低着头不累吗?抬起头来。” 小太监身体僵了僵,声音跟着发抖,“奴才不敢。” 然后扑通一声跪下,“若是奴才有哪里冒犯了摄政王,还望摄政王海涵。” 韩暮笑了笑,主动弯腰伸手将他扶起来,“本王是那般蛮不讲理,心狠手辣之人吗? 说,在梅园看到的事情准备怎么传出去?” 小太监眼神微变,身体抖得如同筛糠,“摄政王放心,奴才什么都没看到,奴才只是从那里经过。” “是吗?” 韩暮的手悄悄摸上了他的脖子,逐渐收紧。 小太监呼吸越发困难,发出的声音也是支离破碎,“摄、政王……奴……才……” 突然,一声轻微的“咔”的声音响起,话语戛然而止,小太监的头歪至一边。 直接断气了。 韩暮有些嫌恶地甩了甩手,刚擦完手,将帕子摔在小太监的尸体上,张舒就出现在面前。 面色阴沉,目光阴鸷。 “不知小桂子怎么惹着摄政王了,竟对他痛下杀手?” 司礼监的人都知道,小桂子虽然比不上兴彦,但也实打实是张舒身边的红人。 而且他机灵又会做人,平常谁有个事情让他帮忙,他二话不说就去了,偶尔受点委屈也不会告状,很得司礼监诸位小太监的心。 “挡着本王的路了,看不顺眼,”韩暮眉头一挑,“怎么,张公公有意见?” “呵,”张舒冷笑一声,“宫道这么宽,摄政王还真是霸道。” “本王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才知道?” 张舒收了讥讽的表情,“奴才见识到了。” 韩暮无声一笑,走之前留下一句话,“管好你身边的人,再有下次,本王就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一语双关。 薛潮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房里检查薛林翰的功课。 当管家附耳说了几句后,他目光一凛,对着跪在地上的薛林翰摆摆手,“你先出去,晚些时候再过来。” 薛林翰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生怕晚一步薛潮就后悔了。 不就是春闱嘛,有必要这么紧张? 他前去应试,那必然是……考不上的。 自己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偏偏爹不信。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最后给爹露一手。 现下还是回房间,膝盖疼。 书房门关上,薛潮品味着管家刚才说的话,语调幽深,“你说,小桂子死了,张舒和韩暮有冲突,韩暮甚至故意降了他的职?” “是啊……小桂子一向很谨慎,不应该被人揪出来了啊……” 管家在一旁喃喃道,“相爷,你说张公公和摄政王有没有可能是在演戏?” 薛潮哼了一声,“他们本就不和,演戏图什么呢?” 第329章 考题 薛潮摸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旋即散去,视线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向外面。 今夜的月可真明亮。 管家想想也是,“两人本就不和,应该不是演戏。摄政王动了张公公的人,张公公也处理了一个他安插在司礼监的探子,这才引得摄政王大怒。” “哼,”薛潮轻哼一声,“狗咬狗一嘴毛的戏码最是好看,咱们且看着,不着急出手。” 韩暮想必看出来他近段时日元气大伤,所以专心对付张舒。 这样也好,他还有时间养精蓄锐,然后……一举夺下这本该属于他的江山! “宫里的消息密切盯着,随时汇报。” “是。” 管家领命,前脚刚踏出门槛,又听得他吩咐道,“去把少爷叫过来,让他把前日我给他布置的文章带上。” “是。” 一来一去,冬雪消融,很快就要到春闱了。 宫里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韩暮和张舒几经争斗,双方都有伤残。身处漩涡中心的宋子晚却无暇顾及这些—— 她要给诸位考生出考题了。 宋子晚盯着面前的宣纸,头皮都快挠破了,三天了,一个字没憋出来。 这哪里是给考生出题,分明是给她这个皇帝出难题。 绿枝端着一碟杏仁核桃走进来,放在书案左侧,瞧着宋子晚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皇上,要不吃点核桃?益智补脑。” “……好。” 宋子晚抓了几颗杏仁往嘴里放,仰头盯着屋顶繁复的纹饰发呆。 作诗着文她虽然不差,但每年都这样,也太没新意了,她得挑自己拿手的。 手边堆着一摞书,她随便抽出一本翻了翻,觉得没什么用,正准备合上时突然瞥见扉页上有一个用菱形堆积而成的图案。 灵光一闪,下笔如有神。 欻欻歘,三道数学题完成! 她满意地拿起来,左右比划着看了看,嘴里啧啧有词。 不错,想不到她及格线边缘蹦跶的数学水平,竟然能出题了。 绿枝好奇地歪着脑袋过来看,小脸皱成一团,“皇上是认真的吗?” “自然。” “可是之前从未有过先例,只怕没人会做。” 宋子晚笑了笑,“那朕便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国子监有相应的教学内容,朕都知道,自然应该是教过的都会才行。” 绿枝点点头,“那倒也是。” 等到正式考试那天,宋子晚兴致勃勃地去监考,满堂乱蹿,看看谁能把她出的题解出来。 沉思者有之,动笔者有之,装模作样者有之,鬼画桃符者有之。 及至考试结束,宋子晚迫不及待让人把东西都送到御书房,她准备亲自批阅。 薛林翰的卷纸正巧放在第一位。 宋子晚手里拿着朱红,正襟危坐,打眼望去,差点把自己笑抽过去。 三道考题一道不会,字迹还算工整,写了长长两端话,字里行间透露着“我不会”三个字。 还特意在文末添了些夸赞她的话—— 皇上爱民如子,某深感大德,如春风拂面,雪中红炭,盼皇上笔下留情,让某回家后平平安安。 第330章 先前多有得罪 绿枝在旁边看着宋子晚一抽一抽地笑,生怕她一口气接不上来,出言相劝,“皇上,您别笑了……” “哎哟……不行了……” 宋子晚捂着肚子,嘴角还没耷拉下来,脸色却垮了,笑得她肚子疼。 脸上呈现一种又痛苦又愉快的表情,极其复杂,半伏在书案上平复心情。 正巧张舒来御书房送鸡汤,她顺手就把卷纸递了过去,“辛苦你一趟,送去宰相府。” 薛林翰虽然做学问不行,搞笑还是有一套的。 这种事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张舒低头扫了一眼,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难得嘴角微微抽搐,敛眸应是,“皇上还有什么要奴才代为转述的吗?” 宋子晚视线在卷纸上兜了一圈,“告诉薛潮要努力挖掘这孩子的个性,千篇一律并不好。” 张舒抿唇。 这句话有些扎心。 张舒到宰相府的时候,管家亲自到门口把人迎至正厅,大概等了一刻钟,薛潮才缓步而来。 “事务繁忙,还请张公公见谅。” “奴才明白。” 张舒并不计较这些,递上薛林翰的卷纸,“这是皇上让奴才转交给薛相的,皇上还说薛公子很有个性,不要磨灭了。” 薛潮听得眉头微蹙,有些摸不透皇上这话什么意思,等到把卷纸接过来,摊开一看,差点气得跺脚。 他知道这次皇上出的考题不同寻常,为此还专门去了趟国子监,庄先生让他不用忧心,平日有先生专门教这些,结果……?! 薛潮压了压不断起伏的胸脯,脸上臊得慌。想把薛林翰抓过来打一顿,却碍于张舒在这儿,不好发作。 “替本相送送张公公。”薛潮摁了摁太阳穴,颇有头疼,连语调都不如刚才那般中气十足。 管家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张舒却没动,顿了两秒才出声道,“奴才有些话想单独对薛相说,不知薛相方便与否?” 薛潮一愣,老眼微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两眼,暂且压下心头的火,对管家示意。 管家立即懂事地将所有人都领了出去,兴彦也不例外。 等正厅只剩下两人,薛潮才扯了扯嘴角,略显和善的语气中又带着一丝探究,“张公公想说什么?” 张舒站在他面前,拱了拱手,从袖中掏出一个湛蓝色的小袋子,递上去,“先前多有得罪,还望薛相莫要同奴才一般见识。” 薛潮瞥了眼,没着急打开,“都是皇上的旨意,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本相也有鲁莽之处,倒是让张公公难做了。” “薛相说得哪里话。”张舒像是打了遍腹稿,流利无比,“奴才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却没找到机会前来赔罪,薛相海涵。” …… 管家送完张舒,重新回到正厅,薛潮手里正拿着一颗夜明珠把玩。 夜明珠约莫有半个拳头大小,莹润可爱,无半点瑕疵。 “南海极品夜明珠,张舒这次是下了血本啊……” 管家站在旁边,跟着欣赏一番,“相爷,张公公这是准备投靠的意思?” 第331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投靠说不上,但终归有示好之意,”薛潮把夜明珠放回袋子里,交给管家,“且收着。” 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就看谁是渔翁了。 “下去告诉他们,最近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命令。” 管家连连应是,准备出去,就听得薛潮又吩咐道,“去把少爷叫过来,让他自己去柴房选根棍子。” “是……啊?” 薛潮瞪了发愣的管家一眼,“啊什么,没听懂?” “懂了懂了。” 薛林翰是在翻墙的时候被捉住的。 当他被暗卫拎着后领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平时爹再生气也就是派几个有点身手的家丁的过来,什么时候动用过暗卫? 这次死定了! 他特意在柴房挑了根最小的木条,脆脆的,一掰就能折断那种,及至正厅,双股战战,声音都是抖的,“爹?” 薛潮正捧着一盏热茶,闻言稍稍抬起眉毛,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棍子带来了吗?” “带、带了……” 薛林翰暗暗揣摩他的语调,好像不怎么生气? “拿过来。” 语调依旧没有起伏。 薛林翰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地把木条捧到他面前,“爹,轻点?” “好。” 薛潮把茶杯搁下,拿起木条,突然就暴躁起来,判若两人。 “轻点?你还好意思说轻点?”他说完两句话,兀自气得脸色通红,“宰相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薛林翰抱头鼠窜,正厅一时惨叫连连。 “爹……啊!我错了我错了,”他边跳脚躲开抽过来的木条子边喊道,“我是真不会,爹您不是一早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吗?” 薛潮听得火气蹭蹭蹭往上冒。 逆子! 逆子!! 听听,这说得都是些什么话。 薛林翰准备的木条太脆了,不过抽了几下就断掉,他正暗自窃喜,突然看到薛潮从帘子里抽出一条鞭子,登时傻眼。 薛潮冷哼一声,手起如风,幸好他早有准备。 放榜那日,几家欢喜几家愁,宰相府大门紧闭,薛林翰躺在床上养伤,外界的悲喜与他无关。 状元不出意外地落在了沈清河头上,进宫面圣后,换了衣裳,打马经过京城主街道,又依礼去外面晃了一圈,回到府中,总觉得兴致缺缺。 沈崇难得亲自到门口迎他,没说什么赞扬的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清河笑了笑,“爹,一会儿景黛说要过来吃饭。” “早就让厨房备着了,哪儿都少不了这个小丫头,”沈崇表情略微嫌弃,语气却很宠溺,直到带着沈清河绕过假山才道,“皇上也在。” 沈清河眼底顿时闪过一丝细碎的光,又不动声色地敛下去,脚步轻快地往里走。 到正厅,果然见宋子晚负手在跟亲娘讲话。 “参见皇上。” 他拱手行礼,一身行头还没换下,胸前戴着朵大红花,显得整个喜庆又明朗,将他平时的清冷气质压下去几分。 宋子晚抬手示意他起身,“朕也才刚到,还以为你得过会儿才能回府。” 第332章 偏偏 宋子晚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沈清河高中,她说什么也要来庆祝一番,所以等下朝后,立刻乔庄打扮,带着绿枝来沈府。 沈家夫妇对此也习惯了,等景黛来了后,让两个小辈带着宋子晚去府中各处玩一玩,自己则去张罗中午的饭菜。 景黛跟在两人旁边,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朝堂的事,觉得无趣。 沈清河高中她自然高兴,可伴随而来的是忙碌和责任。 像以前那边逃课出去玩的日子可就不存在了。 不过……她第三次碰了碰沈清河的手臂,朝他挤眉弄眼:大哥,眼神收一收,太明显了! 沈清河明显有些恍惚:我不是很正常的眼神吗? “……” 趁着宋子晚在摘花,景黛压低声音道,“你这叫正常的眼神?就差把‘喜欢’二字印在脸上了好吗?” 在山岐关,她是亲眼见过皇上和摄政王相处的细节的,沈清河多半是没戏。 但看着他痴汉般的眼神,又觉得心疼。 沈清河和她一样,都是撞了南墙还不愿意回头的性子,所以她十分理解,但又无可奈何。 “我已经尽量收敛了。” 沈清河摇摇头,嘴角扯起一丝苦笑。 若是喜欢能控制得住,便不叫喜欢了。 “摄政王知道吗?”景黛突然问道。 沈清河一愣,“应该不知道?” “哎……” 景黛悠悠地叹了口气,刚准备说点什么,就看见宋子晚在前面冲两人招手。她脚步还没动,身边的人就已经大步走过去。 怎么就偏偏…… 罢了罢了,这种事情也不是她说两句就行的,还是得沈清河自己想明白放下才行。 人,摄政王是不会放手的,更何况皇上的心思也不在沈清河身上。 午饭后,前来沈府祝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宋子晚不便被人认出来,带着绿枝从后门离开,景黛蹭上马车,坐在对面冲着宋子晚笑。 “怎么,准备进宫陪朕?” 景黛眉毛一挑,丝毫不掩饰,“我是去看张公公的。” 她身上的伤大好,柳氏才同意她出门。养伤的这段时间,张舒虽然没有亲自来看她,却让兴安送了好几次补品,柳氏心头的芥蒂才稍稍小一些。 今日出门,柳氏知道她肯定按捺不住会往宫里跑,却什么都没说。 看来是默许了。 景黛心情极好地哼着歌,被宋子晚强硬地塞了颗苦杏仁,嘴里呜呜咽咽的,词句不完整起来。 宋子晚噘了噘嘴,她现在吃不得狗粮。 最近她忙,韩暮也忙,山雨欲来风满楼,两人每次都只是匆匆见个面,抱在一起,温存一会儿就各自忙活去了。 进了宫门,没等宋子晚撵人,景黛就主动跃身而下,冲着宋子晚挥手,“皇上,我就不跟您一道了,我抄近路。” 宋子晚,“……” 这皇宫可算是让你整明白了,朕都不知道近路在哪儿呢! 景黛说完,潇洒转身而去,偷偷潜进司礼监,想给张舒一个惊喜。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大白天在房间里沐浴?! 第333章 回来看皇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景黛悄悄扒着窗沿,朝里探出个脑袋,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心里天人交战,成功把自己整成个大红脸。 欲走还留。 只偷偷看了一眼,便火速蹲下,默默整理心情。 房间里水汽大,人影模模糊糊的,只是透过层层水雾,隐约能看到对方白皙的臂膀和流畅的肩颈线。 景黛以手作扇,想给自己降温,谁知脑海里不断闪现刚才看到的场景——越扇越热。 水流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吵得她心跳加速,觉得自己不能再这般下去,于是猫着腰离开窗台,准备悄悄溜出司礼监。 刚走两步,眼前就出现两双靴子,正是兴彦和兴安。 “景姑娘,你……” 兴彦瞪大眼睛,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只是抬手指指她又指指房间门,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 景黛抬头看着两人,微怔片刻,拔腿开溜。 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司礼监。 兴彦和兴安对视一眼,正无言中,房间门突然开了,张舒披着软袍踏步而出,头发湿哒哒地落在身后,神色复杂。 刚才的对话他已然尽数听进耳朵里,出来的时候,只看到拐角处翻飞的一片衣角。 兴彦反应过来后,低头捂着嘴笑,兴安比他正经不少,负手而立。 “进来汇报。” 景黛原本打算从司礼监出来后去未央宫蹭饭的,结果发生了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想起来这事,飞快回了将军府。 所以宋子晚又只能一个人用膳。 她拿起一张薄如蝉翼的烙馍,往上填了些肉丝和胡萝卜丝,卷卷准备往嘴里放,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抢走了她刚卷好的烙馍。 “味道不错。” 韩暮嘴角微挑,在她旁边坐下,两人几乎挨到一起,吃完后重新给宋子晚卷了一个递过去。 宋子晚噘了噘嘴,就着他的手直接咬了一口,嘴里嘟嘟囔囔的,“你怎么回来了?” 词句有些不清,情绪却很到位。 好些天没见,她说话时声音不自觉带着娇嗔,又软又糯,眼神澄澈又无辜,看得韩暮好不心疼。 想把人压进怀里好好哄一哄。 “臣听说皇上这几日食欲不振,所以回来看看皇上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又瘦了。” 宋子晚朝他怀里挪了挪,却没完全贴过去,“瘦没瘦,不得抱过才知道吗?” 看着她稍显别扭的模样,韩暮长臂一伸,将人搂进怀里。 鼻尖是熟悉的冷香,宋子晚倍觉安心,靠在他胸膛,接近心脏的位置,闭着眼蹭了蹭。 双手怀着他坚实的腰,“你这几天是不是很累啊?” “还好,”韩暮垂眸,在她头顶落在一吻,“等过两天事情都解决了,臣就来宫里陪皇上?” 宋子晚仰头,眨眨眼,“这么快就能处理好?” “暂时轻松些,”韩暮抬手揉了揉她的耳朵,同她抵着额头说话,“后续还得看对方什么反应。” 宋子晚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根本没听清他说的什么,笑嘻嘻地凑了上去,被他稳稳接住。 第334章 别小看沈清河 辗转厮磨好一会儿,两人才稍稍分开。 宋子晚一脸餍足,嘴角不自觉往上扯,眼里亮晶晶的,眼底全是面前人的倒影。 韩暮轻而易举就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笑问道,“才几日不见,皇上就思臣心切了?” “刚才没感觉到吗?”宋子晚脸上还有刚刚亲吻时留下的余韵,说话时嗓音细细的,跟撒娇没什么区别。 韩暮笑着凑近,轻轻在她唇间一点,将人拥进怀里,让她后背紧贴着自己胸膛。 “果然瘦了。” 指尖在她腰间流连片刻,伸手拿过竹筷给她布菜。 宋子晚面前的碟子里很快就堆起了小山丘,鱼肉、鸡肉、蛋羹、丸子……看得她眼皮直跳。 抬手覆上他正欲伸向胡萝卜的手,“太晚了,夹那么多朕吃不完。” “没关系,慢慢吃,臣陪皇上一起。”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慢慢悠悠的,等放下筷子时,菜都凉了大半,宋子晚肚子吃得圆滚滚的,窝在软榻上不愿动弹。 韩暮给她盖上毯子,顺手拿起书案上的奏折,扫了几眼,“京郊山匪出没,皇上怎么看?” 宋子晚慢腾腾地坐起来,吃得太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接过他递来的奏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表情玩味,“山匪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市面上流传的歌谣。” 京郊治理一向很好,这山匪出现得突然,歌谣也流传得莫名其妙。 这几天她特意让人去查,也没找到是谁散布出去的,只是一夜之间,大街小巷的孩子都在传唱。 周星落,昭月升。余晖六十载,大道已降灾。 周,是大周;昭,是前朝国号。 配合着一些莫须有的传闻和秘辛,暗指宋子晚爷爷夺下江山,杀戮过重,由此引来天怒,大周气运已尽。 这里面有多少人在浑水摸鱼,尚未可知。 “原来皇上也听说了,”韩暮在她旁边坐下,捉过她的手,置于掌心细细把玩,“有什么打算吗?” 宋子晚垂眸,将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当务之急,还是先剿匪,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 “对方既然选在这个关头把歌谣传出去,想来剿匪之事不会太容易。” “朕知道,”宋子晚凑近了些,“其实这几日朕一直在思考派谁去剿匪比较合适。” 韩暮瞧着她眉头紧锁,笑道,“看来是没思考出来。” “嗯……” 宋子晚蔫耷耷地应了声,“还有这次中举的学子,相应的职位也没有安排好。” 韩暮摸了摸她的脑子,像是给猫顺毛一样,“臣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 “让沈清河领兵去剿匪。” 闻言,宋子晚微怔,“会不会太冒险了点?” 沈清河毕竟没有经验,若是成功还好,失败了岂不是会被朝中众臣议论? 这可是他考取状元后的第一份差事,马虎不得。 韩暮摇头,“不会,别小看沈清河,好好培养,他不比沈崇差。 之前山岐关一战,他便有军功在身,此次若剿匪成功,正好将他提拔为大理寺少卿。” 重要的职位,要给信任的人。 第335章 此事非同小可 宋子晚之前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但被自己否决了,现在韩暮重新提出来,她倒是多了些底气。 “这么说,你会在暗中帮助他喽?” “算是,”韩暮想了想,继续道,“这是在朝中立足的好机会,虽然有些危险,但未必不是好事。” 况且这次闹事的山匪应该不是普通烧杀掠夺那么简单,这趟浑水需要有人去澄清。 圣旨快马加鞭送到沈府时,沈清河片刻没有犹豫就接了下来。 沈崇答谢了前来送旨的小公公,让管家送他出去。 “此次剿匪之事非同小可,皇上交给你,大抵也是锻炼的意思。” 沈清河正拿着圣旨从头到尾细读,闻言抬起头,“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京郊的山匪他略有耳闻,里面的利害关系却不甚清楚。 沈崇屏退下人,“京郊山匪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时机太过凑巧。府衙递上来的卷宗里对他们的描述是,行动敏捷,有勇有谋,训练有素,实在不像一群走投无路临时拼凑起来的虾蟹。” “爹的意思是……” 他话说一半,看着沈崇点点头,也陷入沉思。 半晌后道,“儿子知道了,等将之剿灭后,我会仔细勘察。” 沈清河拱手行礼,准备退下,却听得对方叫住了他。 “此行凶险,爹早年间得到了一副软甲,你走的时候带上,我也放心些。” “是。” 圣旨下达的第三天,前锋就已经将上山的路探好,又向附近的村民打听清楚了这几座山的走势。 沈清河先安排了一小队人秘密上山,随后亲自领着下属绕过河流冲刷形成的浅滩,准备沿着陡峭的崖壁爬上去。 虽已开春,天气却着实不算暖和,崖壁冰凉刺骨又滑腻,攀爬极度危险。 先上山的一小队人仍旧没有传来消息,沈清河心中不安,下令众人开始攀岩。 这是一处天然的屏障,山匪就算想到他们可能会从这里上山,也会很快否定这个想法。 一来攀爬不易,二来被发现后很容易被镇守在崖上的人乱箭射死。 可正因如此,山匪在此处的防守最为薄弱,沈清河轻易便将镇守崖上的人解决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刚被枝条刮出的血珠,挥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从悬崖到山匪的大本营要经过一片小树林。 众人行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里面有机关陷阱。 “咔嚓——” 突然一声响,众人顿时停下脚步,纷纷扭头看向队伍最后一人,他浑身僵硬,慢慢低头看向脚下,“好像踩到个什么东西……” 丛林略深,非懂行之人轻易看不出个中奥妙。 那人一动不动,歇了约莫半分钟没见有动静,于是稍稍抬了抬脚,殊不知这轻微的重量波动,便触发了林中机关。 一排利箭从右后方呼啸而至,直直朝众人射来,其中一人躲闪不及,直接被掀翻在地。 众人大惊失色,沈清河只来得及喊一句,“小心身后!” 利箭刚刚飞过,巨大的木桩接踵而至,根本不给人思考的时间,众人东躲西藏,好几次都只能堪堪避开。 第336章 空城计 小树林里的机关设计得十分巧妙,似乎算准了闯入者躲避前一个攻击的落点,紧接着对落点进行密集而准确的袭击。 众人跟猴一样在林中上蹿下跳,好些人却仍然躲不过被利箭射中或者尖刺贯穿的危险。 轻功卓绝如沈清河,手臂上也挂了彩,而原本该刺入他左胸的尖竹竿因为软甲的存在,只对他造成了短暂的冲击,并未伤及根本。 “大家迅速朝树林外面走!” “避开第一反应要去到的落点,往相反方向躲!” 沈清河压下胸口的甜腥味,沉着冷静地指挥道。 接二连三的机关使众人疲于应对,等千辛万苦出了小树林,人也损失了大半。 沈清河回身看着茂密的丛林,垂眸一阵沉默,片刻后挥了挥手,“继续前进。” 山匪不灭,他势不回京! 离开小树林不到一里,就来到山匪的大本营。 大门残破古老,连山寨名字都已经斑驳,辨认不出,房屋坍塌,似乎刚刚遭遇大火,有些地方还冒着余烟。 “沈大人!” 先前上山的一队人这时候才赶过来,向沈清河汇报,“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山寨全被火烧尽了。” 沈清河眯了眯眼,看着腾升的袅袅青烟,“可有找到什么?” 那人摇头,“烧得很干净。属下上山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本以为此行艰难,没想到对方唱了一出空城计。 这更加佐证了一件事—— 这里的山匪不简单。 甚至很可能在朝中有卧底,不然如何能恰好先他们一步全数撤退? “仔细搜寻,看看有没有密道或地下室一类的,边边角角都不能放过。” 只要在这里生活过,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痕迹。 “是。” 沈清河脑中勾勒出山寨的地形图,凭着记忆朝山洞深处走去。 宰相府。 管家步履匆匆行至廊下,见薛潮正在给薛薇惜讲授文章,便急急停下。 薛潮余光瞥见,对薛薇惜道,“今日就先到这里,你下去再好好琢磨琢磨,不懂得再来问我。” “谢谢爹爹。”薛薇惜心知他有要事,利索地起身行礼退下。 等她出了院子,管家才悄悄对薛潮道,“相爷,人都已经撤走了。” “嗯,”薛潮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不放心地问了句,“确定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和把柄?” “一把火全烧了,什么都没留下。” 管家在一旁躬身继续说,“且不论沈清河能不能找到线索,单凭那小树林里的机关,和下山路上的迷阵,他们能不能平安回京都是个问题。” 薛潮闻言,神色松动,眉毛都舒展了几分,“不错……若真回不来,京城可就热闹了。” 乱,越乱越好。 他捋着胡子,开怀地笑了两声。 山寨里的人可都是精英,不到关键时刻,他才不舍得让这些人和朝廷的人硬碰硬。 “这事你安排地不错,本相重重有赏。” 管家笑得牙不见眼,“多谢相爷,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此刻,山寨里,沈清河手里拿着一片刚从火坑里挑出来的碎布,对着光仔细观察。 第337章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这是一块藏青色布料,料子算中等品质,但印染技术颇为陈旧,花纹也不常见。 沈清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京城哪家布庄有这种布料卖。 他手指间沾着草木灰,细细摩挲着布料,准备收起来时,属下恰好递上来一根穗,同样烧得不成样子。 仅凭这两样东西,沈清河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索性把布料一起交给他,“先好生收着,等回京后慢慢查。” “是。” 属下接过布料,下意识放在鼻尖闻了闻,有些怔愣,沈清河见状停下即将迈出去的脚步,回身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布料……好像有一股豆子的味道。” 他嗅觉灵敏,对味道极为敏感,可惜这布料被烧得太狠,豆子的味道被掩盖住了,他也不敢确定。 沈清河拿过来闻了闻,只吸了一鼻子灰烬。 “你确定吗?” “并不十分肯定,但属下的嗅觉此前从未出过错。” 沈清河捻着布料,脑中灵光一闪,吩咐道,“这件事情先不要跟别人说,继续找,看能否找到其他线索。” “属下明白。” 一群人在山上待了整整一天,下山时已经接近傍晚。 沈清河回到府中,换了衣裳,准备第一时间进宫禀报。 等沐浴更衣完毕,韩暮已经坐在正厅,沈崇正陪着他喝茶。 这下不用折腾半宿进宫面圣,他却有些难以言明的失落。 “本王恰巧路过此处,知道你回来了,便进来坐坐。”韩暮对他的态度还算温和,示意他找个凳子坐下,不用站着回话。 沈清河笑了笑,直接切入正题,“想必摄政王已经知道山匪尽数撤离,山寨被一把火烧了,什么都没留下。” “嗯,继续。” “我们将山寨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只找到两样东西。” 他从袖中掏出小袋子,里面放着那块布料和剑穗。 “同行中有一人对味道十分敏感,他闻着这布料有股豆子的生锈味,所以我准备明日开始,暗暗在京中寻找做豆腐的大小作坊,看看能不能找出可疑的地方。” 这件事不宜大张旗鼓,对方的探子很可能就在身边。 韩暮对于他的办事能力很满意,“你放心去查,本王会为你遮掩行迹。” 沈清河一愣,拱手,“多谢摄政王。” “无碍,”韩暮将小袋子重新递还给他,“看你面色有些不好,可是受伤了?” “小伤,休息一晚便好。” 都是七尺男儿,尤其上过战场的,身上怎么会没点伤? 韩暮也不同他矫情这些,转而对沈崇道,“明日早朝,沈大人按本王说的做便好。” 沈崇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他,有些犹豫,“摄政王不再考虑考虑?吾儿尚且年幼无经验……” “经验都是在办案中积累出来的,沈大人应该比本王更懂这个道理,”韩暮顿了顿,看向沈清河,“更何况,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听到有关宋子晚的话,沈清河眼神有一丝波动,幸好他此刻敛眸喝茶,并未叫两人觉察出来。 第338章 钓出一只鬼 等摄政王离开后,沈清河才问道,“爹,方才你们是何意?” 沈崇望着外面的假山,负手在身后,良久后才转过身来正对着他,“皇上和摄政王的意思是直接将你安排在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 “这……” 沈清河愣了愣,苦笑道,“底下的人怕是会不服气?” 他虽状元及第,到底没什么经验。 那些人碍于沈崇的关系不敢明面反对,可谁也说不准背后会怎么给他穿小鞋。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沈崇拍拍他的肩膀,“但这事已经板上钉钉,明日早朝,圣旨就会下达。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既然选中了你,便好好干。” 沈清河点头,“儿子明白。” “你放心,等你赴任当日,爹去给你助阵。”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不少。 沈崇见他唇色略显苍白,也不留他久聊,“早些回屋休息,山匪这事不算完,这段时间可有得你忙活了。” 第二日早朝,在韩暮等人的极力推崇下,大理寺少卿的职位顺理成章地落在了沈清河头上。 下朝时,沈崇身边围了不少人,皆是道贺。 薛潮也像模像样地赞扬了沈清河一番,言语中毫不掩饰对他的赞赏。沈崇只能谦虚地表示感谢,无法将同样的赞誉安置在薛林翰头上。 没办法,这些话放在薛林翰身上,反倒是跟膈应人一样。 从金銮殿到御书房,一路上,宋子晚都在小幅度地扭动脖子,昨晚睡落枕了,今早起床像是被人爆锤了一顿。 “皇上,奴婢给您揉一揉?” 绿枝见她难受地要紧,围在她身边道。 “来来来。” 宋子晚招招手,嘴里斯哈斯哈地抽着气,“轻点,可疼了。” “得嘞!” 绿枝按摩很有一套,前前后后一阵忙活,宋子晚果真感觉轻松了不少。 刚拿起奏折准备看,宏禄突然来通传,说戚嫣然到了,给皇上炖了鸡汤。 “稀客呀……” 宋子晚笑了笑,示意宏禄传唤人进来。 戚嫣然自从进了宫,规规矩矩地待在给她安排的寝殿里,额……吃喝玩乐,偶尔想起来宫里还有个皇上,便来看看她。 不可谓不自在。 宋子晚都怀疑她是在宫里蹭吃蹭喝来了。 “嫣然见过皇上。” 戚嫣然手里端着鸡汤,略微屈膝行礼,眼神晶亮。 宋子晚偷偷翘起二郎腿,身体一摇一摇的,“平身,你怎么老是炖鸡汤啊,朕都快喝腻了。” “我只会这个,皇上您将就将就。” 戚嫣然将砂锅放在书案上,揭开盖子,香味顿时飘出来,直钻鼻孔。 她舀了一大碗递到宋子晚面前,“皇上慢用?” 宋子晚瞧着她豪放的动作,眼皮一抽,她还记得第一眼见到戚嫣然,一副温柔可人,知书达理的模样。 只能说,皇宫是个让人脱胎换骨的好地方。 “怎么想起看朕来了?” 宋子晚就着勺子喝了两口,笑问道。 “这不是得装装样子嘛!”戚嫣然想起昨日她起夜,暗中听到的话,“在宫里待了许久,总算是钓出了一只鬼,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来向皇上禀报了。” 第339章 皇上要一起吗 宋子晚眼皮一抬,神色正经不少,挥挥手示意绿枝别摁了,去门口守着。 “怎么说?” “就昨天夜里偶然听到的,”戚嫣然扬了扬下巴,“前段时间经常给皇上送吃的来,所以对方就把主意打到了食物上。” 戚嫣然一直都知道身边有人监视,对方却藏得很好,甚至将她日常生活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 昨夜休息前茶水喝多了,起夜也是个意外。 所以对方才没有察觉。 很多人猜测戚嫣然进宫的目的,猜测太师府的目的,可自从她进宫以来规规矩矩,反倒是背后的人按捺不住了。 宋子晚了然,“听到了什么?” “听到她们想往鸡汤里下药……” “噗……咳咳咳咳!” 宋子晚嘴里的汤直接喷了出来,呛得她一阵难受,瞪眼瞧着对面的人。 戚嫣然笑呵呵地把余下的半句话讲完,“但这砂锅里的没问题。” “……大喘气干什么!” 宋子晚用帕子抹了抹嘴,从汤里挑了两颗白果吃,“御膳房也被安插了人手进去?” “自然,单凭一个小丫头能成什么事,在御膳房鬼鬼祟祟的很容易就被人逮住了,”戚嫣然耸耸肩,“只是可惜御膳房这个人藏得太深,张公公也没挖出来。” “不急,迟早的事。” 宋子晚淡定地又抿了口鸡汤。 待人离开后,宋子晚继续翻阅奏折,看到两日前有关京郊山匪一事,突然想起来沈清河剿匪回来后好像受伤了。 这几天景黛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儿,无从得知沈清河到底伤得重不重。 宋子晚心里装着事,也没批奏折的心思,匆匆扫了几眼,唤来绿枝,让人备马车出宫。 对于皇上的突然造访,沈崇还是很意外的,捯饬一番赶紧去正厅接驾,又命人去院子里把沈清河叫来。 沈清河正在做天灯,已经快完工了。 得知皇上驾到的消息,拍拍衣裳沾上的竹屑准备赶往正厅,刚起身,眸光微动,又弯腰将天灯拿了起来。 还不由得自嘲一笑,笑自己心思昭然若揭。 及至正厅,宋子晚见了他手中的东西,果然眼前一亮,关心几句他的伤势,确认他无大碍后,便好奇地凑过去。 “这是……天灯?” 宋子晚眼神晶亮,对某样东西感兴趣的时候更甚。 她比他矮半个头,靠近说话时不自觉仰头看他,笑容明媚,双颊透着粉润,眨眼时睫毛扑扇,一下一下地扫在他心里。 宋子晚离他不算近,却也足够让他心绪波动,可又隐隐带着一丝痛苦。 “嗯,臣自己做的,皇上也喜欢?” 听他自称“臣”的时候,宋子晚还愣了片刻,有些恍惚,原来都认识这么久了,早就不只是在国子监求学的日子了。 “喜欢……” 见她抬手好奇地捋着麻线,沈清河笑了,心里漾起一丝满足感,“臣准备画好图案上个色,晚上放出去,皇上有兴趣一起吗?” 宋子晚犹豫了片刻,复抬头,蓦然瞧见了他眼底来不及收起的温柔。 沈清河呼吸一窒,内心慌乱表面却镇定无比,“臣忘了皇上最近忧心国事,还是下次。” 第340章 仅仅是他晚了一步 沈清河话音落下,宋子晚没有着急回答。 他心里打着鼓,暗暗自责。 除却被对方看得清楚明白,想要暂且逃离,还是存着点点私心的,期盼下一次见面。 就在他以为宋子晚会顺水推舟说好的时候,她却道,“就今天,朕今日兴趣正浓,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宋子晚敛下眸子里的情绪,若无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膀,“不是说要描图案上色吗?再不去天色就晚了!” 沈清河见她表情无异,心底稍稍松了口气,默默安慰自己她应该没有看到。 等天尽黑,两人在流经城中的河道一侧找了处地方。这里人多,男男女女都有,河里还飘着不少花灯,他们并不显眼。 宋子晚拎着精美的天灯,待沈清河点燃火苗时缓缓放手。 天灯越升越高,宋子晚仰头,嘴角含着一抹恬淡的笑。也只有这时才能暂且忘却朝堂的腥风血雨,皇宫的危机四伏。 她看着天上,沈清河在看她。 宋子晚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躲不闪,侧头,直直地迎了上去,眼里映着点点星光。 “你会是一个好官。” 她突然来了句,“我也会一直当你是好朋友。” 宋子晚并不迟钝,沈清河的举动虽然从未逾矩,对她却总是与众不同。 坚持今夜放天灯,也是为了此刻。 出门之前,沈清河就隐隐猜到了,只是现在听她说出来,心里难免泛着酸楚,“臣会努力做个好官,也仍旧……会像第一眼见皇上那样……” 声音很轻,随风而散。 说完抬头,眨了眨有些刺痛的双眼,盯着即将远去的天灯。 没有原因,也不问缘由,仅仅是他晚了一步。 绿枝站在两人身后,隔着约莫两丈远的地方,柳眉蹙起,手帕被她绞得不成样子。 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小小的疑惑,怎么感觉皇上和沈公子之间的氛围……有点不对呢? 有点像……像背着摄政王偷偷出来幽会一样。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嘀咕出声,却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得浑身一抖。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我点心吃多了,糊住了脑子!” 正想着,余光瞥到一个绛紫色的身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她旁边。 目光直直地盯着站在河岸台阶上的两人。 “摄、政王?!” 绿枝嘴一哆嗦,浑身紧绷。 怕什么来什么。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贴身婢女,她现在是不是应该顶着摄政王快要喷出火星子的目光,上前给皇上提醒呢? 踌躇之际,突然听到旁边清冷的声音传来,“不必打扰他们。” “是。” 绿枝暗暗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又仔细辨别了一番对方的语调,好像没有生气? 她垂眸,眼观鼻鼻观心,等她再次抬头时,宋子晚已经走到她眼前了。 “找什么呢?”宋子晚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地上有金子?” 绿枝深感无奈,给了她一个自以为很复杂的眼神,没有金子,但大概率有修罗场。 宋子晚没懂绿枝的意思,沈清河却猜到了。 他刚才匆匆一瞥,好像在人群里看到个熟悉的背影。 但他没有说穿,只道,“时候不早了,臣送皇上回宫。” 第341章 臣只会针对皇上 宋子晚回了未央宫,歪在床上看白日淘来的书,手肘撑在软枕上,好不惬意。 韩暮恰巧在烛火“啪”地一声炸开时,踏门而入。 声音很轻,宋子晚却在第一时间抬起头,放下书,朝他张开手臂。 “要抱。” 今夜的她格外黏人,躲在怀里不愿意出来,跟只贪恋温暖的猫一样,抱着他的腰,在他身上又贴又蹭。 韩暮轻笑两声,自胸腔传出的振动完完整整落入宋子晚耳中,倍觉安心。 “怎么了?皇上做了什么对不起臣的事情,所以用投怀送抱来道歉?” 宋子晚扬起小脸,瞪了他一眼。 回宫路上绿枝就告诉她了,这人还挺会装。 宋子晚掐了掐他的腰,“朕才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奶凶奶凶,张牙舞爪。 只是说这话,瞪他的时候,人还在靠在他身上,以至于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逗得韩暮又是呵呵笑。 并非他占有欲不强,而是他清楚沈清河的人品,也相信宋子晚的心意。 怀里的人又拱了拱,感受到她的依恋,韩暮伸手摩挲着她的肩膀,又在她背上拍了拍。 烛火静静烧。 过了一会儿,不知宋子晚想到什么,突然睁开眼睛,问道,“你不会因此针对他?” 韩暮眉毛一挑,垂眸与她对视,沉默片刻,认真回答道,“不会。臣只会针对皇上。” “那就好……嗯?!” 针对她? 什么意思? 韩暮根本不给她反应和思考的时间,整个人直接压了下来,在她微微噘起的嘴唇上反复轻咬。 掠夺彼此口中最后一丝空气。 宋子晚抗议着抬手锤他,却被很快镇压,手下动作一点不温柔,处处透着霸道和蛮横。 察觉到她快呼吸不过来了,也只是稍稍撤开,而后继续紧贴。 刚才在河边压抑的占有欲全都涌了上来。 沈清河自第二日始,便着手调查京中大小豆腐作坊,前前后后排除了近二十家,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城南的一家小作坊里。 这家小作坊的主人是一对快四十岁的夫妻,无儿无女,平日生活朴素,和邻里相处融洽。 有时还会把当天没卖完的豆腐送给邻居,是以口碑较好。 沈清河乔装打扮,穿着船工的衣裳,踢踢踏踏地走到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 “大娘,这家卖豆腐的老刘呢?今日不做生意了?” 这附近就有码头,沈清河这身打扮没有引起怀疑。 大娘正在泡酸菜,闻言看了眼,笑道,“昨日还开着呢,听他媳妇说这几日要出趟远门,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你想要买豆腐,从这里出去往前走过三个巷口,也有一家卖的。” “这样啊……” 沈清河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抓抓后脑勺,“吃惯了他家的豆腐,不习惯别家的。” “那倒也是,”大娘点头,“那你就过段时间再来,反正他家在这里,十多年了,早晚会回来的。” “谢谢大娘!” 转身,沈清河嘴角的笑慢慢落下。 又晚一步。 第342章 更为好奇 是夜,沈清河领着一群人将小作坊暗暗围了起来,只带了两个人悄悄潜进去。 月光昏暗,整个院子死一般寂静。 小作坊打扫得很干净,磨盘经年累月碾豆子,散发着阵阵香气,各类器具整齐归置,屋子里处处都是人住过的影子。 仿佛小两口真就出趟远门,过几天就回来了。 “大人,”属下前去搜查一番,回来禀报,“都看过了,没有暗室。” 沈清河点点头,掌灯慢腾腾地走过每一间屋子,边边角角也不放过,“没发现什么异常?” 属下摇头。 沈清河什么都没说,他就跟着往前走。 “大人……” “当——” 说话间,他突然踢到摆在墙边的酸菜探子,发出沉闷的声响,顿了片刻,立马跟上去。 沈清河回头瞥了眼,示意他小心,“看路,别破坏这里的布置。” “是,属下一定注意。” 沈清河正欲再说些什么,蓦地停下脚步,后面的人差点撞上去,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形。 “怎么了大人?” 沈清河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身重新回到刚才他踢到的酸菜坛子旁边。 慢慢蹲下,将烛火靠近坛身,细细观察。 “把那块布给我看看。” 属下见他神色严肃,立马从袖口掏出当日在山寨寻得的碎布。 经过一番比对,沈清河轻哼一声,“果然是这里。” 这个图案不常见,却意外吻合,想必是对方联系的暗号一类。 “一会儿我们撤走后,留几个武功好的在附近监视。” 沈清河知道韩暮一直在暗中协助此事,所以第二日直接将写成的报告飞鸽传书与他。 韩暮刚看完,卫天的声音就在马车外面响起。 “王爷,海落阁到了。” “嗯。” 韩暮收起信下了马车,负手看着斜前方的三个鎏金大字,以及急匆匆从里面出来的主事。 “见过摄政王,”主事十分恭敬地拱手行礼,“主子已经在雅间等候多时。” “哦?”韩暮眉毛一挑,嘴角漾出几分笑意,“凌阁主真料事如神,连本王今日到访都能猜到。” 主事知道怎么回答都是错的,遂不言语,只笑着将人引入阁内,带到雅间。 凌夜偏爱红衣,此刻照旧一身正红色,歪在窗边的软榻上,衬得肤白如雪,竟显得比女子还有娇柔几分。 可是当他手指捻着一颗杏仁,轻飘飘往窗外一甩,便将信鸽击落在地时,只让人觉得危险。 “摄政王猜猜,信里的内容会是什么?” 韩暮无所谓地笑笑,长袍一撩,在他对面坐下,卫天神色自如给他倒了杯茶,仿佛在自己府中。 凌夜见主事取下信鸽腿间的纸条后才收回视线,抬手撑着下巴,看向韩暮,“听说今日张公公奉皇上之命去宰相府传话,早该结束了,可为什么没听到张公公出宰相府的消息呢?” 韩暮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看来海落阁最近也开始关心朝廷事了?” “天下大事,就算身为普通百姓也该关心关心,”凌夜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只不过我对摄政王和张公公之间的关系更为好奇罢了。” 第343章 寻求庇护 凌夜的眼角略微往上斜,这会儿笑着看人更添了几分漫不经心。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两人面对面坐着,姿势放松。 都有底牌,就看谁先亮出来了。 围绕着两人身侧卷起的风暴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凌夜也不恼,笑着看向门口,“进来。” 主事手里拿着一张字条,恭恭敬敬地欲递给他。 字条正是刚从信鸽腿上取下的。 凌夜接过扫了两眼,很是大方地递给韩暮,“既然是在大周的地盘,我还是要展现出一些诚意的。” 字条薄薄一片,信息量却不少,从字条的泛黄程度看,已经存在很久了。 韩暮看完后轻轻搁在桌上,笑问道,“凌阁主是想让本王用什么交换呢?” 凌夜耸了耸肩,“我是这种人吗?消息送给你了。” “想不到凌阁主竟是个助人为乐的,是本王浅薄了。” “不敢当,”凌夜摇头,“我只是没想到,张公公竟然也是摄政王的人。都是大周朝廷三足鼎立,想不到只有两派,摄政王能力果然出众,只怕薛潮此刻还蒙在鼓里呢!” “三皇子说笑了,彼此彼此。” 一言一语间,直接挑明了彼此的身份。 轻飘飘的几句话,放在外界可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两人视线相接,暗潮涌动,最后不约而同抿唇一笑。 韩暮垂眸,一边整理袖口一边道,“所以说三皇子今日引本王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回金国了。” 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薛潮利用和宇文承的合作,意图秘密掌握金国的经济命脉,宇文承这个蠢货想必没有察觉到他的野心。” 凌夜冷哼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他要把宇文承拉下台,又不能让别国有机可乘,思来想去,最好的方式还是找韩暮合作。 毕竟,他不相信薛潮在金国的所作所为韩暮一点都不知道。 “这样啊……”韩暮并不意外,“你需要本王怎么做?” “佯装出兵,当然,我也会用自己收集到的情报来交换。” …… “王爷,他的话可信吗?” 回府路上,卫天突然问道。 韩暮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嘴角微挑,“可信。” 薛潮和宇文承勾结的证据定然不止他掌握的这些,让凌夜去查是最好的方式。更何况,薛潮参与了当时追杀一事,凌夜对他的恨意不会浅。 韩暮遥遥望着宰相府的方向,目光幽深。 回到府中,属下迅速来报沈崇求见。 “沈大人怎么来了?” 沈崇一身便衣,是悄悄过来的,坐在正厅,眉头紧锁,直到韩暮出现,才稍稍舒展开。 “见过摄政王,”沈崇拱手,知道这里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便没有遮掩,开门见山,“今日刘路的妻小突然到下官府中,说是觉得最近有人在监视,想寻求庇护。” 作为前户部官员,刘路被杀一案本就疑点重重,所以沈崇暂且把他的妻小安顿下来后,急急来摄政王府汇报。 他早在翻阅卷宗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妥,奈何最近事情太多,没腾出手,现在人既然已经找来,说不定跟近来诸事有牵连。 第344章 终于解脱了 韩暮听完他的话,沉默片刻后问道,“他的妻小为何会来找你,可是刘路生前有交代?” “摄政王明鉴,”沈崇从袖中掏出刘路妻子交给他的信,“字迹经过初步鉴定,是刘路的。” 韩暮展信读罢,将刚才从海落阁得到的字条递给他,“看看,是不是同一人。” 沈崇一愣,接下后皱眉细细比对。 “字迹确实很像,但为保万无一失,臣需要带回去再鉴定一番。” “不急。” “摄政王这字条是从哪里来的?” “海落阁。” 字条是当年宇文承联合薛潮对凌夜进行绞杀时所写,所猜没错的话,刘路就是当时专门负责传信的人。 可是到后来,刘路眼看到薛潮对忠臣的陷害,不想干了,想秘密揭发,却不幸被人察觉,以至于最后随意找了个罪名安在他头上,并在牢中将其伪装成畏罪自杀。 韩暮眯了眯眼,仿佛隐隐已经抖落出了大致线索,只差一些细节……和时机了。 “此事先不要声张,秘密进行就是。” “皇上那边?” “本王去说。” 沈崇离开后,韩暮让人备车,直接往宫里去,到未央宫时,正好碰见戚嫣然站在宫门口踢石子玩。 她最近被人盯着,也为了满足对方给皇帝下毒的需要,隔三差五端着自己煮的汤或者做的小点心往这边跑。 偏偏还要表现出被皇帝冷落的假象。 韩暮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风里站了快两刻钟了,和台阶上的宏禄大眼瞪小眼。 “怎么不进去?” 见到韩暮,戚嫣然眼前一亮,暗想终于解脱了。 她福了福身子,“嫣然见过摄政王。皇上不在未央宫,臣女就想多等一会儿,可现如今汤都凉了,臣女正想着重新拿回小厨房温一温。” 她想要溜的意思太过明显,韩暮想忽视都不行,无声一笑,“你先回去,以后没事少来未央宫。” “是。” 戚嫣然心中雀跃,面上却表现地十分不舍,一步三回头,拖拖沓沓离开了未央宫。 还是摄政王威武,一句话就解了她的困境。 戚嫣然看着那晚快要冷掉的参汤,召来梳洗丫头卿娥,“上好的参汤别浪费了,我不想喝,赏给你。” 卿娥愣了一秒,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奴婢哪里来得这么大福分……” “你日日待在我身边,难道还不知道我对下人如何?”戚嫣然笑不露齿的样子格外温婉,“本来就是专门给皇上煮的,我又不爱喝这些。自打入宫以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的。” 戚嫣然坚持,卿娥不好推辞。 端起参汤,垂下眼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慢慢喝了。 反正是慢性毒药,一次喝不死人。 戚嫣然笑看着她把汤喝完,摆摆手,“小厨房里的也让她们分了,刚才在风里站了许久,有些乏,我想休息一会儿。” “那奴婢去给姑娘拿个暖手袋,免得着凉了。” “有劳你了。” 卿娥转身朝门外走,表情微变,戚嫣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慢慢耷拉下来。 第345章 灯下黑 宋子晚带着绿枝出门,一路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御膳房。 她心想反正也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进去看看也无妨,谁知竟目睹了一场欺凌闹剧。 一个老太监模样的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门槛上,嘴里叼着一根谷草,满脸横肉。 他面前跪着一个小太监,浑身颤抖,贴在地上的手还被老太监踩在脚下。 “我可告诉你,这御膳房的人都得听我的,你小子得了好处也得第一时间孝敬我,懂吗?” 说着,脚下用力,碾了碾小太监的手。 小太监不敢呼痛,用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回应道,“是,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公公绕过奴才!” “饶过你?”老太监脚下一个用力,逼得他跪都跪不稳,“可惜了,我今日心情不好,就想用你杀鸡儆猴! 来人啊,给我把他架在火上去……” 尖细的嗓音落在宋子晚耳中,让她浑身一颤,架在火上?那不成了火烧活人? “住手!” 声音先一步传入院中,紧接着大步迈进去。 老太监一惊,连同那些蜂拥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只有跪在地上挣扎的小太监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得救了? 老太监没在御前伺候,却也见过皇帝几次,看到她腰间的龙形玉佩,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参见皇上!” 院子里突然呼啦啦跪了一地。 宋子晚冷眼看着,轻哼道,“你好大的官威啊,朕都不知道原来御膳房以你为尊,那朕这个皇帝算什么?” 老太监心里打着鼓,说话时牙齿相互磕绊,“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只是想教育这个不听话的手下,万不敢僭越。” 御膳房都是他的人,只要他死咬自己只是在教训手下,想来皇上不会太计较。 “不是说要教训他?朕也想看看能是怎么把人架在火上的。” 宋子晚垂眸,声线冰冷地没有丝毫起伏。 老太监两鬓汗涔涔,“奴、奴才就是吓唬他一下,哪里敢私下动刑呢?” “皇上……”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是方才被欺负的小太监。 “李公公平素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次也是因为奴才做错了事情,还请皇上手下留情。” 宋子晚眉毛一挑,瞧进他清澈的眸子里,有片刻怔愣。 这小太监长得水灵,眼神纤尘不染,皇宫里居然还有这般不受侵染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才唤小桂子。” 宋子晚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还挺识大体。” 小桂子没说话,只缓缓低头。 他面皮薄,此刻双颊已然绯红。 宋子晚不知想到了什么,展唇一笑,“既如此,倒是朕耽误你教训手下了?” “奴才不敢,”老太监砰砰砰又是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恕罪。” 宋子晚没再说话,整个院子里针落可闻。她不着急问罪。 单单一个御膳房都藏污纳垢,更遑论其他油水更多的地方? 原来灯下黑竟是这个意思。 “行了,朕今日也是恰巧走到这里,”她突然温和的语气让人摸不着头脑,“小……” “小桂子。” “对,小桂子,明日起你就负责给朕送餐。” 第346章 她竟然没这破书有吸引力 此话一出,全员哑然。 小桂子摇身一变,直接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 就连他自己都是懵的,还是在绿枝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谢恩。 宋子晚看着他慢慢佝偻下去的脊背,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对着绿枝招招手,离开御膳房。 留下一地跪着的人。 皇上虽然什么话都没说,老太监却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 看向小桂子的眼神都变了。 他暂时拉不下脸跟小桂子说话,只是示意身边人扶他起来,顺便送去了最好的金疮药。 “皇上,您为什么没有直接惩罚那个老太监,太可恶了!” 绿枝鼓着一张金鱼嘴,气呼呼道。 她扶小桂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手臂上都是鞭痕,手背还有烫伤的皮肤,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化脓了。 宋子晚默默地吐出口浊气,“宫里有宫里的生存法则,朕看得见的可以处理,看不见的呢?” 小桂子为老太监求情,她还挺意外的。 但也就意外了片刻。 这小子看着傻,实则聪慧,假以时日,老太监必不是对手。 她还挺好奇他能走到哪一步。 “你也就是成天待在朕身边,没人敢欺负你,所以心思单纯地让人惊叹。” 宋子晚说完,拍拍她的头大步往前走。 绿枝拢起眉头,“皇上,奴婢怎么觉得您这句话在骂人呢……” 宋子晚刚踏进未央宫的门槛,就瞧见韩暮一身白衣,端坐在圆窗旁边看书,心下一喜,脚步加快。 绿枝紧随其后,却被半路横出的手拽住了。 是宏禄。 “干嘛呢你?”绿枝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 “摄政王在里面,姑奶奶您可就别进去了。” 绿枝恍然,撇撇嘴,“哦。” 她朝里面看了眼,随后拽着宏禄坐到台阶上,开始问皇上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早在宋子晚踏进殿门的时候,韩暮就已经察觉了。 只是垂眸,当做不知,嘴角微微往上勾,书页的字行行入目,却字字不入心。 等了约莫三秒后,背上突然压来重量,脖子也同时被圈住,“摄政王~什么时候来的?” 三字称谓简直能让她喊出一朵花来。 男人侧头,用脸去贴她微微泛凉的脸颊,彼此交换着温度,“有一会儿了,皇上去哪儿玩了一圈?” “御膳房,”宋子晚见着他心情好,不想提御膳房的事情,直接岔开话题,“一会儿你陪朕用膳好不好?” 韩暮用额头轻轻撞了她一下,“皇上说的,臣哪次没照办?” 宋子晚趴在他背上嬉嬉笑笑一阵,见他注意力仍旧放在书上,有些吃味得努嘴。 她竟然还没这破书有吸引力? “摄政王……” 她一边用软糯的嗓音喊着他,一边贴着他的背摇摇晃晃。 侧头,对上他脖颈处蜜色的皮肤,悄悄凑了上去,“啵叽”一口,然后伏在他耳朵旁边,坏笑地吹着气。 十足的流氓行径。 韩暮被整得浑身僵硬,放下书,反手一捞,瞬间就把人捞到了身前,置于腿上坐着。 宋子晚一时不察,失重的瞬间惊呼出声,把殿外台阶上的两人吓得一抖。 绿枝抬头四顾,旁边站着的宫女脸都红了,纷纷垂下脑袋。 干啥呢?干啥呢!大白天的! 一个摄政王,一个皇上,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第348章 一个脓一个草 一朝进宫,便终身困于着森森宫墙之中,成了权力相争的牺牲品,可悲可叹。 韩暮瞧着她一脸怅然的模样,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等事了,便放她们出宫好了,倒也不耽误找个好人家。” 宋子晚笑了笑,把他的手臂抱在怀里,“你说,薛潮找张舒是为了什么?” 韩暮由着她的指尖在自己手背上划来划去,“别着急,很快就知道了。” 宰相府。 张舒刚下轿撵,管家便一脸和善地迎了上来,“见过张公公,相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有劳带路。” 管家领路去书房,这一路上都没碰着人,显然早被支开了。 靠近书房,自圆形拱门走出一位女子,豆蔻年华,颇有几分姿色,气质沉稳,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 和两人迎面走过时,她微微屈膝行礼,张舒不动声色,倒是管家招呼了一声,“小姐。” 张舒心头疑惑,却没发问。 在这儿碰上绝非偶然,薛潮自会告诉他。 果然,在他进书房后,薛潮主动提起,“刚才走出去的女子,张公公可看到了?” “嗯,”张舒故意停顿了一秒才回应他,“听管家称呼她为小姐,莫非也是相爷的千金?” 薛潮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也不生气,只摇头笑笑,“本相收的义女,家世清白,人又漂亮聪慧,想来皇上会喜欢。” 嗤—— 张舒心底暗暗一哂,原来是想借选妃之事往后宫塞人,又舍不得自己的亲身女儿,于是想出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相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这义女再美貌,身份比正经大家闺秀总是差了些,只怕面圣机会极少。” “公公莫要担心,此女聪慧,自有法子。” 薛潮不欲和他多掰扯,“公公只用略施小计,将她安排进去便可,其他的,本相心中有数。” 张舒嘴角一扯,“倒是我多虑了。相爷今日叫我过来,是同意合作了?” 他还以为这只狡猾的老狐狸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摄政王如今权势大,行事也越发乖张,瞒着皇上偷偷调兵朝金国边境去,不知意欲为何,”薛潮双眉紧拧,脸上褶子纵横,“本相实在担心皇上被蒙骗,不得不想些计谋。” 他负手转身,对着张舒到,“要说合作,公公是最好的人选。” 冠冕堂皇的一通话,张舒都不由得拍手叫好。 “相爷怎知调兵之事?” 薛潮睨了他一眼,“公公不必跟本相打哑谜。” 张舒轻笑,“抱歉,习惯了。” 都是千年狐狸,谁瞒得过谁呢? “理解,”薛潮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并不十分在意,“本相允诺,在帮皇上夺得摄政王手中大权后,公公的地位必会更上一层路。” 张舒端起茶盏,以茶代酒,“那么,相爷,祝我们合作愉快。” 两人在书房里密谋了半个时辰,未免有人生疑,薛潮并未留人用膳。 张舒离开的时候,正好撞见苏文茜低声训斥赵诗苑。 “别仗着自己年轻,有点姿色,就肆意妄为在相爷面前晃悠,仔细你的皮!” “我房间里的香炉该清洗了,你一会儿去取。” “还有,不准靠近少爷的院子,听到没有?” …… 俨然将她当做情敌亦或是勾引主子的小丫鬟了。 可不管苏文茜说什么,赵诗苑都规规矩矩应下。相比于这个当家主母的疾言厉色和小肚鸡肠,赵诗苑淡定地近乎用平静在蔑视她。 张舒没有驻足,只是在心里嘲讽。 薛潮聪明谨慎,没想到夫人和儿子一个脓一个草,既如此,倒可以试试从这两人身上下手。 第350章 臣只要皇上一个 等进了内殿,看到宋子晚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脸,韩暮薄唇微抿,将人拢进怀中,垂眸问道,“皇上怎么了?” 低低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缱绻之意,倒是让宋子晚有些不好意思了。 自己就是突然来了小性子,现在他这么严肃认真地问,反倒让她不知如何作答。实话实说也太没面子了,不说实话又会被看出来。 心中天人交战,憋得她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韩暮失笑,双手拖着她的腮,“跟臣有关,但是又不能跟臣说?” 宋子晚瞪了他一眼,脸颊就着他的手,在他掌心蹭了蹭,含糊道,“没事,这天底下美人太多了……” “但臣只要皇上一个。”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韩暮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 宋子晚吃醋,他很高兴,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免得对方恼羞成怒。 做男人,尤其是皇帝的男人,真难! “就你会说话!” 宋子晚嘴上嗔怪,表情却松动很多,显然是被哄好了,脸上娇羞意味更甚,主动上前紧紧搂住他的腰,嗅着他身上的冷香。 外面没人催,宋子晚却也没好意思和韩暮待得太久,整理好心情要出去。 韩暮一直牵着她的手,从内殿到外殿,直到要被外面的人看见了,才稍稍把手撤回来,垂在袖中。 忙活大半天,宋子晚眼睛都看花了,落日融金,热闹的意广宫才算安静下来。 入选的女子自有司礼监的人安排,宋子晚用不着操心,胡乱扒了几口饭就上床睡觉了。 宋子晚睡得早,醒得自然也早,却不曾想等她梳洗完毕,张舒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张公公一天天的,可是比鸡还起得早。” 她现在明面上和韩暮一伙,佯装对张舒冷嘲热讽。 张舒弓腰低头,声音温吞,“伺候皇上是奴才的职责。” “哼。” 宋子晚轻笑一声,用完早膳,在他的陪同下去了御书房。房门关上,宋子晚肩膀顿时就塌了下来,看着立在面前的张舒道,“这戏演得真累。” “皇上演得很好,再坚持坚持。” 张舒给她斟好茶,置于案头,“皇上,一会儿去御花园坐坐?” 宋子晚扬了扬眉毛,“怎么,搭好台子准备唱戏了?朕还是主角?” “自然。” “那便走着。” 一个时辰后,宋子晚累了,负手站在御书房门口吹了会儿风,扭头对张舒道,“朕四处走走,你就不必跟着了。” 张舒立马垂首应是。 宋子晚带着绿枝悠悠晃晃地往御花园而去,看看花看看草,绿枝跟在后面负责抱着她摘下的花朵。 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没忍住,“皇上……” “啊?” “这片玫瑰都快给您薅秃了,要不换个地方薅?”她苦着一张脸,“奴婢都快拿不了了。” 采花女都没皇上能薅啊,早知道带个篮子来。 宋子晚一直在想事情,还真没注意到自己的辣手都快把玫瑰给摧残完了,悻悻收手,让人拿了点心来吃。 刚坐下,手里的点心还没喂进嘴里,就瞥见假山后面的人影,以及被风撩起的鹅黄色丝带。 第351章 跪旁边去吧 唱戏的该登场了。 宋子晚无声一笑,放下刚捻起的点心,低声呵斥到,“谁在那里!” 假山后没了动静,就连鹅黄色的丝带都被很好地藏起来了。 宋子晚接着道,“不自己走出来,难不成还要朕让人来请?绿枝!”她指了指斜前方,“去看看是谁。” “是。” 绿枝走得不快,却故意发出很沉重的声音,一步步逼近对方的藏身之地,终于在离对方两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一张素净又泛白的脸慢慢露了出来,小鹿般的眼神怯生生打量着四周,低头,不敢直视天颜。 碎步上前,扑通一声在宋子晚面前跪下,“诗苑、见、见过皇上!” 她声音些微颤抖,却又拼命稳住,仿佛面前是什么洪水猛兽。 宋子晚最烦这套了,盯着她的头顶,半晌后才将她的名字和脸对上。 “原来是你,”宋子晚手指轻轻在石桌上扣着,视线落在她精致的下颌骨上,“抬起头来。” 赵诗苑犹豫了一秒,随后缓缓扬起脖子。她长相显小,现下未施粉黛,眼神又惊慌又无辜,倒真有些小白花的意味。 “皇上,臣妾初进宫,想熟悉一下环境,未曾料到会惊扰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说完,又垂下脑袋。 “确实惊扰了。”宋子晚本是个戏多的,可瞧着她一副听君吩咐的样子半分兴趣都没有,遂摆摆手,“跪旁边去。” 赵诗苑小脸一白,不敢不从,膝行至她身后,规规矩矩跪着,一声不吭。 宋子晚余光瞥了她一眼,重新拿心,慢条斯理地吃着,脑筋转得飞快。 张舒只让她来,却没告诉她要怎么演,难办。 她又瞥了赵诗苑一眼,微微噘嘴。薛潮送进来的人,她不能不宠,又不能一开始就太宠,更难办。 就在宋子晚绞尽脑汁时,御花园东侧入口来人了。 她撑着脑袋忍着笑意看着那人走近,目光黏在他身上不愿挪开,直到那人近身,挡住面前的光线,她才开口,“摄政王是专门来寻朕的?” “参见皇上,”韩暮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确实如此。臣刚从刑部回来,有些事情要同皇上商议。” 他顿了顿,看向旁边低头跪着的人,“不喜欢打杀了便是,何必折磨?” 赵诗苑没什么太大反应,倒是她身后的丫头止不住颤抖。主子被杀,她如何能活命? “不必,一点小错而已,”宋子晚仗着衣袍宽大,韩暮离自己又近,悄悄勾起脚尖去磨蹭他的小腿,面色却严肃得很,“行了,你退下。” 赵诗苑如蒙大赦,连忙磕了个头,“是,臣妾告退。” 然后带着丫鬟飞快离开御花园。 韩暮微微蹙起眉头,表情一言难尽。怎么听着她自称“臣妾”总觉得心里膈应呢? 偏偏某人还在不死心地继续撩逗他。 他弯腰,欲伸手去握宋子晚的脚踝,被她一个灵活的收腿避开,“干什么呢,还有别人在!” 绿枝默默低头,其实如果皇上需要,她可以不是人。 “只许皇上撩拨臣,不许臣反击?”韩暮眉梢微动,依然就着弯腰的动作蹲了下来,伸手把住她藏在衣袍下的脚,“昨晚崴到了?” 第353章 相府的密道 这个小丫鬟是从宰相府里带过来的,一早就跟在赵诗苑身边。说是伺候,倒不如说监视。 她机灵得很,薛潮才会放心把她安插在赵诗苑身边,方便联络。 小丫鬟接过信笺,“奴婢这就去,天色已晚,娘娘早些休息。” 赵诗苑没有说话,摆摆手,拿起旁边的书随意翻了两下,待她转身后才朝她斜了一眼。 灵巧的信鸽贴着宫墙飞出,悄然落于薛潮的书房外。 书房圆窗大开。 薛潮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条子,展开细读。跳动的烛火映得他眼神忽明忽暗,在幽静的夜色中有些诡异。 苏文茜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账本。 看到他专心致志的模样,心头一阵翻滚,出言到,“汤都快凉掉了,相爷赶紧喝。” 她虽然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但知道一定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小贱人,这才进宫几天,就巴巴传来信。 “不喝了,”薛潮看都没看她一眼,反倒是把信好好收了起来,“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 苏文茜捏着账本的手指紧了紧,声音染上几分醋意和娇羞,“相爷不一起吗?” 薛潮听懂了她的暗示,却头也没抬,“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今夜就睡在书房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 苏文茜搅了搅手帕,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自从赵诗苑住进宰相府开始,薛潮就没再与她同房,本以为这小贱人进宫去就好了,谁知…… 她前世是狐狸精变的吗?这么会勾人! 苏文茜咬牙切齿地想,跺脚时好死不死踩在了碎石头上,震得她脚踝一麻,伸手推了推面前的丫鬟,“你眼瞎了,带的什么路?” 丫鬟被她一个猛推撞上假山,后背磕在石缝里,火辣辣地疼,还没等嘴里讨饶,突然听得身后一阵轻微异响。 她赶紧回头,借着手中灯笼的光,眼睁睁看着方才严丝合缝的假山开出了一人宽的距离。 小丫鬟吓了一跳,赶紧往回撤,“……” 尖叫声还没发出,就被苏文茜堵在了嗓子眼。 她嫁进相府二十多年了,怎么从没听说过相府有密道? “别出声,”苏文茜厉色道,见她惊恐地点头才松手,并抓起她手里的灯笼朝假山走去。 一人宽的洞里黑漆漆的,借着灯笼也看不清全貌,偶有风灌进来,带着沁骨凉意。 苏文茜方才气头上生出的勇气顿时被风吹散了,小退两步,摸索着丫鬟刚才撞到的石壁。 至某一点处,稍稍一摁,密道自动合上了。 她心里打着鼓,手抖着复摁下去,密道再次打开。 苏文茜站在开开合合的密道前一阵摸索,终究没敢直接走进去。半晌,回头对丫鬟道,“这件事情不准说出去,不然我就把你卖去青楼!” 丫鬟双手捂住嘴直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苏文茜这才把灯笼重新塞到她手里,“回去。” 心里装着事,一夜没睡着,第二天服侍薛潮穿好衣服用完早膳后,她就火急火燎赶往假山的位置。 第354章 中计了 趁着相爷上朝的时间,她得赶紧弄清楚假山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苏文茜不敢一个人进去,于是让昨晚的小丫鬟拎着灯笼走在前面,她自己坠在后面。 密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周遭石壁光滑,一看就经常有人走。 苏文茜浑身紧绷,攥紧了丫鬟肩头的衣料。 “还没到出口吗?” 大概过了一刻钟,她突然出声问道。 小丫鬟也害怕,说话时牙齿相互摩擦着,“夫、夫人,奴婢也不知道……”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一丝亮光,虽然只是拇指粗细,但总算是看到尽头了,两人都松了口气。 到出口,也没敢直接迈出去,而是猫在里面细细打量了好一阵。 “夫人,这里好像是一座宅子。” “我长眼睛了,”苏文茜塌着腰,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嘴里念念有词,“这宅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夫人,那咱们出不出去啊?” 苏文茜咬咬牙,走都走到这儿了,不出去岂不是白来了。 她戳了戳丫鬟的手臂,“你先喊一声。” 丫鬟听话地点头,然后扯着嗓子—— “有人吗?!” 没人应答。 丫鬟胆子稍微大了些,又喊到,“请问有没有人?” “吱呀——” 二楼中间的一个房间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青衫女子,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蔫哒哒没睡醒的样子,双眼尚未完全睁开,迷茫地环顾四周。 密道中的两人一看,顿时惊了—— 这不是春风楼之前的头牌南翘吗! 苏文茜一下子没忍住冲了出去,冲着楼上喊,“你怎么会在这儿!” 春风楼失火,南翘诈死一事她也有耳闻,甚至还跟几个贵妇人讨论过,只是怎么都没料到南翘就藏在京城,住的宅子还和相府相连。 南翘在看到苏文茜从密道出来的一刹那就清醒了,连忙抬手以袖捂面,两步退回房间欲关门。 苏文茜提着裙摆蹭蹭蹭地就往二楼上跑,丫鬟一边喊一边追。 这条密道平时只有薛潮走动,南翘开门时也没想那么多,现下暗暗咬牙,埋怨自己警惕性降低了。 她的房间里也有暗道,就在床榻下。 趁苏文茜还没赶来,她当即掀开被褥打开木板往里钻。 可不知为何机关失灵,木板跟被焊上了一样,怎么拽都拽不开,急得她一脑门汗。 急促的脚步声正在逼近,她无法,只得推开窗户往下跳,不论如何,只要苏文茜没有抓住她,这件事情薛潮就能摆平。 可当她打开窗户后,傻眼了。 楼下陈列着两排官兵,此刻正齐齐往上看,满脸肃穆地盯着她,随时都能冲上来。 南翘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混乱中倒也清醒过来。 中计了。 苏文茜发现相府里的密道不是巧合,床下的木板打不开也不是巧合,这些人早知道她在这里,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苏文茜就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 门“轰”得一声被踹开,苏文茜怒气冲冲地跑到她面前,照着她精致白皙的脸就是一巴掌。 第355章 我在大牢里等着你 南翘没有躲,生生受下了这一巴掌,左边脸颊顿时红肿,留下明显的指印。 随之而来的还有苏文茜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谩骂,“你不是诈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和相爷什么关系!” 又急又气、又惊又慌的她口不择言,什么话都能骂出来。 南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知道事情既然无法挽回,又哪里会甘愿受这般窝囊气,遂冷笑一声,“难怪相爷总说商贾之家的女儿,终究比不上大家闺秀,一点小事就急得直跳脚。” 她抬手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指尖触及皮肤火辣辣得疼,盯着苏文茜的眼神里似乎能擦出火。 “白痴,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苏文茜向来颐指气使惯了,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种重话,懵了两秒,然后扑上前要去扯她的头发。 “你个小贱人竟然敢骂我!” 南翘一边躲一边伸手还击,扯散了她的头发,“相爷平时没事就会来我这里,上个月你回娘家的那几天,我可是连床都没下!” “你闭嘴!” 苏文茜被激得眼睛都红了,又甩给她响亮的一巴掌,南翘不甘示弱回敬给她。 丫鬟赶紧扑上去帮忙,三个女人顿时扭作一团,直到官兵冲进房间将人扯开才算完。 南翘身上的衣服被扒开,露出小衣,脸上多了几道血痕,嘴唇煞白,凄凄惨惨。苏文茜也好不到哪里去,朱钗散了一地,衣裳被撕碎了好几片,实在有失体统,还是丫鬟赶紧给她把胸口的衣裳拢上。 “怎、怎么回事?” 突然冲进来这么多人,苏文茜也吓到了,看向为首的官员,端起丞相夫人的威严,“这是怎么回事?” “回夫人,方才巡逻士兵经过,听到宅子里有争执便回禀下官,下官刚好在附近,”他弓腰作揖,“没想到竟然是夫人在。” 他顿了顿,抢在苏文茜开口之前到,“定是这女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惹得夫人勃然大怒。” “确实,”苏文茜胸口急剧起伏,“你们把她抓起来严加审问,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夫人放心,下官职责所在,定不叫夫人失望。” 被控制住的南翘轻哼一声,毫不掩盖自己的蔑视,用毒蛇般冰凉的眼神盯着苏文茜,用口型对她说,“我在大牢里等着你。” 南翘直接被人架走了,苏文茜这才觉得气顺了些,还没等放松下来,又听得对方问道,“夫人怎么会在这儿呢?” 苏文茜身体一僵,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支支吾吾道,“我、就是随便走走,正好碰上了。” “是这样吗?”那官员明显不信,却不欲深究,只对身后亲近的侍卫道,“夫人受惊了,你们送夫人回宰相府,切不可怠慢知道吗?” “属下明白。” 苏文茜踏出门槛时,双腿有些发软,面色不佳,心里还惦念着那个密道。 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士兵把密道团团围住。 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也慌得不行,上轿撵之前悄悄对身边的丫鬟耳语,“你赶紧跑回去,把假山的入口给关掉。” 第356章 找机会,做了吧 早朝时,薛潮见摄政王不在,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莫名惊慌,及至下朝出宫,坐上马车,侍卫匆匆跑至跟前,他才知道出事了。 “相爷,南翘被抓了,她住的宅子也被围了起来。” 侍卫瞧着他越发难看的脸,硬着头皮将剩下的消息说完,“密道也被发现了,是、是夫人发现的……” 薛潮坐在马车上,搭在膝盖的双手紧紧捏住衣袍,体内一阵气血翻滚,胸口隐隐涌出甜腥味。 早知道她是个没脑子的,只是未曾料到这么会坏事! 薛潮气得胡子都在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现在刚下朝,宫门口人来人往,也不便说话,遂摆手让车夫赶紧驾车,加快速度回府。 密道被发现,相府肯定是脱不开干系的,他得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最好是能够将锅甩出去。 “庆月。”他突然出声道。 侍卫抱拳,“属下在。” “南翘现在在何处?” “听说暂时扣押在府衙,应该不久就会转移进宫中大狱。” 南翘诈死一事没什么稀奇,但偏偏当时满城皆传春风楼的那把火是摄政王放的,起因还是摄政王想霸王硬上弓,南翘抵死不从。 现在人抓住了,说不定摄政王会亲自审讯。 薛潮将窗帘稍稍掀起一条缝,看着跟平常一样热闹的街道,沉声说,“你去打听清楚,到底是转移进宫里还是摄政王府。” “是……” 庆月话音未落,就又听得他说道,“找机会,做了。” 声音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庆月跟着薛潮快十年,处理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他和南翘的关系也是一清二楚。 本以为他会对南翘有些不同,没想到一朝被抓,他是最希望她死的人。 “属下明白。” 车帘微动,眨眼间就只剩下薛潮一人。他看着外面越来越熟悉的街景,低头稍微整理了一番朝服,打起十二分精神。 宰相府外此刻已经是重兵把守,薛潮一眼就认出为首的人,乃韩暮亲卫。 见薛潮下了马车,卫天赶紧迎上前,客客气气的,“见过相爷。” “怎么回事?”薛潮拉下脸,冷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相府什么时候轮到摄政王来管了?” 卫天在他冰冷又压迫的视线下挺直腰杆,“相爷莫要误会,是府尹发现南翘住的宅子有一条密道,这密道竟然连通着相府小花园的假山,王爷一听这个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相爷有所不知,这南翘原本是春风楼的头牌,却在前几月诈死陷害王爷,如今又想把手伸进相府,可谓胆大包天!” 薛潮浓眉一横,“有这事?” “王爷特意吩咐属下在此等候,相爷请。” 卫天手作指引状,话里话外给足了薛潮面子,连台阶都铺好了,他没理由不顺着下去。 “本相倒要看看,这南翘胆子究竟有多大,敢打宰相府的主意!” 远远的,薛潮就瞥见小花园里乌泱泱的人群,其中韩暮尤为扎眼。他正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茶水点心,手搭在石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密道口。 第357章 分内之事 苏文茜站在一旁,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攥紧了手帕,一声不吭,薛林翰和薛薇惜分立两侧。 仿佛韩暮才是相府的主人。 薛潮压下眉宇间的躁意,大步走过去,瞥了眼站在旁边的三个人,然后正对着摄政王。 “摄政王这是?” “相爷回来得正好,”韩暮深邃的眉眼此刻散发着柔和的笑意,“本王已经命人将南翘压入府中,必不让她再出来作乱,相爷安心便好。” 他明明笑着,说出的话却字字寒凉刺骨。 薛潮微微压着眼皮,“本相刚从宫里出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摄政王可否为本相解惑?” “乐意之至,”韩暮轻笑一声,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下说。” 薛潮正气凌然地坐了下来,不慌不忙地看向正在假山密道入口处来来去去忙活的士兵。 两人均坐得笔直,偶尔对话几句,带着些许笑意,融洽得很。 一番交谈后,由韩暮盖棺定论。 “南翘的身份必定不简单,本王要亲自审她,到时候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故意抬高音量,“仅凭她一人是无法打通这么长的密道的,定有人暗中相助,本王势必会将人揪出来,还你一个公道。” 薛潮随即起身作揖,“如此,便有劳摄政王了。” “分内之事,相爷不必言谢。” 他朝卫天使了个眼色,卫天立马会意,招呼众人该撤的撤。 这一众乌泱泱的人本就是为薛潮准备的,现在事情完成,也该走了。 杂乱的脚步声渐远,小花园一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气压低至冰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向迟钝的薛林翰也觉得不对,低头,缩着脖子一声不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薛了好半天冷风,犀利的视线这才扫向站着的三人。 尤其是苏文茜。 他当时怎么就取了这么个货色进门? 人家府里的夫人是贤内助,她倒好,净干些在背后插刀子的事情。 薛潮刚掀起眼皮朝这边看,苏文茜就白眼翻翻,照着薛薇惜身上倒了下去,任一双儿女怎么喊都没反应。 “娘?” “娘你怎么了?” …… “嚎什么?!”薛潮火气被撩了起来,直接吼了一嗓子,喘着粗气,“晕了就带回房间,别让下人看笑话!” 他知道苏文茜是装的。 兄妹俩难得齐心,对视一眼后,赶忙扶着苏文茜往外面走,步履匆匆离开薛潮的视线。 经此一事,整个相府一点人声都听不见。 薛潮强撑着回到书房,刚关上门,就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双眼爬满血丝,捂着胸口喘气。 他死死扣住椅子扶手,几乎要将之捏碎。 好! 好得很!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韩暮竟然直接把手伸向了苏文茜,让他无处辩驳。 虽然罪名都推向了南翘,但这件事情传出去后,很难堵住悠悠众口。尤其大众的猎奇心理,对高门之事更是上心。 他辛苦经营几十年的好名声,只怕要一朝散尽。 不得不承认,韩暮这招棋出得好。 薛潮冷静下来后,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嘴角的血迹,还没擦完,窗户突然被破开,庆月浑身是血地滚了进来。 第358章 说吧,本王听着 血腥味瞬间充斥在书房,薛潮不适应地皱了皱眉头,虚扶起他,没有吭声。 “相爷……” 庆月任务失败,无颜见他,只好低着头,下跪认错。 “不必多言。”薛潮闭着眼睛,深吸口气。 在得知南翘被押入摄政王府而非皇宫时,他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回去包扎,之后你还有重要任务。” “是,”庆月抱拳,捂着胸口走到门槛处又顿住脚步,“相爷,南翘那边?” 薛潮摆摆手,不欲言语,庆月抿唇,躬身离开。 南翘只怕挨不住重刑,有些事情得加紧办了。 摄政王府。 韩暮从相府回来,换了身衣裳,便往地牢走边听卫天的汇报。 “方才从府衙出来,有人躲在暗中放箭,欲暗杀南翘,被我们的人察觉,只是可惜没抓到。” 韩暮一手置于身前,一手负在身后,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看到是往哪个方向跑的了吗?” 卫天摇头,“对方轻功一绝,我们的人追上去时已经没了踪影,但他受了重伤,仔细侦查应该不难找出来。” “嗯,继续找,”行至地牢门口,韩暮突然道,“你不必跟着了,最近多盯着些宰相府。” “属下明白。” 地牢湿冷,韩暮拾阶而下,迎面吹来的微风里似乎都带着水汽。南翘被关在地牢最深处,韩暮刚出现在牢门口,她便起身,目光瞬也不瞬地落在男人身上。 “南、翘。” 韩暮慢吞吞地念着她的名字,说不出的玩味。南翘微微挑唇笑,眉眼间净是风流。 “南翘见过摄政王。” 韩暮点头,自顾寻了条凳坐下,掀起眼皮看她,“听说你有消息,要本王亲自过来才肯说?” 南翘不慌不忙地走到他对面坐下,忽略之前和苏文茜打架时脸上抓出的血痕,还真有几分姿色。 “既入了摄政王府,便一定要亲口告诉摄政王才行,毕竟几个月前,我的名字曾和摄政王的名字放在一起过。” 她略略敛眸,即使表现地再淡定,依旧抵挡不了男人身上的压迫感。 “呵,”韩暮摇头,表情耐人寻味,“说,本王听着。” 南翘长叹一口气,“我在春风楼呆了十多年,明面上是头牌,实则暗中为薛潮搜集消息,尤其是朝中官员。” “怎么搜集?” “春风楼是什么地方?”南翘冷哼一声,“那人官员表面看着正经,男人的通病可不少,多来几次,几杯花酒下肚,总会透露些东西。” “然后呢?” “他们说出的每句话都可能成为把柄,薛潮只要拿捏住了,何愁不能让他们为他办事?” 南翘突然对着韩暮嫣然一笑,“当初摄政王来的那一晚,我还挺吃惊的,本以为能和摄政王共度良宵,谁曾想竟差点要了我的命。” 韩暮没有理会她抛过来的眼神,手指扣了扣发霉的木头桌子,“继续。” “薛潮手下人不少,各司其职,我只负责这个,其他的一概不知,”南翘耸耸肩,一脸无奈的样子,“这男人床笫之间嘴巴也严得很。” 跟她睡了这么久,也没给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韩暮对于她的话有些不适,倒也没再逼问,只吩咐人拿来笔和纸,让她说出曾经接洽过的官员名字。 南翘二话不说,爽快地给了。 上至二品,下至九品,朝中将近三分之一的人都在名单上。 在韩暮快要走出牢房的时候,南翘突然出声道,“摄政王就不问我为什么会把这些和盘托出吗?” 韩暮脚步未停,声音轻飘飘地传入她耳中,“因为现在,薛潮才是最想要你死的人。” 第359章 如果,我是说如果 南翘苦笑一声,不再言语,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没错,她就是为了保命。 韩暮什么时候会杀她,她不知道,但薛潮一定不希望她能活过今晚。所以当初在得知自己将被押入摄政王府而非继续关在府衙时,她甚至松了口气。 出了地牢,韩暮便将名单交给卫天。 “这上面的人,彻查。” 卫天扫了一眼,“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里面不好动的人,交给张舒。”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名单上有几人是张家旧识,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属下明白,即刻进宫。” 彼时的皇宫已经彻底暗下来,宋子晚坐在未央宫的台阶上,托腮看星星。绿枝将一件绒绒的披风盖在她肩头,边替她拢紧边说道。 “虽然现在是春天,但夜里风大,皇上要小心些别着凉。” 宋子晚没理她,任由她折腾,半晌才道,“这漫天星子可真漂亮,只可惜留不住。” 绿枝不解地抬头,“往后几天都是艳阳天,夜晚还是能出现星星的。” “不一样了。” “嗯?” 宋子晚瘪嘴摇头,“罢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她分了一丝眼神给绿枝,总结道,“傻人有傻福。” “奴婢不傻,”绿枝不满地嘟囔着,“奴婢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戚小姐前几天还夸奴婢聪明来着。” 宋子晚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她太善良了……哎,你别在这儿杵着了,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啊,可是夜深了,皇上该休息了啊……” “睡不着,不想睡,”宋子晚对着她摆手,“快进去,朕就坐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绿枝满脸纠结,“不行啊皇上,奴婢得先服侍您休息。” “再啰嗦扣例银了啊!” 宋子晚恶狠狠地威胁道,伸手指了指她住的地方,“赶紧回去,朕坐一会儿就好。” “那好。” 绿枝一步三回头,最终听话地离开了。 宋子晚裹紧披风,埋首在自己臂弯,闭上疲倦的双眼,任由晚间的凉风吹动衣袍。还没等她好好享受这片刻安宁,一个不速之客就出现在身边。 “皇上不开心吗?” 凌夜的声音比风还凉,自顾挨着她坐下。 宋子晚皱眉扯过搭在台阶上的披风,离他远了些,“你怎么又来了。” “……” 凌夜以手托腮,歪头看着她,嘴角挂起温柔的笑,“想皇上了,就来看看。” “别跟朕来这一套,”宋子晚瞪了他一眼,“当朕没见过世面?” 凌夜无声轻笑,目光竟比月光柔和,也不在意宋子晚浑身警惕,炸毛似的看着他。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特意进宫来跟皇上告个别。” 宋子晚眉梢微挑,“去哪儿?” “皇上猜猜?” “朕才没那个心思猜,爱说不说。”宋子晚继续抬头望天,努力忽略掉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凌夜看着她素净的脸,突然说道,“这一去,生死未卜。” “嗯?” “如果,”凌夜顿了顿,“我是说如果,我一去不回,皇上会伤心吗?” 第361章 愿舍臣一人 南翘被抓一事第二天就传遍京城,结合几个月前韩暮去往春风楼的事情,各种版本都有,且绘声绘色。 薛潮听到属下回禀的消息,就知道一定是韩暮的手笔。 他紧锁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两只苍蝇,一声不吭,猛灌了口热茶,让庆月给他整理好官服,坐马车赶去上朝。 自他在宫门口下了马车,一直到金銮殿,都能感觉到那些似有若无飘在身上的视线。 薛潮已经想好如果宋子晚问起要怎么回答了,谁知从始至终,宋子晚都没有提及此事的意思,仿佛不知道一样。 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反而浑身紧绷,右眼皮直跳。 直到沈清河站出来,他才明白自己不好的预感从何而来。 “皇上,臣有事启奏。” 宋子晚抬了抬手,声音沉稳庄重,“说。” “此前山匪作乱,臣领命剿匪,虽然没能活捉山匪,却发现了他们在城中的据点。而就在昨日,下面的人找到了一锭银子,居然是官银。” 他口齿清晰,说完后,整个金銮殿都陷入了迷之静默,两秒后突然炸开锅。 没有出现山匪抢劫官银的事件,却在山匪据点处找到了官银,那就说明官府和这些人有联系,这些人甚至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走投无路之人,而是有人故意养的势力! 薛潮太阳穴狠狠一跳,第一时间抬头去看宋子晚的反应。 令他失望的是,现在的小皇帝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喜形于色的人了,他也猜不透宋子晚的想法。 等殿内议论声渐渐平静,宋子晚才问道,“可有进一步的消息?” “暂时没有,”沈清河顿了顿,继续道,“臣愿意向皇上请命,彻查此事!” 宋子晚没有即刻答应,思忖几秒后道,“此事干系重大,你可想清楚了?” “愿舍臣一人,换天朗风清。” “好,朕便将此事交由你去办,”宋子晚扫视全场,“诸位爱卿都听到了,这件事情牵扯甚广,沈清河全权负责,直接向朕禀报,不必假借他人之手,更不允许有人插手其中。” 众臣齐齐拱手,“谨遵圣意。” 下朝后,宋子晚直接回了未央宫,韩暮紧随其后。 刚进内殿,宋子晚就被身后的人搂住腰,压在怀里亲了一口。 “皇上早朝时为何不搭理臣?” 连眼神都没分一丝给他。 宋子晚佯装挣扎了两下,双手挡在两人之间,最后踮起脚,揪着他的衣领问道,“不是说昨天办完事就进宫陪我吗?” “我这不是忙吗?”韩暮挑眉,“我不是让卫天跟你说了?” 宋子晚撇撇嘴,“借口。” 韩暮低头,同她额头相抵,呼吸交缠,直直地望进她眼底,“皇上到底在别扭什么,能告诉臣吗?” 两人相熟到韩暮一看就知她不是因为自己昨天没进宫而生气。 宋子晚哼哼两声,没说话。 韩暮手顺着她腰际的曲线掐了掐,揽着她更贴近自己,“有人惹皇上生气了?还是皇上想出宫玩?” 第363章 推谁出来挡刀 韩暮将挑完刺的鱼肉放在她碗里,“皇上准备宠幸后宫了?” “那是,”宋子晚手没动,示意他喂自己,“就允许你和人姑娘秉烛夜谈,不允许朕接近后妃?” 听着她的话,韩暮一阵头疼,看来刚才还是没哄好。 “臣不敢,皇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人臣子只能受着,吃味也只能默默的,不然皇上哪天不喜欢臣了可怎么办?” 宋子晚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学得有模有样,“没关系,朕允许你在朕面前吃醋。” 韩暮将新挑好刺的鱼肉塞进她嘴里,“还是先好好吃饭,省得过一会就喊饿。” 宋子晚两腮鼓鼓的,指挥着他要这要那。 初喜从未央宫出来后,拎着食盒,直奔华芳宫而去。 宫门口没有丫鬟守着,初喜一进去便看到赵诗苑坐在梨树下,在描丹青,脚边蹲着一只狸花猫,正眯眼晒太阳。 她没有着繁复的宫服,衣着素雅随意,风过,轻轻掀起她浅蓝色的裙摆和飘带,扫在狸花猫头上,狸花猫躲也不躲。 纤瘦的身影稍稍往前倾,专注着面前的画纸,没有注意到初喜,还是从殿里端着盘点心出来的丫鬟发现了他。 “你是谁?” 丫鬟一出声,赵诗苑同样抬头看了过来。 初喜连忙收回视线,低头行至她身边,恭敬到,“奴才初喜,是负责给皇上送膳的,今日皇上让我把这几道菜送来给娘娘,说娘娘爱吃。” 两人均是一愣,齐刷刷盯着初喜把三道菜一一摆出来。 “娘娘慢用,奴才要回去复命了。” 赵诗苑微微颔首,“去。” 初喜离开后,赵诗苑命丫鬟收了丹青画卷,把吃食都搬到外面来,外面太阳好。 “娘娘?” 赵诗苑筷子已经伸到菜里了,丫鬟突然出声打断她。 “担心里面有毒?”赵诗苑说得很小声,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放心,皇上就算要杀我,也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方式。” 她夹起一片笋往嘴里放,“味道很不错。” 往后的几天,宋子晚隔三差五就会让初喜送来些东西,但人却从来不出现。赵诗苑知道皇上只是在安抚薛潮,而非真的关心她,她也就不凑到皇上面前去感谢了,只等着下一步任务。 而薛潮最近也不知被什么绊住了脚,一直没联系她。 身在后宫,消息闭塞了许多,但不妨碍她知晓朝堂事,赵诗苑一直在想,这次官银之事,薛潮到底会推谁出来挡刀。 沈府。 沈崇今日回来得早,没曾想沈清河比他更早。他刚进府没走几步,就撞上在凉亭看书的沈清河。 沈崇歪着脖子观察了他几秒,抬腿走过去。 “有话想跟我说?”沈崇挑了张石凳坐下,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自顾倒了杯茶,“案子办得不顺利?” 沈清河放下书,有些烦躁,良好的教养却让他一直压着没有爆发,而是寻书静心,虽然目前看来作用不大。 “是顺利得出奇。” 第364章 等风来 沈清河手指埋在书页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静等沈崇说话。 沈崇抿了口茶,对上他询问的视线,笑道,“怎么,有人故意给你铺路,推了个好人出来?” “不是好人,”沈清河撇撇嘴,“他不冤枉,但也绝不是最大的黑手。” “谁?” “工部侍郎梁千行。” 沈崇默了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人抓还是不抓?” 沈清河一时沉默,垂眸想了好久才说道,“我想把背后的人一起揪出来,但是……摄政王的意思是现在就抓。” 背后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可是没有证据,不能奈他何。 沈崇没有直接给他拿主意,反而问道,“你现在有证据吗?” “很模糊,但是我相信只要查下去,必定能找出来。” “来不及了。”沈崇摇头。 “爹这是什么意思?” 沈崇起身,背对着他负手而站,望着凉亭外面的天色,“你看,这云层层叠叠,中间似乎还有阳光穿过,但最多到傍晚,肯定有一场雨。” 沈清河没说话,只是跟随着他的视线朝天上看。现在的朝堂看着平静,可不多久,绝对是一场血雨腥风。 “你现在继续找下去,很可能会找出自相矛盾的线索。梁千行一日不抓,他便一日手握重拳,背后的交易,你看不到。” “可若是抓了,那背后的人……” “抓了,他身上的线就断了,这点我知道,”沈崇顿了顿,“但现在最好的办法不是把云拨开,而是等风来。” 沈清河良久未曾言语,直到壶里的热茶都凉了,他才缓缓出声道,“我明白了。” 是夜,阴雨不绝。 先是从黄昏开始的瓢泼大雨,而后淅淅沥沥一直到现在。梁府外,雨声混着凌乱的脚步声和悲凄的哭喊声,吵得人心底发慌。 “你们是不是抓错了,我夫君绝对不会干这种偷盗官银勾结匪患之事,”梁千行的夫人死命拉住侍卫的手,不让他把人带走,“他是冤枉的。” 雨水打在脸上,她眼睛已经睁不太开了,手上力道却不曾松懈。 被扣住的梁千行反倒淡定许多,“夫人,回去,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不要,我不要,”裙摆将她绊倒在地,不肯放手的她被拖曳前行,“你肯定是冤枉的,我要去宰相府找相爷,他清楚你的为人,肯定会帮你的!” “千万别去!”听到“宰相府”三个字,梁千行总算不那么无动于衷,甚至挣扎了两下,“夫人,你听我的,带着孩子离开京城,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不要去找他……” 哭喊声不绝于耳。 沈清河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示意侍卫上前把她拦住,亲自压着梁千行进了大牢。 他只负责抓人,不负责审。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梁千行才寻了发霉的条凳坐下,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 淋了雨的衣裳沾在身上,冻得他有些颤抖,但都不及心中的冷意。 走到这一步,他难逃一死,只期盼着夫人能听进去他的话,早些带着孩子离开,千万别去宰相府。 那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第365章 挨个清算 梁千行透过小窗户看着外面四四方方的天,估摸着已经过了子时,便起身寻了墙角处的茅草垫准备休息。 突然听得吱呀一声,紧接着脚步渐起,有人正通过长长的甬道往这边走。 他顿时翻身爬起来。 不过几息之间,来人便现出真容,打开牢门,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摘下连衣帽。 梁千行眯了眯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张公公?” 张舒笑了笑,自顾寻了条凳坐下,“梁大人见到我似乎很惊讶。” “是有点,”梁千行走过去,坐在他左手边,“还以为来审我的人会是摄政王。” “摄政王哪里有时间来干这事。” 梁千行愣了一秒,“张公公不会是受人所托,想来杀我灭口的?” “受人所托?”几个字被张舒刻意放慢语速说出来,带着几分嘲讽和玩味,“谁啊?薛潮吗?” 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从未将薛潮放在眼里。 梁千行把不准他的心思,又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反倒不慌张了,扯着嘴角笑了笑,“看来张公公也不是真心与他合作啊。” “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楚呢?” 张舒敛眸,似在自嘲,抬头看他时说道,“就像梁伯伯替他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还不是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梁千行的笑容僵在嘴边,不是因为他的讥笑,而是他的称呼。 “你叫我、什么?” 看着他微变的脸色,张舒轻轻摇头,又是一笑,“也就十多年而已,梁伯伯这就忘了?想当初我还经常跟着父亲去您府中拜访呢。” 当时张、梁两家交好,时常走动,后来张家被诬陷勾结外敌,株连九族,张父上门求梁千行保自己一命,谁知他明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告密。 “你、你……你是……?” 梁千行震惊地无以复加,颤抖的指尖对着张舒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来梁伯伯记起我了啊。” 张舒又是一声喟叹,声音飘荡在空荡的牢房,又一下下砸进梁千行心里。 张家没有绝后,张舒现在还大权在握,游走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摄政王手段一绝,又深得先帝信任,怎么会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呢? 除非…… “你是摄政王一派的!” “真聪明,”张舒曲指在桌上轻叩两下,“不如你再猜猜我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梁千行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只可惜时过境迁,当中细节他早就记不清了。 张舒看着他此刻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遂仰头道,“今天我也不是来和你叙旧的,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爹当时是因何被诬陷,你在中间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这些年,每每午夜梦回,眼前尽是满地鲜血,府中仆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醒来时满身冷汗,恨不得将当年的幕后黑手一个个揪出来,提刀剁了。 而现在,尘封的往事被一一重提,他总算可以挨个清算了。 第366章 就说我最近忙 张舒的声音很冷,眼神更冷,混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吹进来的凉风,寒意透骨。 梁千行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逐渐冷静下来,颇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都到现在了,我已沦为阶下囚,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去查,”他慢慢坐下来,和张舒平视,“也不怕告诉你,薛潮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一直在查你,你猜还能隐瞒多久?”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本来也没打算一直藏着掖着。” 牢房暂时陷入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梁千行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就打算这么耗着,静看两边斗法。 张舒见他无意开口,也不着急,起身慢慢往外走,边走边说,“今日酉时,宰相府派人接走了尊夫人和令子,也不知道他们此刻是在商议什么……” “等等!” 梁千行一听这话,脸色微变,出声叫住了他,“你说什么?” 张舒顿住脚步,回头,挑眉,“没听懂吗?” 人被宰相府接走的消息是薛潮故意放出来的,意思很明显,他在警告梁千行不要乱说话。 “皇上圣明仁慈,梁大人所犯之事不会祸及家人,皇上有意给她们一条生路,可是旁人未必愿意。” 梁千行死死盯着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面容用力到有些扭曲,半晌后无力到,“那就做个交易,你替我救出妻小,我给你薛潮做假账的证据。” “哦?” 张舒转身慢腾腾地走近,“就像你说的,很多事情我可以自己查,为什么非要和你做交易?” “你不是想知道你父母的死因吗?除了我,世上没有人知道得更具体。” …… 张舒出现在大牢入口时,兴安立马撑着伞走过去,“公公可有得到想要的消息?” 张舒蹙了蹙眉,“嗯。” 兴安见他脸色不好,遂不再多问,只道,“景姑娘方才来找您,您不在,我就让兴彦安排她住下了,毕竟天色已晚又下着雨,她回府也不方便。” 两人踩着雨坑慢慢往前走,等快到司礼监的时候,张舒突然停下,对兴安道,“等明日便让她离开,就说我最近忙。” 兴安一愣,听懂了他的画外音。 “公公,您到底怎么了?您的伤……” “这件事情不可在她面前提。” 张舒望着司礼监屋檐下摇曳的烛火,眉头一直没舒展开,“你进去,我要亲自去一趟梁府。” “我跟着您一起。” “不必。” 张舒从他手里接过伞,在夜色中越走越远,伞下是一方孤寂。兴安无法,只得孤身进入司礼监,向景黛传达他的意思。 京城一夜兵荒马乱,总算在破晓时分安静下来。 宋子晚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手边是关于梁千行的一堆弹劾状,以薛潮为首,痛斥其作为。 宋子晚只翻了一眼就扔到旁边去了。 墙倒众人推罢了,这些罪名有多少是他该得的,就有多少是别人强加给他的。官匪勾结之事闹得这么大,现在出现了一个靶子,可不得人人都射上一箭? 第367章 您还是自己问公公吧 “皇上,皇上……” 宏禄的声音从殿外急急传来,迈进门槛时还差点被绊一跤。 宋子晚不解抬头,“怎么了这是?看你急吼吼的样儿,还以为大周要灭国了。” “皇上,这是潜伏在金国的探子送来的急报。” 宋子晚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报文,展开一看,后背顿时挺直了,正巧此时韩暮从殿外进来,她便直接问道,“金国内乱?” “臣也是刚刚才得知,”韩暮挥手示意宏禄出去,自顾走到宋子晚身后,低头看她手里的报文,半晌后笑了,“凌夜动作还挺快。” “嗯?” 宋子晚扬起眉毛,“什么意思?” 韩暮对上她求知的眼神,笑着曲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凌夜真正的身份是金国三皇子。”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按理说是这样,但他命大,两方围剿之下都逃出生天,还在京城中办起了最大的情报和暗杀组织,现在的宇文承哪里是他的对手。” 金国官员早就被他暗中策反了一大半,再加上宇文承在继位前的所作所为,只要公诸于世,很容易就被拉下龙椅。 最重要的是,薛潮当时也参与了凌夜围剿一事,宇文承倒台,很多暗线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难怪……”宋子晚小声嘟囔着。 韩暮没听太清,“嗯?” “朕是说,难怪那天夜里他说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生死未卜。” 韩暮脸色一黑,牙齿磨得咯咯响,“他又夜闯皇宫?” “别生气嘛,”宋子晚见他面色不好,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我们也就说了会儿话……在你夜审南翘的时候。” “……” 两人在御书房腻歪了一阵就分开,韩暮要回府处理事情,宋子晚还有一堆奏折没看。 刚走出宫门,坐上马车,卫天就前来回禀昨日梁府的事情。 “张公公昨夜去见了梁千行,之后只身去了梁府,直到天快亮了才离开。” 韩暮点点头。 张舒应该是从梁千行那里得到了些消息,所以急于知道真相。 “不过属下听司礼监的兴彦小太监说,张公公回去后脸色很差,现在高烧不退。” “昨晚有人阻拦他吗?” “没有。” 韩暮想了想,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先去趟司礼监。” 两人到司礼监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刚踏进大门,就瞧见景黛从里面跑出来,双眼通红,见到韩暮也没行礼,直接跑开了。 韩暮眉梢微耷,抬头看向追出来的兴彦,“怎么回事?” 兴彦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这……奴才也不好说,您还是自己问公公。” 韩暮抬手,“带路。” 张舒房间里点着香,味道很淡,但隐隐能闻出点药味。他正闭目养神,听到推门的声音,慢腾腾起身靠着床头,朝韩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找凳子坐。 “景黛是怎么回事?” 张舒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声音缥缈,“早点说开,对她好。” 韩暮摇摇头,“如果‘好’这个字是让两个人都痛苦的话,那便不叫好。” 他和景黛的事情韩暮不愿过多干涉,只是指着香炉,“这是什么?” 第368章 差个时机 张舒闭着眼睛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让太医在里面加了些抑制毒性发作的药。” 因为高烧,他嘴唇苍白,面色憔悴,却并没有颓败敢,反倒多了几分孤高的气质。 “这毒没法解?” 张舒摇头,“问过太医了,此毒刁钻,不比平常毒物,只怕是希望渺茫。但想想也正常,他想要控制我,又想事成之后解决掉我,这是最好的方式。” 韩暮端坐在窗前,拢眉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一言不发。 “摄政王不必可怜我,这十多年我隐姓埋名在这深宫中,早就活够了。等为爹娘报了仇,也该去九泉之下找他们了。只是……” 他突然想到景黛那双漂亮的又泛着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没有只是,时间一长她就会忘了。” 张舒摘下贴在额头上的湿布,此刻已经温热。 他将湿布递给兴安,“出去,我和摄政王单独说几句话。” 兴安一脸担忧又心事重重地关上了门。 韩暮给他倒了杯热茶,“你想说什么?” “看看这个,”张舒从枕头下拿出几封信和一册账本,“在梁府找到的,梁千行什么都交代了,唯一的要求是从他的妻小出京。” 韩暮粗略翻了翻账目,“这些拿去对照才知道。至于这些书信……” “这里面是梁千行和薛潮的往来信件,里面甚至还有一封薛潮和窦绍鲁的信。 梁千行是个谨慎的人,这些年跟着薛潮做了不少事,也拿捏了他不少把柄,这些应该够了。” 韩暮看完后却摇摇头,张舒一眼就读懂了他的意思,“还差个名正言顺的时机。” 韩暮笑了笑,“很快就有了。” 他读完所有的信,看向张舒,“张大人和张夫人一身忠骨……” “有什么用呢?”张舒打断他,眼里是难得见的狠厉,“还不是埋于青山,化作尘埃,死后都得不到正名,被人戳着脊梁骂!” 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大喘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而他为了能说出这句话,整整花了十年。 张家夫妇正是发现了账目的问题,发现了薛潮和窦绍鲁暗中联系,准备深究下去,没曾想薛潮先对张家下了手。 那可是株连九族啊…… 虽然当时先帝相信张家,但一条条证据列出来,先帝有心也无力,只能命人暗中救下张家唯一的后人。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他们在对我笑,说很想我,想我去陪陪他们,承欢膝下。” “你烧糊涂了。”韩暮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毒的事情我会留意,你且先安心养病。” 张舒没再说什么,却闭上了眼睛,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韩暮站了会儿,叹气道,“我先走了。” 门打开又关上,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张舒眼睛略略睁开一条缝,盯着头顶的床幔发呆。 薛潮派人传来了消息,约他明日去盛芳楼议事,而这场鸿门宴,他也非去不可。 第369章 谋反 宰相府。 薛林翰坐在自己房间外的台阶上,撑着脑袋遥看书房方向,手边摆着一本已经毛边的书。 “少爷,您在这儿干嘛呢?” 薛林翰就着现在的姿势,动也没动,懒洋洋地回应道,“爹这几天好反常啊,说好要检查我功课的,这都拖了好几天了。” 往次可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能是相爷这几天太忙了,听说朝中动荡,估计在处理事情。” 薛林翰皱了眉头,“处理事情也不该老是待在书房里啊,也没怎么见进宫……” 他琢磨了一阵,没想明白,起身拍拍屁股,“算了,操心那么多干嘛,我去找赵卓他们,这几个人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怎么约都约不出来。” 盛芳楼。 薛林翰叫了一个大包间,把赵卓、钱鑫等人都喊了出来,又点了一大桌子好菜,招呼人吃。 “最近我爹不怎么管我,大家都快吃,吃完我们再去听个曲儿骑个马,舒服~” 赵卓等人对视一眼,有些沉默。 换做平时薛林翰这么大方请他们几个吃饭玩耍,早就兴奋地跳起来了。 薛林翰拿着筷子夹了个肉丸子,“这道菜不错,汤味也鲜。” 赵卓欲言又止,最后迟疑地动筷。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饭后薛林翰提出其他游玩项目,大部分人都推辞说家里有事,接二连三地走了。 赵卓吊尾,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稍微提点他一下。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假。 “那个……” “嗯?”薛林翰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搂着他的肩膀,“最近你们几个都怪怪的,说,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赵卓看他一脸懵懂,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怜悯。 “不是我们有事瞒着你,而是……而是最近家里都让我们少出来走动,尤其是和、和你。” 薛林翰愣住了,“什么意思?” “这、我也不知全貌,只是家里这么说,我们小辈也就听着,”赵卓突然伸手指了指窗外,“我估摸着是要变天了,而且……可能和相爷有关。” 他说完,躲开薛林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边往外退边说,“你要是想知道具体的,可以回去问问相爷,我说的也只是自己的猜测,总之小心一点。” 薛林翰看着赵卓飞快跑下楼,脸皱成一团。 他爹和摄政王相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于害怕成这样吗?他爹又不是要谋反。 谋反…… 这两个字一出现在他脑子里,便挥之不去。 薛林翰越想越害怕,额头冷汗都出来了。 要真照这个思路想,爹做的许多反常的事情都好像可以得到解释。 薛林翰突然打了个寒颤,赶紧甩掉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匆匆坐上马车回府,打算找薛潮问个清楚。 书房门仍旧紧闭着,管家守在门口,见他过来,行了一礼,“少爷这是……?” “我找我爹,有问题?”薛林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爹在里面吗?” “在的,但相爷说他现在有事,不便见人,少爷您要不晚点再过来?” 第370章 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罪过啊! 这句话薛林翰听了好几遍,耳朵都起茧子了。他瞪了管家一眼,扯着嗓子喊道,“爹,爹——” 管家想拦,又不能动手捂他的嘴,只能好言相劝,“最近相爷手里压了很多事情,您就别添乱啦。” 薛林翰躲开他的手,朝着书房门口继续大声道,“爹,我能进来吗?我……” “别吼了,进来。” 一道沉闷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打断了薛林翰的话,他愣了愣,推开管家大步走了进去。 薛潮正坐在书案旁边看书,知道他进来,头也没抬,“怎么了?” “爹,我有事情要问你。” 薛林翰声音顿时小了许多,不复刚才的气势。 “嗯,你问。” 薛林翰动了动嘴皮子,将信将疑道,“爹,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人,是不是金国使团的人?”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只是没有细究,刚才坐马车回府的路上,他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就想到那晚见到的人和金国使团中的窦绍鲁身形十分贴切。 再加上赵卓的话和近日以来钱鑫等人的反应,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薛潮翻页的动作突然顿住了,抬头,眯着眼睛看他,然后缓缓放下书,“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这么说,我猜对了?” 薛林翰脑子难得灵光,看着薛潮的反应,总觉得各种事情都串起来了。 他爹贵为宰相,为何要和金国使者夜里相见?南翘住的院子为何会和府中相连?为什么最近金国大乱,爹的行为如此反常? 见薛潮不说话,薛林翰急了,上前两步,“爹,您已经是宰相了,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要……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这可是抄家灭门、株连九族的罪过啊!” “哼,抄家灭门?株连九族?”薛潮语气轻蔑,目光深邃幽远,仿佛透过层层叠嶂在看什么东西,“真正该灭的人姓宋!” 薛林翰被他眼底的狠厉吓到了,站在一旁噤若寒蝉。 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浑身汗毛直立。 “林翰,你知道吗,这皇位本来就该是我的。四十年前,姓宋的人杀入皇宫,烧毁宫殿,屠遍我们的亲人,这仇,我们怎么不报?” 他如鹰锁住猎物一般盯着薛林翰,眼底不知何时已经爬满血丝,“我恨了四十多年,等了四十多年,筹划了四十多年,决不能功亏一篑。” 薛潮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听得薛林翰心脏狠狠地抽了几下,犹豫着开口,“可是爹……” “没有可是!” 开弓没有回头箭,韩暮把他逼到这份儿上,已经是非生即死之局。 薛潮厉声道,“你想想,待我夺回皇位,你就是尊贵的太子,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暗暗编排你的人,还不是得在你这个储君面前俯首称臣? 你不是喜欢景黛吗?等成了太子,命令一下,她岂敢违抗?” 薛林翰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承认自己心动了。 “还有这段时间故意疏远你的人,到时候想怎么报复回来都行!” 薛潮眼里闪着近乎疯狂的光,嘴角的笑在昏暗的书房里透着几分诡异。 “爹,”薛林翰吞了口口水,“这事,您有把握吗?” 第371章 皇上的安危最重要 薛潮扬起下巴,志在必得,“这件事,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人,他轻笑一声,“既然你都知道了,爹也就不瞒你了,我需要你出城一趟,帮我办点事。” …… 细雨连绵,下了整整一夜。 张舒醒的时候烧已经退了,兴安守在桌子前,见床边有了动静,立刻起身走过去。 “公公感觉怎么样?” “无碍。” 开口,声音是沙哑的。兴彦转身倒了杯水,服侍他喝下,“要不奴才去把方太医找过来?” 张舒咽下口中的热水,将杯子递还给他,摇头,“去传些清粥小菜进来,我有点饿了。” “奴才这就去。” “等等,”兴安刚走到门口,张舒就叫住了他,“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到未时,公公从昨晚睡下后一直没醒,奴才早上就没叫您。” 张舒点点头,摆手示意他出去。 薛潮约他申时末在盛芳楼见面,所以张舒简单吃了几口东西后,就慢慢起身收拾,又嘱咐兴安在他离开后去皇上身边待着。 兴安越听眉毛锁得越紧,“公公,您不要奴才跟着一起去吗?” “我一个人就行,”张舒平视前方,看着院外渐渐繁盛起来的绿叶,“摄政王应该一早就出城了?” “是,摄政王走之前还派卫天来宫里传了话。” “卫天现在在何处?” 兴安一愣,“传完话许是出宫寻摄政王去了。” 卫天是摄政王的亲卫,摄政王出城,今日可能回不来,他理应跟着。 “不会,”张舒摇摇头,笑道,“卫天应该还在宫里,你一会儿找他汇合,他知道怎么做。记住,在我没回来之前,皇上的安危最重要。” 兴安听着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心里打着鼓,点头应下,而后送张舒出了宫。 京城里仍旧热闹非常,长街人声鼎沸,盛芳楼周围更甚。 张舒依照薛潮传来的信息,径直到了三楼水云间,叩门而入。 水云间里只有薛潮和管家两人。 “相爷来的挺早,”张舒笑了笑,在圆桌对面坐下,“不知今日找我过来,所谓何事?” 薛潮示意管家给他倒茶,“今日摄政王出城,本相正好找你有要事相商。” 他见张舒晃动着杯里的茶,却始终没喝,不由得一哂,“怎么,怕我在里面下毒,不敢喝?” 听他这么说,张舒果断把茶杯放下,稍稍朝他的方向倾身,“毒,不是早就下了吗?” 张舒说完后,展唇,环顾四周,“相爷今日带了不少人过来,盛芳楼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了。相爷到底是想找我商量事情呢,还是准备让我葬身这里?” 气氛霎时紧张起来,水云间里,三个人的呼吸都放轻了。 薛潮神色微凝,压着眼皮看向他,在茶杯底扣在桌上,轻轻作响的那刻,藏在暗处的人齐刷刷跳了出来。 足足六个人,将张舒团团围住。 张舒眼神微微一斜,仍旧呈放松的姿势,表情也带着几分挑衅,“看来相爷今日也不是诚心找我商议啊……” 第372章 偷走皇位的人 薛潮微微眯着眼睛,眼底是说不明的狠厉和嘲讽,“张公公一开始不也没想诚心与我合作吗?不对,现在不能叫张公公,应该是张公子。” 张舒没说话,静待下文。 “想不到你竟然是当日的漏网之鱼,悄悄混进皇宫,成了德高望重的……太监。张尚书若是泉下有知,怕是得气活过来。” “呵,”张舒摇摇头,并不认为这样的话可以刺激到他,“若我爹娘当真气活过来,我只怕是要在宰相府门前放上一整天的鞭炮庆祝。” 薛潮盯着他,眼里闪着近乎疯狂的火光,“你手段了得,嘴上功夫也不差,只是可惜,终究会成为我的刀下亡魂。”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张舒上下指了指,“你已经知道自己中毒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这毒刁钻,至今没有解药,不管你是不是太监,张家还是会绝后! 哈哈哈哈——” 他笑得张狂,双眼甚至渗出了泪水。 张舒冷眼看着,在他安静下来后突然道,“我的身体状况相爷应该清楚,再加上这么多高手在这儿,我怎么都跑不了。 要不看在我临死前的份上,相爷告诉我为何当初要对张家痛下杀手,不惜以勾结外敌如此重大的罪名诬陷?” 梁千行已经告诉过他了,但他还是想听听真正的幕后主使会怎么说。 张舒垂在桌下的手暗暗捏紧拳头,面上却波澜不惊,等着薛潮的回答。 “是啊,你现在求药无门,我也不怕告诉你了。” 薛潮看着他那张脸,似乎想起了十年前。 “张尚书是个人才,我亦是惜才之人。我警告过他,给过他机会,让他不要插手不该管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谁知他不听劝告,非要去查。我筹谋了这么多年,怎么能因为他功亏一篑呢? 账目确实有问题,我也确实和窦绍鲁见过面,但那又怎样呢?我权力比他大,人脉比他广,暗桩也不少,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张舒:“你害怕被揭穿,所以用这些罪名反诬给我爹。” “当然,”薛潮边笑边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做法,“只是我唯一没想到的事情,是先帝竟然相信他,保住了你。” 他似乎郁闷了片刻,复展颜,“不过没关系,殊途同归,你终究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薛潮抬手欲下令,张舒突然大喊道,“等等!” “怎么?还等着人来救你?” 张舒摇头,“我只是好奇,你贵为宰相,权倾朝野,皇上也是个明君,大周欣欣向荣,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得坐上那把椅子,才证明自己的能力吗?” “明君?”薛潮嗤笑,“我管他是不是明君,这个国家本就不该姓宋,他们才是偷走我大昭皇位的人!” 薛潮眼神冰冷,看着张舒时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背过身去,吩咐道,“直接动手。” 六人六个方位,齐齐朝张舒攻去,张舒眼神一凛,腿勾起板凳朝右后方的人砸去,手掌撑着桌面,飞身踹开左后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