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他茶里茶气》 第一章 落水 “小姐,奴婢刚才上楼的时候听见下面的人说定西王世子和张太傅家的大公子也要来望江阁了。”清荷轻俯,对着正坐在窗前的少女说道。 少女头上戴着一根精雕琉璃玉飞凰逐月簪,一身水粉绣白莲裥裙,手拢一枚白玉扇形梳,精致的眉眼,小嘴微微嘟起,像极了蜜渍樱桃。 正是国公府孙辈儿唯一的女娇娥江凝。 听了清荷的话,江凝轻阖的眼眸睁开,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无辜,江凝心想,哦,是那个比哥哥还好看的叶钰。 江凝第一次见到叶钰时是在城西门的那条大道上,叶钰那时刚随父从战场上凯旋而归,一袭雪银色铠甲,手持一柄红缨枪,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江凝那日站在路边,看着叶钰骑马踏着阳光而来,觉得他长的精致,竟是看呆了片刻。 当叶钰在她面前停下,江凝才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往路中偏了好几步。 啊,好多人啊!怎么办,在线等,好急啊! 江凝躲闪不急。 “你长的真好看!”江凝看着叶钰的眼睛,清脆的声音自嘴里逸出,江凝在心里默念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叶钰怕是第一次遇见这般大胆直白的姑娘,首铠下肃漠沉稳的脸悄然浮上两朵红云。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江凝微微颔首道:“多谢姑娘称赞。” 江凝恬静地笑了笑,领着丫鬟们赶忙退到路边,内心长长呼出一口气。 叶钰和将士们继续前行进城。 …… 那小世子果然是人中龙凤,江凝向下望去,一眼便瞅见了叶钰。 叶钰今日刚从京外的军营练兵回来,便被兄弟张澜带来望江阁吃酒,刚进路口,两人便听到周围百姓说江家大小姐今日来了望江阁的月阁。 张澜眼里满是调笑,“叶钰,那江娇娇莫不是来看你的。” 叶钰扫了一眼阁楼上窗边的江凝,嗤笑一声,“不过是看中皮囊的人罢了,走,快些进去,这街上熙熙攘攘,属实厌烦的紧。” 江凝瞧着叶钰朝这阁楼走来,却是没再看他。 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江凝一时间看花了眼,她轻扬起手,想要抚摸那自然美景。 却突然…… “哗!” “来人啊!小姐落水啦!” “快来人啊!救命啊!” 江凝落水前想的是,嘶,忘了这是在阁楼上了,今日不该没睡醒就出来的。 其他的想法还没浮上脑海,江凝已经扑通一声,直直地栽进了江。 叶钰听见动静,眉头一紧,直奔江凝落水之处而去,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了下去。 不过多时,江凝被救了上来。一众家丁丫鬟纷纷上前带昏迷的江凝回府。 “这江大小姐怕不是又看小世子看的入了迷,才掉下了江。”人群中有人低声八卦着。 叶钰深深地望着轿子离开的方向,周围百姓的议论传入他的耳畔,叶钰心想,倒是个喜欢我喜欢地入了迷的。 “人已经走了,走,你也去换一身衣物。”张澜一脸惊奇,似是没有想到叶钰会亲自跳下水救人。 叶钰边走边低声问道,“江小姐年芳几何?” 张澜眼里的好奇抑制不住,轻轻摇动折扇,边走边说:“江小姐年芳十四,正是家中人议亲的好年纪。” “你可是对江小姐起了心思?这倒是件好事,算上这次,江小姐已经对你看呆两次了,这一看就是早已情根深种,你若娶了江小姐也倒是能成就一段佳话。” “再者,我可不想看到美人因爱不得而伤心落泪。”张澜八卦之心燃起,嘴里的话滔滔不绝。 叶钰刚吩咐完小厮准备热水和衣物,似是终于难忍张澜的聒噪,斥道:“女儿家最重名节,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去我叶家军大营练上几日。” 张澜忍住笑意:“你惯是个爱言不由衷的,典型的见色忘义,你收拾着,我先去外面逛逛。” 小厮送上来热水和衣物。 张澜摇摇手中的扇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叶钰躺在浴桶里,轻闭眼眸,脑海中一遍遍回想刚刚那小女子的模样。 他想,那身板也太轻了,小腰不盈一握,十四岁还是太小了,得好好养养。 叶钰闭着眼睛默默地思索着,嘴角不知何时已经轻轻扬起。 清风拂过,不知道吹乱了谁家的少年。 第二章 母女谈心 雕花青铜小兽香炉里正燃着清香,镂花栈窗开了一扇,立夏刚过,微风轻拂,带着丝丝清凉。 灵兽呈祥秀锦的珠绫帘子,随风轻轻摇晃,一身藕粉纱长裙的江凝正倚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花艺细细的读着。 自上次落水后,她昏昏沉沉的躺了好几日。母亲王氏怕她心情郁闷,备了好几本江凝爱的花卉书。 江凝的姑姑是已逝的雅靖皇后江鸢,皇上与其是年少夫妻,情谊深厚。 皇上总说,江凝身上有着和江鸢同样的自由烂漫。 江凝此次落水,皇上还特意送了好些补品来。 江凝便更觉得那日因没睡醒而落水,真是一大糗事。 江凝将书扣在被子上,翻身下了床,轻声唤道:“清荷,清兰。随我出去逛逛园子,再在这塌上躺着,我都要生疲懒的怪病了。” …… 园子里,花团锦簇。 江凝刚转了两圈,便被进来花园的母亲王氏喊住,“这刚立夏的风还有些冷硬,你身子才刚好,不如随我去品茶。” 江凝边走边搀着王氏的胳膊,娇声嗔道:“娘,我才刚出门,您连房门都不让我出,怕不是要让我闲出病来。” 王氏佯装生气,“你倒是有自己的主意了,我想放你出去,那你也不看看你能不能让我放心。 上回落水,险些将娘和你爹吓昏了头,这次就该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江凝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不敢顶嘴:“娘亲最疼我了,女儿日后定是要万分的小心,保证不再犯!” 王氏心疼女儿大病初愈,不再多加斥责,和江凝讲了些近日来的新鲜事。 谈了一会儿,王氏的步子慢慢停了下来,她对着江凝说:“凝儿,娘知你擅精巧设计,娘给你备了一个首饰铺子,你可按自己的心意经营,希望能够锻炼你管事的能力。” “如今这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风化教习开放,女子也可经商、参军。 家里虽是能护你一世无忧,但娘觉得女子也可独当一面,我儿心性纯良,可在咱们这样的世家大族里,娘希望你能有独立自保的能力。”王氏循循教导,眼里是对女儿成长的希冀。 江凝颔首,她明白王氏的心意,“娘,女儿定不辜负您的期待。”王氏轻拍江凝的手,眼里是对女儿能够理解她这般做法的欣慰。 …… 入夜。 江凝挑出十几张自己曾经画的图纸,思索片刻。 她想,既是要开首饰铺子,她最擅设计绘图,不偌多征些画师和工匠,多设计些图纸一并做出来。 江凝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喊上前来,“你们看,将这些图纸上的样式做成首饰,放到铺子里售卖,如何?” 清荷拿起其中的几张,惊叹道:“小姐,您这些画作若是真制成巧件,定是要受到京中贵女们的追捧!” “是啊,小姐,您以前都是绘些花品,如今将花品设计成首饰,有的气派富丽,而有的素雅简致。 这些样式可真是新奇极了!”清兰眼睛亮晶晶的,一看便知她非常喜爱这些图样。 江凝慢慢拿起桌上的两张图纸,对两个丫鬟道:“娘既给了我这铺子,便是要我按自己的想法经营,开门做生意,自家的东西吸引人,才能财源滚滚。 这铺子以后可就是我的小金库了,等铺子经营起来,本小姐就带着你们这些丫头吃香喝辣。” 清荷眼睛亮晶晶地说道:“等小姐的铺子办起来了,奴婢要每天都吃城西的糯米糍粑雪花糕!” 江凝不由地笑出声来,“平日里也没在吃食上亏待你,怎的跟了我,养出你这么个小馋猫。 明日便吩咐下去,将这批图纸赶造出来,工期可以延缓,但品质不可损耗。 清兰,你做事素来沉稳,这工制我便交由你来负责,清荷去给店铺找些家底清白嘴皮子爽利的小厮。” 清荷、清兰将图纸收拾起来,齐声答道:“是,奴婢省得了。” 第三章 三品阁 几日后…… 国公府的厅堂里,王氏与二伯母刘氏正对着盒子里的首饰细细端详着。 王氏手里拿着一只精雕琉璃玉兔逐月簪,嘴里赞叹道:“凝儿这簪子果真精致,这簪上的玉兔仿佛要活了过来。” “这只石榴红色的梅花钿也属实喜人得紧!那程太傅家的夫人前日里还和我说这三品阁里新推的珍品难得。 不曾想凝儿你竟就是三品阁的东家。”刘氏眼里的喜悦溢了出来,乐呵呵的看着江凝。 江凝放下手中的茶盏,俏皮道:“这些首饰都是照我画的样式制成,二伯母和娘亲想要什么,自是取来便是。” “当初只不过是想让你有个练手的活计,却不曾想短短数日,你竟是将它打理的这般有致。”王氏放下手里的簪子,一脸欣慰地看着江凝道。 江凝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站了起来,向王氏和刘氏行了个礼道:“娘和二伯母可别再夸我啦,我的大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还要去阁里吩咐些事情,时候不早,我就先过去了。” 王氏点点头说:“去,路上莫要贪玩。” …… 街上熙熙攘攘,日头偏西,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层层叠叠的楼阁上。 马车缓缓停下,江凝一身湖蓝色羽缎长裙,自马车上下来,走进三品阁中,清兰、清荷跟在江凝身后。 虽是黄昏时刻,三品阁内仍有几家夫人带着家中小辈在挑选饰品。 陈掌柜看见江凝进来,忙将江凝请上二楼,道:“东家,您来了。” 江凝见陈掌柜要行礼,急忙拦住,说:“陈叔不必如此,娘亲夸我三品阁办的好,多亏是有您在。” 陈掌柜本名陈琛,年近四十,在江家做了近十年的掌柜,不知是何原因,并未有妻室。 他从小看着江凝长大,打心底里把她当做亲人小辈疼爱。 “我今日过来还带了我和几位画师一起想出的几个样式,等这几个样式做出来后,我想,咱们办一个限定销售,人人可买,但数量有限,售完即绝版。” “限定销售?”陈掌柜重复念这四个字,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说道:“小姐这个主意好啊,这几个样式款式新奇,本就易吸引目光,再加上新噱头,咱三品阁的首饰名头定是要打响啊!” 江凝放下手中的图纸,轻声说道:“到时售卖会就要麻烦陈叔你了。” 江凝和陈掌柜没说多时,两人便敲定了其他细节问题。 江凝见事情谈完,便让陈掌柜继续忙他的事情,自己带丫鬟们下楼继续转转。 江凝走到一个展柜旁边,拿起里面的一枚红琥珀额饰,细细端详,对清兰、清荷说道:“打造这个额饰的师傅倒是手巧,这里面镶着的软玉里还刻有一只小猫呢!” 清荷附和道:“是啊,小姐,这额饰可真好看呐!” “你们倒是有眼光,不过这额饰本小姐早已经预订好了,只是今日来取罢了。”娇蛮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她们纷纷向门口的橙衣少女看去。 清荷低声向江凝解释到:“小姐,这是楚太保家的三小姐,名向阳。” 江凝抬眸向来人望去,心想和来人素不相识,打个招呼便可。 她眼睛轻眨了一下,开口道:“既然如此,这额饰归你便可。” 江凝转身欲离去,却是被楚向阳喊住:“你就是那迷恋叶钰落江的江凝?” 江凝呆滞一霎,心想,啊!这尴尬的发问,没睡醒可真是那日最大的罪魁祸首! 她转向楚向阳,回答道:“我只是那日身体不舒服,才坠江罢了,楚小姐莫要听信谣言才是。” “我就说嘛,叶钰那货色哪里有我二哥好看,你喜欢他还不如喜欢我二哥。”楚向阳本是故作严肃的小脸蛋突然喜笑颜开起来。 她猛地凑近江凝,说:“我早就听说你长的好看,今日还是第一次见,果真像个瓷娃娃!” 江凝这一刹那,大概终于感受到了叶钰第一次听她说话时的尴尬了。 她微微迈开一步,拉开她与楚向阳的距离,看着楚向阳说道:“楚小姐谬赞。” “叫什么楚小姐,你叫我阳阳,我一见你就欢喜的紧,更何况你也不爱慕叶钰,咱俩人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好姐妹! 我唤你阿凝可好?”楚向阳上前搀住江凝的胳膊,刚刚拉开的微微距离,便又被拉了回来。 清兰、清荷也是头一次遇见比自家小姐还率真直白的姑娘,一时看呆了眼。 江凝内心感到新奇,家中此辈女子只有她一个,闺中姊妹也不过了了,这般爽朗的表达对她的喜欢,楚向阳也是第一人。 她想,反正和叶钰也不熟,虽说是救命恩人,但每次遇见总是出现麻烦,叶钰估计也不想认识我,那还不如丢了叶钰换个小姐妹。 此时叶钰还不知道自己的颜值竟然没有一个小姐妹来的更有吸引力。 江凝拉起楚向阳的手,说道:“那我便唤你阳阳了,阳阳也长的精致好看。” 姑娘们之间的友谊,建立起来便是这般简单。 第四章 认识一个小姐妹 江凝喊小二过来将楚向阳喜欢的那枚额饰和另一枚鹅卵点睛步摇包起来,说道:“我瞧着你喜欢,这两件便送你。” 楚向阳在谈话间知道这家铺子是江凝开的,内心倾佩之余知道这是小姐妹的心意,便从腰带上摘下一枚白玉莲花佩来,她说:“这是我娘亲专请佛寺开过光的平安佩,与我家中那枚是一对儿的,咱俩今日既成了好姐妹,这玉佩是我最心爱之物,便送予你。” 江凝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楚向阳眨啊眨,浅笑着说道:“你刚认识就对我这么好,就不怕我把你拐了卖了呀!” “我楚向阳认的朋友,就从没有出错过!你倒是想要吓唬我,还不是被叶钰的美色迷得栽了江。我的好阿凝,你快和我说说嘛,你难不成真迷上了那混子叶钰?”楚向阳一边说,一边坐到展柜旁的雕花木椅上。 此时三品阁里的客人们倒是稀稀拉拉走的差不多了。 江凝见小姐妹又问,便把那糗事说了出来:“我最喜欢看美人了,叶世子生的好看,我只是一不小心看呆了罢了。那日落水,实则是因为我没睡醒,而风景太美了,我伸出手来招了招,便生了那等糗事。” “因为这事,我都被我阿娘关府里好几日了。那向阳你又是为何喊世子叫混子啊!”江凝坐到楚向阳的另一边,忍不住问道。 楚向阳一脸郁闷的表情,说道:“原来如此,我还说呢,那混子有何好喜欢的。” “我爹爹以前总是喜欢夸我二哥哥,但自从做了叶钰的老师,便日日不停地夸叶钰。那叶钰怎能比得过我二哥哥。”楚向阳撇了撇嘴,语气不满地说道。 两人刚结成小姐妹,彼此新鲜的紧,就算江凝生性不爱和人交谈,此刻也是打开了话匣子,高兴地小脸蛋都是红扑扑的。 两人再怎么早熟,也不过是尚在豆蔻之年的两个小丫头罢了,欢声笑语溢满了三品阁,丫鬟们脸上也满是笑意。 日头渐昏,江凝和楚向阳终是抵不过侍者们地催促,准备回家。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约了以后有空一起游玩等云云。 江凝目送楚向阳坐着轿子回家,看着昏黄的日头在街面上闪下细碎的光。葡萄般圆溜溜的大眼睛,此刻正新鲜地望着街道两旁的商贩。她对着 清荷、清兰说道:“今日便不坐轿子了,咱们散步回去,我都许久未逛过这长安街了。” 清荷、清兰齐声道:“是。” 叶钰本是要去城北大营监督叶家军夜训,却是在街道转角遇见了江凝。他远远便看见江凝沿道走来,手里还拿了个似乎是刚从小摊上买来的小玩意。叶钰默默地牵绳下马,好似也是来闲逛的样子。 叶钰身后的小厮还不知自家主子怎么突然停了下来,还下了马,便看到江家小姐带着侍从慢悠悠地从街道那边逛来。小厮一呆,忙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走来的江凝。 江凝正玩着手里的小玩意,一抬眼正看见了刚好走近的叶钰,她与叶钰对视了一瞬,便施了个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距离那日落水,已过了些许时日。叶钰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江凝,似是在确定她是否真的恢复好了。他道:“天色渐晚,江小姐逛街可莫忘早些回家。” 江凝暗道,这叶世子莫不是也是被那日吓怕了不成,张口便道这些话。她回道:“多谢世子关心,江凝这便要回去了,世子下次再见。”说完,江凝便带着侍从们走了。 叶钰看着少女的倩影,眸色一深。他低头看看自己,并不与平时二般模样,心道,这江娇娇怎是不如之前那般看我了呢。 他看着旁边早被自家主子当街搭讪行为惊到的小厮说:“元三,你今日不用同我去大营了,你去打听一下近日江小姐可是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元三一听,更是惊了,世子不仅当街停下搭讪,还让我打听人家的私生活,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太刺激了!元三心里再波动,面上也不敢显露,他答道:“是,主子。” 叶钰扫了元三一眼,毕竟是从小伺候他的侍卫,一眼便看穿他心里的小九九。他说:“莫要偷懒,必要事无巨细。” 元三更加震惊,说道:“属下明白。” 叶钰翻身上马,便是朝着叶家军大营走去。 第七章 平家村案(一) 饭过三巡,叶钰只觉这顿饭吃的甚是憋屈,本是追媳妇来着,结果光顾着和她哥哥说话了,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骚包给她夹菜。 沈亦白也觉得这顿饭真心吃的不爽利,好兄弟有了“新人”忘“旧人”。 自己好不容易和凝儿分享些自己爱吃的,还老是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不得劲,不得劲! 大概这顿饭吃的最开心的只有江家兄妹了,四人提步走出房门,却是看见楼下一阵吵嚷。 只见一红衣女子,长长的黑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扎起,娇艳小嘴,不点而赤,鲜红欲滴,目光坚毅。 左手拿着一捆玄色蟒鞭,右手牢牢地抓着一贼眉鼠眼男子的后脖颈。 “王二狗,抓的就是你!平家村一家五口老小,你杀了四口!还敢在这里大摇大摆的吃酒,真当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吗?”女子怒斥道。 王二狗见逃脱不掉,对着四周大喊冤枉,“女侠饶命,要真是草民杀的,那日就该被当场抓获了呀,草民这怂样儿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人啊!女侠明鉴呐!” “我管你什么怂样儿,有新证据证明你跟死者当日脱不了干系,先跟我回审案司喝一壶再说。”女子边说边拖着王二狗向审案司的方向走去。 江凝看着这些,眼睛都发直了,直到沈亦白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回过了神。 “那女子是谁呀,英姿飒爽的!” 听到江凝问,沈亦白神神在在的答道:“此女子乃左相之女林寻真,人称第一母老虎,寻常男子,三个合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现任审案司捕司。 别看抓人鸡飞狗跳的,这坊间的案子她可是破了不少呢!” 江韬接着沈亦白的话说道:“刚刚那阵仗,应该是在处理平家村四口凶杀案,听说现场极其可怖,四口横尸,齐齐地摆在地上,形成一个口字。 衙门的人听见报案赶去的时候,只见王二狗鬼鬼祟祟的守在死者门前。 抓回去审了半天,却是得出个王二狗与此案无关的结论。” “而且死者家里的钱财经核对一分未少,一家只剩个大女儿平来弟外出赶早集而留下活口。 衙门的人查了三天,见查不出来便把案子交给了审案司。” 叶钰忍住想给江凝捂耳朵的手,内心吐槽道,怎么能给我媳妇讲这么恐怖的事呢,万一她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叶钰边想边看向了江凝,生怕她被影响了。 没想到江凝此刻却眼睛亮晶晶看向江韬问道:“可我觉得此案死者确实不是王二狗杀的。” “哦,怎么说?” “你们想,先是死者四人被摆成口字,若是为财,应当钱财被搜刮一空才对; 二来,按理说王二狗应当知道有人去报案了,那他还在门前鬼鬼祟祟的等什么呢? 第三,平家村并不是富裕的村子,那这王二狗哪里来的钱来肴嘉楼挥霍呢!” “可是按报案人平来弟去衙门报案的速度来看,应该全村的人都能知道这个消息的。 发生了这么大事,却没有村民出来,只有王二狗在死者家门外附近晃悠,就连村长都只是在府衙的人来了之后才露面。”叶钰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 不知不觉,四人已经慢慢走到了一个书摊旁。 摊主是个带方巾学子帽子的书生,大约是看几人气质不凡,又恍惚听见几人嘴里讨论着平家村案件,竟是突然跪倒在众人面前。 只见男子哭诉道:“几位贵人,求你们给平家村冤案做一个了断,不瞒诸位,我的心上人正是那幸存者平招弟。 自从发生了此事,她日日以泪洗面,好好的一个人,现在竟是连笑都不会了。 求诸位青天大老爷救救来弟!袁术来世必是做牛做马来报答您们的恩情!”男子说完便一直磕头,势要四人答应了才肯罢休。 叶钰示意元三将他扶起来,说道:“此案件自有审案司负责,尔等回家等候消息便可。” 只见男子挣扎着哀吼道:“叶世子,草民知道您是我们大夏子民的保护神叶世子!此案由您和这几位青天大老爷来断,必能早日真相大白啊!” 江凝听着袁术说话,愈发皱眉,我一个十四岁的女子怎么也能被称为青天大老爷,而且这怎么感觉有些赶鸭子上架呢? 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民众看着眼前这一幕,竟是纷纷要跟着下跪。 叶钰不由嘴角带出一丝冷笑,他吩咐道:“元三,你去审案司叫个人去平家村;你,袁术,带路。” 袁术一脸欣喜的样子,眼角还带着几滴眼泪,整个人迎风欲倒,更显得楚楚可怜。 …… 后来,这个体弱书生这辈子都在质疑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 第九章 平家村案(三) 只见平招弟慢慢诉说开来。 那日,我本是该卯时就去赶集的,但是我弟弟旺儿说,他想吃我做的香菇老鸡汤。 家中只剩一只老母鸡了,我想赶集回来带一只老鸡,再炖汤,但是祖母说先炖汤,赶集再买一只新的,所以才拖到了辰时出发。 等我申时再回来,打开门,就看见那血淋淋的场景。 我的家人呐,我一直在想,若是没有去赶集,那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 说着说着,平招弟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袁术过来半拥住平招弟,说道:“别怕,你还有我!”说完,他也红了眼眶。 “咳咳,我想打断一下。王二狗可是与平家有过恩怨?”江凝压下心中的思绪问道。 听到王二狗的名字,相拥的二人倒是有了不同的反应,平招弟是害怕,而袁术则是一脸愤恨。 平招弟似是极力压制自己的恐惧说:“那要将我买去的王地主正是王二狗的远房亲戚,而且也正是他将我的画像拿去给的王家。” 袁术一只手紧握平招弟的,说道:“这王二狗就是一个无赖,仗着自己有个地主亲戚,成天搞些什么借钱给别人,然后自己再高利收息,而平家常与他借钱。 正因如此,那王二狗去平家闹过许多次,最后还提出要把招弟卖做通房,他多次被平家阿爹打出门,我看他就是对平家怀恨在心!” 在这时,袁母收拾好她做的菜慢慢端了出来,邀请众人吃饭。 叶钰扫了眼袁家的人,说道:“不必麻烦了,我们已经用过饭了,你们自己用餐即可。林捕司,劳烦你带我们去案发现场看一下。” “好,我们走。” …… 平家与元家是邻居,出门左拐便到了,众人上前撕了封条,进了平家。 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用白色粉末勾勒出的尸体原先的位置更让整个平家显得阴森可怖。 叶钰看向江凝,担心小姑娘第一次见这样血腥的场面会害怕,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上前拥住受惊美人的准备。 这一眼,却是让他有些呆了。 只见江凝一脸平淡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对着地上结痂的污血毫无恐惧,反而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待她察觉到叶钰的视线,抬头看向叶钰,正好看到叶钰略微呆滞的眼神。 她问道:“世子?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叶钰默然,脱口而出道:“我比较害怕地上的血迹。” 沈亦白惊讶地说道:“世子你可是战神呐,那战场上那么多死尸,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叶钰靠近江凝,故作坚强地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若是展露出害怕,那身后的将士们该如何。 每场的厮杀,我都不得不拼尽全力,因为在那里,害怕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怎么办,阿凝好强好冷酷,我好爱。 众人听着,不由地在心里对叶钰升起了钦佩和同情之情。 江韬拍拍叶钰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世子,在京城这里有我们呢,何况我和江凝打小听杂门故事长大的,这些没什么好害怕的。” 江凝也点点头,用眼神对叶钰以示鼓励。 然后她便向着平家厨房走去,边走边说道:“当日事发前,平家人正聚在一起吃饭,如果说杀手是一个人的话,是怎么能做到不让死者发出动静的呢?” 林寻真回答说:“仵作查出四具尸体均中了菜里的迷药,而那迷药却查不清楚来源。 我找人问遍了京城里的药铺,发现禀没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购买大量迷药,线索到这里便断了。” “那你今天在肴嘉楼下说的新线索与王二狗有关是什么意思呢?”江韬缓缓发问,宝蓝色的衣服衬得他更加翩翩如玉,温文尔雅。 沈亦白默默上前,面不改色地挡了挡江韬和林寻真之间的视线。 他觉着江韬浑身上下散发一种“衣冠楚楚”的气息,不行,我还没脱单,江韬不能比我先脱单! 第十章 平家村案(四) 林寻真倒是没发现沈亦白暗戳戳的小动作,她向众人讲述新线索和王二狗的关系:“有村民反映说,那王二狗曾多次和平招弟……额,不清不楚。”她说着说着突然眼神扫到了江凝,瞬间不好意思地把到嘴边的词咽下,换了个词。 江凝不明所以,看向林寻真,还寻思着不清不楚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林寻真好像卡壳一般,不由地提醒道:“寻真姐,然后呢?” 在场众人也才反应过来,不过查案要紧,在公即公,江韬示意林寻真接着讲。 林寻真冷静一下继续说:“今日抓那王二狗到审案司问审,原来那王二狗早已对平招弟多次行过不轨之事。平家的人对平招弟半分都不重视,还收了将平招弟卖作通房的卖女钱。” “王二狗招供,他案发当天之所以在平家门外踟躇,其实是想进去找他借给平家的钱和送给平招弟的首饰,然后再反过来讹平招弟一把。” 江凝听林寻真讲完,凝神巡视着四周,她开口说道:“既然和平家有关的人就这么几个,我们不妨先再搜一搜平家,然后再去袁家和王二狗家,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众人闻声点头,立即行动起来。 平家虽然穷,但住人的屋子倒是有三间,江凝进的正好是平来弟的屋子。 这屋子很简陋,除了一张拢着藏青色纱帐的床外,只剩了一个连着衣柜的梳妆台。 整间屋子有着明显地被前人搜过的痕迹,梳妆台的第二层都已经空了。江凝皱眉,暗道这之前查案的人搜的倒是粗鲁。 她又将床周围,衣柜和梳妆台小心翼翼地翻了翻,确实检查不到些什么,转身准备去下一间屋子搜寻。 不对。 梳妆台的第一层零零散散的还放着些护手膏子,怎么就第二层空了呢。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原因。 江凝转过身,走向梳妆台。小手轻轻一拉,便将那第二层抽屉卸了下来。却是在抽屉里面的侧边角上发现了像是挤压植物枝叶后留下的绿色痕迹。 江凝手捧着卸下来的屉子,走到院子里。正好叶钰刚查完另一间屋子,看到她手里的屉子,赶忙走了过来。 “世子,你看。”江凝将那痕迹指给叶钰。 叶钰俯身,用手轻扇那绿迹周围,然后闻了下扇动过来的若有若无的气体。 江凝见状,忙喊不可。 好个乖乖,这玩意儿万一有毒怎么办,这人是铁打的吗,上来就以身犯险。 叶钰低声道:“放心,我自幼有着闻味识毒的本领,对那些毒物也是有着超出旁人的抵御能力。” 江凝眨巴眨巴眼睛,在心底里说,果然是铁打的,能以身试毒。 这时,其他的人也都搜查完毕,并没有什么格外的收获。见江凝和叶钰这里好像发现了什么,便都聚了过来。 “这是找到什么了吗?”江韬看到江凝手里捧着的屉子,那绿色痕迹映入眼帘。 叶钰向众人解释道:“这痕迹原身应当是幻草,对人体无害,在民间常以此作为治疗失眠的药。用法极为简单,只要将其碾碎榨出汁便可。” “只需小升就能迷倒五六口人。”(ps:古代的小升相当于现在的二百多毫升。) “这药显然指向平招弟,难不成杀人的真是她?!”沈亦白一脸惊诧。 叶钰神情冷冽,抬手之间,众人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显然,这是安排在外的暗卫之一。 叶钰看向黑衣人,口中轻吐出二字:“动手。” 黑衣人双手抬起作揖,答了一个是字,就已闪身不见。 江凝看着叶钰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不由暗道世子不愧是最年轻的战神呐,这暗卫,爹爹都没给我和哥哥安排过,世子身边得有一大把。 “走,咱们去袁家。”叶钰率先开门走了出去。众人随后跟上。 第十一章 平家村案(五) 院子里的杨树被风吹动着,正哗哗地摇动它的叶子,一片片颜色加深的云朵慢慢聚集在一起,天色阴沉了下来,灰蒙蒙的。 袁母,袁术,平招弟此刻正跪在院子里,面容惨淡。 “平招弟,你说,这是什么?”林寻真接过江凝手里的屉子,指着那绿色痕迹,“快快如实招来!” 平招弟当看到这屉子时就已面色惨白,此时听到林寻真的问话更是瘫倒在地。 她喃喃道:“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迷晕了他们,就算我再恨他们,也没想过让他们死啊!”平招弟说完就开始哭了起来。 “你都做过些什么,我想你也不想家人惨死。”叶钰皱眉。 此时袁术却突然跪着爬到平招弟身边,向众人哀求道:“世子殿下,人绝非是招弟杀的,我们当日迷晕他们,只是为了私奔罢了。” 平招弟紧紧拉住袁术的手,缓缓爬起身来,跪坐着,慢慢说道:“我生来是个女儿身,自小不得家人喜欢,虽然生活在这个家中,却像个下人,每天干不完的活。 可是袁术哥却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人生,我一直以为只要熬过这段日子,嫁给袁术哥,我就能好好过日子。 直到那王二狗盯上了我,就好像狗皮膏药一般,死缠烂打,家里人找他借了许多钱,自是不敢得罪于他。为此,袁术哥拦住他打了许多回。 人心里要是有了坏水,那是会从根部腐烂的,那是没有救的。 王二狗竟是偷偷将我的画像给了他那地主亲戚,那地主派了个人给了笔银子,说要把我纳作通房。 家里人自是同意,他们还等着拿我的卖身钱给弟弟准备彩礼,进地主家门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 那些时日,我对未来感到一片渺茫。竟是不留意,被那王二狗趁无人之时抓去,与他苟合。 他知道我与袁术哥的感情,竟以此威胁我,我不想让袁术哥知道这件事,无奈忍气吞声。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后面许多次,他还说,只要我乖乖听话,那他就去找那地主把我讨过来。 直到那天他又趁我出去采买回来的路上,抓着我不放,袁术哥出现,把他打跑。我再也忍不住,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可这世道我又能从哪里找寻公正呢? 我内心的忐忑在袁术哥提出私奔的那一刻起瞬间安定了下来,我们计划着在赶集的那天逃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但我心底里仍充满了害怕,万一我们跑一半被抓回来了怎么办。 后来看到了幻草,我就想为什么不把他们迷晕呢,这样等他们醒来,不就抓不到我们了吗。 所以赶集那天,我故意让弟弟吵嚷想吃我做的饭,然后趁机将那准备好的药汁掺进饭里,确认祖母他们每个人都吃下。 可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血案,我现在日夜都受着懊悔的谴责,可又想问这是否应当是报应呢?” 平招弟在讲述中已经逐渐平复下了情绪,如果没有家里重男轻女的对待,没有王二狗的仗势欺人,没有私奔前的迷药呢?可惜没有如果。 生在在这人世间,就像下棋一般,步步无悔。 “那你们既然走了,又为何后来回来了呢?”听完平招弟的讲述,整个案件慢慢形成一个脉络,交织在江凝心头。 江凝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准备给平招弟擦眼泪,却被叶钰一脸高深莫测的拦了下来,动作隐秘且自然,人们倒是没甚在意。 随身携带的帕子可不能随意给外人用,叶钰在心里歪歪唧唧,面上倒是半分不显。 “回来是因为我实在放心不下母亲,我们原本是想等去一个新的地方安顿下来再接母亲,但是事发突然又怕母亲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袁术回答道。 他本身就是一副瘦弱的样子,此刻更像霜打了的茄子般,毫无精神可言。 十二章 平家村案(六) 案件脉络更加清晰,那么接下来一个最关键的点。 江凝敛眉,凝视着平招弟:“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幻草你是从何得知的?” 平招弟原本落寞如尘土的双眸突然震了一下,她像是受了重击般哑口无言,双手竟然微微颤抖。 “告诉她幻草的人是我,或者说是诱导她做出下幻草的决定的人是我。”一直沉默地跪在地上的袁母突然开口道。 叶钰和江凝的眼眸同时一深,齐齐看向袁母。 袁母凝望了袁术和平招弟一眼,似是回忆般开始给众人讲述。 招弟这孩子,打小是她看着长大的,那平家怎么对待招弟的,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原本想着,等两家孩子长大到了说亲的时候,就让招弟成为自己家的儿媳妇,可天有不测风云,平家把招弟许作了那地主的通房。 她袁家只剩个孤儿寡母的,哪敢和地主斗呦,这缘分分明就是停在这里了。 谁知那天她午睡惊醒,恍惚间听见有人在院子里说话,听了片刻,她知道了,两个孩子是要私奔了。 她内心十分酸楚,养了十几年相依为命的儿子,竟然要为了一个不贞洁的女子,抛弃她这年迈的母亲去私奔! 酸楚过后,就是怒极,女色误人!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没过几日,两人的计划,她已经全部知晓,可不论怎么更改计划,二人都没有带上她的打算。 丈夫早亡,半生操劳,儿子的无情成为压倒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越想越急,越想越恨。 看着平招弟那唯唯诺诺不放心的样子,她拿出治疗自己失眠症的幻草,“不经意间”透露给平招弟其功效以及从哪里采摘。 她看着平招弟眼底的坚定,知道事情开始按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了。 心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是孩子们有苦衷,而另一个说着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抛弃她了。 日子一天天接近,第二种声音将第一种死死压下。 终于到了那一日,她坐在自家院子里,透过那未关严实的门缝看着两个孩子头也不回地拿着行李跑掉。 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向来温柔的面庞在那一刻狰狞到了极端。 平家那活吃人的一家子该死,那抢走她儿子的平招弟也该死!只要没了平招弟,术儿就会回来的,她拿出准备好的刀,眼底带着阴狠地走进平家。 “至于把尸体摆成一个口字,意思是想表明吃人吗?”江凝稚嫩的脸庞此刻面无表情。 袁母枯槁的面容上仍然带着些许狰狞,她恍若大仇得报般狂笑了起来:“报应呐,一切都是报应呐!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最爱的儿子把你们给招来了。天道有轮回,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袁术听完已经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了,他原是只想快些找出杀人凶手,让心上人不再难过,谁知道却是自己亲自撕开了这裂缝。 江凝此刻只觉得自己身体麻木了,对人性的恐惧直窜心底,她瞬间觉得自己没办法动弹了。 突然,一只手紧握住江凝的胳膊。 “阿凝,不要怕!我在这里呢!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叶钰第一时间感觉到江凝的不对劲,冲过来用力摇晃着呆滞的江凝,“阿凝,都是我的错,不该带你来这里的!你看看我!” 他转过身来喊着周围的暗卫:“把袁母抓起来送去审案司,平招弟涉嫌迷昏受害者,也一律送到审案司!” 惊悸在叶钰的驱赶下逃走。 江凝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又开始流动起来,薄如蝉翼般的睫毛慢慢扇动。 她轻轻抓着叶钰紧握她的手,问道:“如果没有我们,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两家人的悲剧真正意义上又是谁造成的呢,难道真的只在于袁母的愤恨吗?我自幼有家中父母长辈疼爱,殊不知天底下还有这般吗?” 江凝抬头,入眼是叶钰优美的颈项和直削的下颚。 “因为有的地方没有光,所以总要有人来充当唯一的炬火。” “我们今日所举并不是意味着破坏了他们的圆满家庭,而是真正意义上将其解脱,倘若一家人各自都心怀鬼胎,那又怎么能成为一家人呢?” 十三章 限量销售会 江韬走过来,握紧妹妹的手,“这世道啊,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走,大哥带你回家。” 向来温润如玉的大男孩,此刻眼底里藏得是经受事实的沉毅。 众人都十分有默契地不再提刚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一起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 后来的后来,江凝亲手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案子,她才知道,追寻真相的意义是为了不让死者蒙冤,不让存者苟且。 …… 叶钰后来派人到江府传话说,这件案子的侦破有力地提升了朝廷在百姓心中的信服力,他还送了不少精致的小玩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凝慢慢地摆脱了当时的阴影,只是心底里悄悄种下了一颗名为追寻正义的种子。 一月后… “哎,你听说了吗,今晚那三品阁的限量销售会要开始了。” “限量是啥?” “就是卖出的物件儿数量都是特定的,今晚卖完的,以后就不卖啦!” “唉哟,那咱这普通人怎么买得起哟!” “那也想看呐,听说今晚那王公贵族的夫人小姐要来好些呢。”市井上都是人们对今晚限量销售会的讨论。 不论外界声音如何嘈杂,都影响不了三品阁内正忙碌的众人。 三品阁内置三层,今日全都预订了出去,三楼上位于中间的阁子是江凝的主阁。 那坐在一楼堂上的正是娇娇儿江凝,头上带着一枚精雕琉璃兔儿簪,一身宝石红刺锦纱裙,手腕上碧玉镶金的如意手镯透着莹亮的光。 清荷从门外走进来,附到江凝耳边说:“小姐,楚小姐差遣了小厮先来,说是今夜楚家订的单阁用不到了,今夜蹭您的主阁。” 江凝听后,笑得眼睛像月牙般眯起来:“他们一个个的,都要和我来挤主阁,你一会儿吩咐下去,多在里面放些冰,世子和大哥他们不喜伺候的人多,幸好我的单间够大。” “一会儿客人们就该来了,人来人往的,今夜拍卖会定要热闹非凡。”陈掌柜带着慈爱的目光看着江凝,心里默默想到,府里女眷前些日子都去了宁安寺祈福,今夜小姐独自坐镇,我可不能让三品阁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陈叔,秩序就劳您多加照看了,若有闹事者直接赶出去,可不能惊扰到来的客人,我先上楼去了。”江凝像只火红的小凤凰,轻快地向楼梯那边走去。 “小姐请放心。” 王府…… “世子爷,这双鞋子怎么样,您看这鞋面,多亮!” “不行,这双脚尖太宽。” “世子殿下,您看这顶玉冠,皎洁无暇,晶莹剔透…” “不行,和我这身衣服颜色不搭,换顶银冠来!”还不等内侍说完,叶钰已经打断他,“你们动作快点!本世子等不及了!” 元三对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深深产生了怀疑之情,这真的是他们家威严无比、不苟言笑的主子吗? 好家伙,大清早起来就开始试衣服了,这都黄昏了。 “元三!你凑近点,看爷今天帅吗?”叶钰向着他那可怜的小侍卫摆了几个骚气十足的姿势。 元三瞬间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啊,这不是真的! 他感受到自己石化的嘴巴张开,对着叶钰说道:“爷你一直都英俊潇洒,无与伦比,只不过今日更是谓之天人!” 听到肯定之后的叶钰反而不确定了:“爷怎么觉得还是刚刚那套好。” “奴才斗胆!爷!你现在已经帅得惊天动地昏天黑地玉树临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这天都要黑了,再换就要赶不上江小姐的限量销售会了。”元三的脸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苦瓜。 叶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轻踹了元三一脚,忒了一嘴:“你也不早点告诉爷。”说完,叶钰已经冲向了府外。 元三两眼饱含热泪,咱哪敢叫呐,又是在心里吐槽主子的一天。 “主子,你等等我呀!”元三一边屁颠屁颠追世子,一边不忘揉自己刚被踹过的大腿。 十四章 限量销售会(二) 暮色降临,人声鼎沸,三品阁此时的灯照恍若白昼。 各家的王公夫人小姐们在小厮丫鬟的牵引下,有序进入阁内,有百姓买票进入凑热闹的、没定上单间的,则位坐一楼大堂。 江凝坐在雕花桐木椅上,青葱的手指刚从桌子上的点心中挑出一枚荔枝蜜冻,入口丝滑,荔枝的香气从嘴间逸出。 刚想再拿一个,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她抬眸看向门口,还未曾说话,就看见楚向阳手持一柄镂金绒毛花扇推门进来。 一身湛蓝色素锦长纱裙将少女的身形勾勒,楚向阳快步走进房间里,没拿扇子的手紧紧搀住江凝的胳膊说道:“这条街都快被马车堵死了,我还是从街巷口一路步走过来的呢,累死了!” 江凝摇了摇楚向阳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嘴里笑道:“让你不早些时候来,没事,我哥哥他们也还没到呢。” “呐,尝尝这些点心,我家府上的厨子可是什么都会做呢!” 楚向阳放下羽扇,手指捻起一颗,送入口中:“唔,好吃!”她惊叹道,“你这厨子能不能给我借几天,让我们府上的厨子学学艺。” “嗯呗,我跟你说,他会做的还多着呢。” “每次来找你,我都会在你这儿吃好些东西,哎,上次我娘还说我圆润了不少呢。”楚向阳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又吃了个糯米圆子软莲糕。 两人嘻嘻哈哈的又唠了一阵子,外面敲门声响起,清兰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正是江韬、沈亦白和叶钰三人。 “哎呀,大哥你们可算是到了,快进来!”叶钰望向门口,经过上次的案件,几人都熟知并且成为了朋友。 楚向阳虽然没亲身参与平家村案,但由于经常来往江家,和沈亦白一样对江府的人都不陌生,事情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案件经历在好姐妹亲述下,她对叶钰倒是不像从前那么有偏见了。 几人进门,相继找位置坐下。江韬温润一笑,说道:“我和亦白在楼下正好遇见世子,就一起上来了。” 沈亦白从碟子里捞了个苹果,拿在手里把玩,嘴里吐槽着:“你们女人呐,真是满眼都是买买买,我刚刚上楼还看见我娘她们了呢。” “那架势感觉她今晚都想要把这里都买下来了。” 江韬看着沈亦白那皮实的样子,笑得像清泉荡漾的涟漪:“伯母要是听见你刚刚这番话,必定得是要抽你一顿!” “好韬韬,天知地知咱自己人知,你不说,我娘不就不知道了。呐,来尝个苹果,小凝儿这儿的苹果也是可人的!”沈亦白笑嘻嘻地,浑然一副浪子模样,将手里的苹果丢给坐在他对面的江韬。 江韬伸手接住苹果,轻啐了一口沈亦白,“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被你肉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楚向阳接过话来,说到:“嗐,我娘和婶娘她们本来还喜气洋洋地说今晚一定要来呢,结果现在还在从庄子回来的路上呢。” “我娘也是!口口声声说今晚我这铺子声势浩大,肯定热热闹闹的,早就说好了要来。结果二婶婶拉她去庙里祈福,她片刻也没有犹豫就丢下我了,只留我大哥陪我。”江凝也忍不住跟着吐槽,气鼓鼓地小脸像个南瓜,肉嘟嘟的。 叶钰耳里听着他们说话,眼里只有江凝。 他心里一直碎碎念着,小姑娘好像长高了,眼睛更水灵了,说话也这么的可爱,这个小脸一定很软很软,好想捏一捏呐,不行,万一我上手捏红了怎么办。 叶大世子虽然心里的思绪片刻不停,像雨后春笋般不停冒尖儿,不过却半分也不影响他表面上的清秀俊美。 三千墨色青丝用玉冠束起,直削的肩膀,深邃的眉眼,身形刚毅华贵,丰神俊朗,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见江凝视线看过来,他淡定地把头转向另一边,然后又假装不经意地重新看向江凝,张嘴说道:“三品阁今晚的限量销售会真的不错,如果不是我母亲远在边疆,我势必是要带她也来瞧一瞧的。” 江凝莞尔一笑,明眸皓齿,回道:“世子谬赞了,大多数事宜都是由陈叔帮忙的,我不过是首先提出这个想法罢了。” 叶钰在心里默默想到,我家的小姑娘就是这么谦虚内敛。 大堂上敲锣一响,整个三品阁瞬间安静了起来,然后跟着响起了陈叔介绍的声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江凝特意嘱咐陈叔不要把她的身份说出来。 随着一件件首饰被侍从端上来,竞拍开始,竞拍的人们开始情绪激动,意气激昂,观众的惊叹声不绝如缕。 江凝虽然觉得这种热闹的氛围很不错,但是天性使然,好像身体周围自然形成一个透明罩子,将她圈了起来去。 她这会儿逐渐有些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靠着椅子睡着了,直到感觉到阁子里进了一个人,江凝才缓缓转醒。 入眼的是一个府衙的侍卫,他正过来请示叶钰,说有要事禀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这么多大人物的缘由,他的腿一直在打颤。 叶钰自从从战场上回来,皇上就让他留在京中,上次的案子,皇上也有所耳闻,并且特派他为审案司的司长,是林寻真的顶头上司。 房间里的隔音效果特别好,小厮说话的语气微微颤抖,可能是因为这次所遭遇的事件太大,即使再压低声音,房间里的人仍然把事件听了七七八八。 楚向阳本来还手里拿着羽扇,轻快的扇动着,听完小厮说的话,不可置信的将扇子跌落在地。 那明眸善睐的眼睛此刻好像突然间失去了光明,直瞪瞪的看着小厮。 楼下的人还在疯狂的竞价,而房间里的人却觉得四周无比的安静冷清。 江凝急忙从椅子上下来,拽住楚向阳的手:“阳阳,别怕,咱们现在就去现场。” 楚向阳脸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挣开江凝的手,还没来得及和众人说话,她已经冲出了房间,奔向案发现场。 叶钰闪身过去抬手扶住江凝,生怕小姑娘被失去了理智的楚向阳推攘在地。 众人不放心直冲出去的楚向阳,赶紧跟了出去。 阁楼里沉浸在这场购物狂欢中的人们,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几个少年少女已经急匆匆地离开。 十五章 船舫 众人在去案发现场的路上,小侍卫讲述了是如何发现的案发现场。 说是船夫在江中发现的,那么大一艘船,竟然黑漆漆的一点灯光都没有打,船夫撑着一只小舟,靠近了,才发现船上竟然全是血。 他在船上一楼找还有没有幸存者,入眼皆无活物,再也承受不住,连忙跑去府衙报案。 楚家的船占地面积很大,有三层,第一层是入口以及宴会大厅,第二层都是卧室,船下一层是仓库,楚母就是在负一层被发现的。 楚母被绑在柱子上,晶莹润泽的额头,正对准船舱唯一的一个窗户,船舱顶部上有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楚母的额头上。 等府衙的人赶到发现楚母的时候,楚母已经眼神空洞,精神恍惚,憔悴不堪,身上还被歹徒用小刀划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慢慢的流淌着血。 船上的楚家女眷,除了楚母,其他人都已横尸当场。 府衙的人已经将船停靠在岸边,林寻真也等候世子多时。 “楚夫人已经神志不清,刚刚我解下她身上的绳子,让随行的大夫帮忙诊治时,她牢牢地抱紧柱子不松手,对待所有人都十分抗拒。” “我娘她,现在还在船舱吗?”楚向阳极力压制自己,才能颤抖着发出声音。 “是的,楚小姐。不过她状态十分不好……”林寻真还没说完,楚向阳已经跑向了船舱。 船舱的门没有关,里面只剩了一个大夫,楚夫人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干净,每当大夫想要靠近时,她就开始嘶吼,不让人过来。 楚向阳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母亲牢牢的抱住柱子,瘫坐在地上。 她急忙冲上前,却不敢伸手抱,生怕不小心碰到伤口,弄疼了母亲。 江凝几人跟在后面,看见这一幕,都面露不忍,眼眶通红,侧身转过头去。 楚母看见女儿进来,眼睛里微微闪过一丝光芒。 楚向阳颤抖着手,握住母亲的手,见她没有抵抗,哭着说道:“娘,女儿在呢,您先让大夫处理伤口,一会儿咱们就回家。” 楚母微微转头望向大夫,仍是满眼惊惧,抗拒着要往楚向阳身后躲。 “娘,别怕,大夫是好人,没人再能伤害您。” 但是楚母眼里只有女儿,其他任何人在她眼里都是危险的。 大夫端起自己刚刚让人煮好的安神汤,示意楚向阳先喂楚母喝下。 楚向阳接过安神汤,好在楚母并没有反抗她的喂药。 喝完药后,楚母终于沉沉的睡去了,只是眉眼间深深的褶皱,无一不是在告诉众人,就算在梦里,她也是颤栗着,害怕着。 现场搜查后,除了歹徒令人发指的残酷恶行,却再无半点线索可言,只能看出他是个残忍到不可思议地步的魔鬼。 天色已晚,可是面对这沉痛的场景,在场的所有人皆毫无睡意,叶钰安排林寻真和专门的人护送楚母和楚向阳回去。 自己准备去审案司,重新梳理一下案件。 他又看了看沮丧的江凝,强忍住自己想要摸摸她脑袋的手,向江韬和沈亦白嘱咐到:“时候不早,江韬你带江凝就先回府,由这两队侍卫分别互送你们和沈亦白。” “世子,这个案件,我希望我能全权参与!”江凝属于娇小的那一类身材,但她此刻眼里的坚毅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忽视了她的女儿身。 叶钰听到她说话,心猛地一揪,上次的案件已经实属意外,这次的案件凶险异常,他怎么能将自己的小姑娘放于这种危险的案件中呢。 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可,此案非同小可,敌人在暗,危险重重。” “通过上次的平家村案,你知道的,我的断案能力不比男子差,甚至说思维更加清晰。我不会给案件添麻烦的,你信我!” 叶钰当然知道,自己看上的小姑娘与众不同,可他不敢让小姑娘如此之早就面对这般黑暗的一面。 二人争执不下,江韬与沈亦白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下头。 他上前一步,那与江凝相似的眉眼,此刻再不是春风和煦般的模样。 他对着叶钰双手作揖,说道:“世子殿下!不止凝儿,我和亦白也希望能为此案件的勘破作出贡献。” “是啊,世子,有我们在,就是有沈太傅和江国公在!我们不仅有头脑,还能抗压,关键时刻为您排忧解难。”沈亦白试图用轻快的语气缓和在场的气氛。 江凝点点头,表示自己的赞同。 三人齐排并列,站在叶钰对面,势有他不答应便不走之意。 叶钰凝视着江凝,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丫头遇见她决定好的事情,实在是太倔了。 “好,明天上午巳时,我在审案司等你们。”同时,他也对自己说道,没什么好怕的,自己就是小姑娘的坚强后盾,天塌下来都由他扛着。 事情敲定,便各自回家。 沐浴过后,江凝躺在床上,默默思考着案子。 死者皆为女眷,且未受凌辱,说明排除奸杀。 钱财未少,凶手要么是变态杀人狂,要么就是对楚太傅甚至于整个楚家怀有深仇大恨。 看来明天,首当其冲是要先去楚家拜访了,想到楚家,江凝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知阳阳她怎么样了。 案件事发突然,谁都不知道那歹徒究竟是蓄意谋杀还是变态杀人狂。 江韬回府后立刻回禀父亲,让他增添人手护送目前尚在寺庙的娘亲和婶母。 夜逐渐深了,为了明早更好的探案,处在不同地方的几人此刻皆闭目休息,但却没有一人进入梦乡,各有思绪。 叶钰想起自己父亲常念叨的那句话:“老将不死,薪火相传。” 父亲在边疆守卫国土,而我在这里亦身兼重任。 立身交付社稷,保国土之民安,这案子敢来,我就敢破! 他的眼前又闪过江凝果敢的脸庞,嘴角轻扯起一个微笑,有机会去边疆,一定要带上江凝去见老头子和母亲。哎,就是怕她不愿意跟我去。 月亮愈加皎洁,高高挂在天上,像一柄弯刀,发出明艳的光,缓缓照耀着已经熟睡了的人们。 第十六章 楚家之行 清早,江凝在外院和江韬汇合,两人都是行装,轻便极了。 出门前正好迎面遇见来府里入账的陈掌柜,两人笑着向他打了招呼。 “陈叔,您这么早就来入账呐!”江凝率先俏皮地说道,在他俩眼里,陈掌柜就是看他们长大的长辈。 陈掌柜抬手作了一揖,回答说:“昨晚销售会的销量和价格屡创新高,我怕账目太大,日后不好合计,就赶紧来入账了。” “那陈叔你忙,我俩还有事,就先出府了。”江韬直视着陈掌柜,一边和江凝向外走,一边面带微笑的说。 江凝也一边走,一边向陈掌柜扬了扬手,两人不一会儿就出了门。 江凝心底稍稍有些疑惑,那些账面不是应该直接找我计入我的私账嘛,陈叔这是准备直接入账至府里吗。算了,还是等回来再问。 陈掌柜目视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双眉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拢起,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前一晚约好今日先去楚家,所以江凝和江韬两人先去楚家门口与叶钰和沈亦白汇合。 在去楚家途中,兄妹俩就案件进行了讨论,他们的话头是由楚家女眷一起去庄子一事引起的。 “根据阳阳所说,楚家女眷去庄子上小住是偶然兴起的。 前一阵子,楚夫人说那儿的果园水果都熟了,天气适宜,就提出去庄子上住几天,感受一下自然风光,除了楚夫人外,还有向阳的婶娘、阿姐等人,都一并去了。”江凝向江韬低声诉说着自己知道的内容。 “那这儿就有一点,知道她们小住之行的都有些谁,女眷们乘船走水路归家的又有谁。” “楚太保向来为人和善,我在朝中初任职,和父亲部门不同,不常见,对事难免有时候会有不周到的地方,多亏有楚太保时时为我指点迷津。”江韬徐徐说着自己的观点,“如果是楚家仇杀的话真的很难让人置信。” “此次案件对象女眷是整个楚家,唯独楚夫人幸存是一点,楚家过去是否有旧情又是一点。”江凝边走,边搓了搓自己手中的玉珠子。 江韬接着讲:“楚太保升任太保之前是在翰林院做文授侍郎,后因写举荐文章而出名,皇上下旨命他专为几位皇子和世子授书。其想法新颖,与学生也不似寻常师生般刻板僵硬。” “听,这左右大街上的人都在讨论昨晚的事情,他们说是江上魔出没,专杀妇女儿童。”江凝巡视两边街道,“这样的说法,大哥你信吗?” “我不信。”江韬说。 “我也不信。”江凝摇头。 二人聊着聊着便走到了楚府门口,一眼就望见了等待着的叶钰。 叶钰手里拿着一柄玉扇,眉眼如画,看见他们来了,视线里却只有江凝。 “叶钰,抱歉,我们来晚了。”江韬走上前去,拍了拍叶钰的肩膀。 叶钰轻扬了下手中的玉扇:“无事,我也刚到不久。”他对着江韬说完,又转头看向了江凝。 “世子爷,沈亦白呢?”江凝看着叶钰的眼睛,好奇地问道。江凝和沈亦白打闹惯了,习惯叫全名。 但是她对叶钰仍是称呼为世子,不是意味着不亲近,而是在心底里对这位最年轻的战神怀有最崇高的敬意。 叶钰自是知道她的想法,回想起第一次听见江凝说他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碰下一下都要以为是亵渎,还是会忍不住想笑出声。 叶钰抬脚往江凝跟前走了几步,回答说:“沈亦白他和林寻真今日负责去船舱再搜寻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未发现的线索。毕竟船那边可能会出现嫌疑人什么的。” 那沈小子碍眼的紧,他要是来了,那我跟小姑娘说话的次数又得少,当然得把他派到别的地方去,我真是一惯聪颖无比。 “那人齐了,咱们就先进去。”叶钰始终与江凝保持一定的距离,确保自己视线之内能看见江凝。 进了楚府,由楚家的管家为三人带路,昨夜出了那么大事,死者的灵柩今日齐齐地摆在正堂里,屋子里的字画、铜具均用白单子蒙上了,府上的匾额也都覆上了白绸子。 楚家女眷如今除了楚夫人和楚向阳就剩了两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灵堂前还有几个男丁身披素衣,跪坐在灵堂前。 哭灵的声音久久不绝,管家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人祸难逃啊,夫人们都是心地顶顶善良的人,怎么就突然遭了这等祸事呢。” 楚太保奉命出京审查临省管辖,今早才收到交代出事的信件,正急急地往回赶,怕是最早今晚才能回来,楚家大半的摊子现在都落在了楚向阳的身上。 江凝也被这种氛围感染,心里堵得紧:“楚夫人今天的气色可好些了吗?” “从昨晚回来就不肯说一句话,见了人也害怕,除了老爷和小姐,别人都不能靠近半步。” 江凝不禁自己在心里也重重的叹了口气。 三人跟随着管家的脚步,绕过曲折的走廊,层层假山、淅淅水流,终于到了楚夫人居住的院子。 刚进院子,就听见里面瓷碗破碎和楚夫人闹着不肯喝药的声音,紧接着储向阳轻柔地喂药声也传了出来。 几人进了屋里,正看见楚向阳小心翼翼地给母亲喂药。 楚母面色惨白,憔悴不堪,楚向阳也两眼通红,声音颤抖,地上是刚刚打碎的破碗药渣。 楚向阳转身看见几人到了,比划着手势示意他们先在外间等候,她喂完药便出来。 几人坐在椅子上,片刻之后,楚向阳便出来了,素白的衣襟更显身体单薄。 仿佛一夜之间,那个爱笑爱闹的姑娘消失了。 刚及笄的女孩,一夜之间遭逢变故,她心里的苦痛可想而知,也许是几人的到来,给楚向阳带来了安全感。 她望着江凝,擦了擦眼角不自觉涌出的泪水,说道:“我母亲和婶娘她们去庄子上小住,其实并非是我娘她一时兴起,是我爹接了圣上京官外调的旨意,明为升,实则是暗贬。” “我爹怕娘伤心,她又向来是爱乱想的性子,就提出让她带着叔伯太太们一起去庄子上新鲜些日子。” 第十八章 问话 众人到了审案司,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傍晚。 为了避免家仆醒过来以后,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莫有道提前喂了他一碗软骨散。 江凝年纪尚小,久住深闺,没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看着莫有道手里的药微微好奇。 莫有道察觉到她的视线,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说道:“小凝儿,你要尝尝吗?保管一发入魂,四肢酸软,毫无力气!” 江凝突然感觉汗毛炸起,周围阴恻恻的,连忙躲到叶钰身后。 叶钰见状,上前一步,狠狠抡了莫有道肩膀一拳,还以同样的微笑对着他说:“我记得你之前老和我说,你这块儿地方使不上劲儿,酸疼,我帮你轻轻捶几下,肯定好使。” “哎呦!叶钰你……真是…会心疼人…呐!”莫有道龇牙咧嘴地,在叶钰的眼神威胁下深深地压下了已经到嘴边的吐槽。 得,小姑娘逗还不能逗。看样子,叶钰这万年精还是个单相思!哼,爷就等着看看你怎么追人家姑娘! 江凝揉了揉手腕,小姑娘看着精明,其实对待感情一事向来反应慢,只在心里想道:“世子爷对待朋友可真是细致入微啊,我决定了,以后就跟着世子爷混吃混喝了,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 “时候不早,是时候该让他清醒过来了。” 莫有道恢复正经脸,抬起胳膊,将穴位上的那枚银针轻轻旋下。 只见那家仆悠悠转醒,睁眼见到四周有人,立刻就想跳起来,躲到墙角。 此时软骨散起了效果,任凭他眼里充满惊惧,脸上痛苦狰狞,也动不了半分。 叶钰看他不是个神志不清的,镇定自若地说道:“我乃审案司司长叶钰,楚家船舫一案你究竟知道多少?至于你的妻子儿女,他们现在都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专人保护。” 男人听着叶钰的话,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逃出险境。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硬生生地哭了起来,等他哭够了,便开始一字一句地讲述当时的情景: 草民名叫石磊,是楚家的家生子,这次乘船归府,由我和田豆两人负责操帆。 船上的灯光很足,护卫的人也都各司其职,离家多日,谁不想念自家的妻儿呢。 当时正好是众人吃晚饭的时候,我留下照看,让田豆先去吃饭。 我从袖子里掏出女儿给准备的最后几颗甜粿子吃着,心想最迟明天就能见到他们了。 过了一会儿,田豆还没回来,我却是突然肚子疼,有了便意,四下确认船行没啥危险的,我就等不及去方便了。 等我出来后,却发现四周没什么声音了,难不成大家都被夫人统一召集过去了吗,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正打算往大厅走的时候,突然发现有液体从二层沿着船壁流了下来,灯光下,那暗红色十分明显。 我的身体瞬间麻木,不敢挪动半步,当我慢慢把头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上面半挂着的分明就是田豆的尸体。 田豆遮挡下的阴影,正好让我站的那片位置形成一个死角,我在那里一动不动,想找机会跳船逃生。 生生得听着夫人的哭声一声一声地传了出来,那歹徒分明不想给人一个痛快,听着主家受难,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怎么可能不痛苦。 可是害怕和恐惧压得我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呐,又怎么敢和那连杀一整条船的歹人硬碰硬呢? 我趁着歹徒还没发现我,慌忙跳了船。 我泅水向来极强,又怕刚刚的水声被发现,就贴着船,慢慢游着,等我游到那礁石后面,就看见那歹人拖着夫人往船舱走。 风势渐渐增大,那灯光却是只照出了那男人被刘海遮住的半张脸,一片巨大的深色胎记赫然于上。 疯子,此人绝对是杀红了眼的疯子!他分明是要把每一个人都折磨致死。 等他下了船舱,我才敢继续往江边游,谁知没等游到岸边,就已经体力不支,被水浪推的撞了好几次礁石。 直撞的头破血流,最后被水浪推到了岸边,昏迷不醒。 “你说那人脸上有胎记,可还能记起他脸的模样?”江凝带着几分冷峻地问道。 “当时船上的灯被熄灭了好些,除了那胎记,我什么都没看见。”石磊哭的满脸都是眼泪,说话时也是断断续续的。 几人问完话,又让莫有道给石磊施了针,见他昏睡过去后退出了房间。 江凝奇怪道:“不曾听说楚家有脸上有胎记的仇人啊,世子,楚太保是你的老师,你可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不曾,不过老师他估计明日就能到京了,到时细问。”叶钰压下自己眼底的凝重,接着吩咐道,“传令下去,凡是脸上有胎记的,亦或是脸上有伤的,都有嫌疑,带来审案司。” 江凝暗暗思量,一次弄出这么大案子,报仇专挑女眷,要么是这歹徒没找到机会对楚大人下手,只能对外出女眷下毒手,要么就是…这只是个开始! 糟了! 逮捕令一出,那歹徒如果还在京中,没地可去地话,那他岂不是要对百姓继续下手? 江凝抬头,看向叶钰,一脸焦急得道:“世子,恳请您增调京中巡逻护卫的人手!我有预感,那歹徒必然还在京城。” 叶钰瞬间明白江凝的想法,他抬起手来做了个手势,暗处的一个暗卫领命追回刚刚的吩咐。 江凝终于找到自己一直以来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儿——为什么歹徒只对楚夫人处以极刑? 当天楚家的各房夫人都在,却都是只在清醒时被一击毙命。然而只有楚夫人是在精神上受尽了磨难,难不成是因为不小心让她活了下来吗? 不! 在船行驶到江中心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迷晕一整船的人,然后展开蓄意谋杀的人,绝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所以他真正想杀的是楚太保一脉,而且是要像螳螂捕蝉般生生折磨!”叶钰转身吩咐向楚府增添人手。 几人向着门口跑去,都急匆匆地向楚府赶。 同时叶家军也已捧着为京城护卫巡逻的圣旨,暗地里调动起来,护卫百姓安全。 第十九章 向阳失踪 楚家。 楚向阳刚哄完母亲入睡,从房间里出来,身穿一袭素白丧衣,微风吹过,柳枝飞舞,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悲伤。 她心烦意乱,想要独自一人待会儿,就遣退了下人,去花园透气。 走着走着,就到了花池边。春末夏初,池子上已经莹莹立了许多柱菡萏。 有些花枝伸到了栏杆旁,喜人得很。 楚向阳伸出手,刚想轻抚其中一株。 “小姐,这花苞若是碰了,这株花可就开不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楚向阳转过头,猛地看见身后的人脸上有一大片胎记,惊了一下,斥责道:“你是哪房的下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男人半低下头,回道:“奴才是新来的花匠,专门负责这池子里的荷花。” “荷花养的不错,你下去,我知道了就不会再碰了。”楚向阳不耐地甩甩手,然后又转过身去。 男人答了句“是”,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微笑。 突然上前,抬起胳膊就在楚向阳的后脖子上砍了一下。 楚向阳应声倒地。 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扛起昏迷不醒的楚向阳就跑。 显然,他已经提前做好功课,直到从侧门出去,一路上也再没有遇见第二人。 …… 黄昏渐至,那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都等着夜晚苟活,蠢蠢欲动。 楚向阳睁开眼的时候,正对准男人盯着她看的视线。整个人背靠石柱,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绕柱反绑。 破败的佛像前,只稀稀落落供奉着不知多久的苹果,这样被废弃的寺庙,楚向阳曾经从来没有踏足过,更别提知晓这寺庙在哪里了。 “你是那个恶魔。”她此刻虽然恐惧,但对这人的恨显然占了上风。 京中第一娇蛮楚二小姐,生来只信奉一句话:躲不过的,那便去抗衡,绝不受那窝囊气。 男人的眼睛深得像海,沉得仿佛要将人吸入无底深渊,脸上那大块的胎记,在眼睛的衬托下,竟是莫名失了颜色。 “你倒是和你那个蠢货爹一模一样的性子,满脸的嚣张,就爱装模作样。”男人看着楚向阳突然大笑了起来。 那眼睛深不可测,尽管在笑,却依然冷漠无比,毫无温度。 楚向阳环顾四周,满地都是尘土,她身上现在也都落满了灰,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气:阳阳他们一定会找到我的,我要坚持到他们找到我的那一刻。 楚向阳张口问道:“所以说你认识我父亲?” “我父亲他对百姓向来亲善,我楚家的家训也是不做任何伤天害理、损人利己的事。我楚家究竟怎么你了,让你这般残忍,整整杀了二十九口?” 男人收了笑声,冷漠地说:“亲善?一切不过是假装出来的罢了,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我和那楚平威打小就认识,他这么多年来可有向你们任何一人提过我?同窗十数载,我们相约一起考取功名,结果呢,趁我滑落山坡失踪,他剽窃我的文章,主动去贿赂主考官。” “他就是个贼!他偷走的是本该属于我的人生!”男人说着说着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伸出手来,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楚向阳的脸:“哈哈哈,不愧是那烂人的亲闺女,和他长得也像,听说他最疼你,你说当你的尸首出现在他面前会怎么样呢?” “我爹绝不会那样做!如果只是因为你的一篇文章让我爹拿到了功名,那他之后根本不会得到圣上的重用!这一切分明就是你在臆想,是你的胡编乱造!” 男人蹲了下来,笑得愈加狰狞:“他既然敢偷我的文章,又怎么不会偷别人的呢?有一就有二,他这种心思深沉的人,根本不配位居官,为人父!” “不是的,不是的,父亲他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样!”楚向阳大声反驳。 男人不欲再继续和她争执,紧了紧捆着楚向阳的绳子,抬起的手半重不轻地又拍了拍她的脸。 然后找了块蒲团坐下,继续盯着她看。 楚向阳见男人暂且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就拱了拱腿,瘫了太久,麻了。 她想多套点这男人的身份信息,开口问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我父亲是坏人,那你们当初又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男人默然。他看着楚向阳这张和楚平威年轻时相似的脸,时不时地总想起他们年轻的时候。 他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嘲笑那个愚蠢的自己,心里更加嘲讽,怎么对他妻子和女儿就下不了手呢,又在犹豫什么呢? “喂!”看着这男人突然失神,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的样子,楚向阳不禁喊了他一声。 “罢了,我现在不想杀你,那我就给你讲讲你那虚伪的父亲。” “当年,我和你父亲同在当地楚家私塾读书。” …… 等江凝叶钰他们赶到楚家时,忙问楚向阳在哪里。 下人不知所云,说小姐一人在后花园赏花。 几人火急火燎地往后花园赶。江凝脸色剧变:“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独自待着呢!” 等到了后花园,早已经空无一人。 只找到了地上掉着的那枚白玉莲花佩。 江凝:“世子,可有什么寻人的办法?” 叶钰:“叶家军有十匹军犬,只要是它们闻过的不易散的气味,方圆百里也能被找出来。” 不易散的气味…江凝凝眉,回想上午见楚向阳的时候,她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香味啊。 趴在地上的楚向阳的大丫鬟春桃突然说道:“禀世子殿下,小姐过了午时的时候,夫人看到了妆匣里放的江小姐送的碧玉镶珠如意钗,就闹着让小姐戴上,小姐头发上一直都有那支钗子!” “那只钗子镶嵌珍珠时,软胶里参有金边瑞香,而且工匠师傅使了秘制法子,这花香可保三年,我和阳阳一人一只!”江凝猛地一下想起来,对着叶钰说道。 “那就好办了,派人把那军犬和你的钗子拿来,让那犬闻味寻人。” 等犬和钗子到了,众人先是把楚府上上下下,仔细搜寻了一番,毫无所获。 等出了楚家大门,众人分头行动,林寻真沈亦白江韬三人专搜大型酒楼等地;江凝叶钰莫有道则是专找那些空空无人的阴暗小道。 第二十章 前尘往事 男人名叫赵方,与楚平威是发小,一直形影不离。同窗十数载,他们一起拜入师门,写文章嘲讽当地的地方官,甚至还一起写文章追求隔壁女私塾的学生。 两人一起成长,一起并列解元,并且一起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也是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两人赶路不及,只能在天黑前找了家破庙暂且过一晚。 两人以蒲团为床,席地而坐。赵方看着楚平威,扬声笑道:“你看,咱们的运气永远这么好,就算是赶不及去到落脚的地方,也仍然能找到遮风避雨的地方。” 楚平威伸腿轻轻踢了他一脚:“去你的,还不是你非要找人家姑娘许诺等你回来。这一路上这都是第十五个了!” 赵方龇牙咧嘴地佯装着揉揉自己刚被踢到的小腿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说得好像你不想娶妻似的。哎,平子,你还从来没说过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呢!” “去去去,婚姻嫁娶都是考取功名之后的事。”楚平威遮遮掩掩,耳朵都红了。 “嘁,你少来!快说说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嘛,我也好日后帮你参谋参谋。” 楚平威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温柔得体的,不用太过貌美,只要和我通心意就好。” 赵方对着他挤眉弄眼:“你这样的,以后保准是个妻管严女儿奴!” 楚平威脸上的红晕下去,抄起手边的诗经就要揍他。 “哎哎哎,说不过可不准打人的!” 两个刚到弱冠之年的男子,打闹了一会儿后,躺下休息。 “我日后若真有了女儿,那一定要把她宠成第一娇女。”楚平威看着头顶上的帷幔,笑着说道。 “那我以后要是有了儿子,就一定娶了你家娇女作媳妇。”赵方将胳膊枕在脑袋下面。 两人默契地齐笑出声。 “睡,明天要是还到不了有客栈的地方,咱俩就要露宿街头了。” “知道了,我现在已经睡着了!呼噜呼噜呼噜。”赵方翻个身,背对着楚平威,还故意装出呼噜声。 惹得楚平威抬起手来,又锤了他一拳。 “闭嘴,快睡!”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两人幸好在天黑前,走到了一个村庄。二人成功借住到了一户猎户家。猎户家只有两间房是住人的,于是当晚两人同住一间。 晚上和猎户一家吃过饭、道过谢后,两人一起回了屋。 也许是明日翻过最后一座山后就能到达京城,两人太过高兴,现在都很清醒,没有睡意。 赵方翻身下床,拿出自己的行李,从里面的一本书里取出了夹着的一篇文章。 “平子,你过来,你看这文章如何?我打算等进京后,把这篇文章献给王大人,请求斧正。我听人说,只要文章入了王大人的眼,那不说高中,肯定能榜上有名!” 楚平威靠近过来,接过赵方手里的文章,细细地读着,忍不住夸赞道:“你这文章笔法细腻,全文行云流水,气势雄伟!我若是王大人,肯定会记得你!” 两人围在桌前又细细地讨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困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天明,两人上路前和猎户买了些肉脯,路上备着吃。 猎户一家看着两个读书人,心中喜爱得紧,怎么也不肯收钱。两人偷偷把钱放到住宿屋子里面的桌子上,便告辞离开了。 这一日要爬过一整座山。刚开始爬的时候,赵方还能嚷嚷着说几句话,结果到了半山坡,他已经累的不行了。 “咚”的一声,赵方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太阳毫不吝啬的将阳光照耀在他俩身上,烘烤着。 “不行了,不行了,缓一缓,我实在是爬不动了!”赵方掏出自己袖子里的手帕,疯狂的在脸上擦汗。 楚平威卸下赵方的行李,背在自己身上。踢了踢瘫软在地上的赵方,说道:“趁着太阳还没有升的太高,咱们快些登到山顶!不然一会儿太阳更晒,你我二人就更加爬不上去了。” 赵方见自己的行李已经被楚平威背起,不敢再哭嚎劳累,舔了舔干皮的嘴唇,翻身爬起,跟在兄弟后面慢慢往上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终于到达了山顶。这回两人都四肢酸软地瘫倒在地,毫无形象可言。 休息过后,楚平威坐起来,却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条黑色花纹的蛇,正盯着他俩看。显然,这条蛇带着毒性,并且已经把他俩当成了猎物。 楚平威低声吩咐道:“你别动,这儿有条蛇!我来吸引它的视线。” “什么蛇,你是不是看花……”赵方刚累到极致,现在还在蒙圈中,他还以为是楚平威在和他开玩笑。 不料刚转过头,蛇就发动身体想要窜过来,攻击他。 赵方将手边的大石头抬起,狠狠砸在那将要扑过来的蛇身上。那蛇仍然保持着蠕动,只是不再上前。 两人的腿都吓的一直打颤。赵方和楚平威都慢慢向下山的方向挪动着脚步。 却没想到赵方一脚踏空,竟然硬生生的从山顶滚了下去。在赵方眼里,就是楚平威眼睁睁的看着他滚下去。 “救命!平子!救我!” 下落的速度太快,赵方自己本身也停不下来,直到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一块大石头上,赵方昏迷了过去。 “我把他当兄弟,他却眼睁睁看着我死!”赵方的声音低沉,像一根绷紧的弦。 “不可能,我爹他绝不是这样的人!在那当时,你们面前不是还有一条毒蛇吗?肯定是那条毒蛇拦住了我爹的脚步!” “哼,你是她的女儿,当然为他说话!”赵方不屑的冷哼,眼神猛地冷凝起来。 楚向阳看着他此时情绪不对,不敢再出言激怒他,只在心里默念道,智者不入爱河,我不与王八争夺。 “光这件事,不应当是你杀害楚家二十九口人的原因,然后呢,既然你没死,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呢?”楚向阳忍着害怕,只希望他冷静些,不要将脾气发泄在她的身上。 “后来,我大难不死,遇见了我的妻子,她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死过一次,我就放弃了考取功名,决定忘记前尘往事,只希望能和相爱的人厮守到老。” 第二十一章 家给人足 就这么过了十几年,妻子杜语琴生下了一个男孩,赵方一家三口在那山脚的村子里幸福和满的过着。 作为村子里唯一的举人,赵方通过给人写信、记账等方式,为家中改善经济环境。村民们都喜欢称呼他为赵举人。 不再去想曾经的那些事情,赵方的日子过得简单且纯粹。 后来。 村里搬来了个中年男子,名叫张大海,请人在村子里盖了间房,并且还入了族户。 据张大海自己所说,在外面风风雨雨闯了大半辈子,感觉太累了。第一眼看见这个村子就觉得找到家了。 听完张大海的话,朴实的乡亲们都对这个男人抱有最纯洁的善意。时不时地给他送些采摘的新鲜蔬果,他也时不时和人们分享着一些自己早些时候走南闯北的趣闻。 杜语琴这日正晾晒着刚用热水煮过的甜杏切片,准备做成杏脯,给丈夫平日当做口食。 家里的老母猪出了圈,跑出门外撒着欢儿。反正这猪养了多年,认得回家的路,杜语琴索性敞开着门,没去管它。 “杜娘子!我是村里新搬来的张大海,我这儿有带来的老家特产,正给乡亲们分呢,这是给你们的。”张大海爽朗的声音,从门口直直地传进赵家。 杜语琴回头一看,双手不知所措地往围裙上擦了擦,忙说道:“这怎么好意思收嘛,你吃过饭了吗?快进来,正好和赵方喝上几杯?” 赵方在屋里听见声音,也忙撩起了门帘子,出来吆喝张大海。 张大海把特产提了进来,也不推让,憨笑着说:“那今天这顿饭我就蹭定了!早就听说赵兄弟文采斐然,我也读过几年书,今天正好能够好好见识一番。” 几人有说有笑的,热闹极了。 张大海抬头看见了桌子上摆放的一座色彩斑斓的兔儿像,不由惊艳道:“这兔儿长的可真俊呐!这是从哪儿打的呀,我等完了也去找人打一座。放在屋子里,瞧着喜庆。” 杜语琴看了一眼,腼腆地说:“那个啊,是赵方他雕的。他没事干的时候老爱做些个小玩意,寻个消遣。” “老赵真是大能人啊!那这石头呢?我瞧着这石头看起来也不一般呢!” “这石头,山里一大片一大片的都是,多的很呢。” “这石头没人来买吗?这拿出去能卖不少钱?” 杜语琴边起身边说:“大家住着也只求个温饱,倒也没听说有哪家的贵人来收石头。” 张大海敛眉,见赵方还看着他,复又展开笑颜,说:“来来来,老赵,我再敬你一杯。” “听说张兄你不久前去过京城,这上届的科举结果是怎样?实不相瞒,我也曾准备科举,现在虽然放弃了,但还是比较好奇。” “这我倒是也有所耳闻,听说状元郎连中三元,叫什么来着?哦,对,叫楚平威!” “状元郎风头正盛,不仅娶了世家大族的嫡小姐,现在还是皇子、世子们的老师呢!” “这状元郎更是有一段佳话,听说他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拿着自己写的一篇文章,去那王大人最爱去的酒楼自荐去了。” “多亏他那文章写的好啊,王大人本来还把他当作无知者无畏,结果看文章的时候,一直惊叹连连,直接就入了眼。” “还不曾考试,他的名字就已经传遍书生士官了。那文章写的好像是关于税收的,一言一语,字字都直戳重点。”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楚平威的消息,赵方面上平静,内心却已波涛骇浪。我的那篇文章也是税收。 “那文章里的建议可是被朝廷采纳了?”赵方接着又问了句。 “有的都实行好些年了呢,虽然咱们这京辖周边没什么感觉,但是对于那些个偏远地方,意义可是非同小可!” 也好,起码那文章不白存于世。赵方强压下心里的苦涩,和张大海继续吃酒。 张大海出门离开的时候面带笑容,一副木讷守信的样子。独留下赵方在心底里默默疗伤,他以为不提就能忘记。可遭遇了从小都看作是亲兄弟的背叛,又哪里是说忘就能忘呢! 又过了几日,赵方接了外村好些誊写文字的单,在外忙了几天才回到家。 杜语琴对着进门不久的赵方说着最近发生的事:“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最近村子周边来了不少陌生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 “平儿这几日去学堂读书,都要绕道走。那些个人有时候还往村子里转悠。” 赵方揉了揉妻子的头,安慰道:“没事,可能过不了几日就会走了。你们母子俩在家呆着,等我忙完这阵子,银子正好攒够,咱们就搬去县城住。” 杜语琴双手环住丈夫的腰,一脸依恋。她用手指挠了挠丈夫的肚子,支支吾吾的正准备说些什么,又一时半刻说不出口。赵方让她挠的痒了,就想做些别的。 赵方弯腰,突然把妻子整个抱了起来,一手搂着背,一手搂着小腿:“这么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我看你想说的都是想要我付出行动!”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怀里的妻子抱上了床榻:“正好今日儿子上学,晚上才回。那咱们做点别的事情。” “你松开!别压着肚子了!咱们有孩子了!”杜语琴推着赵方,终于忍不住困意吼了出来。 赵方欣喜若狂,瞬间轻手轻脚地起来,他呆呆地看着妻子的肚子,还有些不可置信,喃喃道:“孩子好!孩子好!也是时候给平儿添个弟弟妹妹了!” 杜语琴扭过头去,脸上也露出欢喜,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还不扶我起来!” 赵方:“欸!娘子慢点起,今日娘子想吃什么,相公来给你做。” 夫妻俩恩恩爱爱了好一阵子。黄昏渐至,儿子踏着剪碎的夕阳昏光,踏着小步伐一颠儿一颠儿地回家。 赵方后来时常想,如果一直都是这样的日子,该多好。可惜,人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临。 月光如水,繁星点点,深蓝色的天空带给人们无尽的遐想,村子里的小路显得冷清而静谧。 第二十二章 深仇四起 过了几天,原来那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陌生人,是来采矿的。那些个长的好看的石头,不知道何时,竟然入了京中的贵人之眼。 有专门的工头带着来开采彩石,好些村民们都应征去采石头。工头给钱大方,村里的人都赚了不少。 赵方见来的那些人,都是有正经事做的,就放心留妻儿在家,出去继续办事去了。 终于忙完,他带着赚到的一大笔银子兴高采烈地回了村,却只看见一大片被火燃烧后的灰烬。 赵方霎时间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上脑门,四肢僵硬,摇摇晃晃地走向了自己家所在的方位。 等到了的时候,墙已经被烧成了黑色。他狂奔了进去,地上只剩了一大一小两座骨架…… 啊!老天爷啊!我赵方做错了什么?你为何如此心狠,非要逼得我入黄泉吗? 赵方双膝跪地,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不断地涌出,痛哭出声。 他将杜语琴和儿子好生安葬后,决心去那后山探查究竟。 他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行踪,等到了后山时,正看见那群人在撤离,领头人显然是张大海。 赵方握紧拳头,强忍着内心的仇恨,沉默地趴在藏身的位置。他明白对方的背后是一个组织,单单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抗衡…抗衡… 赵方重复默念这两个字,突然想到,楚平威!他现在身居高位,只要他肯,一定能帮我找回公道! 他将张大海的外貌牢牢地记下,画在纸上,一并装入随身的行李后,就往京城赶。 等到了京城,却由于人生地不熟,赵方晕了路。他想了一个法子,决定去京中最繁华的食楼打听消息。 赵方要了张大厅窗边的位置,正好能将周围人讨论的话题尽收耳边。 当世文武齐平,食客们谈文谈武的都有,他听了片刻,终于等到了有谈论楚太保的。 他举起酒樽凑到了那桌,顺着几人的话头说道:“这楚太保提出的那些建议也是对百姓十分有益!” “这位兄台说的是!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其中的一人扬声说道。 几人凑到一桌又热情无比地聊了好一阵子。赵方见时机成熟,趁机说道:“也不知楚太保他如今家住何处,我这平凡之人虽不能当面见到他,但也想远远瞻仰一下大人的住宅。” “这你可问对人了,我的远房亲戚正好是楚大人家的一个丫鬟,楚大人的府邸正是在那志安巷。” “对,这楼出门左拐后直走半个时辰就是了。” “嚯,原来这般好找。那我现在便去了,万一还能见到楚大人呢!”赵方向几人拱手后,回到自己桌前,拿好行李就往外赶。 不肖几时,赵方已经赶到楚府,却因为没有拜帖不得入内。 “两位好兄弟,你们行行好,帮我通报一声!我是楚大人的同窗,关系十分要好,你们说了他一定会见我的!”赵方说完,往两个家丁手里塞了几枚碎银子。 “行,你去对面那阴凉处蹲着等会儿。若是大人肯见你,我们就来放你进去。”其中的一个家丁扬着头说道。而后两人转身关了门。 “欸!难不成真要去通报啊?”一个家丁问道。 “谁给他通报,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八成又是个鬼混的。让他自己在门外等去!”另一个家丁一边说,一边摸着刚到手的银子。 赵方就这么在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内心焦急如焚。期间他又上前敲了几次门,家丁都回复说大人已经知道了,几时出来应该就是看心情了。 下午的阳光也是十分毒辣,楚府门口凉快,可家丁不让他在门口,于是就蹲在对面那块阴凉地。 又一滴汗砸落。 “这位兄弟,你呆在这楚府门前是要作何啊?”一个面容和善的男子看着他,并递给他一块方巾。 赵方见来人衣着不凡,一看就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眼底瞬间重燃起了希望。 他站起来,对着男人行了一礼,说道:“我有急事想求见楚大人,只是一直不得其见。” “楚大人最近几日都在参与皇家狩猎呢,不在府内。小人不才,姓陈,乃朝中尚书侍郎。兄弟若有难事,不若和我说说。”男人嘴角轻扯,浑身散发着仁善的光。 陈侍郎见赵方还在犹豫,一边上前拥住他,一边说:“虽然我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但向来爱做那惩恶扬善之事。这边不好说话,不如到我府上,正好为兄弟你接风洗尘。” 在村子里感受惯了淳朴的人文,赵方一时间却没有分清来人突然的示好是福还是祸。 赵方心想索性楚平威不在,那就先找这位陈侍郎,希望他能为村子平冤。 赵方跟着陈侍郎到了陈府,顾不得接风宴,他已经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和陈侍郎细细地说着村子里的冤情。 陈侍郎也是一副嫉恶如仇、怒发冲冠的样子,问道:“那赵兄弟你可记得那其中歹人的模样?” 赵方从行李中取出那幅画像,双手呈递给陈侍郎。 不料陈侍郎看完却是重重呼了口气,他面色沉重的看着赵方,欲言又止。 “陈大人,您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赵方有些急切,他看陈大人的样子分明就是知道些内情。 陈侍郎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沉痛道:“赵兄弟,你可信我?” 赵方不言,只坚定地望着他,四目相对。 “这画像上的人,我知道。他其实就是楚大人的门客之一,此人空长一副木讷老实的样子,实则最是心狠手辣。” “而且如今的楚大人其实早已不是你当年认识的那个有为之士了!那采石分明就是他个人所为,想借此谋求暴利啊!” “楚大人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为寒门学子谋出路的好官了。他与世族联系颇深,这背后定是有他的靠山。赵兄弟,这陈某能力有限,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啊!” 赵方松软在地上,边摇头边说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哎,赵兄弟你节哀顺变。民不与官斗,你还是早日忘了家仇,另谋出路!” 第二十三章 坠入深渊 赵方和陈侍郎辞别后,转身出了陈府的大门,仰头望天,天大地大竟是找不到何处容身。 他走着走着,拐进了一个巷子,只想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冷静一下。他还是不敢相信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如今会变成这样。 梆…梆…梆…数根木棒敲击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哼,当然是来给你一些教训的人。今天哥几个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有些话不该讲。” 那些人离去后,只剩下赵方一人在地上苟延残喘。赵方用力的敲击地面,涕泗横流。 过了一会儿,出现了两个家丁。 “哎呦,咱们还是没有赶上呐!赵兄弟,我们是陈大人派来的。他怕您遭遇不测,特意在您出门后派我们两个跟上来。” “您跟我们回陈府!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两人搀扶着赵方回到了陈府,将赵方好生安置。 陈侍郎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赵方,一脸凝肃。 “实不相瞒,赵兄弟,那张大海的行踪我确实有法子给你找来。只是对那楚平威报仇一事…恐怕…” 赵方猛地弹起,不顾自己的满身伤痕,硬是要跪在地上。 他看着陈侍郎说道:“大人,求您为我指一条明路。赵方发誓,绝不牵连于您!” 陈侍郎连连叹气,终是将计划全盘托出。 陈侍郎离开时,给赵方留了一瓶药:“那张大海定是认得你的脸,这药可助你改变原来的容貌。” 赵方服下了那瓶药,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将张大海毙了。 接下来就是楚家了,他等候了许久,陈侍郎都说此时不宜行动。 他以为报仇的时机终于到了,结果却迎来了陈府满门抄斩和楚平威外放出京的消息。 他还没来得及见陈侍郎最后一面,两人就已经天人永隔。 恨意涛天! 他埋伏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楚家女眷出游的消息。 他赵方啊,早已被那世道逼入了深渊。又是那样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终于将毒手伸向了那群女眷。 …… 赵方没再盯着楚向阳,他透过屋顶的破洞看着天上那轮月亮。夜空上一群乌鸦飞过,发出枯槁难听的声音,不知是在暗示着谁的结局。 荒郊野岭外飘着野狗的叫声。 “我的儿子若是现在还活着,个子大约能长到我肩膀。他长你两岁。”赵方背对着楚向阳说。他的声音很轻。 楚向阳定定地看着赵方,心里有恨,更有悲。 她目光垂落在地上:“我饿了,也困了。” 赵方走过来看她。 突然,一只箭矢直直地冲向他。他闪身躲避,抽出腰间的刀,紧紧勒住楚向阳。 大喝一声:“谁敢动手,我就让她给我陪葬!立刻给我准备车马,我要离开!” 赵方挟持着楚向阳往外走。 “张大海根本就不是楚家的门客,他是陈家的。你被骗了。”江凝言笑不苟,满脸萧肃。 赵方口沸目赤:“你胡说!你分明是想蔽美扬恶!你们都是一伙的,这世道早就没有王法了!” 江凝:“那陈侍郎满门抄斩,是因为他才是私下采矿的主谋。” “你不过是个小丫头,你懂什么?这些都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来欺骗你的!”赵方恶狠狠地说。 “我什么时候成了伪君子?”守卫中站出了一个男人。尽管赵方毁了容,脸上多了一大片黑记,楚平威依然能一眼认出他。 “楚平威?” 两个人历经岁月变迁,早已不复当初少年人的模样。 在场数人听了楚平威视角下的故事。 当初在山顶上,并不是他不想救,而是那蛇冲上来,在他的腿上咬了一口。只不过那蛇的毒液只是麻痹作用罢了。 待他醒来,忙下山寻找赵方,却遍寻不见。天色渐晚,一声声狼嚎,从树林深处传来。仿佛在昭示着已经发生的不幸。 楚平威以为和好兄弟已经天人永隔,于是决定秉承他的遗愿,找王大人推献赵方的那篇文章。 后来那文章里的建议举措以赵方之名,统一叫做方策论,造化百姓。楚平威前些年派很多人寻找赵方,却一直无果。 最后夫人怕他再触景伤情,就吩咐所有人都对赵方二字不许再提。后来时间长了,那些下人们也换了好几批,自然慢慢地对赵方二字没几人知道了。 那陈侍郎惯会虚情假意,口蜜腹剑,私底下干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张大海手脚不干净,被朝廷的人抓住了把柄。 正撒网准备将他们一齐抓捕归案,却被那陈贼金蝉脱壳,张大海突然被人杀了。 幸好朝廷中有人搜集到了陈侍郎的罪证,才将其一网打尽。 圣上对陈侍郎的那些所作所为早已有所耳闻,故在他被斩首后,特派楚平威出京搜查其他私开的石矿。 明面上是贬谪,实际上是在暗中为圣上办事。事关重大,楚平威连自己的妻子也半分未透露。不料却发生这等人祸。 至于赵方曾经来找过一事,他并不知情。 “你我二人关系胜似亲兄弟,我一直以为最懂我的就是你。罢了,不过是造化弄人。” 赵方眼睛呆滞,微微发愣。一直以来,他都用报仇的信念支撑着自己活下来,此刻信念却崩塌了。 叶钰早在他出来之前就已经埋伏到了破庙旁边,现在已经潜到了他身后,见时机来临,一脚把赵方踢翻,将他按倒在地。 解除控制的楚向阳忙跑向楚平威,嘴里喊着:“爹爹!”女孩眼眶微红,强忍着不哭出声。 赵方悲痛到了极点,可他却不能复生那些因他而死的无辜人。他深深地望向楚平威和楚向阳二人,虽然现在被按倒在地的他很是狼狈,眼睛却亮的发烫。 “平子,我错得离谱啊!这辈子我已经不配再为人,只希望下辈子我们能重新做一对好兄弟。” “你们一定都要活的好好的!” 说完,赵方的嘴角已经流下了鲜血,眼睛翻白,没了生息。他悄悄地咬破了嘴里的毒囊。 此时刚赶到的莫有道,两步并做一步的冲过来。看完赵方,他摇摇头,默然不语。显然,已经无救。 楚平威摇摇晃晃地走到赵方面前,猛然跪倒在地。有些人伤痛到极致,往往是哭不出来的。 他已经亲眼看见自己胜过亲人的兄弟在他面前死了两次。 楚平威和赵方之间,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楚平威没有资格代替已经去世的楚家女眷和至今疯癫的妻子原谅赵方。 命运弄人,天不遂人愿。倘若那几年他没有放弃寻找赵方,可惜…… 他们之间唯一没变的,只有那段少年时期无惧无畏、意气风发的最美好的回忆。 第二十六章 今雨新知 江凝走过二楼,看见有许多文人雅士在举杯阔论、把酒言欢。江凝心想,这酒楼果然开的清新高雅。 她跟着小厮慢慢走上了三楼,这第三楼应该是楼主独有的,寂静无人。 小厮把她引到最里面的门,等江凝一进去,他就关门离开了。 屋内层层叠叠着逶迤拖地的深紫色烟纱,透过纱幔隐约可见一人在举杯畅饮。 江凝往前走的时候,那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外披一件拖地的白色素锦纱衣,颈项修直,腰如约素,瓷白色的锁骨清晰可见,三千青丝只用一支玉簪轻轻扎起。 江凝看着眼睛都有些直了,这身姿怕是和世子不相上下了!不对,怎么能把世子和其他人相比呢。 “呵。”男子轻笑一声,终于让江凝看清楚了他的全貌。 怎么是他?一想到刚刚还被美色晕了头,江凝就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 “啊,好巧啊,这位公子,咱们又见面了。”江凝一边说,一边往门口缓缓移动。 陆清怀看着她的小动作淡笑不语,随后竟是又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江凝好不容易背靠住了门,翻身开门,准备逃跑,结果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该死,那小厮把门从外面拴住了。 水流的声音响起,是男人在斟酒,江凝环顾四周,坐的地方也都在纱幔里,光这么站着也尴尬。 怕什么,反正也是男子装扮,前面这么平,他肯定发现不了什么。 躲不过就不躲,那酒好像比大哥珍藏的还香,她打小跟着大哥鬼混,偷喝过不少美酒,时常不甚有醉意。 江凝径直走向那桌子,坐在了陆清怀对面,见他没有给自己斟酒的打算,又拿起了一个酒杯,为自己斟了一杯。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流畅至极,直教陆清怀看花了眼。 陆清怀向来没见过敢在他面前这般大胆的人,一时间倒是自动熄灭了他那容易暴怒扭曲的怪异脾气。 陆清怀看着江凝浅浅饮下那杯酒,眼波流转:“小东西,来的时候看见楼下那美姬了吗?” “见了,那女子极美,活色生香。”江凝不知道为何他这么问,不过仍按着内心想法答了。 陆清怀唇角扯起,像极了诱导小白兔的大灰狼:“你刚饮下的这酒,名叫青浆露,一杯便够买五个那美姬了。” 江凝刚才答完他的话,尝着那酒是真的好喝,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刚刚入嘴,就听到了陆清怀的话,美酒刺喉,呛得她直咳嗽。 陆清怀就这么看着她咳,还补充说道:“我见你这小东西也不是个有钱的,加上清晨撞我那一茬,就给你算一起,你就呆在我这酒楼做小厮,当个五六年,刚好够还债。” 江凝平复下来,眼睛一转,开口说道:“你这开口闭口说你的酒贵,若这酒真是这般名贵,那我就应该尝过才是!” “人长的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我到想听听你这小东西是何人,竟敢这般大言不惭。”陆清怀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审视着江凝。突然,他猛地伸手一拽,江凝的司牌竟是到了他的手里。 “你!”江凝暗道,这人速度这么快,定是个练家子,硬碰硬地话,自己必然会吃亏。 陆清怀手拿着司牌,左右翻看:“小东西年纪不大,倒是已经成了个吃官饭的了,这背后刻了个凝字,混了我两杯酒,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江凝见男子自拿到了自己的司牌后,反而不像刚才那般轻浮,想要坑自己的钱那样了。 幸好世子昨夜连夜给她捏了个新身份,虽然还是叫江凝,不过是一个由莫有道游山玩水时捡来的一个孤儿。出门在外,江凝暂时还不想用自己的真实身份闯荡。 她也不急着和男子要回司牌,抬手将脸庞的碎发捋到耳后,慢慢说道:“在下江凝,是审案司新任捕司,这两次冒犯属实无意,不若楼主也告知在下名字,咱们交个朋友。今日便算揭过可好?” 陆清怀看着江凝临危不惧的样子,眼里不由地升起一股满意之情,对江凝说的话不置可否。 他把手里的司牌放在桌子上,往江凝方向一推,朗声笑道:“有趣!小东西,我叫陆清怀,如你所见,是这酒楼的楼主,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美酒佳人,没事也喜欢做些小生意。” “你这小东西倒是合我的眼,这酒楼离审案司也不远,以后你若是想喝酒了,径直来我这儿,不收你钱。” 江凝将那司牌别回自己的腰带,开口道:“楼主果然直截了当、性情中人!江凝就喜欢和您这般的人相处!” 听着江凝的称赞,陆清怀心底诡异地升起一股满足感。他抬手为两人斟满酒:“这美酒果然适合分享!来,小东西,咱们继续喝。” 两人举杯相敬,一句接着一句,最后,江凝见时候不早就提出告辞。 陆清怀喝得脸上染了少许粉色,秋水明眸,看着江凝,满是不舍。 又扯着江凝胳膊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要常来酒楼找他喝酒等话。 最后江凝在他“含情脉脉”的眼神中离开酒楼,虽然江凝也喝了不少,不过只是稍稍有些醉意,没甚影响。 她想,这陆清怀只是看着盛气凌人,无利不商,相处下来,他其实是个喜欢以诚相待的人。 …… 暗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仍是那不含任何语调的语气:“公子,您今日整整喝了一大瓶青浆露,新的一批还未酿成,您下个月才能重新喝到。” 陆清怀:“小鹤啊,你不懂,人生得意须尽欢。” “阿凝他说我直截了当、性情中人。” “听听,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般诚实可爱的小东西了!” “直截…了当、性情…中人,哎呀,这小孩真是会夸人,都说的本公子心花怒放了呢。”陆清怀喝得比江凝多,显然此刻青浆露的后劲儿上来了。 暗鹤不想再看自家主子这醉汉模样,一个闪身,房间里就没了他的身影。 …… 这边江凝回到江府,吩咐完丫鬟们给她收拾好东西后,酒劲儿也跟着上来了。 不过江凝酒品好,喝醉了也不吵不嚷,只是拿起笔来,在纸上勾勒了一副叶钰的画像,画完就把那纸吹干叠好,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然后就翻身倒床上睡着了。 清兰见状,赶忙给她喂了一碗醒酒汤,防止她明早起来头疼。 夜色撩人,小姑娘睡得香呼呼的,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容。只剩天上繁星闪烁,月光倾泻在地面上,像滑落的丝。 第二十七章 南馆聚餐 船舫一案落下帷幕,江凝作为审案司新上任小捕司,负责这次案子的卷宗记录。 她本来想好好地把赵方围绕兄弟情、爱情和对世间的厌倦之情怎么产生的,以及他临死前悔过的觉悟详细写下来。 直到叶钰过来看了会儿她写的内容,猛地一抽气,说道:“卷宗是让你以记录犯罪手法为主,不是儿女情长。” 于是乎,江凝又开始重新写卷宗,那洋洋洒洒一大篇的、感动得她流泪的文字被仔细地揣进了胸前。 根据楚大人所说,虽然那些石矿都已经被上缴朝廷,但是仍有很大一部分矿产被变卖,而那些资金所得,却不知去向。 审案司众人觉得,那陈侍郎背后肯定还牵扯着某一方势力,只不过这一次不及时,那势力如昙花一现般地不知所踪。 江凝查了半天,毫无线索。正好莫有道想出去溜达,见她垂头丧气,问道:“阿凝,我听说前面那条巷,开了一间新茶楼名叫南馆,去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不妨咱们去瞧瞧?” 江凝学着他的样子,也把笔往砚台上一扔,边站起来边说:“那茶楼老板我认识,你别看他是开茶楼的,其实他们家的酒更是一绝!” 林寻真今日回丞相府参加家宴,故不和他俩去。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正要出门,转头就看见了叶钰。 叶钰见两人出门,他俩好不快活,也想跟着一起去,结果手头还有好些事着急处理,只得作罢。 江凝和莫有道进了南馆,还是上次那个小厮,见到江凝来,二话不说就把人往三楼请。 刚走到三楼楼梯口,诱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就飘了过来,莫有道走南闯北,见过的可不少,闻见这味儿还是忍不住偷偷摸摸吞咽了一下。 莫有道:“这楼不是卖茶的吗,这是吃得什么菜呀,好生馋人!” 江凝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闻到这等香味。 不用敲门,那屋子的门在二人靠近时,就已经自动打开了,两人迈着轻快的小步伐往里走去。 “哎呀呀,清怀兄,说好了要做好兄弟,你却躲起来吃独食!若不是我今日来找,都不知道你这儿有这般美食呢!”江凝女扮男装愈发娴熟,大刺刺地坐在陆清怀旁边的椅子上。 莫有道对着陆清怀拱了拱手,暗道,倒是没听说过竟有这般美艳的男子,不过比起叶钰还缺些阳刚之气。 莫有道第一次见陆清怀也忍不住拿他和叶钰比较一番。 陆清怀笑着对莫有道还了一礼,邀请他坐下。 然后斜睨着江凝说:“不是说好了你有空就来找我洽谈吗,你看看距离咱兄弟两个上次见面都过了多久了!” “你也会找时机,我刚想吃独食,你就来了,还带了一位兄弟。这位兄弟是?” “奥哟,这不是忙嘛!清怀兄,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莫有道。他是大夫,咱们下次再喝多了,就找他开药,保管第二天醒来头不疼、眼不花。”江凝给二人互相引荐。 莫有道此刻也不思索这男子是从哪里来的了,有美酒有好茶还有佳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食神爷”嘛! 他龇着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说:“清怀兄叫我有道便好,小生不才,但还是对药理小有研究的!” 陆清怀莞尔一笑,抬起胳膊在空中轻轻招手,暗鹤便闪身出来,为两人添了碗碟、筷子。 陆清怀:“这位是我的家仆,我这走南闯北的,家里人唯恐有什么不测,就专门派个武功高强的贴身保护。” “不知道清怀兄是哪里人呐?”莫有道打量着陆清怀,“我甚是喜爱游山玩水之乐,遗憾不能早些遇见清怀兄!” “唉,不值一提,家中早已隐于世,不过是我爱做些生意才出来玩闹罢了!”陆清怀举杯向两人敬酒。 纵使江凝从小居住于京城,但也知道这隐于世,一者说是穷苦人家,二者则是不参与世间纷扰的世家大族。 陆清怀明显属于后者。二人听完很快压下了惊讶之情,毕竟陆清怀的吃穿用度早就说明他非富即贵。 江凝和莫有道喝完酒后,却发现不知道怎么吃这道菜。 圆桌上摆了一个中型的铜锅,锅下面是放着燃烧的竹炭的圆角架。 锅里面的汤正咕咚咕咚地冒着泡,种类繁多的肉、菜摆在几人身旁,几样菜式一起放入锅里,百味消融,美味异常! 陆清怀展示道:“这菜名叫火锅,是我们家族传下来的美味,这些碟子里的是蘸酱和小料,把锅里的捞出来蘸在碟子里就可以吃了。” 二人听罢,拿起公筷夹了些菜进碟子里。一入口,啊—太—好-吃-了!这简直是神仙美味! 陆清怀忍不住眉眼弯弯:“这火锅最适合人多一起吃了,我多年做生意未回家,都许久没有人和我一起吃火锅了!” 江凝伸手在陆清怀肩上拍了拍,安慰着说:“没事儿,清怀兄,以后吃火锅缺人只管叫我们,虽然咱隔了一条巷子,但那也算是好邻居!邻居之间就是要送温暖的!” 陆清怀刚感觉到感动,就看见那只最大最鲜的霸王蟹已经进了江凝的盘子里:“我的宝贝蟹!” 江凝推开他想要抢夺的手,在那壳子上舔了一口:“你看,它现在已经归我了!” 陆清怀眼角跳的快要抽搐,呸,这死小孩。然后他转而在锅里寻找另一只,幸好我刚刚把两只都入了锅。 遍寻不见,再抬眸,却只看见莫有道桌前已经被扒的精光的蟹壳,晦气! 陆清怀眼神骤冷,火速下筷,“唰”,锅上煮的最肥美的那只大虾已经入了他的盘子。 紧接着他还得意一笑。 江凝、莫有道一看,好家伙,陆老板不讲道义,虎口夺食!两人不逞多让,跟着就火速下筷。 三人小嘴一,再没了交谈的声音,都极其有默契地一口烧酒一口菜,房屋内只剩了哧溜哧溜的吃香喝辣声。 暗鹤在暗处看着直摇头,跟着主子这么些年,火锅也吃了无数顿,这么香的还是头一次见。 自从主子来了这京城竟是罕见地不怎么发脾气了,这江公子若是个女子就好了。 暗鹤心里思绪万千,表面还是面瘫脸一张,不露喜乐。 第二十八章 新案来了 众人吃饱喝足,一人抚着一颗圆滚滚的肚子,齐排靠坐在房屋里的长榻上,眼眸轻阖,舒服极了。 过了一会儿,门口突然有敲门声。暗鹤从暗处现身,走到门口,听完后向陆清怀禀报:“审案司司长来了,说是有要事急传江公子和莫公子回职。” 暗鹤声音并不小,两人一听立刻眼睛睁大,从长榻上站了起来。 莫有道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个药瓶,分给江凝和陆清怀一人一颗,自己也塞嘴吃了一颗:“这是我炼制的解酒丹。” 江凝吃完拉着莫有道就往外冲,头也不回的向陆清怀喊了句:“清怀兄,我们先走了,咱们改日再叙!” 陆清怀一个人半倚靠在那长榻上,满脸哀怨,看着江凝背影的眼神像极了被抛弃的怨妇。 呵,这死乞白赖,吃完就走,无法无天,薄情寡义的死小孩! 他从胸前掏出刚刚顺势从江凝那儿摸出的文章,慢慢悠悠地读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眼眶一红,喊着暗鹤过来一起看,嘴里还说着:“这赵方也太惨了,这故事真是太感人了!” 陆清怀拉过暗鹤的袖子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轻声说:“那批货可是到了?” 暗鹤像根铁柱似的站着,充当主子的人型抱枕,毫无起伏地回答道:“是,已经交付买家了,我方已经收尾干净。” 陆清怀眼眸闪过暗暗的光,仔细一看,哪里还有刚刚娇弱的模样。 …… 江凝和莫有道刚一走出南馆,就看到叶钰站在对面的柳树下等候。 叶钰一看二人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眼角狠狠一抽,和他们一边往目的地赶,一边讲述本次的案件。 天色已晚,夏朝没有宵禁,一路上都是小摊小贩,吆喝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叶钰双手环臂,环顾四周,声音不高,恰好只能让身旁的两人听见,目光落在身旁正偷偷揉着吃饱的、圆鼓鼓小肚子的江凝身上:“阿凝,你到审案司也有一段时间了,案例看了不少,现在能讲出一个关于情杀的例子吗?” 江凝略一思索,脑子里那个前几日记得比较深的案例就被翻出来了。 她薄唇轻启:“我记得天立年间有一富绅,家中家财万贯,和妻子两小无猜、凤协鸾和,生活好不美满。 结果后来外出经商就带回了个小妾,那富绅口口声声说小妾才是他的真爱,甚至一掷千金只为给小妾买一朵别人珍藏的花。 而且家里的房契、田契等都一并交由小妾管理,小妾仗着富绅宠妾灭妻,要求正室夫人自请下堂。 正妻不堪其辱,精神恍惚间竟是不慎滑落湖里,被人发现时已经淹死了。 结发夫妻身死却不见丝毫不见富绅有半分难过,妻丧未出,他就要八抬大轿娶妾为妻。 结果却在大婚当日被发现那对薄情寡义的男女莫名暴毙在婚房内,富绅名下家产均被变卖,金钱不知所踪。 官府的人查了半天,却发现富绅的致命伤来自小妾,而小妾的致命伤来自富绅,甚至两人的尸体都面带微笑。 最后此案成了悬案,至今未破。” 叶钰声音干净清脆,眼神里却带着几分薄凉:“此次的案子和这个一样,也是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 案子是前几天发生的,府衙的人找不出犯罪线索,就划给了审案司。 死者有两人,分别是司隶校尉之子柳南星和柳南星之妻王卿卿。 和刚刚问的情杀案类似,柳南星不愿听从其父的安排入职官场,早早地就去各地做生意。 其父不满儿子的不听话,就给他许了一名官女子即王卿卿为妻,用其母病重的消息诱骗他回家。 一待柳南星回府,立刻逼迫其成亲,而当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心仪的女子,名叫杜若娘。 司隶校尉本来准备让他娶那心仪的女子,结果一问,却发现那女子是个青楼妓子。 世家大族断然没有娶个名节不保的女子为小辈正妻之理!校尉夫人用绝食相逼,让柳南星断了那孽缘。 柳南星不忍母亲受此苦痛,只好答应,再不回那锦州,决心与王卿卿共度一生。 杜若娘在锦州左等右等,只等来一封决面信,信里寥寥几字就断了那段令人发笑的感情。 大概是终日混迹在那鱼龙混杂的场所,杜若娘过了些日子就疗好情伤,整理仪容,又成了那锦州第一名妓,后来她被老鸨献于京城。 在那夜江船舫上一舞成名,慕名去见她的公子哥络绎不绝,那消息口口相传,直至到了柳南星那里。 柳南星哪里还能按耐住内心的躁动,挥金如土,直接包了杜若娘一个月。 杜若娘可不管他是不是当初的老相好,眼里只有钱,他既然有钱,那就让他烧。 柳南星的大笔挥霍很快就引起了王卿卿的注意,她带着人去夜江船舫闹事,对那杜若娘骂得极为难听。 当晚柳南星就吃了杜若娘的闭门羹,知道王卿卿闹事后,扬言要休妻。 王卿卿自是不肯,事情闹得极大,柳南星名声败尽,没几日王卿卿就暴毙而亡。 官府刚要抓柳南星去审问,结果那柳南星却是被发现死在了杜若娘床榻之上。” 叶钰说完,又不禁侧身瞅了瞅江凝。 相处这么多些时日,他发现江凝其实是一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她能很好地感知案件中涉事人蕴含的情绪。 可他还知道的一句话是,共情可能会让其饱受周围人的情感侵袭,倘若本身情感崩塌,那相应而来的就是无情无欲。 “所以现在最大的嫌疑人是杜若娘。”江凝看到叶钰不知在想什么,差点撞到旁边的一个过路人,就伸手拽了拽他。 叶钰回过神来,对着江凝浅笑了一下,然后和旁边充当隐形人的莫有道说:“柳南星和王卿卿的尸体已经得到家属的同意,送到审案司了,回去后你就抓紧时间去重新检查一下。” 莫有道瞪大双眼:“好你个叶钰,小爷我是神医,不是仵作!” “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小的错了。”莫有道鼻子一抽,瓮声瓮气地回答。 第二十九章 杜若娘 三人到了夜江船舫,出示了司牌,那老鸨忙引着去见了杜若娘。 杜若娘因为这案件大受影响,那些公子、官人都怕惹了晦气,这几日她倒是寻了个清闲。 “三位官爷,若娘她就在里面,奴家就不进去了,您几位有事传唤一声就行。”老鸨说完就退了下去,若不是因为杜若娘名气摆在那儿,出了这等事,她早把人赶出去了。 杜若娘正坐在镜前梳妆,身披一件大红牡丹轻纱,姣好的身姿被淡色华衣裙包裹,墨色的青丝挽了一个飞仙髻。 看见三人进来,也没有半分被打扰的不适,继续描着她的翠黛,开口是湘江女子特有的温柔小意:“官爷随意坐。” 叶钰:“我等是来询问关于柳南星夫妇之死一案,你所知道的内容。” 杜若娘对着镜子,头也不回地说:“哪有那么多的内容呢,不就死了个老相好,奴家可不是妖精,他夫妇二人如何死的,奴家半分也不知道。” 江凝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略微有些拘谨,她思索过后说道:“杜小姐,那你能方便讲讲你和柳公子的故事吗?” 杜若娘杏眼像月牙儿似的一弯,起身走到江凝面前:“奴家不过是一片浮草罢了,哪担得上小官爷的这声称呼呢!” 叶钰见她过来,靠的江凝极近,转手在桌上倒了杯茶,递给杜若娘。 杜若娘伸手接过时,不由得微微往后,恰好隔出了一个适当的距离,在场的人倒是无人发现这个小细节。 杜若娘眼波流转,媚意浑然天成却不惹人反感,细细地盯着江凝看,满眼都是她。 江凝被盯着看得耳朵发烫,忍不住开口:“杜小姐?” “哟,你这小公子还害羞了呢!”杜若娘妩媚一笑,转身到那扬琴旁坐下,弹了两指。 “也罢,若娘也不能让几位官爷白来一趟不是?若娘这里的故事可多了去了!” …… 那年被卖进青楼,她才十二岁。 那老鸨见她模样生得好,就决定把她培养成摇钱树,琴棋书画舞,样样不落,两年后就成了楼里小有名声的清倌。 楼里的每一个姑娘,在老鸨那里都是待价而沽的物品,年长一些的姐妹告诉她只有讨好了官人,才能离开这火海。 杜若娘心里一直有个隐秘的想法,她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 现在想来,那不是单纯,而是蠢。 老鸨看着她一天天成长,在等一个时间,她及笄的日子。 又过了一年,杜若娘十五岁了,她开始物色值得她托付终身的来客。 那天晚上月亮皎洁,楼里来了位小公子,她站在二楼悄悄地看着他,自以为那小公子没有发现。 实际上,那公子早已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向老鸨点了她。 那公子有一双乌亮的眼睛,晶莹透澈,眼里恍若有星辰,他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苏云乐。 少年人正值变声期,嗓音略微有些低沉,但是却很好听,犹如清冽的泉水。 苏云乐说,他是受到族中兄弟嘲笑,不敢触碰女人,才一气之下来了这青楼。 杜若娘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故意往他身上倚靠,结果还没碰到,少年已经跳开,差点把她闪到地上。 “姑娘莫要这样,男女授受不亲!”苏云乐不知所措地摆着手,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尖儿。 杜若娘捂嘴轻笑:“那你来这地方要干什么,难不成要与若娘大眼瞪小眼吗?” 苏云乐挠挠头,眼睛一亮,说道:“杜姑娘,不妨我来给你讲讲宝石,我虽然学术无成,但是对珠宝一类知之甚多。” 哪有人来青楼不为快活,反而作个夫子的? 杜若娘觉得这少年极为有趣,虽然她对那所谓珠宝的知识不感兴趣,又没有人专送她珠宝的,但丝毫不影响她听少年讲述的兴致。 就这么说了半晌,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半夜,清晨一到,少年便要离开。 杜若娘第一次有了这般强烈的想法,想让苏云乐留下来,要么就随他走。 计上心头,透过灯光,杜若娘眼眸也闪着明亮的光。 “公子,你讲的这些知识若娘只记得一两句,明日你一走可就没人再讲这知识了,更何况又没人送我珠宝,你说这些莫不是在消遣我?” 苏云乐眨巴了几下眼睛:“姑娘莫要这般说,那等我有空的时候就来见姑娘。 现在我的资金不足以给姑娘赎身,等赚够了钱,就带姑娘出这楼。” 杜若娘心下觉得好笑,这公子不过是比自己长个一两岁罢了,但是内心更多的是欣喜。 就这样,杜若娘和少年认识了一年有余。 楼中的姑娘都有限制,不得出楼,苏云乐就时常给她带些首饰、各地的小玩意。 这日,楼中尚未挂牌,苏云乐就来了,进了屋子,神神秘秘地给杜若娘递过一个小盒子。 杜若娘打开一看,竟是两枚成色极好的鸽血红宝石! 她大吃一惊,这一枚宝石就足矣给她赎身了,何况这里是两颗。 “阿乐!” 苏云乐脸上还是那一惯明媚的笑容,只是熟知他的杜若娘一眼就看出他眉间缠绕的忧愁。 苏云乐:“若娘,我家开采了一个宝石矿,只是现在家中却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今日一去,我若是一月内未回来见你,你就拿这宝石赎身,勿要找我,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生活。” 杜若娘内心狠狠一揪,慌乱侵袭全身,她有预感今日一别,再难见面。 “阿乐,带我走!” “不可,此事绝非儿戏!若娘,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一定可以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苏云乐态度坚决,可是杜若娘恨极了他这满心只为她作打算的样子。 这个傻子,遇到这么大事,仍然首先要把她的未来安顿好。 苏云乐守在她床前,看着她闭眼入睡后,就要离开。 杜若娘不舍,不再装睡,从床上跳了下来,从背后拥住苏云乐:“阿乐,再让我抱抱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苏云乐转过身来,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安慰道:“乖,再哭,明日眼睛就要肿了。” 杜若娘抓着他的胳膊,用力往下一拽,苏云乐受力弯腰,她狠狠地吻了上去。 “苏云乐,你要是不活着回来,那我就嫁给别的男人,他们一定不会像你这般对我好的,我会过得很痛苦。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说完,她就把苏云乐推了出去,背靠着门,号啕大哭。 第三十章 盒子里的地 就这样,杜若娘掰着指头数日子,一个月短暂却又漫长,紧接着两个月就过去了。 她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苏云乐他回不来了。 杜若娘终日失魂落魄,精神恍惚,竟是有了点疯癫之兆。 老鸨不舍得这棵摇钱树就这么废了,让她在屋内好好修养半月,然后就要接客。 杜若娘在屋里打开那盒子,里面的两颗鸽血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青葱似的手指轻轻捻起一颗,看着看着,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不在了,这辈子又有谁能和他一般对自己好呢? 大约是哭够了,杜若娘将宝石放回盒子里,却在触碰到盒子里面时,感觉到了一丝不平整。 她又重新把宝石取出,放在丝帕上,用力按了按盒子里面的丝绒,果然,下面有东西。 将丝绒撕下来后,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地图。 若娘: 展信佳。若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仍未归,那便是已经再无生还的机会了。 与你相识,与你相恋是我苏云乐今生最大的财富,谢谢你满眼皆是我。 这地图里的是我族先辈流传下来的藏宝之地,也是我族倾覆的原由,我既身死,这图自此归由你,算作我的遗物。 平生两愿,一是与你结发为夫妻,二是找到这祖辈留下的宝藏,可惜无一达到。 此生唯爱吾妻,望安好。 杜若娘紧紧抓着信,阿乐,以后我就是你的未亡人,你放心,若娘此生,必然达到你的心愿。 女人呐,一但有了活下去的目标,就会为之奋不顾身,倾尽一切。 “这地图上的地点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被发现,你只身一人又如何寻找呢?”江凝听故事听得认真,双手撑着小脑袋。 杜若娘在琴上又弹了一指,轻笑一声:“你这个样子和当初的阿乐真的是一模一样。” 是啊,无依无靠的她怎样才能找到地图上的地点呢?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杜若娘是个美人。 在老鸨那里重新挂上了花魁牌,她开始物色适合找地点的人,然后柳南星出现了。 他也是个爱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对地形风貌一直都很有研究。 一如当初对苏云乐一见钟情,杜若娘一眼便认定这个男子可以为她找到那藏宝地。 在她的有意接触下,顺理成章地让柳南星为她丢了魂、失了魄。 杜若娘把描摹的地图给了柳南星,谎称她祖传的财富在那地图上标注的地方。 说来也巧,柳南星说这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很像京城的一处灵泉庙,那是年轻男女求姻缘的地方。 见寻地有戏,杜若娘当即就想和柳南星一起去京城,柳南星拦下了她,决定先派人去看看,以防白跑一趟。 去京城人还没有回信,柳南星倒是先得了一封家书,那来的家丁连哄带骗地把柳南星带回了京城,独留杜若娘在锦州城。 再后来就是柳南星的一封绝面信,他在信上说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让杜若娘要想找那藏宝地点,就来京城找他。 杜若娘气的咬牙,只好想办法让老鸨把她送到京城的主家夜江船舫。 来了京城却发现,司隶校尉的儿子也不是谁都能见到的,这才有了后面那夜江船舫一舞成名的事。 好不容易见到柳南星,那厮竟然想抬她进府作妾,对于藏宝的线索只字不提。 杜若娘自己也曾去过那灵泉庙,除了来来往往上香求姻缘的男女,再没有什么特殊的。 没办法,杜若娘只好与他纠纠缠缠,想方设法套话,却是半分也没能套出。 眼见马上就要为阿乐实现遗愿,杜若娘想最后再试他一次,她找来一坛美酒,设计把柳南星灌醉。 “若娘,不要离开我!”柳南星显然已经喝醉,挽着杜若娘的胳膊不肯松手。 杜若娘假意温柔:“我在这儿呢,你若是告诉我那地方在哪里,我就不走。” 不料柳南星竟然失声痛哭起来:“若娘对不起,我怀疑那藏宝图就是骗人的,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宝贝!” “不会的,你不是说有些线索了吗?”杜若娘不敢相信。 柳南星醉意沉沉,已经哭着趴倒在桌子上:“没有的,真的没有的,那图就是个假的。” 柳南星第二天是如何离开的,杜若娘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再去一趟灵泉庙。 失魂落魄地在灵泉庙里的姻缘树下呆了一整日,直到一个老和尚走到她面前。 “浮云万种,相遇皆缘,斯人已去,莫强求,施主请回。” “真的再没有牵连了吗?” “没有绝对的逝去,施主所念皆在心中,佳人勿复蹉跎。”和尚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只剩下燥热的风阵阵吹拂。 等杜若娘晚上回到夜江船舫,却遇上那王卿卿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若不是有龟奴拦着,怕是还要挨顿毒打。 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与王卿卿再争吵些什么,关了门昏头睡去,她累了。 第二天晚上,那柳南星又来了,杜若娘不想和他虚与委蛇,借着王卿卿闹事的由头不见他。 再后来就是王卿卿莫名身亡的消息了,那柳南星给了老鸨一大笔银子,想要对杜若娘用强,谁知还没得逞,人已经先暴毙了。 杜若娘说完,从那梳妆柜里取出一个盒子,放到江凝面前:“好久都没有遇见让我看着这般欢喜的人了,这盒子的两枚宝石就送予你,还有里面的地图。” 江凝无措,想要拒绝,只是看着杜若娘的眼睛却无法张口。 “这可不是白给的,来京城这么久了,都还没有逛过这繁华的街市,我要你今夜陪我去逛街。”杜若娘娇艳一笑,带着牡丹般的怡丽。 不知怎的,江凝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人并不是她杀的,换个角度来看,这位女子值得被尊敬。 “好,我陪你。”江凝收起来那个盒子,“他俩当咱们的侍卫。” “欸,我俩这气质能像侍卫?叶钰,你快管管她!”莫有道眉毛一挑。 叶钰伸手拉过他:“别说话,好生跟着。” 嗤,谁敢信这是威猛果敢的战神世子爷,反正莫有道是不敢相信,他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四人走在夜市街道上,叫卖声络绎不绝,人群犹如流水,熙来攘往。几人容貌姿色皆是不俗,还有杜若娘时不时发出的惊叹声,引得周围人看他们都有些痴了。 第三十一章 故人重现 男子靠坐在酒楼的厢房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刚走到江边观赏的四人看,若是有人顺着男子的视线,就会发现其实他在看那名着红纱的女子。 为了方便观赏的人,江边设了许多供人休息的石椅,不大,一张刚好能容纳两人。 “其实我知道妹妹是女子,干这行这么多年,不至于男女都分不出来。”杜若娘把脑袋轻轻靠在江凝肩膀上,两人像极了新婚燕尔,甜蜜如斯。 江凝身子略微僵硬:“那杜姐姐你还……” “因为你和他实在是太像了,一样的纯真善良,心有正义。” 江面上浮了好些承载着愿望的荷花灯,笙歌燕舞的灯光混着月光,倾泄下来,波光粼粼。 江凝发觉杜若娘的眼神太过沉寂,周边的繁华和她格格不入,仿佛像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江凝握住杜若娘的手,想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杜若娘恬静地微笑,不发一言,只是反过来回握江凝的手,好久都没有这般心静地赏过景了,真美啊。 四人坐着呆了好一会儿,原本熙攘的人群也散的差不多了,杜若娘起身与众人辞别。 江凝想要送她回夜江船舫,只不过被她拦下:“多谢几位今儿晚上陪我一起赏景,若娘这便先退下了。” “还望杜姑娘多注意身体,人活着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莫有道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眼里带着些凝重。 杜若娘点点头,转身离去。 “有道哥,你最后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啊,怎么总感觉有点不对味儿呢?”江凝看着杜若娘的背影消失不见后,转头问他。 “看她的面相,很明显有思虑过度而引起的身体乏力,气短等脾气虚的症状。 而且刚才在她屋内有柏叶汤和鸡苏散的味道,说明她还有咳血的症状,依小爷的医术来看,时日无多了。” “没有救的办法了吗?” 莫有道摇摇头。 叶钰靠近江凝,给她整理了一下刚刚被杜若娘靠乱的衣襟,又拍了拍她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说道:“走,人心如面,她早已选好自己的路了。” “虽然说不能只信杜若娘的一面之词,但我觉得她不是一个会故意杀人的人。”晚风吹得碎发直往耳蜗里钻,江凝忍不住一直摆弄那几根碎发。 叶钰:“验尸的工作交给有道,你我二人明天去一趟灵泉庙。” “昂。”莫有道笑得神秘兮兮的,“听说那庙里的签挺灵,阿凝要不帮我求一支桃花签?” “欸,君子动口不动手,叶钰你踹我干什么!这不乞巧节快到了,小爷我也想知道另一半在哪里嘛!” “聒噪。”叶钰率先抬脚往前走,江凝跟上,后面是莫有道独有的叫嚷声。 …… 杜若娘独自走在回夜江船舫的路上,直到看见面前搂着一名女子的男人,她整个人愣住。 “你……” “杜花魁不错嘛,相好的刚死就忍不住找下家了?就这副翠消红减的样子,那小公子可真是不挑呢。”男人满眼嘲讽的样子,很难让人确信他就是那苏云乐。 杜若娘心底传来窒息般的痛,她不敢相信这就是那爱了大半生的男子:“阿乐,你还活着?” “怎么,难不成是耽误花魁你找下家了?”苏云乐嗤笑一声,脸上充满不屑。 他身旁的那个女子,衣衫暴露,也跟着妩媚地笑。 心中剧痛更甚,杜若娘再也强撑不住,两眼一花,昏了过去。 苏云乐抬手一招,出现了个黑衣暗卫,他冷漠地吩咐:“把人抬回去,关起来,别死了就行。” “诺。”暗卫闪身不见。 “公子,那妓子身上穿的牡丹纱裙和奴家的好像啊!”身旁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奴家不想和她穿的一样嘛!” “既然雀儿不想和她穿的一样,这里也没有什么其他衣物,那你就什么也别穿了。” 苏云乐上一秒还温柔似水,下一秒,雀儿就已经横尸当场。 他冷笑一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仿佛看着什么污秽物,把用过的手帕丢在了尸体上去。 转身走前,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处理干净。” 风停树止,一切归于平淡,这里静悄悄的,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世子你快看,这树上好多红丝带啊!” 江凝和叶钰刚到达灵泉庙,深沉而又悠远的钟声从寺庙深处一阵阵传来,他二人现在正站在那姻缘树下。 “这地图指的地方也就停在这里了,难不成那苏家的先辈想看后人子孙满堂?” 叶钰刚说完,下一句就若无其事地说:“有姻缘树的地方,就会有善男信女,既然指的是这里,那咱们也学着许愿的样子试试。” 叶钰之前特意让人打听过,这树灵验的很,只要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站树下许在一起的愿望,有六成的机会可以实现。 江凝有些懵懂,还有这么个试法吗。 叶钰:“来,跟着我,站在树下双手合十,你潜心闭眼,什么都不要想。” “好。”江凝跟着站在叶钰身旁,肩膀板直,紧闭双眼,就差把真诚二字写在脑门上了。 叶钰也赶紧站好,面上不露喜乐,心里一直叭叭着碎嘴,愿我和身旁的这位女子白头偕老,喜结同心。 叶钰重复了十几遍,直到感觉身旁的小姑娘磨蹭着想要睁眼,才又一脸高深莫测地开口吩咐:“好了阿凝,可以睁眼了。”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两人又绕着树转了好几圈,连树下的泥土都拿剑翻找了一通,一无所获。 时间临近晌午,阳光暴晒,两人不禁都出了点汗,寺庙的主持为他们在姻缘树对面的凉亭下准备了斋饭。 期间,江凝还想见见那位开导杜若娘的老和尚,寺庙里的人却说并未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奇怪,难道那位和尚也有问题? 算了,还是先吃饭。 灵泉庙为主打男女姻缘的噱头,斋饭还特意准备了相思豆、糯米圆子等寓意美满的特色斋饭。 江凝直夸寺庙想法别致,而叶钰则在心中暗自窃喜,叶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一定要是阿凝! 江凝吃着斋饭,却突然看见凉亭周围盛开的栀子花:“世子你看,这里的栀子花长势十分喜人。” 叶钰:“确实,每一朵都开的鲜艳蓬勃。” “栀子花是纯洁的象征,它的花语是一生守候,永恒的爱。” 主持刚刚走近,正好听见江凝在给叶钰讲栀子花,他和善一笑:“不止如此,这里的栀子花还关乎一对眷侣的故事。” 第三十三章 夜遇疯马 等江凝到了夜江船舫却被告知杜若娘昨晚就已经派人来交了赎金,说是有生之年要去外面作个闲云鹤子。 或许她自己也已经放下了呢? 罢了,就算找到杜若娘又能和她说什么呢,苏云乐人死不能复生,还不如让他们的故事停留在最开始最美好的阶段。 江凝没甚精神的走在街道上,微微有些发愣,周边的嘈杂恍若隔世。 突然,江凝感觉到耳旁的风声加大,四周百姓正嘴张开不知道大吼着什么,仓皇逃窜。 她回过头时,只看见一匹受惊的马冲她飞奔而来,周围的摊子已经被掀飞了。 太近了,江凝完全反应不过来,呆滞地站在原地,四肢僵硬不能动。 胳膊一紧,江凝被人拥入怀中,半扯半拽地,两人齐齐滚落在路边门店的台阶上。 过了好一会儿,痛感渐渐消退,江凝才意识到刚刚是身边的人救了她,那匹受惊的马已经不见踪影。 “死小孩,你怎么回事儿啊!那疯马都快踢你脸上了,都不知道躲,以为自己是金刚吗?” 眼睛还是有些发昏,脖子转动地也不灵活,但是一听声音,江凝知道了,哦,是最爱死鸭子嘴硬的陆老板。 江凝不发一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把陆老板也拉了起来,两人裤子上都蹭了不少灰。 江凝:“陆老板,你把这裤子脱了,我给你把它拿回去找人洗一下。” 她说完后还转身背对陆清怀,示意他可以脱了,不会偷看。 陆清怀忍住自己想掐死江凝的心,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脑瓜:“这在大街上,脱什么脱,你这脑袋是进了水吗?” 江凝现在神志总算有些清明了,不好意思地冲着陆清怀腼腆地笑了笑。 陆清怀:“你就好像那丢了魂一样,怎么,是暗恋的姑娘许给别人了?” 江凝:“不是,只是有些感慨‘情’这一字真是让百家儿女都失魂荡魄。” 陆清怀伸出一条胳膊,搭在江凝肩膀上:“感情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听大哥的,换个女孩喜欢。” 江凝喃喃着说:“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好的人,还为此蹉跎了半生。” “感情这回事啊,永远只有当事人才说的清。”陆清怀踢了一下脚前的石头,“他们走的每一处弯路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两个裤子上都是灰的少年郎,一高一矮,踏着月色往回去的方向结伴而行。 陆老板和有道兄的聒噪可真是同款,难不成聒噪也能批发吗。 陆清怀叽叽歪歪说了一路,直啰嗦地江凝脑海里关于杜若娘的事情消失殆尽。 只有陆清怀越讲越兴奋,甚至还给江凝讲他老爹娶了第四十三房小妾,准备继续开枝散叶,结果孩子是别人的。 江凝带着对陆老爹竟可以娶四十三房小妾的惊讶,和陆清怀在南馆门前挥手再见。 陆清怀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那小身板往审案司赶,直到再看不见任何踪影。 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后,陆清怀满脸沉郁,两只手指微微弯曲,重重地敲了敲桌子。 暗鹤闻声站立在主子面前,等候主子吩咐。 “查一下今晚永泰街那匹疯马是谁的手笔,还有,找到那匹疯马,给我把它碎尸万段。” “主子您原则是不杀畜牲的,会脏手。”暗鹤为陆清怀倒了杯茶润喉。 “它动了我的人,就得付出些代价,记得把尸体还给它背后的狗东西。” “是。” …… 江凝进了审案司,正准备直接往宿舍走去,却发现大厅灯还亮着,她习惯性地往大厅走。 “回来了?”只见叶钰放下手中的笔,从椅子上站起,朝着江凝走过来。 “嗯。”江凝点点头,有些好奇世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办公。 叶钰却是看着女子裤腿上的灰,眼神一暗,嘴上不提,只开口道:“回来地这么晚,林捕司他们都已经休息了。” “和杜若娘把想说的都说了吗?” 江凝又摇了摇头:“杜若娘她离开了,我没有见到。” 叶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她可能已经做好自己的选择了,早点回去睡。” 江凝和叶钰道了晚安后,就回了宿舍。 叶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浓郁地像墨:“元二,查,那土灰是怎么回事。” 奔走了一整日,江凝也累极了,洗漱过后,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只是暗处的人今夜却有了他们第一次的较量。 等元二寻着线索找到那匹疯马时,暗鹤已经把它进行了腰斩,正准备做下一步动作。 两方人都以为对方是疯马背后的主谋,毫无征兆的,两人提刀而上,打起来了。 暗鹤谨遵主子的命令,一边抵抗元二,一边还不忘对一半的马尸进行碎尸。 元二见对方心不在和自己打架上,试探着指了指那另一半完好的马尸,示意他俩一人一半。 暗鹤摇头,主子要万段,半匹估计不够。 元二可不管他同不同意,过来之前已经查清这疯马是被人下了药,背后的人查不到,那就只能带这个回去复命了。 元二眼疾手快,对着暗鹤作了一阵虚晃,就把那半匹马尸带走了,跑得比烟还快。 暗鹤无语,把这半匹切成万段应该也行,都快成肉泥了,主子也许不计较,毕竟是要丢给云乐少爷的。 “没有查到背后之人?”叶钰眼神泛冷。 “是,对方处理地十分干净,没有留下把柄。” “那这半匹马又是怎么回事?” “属下赶到的时候,发现有另一伙人在对这匹马下手,好像是在泄愤。” 叶钰冷笑:“连你都认不出来的武功招式,这京城好像是来了些了不起的东西。” “这笔账先记下,那马就剁成肉泥扔到集市上去,暗地里的虫子们可真是不老实。” 而陆清怀这边…… “已经扔给云乐了?” “是,云乐少爷把今日吃的饭都吐出来了。” “你去再给他带句话,养女人可以,他想做什么本公子不管,但是再敢动到爷家小孩头上,就让他哪来的滚哪去!” “是。”暗鹤不禁为云乐捏了把冷汗。 第三十四章 佳节同游 清晨起来刚散了雾,又洋洋洒洒飘了一上午的雨,雨后初霁,录案厅前上了一层鎏金呈祥的珠绫帘子。 柳家的案子已经被详细记录在卷宗里封藏起来,今日的江凝束了一顶紫金冠,银色雕花的簪子闪着细腻的光。 叶钰进来的时候,江凝头倚在后面的靠背上,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边,轻阖眼眸,小脚还一晃一晃的,极为闲适。 听着玉珠清脆的撞击声,江凝以为是去取东西回来的林寻真,小手一摇,像那等夫归的小娘子。 她嗲声一喊:“寻真姐~” 不料一回头,就是叶钰漫不经心地走过来,眼里还有明晃晃使劲儿憋住的笑意。 哪里有坑,现在表演个大变活人还来得及吗? 江凝尴尬地快用脚趾抠出一套房,双脚落地,摆正坐姿,面上是极为标准的微笑。 “世子,你回来啦!” 叶钰就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飞快变脸,也不点破,开口道:“近期的案子都解决地差不多了,今晚要一起去逛灯会吗?” “去!当然要去,今天可是乞巧节,万一能遇见我的真命天女呢!”莫有道还未进门,声音已经先到了。 他抱着一坛子自己制了一夜的驻颜粉走了进来,据说是美容养颜的神器。 身旁是同样抱了一坛子驻颜粉的林寻真,玄鞭缠于腰间,还抱起坛子闻一闻,嗯,蛮香。 “好啊,那咱们四人一起去。”江凝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莫有道手里的小坛子。 莫有道早就看见她扑闪的眼睛了,走到她桌前:“呐,这坛是你的,女孩子要学会保养呵护自己的肌肤。” 江凝和林寻真两人靠在一起,讨论着这驻颜粉的好处,莫有道也凑过来,对于自己的发明满脸自豪。 只有叶钰心里是有些惆怅的,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和小姑娘一起感受二人世界呢。 花灯锦绣,乞巧节的灯会,锣鼓敲响,仙子游船,热闹非凡,华丽无边。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江凝和林寻真在前,叶钰和莫有道在后,俊男靓女,好不抢眼。 在看到第十五个姑娘走过来想要给江凝送花的时候,叶钰实在是忍不住了,从边上的小摊买了个狐狸面具给她带上。 江凝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说道:“难不成我今世本应该是个男儿身,但是好像世子一朵花都没有收到。” 莫有道在心底里悄默默的回答,凡是有个姑娘想要靠近,他都散发着寒气,吓得人家不敢上前来。 唉,不可说,不可说。 到处都是猜灯谜的小摊,但是对于众人来说,都是些一眼即可看出的答案,所以对猜灯谜的兴致不是很高。 女孩子们最大的乐趣就是买买买了,江凝和林寻真看着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忍不住让摊主把他们都包起来。 “阿凝!”楚向阳和楚慕青也是刚逛到这条街,“我观察了好久,都差点没有认出你!” 在楚家的案子解决后,江凝又去楚家拜访了许多次,楚母的病也在莫有道的医治下渐渐好转。 楚慕青陪着妹妹走过来,向众人微笑着示意。 江凝拉着楚向阳的手,摇了摇,还想抱一抱自己的小姐妹,又感觉自己现在是男装,不太合适,索性作罢。 江凝把那面具一摘,说道:“我们已经逛了许久了,好像没什么好玩的。” “这里只是些逛的,御河桥那边才是真正游人如织的地方呢,走,咱们一起去。”楚向阳一脸神秘的样子。 以前的江凝向来不喜欢这些人多的地方,林寻真忙着练武与破案,叶钰和莫有道更是戍边刚归。 所以四人对这些节日的灯会都不怎么了解,听着楚向阳说的,大家便跟着她走。 江凝不动声色地观察楚向阳的神色,感觉她已经从之前的案子里走出来了,内心长长地呼一口气。 “到了!”楚向阳指着御河上的花船,“走,咱们到桥上看,一会儿今年选的仙子就会出来了。” 江凝看着那富丽堂皇的船,周边还有不知怎么造出来的白雾,仙气袅袅,抬脚跟上楚向阳的步伐。 叶钰慢慢悠悠地走到楚慕青身旁,用只能他二人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听说老师他要辞官了。” 楚慕青还是那一袭清风明月,看着前面几个人嬉戏,微笑着回答:“父亲他早已心不在此地了,已经向皇上交了辞呈。” 叶钰:“殿下他在江南给我留了一座府邸,依山傍水,适合老师和师娘颐养天年,赏山观水。” 楚慕青:“世子和殿下的好意,慕青代父亲母亲先谢过了,不过父亲他另有打算,准备带着母亲闲游,无拘无束。” 叶钰不语。 “父亲让我为世子带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慕青在父亲离京后,就会调任外省,以后怕是再难见世子。” 族中后辈皆小,大公子远戍疆边,二公子调任出京。 明面上,一代氏族就此衰落,实则是老师明哲保身,用一己之力护下整个家族。 当今圣上在雅靖皇后身逝后,就已经开始逐步放任朝政,如今皇子们已然竿头直上。 “替我多谢老师,叶钰明白他的意思。”叶钰对着楚慕青点点头,又问道,“已经知道要调任到哪个地方了吗?” “榆阳知府,向阳会随我去,族中也已清点整理好了。” 叶钰轻叹一声:“要变天了。” 两人朝着前面四人走去,节日的美好,在于互相有牵挂的人能在每一个特殊的日子相聚。 江凝回头看见他俩落了队伍,还没追上来,笑着扬扬手,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花船在河上缓缓移动,船上的美人徐徐站到各自的位置,音乐奏起。 美人踏步摊手,横拧抚脸,旁点护肩位,五花平移,坐跨倒旁腰,旁点穿手,点地斜身。 裙子是渐变色勾勒出的荷包牡丹,腰如约素,外披金丝薄烟纱。 夜风吹过,轻纱飘起,花容月貌,出水芙蓉,船上的女子仿佛是下凡游玩的仙子想要飞升而去。 楚慕青默默地看着前面的江凝,看着这个第一眼就让自己心动的女孩。 江凝看着船上的女子们翩翩起舞,连连惊叹,耳边的碎发也顾不得整理,叶钰伸手帮她别到耳后。 男人更懂男人,楚慕青当然知道叶钰眼底的那抹占有欲代表着什么,罢了,以后也没这机会了,再多看几眼。 第四十二章 世子陆老板初见 这小白脸长得真妖艳,一看就是喜欢招风惹草,不像个好人。 叶钰自见陆清怀第一面就对他生不起好感来。 陆清怀斜睨一眼坐在江凝旁边的叶钰,心里暗嘲,这就是大夏朝新晋战神呐,一代将才成了一个京中小官。 呵,真是可悲,看着倒是心思缜密。 正厅里摆了一张大圆桌,菜品已经放好,今日的铜炉石锅比上次的大些。 锅里正煮着五只霸王蟹,陆清怀原本想着分江凝一只,他吃四只,结果歪打正着,刚好一人一个。 莫有道刚用热巾擦过手,看着锅里的蟹,有些好奇:“陆老板,你这锅里今日怎么正好煮了五只螃蟹?” 陆老板掩饰般地单手抚了抚额头,看着众人说道:“哎呀,我这不是有预感今日会有金兰之友到访嘛!” 江凝:“不愧是陆老板。” “哈哈,别客气,大家快开始动筷!”陆清怀正坐在江凝的对面。 旁边还有厨子已经烤好的羊腿,滋滋的冒着热气,香味十足,小桌上摆着好几大坛子桃花酿。 确实美味,几人吃得津津有味,除了满是小心思的叶钰。 怎么了呢? 霸王蟹煮好了,小白脸毫不避讳地先给丫头夹了一只,丫头还吃得很开心,她不是不喜欢别人给她夹菜的嘛! 叶钰慢慢放下筷子,眉头微蹙,乌黑深邃的眼眸,正凝视着锅里。 江凝见他忽然停下,小声问道:“老大,怎么了,是菜不合胃口吗?” 叶钰摇摇头,嘴角微微扬起,指了指锅里最后的那只霸王蟹:“我想吃那个,可惜探不到。” “嗐,这有何难?” 江凝从椅子上欠起身来,手抓着勺子,把那蟹捞了起来,放进叶钰的盘子里。 “呐,老大,陆老板家的霸王蟹可好吃了!” 叶钰嘴角笑容扯的更大了,即使扯着蟹肉,也丝毫不改他的清雅韵度。 可笑,给丫头夹菜算什么,吃丫头夹的菜才是王道。 陆清怀可不知道叶钰刚刚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这男人浑身上下都流露着挑衅的意味。 还有就是,他离我兄弟那么近干什么,这糙汉子真是烦人。 莫有道坐在林寻真旁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偷偷笑着。 哎呀,好大一股子陈醋味儿啊! 江凝尝了两杯桃花酿,她认得这酒,刚入喉,已经醇香四溢,褪去原本的甜腻,口留余甘。 “酒为欢伯,除忧来乐,清怀敬诸位一杯!” 陆清怀上身挺直,以双手举起酒杯,向四人敬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干杯!” 众人吃饱喝足,放下碗筷,好不惬意。 侍者们如鱼般灌入,将残羹剩饭收拾下去时,陆清怀提出要和江凝下棋。 江凝下棋一绝,自是愿意,两人肩并肩就要往偏厅赶。 他们二人在前面走,后面三人跟着。 叶钰觉得他又不舒服了,虽然这陆清怀并不知道丫头是女孩子。 可是丫头知道小白脸是男的啊,万一日久生情了怎么办? 我自家的小白菜被猪拱了怎么办? 忽而,叶钰俊美的脸上擒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容,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 只见他缓缓放慢脚步,脑袋一晃,胳膊“好巧不巧”地砸了莫有道一下。 “呀,叶钰,你是怎么了,这是酒劲儿上头了吗?”莫有道给力极了,声音洪亮地快让整个陆府的人都听见了。 好家伙,叶钰果然够狗,明明千杯不倒,竟然装醉。 也不看看他面前的人是谁,本神医是那么肤浅替他撒谎的人吗? 是的。 “阿凝,快过来,扶着些,估计是醉了。” 江凝转身,快速走到叶钰身边,扶着他另一侧,说道:“好像还没见老大醉过。” 莫有道面色不改得扯着慌:“你今天是第一次和他喝酒,不清楚内情。” “其实他一喝酒就醉,只是酒劲儿上的比正常人慢,你扶着他先回去休息。” 陆清怀想起上次吃得那药丸,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不是有那什么解酒丸吗,喂他吃一颗不就好了?” “啊……这。”莫有道支吾一声,叶钰扶着他胳膊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 “昂,那啥,叶钰他吃不得我那药丸,不起效果。” “没事儿,阿凝扶着他回去,让他休息一下午就好了。” 江凝第一次见叶钰“醉酒”,有些稀奇,向来自律的人,竟然也会贪杯。 陆老板这儿的东西果然够好,连世子都甘拜下风。 她扶着叶钰,抬头看着陆清怀说道:“陆老板,我扶着老大先回去了,这棋局咱们改日再约。” “哎呀,这棋局,我和寻真也能陪清怀下的呀,都是朋友,不必这么客气。” 莫有道趁机将叶钰交给江凝,自己左手拽着林寻真,右手拉着陆清怀,继续往偏厅赶。 陆清怀满脸的莫名其妙。 他心里想,这事真不赶巧,下次喝酒绝对不要这叶钰了,晦气。 战神叶钰沾酒即醉这消息卖出去一定值不少钱,等会儿就让暗鹤转手卖了。 …… 走出陆府,叶钰一路上尽可能放松力度,不让自己显得过重,万一把小姑娘累到了,他可是会心疼的。 江凝看着“乖巧”的叶钰,忍不住说道:“老大你喝醉了好乖呀,一点也不像我大哥,那家伙最爱甩酒疯了。” “嗯。”叶钰装着哼哼一句,以示回应。 江凝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狠狠地揉了一把叶钰的脑袋。 嘶,世子的头发果然手感好好啊,像丝绸一样! 等莫有道回来就找他要银子,世子的头发今天被她摸过了,之前的赌约她赢了。 欸,怎么感觉世子突然变沉了,都有些扶不动了,算了,扛着,马上就要到审案司了。 突然被丫头摸了头,叶钰现在已经麻了,脑子木木的,思绪一片混乱。 她怎么突然摸我头,摸完脸上还露出满足感,她是不是喜欢我? 我“醒酒”之后该怎么办,要不装作不知情。 头痛,要不要给她点回应,万一她觉得单相思很累,不想喜欢我了怎么办! 叶钰缓缓把头靠在江凝肩头,对着她的耳垂轻轻呼气,这样算回应了,本世子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江凝被他呼得有些痒了,老大莫不是要趴在背上睡着了。 抬手,猛拽,一只手狠狠地捂住叶钰的鼻子。 不能睡,睡着了我就更扶不回去了。 这不知好歹的丫头,是想要捂死绝世独立的本世子吗? 叶钰又哼哼一声,江凝才松开了手。 第四十九章 尾巴渐露 平阳仔细瞧着今日的江鸢,她的气色略有些回转,两人用着饭,赏着屋外的雪景,江鸢眼神里逐渐升起了明亮的光。 “皇嫂你好好吃饭,等你身体什么时候彻底好了,咱们就出去玩雪,钦天监的人说了,今年的雪多着呢。” 说着话,平阳又给江鸢布了一筷子菜。 “我已经吃饱了,瑞雪兆丰年,这么美的雪景就应该当下就去玩才对!”江鸢的声音有些娇憨,脸上满是俏皮。 平阳虽然自己内心也已经蠢蠢欲动了,但还是故作冷静地想要劝诫一下皇嫂:“不行,你身体还没好。” 江鸢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丢,就往院子里冲,速度快到,平阳的手伸出去,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念慈,快把大氅拿来给皇嫂披上!”平阳手忙脚乱地把筷子放下,追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江鸢已经在大雪中翩翩起舞,素色的华服与飘扬的雪融为一体。 美人素手扬起,面上是月牙一般的微笑,娇而不媚,曼妙的舞姿深深地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衣袖上下翩飞,直教人沉迷沦陷。 四周寂静,在场的众人都在为这一刻赞美着,深受震撼,包括在墙角后面偷看的真龙天子。 “平阳,你快过来呀,愣着干什么呀!”直到女子灵动的声音传来,众人才从刚刚的景色中回过神来。 “阿鸢,你就像不小心掉落凡间的仙女,我好怕这是梦,一醒来你就消失不见了。”平阳呆呆地看着江鸢,都忘了把手里的大氅穿上。 江鸢噗呲笑了一声,念慈见状忙把自己手里的大氅服侍她穿上。 待穿好了以后,江鸢就哒哒跑到平阳面前,接过平阳手里的大氅,给她系上。 又伸手牵住平阳的手,娇俏地说:“那你看我现在还是梦境吗?” 平阳感受着略微有些凉意的手,呆呆地说:“有点凉,阿鸢你冷不冷呀。” 江鸢哈哈一笑,声音如同百灵鸟的歌声一样,飘荡在坤宁宫的院子里,她拉着平阳就在院子里疯跑。 平阳的玩心也被勾起,两个绝美的女子像是奔跑在雪景里的精灵,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打扰不到她们。 突然,“啪”的一下,江鸢滑倒了,连带被她拉着的平阳也一起摔倒在地上。 幸好身上的大氅够厚,均未摔疼,坤宁宫的下人们见状赶紧赶过来。 不料,脚底打滑,一个个如同囫囵吞枣般,摔得一个比一个圆润。 “哈哈哈哈哈哈!”江鸢忍不住大笑出声,近日来的郁结都已经消散殆尽。 平阳见她笑出了声,自己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落了下去。 宫女们从地上爬起来,又忙扶着两位主子起身,地上的雪已经将大氅打湿。 江鸢和平阳进里屋由宫女们服侍着更衣,待收拾完毕后,两人齐肩坐在塌上,聊着天。 平阳拿出自己一早就想好的说辞,开始给江鸢“诉苦”。 “唉。”望着窗外的景色,平阳略有些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眉心也悄然紧蹙。 “怎么了?”江鸢从托盘里取出一枚橘子,剥了皮递给她。 “阿鸢有所不知,我只是想到了我和皇兄当初过的日子有些心酸罢了。” 平阳注意到江鸢听到皇兄二字时,神情略微凝滞,她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又开口说道:“母后去的早,皇兄他又早早地登上了太子之位,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危机四伏。” “皇兄只是看着孤僻高傲、不近人情,其实他最是惦念人了,只不过心里不说罢了。” 江鸢不反驳,只是细细地听着。 平阳见她有些听进去的样子,心里颇有些满意,听进去了就好,以后给皇嫂多讲些皇兄小时候的故事。 这样皇嫂对皇兄的印象就不会这么差啦! 平阳今日还想继续说,不过被江鸢牵了个话头引走了。 “你可是会画画?” “嗯?我画画最差了,夫子说我的天赋太差,不适合学。”平阳想到当时自己作的画把夫子气得跳高的样子,就有些想笑。 江鸢命念慈把她的画具准备出来,示意平阳跟着她进了画室。 江鸢看着平阳,眸中带着浅浅笑意:“我在这宫里向来也没什么事,不如就教你画画如何?” 平阳有些想逃跑,她不仅画的不好,而且还对作画有些胆怵。 江鸢看出她内心的拒绝,更是拉着她让她学,这样你就没法子烦我了。 平阳见江鸢要教她画画的决心坚定,推辞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宫人们守在画室外面,只看到两人相处融洽,都欢欣地紧。 毕竟皇后娘娘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现在的样子才真正沾了些人间的烟火气,有了些许“人味儿”。 平阳被江鸢拖着学了好久,直到日头落了,才终于得了闲,又在坤宁宫用过了晚膳,然后得以被“放”出去。 待平阳走后,江鸢让念慈等人服侍着沐浴更衣,准备休息。 她正想着平阳那丫头,还是得好好吓一吓,不然更是口无遮拦,什么都想说。 谁想听皇上那点破事儿啊,他小时候过得不好那也不能就让江家的人过得不好啊。 他分明就是个恩将仇报、不懂感恩的人罢了! 江鸢躺在床上,下人们已经都退下,独留念慈陪着。 她小声碎碎念地“骂”着那位天子,而那人不知何时,竟已经偷偷地进了坤宁宫。 “出去守着。”男人磁性的声音蓦然把江鸢从走神中拉回。 她猛地弹起,神色中满是惊惧:“你怎么来了!” “朕为何不能来,还是说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要让江家给你长长记性?” 皇上朝着江鸢大步走来,而念慈则是已经被他吩咐着出去。 念慈内心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她是自小跟着伺候江鸢的人,当初在太子府压根就不是外面传言的情形。 江鸢抵抗不了,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附在她身上的男人。 皇上此时邪气而俊美的脸上,擒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容,律动的同时,又像唠家常一般和她说着话。 第五十九章 世子行为怪异 “那位爷是谁,竟得公主府管家如此厚待?” 早有眼尖的世家贵女和少爷已经看见了朝着众人方向走来的叶钰,唯有那石桌上的三人还讨论的热火朝天。 “这你都不知道!那可是夏朝新晋战神叶世子啊!” 叶钰的父亲是夏朝唯一的异姓王,当年同样的年纪,临危受命,一举击退匈奴,保卫夏朝。 叶钰听着四周的人叽叽喳喳地在议论自己,眼里却只有那个娇小的人儿。 身下的脚步不停,不疾不徐地往江凝所在的方向走,可惜那个小娇娇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叶钰由原本的云淡风轻,渐渐转向躁动,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峻,令人难以捉摸。 单手轻握,举起来掩着嘴,轻咳一声。 “咳咳。” 叶钰已经走到了三人的背后,动静不大不小。 显然,三人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周旁候着的清兰、清荷等人倒是看到他了。 却无人敢出声。 呵。 死丫头长本事了,平素里教她的那些警惕,都不知道被抛去了哪里,还被小白脸迷了眼。 江凝和王太医正讨论到医毒范畴,是药三分毒,医可救人亦可害人。 江凝一直以为当下只有自己和莫有道对医毒有着特殊的理解,今日突然碰到王太医,实感一大兴趣。 程盛卿在旁边手抄记录,三人聊得正起劲儿,好不快活。 叶钰见咳嗽无果,绕着道走到了程盛卿的背后。 然后,猛地动手,啊不,是动脚。 砰! “啊,是谁踹我的小木凳儿?” 程盛卿被踹得很了,整个人直接跌落在地上,一顿吱哇乱叫。 在场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江凝和王太医也猛地终止了两人的讨论。 江凝默默看着叶钰,满眼不解,虽然她没有看到程盛卿是怎么跌倒在地的,但也知道这必然和叶钰脱不了干系。 几人都在等着,想听叶钰的解释。 叶钰不改神色平和,双眸炯炯,眉宇间难以掩饰得意,嘴角还轻扯了一抹隐隐约约的笑意。 “这位兄台,实在是抱歉了,本世子刚刚脚底打滑,摔了一下,谁知就碰到了你的凳子。” “这位兄台一看就是很好的人,不小心将你碰倒在地上,你不会怪我!” 旁边的小厮十分有眼力见儿,给叶钰送上了一个小木凳。 叶钰单脚轻勾着小木凳儿,不动声色地将它挪到江凝旁边,然后一屁墩坐下。 程盛卿还写过不少以叶钰为原型的小话本子,当然识得叶钰面容,在他心里,叶钰就仿若神明一般。 自是信了叶钰的“鬼话”,从地上麻溜的爬起,化作星星眼,紧盯着叶钰。 程盛卿也不再执着与记录江凝和王太医的交谈,只顾着仔细观察叶钰的一举一动,但又不敢触碰,生怕亵渎他心中的神明。 王太医在一旁倒是颇有些勘破一切的意味,慢慢悠悠地举起桌上的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江凝早和叶钰约定过,自己的男装身份不便向外人透露。 当女装的自己遇见他时,两人只需充当关系不熟的人即可。 看着叶钰突然离自己这么近,江凝倒是有些奇怪,不过也没说什么,只开口和叶钰问了声好。 叶钰心里还憋着口气呢,只是他现在感觉得更加莫名其妙。 这小白脸老盯着他看做什么? 叶钰虽然自认为已经千锤百炼,磨炼成铁,但还是有些受不住程盛卿的目光。 汗毛悄悄立起,根根分明。 叶钰顾不得先守着江凝,转过头来,看着程盛卿,示意他有话说话。 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怪吓人的。 程盛卿吸溜了一下自己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腆着脸腼笑道:“在下是程太傅之子程盛卿。” “今日能够当面见到世子尊荣,实乃荣幸万分。” 程盛卿激动地站了起来,还紧接着作了个揖,笑靥如花。 江凝举起一杯茶,慢慢喝着,她在两人的氛围间,感受到了几分粉红色,这属实有些“甜蜜”之感呀。 世家子弟和贵女们都看到了叶钰的到来,众人都在园子里不同的地方,默默看着叶钰的一举一动。 叶钰可不想管这些,他只想把一切靠近江凝身边的“烂桃花”都掐烂、捏碎。 叶钰心想,这程盛卿一看就是个傻的,也罢,只要不缠着娇娇,什么都好说。 但他要是敢出些什么幺蛾子,本世子的拳头可不是纸糊的! 气氛有些尴尬,四人围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正在这时,李清妍和闻佩兰相携,走上前来,好一通娇柔娇作,两人身上还多了之前没有的一股香气。 叶钰由原本的云淡风轻,渐渐转向躁动,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峻,令人难以捉摸。 单手轻握,举起来掩着嘴,轻咳一声。 “咳咳。” 叶钰已经走到了三人的背后,动静不大不小。 显然,三人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周旁候着的清兰、清荷等人倒是看到他了。 却无人敢出声。 呵。 死丫头长本事了,平素里教她的那些警惕,都不知道被抛去了哪里,还被小白脸迷了眼。 江凝和王太医正讨论到医毒范畴,是药三分毒,医可救人亦可害人。 江凝一直以为当下只有自己和莫有道对医毒有着特殊的理解,今日突然碰到王太医,实感一大兴趣。 程盛卿在旁边手抄记录,三人聊得正起劲儿,好不快活。 叶钰见咳嗽无果,绕着道走到了程盛卿的背后。 然后,猛地动手,啊不,是动脚。 叶钰由原本的云淡风轻,渐渐转向躁动,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峻,令人难以捉摸。 单手轻握,举起来掩着嘴,轻咳一声。 “咳咳。” 叶钰已经走到了三人的背后,动静不大不小。 显然,三人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周旁候着的清兰、清荷等人倒是看到他了。 却无人敢出声。 呵。 死丫头长本事了,平素里教她的那些警惕,都不知道被抛去了哪里,还被小白脸迷了眼。 江凝和王太医正讨论到医毒范畴,是药三分毒,医可救人亦可害人。 江凝一直以为当下只有自己和莫有道对医毒有着特殊的理解,今日突然碰到王太医,实感一大兴趣。 程盛卿在旁边手抄记录,三人聊得正起劲儿,好不快活。 叶钰见咳嗽无果,绕着道走到了程盛卿的背后。 然后,猛地动手,啊不,是动脚。 第六十二章 越看越满意 平阳公主收敛了神色,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罢,本宫举办这花宴,大半天了,人还未到,着实有些失礼,是时候该讲话了。” 平阳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小辈,站起身来。 左边跟着叶钰,右边跟着江凝,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她。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正堂,众人看着,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目视着他们上座。 “参加平阳长公主,参加世子殿下。” “不必如此多礼,把这宴会当成家宴即可。”平阳眉眼弯弯,不显半分乏态。 叶钰和江凝分次坐在两旁,正对着双方。 四周霓虹彩灯燃起,一声晚宴开始,舞姬上场,歌舞升平,高雅韵味十足。 美之足矣,江凝撑着个小脑袋瓜,欣赏着迷人的舞蹈,入了迷。 叶钰无心欣赏舞蹈,慵懒至极地坐在椅子上,潜心看着江凝。 谁知他看了很久,一眼也没与江凝对上,江凝已经满心都跟着舞姬走了。 叶钰又觉着后槽牙有些痒了,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他就想着怎么把小姑娘带回审案司。 底下坐着的那些个公子哥们,一眼接着一眼的偷瞄着小姑娘。 叶钰就在想,小姑娘长的太好看了也不行,你看看这一个个的,都像那西北恶狼。 平阳久居深府,这公主府已经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也属实欢喜地很。 抬手拍了拍手掌,舞姬应声退下。 平阳朗声道:“瞧着,本宫差点都忘了正事儿,这宴会可不是为本宫准备的。” 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宴会主要是为了你们这些锦瑟年华、青春年少的年轻人准备的。” “无须多余的顾及,尽情展示你们的才艺,也让本宫这半老骨头看看这青春的快乐。”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低声探讨着,声音此起彼伏,更有人跃跃欲试。 这种场合,自然是越出彩越好,甚至于在平阳长公主这里留下名头,日后也多得一份荣誉。 席间一少年,霍然站起身来,青涩的面庞尚且带着几分羞涩。 大约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自己,少年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不过仍然尽显少年人的青葱俊朗。 “小生名叫祝光礼,是祝家的三公子,今日想为公主献上一曲剑舞。” 少年说着话,还悄悄地偷看了江凝几眼,眼里是对女子的倾慕。 叶钰第一眼便看到了,双眸冷凝,轻哼一声,双手交叉,缓缓紧握。 祝家?有些记不清了,哦对,是那个祝中侍,等本世子明日上朝见了他,必要好好地找他说说这事。 “好孩子,快些上来,本宫期待得紧呢!”平阳一看这孩子就觉得是个好的。 何况是自己家的孩子找女婿,虽然叶钰是个顶顶好的,但还是“货比三家”为好,感情之事不可马虎。 祝光礼得令,携着身旁家丁送上的软剑,走到台中。 眼眸冷峻,眼神骤变,少年温婉的气势刹那间发生了改变。 软剑随着少年的身姿,婉若游龙,刚劲之气不改,加之有心爱人的在场加持,祝光礼一舞剑起。 莫轻少年时,翩若惊鸿舞! 一舞结束,全场静蓦。 在场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角落里谁先带头,鼓掌声乍然响起。 在场的人才从刚刚那似真亦幻的境界中回过神来,鼓掌声久久不绝。 实在是太过惊艳,刚刚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羸弱的少年,会爆发出如此之大的能量。 “好啊!”平阳连声赞叹了三遍,又接着说道,“秋水,把库房里珍藏着的那把玄铁剑拿来,给光礼带着。” “小生惶恐。”祝光礼一听平阳要赏赐他的意思,还是赏赐这般贵重的宝剑,忙急着行礼,不敢收。 “祝公子不必如此,今儿姑姑高兴,你的剑舞又这般出众,勿再推脱,这剑就收下!” 江凝对祝光礼也很是欣赏,更何况他能让姑姑这般高兴,自是不忍让姑姑就这样被扫了兴致。 祝光礼一看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子发了话,刚刚舞剑的利落劲儿一下子就偷偷地藏了起来。 玉白的脸突然涨红,像一个熟透了的大红柿子,好不可爱。 嗡嗡呓语从薄唇中缓缓逸出:“既是姑娘这么说了,那小生就多谢公主美意了!” 毕竟也是过来人,平阳哪里还看不出祝光礼这心里藏的是什么小心思。 脸上笑容加深,平阳转身看了看江凝的表情,发现自家的小丫头半分也不曾感受到少年热烈且纯粹的情谊。 她又偏头看看叶钰,哎呀,这钰儿,脸上还是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这还怎么追小姑娘哟。 平阳正想着该怎么帮一帮这身侧的“愣头小子”。 叶钰已经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 自带一股冷凝气息的菱唇轻启:“既然这般热闹,那本世子也来展示一段,也不知能否称得上与祝公子一比。” 祝光礼自刚才已经从台上下去,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叶钰从自己的座位上,缓缓地往台上走,眉宇舒展,神色悠然,嘴角擒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容。 手里还不忘举着一杯酒,但他站到台中心后,又遥遥地对着祝光礼举了下酒杯,敬了一下。 祝光礼回望着他,也举杯敬酒。 两两对视,眼睛里是只有他们两人互相才能懂得深意。 无形之间,火花四溅,两人都不肯有半分退让。 叶钰收回眼神,将手里的酒杯轻轻一掷,那酒杯便被投进了五米之外的屏风里,直直嵌入。 看着这一切的人,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在场不乏有懂得内行的公子哥们。 他们也大都是从小就开始练武的,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将酒杯嵌入楠木里,这世子的内力到底是有多深厚啊! 素手将腰间的佩剑抽出,剑身是由玄铁铸成,带着散不去的寒光,剑尾是雕了木兰花的紫木柄。 剑身发出嗡嗡的低鸣,叶钰抬眼看向席位上的江凝,面带微笑,说道:“江娇娇,下来,为我扬琴。” 第六十三章 回审案司 江凝闻声起身,在审案司的这段日子里,她早已习惯了听从司长的命令。 叶钰话出口,她半分也不曾多想,世子有轻微的恐女症,她还是知道的。 当然,这只是江凝自己的认知。 接过清兰手里的古筝,江凝静静地走到台中间。 台上已经有下人准备好抚琴专用的桌椅,摆在台上一角,灯光昏黄,月色朦胧。 江凝将手里的琴放下,玉手轻弹,一阵清脆的响声扬起,珠玉落盘,平滑无塞。 “好了吗?”叶钰邪肆一笑,玄剑嗡鸣,似是同样迫不及待的发出疑问。 江凝玉手停下,凝望着叶钰,脑袋轻点,红唇张起,说道:“嗯。” 叶钰仿佛旁若无人般,只定定地回望着江凝:“跟好了,可千万别落下了。” 江凝略有不服地将脑袋扬起,只等叶钰开始。 不知怎的,她仿佛突然被激起了好胜心。 台下众人静无杂声,屏住呼吸,期待着台上这两人的惊世表演。 风起,树摇,淡云斑驳,朦胧的月亮散发着鹅黄色的光。 银色的剑刃映衬遮光,耳畔的发丝迎风靠耳,叶钰抬手,银剑随着素手舞动。 起承转合,刚柔并济,剑与人合而为一,清风拂面,应接不暇,这场视觉盛宴给台下的观者带来无尽的享受。 与此同时,低沉的琴声悠悠扬扬,层层渐入。 初时,只是慢慢地回响在众人耳畔,温和顺服,诱人沉浸在眼前的剑舞之中。 倏尔,叶钰手中银剑飞舞,破空声不绝,气势渐长,叶钰的眼神也开始转变为凌厉。 江凝紧接其后,手下琴弦翻起,琴声凝重肃穆,一改刚开始的闲适散漫。 剑破空,杀伐起。 台下的众人跟着叶钰的剑舞,仿佛走进了一个正在征战的沙场,将军首当其冲,战士冲锋陷阵。 战车轰鸣,士兵们的嘶吼恍若仍在耳畔,贯穿沙场,响彻云霄。 我方军士气势如虹,一鼓作气,直冲敌营,径取敌军主帅狗头。 …… 风止,树停,云淡月隐。 江凝的琴声紧紧跟着叶钰的身姿,抑扬顿挫,听觉与视觉相结合。 在场所有人都深深地沉浸在了这场令人热火朝天、血脉喷张与敌军征战的军事中。 身姿渐停,琴声缓响,台上的两人都慢慢停下来他们的动作,只留下一群仍然还沉浸在梦境中的人。 天鸟飞过,传来一阵阵呜鸣,直到过了很久,众人才清醒过来。 掌声经久不绝,相信以后,不管再过多久,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忘记今日看到的这一场惊鸿盛宴。 平阳目光含泪,薄唇轻颤,不知何时,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失神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场景,竟是扬声笑了起来:“好啊,这一曲一舞,竟是带着本宫直面我军攻破敌军之时。” “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我大夏朝必然国富民强,国泰民安!” 笑完后又接着说道:“你二人,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叶钰和江凝对视了一眼,倒也知道他们二人表现不错。 两人都知道平阳长公主的性子,她老人家最是不喜欢受到别人的拒绝,更何况是他们这两个她非常喜欢的小辈。 叶钰示意江凝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说便可。 江凝理解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她自身确实是没什么想要的。 思及此处,江凝朗声对席上的平阳长公主说道:“谢公主殿下的美意。” “阿凝与世子只希望公主可以每日开心,福如东海。” “哼,你这丫头说的话是好话,怎么又突然改了称呼,这还怎么让本宫舒心?” 平阳佯装薄怒,把头转向一边,故意不看江凝。 江凝单手扶额,俯身行礼,脆声道:“姑姑莫要生气,阿凝自是希望姑姑可以万事如意,日日欢喜的。” 平阳这才把头转过来,复又绽开笑颜。 四周的人才反应过来,江凝已经被平阳长公主收为侄女。 这下谁还敢说江国公府气势渐褪,当朝如此之多的朝臣,可没有一家能做到这般。 前朝是皇上追着赶着留着江国公不让走,而这后院女眷中又独得平阳长公主恩宠。 叶钰在一旁笑看着,也不说什么,直看到小姑娘站在台上无话可说,略有些局促后。 才开口说道:“时候不早,叶钰就先退下了,改日再来府中看望公主。” 江凝收到叶钰使给她明晃晃的眼色,即刻便懂了他的意思。 也跟着说道:“天色渐晚,今日出门已经在外许久,阿凝也先退下了。” 平阳有些不舍,刚想开口挽留,又想到这府里还有好些不干不净的人,尤其现在还是在台上。 自己伸手抚平眉心,然后又揉了揉侧面的太阳穴,轻叹一声。 “也罢,你们两人相携顺路,钰儿,你可要好好互送阿凝回府。” 复又接着说道:“这公主府实在是缺了些小辈,宛如少了几分烟火气,冷清得很。”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想日日来公主府拜访,奈何公主她压根儿就瞧不上他们这些人啊! 江凝欠身,开口说道:“国公府的花儿开得也是万分艳丽,多姿多彩,希望姑姑得空可以来国公府看看。” 平阳:“好!本宫得空自是会去的。” 叶钰看着两人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告辞:“钰儿明白,请公主殿下放心。” 叶钰和江凝两人行了一个退安礼后离开。 宴会还在继续,两人相继离去的身影在走廊的尽头消失不见。 台下的世家公子和小姐们,在两人走后,依然热情激烈的互相展示着才艺。 只不过,两个最是风华绝代的人离开后,属实少了几分趣味。 平阳坐在椅子上,轻阖眼眸,秋水上前给她按摩着脑袋。 沉沉浮浮的思绪带着平阳回到了那年江凝还小的时候。 在江凝印象里,今日是第一次见到平阳,而在平阳眼里,则是久别复见罢了。 那时候第一次见到江家的小姑娘,平阳一眼就觉得她乖巧得很,十分有江鸢的风范。 可惜,那事发生后,这小丫头就恍若一下子失去了七情六欲,没有人能唤得醒她。 幸好现在那个活泼且乖巧的阿凝又回来了。 晚风轻轻吹拂,不知道在谁人的心里荡漾开层层的涟漪。 第七十三章 去龙门镖局 第二日一大早,许衍凤就到叶府递了拜帖,请求能够见到昨晚的四人。 江凝才刚醒,就被紫悦和紫檀伺候着梳妆打扮,男装在身,又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阔步走到正厅,里面的叶钰、莫有道和林寻真三人已经到齐,正在和许衍凤说着话。 一眼即可看出叶钰就是这里掌管话语权的人,许衍凤也不扭捏,向众人坦白龙门镖局内部的情况。 双手交握,许衍凤对着四人又行了一个江湖儿女的礼节,然后缓缓开口。 “我父亲的病实在是来得匆匆,莫名奇怪,那日只是出去走了趟镖,回来就脸色发黑,看着一副生气的样子。” “父亲他生气的时候,镖局里没人敢上前搭话。” “他晚上像往常一样吃过了饭,就回屋休息了,府中的小妾带着汤盅去找他时,才发现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林寻真问了句:“那顿晚饭可是有问题?” “并无,找了许多名医,结果都查不出是什么缘由。” 许衍凤眉间全是忧愁,似是无意间瞥了一眼林寻真,而后又转向看着江凝。 江凝略微沉思后,看着许衍凤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安排妥当,那我们即刻便动身。” “不不不,稍等一下,我还有些话想说。” 大约是因为面前的是自己喜欢的人,所以许衍凤爽朗中又多带了几分温婉娇柔。 叶钰听着许衍凤说话,斜睨了她一眼,低眉喝着手里的茶,并未多言。 江凝不解,接着问道:“许姑娘,请说。” “是这样的,据我猜测,父亲他在府里就能遭此毒手,说明镖局里很有可能有歹徒的内应。” “但是我又怎么都查不到,所以我希望几位可以假装是衍凤的朋友,在龙门镖局内小住些时日。” 听了她的话,江凝默默地与叶钰对视了一眼,这不就是“绵羊入狼口”? 难道真就他们想查龙门镖局,然后就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上赶着送上门吗? 可是就这么看着许衍凤,江凝发现自己根本生不出什么危机感意识,亦或者不信任感。 对于自己看人的直觉,江凝觉得还是可以相信一二的。 许衍凤看在场四人好像有些犹豫,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道:“请诸位放心,在龙门镖局内,衍凤必然尽全力不然大家陷于危险之中。” “哎呀,徐少当家这话就严重了嘛。” “只是这救人一事,我们这帮人倒是可以,不过听你这意思,好像还想知道些别的事情。” 许衍凤脑袋微低,也不忸怩,向众人和盘托出:“其实现在的龙门镖局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了,内里关系错综复杂。” “我曾经追查过一段时间,却发现只靠自己根本查不到什么,早就听闻叶府大名,想趁此机会,请公子助我一臂之力。” 许衍凤大概已经看出了叶钰是这里的掌权人,只凝视着他,希望能够得到肯定的答复。 叶钰放下手中的茶盏,薄唇轻启:“可以。” “好,那我们便动身!”莫有道将腰间的折扇抽出,拿在手里,边走边扇。 江凝在审案司学了很久的武术,对待普通莽子措手有余,对待那些武功高强的人还差些火候。 不过对于江凝来说,她最擅长的是医毒,她身上藏着的那些莫有道给特殊研制的药品足矣毒晕三十左右的壮汉。 许衍凤带着四人往龙门镖局走,不过大家昨夜都稍许串了些口供,在路上和她讲了身份,比如说。 江凝是许衍凤当初在外闯荡时认识的少年郎,而江凝是叶钰的表弟。 至于莫有道就是医毒子,林寻真则是莫有道受师父所托需要照顾的师妹。 昨晚捏造身份的时候,林寻真还忍不住冷哼一声,倒不如让她来照顾莫有道这弱鸡。 今日一时不察,就被莫有道先说了身份,结果这小师妹的身份也算是定下了。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林寻真又是一手拈花指,她对着莫有道微微一笑,直拈的莫有道有苦不能言。 许衍凤这会子则是得了机会,变着法子的往江凝身边凑。 “我觉得要是一直唤江公子也太生分了,咱俩现在好歹是相交甚久的知心好友。” “不如就以小名相称如何,我唤你阿凝,你唤我阿衍,好吗?” “为何是阿衍,而不是阿凤?” 江凝有些好奇,这阿衍叫起来怎么听都没有女子的那份韵味。 听到她说的话,许衍凤忍不住娇声笑了起来,口中不忘解释道:“罢了,寻常时候他们习惯了叫我阿衍。” “我爹他总说叫阿衍更能体现我应当承受的责任和担当,阿凝若是喜欢,便叫我阿凤。” 双手抱臂,许衍凤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接着对江凝说:“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亲生孩子,从小就把我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 “他向来不许我哭,以至于现在他都已经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我还是没能流出一滴眼泪。” “哎呀,你看我,说这些干什么,不过阿凝,你要相信我,我可不是什么冷心冷情的人!” 江凝闻言,抬头看了看身旁的这个总是十分坚毅的姑娘。 却只见这个女孩面上的表情依然明媚,感情上似乎半分也不受影响,笑容灿烂。 只是江凝却觉得,她面上的笑实在令人心疼,何况自己现在还属于身份上欺骗她的阶段。 心有不忍,就这么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许衍凤的手臂,示意她不要难过。 叶钰见此,不发一言,只是忍不住看着江凝刚刚拍过许衍凤胳膊的手,瞥一眼,再瞥一眼。 许衍凤心有触动,硬生生地忍住,她就知道自己认定的人不会有错。 这位江公子真的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呐。 众人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到了龙门镖局。 镖局双门大开,庄严气派,五人刚走到台阶前,就有小厮忙着出来迎接。 几人身上也没什么带的包袱,不过大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是半步不怯。 莫有道还有闲情雅致,对着周围的建筑指点评价,絮絮叨叨地和身旁的林寻真说着小话。 暗处有人得了风声,偷偷摸摸地往后面赶着通风报信。 不过场上的一切自然是没能逃过几人的法眼。 第七十四章 内里关系 盛夏已过,不过天气还未转凉,已经是有几分燥热不堪。 江凝观察着四周的建筑,发现这府邸还真是不负它龙门镖局的名字,刚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型练武场。 细数之下,场上一共有二十个人,五人列一方阵,正赤拳比武,看的人有些许眼花缭乱。 场地周围还有檀木做的练拳脚的器物,这个倒是和她在审案司练武时用的是同样的。 许衍凤看着江凝对面前的场景感兴趣,悉心和她解释道:“现在这是大家在练拳,这些人都是镖局里的外门学徒。” “出队护镖的任务是不会派给他们的,不过两周后将会有一场一年一度的镖者选拔大赛。” “这些人可以通过比赛,获胜的五人将会成为新的内门弟子,也就是说可以在镖局内担任职务。” 江凝理解的点点头,这龙门镖局不愧是可以发展成夏朝内唯一与朝廷相关联的镖局。 它内里的体系就不容小觑,而这也只是这庞大的镖局里冰山一角罢了。 监察外门学徒打拳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眉宇浓黑如墨,不怒自威,看见许衍凤带着几人进来。 他往这边阔步走来,扬声喊了句:“少当家。” 眼神还不忘从上到下地瞥过江凝四人。 “庆叔,您在训操啊!” 许衍凤扬起微笑,看上去与这位庆叔关系十分亲厚。 然后她又转过身来向众人互相介绍着说:“这位是庆叔,负责外门的选拔和训练。” “庆叔,这几位就是我早晨出门前说的要见的朋友。” 袁中庆点点头,开口说了句:“那这里哪位是你说的那个中意的少年郎啊?” “庆叔!”许衍凤一下子就羞红了脸,不管她素日里多么直爽坦率,面对长辈的调侃还是忍不住害羞。 袁中庆看到自家从小看着长大的阿衍,一下子有了娇小的女子味,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许衍凤现在只想着逃跑,轻轻拽着身旁江凝的袖子,就要往前走。 袁中庆不由得微微看直了眼,这下子他看出来了,还以为是旁边这个面带微笑、脾气最为和顺的呢。 谁知竟是这个最为矮小、瘦弱的呢,双眉紧蹙,袁中庆就差把不满意写在脸上了,与刚刚的欢喜判若两人。 毕竟袁中庆也是带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许衍凤瞧上一眼就知道自己的长辈在想什么。 冲着自己的庆叔做了个鬼脸后,许衍凤就拉着江凝,吆喝着其他三人继续往前走。 独留袁中庆在后面不知又想些什么。 反正对于列方阵练习的学徒们来说,一看教练黑着的脸,他们就明白了,好了,袁大头今天不高兴! 今日的他们又要感受地狱般的魔鬼训练了! 果然,没一会儿,这练武场上的哀嚎就从前院传到了后院,龙门镖局的其他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内门里的人,谁不是从这么过来的呢? 跨过第一道门,又是一个练武场,和前面的那个规模倒是一般大,不过人却是少了些。 这次众人没有看见类似袁中庆那样的教练,里面都是些弱冠之年的人在打拳。 江凝发现,这里的人招式近乎每个都不相同,而且底盘更稳。 显然,面前这波人的武功家底比之前那波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她在心里默默比较了一下自己和他们的差距,如果不用毒的话,应该是就在这个梯队了。 江凝刚给自己下完评价,就听得耳边响起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抬眸看向来者,墨发高高竖起,腰间缠绕着一把玄鞭,气势汹汹,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友好。 江凝发现这人的眼神并不怎么带着善意,敌视的感觉更是占了上风。 嗯?怎么事,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啊,怎么上来就这么大敌意呢? 感受到胳膊上的触感,奥,原来是这样。 刚刚从第一个练武场离开的时候,自己是被许衍凤拉着胳膊走的,试着挣脱了几下。 没挣脱成功,于是就这么让她拉着了,对面这人的眼神,分明就是落在自己胳膊和许衍凤手的之间。 许衍凤还偏得没甚感觉,好似半分也未曾察觉到这青年带着来的醋意。 “阿让,你不用这么过来的,我就是带朋友们过来看看,现在就走。” 陈克让话语声中带着几分沉闷,醋意凝结在心底:“少当家,你那天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打拳比试一番嘛,要不就今日?” 许衍凤撇嘴,暗自在心里吐槽,阿让这个闷葫芦,没看见本小姐是带着心上人过来的吗? 就非要拉着本小姐打拳,打拳,打拳! 这一来不就暴露了自己辛辛苦苦树立的温婉形象了嘛,阿凝他本来还看不上自己,要是再一打拳,那更看不上了! 活该陈克让到现在都找不着对象! 许衍凤想说的话全映在了她的眼睛里,陈克让毕竟也是早已熟知自己的小仙女内心想法,自己还忍不住委屈呢。 本来平日里最亲密的切磋就是打拳了,这下好了,连这么一份小小的快乐都被剥夺了,都怪这个小白脸! 略带愤懑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地落在江凝身上。 叶钰看着,并未言语,不过轻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是慢慢弯曲,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嘿,这位兄弟,要不咱们来切磋呗,大家都是男人。” 陈克让看着江凝的眼神里满是挑衅,就好像江凝不同意和他切磋,就会变成胆小鬼一样。 陈克让身后的那十几个内门弟子也都停下了练武的动作,凑过来,大声喊着:“切磋!切磋!切磋!” 江凝忍不住轻笑一声,光论身高来说,自己只到了这陈克让的胸口处,体格更是比他小了一圈都多。 难道这江湖人就这么爱仗势欺人吗? 陈克让像是终于才注意到江凝的身高般,半是怜悯半是不屑地开口说道:“那边的武器你随意挑,我不拿武器,省得别人说我欺负你。” 江凝提步走到练武场中心,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不必,胜负未定,谁赢还不知道呢。” “呵,小兄弟不要嘴上逞能啊!”陈克让见得了机会,亦是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比武台中心。 不懂先来后到的小白脸,就让本大爷来好好教教你规矩。 许衍凤像是对现在的场面感到十分正常,还在为江凝喝彩,那陈克让眼里的愤怒更甚了。 第七十五章 打脸第一式 莫有道眼底带了几分担忧,转头看向了叶钰。 不过叶钰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像是半分也不担忧,对于自家的小姑娘是什么样子的水平,他还是知道几分的。 莫有道一看叶钰的状态,就知道他心里有数,但还是忍不住吐槽。 呸,活该你这叶老男人没对象,这多危险啊,就这么让阿凝小丫头上去比武,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还得是靠本神医,莫有道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包里揣着的清痕玉雪糕,还有什么筋骨重塑丸。 甚至还琢磨了一会儿什么时间给台上的那个陈克让下个小毒,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他不能挑衅的人。 叶钰回头赏了莫有道一个“你是无脑麻瓜”的眼神,然后又转头把视线移向台上的小姑娘。 这时候的江凝,已经和陈克让互相行了一个抱拳礼。 在开始前,陈克让还不忘讽刺江凝,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兄弟,哥们我奉劝你一句,不是什么人都是你能接触到的。” “呵。”江凝此时的表情和语气竟是和叶钰像了个十成十。 小姑娘从小时候的冷漠、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性子,变成现在温润、且有些许活泼,少不了审案司众人在其中给予的亲密关怀。 但是小姑娘对人亲密的态度也是分人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上来都能分得一个和善的微笑。 江凝至始至终,心里都还是那个无欲无求,冷心冷情的人。 只不过是因为与周围人相处地太过融洽,反而把那个内心深处的自己藏起来了罢了。 …… 可能是江凝的一声冷笑刺激到了陈克让,他整个人突然变得暴怒,拳头带着一阵难以忽视的劲风就冲了过来。 江凝利用自身娇小的巧劲儿,不慌不忙地绕过了陈克让攻过来的拳头。 邪佞冷酷的笑容扬在陈克让的脸上,手上出拳的动作不停,脚步也跟着不停变换。 他的嘴上不忘继续嘲讽:“呵,小兄弟不是挺猖狂的吗?” “你这怎么只会躲啊,就像是一只臭老鼠!” “哈哈哈哈哈哈!” 江凝只是不停地躲避着陈克让挥来的拳头,未多言语。 在台下观众的视角上,人们只看到瘦小的江凝在壮硕的陈克让手下苟且逃跑,仿佛一只小弱鸡。 就连许衍凤也好似担忧极了一般,口中喃喃,手不忘拧着自己腰间的玄鞭。 显然,在除了审案司以外人的目光下,许衍凤已经占了上风,现在不过是在逗着江凝玩玩而已。 陈克让追赶江凝的时候,眼神忍不住瞥向台下站着的许衍凤,一看到自己从小心怡的女子现在满眼都是这个小白脸。 陈克让大喝一声,只觉心里燃起了一把火,越烧越旺,直冲脑门,挥起自己的两个拳头,重重地就往江凝身上砸了过去。 凭什么? 凭什么这小白脸一来,阿衍就要跟着他跑? 那一直以来,自己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在外人看着这攻势极猛的陈克让充满了危险,台下的内门弟子,竟还有人扯着笑,等着看江凝被砸倒在地。 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波进攻,在江凝的眼里,被无限地放慢,她躲过这波攻势,简直可以称为是游刃有余! 看台下的内门弟子忍不住惊呼:“哦豁!” “这小白脸竟然躲过去了!” “嗐,一看就知道是让哥放水了。” “这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等着,让哥一会儿去就让这小子长长见识。” “哈哈,这小子会不会被吓得尿裤子啊!” 叶钰听着这些人乌七八糟地说着话,双眉渐渐隆起,眼底是令人难以捉摸的危险。 他与莫有道慢慢一对视,然后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下,几滴参杂着药的凝露就这么被投掷到了那些个人身上。 …… 台下人的闲言碎语丝毫没有影响到台上江凝的状态。 与其说她是在躲避,倒不如说她是在分析陈克让的招式,然后转化为自己的招式! 一击不中,陈克让又来一式,结果,又被江凝轻飘飘地躲开了。 直到现在,陈克让才刚刚发现不对劲,这小白脸,他分明是在学自己的招式! 焦急的感觉燃上心头,陈克让使出的拳脚功夫越来越着急,越来越乱。 他已经急了! “臭小子,躲什么躲!” “是男人你就跟我硬碰硬啊!” “老这么躲着,你知不知道就像一只见不得人的苍蝇!” …… 陈克让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台上传到台下,这里热闹的氛围已经吸引越来越多的龙门镖局的人前来观看。 甚至于袁中庆也从前院赶了过来,他内心想着,说实话,这小子若是打不过阿让,那他也就没什么资格进入龙门镖局了。 就是现在! 江凝唇角微勾,扯了一个温润的笑容,亦男亦女的脸上,是从容不迫的自信。 一直紧紧盯着她脸的陈克让一时不察,竟是直直地看呆了,猛然愣住! 江凝在外着男装时,一惯使用少年音。 清脆干净的声音不止落在台上,还落在了台下每一个人的耳畔。 “既然你不想让我躲,那咱们就来硬碰硬!” 陈克让皱眉:“你这小子,今日我必让你懂点规矩!” 话音落下,陈克让已经开始移动身姿,朝着江凝再次攻击过来。 江凝不慌不忙,在陈克让攻击过来之时,她已经闪身到了陈克让的背后! 陈克让不由得后背间升起一股冷气,若不是刚刚自己躲得快,那现在岂不是已经被踹倒在地? 不行,在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不是这小白脸的对手,要速战速决! 刚想再次冲上前去,给江凝最后一击,不料面前的少年又发话了。 少年绕着比武台行走,身姿极快,只有声音还十分清脆地炸响在众人心头:“威虎拳应该这样打。” “什么?” 陈克让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少年以雷霆破空之势,抡着拳头冲他冲来。 陈克让想要闪身躲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半步! 风停,势淡,少年的拳头稳稳地停在陈克让的腹前,但是却没有砸下。 陈克让满脸不可置信,半晌过后,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输了。” 江凝缓缓抱拳,说道:“承让了。” 然后在四周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下了台,走到叶钰身边。 第七十七章 去晚宴的路上 “现在这时候正是府里人多眼杂之时,今日阿凝你如此夺目出彩,暗处应该有不少人盯着。” 江凝点点头,而后又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子门口来了个人。 两人一齐看向门口,就见那下人立在门口,对着许衍凤扬声说道:“禀少当家,袁老请您过前院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许衍凤:“好,你先退下。” 她转过来看着江凝,说道:“阿凝,那我就先过去了,一会儿再过来找你。” 江凝:“好。” 许衍凤离开后,莫有道从他房间门口伸出自己的脑袋,隔空对着江凝喊道:“阿凝,你过来,我有事找你。” 江凝闻言,就要往莫有道的方向走,正在这时,叶钰和林寻真也各自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 正好听见了莫有道完整的话,叶钰眉头一挑,就也要跟着往莫有道的方向走。 林寻真不明所以,不过这并不耽误她跟着叶钰的步伐,过来凑个热闹。 莫有道一看,就忍不住嚷嚷道:“哎呀,我叫江凝过来,你们怎么都来了,走开走开。” 江凝闻言,停下自己往前走的脚步,双手抱臂,就这么看着莫有道。 “哎呀哎呀,我错了,我的锅!”莫有道一看江凝也不上道,就忍不住自己先招了。 他手里揣着东西就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给大家展示他手里的“玩具”。 “来来来,坐下坐下,咱们来打牌!” 莫有道率先一步,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手还不停地招着,示意其他三人也跟着坐下。 闻言,叶钰三人相继围着圆桌坐下。 莫有道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丢,给大家介绍这怎么玩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玩牌呗!” 虽然审案司内里禁止赌博,不过卡牌这些游戏,只要不涉及禁令之类的,都可以玩。 而且众人之前在审案司也趁着闲适之时玩过几次。 叶钰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摞着的牌,来回洗牌,口中低沉的声音逸出,只落在众人围成的这个圈子里:“今夜我会去个地方。” 牌已洗好,重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莫有道首先拿了一张,放到手里。 嘴里也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寻真也拿了一张,接着开口说道:“我也想去。” 江凝环顾三人,跟着拿了一张,然后紧接着说道:“老大,我也不去。” 叶钰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对着三人说道:“不必,我一人去即可。” 江凝握着牌的小手微微一紧,抬眸看向叶钰:“老大,再多带一个人,你自己一个人我们都不放心啊。” 林寻真和莫有道赞同的点点头,四人拿牌的动作不停,此刻正好拿完。 叶钰首先丢出一张,沉静的语气仿佛不会被任何事打扰到:“刚才见到的那个袁中庆是我今夜要去探查的人,人多反而会打草惊蛇。” “今夜我只是先探查一下罢了,倘若没猜错,今晚这院子就要迎接第一波刺探的人了。” 三人明白叶钰的意思,索性不再劝说,今夜他们负责守护好叶钰的后背。 江凝丢下一张牌,看着叶钰又问道:“那过阵子咱们是要去分头行动吗?” “不错。”叶钰点点头,“咱们此次主要的任务不仅是要理清龙门镖局内参与拐卖事件的人。” “还要将与朝廷里臣子勾结的蛀虫一并揪出。” 其他三人闻言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然后接着玩着牌局。 四人又玩了几局后,大概过了两个时辰,许衍凤才从院子门口姗姗来迟。 许衍凤站在一旁看四人打牌,却发现这玩法,她是半分也看不懂。 并未让许衍凤久等,结束这局后,莫有道就将牌收好,整齐地放在桌子上。 许衍凤这才开口:“时候不早,我想带大家去晚宴,几位叔伯包括庆叔都想见见大家呢。” “好,那咱们就走。” 听到许衍凤说的话,四人缓缓从椅子上起身,一齐往外走去。 刚出院子不久,转过假山,就看到有不少身穿学徒样式服装的人从众人身边走过。 只是,江凝注意到,这些路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盯着她看,还絮絮叨叨地不知在悄声讨论些什么。 许衍凤见江凝一脸的莫名其妙,就给她解释着说:“不必奇怪,你上午以一己之力打败了陈克让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镖局了。” “大家都在好奇,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做到如此,他们没有恶意的。” 江凝点点头说道:“我能胜过陈克让其实也只不过是侥幸罢了,不必如此传言。” 许衍凤忍不住娇笑:“阿凝你实在是太过谦虚了,那场比武大家都是实打实,眼睁睁地看完的,谁都知道你是真的厉害。” “下午的时候庆叔还和我说呢,少年之力如蓬勃朝阳,不容小觑,他可是念叨你许久了呢。” 江凝:“过奖了,替我谢过庆叔的称赞。” 许衍凤还想对着江凝说些什么,就看到陈克让迎面走了过来。 她不由得眉心微蹙,看着面前走来的男人蓄势以待,她怕陈克让不服输,想要对江凝继续动手。 江凝单手扶过许衍凤的胳膊,示意她没关系。 就听到陈克让开口说道:“不知克让可否能询问阁下一个问题?” “什么?”江凝示意他说下去,她能感觉得到,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眼里并没有敌意。 反而好像是信服更多一些。 “我想问,那威虎拳你是如何学会的,它是我陈家的独门秘笈,我确信它并未外传。” 江凝面上满是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今日并非是想偷学你家的祖传秘籍。” “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何,就那么跟着你的招式就使出来了,我可以保证今后不会再用这招式的,绝不再外传。” 陈克让却是突然大笑了起来:“小兄弟你实在是客气了,我陈克让可并非如此小气之人。” “今日一事恰恰说明你比我更适合这威虎拳,这套拳法就全当是我送你了,还望小兄弟莫要嫌弃。” 江凝想要婉拒,确是看见陈克让坚定不移的眼神,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罢了,那就这么收着。 第八十二章 出门 江凝听着叶钰讲话,嘴唇微抿,她知道许衍凤这个人有问题,却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叶钰大概是看出了江凝的情绪不对,放下炭笔,手指在小姑娘的脸上画了两下。 “唔。” “老大,你手上有黑!” 江凝小手捂在脸上,尝试着擦了擦脸上被叶钰抹的那两道黑色痕迹,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叶钰捻了捻他自己的手指,然后开口说道:“好了,不要再胡想了。” “今夜就到这里,明日一整日咱们去外面街市看看,还未仔细观察过这里的人文习俗呢。” “哦。” 江凝把手放下来,然后起身往门外走去。 或许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自己和审案司的伙伴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追寻真相而来的。 与其说现在纠结个不停,猜疑这个又猜疑那个,倒不如早点去找寻其他线索,然后早日查明真相。 “成,那咱们明天见。”莫有道也道了声晚安,然后跟在江凝身后出去了。 只是到了林寻真这里,她却是有些犹疑,在确定江凝和莫有道出去后,定定地看向叶钰。 “何事?”叶钰从刚才众人讨论案情的时候,就发现她一脸心神不定,心不在焉,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叶钰看着林寻真,心里暗道,寻真她向来话少,执行力比思维能力强上许多,今日这样支支吾吾,满是思绪的样子实在少见。 林寻真深呼一口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世子,我觉得那许衍凤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 叶钰眉心一敛,双手交措,捻了捻手上的碳黑,他白日里也有看到许衍凤的正脸,自是发现了这一点。 相貌相近倒是没什么太过担忧的,只不过许衍凤的性格和江凝竟然也是十分相近,玄鞭也是同一款。 “丞相府中可是有关于你其他相近血脉的传言?” 林寻真摇摇头,回答道:“未曾,我是丞相府中的独女,自小也不曾听过自己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不过有一点。” “什么?”叶钰捻手的动作停下。 “我曾经偶然听到过父亲与母亲谈话,他们字里行间的意思好像是说我有一个早逝的同辈族亲。” “因为林家的血脉实在是太过稀薄,家中无子,我现在虽是堪比男儿,但仍是难以满足家训。” “那段时日,族中长辈有意让父亲和母亲过继一个孩子继承林家直系血脉香火。” “但碍于家中父母的坚决不同意,此事便就此作罢。” …… 叶钰搭了句话:“那么那个族亲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据说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也曾过继过一个男孩子来养,只不过没能养住,那孩子早早便夭折了性命。” “或许我父亲和母亲一直以来拒绝再次过继,也与这事有关。” 叶钰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那早夭的孩子是男孩,许衍凤又是女子,二者联系倒也不是很大。 不过这看着许衍凤就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也实在是令人有些难以捉摸。 “无事,不必过多忧虑,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这件事我记下了,待我找人去京城传个信,询问一下便可。” “好。”林寻真回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出房门,回去休息,她总是许衍凤有种熟悉之感,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她看许衍凤,就如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般。 不过她与许衍凤两人素未谋面,应该是不存在谁模仿谁的问题。 …… 许大彪的房间里。 屋内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一只乌鸦落在院子里自立的大树上,呱呱乱叫个不停。 几束月光透过窗子,打在屋内的地上,赫然照到了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 在他面前的暗处,显然还坐了一个人,虚虚掩掩,不见真面。 暗处的声音低低沉沉:“给你安排了那么多人,照样还是看不住这么个活死人,你说我到底是应不应当罚你呢,嗯?” 跪着的男人发抖到极致,猛然趴倒在地,赫然就是袁中庆。 “宗主饶命,宗主饶命啊!” “求您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豆大的汗珠一颗又一颗地从袁中庆的额头上滑下,随后又滴落在地面上。 月光照耀下,那一汪水渍更显晶莹,与浑身颤抖的袁中庆形成鲜明的对比。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可是我最好的庆叔啊。”暗处的男子伸手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浅浅地尝了一口。 眉头轻蹙,啧啧了一声,随后又将其放回了桌面上:“可惜了,心情不好的时候,连一口茶都喝不下去。” 袁中庆眼睛睁大,见他好似没有那么生气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坐着。 连哭带啼地和那男子求饶道:“宗主,能进来的肯定就是白天来的那四个人,别人肯定也没这个本事。” “噗!”男子一脚踹到了袁中庆的胸口上,袁中庆直接一口老血吐出,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对啊,所以我才让你这几天加大人手看管啊!” “你看看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气得本公子喝口茶都觉得塞牙。” “宗…主…” “行了,别在这儿嚎了,本公子这么个善良仁慈的人能不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虽然现在嘴里满是铁锈血腥味,但依然丝毫不影响袁中庆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 “明日就让他们爱干嘛干嘛去,你索性就直接闭门不出就好了,也不必单独再找人跟着他们。” “就算是跟了你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反正最头疼的肯定不是咱们,就让他们自己互相咬去。” “对了,那于清友你派人看着点,他向来以报恩为主要目的,今日看他与那医毒子实在是不像传闻中一般水火不容。” 袁中庆:“是。” 男子:“好了,你可以滚下去了。” 袁中庆得令,忙连滚带爬地拖着身子走了。 “呵,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男子轻啐一声,随后屋内再没了声响。 …… 叶钰屋内。 烛火闪烁,人影投在窗户的纸花上,依稀能看到屋内有两个人。 “去城主府调查一下近一年来,异邦人的走向。” “是。” “还有一件事,查一下许衍凤这个人,包括丞相府林家之前早逝的那个少年。” “是。” 屋内烛火熄灭,独留一地月光倾泄,屋外的乌鸦又呜呜咽咽地叫了起来。 真是奇怪得很,繁华的闹区街道内怎么总有乌鸦飞过呢? …… 第二日。 一大清早,江凝就听到莫有道在院子里动静极大,一会儿嫌弃这儿的布置不好,一会儿嫌弃送来的早饭味道不对。 洗漱完毕后,江凝打开房门,看着院子里莫有道的表演。 莫有道一看江凝从房屋里踏出脚步,忙上来拉住小姑娘的胳膊,带着她要往院子里的石椅上坐。 江凝打了个哈欠,一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一边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大清早就听到你好像有些烦躁。” 莫有道悄悄点了几下江凝的胳膊,然后接着说道:“哎呀,还不是这龙门镖局。” “无趣极了,你看这饭菜还难吃,真是一点也没有尊重我医毒子的意思。”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其传到院子里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奴婢惶恐,这就派人重新上。” 院子里有两个小丫鬟伺候着,听到莫有道的话,两人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颤抖。 江凝扫了这两个丫鬟一样,心想,看来昨晚宴席上发生的事已经传出去了,她们才这么害怕。 还不等她说些什么,林寻真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扬声说道:“要是在别处招待不周,那我还能接受一点,但是在这吃食上苛待,我就忍不了了。” 与此同时,叶钰也已经收拾妥当,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看了一圈周围人的表情。 叶钰:“既然如此,那咱们今日便出去吃,何必再继续待下去受气。” 他说着话,作势就要带着其他三人往外走了。 “阁下请留步,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您换新的。” 其中一个丫鬟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一看便知道惊恐极了。 江凝一时间有些不忍,转身迈步走到她们身边,微微用力,弯腰将两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们不必担心,我会亲自和阿凤说的,今日不关你们的事。” “江公子。” 江凝瞧见另一个姑娘眼角都已经带上了眼泪。 轻叹一口气,其实这龙门镖局是可恶的,但还是有人是无辜的,实在是没有必要一把抓,然后无差别对待。 “阿凝。” 忽然,院子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糯糯的声音,与平日雷厉风行的声音不同,今日的许衍凤看上去有些憔悴。 江凝看见她唇色还有些发白,身侧的手忍不住轻握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阿凤,你来了。” “嗯,你这是,要出去吗?”许衍凤环视了一周大家,然后又定定地看着江凝。 江凝抬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然后双手合十,轻握住后,说道:“昂,我们大家打算出去四处转转,来这富台城还没有好好转过呢。” 许衍凤双眉蹙起,眼睛水灵灵地似乎是要溢出泪来,嘴唇轻启,张了张,却又像不知道说什么般。 最后她竟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江凝没忍住,尬笑了几声,然后像解释一般地说道:“没事,我们逛完就回来了。” “你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们一定会记得的。” 说完话后,江凝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身旁的叶钰看见自己的小姑娘这副样子,忍不住眸色一深,然后又瞧了瞧许衍凤。 许衍凤现在眼里仿佛是只有江凝一人,也不再看其他人的表情,只呆了一会儿后,开口说了一句:“好,我等你回来。” …… 众人走出龙门镖局的大门后,又过了一会儿,莫有道看看江凝,又看看叶钰,不敢多说一言。 嘶,叶钰这厮又是怎么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飞来横醋? 不会,不会,这家伙现在连女子的醋也吃啊! 不对,也不能这么讲。 叶钰他确实是挺难的,别人只用防男子,他是男子、女子都得防。 莫有道边走路边想,自己还忍不住摇摇头,感叹叶钰情路坎坷,前路渺茫。 他猛地对上叶钰的眼神,吓了一激灵,带上赔笑,嬉皮笑脸地说道:“叶钰,咱们接下来先去找个吃饭的地儿呗。” “刚刚演那场戏我可是最卖力的了,说的我都饿了!” 叶钰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对着江凝说道:“阿凝,你想去吃什么?” 只见江凝头也不抬地说了声:“哦,老大你定,我随便就行。” 莫有道一听这话就知道糟了,果然,他一看叶钰的表情就知道,这醋坛子又打翻了,还是碎的不能再碎的那种。 怎么办? 一人生气,鸡犬不宁! 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为了审案司的同门友谊,为了今日能吃上一顿好饭,莫有道知道,该是自己出面的时刻到了! 搓了搓手,莫有道嘿嘿一笑,开口说道:“哎呀,那咱们就去吃香酥鸡和水晶鸭饺,再多点个五谷七彩精粮粥。” 叶钰冷哼一声:“大清早吃肉,这么闲的吗?” 嗐,小爷我就知道,你叶钰必然化身哔哔机。 不过没关系,看爷的! 莫有道对着叶钰好是一番挤眉弄眼,向前一大步,走到他身旁,伸出手,胳膊搭着叶钰的肩膀。 “哎呀,我这不是听阿凝说上次你吃香酥鸭和水晶鸭饺觉着味道不错嘛!” “还有那什么五晶粥,也是阿凝告诉我的,说瞧着你尝那粥多品了几口。” 叶钰表示怀疑,不过心里微微舒服了一点,看来小姑娘还是多关心自己一点! 反正她肯定是不会注意到那许衍凤素日里爱吃些什么的。 “哎呀,你看你还不信!阿凝,你快告诉叶钰是不是?” 莫有道对着江凝招了招手,江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啊,对,是的。” 叶钰一下子就舒服了,还有一点点高兴,啊不,是很多点的高兴。 江凝回答完后继续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刚刚莫有道问她什么来着,没听清,应该不重要。 第八十五章 长生教 酒楼窗上的三人,江凝、莫有道和陆清怀,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街道上的张春雅看。 而那走在周围人火热着迷目光中的张春雅却是突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江凝等人,魅惑温柔一笑。 众人清晰地听见周围又是一片吸气声,还有人看呆了,连路都不走了,停下来看着张春雅。 江凝呆滞,然后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知道自己偷看人家,然后被抓到了。 张春雅倒是没再理她,直接便悠悠然转身走了。 江凝又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张春雅总是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张春雅只是第一次见她时,目光交汇之间显得很直接,但是后来看她还是很友善的。 人影慢慢走远,江凝压下自己心底里慢慢升起的那股奇怪的感觉,还是先不想这么多了。 视线目光又转回到酒楼里,看着陆清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莫有道挤作一团。 又想到他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声“毒婆婆”,江凝觉得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关于张春雅的内情。 “陆老板。”江凝微微转换声线,又是青葱少年音,开口喊了声陆清怀的名字。 “嗯?怎么呢,小阿凝。”陆清怀笑得一脸明艳艳,整个人都宛如单纯无害一般。 怎么着,小白兔要开始出击了嘛? 莫有道忍不住笑容加深,他实在是太喜欢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小少年了。 恰逢此时,陆清怀又感受到叶钰扫视他的目光了,回望一眼,面上笑容不改。 只是这夏朝战神实在是有些难搞啊!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护这小孩护得也太紧了,自己差点没找到他的小玩具呢。 这个圈子可真是越来越好玩了,搅搅,这水越浑浊才越好玩呐! …… 江凝可是看不出他的内心想法,只是禁不住冷风一般,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刚刚不知道怎么的,仿佛感觉是有人在暗处,如同蛇蝎一般偷偷瞧她。 犹如被猛兽盯着一般,昙花一现,那种感觉又没了。 “阿凝?”陆清怀又笑着喊了她一句,“怎么着,当着人的面就走神啊,你这丫头可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啊!” 江凝猛地一回神,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怎么回事,可能是自己最近没睡好。 她扬起笑脸,开口说道:“啊,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行了,快说什么事儿。” “就是我刚刚听你说话那意思,你好像是知道张春雅,也就是你口中的毒婆婆。” “昂,那毒婆婆在这富台城可是名气大得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男子转身往桌子旁走去,随后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江凝也跟着往前走了走,然后坐到了陆清怀旁边位置不远的椅子上。 一脸兴奋地问道:“那你给我们讲讲呗,为什么她那么漂亮,人们却要叫她毒婆婆呢?” “还有什么为什么呢,不就是她最擅长用毒嘛。”陆清怀轻吹了一下手中的茶,浅尝一口,整个画面美如画卷。 江凝甚至觉得,陆老板如果生成女儿身,一定会是方圆几千里内的第一绝色。 她不搭话,只静静地等候陆老板的下文,直觉告诉她,陆老板肯定会接着往下说的,而且是一些大家都不知道的秘闻。 果然,只见陆清怀又浅尝了几口手里杯中的茶,然后就一脸神秘地开口说话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还招招手,示意江凝靠近一点。 江凝顺着他的动作,往前凑了凑,莫有道也跟着坐在他旁边,悄摸摸地听着。 而叶钰和林寻真则是看着三人神秘兮兮的样子,虽说这里只有江凝不知道毒婆婆张春雅的传闻。 但是看着江凝和陆清怀两人这一系列的宛若铁憨憨一般的动作,叶钰几人也忍不住跟着配合了起来。 仿佛江凝总有一种魔力,而他们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她吸引,然后情不自禁地朝着她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 陆清怀薄唇轻启,终于开始讲述他所知道的内容。 “据江湖传说,这张春雅原本只是一家普通农户的女儿,只是后来在她九岁的时候呀,就被她父母卖给了一个地主充当暖床丫头。” “谁不知道这世道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不够强大的人压根儿就没有自保的能力。” “而且那时候张春雅也只是一个九岁的什么都不懂的农家丫头,于是就那么被卖给了地主。” “若是就那么当个暖床丫头,对于那时候只求温饱的张春雅来说生活还是不错的。” “只是可惜了,没有能力还空有美貌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就宛如一只肥嘟嘟待宰的绵羊。” “不过才过了三年,张春雅的样貌便开始慢慢长开了,娉婷万种,眉眼如画。” “明明她不曾搔首弄姿,结果却让楚楚可怜和妖媚多情在她身上结合,引人垂涎。” “眼看着张春雅越来越合那地主的心意,甚至让当家主母都感到了威胁,那她必然是在那地主府中留不下了。” “一夜,那地主夫人趁着天黑,派人把张春雅打发着卖给了人牙子。” “那人牙子干惯了此等勾当,当即就把张春雅送到勾栏院子里去了。” “这般美丽的样貌只能在最下等的勾栏院子里给最下等的人看,是地主夫人给人牙子下的命令。” “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变了模样。” “正在她浑浑噩噩不知道人生该去向何方之时,她遇上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她就倚靠在那勾栏院子的窗边,也如同随便巡视一般,一眼就瞟到了那个男人。” “目光对视之间,男人轻笑一下便进了勾栏院子里,专为张春雅而来。” “为什么说是改变她一生呢,那男人有钱呐,不惜砸下重金,当晚就将张春雅买了回去,帮助她脱离苦海。” “张春雅就这么跟着男人,虽然她无名无份,但是也不强求,毕竟那时的环境已经比她在勾栏院里好上百倍、千倍!” “两人在一起过了一段时日,张春雅也就了解到了男人是做什么的。” “大把的药草运进来,又卖出去,甚至住宅院子里都已经开辟了一大片土地,专门种植药草。” “有一天,张春雅看见一抹红艳艳的药花,实在是感兴趣极了,就想伸手去触摸一下它。” “结果,那刚走到院子门口的男人大喝一声,直吓得张春雅猛一趔趄。” “看着身旁的小女人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男人这才开始开口给她解释。” “原来这整个院子里种的都是毒药草,甚至就连这男人卖得药草也都是有着不同程度的毒性。” “这世上有要救人的,那就有要害人的。” “那男人没心没肺地紧,心里只想赚钱,这偷卖毒药草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有商机,自然是什么能赚钱就干什么了。” “与那男人同床共枕这么许久,张春雅自然知道男人的全部家当都来自于卖毒药草,这简直就是暴利啊!” “她恍若崇拜一般地问那男人,他怎么知道什么药草适合卖,什么药草不适合卖。” “那男子对待一脸崇拜看着自己的美貌小女人,也没多想,直接就把自己认识一个用毒高手的事情说了。” “他还说那用毒高手最爱培育那些奇奇怪怪的毒药草,他负责给用毒高手提供资金,而那高手这负责专门培育药草。” “张春雅一听这话,眼睛都有些发直了,她好像有什么念头突然一闪而过。” “随后,她恍若大彻大悟一般,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臂,一脸娇羞地请求着男人把她带到用毒高手那里,去见见大神。” “男人本意是不想带她过去的,那用毒高手的脾气实在是太过怪异,说不准那时候就发火了呢。” “男人享受着较软在怀,假意答应小女人的请求,恰在这时有下人过来传话说那位大人要求见他。” “忙撒手松开怀里的女人,奔去了那位用毒高手大人那里。” “巧的是那用毒高手找他,就是想让他给找一名专用来试毒的女子,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想要的是张春雅来当这试毒女。” “那男人也不舍得啊,毕竟重金买来,还没好好享用几个月呢,就要送过这边来送死。” “只是又看看用毒高手满脸非张春雅不可的笃定,男人一狠心,咬咬牙就答应了。” “当天下午,张春雅就被带到了用毒高手的院子里,刚开始,那人倒是也没有明着让她试毒。” “只是一天给她喂一个药丸子,还教她认各种药草,张春雅还以为自己的心愿可以实现了。” “毕竟,在这世道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实在是太难过了,她想凭借自己好好学些本领,不再做那砧板上的鱼肉。” “只是两周后,随着身上的症状渐渐显现出来,她才知道,哪里有什么的老师,这分明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窟。” “身上融了越来越多的毒,各种毒性相斥,张春雅每日都在受着充充煎熬。” “自从毒性显现出来后,那用毒高手便每日都会来仔细看她,早中晚,每天一共三次,并且还会仔细记录她的反应以及身体状况。” “张春雅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那又能怎么办呢?” “这变态一般的男人偏偏下的毒都十分有度,就仿佛有一个界限,让她明明感觉很痛苦,越又能在她濒死之间,把她拉回人世。” “她恨极了命运的不公,恨极了这世间万物,更恨极了那一系列毁她这一整辈子的父母、地主、男人以及一切毫无善心的人。” “她想报仇,她要把那些害她痛苦万分的人,一一报复回去!谁都不能逃脱,他们必然是要偿还他们做的孽!” “也许这就是抛却了所有一切之后人的决心,张春雅看出来那变态男人好像压根就没有想杀掉她的意思。” “甚至还会在她承受不住药效之时,提前给她喂一颗用来缓解症状的药物。” “当明确自己确实想要的是什么以后,张春雅第一次摆清楚了自己的人生位置,确定好自己要往哪里走的方向。” “她开始主动跟着变态男子学习探讨那些毒药草的用处,然后拼命的学,拼命的记。” “她只知道要想让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她只能一步一步爬向制高点的位置,然后才能俯瞰下面的人。” “那变态男子仿佛知道张春雅的内心想法一般,不过又好像不知道,依旧每日拿张春雅试毒,做个药人。” “不过奇怪的是,张春雅想学什么,那变态男子就把相关的书本、笔记等相关内容都拿出来。” “依次摆到张春雅的身边,并且定期更换,也不管张春雅学得仿若疯掉一般的样子。” “只是他在张春雅身上下的毒却是半分也没少,甚至还有渐渐加深的趋势。” “张春雅自此呆在充满毒药草的屋子里就没再出去过,那变态男子安置了专门的一个丫鬟,负责她的起居生活。” “而张春雅自己则是对毒性药草越来越感兴趣,懂得东西也越来越多。” “甚至她对于那变态男子每日下给她的毒也越来越享受,甚至还隐隐有着日渐享受的样子。” “至于那把她送到这里来,她曾经以为是能够给自己可以依靠后半生的男人却是来看过她一次。” “那日的她正是中毒最深的一次,披头散发,直把男人吓得屁滚尿流,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再然后,张春雅发现自己好像可以说出几个自己身上中得毒的名字,好不惊讶。” “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 …… 在大家不曾知道的暗处。 “咱们的人都撤离干净了吗?” 他已经派人带着这死小孩走快这么多步了,他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关键的点了。 啧啧啧。 也不知道这小鬼头发现真相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可真是令人期待啊! 第八十七章 长生教(三) “至于张春雅的情况,应该是和我一样的。” “只不过,她可能是因为服用毒草的年份比我少,所以毒婆婆只是毒婆婆,而不是第二个医毒子。” 听完莫有道的话,船舫里良久都安静如许,众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叶钰和林寻真是一早就知道陆清怀的真实身份,虽然如此,但是当他们当面听到当事人的亲口讲述,还是难免忍不住难过。 而江凝则是至始至终都未曾想过莫有道的曾经会是这般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之感涌上心头。 他们很难想象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莫有道到底已经经历了多少,才能变成现在永远乐观、不知道悲伤的样子。 “哎呀,明明受伤害的那个人是我,你们怎么比我还难过呢!”莫有道却是突然笑着说道。 刚刚一闪而过的悲伤已经消失不见,现在的莫有道已经重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是啊,人生是自己的,有什么好沉溺已过去的呢? 有句话说的蛮好,你遇到的都是你该遇到的,而你遭受的也是你该遭受的。 遇到的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更好的。 珍惜眼前,不负当下,才是真正的一大幸事! …… 四人后面的游船时间,慢慢又从开始的无言,转变为欢声笑语。 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可是对于莫有道来说,现在的他是幸福的,有好哥们好姐妹,有可以让自己为之即使付出生命也不可惜后悔的事业。 现在的日子很滚烫,又暖又明亮。 游湖结束后,四人还是决定继续回龙门镖局,毕竟答应了许衍凤要好好医治她的父亲。 而且,还有审案司来这富台城的真正目的也要慢慢开始展开了! 审案司四人刚走到龙门镖局门口,就看见那镖局大展开门,还有两个家丁在门口守候着,一眼就知道是在等着他们。 四人互相凝望一眼,又颇有些无奈,说好了答应她会回来,却还是这么惊心胆颤的。 许衍凤这整整一天,估计都在思慕着江凝等人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 江凝接着往前迈了一步,就看见那两个家丁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恭请他们进去。 “几位贵人可曾用过膳食了,厨房那里还备着新鲜的菜食,等着您几位的安排呢。” 其中的一个家丁搓了搓自己的手,半是谄媚半是恭敬地对着四人说道。 江凝瞧了他一眼,然后接着说道:“不必麻烦,我们已经用过膳食了。” 另一个家丁也跟着接口说道:“原是如此,少当家特意安排小的们两人来等候您几位归来。” 江凝想到早晨他们离开时,许衍凤有些微红的眼睛,顿了一下,然后问那家丁:“阿凤她现在可是有空?” 在回来的路上,江凝问过莫有道,许大彪的症状是否还有的治。 不出所料,莫有道缓缓点头,肯定了她的疑问。 莫有道自己说,若是换作其他蛊毒的话,他不能保证可以医治。 但是许大彪身上的蛊毒,他原来见过,所以知道用什么法子解决。 当时听完莫有道的话,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江凝心里轻轻一松,呼出一口气。 那两个家丁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江凝这突然问的一句是什么意思,于是谁也搭不上话来。 江凝看着他们的表情,知道他们不好搭话,于是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和阿凤约了今夜回来,她会来见我,有些见闻想和她一起讨论。” 那两个家丁听到这话,一下子四只眼睛都亮了起来,就差抑制不住兴奋了。 第一个家丁一脸崇拜看着江凝,然后说道:“原来如此,江公子放心,少当家现在正在和几位爷商讨要事。” 第二个家丁也是一脸神神秘秘,仿佛写满了“我懂”“我懂”。 他还不忘了搭话,开口念叨着:“江公子放心,我们少当家人是最好的,她既然答应了与你相约,那就一定会来的。” 江凝鬓角跳了跳,若不是不能随意动手,她还真是想狠狠地揍一顿这俩家丁,这脑袋瓜里也不知道成天都是在想些什么! 不再理会他们那稀奇古怪的眼神,江凝加快脚下的步伐,走在了众人的前面。 耳朵里却还是能听见那两个家丁暗自讨论的声音,啊,想捂耳朵! 几人刚回到院子里不久,就听见院子门口的动静,来人儿了! 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正是许衍凤。 许衍凤一看见江凝就扬起了明媚的笑脸,任凭谁都看得出来这女子眼中汪盈大海一般的情谊。 江凝心里有些尴尬,只好微微一笑,算作回礼。 对于江凝自己来说,实在是进难退也难。 自己的身份需要保密,不能对许衍凤公开说出,而当自己明确拒绝她的时候,许衍凤却又像一个不知后退的人一样,坚决不放弃。 江凝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该作何表示了。 算了,就当是交了一个特别的朋友,船到桥头自然直。 许衍凤遣退了后面跟着的下人之后,低声对着审案司众人说道:“不如咱们到书房去说,在这里恐怕隔墙有耳。” 叶钰缓缓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随后几人便往书房走去,进门之前,莫有道不忘在院子里继续洒了一圈白色粉末。 “医毒子阁下,您通过家丁传我过来,可是有事发生?”许衍凤看着莫有道的目光真切了几许。 这么看着,许衍凤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孝女,可惜在座的几位在面对正事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狠心得很! 叶钰瞧着她,并不多言,只是把手轻轻放在桌面上,手指敲击着桌面,一下又接着一下。 “少当家,之前约着的明夜救治你的父亲一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许衍凤双手交错在一起,她不太明白为何莫有道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 叶钰唇角的笑容加深,接过莫有道的话头,然后开口说道:“那明日的救治时间必然会十分紧迫。” 许衍凤一顿,然后点点头,表示同意叶钰的观点。 但叶钰紧接着又开始说道:“那你父亲的具体情况,还望少当家现在能够如实相告。” “这样不仅能减少明晚的时间,还能让诊治变得更为精准,你说呢?” 许衍凤只觉自己后背伸上来一股冷气,让她禁受不住打了个冷颤。 “少当家不要有所隐瞒哦,毕竟咱们这看病救人一事可说是非同小可,所有症状必然是越详细越好。” 许衍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在脑海中自我纠结一番,终于下定决心。 对着审案司四人,开口说道:“不瞒诸位,我父亲他其实并不是昏迷不醒。” “而是恍若中毒一般,神志尽失,平日里都是昏迷不醒。” “但是,一但他醒来,那便会陷入暴乱之中,杀气重重。” “遍寻名师,却无人可解,医毒子阁下,您已经是我最后的期望了!” 莫有道看看她,又看看叶钰,然后又转过来看看江凝和林寻真,想看他们是否还有什么疑问。 叶钰和林寻真缓缓摇摇自己的脑袋,示意他,没有疑问了。 只是江凝还有些想说的,她看着许衍凤,然后状似随意地张口问了句:“阿凤,你可否告知我,为何张春雅和于清友两人也会在这龙门镖局呢?” 许衍凤似是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卡顿了一下,然后就接着回答她的话。 “张春雅之所以会在龙门镖局,是因为她现在是镖局内的专属拍卖师。” “龙门镖局除了日行运镖任务后,还有一个特殊协会,就是龙门拍卖会。” “那拍卖会每年都与龙门镖局的比武大会同段时日举办。” “有拍卖会,便会有拍卖师。” “当初选拔拍卖师的时候,张春雅的实力确实是数一数二,以一当十的。” “所以说,虽然当时她的名声有污点,但是通过叶府的案件调查后,不是说和她无关嘛。” “既然她是清白的,实力又如此出众,自然最后的拍卖师一位就落于她手了。” 江凝轻轻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开口又问了一句说:“那我能知道她和你父亲的关系是如何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许衍凤的耳朵却是罕见的红了起来,就连脸庞上的两腮都染上了一抹粉红色。 只听得如同细蚊子低喃的嗡嗡声一般,许衍凤小声低语着说道:“我父亲他曾经与张春雅有过一段露水姻缘。” 听到此处,江凝眼眸一震,在她这里并没有桃色,只是她突然想到张春雅这个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以后。 最想要的难道不该是她最渴望的安宁吗,这龙门镖局的雇佣军固然引人垂涎,但她作为“死而复生”的人,真的会喜欢这种刀上舔血的日子吗? 这边江凝仍在沉思,而许衍凤已经接着开始讲述了。 “当时父亲带她回到龙门镖局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下一位的主母夫人。” “可惜她好像只对拍卖会感兴趣,安心地当一位拍卖师。” 江凝耳不红心不跳,依旧像是在听故事一般,又是语出惊人一般地问了句:“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段路水姻缘呢?” 许衍凤的脸唰地一下就爆红了,她实在是不理解,自己的小小少年,是怎么做到谈论这种话题反而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江凝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到时没有催促,只是紧紧地等待着许衍凤接着说下去。 许衍凤只觉得自己麻了,迷迷瞪瞪地说着:“因为不止我们几人曾看到他们两人同处一间房,并且还等到第二天才又从同一间屋子里出来。” 见江凝还有接着问下去的趋势,叶钰当机立断,一把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巴,然后又看向许衍凤。 叶钰慢慢一挑眉,然后开口说道:“那于清友又是怎么也来了这龙门镖局久居了呢?” 许衍凤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已经有些呆滞了,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发生了一种什么情况。 看样子,她心上的小少年好像真的对男女感情一事毫无知觉,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半分兴趣。 反正她只知道回复面前人的疑问,像一个无欲无求的答疑解惑机器。 江凝有些难受的耸了耸肩膀,她伸手挠了挠叶钰的手背,用眼神示意叶钰,她现在知道了,不会再接着问了。 叶钰只觉不仅是他的手,就连他的心上都已经被小姑娘轻轻挠了两下。 原来在自己的眼中,心上人不管作何,都是完美无瑕的。 在场这三人都已经各自心怀情绪,各个不同。 而对于莫有道来说,“于清友”这名字他熟悉啊,这不就是他的小师侄嘛。 自师父仙逝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之前居住的师门了,就连他的大师兄也不曾再见到过了。 于清友就是莫有道大师兄的徒弟,以前莫有道刚回复正常人的情绪之后,没少对着于清友调皮捣蛋。 当时的两人都只是小孩子,谁也不让着谁,莫有道一捉弄于清友,于清友就专门去找大师兄告状。 可是师门中的人大多都知道莫有道的身份,对他都慈爱呵护得紧,最怕他多受半分的委屈。 然后众人对待小于清友的抗议和告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都是小孩子嘛,打架吵架都是小事,只要没伤了和气,怎么都好。 而且,众人肉眼可见的是,在小莫有道的熏陶之下,小于清友的医学能力是唰唰唰地飞速提升。 大师兄表示:他很满意小徒弟的进步。 所以说是一点用都没有,该受的捉弄,莫有道是半分也没少了他的。 以至于于清友这小孩当初满心都是以要把莫有道打的满地找牙为目的,而拼搏努力学习。 再到后来,莫有道离开了师门,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莫有道奇怪师侄出现之余,还是有些许开心的。 在这茫茫世间,除了审案司的一众好友,他还多了一位亲人! 第八十九章 长生教(四) 许衍凤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一般,然后她缓缓开口说道:“于清友是跟着我父亲他来龙门镖局的。” “具体是因为什么,倒是我也不知晓,不过他与我父亲也能够称得上一句忘年之交。” “父亲他当时出事以后,我们也曾把希望寄托于于清友,可惜,他也无能为力,欸。” 说完之后,许衍凤还有些悲痛难过,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过了一段时间后,江凝待许衍凤缓和情绪,好似不像刚刚那般一样了以后,自己思考了一下措辞。 然后开口说道:“阿凤,那你父亲偶尔陷入发狂的状态,这件事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别人知道?” 许衍凤回想了一下脑海中的人名,然后给众人念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张春雅和于清友也都知道。” “奥对,还有庆叔和我的大伯,他俩作为龙门镖局的当权负责人之一,对于这件事也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江凝看了一眼叶钰,心下敲定一点,然后接着开口问下去:“袁中庆是当权负责人,那他对龙门镖局内部肯定也很了解了。” 许衍凤这回答的干脆,脱口而出说道:“当然,庆叔也算得上是龙门镖局的元老,他人虽然看着严肃不好说话。” “但是这其实只是他用来遮掩不善言辞的伪装罢了,镖局里好些寒门弟子都是由他发现并提拔的。” “镖局里有很多人都非常崇拜他的。” 江凝“哦”了一声,然后她自己又微微思考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好像今日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他。” “奥对,我们上午出去的时候也没见到他。” “他不用再看着那些门徒早训的吗?” 江凝的大眼睛,水灵灵地就那么看着许衍凤,等待着她的回话。 许衍凤却是听到这话,突然愣了,然后嘴角又扬起一个微勾,明媚灿烂的笑容又在女子的脸上呈现。 只听得她慢慢说道:“庆叔他昨天夜里差点犯下大错,尤其是后面又受到了惩罚。” “今日一大早他就已经派遣了人来,说是近日都不能出门了,身体受损,行动不便。” 莫有道听到她说的这话,却是略一挑眉,就那么看着许衍凤,薄唇轻启:“不应该啊。” 许衍凤出自反射一般地接着问了一下:“什么?” “本公子下的毒本公子自己清楚,那毒的程度可不该让他直接瘫倒在床啊。” “而且再说了,分寸什么的,本公子懂得最多了。” “本公子怎么可能第一次来这里拜访,就下毒谋害当家负责人呢?” “这不是明晃晃地拉仇恨嘛,本公子可不爱干这事儿,对,阿凝你说是不是?” 莫有道说完,就把脑袋转向江凝,等待着小阿凝的意见。 江凝听罢,若有所思地跟着点点头,还不忘回了他一句:“嗯。” 听着小团子江凝的回答,莫有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为什么是问江凝呢? 当然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问叶钰和林寻真的话,他们会不会也像江凝这般能够如此捧场。 还不等许衍凤想到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莫有道却是又接着看着她,眼眸深邃,似有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在闪烁。 他张口说道:“少当家,现在也没啥外人,你要不就直接和我们说说说那满桌子下了毒的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呗!” “我是真不觉得,单凭我们几个就能使得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要对素未谋面的我们痛下杀手。” 许衍凤呆滞了片刻,犹犹豫豫,她着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直接怔住了。 审案司众人也不着急,就慢慢地等待她组织语言。 过了良久之后,许衍凤才想起来要说话的内容:“其实,对于庆叔来说,我父亲一直都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之前为了治好我父亲的病症,我们大家都盲目请了许多医师,可是都无效果。” “甚至于病症恶化,我父亲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而每一次清醒之后,不超过三吸之间,就又变得狂魔暴躁。” “庆叔他满心都是父亲,以至于对那些医师都起了杀心,觉得他们都是些庸医。” “再加上父亲他是突然得了此等病症,极有可能是他人谋害,而现在病症未明。” “所以说,庆叔他其实真的不是对大家有意见,而是他真的不想让各种各样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他为人木讷,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所以可能对大家都不是那么了解,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采取准备一整桌子的毒菜的行动来验证莫有道你到底算不算是神医。” “前日我找庆叔初次说起这件事来得时候,他面上只是显示出了他的不同意,但是并没有说多少其他的。” “所以之前那些来过的医师最后都死了对吗?”莫有道眉眼弯弯,接着问了一句。 许衍凤并未多加思索,只是略有遗憾地说:“是。” 不料莫有道却是大笑出声,眼角忍不住挤出泪花,开口说道:“我看少当家你那庆叔不是为人木讷。” “是他有病!还是疯病那一类的!” “笑死我了,哪个人敢过来说他拿一桌子毒菜测试一个人是神医还是庸医啊?” “昨晚是我坐在那儿,万一不是我,是别人呢?这合着一切都是我赶巧儿了呗。” “这……庆叔他真没别的意思。”许衍凤说话的语调中已经带了略微的哭腔。 莫有道这人一惯大哈惯了,虽然他心是冷的,当面上的温柔却是半分也不会少。 尤其现在他面前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怜惜之意立刻涌上心头。 只见莫有道他赶忙走到许衍凤身旁,以一种“春风解花语”的阳光温柔男气势,准备温暖少女的内心。 莫有道真真儿算是一个“暖阳”老手,带的一把好节奏。 他直接忽悠地许衍凤跟他一句接着一句地唠起了家常。 叶钰和林寻真正在看着手边的字画,而江凝却是突然整个人都不再说话。 好像是在沉思些什么,安静恬然,就那么安静的待在自己的世界。 审案司几人都知道江凝的性子,她一贯都是如果有了什么想法,就先自己思考。 所以,审案司几人刚刚目光瞟到江凝不在状态时,都没有说什么。 只是奇怪的是许衍凤作为江凝的狂热小迷妹,她竟然没发现江凝不在状态的样子,好像一直在注意别的事情。 莫有道和许衍凤闲扯了一会儿之后,莫有道就把许衍凤送了出门,示意她可以走了。 许衍凤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瞧了一眼旁边似乎是心不在焉的江凝一眼后,便离开了。 待许衍凤走后,房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审案司众人纷纷坐下,就那么看着江凝,等候着,看她是否还有别的想法。 毕竟大家看着她已经保持这个状态许久了。 而这边江凝却是在脑海中将最近遇到的事件,一件一件地捋了起来,直到形成一张细密的网。 忽然,众人依稀地看见江凝的眼睛闪过细碎的光。 好了,现在小江凝应该是想完整了。 江凝刚回神儿,就看见面前三人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一下子又愣了一下,她倒是不知道大家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都在看着她,好像在等着她开口说话。 这么久长时间待在一起,江凝倒是也清楚自己的习惯。 当下也不再犹豫,她轻咳两声,肃清了喉咙后,开口给三人解释着自己理清楚自己的脉络。 “首先,是咱们在路上突然遇见了许衍凤,然后她对我表示一见钟情。” “但是当时,老大你们仨人都已经认出来了她的身份就是龙门镖局的少当家。” “所以当时大家都没有阻拦,而是就那么让她跟着咱们一起走。” “可是再到后来,确认周围环境安全,没有别人的时候,她又认出了莫有道医毒子的身份。” “所以说她到底是在台上认出来的莫有道医毒子身份,还是和咱们大家一起走路时被认出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以,她说自己对男装的我一见钟情这里存疑。” “其次,根据咱们接触地来说,许衍凤她应该是早已经就知道她父亲病症发狂的样子了。” “可惜她从头到尾都是只字不提,甚至说是故意隐瞒,我不愿意相信她是简单忘了。” “再说,她给我们大家表现出来的形象一直都是一种担心病重的父亲的孝女。” “可是刚刚自从莫有道问了她许大彪的具体情况时,她却是一直把话题往别人身上引。” “更甚者,直白点来说,她确实是把事件矛头往袁中庆身上引。” “这里又是一个疑点。” “再者,按刚刚她明明是已经知道袁中庆对咱们几个十分反感,甚至已经有了意图要对咱们实行一些措施。” “可是她当时到叶府之后却是半句都没有多提,当时晚宴时也没有多加阻拦。” “最后一点则是,龙门镖局目前的拥有最高决定权的人正是少当家许衍凤,可她给咱们表现出来的却是什么都不懂不会的样子。” 而江凝还有剩下的话未说出口,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许衍凤明明是个爽朗干脆利落的女子,怎么现在越发开始对大家哭哭啼啼了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觉得面前的审案司众人值得她信赖,以至于她可以不顾一切地诉说委屈吗? 江凝她不明白,为什么直觉上觉得许衍凤是个好人,可是阿凤她却让自己越来越矛盾。 审案司三人听罢,久久未曾言语。 一则是他们真的也对许衍凤感到了不对劲,二则是许衍凤实在是太有嫌疑了。 不过,叶钰青葱般的玉指轻轻划过桌上的茶杯,然后捻起,轻嘬一口。 未言,但是却十分淡然,他在心里默念着,也是时候整理一下此次来这里的目的了。 随后,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抚上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揉动,又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入了迷。 莫有道一会儿看看叶钰,一会儿又看看江凝,发现他们两人此刻周围的气氛竟是不约而同地契合。 让他自己觉得,多进半步都是在浪费空气。 随后他又转头看了看林寻真,发现林寻真好像也是在想着些什么。 呼~ 轻轻叹出一口气,他们都这么有想法显得自己好不上进呀。 然后他自己又摇了摇脑袋,心想,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混日子的,这种烧脑的时刻还是就留给他们自己! …… 是夜,深蓝色的天空深邃地仿佛掺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在等人拨开云雾,一层一层地揭晓谜底。 屋内,袁中庆还是不能下床,身上的伤至此依旧是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 而此刻的他却是整个人都在颤抖,像是害怕极了,眼神惊恐,就连眼珠子都带着轻颤。 顺着他害怕的目光看去,赫然,那里正坐着一个男子,翘着二郎腿。 他的手指也是如玉一般,慢慢地在桌上打着圈,一圈又一圈。 他似乎只是找到了一种娱乐的方式,像个小孩子一样,正玩的不亦乐乎。 可是袁中庆却清楚,根本没这么简单,只要公子越是表现的轻松愉快,那么他越是心里压着怒火,憋着气! 那男子的手指每每在桌上打转一圈儿,袁中庆都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都抑制不住地跳一下,再跳一下。 终于,那男子开口说话了,可是,他一开口,袁中庆原本忐忑不安的心脏,瞬时宛若冰冻。 男子仿佛是看不见袁中庆的惊恐颤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真是好得很呐,我下得好好一盘棋,全让你一人给毁了。” 屋内还是像上次一样,并没有点灯,屋里所有光亮的来源都是来自月光。 在袁中庆的角度,只能透过月光,看见男子有一双明澈透亮的眸子。 而此刻这双眸子却像是掺了冰一样,让袁中庆感觉到冰冷刺骨,头皮发麻! 第九十章 探寻 叶钰轻轻拍了拍江凝的小脑袋,示意她不用多想,去随便在这龙门镖局里转一转。 看着江凝还是一脸呆呆的样子,叶钰不禁失笑,摇摇头,随后转身离去。 他的小姑娘还是经历太少了,所以才这么容易纠结,可是她有时候又不是这样,会看得很开。 算了,先去忙一下手头的事情,那人应该已经等了许久了。 叶钰倒是真的不担心江凝会在这龙门镖局出什么事情,也不是说他现在不关心江凝什么的。 而是他知道,江凝是一个学习天赋能力极强的人,强到这大半年来,审案司三人传授她的东西,她竟然能够完全吸收。 甚至于在一些方面反而更是“青出蓝而胜于蓝”! 或许,他们不应该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小姑娘的能力是众人目睹的,一些人生下来就适合做一个领导者。 而且现在小姑娘其实已经能做到独挡一面了,实际上缺的只是锻炼的机会罢了。 江凝看着叶钰转身离去的背影,倒是没有想过一些什么别的想法。 她还是没能从袁中庆突然死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这一切发展的都太顺利了,顺利到有些蹊跷。 江凝觉得身后仿佛有一只手,一直都在推波助澜中,宛若在茫茫大海中,早已经有人给他们提前规划好了一条路。 众人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就开始按着暗中人的想法开始进入圈套。 江凝甩了甩小脑袋瓜,算了,不想了,万一只是自己杞人忧天呢,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江凝不再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开始悠然地在龙门镖局的宅院里散步。 来这里住了几天了,今天还是她第一次闲下心来好好看看这里的景色。 可能是为了方便练武之人,龙门镖局这里倒不像寻常富绅豪达之家的那种府邸一样,都是楼台小筑。 而是转一个方向就是一个练武场,东边是龙门镖局内部掌权人居住的院子,比如说许大彪和许衍凤的院子,包括审案司众人现在住的院子也都在东边。 而西边则是住着门徒之类的,守镖优秀的人还有教头等人可以住单独的房间,其他人则都是住宿舍。 只是有一个小点是,江凝发现陈克让也住在西边,只不过是可以单独住一间屋子。 还以为以陈克让目前的身份地位,在龙门镖局内部可以上升的空间。 大概是人各有命。 刚刚走到那边儿的时候,还听到有一个小学徒夸赞陈克让对人极好,即使带伤也要主动传授他们一些练武的知识。 话说,陈克让他也太刻苦了,练武都练到受伤了,大概是真的对过阵子的选拔大会很重视。 …… 江凝又在院子里随便逛着溜达了一会儿,觉着有些厌倦了,就往住的院子方向走,打算回去了。 莫有道已经开始为许大彪开始医治了,这蛊毒虽然他是见过,知道解决之法。 但是制作解药的过程依然是漫长且艰辛的,所以今日一整日,江凝没有再见到莫有道了。 江凝走在路上,脑子里稀里糊涂地在想着些什么,思绪一直在慢慢放空,然后又凝聚起来。 忽然之间,江凝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许衍凤。 大概是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今日的许衍凤没有一贯的自信和朝气,多了几分昏昏沉沉。 一整个人,周围的气氛都好像是乌云一般。 江凝回头看见了她之后,收起自己的思绪,莞尔一笑,站在原地等着许衍凤走过来。 两人并排着走,一时无言。 其实自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江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许衍凤继续沟通交流。 毕竟是她自己亲手把袁中庆这个叛徒揪出来的,但那人好歹是看着许衍凤长大的长辈。 相当于许衍凤一下子失去了一个对她就好像是父亲一般的人,然后她自己的亲生父亲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江凝悄悄得瞧着她,心里想道:许衍凤的肩上应该扛着很大一块重石。 两人又默默无闻的走了一段路,最后还是江凝想着,自己现在是男子身份,一直这么“冷漠”也不太好。 于是就随便扯了个话头,状似随意一般地对着许衍凤开口说道:“少当家最近有很累吗?” 许衍凤就那么静静地瞧着她,也不答话。 江凝单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继而又接着说道:“那个选拔大会不是要来了嘛,我觉得你最近会很不容易。” 许衍凤却是轻笑了一声,然后接着说道:“倒也不是很忙,只是你今天怎么……” 江凝不解,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不知不觉的就张口问了一句:“什么?” “你怎么突然改了称谓,以前不是叫我阿凤吗?”许衍凤却是只定定地看着她,嘴角还勾起了一抹笑容。 只是那抹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江凝看到了之后,一下子就想把自己狠狠地关起来揍一顿。 毕竟自己也算是个“男人”,怎么能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江凝在自己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好几句,但是她又确实不知道怎么说。 幸而这时许衍凤又接着开始说了:“阿凝,你可以接着叫我阿凤吗?” 江凝憨憨一笑:“当然可以,阿凤不必如此见外的。” 不是说江凝自己和许衍凤亲近不起来,而是江凝自己最一直就对许衍凤的印象怪怪的。 一边觉得她应该是个好人,本性不坏;可是另一边又觉得她“老谋深算”,整个人都不简单。 虽然内心闪过很多想法,但是江凝自己面上倒是没显露出来,面不改色是审案司众人每人都必备的技能。 两人又接着往前走了一段路,只是无可奈何地是,两人都能明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再也不如之前那般的和谐欢乐。 江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罢了,本来也不大可能成为朋友,自己有何必突然这般多愁善感的呢? 走着走着,江凝却发现许衍凤带着她走的这条路好像并不是回自己居住院子的那条路。 她看着许衍凤满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叫了一声:“阿凤?” 见许衍凤没有反应,江凝又叫了她一声:“阿凤!” 许衍凤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下周围的景色,明白了江凝想要询问这里是何处的意思。 随即伸手给江凝示意,指着不远处的凉亭,温柔地说着:“阿凝,走罢,陪我去那凉亭坐一会儿。” 江凝想着她可能想排解一下自己心中的郁结,就答了声“好。” 然后两人一起往凉亭方向走去,进去后,凉亭里有一张大圆石桌,旁边还放着装饰用的花卉。 江凝和许衍凤一人坐在一边,周围倒是再没有第二个人。 这里的风景很是怡人,微风拂面,现下正是盛夏的日子,而在这凉亭里,江凝却是觉得一下子便放松了起来。 这凉亭周围只有一个池子,不大,但胜在花卉长势不错,就宛如一幅画卷,江凝慢慢欣赏着不远处的风景。 耳边是偶尔飞过凉亭的鸟雀的鸣叫声,自然万物,万分和谐。 江凝看风景,而许衍凤看江凝。 江凝回眸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许衍凤专注于看她的视线,猛然怔住了一下。 然后又眉眼弯弯,笑着对许衍凤说了句:“怎么了呢?这里风景可真美。” 许衍凤也说不出来自己刚刚怎么突然控制不住一般地就直勾勾盯着江凝看。 好在自己一开始树立的形象就是江凝的“狂热迷妹”,现下倒是盯着“他”发呆,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许衍凤伸手把微风吹乱的碎发重新别到耳后,复而把视线转向池子上。 只听得她用清甜的声音说道:“阿凝,其实你是这里第一个来的人。” 江凝把目光重新转到许衍凤脸上,确是发现她并没有接着回过头来看她。 江凝坐姿端正,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待着许衍凤的下言。 许衍凤顿了一顿,然后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接着开始继续说着。 此刻的她整个人都好像已经成了一种出神的状态,宛若沉浸在过去的时光中。 只听得她的声音婉转,轻柔地在凉亭中响起: “我小时候其实不是跟着父亲生活的。” “父亲对我实在是非常严厉,在他眼里,我仿佛做什么都不对。” “可是对我来说,他越是对我严厉,认为我做什么都不对,那我就越是要证明自己。” “可是他眼里只有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 忽然之间,许衍凤好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补充了一句:“可惜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命不好,没几年就早夭了。” 江凝属实没有想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像宽慰也不是,说别的也不是。 随后她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就这么充当一个玩偶,默默地听着许衍凤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许衍凤:“我原本以为我那妹妹没了以后,父亲他就会把目光放到我身上,可惜不过是痴人妄想。” “我娘亲她大概是早已看透了我父亲的为人,不再把目光投在他身上,而是转而把目光转在我身上。” “我也本着一股蛮劲儿,疯狂地练武、读书,面上表现着自己不喜欢他,根本不稀罕他的眼神以及花语之类的。” “可是,我真的想啊,我也想做一个爹娘和睦,爹爹称赞而母亲温柔的孩子呐。” “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于我都在想,是不是我的出生就是一种错误呢?” “后来,一场寒急带走了我的娘亲,也可以说是带走了我唯一的亲人。” “随后就是庆叔还有三叔伯等人带着我,扶养我长大。” “最可笑的一件事是什么呢?你猜猜。” 江凝只默默地看着许衍凤,江凝知道,这个女孩现在正在一层层地剥开自己血淋淋的肉,把那已经愈合好的深疤又重新刨了开来。 “我有一次从练武场上回来,正好碰见一个学徒仗势欺人,当年的暴脾气不允许我对他有任何的退让。” “但是我就上去为那学徒打抱不平了,可惜那男子体格显然比我壮,甚至他的武功也比我强。” “我当时唯一的优势就是身体小巧灵活,我可以趁他不注意之时,‘火中取碳’。” “虽然那时候身上受了不烧伤,但起码是比武我赢了。” “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雪天,鹅毛一般的雪花一片片地落下。” “练武场上的人早已经走了干净,只剩我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又哭又笑的。” “那一场架打得我差点去了半条命,大约是大家看到我的状态,都以为我是已经疯魔了。” “就连我打抱不平的那个学徒,都连滚带爬地跑了,压根儿没有一个人管一管地上躺着的我。” “天地一苍茫,可我却是像一片枯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最好笑的是,正当这时,我父亲却是偶然走到了这里,听人说我在这里跟人打架。” “根本不管我当时的死活亦或是伤重还是伤轻,直接一脚踹了上来。” 说着话,许衍凤还不忘给江凝拿手比划着自己当时被踹的地方,还比划了一下自己被踹飞的距离。 “我不理解,我父亲他当时是怎么会觉得我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会扛得住一个壮年、终日习武男人的一踹呢?” “我瞬时间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继续存活的意义。” “反正母亲也已经没了,那我还留在这世间做什么呢!” …… 许衍凤突然全身周围都溢满了一种悲伤至极的气氛,枯寂,仿佛再也不会开心一般的忧郁。 江凝却是在这一瞬之间感受到了熟悉之情,她突然觉得,好像许衍凤的这种情感她也有过。 而且真的非常熟悉,江凝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脑袋里很是刺痛,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第九十一章 许大彪身亡 江凝越发感觉到脑袋刺痛,一片又一片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可是却又看不清晰。 双手抱住脑袋,小小的一只江凝就这么蹲在了地上。 许衍凤注意到江凝的异样,也连忙蹲下,一只手搭着江凝的后背,问她是怎么了。 她看着江凝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虽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是突然怎么了。 但是她知道,这个叫“江凝”的少年,这段时间绝对不能让“他”出任何事情,不然不止是龙门镖局,就连她也难保不受牵连。 正当许衍凤准备大声呼喊人来的时候,江凝却是又突然恢复了正常,只是“他”的面色仍是有些发白。 许衍凤面露担忧,她伸手扶着面前小小少年的胳膊,将“他”扶起来,扶到了椅子上。 “阿凝,要不我扶着你去找莫有道,你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啊?”许衍凤说着话,还不忘拍了拍江凝的后背帮“他”顺气。 “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难受罢了。”刚刚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实在是太多了,好像是她小时候的内容。 江凝只能零零散散地抓住一两个片段,只是现在还是很混乱,她敛了敛心神,决定先把刚刚的事情藏在脑海里。 许衍凤听了江凝说的话,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又看到江凝坐在椅子上深思,也没有什么法子。 于是就像江凝一样,又坐到椅子上,观赏着凉亭外的景色。 又过了一会儿,却是江凝又突然发了声。 只听得她的语气似叹非叹一般,“少年”清脆的声音很轻易之间就把许衍凤带入到了一个氛围中。 江凝:“你说,苦难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呢?” 许衍凤一怔,双眸不经意之间闪烁了一下,她不自觉的就想侧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小小少年郎。 江凝回望了她一眼,眼里是之前不曾有过的深沉淡漠。 许衍凤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凝,却是发现与之前她印象中的无半分相像。 当下许衍凤的眼底就闪过一缕黑色,脸上的表情却是不改。 许衍凤将她放在桌上的手缓缓移到身前,眼光又转向了亭子外面的池面上。 现在她的眸中是和江凝一样的淡漠。 只听得许衍凤开口问道:“是啊,苦难的尽头是什么呢?” 江凝忽然就很想倾诉自己一直压抑在心底的一件事。 她转头看了看身旁的许衍凤,心下慢慢放轻松,没什么大不了的,想说便说了嘛。 江凝缓缓开口,眸中仍是淡漠,可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内心是多么的悲伤。 “我有一个姑姑,她因病早逝了。” “从小到大,我只听到所有人都在说她的婚事是多么多么的幸福,连我自己都一直这么认为。” “一些话说得多了,大家自己也就都相信了,大家一起歌颂着我姑姑的美满爱恋。” “仿佛她的一生中若是没有早逝,那她就是最幸福的女人。” “直到偶然有一天,我突然了解到了另一个角度的和姑姑有关的一生。” “你懂那种感觉吗?就仿佛忽然之间一个已经缓缓成型的小世界轰然崩塌。” “我一直以为深情的姑父,原是造成姑姑悲哀一生的原凶。” “我一直以为美满度过一生的姑姑,原是被悲哀痛楚围绕,最后还与自己心爱的少年生死相离。” “原来,众人口中的福气环绕的女子也会在深夜悄然抹泪,她当时一定很难过的呀。” “那种被人主宰命运的感觉,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道催命符呢?” 许衍凤听着江凝一字一句地讲述,却也是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双臂。 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落下了泪水。 她在江凝的话语声中,默默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甘愿为渣男未婚生子的女人。 说她悲惨都是别人造成的吗? 沉迷爱恋,陶醉温柔乡,再到惨遭抛弃,最后受尽苦痛,拼命剩下的孩子却也不被承认。 她的苦痛同时又传给了下一代,她的孩子许衍凤。 这一切又该是谁承担呢? 她终是败给了世俗。 …… “时间不会回头,错过就是错过了。” “每个人都明白这个通俗简单易懂的道理,可是每当事件落在人们自己的身上时。” “他们却又仿佛被浓雾迷了眼,受尽苦痛,全然被束缚,竭尽全力都难以冲破牢笼。” 江凝慢慢趴在桌子上,手指轻轻地在桌上一点又一点。 她的脸上是丝毫都不符合她年纪的深沉。 若是莫有道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惊叹出声,这不就是叶钰一惯爱做的动作吗?! 许衍凤却是又已经收拾好情绪,看着趴在桌上不知道想什么的江凝,轻笑出声。 “好啦,你说你,我带你过这儿来,明明是想给我自己缓解情绪的。” “你到好,直接把咱俩都弄得郁闷了,你现在都不像平时那个朝气蓬勃的江凝了!” 江凝慢慢从桌子上立起身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果然,有的是就是要说出来才可以好好地缓解。 现在她说出来以后,果然舒服多啦。 江凝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下不存在的灰尘,开口说道:“那咱们就回去,我正好也有些饿了。” “好,那你要和我一起去用膳吗?咱们两人已经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许衍凤说着话,眼里流露出的是对江凝答应这件事的希冀。 虽然这些天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她已经明白了江凝这个人不是她可以随意触及到的。 可是她还是觉得总会有一种莫名奇怪的吸引力,让她自己忍不住靠近江凝,为“他”沉沦。 可每当许衍凤想要靠近江凝的时候,就又会想起自己在心里压着的那些事情。 生不逢时呐,有些人的一生都不会受到阳光的普照。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才会这么渴望,努力地朝着光散发的方向,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 她是真的很想去抚摸一下光,渴望感受一下明媚阳光的温暖啊。 许衍凤在自己的心里默默叹了声气,随后又看着小小少年郎在前面走着的身影。 默默念叨了一句,对不起,小阿凝。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许衍凤此刻在自己的心里的所念所想。 江凝忽然注意到身后的人儿没有跟上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许衍凤。 “走啊,阿凤,我现在着实是有些饿了。” “少年”爽朗的声音响起,顺着盛夏柔和的风,缓缓送到了许衍凤的耳边。 许衍凤嘴角轻轻勾起,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脸,脚下的步伐加快,嘴里不忘应和道:“来啦!” 时间不会回头光阴如梭却偏偏冷酷如许,可他又会不轻易之间给世间的人儿们带来一丝一丝的温柔。 是啊,时间他在离开的时候总会把那些没有颜色的光阴带走,连带着那些令人不开心的记忆。 也会像雨水冲刷泥土一般,一下接着一下地将记忆淡化,直至彻底忘记。 江凝和许衍凤两人很快就肩并着肩,共同往用膳地方的方向走去。 只是江凝心里却是缓缓地压下了她刚刚偶然间突然想起来的记忆碎片。 许衍凤高出江凝一个头的高度,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江凝的头顶。 一时之间,她的玩心忽然就起来了,伸出一只手来,胳膊慢慢抬起。 江凝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感受到没有什么危险以及恶意之后,以为是自己脑袋上有什么东西。 就没理会许衍凤的小动作,继续往前走着。 而许衍凤随后却是突然把大手放在了江凝的小脑袋瓜上,左右轻轻晃动。 另一只手还想偷偷挠江凝的痒。 江凝此刻的不开心已经基本消失殆尽,趁着许衍凤现在的玩闹之心起来了。 她也松开了一切,把自己心里一直思虑的事情在此刻甩在脑后,开始和许衍凤嘻笑打闹。 两人边走边笑,江凝玩得开心,却是又突然见了一群往这边走的门徒。 正好和他俩打了个照面。 瞬间,两伙人都同时呆滞了。 空气宁静,只有几只偶然飞过的雀鸟,不忘鸣叫几声彰显他们的存在。 带头的 江凝忘了她现在是男子身份,与未出阁的女子随意打闹,实在是有所不妥。 而许衍凤也忘了自己现下还属于单身未出阁女子的身份。 两人一下子都忍不住尴尬了,最后还是许衍凤整了整面部的表情。 拉了拉脸,手快速地晃动着,示意这几个门徒快些离开这里。 几位门徒得令,赶紧就是要往去的方向走,夸张点说,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是其中有人嘴里还碎碎念叨着:“少当家和江公子一定是好事要将近了!” “可不是嘛,你看刚刚那亲密的劲儿。” “欸,可别说,咱少当家和江公子两人可真是般配登对儿得很呐!” “这么一说,陈克让肯定是没戏了!” “嗐,这有戏没戏还不是都得看少当家的心意嘛!” “还别说,我就喜欢江公子,我觉得他人好,以后他们二人成婚了,他肯定会对少当家好的!” “对对对。” “我也这么觉得!” 几个门徒年纪都不大,比江凝还小,真是活泼爱说话的年纪。 那几位少年都以为走的稍稍远一些,他们那边讨论说话的内容就不会被听到。 结果江凝和许衍凤两人都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分明真真切切地,一字一句,完完整整地把他们的对话都听下来了。 许衍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害羞了,反正她的脸现在是仿佛染了胭脂赤红。 明艳艳得紧,像一只待人采摘品尝的大红苹果。 江凝回头一看许衍凤的反应,就知道糟了。 哎呀,不是昨日才刚确定对她江凝的感情是迷恋不是喜欢得嘛! 怎么现在又变成这样了呢? 江凝心想,自己却是不是什么带把儿的人呐,没办法给许衍凤带来她想要的幸福的。 奇奇怪怪,没有别的办法了,还是只能等许衍凤她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了。 江凝在自己心里悄悄下定决心,等审案司众人处理完他们在富台城真正的案子之后,她一定要找许衍凤过来坦白从宽。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以男子的身份来欺骗许衍凤,这样真的显得她是故意的一样。 可是她女扮男装之前,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喜欢上十四岁的少年的呀。 欸,莫有道管这话叫什么来着? 奥对,叫早恋! 不行,江凝心想,她早晚得拉上审案司其他三人给许衍凤好好上节课,告诉她,早恋这种事情是不对的! 许衍凤早就注意到江凝泛起粉红的小脸了,还有“他”那专注碎碎念的小嘴。 许衍凤的心情好像变得更好了,她只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少年真的是实在是太好玩了。 自己不过是装了一下害羞纯真罢了,“他”便信了我的装模作样。 怎么办,真的好想把“他”抢走啊! 那个叫叶钰的,还有什么莫有道林寻真等人,他们真的是很烦人呢。 老天呐,你为不让我早些遇见这般有趣的人呢,那我的人生又是否会变得不同呢? 许衍凤伸手搭着身侧少年的肩膀,随后张口说了句:“你看,就连门徒都知道我喜欢你了。” “你究竟什么时候会娶我啊?” 江凝瞬间愣住,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走路都有些打结。 她磕磕巴巴地开口说道:“少当家,阿不,阿凤,咱们不比如……如此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咱们不合适。” 许衍凤有些不依不饶,继续问道:“你说,到底是什么不合适?” 江凝当下一狠心,坚定地开口:“其实我喜欢男人!” 江凝说完就跑走了,但她却错过了许衍凤眼底突然一闪而过细碎的光。 许衍凤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慌乱离开的背影。 ……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却是看见许衍凤缓缓对着周围的空气念叨了一声,开口说道:“去给我找几本有关男男的话本子。” 她的声音响起之后,只觉周围的空气都霎时间凝固了一下, 大约是那暗处候着的人都没能想明白自家主子这是突然之间怎么了。 怪哉怪哉。 第九十二章 浓雾 江凝刚踏进房门,就感觉到一道目光直直地投射到她身上。 随后当她回望过去后,却发现是叶钰,此刻他正稳稳地坐在屋内的红楠木椅上。 叶钰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清凉的春风,为这炎热的夏天带来阵阵清凉。 “回来了?” “嗯。” 江凝打过招呼后,走过去,坐到叶钰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先是和许衍凤在凉亭里谈天说地、互说心事,后来又和她在路上打闹玩笑了许久。 这么久的时间下来,说实在话,她也实在是有些口渴了。 正当江凝拿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的时候,就听见叶钰那遇事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 “听说你喜欢男人。” “噗!” “咳咳……” “咳咳……” “老大,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刚送入嘴中的茶水还没咽下,就已经全然被吐出来了。 叶钰但笑不语。 接过叶钰递给她的巾帕,江凝擦了擦自己脸上以及周围的茶水,顿了顿,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她刚刚用来搪塞许衍凤的话。 谁成想让叶钰照搬过来问了。 江凝清理完毕后,把巾帕放在桌子上,双手撑着小脑袋瓜,就那么看着叶钰,脱口而出道:“这又有什么好疑问的嘛。” 叶钰暗啐了自己一声,心道,小姑娘还是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要是小姑娘再多开窍一点该多好呐!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他认定的小姑娘那就一定会是他的。 自古叶氏一族就都偏执冷血,对自己认定的东西不折不挠,便是两败俱伤也一定要拿到。 叶钰深深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江凝对待感情一事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不把男女情感一事放在心上算不算好事,既然小姑娘没有想法,自己也不着急,那就由着她去。 江凝约察觉到叶钰态度变化,她动了动眉,感到莫名其妙,正要旁敲侧击一二,忽然听到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江凝只好停下,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胡乱行礼:“江公子,叶公子。” 叶钰眉梢刚刚舒展了些许,看到小厮急忙火燎的,很是看不过:“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毛躁?” 小厮顾不得讲究礼节,跪在地上说道:“叶公子,大事不好了!” “何事?” “镖主去了。” 叶钰和江凝都明显地愣了一下:“什么?” …… 江凝和叶钰两人换好了衣服,匆匆赶到主院。 路上江凝压低了声音,悄悄和叶钰说:“许大彪的白事怎么来得这样突然?我们前日看的时候,他虽然神志不清,但是看着并不像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随后莫有道也说他有把握能治好这个病症,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呢?” 叶钰面色凝重,慢慢摇头。这些天他虽然和审案司众人搬离叶家祖宅,可是和叶府的联系并没有断。 况且这龙门镖局一早就已经有了他安排的人选。 如果许大彪病情加重,无论如何叶钰都会受到消息,然而在今日之前,却是毫无风声,就连昨日莫有道主动提出救治许大彪,也并没有提到许大彪病重的消息。 如果那时候许大彪形势就不太乐观,这必然会被莫有道当成一个很有力的消息,通知大家。 可是莫有道并没有提及,可见许大彪的身体状况一定是稳定的。 那这就奇怪了,既然许大彪身子骨一如往常中了蛊毒一般,这几天也没有大的病情变化,那虞老君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江凝脑子里不由涌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莫非这镖局里还有别人想杀许大彪? 江凝小脸素白,脸色沉重,偏头对叶钰说:“前面就是正堂了,人多耳杂,我们回去以后在接着讨论。” 叶钰知道小姑娘的顾虑,缓缓点点头。 两人走入正堂,里面已经哭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 看到江凝和叶钰进来,乱糟糟的声音停住,许多人都停下交谈,都回头来看这两人。 江凝非常冷静,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莫有道,快步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里面的人相互看看,其中一个男人说:“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突然就人没了。” 江凝看了看同样保持开帘子到里间去。 许大彪果然已经收拾妥当,换上了全新的寿衣,几个丫鬟正跪在塌边给许大彪擦拭手指。 正当这时,却听到门口传来了许衍凤的声音,她刚刚已经第一时间来过这里了,只不过是突然有事,又被叫了出去。 丫鬟停顿,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大彪身边的大丫鬟起身腾开位置,不曾说话,她知道现在这个场面也不是她该说话的时刻。 龙门镖局里人人都知道之前许衍凤和许大彪吵架,声势闹的极大,说是撕破脸也不为过。 现在许大彪突然身死,看样子许衍凤也是非常疼痛难过的。 这种场合琐事极多,她刚刚连后宅都没回就直接去前面了,而龙门镖局又没有其他女性长辈,所以只能许衍凤出面,自己来应对丧礼上的大事。 只不过江凝发现,张春雅此刻倒是淡然地很,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情的发生一样。 许衍凤浑然不在意旁人各色的打量目光。 因为先前吵架一事,许衍凤被不少人指责不孝,连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也还是难免被牵扯到。 现在许大彪突然病逝,许衍凤作为唯一的继承人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更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说闲话。 然而许衍凤却很从容,无欲则刚,只要无所求就无所惧,反正她也不想从龙门镖局得到什么,那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人的看法。 反正,说到底这龙门镖局也只会留给她许衍凤一个人罢了。 但是,江凝却很想知道许大彪真正的死因。 她看着许衍凤坐在许大彪身边,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湿帕子,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为许大彪擦拭手上的皮肤。 虽说婚丧大事,在礼仪中丧事和新婚一样重要,可是真要面对时,众人对死人的态度绝对和婚礼没法比。 外面站着那么多龙门镖局的门徒,可是愿意和许大彪同处一屋的很少,愿意亲自上手给亡人擦拭身体的,就更是几近于无。 那些已经生儿育女的夫人媳妇都不愿意,许衍凤一个年轻小姑娘主动要求,还真让丫鬟们吃了一惊。 江凝站在一旁,借着许衍凤擦手的机会,率先检查了许大彪的指甲。 不出预料,指甲上一如平常,并没有黑色沉积,江凝一边暗暗留意,一边不动声色和丫鬟套话。 “前几日我向世伯询问时,世伯还说父亲身体如常,为什么突然就去了?是不是这几日着了凉,或是吃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 本来许大彪死的就很仓促,现在许衍凤隐隐流露出是不是丫鬟照看不力才导致许大彪病死,丫鬟一下子就慌了。 大丫鬟忍不住,说:“并没有,这几日我们几个整日眼睛不错地盯着,煎药都是亲自来,怎么敢让镖主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呢?奴婢只是照常离开,谁知道等奴婢回来,镖主就……” 江凝低着头,将丫鬟话中的信息暗暗记住。 许大彪是在睡梦中死去的,或者说,在丫鬟们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死去。 江凝心里有数,再检查许大彪身上的小细节时就有目的很多。 她走到许衍凤身侧,翻开许大彪的衣领,手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 江凝的眼中冷光乍现,她猜的没错,许大彪的死果然有问题。 在许大彪脖子内侧,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能看到淤血堆积,看形状像是指印。可是这个痕迹又很浅,要不然也不至于没有被换衣的丫鬟注意到。 江凝看到这个痕迹不动声色,眼中冷光流转,若有所思。 淤痕必然是被什么人掐出来的,而痕迹浅又说明这个人力气不大,而且行动没有章法,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致命的地方留下痕迹。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指向一个人。 江凝即便早就知道这龙门镖局没什么好东西,可是现在她还是被震惊了。 一个陌生人对着老弱婴孩尚且下不去手,许大彪将龙门镖局一手扶持,发扬光大,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对着自己尊敬的、尚在病中又老又弱的尊者动手? 江凝敛下眸子,借着手上的动作,闲聊般问:“调理之下,镖主的身体也能称得上是康健,没想到今日话都没留就去了。真是令人无可奈何。” 大丫鬟伺候了许大彪许多年,现在许大彪突然去了,她也心中惴惴,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自从许大彪的死讯传出去后,来来往往有许多人来过,可是众人都忙着关心许大彪死后财产和权力的安排,根本没有关心这些伺候许大彪的丫鬟的死活。 现在有一个人问起许大彪身前的事情,大丫鬟心生依赖,不知不觉就都倒出来了。 “其实今日镖主精神要好得多,奴按照莫神医的嘱咐给镖主煎了药,镖主竟然全部都喝下去了。奴婢见镖主有了胃口,所以想哄着镖主多吃点,就去小厨房备些点心。 奴出门前还特意嘱咐了小丫鬟看着镖主,没想到小丫头贪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江凝仔细地听着,问:“门口没有守人,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丫鬟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奴见门口没人,又不敢大声叫人,骂了小丫头两句就赶紧进屋。 镖主还好端端躺在榻上,奴以为镖主没醒,给镖主换了壶热水就出去了。 奴在外面一边坐针线一边等老君,一直等了许久,还不见镖主的动静。奴婢这才慌了,赶紧进去一探,镖主已经没气了。” 江凝将帕子收起,身后的侍女看到立刻上前接过,她已经端了温凉适宜的水过来,让江凝洗手。 江凝在铜盆里不紧不慢地将手指洗干净,然后用干净的白布缓慢擦拭手心的水珠。 她动作慢条斯理,声音也慢,如一张网般,漫不经心中聚拢起杀机:“你身为镖主的贴身侍女,丢下镖主自己出门,致使老君身边没人看着暂且不说,等回来后,你竟然过了一下午才发现镖主气绝。 若是在这段时间镖主本来能救回来,却因为你的失职而错过救援机会,你该当何罪?” 大丫鬟背后的寒气嗖地冒了出来,她跪在地上,手指不知不觉攥紧:“奴婢并不知道,奴也是为了镖主才亲自下厨,不忍打扰镖主休息……” 江凝放下白布,忽然又对大丫鬟笑了笑:“我也是关心镖主心切,所以才想多问问,并不是在怀疑阿姐。阿姐照顾镖主尽心尽力,我怎么会怀疑你呢?阿姐不必紧张。” 大丫鬟勉力笑笑,话都被江凝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江凝打了一个棒子才给甜枣,大丫鬟的精神被逼到至极又骤然松开,这样一紧一松下,她心防松弛,不知不觉就被牵着鼻子走。 江凝趁机问:“你回来的时候,镖主是什么样子的?周围有没有什么东西被人动过?” 许大彪去时身前没人守着是不争的事情,即便众人都说这是喜丧,大丫鬟也不敢放松,生怕主子们追究她的责任。 被江凝这样一吓,丫鬟害怕,自然把自己看到的全部倒出来,生怕江凝因此怀疑到她的身上:“镖主好端端地躺着,手压在被上,被褥边角也铺得整整齐齐,正因如此奴婢才以为镖主还在睡觉。” “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对,就是地上有点湿,好像是什么东西洒了,然而周围又没有被撞倒的杯盏,可能只是奴婢看错了……” 什么东西洒了?江凝眼神一动,镇定自若地问:“镖主的寿衣是谁换的,镖主原来的衣服呢?” 第九十三章 披露 丫鬟听到这般问话,本就害怕的心脏更加猛地一跳,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变得颤抖。 “回江公子的话,镖主的衣服是少当家命奴婢给他换的,至于旧衣服已经被陈理事拿走了。” 江凝敛眉,眸色低垂,唇角缓缓扯起一个笑容,语调轻柔,示意丫鬟放轻松,不用这般害怕。 她轻声说道:“刚刚倒是没有听到你说陈克让的名字。” 一旁的许衍凤现在也刚好帮许大彪把露在外面的皮肤擦拭干净。 听到这里,她缓缓地站起身来,目光转向丫鬟,开口问道:“陈克让何时来的?” 早在江凝开口问丫鬟话时,屋子里里外外围绕着的人就已经被散了出去。 许衍凤转头看向江凝的眼神直白又坦然,想起昨日下午时他们嬉戏打闹的事,瞬间感觉自己找到了一块主心骨。 丫鬟左右看看,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凝冷冷淡淡地扫过这丫鬟,刚刚扯出的笑容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她语气微勾:“怎么,究竟陈理事是你的主子,还是少当家是?” 丫鬟哪敢应这话,唯唯诺诺不敢抬头。 许衍凤眉梢一动,立刻沉下脸斥道:“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屋内算上大丫鬟,总共六人,许大彪活着的时候只有深夜才会犯病,于是在许衍凤等人的合力隐瞒下,她们倒是都不知道真实情况。 两个丫鬟垂着头退下,其中一人拿了蒲扇过来,跪在案边慢慢朝热水扇风,好让壶里的水不冷不热刚好达到适宜的温度。 其余丫鬟看着,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她们再看不出来少当家寻求真相的心,就白瞎了这双眼睛了。 屋里寂静,落针可闻,只能听到风声,和外面鸟叫的声音。 屋里众人只听得那丫鬟深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缓缓说道: 陈理事昨天白日就在镖主这里站了一整天,看着面相就感觉他很疲惫,奴婢等人上前听候吩咐,却也只能得句退下。 今日陈理事在少当家走后不久就过来了,面色苍白,一脸悲痛。 而奴婢当时刚刚为镖主换下衣服,整不知道该将那衣服交往何处,陈理事见状便说他拿去处理一下。 奴婢便将衣服交由陈理事了,后来就是在院内清理打扫卫生,只知道陈理事只呆了不久便离开了。 听到这里,屋子里的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这陈克让出现的霎时蹊跷。 江凝心下一动,开口问了一句:“那你刚刚怎么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回江公子的话,奴婢刚刚是因为这件事该不该说。因为奴婢答应了陈理事,看到他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的样子不能外传。” 屋内众人又面面相觑,许衍凤和江凝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许衍凤明白江凝的意思,随即对着丫鬟们吩咐道:“好了,你们退下,今日问话一事,我想你们都该知道应该怎么说。” “奴婢们明白。”丫鬟们退下。 屋内只留下审案司众人和许衍凤不知道又窃窃私语,悄悄密谋了些什么。 …… 一夜间两次被吵醒,搁谁身上都不是什么开心事,陈克让脸色不善,结果莫有道还没完。 莫有道见多了病人,很明显地看出来陈克让只是被魇住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然而莫有道却不,他又是大惊小怪,又是让人烧水熬药,将烟呛的满屋子都是。 事到如今,陈克让再看不出来莫有道在故意挑事那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显然了,莫有道存心想让陈克让大晚上的不得安生,好好的水他说冷,烧了新水他又说热,竟然还要让水正好达到下午的温度才肯罢休。 陈克让冷笑一声,说:“莫神医适可而止罢,你这样的伎俩骗骗小孩子还行,想瞒过我的眼睛却不能。你再惹是生非,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只是想喝一杯合适的水罢了。”莫有道看着陈克让,慢悠悠说道,“我与陈理事一见如故,你就像我失散多年的兄弟,这不,我专门为了你来了你这大宿舍!” 李氏气结,心说我这样说是想让你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不出。 可不是想你这样左撞翻个东西,右摔坏个茶盏,吵得人不得安生! 陈克让阴沉着脸,道:“莫神医的话当然没问题,但是你故意弄出这么多动静,岂是真心想让我好好休息?” “所以我才想叫醒你来教我啊。”莫有道笑着,他这样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对着陈克让眨了眨眼。 “陈理事也知道,我莫有道父母走的早。这些年我在外漂浮,也没什么知心朋友,等回来后也没有长辈,故而没人教我日常生活怎么做。” “我原先虽然担忧镖主病情,可是一直不敢上手,生怕好心办错事,反而惹人厌烦。我没想到龙门镖局竟然这样信任我,非但让我留下来治病,还担保会派人照顾我。只是可惜许镖主就这么没了。” 陈克让听到这番话良久说不出话来,他白天的时候听莫有道说过类似的言辞,然而龙门镖局里人人都做的一副好颜面,即便会十分也要说成一分,陈克让当时同样将莫有道的说辞当做场面话。 只是提到许大彪的时候,莫有道注意到他显然呆滞了片刻。 陈克让气得说不出来,温水这种事还需要别人教吗? 他就是客气客气,莫有道还真顺着杆子往上爬? 但是又没有什么可说的,陈克让立刻噤声,面色不善,目光从莫有道身上扫过,尤其停留了一瞬。 最开始他还以为莫有道是无意的,现在折腾出这么多事,陈克让这么能看不出来莫有道故意为之?然而偏偏莫有道堵得陈克让无话可说。 陈克让自然是愤怒的,可是麻烦也就在这里,孝之一字压死人,许衍凤让他和莫有道住一起,他就必须得这么做,他神医的身份更是天然的屏障。 一个医术高明,声名远扬的神医要和他同住,这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而且还因为温水而惹出许多乱子,陈克让还能因为对方做的不好而翻脸吗? 显然陈克让丢不起这个脸。陈克让被折磨了半夜,现在却发现对罪魁祸首无计可施,真是糟心透了。 陈克让恨恨地瞪了莫有道一眼,他明明知道莫有道借着同住的名义折磨人,可是谁让莫有道行事全然一副温柔敦厚的模样呢。 莫有道占住了大义,导致陈克让吃足了苦头,却没法说。毕竟,莫有道也只是想亲自温一壶水啊! 陈克让从前总拿敦厚老实当武器压人,只要一搬出来敦厚老实,谁都得按着他的意思来,许衍凤是如此,其他理事也是如此。 可是陈克让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被人用敦厚老实的名义反将一军。这种感觉仿佛是自己用的最顺手的一把刀非但没砍到别人,还反过头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陈克让无比后悔起白日答应留莫有道同住的这个决定,他暗暗埋怨自己,算计谁不行,怎么偏偏留下这么个祸害。 时候已经不早了,若不是他还在维持面上的功夫,现在他早就把莫有道撵出房门了。 陈克让一夜被吵醒两次,拖到半夜还不得安生,也许还有他心里有鬼的原因,现在?面上还有些憔悴。 陈克让困得眼皮子打架,站在屋里又热又困,简直颓唐到极点。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让莫有道赶紧消停,他好歹好好地睡半宿。 莫有道似乎也是这样想的,他总算温好了水,带着一身热气和烟火混合的燎味走入屋子。 大热天的,屋子里还没有冰块,陈克让只感觉连自己都要被热傻了。 抬头一瞧,发现屋子里的窗户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关上了。 指望莫有道来开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窗户很可能就是他关上的。 陈克让二话不说,自己跳下去打开了窗户,可是他又不能坚决的离开,毕竟这屋里还藏着些“东西”呢。 莫有道一走进屋门就把手中的端盘递给了陈克让,笑意满满地让陈克让尝尝。 陈克让还停留在刚刚莫有道的聒噪行为中呢,现下也不考虑莫有道这是什么意思了,端起碗,仰起头就喝了个一干二净。 莫有道目睹这一切,很是淡然的勾起了一个微笑,这陈克让可真愚蠢。 陈克让的精神实在撑不住了,他刚刚被莫有道那么一吓,直接梦魇住了,现在都还有些心悸呢。 至于这杯水,陈克让相信区区一杯水,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的。 可惜陈克让忽视了莫有道的神医身份和无耻程度。 看到莫有到现在又恢复了安静,陈克让无疑长长松了口气。 陈克让如释重负,正要说话,突然看到莫有道脚下一拌,扑通一下整个人都朝床榻摔来。 他手上的托盘早已归到了陈克让的手上,现在他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包粉末。伴随着跌倒的过程,那药立刻朝床上的陈克让洒去。 陈克让看着这个变故,由于手上还拿着东西,一时间愣住了,眼睛不由瞪大,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辛辛苦苦坚持了一晚上,现在是真的没有精力了。 莫有道他想干什么,想拿药毒死自己吗? 陈克让看到药朝自己泼来的时候就脸色一变,被折腾了一整晚,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尤其是陈克让刚从鬼压床的状态中醒过来,到现在都是昏昏沉沉的。 他如何能躲开突发情况?如果这粉末只是普通的东西,也就罢了,但是谁肯信莫有道拿着的东西是好东西呢? 一个指甲盖打小就已经足够他死上两三回了。 陈克让着急,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立刻扑上前想要压住莫有道。 陈克让的身材是真的好,毕竟是一个常年练武的成年人。 可惜还没等他动手,莫有道已经重重地砸到了他身上。 就这么被人猛地一压,浑浊的眼睛霍然瞪大,嗓子里嗬嗬一声,随即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陈克让,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脚底打滑了,你是超棒的人,你不会怪我的!” 然而现在根本没人理会他的话,莫有道不在乎,呼啦一声围在陈克让身边,,发出尖叫声:“陈公子,您怎么了?陈公子您醒醒!” 陈克让又是被掐人中又是拍背,可算慢悠悠醒了过来。莫有道掐人中时下手极其用力,生怕陈克让不能疼醒。 等陈克让睁开眼睛后,狠狠地吸了一口冷气,恶狠狠地就想要怒骂莫有道一声。 莫有道看着陈克让通红一片,现在还能看见指甲印的人中,忍了又忍,好容易忍住没有当场笑出来。 莫有道偷偷掐了下自己手心,感受到疼痛,他的表情呼的一下变成正经,然后悲痛又急切地攥住陈克让的手,用力摇:“陈理事,你可算醒过来了!你身上怎么样,有没有被烫伤?” 也不好说是福是祸,莫有道泼药过来的时候反应快,立即扑上来挡住。 然虽然陈克让没有被药汁烫到,却被陈克让非常实在地压了一回。现在陈克让感觉浑身骨头都不对劲了,肋骨疼,人中也疼,总之身上没个地方是好受的。 要不是因为还没恢复过来,陈克让颇想对刘佳怡凤破口大骂,这个蠢货!那碗药泼过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一截路,还能剩下多少? 何况还有被褥挡着,恐怕根本沾不到他的身体上。结果被莫有道一挡,他没有被烫到,却差点被压死。他这么瘦弱,哪能经得住一个成年人体重? 此时莫有道看见陈克让身上有被褥挡着,但胳膊上没有。刚刚的药粉顺着他单薄的衣服渗入皮肤,即使莫有道没看也知道陈克让身上已经全红了。 陈克让明明气得要死,可是看莫有道那可以表演出来的苦瓜模样实在大倒胃口,呵斥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阴沉着脸色,皱眉说:“莫神医别闹腾了,先睡。” 第九十四章 陷阱 莫有道见陈克让现在确实是已经精疲力竭,才安心地应了声“好。” 哎呀,反正白天有叶钰他们呢,小爷我就不跟你接着耗了。 白日。 江凝和叶钰二人走到了之前的那个小亭子里,四周水面空旷,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说话也不怕被听到。 叶钰将一个布包铺在石桌上,江凝想要触碰,却被他拦住:“等下。” 江凝听话地不再坚持,让叶钰将东西平摊开。 许大彪临死前穿的衣服出现在桌子上,江凝拧眉陷入沉思。 据线人所说,这衣服确实是跟着陈克让找到的,那他藏这衣服做什么呢? 江凝沉思,没留意到周围的环境。 秋风从水面穿亭而过,将四周的竹帘吹的左右撞动,簌簌清响。 一只手从后握住江凝扎起来的发髻丸子,又轻轻地拍了拍江凝的小脑瓜:“说说你的想法?” 江凝顺着动静回头,望向叶钰,睨了对方一眼:“这衣服上并没有什么古怪。” 叶钰不置可否,他眼睛瞥了石桌一眼,看着江凝似乎还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嗯。”江凝皱眉,绞尽脑汁思索,“我怀疑他死的不简单,可是,我却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种。” “可是我并不能知道陈克让到底是为什么想要对许大彪动手。” 叶钰听到这里心里就有数了,他也不急,自己坐到一边的围栏上,示意江凝也跟过来:“那许衍凤可有和你说过些什么关于陈克让的事情?” 江凝将自己在这里打听到的事情一样样复述给叶钰听,叶钰听完后淡淡一笑,问:“你觉得最可能是什么?” “我猜是虐杀,毕竟即便许大彪病重体弱,可也到底是个活人,要想不惊动任何人地杀了他,必然这人有着非同小可的力量。” 江凝说完后眉毛拧得更紧,“那脖子上的指印可以查找到陈克让,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把衣服带走呢?” 叶钰笑了,他伸手点了点江凝鼻尖,眼中星点璀璨,意有所指:“谁说,光是直接就想虐杀了呢?” “嗯?”江凝错愕,“那是如何?” 叶钰笑而不语,江凝看着叶钰的眼神,慢慢恍然:“对啊,万一他从一开始就想的就不是直接虐杀呢。” 江凝不由伸手敲了下自己额头。 江凝方才的思路被陈克让的体格局限住,竟然忘了毒才是这里第一杀人的秘制品。 然而江凝想通后更苦恼了,她说:“那他这是为何又临阵换法子呢?” 叶钰看着她,慢慢说:“我知道。” 江凝听到后,眼睛闪着光转过来,期待地看着他。 叶钰忽的一笑,光芒灼目:“想知道,自己想办法。” 叶钰偏头,眼中浮光点点,意有所指,笑意中带着一种笃定。 江凝偷偷瞪了他一眼,不肯轻易认输。然而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快把衣服都盯出一个洞来了,还是猜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这时候,叶钰还要气定神闲地问:“想出来了?” 江凝咬唇,她眼睛看向叶钰,小手指勾住叶钰的衣袖,悄悄地晃了晃。 叶钰当没看到,江凝加大晃荡的幅度,小脑袋悄咪咪蹭到叶钰身边:“你先说说看嘛。” 江凝这撒娇的本领实在清纯可爱,叶钰看似不为所动,手却很自然地反拍了拍江凝的手。 叶钰看着江凝,说:“若是这毒是藏在衣物上呢?” 江凝咬唇,轻声说:“可是这衣物上我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毒物。” “万一这衣物上的只是个引子呢?” 江凝眼神立刻变了,开始检查这衣物:“找到了!这里有些水渍!” 江凝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方向,继续说道:“这个水渍是无痕水,与白茶粉混合在一起可致人发狂至爆体而亡。” “现在只等莫有道查到陈克让把白茶粉放到哪里了。” 叶钰口吻淡淡,他伸手拿起腰带上的玉佩,把玩了一会后,说,“这事解决后,我带你再去逛一逛这富台城。” 江凝懵懂,答了声好,自己确实也想好好逛逛这里。 叶钰侧身笑着,轻轻点了点江凝的鼻尖:“那就这样说定了。” 江凝移开眼睛,轻轻哼了一声:“老大你现在老爱点我鼻子。” “这有什么。”叶钰不甚在意,随意说,“咱们现阶段真正要做的其实就是趁着这次机会,进入龙门镖局的内部。” 叶钰心里突然一动:“内部,是那件拐卖小孩的案子吗?” 江凝不由联想起之前的事情。她总觉得这件事和梁柱家的事情特别像。 这就是横亘在江凝心里的死结,这个案子会不会和大院的事有什么联络?更或者,这是同一个组织? 江凝若有所思,叶钰不知为何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屈指弹了弹江凝的额头,探究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江凝捂住额头,她虽然在和叶钰说话,可是眼神低垂,显然还在想心里的事情。 叶钰眼睛眯了眯,越发起疑:“你有事瞒我?” “没有。”江凝摇摇头,她见叶钰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又尴尬地笑了笑。 “放心,一切有我。”叶钰说的随意又笃定,“你尽可放手去做,有什么拿不准的,告诉我就是。” 江凝轻轻提了提眉:“老大,这富台城究竟有多少你的人?” 叶钰对此丝毫没有隐秘、不可多说等情绪,他十分坦然:“反正是很多很多,不用担心人手不够。” “这么多?”这下江凝是真的吃惊了。 她早就觉得叶钰不对劲,但是她着实没想到,叶钰竟然准备的这般充分! 难怪叶钰对龙门镖局众人的行动了如指掌,这样一来就都说得通了。 江凝若有所思,对叶钰的身份生出许多猜测。 叶钰在江凝狐疑的目光中依然老神在在,他不在乎暴露身份,不过,叶钰点了点江凝的眉心,挑眉道:“记得同游之约。” 江凝捂住额头,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片刻后,微不可见地“嗯”了一声。 …… 今日是许大彪入土的日子,许大彪名望高,年龄也大,他去世的消息传出去后,来龙门镖局吊唁他的人络绎不绝。 江凝这一整天观察宾客,也累得不轻,等宾客陆陆续续散去后,她才终于有功夫歇一歇。 隔间是专门供守灵的人落脚歇息的,好几个隔房宾客正在隔间里说话。 江凝坐下后,丫鬟给她呈上凉姜茶,说:“刚下过雨,寒气重,江公子不如喝上一杯姜茶。” 江凝淡淡点头,她伸手端起茶盏,掀开盖子,用茶盏慢慢撇着水上的茶沫,隔房一个人看到了,羡慕道:“江公子怎得还有姜茶?怎么我们没有?” 江凝放下茶盏,笑道:“这丫鬟正在准备中,夫人莫要急。” 隔房客人笑道:“无妨。年轻人自然要娇贵些,江公子先喝茶。” 江凝嗯了一声,掀开茶杯。茶水即将入口的时候,从屋外突然窜进来一只猫,江凝手没抓稳,一杯茶顿时洒在地上。 隔房客人被吓地“呀”了一声。她看到好端端一杯姜茶全洒了,不由皱眉:“哪里来的野猫,怎么在灵堂到处乱窜?快来人将它赶出去。”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跑过来赶猫,野猫舔了舔地上的水渍,看到有人过来,它露出嘴里的尖牙,威胁地对着丫鬟们低声呼噜。野猫弓起腰,正要发力跳跃,突然尖锐地喵呜了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隔房客人对嫌弃地掩着鼻子,内心里多少嫌弃,江凝怎么连杯茶都拿不稳。她正要指挥丫鬟们,突然看到猫一蹬腿不动了,很是吓了一跳:“它怎么了?” 江凝退到后面,低声说:“好像是死了。它舔了地上的水就不动了,这水里,该不会有毒?” “今日一事必要得个水落石出!”江凝不卑不亢,说道,“可见,这里必然有人对我等不轨!” “如果镖主是被人暗害的,那我们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是真正让镖主不得瞑目。何况,上次是镖主,这次是我,谁知道下次他会对谁下手呢?如果不把背后这个人揪出来,那龙门镖局众人都有危险。” 宾客们们相互看了一眼,都脸色惴惴。一个人撑不住了,问:“你说背后有人下毒,你有什么证据?” 江凝指着地上的野猫,说:“这就是证据。若是宾客们还不信,本公子还有一个冒失的想法。” “你且说。” 江凝用眼神示意刚刚过来的莫有道将东西取出来。 江凝指着托盘,说道:“这是镖主临终前最后穿的衣服。大家想必也知道,院里这缸鱼已经养了许多年了。” 江凝说着将托盘端到鱼缸边,将整套衣服倒在水里。水缸里睡莲已经枯了,能看到两条红色的鲤鱼在水中自在游动,它们感受到水里落下东西,飞快地游上来觅食,飘逸的红色长尾在水中轻缓地摆动着。 盘子里的衣服已经全部浸湿,过了没过久,方才还美丽灵活的鱼肉眼可见地变迟缓,然后双双翻肚皮死了。 众人哗然,江凝用莫有道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手,说:“镖主去世前便穿着这身衣服,阿凤当天赶过去给镖主擦身时,正好看到地上有水痕。” “这衣物是我们历经千辛万苦而找到的,果然上面有些药物。” 众人大受震撼,原先许大彪意外突发身亡就够让他们大吃一惊的了,现在他们竟然意外得知镖主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在场所有人都脸色阴沉,每个人都紧绷起来。 江凝让人把衣服捞起来,说:“而且我们已经查到当日,镖主去世的那天,都有谁去过他的屋子。” 江凝说到这里,眼中划过冷清的光。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时候公布事情的真相了。 …… 陈克让听说自己埋在龙门镖局的一个钉子被关起来了,他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看。 江凝就这么出来装作和他偶遇的样子。 两人擦肩而过,江凝眼睛都没分给她一眼。 陈克让心里突然重重跳了一下,他现在身兼理事之职,无论在哪里,人们都不敢得罪他。 这江凝仗着自己是被邀请来的客人,就敢如此无礼,可他还是忍下了心中所想,不可,现在还不能暴露。 然而陈克让还是有点感觉莫名地慌神。 陈克让匆匆挑了个没人的地方,找到自己埋的另一枚钉子:“你可是按照我的吩咐已经把衣物藏好了?” 那丫鬟还是一脸沉着,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自信道:“放心理事,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保准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 陈克让却觉得不对劲,他听说江凝要查当天去过许大彪屋里的人,这样一来肯定会查到他陈克让身上。 陈克让问心有愧,若是真的到这一步,被发现那衣物上的猫腻,那他就完了。 陈克让急的站都站不稳:“你此话当真?” “当真。”丫鬟说,“我原本准备把它投到枯井里,但是那地儿有人,我便把它绑上石头,顺着护城河流下去了。” 陈克让心里多少安心了些,可是他才刚刚松了口气,忽然脑子里划过什么,他整个心脏顿时紧缩:“可是,我根本没有给那江凝下毒,他是从何处得知茶水有问题的?” 陈克让在心里确实是有毒杀审案司众人的计划的,可是他更知道这伙人医术高超,仅仅凭着下毒,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 陈克让毕竟长了脑子,他之所以对许大彪最后转为虐死的方法,自然也是想到了怕那莫有道和张春雅等人把他又救回来。 陈克让后背突然生出浓重的寒意,他没有动手,那江凝所谓的毒茶,所谓无色无味的剧毒,都是从何而来? …… 审案司众人住的庭院里,江凝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找许衍凤再串一下口供。 “阿凤,你在吗?我有事要找你!” 江凝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然而这次,她话音落了许久,都没有人用那种朝气蓬勃的,永远含着笑意的嗓音回答她。 江凝心里倏得咯噔一声。 “阿凤?” 第九十五章 江凝又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发现怎么都找不到许衍凤的身影,随后又走到了院子里,喊了几声“许衍凤。” 这时院子里进来了一个丫鬟,江凝记得她,是许衍凤身边的大丫鬟。 只见那丫鬟朝着江凝走了过来,随后又从腰间取出了一封信。 信中大致内容便是许衍凤自己突然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事关龙门镖局内部的经济命脉,所以拜托给江凝等人解决这件事,亲手将陈克让抓捕归案。 江凝狠狠凝眉,她倒是没有想过许衍凤会突然不告而别,仔细查看信件后确定无误,江凝又回到了住的院子。 罢了,还是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反正来龙门镖局的真正目的才刚刚开始。 对于突然茶中毒的事件,是江凝想借此为引子,引出陈克让投毒的嫌疑。 许大彪的死无声无息,从尸身上看不到一点中毒迹象,就算是莫有道来也查不出中毒,可是他脖子上的指痕确确实实可以证明是被虐杀而死的。 更何况现在的所有证据也都指向了陈克让,虽然江凝内心直觉中总感觉是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却说不出来,索性就先稍稍作罢。 …… 许衍凤突然离开龙门镖局,但是却把掌握内里的权利全权交付到江凝手上,自然是引起了龙门镖局众多人的不满。 只不过张春雅和于清友竟是莫名其妙的公开表态,要支持江凝,一下子让许多心怀不轨的人都偃声息鼓。 可是陈克让却是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他做了这么多,秘密谋划了这么多,居然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他不服,这是凭什么? 在欲望驱使下的人类,往往都会不计一切后果,陈克让便是这般。 陈克让率先带头,以江凝茶水被投毒一事,请她好好休息,而把这掌管内权一事交付给自己。 可是那毒姜茶一事,只是江凝自己的兵行险着,自己给自己下毒,只是为了亲自披露给众人看的,只不过是希望等这些人们发现疑点后,自己主动去查。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克让只要做过这些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江凝等待了许久,确定好陈克让的那些毒的位置后,才突然出击,势如雷霆。 当天展示那衣服上的毒一事,江凝当下便封锁了消息,所以陈克让才半分都不知道。 人命官司不同于其他,陈克让这次做的事情,足矣让他为此付出应付的代价。 江凝向来性子恬然安静,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软弱可欺!她会亲手把这丧尽天良的东西送上他该有的道路。 其实江凝也没想到陈克让竟然丧心病狂到对许大彪动手,既然现在陈克让有致命的把柄在她手中,那江凝必然要当下就直取敌营。 杀人偿命,毒杀的还是养他育他这么多年的长辈,即便是做的再不对,也是给了他第二条生命的人,江凝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真的会有人为了这丁点儿的权利而要杀害自己的“亲人”。 当陈克让作出要上前动手威胁的动作后,江凝率先一招制敌,一脚就把陈克让踹倒在地,随后审案司等人同时出现。 一把子药末下来,陈克让直接瘫倒在地,再无反抗之力。 周围的人看着这场变故都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打不过审案司四人,只好幸幸作罢。 谁敢动呢,反正少当家说了,现在她不在,龙门镖局就归江公子管,这毒婆婆和于公子都还没说话呢,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还有啥要说的呢? 江凝动作很快,思路清晰,调理清楚,几下就把陈克让密谋杀人一事锤的死死的,当下众人一片哗然。 陈克让苦笑一声,却全然没有半分悔恨之心,状似癫狂的话语从他口中喷出:“凭什么不杀他?嗯?” “我当牛做马为他做了那么多年,然后他就想只给我一个理事之位把我打发了,我凭什么要受这种鸟气?” “我不过是请了个西域的毒医过来,他便迷信地不行,非要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大法,笑死我了,你说他到底是白痴还是傻子呢?” “我当日本来是不想杀他的,只是要怪就怪你们这群人非要救治他。” “这下我才要在衣服上下毒想要杀死他,可惜了,这龙门镖局有你们在,我不得不防,所以最后才选择捏死。” “你都不知道他死前看我的眼神,后悔吗,当然是有的,可我不想再做一个傻子了啊,我有大好年华,可他却只想让我做个普通家仆。” 很快就上来了人,把陈克让压了下去。 只是那个西域毒医却是早已没了踪影,包括这案子里的其他出现的人,都一并消失了。 叶钰暗中派了人继续追查,只是依然没有什么音信罢了。 …… 经此一事,审案司四人正式打入龙门镖局面对外人的内部,开始负责起了龙门镖局平日里的交际任务等。 悬挂在众人头顶的第一件事算是已经解决,下面便是开始探查拐卖案的实情。 可惜许衍凤一直未归,叶钰的人也查询不到,像是她故意躲着一些人一样。 龙门镖局一切都有有条不紊地继续运营着,现在审案司四人每日面上都是在“吃喝玩乐”,放松地紧,只是内里查询线索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那幕后之人隐藏地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江凝都不敢相信龙门镖局真的是那拐卖案的大本营。 …… 窗外清风乍起,将绿油油的枝桠吹得呜呜作响,要下雨了。江凝披了罩衣起身,推开窗户,良久站在窗前。 清风吹过,宽大的罩衣鼓起,江凝的长发也在风中肆意飞舞。江凝伸手压住自己的长发,她刚睡醒,院子里安生得紧,她倒是没再注意自己的长发。 毕竟男子入睡不束发的也有许多,就算被人发现了也算是可以有个理由。 江凝手指白皙,也许是下雨寒气所致,指尖越发苍白如玉,透明的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枚玉佩,晶莹玉润,能看出主人对待它的用心程度。 也不知道楚向阳最近怎么样了,到了新的地方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住惯,实在是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江凝合上手掌,将玉佩攥在掌中。 外面冷风潇潇,雨水沥沥,撒在地上。 江凝发丝杂乱,衣袂在风中瑟瑟飞舞。她看了半晌,眼睫低垂,声音轻不可闻:“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 …… 雨后初霁,地上有积水片片,不过倒是不影响人走路,反而还凉爽的紧。 叶钰来许是听说江凝今日不在状态,故约江凝同游。 江凝愣了一下,突然呆萌地反问了一句:“老大,我今天不出门可不可以?” 叶钰脸上绷得死紧,冷漠地摇头:“不可。” 江凝挑了挑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龙门镖局奇怪的地方太多,江凝都不知道她该疑问绑架案为什么和内部人员勾搭在一起,还是该问背后的人折腾了这么大一圈,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还能不被发现。 如今江凝干什么都要先仔细想一想,事件经手的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等,可惜他们都好像是接到了什么密令一般,让江凝什么都查不到。 江凝心情太过复杂,都不知道该评价什么为好。 江凝觉得那案子发生在这个时间段,实在是也太巧了,简直是有人故意让她离开京城一般。 江凝刚刚揭露了许大彪的死因有猫腻,着手披露那整件事情后,又出现了新的难题,理事可以很多,但是像陈克让当初那般什么都懂的却是没有。 相当于刚解决好的事情又出现了漏缺。但是许衍凤又不在,江凝只好按着叶钰的要求,仔细又放了个“钉子”到龙门镖局 显而易见,许衍凤突然不在,多半是龙门镖局内部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又不好和他们这些人明说,这才慌里慌张地突然不见了人影。 如果是许衍凤亲自请求,以大家熟悉的态度,即使对许衍凤再存疑也会帮上一帮的,可惜的就是许衍凤自己要扛下来这一大堆事物。 至于龙门镖局内部的事情,江凝带了这么些天,也是摸出了些许的门道。 江凝叹为观止,对许大彪佩服的五体投地。 “别想了,走罢,出去逛街。”叶钰清朗的声音从江凝头顶上传来,一下子稍稍把江凝从思绪中拉回了些许。 她悄悄朝叶钰扫了一眼,见叶钰面色不改,好像对什么都运筹帷幄的样子,她眉梢动了动,默默低头,不发表意见。 而叶钰自己最近也是遇上了些许难题。 他因为政治抱负的原因,一直不愿意,也不想和朝廷的那几位皇子搅和在一起。 先前太子暗中曾夸奖江凝,以及表露他想要见见江凝的事情已经被他暗中挡了回去。 任何人不论以任何目的,想要接近小姑娘,他都不会同意,后来太子受命南巡,这事自然也就先行搁浅。 但是他如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们才刚刚来富台城不久,那些个信件猛不丁地都送来了这里。 皇上亲自下旨,要求江凝等人解决完绑架案后回京去进宫面圣。 叶钰回想起和平阳长公主的对话,不由得心下一敛。 叶钰内心想要暴怒,然而思考之下,叶钰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猜测太过荒谬,让叶钰浑身发寒,都不愿意细想下去。 也是巧了,前日里他刚收到信件,说是与小姑娘的身份有关,他就已经快要忍不住怒气了。 叶钰原本是不信的,皇上虽然和所有大臣都不亲近,但毕竟也是一国之主,要是真的是这样的事情,那么他决计是不会把小姑娘至于危险之中的。 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上前去狠狠地拼一拼,不计一切代价! 江凝出门只是陪着叶钰散心罢了,她确实是没有什么闲逛的心思。 看着两人挨在一起,并肩而行的落在地上的影子,江凝忽然间生出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来。 叶钰好像总是有一种魔力,让人在不经意之间感受到一种信念,仿佛只要有他在,那么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 如今龙门镖局里热闹的很,一年一度的选举大会很快就要举办了,许多门徒都已经擦拳待掌,蠢蠢欲动。 当江凝和叶钰回到龙门镖局之时,庭院里的练武场已经站满了人,他们都想趁着最后的这段日子再多加练习一番。 院里的丫鬟看见江凝,连忙跑着到里面传话。 许多人听到丫鬟说江凝回来了,连脱掉的上衣都来不及穿好,光着上膀子就出来了:“江公子,你回来了。” 叶钰看到这些人“衣衫不整”的样子,脸色愈发深沉。在满院子年轻男子的面前,他并没有发作,而是对着江凝说道:“你先回去。” 江凝应了一声,她在这里却是也不太好,毕竟自己是真的没有做好准备看这些人的肌肉。 叶钰的武力,在场的人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却都能感受到他是有多么强大,场间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 叶钰自然是打着这个算盘的,不过看在他们这么识趣的份儿上,还是教他们一两招。 叶钰随意说了几句,在场的众人瞬间如同醍醐灌顶,眼睛冒着亮光就去接着练了。 叶钰跟在江凝后面进屋,坐在椅子上,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江凝心里笑了一声,一眼都懒得看他,老大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就是个兵将,却还是害怕别的男子衣衫不整。 至于江凝为什么这么认为,自然是少不了叶大世子的“自我介绍”了。 江凝脑海里有着一堆的思绪,但是对她来说没有链接又不好直接讲出来,便先作罢。 正当屋子里一片安静之时,屋外传来脚步声,来的是一个丫鬟。 叶钰一看这丫鬟就知道是她明显打扮过,然而江凝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还对这丫鬟笑得一脸春风解意。 丫鬟进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叶钰身侧的江凝。 随着出众的气质,以及从不凶相,江凝已经收获了龙门镖局里一大批的小迷妹。 别说女子,就连男子见到江凝都忍不住腼腆地笑一笑,要怪就怪江凝自身的气质实在是太出众了! 第九十六章 江凝现在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彻底不见,眉目浓丽,眼睛清澈,嘴唇精致红润,从下巴到脖颈线条优美,皮肤紧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乌发,雪肤,红唇,她的五官色泽鲜艳,长相明明是偏向英气挂的,可是温润且柔美。 那丫鬟一进门就在偷偷地看着江凝,江凝却是不觉,毕竟在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个女孩子,对这些自然是不怎么重视。 丫鬟喜滋滋地进了门,她今日实在是撞了大运,非但得了新理事的赏钱,大大露了把脸,还得到了和江公子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她将门支开一半,嘴里的话都没有开始说,猝不及防撞入到一双眼睛中。 那双眼睛飞扬昳丽,眼角精致又尖锐,而眼尾却向上挑起,前一瞬间风流宛转,而下一瞬间仿佛就要流转出冷漠来。 丫鬟毫无防备,被那样清凌冰冷、冷漠如有实质般的眼睛看了一眼,顿时浑身血液凝固,从发丝到手指都僵直了。 丫鬟未开始说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再也不敢喊叫。 她这才发现坐在桌子旁边的叶钰。这叶公子虽然同样俊美非凡,可是他实在是太过冷漠,让人不敢多靠近一步。 江凝的发丝微乱,脸若细瓷,阳光透过门窗,洒在她身上,都分不清是光线照耀了她还是她在发光,整个侧脸柔和静谧,宛如镀上了一层金边。 江凝坐着,袖子铺陈桌上,几乎占了一大半的空间,而她手中还似有似无地捏着一个水杯,正笑吟吟地看着丫鬟。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漂亮到近乎妖异的身影,他神态随意又冷淡,似乎非常不耐烦,仿佛是这丫鬟打扰到了二人的空间。 丫鬟站在门口,手还搭在窗格上,一时进退维谷,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为何丫鬟模模糊糊产生一种感觉,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她已经死了一次,现在她还能站在这里,全是因为江公子还在等自己回话。 江凝见小丫鬟一直不说话,还有些瑟瑟发抖,又感受到身旁叶钰的气压,心想,哎,又是一个被老大吓到的人。 她揉了揉眼睛,眼神惺忪,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实在是有些困顿,她看向对面的人,语气微微轻缓,开口说道:“说罢,怎么了?” 江凝说话时嗓音还带着些许沙哑,大有等来人走了之后她就先去休息的架势。 叶钰神情依然高冷不屑,可是那双眼睛朝江凝转来时,暗冰融解,不满也立刻消散,最后他的视线在江凝脸侧停留了一会,轻轻移开视线。 那丫鬟一见现在没什么事情了,就连忙开口解释道:“回江公子的话,张理事让奴婢来给您传话,说是希望明天您和几位贵客一起去商量探讨一下比武大会的重要流程。” 江凝缓缓敛眉,哦对,现下许衍凤不在,比武大会目前落在了他们几个身上,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想到许衍凤怎么还没回来。 叶钰听到这话倒是没什么反应,拿起手里的茶,浅浅尝了一口,比武大会开始,那事情的进程也该进一步了。 小丫鬟心里还是有点惊的,二位爷怎么到现在都不说话,反而是一脸深思,难不成这事情还有别的发展方向? 该不会自己第一次来传话就要搞砸了! 可看着面前的两位俊美少年,丫鬟心中又忍不住啧啧称奇,她虽然来龙门镖局的时间短,可是已经在别处当了好几年的丫鬟。 她见过许多多人,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俊美的人,气质也十分出众,要是能跟着伺候这两位爷那该有多好啊! 丫鬟心里还在肆意点评,猛不防对上了叶钰的视线。叶钰的眼睛里没有喜怒,没有气愤,甚至连责备也没有,只是极冷极淡地看了丫鬟一眼。 丫鬟不知为何心里一跳,后背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叶钰的眼神平静幽深,根本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 而刚刚她更是感觉到,如果自己有任何非分之想,那现在必然不会还安稳待在这里了。 丫鬟被自己乱七八糟的联想吓出一身汗,她打了个冷战,连忙安慰自己只是想多了。 这位叶公子实在是性情古怪,一看就不好相处,自己只是一个小丫鬟,应该是不会冲撞到这位贵人的。 丫鬟这样想着,内心渐渐安定下来。她想起自己方才听到的话,嗓音又重新扬起来:“江公子,那明儿个您可能去张理事那儿共同商讨?” “好,我记着了。”江凝站起身,目光柔和地朝丫鬟看了一眼,“不过你是负责服侍哪个院儿的丫头,怎么之前好像不曾见过你?” 小丫鬟一下子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没有什么让自己中意的男子主动和自己攀谈更让人激动的了。 小丫鬟一看就是那种平时也十分活泼爱笑的人,开心地笑着说:“回江公子的话,奴婢是后厨调来的,专负责张理事院子的丫鬟,今日得了理事的眼,才能来传话的。” “好,我也觉得你不错,踏实踏地的努力干,张理事都会看在眼里的。” 小丫鬟心里一片赤诚,她为奴为婢这么些年,自然是知道一个小人物能得到一个主家的夸赞是多么难得的事。 而江公子刚才分明是在激励自己,要自己好生努力,她本来一直觉得自己这种笨笨的、只会闯祸的性子,这么多年来没少遭受到打骂,可今日却是第一次和江公子说话就得了夸赞。 小丫鬟砰的一下就跪倒在地上了,跪倒时声音闷闷的,听着就知这一跪非常瓷实。 江凝一惊,连忙蹲下,想要扶小丫鬟起来,她实在是看这小丫鬟可爱的紧,才夸了几句,没成想小姑娘一下子竟跪倒在地。 实在是她江凝的过错啊! 然而小丫鬟却像是没听到般,轻轻推开江凝扶着她胳膊的手,眼睛一点点睁大,亮晶晶的,就那么看着江凝。 她抬起头来开心地说道:“奴婢当奴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江公子您这般善良仁慈的主儿,” 叶钰头也不回,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分给小丫鬟,只是用手指点了点江凝:“倒是惯会收买人心。” 就连自己的心也早已经不知不觉中一整个儿落到了小姑娘那儿了,自此都不愿意再回来。 江凝后知后觉地想到叶钰刚刚是在嘲讽她,果然平日里的老大嘴里就憋不出什么好屁。 叶钰不讽刺还好,这样一说话,江凝的小脾气一下子就起来了:“老大,你这分明就是在羡慕我的好人缘!” 要是换作从前,江凝肯定是不敢这么说的,不过自己的脾气好像也被叶钰慢慢养起来了。 叶钰从桌上收回视线,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呵,你最近倒是长本事了不少!” 江凝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江凝才捋顺了气,幽幽说道:“老大啊老大,你原先可不是这样儿的!” 叶钰不屑地笑了一声,虽然不是真的想气小丫头,可是这么一气小丫头自己竟然内心里诡异的升起一种满足感。 小丫鬟在刚刚就已经被江凝扶起来了,就这么一直傻愣愣地站着,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的说话。 丫鬟站在门口,耳边听着江凝说话的声音如玉珠落盘般悦耳,另一道音色也清冷靡靡,他们两人说话,光听声音都足够享受了。 而小丫鬟站在那里,越发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粒微尘,根本融入不到面前两位贵人之中,仿佛有些人从生下来就该这般耀眼,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会引人忍不住臣服。 江凝背地里悄悄地又恶狠狠瞪了叶钰一眼,眼角瞟到一旁傻愣愣站着的小丫鬟,轻轻说道:“不必这般,你就是你,不论如何你都是很好的一个人。” 小丫鬟心下一阵感动,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确实是该走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实在是没了理由,第一次与江公子说话的机会就这么结束了。 她转身就要走,可是丫鬟不过走了两步,又被江凝叫住:“你身为龙门镖局的人,自然要晓得自己的真正主子是谁,这里鱼龙混杂,你必是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小丫鬟心里一咯噔,拿不准江凝这话就是随口一说,还是想吩咐她些什么。 只有小丫鬟自己知道,她有多么喜欢面前的江公子,前阵子的事她也听丫鬟家仆们说了好些闲话,可她从一开始都坚定不移地知道江公子一定会是个好人。 小丫鬟含含混混应了一声,赶紧低着头跑走了。 等人走后,叶钰朝外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江凝:“温柔似水。” 江凝蹬了他一眼,随后又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龙门镖局即将要迎来一次大洗牌,那最先受害的必然是她们这些下人,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罢了。” 江凝走到脸盆处,将帕子打湿,轻轻擦拭自己的脸。走了一下午,好好请洗一把脸倒是真的蛮清爽,刚刚的困倦瞬间消失不见。 “我来。” “哎!”江凝有些惊讶,愣神间手里的帕子已经到了叶钰手中。 叶钰拿过帕子,在小姑娘脸上慢慢擦拭着,眼神宁静,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心里是有多么的享受。 江凝还是处于懵懂状态中,怔了半晌,还是没想通叶钰怎么突然要给她擦脸,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擦不下去吗? 叶钰有轻微的洁癖,她还是知道些的。 江凝克制不住地看着叶钰的喉咙,这处倒是比自己的喉咙大的多,幸好现在自己年纪小,喉咙小也不会被发现是女扮男装。 她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中已经沉浸在面前人营造出来的氛围里。 晨光熹微,鸟鸣阵阵。江凝看着镜子缓慢移动脑袋,让自己可以看清后面的发髻。 叶钰将梳子插回镜台上,他看着江凝,忍不住感慨一声:“我盘的发髻真不错。” 或许并不是衣冠头饰好看,是江凝自己五官绝艳。 叶钰想到这里就暗自满意,他见过的其他夫人小姐们花大量时间梳妆打扮,然而她们花再多功夫,都不及小姑娘将头发随随便便一束。 就是不知道小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开窍,他叶钰什么时候才能让小姑娘的名字出现在叶家族谱之中。 江凝这里已经收拾妥当,对于叶钰突然给她洗脸簪发一事,刚开始很是大吃一惊的,不过她江凝惯是一个爱享受的,能感受到叶战神的亲手梳发,只有她一人了,想想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小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男女情爱一事,更何况女子簪发和盘发等事除了丫鬟就只有自己的丈夫才可以这般做的。 可惜江凝从小对此就不感兴趣,她只是对那些灵异以及悬案感兴趣罢了,所以对于叶钰的行为,她只是觉得老大看不惯她自己糙女行为罢了。 叶钰看着身前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低声说道:“过几日的比武大赛不会安分。” 江凝动作顿了顿,回身静默地看他,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紧,那不就是许衍凤回来的日子吗? 四肢也仿佛浸入冰水般死沉沉的。 她不由摸上胸前的玉坠,近日来她越发觉得许衍凤这人不像表面上那般落落大方,老大说这话,必然是他已经有了安排。 江凝轻轻叹了口气。 开弓没有回头箭,江凝回头看着叶钰答了声:“我明白了。” 叶钰本该松了口气,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她却轻松不起来。叶钰总觉得小姑娘眼睛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叶钰淡淡扫了江凝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江凝混若不觉,她坐到琴桌旁试了试音,感叹道:“我在京城待了十四年,不知不觉,这把琴也用了两年。可惜我的琴谱都在家里上,要不然还真想练练手。” 叶钰听到小姑娘说的话,眼神微微一亮:“可会弹广平曲?” 江凝自信笑道:“自然是会的。” “和弹一曲如何?” “好!” 第九十七章 时已过盛夏,燥热的天气终是引得天公的不满,一次次地降下雨水,淅淅沥沥,重重地击打在地上、树上。 而屋内的两人敞开着门,倒是不甚留意屋外的雨水,江凝端坐在古琴旁,调节试音完毕后,素手一扬,开始轻弹。 琴声似梦似幻,亦真亦假,如细水长流,如惊涛拍岸,黑白世界多姿,旋律万千多彩,静中带动如飞絮,飘忽空灵终归宁。琴声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叶钰轻阖眼眸,缓缓倾听,享受着两人这风雨欲来之前少有的宁静时刻。 …… 第二日。 江凝正在用早餐,她拿帕子掩了下嘴,问:“老大呢?” 周围坐着同用早餐的莫有道和林寻真的脸上神情顿时都有些微妙。 “他可能昨晚练琴练得太晚到现在也没睡醒。” 琴和瑟不同,琴声清微淡远,乃是自娱之乐,可是即便琴音再淡,同一个院里的人总是能听到的。 叶钰昨夜练琴到很晚的事,其实大家里人人都知道。 现在江凝提出此事,众人面上都有些尴尬。因为叶钰昨日的练习……委实,不太好。就算莫有道想闭着眼睛夸,都找不到夸赞的切入点。 叶钰弹得磕磕巴巴,走音非常严重,时不时就会有尖锐刺耳的错弦声,莫有道平心而论,听着还挺折磨人的,也不知道叶钰突然是怎么一回事,竟然想着要练琴。 屋里一片沉默的尴尬,莫有道暗暗埋怨叶钰怎么还不出来,虽然自己是真的很想嘲讽,奈何前阵子刚被他压制了一顿,现在属实不敢再继续发挥了呀。 叶钰掀开帘子进屋,脸色平平,似乎根本都没有受到影响,莫有道一看到他就赶紧闭上了嘴,话说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叶钰突然练琴是要做什么。 江凝看着叶钰坐下,主动提起昨夜的事:“老大,你怎么也突然开始练琴了呀。”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件事叶钰的脸色就有些微微的难看了。他昨日听着小姑娘弹琴,属实是动了心思,想到了两人未来若是能够合奏,那该有多好。 叶钰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几个脏字,那些个作者编谱子时到底在想什么,这是给人弹的吗? 弹琴时手指极其难受,简直是怎么别扭怎么来,而且很多时候,指法跳跃特别大,根本没法一次完成。 练了一整晚,除了两个音能够连起来流畅些,别的压根儿连不起来,他都忍不住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音律这个方面。 江凝看着叶钰不答话,又联想到他昨晚的彻夜未眠,想想就觉得还是不要再戳老大的伤口了。 江凝心想,要是叶钰真的想学,那她等之后有空的时候多教教他。 叶钰下定决心把弹琴这事当做一个目标,小姑娘喜欢的,那他也要努力去融入进去。总要找一个连接点,让他和小姑娘之间变得有话可聊。 叶钰敷衍地吃了几口桌上的早餐,没坐多久就站起身往外走。 江凝看出了叶钰的心不在焉,她看着叶钰的背影,不由又抬起手撑着小脑袋:“你说是不是最近老大的压力太大了呀!” 叶钰回到自己屋子,情绪不知不觉又变得压抑低落,桌上又放置了一封信,是线人放的。 展开信封,仔细查看了里面的内容,叶钰眸色瞬间变得深沉,好啊,有些家伙终于是忍不住开始行动了。 叶钰准备好纸笔,细细思量了自己和审案司众人接下来该怎么做,比武大会,许衍凤,拍卖会,一步接着一步。 至于许大彪和袁中庆的死,他和江凝一样,有着相同的想法,那陈克让必然只是替罪羊罢了,而其后的那个人,必然与这次的拐卖绑架案脱不了干系! 叶钰思考了半晌,放开纸笔,双手轻拍,刚刚还有着痕迹的纸已经变成了灰烬。 而江凝这边则是和莫有道软磨硬泡了好久,终于混到了一瓶子药粉。 一旦拿到东西,江凝立刻将东西好生抱紧,生怕莫有道言而无信又抢回去。他完全干得出这种事情。 也不能怪江凝如临大敌,实在是莫有道前科累累,他从不觉得诺言只要说了就要做到,只要情况有利,他随时可以单方面修改甚至推翻约定。 其实莫有道这人只是看着医者仁心,实际上道德底线低,不过,众人也知道的是,只要是他认定的人,那不论做什么,他都会是支持的态度。 他看着江凝紧紧握着药瓶的手,不禁有些失笑,这丫头,一看就是想要办坏事,不然给她准备了那么些防身的东西,她偏偏过来要这个,只是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又惹了小丫头不高兴,毕竟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叶钰,看着院子里小姑娘离开的背影,他突然猛地意识到他对原来的江凝一无所知。在他出现之前,江凝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样的事,他都不知道。 叶钰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的掌控欲远比他表现的还要严重,喜欢一样东西就要占有,得不到就毁掉。即便毁灭,他也不会让自己的所有物落入其他人手中。显然,现在江凝已经被叶钰归到“他的”这个范畴内。 叶钰的文治武功都很出色,性格狠戾,尤其善于打仗,边塞的敌人对于他的称呼则是一个没有弱点的打仗机器。 其实叶钰也知道,自己平日只是表现出来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罢了,到了实际的地方,他比谁的占有欲都强。 可是有些人,一但进入了心里,那就绝对不想再让她出去了,而自己想的只会是,怎么把那心中的小人儿,一把一把地拉到自己的身边。 初始的时候,只是始于心动罢了,渐渐地,叶钰却是愈发习惯了自己心里江凝的存在。 后来他们一起破案,一起在审案司中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日日夜夜,叶钰知道,自己的心,一整个儿的,早已经稳稳地落在她那儿了! 对于之前只知道打仗的叶钰来说。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叶钰觉得这个世界就该如此。他能冷眼看着老弱孩童在弱肉强食中被倾轧,当同样冰冷的竞争法则降临在他自己身上,叶钰只是意外了一下,就很顺畅地接受了。要么死,要么忍,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可是现在,他不想再做那个不知死活的莽夫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牵挂的人,他满心都是渴望,渴望自己能和心爱的女子好好有个家。 不久后便是比武大会了,审案司众人要先行去准备一番,查看一下民情,毕竟当日除了武林中人,还会有不少凑热闹的百姓。 这富台城最近已经开始来了不少人了,隐藏在暗中的那些个玩意也早已经蠢蠢欲动。 叶钰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同样把江凝也整理的一根头发丝都十分严谨。 他的画像有不少人都见过,未防止暴露身份,他决定还是带个面具较为合适。 江凝今日上街,刚到这里,就收到了叶钰给她布置的任务:观察周围是否有可疑人物。 江凝已经习惯叶钰时不时来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任务,当然也是把这些当做锻炼自身能力的机会。 被她习惯,被她接受,对叶钰来讲,或许是件好事。毕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意义上地感受到小姑娘确实是亲近他的。 可是每当想到小姑娘之后会嫁人,她的良人可能不是自己,叶钰就忍不住一阵揪心,不可以,小姑娘必然是他的! 叶钰心想,他给过她机会的。大街上初次见面,是她主动讲他长的好看的,后来也是她沉迷自己的美色而落水的,再到后来,也是她主动入审案司,从而和自己有了更深的羁绊的! 这其中但凡有一回江凝躲开,她都可以逃出生天。但是江凝没有,所以,即便她不愿意,余生也要忍受他的控制了。 江凝必然是他叶钰此生唯一的妻! 叶钰眼角瞅着江凝,仔细地观察着小姑娘脸上的每一个神情,还看到她跟防贼一样揣着手里的药瓶,然后还偷偷地攥着瓶子,攥了许久。 叶钰心里不禁失笑,这瓶里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当然是由着她去。 江凝看着周围零零散散的过路人,突然想到什么,问:“后日便要开比武大会了,阿凤到时候也会回来,只是那还需要我们去助阵吗?” 叶钰身边认识他的人太多,叶钰这阵子不戴面具,不易容,直接入住龙门镖局已经是冒险。 这次怎么会自找麻烦,叶钰摇头,江凝对这个结果也毫不意外。 叶钰本身战神的名号就已经响彻大陆,见过他画像的人不少,为了探案顺利,他的样貌不便再多向外人透露,万一迎来了什么不安好心的人,那实在是得不偿失,叶钰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险。 两人说完之后都陷入沉默,叶钰不由在想,如果以后自己无法夺得小姑娘的芳心,那么她就会遇到新的人,和其他人说话,要他却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 叶钰从来都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以后要得到什么,然而他强胜的心,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强烈过。 叶钰随后又和江凝说道:“到时候你需要上去,而我们三人在台下为你压阵。” 江凝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什么?” “就是到时候需要你去在坐台上主持,直到许衍凤回来,我们三人都难免是熟人面孔,只能交由你。” 江凝明白他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虽然自己当日有别的安排,但这并不冲突,无妨,到时候在上面多待一会儿罢了。 比武大赛很快来临,张春雅等人将龙门镖局内最大的一处比武场腾出来,暂时为来人当做比武场地。 宴客厅堂里已经有许多人了,龙门镖局里众多年轻姑娘们一出场,立即引来许多视线。和审案司众人不同,这里面的人大多都已经在富台城生活许久,早积累下自己的人脉名气。 而叶钰等三人大清早就已经神神秘秘地没了踪迹,只交给了江凝三枚花响,示意她需要帮助时,就燃放一枚,他们必然会赶来集合。 江凝身上扛着的是许衍凤托付给她的暂时掌管龙门镖局的权利,甚至说是这里目前最高的负责人。 其实江凝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许衍凤呢能一声不响的离开这里,甚至还相信自己这么一个外人。 她将目光缓缓转向四周的人,大概是他们也都注意到了江凝,甚至有的人也早已经打听过江凝的身份。 显然有人已经蠢蠢欲动,想要过来上前搭话了。 一路走来,不断有人笑着和江凝打招呼,以至于江凝不得不几度停下。短短一截路走了很久,江凝对百米开外的张春雅投以致歉的眼神,可是一转眼又上来个人,要和她寒暄个没完没了。 张春雅好笑地挑了挑眉,这个江公子看起来为人是真的很不错,果然那位爷从来都不会错看人。 比武还未正式开始,现在大家都是处于互相熟络的阶段,故而宴客厅里的氛围十分自由。 这里是三间明堂被打通,地方极其高大宽敞,两边的隔窗门扇也被取下,换上了各色帷幔珠帘,秋风吹来珠翠叮当,异香阵阵。宴客厅外面便是一泓湖泊,湖中心有一个小岛,周围亭台如飞鸟般点缀在水面上,有曲折回廊相连。阳光照着湖面上,波光粼粼清风徐来,不少人有感于此园美景,都结伴去湖边踏青去了。 剩下留在宴客厅里的也没有闲下,龙门镖局的人此次有心造势,手笔极大,屋宇里弹棋、握槊、投壶乃至琴瑟、琵琶等乐器应有尽有,窗边还备好了笔墨砚台,只要对着美景美色有感,随时可以挥墨泼洒。 大家都是些武人,对这些自然是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张春雅等理事早已想到,这些自然不是单纯地给武夫准备的,一会儿,便接连上场了好几批美人,向人们展示着琴棋书画。 第九十八章 江凝能够很明显地看到,堂中这些人的表情神态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更有虎背熊腰者,眼睛都仿佛正在冒着绿光。 江凝缓缓摇了摇小脑袋,莫有道说的不错,果然男人没几个好东西,不过这里没什么大问题,她还是先过去找张春雅。 趁着周围的人都已经被忽然翩翩而至的美人们吸引了过去,江凝好不容易才绕过几个人,走到了张春雅的身边。 张春雅早就已经看到了江凝的局促了,她自己还好,有着毒婆婆的名声,没什么人敢上赶着过来碰她霉头。 她轻轻捂着嘴,妩媚一笑,娇而不艳,这笑容直直地撞入了江凝的眼睛里。 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江凝还是会突然想起这个明媚的笑容,她甚至有时候都在想,如果这个女子一直都保持这般飒爽无忧该多好。 可惜,自古“如果”这个词都最是伤人。 张春雅见江凝愣了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接着说道:“我看这里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咱们出去到外面看看。” 两人随后便相跟着一齐走了出去。 …… 江凝置身这样热闹的环境中,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有一个亭子离湖近,不少人在此对坐清谈,畅谈武功等事,而另一边叫好声阵阵,似乎是一群男郎们在投壶。 张春雅以为江凝拘束,便拉着她去看投壶。投壶这里已经围了许多人,投壶可以追溯到先秦,又有礼仪成分在内,被视为君子修养,故而擅投壶的人非常多。投壶看着很简单,将手中木矢投入壶中即可,可是这些人们从小精习武术,眼光也被磨炼的极高。他们追求的可不是投中,而是中的漂亮。 现在这位正在投壶的郎君便是如此,他将手中的木矢掷出,木矢在铜壶中弹起又跃回他手中,这样往来似乎已经十次了。男郎见许多人围过来看,其中不乏美貌女郎,他心中得意,再下手时越发炫技。 这个男郎又成功接到一次,周围叫好声更大,拉江凝过来的张春雅也眼睛晶亮,兴奋地回头对江凝说:“此技当真绝妙!” 江凝笑着点头,然而她再回头看赵郎的动作,始终觉得不过如此。 江凝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如果叶钰在此,他应当会对这些不屑一顾。江凝自己四体不勤,看什么都觉得很厉害,但是就她这种水平,都能感觉到叶钰应当是天赋很高的。叶钰抽刀搭箭时手上的动作非常好看,弹琴时手指也轻巧灵活,似乎天生就该属于繁华富贵。江凝不好意思承认,叶钰低头看东西时眼神专注,那个神情让人害怕,但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江凝见过了真正的天赋玩家,再看其他人总觉得不过寥寥。她看了一会,实在没意思,而张春雅却看得目不转睛,她不好打扰对方,就悄悄走了。 江凝走后,又接住了五箭的赵郎一回头,发现那人竟然不在了。他将箭矢让给别人,自己走到人群中问好友:“方才站在西南角的那名男子呢?” 知好色则慕少艾,年轻的女郎们目光喜欢追逐好看又擅长运动的男郎,少年们也因此而越发喜欢表现自己。郎君之间大概有独特的交流渠道,早在江凝一进门的时候,许多男郎们就都知道今日的东道主江凝是个俊俏的小伙子,以前并没有见过,似乎是新人。 这年头贵族的人都会有些难以言说的癖好,更莫提这些江湖少侠之类的人了。 赵宇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位,他甚至觉得江凝简直已经就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经赵郎这样一提醒,其他参武的少年们纷纷回头,发现那位神秘的人果然不见了。 赵郎怅然若失,顿时也顾不上听旁人夸赞他投壶骁技了得,匆匆追到外面。然而出来后湖光潋滟,霜叶飒飒,风从湖上吹来带着秋日独有的辽阔高远,放眼望去人群三三两两清谈玩乐,那里有那少年的踪迹? 其实江凝也没走多远,她见园中景色着实出色,便独自一人绕着湖观赏风光了。她今日穿着黑色的修身劲衣,黑色祥云纹的腰带将纤细的腰肢束起。红色和黑色碰撞本就浓重,江凝又在衣裳外面罩了同色纱衣,湖风吹来轻纱弥漫,脸侧的发丝随风摆动,当真冲击感极强。 今日并不比武,主要就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有一个舒适的环境好好享受,龙门镖局的宴会也会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江凝这样绕湖走了半圈,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干就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她放弃了继续运动,打算原路折返,回屋里歇着。 她刚走了一半,忽得听到旁边传来乐声。世家男女会音乐者数不胜数,可在这练武之人聚集的场地弹这些,那这人当真是别具一格。 …… 敢在人前表现的人必然都对自己的这一门技艺极为自信,更别说还是这种盛大华丽、名流云集的场合。众人都知道面前的美人是高傲的,但还是有人忍不住主动上前攀谈,嗔道:“这位姑娘可是已有了婚配?不知我等是否有机会能与你共话呢?” “是啊,姑娘这首曲子也实在是美妙的很,这是什么曲子,为什么之前我从没听过?” 同时,也有的女子看不惯独领风骚,皱着眉提出质疑:“以前从没听说过余思娘擅长乐律,怎么突然你就精通弹琴了呢?” 余思娘置身众人视线的焦点,听着众人或羡或酸的话,内心里说不出的得意。自己已经练了许久,这曲子足以让她名扬江湖,余思娘故意叫了许多人过来,然后将大家领到水榭琴台,果然一出手就艳惊四座。 余思娘对现在的效果非常满意,她打算稍微谦虚谦虚,然后就不经意说出这是自己写的曲子。她正要开口,忽然注意到水榭最外面的两个女子朝外看去,随后越来越多人视线跟过去,余思娘在这种大出风头的关节突然被人分走了注意力,心里相当不悦。她也站起身朝外看去,发现一个黑衣的男子,衣袂翩跹,在飒飒秋光中缓缓走近。 余思娘如今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她自己本身就喜欢这种感觉,只是苦于身为普通侠士家庭,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人了解听过她的名号。 尤其是她还不喜欢武术这类“粗鄙”的活动。 江凝走入水榭,她眼睛只是冷冷扫了周围一眼,随后就毫不在意地移开。江凝的容貌着实出色,等后面听到其他人问候的称呼,许多女郎都躁动起来,其中一位试探问道:“这位是……” “这位就是如今的龙门镖局暂时掌权人江公子了!”余思娘笑着给众人介绍后,若有所指地看向江凝,“江公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听说刚刚还有不少人想找你切磋武艺呢!” 余思娘虽然第一眼就被江凝男装英俊的外表迷住,可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十分准确,余思娘从内心里就升起一种不喜欢江凝的感觉。 所以才会第一句开始就对江凝呛声。 余思娘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江凝出生贫寒,如今还在别人宴会上乱跑,十分不懂规矩。 江凝实在不理解这位初次见面的小姐,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大的敌意,难不成总有人会这样没有理由的讨厌一个人吗? 江凝不想和余思娘争吵,正好顺势“不懂规矩”地问:“我找不到其他理事等人在哪儿,又一个人都不认识,只好绕着湖走,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大家。不过,这位小姐是?” 周围人一听,自是有人懂得些门道,这余思娘分明是想地头蛇称霸王,想找茬! 周围人一听说话,就知道江凝这个人绝不简单了,哪还敢站在余思娘身后啊。 世家之间世代联姻,这武术世家也同样如此。对彼此的家底多少都明白,听说龙门镖局内部出了不少事情,现在由这毛头小子管着,还能不出半分差错,显而易见,这手段确实了得,非同一般呐。 现在听到龙门镖局的这位小公子浅笑盈盈、眉眼不动就将余思娘的话顶了回去,暗示自己什么人都不认识,却被余思娘暗踩了一脚,显然是已经把这人记下了,水榭里的人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龙门镖局里的人果然很精彩啊。这位江公子容貌出众,看着年纪也不大,竟然就有此等心术。 唯独方才那位质疑余思娘琴技的周小栀,此刻听出些其他味道来。 不过,此刻可不是纠结余思娘的时候,正主才是要找的人,她开口说道:“为什么今日少当家许衍凤不在这里,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波折?” 江凝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子,这时才感觉到其实有不少人来意不善,她本以为到比武场上时才会有人来找她,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开始有人问了。 “阿凤该出现时自会出现,就不劳这位小姐费心了。” 周小栀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费解,江凝疯了不成?当面问出这个问题,他都不给众人一个交代,难道他真的是想要谋取一整个龙门镖局吗? 周小栀敛了心神,决定自己先不再继续问下去,毕竟目前没有人想给她撑腰。 她又转过头来看向余思娘,开口说道:“我记得余思娘你这曲子有问题。” 余思娘脸上闪过片刻的慌乱,然后说道:“什么问题,你可别瞎说话!” 江凝也看到了余思娘脸上的慌乱,她眼中不由划过一丝笑意,狡黠又得意。 她想起来这余思娘是谁了,余生宝的长女,而余家则是那则绑架案的第二人手。 这线果然一条一条的拔起来了。 这次想来余家要大出血了,看信件上余家之前耀武扬威、迫不及待的作风,恐怕这次比武大赛他们也是抱了必胜的决心。审案司众人必回让该收到惩罚的人每一个都跑不了,她必要等到这些人鸡飞蛋打的一刻。 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余思娘为了给自己扬名还特意叫来许多人,现在好了,周小栀倒要看看她要如何下台。 赵宇已经走近,他一靠近就看到了最前方的江凝。赵宇心里叹了一声,果然,少年盛装之下越发动人。 他见过不少美男子,但是比之今日的江凝还是少了太多冲击感。江凝今天穿着黑色劲衣,按道理这样的颜色对于少年来说太过浓烈肃杀,有不够平顺之嫌,可是放在江凝身上却完全不存在。浅色烘托她的阳,深衣则陪衬她的绝,无论什么颜色的服装穿在她身上都只能作为她的配角。 赵宇暗暗称赞,对着江凝挑眉一笑:“本少爷听到这里有琴音,便也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竟然遇到了熟人。江公子可是好久不见。” 还有几人几人也跟在赵宇身后。自赵宇出现在宴客厅后,大堂里的氛围更上一筹,没想到赵宇只是坐了坐,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他这一走,其他人只能跟随,有些人本来兴致缺缺,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他们挂念了一下午的那位少年。不少人见到人的时候眼神一亮,随即就听到赵宇熟稔地和江凝打招呼,语气中似带调笑之意。不只是女子,此刻许多郎君心里都是一滞,原来这赵公子已经对江凝有了极大的兴趣。 众多人都不由得连连叹气,这江公子的美色实在是男女通杀呐,要是江公子不这么出众,背后的势力不那么强,一定会有不少人将江凝抢回府里藏起来。 可是任他们再怎么想也摆脱不了江凝自身强大的事实。 赵宇是颖川赵家这代唯一的公子,算是一根独苗苗,赵家又是练霸拳出名的,压根不会害怕有谁会惹他们家的苗苗,以至于赵宇虽是一个江湖公子,却是养尊处优。 赵宇主动和江凝说话,口吻还极为亲昵,不止赵宇身后的少年们滞了滞,就是水榭中的女郎也集体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