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炮灰女配要逆袭》 第2章 把饭分给你一半吃 张富贵虽然身子弱小,但力气不小,何况占据身体的意志是作为成年人的张小桂。 第一根萝卜拽了几下就被拔了出来。 张小桂不敢停歇,继续再接再厉,开拔第二根。 这一根萝卜与上一根相比极其不配合。 张小桂心想,这一定是因为比上一根大,于是更卖力地使劲。 “做什么!贼!抓贼!” 一声响亮的叫喊划破了张小桂的萝卜梦。 就在脑子空白的时候,手里的萝卜也随着最后的使劲拔出了地面。 那个萝卜,的确要比上一个大,近一倍。 但是这种时候,谁还关心萝卜的大小。 张小桂反应过来,抱起两个白萝卜拔腿就跑。 只要溜出进来的那个小洞,来的人就抓不住她。 但很不幸,当张小桂往小洞的方向满怀期望地看去,那个身材高挑的瘦弱男人正跑到那里,堵死了这条出路。 如果现在跑过去,等同于自投罗网。 天要亡我!我偏不如它意! 张小桂将怀里的两个萝卜紧了紧,头也不回地往相反的方向冲。 她感觉自己怀里的两个萝卜,是两块价值连城的白玉,拼了命也要保住。 她可算是知道这具小身子有多少神奇的能量了! 不仅力气大,跑的还贼快,两条细芦苇杆的小腿飞速地交替,远远地将那个成年男人甩开。 正当张小桂心中得意,钻出了菜园的篱笆,转入一个漆着蓝彩的小拱门时,突然结结实实地碰到了一个人。 双方都被这冲劲抵着,生生地退了两步。 后面的抓贼声不仅越来越清晰,还增加了一人的声音。 张小桂认命地将怀里地萝卜向前一递。 “对不起,我太饿了,我不该偷别人家的萝卜!” 话语间有些呜咽,弱弱地没有力气。 就算她不想装柔弱,原主一个差点儿饿死的瘦小女孩,也够可怜人。 张小桂认定这户人家不会将她怎样,大不了,萝卜归还! 只是这时候,她才偷偷抬眼看对方是何方神圣。 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竟然是一个脸圆乎乎,带着婴儿肥的白净男孩。 约莫着七八岁的年纪,跟张富贵年龄相仿,可她要微微仰头才能与这个孩子对上视线。 无怪乎是张富贵营养不良,明明七岁,却还矮小地像个五岁女童。 如果是二十八岁的成年张小桂,一个七岁孩子根本不足为惧,拨开他迈开腿还能继续跑。 但她现在的身体是张富贵,这个小男孩已经足够拦挡道路。 何况这个门又是那样的狭窄,哪里都躲不过去。 “跟我来!” 就当张小桂心想要怎么施展苦肉计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抓住,猛地拽进小拱门。 七拐八拐间,居然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假山洞里。 “找到了吗?” 外面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这小丫头脚下怕是抹了油,跑的够快,到这里就不见影了。” “罢了,也就少了两根萝卜,下次见到这小贼一定要抓起来,狠狠地打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说完两个人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张小桂的心里升起一阵寒意,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还好还好,没有被抓住! “你很饿吗?” 小男孩指了指她怀里的两件偷来的“赃物”。 问话的声音脆生生的,就像被咬过的白萝卜。 这孩子生的端正白净,像是苏地主家衣食无忧的小公子,还不知道人到了快饿死的关头,根本就没有那些所谓的道德感。 张小桂压下自己心里升起的那么一点点地羞愧感,嗫着泪花,坚定地点了点头。 “饿!” “那你快吃!” 小男孩被这对食物无比渴望的表情震住了,将萝卜往她的方向轻轻地推了推。 张小桂默默看了眼他,一声不吭地啃起了萝卜。 也不管上面是否还带着泥,随便拍打几下就无所顾忌地,专心致志地啃。 誓要将萝卜啃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直到那个大的萝卜被啃得只剩一个小把儿,肚子被撑得圆滚滚,再也塞不下的时候,才勉强作罢。 这时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是真的不饿了! 男孩想要说话,犹豫了一会儿又咽了回去。 “谢谢,如果不是你,我就要被狠狠地打一顿了。” 张小桂紧紧地抱着剩下的一根白萝卜,还有些后怕。 “不不用客气” 张小桂冲着他打了个响指,笑道: “我叫张小桂,你叫什么呀?以后等我发达了,好去感谢你!” 这话当然是骗小孩的,现在她也是个孩子,还是个无父无母,快要饿死的穷孩子,能吃上饭就已经不错。 对方上下扫了眼她,神色有些怀疑。 “我叫林一。” “林一?这里是苏举人家,你不姓苏?” 张小桂这时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他。 小脸圆乎乎地像个馒头,身上穿着藏蓝色的麻布衫,干净质朴。 因为这张脸过于白净,所以猛一看,容易误会成是富养的小公子。 但这衣服,又表明不是富贵的小孩,跟她的衣服相比,也就干净整齐地些。 叫林一的男孩摇摇头。 “哦!我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会在苏举人家?” 难道跟她一样是“路过”? “父母远行,将我寄居在苏老爷家。” 林一有问必答。 张小桂点点头,手指敲了敲怀里的萝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呢?” “我吗?你的父母还会回来,而我的父母早已经离开,永远回不来了。” “” 张小桂的声音很平淡,是因为哭过,原主的情感已经宣泄出去。但在旁人听来,是沉痛到极致,麻木了。 林一沉默了一小会儿,作出了一个对七岁孩子来说很重大的决定。 “你来我家,我可以把饭分给你一半吃。” “认真的?” 她并非不信,人之初性本善,小孩子有救弱的慈悲心,但不一定有救弱的能力。 更何况这是苏举人家,林家父母远行,将孩子托付给外人,男孩自己的处境就已经算是寄人篱下,怎么可能得到允许,再养活另一个人。 “认真!” 第3章 你真是个好人 张小桂盯了他一会儿,心里赞道:“好孩子!” 脸上随即露出了甜甜的笑。 “你真是个好人!” 让一个孩子分出一半的粮食养活,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只庆幸能遇到这样一个善良小孩,让她不至于没有下一顿,暂时保住这条随时可能丢失的脆弱生命。 张小桂觉得这样好极了! 林一笑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我估计他们已经走了,我们也出去。” 张小桂点点头,揣好怀里的萝卜,跟着他走出了石洞。 张小桂跟着林一左拐右拐,拐出了苏家宅院几十米,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不住在苏家宅子里啊?” “嗯,我娘在别地置办了一个单独的宅院,平时在苏家私塾上学,吃饭,每周可以放两天假。” 林一有问必答,往前指了指。 “再走半小时左右,就到我家了。” 等两人走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近黄昏。 这是一个朴素整洁的宅院,有一大一小两间房,附带厨房和茅房,院内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地,长满了杂草,一条石子路直通大门。 房间里的布置虽然算不上多好,但该有的物件都有。 林一父母与苏地主相识,可以将其托付给苏家,可见比张富贵家要宽裕地多。 “我收拾一下客房,你可以睡在那里。” 林一热情道,迈着小腿跑到衣柜处,搬出了一床被子,那被子很新很新,像是从未使用过。 张小桂连忙跑过去准备接过被子,但萝卜还在怀里揣着,手因为拔萝卜的原因也变得脏兮兮的,只好收回心思,对林一道: “真的谢谢你啦。” 让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忙前忙后,张小桂作为一个成年人,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这么客气,从此我们是一家人,你就是我的妹妹。我叫你桂儿,可以吗?” 林一边铺被子边询问道。 “当然可以,林一哥哥。” 张小桂着实被这个小男孩真切地感动了一把,在这个情境下,装嫩也没什么不好嘛。 “铺好了。” 林一铺好的床铺整齐有序,连多余的皱褶都没有,张小桂暗暗称赞。 虽然只是七八岁的小男孩,但早就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 张小桂出门,在院子里将手洗干净,顺便将萝卜也彻底清洗了一遍,最终从清水里捧出来一节白净如玉的萝卜。 她把萝卜一分两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并排啃着萝卜,萝卜清甜,一点儿都不辣。 张小桂抬头,望着头上的屋檐,和斜远处热毒的太阳。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虚幻,可进她肚子里的萝卜又那么真实,因为逃跑而划伤破皮的腿,痛感若隐若现。 算了,不想那么多,还是继续啃萝卜。 张小桂又咔嚓掉一块萝卜。 “林一!你个小兔崽子哪里去了?快出来给本大爷敬茶!” 远处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如雷般灌入张小桂的耳朵里,打破了啃萝卜的岁月静好。 林一“咻”地站起,将张小桂往屋里推了推,言语间很是急切。 “桂儿,你快躲进衣柜里。” 张小桂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他说的做,很快钻进屋中偏僻角落的木质衣柜中。 她身材矮小,又瘦的皮包骨,钻进这个小衣柜里,也不觉得有多狭窄,空间绰绰有余,四肢也伸展地开。 于是她扒拉出一点儿衣柜的缝隙,透过这条细缝察看外面的情形。 林一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动作却是一刻不停。 用手将几片茶叶撒入杯中,壶中热水随即也倒进去,与茶叶碰撞在一起。 正当他端起茶杯时,一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男子踏进了门。 男子一脸横肉,皮肤略黑,比起林一高上很多,但仍能看出是个少年。 约摸十二岁的样子,衣服穿的是丝绸质地的袍子,上面挂了一条色泽极好的玉佩。 张小桂作为历史高材生,一眼就能看出那玉佩是相当贵重的。 如果不是贵族,根本拥有不了雕刻如此精细,材质这般通透的玉。 看来这个世界,玉不是什么太稀有的东西,一个举人家的孩子就能够拥有在原来的古代世界被视为珍宝的物件。 林一毕恭毕敬地将手中的茶端到男子手中。 男子拿过来饮了一口,砸砸嘴,将瓷杯猛地摔在地上,怒道:“这么凉的茶,也敢上给本大爷?” 林一放佛是早有预料他的行动一般,面色波澜不惊,不带一丝情绪,转身将碎掉的瓷杯扫了起来。 苏元状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幅做派,凡事都不看在眼里。 “听见本大爷说话没有?” 林一这才抬眼看他,脸色虽然平静,言语却很恭敬:“少爷,先前您说太热了,今日特地凉了些。” 苏元状找不出什么别的毛病来,只能单刀直入,说出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你娘还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快给本大爷送来,就勉强饶了你这一次!” 林一看了眼苏元状腰间在光下透着温润光泽的玉佩,轻轻摇了摇头。 “少爷,这玉佩已经是我娘留下最后的物件。” 苏元状神情有些狐疑“真的?” 随即用手掂了掂腰间分量十足的玉佩,笑的很得意。 “说起来,你这玉佩真是不错,本大爷前几日去县里的珠宝铺子鉴定,都说是难得的珍宝,你家之前还真是有钱。” 他收了笑容,放回了玉佩。 “所以,你一定还藏着不少好东西,赶紧都拿出来,本大爷没心情跟你在这耗。” 林一低着头,轻语道:“真的没有了。” 苏元状见他这样,气地跺脚“我不信,怎么可能只留给你这么点儿东西,本大爷亲自去搜!” 说着就环视周围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角落的一只不起眼的柜子上。 张小桂在与苏元状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连口水都不敢咽下去,紧张到心提到嗓子眼里。 苏元状大步流星地迈向张小桂所藏身的衣柜。 林一及时伸开了双手,拦在了衣柜前面。 “少爷,我给您拿我娘留下的东西,不需要您亲自去找。” 苏元状皱了一下鼻子。“当本大爷傻?这衣柜里肯定藏着更好的东西,不然你怎么护的如此厉害?让开。” 说着便用蛮力挤开了小小的林一,将衣柜门“唰”地一下拉开。 张小桂手里拿着还没啃完的萝卜,与苏元状大眼瞪小眼。 第5章 单纯到过分可爱 林一目光暗淡了些许,声音微弱道:“我娘说,等我考上状元,她就回来了。” “考上状元?” 张小桂难以置信。 苏家不过是祖上中了举人,就荫庇了三代后人,在村中享受地主的福泽。 可见举人在这个世界是多么体面,有价值的身份,这也寓意着,它很难考。 何况是比举人难度高上很多的状元,万一林一没有读书的天赋,他娘难道要离开一辈子? 怪不得林一以客人身份寄托在苏家,苏家家主还算客气,有些待客之道。 而苏家的孩子对他却百般刁难,似是不怕林一长辈回来算账一般。 原来是觉得,林一根本考不上状元,八成是被家长遗弃了。 张小桂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安慰道: “这肯定是你娘想要激励你好好读书的说辞,只要进步很大,想必她就能回来了。” 林一抬眼,张小桂这才发现,他的瞳色如同淡淡的琥珀,在屋中黯淡的光线下也格外漂亮。 不由得朝他笑了笑。 林一愣了一会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桂儿,你放心,我娘还留了些东西,够我们用上很长一段时间。” 随后带着她来到院子后面一处不起眼的歪脖子树下。 此处有树挡着,又处于房屋之后,相当隐秘。 他用铲子铲开歪脖子树下一方泥土,漏出一个用木板拼凑起的盖子。 林一伸出手,将盖子掀起,里面依然有一个精致的木盒,将其打开,赫然一堆名贵的首饰。 张小桂被这盒珠光宝气差点儿迷了眼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仔细辨认其中的材质。 有玛瑙,还有翡翠,珍珠,宝石,金银应有尽有。 拥有这样一盒饰品,几乎可以买下半座小城。 而林一就这么明晃晃地把这些贵重饰品摆在了她的眼前。 孩子单纯到过分可爱了。 张小桂将盒子用手小心翼翼地盖上,轻声与他道: “林一哥哥,这些东西可千万不要给别人随意瞧了去。” 林一明白地点点头,音色清脆,还未完全脱离孩子的稚气。“我明白,这些只给桂儿你看过。” 张小桂看着盒子上被树叶遮挡的斑驳光影,若有所思,踌躇之间,还是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问。 “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就算是孩子单纯,也该有个度不是。 他才刚见自己,就知道她偷了苏家菜园里的萝卜,而现在却肯将母亲留下的最贵重的首饰展示给她。 难道就因为自己太可怜了? 林一当真是对这个问题思考了一番,稍显圆润而白皙的小脸透着清淡的红,五官微微皱在一起。 这个问题着实难倒了他,最终整理出来了内心所想。 “因为我觉得,桂儿的眼睛很亮,就像娘曾经指过的一颗天上的星星。娘说,这世上的人变化太快,可星星却不会。”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抿起了唇。“桂儿会不会觉得我在胡说?” 张小桂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会。” 她明白即使是宇宙星辰,也变化多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诞生或湮灭。 但她不会这样告诉林一。 第6章 真是欺人太甚 张小桂和林一两人携手将雕花盒子重新埋回原先的地方。 用手在上面细细地撒上一层土,稍稍压实,再用周围的杂草遮挡。 看上去就像是相当普通,没有任何奇特之处的泥土地。 张小桂望着这块泥土地,内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们是身份尊贵的成年人,用这盒首饰就能保一辈子无忧无虑。 可现在他们才七岁,又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尚且没有自保的能力。 多贵重的财物都派不上任何用场,反而会被苏元状这样的人盯上,时不时敲诈勒索一番。 如今也只能将首饰盒重新塞回无外人知晓的地方。 之后就是等待着林一的娘回来,或者林一顺利如母亲的愿考上功名,才有可能改善现在的处境。 想到这里,张小桂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一白嫩可爱,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若有所思。 或许,林一真有读书的天赋? 她询问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期待。 “林一哥哥,你学习好吗?” 她承认,这样问一个七岁的男孩还太残忍,年纪这般小,居然就要背负科举的重任。 可是,现实又逼迫着她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林一听到询问后,果真面露难色,神态极其不自然了起来,小手紧攥衣摆,甚至开始回避她的目光。 张小桂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看起来不是读书的料子,只能小声地咳了一下,试图缓解尴尬。 林一低着眉,难以启齿道:“苏元状前不久刚刚将我的书撕了,夫子说,若是没书,就不准听课,只能在学堂里打杂。” 他眼神又黯淡了几分。 “可是一本书很贵,连纸和笔也买不起,都不能抄上一份。” 张小桂听完他的解释,将先前的猜测通通收回,望着林一的眼神里多了几丝怜爱。 她越想越气,握紧了拳头,愤然道:“这个苏元状,真是欺人太甚!” 就没有治他的办法吗? 张小桂灵机一动,想起来苏元状刚刚的威胁,不能把他欺负林一的事情告诉他爹,也就是现在的苏家主。 可见苏家主顾着林一娘的面子,而苏元状的所作所为,都是暗地里进行,见不着光的存在。 既然如此,她就偏要治治这个苏元状,替林一出上一口气。 而且,还继续这样下去,林一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又何谈考上状元,功成名就,改变如今的命运? 张小桂思考了半天,直到躺在林一铺好的床铺上,也因此失眠良久。 终于在半夜睡不着,起来溜达时,看到桌子上有块用麻制成的抹布,想到了思路。 既然买不起纸笔和墨,她就用能摸到的现有材料制作出来,不仅要制作,还要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 最后让穷苦的孩子都能用的上这些文具。 至于苏元状,她需要在这个过程中多多了解,收集跟他相关的情报,就不信治不了他! 张小桂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小幅度地上扬,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也能保护好别人。 第9章 做饭这件事 这杯加了铁锈的茶水已经有了墨水的雏形。 林一怀着无限憧憬的心情,将炒青菜和米饭端到饭桌上,并招呼张小桂过来一起吃。 此时只过半个时辰,待他们吃完饭后,时间才差不多。 张小桂用筷子夹起其中一小根青菜,从前天晚上开始,她吃的只是萝卜和林一从苏家厨房拿来的酥饼。 她还在想,自己这么一个黑暗料理天赋者,加上林一这样一个专注读书的孩子。 以后或许是要天天吃酥饼度日。 虽然对于爱吃的张小桂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不过现在的情况,有的吃就不错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林一小小年纪,居然是会做饭的。 焖煮出来的米饭软硬适宜,慢慢渗出清淡的米香。 而她手中现在夹着的青菜,色泽透亮,虽然不是肉食,但莫名很诱人。 张小桂将信将疑地将青菜塞入口中,细细咀嚼一番。 入口是菜的清香还有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咸味。 明明是很朴素的搭配,但却比张小桂之前吃过的很多高级餐厅里,五星级大厨精心烹饪的素菜还要好吃。 张小桂眉头微皱,暗暗思索: 难道是因为在古代,水和土壤都没有被污染,所以才比她之前吃到的都要好吃吗? 林一见她神情有异,在吃饭的间隙询问道:“桂儿,不好吃吗?” 张小桂赶紧摇摇头:“没有,我是觉得太好吃了。怎么做的?” 林一放下筷子,试图跟她讲解做菜的步骤,还用手比划了大概的动作。 “就是放些油,倒入青菜后再加适量的盐。最重要的是掌握颠锅的力度和火候。” 张小桂似懂非懂地按了按额头,这就相当于学霸跟学渣讲解题,林一说起来很简单,但她理解不了。 就算脑子感觉会了,等到她动手时,依然是迷茫的。 做饭这件事,还是放心地交给擅长的人! 打杂洗碗这类活,她还是能做过来的。 张小桂又心安理得地扒拉了几口米饭,能吃到这些,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等到他们吃完饭,收拾完才趴在桌子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茶杯里的情形。 茶杯里的水彻底变成浓郁的墨色,用手晃上一晃,墨色的水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林一盯着茶杯里的漩涡,显然已经被吸引进去。 张小桂默默地起身,在不远处地柜子上取回之前的纸张和毛笔,动作轻缓地放到林一的眼前。 “林一哥哥,你试试。” 林一抬眼,一双圆圆的,双眼皮形状异常漂亮的眼睛蓄满泪水,就连蝶翅般的睫毛上都挂着小颗的泪珠。 他的声音难得低沉了几度,但依旧不失少年的清甜。 “桂儿,谢谢你。” 张小桂看着他,微微发愣了些许。 这一天她是很忙碌,但是想到林一需要这些东西,也未曾觉得累。 如今更是觉得,再累也值得了。 她把纸和笔又向前推了几寸,抿了抿唇。 “是我该谢谢你收留我,不然现在饿死也不一定。” 第10章 骗你的 这确实是张小桂的真心话,如果不是遇到了林一,她连当时偷的萝卜都吃不上,更不要说下一顿吃什么,今后怎样才能活着。 前世在医生赶来前就饿死过去,没有见到阎王爷,这一世如果饿死,恐怕就要真的赴一趟黄泉。 她张小桂,到底还是一个从学校毕业,刚进入社会不久,对人生未知充满期待的人。 简而言之,就是她还没活够,就算是在异世,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张小桂嘴角微微抿起“不说了,林一哥哥,你快试试,能不能写上字。” 林一见她催促地紧,吸了一下鼻子,郑重地执起毛笔,在茶杯中蘸了两下,又在杯沿上轻压出多余的墨汁。 随后在纸的左上角,一笔一划地写上“林一”两个字。 张小桂品评这两个字,字体是端正的楷书,却不死板,反而收放有致。 轻重缓急皆有协调的步法,就连字的勾尾都带着别样的韵味。 这字迹,连从小被父母送去练书法的张小桂都自愧不如。 自己八岁时,还未将书法练的如此炉火纯青,游刃有余。 唯一不足的是,这字写的很小。 小小地安置在纸的偏僻一角,丝毫不引人注目,以致于未能在纸上施展地开。 张小桂不用猜也知道,因为纸过于金贵,林一便习惯了写秀气精致的小字,以节约纸张。 这样想着,她便接过林一手中的笔,同样在纸上,写上跟他一样小的字。 写的内容仍是姓名“张小桂”。 待她写完最后一横,林一又像是发现了新的大陆,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桂儿,你还会写字?还写的这般好!你果然是天上无所不能的神仙变得!” 张小桂故作神秘地朝他“嘘”了一声。“林一哥哥,这么大声会把我暴露的。” 林一瞬间闭上嘴巴,整个人一动不动。 张小桂笑了笑“骗你的,我不是神仙,只是我爹教的东西多。” 她怎么觉得逗小孩这么好玩呢?特别是逗林一这样单纯又乖巧的小孩。 林一这样的孩子,在她看来是可爱到不由自主地想逗着玩,而在小霸王苏元状那里,却是好欺负的典型代表。 想到这里,张小桂握笔的手指蜷缩地更紧。 “林一哥哥,你能借到夫子要用的书吗?现在笔墨纸俱全,就可以抄上了。” 林一犹豫着摇了摇头:“苏元状不让任何人借我书看,如果谁借了,就会被一起欺负。就连夫子,对他这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小桂叹了一口气,果然在恶人的地界上,就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寸步难行。 “你不用担心这个,明天还是照常上学,其他的我来解决。” 张小桂对林一信誓旦旦道。 林一颇为信任地点了点头,他一直坚信张小桂就是仙女,只不过在凡间不好承认自己身份而已。 所以他心里默默知道就好了,绝不能声张出来。 张小桂其实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才能得到夫子的书。 她心里有个大概的计划。 既然借不来,就只能使出下下策,“偷”来那本书,抄完再还回去。 张小桂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道德。 如果说她是真的偷了苏家的萝卜,应该还回去的话。 这书对林一来说,却是苏家实打实亏欠他的东西。 第11章 私塾 第二天早上,张小桂送别林一,却没有回到院中,反而在身上藏好纸跟笔,悄悄在后面尾随。 东躲西藏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苏家里面设置的一所私塾。 张小桂并不急着行动,她应该先了解一下私塾里的情况,确保万无一失,才能下手。 于是她借助在自己身材的矮小,在暗处观察林一在学堂的行踪。 刚进学堂,林一就要拿起跟自己身子差不多大的扫帚,低着头安静细致地仔细清扫学堂里的杂物。 此时天才刚亮不久,阳光折射进屋子里,在他的鼻梁出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等到学堂里陆陆续续来人时,林一的打扫也差不多结束,苏元状在半数人进来时冲进教室。 看到他大喊着:“林一,快给本大爷把昨个儿的作业抄上!” 林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接过他的课本时,看到上面的字,才不可避免地露出一点欣慰的神情。 随后便直坐着,手腕轻快地转动,张小桂能看出他写字跟之前并不一样,反而十分潦草,字也很大,应该是刻意模仿苏元状的笔迹。 纵使已经很快,苏元状还在旁边催促他再快些。 终于是在夫子进去前,林一将写好的几张纸交到了苏元状手中。 而后走出了教室外,因为苏元状吩咐他去镇里的集上跑腿,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张小桂怕他发现,摸索到周围一丛灌木,隐藏住自己的身形。 原来林一在学堂,完全受苏元状的指使,无法反抗,根本没有真正用来学习的时间。 而周围人也跟没看到一样,就连夫子看到他拿着铜板朝外跑,都不会阻拦一下。 即使有了课本,只要有苏元状在,他也不可能真正有学习的机会。 张小桂叹了一口气,继续藏在灌木丛里观察私塾内的情形。 她发现临近午休时候,学生们都回到自家吃饭,就连夫子也放下课本,到苏家的偏厅中吃饭休息。 而此时,林一还未能回来。 她想起来林一曾说镇上的集市离得很远,来回一趟,从早到晚,大概就要大半天的时间。 所以买来的东西必然也是能放的久,闲着时吃的零食,瓜子果脯蜜饯之类。 既然可以放的久,为什么不直接多屯点儿? 张小桂又明白了一件事情,苏元状每天都只给林一少许铜板,就可以使唤林一去镇集买零食。 长此以往,林一失去学习的大好时光,是怎么都补不回来的。 张小桂小心翼翼地走入课堂,将台上夫子的书取下,窝在课堂偏僻的,从外看不见的角落。 用笔蘸取带来的少许墨水,认真地将上面的内容用小一些的字誊抄在自己制出的纸上。 张小桂不想一次性抄太多,这样字体还能大些,林一看着也不会那么费劲。 张小桂写字的速度很快,等到将整张纸抄满时,时间过去的并不多。 她将写满字的纸轻柔谨慎地塞回贴身衣物的兜中,而后理顺夫子的课本,将它放回讲台上。 这些做完后,张小桂仍然藏身在学堂外的草丛中。 约摸等了一个时辰,夫子和学生才陆陆续续地回到课堂,而此时林一依然没能赶得回来。 第12章 荒唐的道理 张小桂此行的目的已经完全达成,她摸清了他们午休的时间,只要在明日同一时间再抄一些即可。 这样想着,她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苏家。 继续回到林一的那个朴素的小院,制作明天要用的纸张,更多的捞纸器还有墨水。 张小桂第二天依旧偷偷跟随林一进了苏家,趁着午休时间继续抄写昨天没抄写的内容。 就差最后几篇内容,张小桂奋笔疾书,远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她知道这是学生回来的预兆。 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笔,认命地将纸塞回口袋。 看来明日还要再来一次。 张小桂很快整理好书,朝外面走去,朝着脚步声的相反方向走去。 转过墙的拐角处,张小桂突然被一团黑影笼罩,随即她细小的胳膊被人抓起。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些什么?”头顶传来嘶哑中带着怒气的声音。 张小桂仰头,抓着她的正是留着白胡子的夫子。 他是个瘦的皮包骨,在青色的袍子里有些弱不禁风,但眼睛却很明亮的老者。 就是他,对苏元状的恶行忽视不见,也不准林一上课,这样没有师德的人怎么有资格当老师? 张小桂看着夫子,沉默不语。 夫子见她倔强不回答,松了松手,语气也柔和很多。 “老夫瞧着你眼生,你不是苏家的人?” 张小桂点了点头。 夫子摸了一把胡子,思索道:“昨日老夫看见书上有一滴墨渍,虽然小的不易察觉,但老夫能看出来,那墨跟平时使用的不甚相同。” 张小桂的瞳孔微微瞪大。 她确实是在蘸笔时不小心在书上甩上了一滴墨,但只有个针眼大小,平常人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夫子见她的反应也已了然“你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娃,翻老夫的书做什么?” 张小桂抿了抿嘴角,认真对他道:“夫子,因为我也想学习。” 夫子见她这般回答,愣了一瞬。 虽然私塾里也有女孩,但都是各家送来的富家小姐,学也只是学个简单的,并不会深入。 因为科举考试不允许女子参加,女孩就算学习的再好,也不能因此加官进爵,光耀门楣。 这女孩看样子是在贫苦人家,就更加没有学习的机会。 夫子抓着张小桂完全放开,摇着脑袋,白胡子一晃一晃的。 “小姑娘,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次就放过你,你快走。” 张小桂闻言愤懑:“这天下不该有这样荒唐的道理。” 夫子眉头一皱:“你觉得这荒唐?很不服气?” 张小桂坚决道:“是。” 她的眼睛瞳色深邃,因此折射出的光也很亮。 夫子看着这个小女孩,说出了自己都觉得莫名的话。“那你把课本第一篇文章的第一段背给老夫听听。” 那一段将近一百个字,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登天般的难度。 更何况还是一个从没有正式学习过的孩子。 张小桂舒了一口气,她作为文科的高材生,最擅长的就是背书。 看一眼的东西就可以背个大概,而如果抄写过一遍,便可以一字不落地背诵下来。 第13章 夫子您的学生 于是她站定身子,盯着夫子的眼睛,清晰而又大声地将文章背给他听。 夫子的神情越听越诧异,最终化为一个复杂的表情。 因为这个小女孩不仅流畅准确地背完了第一段,还继续向下,把整篇文章都背了下来。 全文大概两千字,早就超出了正常小孩能背诵的范围。 即使是他教过的学习天赋最好,最勤奋的林一,也做不到这种程度,与之相差甚远。 一篇背完,张小桂顿了顿,道:“还要背下一篇吗?” 夫子朝她摆摆手“不用了,停下。” 见她还有踌躇犹豫之意,便主动询问:“你还有什么事?尽管说,老夫看看能不能帮到,也算惜才了。” 听到这个,张小桂笑的眼睛弯起来,对他说话也敬重许多: “夫子,还有后面的课文我没看到,您能再借我课本一会儿吗?” 夫子顺了顺胡子“当然可以,我听你刚刚叫了夫子,那此后便是老夫的学生。” 张小桂愣在原地“我是夫子您的学生?” 夫子用手按了按充满皱纹的额头“老夫也不知为何想收你为徒,明明女子读书是没有前途的,你若生来是个男孩便好了。 不过如今也好,就当老夫惜才,不忍放下这么好的读书料子。” 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你不能在私塾上课,私塾是苏家办的,若是没有苏家的允许,准是不能的。 老夫只是个为苏家做工的教书匠,没有什么话语权。这样,待学堂放假时来老夫家中,给你补习上知识。你有这般天赋,一天足够追赶上他们。” 张小桂抬头,声音清脆道:“那夫子,我能带着林一一同去吗?” 夫子疑惑道:“林一?你怎会认识林一?” 张小桂眨了眨眼睛:“他是我的朋友。” 夫子闻言语气更是哀伤“你竟是林一这孩子的朋友,说实话,林一是老夫教过的数一数二的好孩子,好学又有天赋,乖巧懂事的惹人怜爱。 可惜这份天赋被苏家最受宠的少爷嫉妒,老夫为了保全这份教书的饭碗,不得不亏待林一。” 张小桂低下头,若有所思。 确实,夫子只不过是教书赚钱生活的,肯定不会为了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林一得罪苏家的少爷。 说到底,还是因为孩子没有父母作为靠山,所以才备受欺凌。 张小桂握紧了拳头。 夫子见她眼睛里又升起一小团怒火,叹道:“你要是想怪老夫就怪,老夫确实不是什么圣人。” 张小桂轻轻摇了摇头“夫子,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不怪您。既然如此,我每周末去您那里学习,回来再教给林一,好不好?” 夫子颔首:“好,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说完他就抬脚离开,回来时拿着的正是张小桂没有抄完的课本,随即便赶着回去上课。 临走时嘱咐,用完后放在教室的门边即可。 张小桂隐匿在一片树丛中,将课本铺在一块干净的石头平面上,拿出藏在衣袖中的笔墨和纸,将后面遗漏下的一一抄录下来。 之后蹑手蹑脚地将课本放到夫子指定的位置。 临走前,她终于见到林一的影子,他拎着手中的袋子,急促地跑着。 第14章 小哭包 张小桂熟练地闪到一棵树后,用余光瞥向远处的林一。 林一额头上冒着汗,好不容易将手中的袋子递给苏元状,还一喘一喘的,缓不过气来。 苏元状嫌弃地拿回袋子“你这小兔崽子跑那么快做什么?手汗都沾湿纸袋了!快出去,别在本大爷眼前待着。” 林一走时,夫子也跟着出去,在门口训道:“下次不要上课了才进教室!” 室内苏元状与他的一群小弟哄堂而笑,他们虽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但想必夫子凶恶十足地训了林一。 夫子看着低着头,小小的林一,从袖子中取出一方手帕,无声地塞到他的手心里。 “一定要记住了。”之后重新回到了课堂。 林一看着手中夫子递过来的麻布手帕,神情恍惚了些许时间。 张小桂终究是不忍再看下去,出去将站在学堂门口的林一扯过来,一瞬也不愿回头地跑出苏家。 等到跑的足够远时,才放下他的手,在道旁扶着自己的腰,不停地喘气。 她很久没这么运动过了。 等呼吸逐渐趋于平静,张小桂瞥了一眼旁边的林一,他白皙的脸因为跑的太多透出淡淡的粉。 张小桂取过他手中夫子给的手帕,替他擦拭了额头沁出的汗。 “林一,以后就不用再到苏家学堂受人欺负了,我来教你。” 林一抬眼,目光还未真正聚焦起来,淡淡道:“桂儿,你如何能教我?” 张小桂取出口袋里的一沓纸,塞到林一手中。 “你看看这个,课本我们有了,而且夫子准我周末去他家学习,回来再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你。” 林一此时因为剧烈运动而涣散的瞳光才渐渐聚焦起来,接过张小桂递过来的一层颇有厚度的纸。 他还没有被纸上的字吸引,就想到了什么事情,目光一沉。 “桂儿你昨天晚上忙的差点儿连饭都吃不上,手上受这么多的伤,就是为了制作出这么多的纸张供我继续读书吗?” 张小桂本来以为他会欣喜若狂,没想到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确实是为了林一能尽快用上课本,几乎一刻不停地削竹,编席,晾晒。 终于是在他回来时,也就是太阳真正落山之前,收获数十张新纸。 等到她抬头时,早已脖子酸痛,手上也因刀子划出数条斑驳的小血痕。 以致于当林一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来时,她趁着林一还在做第二道菜时就早早地吃完,缩回自己的房间。 就是不愿意他看到自己手上的血痕。 而刚刚牵着他跑时,想必已经一览无余了。 张小桂用手摸了摸后颈。“是这样没错,你不觉得我还挺有效率的吗?” 说完,她干笑两下。 只见林一大而圆的眼睛闪烁着泪光,冷不丁地扑到了她的怀里。 好,按照她现在的体型,应该是林一将她环抱着,小声地啜泣道: “桂儿我读书没有那么重要,我也知道我娘她可能是不要我了不然不可能都三年了,还没有娘的任何音讯,而且村中自古以来从未出过状元,考取状元比登天还难你不用为我付出这么多。” 张小桂感受着肩膀被泪水浸地湿凉,心想,说这孩子是小哭包也不为过。 第15章 野心 张小桂伸出自己瘦小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林一的背,缓缓出声。 “林一,你知道吗?夫子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也最勤奋的学生。 他年纪已逾六十,见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唯独把这个称号给了你,若你不去好好学习考取状元,私塾中还能有谁能做到?” 感受到肩头的啜泣声渐渐减弱,张小桂顿了顿继续道: “再说,我们不蒸馒头争口气,绝不能让苏元状肆意踩在我们头上。” 林一不哭了,安安静静地伏在张小桂瘦削的肩头,小声地应了一句“嗯”。 张小桂透过他的肩膀,望着渐渐下山的日头,神情恍惚一下,心中的景象却逐渐清晰起来。 “林一,我们就是要活到让世间所有人都羡慕。那时你娘就会主动来找你了。” 在这之前,张小桂只讲温饱,想着活下去就好。 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既然上天要她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她不仅要活着,还要精彩地活着。 张小桂的野心像落入枯草地里的一粒不起眼地火星,以燎原之势难以抑制地燃烧了起来。 在前世,她是父母,老师和长辈眼中的乖乖女,号称是“别人家的孩子”,循规蹈矩地上学,读硕,读博。 进入社会后找到一份体面又稳定的高薪铁饭碗,工作稳定后,又接受父母的安排,开启了不厌其烦的相亲之路。 而正是枯燥无味,日复一日的相亲,把她猝不及防地拉入这个未知的世界。 在这里,她没有父母的管束,没有合理的社会秩序,最适合她隐匿多年的叛逆种子野蛮生长。 张小桂捏了一下身旁林一稚气未脱,带着十足婴儿肥的小脸。 “林一,你觉得呢?” 林一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神色犹豫道:“桂儿,你为何不叫我哥哥了?” 张小桂突然意识到因为林一哭起来太惹人怜爱,让她有种安慰小朋友的实感。 以致于下意识脱口他的大名。 忘记了加上符合他们现在身份的称呼。 因为她现在,看起来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女孩。 还没等张小桂想好糊弄孩子的话术。 林一就自己甜甜地笑了,认真地猜测道:“我知道,因为桂儿是活了上百年,上千年的神仙,所以看我还是个孩子。 桂儿以后不用再叫我哥哥,虽然我还小,但会努力追赶桂儿的步伐。” 张小桂能怎么办? 只能感慨孩子确实太聪明,骗不了多长时间,早晚会意识到自己不是七岁女孩这么简单。 而且当成神仙理解也没什么不好,反倒让张小桂在今后跟林一的相处中,少了一些刻意的伪装。 就是上百年,上千年有些夸张了她才28岁,对比起来着实年轻许多! 张小桂坦然地点了点头“我本是天上的仙童,因为在天庭做错了一点儿事下凡历劫,帮助一个凡人完成人生目标,才能功德圆满,重返天庭。 在这期间我法术尽失,只能靠自己的智慧和双手。林一,你很幸运地被本仙童挑中,一定能考上状元。” 张小桂不禁被自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能力折服了。 第16章 看来是真信了 林一到底是个孩子,听的一愣一愣,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敬仰。 看来是真信了。 张小桂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牵着他的手。“走,我们回家。” 回家后,张小桂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把造纸术,和制作笔墨的方法手把手地教给林一。 这样的话就算以后她不在林一身边,他也能自己制作出需要的东西。 趁着林一去拔野菜的时候,张小桂数着晾在庭院中的蔑席。 按照这个速度,不出十天,他们就能制作出足够自己用的纸张。 而且之后还有很多富余,可以卖出去,收获一些小零钱。 零钱与价值连城的首饰不同,符合她和林一的消费能力,能改善生活,又不至于被坏人惦记。 十天后,他们果真有了许多富余的纸张。 张小桂周末时便跑去夫子家中,同夫子的孙辈们一同补习课程。 还将纸张送了夫子一沓。 夫子充满皱纹,骨瘦如柴的手指抚过纸张,赞道: “好纸,好纸啊,老夫还从没见过质量这么好的纸,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张小桂也看出,夫子待她与林一是真心实意地好,于是对他也不避讳,坦诚道:“夫子,这是我与林一自己做的。” 夫子欣喜地看看手中的纸,又看了看张小桂:“这可是一条很好的商机!若因此赚了银两,就不必再寄人篱下了。小桂,这制作纸张的方法,你可千万不能轻易告与他人。” 张小桂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 于是这成为了夫子,林一和她三人之间的秘密。 夫子并未询问改进造纸的真正方法,但是主动揽过销售的任务。 林一和张小桂在自家院中造出的纸,会秘密运送到夫子的家,夫子再转卖给学生。 而赚来的钱,全部用来买张小桂和林一需要的东西。 于是没过几天,林一和张小桂就吃上了一顿红烧肉。 张小桂扒着米饭,就着色泽油亮诱人的红烧肉,幸福感油然而生。 虽然林一厨艺很好,但张小桂一个坚定的肉食爱好者,也顶不过每天都吃素。 如今终于解了馋。 而且肉在好的厨艺下,做出来的饭菜也更加可口。 张小桂还带着林一,特地去镇集下了一趟馆子,据说是方圆百里最好吃的饭馆。 点了几道招牌菜,兴奋地把每盘菜都先用筷子夹上一口尝尝。 吃完后,张小桂神情古怪地盯着慢条斯理咬着排骨的林一。 怎么这个远近闻名的饭馆,还没有林一做的味道一半好? 张小桂咂摸咂摸嘴里的味道,其实对比之前世界的饭菜也算好吃,只是她的口味这段时间被林一养刁了许多。 这回她不得不相信,她碰到的林一,就是一个在学习和厨艺上都颇有天赋的小孩。 就算不读书,凭着厨艺也能活的顺风顺水。 但在学习上这么有天赋的人,不读书就太可惜了。 再说,林一娘还等着他考取状元才能回来,就算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总得试一试。 张小桂饭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想着以后再也不要出来吃饭,既然家里有林一这个顶级大厨,何必再费钱吃些别的。 第17章 你莫要胡说 张小桂远远地看到她与林一所住的院子,脚步愈加轻快。 这两天难得轻松,临走前特地将被子晒上,今天又是大晴天,想必回去就能收获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被子。 等张小桂和林一打开院子的门,看到的是苏元状半瘫在躺椅上,正对着他们,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挑衅。 他身边还有几个小弟,在旁边恭敬地端茶倒水扇风,好不自在。 “林一,你终于回来了。” 苏元状缓缓起身,他臃肿圆润的身子显得这个动作格外费劲。 林一对上他的眼睛,语气平淡道:“苏少爷,有什么事吗?” 苏元状眉毛一挑,脸上的肉跟着抖了抖“你还问本大爷有什么事?你自己不是清楚的很吗?” 林一摇摇头“不清楚。” 苏元状闻言气的牙痒痒“小兔崽子林一,还给本大爷装蒜!最近几日为何不去学堂帮本大爷写夫子布置的作业?害本大爷被老爹臭骂一顿!” 张小桂从林一口中得知苏元状是苏家家主最疼爱也最重视的儿子。 不仅是最受宠的三姨娘所生,还是苏家这一代儿子中最有读书才能的人。 所以才取名“状元”的反字“元状”,寓意着期望他能够考取状元。 想到这里,张小桂也有些汗颜,苏元状12岁还未通过童生试最初的县试,读书的资质实在是平庸。 而他,居然已经是这代苏家男丁的佼佼者,所以才受到苏家家主的严格要求。 可见苏家在读书这块,没落地有多快。 这时苏元状暴跳如雷,见张小桂和林一二人没有任何动静,便指着林一的鼻子。 “把这两个小兔崽子给本大爷抓过来!” 身边的小弟接收到命令,立马放下扇子,茶杯,水壶,成群地向林一和张小桂扑来。 这些小弟跟苏元状都是同龄人,林一8岁跟他们上同样的课,是因为过于聪明。 12岁的年纪早就有小大人的趋势,身材体型与力量速度都大大超过年纪小的林一和张小桂。 很快二人就放弃无用的挣扎,被他们押到苏元状面前。 苏元状将两人上下扫了遍,随即冷笑一声。 “林一,你不是最爱学习了吗?不是只有考上状元才能见到你娘吗?所以你不去学堂是不是因为你也知道自己被母亲抛弃,根本就不作幻想了?” 林一沉默地低着头。 张小桂余光瞥见他这幅委屈的模样,终于忍无可忍,咬着牙抬头对苏元状恶狠狠道: “你莫要胡说!林一的娘不可能抛弃他!” 苏元状这才真正观察起旁边的张小桂,张小桂比起他之前见到的有些不一样。 原先是瘦到他看一眼就觉得很快能饿死,而现在她胖了小小一圈。 虽然胖的不多,但能看出她的脸上多了些许肉感,没有之前那样瘦的贫苦了。 莫非是吃的不错,说明近几日日子过得也不错? 苏元状皱起眉头,他光知道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专人给林一送一点儿钱作为基本的生活费。 如今过得看起来这么好,难道是因为爹给的生活费涨了? 第18章 为什么一定是林一 想到这里,苏元状更气了,挥着他的胖手命令旁边的人。 “来人,把这小兔崽子的院子搜个遍,爷倒要看看他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于是小弟们四处搜寻这个空荡荡的院落和里面的屋子,试图从中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张小桂和林一暗想道:还好走之前有所防备,把纸张笔墨和篾席都藏在了相当隐秘的地窖中。 至于之前买的加餐猪肉,也早已经吃完,所以今天才空出来去下馆子,厨房只有几根青菜。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搜不出来任何东西。 果真,那些小弟们四处翻找后,出来面面相觑,跟苏元状报告:“老大,这里啥也没有。” 苏元状也跟着转了一圈,果真什么都没有,最终停在院子中间晒得被子那里。 晒得干净又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小薄被,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动。 苏元状一把扯下两张被子,扔在了地上,用脚狠狠踩了几下。 张小桂瞪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出旁边拽着她的手,朝着苏元状怒吼道:“你在做什么!给我停下!” 苏元状抬起脚,干净整洁地被子上赫然出现几个灰色的脚印。 林一总共就只有两套被子,一套用来盖,一套用来备用换洗,因为给了她一套,也没来得及定制新的,所以就没有了换洗的被子。 她本来还想着,回家就能盖上晒好的软被。 而现在,都被苏元状毁了。 张小桂将唇咬的泛白,眼睛里噙着泪花,愤懑地瞪着不远处的苏元状。 苏元状不在乎地回望她:“没想到你这丑妮子,还挺有脾气!” 随后将目光移到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林一。 “林一,别以为你不想学了,就能自由了,明天开始,继续来学堂打杂,不然你和这妮子今后的日子永远不会好过!” 林一依旧低着头,从胸腔里发出闷声:“是,苏少爷。” 苏元状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便招呼着小弟们赶紧出去。 他还有很多吃喝玩乐之事要做,若不是因为未完成功课被老爹训斥,才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过来。 为什么一定是林一? 还不是因为他身边根本找不到比林一完成功课更好的人,只有林一模仿他的笔迹写的功课,才会得到爹的夸奖。 而林一现在只不过八岁,想到这里,苏元状内心的嫉妒又增长几分。 他就不信,林一以后再也没机会读书,还能维持这样的天赋。 苏元状一行人走后,张小桂和林一无言地伫立原地许久。 张小桂总算明白,他们就算不去学堂,只要待在这个村里,只要没有苏家的势力大,就会受到苏元状的欺负。 他们现在两个小孩,根本没办法抵抗。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将踩在地上的被子收回。 林一也跟着过来,一边收一边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在被子上,形成一朵朵小小的水花印。 “对不起”林一的声音有点儿嘶哑。 张小桂伸手摸了一把林一的小脸,软软的,很好捏。 用指腹将他脸上的泪尽量抹净。 第20章 小鬼陶 张小桂屏住呼吸,将制作的小人贴近离苏元状比较远,位置也较为不起眼的一盏蜡烛。 手指微动,墙上便投射出虚幻缥缈的灰色人影。 靠近烛光时,人影就变得很大,几乎要笼罩整个屋子,远离烛光时,人影便渐渐消失。 张小桂心里的石头落下些许,苏元状经常让其他小孩帮他回屋子拿东西,她从孩子那里将他房间的布置套话过来。 如今看来,这布置完全对得上,而且没有丝毫改变。 张小桂小心翼翼收回小布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小陶具,上面有几个整齐的孔洞。 用嘴轻轻一吹,便发出“呜呜”的声音,犹如深夜中低吟的鬼魅之声。 这也是张小桂曾经研究过的一个古代乐器,制作中稍有偏差,竟能发出让人寒颤的呜咽声。 虽然是失败之作,但张小桂仍然觉得有它的用处,比如说: 偶尔恶作剧胆小的赵乐乐; 给历史话剧某些适配的情节配音; 在难过时渲染悲伤氛围,让悲伤更悲伤。 小小物件,大有用处,她给此创新乐器起名为“小鬼陶”,摆放在自己的书架上。 张小桂前世终究是在赵乐乐的强烈抗议下,将“小鬼陶”不舍地送给话剧社的乐队。 但却记下当时制作的具体参数,没想到在这里派下了用场。 苏元状的睡眠本就不沉,比较浅显,又听到了四周“呜呜”的抽泣声,好似有人在他耳边哭诉。 苏元状的意识猛地清醒,身子却渐渐僵硬起来,将眼睛闭的很紧。 终于哭泣声停止,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缓慢艰难地将眼皮微微抬起。 然后就看到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披头散发,笼罩在他的上方。 四肢与裙摆小幅度摇晃,带着头发一起飘着,就像在水中浮动一般。 苏元状此时想喊人求救,但心中的恐惧和心虚使他身子不敢动,也说不出来任何话,似是嗓子突然哑了。 墙上的人影不断变小,边变小边绕着他转了一圈,而后彻底消失。 就当苏元状想要趁此再次闭上眼睛,结束这个噩梦时,墙上的人影再次出现,以惊人的速度变大,而后超越最开始的大小。 直接将苏元状带入更深的一层黑暗中去。 小霸王苏元状平时胆大如虎,此时却四肢不寒而栗,嘴唇发白,以高速的频率小声颤抖道: “别别找我是我姐弄死了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她!” 张小桂手中动作未停,于是灰色人影也完全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 苏元状吓得用被子蒙住头,整个人瑟缩成一团。 张小桂见此,将线绳收回,这次吓苏元状的任务圆满完成。 只不过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元状的姐弄死了谁? 张小桂惊觉,让苏元状这种豪横的小霸王如此怕黑怕鬼,这其中可能藏着一件不为外人知晓的巨大秘密,还是出人命的那种。 她只是想报复一下苏元状,没想到就牵扯出了这么一件事。 张小桂收好恶作剧的工具,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快速离开了苏家。 第22章 她哪里有钱? 张小桂刚想说些什么,林一就慢慢仰起头,瞳光向外散开,很显然是重新进入了神智恍惚的状态。 她将林一扶回床上,用被子将他盖的严严实实,又到自己的床上搬来新被,压紧被子的边缝,直到确定密不透风为止。 而后烧了一壶热水,用毛巾沾湿拧干,叠成长方块状敷在林一的额头上。 林一状态虽然比刚开始好很多,但小脸还是通红,张小桂又给他换了一次热毛巾,心想:这样不行,必须得找医生过来看看。 张小桂撑起一把有些破旧残缺的纸伞,踏着雨水中的泥泞出门,跑过的路溅起一片片水花。 等到她跑到村医家时,整双脚都已经湿透,又沉又湿,凉意从脚底板直升脑门。 顾不了自己的感受,张小桂急促地拍着村医家的院门,朝里面大喊:“医师!医师!我家有人生病,快来救人啊!” 她的个子小,声音却很洪亮,叫魂似的透过墙壁,入了里面人的耳朵。 等到喊第三遍时,终于有人骂骂咧咧地出了门,裹了裹自己的衣服,朝着张小桂走来。 张小桂能感受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接近她。 “你是医师吗?” 那人走近了,声音才在雨声中脱颖出来,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哪里来的小妮子,叫的这么大声,我还以为哪里半夜杀猪了呢!” 张小桂仰头看她“大娘,对不住,我哥生病了,需要赶紧有医师去看他,再拖可能就严重了!” 女人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看到张小桂瘦弱娇小的身影,将她上下审视了一遍。 从充满补丁又朴素的衣物上确定她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说话语气更增了一分嫌弃。 “你哥?怎么没有大人来?你有钱吗?晚间出医要比白日更贵,若是没钱趁早离开,这里不是做慈善打发乞丐的地儿!” 张小桂心一沉,她哪里有钱? 可是一想到林一还在家中痛苦,她便绞尽脑汁地想,现在从哪里可以借来钱。 对了,找夫子! 当女人正要打发她离开时,张小桂坚定道:“您通知好医师做好准备,我一会儿就找大人来送钱。” 说着就重新撑伞,转身跑入雨中。 还好距离不远,张小桂一只手掐着因为极速奔跑而发疼的腹部,另一只手使劲拍着夫子家的门。 没过一会儿大门打开,夫子见门外是张小桂,赶紧要请她进来。 张小桂朝他摆摆手,因为喘气断断续续道:“夫子,快拿钱,跟我一起,救林一!” 夫子懂了她的意思,转身从屋子里拎出一个不小的,沉甸甸的钱袋,这几乎是他所有财产了。 而后撑着伞,跟张小桂一起跑回到村医家,此时村医家的灯通亮。 夫子赶紧把一锭银子交到村医手中,村医妻子,也就是刚刚让张小桂离开的女人,跟村医的脑袋凑在一起,看着手中的银两两眼放光。 “夫子,您在村中德高望重,家中有事我们自然要帮忙。”村医妻子边说边套好丈夫的外袍。 张小桂,夫子和医师三人结伴,在雨夜中急忙赶去林一家。 第23章 又可怜又可爱 张小桂虽是个孩子,跑的比大人都快,脚步轻盈地驰过田野上的土路。 夫子和村医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 张小桂看见院子模模糊糊的影儿时,终于有了船到桥头的感觉,还没等缓口气就脚一软,不轻不重地跌倒在雨水搅合出的泥泞里,发出一声闷响。 夫子听到声响,向前急速奔了数步,将泥坑里的张小桂一把捞起。 他紧捏着张小桂瘦弱的胳膊,纵横的老泪隐在黑夜中,无比心疼道: “小桂儿!你这是何苦!” 张小桂才从跌倒的晕眩中挣扎出来,声音微弱:“夫子,林一。” 她不快一点儿,林一若是烧的严重,或聋或哑,亦或是波及神经,智力受损,哪个都是张小桂不能看到的。 她根本赌不起也等不起。 张小桂眼睛半睁,用尽最后的气力。“快!” 夫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半身泥泞的张小桂背在肩上,扯了一把堪堪追上的村医,继续冒雨赶路。 等到时,张小桂也差不多缓过劲来。 她每次都无比庆幸的是,原主张富贵这个瘦小的身子毫不娇气,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脆弱。 甚至可以说是机体天赋极强,不仅跑的快、力气大、敏锐度高,还不易生病,受伤后恢复的极快。 这是张小桂万万没有想到的。 来不及细想更多,张小桂就动手点燃了室内的蜡烛,将整个屋子照的十分亮堂。 村医将药箱翻开,放置到林一的床边,伸出充满皱纹的手作把脉式覆在林一手腕处,又将其眼皮翻开,查看眼睛的状态。 村医翻开药箱里的物品,平静道:“还好来的不算晚,不至于真的把这孩子烧坏了。” 随后从药箱中拎出一个卷带,将其密封的绳子解开,摊出一条长方形的布片,上面扎着各式各样的银针,在烛光下闪着偏暖的光。 这可是他行医立业数十年期间置办的最好家当。 村医沉稳地用针扎在林一的额头上几个穴位,很快,林一的额头冒汗更多。 先前的汗被张小桂擦试过,此时又积蓄许多新的,将整张脸湿了个透彻,如同被汗蒸过。 等村医将银针挨个拔下时,林一脸上的汗也浸透了他头下的枕巾。 张小桂上前细细观察,意识到林一脸上因为发热而引起的红晕正在慢慢消退,表情也平和不少,终于像是做了一个好梦。 这医师,果真是有真水平的。 她朝着医师郑重的道谢“谢谢您。” 医师接过夫子递过来的另一块银子,向张小桂摆了摆手“小姑娘,不用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古以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张小桂这时才看到夫子因为背她而裹上泥浆的袍子。 眼眶不由得一热:“夫子,我与林一现在贫苦无以为报,但这钱,我们以后一定会还给您的!” 夫子的手抚摸着张小桂的头,又忍不住感慨,这是他见过的最适合读书也最善良的孩子,可惜是个女孩。 也正因是个不能参加科举的小姑娘,他活了六十多年,本以为已经修炼成铁心肠,结果还是忍不住对其怜爱。 第24章 苏元状害怕的人 男孩在读书上有天赋,总有一天可以考取功名,飞黄腾达,但女孩 夫子将钱袋中剩下的几个铜板交给张小桂。 “这些小钱你先收着,现在都不用还,哪天林一考上状元,衣锦还乡之日别忘了老夫就行。” 张小桂将铜板宝贝似的高高捧在手心里,重重地点头应道:“一定会的。” 夫子心中不是滋味,他不着调地想,如果张小桂和林一都可以考上状元就好了。 很快这位历经过大半辈子风雨的老人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刚刚可以称得上荒唐的想法。 村医最后从药箱里配了几份常规的发烧药,嘱咐张小桂煎药的步骤和服用的剂量。 待一切吩咐妥当后,村医与夫子撑着各自的伞一同离去。 这时张小桂煎的药也差不多咕噜咕噜起来,熬的差不多了。 张小桂盛出一碗,用勺子拨弄几下,用嘴吹着药汤慢慢变凉,待到温热不烫嘴的时候,喂到还在熟睡的林一口中。 等喂进去后,再用手稍微抬一下他的下巴,药液便顺着喉咙流向更深处。 被子都盖在了林一身上,张小桂换下先前脏到满是泥泞的单衣,翻箱倒柜地寻找一件较为厚实的外套,披在身上作为被子。 这一天晚上本来就已经够累,而且夜已经很深,张小桂眼皮困得打架,终于支持不住,脑袋一趴,坐在林一的床边沉沉入睡。 第二天清晨 雨后的空气混合着泥土和树叶青草的芳香,屋檐上还不停地滴落下昨夜积攒的雨水。 周围的温度骤然变冷,竟硬生生地把张小桂冻醒了。 她睁眼,伸手拢了拢身上的外衣,而后瞥了一眼林一。 他的脸色已经重回正常的状态,白嫩中透着若隐若现的粉,面容恬静。 张小桂揉了揉眉心,起身准备去院子中煎一副新药。 火炉中的柴烧的正旺,焰苗也跳跃地正欢,不一会儿,炉盖就升起了虚无缥缈的白烟。 张小桂捏着蘸水的抹布,朝着炉盖伸去。 “林一,出来。” 一个称不上柔和,反而有些刺耳的女声划破了这个风雨之后清净的早晨。 张小桂拿药的手也因此停顿,抬眼看向朝着她走来的女子。 面容稚嫩,约摸13岁的年纪,表情却很凶,把这张稚嫩的脸显得成熟许多。 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小胖子,这是张小桂的老熟人了,苏家小霸王苏元状。 苏元状表情瑟缩地躲在女子身后,之前的凶恶与霸道通通消失在了他脸上,好像是被这女子震慑到,不敢动作一般。 能让苏元状害怕的人会是谁? 张小桂灵光一现,莫非这就是苏元状昨夜所说的他姐? 待二人离近,张小桂才真正看清女子的脸,她面容较好,小小年纪就长似人间富贵花,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整张脸最引人注目地是她额头上的一朵水滴状的血红色花钿。 就像是用朱砂笔蘸上的一点,给整张脸添了几分妖艳动人感。 女子的头上戴着天花乱坠的簪钗,走起路来发出“叮铃”的清脆碰撞声。 第25章 苏三小姐 张小桂被她头上繁多的饰品迷了眼睛,完全看不过来,直到被其中一只镶嵌红宝石的金簪所吸引。 这支映照着佩戴者无比富贵的大红宝石簪子,正是前段时间苏元状从林一手里抢过去的那支。 原来兜兜转转是到了这个女孩头上。 “富贵花”女子迈着婀娜的步子向张小桂走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进了屋。 “林一,本小姐来了,还不出来迎接?” 她环绕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了躺在床上的林一。 林一早就在“富贵花”在院中开口的第一句,就渐渐醒了过来,如今勉强撑着自己的胳膊,抬起上半身与她对视。 他的嗓音因为生病格外嘶哑,说半句话就要咳上两声。 “咳苏三小姐咳咳找我何事?” 看到他这幅病弱的样子,苏三小姐的眼睛眯起,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苏三小姐踩着蹬蹬作响的高鞋,走到林一床前,一双高挑的凤眼自上而下睥睨着他。 “元状昨夜说有鬼吓他,本小姐料想定是有人装神弄鬼,刻意为之,他从小最爱欺负的人就是你,是不是你心有怨气,报复于他?” 苏三小姐一边凌厉的说着,一边指着缩在门口角落的苏元状。 在旁边像隐形者,无人在意的张小桂此时心一沉,这个苏三小姐很显然要比苏元状聪明多了。 林一看了一眼苏元状,又将目光移回苏三小姐,缓慢地摇头,平静道: “不是,昨夜我高烧在床,妹妹桂儿照料了一晚。” 苏三小姐这才用余光瞥了在旁的张小桂一眼。 “昨夜当真如此?” 张小桂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声如细蚊。 “回小姐,的确是这样,夫子和村医昨夜也来了。” 苏三小姐又扫了圈周围的景象,刚来的时候就嗅到一股弥久不散的中药味,院中有煎药的物件,林一床头,还有换下的抹布与只剩棕红色汤底的药碗。 这妮子既然敢说出夫子和村医这两位长辈的姓名来,必然是不怕查证。 人证物证俱在,看来昨夜装神弄鬼之人确实不是这二人。 那又是谁呢? 苏三小姐伸出一只胳膊,勾勾手指将苏元状叫到身边。 “你还欺负狠了谁,一一跟我说来。” 苏元状看到她白皙手腕上的沉重奢华,闪着金光的黄金手镯就发怵,神色更加惊恐。 三两步跌走到苏三小姐面前,直挺挺地盯着黄金手镯,嘴唇苍白,出来的声音都是抖着的。 “姐你怎敢还戴着这手镯!” 苏三小姐闻言目光一凌,将手收了回去,狠声与他道:“放肆!” 苏元状愣了几秒,随即几滴眼泪流出,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在林一听起来可谓是莫名其妙。 “姐,你别不信!那就是真的鬼,要索我命的!” 张小桂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不至于那么茫然。 就当苏元状还要说些什么时,苏三小姐猛地抬起戴着黄金镯子的手,朝着他狠狠扇了一掌。 带过一阵气流,留下一个分外响亮的巴掌声,在沉寂的房间里尤其刺耳。 第27章 解开疑团 这样看来,苏瑶确确实实就是苏元状口中的他姐。 张小桂越发地好奇苏元状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而且看他今早的情形,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阴影很大。 张小桂的报复竟然歪打正着地发挥了最大效用。 她今晚定是要继续找机会为之,顺便解开苏家三房儿女身上背负的疑团。 只不过这次行动,万万不能让林一发现了去。 张小桂看了一眼重新躺倒在床上,虚弱地调整呼吸的林一,料想到他如今是不可能很快恢复好。 这正是她再次报复苏元状,解开谜团的好时机。 临近夜晚,张小桂收拾好小包袱,趁着林一喝完药熟睡之际出门。 第二次来,张小桂熟练很多,更何况今天的月色很好,走夜路爬屋顶也更方便一些。 张小桂找定位置,掀开一片瓦。 屋内灯火通明,苏元状用被子捂住头,只露了头顶。 张小桂在上面大致扫了几眼,昨天还只放了两支蜡烛,今天房子里放置了十几根,怪不得如此亮堂。 如此亮的空间不适合用布片影子吓人,于是张小桂选择放弃。 伸手从小包袱里掏出“小鬼陶”,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这个声音低沉,几乎是只能传到她与苏元状的耳朵里。 苏元状果真没有睡着,一听到声音,就在被子里颤抖起来。 明明是低声的啜泣,在他耳朵里却觉得声音大而广地环绕在四周。 就如同王宇临死前的哭声,绝望而悲伤。 他是因为看不惯王宇比他穿的更好,看起来更富贵而找机会单独截住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发泄。 最终还将他往河里踢了一脚,把他整个人踢入水中。 王宇的手死死扒住河岸的石块,身子被河水无情地冲刷。 他费力地抬起鼻青脸肿的脸,哭着看向苏元状,哀嚎道:“我不会水,我会死的!会死的!” 苏元状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万一真的出了人命,就不是好跟爹交代的了。 王宇扒着河岸的手逐渐酸痛无力,勉强靠着强烈的求生欲支撑。 他无力虚弱地朝苏元状道:“救救我,不然我真的会死。” 苏元状不屑地“哼”了一声。 “记住咯!在这个村,唯一的爷就是我,你最好在本大爷面前夹着尾巴走,穿最破的衣服,吃的是猪食最好,总之不能比本大爷过的好!不然看着就难受,就想打你!” 王宇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苏元状见教训是给够了,便伸出手,要将王宇从河中扯出来。 还没等他碰到王宇,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女声。 “元状,你在做什么?” 苏元状被这声音激地瑟缩一下,不自觉地把手收回,转过头看,迎面走来的正是他姐苏瑶。 苏瑶走上前,被王宇手上纯净足量的黄金手镯吸引了目光。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又富贵的黄金镯子,她看一眼,就觉得这镯子天生该戴在自己手上。 她转头看着苏元状“你刚刚是打了他,如今又打算救他?” 苏元状见着苏瑶就不再威风凛凛。 “是的,姐。” 第29章 你来做太危险 苏元状听到门外有仆人,大喜过望,掀开被子打开了门,小厮点着灯,看向他。 “少爷,那鬼定是怕生人,又瘦弱没什么攻击力,如今想必是走了。您是大富大贵之人,有金运护体,不必怕他。” 苏元状点了点头“也是。” 此时一阵邪风强力刮过,愣是顺着苏元状打开的门,将小厮点着的灯和屋内十几支蜡烛瞬间吹灭。 顿时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片漆黑,而今夜明亮的月光此时也恰好被乌云遮蔽。 苏元状腿一抖“他来了,又来了!快点灯!” 小厮手慌脚忙地到处翻找火折子,越是要用到的东西此时就越像捉迷藏,哪里都找不到。 张小桂在一旁,本来是想趁着他们慌乱之时离开的,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只手拽住,捂住她的嘴巴示意不要说话。 张小桂在被拽住的那一瞬,以为自己被人抓住,直到嘴被捂住,她才意识到,这个人也不是苏家的人,不想惊动苏家。 这个人轻轻地拉着她到了一个地方,而后往被吹开的窗户缝里,投出了一个大概是球形的东西。 投出后,带着张小桂七拐八拐地,全捡着隐蔽的地方跑。 张小桂觉得这种被扯着跑的感觉有些熟悉,就连握着她的这双手,都熟悉无比。 她抬头盯着那人看不分明的身体轮廓。 这难道是林一? 可他不是应该还卧病在床吗? 不管怎样,至少在这个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恶意,既然被扯着也逃不开,张小桂只能一直跟着他跑。 等他们跑出苏家数十几米时,苏家一处地方现出一道火光,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刚刚找到火折子的苏元状,看到自己的床下,极快地窜出一条火蛇,很快将木床燃烧殆尽,只剩一副黑糊糊,随时都会倒塌的床架。 他呆呆地僵在原地,再无动作。 就连随同的小厮看到此种景象,都要惊掉下巴。 莫非真的是有鬼找苏少爷复仇? 张小桂极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被前面那人一刻不停地拽着继续跑。 直到离苏家足够远,那人才停下脚步,吁吁地喘着气。 此时遮蔽月光的乌云逐渐飘了过去,张小桂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面容。 就是林一。 张小桂把手收回,低头承认道:“装神弄鬼吓苏元状的人是我。” 林一虽然喘着气,但并没有感到意外的神情,好像早就知道。 “桂儿,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果然,林一过于善良,根本不会想要报复苏元状,更何况他又对苏瑶有好感。 自己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根本就是错的。 张小桂点了点头“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林一听出她语气中带着若隐若无,刻意忍耐的委屈和怨气,认真地补充道: “桂儿,我早想报复苏元状了,只不过这种事留给我做就行,你来做太危险,万一被苏家的人抓了怎么办?” 张小桂抬头,眼睛亮亮的,心情瞬间变得相当愉悦。 “林一,你放心,我不会被抓的!” 第30章 找我们的事情 林一看着她的眼睛,还想嘱咐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转变成另一个意思。 “下次桂儿如果做什么比较危险的事情,一定要叫上我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张小桂轻快地点头答应,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你刚刚朝苏元状屋子里扔的小球是什么?” 林一思考了一下怎么才能让张小桂更好地理解。 “那是我娘留下的‘爆火球’,仅有一颗留在危机时刻使用。 它是由烟花中的火药改良而成,狠狠撞击地面,金属会因摩擦起火星,继而点燃内部的火药,在短时间内引爆出巨大的火焰,足够烧毁一根参天大树。” 张小桂想起来他们离开苏家时,那个巨大无比的爆炸声与冲天的火光,想必就是“爆火球”的杰作。 而这个东西,跟张小桂能理解的“炸弹”有些相似之处,也有些不同。 “你娘怎么会有这么多厉害的东西?而且还有这么多名贵的饰品?” 张小桂越想越觉得林一的娘,身份很不简单。 林一也迷茫了。 “我不知道,只隐约知道我娘从商,在生我之前,游历过很多地方。” 张小桂了然地点点头,如果是从商之人,游历各地收集来奇异有效的武器还有许多名贵的饰品,也是能说得通的事情。 这一路走走说说,没过多久就差不多要到家了。 张小桂到家后,才将今晚最大的疑问说了出来。 “林一,你可知王宇是何人?” 林一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终于确定。 “王宇是隔壁村的富贵大家,王家唯一的公子,大家都称他王小公子。王小公子是单传嫡子,从小备受宠爱,要什么就有什么。 可是一年前他来我们村中游玩,不慎跌入河中丢了性命,王家派人搜寻良久,最终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张小桂听地十分难受。 “王家夫妇如今怎样了?” 林一摇摇头“前段时间还来过这里找儿子的下落,但依然是无终而归。据说王夫人天天以泪洗面,而王老爷也意志消沉,每日饮酒麻醉自己。” 张小桂的眉毛不自觉地拧在一起,所以直到现在,王家夫妇都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是被苏瑶害死的。 林一说完王小公子的情况,难得疑惑。 “桂儿问这个做什么?” 张小桂赶紧摆摆手,结巴道:“没没什么,就是偶然听到这个名字,好奇罢了。” 她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林一,毕竟关系到苏瑶。 她不想说的林一也不会刻意追问下去。 收拾收拾便回各自的床铺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 两人就同时被震天响的锣鼓给生生敲醒了。 张小桂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才刚蒙蒙亮,一片混沌之色,还是黎明时分,大家都在睡着,居然就敲锣打鼓。 她和林一收拾好衣物起床,往院子外看去,正有一支排场很大的鼓队从他们门前经过。 其中一个人,穿着苏家的仆人服饰,看到他们便吼了一声。 “林一,还有那个妮子,快点儿过来跟上,不然苏家要找你们的事情!” 苏家找我们的事情? 张小桂和林一面面相觑。 第31章 蛇婆 “耳朵聋了吗?快点跟上!” 男人再次厉声催促。 张小桂和林一也只能听着他的指令,跟着游行队伍的最后面。 游行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吹号,将整个村子吵得震天响。 不仅是张小桂和林一,陆陆续续还有很多村子中的人从家里被叫出来,跟着一起游行。 大家见这游行是村中势力最大的苏家举行的,苏家家大业大,在村里作威作福多年,不是普通百姓可以惹得起的。 既然惹不起,就只能默默地跟着到村外一处空草地上。 苏家家主与各房姨娘还有儿女早就已经在空草地等候着全村人到齐,在小厮特意从家中搬来的木椅上落座。 其中自然包括苏瑶和苏元状。 苏瑶面色依然平静,看向众人的眼神里藏着几分嫌弃与蔑视。 村中人早就习惯了苏三小姐这幅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样子。 苏家三公子苏元状倒是与往常的霸道不同,此时正面色苍白地瘫坐在椅子上,像是失了魂。 小厮让众人围了一个半圈,圈内有一个穿着藏蓝色袍子,举着木头拐杖的佝偻老太太。 她脸上的皱纹深重,让人不忍细看,不举拐杖的手里举着明黄色的旗子,上面用红笔画着诡异的符号。 一只眼是瞎了,另一只眼勉强半睁着,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 被这个老太太的目光扫视过的人,心中都不由得升起怪异的感觉。 “苏老爷,叫我们前来是要做什么?” 夫子在村中教书多年,又十分年长和蔼,备受村民敬重,最适合首先出来与苏家家主交谈。 苏家家主果真给面子地朝夫子点了点头,从椅子上悠悠起身,声音浑厚道: “我儿元状近期被恶鬼缠身,在下便重金请了附近闻名的大神,蛇婆,前来驱逐恶鬼,护佑我儿平安。” 原来刚刚那个老太太就是大名鼎鼎的蛇婆,据说她在这方面颇有灵通,不是富贵人家,根本请不动。 可见苏家家底,即使传至三代都十分殷实,也能从中明白,苏家家主很是器重这个三房儿子。 蛇婆听完他介绍到自己,便佝偻着背,缓缓走上前,咳了几声开嗓,声音沧桑而又嘶哑。 “老妇会从各位中寻找命格强硬之人,与苏家三公子作伴,定能因此吓跑厉鬼。” 苏家家主闻言摆摆手“大神,快开始!” 蛇婆也不再拖延,将手中的黄旗放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身上宽大的藏蓝花纹袍子。 此时正好刮起一股强风,将她的袍子吹的鼓在半空中,并带起一个小小的旋风,裹挟着风沙。 蛇婆满脸沧桑纹路,被风沙吹拂地睁不开的半只浊眼干涩地挤出一点泪。 她一边掐诀步罡,一边将一条色彩鲜丽的黄符糊了纸浆,用力地黏贴在瘫在椅子上的苏元状的脑门上,嘴里又不知所云地嚅嗫了很久。 风竟然越吹越大,那帖黄纸柔弱无助地飘转,像是很快被折断一样。 阴森森的冷气使后背发凉,所有人都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期待着作法赶快结束。 第32章 白眼狼 蛇婆高深莫测地作了几个玄虚的动作,最终立定在苏元状身前,悠长地舒了一口气。 众人心想:应该是结束了。 就在这时,风突然狂暴地卷起来,黄符崩裂,断成了两半,一半顺势被卷入漩涡,朝着外围刮去。 张小桂被风沙迷了眼睛,隐约间看到一块明黄色的物体向自己飞来,硬生生地被风糊在自己脸上。 顿时眼前一片漆黑。 张小桂伸手,试图将脸上的半片黄符扯下。 风声恰巧静止,黄符顺势飘落在张小桂的脚下,一切都变得死寂。 等张小桂重新睁开眼,才发现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露出或疑惑或迷茫的表情。 蛇婆的表情很是惊奇,蹒跚着步子走到张小桂面前,弯腰拾起她鞋上的半片黄符。 “就是你!” 蛇婆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 张小桂心中慌张,难道这个蛇婆真的发现了装神弄鬼的人就是她? 她故作镇定,实际上已经冷汗冒出,整个人僵硬起来。 林一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心慌,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张小桂瞬间好了许多。 “奶奶,什么就是我?” 她抬眼,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地盯着蛇婆。 蛇婆用充满沟壑和皱纹的手抓住张小桂细瘦的胳膊,试图将她往苏家家主的方向扯。 “苏老爷,那命格强硬之人就是这丫头!” 苏家家主闻言走了过来,将张小桂上下打量了一遍。 一个平平无奇的黑瘦小丫头,甚至乍一看还觉得丑,唯一能看的只有一双眼睛,格外亮堂纯净。 “大神,您的意思是要这妮子作元状的随身丫鬟?” 既然要陪伴左右祛除厉鬼,要这妮子做个端茶倒水的随身丫头也可。 蛇婆摇摇头,指着张小桂道:“非也!若是上天选中了与令公子年岁差不多的未出嫁女孩,只有娶了她才能真正震慑厉鬼。” 张小桂听到这话,惊恐地摇了摇头。“不要!我不能嫁给他!” 苏家家主见张小桂如此反应,瞬间恼羞成怒。 “小妮子,你能嫁给我儿子元状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还自不量力地想要拒绝,休要如此狂妄!” 张小桂听到他这番话只想狂翻白眼,用力地扒开蛇婆抓着自己的手,脚一滑就打算向外逃。 苏老爷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后颈,将其毫不费力地拖了回来。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也不敢上前说什么,只能旁观。 林一跑过去,狠狠地用拳头砸苏老爷扼着张小桂脖子的手,咬牙切齿道: “快放开我的妹妹桂儿!” 苏老爷将其用手弹到一边,林一瞬间被扑过来的苏家仆人按住,顺便把他的嘴捂住,防止再对老爷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 苏老爷看着挣扎的林一。 “林一,你何时多了个妹妹?我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待你不薄,养你到这么大。 没想到你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妮子就与我如此作对,真是一只白眼狼!” 林一被捂住嘴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33章 痴人说梦 苏老爷将因为力量相差悬殊而无力反抗的张小桂一路扯到苏元状面前。 “元状,大神说了,只要娶这妮子,就能驱逐恶鬼。” 旁边上了些岁数,却依旧看起来十分美艳的三姨娘将张小桂盯了又盯,对着苏老爷娇嗔道: “老爷!这妮子如此丑,怎能配得上我们家元状?就没有个别的办法?” 苏老爷抓着胡子沉思了一会儿。 三姨娘见他不表态,赶紧用手晃了晃还在神游天外的儿子。 “我的好大儿,面对如此大事,你可别再不当回事了!” 苏元状终于是被自己娘给晃醒了,将自己脸上挡视线的半张黄符一把撕掉。 “娘,什么大事?” 三姨娘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苏元状的脑门。 “傻孩子!是婚姻大事,你爹要你娶了这个不认识的妮子,才能驱鬼消灾。” 苏元状这下彻底清醒了,抬头看到自己爹手里抓着一个黑瘦的小女孩。 他仔细看了看,这不就是林一白捡来的妹妹,张穷鬼家的晦气闺女? 苏元状大惊失色。 “爹!我可不能娶她!她又穷又丑又黑,我以后可是要当状元,讨个漂亮尊贵的公主作老婆!” 张小桂听他这番话倒不生气,反而嗤笑一声,冷冷道:“你在这里痴人说梦什么呢。” 苏元状从椅子上暴跳起来,举起巴掌就要往张小桂脸上扇。 “你这臭丫头真是不识抬举,今个儿就该本大爷替你早死的爹娘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 当着村中一众人和蛇婆的面,苏老爷顾及最后的体面,伸手拦住了苏元状的手。 “元状,莫要再胡闹!” 三姨娘看苏老爷脸色不对,也颇有眼色地将苏元状扯了回去,按在椅子上。 “老爷,虽然元状说的话难听了些,可这门亲事,确实不合心意,不能随意定下。” 三姨娘眉宇间凝着愁绪,话语委婉而又克制,她本来就是苏老爷最宠爱的一位姨娘,说的内容又着实击中了苏老爷此时的心坎。 可是苏老爷想到了什么,又狠了狠心道: “若是元状再被恶鬼缠身,挡了他的科举运势,以后考不上状元,你能负责地起吗!” 他苏家受祖上科举中举人的庇佑,已经福泽三代,虽然在村中仍是话说不二的大家,但颓势分明,早已没有当年的辉煌。 若是再不出一个读书的料子,恐怕苏家的家业很快就要毁在自己手里。 见苏老爷这样说,三姨娘也不敢再作声了。 她明白自己虽有留住丈夫心的美貌和手段,但得到宠爱主要的还是因为,儿子苏元状相比较其他房的孩子算是聪明,有些读书的才能。 老爷便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她的身价也更是水涨船高,得了母凭子贵的不少好处。 可以在苏家横行跋扈,大房与二房见到她都要绕道走,更别说是其他小房的人。 三姨娘也清楚,如果没有这个争气的儿子,她总有一天会人老珠黄,丈夫的心会移走到更美貌更年轻的姨娘身上。 到时候她的命运就会跟现在被冷落的大房二房一样。 这可绝对不行! 所以只要是事关儿子的科举,她都马虎不得。 第34章 别这样了好不好 苏元状见自己爹这样说,又感受到了娘的情绪,也大致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不再多言。 苏老爷想到了什么,询问刚刚走过来的蛇婆。 “大神,能不能让这妮子做我儿的妾室,等我儿飞黄腾达之日再休掉?” 蛇婆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只要下了婚礼的排场娶了就行,至于是什么身份,不必过于在意。 老妇刚刚顺手掐指为令公子一算,三日后就是婚礼最好的良辰吉日。” 苏老爷听的极为满意,忙让小厮再送一块银锭给蛇婆。 “真是辛苦大神了!我儿他日考上状元,定要回来给您回礼!” 蛇婆乐呵呵地收下银锭。 “令公子福气厚,定能做到。” 苏老爷与之寒暄完,便叫小厮招呼村人散去。 而手里抓着的这个小妮子,此时安安静静不哭不闹,没有了之前的犀利和扎人。 苏老爷心想,她估计是明白了嫁到苏家的好处,知道自己赚了天大的便宜,所以才不作响,定在内心偷乐着呢。 不过,这种好事怎么会让这妮子白白得到。 顶多就是办一场排场过得去的婚礼,而后要她做儿子的随房丫头。 端茶倒水都不必,平时只管去做些看门守夜,洗衣打扫的粗使杂活。 如果张小桂有读心术,知道苏家家主在想什么,一定会狂翻白眼! 她只是明白现在逃也逃不走,想今后如何逃脱的对策而已。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林一的眼睛充满了红色的血丝,狠狠地瞪着苏老爷,瓷白的牙上还沾着血迹。 被他不留情咬了一口的苏家男仆半举着自己流血的手,上面还有一排整齐而深邃的牙印。 “林一你个兔崽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咬我!” 林一再次被另外两个男仆按住,动弹不得,只能勉强抬头,继续发狠地盯着苏老爷。 男仆被咬的手疼,就抬起脚来,报复性地用力朝林一的腿踢了一脚。 林一瞬间支持不住,朝着地面直直地跪了下去。 跪下去的那一刻,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小范围飞腾的尘土。 张小桂的泪瞬间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了。 “林一!!!” 她睁大眼睛,望着跪在地上,被人压着甚至连抬头都格外艰难的林一,心痛的连呼吸都要停滞。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他明明知道就凭现在自己的小身板,寄人篱下的身份,对苏家的安排根本就无法反抗的啊! 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张小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用她比林一更小更瘦弱的身子,试图挣扎出苏家家主的束缚。 苏家家主一个不留神,就真的让张小桂挣脱了束缚,以惊人的速度跑到林一身边。 张小桂怎么也扒不开按着林一肩膀和脖子的几双大手,只能抱着他的身子,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流泪呜咽道: “林一你是不知道疼吗乖听我的话别这样了好不好!” 张小桂几乎是在哀求他了。 这么一个孩子,为了她受这么大的苦。 都不用细想,张小桂的心,就疼的如同被刀子割过,再被残暴地揉成碎渣。 好似再也聚不起来了。 第36章 最好的时机 到时候连跑都费劲,更何况还要走过那么多路,躲过苏家内部一层层守卫逃出去。 就算跑到府外,在明早送饭时发觉人不见了,以苏家的势力也能很快把她再次抓回来。 看门的两人如此合计一番,最终决定消极怠工,干脆离开。 张小桂在屋内,发觉到外面没有人,就立马行动了起来。 她没有想要逃出府外,只想看看有没有办法将一个物件偷出来,那就是苏瑶手腕上常戴的那只黄金镯子。 张小桂早就发现那镯子的不同寻常。 苏元状一看到苏瑶手上的黄金镯子,脸上就带着十分明显的害怕情绪。 她便注意到这情形不正常,细细观察那只镯子。 镯子的圈很大,分量也相当沉,在苏瑶手腕上余出不小的空隙。 大的镯子显得她手腕更细。 但张小桂记忆中,苏瑶另一只腕上也有一只镯子。 不过是比较素净的玉镯,跟金镯比起来不太显眼,容易被人忽视。 那只玉镯差不多贴合苏瑶的手腕大小,完全看得出是量身定制。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金镯如此不贴合,就像是别人的物件? 而且金镯的花纹与形状都极为简约大气,这样的镯子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戴上都不违和。 张小桂冒出一个很大胆的猜想,这镯子的主人不是苏瑶,很有可能就是被苏瑶害死的王宇。 王宇身为隔壁村富裕大家唯一的小公子,有这样珍贵稀奇的黄金镯子说得通。 张小桂想要就此赌一把,把苏瑶的黄金镯子趁机偷来,然后连夜逃出苏家,赶往邻村的王家。 据说王家势头比苏家更大,又爱子如命,若是真的被张小桂的猜想碰对了,王家找苏家麻烦之时,她自然可以逃脱婚约。 张小桂这样想着,就把屋子中能用到的物件都搬到窗户下面。 床,椅子和柜子都按最稳固的结构垒在一起。 而后找到一把剪刀,从柜子中翻出一张看上去有些旧的床单,动手剪成条条,连接处打上牢固的死结。 将床单绳的一头绑在最下面的木床上,确保不会轻易被扯掉。 张小桂仗着自己身体轻盈和敏捷的外部条件,拿着床单绳的另一头,一鼓作气地顺着用各类家具搭成的“楼梯”,往窗户的方向爬。 窗户虽然狭小,但跟她先前的预估相同,可以勉强出得去。 张小桂越过窗户,扯着绳子,慢慢地往底下落。 脚挨到地面的那一刻,张小桂悬着的心放下了。 她迅速地躲到比较偏僻的树丛里,来过几次苏家,大体知道苏瑶所在的地方在哪。 张小桂又再次开启了爬别人家屋顶的技能,掀开一张瓦片,往里面看去。 苏瑶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欣赏自己的美貌。 等了一会儿,才将手腕上的镯子,耳朵上的耳环,头上琳琅满目的簪钗分别收纳在不同的漆木盒中。 而后走到里屋的帘子处,有丫鬟进来,提了一桶热水,往帘子后的浴桶内倒。 没想到正好让她赶上了最好的时机。 第37章 黑金 张小桂顺着原先的路爬下去,趁着丫鬟再次出去接水之际,小心谨慎地往苏瑶的房间里走。 她的脚步无比轻缓,就连呼吸都屏住,无声地接近苏瑶放起的首饰盒子。 这种漆木小盒为了方便,没有锁,只需要轻轻抬起盖子即可。 张小桂镇定了一下心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里面的金镯子掏了出来。 得手后,张小桂整理好东西,把物件归于原位。 在门缝处远远瞥到丫鬟提了一桶新水过来,她便心神一乱,走的快了些。 在门槛处不小心磕绊了一下。 “谁?” 帘子里面传来苏瑶的声音,她正在浴桶内泡澡,等待着丫鬟换上新的热水,突然听到外面奇异的动静。 张小桂还好稳住了,镇定地逃离苏瑶的房间。 在她逃离的那一瞬,一只黑色的团子挨着她的脚边窜进屋内。 张小桂跑了小段距离,就被一个人扯过去,往更偏僻的地方走。 这回她不会认不出来了。 是林一。 丫鬟将打好的热水桶放到地上,便听到里面的苏三小姐喊道: “刚刚我听到有奇怪的动静,你可知道是什么?” 丫鬟环绕四周,刚好看到一只胖的像只球的黑猫窝在房间的角落里。 黑猫看着她盯着自己,便用小短腿支撑起身,懒懒地打个哈欠。 “小姐,是老爷养的黑金进来了。” 这只猫就叫黑金,老爷最宠爱的宠物。 寻常小厮丫鬟见到都当小祖宗供着,任它在苏家横行霸道,旁若无人。 苏瑶眉毛一皱,朝外面斥道:“快把这脏东西拎出去,万一糟蹋了本小姐什么东西,拿你是问!” 她平时在爹面前要装的喜欢这猫也就算了,不在爹面前时,自然不会把猫供着。 黑金不好惹,但三小姐更不好惹。 丫鬟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个猫主子拎着后颈整出去。 猫主子难得乖顺,没有像之前一样上蹦下跳,反而任由着她捏到门外。 一挨地就呲溜烟儿地窜了出去,很快隐身在黑夜中。 丫鬟着实松了一口气,把门关上,防止黑金再回来。 张小桂看着一个胖乎乎的小黑团矫健熟练地跳到林一怀里。 林一挠了挠它的后颈,黑团极为舒坦地仰起头,眼睛眯在一起。 张小桂也忍不住摸了摸它的猫猫头,软软的,摸起来的手感跟林一的脸颊肉不相上下。 心里便生出一种喜爱之感,黑金见她没有什么恶意,很是配合地仰起头,还舔了舔张小桂的手心,痒痒的。 “这是谁呀?” 张小桂转头问林一。 林一低声道:“他叫黑金,苏老爷的猫,跟我是很好的朋友。” 张小桂就明白刚刚黑金进苏瑶的房间,是林一特意放进去帮她转移视线的。 她赶紧把藏在袖子里的镯子塞到林一手中。 “林一,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拿着这镯子去找隔壁村的王家老爷和夫人,说杀死他们儿子的人是苏瑶和苏元状,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只要看到这镯子就明白了。” 第38章 王小公子 林一接过镯子,坚定地“嗯”了一声,就把黑金递给张小桂,什么都没说就很快离开了。 张小桂抱着黑金,远远看着林一走路时努力克制却依然一瘸一拐的身影,还是不可抑制地心疼了。 而且林一问都不问,就信任地去做她交代的事情,即使没有任何来龙去脉,即使那只是她的一个猜想。 张小桂把黑金放下,轻轻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可以回去了。 黑金也很听话,很快消失在草丛里。 张小桂则是用最快速度赶回之前关住自己的小屋,至少她不能在林一把镯子送到王家之前就暴露。 顺着之前的布绳爬上去,又将里面的凳子椅子各个物件归于原位。 做完这些事情,夜已经很深很深,冷风透过小小的窗户吹拂过来。 张小桂打了个喷嚏,心里不自觉地想,这时的林一,会不会也很冷? 林一吸了一下鼻子,夜晚的冷风就毫不留情地灌入他的鼻中。 他攥着镯子的手更紧,把手心都攥的通红。 白天被人踢伤的腿,又绑在树上,早已僵硬的腿,此时的痛正钻心刺骨。 林一紧咬后槽牙,一瘸一拐地向前快步走去。 度过了难熬的最深夜色,天空远处泛起了一点儿鱼肚白,逐渐蒙蒙亮起来。 林一终于借着黎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目的地——王家。 王家大门的牌匾格外恢弘大气,比之苏家更奢华,上面飘逸的大字竟是由金粉书写的,在晨间的阳光下,优雅地闪着金光。 林一趴在门前,用力拍打眼前对他来说巨大无比的红木大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王老爷,王夫人!我有你们儿子王宇的消息!” 林一知道王家夫妇最在乎的就是唯一的儿子王宇,干脆直接开门见山,用尽最大的力气喊道。 虽然天才刚亮,但在大门旁侧房睡觉的王家守门小厮还是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尤其是因为听到了“王宇”二字。 他们王家最尊贵的小公子,一年前不慎跌落在与邻村接壤的分界河中,从此再无音讯。 王家夫妇料定此去凶多吉少,下了命令: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虽然王夫人如今已经怀了新的孩子,但夫妻二人对意外过世的儿子执念很深,经常做梦梦到儿子说,要爹娘为自己报仇。 至于要报谁的仇,他们两个人谁也说不上来。 其他人听了,都说王小公子是自己不小心跌落在河中的,王家夫妇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才觉得是有人加害于自己儿子。 但老爷和夫人偏偏不肯相信,也不听劝阻,说一定有奸人害了自己儿子。 所以为王家鞍前马后的众仆人,都要跟着他们的想法来,一切关于王小公子的消息都不能轻易怠慢。 宁可得到错误的消息,也不能轻易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王家小厮迅速起身,将大门的插销拉开,打开的那一瞬间,他以为没人。 直到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朝他道:“大哥,快带我去找王家夫妇!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们谈!事关王宇,十万火急!” 第39章 是我儿的镯子 他往下看,才发现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白皙的皮肤上抹着一块一块的泥灰,看起来有种富家小公子落难的感觉。 听到这孩子说有王宇的消息,小厮本来诧异,在门口犹豫不决。 但看林一的眼神坚决,又像是从远处奔波而来。 他突然动容了,鬼使神差地应道:“好,跟我来。” 林一便跟随着他进了王府的大门,穿过长廊,进入王老爷所在的书房。 小厮敲了三下门,对着书房里面道:“老爷,有个孩子找您,说是知道小公子的下落。” 没隔多久,书房的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 里面传来浑厚沧桑的男声:“让他进来。” 林一迈进门,把藏在衣服里的金镯子掏出,很快地往前递去。 “王老爷,这镯子您是否认得?” 坐在榻上看书的王老爷听到镯子,迅速地抬起头。 就看到一个白净的小孩,手中拿着一直闪闪发光的金镯子,费劲地一瘸一拐,跑到他面前。 王老爷看到那镯子,整个面部表情都呆滞了,楞楞地站起身。 待林一到他面前时,王老爷一把将那镯子抢了回来,把着一寸一寸的看,不放过镯子上任何一个细节。 “是是我儿的镯子!” 这只镯子可是他与夫人共同设计的款式与花纹,找有名的金匠特别定制,以至于这天下找不出同样的第二只。 王老爷激动地连泪都不可克制地涌出来了。 “来人,快把夫人请过来!” 其中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领命,王老爷看镯子看的入迷,一边摸着镯子一边老泪纵横。 “儿啊爹对不起你,如果不是爹当初非让你去邻村苏家私塾学习,也不至于在回来的时候跌落在水中” 下面的话王老爷就停下不说了,他沉默克制地把镯子握在手心里。 突然,王老爷想起来一个相当重要的事情。 如果人掉落在水中,说明镯子也随之飘流在水中,想要得到这镯子,如同大海里捞一根针。 除非,在儿子落水之前就已经取下了镯子。 可作为他与夫人的心血,王家精心打造的纯金镯子,儿子特别喜欢戴,根本不会轻易地将其摘下。 只有被人胁迫时才有可能取下。 王老爷着急地按着林一瘦小的肩膀。 “孩子,快告诉我,我儿子王宇后来怎样了!” 林一镇定了一下心神,对上王老爷思子心切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对王老爷道“王小公子是被苏瑶害死的。” “苏瑶?” 王老爷迷茫了,听名字是苏家的人,只不过他怎么从来没有印象。 林一向他解释:“苏瑶是苏家家主三姨娘的女儿。” “苏家三姨娘的女儿?我知道了。” 王老爷总算理清楚了这是谁,是有所耳闻的苏三小姐。 他从来没见过苏三小姐,听闻儿子落河之后,他与夫人去过几次苏家。 但都没有见到苏三小姐苏瑶的影子。 据说是因为身体虚弱不允许出门,所以总是窝在家里,怕寒气侵蚀入骨加重病情。 第40章 谁偷了我的镯子 如今想起来,的确十分可疑。 门口在这时进来一个女子,她手捧着微鼓的肚子,急切地踏进来。 “是谁说的有我宇儿的消息?” 王老爷见状,赶紧上去搀扶。 “夫人,宇儿离世的事实无可挽回,但我知道害死咱们宇儿的凶手是谁了!” 王夫人楞楞地看着他。“是谁?” 王老爷将手里的镯子展示给她看。 “是苏家的三女儿苏瑶,她就是宇儿托梦给我们要惩戒的凶手,我们这就去找她算账。” 王家一行人说走就走,顺便拎着林一一同坐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苏家。 此时天才刚亮不久,清晨的阳光也透过张小桂所在房间的小小窗户撒进来。 整个屋子亮堂起来,张小桂睁眼,收拾好衣物,就坐在床上等待着。 清晨一切都是那么恬静。 除了苏瑶的屋子。 她洗漱完,打开首饰盒子才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黄金镯子不见了! 苏瑶厉声叫来昨日到过自己屋中的丫鬟。 “谁偷了我的镯子?速速招来!” 丫鬟们唯唯诺诺地低着头,有一领头的鼓起勇气道: “三小姐,就算给我们天大的胆儿也不敢偷您的东西啊!” 还没等到苏瑶再次发火,想要挨个儿将丫鬟掌掴过去,就听到一个小厮过来通报。 “三小姐,老爷叫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万万耽误不得!” 苏瑶闻言,心突突地跳,她直觉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收了手,向家中的会客厅走去。 踏进去的那一刻,就被一个男子狠狠拽着胳膊。 他怒气冲天。 “你就是苏瑶?害死我的儿子的苏瑶!” 苏瑶脸色一变,余光中瞥见爹对现在此情此景不敢动作,气的差点儿要将后牙咬碎。 她迅速镇定下来,用天真柔弱的表情看着王老爷。 “你是谁?为何一上来就平白诬陷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害死你儿子?” 王老爷将苏瑶早上刚丢的黄金镯子取出,摆在她面前。 “因为这镯子只有我儿一个人有!” 苏瑶看到这失而复得的镯子,心一滞,差点儿停止了呼吸。 眼前这中年男人,竟然是王宇的爹,来找她为儿子复仇的。 王家势力比苏家更大,只要王家想,甚至可以推翻苏家的基底,也难怪爹不敢动作。 这般情况下,只能自己保身。 苏瑶嘴角一扯,当即编了一个故事。 “原来您是王老爷,这镯子确实是您儿子王宇的,他在一年前与我是同学。 有天说是喜欢我,想要回家向您请示向我爹下聘礼,顺便送上这镯子作为检验真心的物件。” 她言语间突然哀伤起来。 “没想到他回去的路上,竟不幸跌落在水中,不然我也是很愿意成为您家的儿媳,只可惜如今” 苏瑶演技颇好,就连苏元状看了都以为是真的,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苏瑶将王宇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的话。 闻言,王老爷拽着她的手都松了许多。 苏瑶心里暗笑,论谁也怀疑不到她这么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身上。 王老爷看她,确实是个难见的漂亮小女孩。 莫非宇儿真的是因为喜欢,才把这么重要的镯子摘下给她? 第41章 你胡说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门口踏进来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八岁小男孩,声音清脆而坚定。 “你胡说!” 苏瑶转头看,才发现反驳她的人竟是林一。 她的脸光速垮了起来,任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林一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林一从小就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沉默着端茶倒水,任打任骂从不埋怨,一副甘愿当受气包的模样。 有天她心思来了,问他。 “林一,你是不是喜欢本小姐?” 林一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苏瑶笑的很不屑。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看你家业几何,又是什么地位?” 但林一丝毫没有被打击,仍是默默地做着跟之前一样的事情。 苏瑶都不用往深里想,就想当然地认为,林一定是被她迷的七荤八素,爱到骨子里去了。 也就丝毫没有质疑过他的立场。 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为了一个丑妮子,站了出来。 林一仰着头,与苏瑶对视。 苏瑶一愣,竟是从来没有在林一身上见过的神情,好像换了一个人。 他开口是冷冰冰的。 “昨日,苏老爷请蛇婆来驱逐缠在苏元状身上的鬼,若是没做亏心事,又怎么会怕鬼敲门。” 在一旁的苏元状已经冷汗冒出,灵魂差点儿出窍。 苏瑶冷呵一声。 “这又能说明什么?只不过是有孤魂野鬼见元状富贵又聪慧,很是嫉妒,所以才来吓他。” 林一目光移向已经有些快晕过去的苏元状。 “那苏元状,我问你,为什么你见到苏瑶戴这黄金镯子就害怕? 难道说,王宇的镯子跟缠着你的鬼有什么关系?” 他也在之前发现了苏元状对待这镯子态度的不同。 向来不敢与自己姐姐叫板的苏元状,竟然因为怕鬼而埋汰苏瑶戴这镯子。 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蹊跷。 林一虽然不敢完全确定,但根据张小桂的说法,他猜测了个大概。 林一相信,张小桂是不会骗他的。 果然,听到他的质疑,苏元状不知所措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一趁着他心虚恍惚之际继续追问: “而且,镯子是王宇父母精心定制,嘱托过他不要轻易弄丢。 王宇是个孝顺孩子,就算喜欢苏瑶也不至于直接把镯子送给她而让父母伤心。 镯子又怎么可能到苏瑶手腕上?” 说到这里,林一目光一沉,幽幽道: “还有,王老爷与王夫人第一时间找过来的时候,苏瑶当时为何不把镯子给他们看?莫非是因为心中有鬼吗?” 连着几个问题把苏家人问的哑口无言。 苏元状直接翻了白眼,向后瘫倒在椅子上,三姨娘赶紧将他扶起,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上。 苏瑶狠狠地咬着唇,脸色苍白了不少。 王老爷此时也完全明白了,朝着呆愣在太师椅上的苏家家主大手一挥,怒道: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好辩解的?我誓要让你们为我儿子的命付出代价!” 苏家家主大惊失色,赶紧跑下来:“王老爷,事情还未查明,你怎么能听这么一个八岁孩子胡言乱语!” 第42章 河妖 王老爷的眼睛中充满怒火,声音嘶哑。 “你要知道,我与县令是堂兄弟关系,毁了苏家轻而易举,要么你将苏瑶送到县府以命抵命,要么让整个苏家给我儿陪葬!” 苏家家主看了看苏瑶,又看了看已经吓得瘫倒在椅子上口吐白沫的苏元状。 一个三姨娘生下来的女儿,比起苏家的家业和儿子的前途来,又算的了什么! 他狠了狠心,对着王家家主叹惜道: “王老爷,是我管教女儿不利,若真是苏瑶害死了王小公子,您就随意处置她,万万不可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 苏瑶原先就撑不住的神情,如今彻底崩了。 三姨娘惊恐地上前扒住苏家家主的衣袍,撕心裂肺道: “老爷,那可是你最宝贝的女儿,你怎么能轻易把她的性命交给别人!” 苏老爷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若不是你溺爱,她也不至于到这无法无天的地步!” 三姨娘的喉咙被这句话扼住,停顿了几秒。 她确实知道自己女儿无法无天,但从来没有真正阻止管教过。 苏瑶手心里都是汗,如果再不动作,看王宇他爹的样子,她活不过明日。 她强迫着自己镇定,说出的话还带着难以克制的生理性颤抖。 “我确实说谎了,可王宇真的不是我杀的!” 这句话几乎是吼了出来,顿时,整个厅堂安静了。 苏瑶大气都不敢喘,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时我送王宇回村,路遇两村的界河,王宇突然失足被卷入河中。” 她抬眼,声音更加颤抖。 “我本想拉他一把,没想到河中出现了一个长发无脸的怪物,将王宇彻底扯入河中。 那怪物说,她是世代守在河里的河妖,需要一个年轻男孩作为精气的补充。” 苏瑶说的过于逼真,以致于王家来的人听着也迟疑了些许。 他们本就相信些鬼神之类,从小就被告知,有人意外落水是因为河中有妖怪。 没有被证实存在的东西,也同样没人能证实不存在,他们到底对这些有所敬畏和顾忌。 苏瑶见周围人有些动摇,正中她的下怀,少了很多紧张。 “我对河妖说,我是苏家的女儿,王宇是王家的公子,到时候如果两家一同征伐她,定也能给她好看。 河妖怕了,用王宇的黄金镯子贿赂我,还威胁,若是把这事告诉别人,就不会放过我弟苏元状。” 苏瑶流下两行泪,边哭边道: “我虽然想救王宇,但我弟元状以后是要考状元的。事关苏家家业,我根本不敢轻易做主! 所以才对你们夫妇二人感到有愧,可我也是没办法的啊!” 王老爷与王夫人直觉她依然是在说谎。 苏瑶的爹,苏老爷,听到事关儿子苏元状的科举前途与苏家的家业。 顿时选择相信了她的话。 他本就迷信,不然也不会去请蛇婆去驱逐所谓的恶鬼。 再说,苏瑶到底是他的女儿,怎么也不会跟外人一样心狠。 苏瑶本就没打算能完全打动王家的人,只要能打动自己的爹,让苏家这个靠山多存在一会儿,她就有反转保命的可能。 第43章 命定之人 苏老爷果然重新朝王宇的爹道:“王老爷,如果真是河妖所为,我女儿绝对罪不至死,还请查明真相,不要冤枉了无辜之人!” 见王老爷不作声,他语气愈加卑微诚恳。 “王老爷你也看到了,苏某刚刚是准许您将小女送去官府处置的,绝无包庇之意。” 王老爷当着这么一众人的面,只能道:“好,若是能证明真是河妖所为,我便放过苏瑶。” 至于怎么证实,苏瑶提出了一条方法。 “不如就请远近闻名的大神蛇婆来指认河妖。” 蛇婆的确名气很大,预言了许多事情,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准确率很高。 就连京城的人,都闻名而来,找她办事,在这个小地方,更是有威信。 如果有鬼神之事,自然是要找蛇婆。 两家都同意了苏瑶的提议。 在蛇婆得出结论之前,王家选择先放过苏瑶,她仍有自由行动的空间。 苏瑶第一时间跑去见还未离开多久,在道边驿站停驻的蛇婆。 蛇婆见她有些许眼熟,便问道:“姑娘,您是?” 苏瑶缓过气来,镇定上前。 “我是刚刚您做法的苏家三小姐。” 蛇婆了然。 “三小姐前来,所为何事?” 苏瑶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将袋子用手扒拉开,里面一片金灿灿,差点儿晃瞎二人的眼。 这里面可是她与娘多年积蓄而来的小金库,再加上爹给的支持,足以动摇蛇婆。 在苏瑶眼里,蛇婆这样的人不过是见钱眼开,只要钱给够了,自然能为之办事。 她不信蛇婆不会为这一袋子真金动容。 蛇婆果然面色一变,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被这金袋子吸引的微微颤抖。 她伸出干枯的手,逐渐靠近袋子。 苏瑶看这情形,自己的命是能保住了。 蛇婆的手指抚过袋中的金子,而后缩了回去。 “你回去,这事我不能帮。” 苏瑶脸上的笑容倏地凝固,过了一会儿,她神情扭曲道:“为什么!” 蛇婆转了转手指上的翡翠扳指。 “拿出这么多的钱,定是因为惹了什么厉害的对家,赚你的钱风险太大,不做。” 苏瑶气的将袋子扔到地上,里面的金子滚落在地。 她双手狠狠地掐住蛇婆瘦弱的肩膀,面露凶色。 “你个招摇撞骗的疯婆子,竟如此不识抬举!我就算做鬼也要拖着你一起!” 蛇婆被她的动作激地全身战栗,这才认真观察了苏瑶的面容 蛇婆唯一能看清的半只眼睛眯起,猛然瞅见了苏瑶眉头间的红痣。 就像一滴血嵌在了眉间。 她抬起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苏瑶的脸“你你竟是那命定之人!” 苏瑶本来想直接杀死蛇婆,被这句话揪回来残余的理智。 “命定之人,什么东西!” 蛇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曾经我师傅有预言,这天下将会出现一个女子,她眉间有红色的血痣,得血痣者,这天下也就唾手可得了!” 苏瑶瞬间欣喜起来。 “这说的不就是我?本小姐打出生起,眉间就有这血痣,当时我爹曾找人算过,这是大大的祥瑞之兆!” 蛇婆用手用力地蹭了蹭苏瑶眉间的痣,确定那不是用染料画上去的花钿,幽幽道: “或许,那预言之人就是三小姐。” 第44章 河妖化身 苏瑶顺着她的话中意,解道: “既然我是那命定之人,必然不能轻易死在这里。蛇婆,你一定会帮本小姐,是不是!” 蛇婆对上她期待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老妇要如何帮三小姐?” 听她这样说,苏瑶想起来林一对她的态度大变,都是因为那个不起眼的黑丑小妮子。 既然如此,她就一定不会让那个妮子好过,要林一知道,惹她是什么下场。 苏瑶的红唇扯出一抹笑,朝着蛇婆轻声道: “蛇婆,你只管在众人面前作法,寻找妖邪之物,最终定下是之前那个小女孩即可。” 蛇婆半只浊眼微微瞪大。 “你说的可是要许配给苏公子的那个妮子?” 苏瑶咬牙切齿。“对!就是她!” 蛇婆的手又颤抖了起来。 “三姑娘,不可!那丫头命格太硬,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苏瑶对蛇婆的怂很不屑,她轻挑起秀眉。 “她命硬又如何?能有我这个命定之人硬?本小姐就是要咬死了她是害王宇落水溺亡的河妖,若是想慰问王宇的鬼魂,烧死她便是!” 蛇婆抿着干巴皲裂的唇,等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道: “对命硬之人赶尽杀绝,是会招报应的。” 苏瑶眼睛里再次升腾起怒火。 “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呢!就算有报应,也有本小姐顶着,轮不到你身上!” 蛇婆楞楞地点头。 “好。” 很快,王家的人也找上了蛇婆,此时苏瑶装作什么都未发生。 在天黑前,苏家和王家召集了两村的村民在交界河旁,也就是王宇溺亡的河岸,又架起了更大仗势的作法。 张小桂也莫名被绑了过来,跟昨日不同的是,此时还能看在自己要嫁入苏家的面子上,给她一个椅子坐。 她环绕四周,终于找到林一小小的身影,在一对衣着华丽的夫妻身后,与她四目相接。 林一本来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肉如今瘦削许多。 两只眼睛因为一直未睡,黯然无神,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亮了起来。 张小桂看着他,心里很是感动。 林一果然是不负她的期待,将王家夫妇叫了过来。 蛇婆简单说了两句,向众人讲明此次召集来的目的。 “今日来这,是为了找寻害王小公子溺亡的河妖,还请诸位一同见证。” 说完,她就摇着旗与铃铛,跳了起来。 与昨日的跳法完全不同,此时她跳的更加复杂且卖力,且持续的时间很长,天色渐渐发黄。 眼神好的能看到蛇婆脸上,已经积满了汗珠,一滴滴地滴落在河岸上。 待到汗浸湿了半片衣衫,她停了下来,朝着周围扔了一颗铃铛。 铃铛“叮叮铃铃”地在地上打滚,最终绕了一圈,滚到了张小桂所在的椅子处脚边。 蛇婆与苏瑶心里都舒了一口气。 这是蛇婆经常扔铃铛扔出来的手感,能够掌握铃铛停靠的位置,又提前将张小桂绑在椅子上,固定在某一处。 这样,她一扔铃铛,就百分百会停在张小桂的脚边。 心里是舒了一口气,蛇婆面上却装作十分惊恐害怕的模样,指着张小桂道: “老妇本以为你只是命硬,没想到你竟是河妖化身!”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这么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丫头,怎么可能就是河妖? 第46章 孩子是无辜的 苏老爷上手一巴掌将小小的林一扇倒在地。 林一抬眼时,嘴角已经渗出丝丝血迹。 苏老爷挽了挽袖子,中气十足道: “难道你还能跟大名鼎鼎的震天公叫板? 我看在你被这妖女迷了心智的份上,对你不加追究,可若是你再做出什么动静,纵使你娘在这里,本老爷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来人,现在将林一扯走!” 小厮闻言赶紧将他在沙地上拖行到远处,王夫人不忍心,跑过来将眼神空洞的林一揽到怀里。 朝苏老爷斥道: “够了!就算已经找出害死我儿的河妖,这孩子也是无辜的。” 苏家家主见状,怯怯地笑了几声。 “王夫人,他确实只是个孩子,我不与他计较,后天晚上,你与王老爷是否要一起来参加烧死河妖的仪式?也算是最终告慰王小公子。” 王夫人看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张小桂。 她的脸很稚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身体格外瘦弱,瘦的只剩一副骨架。 脸色灰黑,显然是从小就没怎么吃饱饭的贫苦孩子。 只有一双眼睛,又亮又圆,此时蒙着一层泪雾,紧紧地盯着自己护在怀中的小男孩。 王夫人突然动容,就算震天公的预言从未出错过,他教出来的徒弟个个堪比神仙,传下来的铃铛自然可信。 但这个小女孩,怎么也不像是会吸取男孩精髓的河妖。 王老爷担心夫人的身孕,害怕林一激动挣扎起来,连忙过来将林一揽到自己怀里。 此时的林一放佛已经灵魂飘忽,一动不动。 “苏老爷,这孩子的确无辜,也合我们的眼缘,不如就让我们带走养着。至于烧死河妖的仪式,我们就不参加了。” 苏老爷含笑点点头,应道:“好好,听王老爷的。” 他早就想把林一这个未知的隐患送给别人了,既然王家想要,那就把这个祸害让出去。 王家夫妇匆匆带着林一离开,乘上回府的马车。 至于张小桂,很快被关进一件柴房,比之前待着的地方环境差多了。 一片漆黑,连窗户都没有。 时不时有人扔进来一两个灰色的杂粮窝窝,为了她不早被饿死。 不然到时候只是肉体死去,作为河妖的魂魄未散,继续投胎转世,就坏事了。 至少要让张小桂的生命勉强维持到被火烧死的那一天。 张小桂默默啃着窝窝头,什么味道都没有。 不过比起刚来这个世界时吃的,原主爹放了很多天的窝窝,已经算是好嚼好吃。 甚至还能从中品出几丝甜味。 都快死了,张小桂还这么心大,自己也佩服自己。 反正她也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活着,就尽量让自己活的精彩随性一些。 如果改变不了将死的命运,她也不怨不闹,安静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只不过林一今后该怎么办? 她摇了摇头,在没有到来这个世界之前,林一也能勉强过活,至少吃喝不愁。 如今林一又被王家夫妇收养,她虽然见了王家夫妇不久,但能看出是个好人家。 林一在王家,会比在苏家好的多,也不必担心上不了学。 第50章 那孩子呢 而踏上这辆马车的人,正是刚刚的黑袍少年。 县令一行人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苏家进发。 不多时,夜幕就降临,整个天空被黑暗笼罩,所幸今晚月光很好,将前方的路勉强照亮。 夜间行车,本来应该休息片刻。 最前面的大人不开口说停,县令也不敢轻易做主,任由马车奔驰在林间。 他寻思着除了赶路的车夫之外,此刻应该都在马车上休憩,入了梦乡。 县令自己倒是不敢合眼,生怕接受到了什么命令,不能及时反应过来。 到时候轻易丢了头上的乌纱帽还是小的,万一波及到了家人 县令不敢再想。 此刻没睡的还有林一,王夫人早就劝过林一休憩片刻。 但他怎么也睡不着,硬生生地看到马车窗外的天色泛了鱼肚白。 又看到跟月亮差不多清冷颜色的太阳慢慢升了起来。 等到太阳在时间的流逝中悄悄变红,移到斜上方的位置,马车队伍终于跑进了村,在村民好奇的注视下,停在了苏家大门外。 县令率先下车,一众官吏在门口敲了震耳的锣鼓,朝里面喊道:“县令大人到!速来迎接!” 苏家门前的小厮看到这阵仗,腿都有些发颤,赶紧跑到内屋,将外面的情形告知苏老爷。 没过一会儿,苏老爷就匆忙地整理好衣物,快步跑到大门外。 他体型肥大,跑起来气喘吁吁,待快跑到时,脸上的汗已经滴在了脖子里。 周围的小厮见状,眼色极佳地为他奉上一张绸巾。 苏老爷一把抓过来,擦拭过自己额上和手心里的汗。 立马堆起笑容,弯下腰伸手迎接县令。 “县令大人,失敬失敬!苏某准备不周,未有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县令微微仰起头,背着手道:“不必如此寒暄,今日本官是来查命案的,还请苏家所有人配合。” 苏家家主脸色瞬间僵硬。 “命案?大人您不会是搞错了!小人不过是一介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怎么可能跟命案扯上关系?” 县令抬起手,轻咳了两下,随即用深沉严肃的目光盯着苏老爷的脸。 “有人来本官这里报案,说你无视法规,要将一个无辜的七岁孩子活活烧死。 本官绝不可能任由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那孩子呢!” 苏家家主闻言,瞬间腿软,径直对着县令跪了下去。 “大人,是误会啊!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无辜孩子,而是已经害死王小公子一条人命的河妖化身。 全村人都能为我证明,震天公传下的铃铛就判定她是河妖,烧死她是为民除害,正义之举!” 县令听着他的辩解,很不耐烦,再次厉声问道:“本官问你,那孩子呢!” 苏老家哆嗦了一下,用手颤抖着招呼旁边的小厮将他缓慢扶起。 随即对着县令弯下腰。 “县令大人,还请随小人到后院去。” 于是县令带来的一群人便跟着他走进苏家,绕着一条小道,进入苏家开阔的后院。 众人立定在后院的门前。 被眼前的景象惊的伫立不前。 第79章 郎才女貌 赵高义咬牙“果然还是小看你了,以为是个书呆子,没想到还会武。” 他扭了扭自己的手腕,将手指抽的咯吱作响,而后指着被打倒在地的小弟们。 “这些人都是读书的废物,但我也是从小练武,倒要看看你我谁更胜一筹!” 说着就作势向谢遇安冲来,谢遇安松开柳晴晴的手,做好准备迎接他的攻击。 比起刚刚的人,赵高义的打法显然是练过的,很有力度与技巧。 两个人纠缠的时间过长,一时分不清谁更有可能获得胜利。 谢遇安给了赵高义重重一击,使他退后了数步。 “你小子,确实有些本事。”赵高义握紧了拳头。 又准备向谢遇安发出新的一击。 谢遇安也同样地准备迎战,就在赵高义快要碰到谢遇安的时候,他突然转了个方向。 在谢遇安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转身向着一旁的柳晴晴,猛地一勾手,拽下柳晴晴脸上的面纱。 柳晴晴愣在原地,赵高义手上紧紧攥着白色的面纱,与之对视。 这一看,赵高义也失了神。 柳晴晴的全貌更是好看地如同天宫里的仙女,一双眼睛就已经令他深陷。 更何况她还有着小巧秀气的鼻子,白皙如雪的肤色,红润的樱桃唇,组合在一起,却是温婉又不失大气,真正的大家闺秀气质。 他看的入了迷,突然胸口处一疼,显然是受到了外力的重击。 谢遇安收回拳头,见赵高义已经疼得抬不起身子,不愿意在这里待久。 便重新牵过柳晴晴的手,带着她一起跑出学堂。 身后的赵高义缓缓抬起身,看着两个人牵着手离开的背影,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咬牙狠道:“谢遇安,你给我等着!” 府里的小厮见大小姐终于出来,还被一个样貌清秀的公子牵着,两个人慌忙地跑出。 料想这就是小姐要找的谢遇安公子,赶紧准备好马车,招呼他们上车。 他们上车后,马车平稳地驶离学堂,柳晴晴仍心有余悸。 谢遇安则看着她,一言不发。 柳晴晴终于顺好了气。“谢遇安,你还认识我吗?” 谢遇安“嗯”了一声,随后开口。 “从你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知道是你,柳晴晴。” 柳晴晴听到回答笑了一下“你记得就好,诺,这是给你的。” 谢遇安接到了一个被绳子绑着的纸袋。 纸袋里还透出诱人的红枣香气。 “快拆开看看!”柳晴晴对着他说道,满眼都是期待。 谢遇安手指微动,就将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色泽深红的蜂蜜枣糕。 他拾来一块,塞入口中,蜂蜜枣糕入口即化,在舌齿之间渗出香甜的蜂蜜与红枣香气,充盈着整个口腔, “怎么样?好吃吗?”柳晴晴盯着他的脸,想要从中看到一丝表情变化。 谢遇安微微扯起嘴角“好吃。” 还没等柳晴晴回复,他就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柳晴晴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想感谢公子当初让出来的蝴蝶花灯,没想到这个恩情还没还完,就被公子救了一次,又欠了公子一次人情。” 谢遇安摇摇头“是我自己招惹了人,你出来替我解围而已。” 柳晴晴思考了片刻:“在这之前,我趴在墙角听了会儿你们的对话,你招惹的人是吏部尚书之子赵高义,看起来实在是会在背后使阴招的小人。” “而你在京城无权无势,就算是今天赢了,以后也难保不会被再次找上麻烦,不如你来我家学习?我爹虽然不是什么在京城说一不二的大官,但抵御一个吏部尚书的儿子绰绰有余。” 谢遇安眉宇间有些犹豫“柳小姐” 柳晴晴抿起嘴,再次望着他道:“你就答应,不然他还会再叨扰你,我心中过意不去。” 谢遇安点了点头,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应了一声。“好,我答应你。” “那就这样说好啦。” 两个人相视一笑,就好像想到了什么,默契地同时移开目光。 很快地,在太阳真正落山之前,谢遇安就将随身的行李与书籍收拾好,趁着夜色入住柳府。 在刚刚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就有一个小女孩造访。 张小桂敲了敲房间的门,谢遇安听到动静打开门,看到一个瘦弱的七八岁女孩。 “你好,有什么事吗?” 张小桂向他问了声好“谢公子,我家老爷想要见你一面,还请跟随我来。” 谢遇安了然“好。” 张小桂带着他走过柳府后院的花园小道,终于在花园湖泊边的小亭子处停下。 张小桂朝他指了指亭子“谢公子,就是那里。” 谢遇安向她礼貌地答谢,张小桂点头后就离开了,离开半路时,被草丛里一个人扑过来。 张小桂借着月色,看出是小叶子。“小叶子,你这回真是吓到我了。” 小叶子抱着她不放“我就知道,老爷和晴姐姐单独找你准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半夜起身,跟踪你至此,原来你是传老爷的命令到这里来了。” 张小桂扶额“这哪里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是老爷帮晴姐姐谋划一下终身大事。没有告诉你和团子,还不是因为事情八字还没一撇,怕你们搞砸。” “好呀,他们竟然这么不信任我和团子。”小叶子气呼呼地讲。 张小桂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有关晴姐姐的终身幸福,凡事还需谨慎才行,毕竟现在团子还不知道这回事。” 如果被团子知道,张小桂还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小叶子顺着张小桂的话想了想“说的也是,就团子那种对晴姐姐的霸占心理,说不准就做出什么滑稽的事情,就跟你刚来的时候那样。” “对了,那你刚刚一定仔细见过谢遇安的模样,他长得如何?先前在庙会时,没怎么注意。” 张小桂回忆了一下“长得很清秀,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模样,是个货真价实的帅气男子,与晴姐姐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第80章 大事已成 谢遇安的确是长得不错,无论是在现代世界还是古代世界里,在张小桂见到的人里,颜值绝对属于上乘。 只不过在这一世,张小桂心里有一位男子的样貌比谢遇安好看许多,就是轩辕墨。 跟轩辕墨相比,谢遇安的样貌就稍显平庸了些。 “那就好,既然是小桂说的,肯定不会有假。”小叶子笑道。 谢遇安见到亭子里的石桌旁坐着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满身儒雅的正气。 他走近,中年男子给他指了个位置。“谢公子,请坐。” 他明白这就是柳晴晴的爹,大理寺少卿。 谢遇安朝他拜了一下。“见过柳少卿。” “在这里,不必如此客气,坐。”柳老爷又指了指那座位。 谢遇安顺势而坐。 柳老爷也不与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谢公子,老夫叫你前来是想要问你对我的大女儿柳晴晴的想法,实不相瞒,这想法是关于你二人婚事的。” “你知道她毕竟是女孩,这种事情不好意思直接说,只能请老夫与你相谈。” 谢遇安闻言,脸上克制不住地泛起笑意。 心里想到那个他也一见钟情的女孩,就算没直接说,也已经表现的很是明显。 柳老爷见他不语,忍不住再次问道:“谢公子,你意下如何?” 谢遇安起身朝他一拜“我非常心仪老爷的大女儿,等我考取功名后,一定会风风光光地迎娶晴晴。” 柳老爷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晴晴以后的幸福就交给你。” 这一天晚上柳晴晴碾转反侧,根本睡不着,直到收到张小桂塞进来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大事已成。” 她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嘴角的笑在这一晚上却再也没放下来过,带着笑意入了梦乡。 团子依旧在太阳晒到屁股的时候才起床,接下来开启每天例行的在府中四处游荡活动。 先去给父母亲请安,吃过早饭,就去找小叶子和张小桂玩闹。 而后跟府中每一个人都打个招呼,最后在跑到柳晴晴的房间前,与她最爱的晴姐姐玩闹片刻。 每天的日常,在今天却显得有点儿不对劲,团子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总觉得爹和娘有事情在瞒着她。 不仅是爹和娘,就连小叶子,张小桂还有晴姐姐,都好像有事情在瞒着她。 特别是晴姐姐,她跟自己玩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似乎在想一些别的东西。 这都是之前所没有的。 团子更坚信自己的直觉,他们肯定有鬼,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团子下定决心,要亲自揪出大家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午饭吃完后,她就乖乖的上床午睡,连照顾她的阿嬷都惊讶,今天团子怎么这么乖就自己睡了。 团子眯着眼,一点一点地睁开,确认阿嬷已经离开,房间里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被外面的人听到。 从房间里搬来一个凳子,团子小小的还有点儿圆润的身子,踩上凳子的最开始还有点儿摇晃,站不稳脚。 好不容易站稳脚,她踩着凳子往窗边的柜子上爬,终于爬到了窗边。 窗台距离地面的高度只有半个成人高,但对于五岁半的团子来说,到底还是高了些。 团子不断暗示自己,这点儿高度根本难不倒她。 抓着窗台的边,一点一点往下移,她的小脚触碰到了地面,心中一喜。 团子四处张望,确认四周无人后,就顺着走廊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太阳正当头,没有人会趁着这个时候在院中晃悠。 团子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第一时间跑去了她的晴姐姐那里。 她站在柳晴晴的房间前,那个屋子的门上挂上了锁,团子对着锁陷入了沉思。 明明中午吃饭时,晴姐姐还在屋中,怎么现在午休的时候,她却不在? 她带着这股疑惑,到处在府中寻找,跑着跑着,就到了柳府后院。 那里有一个湖,晴姐姐感到累了的时候,就会到那里散步活动身体。 团子的身材虽圆,但跑起来却是很快,不过一会儿,就到了湖附近。 在湖边亭子里,的确看到了她的晴姐姐。 只不过,她旁边怎么还有个人? 团子再一次望去,将目光集中在柳晴晴旁边的人身上。 这是一个男人,还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面孔,并且还跟她的晴姐姐站的很近。 团子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家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陌生男人。 而这件事,却没有任何人告诉她。 顿时有一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 团子撒腿跑到亭中,柳晴晴提前发现她跑过来,先是有些错愕,而后走过去迎接她。 正当柳晴晴蹲下准备抱住跑过来的团子时,团子向后退了半步,难得不让她抱着。 “团子,你怎么没睡午觉?” 柳晴晴也不生气,用手指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头发丝。 团子赌气道:“因为我不想睡。” 她看着晴姐姐身后的男人,穿着青色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这个人的脸长得倒是还行,就是看着让她莫名讨厌和不爽。 团子当下给谢遇安的形象作出了总结。 “团子,这是谢遇安哥哥,姐姐的好朋友。” 柳晴晴犹豫了一下,才找到比较合适对团子讲的身份。 她也转身给谢遇安介绍团子。“这是我的亲妹妹团子,大名叫柳雪雪,今年五岁半。” 谢遇安也跟着柳晴晴蹲下与团子平视,眼睛带笑。 “原来你就是团子妹妹,你好啊。” 团子握紧了小手,鼓起勇气对谢遇安发问:“你就是要跟我姐姐结婚的人吗?” 柳晴晴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呛得咳嗽了几声。“你从哪里听来的?” 谢遇安收起笑,换成无比认真的神情对团子道:“是的。” “我知道了。”得到回答后,团子又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柳晴晴望着她“团子,你生气了?” 第87章 战乱 小叶子闻言举起拳头,作势要打她的样子。“团子,你可要好好说话。” 张小桂知道小叶子不过是装装样子,但还是配合的劝架。 “好啦,其实冬天只要不怎么出门晒太阳,就容易变白。小叶子没变白可能是因为外出太多啦。” 小叶子听完她的话,挠挠后脑勺“原来是这样。” 她确实在这个冬天,经常跟团子到处闲逛,不像张小桂,经常待在自己屋中读书。 可团子一直都白,自己却一直不白也不黑,普普通通的肤色。 之前还有张小桂给自己垫底,现在她也要捂白了,想必不过多久就要赶上自己。 到时候自己就要是柳府最黑的人。 小叶子暗下决心,下次可不会再跟团子到处乱跑。 本来大家都沉浸在新一年春天的喜悦中,直到一个消息传到京城。 以至于连团子往年最期待的春庙会都取消举行。 柳老爷近些时日也愁容满面。 柳晴晴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爹,你怎么从上朝回来,就再也没笑过。” 柳老爷扶额。“这天下将要不太平了啊,朝廷有人来报,前两年拘泥在南方的叛军部队,本以为不过是蝼蚁之辈,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没想到就在刚过去的冬天里如破竹之势,一路畅通无阻地攻下我朝大半江山。” “现在正在集结大批军队要集中北上攻打京城。若是抵御不住,这国家可要失守了啊!” 柳晴晴惊愕。“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大的事情,关系到国家的存亡。” 柳老爷瞥了眼外面正在追蝴蝶的团子,张小桂与小叶子等人。 “晴晴,你先不要告诉团子她们,这些时日我会准备一些逃难需要的东西,如果京城真的失陷,你们就先逃跑到别处去避难。” “好,女儿听爹的。”柳晴晴点点头。 就当团子等人还在无忧无虑地读书,玩耍之时,京城已经风云变化。 “战报,战报!我军又败一城,敌军即将袭来京城,大家有条件的话赶快逃啊!” 外出采购物品的张小桂听到路上有男童沿街叫喊,将刚刚挑选的毛笔放下。 “阿伯,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问卖文具的老板。 老板看了眼外面的景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有所不知,如今世道可不算太平,我军节节败退,若是无人能守住京城郊外,南方的叛军很快就攻打过来,到时候你我都要流离失所啊。” 张小桂皱眉。“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怪不得柳老爷最近一段时间都情绪低落,想必朝廷是最先知道这些事情的。 既然如此,柳老爷想必也做好准备怎么保全府中的人。 张小桂现在就算想忧愁,也无能为力,没有任何用处。 只能一切照常,也没有告诉小叶子和团子。 又过了几日,京城众人人心惶惶,就连集市都开不下去。 这个时候团子和小叶子无处可逛,才了解到形势的严重性。 “我们或许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小叶子哀叹道。 “怪不得小桂你也最近兴致不高,原来你之前就已经知道。”小叶子仰头看天。 张小桂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反正我们都做不了什么,至少你们晚知道几天,就能多开心几天。” 团子认同她的话。“说的也是。” 就当这样的愁绪在整个京城都阴郁不散时,突然京城的大道上响起了热烈的锣鼓声。 各个街道都有士兵敲锣打鼓的叫喊道:“咚咚咚!喜报喜报!吏部尚书赵光启提前派遣部队,埋伏在叛军前往京城的道路上,烧了叛军粮仓,叛军被迫退回原有的驻地,我们收复数城!” 朝堂之上,皇帝身边的公公宣读圣旨。 “吏部尚书赵光启平反战乱有功,从今天起升任六部之首。” 赵光启跪下接过圣旨“谢主隆恩。” 自此之后,皇帝时常接见赵光启,他的官位也节节攀升。 竟然在一个月内,就升到丞相之位,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升职丞相的那一天,赵光启身披丞相官服,身上无限荣光。 下朝时,赵光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全是找上来想要巴结他的大臣。 他透过人群的缝隙,瞥见一个老熟人。 “各位同僚,可否让一让,本相要见一个人。” 大臣们迅速让开,赵光启穿过人群,高声叫住前方走过的人。 “柳少卿,好久不见。” 柳老爷转过身来,见是赵光启,平静地与他一拜。“见过赵丞相。” 赵光启走近几步,在柳老爷站立不远处,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 “柳少卿,你可还记得本相之前对你说的道理?” 柳老爷目光一暗。“老夫年事已高,记忆不深,忘了是什么道理。” 赵光启冷笑一声,手缓缓拍着掌。“好,既然忘了,本相也不强求你记起。” 赵光启率先离开,柳老爷见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升起一阵恶寒。 往后的时日,朝廷里官员在传,大理寺少卿柳大人不知道因为得罪了谁,莫名被接连降官。 最后降成京城内无关紧要的小官员。 有人想到丞相赵光启升任那天,单独谈话的人正是柳少卿。 想必是得罪了现今权势滔天的丞相,既然如此,也没有人敢为他说话。 与柳老爷不同,谢遇安却是在吏部的工作顺风顺水。 自从赵光启升任后,他自然而然地接过吏部尚书的职位。 此时两年期限将到,谢遇安带着聘礼登门柳府,迎娶柳晴晴。 “谢遇安,如今柳府已然没落,国家又值战乱之际,恐怕不能举办盛大的婚宴。”柳老爷对着他无奈地摇摇头。 谢遇安朝他一拜。“柳老爷,想要迎娶晴晴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无论何时我都愿意。” 柳晴晴从后面的屏风前走出来。“爹,女儿也愿意。即使没有婚宴,只要拜过天地和父母,能跟遇安结为夫妻就已经足够了。” 柳老爷看着他们二人,将他们的手放到一起。 “好,既然你们都心意如此,老夫自然是支持。” 第91章 遗书 赵光启不说话,反而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陈公公被这眼神盯的发毛,瑟缩了一下。 “咱家就是嘴巴事多,丞相大人可不要往心里去,这天子脚下,除了天子本身以外,权势最高者自然是丞相大人,要做什么事情也轮不到咱家来说。咱家这就去把柳晴晴请过来。” 说着,他就退下回到柳晴晴所在的大厅处。 柳晴晴见陈公公回来,立马起身。 “陈公公,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陈公公指了旁边一个侍女。 “你带着夫人去后花园见掌事的人,而咱家要到别处一趟,明早会来接你进皇宫。” “明早?时间竟然如此之长”柳晴晴自言自语道。 陈公公听见她的话,回道:“自然是明早下朝时的固定时刻,皇上总不能在这个时候等着你。” 柳晴晴朝他一拜“公公所言极是。” 待他走后,柳晴晴就跟着其中一个侍女身后,穿过后花园曲折蜿蜒的石子小径,四周都是竹林。 不知道绕了几个圈,才豁然开朗,看到前方一片不小的空地,种满了各色鲜花。 最中间通向一个红漆小亭子。 柳晴晴跟着侍女一路走到亭子处,刚刚站定,侍女就一声不吭地主动离开。 留柳晴晴一人站在亭子前,不知如何动作。 看到亭子前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只能向前礼貌问道:“请问,您是掌事的人吗?” 那人听到她的话,慢慢转过身来。 柳晴晴看着他,总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到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虽然心中有很多疑惑,但她还是暗示自己,不能在这里怯场。 柳晴晴又上前一步。“大人您好,我是柳晴晴,谢尚书之妻。” 赵光启伸出一只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柳晴晴,本相前些时日见过你,你忘记了?” 他的声音沉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本相?”柳晴晴在心中默念他刚刚的自称。 等想清楚这个自称只会是丞相使用后,她心中警惕不少。 这个人是先前叨扰过她的赵高义的父亲,又刚刚将自己夫君谢遇安送上战场,前不久她的确还给赵丞相敬过茶。 只不过当时因为紧张,未曾认真过目他的脸。 这些并不重要,问题是,她现在怎么就遇到了赵丞相? 赵光启见她良久不回话,换作是他人如此,早就大发雷霆。 面对柳晴晴,他难得有耐心,再次温和的问道:“你忘记了?” 柳晴晴从思绪中走出来,被他的话带着,仔细端详赵光启的面容。 心中的谜团解开,不是她之前看的不清楚记得不分明,而是因为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赵光启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柳晴晴实话实说:“丞相大人的胡子上次见还有,这次却看不见,所以民女这次认不出来。” 赵光启闻言,心情极好地笑了两声。 “哈哈那你觉得本相刮了胡子,与之前相比,有什么不同?” 柳晴晴思量片刻,最终坦诚道:“丞相大人看起来年轻许多,就像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如果不知道是大人,还会误以为是同龄人。” 赵光启停下笑,整张脸都严肃起来,眼神中透出莫名的情绪,沉声道:“是吗?” 柳晴晴见他语气与先前反差极大,以为他是生气自己刚刚的话,慌忙解释道:“是民女逾越了,还请丞相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赵光启凑近她,伸出一只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 柳晴晴看不透他眼睛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燃烧跳跃,只知道下巴被他抬着,有些僵硬的酸疼。 “丞相大人?”她谨慎地试探道。 赵光启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又沉闷几分。 “柳晴晴,本相不会计较,因为这胡子就是为你而刮的。” 柳晴晴的瞳孔猛地收紧,她试图逃脱赵光启的手,但下巴早已经被他的手牢牢桎梏住,动弹不得。 她看着赵光启,尽量隐藏眼神中的惊恐无措,却在微微颤抖的声音中暴露出来。 “丞相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光启闻言松开手,柳晴晴脖子酸痛,却抵不过心中的恐惧。 她好像逐渐有点儿明白,刚刚赵光启看她的眼神里,隐藏地究竟是什么情绪。 她环顾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竹林,唯一刚刚进来的小道,也不再站着引领她过来的侍女,反而是身着黑衣的男人。 腰间挎着一把刀,露出的一点儿金属反射着太阳的光,映在柳晴晴的眼中,是冷厉的银光。 她明白,在这里,自己根本逃不出去。 身后的赵光启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柳晴晴自己发觉,她已经进入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之中。 柳晴晴转过身,说话的话已经带有十足的防御性,也不再尊称赵光启为丞相大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光启坐在亭中的桌子旁,并未看着她,反而将目光放到周围的花草上,有点儿自言自语地回想自己的心路。 他不在意柳晴晴是否会认真听,只想诉说给自己。 “我在很小的年纪就奉父亲之命娶了一个完全不爱的女人,理由也没有什么新奇,就是为了对方家庭的权势,可以助赵家更上一层楼。” “我觉得自己的婚姻不过是家族荣誉的牺牲品,所以向来不着家,三十六年的人生中,遇到过许多女人,却从没爱过其中一个。” 他的目光还是飘浮在花丛之上。 “直到遇到了你,说起来也是有趣,跟我看上同一个女人,赵高义不愧是我的儿子。” 这样说完,他才将目光转回,盯着柳晴晴的脸,颇有兴致地观赏她的神情。 柳晴晴听完只觉得很是荒唐。 这种荒唐的事情怎么发生到她的身上,恨不得赶紧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从脑海中删除。 她冷脸道:“还请你放我回家,我家中父母在等待。” 赵光启摇了摇头。“恕难从命。” 柳晴晴怒火中烧。 “在京城绑架官员夫人,是什么重罪你可知晓?天子脚下,你竟敢枉顾王法?” 赵光启起身,摊开双手,面容阴鸷道: “你忘了本相是谁?本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除了皇帝以外,本相就是规则,就是王法。” “你知不知道你为何能接受陈公公宣读的圣旨,到本相的私人府邸来?因为本相向皇帝报告了谢遇安的战功,那一千两黄金的奖赏确实有,不过是直接送到柳府,你无需去皇宫清点,更无需觐见皇帝,是我买通了陈公公。”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揭露残忍的真相。 “事实上谢遇安不过是在战场上被人软禁,没有任何指挥的权利,怎么可能有战功?” 柳晴晴越听,面容就越是难以维持镇定。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虚构出来的?” 赵光启朝她摆摆手。 “本相只是想向你表明,皇帝对本相的话丝毫不会质疑,当初本相说你父亲柳少卿不堪重任,皇帝便立即将他贬成京城一个无名小卒。” “而谢遇安的命运也在本相手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本相今日可以说他立了战功,明日就可以说他背叛朝廷,已遵循军法,先斩后奏。” 柳晴晴在听到谢遇安的命掌握在他手中的时候,内心彻底破防。 “你怎么这般恶毒简直不配为人!” 赵光启早已料到她会说这种话,并不在意,反而继续用威胁的口吻道: “你知道本相这些说的不是假话,本相本就不是好人,此时与你开门见山,如果不想你与父母亲人,还有谢遇安阴阳两隔,我说的是他们在阴,而你在阳。就委身于我,与他们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见柳晴晴身子发抖着落泪。 赵光启的语气放软。 “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本相会派人去柳府接你。你应该清楚,就算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紧接着,他吩咐一旁守着的侍卫。 “通知陈公公送柳小姐回府。” “遵命,丞相大人。” 侍卫领命,通知到在别屋等候还未走的陈公公。 陈公公再见柳晴晴的时候,她的脸色比来时相比,已经难看地不忍直视。 他心中倒是见怪不怪,这脸色在预料之内。 上前道了声:“柳姑娘,请。” 柳晴晴上车时差点儿踩空,陈公公用手搭了她一把,被嫌恶地狠狠甩开。 马车到柳府的时候,柳晴晴一下车就在一旁吐了许多,似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待缓解些许,天空已经变暗,迎来无穷的夜色。 陈公公让侍女打了个灯笼,继而将她送到柳府大门前。 大门前站着刚刚被通知,急忙赶来的只有柳老爷和柳夫人。 团子和张小桂与小叶子,作为孩子睡得较早,也不必出来迎接,所以并不在。 陈公公又命令旁边两个侍卫将一箱子黄金搬进柳府的大门,里面是皇帝奖赏的一千两黄金。 柳夫人见自己女儿面色极其不好,从开始到现在一语不发,这样的模样她从未见过。 担忧地用手抚着她的脸。“怎么了晴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陈公公见状立马上前。“柳夫人,今日路程较多,令小姐想必是晕车加上过度疲劳,需要赶紧休息。” 在一旁的柳老爷有些许疑虑。“可晴晴从不会晕车的啊。” 柳晴晴勉强抬眼,虚弱无力道: “爹,娘,今天女儿太累了,想快些回屋休息。” 陈公公立即附和“是啊,快让柳小姐回去歇息。” “好,有劳公公了。” 柳老爷应道,让丫鬟将柳晴晴提前扶回自己的房间。 陈公公与其寒暄一阵后,边驾车回了皇宫。 柳晴晴回到房间后,紧锁房门,只留她一人。 刚扶她过来的丫鬟在外面敲门。 “小姐,你可还需要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柳晴晴勉强提起力气,回道:“不必了。” 丫鬟听到这话,就停下,她是刚来柳府不久的丫鬟,先前的丫鬟大多因为柳府的没落离去。 而她此时过来,与柳小姐相处不多,自然不太清楚小姐的脾性。 于是作罢离开。 柳晴晴从桌案上拾起一叠信纸,就着略显昏暗的灯光,看着空白的泛黄信纸愣神一会儿。 最终执起一支毛笔,蘸上墨汁,在纸上缓缓书写上两个字。 “遗书。” 柳晴晴伏案写了许久,将数封信纸一张一张摞在手中,静默着翻看一遍,而后轻轻地将信纸放到桌案上。 再用一个不轻不重的小物件压在上面,防止乱飞到别处。 她在房间里,搜出角落里藏着的一把短刃,这还是她先前为了外出防身专门配置的。 柳晴晴抽出短刃,这把短剑制作精良,在灯光下闪着粼粼的光,虽然小巧却锋利无比,可以随意斩断一块结实的木材。 柳晴晴一只手覆在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淡然地想: 既然此剑可削木如泥,那面对这副脆弱的皮囊,自然也轻而易举。 柳晴晴将剑放回剑鞘,收到自己的袖中,将桌案上快要燃尽的油灯吹灭。 便走出房间之外。 她先是借着月光踱步到父母亲的房间外,朝着他们的方向无声地磕了几个头。 又起身,走到团子的房间,透过窗户和今夜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团子睡得很熟。 团子近些年因为长高瘦了不少,不再像之前一样,像个圆滚滚的小团子。 但脸上的奶膘未消,仍是肥嘟嘟的,看上去甚是可爱。 再加上睡觉时的均匀呼吸,她的脸团肉跟着呼吸有规律地微微颤动。 时不时还砸砸嘴,梦中又遇到了想念已久的美食。 本该是看着就会让人心情愉悦的景象,柳晴晴却用手掌捂着嘴,努力不让哽咽的声音打扰到团子的睡梦。 她又加快速度,路过小叶子和张小桂的房间,停驻一会儿。 她待小叶子,也如自己的妹妹一样。 还有张小桂,虽然相处时间不多,只有短短三年,但仍然有许多感情和难忘的回忆存在。 第92章 灭口 柳晴晴在张小桂的房间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转身,朝着柳府的后门走去。 张小桂在她走后不久,察觉到窗外的人离开,就慢慢睁开眼睛。 她作为心理上的成年人,作息不像真正的小孩,团子和小叶子那样早早入眠。 反而因为脑海中思绪过多,经常躺很久才能睡着。 今天就在将要睡着前,她听到有人接近,还带着点啜泣的声音,能听出对方是在克制自己的哭声。 究竟是谁,会半夜不睡觉出来看她,还带着哭声? 压下心中的好奇,张小桂翻身下床,拿好必备的一些物品,寻找刚刚走开的人的踪影。 看到那人在不远处的背影,偷偷地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她穿过柳府后院的湖畔,来到柳府后门。 柳晴晴从袖中掏出后门钥匙,借着月光对准锁眼。 转动手腕,门锁应声而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朵里传来树枝咯吱的声音。 柳晴晴转头,望向身后出声的方向,轻声问道:“谁在哪里?” 张小桂害怕被她发现,躲在一棵树后面不敢动,连呼吸都是轻轻的,生怕发出什么声音。 她不知道的是,柳晴晴看的并不是她所在的方向。 柳晴晴又在那个方向上盯了一会儿,传来几声“喵喵”声,是猫咪的声音。 她放下全身的防备,垂下眼,自顾自地道:“原来是小猫。” 张小桂听到对面传来几声猫叫,才探出头来,发现刚刚引起跟踪的人警觉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猫。 当下放了心,继续盯着在门口站着的人。 那人动作轻柔地打开门,而后走出去,张小桂终于借着月光,看清她的面容。 怎么是柳晴晴? 她半夜出来,究竟要做什么? 张小桂思索之间,柳晴晴就已经出了门,她看四下无人,也迅速跟过去,一起出了柳府。 张小桂一路找掩护,生怕被看到。 柳晴晴走的飞快,一刻也不曾停留,张小桂也不敢停下,万一停下,很可能就跟丢了她。 不知道走了多久,张小桂虽然不清楚自己到了哪里,却明白此时已经离柳府距离很远。 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在不断徘徊。 这么晚,柳晴晴究竟要去哪里,又要做些什么? 她越走越远,甚至出了京城门。 到了郊外,就没有城中各种巷子和房屋遮挡,只有一些树木草丛。 张小桂只好与柳晴晴拉开稍远的一段距离。 她约摸着时间,再不过多久,可能天就要亮了。 这个时候柳晴晴如果还不回去,那团子起床后,见不到她的人影,定会大吵大闹一番。 柳晴晴终于停下了。 张小桂环顾四周,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鲜少有人涉足于此。 在这里,能做些什么? 柳晴晴选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抬眼正好能清晰无阻地看到头顶的那一轮圆月,与漫天的星星。 张小桂一直在暗处盯着她的举动。 只见她看了一会儿夜空,随后低下头,从袖中掏出一个长柄形状的东西。 待她伸手缓缓拔出剑身,冷金属折射出月光,像是镀上了一层银。 张小桂猛然醒悟,那是一把短剑。 在这样的密林中,执着一把锋利的短剑,她只能联想到一个词:寻死。 张小桂心中暗道不妙,顾不得会被发现,快速接近柳晴晴。 柳晴晴只盯了几秒短剑,早已下定决心一般,将剑刃接近自己的脖颈。 只需要一挥手,锋利的刀刃就会刺破她的肌肤。 张小桂离她还是太远了,根本不足以跑过去阻止。 她正要喊柳晴晴,试图用声音阻止。 突然看到一个黑影闪过,将柳晴晴手中的剑夺过,狠厉地扔到地下。 剑落到土壤上,发出不大不小的闷声。 张小桂看到这种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景象,大脑反应出柳晴晴现在是寻死未遂,处于较为安全的境地。 便放心了少许,停下接近柳晴晴,在旁边找到一棵大树掩护,继续观察动向。 张小桂眉头紧皱,那个黑影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到三十。 面容在暗夜中虽不是很分明,却能依稀看出,是俊朗的男人。 赵光启用手狠狠钳制住柳晴晴的脖颈。 他的怒意极深,朝着她一字一句地顿道:“柳晴晴,谁准你寻死了!” 男人的声音在深夜中格外突兀,格外清晰地进入张小桂的耳朵里。 张小桂心突突地跳。 柳晴晴闭上眼睛,没有丝毫的求生欲,任由赵光启的手掐着她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 她被窒息地,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 赵光启适时地放开她的脖子,将其扯着被迫凑近自己。 他的声音阴沉中带着十足的戾气。 “柳晴晴,本相告诉你,你若是死了,其他人也活不了,我会不留丝毫情面让他们给你陪葬。” 看到柳晴晴被他的话触动,渐渐睁开眼睛,他语气稍缓。 “你该不会想要自己的爹娘,远在南方的谢遇安跟你一起共赴黄泉,而且本相知道,你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名叫团子,她才只有八岁” “还有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小叶子,后来来到你们家被收养的张小桂。他们都还小,还有很长的人生” 张小桂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整个人手脚都有些发麻。 柳晴晴看着他,眼底的绝望更深。 赵光启牵起她的手,语气变得格外温柔。 “晴晴,我知道你本性善良,不会想伤害他们,那就忘记那些人,与他们彻底断开关系,就当你从来没来到过这世上。” 柳晴晴落泪,哽咽道:“赵光启,你放过他们” 赵光启伸出手,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手上的薄茧划的柳晴晴感到丝丝的痛楚。 “放心,本相自会放过他们。” 之后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药丸,塞到柳晴晴口中。 稍微抬手,那药丸就顺着咽喉而下。 过了几秒,柳晴晴就晕倒在他怀中,不省人事。 赵光启直起身,眼底重新恢复成冷血的样子。 “你也偷听够久了,该出来了。” 张小桂本还被他们的对话震撼到全身麻木丧失知觉,如今更是背后一股寒意升起。 她调动全身的力气迅速转身,想要逃跑回柳府,告诉柳老爷和柳夫人今晚所有的事情。 没跑几步,就被人拦腰抱起,在她的脖颈处落下一个手刀。 张小桂瞬间被砍晕过去,在最后的记忆里,她看到抓自己的人,居然是府内新到不久的丫鬟,平时照顾柳晴晴的起居。 “丞相大人,这个孩子就是张小桂,不知怎的能一路跟随至此,要如何处置?” 柳晴晴的贴身丫鬟看了一眼怀中的张小桂。 赵光启看了眼张小桂,十岁女孩的模样。 对其摆手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既然知道了今晚的事情,就灭口。记得要处理干净些,不要叫人发现。” “遵命,丞相大人。” 丫鬟拜过他后,拦腰抱起张小桂。 她循着水声找到一条河流,将晕倒的张小桂掷入其中。 溺于密林的河中,的确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做完这些后,她不带一丝犹豫转身离去。 张小桂顺着河流缓缓飘向下游的方向。 夜色渐渐被破晓的黎明划开,阳光在她的身上镀上微弱一层金衣。 醒来时,又看到涂满黄泥的屋顶。 她揉了揉酸涩微疼的眼睛。 好像是又回到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不同的是,她现在不再感到饥饿,反而是脖颈处隐隐作痛。 她勉强用手扶起脖子起身。 木门咯吱作响,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见她自己起身。 端着一只碗走上前,用有些沙哑枯老的声音关切地询问道: “小姑娘,你醒了?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张小桂走下床。 “奶奶,可是您救了我?” 老妇人点点头“我前几天早上在河边洗衣时,看到你飘在河中,吓了一大跳,赶紧将你打捞起来。” “所幸你当时还有微弱的呼吸,便悉心照料了你几日,小姑娘你可真是命大,换作他人,可能早就离开人世了。” 张小桂脑袋发疼,她用手按着。 “奶奶,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 “这是老妇应该做的,不过小姑娘你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飘在河中,差点儿丢了性命。” 张小桂猛然想起什么。 “不好了奶奶,我必须得回京城,通知柳老爷和柳夫人!” 老妇人诧异“可此地距离京城,走路至少需要一天。” “来不及了奶奶,必须得赶紧回去!”张小桂急得哭了出来。 老妇人能感知到她的无助和急迫。 “小姑娘,你先吃饭补充些体力,待吃完,老妇就向村中人借一辆驴车,只用半天的时间就可到达京城。” 张小桂边抹泪边点头。 迅速接过桌子上的饭,是一个大馒头加上一些榨菜丝。 她吃的狼吞虎咽,差点儿噎着,多亏旁边还放了一杯水缓解。 老妇人也急着在旁边的屋舍中打听,谁家的驴车正好空闲可以借来使用。 等张小桂吃完饭跑出房门,等待不一会儿,就看到老妇人牵着一只驴,后面装备着简易的木板和车轮,可以坐上去。 “快来。”老妇人招呼她。 张小桂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跑了过去,爬到了木板上。 老妇人甩起手上赶驴的小鞭子,驴嘶叫一声,便迈开步子上前。 等到京城,天都快黑了。 张小桂在夜色之前,到达自己最熟悉的柳府,柳府的大门紧闭,一片寂静之地。 她下车,扣着大门的金属环,发出清脆有力的金属碰撞声。 无人回应。 不对,按理来说,应该有人守在门边才对。 她又不肯放弃地敲了片刻,边敲边喊道: “快开门啊,我是小桂!小叶子!团子!”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周围已经有人家点起了灯。 老妇人上前,按着张小桂的肩膀 “孩子,这家人或许不在家,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张小桂疯狂摇着头“不可能,一定会有人在家的,他们不可能没有人守着家。” 就在老妇人看到张小桂眼中的痛苦之色,深深地叹气时。 门口路过一个年青的男孩,对着他们喊道: “莫要再敲咯!柳家人早在两天前就搬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小桂闻言,跑到他的身前。 “你说他们搬走了?是怎么回事?” 少年颔首。 “他们确实搬走了,说起来也是纳闷,柳家大小姐五天前莫名留下遗书后失踪,连带着柳家三年前收养的小女孩一起,两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柳老爷找遍京城,都寻不到她们的踪迹,却在不久后,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说要柳府的人此生不得踏入京城,不然下场跟柳大小姐和那个被收养的女孩一样,只有死路一条。柳老爷权衡之后,只能举家搬出京城。” 张小桂拳头攥起,又追问道: “那他们搬去哪里了?” 少年摇摇头。 “这就不知道了,柳老爷谁也没告诉,若是告诉,凶杀者不就可以顺着再去作案吗?” 张小桂听到这样的回答,失神地退了数步。 少年见她不再发问,就摊手走开。 老妇人接住虚弱无力的张小桂。 “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了?” 张小桂半响才说出“我就是柳家被收养的那个孩子。” 老妇人听着这个回答,继续问道:“那柳家大小姐呢?她此时可还活着?” 张小桂咬牙恨道:“还活着,但凭我现在力量,根本不足以救她。” 事实上,就算是她通知到柳老爷那里,凭柳老爷的力量,也不足以与丞相抗衡。 老妇人不明所以,只能安慰她。“只要还活着,就有一丝希望。” 张小桂明显已经精神不振。 老妇人把她抱到驴车上休息。 “孩子,你今后打算做什么?” 张小桂唇微张,被这个问题问住。 如今她不知道柳府人的去处,在诺大的京城不认识一个人,只能流浪度日。 老妇人充满皱纹的手慈爱地摸着她的头。 “你若是没有什么去处,便跟老妇一起生活,我唯一的女儿几年前去世,看到你就想到了她小时候的模样。家中虽穷苦,却也足够支撑你的衣食。” 第95章 盛乐坊掌事 “这香囊是从红殷那里买来的,自从买回去后,本官闻着它就鼻子发痒,不停地打喷嚏,最后竟然红肿起来。” “这香囊里究竟是放了什么害人的东西,红殷为何要加害于我!” 梅妈妈打量这个香囊,她清楚这是湛星琴缝制的,正思量着要如何解决。 旁边就窜出来一个年轻少女,她走过来与梅妈妈和男人道: “我认得这香囊,是红殷的贴身丫鬟湛星琴制作的,定是她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进去,才叫官人受苦。” 梅妈妈脸色有些不好,对少女说道:“小妍,你先回去。” 小妍非但没听她的话,反而更近一步。“我只是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罢了。” 男人闻言,当即发怒。“让那个叫湛星琴的丫鬟出来见我!不然本官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梅妈妈听他这样说,只能叫人去将湛星琴找过来。 湛星琴匆匆跑来,在跑来的过程中她就已经得知事情的大概。 湛星琴到的时候,红殷也被人叫来。 “你就是湛星琴?说,为何要谋害本官!”他指着自己红通通的肿大鼻子。 湛星琴看了几眼,莫名觉得这跟现代世界里的马戏团小丑有些相似。 她没有想笑的意思,只是认真与他道:“大人,这香囊是精心调配出来的配方,没有任何有害的成分。” 男人听了后更加生气,他朝着湛星琴吼道:“你是说我故意冤枉了你?” 红殷见事态越发严峻,走了出来,柔声道:“官人,您可否给个面子,将香囊拿出来给奴家看看?” 男人见是红殷出来说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态度放缓了不少,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 确实是湛星琴缝制的香囊,上面还有专属于红殷的标记。 红殷将香囊握在手里,仔细翻看,看到一处时,她的秀眉微皱,发现了其中异样。 红殷朝着伫立一旁的湛星琴使了个眼色,湛星琴默契地接收到她的意思,走上前去。 将香囊翻了一遍,尤其在红殷用手指指着的地方停驻数秒。 “原来是这样,大人我明白了。”湛星琴将香囊在一只手上摊开,展示给梅妈妈和男人看。 男人不知所以。“明白了什么?” 湛星琴用指尖指向其中一处。 “请大人看这里,这处针脚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虽然看起来很相似,一般人发现不得,但做手工的人能知道,这绝对不是我使用针线的习惯。” 梅妈妈也上前一步,更加凑近那个香囊。 “我对针线活颇有研究,让我来鉴别一番。” 说着,便将湛星琴的香囊拿了过去,看完后点了点头。 “确实如她所说,这处针脚与其他的不同。” 湛星琴心中的石头放下,继续诚恳道: “大人,我是不会轻易换针脚的,只可能是有人掉包了这个香囊,利用这个缝口往里面塞了可以叫人打喷嚏过敏的东西,之后又模仿我的针脚重新缝上,就是为了诬陷我和红殷姑娘。” 红殷也凑过来附和她的话。 “而且官人,我们这香囊早就卖了不少,上面还印着我的专属印记,若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使什么不好的手段,不就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她斩钉截铁道:“一定是有人看红殷得到官人的怜爱,心生嫉妒,以至于想要陷害红殷。” 男人听着她的话,也深感此事怪异,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我信红殷姑娘,害本官的另有其人,可是我也不能白白受了这样的委屈。” 梅妈妈赶紧上前打圆场。 “官人说的对,到底是我们有过错,没有检查好这些东西,让坏人钻了空子,不如这样,下次官人来满香楼,酒水饭食通通免单,以作补偿,如何?” 红殷也走上前,与他道歉。“确实我也有错,官人治疗鼻子的钱,红殷来付,好吗?” 男人见她们诚意十足,也不好继续为难红殷和梅妈妈,颔首道:“行。” 梅妈妈将男人送出梅香楼,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她环顾楼内所见的每一个面孔。 “究竟是谁,为了陷害红殷和湛星琴,竟然敢在客人那里动心思?” 小妍听到这里,脸克制不住地僵了。 她心虚地攥着自己的衣服袖子。 这样微妙的动作被不远处的湛星琴捕捉到。 梅妈妈踱了几步,继续严厉道:“若是被我发现是谁,定要狠狠处罚,楼内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转过头,看向湛星琴。“还有你,湛星琴,不要以为不是你做的就可以安然无事,事情因你而起,从此之后,不允许在楼内售卖香囊。” 湛星琴低下头,乖巧地应道:“是,梅妈妈。” 说完这些,梅妈妈才解气,走了出去。 留下一群人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小妍本就心虚,此时不想待在这里,也迅速溜了出去。 湛星琴则在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跟着红殷一起走到房间。 红殷将房间的门紧闭。 “湛星琴,你是惹了什么人?竟然不惜用这种阴毒的法子对你?” 红殷不解地问道。 湛星琴除了帮她干活就是制作香囊,不怎么与他人相处,怎么就这么被陷害了。 湛星琴嘴角带着苦笑。“我也不知道。” 红殷瞪了她一眼。“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若不是针对你的,难道是针对我?不管怎样,我们现在都是被陷害的对象,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红殷给湛星琴下了最后的通牒,用一种威胁的语气。 “你最好赶紧说出来自己惹了谁,不然我也放不过你!” 湛星琴听到这些威胁的话没有什么动容,只是认真地看着她。“谢谢你为我解难。” 红殷被她突如其来的认真整的有些无措,软下语气继续道: “你快说,若是我在明敌人在暗,便没法防御,哪天被你连累了都不知道。” 湛星琴也清楚就算是她告诉红殷,红殷也不会轻易报复回去,便分析与她道: “我猜测是小妍,小妍的手工技艺也不错,前些时间我在走廊上遇到小妍,她从杂物间的方向走来,遇到我很是心虚,只是我当时没有在意。” 湛星琴在窗前回想刚刚的场景。 “今天她在梅妈妈前,又尽力想要将我托出,被你识别是有人陷害后,她便一直脸色慌张。” 红殷了然。“那一定是她,之前你不是被她排挤了吗,不准其他人买你的香囊?这样就正好对上,我应该知道的,她早对你我怀恨在心,只是没想到小妍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 湛星琴淡淡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我也没有想到。” 红殷走了几步,懒懒地瘫在床上,看着窗前站着的湛星琴。 “她今日所为,明显更是要用来针对你,毕竟我还是梅妈妈要敬几分的花魁,你无权无势,自然抵不过她。” 她缓慢勾起嘴角。“再说,你也清楚,下任花魁必然是小妍,就算梅妈妈知道是她所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红殷幸灾乐祸地笑道:“这不是完蛋了吗?看来我得做好换下一个丫鬟的准备。” 湛星琴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说的话确实不假。 到这个地步,小妍已经不可能与她和平相处,之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那她在梅香楼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好过。 等小妍真正成长为新花魁的时候,也会是湛星琴丢了这份工作的日子。 红殷见湛星琴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因为自己的话增添了几丝愁绪,便撑起身子。 “湛星琴,你手这样巧,就没想过学点儿别的,难道要在这里一辈子当个丫鬟?” 湛星琴回过头,无奈地摇摇头。 “我也想学些别的,可惜要工作赚钱,维系生活,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去学。” 红殷的眼珠子转了半圈,灵光一现。 “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学不少技艺,不仅不需要学费,还管吃管住,每月领不少的钱。你到了那里,可以利用其他时间继续制作香囊,给自己赚些生活来源。” 湛星琴听到她的话,起了不小的兴趣。“你说的是哪里?” 红殷起身,从床上蹦到地上,转了一圈后凑到湛星琴面前。 “自然是不远处的盛乐坊,京城最有名的乐坊,我初登花魁时的亮相便是梅妈妈请她们给我伴奏。这可是与皇室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乐坊,京城多少名贵举办宴会,都以能请到盛乐坊的人为傲。” 湛星琴听完后,摸了摸下巴。“既然如此,那一定是不好进?我先前并未有乐器学习的经历。” 红殷摇摇头。“盛乐坊最看重的不是之前的经历,而是是否有天赋,不管怎样,可以试上一试。” “嗯,我愿意一试。”听她这样说,湛星琴难得展开笑颜。 红殷果真带她去了乐器坊,并且凭借着自己梅香楼花魁的身份,直接带湛星琴见到盛乐坊的管事。 在进去找管事之前,湛星琴忍不住握着红殷的手。 “虽然你总是说些不好听的话,但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也是我很好的朋友。谢谢你,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红殷看着她,抿嘴笑道:“哪里需要报答什么,不过你以后若是学成了什么乐器,到时候可要回来给我的舞蹈伴奏。” 湛星琴抬眼,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红殷推推她的手“赶紧去找管事大人,这可拖延不得。” 湛星琴听着她的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饰,踏进了管事的房间。 房间里坐着一位端庄的女人,如果不是凑近了看,眼角有些微不可查的细纹,湛星琴会以为她不过三十几岁。 女人抬手示意湛星琴坐到对面的垫子上。 湛星琴坐在上面与她对视,这样看更加清楚的感觉到,她是经历过不少岁月风霜的女人。 盛乐坊掌事上下打量了湛星琴几眼,最终开口道:“听闻你是霜花婶的小女儿?” 湛星琴的眼睛微微瞪大,她怎么知道霜花婶的? 盛乐坊掌事端起一杯茶,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你的姐姐岳霜花当初来过坊内,是难得的弹琴天才,后来她因为弹琴弹得好,成为了梅香楼花魁,所以我才答应了红殷的请求,见你一面,岳霜花会弹琴,你又有什么用?” 掌事的话犀利地传到湛星琴的耳朵里。 湛星琴微微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一盏茶,原来是因为岳霜花,她才能有来盛乐坊见掌事一面的机会。 只是掌事不知道的是,她不是霜花婶的小女儿,所以也就不是岳霜花的亲妹妹,跟岳霜花没有一丝丝血缘关系。 湛星琴思考了数秒,最终抬眼看着盛乐坊掌事。 “掌事大人,星琴只想赚钱养家,还请掌事给机会一试。” 盛乐坊掌事看到她眼睛里有渴望机会的光芒,便放下茶杯,悠悠道: “以后叫我刘掌事即可,你要明白,钱不是能随便赚的,要付出的代价很多,苦的很。而且你又不是从小练起,有许多东西跟不上坊内的同龄人。” 湛星琴眼神坚定:“刘掌事,我能吃苦,之前落下的会尽自己最大可能补上去。” 刘掌事从茶桌旁边找了一份乐谱,递给湛星琴。 “既然岳霜花是弹琴,你也试试琴,这份琴谱是从小在坊内的你的同龄人最近练的曲目,你若是能在五天之内,弹好这首曲子,就让你来乐坊。” 湛星琴扫了几眼手中的乐谱。 “这首曲子,其他人大概多久能够学会?” 刘掌事漫不经心地道:“就算是坊内最有天资的孩子,也要十天才能学会。” 湛星琴抿起唇,最有天资的,从小练到大的人也要十天,那怎么要她一个从未接触过古琴的人,在一半的时间内完成? 这明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刘掌事端详着湛星琴的表情。“你害怕了?” 湛星琴抬眼。“不是害怕,我只是觉得很有挑战性,我愿意挑战。” 刘掌事感觉从她眼中,好像能捕捉到自己年轻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也就微笑着点头。 第97章 摘面纱 湛星琴看着她,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那你就能实现这么些年的愿望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念一想,又犹豫道:“可你既然那么想离开京城,为何当初不接受我帮你赎身?” 湛星琴委屈地盯着她“我也可以给你付游山玩水的所有盘缠,你不会不相信我的真心!” 红殷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湛星琴追问“那是怎样?” 红殷垂下眼帘,淡淡道:“若是我在两年前接受你的资助赎身,那梅妈妈就必须挑选出人成为新花魁。” 她边用筷子漫不经心地夹菜边继续道“小妍不会放过成为新花魁的机会,但她那个时候,才不过14岁的年纪” 红殷顿了顿“十四岁还根本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怎样的深渊,我只能尽力让她晚一点面对。” 湛星琴拿着筷子的手停滞在空中,她望着红殷,眼睛里止不住地流出泪。 湛星琴的声音哽咽“红殷,你明知道这些年来,小妍一直在拉拢其他人排挤你” 她说不下去,这些年的相处,湛星琴比谁都明白,红殷的嘴巴虽毒,却心地极其善良。 最初相处时,会觉得红殷是个坏女人,相处久了,便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红殷。 即使小妍待她不好,红殷也不会记恨与她,反而会默默帮助。 红殷见湛星琴哭了,自己也跟着流泪,一边哭一边不忘着伸手给湛星琴擦泪。 “星琴我没有告诉你的是,我是十四岁成为花魁,这些年受过的苦太深刻了,我真的不忍让其他人也受一遍。” 湛星琴握住红殷的手,是温热的。 “红殷,你还记得之前说过,我要给你跳舞伴奏吗?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在等着你起舞。一直想完成这个约定。” 红殷愣了一瞬。“可你现在已经是京城顶级的琴师,怎能为我一介烟花女子伴奏?” 湛星琴握着红殷的手更紧。“你为何这么说我之前还是你的丫鬟。” “再说烟花女子又如何,那些名门闺秀不过是比你投胎地好些,论品格,又有几人比得过你?” 湛星琴越说越哽咽,最后扑在红殷怀里放声痛哭。 她本以为红殷一直都是高傲着的人,却没想到,命运的残酷会迷惑世人,让灵魂高尚的人误以为自己不过是卑微蝼蚁。 红殷用手摩挲着湛星琴的发丝,轻声地安慰。 “好,不哭了,我答应你,完成之前的约定。” 湛星琴向刘掌事申请在盛乐坊举行红殷最后一舞的宴会。 因为红殷为主角,所以湛星琴甚至不到台上,而在台子旁边,无人视线能及处演奏。 刘掌事正好在梳头,听到丫鬟说湛星琴要过来,便让丫鬟停手,带着慈爱的笑意等待湛星琴的到来。 湛星琴刚踏进刘掌事的房间,刘掌事便朝她打了招呼。 “小琴,来帮我梳梳头。” 湛星琴应了一声,从丫鬟手中接过梨花木梳。 对着清晰的铜镜,用梳子从刘掌事的头顶缓缓梳到发尾,动作轻柔,力道分寸拿捏地极好。 刘掌事闭上眼睛,禁不住感叹道:“还是小琴梳头的手艺好。” 湛星琴闻言,认真道:“星琴可以每天都为掌事梳头。” 刘掌事微微睁开眼,言语间都带着抹不去的笑意。 “不可,不可,那便浪费了这双弹琴的手,你可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学生,一想到这里,可比梳头叫人畅快地多。” 刘掌事用布满皱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年轻时精致的容颜已经渐渐熬不过岁月的芜杂,尽显老态。 手顺着脸庞到发丝上,透过铜镜的映像,她发现了几根白色的发丝。 刘掌事不可抑制地叹了一口气,对铜镜中的自己和湛星琴道:“我老了。” 湛星琴的手依旧梳着刘掌事的头发,也顺着她的手看到那些白发丝。 湛星琴揽起其中一缕,随即放下。 “掌事大人在星琴心中并未老去,还是那样端庄优雅的琴师。” 刘掌事听到她说的话,摇了摇头,语调却没有先前那样哀伤。 “我们小琴嘴像抹了蜜一样,总是那么甜。” 湛星琴笑着不语。 刘掌事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湛星琴的手背,示意她停下。 “星琴,我想同你说件重要的事。” 刘掌事起身,转过身来与湛星琴对视。 湛星琴见她神情无比郑重,向后退了半步,弯腰恭敬道:“掌事您说。” 刘掌事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带锁的小木箱子。 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钥匙。 轻轻对着锁眼扭转一下,那箱子上的铜锁便应声而开。 刘掌事从箱子里取出一个金属小牌,湛星琴只能透过她背影的缝隙,瞥到小牌上折射出的金光。 上一次她的记忆中,看到这样的金光。 还是八年前,六王爷轩辕墨牵着她的手,向村人表示身份时,掏出的御赐金牌。 刘掌事谨慎地将金牌放在手心里,递到湛星琴的眼前。 湛星琴这回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牌子的全貌。 确实是纯金打造的,上面标识的画像是腾飞的巨龙,证明是皇室所有。 跟轩辕墨的牌子相比,这块金牌小了近一半,但仍让人震撼无比。 盛乐坊作为盛朝皇家乐坊的最大凭证,就是这个金牌。 刘掌事见她看着这金牌若有所思,想的入手,便将金牌递到湛星琴手中。 湛星琴触摸到这御赐的金牌,浑身激灵一下。 将这凉丝丝的牌子牢牢纳入手心后,她抬眼不解道: “掌事大人这是为何?” 刘掌事见她收下,便欣慰地颔首。 “我老了,过几年也该离开盛乐坊,安享晚年。盛乐坊不可一日无掌事,除了你以外,没人有这个资格。” 她看着湛星琴的眼睛,缓慢而有力地道: “而且,你将会是盛乐坊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事。” 湛星琴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低下头看自己握着金牌的手。 手指渐渐展开,露出其中金灿灿的牌子。 她沉默片刻,最终在刘掌事的期待的目光下抬起头来。 “掌事大人,我不能接受这个任命。对不起星琴辜负了你的期待。” 刘掌事听到她意料之外的回答有些错愕。 “为何?你明知道自己是最有资格的人,虽然只有十六岁的年纪,却已经是盛朝最好的琴师,早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刘掌事忍不住猜测道:“难道小琴不喜欢盛乐坊吗?” 湛星琴坚决地摇摇头。 “不是,我很喜欢盛乐坊。盛乐坊就像一个和谐有爱的大家庭,若是没有盛乐坊,就没有现在的湛星琴。” 湛星琴抿了抿嘴,犹豫片刻后说出自己隐藏了八年的秘密。 “只是我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八年前我与亲人走散,不管他在天涯海角都会尽我所能寻找他。” 湛星琴已经泪眼婆娑,最后又说了一句。 “对不起。” 刘掌事隔着面纱抚摸湛星琴的脸。 “小琴,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了,这掌事之位会传给别人。” 刘掌事看湛星琴情绪缓过来,继续温柔道: “这样说,小琴并不是霜花婶的亲女儿,也不是岳霜花的亲妹妹?” 湛星琴想起当初刘掌事愿意给她一个挑战的机会,正是因为刘掌事误以为自己是岳霜花的妹妹。 湛星琴垂下眼帘,满怀歉意。 “当初是我骗了大人,其实我是在六年前被霜花婶救下命来,收养至今。” 刘掌事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岳霜花当初是我的一位得意门徒。” “只是后来她因长相秀丽被梅妈妈挑中,主动离开了盛乐坊,去了梅香楼” 说着说着,她便想起来一些旧时回忆,苦涩地摇了摇头。 “不说这些了,再说,你这根本不叫骗我。 “霜花婶能收养你做女儿,我也因此能收你做徒弟,这都是我和霜花婶的幸运啊!” 湛星琴听她这样说,一颗心早就被感动地泛起阵阵波澜。 刘掌事眼睛含笑。 “小琴可否摘下面纱让我看看?” 她微微叹息一声。 “这些年来还未看到小琴的全貌,纵使不幸因为烧伤毁容,老师也觉得小琴是相当漂亮的。” 湛星琴愣了一下,对她的请求犹豫不决。 她在之前已经骗了刘掌事一次,现在又要被刘掌事发现,因毁容戴面纱也是谎言。 刘掌事以为她是因为有外人在,所以吩咐丫鬟离开房间。 房间里只剩刘掌事和湛星琴两个人在。 湛星琴最终还是将面纱摘去,边摘边迟疑着与她坦诚道: “掌事大人,其实我并没有被火烧伤,这只是用特制的颜料画上去的。” 刘掌事听到她的话,依然没有任何责备湛星琴的意思,反而欣然道: “这样岂不是天大的喜事?我原本还担心你会因为毁容,而被他人所诟病。” 她用指腹轻轻擦了一下湛星琴脸上的红痕。 收回手时,果真看到指腹染上蔻丹的红色。 刘掌事语调有些激动。“我可得仔细看看,小琴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湛星琴点头,拿手帕浅浅蘸上不远处的一盆清水,将浸湿的丝巾握在手心里。 在刘掌事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擦拭去脸上的颜色。 湛星琴擦拭的手慢慢向下移,刘掌事的嘴唇却随着她的手张得越来越大。 待到湛星琴用整个手帕,将脸完全抚过一遍,露出原本的容貌。 刘掌事的眉也皱了起来。 这张脸,可以堪称完美。 湛星琴本来就有一双无比动人的眼睛,叫人会不自觉地想象面纱后的是怎样的绝美容颜。 没想到湛星琴真实的长相,不仅是绝美,而且还在世人的想象之外,只能用天上的仙子来形容。 整张脸的肤色白皙如玉,嫩如凝脂,没有一丝瑕疵。 眉若青山远黛,与高挺小巧的鼻梁相衔接,唇是淡淡的红粉色。 此容貌应为在天宫中弹琴的温婉仙子,却在神情中带着不违和的清冷英气。 在美丽之余更添几分独特的气质。 刘掌事一生见过皇室的公主郡主。 也见过不少名门闺秀,小家碧玉。 光是在盛乐坊就有不少漂亮女孩。 刘掌事还曾在京城盛大的宴会上,见过京城百年来最负盛名的传奇花魁。 但她们都不及湛星琴的美貌,这是刘掌事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但正因如此,她才明白为何湛星琴会假装毁容,不怕麻烦地终日戴着面纱,不肯以真容示人。 刘掌事按着湛星琴的肩,语气郑重。 “小琴,你答应我,在没有找到可以相守一生的人之前,再不要将这副容颜给别人看到。” 湛星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刘掌事看着她,忍不住深深叹息一口气。 “长的美丽在这样的世道,反而危险,当年岳霜花还没有你这样绝色,就已经跌入不复之地” 湛星琴捕捉到她话中熟悉的名字。“岳霜花她怎么了?” 刘掌事摆摆手“不说了,这在为师心中始终是拔不出的一根刺,你只要记住我的嘱咐就好。” 湛星琴见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只是乖乖应道:“嗯,我一定不会轻易将真面目示人。” 湛星琴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然也不会这五年来,直到今天,才只有霜花婶和刘掌事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她们对于自己来说,都像是母亲一样的存在,所以才不隐瞒。 刘掌事想起湛星琴来到这里,一定是想要请求什么事情。 便转移话题,直接问她。 “小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就是。” 湛星琴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想在盛乐坊办一个梅香楼花魁红殷的隐退舞会,她跳舞我弹琴伴奏。” 刘掌事听着她的话陷入思考。 “这倒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梅香楼也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烟花楼,红殷姑娘这些年来也是名气远扬。” “若是在盛乐坊起舞,又由你来伴奏,定是能在京城掀起不小的浪潮,吸引达官贵人来捧场。” 湛星琴琢磨她的意思,试探道: “这么说,是可以的意思吗?” 刘掌事含笑点点头。 “你可是原本要当盛乐坊新掌事的人,这点事情自然是可以同意的。” 第100章 离本王远点 小妍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垮掉的倾向。 随即她反应过来,继续装出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小妍只是太想见到王爷,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跑过来。” 轩辕墨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湛星琴。 “她是小琴的故友?” 湛星琴看着许多年未见的小妍,有种恍然的感觉。 又想到红殷前些时候的话。 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随后回答:“是,王爷。” 轩辕墨沉默了数秒,随即稍微抬手,指尖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妍淡淡道: “既然如此,本王允许你表演。” 小妍本来因为六王爷对湛星琴亲昵地称呼“小琴”,而脸色克制不住的阴沉。 如今听到六王爷允许自己表演,心中一喜,脸上的阴沉随之而去。 她快速地起身,娇滴滴地回了句“谢谢王爷~” 完全忽略掉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轩辕墨是因为她是湛星琴的故友,才答应此事。 小妍回过头,高傲又得意地向一旁的湛星琴仰起头。 眼神里尽是蔑视之意。 她声音尖锐,下达命令一般地对湛星琴吩咐着: “湛星琴,给我弹一曲《红尘》。” 《红尘》是京城有名的曲子,以女子的妩媚多情为主题,颇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小妍眼见着湛星琴将手抬到琴弦之上,心中春风吹得更甚。 就算湛星琴如今是顶级琴师又如何? 不过是为她这朵娇艳的红花作陪衬的绿叶罢了! 小妍回过身,收起对湛星琴蔑视的神情。 转成温婉多情的面容,羞涩地盯着六王爷俊朗非常的面庞。 之后,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随着音律缓缓舞动。 轩辕墨一只手撑着脸,寻了个悠闲自得的姿势,坐在榻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妍的表演。 小妍不在乎轩辕墨淡漠的表情,朝他盈盈一笑。 这一笑,如同清晨雨露划过娇艳的玫瑰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她边舞动,边含情脉脉地望着轩辕墨。 媚眼如丝,缠缠绕绕。 轩辕墨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而湛星琴却是专注于手下的琴弦,连头都没有抬过一次。 这让小妍有些挫败之感,仿佛这个房间里,没有人真正在观看自己的舞蹈。 不过至少,六王爷轩辕墨还在盯着她呢。 如何让六王爷对自己动容? 小妍心生一计,借着音乐的律动,同样迈着复杂的舞步。 但是在慢慢接近着轩辕墨所在的位置。 刚刚是她不敢上前,离得远了些,自然是吸引不了六王爷的兴趣。 如今她跳到六王爷的眼前,不信他还能面无表情。 小妍离六王爷越来越近,几乎到了触手可及的位置。 在这样近的距离,小妍清楚地看到六王爷的眉头微动了一下。 果然奏效了。 小妍的嘴角上扬,伸出一只柔媚无骨,染上蔻丹的手。 她想要抚摸一把轩辕墨好看的令人心醉的脸。 湛星琴还沉溺于手中的音律,对小妍这么大的动作没有半分察觉。 也可以说是她根本不想知道,只想弹完了事。 小妍的手离轩辕墨只差咫尺。 轩辕墨的脸色倏地阴沉,抬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放肆。” 小妍听清楚了他说的话,身体明显一僵,手上的动作也自然停住。 轩辕墨的身子退后半分,又对着小妍狠狠说道。 “离本王远点。” 他的语气有种王者天生的威迫之气。 小妍心中升起一阵恐惧,刚才因为得意而飘飘然的脑袋在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 急忙退后,重重跪在地上,俯下身子,颤抖着声音道: “是民女逾越,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湛星琴的手早就在轩辕墨那句“放肆”后停在了半空。 她是被轩辕墨那句话给震惊住,所以手才愣在半空许久。 在湛星琴的记忆里,轩辕墨从未用过这样重的语气说话。 等她反应过来,放下自己的手。 小妍已经跪在地上,眼含着泪花求轩辕墨恕罪。 轩辕墨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妍。 他的语气依旧冷漠如深冬的寒冰。 “你跳舞不够专心,配不上这曲子。” “看在小琴的面子上,本王不与你追究,出去。” 小妍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六王爷放过她,居然也是因为湛星琴! 小妍恨得咬牙。 湛星琴叫她今日受了这奇耻大辱,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湛星琴! 六王爷见她并无动作,本是温润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危险地眯起,幽幽道: “你还在等些什么。” 小妍被他这句话激的起身。 “王爷,小女这就离开!” 小妍转过身子,背对着轩辕墨和湛星琴,愤恨地离开房间。 轩辕墨也重新坐回榻上,用清瘦修长的手指轻轻掐了掐眉尖。 闭目养神了片刻,才缓缓睁眼。 用一种半是埋汰半是担忧的语气道: “你为何与这种人成为朋友,她一看就是有害你的心,若是不防备,可怎么是好。” 这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湛星琴两人,自然就是说给湛星琴听的。 湛星琴听到他这话,不免有些惊诧。 堂堂盛朝王爷,居然这样与自己说话。 内心告诉自己,这都是小场面,她以前还被轩辕墨抱过,喂过饭。 这句话根本不足为奇。 湛星琴思来想去,最终与他坦诚道: “其实她并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曾经相识。” 轩辕墨想了想。 “那就好,不过是浪费了一些时间。” 他起身对着湛星琴认真道: “小琴,既然今晚的时间被莫名的人浪费,不如明晚再为本王弹奏一曲补上?” 他从眼神到言语都真诚无比,叫湛星琴拒绝不得。 更主要的是,湛星琴无比清楚。 她根本没有资格拒绝轩辕墨的请求。 他能用这种商量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已经算是一种不易。 湛星琴颔首。 轩辕墨见她答应,笑了一下。 “那就明晚再见,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多待了。” 很快,他就离开房间,只留下湛星琴一个人。 湛星琴脑袋里又多出了不少谜团。 她为什么怎么都看不透轩辕墨这个人? 轩辕墨为什么莫名对自己这般好,这般关心?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难道轩辕墨已经认出了她,还是对其他人也会如此? 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 虽然知道不符合常理,但任凭湛星琴绞尽脑汁,都思考不到真相。 她又不能直接向轩辕墨询问,不然极有可能像小妍一样,冒犯到他。 还是好好准备明晚的曲子。 既然只是做无用功,湛星琴索性将这些思绪抛之脑后。 第二天晚上。 湛星琴只是将琴放置在房间里一个时辰,出去办了些事情。 回来的时候,她提前坐在与轩辕墨约定好的房间里。 一双素白的手抚上琴弦,准备再将熟稔于心的琴曲练习几遍。 她先是用手指,将所有弦都拨弹一遍。 弹到第四个弦的时候,突然“嘣”地一声嘶响。 琴弦断了。 这一断,甚至还将湛星琴的指尖划出了一道微小的血痕。 从中渗出浅浅的血渍。 湛星琴将渗血的指腹贴近眼睛,静静地望着,眉毛皱在一起。 她的这把琴制作精良,从未发生过断弦的事情。 怎么偏偏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候断了。 湛星琴直觉不是那么简单。 便凑近琴弦,仔细观摩每一根琴弦。 终于在琴弦末尾处,发现一条细细的划痕。 每一道琴弦都有这样一道划痕。 这不是自然产生的划痕,一看便是有人刻意划上去的。 这样深浅适度的划痕虽然可以勉强保持琴弦的完整,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两样。 但只有稍加一些外力,就会整根琴弦崩坏分离。 所以她刚刚拨弹到第四根的时候,逐渐加重的弹拨力度会使第四根弦断裂。 若是完整地弹下两遍琴弦,恐怕所有琴弦都会断掉。 整个琴面目全非,只剩一个木头架子。 到底是谁,跟她有什么怨什么仇,居然毁坏了对她最重要的琴。 还是在六王爷将要来临听曲之际。 湛星琴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抱起已经崩坏的琴。 准备走出房间,重新换一把琴弹奏。 还没走到门口,就正好撞见要进来的轩辕墨。 轩辕墨看她捧着断了一根弦的琴,神色慌张地准备出门。 心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湛星琴面色难堪地捧着怀里断弦的琴。 “六王爷,我的琴弦断了,需要再换一把琴才能演奏。” 轩辕墨不解。“好好的琴怎么就坏了?” 他凑上前检查琴身,敏锐的察觉到琴弦上的划痕。 轩辕墨认真分析道:“这根本不是自然弹坏的,绝对是有人刻意为之。” 湛星琴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 轩辕墨抬眼“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湛星琴听他这样问,心中浮现了一个人。 便是昨日的小妍,这些年来,她也只与小妍一人结下过仇。 除了小妍之外,想不到其他人。 但此时没有证据,湛星琴只能摇头。 “不知道,既然坏了那就算了,再买一把就是。” 轩辕墨却扶着额思量一阵。 “果然不出本王所料,你这样善良没有防备,以后是会被人钻了空子的。” “这盛乐坊恐怕早有了可以接触到你,想要害你的人,今日是断掉的琴弦,明日又会是什么?” 湛星琴听着他的话,不可否认轩辕墨说的是真。 当年她就是被苏瑶一步步逼入死境,差点儿无法挣脱见了阎王。 “那我要怎么办才好?” 湛星琴莫名对轩辕墨有种信任。 毕竟,他曾经是真的救过自己一命。 如今虽然举止言行奇怪莫测,却总是在维护自己。 轩辕墨盯着湛星琴的眼睛,缓缓开口道: “要么,本王查出害你的人是谁,彻底断绝他们的念头。” 湛星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彻底断绝念头指的是什么?” 轩辕墨小幅度勾起嘴角,悠然道: “人死了,自然就不会害人。” 听到这句话,湛星琴的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 他的意思是说,查出来是谁要害自己,就会杀死那个人。 轩辕墨把这种话说的,语气之平淡,像是在决定一只蝼蚁的生死。 不管怎样,就算再过分一些,也罪不至死。 湛星琴抿了抿淡红的唇。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轩辕墨颔首。 “有,要么你跟我回王府,本王保护你不受他人的欺负。” 湛星琴以为自己听错了。 “跟王爷您回王府?!” 她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轩辕墨的话。 轩辕墨淡定地点点头。“是的。” 他的表情好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之处。 湛星琴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王爷,你为何对我这般上心?星琴实在对此感到十分惶恐不安。” 轩辕墨凑近她,伸出修长的细指拂过湛星琴额前的碎发。 将碎发细心地捋到耳后。 他望着湛星琴的眼睛,与之对视,缓缓道: “我喜欢你。” 湛星琴的心跳的极快,心脏放佛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她前世经常收到异性这样的表白。 到后来早就内心毫无波澜和触动,麻木地如同一潭死水。 如今重生在这一世,时隔九年,再次听到有人向自己表白。 如同在一潭静谧许久的死水里,投入一枚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在湛星琴小鹿乱撞,胡思乱想之际。 轩辕墨露出坦然的笑容继续道: “不过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而是像看待妹妹一样的喜欢,想要你永远陪在本王身边。” 噗 湛星琴内心吐了一口血。 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那他现在看自己,岂不是跟八年前看自己的感觉一样? 就是一个想要保护起来的小妹妹。 是她想法不纯真了! 而且,他是不是早已经认出自己? 湛星琴思绪万千,一直不肯开口回复他的话。 轩辕墨退后半分,加重筹码。 “而且本王会尽自己所能,实现小琴的愿望。” 湛星琴诚惶诚恐地低头道: “谢王爷厚爱,星琴目前没有任何愿望。” 轩辕墨听她这样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现在没有什么愿望,以后说不定就会有了。” 第101章 再遇苏瑶 “而且,总有一天你会说的不是吗?” 湛星琴琢磨他的话,总觉得自己被他看透了一般。 她现在在盛乐坊,不愁银两吃喝玩乐。 按世俗的眼光来看,应该没有什么别的需要。 但只有湛星琴自己知道,这世界上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 那就是权力。 有了权力,她才可能动用更多人寻找林一的下落。 寻找柳家人的下落,并且将柳晴晴从丞相府解救出来。 如今她虽然是顶级琴师,但终究是没有什么地位,对许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可眼前的轩辕墨可以。 他是六王爷,一句话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将她轻而易举地从苏家人手里捞起,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后死里逃生。 湛星琴抬头,对上轩辕墨温和的目光,坚定道: “好,我跟王爷您走。” 轩辕墨听她这样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过是隔着面纱。 面纱下的脸捏起来很柔软。 他无比欣慰地说了句。 “小琴是个乖孩子,不过私底下,还是唤本王“墨哥哥”。” 湛星琴惊讶地看着他,话都说的有些结巴。 “墨哥哥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 轩辕墨笑起来,眼尾如同蝶翼,轻轻地应了声。 “嗯,你长大了。” 湛星琴终于想通轩辕墨此前对待她的种种怪异之处。 但还是不太明白,明明八年前与他只是一面之缘。 轩辕墨作为王爷,见到的人如同过江之鲫,多的数不过来。 怎么就偏偏记住了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 轩辕墨扯起湛星琴的手,极为珍惜地将这双小手捧在自己手心里。 “本王曾经以为林一和王家可以保护得了你顺利长大,没有想到会被劫匪钻了空子,从此再没有你的音信。” “所幸在这里重新见到你,这一回,哥哥不会再让小琴丢掉了。” 他说话尤为真诚,竟让人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之感。 好像自己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一样。 湛星琴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被轩辕墨暗地里默默关注和保护着。 “墨哥哥,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 湛星琴穿越而来的时候。 原主张富贵怎么看都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与身份尊贵的轩辕墨有联系? 难道说,当初劫匪要找的左胳膊有胎记的女孩。 恰好就是当年出逃的自己? 轩辕墨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太多反而不好,等时机到了本王自然会与你说。” 看来他并不想现在让自己知道。 湛星琴不再追问。 临走前,轩辕墨忧心地看了眼湛星琴的面纱。 “本王会找天下最好的医生为你医治脸。” 湛星琴连忙心虚地摆手。 “不用,我已经习惯这样。” 轩辕墨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道: “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再与本王说。” 轩辕墨亲自去找盛乐坊的刘掌事,将湛星琴要到六王府。 刘掌事虽然舍不得湛星琴,但也拒绝不了六王爷的请求。 湛星琴在轩辕墨走后,安慰刘掌事。 “掌事大人,是我主动要去六王府,王爷问过我的想法,不会强人所难。” 刘掌事了然。“原来如此,可你是否知道六王爷他” 湛星琴心中微动,这她是知道的,说是轩辕墨风流成性。 当年也确实因为苏瑶的美貌,将她带到了京城。 可不知道为什么,湛星琴实在没办法把这个传闻与刚刚眼前的轩辕墨联系在一起。 “掌事大人放心,六王爷只是想听曲而已。” 他真的只是把自己当妹妹,湛星琴心里默默接了一句。 刘掌事见她信誓旦旦,也就放心地送湛星琴乘上去往六王府的马车。 湛星琴从马车上下来时,轩辕墨早就不见踪影。 一位侍女将她从马车上扶下,低眉唤她。“湛姑娘。” 在侍女的引领下,湛星琴绕过王府的庭院。 走了很久,才到达一个被竹林环绕的地方。 走过一个幽静的小道,才到达她真正住着的院子。 是在王府里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 如果没有王府的侍女引领,光凭湛星琴自己,是怎么都摸索不到这里来的。 置身这个偏僻小院,周围只能听到竹林随风而动的沙沙声。 刚刚走过来的狭窄小道,在视线内很快消失不见。 这里就仿佛是不归属于六王府的另外一个世界。 到处都透露着跟六王府格格不入。 院中的布置朴素却干净优雅。 进入房间,里面也是精心打扫过的。 不同于外面的朴素,房间内的摆设显然是在每一处都下足了功夫。 就连墙角随意放置的一个花瓶都精美绝伦。 一看就出自顶级工匠之手。 更别说床铺被褥的精美。 湛星琴一看就知道,床品是由上等的蚕丝制成。 六王爷不愧是皇室的人,即使湛星琴这些年已经见识过许多贵重的物品。 还是免不了被这王府偏僻一角的布置惊艳。 “湛姑娘,这就是您的房间,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是哪里不满意,与奴婢说就是。” 湛星琴坐在柔软的床褥上,朝对面的丫鬟微笑着道: “我很满意,谢谢你。” 丫鬟朝她一拜,随后缓缓退了出去。 六王府的另外一处。 苏瑶坐在气派的雕花椅子上,用手扶着额。 一双凌厉的美目微阖,听丫鬟报告府内最新的情况。 听完后,她慢慢睁开眼睛,声音慵懒。 “这么说,王爷他又收了一个女人?” 丫鬟不敢抬眼看她,弯着腰回道: “是,那女人被安排到了王府一直空闲的偏僻竹院。” 苏瑶完全睁开眼睛。 “偏僻竹院?本小姐在王府这么些年,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她又道:“往日王爷都是将新带来的女人统一安排到王府后院,这回居然如此特殊” 苏瑶狭长地凤眼危险地眯起来。 “莫非是想要金屋藏娇?” 丫鬟见她语气变得危险,连忙奉承道: “王爷若是金屋藏娇,也不会将她安置到那偏僻的,只有竹子可看的角落。” “依奴婢来看,王爷特地为小姐单独安置到离他书房最近的奢华庭院,才能叫做是‘金屋藏娇’。” 苏瑶冷冷地笑了一下。 “这可不一定。可有查到,那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丫鬟低顺着眉。 “是盛乐坊近些年新晋的顶级天才琴师,湛星琴。” “湛星琴?” 苏瑶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许耳熟。 “哦!本小姐想起来了,先前参加御史大人家的宴会,伴奏的正是湛星琴。那时她可是风光无限,琴艺备受御史大人夸赞。” 说完,她勾起嘴角。 “不过让本小姐印象深刻的是,她戴着白色的面纱,据说是被火灾烧伤毁容,丑的没法见人。” 丫鬟听她这样说,附和道: “确实,奴婢远远看到她戴着面纱,没有人知道面纱后究竟长什么样子。” “六王爷向来最是喜欢长相美丽的女子,她若是摘掉面纱,恐怕会被六王爷立马扫地出门,难怪会被安排到那见不得人的竹院去。” 丫鬟说的话让苏瑶难得心情好了些许。 她轻启大红的双唇。 “看来是个对本小姐毫无威胁的陪衬。” “就算湛星琴是京城最顶级的琴师又如何?到头来不过只是一个给本小姐伴奏的!” “不过”苏瑶迟疑了一下。 “叫那湛星琴过来给本小姐奉茶,她虽然构不成威胁,但想要在王爷府舒舒服服过日子,也是妄想。” 丫鬟朝她作揖。 “遵命小姐,奴婢这就叫她过来。” 湛星琴在房间内,打开梳妆镜旁边精美的首饰盒子。 盒子盖开启的一瞬间,里面的珠光宝气立马不留余地地侵占她的视线。 居然都是些价值不菲的首饰。 当湛星琴惊叹于盒中首饰的奢华时,原先退下的丫鬟又走了回来。 她面容急切地与湛星琴道: “湛姑娘,有件要紧的事。” 湛星琴放下手里的首饰,望着她。“何事?” 丫鬟走近她。 “苏瑶小姐的贴身丫鬟刚才过来通知,要姑娘您立马过去见苏瑶小姐一面,给她奉茶。” 湛星琴眉间微挑。 “原来是苏瑶。” 她与苏瑶已经有八年的时间未见。 当年湛星琴还只是一个孩子,苏瑶就想千方百计置她于死地。 湛星琴不是不知道,到六王府有极大可能再遇见苏瑶。 但她从未想过因为苏瑶,而选择退却,以至于耽误自己寻找林一的进程。 没想到她刚到这里,就要与苏瑶见面。 丫鬟见湛星琴面无表情,对她的话反应不大的样子。 忍不住提醒道: “湛姑娘,苏瑶小姐在王府可是地位仅次于王爷,说一不二的存在。” “她虽然没有名分,但至少是王爷最初带回来的姑娘,是王府隐形的女主人。” 丫鬟声音有些颤抖。 “而且,苏瑶小姐的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打骂下人。” 湛星琴虽然早就料到苏瑶现在依旧嚣张跋扈。 但听到她打骂下人时还是禁不住眉头紧锁。 “她打骂下人一事,王爷可知道?” 丫鬟摇摇头。 “哪敢有人告诉王爷,而且苏瑶小姐在王爷面前,伪装的格外温柔可亲。对待王府后院的各位姑娘,也以姐妹相称。” “她只会关起门来,对待伺候自己的下人格外狠厉,将从别处的怨气发泄在下人身上。” 湛星琴坐在梳妆椅上,仰头望着她。 “既然她伪装的严丝合缝,你又如何得知她的本性?” 丫鬟眼睛微阖,用一只手缓缓掀开自己的袖子。 斑驳的伤痕在白皙的手臂上看起来相当刺眼。 “奴婢以前正是伺候苏瑶小姐的,这些伤痕都是苏瑶小姐发怒时,用鞭子抽打而成的。” “所幸湛姑娘来到王府,王爷才将奴婢从苏小姐那边调来竹院。” 她抬眼。 “虽然奴婢与姑娘接触不久,但能看出,湛姑娘是心善之人。” “苏瑶小姐定是觉得湛姑娘与王爷带来的其他姑娘不同,认为软弱可欺,才会在姑娘刚来之时,就吩咐姑娘去给她奉茶。” 湛星琴低头看了眼手边的首饰盒,淡淡道: “你说的不假。” 苏瑶就是这般欺软怕硬之人。 因为她是乐师,不是被六王爷青睐的女子,便觉得可以欺负。 丫鬟担忧地看着她。 “还请姑娘小心为上。” 湛星琴朝她笑了一下。 “放心,我自有考量。谢谢你与我说这些。想起来,你还未与我说自己的名字。” 丫鬟看不到她面纱背后的笑容,却被她那一双笑意弯弯的眼睛所感染。 “奴婢叫小羽。” 湛星琴起身。 “这名字好听,还请小羽帮我带路。” 小羽领着湛星琴绕出竹院。 再走一遍出去的道路,湛星琴才勉强记住了路线。 这里实在是太偏僻,道路太曲折。 走了不短的时间,她才站在苏瑶所在的房间门前。 进去之前,小羽被苏瑶的人拦下,向后退了几步。 这意味着接下来要湛星琴一个人面对,小羽只能在远处等候。 湛星琴深吸了一口气,踏进苏瑶的房间。 走了数步,发现这个屋子里面与外面看起来一样气派,也装修的精致。 并且以大红色为基调,颇为符合苏瑶长相的艳丽。 但湛星琴也发现,这屋子虽然很大,装修也很气派,却不比竹院房间精致。 旁边有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人用不耐烦的语气催促湛星琴。 “看什么看,还不快给苏小姐敬茶。” 说着,将手里的一杯茶递给湛星琴。 湛星琴看着手里的茶。 墨绿的叶子在里面舒展,是京城名贵的一种茶叶。 她迈开步子,再往前走,绕过一个凤凰图案的屏风。 才看到懒懒卧在贵妃榻上的苏瑶。 苏瑶与八年前的模样差别不大,只是更成熟妖媚了些许。 经过青春期的发育,身材变得玲珑有致。 看向她的眼神也狠厉毒辣不少。 湛星琴微微低下头,向前将手里的这杯茶朝苏瑶递去。 “湛星琴见过苏瑶小姐。” 苏瑶高傲地扬起脖子,饶有趣味地斜眼看着眼前的湛星琴。 神情里尽是蔑视嘲弄之意。 “你是王爷请过来给本小姐伴奏的吗?” 第102章 骑射会 湛星琴听到她的话,抬起身子,淡然回复道: “王爷并未这样说过。” 苏瑶的怒气一下子被她的话点燃,起身,伸手向湛星琴手上的茶杯扇去。 茶杯里的水瞬间挥洒在空中,最终大部分落在湛星琴的衣衫上。 浸湿了很大一片。 而瓷杯本身,擦过湛星琴的裙角。 跌落在地上,碎成了瓷渣,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湛星琴心道:“苏瑶果真还是如当年一样嚣张,没有任何改变。” 她压下嘴角,用一种无辜不解的语气。 “苏瑶小姐这是何意?我只是如实告知。” 苏瑶想要再伸手扇湛星琴的脸,在伸手之前,恢复了理智。 湛星琴是第一次来到王府,不知道她在六王府的地位。 所以如今才这幅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若她轻举妄动,逼急了湛星琴,恐怕真的会传到轩辕墨的耳朵里。 既然如此,她就急不得,不如先叫湛星琴认清自己的位置。 教教湛星琴未来在府里的规矩。 苏瑶踏上两个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湛星琴。 “看在你第一次不懂规矩的份上,本小姐勉强饶过你这一次。但今天必须叫你知道王府的规矩。” 她从旁边的丫鬟那里,接过了一杯新茶。 姿势优雅地沿杯边啜了一口茶。 “你可知道,本小姐在十二岁的年纪就被六王爷接到府里,悉心照顾至今。” “八年来,王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最先送到我房间里,本小姐挑完剩下的东西,才会送到府里其他人手中。” “当时王爷就曾许诺于我,若是他有一天能登上宝座,就封我为皇后。” 湛星琴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触动。 苏瑶极其不满意她的反应。 “也就是说,以后你的命运,就掌握在本小姐手中!” 湛星琴抬眼,微微扬起眉。 “是星琴唐突不懂事,冒犯了未来的皇后娘娘,还请苏瑶小姐原谅。” 苏瑶听她这么快服软,得意的眉尖翘起。 “你知道就好!” 苏瑶对湛星琴的敌意并不深。 更不打算在湛星琴身上耗费什么时间。 毕竟在她看来,湛星琴不过是个弹琴的毁容丑女。 实在是没必要让自己费心。 湛星琴又随意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将苏瑶听的飘飘然,很快放她回去。 湛星琴面无波澜地走出房间,小羽立马迎上来。 待走了几步,小羽才小声询问。 “湛姑娘,苏瑶小姐有没有为难你?” 湛星琴只回了莫名其妙的两个字。 “还好。” 比起八年前,苏瑶要当着全村人的面将自己烧死。 现在不过是打翻了茶杯,确实不足为奇。 如今她寄人篱下,避免锋芒,说些叫苏瑶愉悦的好话也不是不可。 只不过想起苏瑶刚刚的话。 湛星琴免不了重新认识六王爷轩辕墨。 六王爷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这八年来,是否对苏瑶也是那样讲的。 或者不仅对苏瑶,对府里其他女子也是一样的? 湛星琴越想越心中觉得别扭。 脑袋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争执。 一人在说,轩辕墨将自己当成妹妹,自然与苏瑶和其他人不同。 另一个小人则反驳。 既然轩辕墨能哄着自己是好妹妹。 那自然也能哄着其他人。 在这样反复的思绪中,湛星琴很晚才入眠。 在六王府度过了第一天夜晚。 第二天清早。 小羽将湛星琴叫起,想要帮她洗漱。 湛星琴伸手拦住她的动作,轻声道: “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这张脸,所以你可不可以先出门一下,待我自己洗漱完再进来?” 小羽理解湛星琴的请求。 慢慢地退回门外,轻手轻脚地挂住了门栓。 屋里只有湛星琴一个人。 她才放心地摘下面纱。 仔细地洗漱白净的脸。 而后在素净白皙的脸上细心地化着红色的伤痕。 就像女子每日梳妆一般。 等小羽听到湛星琴的声音,示意她可以进去的时候。 小羽看到的又是湛星琴戴好面纱,梳妆整齐的样子。 “湛姑娘,王爷来了。” 小羽进来第一句话就是通知湛星琴这件事。 湛星琴看着她。 “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小羽凑近几步。 “已经在院中等候一会儿了,王爷听闻姑娘洗漱不可见人,所以一直没有让奴婢通知姑娘。” “如今还得要姑娘同意,才能请王爷进来。” 小羽也觉得神奇,王爷向来是做事利落果决,珍惜时间的人。 现在居然为了湛姑娘,情愿等这么长时间。 这是不是说明,湛姑娘虽然是琴师。 但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极其特殊? 如果是真的,湛姑娘在王府里,就可以不受苏瑶的压制了。 湛星琴也有点儿惊讶。 “让他进来。” “是,湛姑娘。” 小羽得到她的回答,急忙退下。 不多时,轩辕墨就踏进了房间。 见到湛星琴,他脸上才重新带上温和的笑意。 “本王昨日有事,未能亲自领你游览王府,今天特地空出半天的时间,带你熟悉一下这里。” 湛星琴摇摇头。 “不用了王爷,我自己逛就可以。” 轩辕墨察觉到她换了对自己的称呼。 原本应该唤他“墨哥哥”。 如今却是重新喊他王爷。 感觉一夜之间,两个人竟然客气陌生许多。 重新回到了刚刚相识的时候。 轩辕墨深感这其中的不对劲。 他当下抬脚出门,喊来小羽。 “昨日星琴都做了些什么?” 小羽恭敬地回他。 “回王爷,湛姑娘昨日只给苏瑶小姐敬了茶。” 轩辕墨挑起眉。 “苏瑶要求的?” 小羽低着眉。“是。” 轩辕墨脸瞬间阴沉下来。 “是本王考虑不周。” 随即回到房间内,将门重新扣上。 轩辕墨走近湛星琴,语气笃定道: “小琴对本王态度冷淡许多,是不是苏瑶的原因?她是不是欺负小琴了?” 湛星琴看了眼他。 语气稍显淡漠道:“不是。” 轩辕墨见她并不想与自己交心。 心中更加笃定,是苏瑶的过错。 “既然不想随本王逛王府,那就算了。若是你有想吃的菜肴,只需告诉侍女,她会传达给后厨。” 湛星琴点点头。“嗯,谢谢王爷关心。” 轩辕墨抬脚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颇有些幽怨道: “还是叫‘墨哥哥’显得亲近。” 没等湛星琴回答,他就走出房外。 湛星琴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 她是不是对轩辕墨太冷淡了? 明明轩辕墨对自己这么关心。 此后的一段时间,湛星琴都守在房间里练琴。 轩辕墨好像格外忙碌,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一眼。 苏瑶也早把小小的湛星琴抛之脑后。 更别说找她的麻烦。 湛星琴在王府的竹院里,待得很是舒适。 这里环境清雅静谧,没有人会过来打扰。 不用应酬任何人。 吃喝不愁,六王府的大厨技艺也是相当不错。 还可以每周有一天回到自己的宅子,陪伴霜花婶。 虽然只要她回去,身后就必然远远跟着带刀的侍卫。 像是怕她有什么危险一样。 如果湛星琴没有别的想法。 就这样在这里过一辈子,有人管吃管住,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她不会安逸于此。 轩辕墨在私下已经允诺她查找林一的下落。 但关于柳晴晴的事情,湛星琴根本没有同轩辕墨说过。 因为林一跟她一样,是不跟朝堂势力牵连的乡野孩童。 而轩辕墨作为六王爷,与丞相赵光启的来往也不少。 如果湛星琴说出口,必然会暴露出许多东西。 万一轩辕墨庇护丞相 那处境危险的就是她自己。 轩辕墨这段时间也的确派人去找过林一。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与湛星琴说寻找的进程。 “其实本王在你们被劫匪劫走后,就已经在四处打探你们的下落。” 轩辕墨眉头紧皱。 “可是那帮劫匪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直没有追查到任何踪迹,所以更寻找不到中途逃出的你。” 跟她这些年查到的结果一模一样。 没想到那样一小伙劫匪,居然隐藏的那么深。 她也试图寻找在京城隐匿的雀伯阿嬷,以及当初除了她之外的那几个女孩。 也同样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因为轩辕墨也在背后默默关注这件事。 湛星琴几乎怀疑自己的记忆错乱。 当初那帮劫匪掠走几个家庭的孩子,动作如此之大。 如今怎么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轩辕墨向湛星琴保证。 待到他成为皇帝,一定将命令下达全国,彻查林一的下落。 如今也只能暂时搁置起来。 日子过得很快。 第二年开春。 皇上说要举行大型骑射会迎春。 这是历年来的惯例。 会邀请达官贵族和皇室皇子中善骑射中人去参加。 也会有后宫中地位尊贵的嫔妃,公主郡主围观捧场。 往年各位王爷的王妃也会被邀请参与。 今年却跟往常不同。 春季的骑射会不再是盛朝地位最尊贵的女眷才能参加的盛会。 只要是参加骑射会的人,上至尊贵的王爷,下至朝廷的官员。 都要带两个女眷前来。 说是这样会热闹许多。 轩辕墨定下的是府里默认地位最高的女眷苏瑶。 另一个人却是大家都想象不到的湛星琴。 苏瑶并不觉得这样的选择有什么不好。 毕竟湛星琴只是个弹琴的,到时候不过是在骑射会上为众人伴奏助兴。 湛星琴连脸都无法露出。 所有人都会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到时候就是众人心中的六王妃。 湛星琴自己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毕竟这些时日,她在六王府白吃白喝了那么久。 出去弹上几曲。 就算是付出了劳动,垫上之前那些无形的报酬。 骑射会没过几天就热烈地张罗开。 湛星琴与轩辕墨同乘一辆马车。 而苏瑶却独自坐在令一辆马车上。 平时湛星琴总是宅在偏僻的竹院里,对王府的事情不闻不问。 直到今天她才察觉到不对劲。 苏瑶对轩辕墨说话温柔又客气。 而轩辕墨对她除了同样的客气之外,还满是疏离。 两个人甚至没有什么肢体接触。 怎么看都不像是相处了八年的情侣。 按照苏瑶的说法,轩辕墨不应该很爱她的吗? 上车后,湛星琴面对轩辕墨,脑袋里响起疑惑之声。 轩辕墨发现了她细微的变化。 用向来温和的语气耐心询问道:“怎么了?” 这些时日以来,轩辕墨待她还真完全是哥哥的感觉。 湛星琴最开始戒备的心也渐渐放下。 现在她终于能鼓起勇气问他关于苏瑶的事情。 “墨哥哥,你与苏瑶究竟是怎么回事?” 轩辕墨微微垂下眉,沉默了一会儿。 马车外有街市上特有的吆喝声和人流涌动彼此交谈的声音。 马车内本就寂静,所以显得车外的声音更加清晰。 就当湛星琴以为轩辕墨不会回答自己的话时。 他抬眼,神情严肃地开口。 “本王与苏瑶,从没有过世人想象的那种关系。” 什么? 湛星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说话都有些结巴。 “可是苏瑶说你对她极为照顾,王府内有什么好东西都最先给她。” “而且你还曾允诺苏瑶,以后若是登基,就封她为皇后。” 轩辕墨听着她的话,第一反应居然是恍然大悟。 “你果真是听了苏瑶这些话,最开始才会对本王一夜之间态度转变,变得那般冷漠。” 轩辕墨无奈地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 “不过她说的倒是没错,本王的确是这样做也这样说过。” 湛星琴听他这样讲,多少有些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轩辕墨主动解释道:“事实上,本王对苏瑶这般。比起照顾,倒不如说是利用。” 轩辕墨将“利用”的说法说的相当自然。 却把湛星琴堵得够呛。 “你对她是利用,那对府里其他姑娘呢?” 轩辕墨面对她的质问,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 反而一五一十地坦诚。 “多少也是有些利用的意思。” “不过本王与她们相处的很好,算是熟知的好友,她们也知道本王的真实想法,待在王府是自愿,随时都可以离开。” 既然都是朋友,那么传闻中六王爷风流成性。 居然全是假的。 湛星琴又忍不住追问。 “那墨哥哥对我也是利用吗?” 第105章 高攀不起 轩辕墨睁眼,淡淡道:“是件好事可是” “可是什么?” 轩辕墨接着道:“本王被立为太子,是因为苏瑶。” 湛星琴这回彻底不解。 “为什么会因为苏瑶?” 轩辕墨无奈地笑着。 “因为她第一个捕获到了猎物。” 湛星琴一头雾水。 如果真是这样,她好像有点儿明白。 为什么轩辕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神情会这么复杂。 他因为苏瑶而当上太子,那必然也会被苏瑶抓住把柄要挟。 “不过就算她第一个捕获了猎物,也与太子之位关联不大才是。” 湛星琴思诌道。 轩辕墨向她解释。 “是国师说的,本朝如今的立国之本是前国师震天公。” “国师作为震天公的关门弟子,父皇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如今他要自降身份,甘愿成为苏瑶的下属。” 湛星琴皱眉“就因为第一个捕获到猎物?” 轩辕墨摇摇头。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她眉间有一滴血痣。” “震天公曾预言,得眉间血痣者得天下。” 湛星琴恍然大悟。 “这么说,你当年带苏瑶回京城,也是因为震天公这则预言?” 轩辕墨不否认,只道: “当年这则预言知道的人甚少,只有震天公亲传的弟子才晓得。” “本王的母妃汐贵妃一族,对震天公的大弟子有救命之恩,才将这则预言传到本王这里。” “又在他的卦上显示,此人在偏南方的村落里。” “所以从十二岁开始,本王就到处找寻血痣的下落。” 湛星琴接过他的话。 “你找了两年之久,终于在我们的村子里找到了苏瑶。” 轩辕墨颔首。 “说起来也是巧合,若不是当年林一到县衙报案,想必本王不久后就会离开那里,一无所获。” 湛星琴在思考着什么,随即开口道。 “那既然如此,这一切不就正好顺应了你的想法。” 轩辕墨微微摇了摇头。 “本王从来没想过苏瑶会知道这件事,更没想过全天下人都将知道,这样本王就处于被动的局面。” 湛星琴回想往日种种。 “不对,苏瑶或许早就知道自己是命定之人。” “当年蛇婆突然转变话术,将我按定为害人的蛇妖,一定是听了苏瑶的话,才要将我赶尽杀绝。” “蛇婆也曾经是震天公的弟子,那个时候可能就已经告诉苏瑶关于眉心血痣的预言。” 湛星琴抬眼,望着轩辕墨。 “墨哥哥知道苏瑶是命定之人,理应将她好好照顾起来。” “为何后来又下令,叫苏瑶的弟弟苏元状抵王宇的命?” 轩辕墨在帐篷内踱了几步,眼神黯然道: “血债血偿,以命抵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本王只是有愧,是苏瑶害死了王宇,但我因为对夺得皇位的私欲而庇护苏瑶。” “那由罪魁祸首苏元状来抵命,也是不错的弥补之法。” “至于后来苏家彻底没落,苏家主发疯被活活饿死,是他们本身作恶的报应,在本王的意料之外。” 果然 湛星琴低下头,轩辕墨对村子里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如今看苏瑶的表现,恐怕她还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轩辕墨再悠悠道: “何况,苏家当初差点儿害了你的性命” “若是你死了,苏家全族陪葬,都是不亏的。本王已经算是宽容不少。” 湛星琴闻言上前走了两步。 “墨哥哥,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轩辕墨会对她这么关心。 甚至在危难之际,毫不犹豫地舍身救下她。 就连对可以助他成为皇帝的苏瑶。 他都没有这样上心。 反而是秉公办事,没有一丝心慈手软。 轩辕墨还是温柔地摸了摸湛星琴软软的发丝。 “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还是跟先前说的一样。 见湛星琴露出几分失望的神情。 轩辕墨握着她的手腕,走到帐篷的门帘前。 “我们先回府准备入主东宫的事宜,一个月后将举行册封太子大典。到时候就可以搬去东宫。” 他掀开帘子。 好久没有见到外面天空的湛星琴觉得眼前亮了一瞬。 原来阴云密布的天空,如今下过淅淅沥沥的小雨后。 难得放晴了些许。 在天空的远处,挂着一条淡淡的彩虹。 在上马车准备回府的时候。 苏瑶珊珊而来。 后面还跟着刚刚在皇帝身边站着的国师大人。 国师没有看旁边的轩辕墨和湛星琴一眼,反而专心致志地跟在苏瑶的身后。 如同她的随身侍卫。 苏瑶在前面仰着头,像一只傲慢的孔雀。 她转过头。 用一种得意地神情盯着轩辕墨。 说出的话也不复之前的温柔,凌厉许多。 “王爷,苏瑶就先回府了!” 轩辕墨朝她微微颔首。 苏瑶最后蔑视地瞥了他身边的湛星琴一眼。 随即被地位尊贵的国师大人恭敬地扶着手。 踏上了马车。 国师也随同她,踏进同一辆马车。 全然没有了湛星琴初见他时的尊贵与神秘。 如今就好比苏瑶身边,一个无比卑微的下人。 轩辕墨见状,无奈地耸了一下肩。 与湛星琴轻声道:“走。” 苏瑶刚踏进马车,见刚刚在皇帝身边风光无限的国师大人。 如今弯着腰,谨慎地坐在她对面。 满是尊敬之情。 苏瑶仰起头,脸上如同春风吹过,得意非常。 蛇婆说的果真不假。 自己就是这天定之人。 注定要成为世界上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她虽然会骑马,但是并不会射箭。 直到前段时间,风头极盛的国师大人私下与她见面。 刚见面,就扑通一声跪下。 说她就是自己苦苦寻找多年的天女。 国师想了办法,叫苏瑶出现在皇帝眼前。 就是在一年一度的骑射会,叫苏瑶骑马捕猎。 拔得头筹。 这样自然也能在所有人面前亮相。 苏瑶这段时间苦练骑马的技能。 就是为了等骑射会的日子来到。 至于那匹被箭射中的小鹿,则是由国师亲自准备。 将侍卫射中的鹿拖到一处无人的密林处。 苏瑶只要骑马跑到商定好的地方。 就能收获到现成的猎物。 如此一来,在一群根本没有接触过骑射术的王爷女眷中。 就理所当然地拔得头筹。 苏瑶勾起嘴角,看着眼前的国师大人笑了起来。 “国师大人好计策,叫本小姐好生敬佩。” 国师客气地回道。 “苏瑶小姐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的嘴唇形状极为漂亮,就连一双眼睛,看着也清秀好看。 苏瑶心头一动。 用媚意天成的声音与他轻柔道: “国师大人~这面具看的本小姐觉得冰冷万分,可否取下面具一睹真容?” 国师的身形僵住。 苏瑶见状,盈盈的笑起来。 “若是不能,就当是本小姐开玩笑。国师大人可千万不要在意。” 国师犹豫了一瞬。 最终道:“如果是苏瑶小姐的请求,自然是可以的。” 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将戴在脸上的银色面具缓缓摘下。 苏瑶瞪大了眼睛,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动作。 终于,国师将面具完全摘下。 缓缓抬眼。 整张脸完整地出现在苏瑶面前。 苏瑶倒吸了一口冷气。 面容停滞。 她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清冷绝世美男。 反而是半边脸都充满着巨大棕黑色胎记的年轻男子。 虽然五官算得上是清秀。 但配上这刺眼的胎记。 怎么也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何况是苏瑶这样高傲的人。 她下意识地收回刚刚眼中不自觉的媚意。 恢复成正常的神态。 甚至冷淡的眼神里,平白多了一份轻视。 但嘴里说的出的话却是。 “能看到国师大人的脸,是苏瑶的荣幸,还请大人戴上面具。” 国师闻言,没有说什么。 好像明白苏瑶对自己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默默地将面具重新戴回脸上。 苏瑶掀开窗子,将眼睛瞥到窗外的街市里。 对窗外的风景漫不经心。 真实的想法却是: 果然好看的男人还是稀有。 只有那轩辕墨,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总有一天,她要让轩辕墨看她的眼神不再那么冷淡。 不仅要完全得到轩辕墨的心。 还要叫他以后高攀不起自己。 最好亲自乞求她的宠爱。 苏瑶勾起嘴角,沉迷在自己勾勒的美梦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曾经在村子里的日子。 自从她跟着轩辕墨来到京城。 就再也没有收到来自苏家的消息。 京城与南方消息封锁的厉害。 待她分心去寻家里人的时候。 听闻村子里遭遇了南方的战乱。 早就举家搬迁,不知去处。 罢了,反正只要她自己过好就够了! 等她成为盛朝最尊贵的女人。 莫说是振兴苏家祖宗的基业。 根本就是带着苏家这只村中的无名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想到这里。 苏瑶又转过头。 看国师的眼神又柔和许多。 虽然眼前的年轻男子脸上有巨大胎记,长相并不好看。 但好歹是现在唯一能助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男人。 她自然是要稍微好言相待些。 “国师大人,这些时日也见过不少次,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国师看着她,语调平稳道: “苏瑶小姐,私下唤我林钰即可。” “我奉师傅震天公的命令服从于您,大可将林钰当成一个忠心不二的仆人。不必如此客气。” 苏瑶狭长的眼睛微眯。 “这样啊~” 她的声音像是带着勾子。 “如此说,本小姐想要做什么,你都会尽力完成?” 林钰颔首:“是的,林钰听从小姐安排。” 苏瑶慵懒地倚在马车的椅背上。 “本小姐最讨厌的就是府里的湛星琴。” 她朝着林钰的方向,声音骤然狠厉。 “所以本小姐要你帮我,让她生不如死,至于王爷府其他人,我自会挨个收拾!” 林钰闻言,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依旧毫无波动。 冷淡地点了一下头。 “林钰定当完成小姐的指令。” 待苏瑶回府不久,皇帝立太子的命令已经传到大街小巷。 而苏瑶的名字。 更是随着这一件大事,传到京城人的耳朵里。 京城人茶前饭后的谈资,都是苏瑶和六王爷。 所有人都想一睹苏瑶的容颜。 看看那个象征着江山社稷的眉心血痣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有作为谈资中心的主人公。 如今还未加封为太子,仍要唤“六王爷”的准太子轩辕墨。 此时却没有见苏瑶一面。 自从从骑射会回府以来。 平时就忙碌的轩辕墨。 如今更是找不到人影。 苏瑶气得在屋子里狂砸能够到的花瓶,器件。 将房间整得凌乱不堪,好像被大盗洗劫过一般。 丫鬟低着头,看碎瓷片被迸到自己的脚边。 心头一跳。 看来待苏瑶小姐气消的时候。 她们必然逃不过收拾这屋中的残局。 苏瑶摔完最后一个花瓶。 瓷片碎裂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瘫在贵妃榻,歇斯底里道: “好你个轩辕墨!本小姐一定叫你好看!” 轩辕墨在另一边。 将原先安置在后院的姑娘们全部解了与他的契约。 并且送她们不少金银珠宝,足够后半辈子吃喝玩乐不愁。 又派人保护。 连夜送到苏瑶找不到的,安全的地方。 在苏瑶发疯之际。 整个六王爷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空了。 除了小厮和丫鬟以外。 只有轩辕墨,苏瑶与湛星琴三个人。 还加上一个执意要住进六王爷府,要当苏瑶侍卫的国师。 苏瑶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轩辕墨是在保护之前的人。 怕自己现在借着极盛的权势,去报复其他人。 可唯独留下了湛星琴。 莫非只有湛星琴是轩辕墨真正在意的女人? 苏瑶又联想到前不久骑射会上,王爷对湛星琴的关心。 她不会报复之前的姑娘。 因为苏瑶也从来没看到轩辕墨对那些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仅跟她一样,都表现的很是疏离。 而且那些姑娘的待遇还不如她。 自己才是公认的,在六王爷府众星捧月的明珠。 林钰到苏瑶房间时。 看到的是丫鬟正在收拾遍地的碎片。 苏瑶见是林钰来,也不太在意他看到的这幅情景。 反而恨恨地咬牙道: “轩辕墨将所有姑娘都遣散出府,唯独留下那个湛星琴。” “看来湛星琴还真是顽固!如今本小姐倒是来了特别的兴致,想好好会会她!” 第107章 我带你一起 她嚼了嚼口中的食物,香甜之气溢于唇齿之间。 这块小小的酥饼,外皮酥脆,内里松软。 虽然是干的小饼,但没有噎人之感。 “好吃。” 湛星琴咽下去,真诚评价道。 湛星琴觉得被他看着有些不自在。 继续主动问道: “这是什么?” 林钰将纸袋递到湛星琴的手里。 “是从京城的糕点铺子里随意买的酥饼,早晨来不及吃饭可以用它勉强垫饥。” 湛星琴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残留着酥饼的香甜。 “哪家的酥饼?我从来没吃过。” 林钰的眼神飘向别处。 声音也跟着有些空灵。 “哪天有空,我带你一起去买。” 湛星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嗯?” 林钰回过头,朝她浅浅地笑了一下。 这还是湛星琴第一次见到他笑。 虽然只能看到露出的眼睛和嘴唇。 她却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心情,是极其愉悦的。 林钰笑着道:“那就七日后,我有空闲,正好也赶上春天的街会。” 在湛星琴还未反应过来之际。 林钰就已经定好了他们以后的行程。 湛星琴垂下眉。 轻声应了一句。“好。” 林钰见她答应,也就离开。 湛星琴记得这好像是第三次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 林大人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再见。 就在自己没反应过得时候走开。 让湛星琴琢磨不透他下一步究竟会做什么,说什么。 轩辕墨和苏瑶二人还跪在地上。 陈公公见周围只有他们三人,继续道: “大婚日期,圣上听从国师的建议,定在一年之后举行婚礼。” “要恭喜六王爷的是,圣上近些年来早有想将皇位让出,当个悠闲自得太上皇的想法,你们二人完婚之日就是王爷登基之时。” 轩辕墨跪着的身形难以克制地轻微颤抖。 父皇的意思。 不过一年,他就会登基成帝。 公公将轩辕墨扶起。 “王爷速速起身,以后咱家还要仰仗王爷的恩宠。” 他随即又将苏瑶扶起。 “苏瑶姑娘作为未来的皇后娘娘,也请关照一下咱家才好。” 苏瑶抿嘴笑道:“陈公公,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陈公公朝二人欠了身子。 “六王爷,苏瑶姑娘,圣上的旨意已经传达完毕,还请你们不要辜负皇上的期望。” 轩辕墨颔首。 “本王定不会负父皇所愿。” 陈公公乘着皇宫的马车回宫。 苏瑶在陈公公走之际,就伸手,想要攀上轩辕墨的胳膊。 轩辕墨在她碰到前,退后几步。 “本王还有事情,之后再见。” 苏瑶的手落了空,眼见着轩辕墨转身离去。 气的牙痒痒。 这个时候,她身边的丫鬟也走了过来。 察觉到苏瑶的脸色难看。 也迟迟不敢接近她。 苏瑶的眼神如刀,狠狠地剜了丫鬟一眼。 “林钰在哪里!” 丫鬟低下头。 “国师大人刚刚回到自己的屋子。” 苏瑶挥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带本小姐去见他。” 丫鬟领着苏瑶去林钰所在的地方。 林钰正待在屋子里,静静饮茶。 苏瑶毫不客气地大步迈到他面前。 “本小姐觉得现在还不够!” 即使林钰已经帮她在皇上面前说话。 可以用圣令强迫轩辕墨待自己态度转变。 但此时,苏瑶改变了主意。 林钰抬眼。 没有放下手中的杯子。 反而又啜了一口茶。 “小姐还想要怎样?” 苏瑶抱胸,仰起头。 “本小姐要让轩辕墨以后完全听命于我,生死都掌握在我手中,成为依附本小姐的男宠。” 她说出来的话极其狂妄。 要一个未来的皇上成为自己的男宠。 林钰眉尖轻挑。 将杯子轻轻放到桌子上。 “好,我会尽力。” 听到这句话,苏瑶也有一丝动容。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林钰居然对她说。 自己会尽力而为。 苏瑶俯视着坐在垫子上的林钰。 她红唇轻启。 “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你作为震天公的弟子,理应对盛朝皇室负责,而我刚刚所言,可是要颠覆盛朝的皇室。” 林钰抬头,与她目光交接。 说话的语气平淡如湖水。 “因为,除了小姐是师傅所说命定之人以外,在下也仰慕小姐,愿意为小姐付出一切。” 听到他回答的苏瑶没有惊奇之感。 反而在她的意料之内。 毕竟自己是个容貌惊艳的绝世美人,让林钰痴情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就算他将整个天下都捧给自己。 苏瑶对林钰这样长相普通,出身低微的男子。 也不可能有任何喜爱之情。 不像轩辕墨,有着足够所有妙龄女人沉迷的绝美容颜。 还有盛国皇室的高贵血统。 这才是配得上她苏瑶的极品男人。 林钰,跟轩辕墨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对她而言,林钰的痴情不过是可以为自己利用的工具。 苏瑶勾起嘴角。 伸出手指,抬起林钰的下巴。 “既然如此,苏瑶就期待国师大人,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了~” 林钰对她的动作毫无触动,面无表情地道。 “小姐稍作等候即可。” 苏瑶因他的话心情转好,转身离去。 湛星琴回到竹院。 路途中又吃了几个林钰给的酥饼。 等回去时,难得觉得口渴。 便倒了杯水喝。 一边喝水一边望着梳妆台。 上面放着不久前,红殷托人送来的一些东西。 其中就包括五年前,她给红殷专门设计的香囊。 自从湛星琴进了盛乐坊,开始弹琴以后。 她就再也没有制作过香囊。 因为这双手已经是专门用来弹琴的手。 刘掌事总说她弹琴的手金贵。 为了保护,一定不能碰针线,厨房刀具类的。 万一伤了分毫,都是极大的损失。 她本来就是厨房杀手,制作不出什么能吃的食物。 所以自然不会再进厨房。 而针线,她只要有想拾起的想法。 哪怕只是要缝个小小破洞的袖子。 就会被刘掌事和霜花婶如临大敌,心疼地接过。 恨不得立马亲手将它缝好,再递给湛星琴。 久而久之,湛星琴也自然不再碰这些针线盒子。 不再缝制之前拿手的香囊。 最主要的是,也没有想送香囊的人。 她如今看到红殷送来的香囊。 往日缝制香囊的回忆勾起。 她又看了眼手边还剩一些的酥饼。 现在,好像有了能送香囊的人。 湛星琴将盛放酥饼的纸袋重新包好。 叫来隔壁屋子的小羽。 “小羽,你可不可以帮我寻些针线和布料?” 小羽走过来。 “姑娘怎么突然想要针线?如果是有衣服破了,再买新的就好,或者我帮您缝上。” 湛星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不是,我只是想制作一个香囊。” “除了针线与布料外,一会儿我还会写一个香囊的配料单子。你在京城的医馆,拿给医师看,他们就会抓好。” 小羽有些不解。 “香囊?” 湛星琴拿过之前给红殷缝过的香囊。 “对,就是这样的。我想缝制一个,答谢国师大人送的酥饼。” 小羽凑近那香囊。 “好精致好漂亮的香囊!这是湛姑娘您自己缝的?” 湛星琴点点头。 “嗯,是我五年前给一位友人制作的。” 小羽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下开心地应道: “姑娘,小羽一会儿就去准备针线和布料。” 湛星琴笑了笑。 “那我就趁着这个时间写个单子。” 说着,她就拿出毛笔。 在宣纸上用秀气的字体写上一行行整齐的文字。 不仅将每样配料的名字写上。 后面还有需要的用量。 湛星琴凭着先前的记忆,一气呵成。 最后成了一份完整的单子。 将它小心折起,放到小羽的手中。 小羽接过单子。 “姑娘就放心,不出半天,我准能将需要的东西全部买回来。” 湛星琴颔首。 “辛苦你了。” 在小羽走后。 湛星琴重新坐到刚刚写字的书案上。 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 用毛笔重新蘸足墨汁。 在宣纸上轻划几下。 不多时,便出现了一朵小巧的花。 她又蘸了一下墨汁。 手腕带动着笔尖在纸上转动。 笔下绽放出朵朵生动的花。 各式各样,形态不一。 却都是湛星琴之前收集花的模样。 每当她照料栽花之际。 都会观察每一朵花的形态。 早就将花的形象印在脑海里,熟稔于心。 如此才能笔下生花。 终于,湛星琴放下笔。 在纸上赫然出现了一小簇花丛。 花丛里的花争相斗艳,但又和谐地组合在一起。 看上去有心旷神怡之感。 纸上的墨汁或浅或深,却只是勾勒出花朵的线条。 每一朵花的颜色不明。 似乎都是墨汁带来的青黛颜色。 湛星琴盯了一会儿纸上的画面。 最后从柜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些颜料。 然后在纸上,换了支新的毛笔。 蘸上不同的颜色。 为每朵花耐心地添色。 等小羽回来的时候。 湛星琴的画也彻底完成。 上面的墨水也已经干透。 小羽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克制不住地惊呼。 “没想到湛姑娘除了琴艺超绝,还画技惊人!这样的画技,也就只有宫廷的画师才能做到。” 湛星琴害羞地抿了抿嘴。 “谢谢。” 她在前世跟着国画大师学习过不短时间的国画。 确实在绘画上,比较得心应手。 小羽将买来的东西摊到一张大桌子上。 “看!湛姑娘!这些可否齐全了?若是不齐全,我再去买。” 湛星琴凑过去,用目光细细掠过一遍。 又用手摩挲一些香料。 将其中几份香料在指尖碾成粉末。 放到鼻子上闻了几秒。 这些粉末一闻就是上等的香料。 味道纯正。 小羽见湛星琴露出微笑。 开始解释道:“湛姑娘,其实这单子我第一时间给六王爷看了。” “六王爷叫我去皇室御用的香料坊取得香料。” 湛星琴抬头,笑容浅浅的。 “原来如此。” 她本来写的就是足够制作两个香囊的分量。 就是为了送一个香囊给轩辕墨,另一个给林钰。 送给林钰的是花朵图案的。 而送给轩辕墨的,她还没有想好什么图案。 湛星琴想到这里,不由得自责。 她与轩辕墨相识这段时间。 最初对他还心存芥蒂,刻意远离。 现在居然还不知道轩辕墨究竟喜欢什么。 等到以后,她问到轩辕墨喜欢的东西。 再单独为他设计一个图案。 湛星琴坐在桌子前。 拾过一块纯白的绸布,固定在一个圆形的架子上。 将线穿过针孔。 用不同的线穿过绸布。 动作从一开始的稍显生疏,到后面越来越熟练。 动作迅速地让小羽看的眼花缭乱。 不久后,一方的图案显出。 是渐变的黄粉色。 小羽看了眼摊在桌子上的之前的画。 有一朵花与这个颜色一模一样。 恍然大悟。 湛姑娘是用针线复刻出刚刚的画。 小羽揉了揉眼睛。 这用针线织造的图案。 居然真的和纸上的毫无区别。 小羽暗自感叹一声。 湛姑娘究竟是哪里来的神仙女子。 琴艺,画艺和女红都出神入化。 湛姑娘到底还有什么别的技能,是她不知道的? 小羽倒了一杯水,放到湛星琴触手可及的地方。 而后默默退下,不打扰她的动作。 湛星琴为了这只香囊,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 这两天,她都没有出过竹院一步。 但也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湛星琴平时也不怎么到府中其他地方。 王府里的人本就很难见到湛星琴,所以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同之处。 只有小羽知道。 湛星琴从平时偶尔闲逛游玩,变成如今的,甚至不怎么迈出屋子。 一心在房间里,要完成这只香囊。 小羽只是给她送饭倒水。 也不怎么看那香囊的制作进程。 她心里想,等最后看到湛姑娘完成的样子。 才会更有惊艳之感。 湛星琴收了最后一个针脚。 用剪刀剪去线头。 指腹摩挲着香囊密实的针线。 有种细微的痒感。 她起身,将香囊放置在手心里。 而后放在窗户前。 阳光透过窗户,挥洒到屋子里。 将香囊的图案镀上一层金光。 上面的花朵瞬间如同真实一般,在阳光下沐浴着。 小羽走进房间的时候。 就看到这样的情形。 湛星琴默默地看着手里的香囊。 “湛姑娘,这香囊是完成了?” 湛星琴转过头,看着小羽。 眼睛弯弯的。 “嗯!完成了。” 第111章 现在改了 林钰退后一步,扶稳湛星琴后,便松开了手。 湛星琴还是不敢看他的神情。 心里迅速找了个借口。 “林大人,天色已晚,已经买好酥饼,也该回王府了。” 林钰抬头望了眼已经变得深蓝色的天空。 夜色已经很深。 不过对于享受春游会的京城人来说, 现在也不过是刚刚出门的时间。 不远处的侍卫已经制服了刚刚发疯的黑马。 又增派了不少人一起将死去的黑马运出去。 侍卫破开围观的人群。 迎来一个木制的拖车。 最前面的侍卫穿着都与其他侍卫不同,衣服更精致贵气。 一看就是地位更高一些的侍卫。 他环顾四周,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不远处一个白色身影。 侍卫眯起眼。 这个身影他很熟悉。 侍卫单独走过拥挤的人群,朝那个身影走去。 林钰察觉到身后有人慢慢靠近。 转过身。 将失去面纱的湛星琴实实在在地护在身后。 将她的面容与身形都遮盖的严实, 就算是湛星琴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她。 侍卫看到那个白色身影转过身来。 脸上戴着的银质面具在暖橙的花灯照耀下, 闪着偏黄的冷光。 果真没看错。 侍卫迅速上前,单膝跪地。 “属下乃京城禁军北门统领,见过国师大人。不知道刚刚是否惊扰了大人?” 林钰颔首。 “嗯,所以究竟发生何事。” 侍卫低着头继续道: “是有禁军在皇宫马圈附近发现有意外的动静,本来想去查看一番,结果被贼人骑着这马逃走。” 林钰眼神沉下。 “那贼人你们可有抓到?” 侍卫停了一下,最终沉声道: “没有,那人太狡猾了,我们甚至没有看到他的正面。” 林钰闻言,眼神中清明了一瞬。 像是得到了一个他满意的回答。 只不过没有人能发现他的眼神变动。 林钰声音清冷,有一种上位者自带的压迫感。 “为何说贼人狡猾?” 侍卫害怕他有怪罪之意,急忙拱手道: “是属下疏忽,那贼人半路拐到繁荣的街巷里,骑马而逃。” “还不知道给御马喂了什么东西,竟让马匹发疯,直奔大道,差点儿伤了平民百姓。” 林钰目光看向远处。 有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道: “那还真是狡猾。” 侍卫郑重道: “属下保证,一定会连夜追查,找到那贼人的下落,维护皇宫的威严与安全,还请国师大人信任属下。” 林钰微微颔首。 “好。” 侍卫抬头,瞥见国师大人身后,露出的一角粉裙。 刚刚他在远处,就看到国师身边有一位身材曼妙的粉衣女子。 面容他没看清。 但从国师大人对女子的态度, 能看出对这粉衣女子是极其爱护的。 侍卫不禁想到, 国师大人自从出现在京城, 就没有见过他身边出现过什么女人。 本来想要巴结国师的各路大臣, 知道国师还是个年轻的血气方刚的男子。 便想要从女人的方面入手,给国师大人送去不少美人。 其中还包括一些称得上是绝色的女子。 结果都被国师拒之门外,看都不看一眼。 大臣们绞尽脑汁,最终得出结论。 国师大人或许是不喜欢女人,偏爱断袖之情。 于是又选出各色美男。 甚至有些大臣自觉颇有姿色, 想要亲自上阵,博得国师的喜爱。 结果不仅被拒绝地更狠,还惹得国师震怒。 暗自里将其官位连降三次,沦为了京城高品级大臣里私下的笑柄。 从此,大家都默契地对国师情感一事不作努力。 反而能单纯地与国师进行一些权势上的交易。 如今,侍卫才恍然大悟。 国师其实私下有喜爱的女子。 所以才抗拒送上来的美人。 更不可能有什么旁人臆想的断袖之情。 真想知道,能让权势凌人的国师,喜爱的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带着这样的疑问。 侍卫不自觉向前凑了几分。 眼睛想多看见一点藏在国师大人身后的粉衣女子。 林钰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才提醒到他,莫要失了分寸。 侍卫再次朝林钰作揖。 “国师大人,属下很快就去追寻贼人下落,就不叨扰大人您了。” 林钰颔首,冷淡道:“去。” 侍卫退下,留下两人将马运走。 剩下人都随他一起,沿着贼人逃走的方向,四处搜寻。 林钰转过身,看着一直躲在他身后的湛星琴。 湛星琴没有了林钰的遮挡,焦急地四处寻找自己刚刚掉落的面纱。 但是在夜色中,即使有灯光照耀,也看不分明。 更何况,今夜的风也不小。 那薄而轻的面纱很有可能随风刮走。 林钰轻叹了一口气,捏了捏她的脸。 “其实这样没人会认出你,反而戴了面纱才好叫旁人知道是你。” 湛星琴抬头,思考着他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确实。” 她又迟疑了一下。 “可我现在要回王府,不能叫王府其他人知道了真实样貌。” 林钰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 修长的手指顺着柔顺的发丝划到发尾处。 “那就晚些再回王府,到半夜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歇息,自然见不到你。” 湛星琴皱了一下眉,继续思考着他的话。 林钰见状微微勾起嘴角。 “在京城里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湖,今夜春游会,许多人在那里放孔明灯,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湛星琴知道那个荷花湖,但从来没有去过。 思索了一阵儿,最终道:“好。” 荷花湖离街市并不近。 林钰在旁边直接买下一匹马。 将湛星琴抱了上去。 刚上去的时候, 湛星琴的身子还微微发抖。 自从她在骑射会,被那匹白马带着狂奔了许久,最终又摔下悬崖差点儿身亡。 湛星琴如今看到马就有些恐惧,何况是再次骑上。 林钰坐在她身后,发觉湛星琴的肩膀在轻微的颤抖。 他从背后揽过湛星琴的肩膀。 湛星琴的肩膀渐渐不再发抖。 “若是心中抵触,我们就再买辆马车。” 林钰沉声建议道。 湛星琴摇摇头。 “不用,总有一天我要克服骑马的恐惧,早些也好。” “嗯。”林钰淡淡应了声。 执起马绳,向着荷花湖的方向走去。 马先是慢慢走了两步,等湛星琴觉得可以适应的时候。 林钰才渐渐加快赶马的速度。 夜晚的风声呼啸而过。 湛星琴的脸被迎面的风佛过。 凉凉的。 前段时间,在骑射会的场景又历历在目。 她不自觉偏头,又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林钰。 林钰察觉到她的目光, 也低下头,余光与她交接。 湛星琴赶紧转过头,目视前方。 周围都是长长的街市。 挂着灯笼的各个店铺,因为马匹的速度比较快, 所有点式的灯光都连成了一条朦胧的光线。 不知道为什么,湛星琴的心安稳许多。 不再像之前一样害怕。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灯光变得只有几点。 这说明他们已经骑出最繁荣的街市。 湛星琴想起,红殷曾经说过, 荷花湖虽然在京城里面,但其实在离皇宫很远的地方。 距离繁荣的街市很远。 临近京城郊外。 所以只有特定的日期,才会有人去那里放孔明灯。 她也一直没有机会,没有理由去那里游玩。 跑了半个时辰左右。 湛星琴已经完全克服了骑马的恐惧。 甚至因为困,还懒懒地打了个很轻的哈欠。 林钰垂下眼,捕捉到她打哈欠的模样。 唇间不自觉蕴上笑意。 “到了。” 湛星琴被林钰的声音提醒,回神了不少。 马逐渐停稳。 林钰翻身下马。 随后向还在马上的湛星琴伸出双臂。 湛星琴望着他,要在下面接住自己的样子。 脑海里突然莫名闪过一个画面。 在八年前,她站在悬崖边上。 有一个小男孩抿着唇,紧锁着眉头,严肃又担忧地死死盯着自己。 伸出双臂,要在数十米的悬崖下,试图接住自己的样子。 当初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真的被他接住了。 湛星琴与林钰对视,心中的思绪如麻。 她怎么就在这个时候,莫名想到了林一。 林钰盯着她。 轻启淡红的薄唇。 “星琴,下来。” 他的话语里有些许诱人的魔力。 湛星琴不自觉地伸开自己的胳膊,从马背上倒下。 在林钰的身前扑了个满怀。 林钰抱紧她,直到湛星琴鞋底完全触地。 站稳后才松开。 湛星琴环顾四周的情况。 来荷花湖的人不多不少。 但一眼望过去,都是一些恋人,在一起放孔明灯。 湛星琴的脸看的微微透红。 林钰拴好马匹,就牵着湛星琴的手,向岸边的船夫租了一条小船。 这小船正好能容纳两个人。 湛星琴与林钰相对而坐。 林钰熟练地划起船桨。 很快驶离湖岸。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周围的景色还算是清晰。 荷花湖在春季时,其实是一望无际的湖泊。 荷花并未开放,要再等上一个月才可以。 湛星琴仰头望天。 天上有岸边的人放着的孔明灯,发出暖暖的光芒。 不至于过于冷清。 湛星琴看着划船的林钰。 他划船的动作不紧不慢,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优雅。 但湛星琴分明地感受到,船划的速度很快。 她由衷地称赞。 “林大人划船的技术真好。” 林钰抬眼,淡淡道。 “从小练习,熟能生巧而已。” 不知道划了多久,湛星琴感觉已经看不到岸边的人。 只能看到空旷的湖面。 但在空旷的湖面之上,头顶的那轮圆月显得更近。 “林大人,我们为何要到这里?” 湛星琴撑着下巴,仰头望着头顶的月亮。 林钰将外衣取下,披在湛星琴的身上。 “我平时内心郁结之际,便会到这里放空,就会缓解许多。” 湛星琴自己拢了拢身上的外衣。 “原来是这样。” 林钰将岸边买的孔明灯拿到湛星琴与自己中间。 掏出火折子,点起。 两个人一同将孔明灯放到天空。 成为这片湖上唯一一个孔明灯。 湛星琴盯着孔明灯飘得越来越远,最终成为一个点,彻底消失不见。 她瞥了眼身旁的林钰。 却发现林钰并没有看孔明灯,反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脸。 四周寂静地可怕。 湛星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林钰伸手,将湛星琴揽到自己怀里。 他身上特有清冷的气息瞬间将湛星琴整个包围住。 在这无人的湖面上显得更加清晰。 但林钰整个人,又是暖暖的。 湛星琴阖上眼,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缩在林钰怀里。 两个人都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 湛星琴最先开口。 “林大人,你会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太随意了吗?” 林钰认真地摇摇头。 沉声道:“不会。” 湛星琴睁开眼,眼神飘向旁边一处,心虚道。 “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林钰没有什么反应。 湛星琴皱了一下鼻子,继续道: “林大人对我来说很熟悉,好像早就认识,只要待在林大人身边,就会有种安心的感觉。” 林钰声音轻柔。 “是吗?” 湛星琴仰起头,与他对视。 神情无比认真道: “我突然悟到,如果是因为安心才产生依赖之情,不必非要与大人成为恋人。” “大人既然不喜欢我,那我们以后就做朋友,如何?” 林钰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很快收回。 “谁说我不喜欢你?” 湛星琴眉头皱起。 “大人不是有心仪的女子吗?” 林钰淡淡道:“现在改了。” 湛星琴愣愣地看了他片刻。 没想到自己居然突破了上天的诅咒, 成功收获到了爱情? 林钰看了一眼远处。 低头朝着湛星琴,轻声道: “星琴,你现在困了,对不对?” 湛星琴被他的话勾回思绪。 林钰又问了一遍。 “你困了,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湛星琴突然觉得自己的确很困。 她打了个哈欠,靠在林钰的怀里,顿了顿脑袋。 “嗯,困了。” 林钰摸着她的脸。 声音无比温柔。 “既然困了,那就睡。” 湛星琴的眼皮都快阖上了,突然想起来什么。 猛地睁开,望着林钰的眼睛。 “林大人,我不想睡,我还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湛星琴的话语软软的。 林钰呆住。 这是他这些年来,催眠术第一次失效。 他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我也想与你多待一会儿。” 第112章 声音小一点 湛星琴盯着林钰戴着面具的脸,想要试图看清林钰的眼睛。 但总感觉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 看不分明。 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这种感觉传到脑海里,也同样晕了一阵。 湛星琴试图抵抗这样的眩晕与模糊。 可身体就像是落在深海里,慢慢地向下坠。 越坠越深,深到她想放弃挣扎。 永远溺在水中,封闭自己所有感官。 林钰低头凑近湛星琴,再次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讲。 “即使星琴睡了,我也会在你身边。” 湛星琴缓慢地点点头。 呢喃道: “也是” 林钰抬手,将湛星琴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湛星琴又安稳地靠在他的胸前。 如同落在一个温暖的软床上。 眼见着湛星琴重新慢慢闭上眼睛。 林钰又轻轻说了一句。 “睡。” 这两个字就像是最后的魔咒。 湛星琴的眼睛彻底闭上, 鼻尖呼出匀称悠长,细不可闻的呼吸声。 林钰望了她一会儿,确认湛星琴已经完全进入深睡眠。 不会再像刚刚一样,凭借意志脱离自己的催眠。 确认完成后,他抬头,朝着不远处冷冷的说了句。 “出来。” 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划着船上前。 离林钰两米远的时候停下,黑衣人扔下船桨,走到船头。 对着林钰单膝跪下,声音雄厚沉闷道: “属下参见公子。” 林钰朝他轻轻挥挥手,淡淡道: “声音小一点。” 蒙面黑衣人抬眼。 他的额头也被黑色的布包着,只露出一双瞪着的眼睛。 他急速地瞥了眼公子怀里的女子。 那女子被公子揽在怀中,只露出后脑勺的一点儿发丝。 林公子将她遮盖的严严实实。 刚刚他早就等候在远处,也最多远远地看到女子的小半边侧脸。 印在脑海里的是, 她的肤色很白,就像冬天铺在地上的雪。 蒙面黑衣人从来没有见过,林公子这么亲近地与一位女子相处。 不对。 是根本没见过他这么跟一个人亲近,不分男女。 将军曾经还跟公子说过男女之事。 说公子已经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 按理来说,可以考虑哪家的姑娘。 就算是现在为了大事,不可以因为感情误了大事,也不会让公子强行忍耐正常男子应有的天性。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公子可以选择贴身的丫鬟。 只要将军确认那女子的身份,绝对不会背叛公子。 没想到公子当时就拒绝了将军的说法。 说是为了大事,不应该有任何分心。 这两年来,也确实是从来没见过公子身边有什么女人。 甚至身边连伺候起居的侍女都没有。 自己起居洗漱,照顾好一切。 其余都由他们这些可以随时上战场厮杀的汉子代劳。 将军有一阵还认真怀疑过, 公子是不是不喜欢女人,有没有喜欢男人的可能。 当时他就赶紧挥手。 “将军大人可千万别那么说啊!公子对我们也是一脸冷色,眼神能冻死个人!” “根本就是不喜欢人,不分男女的!” 将军闻言颔首。 “也是,或许他是年纪太小,对男女之事还没有兴趣。” 蒙面男子心道, 自己在公子这个年纪,可不是这样。 公子从小就背负着上代人复杂的恩怨情仇,性格越变越冷。 直到他到皇宫,发现将军曾经许诺他的话是谎言。 性子更是急转直下,变得冰冷非常。 蒙面男虽然从小都护卫着公子的安危,可如今见了他。 也会被他的眼神和话语冷到。 他这才仗着元老的身份,与将军大人询问。 究竟是骗了公子什么,才让公子如此记恨。 将军沉默一会儿,道: “本将军曾经说过,只要林钰到了京城,自然可以见到妹妹张小桂。” 蒙面男子疑惑。 “妹妹张小桂?我怎么不知道皇后娘娘还生了个女儿?” 将军叹了一口气。 “是认的妹妹,没有血缘关系,本将军原以为这个小女孩不重要,很快林钰就会忘记” “其他人也这样觉得,所以在张小桂逃走的时候,大家没有去找的想法,我为了稳住林钰,就骗他说,到京城才能得到张小桂的消息。” 蒙面男子闻言,摸着胡子思索了一阵。 “如此说,将军生生骗了公子七年的时间,也怪不得他会这么生气。” 将军向前踱了几步。 “若是大人以后能遇到叫张小桂的女孩,一定要将她保护住,或许能挽回本将军在林钰心中的信誉,也能更好地完成大业。” 蒙面男子这才将“张小桂”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时刻想着,或许只有这个女孩,能让公子融化心中的寒冰。 可如今,他看到公子对现在怀里不知道是何人的姑娘那般温柔。 完全不像是他平时的模样。 居然真的跟将军想的一样,之前只不过是年纪还小。 如今到了年纪,自然会情窦初开。 蒙面男子朝林钰点了点头, 示意他自己会小声一点,不吵着那姑娘的美梦。 林钰看他了解了自己的意思,才压低声音道: “今天是怎么回事?” 蒙面男子了然,是说的他差点儿被京城禁军抓住的事情。 他恭敬地拱手,娓娓道来今晚的情况。 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回公子,属下在北门查看各个地方禁军值班轮岗的时候,意外闯进了马圈。” “有一只马看到我的身形,居然颇有灵性地嘶吼起来,引来了周围值班的禁军。” “属下被迫骑上那匹马冲出宫城的北门,一路跑到繁荣的街道,中间弃马而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幸,属下没有被禁军认出来。” 林钰边听边用左手手指关节轻轻敲打船上的木板。 他幽幽道: “此次一来,便惊动了皇宫,他们一定会再换防卫,先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蒙面男子将头低下。 “是属下办事不力,不够谨慎,还请公子责罚。” 林钰看了眼怀里的湛星琴,她仍然睡得香甜。 他抬眼。 “念在你从小护卫本公子,之前也没有过什么错误,这次可以不作追究。” 蒙面男小声道: “谢公子。” 林钰吸了一口气。 “而且,距离太子登基之日还有近一年的时间。” “现在就算是画好皇宫的防卫图,一年后也不一定适用,不如等以后再做打算。” 蒙面男子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公子说的有理。” 林钰看着他,继续道: “听说将军已经部署好了一切,本公子要亲自与他商量相关事宜。” 蒙面男子抬头,音调不自觉提高了一分。 “那可真是极好的!将军可念着公子你,以为公子不会再想见他。” 林钰眼神沉了一分。 “到底,他是我的舅舅,也是我最初的师傅。” 蒙面男子颔首。 随即又想到。 “公子,若是要见将军,就得离开京城至少半个月,这半个月该怎么办?” 林钰声音清冷。 “让影子代替我,他从小模仿我,一般人分不清我们二人。” 蒙面男子感叹道: “确实,即使是属下这样从小看着公子长大的人,有时候看到同样戴着面具的公子和影子,也要认真思索一番,才敢判定哪个是公子。” 事实上,他有时候能看对,大多时候会看错。 偶尔看对的时候,也是最开始。 蒙面男子不停地跟影子提,他可以通过什么细节辨析出来。 等下一次,影子就会刻意避开那些细节,追求更完美的模仿。 到后面的时候,蒙面男子就再也没真正辨析出公子和影子。 如今,他看到公子,第一反应也是,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公子? 要聊上几句,才能确认眼前的人就是真正的公子。 蒙面男子继续感叹道:“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林钰颔首。 “我会连夜赶去见将军,请你嘱咐给影子我的话。” 蒙面男子身体向前倾了几分。 “公子请讲。” 林钰抱着湛星琴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要他对湛星琴保持距离,无论湛星琴说些什么,他都不能有任何回应。” “若是犯了,本公子知道后必然严惩。” 蒙面男子又瞥了眼林钰怀中的女子。 “公子,这姑娘是不是就叫湛星琴?” 林钰“嗯”了一声。 蒙面男子汗颜,如此做,这姑娘会不会有被公子抛弃之感? 毕竟影子与公子除了样貌以外,其他地方过于相似。 只要都戴着面具,这姑娘就极有可能分辨不出来。 蒙面男子摇了摇头。 是绝对不可能分辨出来。 这样的话,公子在这姑娘眼里岂不是负心汉一样的存在? 但换一个角度想,如果公子允许影子对湛姑娘做些什么非分的事情。 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一条不想走的路。 对比起来,蒙面男子觉得,还是叫影子不要动作的好。 不然对湛姑娘来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跟一个不是公子的人有亲密接触,也是一件想起来就深感不好的事情。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让公子做半个月的负心汉。 等半个月后,再好好哄湛姑娘一番。 一定可以挽回姑娘的心。 蒙面男子接过林钰的命令。 “遵命,属下一定会一字不差地传达给影子。” 林钰微微点头。 蒙面男子见状,重新执起船桨,划离林钰和湛星琴所在的小船,朝着远处的岸边划去。 这片湖是有公子势力保护的地方,禁军不管怎样都不可能追查到这里。 所以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划走。 不再像之前被追杀一样鬼鬼祟祟,四处躲藏。 林钰眼见着蒙面男子划走。 重新将目光移到怀中熟睡的湛星琴脸上。 将她脸上每一寸肌肤都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一遍。 试图完全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良久,他俯身。 在湛星琴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个蜻蜓点水式的吻。 而后,才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重新执起船桨。 朝着来的方向,慢慢划动,划到原来的岸边。 岸边租船的船夫见林钰回到岸边。 上前将他的船拴在湖岸上的木桩。 对其恭敬道: “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林钰颔首,拦腰抱起依旧熟睡,没有任何会醒来意思的湛星琴,从船上踏到岸上。 在岸上走了没几步,就走到了船夫早早准备的马车边。 林钰将湛星琴抱到马车上,示意前面的马夫前进。 马夫得到命令,向着六王爷府驱马前进。 湛星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总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很沉很久的觉。 睡得头都有些眩晕,一时缓解不过来。 旁边的小羽见她醒了,赶紧上前。 “湛姑娘,你醒了。” 湛星琴扶额看着她。 “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羽无奈道: “姑娘昨天睡得好沉,是国师大人半夜把你抱回来的。” 湛星琴听着她的话,努力回想昨天的情形。 “我记得我跟林大人在湖上的小船里一起看月亮” 小羽露出八卦的神情。 “然后呢?” 湛星琴突然支吾起来。 “然后就没了!” 小羽摇摇头。 “我怎么不信呢,这也太简单了点。” 湛星琴确实想起来, 自己昨晚又主动表白了林大人,这回林大人似乎没有拒绝 之后的事情 她是真的回想不起来,可能是真的困得昏睡过去。 湛星琴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怎么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睡过去了? 湛星琴重新躺回床上,斩钉截铁道: “我还没有睡够,必须得再睡会儿,才能回想起更多的事情。” 小羽见状,便退了出去。 “好,就不打扰姑娘歇息了。若是起来感到肚子饿,到隔壁唤我一声,我就去吩咐厨房做饭。” 湛星琴窝在被子里,应了声。 “好。” 说着,自己就又睡了过去。 她是想续上刚刚那个很长的梦。 湛星琴又梦到八年前在劫匪那里的梦。 当时她梦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白衣男子,扯着自己跑过许多地方。 现在她又续上了那个梦。 但依然看不清那个男子的面容。 只能跟着他继续跑很久很久。 梦里的路似乎绵绵无尽头。 第113章 傀儡 湛星琴觉得男子身影无比熟悉, 但等到细想的时候,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梦再次醒了。 小羽早就把饭菜一盘一盘地摆在桌子上。 她看了一眼湛星琴,笑着调侃道: “湛姑娘,你又睡了大半天,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 湛星琴起身看了一眼窗外。 果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 远处升起红橙色的晚霞。 小羽将最后的碗筷摆在桌子上。 “我料想姑娘你起来一定会饿,所以便自作主张将饭菜提前端了过来。” 听她这么说,湛星琴的肚子也跟着附和。 的确是很饿。 毕竟她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天的时间。 期间因为睡觉没有吃任何东西。 湛星琴突然想起来,她最后吃的东西是酥饼。 当时买了很多袋没有吃完,是由林钰拿着的。 不知道他有没有带回来? 小羽见她坐在床上,失神地想些什么。 轻声提醒道: “姑娘,快吃饭。” “好。” 湛星琴应了声,下床洗漱后,便坐在饭桌前。 边吃着她认为是早餐,实际是晚餐的饭菜。 一边在想着,自己怎么能睡这么长时间? 她身上有十分固定的生物钟,一般都会在早上八点之前醒来。 多睡会儿反而身子难受。 更别说在白天睡一整天。 昨天她虽然跟林钰外出游玩,时间玩的很晚。 但满打满算也不应该超过午夜12点。 所以为什么她这一次,会睡得那么久? 难道真的因为那个梦吗? 湛星琴吃完饭,便起身。 小羽问她。 “姑娘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湛星琴看向门外。 “今日,我还想吃昨日的酥饼。” 小羽一开始没懂她话中的意思,稍微思量片刻,才明白。 湛姑娘是要找国师大人。 湛星琴果真很快出门,她不仅是想再见到林钰。 还想确认梦中白衣男子的身影是不是就是他。 在八年前就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个人,会不会真的有可能是林钰。 他们命中注定地相遇? 湛星琴会有这样的猜想,纯粹是因为林钰时常穿一袭白色的衣袍。 与轩辕墨喜爱黑袍恰好相反。 湛星琴心中克制不住的激动,走向林钰所在地方的脚步越来越快。 期间也询问了侍女。 才找到他所在的院子。 这个院子也处于王府比较偏僻的地方。 不过比起竹院,还是热闹许多的。 至少周围有一些仆人居住的屋子。 还能见到一些人。 不像湛星琴的竹院。 平时除了小羽和轩辕墨以外,无人拜访。 甚至在王府里待几年的人都找不到地方。 湛星琴从远处眺望一眼。 透过窗户看到林钰的身影。 他坐在窗前的桌子后,在独自用简单的晚饭。 湛星琴看到他,脚步加快,想要走进去院子里。 刚要踏进院子中的门。 就被一个刀剑的光影闪了眼睛。 湛星琴下意识停下脚步。 再向下看时,发现自己脖子前架上一把锃亮的剑。 那剑刃锋利,剑身闪着幽幽的冷光。 一看就是精心打造的宝剑,可以削发如泥。 湛星琴相信,如果她再往前一步。 这剑刃就会划破自己的肌肤。 剑的主人是一个黑衣人。 他神情肃穆,身上的服饰与昨天湛星琴见到的禁军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湛星琴料想,他是林钰的侍卫。 侍卫果然出声,冷漠非常。 “来者何人,胆敢擅自闯国师大人的地方。” 湛星琴看着侍卫的眼睛,犹豫不决道: “我是国师大人的” 这要她怎么说? 按照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现在跟林钰,应该是情侣的关系。 湛星琴顿了顿,这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何况她名义上是轩辕墨府上的人,不能轻易与外人道出这样的关系。 侍卫寒声逼迫道: “是什么。” 湛星琴闭上眼,咬牙道:“是朋友。” 她睁开眼睛。 “还请通融一下,与林大人说明。” 侍卫仍然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那把剑还悬在湛星琴脖子前。 湛星琴透出窗户, 看到林钰已经吃完了饭,将餐盘收拾到桌子一边,等待着有人收拾了去。 他抬眼,正好远远地对上湛星琴的视线。 湛星琴喊了一声。 “林大人。” 手在下面微微晃动,跟他打了个招呼。 林钰听到她的呼喊,果然有所动作。 他起身,推开屋子的门。 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在距离湛星琴三米处的位置停下。 湛星琴瞥了一眼身边的侍卫。 再朝着林钰软软糯糯地商量道: “大人,能不能让这位大哥先把剑放下?” 不然她还是害怕,一个不留神。 自己脖颈上就要多出一条鲜艳的血痕。 林钰听到她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湛星琴带着疑惑,又唤了他一声“林大人。” 林钰才示意侍卫放下剑。 他声音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湛星琴。 而后与侍卫道: “湛姑娘是六王爷的人,自当以礼相待,不可随意动用刀剑,还请送湛姑娘回去。” 湛星琴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钰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猝不及防地劈在了她的头顶上。 湛星琴难以置信。 什么叫她是六王爷的人? 什么是以礼相待? 什么是送她回去? 侍卫闻言,朝着湛星琴抱拳道: “属下不知是湛姑娘,刚刚有所失礼,还请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属下。” 见她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只是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林钰。 侍卫再上前,朝她伸出一只手,摊开手心。 “国师大人平时繁忙,无法招待姑娘,还请属下送姑娘离开。” 林钰微微颔首。 “湛姑娘,在下就不相送了。” 随即转身离开,重新进入屋中。 门关上的一瞬间,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湛星琴再也没办法看到他的背影。 她眼睛模糊了片刻,内心有个声音告诉自己。 “不是他。” 林钰离开的身影那么陌生,绝对不是梦中的白衣男子。 侍卫又道:“请,姑娘。” 湛星琴回过神,咬牙道: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说着,她就决绝地自己转身离开。 侍卫看着湛星琴离开的背影,又恢复到原先的位置。 湛星琴回到房间里,眼中无神地坐在椅子上。 小羽见她走之前还分明能看出雀跃的情绪。 如今一双眼睛透着的是满满地阴郁。 一点儿光亮都没有了。 小羽上前。 “湛姑娘,你怎么了?” 湛星琴躲过她关怀的目光,吸了一下鼻子。 “没有什么,就是失恋了而已。” 小羽听到了一个新奇的,之前从未听说过的词语。 “失恋?” 湛星琴颔首。 “就是失去一段感情的意思,还好只有一天晚上,没有陷太深,不会过于伤心。” 她说话声音冷淡中带着几丝怨气。 似乎是从咬紧的后槽牙里发出一般。 小羽闻言,了然地退了出去。 湛星琴重新瘫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她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究竟是哪一步错了,为什么林钰与她的距离又倏地拉远。 回到了最初的陌生。 就这样在混混沌沌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小羽突然破开房间的门。 她音量提高。 “湛姑娘,林大人送来了几袋酥饼过来。” 这话钻入湛星琴的耳朵里。 她扶着额起身。 眨了眨眼睛,视野才变得清晰。 就看到小羽捧着四袋酥饼,跑向她。 湛星琴定睛。 这些是昨天她和林钰一起买的酥饼。 小羽先递给湛星琴手里一袋。 再将其他三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熟悉的酥饼香气钻进湛星琴的鼻子里,勾起了昨晚的记忆。 林钰昨天晚上,对她的温柔放佛还在眼前。 他明明还说,也想跟自己多待一会儿。 湛星琴打开袋子,酥饼的香气更加肆无忌惮地扑鼻而来。 她伸起手指,拈出一个圆圆的酥饼,塞到口中。 入口甜香,虽然跟昨晚刚出炉不久的酥饼相比。 外衣不够酥脆,内里也不够柔软。 但却意外地回想起,那天她与轩辕墨和苏瑶听圣旨。 提前离开时,林钰喂给自己那个酥饼的味道。 湛星琴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小羽给她递上一杯水。 “姑娘,这酥饼干,得用水就着。” 湛星琴接过水,嘟噜了几口。 而后将水杯递回小羽手上。 “我要再找林大人一次。” 湛星琴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小羽看着她目光坚定。 很快,湛星琴将手里的那袋酥饼也放到桌子上。 快速走到门前。 她顿了顿脚,回头道: “小羽,你可以尝尝那酥饼。” 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再次走了。 湛星琴重新走过之前走的道路。 她相信,林钰一定有什么隐情,才会对自己这般。 夜色已经渐深。 冷风吹过她,湛星琴瑟缩一下。 意识到自己走的匆忙,甚至没有披上一个防寒的外套。 她脚步加快,小跑起来。 运动过后,升起一阵暖意,没那么寒冷了。 湛星琴越跑越快,离林钰所在的院落也越来越近。 就当她估测,不过十分钟就能到的时候。 前面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湛星琴眯起眼,透过月色,看清前路两个人的面容。 是苏瑶和她的丫鬟。 苏瑶从暗处慢悠悠地走上前。 上下打量了湛星琴一番。 “本小姐当是谁呢,原来是湛姑娘。” 湛星琴朝她作揖。 “见过苏瑶小姐。” 苏瑶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步摇,斜了一眼躬身的湛星琴。 她语气里充满着阴阳怪气。 “湛姑娘大晚上的,怎么从偏僻的竹院跑到这里来?” 苏瑶勾起意味不明的微笑。 “难道也像本小姐一样,夜会国师大人?” 听她说“夜会国师大人”的时候。 湛星琴的身子不自觉僵了起来。 苏瑶看出她的僵硬,唇间的笑更甚。 “不过湛姑娘可不要误会,本小姐可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六王爷的事情。” 苏瑶在湛星琴身边转了半圈。 “不过是国师苦苦哀求本小姐的怜爱,本小姐看他可怜痴情的份上,才与他说上几句劝解的话。” 湛星琴脑袋里煞地空白,耳朵里嗡嗡的。 苏瑶继续漫不经心道: “没想到湛姑娘也要夜会国师大人,湛姑娘作为六王爷名义上的女人,这样恐怕不行。” 她饶有趣味地盯着湛星琴。 “难道你也像本小姐一样,被国师大人苦苦哀求了?” 湛星琴皱了皱眉。 “我不懂小姐是什么意思。” 苏瑶扬起下巴,语气骤然狠厉。 “既然你不懂,那本小姐就说的直接坦诚些,叫你懂我的意思。” 湛星琴直起身子,望着苏瑶的脸。 苏瑶逼近她。 “你是不是觉得,林钰近些时日,对你没有什么缘由,就莫名的好?” 湛星琴被这话说的猛然愣住。 确实在前不久,她见到林钰的第一眼。 林钰就对自己十分主动地贴近。 苏瑶“哼”了一声。 “你不会真以为是靠自己的魅力,才会让堂堂国师大人喜欢你?” “你也要有些自知之明,一个被火灾毁容,难以见光的戴面纱丑女,也配期待国师这样的人垂怜?” 湛星琴握紧拳头。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莫要这般刻薄。” 苏瑶应了一声。 “好,那本小姐就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想让你身败名裂!” “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你与其他男人相通,我再与王爷报告情况,这样定能将你驱逐出王府。” 苏瑶得意地用手指顺了一把头发。 “而那个既定的,要与你相通的男子就是林钰。” 苏瑶舔了一下上嘴唇。 “这可是本小姐决定的,林钰不过是个照做的傀儡。” 她天花乱坠地笑了起来。 “这也表示,林钰为了得到本小姐少许的怜爱,宁愿欺骗于你。” 湛星琴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 苏瑶向后退了两步,脸上的阴影更深。 “可惜了,本小姐原本一直在等待可以向王爷当场揭发你的机会。” “没想到,国师大人已经厌恶你到不行,根本不想要继续与你相处下去。” 苏瑶扭了扭自己细嫩的手腕,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声。 “可惜了,错过你在轩辕墨面前抬不起头的机会。” 湛星琴声音颤抖。 “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114章 未来的夫君 “自然是真的,不然你觉得国师大人会喜欢你一个丑女?” 苏瑶把“丑女”两个字念得很重。 湛星琴半合上眼。 “还请让开,我要亲自找国师大人。” 苏瑶皱了一下眉。 “谁准你这般与本小姐说话?” 湛星琴抬眼,拨开苏瑶和她的丫鬟,继续往前跑去。 就差一点儿,她就可以亲自质问林钰。 到底,是不是如同苏瑶所说的那样。 最开始接近她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身败名裂。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眼前只有那条去林钰那里的小路。 后面的苏瑶见状,气急败坏地吩咐丫鬟上前抓住湛星琴。 可惜湛星琴跑步速度飞快,完全不是她们可以追上的。 苏瑶只能跺了跺脚,随即与丫鬟跟在湛星琴的身后,也重新回到林钰的屋子。 湛星琴看到了那张前不久刚看到的门。 她没有一刻停留,往那里面冲去。 侍卫看见她,抽出剑来。 试图阻拦湛星琴。 抽到一半时,停顿了一下,又塞回剑鞘。 湛星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若他轻易拔剑。 恐怕真的会伤到她。 湛星琴在门口停下,深吸了一口气。 抬手,敲了敲门。 “林大人。” 不久,门就从里面打开。 林钰仍然是戴着面具,眼神冷漠。 他说话声音冰冷无情。 “湛姑娘,为何又来拜访本大人?” 湛星琴将要说出话被他这句噎了回去。 苏瑶和她的丫鬟也恰巧赶来。 侍卫见是苏瑶,也不曾阻拦她的前进。 丫鬟被苏瑶留在侍卫所在的地方,她独自上前。 湛星琴与林钰,还有苏瑶三个人,站在一起。 林钰见苏瑶过来,颔首恭敬道: “苏瑶小姐,您又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与刚刚他跟湛星琴的语气不同,虽然声音也很冷淡,却多了几分尊敬之情。 苏瑶见状,将下巴扬起。 “本小姐只是过来看好戏的,湛星琴不信本小姐说的话,看来只有国师大人亲自说出,她才肯罢休。” 湛星琴无视掉苏瑶的话,仰头对林钰一字一句道: “林大人,你当真没有喜欢过我?” 林钰扫了一眼湛星琴的脸。 她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双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雾气。 看起来亮晶晶的。 很容易将人吸引过去。 湛星琴的眉头紧皱,又带了不少委屈之意。 她就这样盯着自己,似乎只要他说句话,就会成为开启堤坝的闸门的一举。 积攒在湛星琴眼中的雾气会瞬间凝成泪滴,从眼眶中脱离,落在地上。 面具后的人面容稍稍有些波动,很快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的样子。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见湛星琴。 还是她递给自己香囊,充满喜悦地望着自己。 那时她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只不过与现在的情绪完全不同。 湛星琴见林钰半天没有回答。 她将唇咬的泛白,试图克制住眼睛的酸涩。 但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两滴泪。 就像对面的人刚刚想象的一般。 苏瑶将手柔弱无力地搭在林钰的肩上。 “国师大人,你跟她说实话,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林钰偏过头,不再看湛星琴的眼睛。 良久,他缓缓开口。 “在下一直都喜欢苏瑶小姐,愿意为苏瑶小姐付出一切。” 苏瑶听到他的话,笑的更加得意。 她身体贴近林钰,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湛星琴。 “你这回可相信了?林钰会假装接近你,是本小姐的主意,为的就是叫你伤心欲绝。” “毕竟本小姐有些特殊的爱好,喜欢在别人的痛苦中获得快乐,尤其是在你这样低贱的,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身上。” “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得到尊贵之人的怜爱?说到底,不过是个弹琴供人取乐的戏子。” 苏瑶最后笑道: “还是不能露脸的那一种。” 湛星琴整个身体都在颤栗发抖,她的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将脚下的一方土地浸湿。 林钰在此时,甚至不会看她一眼。 湛星琴握紧拳头,将手指关节握的发白。 待苏瑶话音刚落时,她毅然抬脚,转身离开。 苏瑶见她离开的背影,笑着“哼”了一声。 随即手离开林钰的肩,转向他的下巴。 “林钰,做得好,本小姐很满意。” 她抬起林钰的下巴,嚣张道。 林钰没有任何表情。 “苏瑶小姐开心就好。” 之后,他伸手取下苏瑶抬着自己下巴的手。 “还请苏瑶小姐早日歇息。” 苏瑶见他也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并且把门关上。 她的脸色瞬间垮掉。 苏瑶走到侍卫处,丫鬟也跟着她离开。 “好一个林钰,居然对本小姐一直不热情,对本小姐摆些脸色看!” 苏瑶待走了几步,离开林钰的领域范围。 她带着气,对丫鬟埋汰道。 丫鬟跟在她身后,不敢抬头。 “小姐,国师大人或许是不善表达感情,看今晚他为了小姐把湛星琴伤心成!那样,定是只爱小姐一人的。” 苏瑶听了她的话,心情愉快不少。 “确实,他的确爱我爱的深切,虽然他不是什么皇亲贵族,也长得不好看,可好歹,能当本小姐身边一只忠诚听话的狗。” “他只要对本小姐忠诚不二,本小姐不介意哪天赏他几根骨头。” 丫鬟听着她的话,小心谨慎道: “小姐说,国师大人长的不好看,难道说小姐已经见过国师大人的样貌?” 苏瑶手指缠绕转动着自己的头发。 “那是自然。” 丫鬟倒吸了一口冷气。 “民间传言,皇上想知道国师大人面具后的模样,都被国师大人婉拒,皇上也只能作罢。这世间,还没有一个人见过国师真实的样貌。” 苏瑶向前走了几步,勾起唇。 “这么说,本小姐是唯一一个见到他相貌的人。” 丫鬟跟着上前。 “奴婢也想知道,国师大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苏瑶闻言扬起眉。 “这也是你这种卑微的下人可以妄想的?” 丫鬟这才发觉,自己因为好奇心,不经意间逾了规矩。 连忙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在静寂的夜晚,巴掌的响声格外突出。 “奴婢不知天高地厚,还请小姐息怒。” 苏瑶甩过头,目视前方,厉声道: “你明白就好。”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丫鬟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过了一会儿,苏瑶自己突然开口。 她毕竟是忍不住,想要将这秘密说出去。 “国师他啊,可不是什么俊俏的男子,跟轩辕墨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丫鬟接住她的话头。 “小姐,这怎么说?” 苏瑶“哼”了一声,继续道: “林钰的五官在普通人里还算得上是清秀,可惜有个极其丑陋的黑色胎记,占据了大半张脸。若是突然看到,恐怕会吓一跳。” 丫鬟恍然大悟。 “怪不得,国师大人要一直戴着那面具,在人前一刻都不肯摘下。” 苏瑶继续道: “本质上,他与湛星琴一样,都是残缺的人。这样的人也想得到本小姐的怜爱,真是痴心妄想。” 丫鬟附和。 “是啊,小姐以后可是要跟六王爷一起登上宝座的女人。” 苏瑶听到她这句话,心情更是转好。 “所以本小姐才说,他只是一只为我所用的狗。有用时,便给一点甜头;无用时,就一脚踢开。” 苏瑶心情极好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跟在她背后的丫鬟眸子微敛,伺候苏瑶洗漱后,将她的门扣上。 而后,丫鬟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反而重新踏入夜色之中。 她鬼鬼祟祟地走到王府一个无人在意的偏僻角落。 那里早就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等候。 他察觉到有人接近的脚步,转过身来。 露出一张严肃的脸,腰间挎着一把剑。 是给国师大人守门的侍卫。 丫鬟上前,一五一地将苏瑶近期所作所为告知侍卫,也包含了刚刚所说的话。 都清晰地复述给侍卫。 侍卫闻言,没有什么触动,像是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等丫鬟告知结束。 侍卫从腰间取下一个黑袋。 放到丫鬟的手心里。 丫鬟接过那摸起来有点儿沉甸甸的袋子,轻轻一晃,那里面就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声。 她当着侍卫的面,迫不及待地打开手中的袋子。 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她随手拿起其中一块银子,在月光下照耀下。 那块银子闪着幽幽的冷光,令她心驰神往。 “多谢大人。” 丫鬟向侍卫作揖。 侍卫冷淡道:“这是你应得的。” 而后转身离开。 丫鬟将盛满银两的袋子小心翼翼地塞到自己怀里。 袋子是没有温度的,但到丫鬟怀里的那一刻,她的心感觉被烫了一下。 丫鬟露出满意的微笑。 心想,若不是有人给她这么大手笔,去暗中监视苏瑶。 王府里有哪个人肯伺候苏瑶这样脾气坏的主子。 这的确是她应得的。 湛星琴跑回竹院。 小羽发现,她的情绪看起来比之前差了不少,虽说之前也还不到哪里去。 可如今,湛星琴整只眼睛都挂满泪珠。 似乎将面纱都浸湿了不少,变得些许透明。 露出面纱后,若隐若现的丝丝红痕。 湛星琴的眼睛也通红,布着红色的血丝,如同红眼的兔子。 小羽想上前,擦拭一下湛星琴的泪。 湛星琴将头埋在松软的被子里。 声音呜咽沉闷道: “小羽,你出去。” 小羽在她短短几个字中,听出来喉咙的嘶哑。 她将洗漱用的温水和毛巾端来,随即退出房间。 湛星琴捏紧手中的被子,她哭的眼睛更疼。 喉咙也疼的很。 但都比不过她心中某处,隐隐作痛。 湛星琴前世没有谈过恋爱,与异性交往最密切的时候,就是在相遇咖啡馆里相亲。 这一世,她本来以为自己谈了一场恋爱。 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完全是一场笑话。 还是残忍的,差点儿将她整个心撕裂的笑话。 湛星琴怎么敢回想先前与林钰相处的时刻? 在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表情就是极其冷漠,难以接近的。 只是后来才有所改变,那不过是林钰精心的伪装。 却完全骗过了自己。 轩辕墨还特地提醒自己,不要轻易相信林钰。 但当时的自己是怎么说的? 湛星琴想起来都恨得想咬自己舌头。 她一个毫无恋爱经验的人,居然自大地要轩辕墨放心。 果然,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男人,只有墨哥哥一人而已。 湛星琴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洗漱过后,再入眠。 这一夜,她又做了一个梦。 之前就来过她梦境两次的白衣男子,在这一天晚上,又来了一次。 这一次,白衣男子并未带着她到处跑。 反而是与她一起,站在无尽的花海中。 湛星琴难得在梦中有了意识,不会因为一直在跑,而完全被动地沉溺其中。 她在梦中,盯着旁边白衣男子的脸。 还是完全看不分明的样子。 湛星琴气馁,而后看着周身无尽的花海。 梦中她的声音很空灵。 “为何,要在这里相见?” 白衣男子本是跟着她一起看周围的花海,看着看着,就弯腰折断脚下的一只红艳的花朵。 而后起身,将湛星琴的头发用手拢起。 放下手时,那花就插在了湛星琴的头发上。 红色的花显得湛星琴本就白皙的脸,更显肤色如雪。 湛星琴没有在意头上添上的那朵花,反而执着地盯着他。 “你是谁?”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回了上一个问题。 “因为你喜欢花,所以我们要在花海相见。” 湛星琴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可以回答我,你到底是谁吗?为何要频繁入我的梦中,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湛星琴朝他比了个“三”的手势。 白衣男子伸手,抚过湛星琴的脸。 湛星琴在梦中,也能感受到他手心里,温热的触感。 白衣男子凑近湛星琴,淡淡道。 “我是你未来的夫君。” 湛星琴努了努嘴,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轻声反驳。 “你是梦里的人,如何做我的夫君?” 那人笑了笑,对她的话丝毫不气恼。 “是真的。” 湛星琴望着他片刻,语气缓和,扯起他的白色衣袖。 “若你真是我未来的夫君,那我要与你说声对不起,在现实中将他人错认成了你。” 那人叹了口气。 “无碍。” 第115章 对不起 正当湛星琴还想与他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一阵晕眩。 等再睁眼时,已经梦醒了。 她看着熟悉的床顶,眼睛微微发疼。 是昨夜哭的,遗留下的酸疼。 湛星琴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起来。 估计要好大一会儿,才会消肿。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又做了遇到白衣男子的梦。 就感到没有那么伤心,只有心中一处隐隐作痛。 湛星琴不刻意回想时,便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 在离京城数十里的郊外,林钰也睁开眼睛,醒了。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回想刚刚的梦。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梦到同样的女子。 一次在他刚与桂儿分离不久。 他梦到自己牵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少女,跑了许多地方。 梦里的他似乎与少女同龄,长大了许多。 第二次梦见,是在不久前。 虽然过了八年之久,梦中的少女却没有什么变化。 那少女的容貌仍不清晰,他依然牵着对方的手,跑了无数的地方。 林钰心中想,若是这女子是长大后的桂儿,就好了。 他直到今天,才清晰地看到那女子的脸。 是湛星琴,也是他从小就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桂儿。 林钰认出她是谁,但她好像还是没有认出来自己。 林钰嘴角的笑慢慢放下。 直到门外一阵敲门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林钰起身,走到门前。 门后的人朝他拱手道: “公子,马车已经备好,可以继续启程。” 林钰颔首。 “好。” 那人听到后便退了出去。 心中却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平时都起的很早,往往天不亮就已经起床。 如今太阳早就挂在山上,公子居然还没有醒来。 他纠结半天,才敲了公子的门,生怕扰了他清梦。 还好,公子听起来在他敲门之前,就已经清醒一段时间。 林钰收拾了片刻,便重新踏上马车,继续赶往将军所在的地方。 湛星琴吃过饭,主动走到了轩辕墨所在的书房。 轩辕墨听到侍女的通报,放下手中的卷轴,示意湛星琴进来。 湛星琴走进来,见到轩辕墨依旧一袭黑衣,稍显随意地坐在榻上。 他抬眼,望着湛星琴温和地笑。 “小琴难得主动找本王,发生何事了?” 湛星琴被他这么一问,本来已经转好的心情又突然变得难过。 她皱了一下鼻子,委屈地喊了声。 “墨哥哥。” 话语中带着黏软的鼻音。 轩辕墨这才发现,湛星琴的眼睛红肿,似是刚刚哭过。 他曾吩咐湛星琴身边的丫鬟,每隔一段时间就向他汇报近况。 距离上一次汇报没过多久,看来是这几天,发生了一些大的变故。 轩辕墨伸出双臂。 “小琴,过来。” 湛星琴听到他的话,向前挪了几步。 最终克制不住,扑到轩辕墨的怀中。 轩辕墨抱着她,用手摸着她的脑袋。 湛星琴没有戴面纱,脸上也没有红色的颜料,哭起来不至于将整张脸都晕染成红粉色的小脏猫。 在王府里,她也就只有在轩辕墨面前,才敢这样委屈。 轩辕墨会承担接纳她的情绪,就像真正的哥哥一样。 轩辕墨待她哭完,才温柔地询问。 “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了我们小琴?国师还是苏瑶?” 轩辕墨凭借着之前的信息,猜测出了两个人。 湛星琴低下头,现在这样的情况,轩辕墨反而是被国师和苏瑶牵制的。 就算是轩辕墨自己被欺负,也要忍气吞声。 想到这里,她边揉着眼睛边摇摇头。 “都不是,只是我才明白,自己识人不清,当初若是听墨哥哥的,与国师大人保持距离就好了。” 轩辕墨瞬间了然。 “小琴是在爱情方面碰到了障碍?” 湛星琴没法否认他的话,沉默着点点头。 轩辕墨轻叹了一口气。 “那还真是棘手。” 湛星琴起身,盯着轩辕墨。 “那墨哥哥呢,你有没有相似的经历?” 轩辕墨听着她的话,陷入了沉思。 最终神情微微严肃道:“有过。” 湛星琴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继续追问。 “是怎么回事?我想知道。” 轩辕墨见她是真的想知道,便缓缓道出。 “说起来,其实是本王让那个人碰到了障碍,那人伤透了心,便说此生再也不愿见我。” 湛星琴听着,居然是与她相反的。 是墨哥哥辜负了别人,她看了一眼轩辕墨好看到不真实的脸。 心中暗想,这样的人,也很难被别人辜负。 确实只有他辜负别人这一条选项。 湛星琴犹豫再三,开口问道: “那墨哥哥喜欢那个人吗?” 轩辕墨捏捏她的脸。 “当然喜欢,那是本王这辈子最喜欢的人。所以被最喜欢的人说永远不愿见自己,本王也伤心许多年,至今还没能走出来。” 轩辕墨勾起唇角。 “这样说来,小琴是不是没那么难过了?” 湛星琴咽了一下口水。 “确实,突然感觉我也没有那么伤心,过不了几天就能走出来了。” 能叫轩辕墨也伤心许多年,究竟是怎样传奇的女子。 湛星琴完全想象不到。 她还是想不明白。 “既然两个人都喜欢彼此,为什么不能够在一起?反而还像仇人一般,永世不得相见。” 轩辕墨摸着湛星琴的脸,与她对视,漫不经心道。 “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湛星琴拥上前,紧紧地抱了一下轩辕墨。 “谢谢你,墨哥哥,听你说完这些话,我内心释然许多,已经完全好了。” 她松开手。 “那星琴就不再叨扰哥哥处理公务,现在就回去。” 轩辕墨颔首。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可以回家,多陪陪霜花婶。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跟丫鬟讲就是。” 湛星琴应了一声“好”。 就走了出去。 轩辕墨见她离开,将目光重新放到手中的卷轴上。 但他的心却因为湛星琴的问题,而回想起曾经种种,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握紧手指,暗示自己凝聚心神。 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成之前的情绪。 湛星琴回去后,立马收拾了行李,回到自己的府邸。 这一走,便生生待了半个月之久。 霜花婶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湛星琴做好吃的,将湛星琴都养胖了些许。 整张脸比起之前显得更加有气色。 这样的日子极其悠闲,湛星琴既不用去盛乐坊工作。 也不用到六王府被轩辕墨保护着,虽是保护,但也同样失去了一些随处可去的自由。 现在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在家时,带着霜花婶去了京城不同的地方游玩。 将整个京城有意思的地方都逛了一遍,除了一个地方。 就是她与林钰待了一晚的荷花湖。 霜花婶心感慨,她这把年纪,到了这个岁数,能够见识到这样的世面,享受到晚年的荣华富贵。 何况还有一个不是亲女儿,胜似亲女儿的湛星琴在身边。 也是值了,没有白活一场。 湛星琴也不想再回到六王府,有时候,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真想永远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她赚的钱也足够与霜花婶安度余生。 湛星琴摇摇头,将这念头驱逐出去。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但她也不知道,现在回到六王府,能帮上轩辕墨什么忙。 轩辕墨成为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以后成为皇上也是不远。 根本不需要她去做些什么,只要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所以没有什么回六王府的理由。 直到湛星琴一日照料府邸园中的花朵时,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那些在六王府种的花,如今一定是无人照料。 这几天又正逢晴朗天气,那些花如果再不浇水,恐怕会通通旱死。 湛星琴眼神一暗,她总不能期望,林钰会去照料那些花。 不管怎样,那些花是无辜的,不应该因为自己而失去生命。 湛星琴第二天就重新回到六王府,跟小羽打声招呼后,径直带了水壶去小花园。 临走前,小羽看了眼天。 今天一改往常的晴朗,一些小朵的乌云聚集,看起来阴沉沉的。 “姑娘,看来不久后,这天就要下雨。即使不去浇水,也没关系。” 湛星琴摇摇头。 “那我也要去看看它们。” 小羽闻言,不再说什么。 湛星琴好不容易走到小花园处。 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上的乌云在极短的时间里,聚集地越来越多。 等她到了的时候,乌云已经连成厚厚的一片,将头顶的整片天空遮蔽起来。 周围的一切瞬间暗了不少。 湛星琴放下水壶,看来小羽说的果真不假,一会儿就会下雨,不必多此一举,再人为地浇上水。 她蹲下身子,仔细观看许久未见的花。 它们因为许久没有见水,显得有些干枯,焉焉地垂着花瓣。 但好歹,是活着的。 湛星琴松了一口气。 湛星琴突然感到脸上落下几丝凉意。 她仰头,伸出手掌心。 果然有几滴雨落在了手心里。 湛星琴低头,看被雨水浸润的花朵慢慢舒展。 她心情愉悦了些。 天上猛然打了响雷,将湛星琴猝不及防地吓着。 她的心脏跳的飞快。 仰头时,才发现头顶间的乌云已经凝聚成浓浓的墨色。 刹那间,刚刚还只是落了几滴雨水,倏地变成倾盆大雨。 将天地都朦胧成同样的景色。 湛星琴整个人被大雨笼罩,豆大的雨滴狠狠地打落在她的身上。 竟然有如同小石子砸落的痛感。 湛星琴俯身,刚刚舒展开的花因为这来势汹汹的雨势,被完全打趴下。 更加焉焉地在伏在地上。 湛星琴看着完全焉掉的花,心中情绪复杂。 雨水将她的衣服完全浸湿,显得更沉重。 湛星琴蹲下身子,望着那些花,几乎忘记了自己还身处大雨中。 突然,她感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雨滴滴落。 包括离她最近的一些花,没了雨水的压迫,勉强抬起焉掉的花瓣。 湛星琴抬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 林钰依然一袭白衣,戴着面具,一手撑着黄白色的纸伞。 纸伞凑近她,帮她遮了所有的雨。 他自己却有一半的肩头暴露在雨中,被彻底浸湿。 “星琴”林钰望着她,欲言又止。 湛星琴眉头皱起,随即起身,一句话都没说,就要转身抬脚离去。 重新踏入瓢泼大雨中。 林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重新将伞打在湛星琴的头顶。 “我有些事情想与你说。” 林钰握着湛星琴手腕的力度愈紧,怕她疼着,又放松些许。 湛星琴甩开他的手,面容冷道: “国师大人还请知晓分寸,离我远一点。” 她顿了顿。 “至少,不要让我更讨厌你几分。” 林钰闻言,整个人僵住。 湛星琴见他不再纠缠,毅然决然地踏入雨中,消失在林钰的视线中。 等湛星琴回去的时候,小羽远远看到她,连忙撑起伞迎接。 “姑娘,怎么不在别处躲躲雨,我正要出门寻你,你竟然就这样淋着回来了。” 湛星琴眼中没有任何光亮。 只是淡淡道: “我要沐浴更衣,早日入睡。” 小羽将她赶紧接到屋中,准备好洗浴的木桶和温水。 湛星琴将整个身体浸在洒满花瓣的浴桶里。 她眼前雾气氤氲,轻轻一闻,就是花瓣的甜香气。 在她彻底沉溺进入之前,最后一丝理智将自己拽了出来。 湛星琴沐浴好,躺在了床上。 她闭上眼睛,回想刚刚的情形。 林钰骗过她一次,难道还想要再骗她第二次? 可惜她已经不会再被他的伪装所骗。 湛星琴这样想着,又渐渐入了梦乡。 时隔半个月,居然又梦到了那片花海。 梦中的湛星琴下意识寻找那个神秘的,自称是自己未来夫君的白衣男子。 她四处奔跑,都一无所得。 正当湛星琴眺望远方时,身后突然被一双胳膊环抱住。 白衣男子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湛星琴还没说什么,就听到头顶传来刻意隐忍地哭泣声。 为什么会哭呢?她心想。 莫非他也与自己一样,被什么人蒙骗,此刻正伤心着。 湛星琴叹了一口气,与白衣男子道: “你若真是我未来的夫君,就应该早点儿到我的世界里,而不是让我等你这么久。” 在等的期间,还被其他人欺骗了去。 男子听到她的话,沉默许久,最后轻声道了一声。 “对不起。” 第118章 下不为例 湛星琴怎么可能不知道蔚白栎?京城孩童传唱的童谣里,就少不了他的名字。 而作为早就家喻户晓的大将军,即使过了八年,如今也不过还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湛星琴松了一口气。 “既然蔚大将军回到了京城,恐怕是因为南方战乱已经差不多平定,京城也会安全不少。” 小羽眯起眼,笑道:“这样说是没错,更重要的是,王爷不久后将要大婚,登上太子之位入主东宫。这等大事,也要有大将军在场见证才是。” 湛星琴恍然大悟。“竟然是因为婚事。” 按照皇帝的旨意,轩辕墨和苏瑶的婚事不远了,蔚白栎正是要赶着这个时间过来。 她与小羽二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小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姑娘昨日一同被挟持,最后平安归来,应该也是蔚白栎将军搭救的,不知道姑娘可否见到蔚白栎将军的容貌?” 湛星琴摇摇头“这倒是没有。” 因为她根本没有跟轩辕墨和苏瑶在一起,而是被林钰提前搭救,一直与他待在一起。 这件事被轩辕墨压了下来,就连小羽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她也不会主动坦白这件事。 小羽略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据说蔚白栎将军在年少时就是个俊俏小公子,引得不少贵族小姐倾心,如今想必更是俊朗,又有如此显赫战功加持,可真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小羽抬眼,露出憧憬的神情,万分感叹道。 “如果此生,我能远远见上蔚大将军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 湛星琴也有所耳闻,蔚白栎出身名门望族,又生的俊俏无比,本来就是皇室贵族争夺的女婿人选,如今又有这战功。 谁家的小姐要是能嫁给他,定是能享受无限荣光,甚至大家都在揣测,皇帝会许配一个公主给蔚大将军。 叫蔚大将军成为驸马,也能更好地为皇室鞠躬尽瘁。 小羽看湛星琴的目光平淡,没有什么波澜,忍不住询问道: “湛姑娘就不对蔚大将军感兴趣吗?到时候大婚,姑娘作为六王爷府中的人,应该是可以去见上一面的。” 湛星琴浅浅笑道:“那到时候,我会帮你好好观察蔚白栎将军,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小羽头点的如同拨浪鼓。“那就有劳姑娘了!” 湛星琴确实对蔚白栎将军不感兴趣,她刚刚脑海里浮现的,是昨天见到的林钰的面容。 不知道林钰现在,在做什么? 苏瑶卧在贵妃榻上,吃着丫鬟递过来的果脯,整个人处于阴郁的状态。 空旷的奢华屋子里,没有一丝声音,只有苏瑶牙齿咀嚼的声音。 丫鬟见她吃完一个,赶紧又恭敬地双手奉上新的果脯。 自从苏瑶小姐昨天回来,就没听她说过几句话,而是表情阴郁的吃着东西。 这在丫鬟看来,是件极其怪异的事情。 平时苏瑶若是生气了,定要骂身边的人,打砸一些东西。 如今看着情绪也是生气,可居然没有说什么,安静到有些反常。 莫非是被劫持后,受了什么大的刺激? 丫鬟不敢继续揣测下去,只是害怕这是暴风雨来袭前的宁静。 门外响起一个轻缓的敲门声,是守门的小厮。 “苏瑶小姐,国师大人求见。” 苏瑶的眉头狠皱了一下,最终还是道:“让他进来。” 门被小厮小心谨慎地推开,林钰一袭白衣,踏进这个昏暗空旷的屋子,给屋子里带来了一些光亮。 这屋子近些时日,向东宫搬了不少东西,过不了几日,苏瑶就可以与轩辕墨一起入住东宫。 所以此时屋子里,显得有些寂寥无物。 苏瑶自从昨天回来后,就命下人将屋子里所有透光的门窗关上,又拉紧窗帘,让大白天也有了傍晚昏暗的氛围。 林钰踏进来后,身后的小厮还在等着苏瑶的命令。 苏瑶随意地挥手,示意丫鬟下去。 丫鬟低着头,踱着小步,快速地走出门外,小厮也颇有眼色地阖上门,留下重而沉的关门声。 屋子又恢复了先前的昏暗,只剩林钰和苏瑶两个人。 苏瑶瞥了站在门口处的林钰一眼,随即起身。 “国师大人怎么来我这里了?这般传到王府他人的耳朵里,不怕你心爱的湛星琴吃了本小姐的醋?” 林钰目光冷淡,说出的话更是没有任何情感。 “为何会觉得我心仪湛星琴?” 苏瑶冷冷地“哼”了一声。 “林钰,昨天你拼死救下湛星琴,护了她一整晚,今早上又将她安全送回府。” “不心仪她,难道还能是你之前说的,心仪本小姐?没想到到头来,我是被你给骗了。” 她虽然不喜欢林钰,但原先自己的追求者,如今却移情别恋,喜欢了别的姑娘,苏瑶心中多少不是滋味。 一个小小的毁容了的湛星琴,怎么就比她要好? 看来林钰不仅面目丑陋,还瞎了眼,跟湛星琴正好配在一起。 林钰捏紧藏在袖中的手指,语气愈冷。 “你是如何知道,救湛星琴的人是我而不是蔚白栎?” 此话一出,对面的苏瑶张开唇,不敢言语,她刚刚在气恼之际,居然口不择言,暴露了自己。 林钰微微扬起下巴,审视着她因心虚而僵硬的神情。 他今早回到王府后,只见了轩辕墨一个人,并且嘱咐轩辕墨不要告诉别人,是他救了湛星琴。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与他厮杀的黑衣人,湛星琴与轩辕墨,和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救湛星琴的人是他。 这样如果有人知道湛星琴是谁救的,必然跟那群黑衣人逃脱不了干系。 果真如他所料,苏瑶就是那个逃脱不了干系的人。 湛星琴与朝廷势力没有半分瓜葛,不过是一个住在王府里的琴师,没道理黑衣人非要将她抓走。 除非是有人想要解决私人恩怨,而跟湛星琴有最多私人恩怨的,就是苏瑶。 为了验证他的想法,林钰特地向轩辕墨求证,那帮黑衣人把他与苏瑶劫走后,都做了些什么。 轩辕墨坦诚,那群黑衣人不过是将他们关在了一个很隐蔽的黑屋子里,那个屋子布置地相当齐全,吃喝都不成问题。 他与苏瑶被关在那里,闻到了奇异的香味,便觉得昏昏欲睡,在黑暗中,他能感受到苏瑶在靠近自己。 所幸在最后的意志消失之前,蔚白栎带人将他们二人解救了出来。 轩辕墨不再说了。 林钰沉思了片刻,最终意味不明道。 “蔚将军来的的确及时。” 他再不来,这群黑衣人的真正目的就会得逞,那就是用外力迫使轩辕墨与苏瑶的关系更进一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冷不热,只是为了完成皇帝旨意才勉强与之相处。 湛星琴,不过是苏瑶顺带着,想要惩罚的对象而已。 这种疯狂的举动,苏瑶是会做出来的,只不过,背后究竟是什么人支持她这么做。 单凭苏瑶一人之力,根本召集不来这样的死侍。 除了他和轩辕墨以外,还有第三人想要利用苏瑶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第三个人,巧妙地隐匿在苏瑶的身后,没有任何线索和痕迹。 他能猜出与苏瑶有关,已经是极限。 林钰的手握成拳头,指节轻微地咯吱作响,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苏瑶感觉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她暗自安抚自己,没有关系,就算是她没有了林钰的帮助。 另一个人也不会放弃她。 苏瑶齿间微颤。“林钰,就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湛星琴,你就要与我决裂吗?” 她还在赌,林钰在刚来京城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找到她表明忠心。 更主要的是,她是血痣的拥有者,震天公所说命定之人,林钰作为震天公的亲传弟子,必然不会轻易与自己决裂。 就算林钰瞎了眼看上了湛星琴,也不能说明他不喜欢自己,只能说明,他觉得湛星琴也不错。 男人,本就是三心二意的,不是吗? 林钰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虑什么,苏瑶的唇角扬起,跟她所想的一样,他犹豫了。 只要他犹豫,就已足够。 果然,过了不一会儿,林钰就开口给予她回答。 “下不为例。” 这四个字冰冷地打在苏瑶的心上,她清晰地感知到这句话的意思。 是叫她以后不要再打伤害湛星琴的主意。 苏瑶勉强作笑道:“自然,国师大人的心上人,哪里是我能动的了的人物?” 她还是对林钰妥协示弱了,毕竟现在权利风头正盛的,只有林钰一人。 林钰抬脚离去,伴随着吹拂到屋内的寒风,给苏瑶留下一个冷肃的背影。 待他走后,苏瑶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总有一天,她要让林钰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苏瑶回想着昨天的事情,将一口银白色的牙磨得作响,不仅是林钰,还有轩辕墨。 反正背后那人答应过她,事成之后,必定随意叫她处置这些人。 没过几天,轩辕墨已经完全准备好,入主东宫。 只要一个小小的仪式,六王爷就正式成为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登基典礼是由国师大人主持的。 在皇家的祖庙举行,林钰走到台阶上的动作郑重而缓慢,旁人看不出什么异常。 只有在底下的湛星琴,下意识瞥向他的小腿受伤处,他走路故意在另一只腿上使力,而将这只腿勉强虚空。 所以才叫别人看不出异常,湛星琴越看越觉得,心口微微作痛。 已经过了一周,那腿伤还没有完全好,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只是浮于表面的轻伤。 而这伤,他人或许不知,湛星琴最是清楚,是因为救自己而落下的。 如果不是被林钰救下,她现在还不知道身首何处,有没有机会看到轩辕墨登基太子的场景。 她低下头,前面不远处就是盛装打扮的苏瑶,苏瑶现在虽然不是名义上的太子妃,但也已经差不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她站在最前面,被众人拥簇着。 林钰作为国师祭祀过天地后,皇帝便宣读立轩辕墨为太子的诏书,如此,也就礼成了。 当天晚上,湛星琴就住进了东宫。 依然是在东宫里偏僻一处,布置的并不比原先的竹院差,反而更细致奢华了些。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院子中有一棵盛开的正好的桃花树。 让湛星琴有了在院落里赏花的乐趣。 自从太子册封典礼见过林钰一面,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林钰。 自从轩辕墨入主东宫后,林钰作为国师,继续当苏瑶的随从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湛星琴不知道林钰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个人仿佛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抹除了一般。 她虽然也在正常的生活着,却总觉得心里某处落空,需要什么填补。 她也不怎么见到苏瑶,苏瑶自从太子册封典礼后,整个人收敛不少锋芒,竟然异常的安分。 入夜了,湛星琴用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薄衫,白天刚下过一场毛毛细雨。 此时能感知到空气中水分透出的丝丝寒意。 她今夜睡不着,便出门走走,将硕大的东宫转了一圈。 自从住进东宫后,她还没有主动找过轩辕墨。 自从他入主东宫后,白天应酬更加繁忙,经常是不见人影的状态。 东宫里,仿佛就她自己一个闲人。 既然如此,今夜她就找轩辕墨聊一聊,顺便问一下林钰的近况。 湛星琴凭着记忆,走向轩辕墨所在的屋子。 她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前面就是轩辕墨的房间,却被旁边草丛传来的交谈声所吸引,停下了脚步。 湛星琴慢慢抬脚,小心谨慎地凑到一个隐蔽的树丛前,听里面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两个男人,在压低声音沉闷地谈话。 “那天晚上的事情,你还是忘了。” 一个克制隐忍的声音传来。 因为语调压的太低,湛星琴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都分辨不出来究竟是谁,只好作罢,继续听下去。 “你倒是说,那天晚上,什么事情要我忘掉?” 另一个声音响起,对比之前的,明显更急促一些,声音也高了些许,但仍不是湛星琴熟悉的声音。 这句话问完,两个人的声音同时湮灭,陷入无边的寂静。 第119章 蔚白栎 湛星琴不断思索,究竟是什么事情才那么想要对方忘记? 而对方明显是不想忘记的样子。 等湛星琴等的耐心丧失快要离开之际,之前的男子才回复对方。 说出的话明显带了不少无奈之感。 “你明明知道是什么事情”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导火索,另一个人的声音急迫中带着些许嘶哑。 质问着刚刚说话的人。 “那种事情,也是能轻而易举忘记的吗?轩辕墨,你能不能不要再自欺欺人!” 轩辕墨这三个字着实将一旁偷听的湛星琴吓了一跳。 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怎么也没有想到,要找的墨哥哥就在这里。 “谁?” 另外一人察觉到了旁边不同寻常的动静。 湛星琴虽然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表现出来些许,向后退了一小步,踩中地上的落叶,发出沉闷的碾压声。 在寂静的夜里却更显突兀,尤其是在那人耳中。 被发现的湛星琴第一反应是逃跑,她有种戳中别人秘辛的慌张。 还没等她转身退出两步,湛星琴就被一股蛮力扯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一双强劲的大手桎梏着,缓缓缩紧,压缩着所剩无几的呼吸。 湛星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死神将要来临的感觉。 她张开唇,挣扎着喊。 “墨哥哥救我” 听到湛星琴喊的“墨哥哥”,掐着湛星琴脖颈的男人眉头紧皱,沉声严厉道:“究竟是何人?” 轩辕墨听到如此大的动静,也跟着跑过来,看到湛星琴被掐着被迫仰起脖颈。 他急切地上前,打掉那人的手。 将湛星琴心疼地护在怀中,借着微弱的月光查看她白皙的脖颈。 已经被掐出了一道红晕。 轩辕墨眼眸垂下,用指尖轻柔地抚过那条红痕。 “小琴,疼吗?” 湛星琴伏在轩辕墨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夜间充盈的空气,以填补之前瞬间的短缺。 说不疼,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的眼眶已经沁出了不小的泪滴,整个眼球被泪水刺激的有些痒。 那人的手劲极其狠厉强横,手上还有着硬茧,纵使不用力掐着脖子,即使是那层茧,也足够在划过自己肌肤的时候,留下一条红痕。 不用想,也是一个经常手握刀剑的习武之人。 湛星琴想说疼,但感受到了不远处掐自己脖颈的那人,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她犹豫片刻,最终在轩辕墨担忧的注视下,轻轻摇了摇头,道了声:“还好。” 这句话说出来,传到那人耳朵里,很是柔弱,有对着轩辕墨软软撒娇的意味,于是他便愤怒地上前一步。 虽然有克制,但还是止不住地怒气升腾,询道:“你就是湛星琴?” 湛星琴被他带着怒意的声音吓得身体一颤,感受到他的接近,如同死神再次降临,害怕地又往轩辕墨怀里缩了缩。 轩辕墨瞥见怀中的湛星琴颤抖着闭上眼睛,从眼角划出几条晶莹的泪痕,伸手将她护地更紧,抬眼怒斥那人。 “蔚白栎!够了!” 平时温和的轩辕墨难得说话声音如此激烈,眼尾都泛着生气的红晕。 湛星琴倏地睁开眼睛,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对面居然是蔚白栎???” 传说中的不灭战神蔚大将军,居然在跟已经成为太子的轩辕墨剑拔弩张地争吵。 换谁敢信? 湛星琴出于好奇,从轩辕墨怀中探出头来,盯了眼身前的男人。 在月色中,蔚白栎一身简约素净的淡蓝衣袍加身,一头墨发以玉冠束成马尾状,整张脸俊俏白净的如同白面书生。 如果忽略掉他透出肌肉的劲瘦身材,和刚刚差点儿窒息她的一双有力的手与硬茧。 光看那张脸,很难相信这个人就是征战沙场八年的蔚大将军。 说是将军,倒不如说是京城养尊处优,让无数贵族少女追捧的漂亮小公子,还能更叫人信服一点。 湛星琴想起小羽的话,蔚白栎在上战场之前,十二岁的年纪,正是这样的俊俏小公子。 而八年后,经历过战场的淬炼和时间的打磨,他在面容上竟然没有多少改变。 湛星琴吞了一下口水,轻声道:“原来是蔚大将军,是星琴最初冒犯了,还请将军原谅。” 不可否认,最初她是想要偷听他们二人的谈话。 蔚白栎一双锋利凌人,藏着肃杀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湛星琴。 湛星琴被盯得有些发怵,但想到轩辕墨就在身边,蔚将军不管怎样,也要给太子殿下面子,不会轻易对自己发难。 也就平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抬眼看向他。 蔚白栎盯了一会儿,天上的阴云又移开了不少,月亮的光辉愈显,将三人的面容蒙上清亮的光色,照的更加清晰。 湛星琴更加清楚地看到,蔚白栎的皮肤吹弹可破的滑嫩,白皙透亮,唇色淡淡粉红,就连眼睛也是倾国美人般的漂亮。 若不是有凌厉浓重的眉宇和高挺的鼻梁,如刀雕的面部轮廓。 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英气的女孩扮了男装。 但事实上,整张脸的确也散发着侵略肃杀的气息,一看就是久经战场才能磨砺出来的。 湛星琴抬眼看了眼轩辕墨,确定了一件事情,他与轩辕墨是两种不同的气质,但都格外俊俏好看。 客观上讲,二人在颜值上分不出高下。 但若按湛星琴的角度,自然是无法与她的温柔墨哥哥相比。 就凭着蔚白栎刚刚差点儿掐死她,湛星琴心中多少对这个传说中的战神心存芥蒂。 在抬眼望着轩辕墨的时候,湛星琴没有发现,蔚白栎看向她的目光已经渐渐柔和,甚至与刚才的眼神是两个极端,比今晚的月色还要温润几分,像是变了一个人。 所以当湛星琴目光流转回来的时候,心里被暗暗吓了一跳。 蔚白栎看她的神情,居然跟轩辕墨多少有些相似。 还没等湛星琴再说什么,蔚白栎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湛星琴明显感受到,蔚白栎的手心传来的炙热,和微微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是激动?蔚白栎现在看到她为什么会激动? 湛星琴无措地退后,轩辕墨却没有再次护住她,反而伸手轻轻将她推上前一些,湛星琴被迫与蔚白栎离得更近。 她深感头皮发麻,不敢直视蔚白栎的那双眼睛。 轩辕墨在她身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琴,蔚白栎不会伤害你。” 湛星琴苦笑了一瞬,她自然知道蔚白栎不会伤害自己,但突然大变脸,换做是谁,都会有些不知所措。 蔚白栎声音也柔和不少,还带着犹豫与结巴,听起来不比湛星琴镇定多少。 “你你叫湛星琴?” 湛星琴抬眼,点了点头。“是的,蔚将军。” 他不是刚刚还带着怒意问自己,是不是湛星琴的吗? 蔚白栎笑了起来,情绪平和时候的声音意外好听,带有深沉稳重的磁性。 “这名字好听,谁给取得?” 湛星琴思考了一瞬,坦诚道:“是我母亲,别人都称她霜花婶。” 蔚白栎意味不明道:“那真是谢谢她,取了这个好名字。” 虽然蔚白栎现在态度变得异常温和,但是联想到刚刚他的行为,湛星琴还是觉得这样的对话很尴尬。 轩辕墨好像察觉了气氛的冷清,上前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站着说话,去院中亭子坐着,也可以吃些东西。” 蔚白栎和湛星琴两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好”。 湛星琴本来就觉得有些饿和累,轩辕墨的话正好戳中她的心思,也可以借此将手从蔚白栎那里收回,瞬间感觉轻松不少。 轩辕墨看着他们二人,神情柔和不少。 轩辕墨的院中正好有一个比较大的亭子,他先坐下,并且牵着湛星琴的手腕坐到了自己身边。 蔚白栎则顺理成章地坐到了湛星琴另一边,湛星琴谨慎地环顾左右,自己居然坐在了蔚白栎和墨哥哥中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她。 湛星琴目视前方,不自觉地又吞了一次口水,这是个什么情形? 左边是盛朝最负盛名的大将军蔚白栎,右边是盛朝新册封的太子殿下轩辕墨。 还好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凡换作是别人都不能像这样,镇定地坐在这里。 湛星琴没想到的是,更不能理解的事情还在后面 轩辕墨吩咐侍女送来几盒糕点小食后,就打发侍女与侍卫离开亭子,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 “来,小琴,吃这个~” 湛星琴耳旁传来一句温柔的声音,换作平时,会这样温柔的劝她吃饭的人,只有轩辕墨。 现在轩辕墨也的确就在她身边可是这个声音,怎么也不是轩辕墨的声音。 要比轩辕墨的声音更低沉稳重些,但能听出语气中的愉悦。 还是从左耳朵边传来的,湛星琴瞅了一眼右边不做言语,只是撑着下巴默默看着自己的轩辕墨。 认命般地带着僵硬的笑容转到左边,映在眼前的是蔚白栎那张俊俏的脸,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充满着湛星琴说不出道不明的期待。 她开口,咬过蔚白栎递过来的一块小小的绿豆糕,边咀嚼边盯着他的神情。 蔚白栎看着她,唇间发出微弱的一声叹息。 湛星琴莫名感知到,这声叹息是安慰与满足的叹息。 就好像是做了一件曾经非常想做,却一直错过的事情,如今终于弥补了往日遗憾的安慰之感。 湛星琴想要从他的神情里,再探索出别的信息,却一无所获。 “蔚将军,我们曾经认识吗?” 不知道为什么,湛星琴内心有个声音,很想问这个问题,尤其是在长时间与他对视后,莫名觉得他的眼眉很是熟悉。 所以她干脆当着轩辕墨的面问了出来。 蔚白栎听到这个问题明显身形一晃,随即看了一眼湛星琴旁边的轩辕墨。 轩辕墨传递给他一个别人难以察觉的眼神。 蔚白栎理解了轩辕墨的意思,用手指敲了敲亭子里的石桌面,摇头道: “不认识,本将军与小琴第一次见,便觉得亲切万分。” 他顿了顿,继续道:“就仿佛自己妹妹一样。” 湛星琴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皱起眉,竟然跟轩辕墨当初说的一样,并且也是自然而然地喊了自己昵称。 但明明他见自己第一眼,是掐住了脖颈,是看了好几眼,看分明后才态度大变。 但他说的如此笃定,湛星琴也不敢继续再问什么。 蔚白栎见她不说什么,反而像开了话匣子一样,握着湛星琴的手愈发激动道: “本将军从小就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妹妹,小琴既然是太子殿下的妹妹,那肯定也是本将军的妹妹,快叫声哥哥来听!” 湛星琴的手又被他紧握的有些发疼,小脸皱在一起。 蔚白栎察觉到湛星琴的神情,又将手松了松,用生茧较少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就像是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湛星琴见状有些动容,朝他认真喊了声。“哥哥。” 蔚白栎眨了眨眼睛,愣愣地说了句。“好。” 轩辕墨此时终于开口说话。 “小琴,你今晚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湛星琴这才想起,她是要问关于林钰的事情,本来这种事情她对轩辕墨不会隐瞒,可如今旁边还有个蔚白栎,就有些难以启齿了。 湛星琴沉思了一会儿,道:“其实今日我只是无聊,所以出来透透气。” 就这样隐瞒了最初的想法。 其实现在,林钰的事情已经被其他想知道的事情掩盖过去。 从一开始轩辕墨和蔚白栎的争执,还有后来蔚白栎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都让湛星琴觉得,背后一定有一些事情,她没有得知。 轩辕墨听信了她的解释,又留着湛星琴聊了一会儿。 说是聊,还不如说是蔚白栎单方面询问她比较合适。 基本上是从她小时候问到了现在。 湛星琴只能尽量如实回答,毕竟轩辕墨是认识当初的自己,那个以前的张小桂。 第120章 拦也拦不住 也有一些事情被彻底隐藏起来,其中就包括她被赵光启的手下扔到河里,才被霜花婶救起的事情。 只要是轩辕墨知道的事情,她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蔚白栎。 蔚白栎听完,盯了湛星琴许久,最终认真道:“小琴你辛苦了以后哥哥不会让你这般受苦了。” 他的话语真诚,听不出任何虚假之意,湛星琴的心瞬间变得暖暖的。 再多一个这样的哥哥似乎也不错,她心想。 夜间的凉风吹过,湛星琴感到身体一阵寒冷,瑟缩了一下。 轩辕墨和蔚白栎几乎是同时,将身上的外衣取下,最终还是轩辕墨主动收手,由着蔚白栎将外衣披在了湛星琴的身上。 “若是冷了困了,就早日回屋休息。” 蔚白栎抬头看了轩辕墨一眼,最终道。 他也意识到夜已深,湛星琴早就有困意,不过是凭借着意志力在支撑。 蔚白栎与轩辕墨一同送湛星琴回到自己的屋子,临走前,湛星琴还甜甜地喊了两个人“哥哥再见。” 蔚白栎克制不住,上前抱了抱她,才放手。 湛星琴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轩辕墨,只见他唇间带着淡淡的笑,朝自己颔首示意。 “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湛星琴觉得,有了蔚白栎,她与轩辕墨的距离反而拉远了一些。 轩辕墨似乎是故意的,将她推到蔚白栎身边。 湛星琴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抬脚回去了。 蔚白栎看着湛星琴消失的身影,眼睛微湿,被夜风吹佛后,凉凉地。 轩辕墨感受到他的情绪,想要抬手,想了想又放下。 最终走向反方向,淡淡地甩下一句。 “别看了,走。” “谢谢你。”身后传来蔚白栎有些嘶哑的声音,轩辕墨的脚步顿住。 蔚白栎跑上前,从背后抱住轩辕墨,他的身高只比轩辕墨高上一点,肩却很宽阔,足够将他纳入自己的怀抱。 轩辕墨这次意外地没有推开他。 蔚白栎将脸埋在轩辕墨的后颈处,带着哽咽沉闷道: “你明明知道小琴是魔星降世会带来不祥,为何还是替我照顾了这么些时日” 他继续道:“她是我亲妹妹,我不怕她是不是魔星,大不了带她隐于世外,一走了之。可你是太子,何必如此冒险?” 轩辕墨低下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陷入了回忆。 震天公曾有过两个预言,这些震天公大弟子都曾告诉过轩辕墨。 一是,若是得到眉间嵌着血痣的女子,天下也就同样唾手可得。 二是,左胳膊处有月牙胎记的女子,是魔星降世,会给接近她的人带来不祥。若能在最开始发现的时候,将其除之而后快,则会带来命运的眷顾。 那个眉间嵌着血痣的女子,他找到了,就是苏瑶。 而那个左胳膊有月牙胎记的魔星,轩辕墨早就得知,她出生在蔚国公府,是蔚白栎唯一的亲妹妹。 蔚国公府费尽心思,集全府之力将这个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判定成是魔星的小女娃保护起来。 没想到还是被钻了空子,在还是小婴儿牙牙学语之际,被人偷出府外,生死下落皆不明。 后来就在轩辕墨找到苏瑶的同时,才知道这孩子没有死,反而是被一家善良的农户夫妇收养,长到了七八岁的年纪,名叫张小桂,也就是现在的湛星琴。 那家农户夫妇去世后,她只能与一个叫林一的八岁男孩相依为命。 轩辕墨见湛星琴第一眼的时候,她奄奄一息地在鬼门关徘徊,差一点就被苏家人当做河妖烧死在火堆上。 苏瑶与湛星琴的孽缘,竟是注定解不开的。 轩辕墨为什么要保护湛星琴,他从不曾真正叩问过自己。 轩辕墨不想承认,或许只是因为,湛星琴是蔚白栎的妹妹,所以在他眼里,也如同自己的妹妹。 不过是这样的原因,罢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回道:“不把小琴放到我身边,难道要将她送回蔚府?” 抱着轩辕墨的蔚白栎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送回蔚府是对的,那他刚刚就不会对湛星琴撒谎否认自己没有妹妹。 他虽然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但终究是常年在外征战,不能回家,更别说时刻将亲妹妹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护着。 而且,知道小琴是魔星的人一定不会少,回到蔚府反而是回到危险之下。 他怎么敢赌,会不会有第二次意外,让失而复得的湛星琴再次消失。 现在来看,将湛星琴放到轩辕墨这里,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他也不会相信湛星琴会真的给轩辕墨带来厄运与不祥 别人信蔚白栎管不了,但他绝对不会信自己这么可爱漂亮的妹妹会是魔星。 蔚白栎恨恨地想,震天公那糟老头子,若是被自己给找到了,就算是拿冷剑架在震天公的脖颈上,也要叫这老头收回当初荒唐的预言。 轩辕墨见身后的蔚白栎没有什么动静,挣开他的怀抱,转身冷眼视之,淡漠道: “蔚白栎,今天忍你到现在已是极致,既然已经见过她,还请主动离开东宫,莫要让本太子招呼暗卫送你出去。” 蔚白栎望了眼轩辕墨的冷肃面容,突然笑了,难得好说话不再纠缠。 “好,那本将军改日再来拜访太子殿下。” 在他临走前,又背着身影,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暧昧不明的话。 “太子殿下那天晚上,可是忍了本将军不少时间。” 这句话悠悠浮在清冷的夜空中,不容拒绝地钻到轩辕墨的耳朵里。 还没等轩辕墨回话,他就带着颇有些得意的神情翻墙离去。 轩辕墨淡淡地望着蔚白栎离开的背影,隐藏在黑袍下的手指蜷缩起来,随即甩起袖子,沿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走到一半,轩辕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胸间一口闷气呛得他连回屋的脚步都快了许多。 湛星琴第二天,找到小羽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蔚国公府之前有没有失踪的小女孩。 她想证实自己的猜想,经过了昨天与蔚白栎的相处,这个猜想更加地强烈地浮在心头。 一旦被证实了,先前遭遇种种想不通的奇怪事情,一下子都可以得到解答。 小羽很快地给予她答复。 这个答复不像湛星琴所想的那样,将过往疑惑统统解开,反而将她打的猝不及防。 “湛姑娘,蔚国公府到蔚将军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孩子,是完全的独子。” “蔚国公夫人曾经生过一场大病,丧失了生育能力,蔚国公夫妇又感情深厚,夫妻恩爱异常,从未听说有另取妾室再要孩子的打算。” 小羽认真讲着调查来的结果,湛星琴边听边扶着额。 这么说,蔚白栎根本就没有妹妹,那他为什么会对自己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虽然这个问题,她曾经也很想问轩辕墨,但现在,明显的他们都不想讲。 湛星琴放下扶额的手。 “谢谢你了小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既然他们不想说,那就不再问,但至少能感受到,他们没有伤害自己的想法,这样就够了。 她对寻求真相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全靠缘分。 小羽听她不再执着,继续说了另一件湛姑娘拜托她的事情。 “我这几日也摸到了一些国师大人的行踪,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皇宫里拜见圣上,虽然进皇宫后探不到行迹,但能肯定的是,国师大人进宫一定会经过玄御门。” 玄御门是进宫的必经之路,只要是皇帝召见要进宫的臣子,都要在此处下马车,除去身上的武器,才能走进皇宫之内。 湛星琴唇间勾起淡淡的笑,轻声道:“嗯,我知道了。” 小羽分明瞅见她眼中,面对爱恋的隐藏不住的雀跃之情。 她当下就明白,湛星琴以后会经常在玄御门等候国师大人。 小羽想起太子殿下对她的嘱咐,若是湛姑娘想要为了国师做什么事情,只要不过分,就尽量满足。 太子殿下在小羽眼前看着书,自顾自地道:“反正这样的孩子,都天生如此,拦也拦不住。” 他从满是字迹的书页中抬眼,又淡淡地说了句。 “拦了反而麻烦。” 小羽感受到一向沉稳的轩辕墨,语气表面是无奈,却带着隐隐的宠溺和放任。 既然太子殿下这般发话,她当然也不会违抗旨意,随湛星琴怎么想怎么做都行。 果然不出小羽所料,湛星琴不久后就到了玄御门。 车夫经常是远远地停在玄御门周围的角落里,也有皇宫的侍卫过来查看,湛星琴就掏出轩辕墨给她的令牌给对方看。 侍卫知道是东宫的人,还是一个弱女子,平时也不做什么,看起来是在等什么人,也就不再管了。 湛星琴就这样默默地等着,专门捡着皇帝最容易召见臣子的时刻。 平时就坐在马车内看书,这样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经常是转眼间,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轩辕墨知道她的行动,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问都不会问上一句。 倒是蔚白栎知道后,在某一天被皇帝召见时,顺手带了冰糕送到了湛星琴手中。 湛星琴接过冰糕,里面的形状还没有化掉,一眼看上去就明白,这是蔚白栎特地给她准备的。 蔚白栎对她爽朗一笑。 “正巧,最近天气热了,本将军这里还剩一根冰糕,就送给小琴妹妹吃。” 湛星琴咬了一口,竟然是带着桂花香味的冰糕。 她在蔚白栎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好吃!” 蔚白栎望着她,声音愉快道:“好吃就行,那哥哥去面见圣上了。” 湛星琴朝他挥挥手,一边吃着冰糕一边想,蔚白栎的性格居然很是孩子气,一点儿都不像是征战多年的大将军。 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也确实该孩子气。 不一会儿,就当湛星琴一口咬下最后一块冰糕的时候,新到玄御门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湛星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个身影正是林钰。 皇帝在一天之内同时召见了蔚白栎和林钰。 湛星琴拽起衣裙抬脚跑过去,跑到玄御门前面。 林钰被玄御门的守门侍卫检查身上是否藏有武器,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湛星琴跑过来。 湛星琴在距离他五米处,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对视之间,湛星琴唇角微微勾起,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朝着他小幅度地挥挥手。 虽然湛星琴没说话,但从那个弯成月牙儿的眼睛里,就连守门的侍卫都能看出她的意思。 是看到国师大人相当开心地打招呼,欣喜中还有些矜持,但看向国师眼神中的雀跃是怎么都挡不住的。 侍卫们这时才明白这东宫太子身边姑娘的心思,每天都来玄御门转上一圈,只是为了见国师一眼。 这姑娘虽然戴着面纱,但光看那双漂亮动人的眼睛,都让人忍不住想象她面纱后是多么倾城的容颜。 正好国师也是整日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两个人正好相配。 他们想到之前有个禁军的首领曾说过,有日晚上在街市,有看到国师与一粉衣女子相会,一看就是亲昵的情侣。 而现在的女子,虽然穿的是一身浅绿色的衣裳,但看着这般情形,恐怕跟国师的关系不一般。 于是侍卫通情达理地询问了一句国师。 “国师大人,您要在此停留一会儿吗?” 圣上召见臣子,一般并不是急事,国师就算是进了皇宫也要等待一段时间。 林钰淡漠地扫了一眼前面跟他打招呼的湛星琴,毫不犹豫地背过身,留给侍卫一句只有他们能听见的话。 “不用,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侍卫低头恭敬道:“国师大人请进。” 林钰就这样在湛星琴的注视下,缓缓地走进皇宫。 等到林钰的身影差不多快消失之际,湛星琴僵在脸上笑容才渐渐收回,手也无力地放下,眼睛中的落寞尽显。 侍卫看着这景象,都内心感叹,这姑娘恐怕是要在国师大人这里碰壁了。 第121章 作媒 不过,国师大人一直都是这样冷淡的人物,在他身上碰壁也不是什么难见的事情。 可这姑娘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拿着太子殿下的令牌,刚刚蔚大将军还过去给她送了冰糕吃。 能同时得到太子殿下和蔚大将军的偏爱,不知道这姑娘究竟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湛星琴停驻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离开。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承受能力已经强了不少。 皇帝刚听完蔚白栎对战事的报告,就召见了林钰。 林钰上前时,蔚白栎正站在殿前,上下将其打量了一遍,这就是轩辕墨所说的,妹妹喜欢的男人? 蔚白栎一双剑眉微皱,对着林钰散发了些许不友好的气息。 不过想起这个人救过湛星琴,蔚白栎将自己的锋芒又掩藏了起来。 林钰无视他的打量,自顾自地跟皇帝报告自己的近况。 皇帝手扶着龙椅,来回看了眼蔚白栎与林钰。 “国师,你以后要多与蔚大将军来往,盛朝的命脉跟你们二人联系密切,朕最想看到的是你们合作无间,没有隔阂,共同辅佐未来的皇帝。” 蔚白栎和林钰闻言,双双跪下。 “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皇帝满意地颔首。 “两位爱卿起身,白栎你先回去,国师留下,再陪朕说些话。” 蔚白栎听他这样说,作揖后便快速离开。 待蔚白栎彻底离去,皇帝才盯着低头不语的林钰,淡淡道: “今日朕看国师情绪不高,似乎有什么心事。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情?” 林钰作揖回道:“多谢皇上关心,臣没有什么心事。” 皇帝仰头,看了一会儿大殿上金碧辉煌的天花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今年似乎已有十八,这是成家的年纪,国师的父母既然已经离世,朕就代替他们,为你寻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如何?” 林钰作揖的手指突然一紧。 他沉默几秒后,回道:“皇上,臣已有心属之人。” 皇帝将目光重新移到他身上。 “哦?朕好奇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时机合适之际,朕可以为你们直接颁发圣旨做媒。” 林钰意识到,皇帝是真的想知道是哪位姑娘,而不是随口一问。 他垂下眼眸,克制住发自喉咙里的颤抖。 “是如今在东宫的湛星琴。” 皇帝的眼睛眯起。 “在东宫?她不是太子的女人?” 林钰微不可查地吸了一口气,随后舒出。 “据臣所知,她不是。” 皇帝颔首。 “那就好,如此便不是问题。今日就到此为止,你先回去。” 林钰作揖。“谢皇上,臣告退。” 他缓缓退下,转身那一瞬,他心中闪过不少复杂的情绪,但最终都化成一滩暗自喜悦的水。 湛星琴回去后,难得消停了几日,没有再去玄御门转。 但不久之后,皇上就颁了一道圣旨,要在晚上举行宫廷宴会,由于是皇室内部的宴会,所以只邀请了皇子公主,及他们的伴侣。 唯一两个例外是湛星琴和林钰,林钰是作为国师特邀而来的,而湛星琴是作为京城最负盛名的琴师,邀请而来。 既然要邀请皇子的伴侣,作为未来太子妃的苏瑶自然也在,毕竟皇帝之前已经下过命令,苏瑶成为太子妃是早晚的事情。 在一片刚刚好的月色中,各个皇子与公主坐在皇帝身边的两排座位中,桌案上面摆满了美酒,水果,糕点与精致的菜肴。 有宫廷中的舞女助兴,而湛星琴则在一旁显眼处,弹琴伴奏。 一曲终了,琴声的余音却未散,皇帝拍拍手,望着天空中正圆润的月亮对所有人道: “今晚月色不错,有没有什么关于月亮的好诗,讲来给朕听听?” 皇帝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起身,是二皇子。 二皇子吟诗一首后,众人叫好,又有另一皇子起身对答。 他们从小就接受诗词的教育,即兴作出一首诗来完全不成问题,在自己父皇面前,也乐意表现自己的才华以求夸奖。 等到所有皇子公主都作了一遍后,皇帝沉思良久,扬声道:“依朕看,太子作的诗最好。” 轩辕墨向前拱手。 “儿臣谢父皇夸奖。” 皇帝瞥了一眼他身边盛装出席的苏瑶。 “太子从小就聪慧过人,是朕最欣赏的儿子,苏瑶作为朕未来的儿媳,不如也作一首跟月亮有关的诗给朕听听?” 苏瑶被突然提起,居然是要做一首关于月亮的诗。 她平时根本对诗词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去学这些东西。 她本来以为自己只需要打扮的漂亮出席这次宴会即可,没想到突然被皇帝提起来,也不可能提前找人替自己准备。 苏瑶支支吾吾了半天,在皇帝逐渐不耐烦的神情下,最终承认自己并不懂诗。 皇帝抬手示意她坐下,意味深长地嘱咐道: “若是脑中空无一物,唯有美丽的外表,恐怕胜任不了太子妃这么尊贵的身份,苏瑶,你应当多多向墨儿学习。” 苏瑶尴尬地扯起微笑。 “是,苏瑶一定谨记皇上的教训。” 皇帝将目光移到别处,将其他人挨个扫过,最终停留在一旁不远处,抚琴的湛星琴脸上。 她的脸上戴着面纱,但一双美目动人,光是眼睛,就足以令人心旷神怡。 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后转向轩辕墨道: “听说今夜弹琴的琴师也是太子身边的人,她叫什么名字?” 轩辕墨低顺着眉回答:“回父皇,她叫湛星琴。”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湛星琴,倒是个好听的名字。那你有没有关于月亮的诗可以讲给朕听听?” 湛星琴抬头,犹豫不决地看向轩辕墨。 她本来也想说自己不太会,反正她不过只是一个琴师,不会作诗也在情理之中。 湛星琴也没有想在皇帝面前出风头的想法,她刚想说自己不懂。 皇帝就打断了她的话,认真道: “你只管说上一句就好,无论好坏,朕都不会怪罪于你,毕竟你不是专门学过的,朕只是想听上一句罢了。” 湛星琴余光又瞥向轩辕墨,发现轩辕墨朝自己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放心。 有了皇帝这样的话,和轩辕墨在背后的信任,湛星琴也放开了许多。 她轻轻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暖和了一小片周围微冷的夜。 湛星琴的声音如夜间温润空灵的流水声。 “我作的关于月亮的诗是” 她顿了一瞬,将众人的期待值拉高,而后用缓慢柔软的深情语调娓娓道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句诗,湛星琴一直很喜欢,上一次讲出来,还是当年跟林一在一起的时候,与他说道的。 没想到如今,竟然真的与林一分隔两地,只能共赏同一轮明月。 湛星琴话音刚落,就不经意瞥见皇帝身旁的林钰,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湛星琴愣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直到皇帝拍手叫好。 “此诗甚好!短短几个字,甚至比太子刚刚作的还好,没想到湛姑娘除了琴弹得极好,诗也作的这么绝妙。” 皇帝的语气稍显激动,其他人也纷纷赞同他的话,毕竟湛星琴刚刚说出的这句诗,的确不同寻常,能看得出有很深的文化底蕴。 其中表达的思念之情也十分真挚动人。 皇帝夸还不够,当即下令要赏赐湛星琴。 而赏赐的物件,正是皇帝桌案上摆着的一块月亮形状的玉石。 这块玉,看起来晶莹剔透,懂玉的人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皇帝将月亮玉石递到林钰手中,朝湛星琴扬起下巴道: “国师,你帮朕将这玉石赏赐给湛姑娘。” 林钰用手心捧过那块玉,随即一步一步走向湛星琴。 湛星琴看着缓步朝自己走来的林钰,总觉得这一切来的有些不真实,她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在她晃神之间,林钰已经走到她面前,他的睫毛垂下,在眼睑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林钰背过手,将手心的玉石递到湛星琴的手中。 两个人指尖相触的时候,一阵莫名的情绪在二人之间传递。 林钰缓缓地将手指收回,湛星琴也收手攥紧了那块玉,那玉还保留着林钰手心的余温。 看到这样的景象,轩辕墨的眉没由来地皱了一瞬。 而皇帝也察觉出两人之间氛围的微妙,当下肯定林钰之前所说的并不是谎话。 皇帝望着两个人,说出的话却是对着轩辕墨的。 “墨儿,湛姑娘可得到过你的宠幸?”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不解,皇帝向来对这种事情不怎么过问,怎么如今突然当众这样问起。 轩辕墨瞅了一眼不远处的湛星琴,随后摇摇头。 “并没有,湛星琴在儿臣这里只是一名琴师。” 皇帝扯起嘴角,仿佛很满意他的回答。 “既然如此,朕觉得湛星琴和国师很相配,不如今晚就在此当着月亮做媒,将湛星琴许配给国师,如何?” 这番言语像是一颗惊雷,投到台下,在所有人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而在轩辕墨和湛星琴心里,则是掀起了狂风巨浪。 湛星琴怀疑自己听错了,皇帝是说的什么?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像是早知道皇帝要说什么,波澜不惊的林钰。 林钰只是平静地盯着她,这样反而叫湛星琴说不出话来。 比湛星琴内心更波涛汹涌地只会是轩辕墨,他一下子起身,走上前,朝皇帝作揖。 差点儿克制不住激动的语气。 “父皇,儿臣觉得不妥。” 轩辕墨根本没想到,今晚会出这么一回事,不然就算是说谎,将湛星琴说成是自己的女人,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他虽然在之前就知道湛星琴喜欢林钰,而在那天,林钰拼死护她,救了湛星琴性命,让轩辕墨确认,林钰也喜欢湛星琴,二人两情相悦。 这本是一桩好事,轩辕墨向来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默默鼓励之意。 但并不是要完全接受他们现在成婚,他与蔚白栎都在考量林钰,林钰的身份不明,所属的势力范畴也不够清楚。 若是湛星琴嫁给他,是落入了不复之地,他又如何跟蔚白栎交代? 在他们没确认清楚之前,是不可能想要将湛星琴托付给一个迷雾重重的陌生人。 即使是皇帝想要自作主张,轩辕墨也不能够接受,他手指紧握,将指节处攥的泛白。 轩辕墨的声音逐渐恢复了原先的温润和沉稳。 “父皇,湛星琴到底是儿臣的人,儿臣早已习惯听着她的琴声入眠,若是以后没有了琴声,恐怕会睡不着,纵使勉强睡下,也夜长梦多,睡不安稳。” 他顿了顿,犹豫后艰难言道: “再说,星琴因为火灾毁容受伤,或许不是国师大人的良配,儿臣愿意为国师大人寻找更适合的女子。” 皇帝听完他的话,并不作任何答复,反而对着湛星琴旁边的林钰道:“国师意欲如何?” 林钰朝着皇帝的方向作揖道:“皇上之命,臣定会遵从。” 旁人听了这话,寻思国师未说好,也未说不好。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他愿意接受皇帝的旨意,娶东宫的湛星琴为妻。 苏瑶在一旁的桌前坐着,将牙咬得发疼。 她当然明白,林钰心里一定是欣喜的,如今不过是在别人面前将欣喜隐藏了下去。 没想到她一开始是想要伤湛星琴的心,而现在却弄巧成拙,给机会让湛星琴与林钰接触。 而在接触中,林钰还对湛星琴生出了别样的好感。 以至于湛星琴一介卑微的琴师,却能由皇帝做媒,可以嫁给盛朝地位尊贵的国师。 苏瑶恨得心口发闷,眼神恶毒地盯着在林钰身后的湛星琴。 皇帝又是怎么想的?居然要主动提起这样一门亲事! 她现在倒是希望轩辕墨能成功阻拦这门亲事。 轩辕墨果真又上前一步,坚持道:“父皇儿臣不愿”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皇帝伸手打断。 皇帝的声音沉闷稳重,富有极强的王者特有的威迫感。 “好了。” 轩辕墨被迫停下了自己的说辞。 第122章 娘放心 皇帝随意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小小的琴师不必墨儿如此,若是墨儿以后睡不着,可以尽情来朕这里挑选盛朝最上等的琴师来代替湛星琴。” 看到轩辕墨没有再反驳,皇帝继续道: “国师与湛星琴的婚期要在太子与苏瑶之前,就当是让朕提前看一场小辈的喜事,也在这喜事中寻些乐子。” 轩辕墨明白,事情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 唯一觉得不够坏的是,湛星琴与林钰两情相悦,如果蔚白栎现在在场,估计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苏瑶听到皇帝这样说,原先的怒意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她突然觉得,皇帝是为了她着想,将轩辕墨身边有可能喜爱的女人一一铲除,这都是为了她以后与轩辕墨的大婚做准备。 苏瑶这样想以后,对这门亲事一转之前的态度,由反对改为支持。 苏瑶想,反正,林钰就算是娶了湛星琴,也注定离开不了她。 至于湛星琴,作为这门亲事的主角,居然是这里最没有发言权,最透明的存在。 她只能隐于林钰的身后,默默地看着他们明里暗里地较量,最后等一个决定她命运的结果。 既然没有任何人继续反对,这门亲事也就这样匆忙地定下,宴会继续下去。 皇帝欣赏了一会儿歌舞,就抬手道: “朕身子不舒服,今日宴会到此为止,就这么散了。” 临走前,皇帝还远远望了眼在湛星琴身旁的林钰,意味深长地嘱咐道。 “国师,你与湛星琴,应该私下多聊聊,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 林钰作揖。“是,臣会的。” 宴会散去,轩辕墨第一时间是要到湛星琴面前,将她接回东宫。 但林钰站在他面前,低头恭敬道:“太子殿下,臣需遵从皇上的命令,与湛姑娘小叙片刻,还请殿下允许。” 轩辕墨见他言语间坚决,而林钰身后的湛星琴,也抬眼看了自己,随后心虚地偏过头。 轩辕墨瞬间觉得,湛星琴说到底,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小姑娘,不可能永远听他的。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彻底随了对方的意。 “那好,小琴,记得早点回来,不要太晚。” 轩辕墨对湛星琴如同自己的妹妹,就算是觉得孩子大了管不了,也不忍心对她说什么不好的话。 湛星琴朝他点点头,轻声应道:“嗯,我会早点儿回去的。” 于是湛星琴就这样,当着轩辕墨的面,被林钰领走了。 轩辕墨心口一滞,心想,若是蔚白栎在这里,恐怕会更伤心。 远在蔚国公府陪着父母亲吃饭的蔚白栎猛地打了个喷嚏,他用丫鬟递过来的丝帕捂着嘴。 心中想道:“谁在这时候念着自己?” 湛星琴与林钰并排无声地走着,等走到皇宫一处带亭子的花园时,才勉强听下。 湛星琴借着亭下透进来的月光,伸出手心,那块玉还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中,流溢出清淡的浅蓝色光彩。 盯着这块玉,湛星琴才有真实的感觉,自己是要嫁人了,还是嫁给林钰。 但林钰真的喜欢自己吗? 这门亲事来得突然,甚至还是由皇帝提出的,而林钰只是回答,作为臣子会遵守皇帝的旨意罢了。 虽然那天,林钰救了自己的性命,湛星琴也循着自己的内心所想,与他有同他人不一样的相处。 但林钰当时,也是并未有任何反应。 之前湛星琴很确信自己是喜欢林钰的,而如今,真的得知要与林钰结婚时,她才被迫审视两个人的关系。 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林钰,也从来没有试图了解他。 仿佛他是一块隐在烟云水雾中的玉石,能隐约看到其中散发的辉光,却无法真正触摸到真实的模样。 而且,先前发生的事情,湛星琴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是假的,但此时却蹦出来,横在她与林钰之间。 林钰曾当着苏瑶的面,对自己说,他接触自己不过是苏瑶所托。 他喜欢苏瑶,从来没有爱过湛星琴。 这句话炙烤着湛星琴的心,她虽然在之后,相信林钰对自己并非毫无情意。 但他对苏瑶,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能救自己的命,是否同样也会拼死救下苏瑶的命? 这一系列的事情搞不清楚,湛星琴对未来竟然第一次感到迷茫。 她放下手,刚想与林钰说上几句话,而不是现在这样,两个人都无言。 林钰就从后面抱住了她,清冷的气息瞬间包裹住湛星琴。 林钰的声音如清冽的流水,又多了丝丝缕缕的温情。 “湛星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吗?” 他是把刚刚湛星琴作的诗又重复了一遍。 湛星琴细细顺了一遍林钰刚刚的话,虽然他只听了一遍,却一字不差,于是道:“是。” 林钰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在本就冷的夜中,他呼出的气格外暖,形成强烈对比,湛星琴的身子颤了一下。 她能感受到,林钰抱着自己,从最初被清冷的气息裹挟,到温度互相过渡升高,渐渐变暖。 到现在,竟然已经觉得有些炙热地喘不过气来。 湛星琴明白,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林钰又将湛星琴抱的更紧了些,将淡粉的薄唇附在她的耳边,声音轻柔如夜晚的呢喃。 “星琴,我会做一个好夫君。一生护你周全,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他的话语虽然轻柔,却有坚决之意。 湛星琴对林钰一直以来没由来的熟悉之感,如今再次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她想起来之前多次在梦境中遇到的那个白衣男子,他曾告诉过自己,他是湛星琴未来的夫君。 此时此刻,湛星琴的眼前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梦中那个人似乎与身后的林钰逐渐重合。 湛星琴恍然间,很想对着虚空问一句,那个人,真的就是林钰? 既然如此,林钰又为何待她若即若离,如此神秘未解。 但湛星琴不得不说,即使她无法完全看透林钰,却很想相信他说出的话。 或许,人就是这样愚勇,明知道前方迷雾重重,仍然有想要探索的想法。 也正因她明白,所以面对林钰表白心迹,湛星琴竟然意外的沉默。 直到匆匆赶来的轩辕墨打破了这沉默。 轩辕墨不顾林钰还在旁边,牵起湛星琴的手腕。 “小琴,本殿下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湛星琴抬头看轩辕墨,他向来的神情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起伏。 更不可能向这样,对自己说话如此之急切,湛星琴细看过去,还隐藏着不少悲痛之色。 而且还趁着这个时候,不顾一切地跑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湛星琴也急着问他。 “发生了什么事情?” 轩辕墨看了一眼林钰,语气沉重道。 “还请国师大人离开,本殿下单独与星琴说。” 林钰见轩辕墨并不想同他一起告知,也就作揖后果断离开。 轩辕墨见他离开,随即扯着湛星琴的手腕,一路奔走离开皇宫,随即扶她踏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一上车,还没来得及坐好,轩辕墨就嘱咐前方的车夫。 “快,赶往湛星琴的府邸。” 湛星琴看着已经坐回来,神情严肃的轩辕墨,心中已经感受到有些不妙。 轩辕墨突然要去她与霜花婶的家做什么? 湛星琴手指攥紧,对轩辕墨试探地问道:“墨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如此急切?” 马车帷幕外车夫将鞭子甩地很响,车子迅速地向前跑,四周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足以能感受到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快速度。 而且轩辕墨也不是失礼之人,明知道她与林钰在独处,还会过来不加掩饰地直接打断,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湛星琴的心被提了起来,她生出了一个十分不好的想法。 随即,她赶紧甩甩头,将那个想法排出脑海外。 轩辕墨看她的眼神愈显悲痛,似乎又将不好的想法塞回了她的脑海中。 湛星琴怔了片刻,轩辕墨也难开口,只能沉默良久。 随后他艰难地启唇,缓慢道。 “有人来报霜花婶突然病危,我已经派了御医赶赴那里,但情况仍是不妙,已进入最后的弥留之际。所以需要你抓紧最后的时间去看望霜花婶。” 轩辕墨内心也是十分悲痛,他本来也在默默地关照霜花婶的生活。 毕竟是她善良地收留了湛星琴,还照顾湛星琴至今,从当初的小女孩蜕变成了现在优秀的样子。 虽然蔚白栎不能过来,但今夜他该去代替蔚白栎去感谢霜花婶对湛星琴这些年的照顾。 湛星琴听到他的话,张开唇却说不出来任何话。 虽然她与霜花婶只相处了五六年之久,但是在湛星琴心里,霜花婶已经是她第二个母亲。 她这一路,也遇到了不少善良的女人,最初收留她和林一的王夫人,还有之前将她从劫匪手中救出的柳夫人,她们都很好,但对自己都不是母亲般的好。 只有霜花婶,不仅救下她的命,还将自己当成亲女儿对待。 湛星琴的泪滴悄悄从脸颊滑落,轩辕墨先是用指腹替她擦拭,却发现根本擦拭不得,便心疼地将湛星琴揽到怀中。 “想哭就哭。”他说。 湛星琴伏在轩辕墨怀中,哽咽声渐渐放开。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觉得时间竟然会过得如此之慢。 “太子殿下,到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车夫向马车内喊了一声,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 随后才勒起缰绳,刹住马车。 湛星琴和轩辕墨下了马车,一路飞奔到霜花婶所在的屋子。 那屋子里,早就聚满了人,轩辕墨叫来了宫中三位德高望重,医术高超的御医。 他们见到轩辕墨和湛星琴过来,都走到一旁,为二人留出空余的地方。 他们虽是盛朝有名的御医,但也束手无策,霜花婶年岁已大,之前又落下了旧疾,如今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轩辕墨上前,霜花婶睁眼,之前跟着湛星琴拜访过曾经的六王爷,现在的太子殿下轩辕墨。 便认得这样的容颜,毕竟如此风华的男子,世间也很难找出几个。 霜花婶伸手,颤颤巍巍道:“太子殿下” 轩辕墨握住她长满皱纹的手,郑重道。 “霜花婶,这些年来照顾小琴,您辛苦了。” 霜花婶含笑道:“这怎会辛苦?她是我女儿啊。” 她本来以为太子殿下为人温和善良,是女儿可以终身托付的人。 但女儿曾经有认真告诉她,自己与轩辕墨是单纯的兄妹关系,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可言。 如今看到轩辕墨和湛星琴一同在眼前,霜花婶明了,他们二人的确不是男女之情。 轩辕墨对湛星琴如同一个呵护她的沉稳哥哥。 轩辕墨将已经哭成泪人的湛星琴扯到前面来,与湛星琴一同握住霜花婶的手。 轩辕墨松开自己的手。 “霜花婶,您与小琴聊聊,晚辈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就带着屋中的御医和侍女,一同离去。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霜花婶和湛星琴两个人。 霜花婶用她已经枯燥泛黄的手,抚过湛星琴被泪浸湿的脸。 “小琴,莫要哭了,娘心疼。” “能看到你长大成人,成为盛朝最好的琴师,如今还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虽不知道你日后会托付何人,但娘能陪你走到这里,已经很满足,不再奢求其他。” 湛星琴抽泣着。 “娘,我还没有带你四处旅行,去游览盛朝的山河” 霜花婶微微摇头。 “已经够了,把京城游玩尽,对娘来说,是之前从来不敢奢望的。这些年享的福,叫多少人艳羡,都是小琴给的,不是吗?” 霜花婶眼神黯淡下去。 “娘唯一挂念的,就是小琴日后的夫君,是否能给你幸福。” 湛星琴抹抹脸上的泪,她知道,霜花婶还没有得知自己已经被皇帝许配给林钰。 “娘,今晚皇上定了我的婚事。” 霜花婶闻言,眼睛抬起。“是吗?竟然是皇上亲自定的,是谁?” 湛星琴抿唇道:“是国师大人林钰,他在前段时间从一群黑衣人手中救过我的性命,为此还落下腿伤,现在才勉强恢复。” 霜花婶第一次听湛星琴讲这件事,她思考数秒后道。 “既然如此,他一定是个好孩子,娘放心。” 第123章 断了线的风筝 湛星琴狠狠点头。 霜花婶见她这样,唇间淡开慈爱的笑。 “小琴,娘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想与你说些之前未说过的事情。” 湛星琴握着霜花婶的手愈紧,哽咽道。 “娘,您说我听着。” 霜花婶沉昏的目光透过湛星琴的眼睛到眼底深处,传递了一种无言的哀伤。 “娘从未与你讲过关于大女儿岳霜花的事情。” 她的声音悠远,仿佛循着时空的隧道回到了曾经。 “我的女儿霜花,是当年在盛乐坊学琴的天赋少女,刘掌事的得意门徒。” 湛星琴听着霜花婶的话,想起她当年能够有见到刘掌事的机会,正是因为沾了岳霜花妹妹身份的光。 刘掌事也不曾说过岳霜花的事情,只告诉湛星琴,岳霜花的确是刘掌事的得意门徒。 她们似乎都对岳霜花的事情避之不谈,成为了一个默契的避讳。 如今,湛星琴终于要听到这个无意间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往事。 “霜花若还在世,如今已有三十五的年岁,孩子估计也能长大到上学堂的年纪。” 霜花婶继续道,她的眼神焦距渐渐散开,没办法再盯着湛星琴的眼睛,而是向着一片莫须有的虚无 湛星琴明白,霜花婶并非在跟她说话,而是在对自己说。 湛星琴只要做一个好的倾听者就足够。 于是她凑近霜花婶的床铺,静静地聆听霜花婶的话。 “霜花本有着大好的前途,但此时遇到了一个男人,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因为家境贫困在京城无法立足,而我们霜花此时也没有大钱支撑他的野心。” “在这个男人的诱导下,霜花从盛乐坊到了梅香楼,成为了梅香楼的花魁。” 霜花婶眼神黯淡下去。 “她真的是个很傻的孩子可她也是我的女儿” “结果那男人仗着霜花飞黄腾达之后,便嫌弃霜花的身份低微卑贱,与一个富家小姐定了亲。霜花受不了他的无情,便寻了个悬崖,坠崖而亡。” 霜花婶话音如秋叶般落下,沉默片刻,而后道。 “所以娘愿小琴能有好夫君作伴,却莫要完全依附于他,要为自己好好活着,活得开心快乐即可。” 湛星琴张开唇,思量了片刻,低声道:“娘,我明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霜花婶的手勉强凭着意志抬起,抚上湛星琴的脸颊。 “小琴是个聪明孩子,会照顾好自己,娘不担忧,纵使在黄泉路上也能走的安稳,或许能与霜花在那处团聚” 她越说,声音就越是虚弱。 湛星琴的眼睛随着霜花婶缓缓滑落的手下移。 她分明看到,霜花婶本就黯淡的眼神里,最后一点儿微弱的光芒即将消失殆尽。 在那一刻,湛星琴脑海中划过了一颗急速流动下坠的星。 她意识到了什么,朝着霜花婶扑去。 “娘!” 霜花婶一双经历了无数风霜的眼睛渐渐阖上,嘴角还残余着最后一抹,对着湛星琴的慈爱笑意。 等轩辕墨进来的时候,湛星琴已经伏在霜花婶渐渐冰冷的身体上,哭的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飘散在空气中颤抖微弱的呼吸。 他将黑色的衣袍解下,盖在湛星琴瘦弱战栗的肩上。 无声地陪伴着她熬过了一整个似乎远无尽头的黑夜。 在黎明到来之际,轩辕墨抱起已经虚弱到晕眩的湛星琴,吩咐人将霜花婶安葬好,以一品官员夫人的标准。 蔚白栎听到消息,急忙赶到这里,再见到湛星琴的时候,她已经身着一袭粗布的白衣,在霜花婶的灵前守孝。 蔚白栎在暗处看着湛星琴,身份让他不敢上前暴露任何。 湛星琴的面容虽是遮掩着的,但露出的一双无神的眼睛,体现出太多憔悴。 明明离他上一次见,才不过几天的时间。 这双眼就已经蓄满了太多哀伤。 他也从轩辕墨那里得知,皇帝将湛星琴许配给了国师林钰,因为霜花婶的意外离世,湛星琴需守孝至少一年,便将婚期推迟了过去。 蔚白栎虽然对林钰没有什么好感,但知道自己妹妹喜欢,便忍不住叫轩辕墨差人找林钰。 在这个悲痛的时候,作为未来的夫君,能陪着湛星琴度过。 结果轩辕墨找是派人找了,可林钰回的却是,近期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蔚白栎若不是因为怕暴露了自己身份,将湛星琴置于危险之中,就真的有提剑威逼国师府的想法。 他的妹妹,怎么遇到了这种没有心的男人? 蔚白栎又看了片刻跪在灵前的湛星琴片刻,咬牙忍着心痛转身离去。 就算是皇帝的命令,他也要想尽办法,为湛星琴毁了这桩婚约。 湛星琴还陷在霜花婶离世的阴影中走不出来,已经基本忘记了要去找林钰,轩辕墨也从未在她面前提及。 直到半年后,湛星琴在与霜花婶一起生活的院子中,看着满目秋日光景的萧瑟,拾起一片枯黄的叶子。 才从混沌的脑海中理出丝丝的头绪,她好像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林钰。 这半年来,湛星琴从未想过去找他,他也从未想过找湛星琴。 两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所有音讯与联系都消失了一般。 湛星琴看着那片已经失去翠绿色彩的叶子,眉头皱的愈紧,随即她走出府外,叫了车夫,目的地正是林钰的国师府。 她下了车,将披风拢了拢,更好地抵御秋日的寒风。 刚踏上国师府大门前的台阶,湛星琴就被门口的侍卫用刀剑拦下。 湛星琴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之前,她去找林钰的时候,也被侍卫用刀剑拦过,之后她就被狠狠地伤了两次心。 一次,是林钰叫她回去。 一次,是林钰当着苏瑶的面说,他爱苏瑶,对自己不过只是欺骗而已。 侍卫的面容冷肃,刀剑闪着同样锋利的幽光,不留情地指到湛星琴的身前。 湛星琴抬眼,自下而上地看着侍卫,侍卫觉得她眼睛闪烁着的,是一种莫名的怅然。 侍卫被这双眼感染地心中多有触动,但仍是厉声问道: “来者何人?” 湛星琴眼睛微阖,声音有些秋日相应的冷感,但仍是温柔的调子。 “湛星琴,国师的未来夫人。” 这一次,她与之前不同,有皇帝的旨意,可以直接说出自己与林钰,不同寻常的关系。 侍卫听到后,立马收起了刀剑,塞回剑鞘内,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对着湛星琴低头恭敬道:“原来是湛小姐,属下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小姐见谅。” 湛星琴抬眼。 “无碍,国师大人现在在哪里?” 侍卫仍是在她面前低头顺眉。 “回湛小姐,国师大人近些时日,公务繁忙,恐怕短时间内无法抽身见小姐。只是吩咐属下回复小姐,若是哪天得了空闲,定会前去小姐府上拜访。” 湛星琴听到后,沉默良久,久到侍卫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停滞了。 最后,他仍硬着头皮道:“还请小姐回去等候。” 湛星琴突然展开淡然的笑颜,在侍卫眼中,因为面纱的遮掩,只能看到她眼角微微翘起,轻声道:“谢了。” 随后不带任何犹豫的转身离去。 侍卫看着她瘦削的背影,逐渐回味出她刚刚笑中的意味。 他体会到了一种决绝后的释然,她似乎不屑再抓那根断了线的,从来都握不到手心里的风筝。 侍卫第一时间禀告待在府中书房的国师大人。 林钰听着他的叙述,难得身形不稳了一瞬。 随即克制住,对他冷道:“你下去,若她再来,也用今天同样的话术回绝。” 侍卫恭敬道:“是,大人。” 但湛星琴从没有再去拜访过国师的府邸,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秋冬季节,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春天。 同样也快到了太子殿下轩辕墨与血痣拥有者苏瑶大婚的日子。 这段日子好像犹如天助一般,盛朝的疆域意外的安稳,早年在南方猖狂的叛军,如今安分不少。 蔚白栎也因此,不必被派往前线作战。 新年时分,湛星琴是与轩辕墨和蔚白栎共同度过的,二人都尽力叫她开心,减了落寞,添了不少温暖之意。 苏瑶与轩辕墨的婚礼之日逐渐在春天的来临中逼近,轩辕墨知道,婚礼既成之日,也是他登基之日。 那时,一切都会落下一个比较圆满的帷幕。 婚礼选在一个艳阳的吉祥日子,是由国师占卜算过的。 苏瑶穿上了为她定制的奢华新娘红装,虽身为太子妃,却是按照皇后的规格定制。 苏瑶明白,她成为太子妃之际,也顺便成为了盛朝的皇后,有母仪天下之资。 如此这般,她隐忍那么些年,终于有了最高的回报。 接下来,苏瑶发誓,一定要将一切纳入自己鼓掌之中,这以后,将是她作威作福的天下。 轩辕墨也同样一袭红装婚服,终于将往日的黑袍换下,这红色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如雪。 将一头墨发用金冠竖起,更添了俊俏感,整个人挺拔如玉竹。 谅是见惯了轩辕墨容貌的湛星琴,看到后眼中也闪过惊艳之色。 蔚白栎的眼中也亮了一瞬,随即隐忍入深瞳之中,闷闷不语。 只是静静地盯着轩辕墨的红装和湛星琴的惊叹。 轩辕墨无意间瞥了他一眼,随即漫不经心道:“怎么脸色不太好。” 湛星琴也跟着瞥了蔚白栎一眼,哪里是不太好,简直是很不好。 湛星琴总觉得,蔚白栎今天的兴致与往常不同,显然是不太高,这般郁闷与之前的话痨活泼相比十分反常。 因为冷黑着一张脸,倒显得更像是一个大将军,让湛星琴回想起了刚刚见到蔚白栎时,他身上散发的从死神手中周旋而来的肃杀之气。 蔚白栎偏过头,显然是不欲多谈,只是闷着声音道。 “时间快到了,还请太子殿下快点。” 轩辕墨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走出门外,最终迎下从马车上下来的,戴着红色头纱的苏瑶。 他用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扶住苏瑶的手,在京城官员的注视下,缓缓走上铺着的长红毯。 皇帝与轩辕墨的生母汐贵妃,正在台阶最上方,等着二人一步一步地走上来。 在婚礼既成之际,再将象征皇帝权力的玉玺传给轩辕墨。 皇帝此时正值壮年,但不知为何,却有了早早传位的想法,许是厌倦了这些年的政务。 轩辕墨也已有了成为皇帝君临天下的样子,所以便想早早传位于他。 而这些事情,虽没有明说,在底下的官员的心里,却因为之前消息默默传开,而有了预知的准备。 他们现在看并肩走着的轩辕墨和苏瑶,并不感觉是在看太子殿下与太子妃。 而是即将登基的新皇帝和皇后,众人难免屏住呼吸,焦急等待着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轩辕墨和苏瑶,离皇帝的距离只差十米,却还有很多台阶要走。 春日的太阳虽然闪耀,却也有些扎眼。 轩辕墨抬眼,汐贵妃正满含温情地看着他,而皇帝,他的父亲,却是一副冷淡严肃的模样。 他早就习惯这样,完全在意料之中,便继续牵着身旁的苏瑶,向前走去。 此时他们离最底下的官员,已有一段距离。 两侧不再有人注视着,只有最前方的皇帝和贵妃。 正当轩辕墨要迈上一个新的台阶时,从楼梯两侧的龙纹栏杆下,翻出几个黑衣服的人,以早做准备的肃杀之势,四面夹击轩辕墨和苏瑶。 准确地来说,是只盯着轩辕墨一人。 皇帝虽在上方不远处,但身旁的侍卫最先要护着离开的只有皇帝与汐贵妃。 而保护轩辕墨的侍卫,距离他却有数十米之远,不仅距离远,还要踏步上这一阶一阶的楼梯。 这明显就是有人精心策划过得,正是挑在大庭广众之下,却防卫最脆弱容易击破的地方。 禁军护卫着皇帝和汐贵妃撤下,汐贵妃看着被黑衣人围上的轩辕墨,痛苦地伸手喊道:“墨儿,小心!” 其声哀怨,生生传到轩辕墨的耳朵里。 他抬起好看精致的眼,一边赤手空拳,敏锐地躲过其中一个黑衣人致命一击,一边朝着汐贵妃冷静喊道:“母妃,儿臣无碍!” 当轩辕墨再抬眼时,皇帝正扯着汐贵妃的胳膊,神情淡漠地在侍卫的保护下,撤离现场。 轩辕墨看着二人的背影,汐贵妃频频回头,因担忧他将要落泪的眼神,竟然愣了一瞬。 一道凌厉可怖的剑光朝着他的脸劈来,待轩辕墨反应过来,准备应对之前。 那道剑光就被另一把剑阻拦,狠狠地折了回去,同时响起的是金属沉重激荡的碰撞声。 轩辕墨看着拦在他眼前的人,一身从可以弑神的战场,浴血而来的肃杀之气尽显,几乎是要吞噬掉周围的人。 他低头抿起薄唇,轻声唤眼前人的名字:“蔚白栎。” 蔚白栎刚迎接完两个黑衣人共同强力的攻击,在更强烈的金属碰撞声,竟然意外捕捉到轩辕墨对他的呼唤。 蔚白栎退到轩辕墨的身前半步处,沉声安慰道:“我在。” 轩辕墨自然也是会武的,并且武力高强,但此时,他身上穿着婚服,不能佩戴任何武器。 而蔚白栎手中,也不过只有一把剑而已。 他现在只能躲在蔚白栎的身后,躲避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 轩辕墨眼前蔚白栎的身影,与九年前,那个稚嫩的十二岁少年重合。 那时候,还是他保护蔚白栎,如今,竟然是彻底换过来了。 苏瑶早就在听到异常动静的时候,甩开了轩辕墨的手,扯下头上的红纱。 不顾一切地逃了下去,意识到那群黑衣人的目标只是轩辕墨,不是她。 苏瑶狠狠地送了一口气,早早地跑到安全的地方躲着。 蔚白栎虽然武力高强,但那些黑衣人也并非是能力低劣之辈,能看出都是精心培养的高手。 刀剑砍到黑衣人身上,只要不是一击毙命,他们都跟没有痛感一样,宁愿伤到自己,也要给予蔚白栎重击。 这样不要命的人,一下子有四个,着实叫蔚白栎感到吃力。 而且他的心思也必须分出来,放在身后的轩辕墨身上,防止轩辕墨被人暗自偷袭。 禁军一时没办法赶到台阶中间,黑衣人又招招致命,只求速战速决。 蔚白栎分身乏术,在不经意间,身上竟然就多了几道深深浅浅的血痕。 他咬牙,黑衣人不要命,他难道就是骨子里惜命之辈吗? 蔚白栎的眸色愈深,如同跌落谷底深渊的鹰,身上的杀戮之气更猖狂了些。 轩辕墨察觉到他的异常,伸手向前,急切地喊了声:“白栎。” 蔚白栎的肩部被狠狠刺上一道血痕,从中挥洒出一道不小的血迹。 本应该有疼痛之感,但他的面容冷血弑杀,未有一丝动容。 在对方剑锋未转之际,坚定不移地拿剑刺入对方的喉间。 一剑封喉。 很快他就用同样的办法,接连毙命这些人。 而这办法正是从对方那里学来的,完全放弃防御,只顾着攻击。 不害怕对方会伤害到自己,只要不是完全致命之处即可。 待最后一人睁着眼倒下,一切寂静之时,蔚白栎也腿一软,跌倒在轩辕墨的怀中。 他身上的血蔓延到轩辕墨的衣服上,与他的红装相融合,变成暗红的装饰。 此时,皇宫的禁军也赶来,蔚白栎和轩辕墨跌坐在台阶上,白玉的台阶上流下几股鲜红的血。 这流出的血,有黑衣人的,也有蔚白栎的。 蔚白栎听到头顶传来的抽泣声,他伸手狠狠地揽了一把轩辕墨。 手劲大到将轩辕墨的腰肉攥的生疼。 蔚白栎抬眼,对上轩辕墨被泪浸湿的脸。 蔚白栎脸颊轮廓硬朗,却生气地鼓起脸上的软肉,颇有埋怨地低声道了句。 “轩辕墨,本将军没那么弱。” 轩辕墨看着他,呆呆地愣了许久。 随后的几天,京城风云变幻,有叛军入了京城埋伏许久,不仅在太子登基成婚之日,直接派高手刺杀,还里应外合,试图直接攻破皇城与皇宫。 蔚大将军亲自坐镇,拼死救出太子殿下,还带领军队平定叛军,让轩辕墨在京城一片乱象中成功登基。 至于在刺杀之日,逃跑了的苏瑶,也在已经退居太上皇的坚持下,被册封为了瑶皇后。 而新任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处残余的叛军,追查叛军背后的首领。 湛星琴得知一切已经渐渐归于正轨,终于能放下心睡上一个好觉。 她亲眼见到大婚那日的血腥残杀景象,接下来好几天都作了噩梦。 如果那天,蔚白栎没有及时过去保护,没有任何武器的轩辕墨,恐怕会真的离她而去。 她不能再失去一个亲人。 小羽跟湛星琴报告最新的情况。 “湛姑娘,放心,现在局势已经完全被皇上和蔚大将军掌握,将叛军连根拔除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听到小羽叫轩辕墨“皇上”,湛星琴还有点儿恍惚。 不知不觉中,她的墨哥哥已经从六王爷变成太子殿下,如今已经成为了盛朝最尊贵的皇帝。 “那就好。” 湛星琴难得笑了笑,随即走到床前。 “小羽你先走,这些时日你也睡得不安稳,如今局势安定,你也可放个假休憩两天。” 小羽点点头。“嗯,那我先退下了。” 湛星琴待她走后,将面纱取下,洗漱干净后,便和衣而眠。 春天气温渐渐升高,她也早就换上了轻盈的薄衫,盖了一个薄薄的被子。 春风从窗前吹过,将院中花树的幽香吹佛到房间内,有安神催眠的效果。 不多时,湛星琴就已经沉沉地进入梦乡。 湛星琴不知道什么时候睁了眼,模模糊糊之间,她眼前最先看到一片粉白色的花簇,是院中的花树。 月光的映照下,花树也透着冰色的荧光 而身下感觉是悬空在一根沉稳的树枝之上。 这是梦? 不然她怎么会从床上转移到花树上。 湛星琴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温度稍凉的手抚摸了一下。 她才猛地完全睁开眼睛,目光清醒地彻底。 这绝对不是梦。 湛星琴睁眼,最先看到的,居然是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林钰没有面具遮掩的脸就在她的眼前咫尺之处,那张脸湛星琴记忆深刻 此时他正沉默地盯着湛星琴,不知道为什么,湛星琴从林钰的眼神中,真切地感受到了痛苦。 那种痛苦感染到湛星琴,令她的心也莫名疼了一瞬。 湛星琴的心跳飞快,很想张口问他,为什么会痛苦? 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说话,也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钰的眼睛缓缓闭上,伴随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动作。 过了没多久,湛星琴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闭上。 林钰今夜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已然有微微的嘶哑。 “睡,星琴。” 湛星琴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之前跟林钰待在一起会有莫名的困意,因为现在,她就有种不由自主的困意。 很快,湛星琴就失去了意识,进入了混沌又深层的梦境之中。 第124章 她居然忘记了 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悬挂在正上空,一派晴和之象。 湛星琴从床上坐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荒唐的梦境,在她的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 她伸手,用指尖摩挲着自己的唇,因为睡得太久,已经消肿不说,还干的有些起皮。 昨天 每一个细节居然都被清晰地记录,不仅清晰,还速度减缓,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挥之不去。 湛星琴用牙将唇咬得泛白。 她套上自己的薄衫外套,下床的时候,因为身体虚弱意外地踉跄了一下,差点儿又摔回床铺上。 湛星琴用一只看起来瘦弱的手腕重新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另一只手攥成拳。 这一刻,她甚至冒出了一个很极端的念头。 如果林钰就在眼前,湛星琴会取下梳妆台上最锋利的簪子,在他心口上毫不留情地刺上一道。 任由鲜血肆意流淌,染红他向来爱着身的白衣。 而后居高临下地质问他。 “林钰,你可有将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湛星琴的手指最顶端处被自己留长的指甲掐的通红。 她以为自从数月前,拜访完林钰被拒后,已经明了林钰对她的感情淡漠,自己与他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而且轩辕墨已经成新帝,随时都可以撤销之前太上皇定下的她与林钰的婚约。 就在一切都将要尘埃落定之前,湛星琴怎么也不会想到。 林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将本该有的一晚安稳觉,变成一场难以回首,却深深刻在湛星琴骨子不断重复里的噩梦。 在之前,湛星琴还会委屈地问,林钰究竟喜不喜欢自己。 而现在,她只想问,他有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会心痛的人。 而不是一个随着他的念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开心时,便喂上几颗糖,极力讨她欢心;不开心时,便冷言冷语,不曾搭理丝毫。 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但为什么要在她彻底死心的时候,又过来不容抗拒地招惹? 就仿佛湛星琴是永远不会生气,只会跟着承担他变幻莫测情绪的玩物 湛星琴艰难地站起身,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屋子中有着精致花纹边的铜镜上。 铜镜反射着屋子里的景象,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没有一丝改变。 甚至湛星琴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夜入睡时的一套,没有多少被蹂躏的繁琐衣褶。 她的那头顺滑浓墨的发,竟也一丝不乱地披在肩上,好像有人刻意仔细打理过一般。 湛星琴敛起眼,皱着眉将目光从铜镜中移开。 如果忽略掉自己还透着血色的眼瞳,白皙脖颈上相衬着更加鲜艳的泛红血瘀。 以及某处无法言说的隐约留痛。 湛星琴几乎会怀疑,昨天发生的一切真的是一场梦。 但这些怎么可能被轻易忽略掉。 湛星琴的眼睛抬起,透过窗外看到院子中那颗依然挺拔的花树时,感到心又被灼了一下。 她抬脚踏出屋外,走到那棵花树下,打量了片刻,这树与昨日白天时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只是有处枝干旁的几根细弱小支零落在地,顺带着数不清的散落花瓣。 零零散散落下的花瓣将花树下此处的泥土掩盖的差不多。 春天的风不恰时地吹佛过地面,卷起几片轻飘飘的粉色花瓣。 于是其中一片花瓣下,几滴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裸露出来。 湛星琴盯着那几滴血,愣在原地许久,时间好像在此刻拉上了沉重的船轮,缓而慢地流淌。 湛星琴最后还是克服着心中不适,走到血迹处,蹲下。 用手从旁边捧起干净的土,洒在那块被染得暗红的土上,用手掌压实。 将血迹与它伴随着的晦涩难言事实,轻而易举地掩埋下去,再也不能重见天日。 不知不觉中,又有几滴还留有余温的热泪混在新的泥土上,迅速地溶于其中,没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湛星琴仰起头,用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起身后,她抬步直奔厨房,开始用柴火烧起水。 小羽不在,湛星琴又一直待在与霜花婶曾经待着的院子里不愿离开,这里没有别的侍女,只能她自己烧洗澡的热水。 不过也还好小羽不在,不然被她看到自己这幅模样 恐怕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湛星琴在燃烧着火焰灶台前,寻了一个相对平稳干净的木椅,坐在上面。 她用胳膊环抱着自己的腿,目光虚空地盯着不断跳跃的火焰。 火焰传来的热度在湛星琴整个冰冷的气息中消解。 直到湛星琴踏进放满水的浴桶中,将身体完全没入稍烫的温水中,才回暖了几分。 她在这一刻,如果不是理智这根弦悬在头脑之中,很想彻底放任自己没于水中。 轩辕墨正在皇帝专属的大殿上批阅四处交上的公文,就有太监通报。 “皇上,湛星琴在大殿门前,想要面见皇上。” 轩辕墨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毛笔。 “快传她进来。” 湛星琴来的时候,轩辕墨起身,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这几天京城局势紧张,他都没有来得及见到湛星琴。 轩辕墨看着她,突然觉得湛星琴的眼神中似乎少了先前应有的光亮。 这种黯淡的神情,是半年前霜花婶离世时,她才会有的。 好不容易他与蔚白栎才将湛星琴的心情哄得转好,如今怎么会重新回到以前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近些时日的动乱吗? 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告诉湛星琴另一个残酷的真相。 湛星琴上前,恭敬地道了声:“皇上好。” 轩辕墨摒去四周的人,待殿中只剩他们两个人时,才温柔道:“还是像之前一样称呼就好。” 湛星琴抬眼,明显眼睛里带了些许泪光,软糯地喊了他一声“墨哥哥”。 轩辕墨颇为敏锐地察觉到湛星琴语气中的委屈,朝着她又靠近了一步。 “怎么了小琴?发生了什么事情?” 湛星琴吸了一下鼻子。 “墨哥哥,我想知道林钰在哪里。” 轩辕墨的脸色瞬间僵住,她果真是来找林钰的 他想起蔚白栎不久前对自己说的话,一定要直接掐断湛星琴对林钰的念头,这样的孽缘不值得他妹妹留恋。 话虽是这样说,可真相到了嘴边,轩辕墨却不忍说,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道。 “找他做什么?” 湛星琴的眼神变得愈加深邃与冷淡,她尽量克制住喉咙间的颤抖。 “我想找他,解决一些私人间的怨事” “怨事?”轩辕墨没有想到她说的会是怨事。 他又盯了几眼湛星琴的神情,发觉她确实是这个意思,对林钰,似乎有种想要除之而后快的想法。 难道是消息已经传到了湛星琴的耳朵里?但看上去又不太像 轩辕墨用手扳过湛星琴的肩,语气沉重。 “小琴,我要与你说一件事,你且慢慢听。” 他还是决定把真相说出口。 湛星琴抬头看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隐没下去,静静地等待着轩辕墨接下来的话。 轩辕墨停顿了数秒,缓缓道: “这几日,我与白栎一直在追查叛军的踪迹,本来那帮人藏的厉害我们毫无头绪,但昨天意外抓到了一个小头目,从他身上,我们追寻到了叛军在京城的幕后主使人。” 湛星琴眼睛难得亮了一下。 “是谁?” 如果能抓到幕后主使人,就可以完全根除叛军在京城的势力,这样轩辕墨和蔚白栎就不用再担忧会再有大婚登基那日的生命危险。 湛星琴当然不希望他们两个人再受到任何伤害。 轩辕墨捏着湛星琴的手愈紧,湛星琴感受到他似乎很难说出口那个名字。 轩辕墨最终还是在湛星琴的注视下,艰难说了出口。 “是前国师,林钰。我已经拟好圣旨,废除你与他之间的婚约。” 湛星琴难以置信地退了半步,轩辕墨也顺便松了手,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更多的是怜爱与心疼。 湛星琴要接受的是,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即将成婚的未婚夫,会是叛军的首领。 而且还差点儿在她的眼前,刺杀成功轩辕墨和蔚白栎二人。 而湛星琴早就把轩辕墨当做亲哥哥一样依赖,至于蔚白栎,则是她真正的哥哥。 虽然湛星琴不知道,但在相处中不知不觉地将蔚白栎的地位等同于轩辕墨。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受不了这样的真相。 湛星琴再抬眼时,眼睛里的光彩已经彻底没有,眼角默默流下几道泪。 轩辕墨不知道的是,湛星琴本就对林钰彻底失望,但没想到的是,现实是要她彻底绝望。 林钰不仅在昨夜伤害了她,还一直隐于暗处谋划,差点儿在几天前杀害对她无限偏爱的轩辕墨和蔚白栎。 轩辕墨揽过她,附在耳边道。 “小琴,此事我与白栎自有考量,会给你一个尽量不那么坏的结果。” 他听到湛星琴在肩前用小声却坚决的语调说道。 “墨哥哥,我能想到的最好结果,就是亲手杀了林钰。” 轩辕墨身形一颤,他没想过,湛星琴会这么说。 他摸了摸湛星琴柔软的发丝,从那发丝中透出隐隐约约洗浴过的花香气,闻着很舒心。 轩辕墨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肩,没有再说任何,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皇宫回来的湛星琴,一刻不停地跑到了禁军军营,借着蔚白栎的名义,得到了追捕叛军首领林钰的最新消息。 结果是从昨天黄昏时分起,国师府仿佛很迅速地得到了消息,大多数人都不翼而飞,其中自然也包括国师府的主人林钰。 国师府只留下了对林钰谋反毫不知情的无辜仆人。 所有人从昨天黄昏,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都一直寻找林钰的下落,他们料想林钰最有可能在昨天夜里逃脱。 可那时京城的城关就已经严格把守,不允许任何人出京城,林钰不可能轻易逃脱。 那昨夜,林钰究竟去了哪里? 湛星琴听着禁军将领的分析,垂下眉,眼眸敛起,默不作声。 这个世上,除了林钰本人之外,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昨夜去了哪里。 就是湛星琴自己。 林钰昨天与她,在那棵花树上,待了有一个时辰之久,这还只是她意识清醒时的时间。 湛星琴抿起唇,她无意间被迫为林钰提供了躲避京城禁军,最安全的隐身之所。 轩辕墨和蔚白栎怎么也不会想到,林钰会在那个时候,到她的住处。 湛星琴抬眼,对禁军将领道:“若是有他的最新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禁军将领对这个看起来不起眼,但实际上备受蔚大将军和皇帝关怀的戴面纱姑娘愈发恭敬。 “是,湛姑娘,属下一定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您。” 湛星琴颔首,坐上马车回到了住处。 两天后,一个穿着禁军铠甲的士兵乘着快马,急切地跑到湛星琴的府上,通知了最新的消息。 士兵朝她拱手道:“湛姑娘,就在刚刚不久,蔚大将军追寻到了叛军首领林钰的下落,与之交锋后,将他身边的手下基本攻破并重伤林钰本人,但在最后关头被他逃脱,不知去处。”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姑娘放心,蔚将军已经派所有禁军在城中搜寻,想必很快就能寻到他的下落。” 在湛星琴一旁的小羽听着惊险无比,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她不过是放了两天的假,回来就得知国师林钰居然就是叛军首领。 而她家的湛姑娘,跟国师的婚约也被皇上一并废除。 小羽看着湛星琴的面容冷静,似是对这样的话波澜不惊,早就对此事有所了解。 “好,我知道了。”湛星琴淡淡道。 士兵朝她作揖后,就离开了这里。 小羽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忍不住多嘴询问:“湛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湛星琴没有回答她,反而远远地望着院中的花树,说了一个莫名的问题。 “你觉得,他现在会在哪里?” 小羽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如果她知道国师在哪里,那便不需要蔚大将军再派人寻了。 但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我重伤逃去,多半会害怕自己命不久矣,自然是会去最喜欢的地方待着。” 她对着湛星琴,无意间就将这没头绪的念头说了出来,反正湛星琴也不会对她的话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湛星琴听完小羽说的,淡淡重复道:“最喜欢的地方” 小羽摇摇头。 “不过我们哪能知道,国师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虽然知道林钰已是叛军首领,被剥夺了国师的身份,但小羽叫惯了国师,一时间也不能改过来这样的称呼。 所幸湛星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湛星琴心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接下小羽刚刚的话。 “我或许知道。” 湛星琴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一瞬。 随即反复思考,最终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地方。 “小羽,我要独自外出,你不必随行,在家中等候即可。” 湛星琴突然吩咐道,小羽虽然还没来得及反应,但仍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好。” 湛星琴解下院后的一匹马,这一年来,她无聊之际,便学习了如何骑马。 毕竟马是古代最便利快捷的交通工具。 如今,骑术已经十分娴熟。 她跃上马背,确认安稳后,朝着她心中浮现的那个地方而去。 不知道骑了多久,她的腰背间都有些酸痛,终于随着记忆中的道路,寻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湖。 现在与那天,她与林钰来时不同,白天的荷花湖与夜晚的荷花湖不同,空无一人,寂寥之色尽显。 而夜晚时,也要趁着一些特定的节日,才会有情侣前来。 平时这处荷花湖,因为地处京城偏僻之处,又只有单调的湖景和重重叠叠的芦苇,很少有人前来游玩。 湛星琴下马,将马匹的缰绳栓在湖岸的木桩上,就如同那时候林钰做的一样。 湛星琴在湖岸徘徊一周,很快地在某处隐蔽的角落寻到一只破旧无主的小船。 她踏到船上,稍显生疏地划起船桨,笨拙地朝湖的远处划去。 不知道划了几个时辰,从最初的正午晴天,到慢慢夜色降临。 湛星琴被一片浓重的夜色包围,只有头顶的星星和月亮,照亮周围小小的一方。 终于,她在湖岸被芦苇密实掩盖处,眼尖地发现了一只被遗弃的小船。 诺大的湖面,居然只有这两艘船。 湛星琴划着手中的桨,越发熟练地拨动船边的湖水,渐渐靠近那只小船所在的湖岸。 湛星琴上岸后,取出随身包裹中准备的火折子。 点亮后,在不远处借着明亮的火光看到一处被人踩过的芦苇丛。 那是一道被人走过的路,被脚踩得弯折的芦苇根儿,正艰难地半弯着身子。 湛星琴沿着这条被踩的小路,慢慢向其中探寻,在中途,发现了一小泊血迹。 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那血迹颜色是鲜艳的,在潮湿的芦苇上,还没有完全干。 说明是前不久才刚刚留下的。 湛星琴心中的声音愈发明显,林钰或许真的在这里。 她的心里翻腾起复杂的情绪,最后还是压制下去,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芦苇丛的边缘地带,湛星琴靠着对脚印的辨认,继续追踪那人的脚步。 因为前不久刚下了一场小雨,此处土地潮湿泥泞,很容易显出脚印。 终于,湛星琴在一个山洞前停驻。 说是山洞,其实是被人用木板,在一块大岩石前搭建了一间小小的,只能容纳两三人的小木屋。 那个小木屋的门,是掩着的,里面没有什么光亮。 湛星琴上前,伸手缓缓打开门,手中的火折子将那个小木屋彻底照亮。 躺在木屋里的人,却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光亮无动于衷。 湛星琴站在门边,看着被火光照出的人,停滞不前。 与平时的白衣完全不同,林钰身着一袭修身的黑衣,将一头墨发用黑色的发带系起。 黑色的面罩被随意地扔在身旁,他就这样躺在屋中的一片芦苇堆出的床垫之中。 他恬静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面容整体却是紧紧皱着眉,极其痛苦的。 湛星琴猜对了,这片湖是林钰喜欢的地方,也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至于为什么他会喜欢,湛星琴不肯细想。 她上前,离林钰越近,越能发现隐藏在他黑衣之下,大片的血迹。 湛星琴的心也跟着那一片片的血迹,揪的生疼。 她明明是要过来亲手杀了他,为什么会疼呢? 湛星琴的手指尖掐的自己手心生疼。 林钰疼,但轩辕墨和蔚白栎被刺杀时就不疼吗? 她被身心俱伤时就不疼吗? 湛星琴伸手抚过林钰依旧精致好看的脸,顺着停在他沾血的,透着青筋的冷白脖颈处。 林钰现在完全将命门暴露在她的手心里,没有任何意识,也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湛星琴用手掌包裹住他整个脖颈,她的手心暖暖的,林钰皱着的眉心舒展了少许。 湛星琴屏住呼吸,掐着林钰脖颈的手慢慢收紧。 林钰刚舒展的眉心,因为脖颈处的窒息,又重新皱起。 过了数秒,那只压迫他呼吸的手就抬了起来。 湛星琴望着他,早已经默默哭的不成样子,她根本下不了手。 林钰此时已经重伤,就算是她不动手,蔚白栎也总有一天会找到他处死。 或者还不等蔚白栎找到,林钰就已经自己丧命在这个小木屋中。 不管怎样,他都难逃一死,根本无需自己动手。 湛星琴刚想起身离开,衣角就被一双手拽住,她盯着林钰依然双眸紧闭的脸,呼吸几乎停滞。 林钰拽着她的手因为无力渐渐松开,他闭着眼张开唇,如同呓语。 “桂儿” 湛星琴没听清他虚弱的声音,不自觉靠的近些。 林钰不停地呢喃两个字。 “桂儿。” 听清的湛星琴差点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跌坐在地上。 她反复确认,林钰口中喊着的,的确是“桂儿”没错。 桂儿会这样叫她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就是林一。 除了林一,轩辕墨和蔚白栎,几乎没有人会知道现在的湛星琴就是以前的张小桂。 而轩辕墨和蔚白栎,是最不可能告诉林钰,自己曾经的身份。 林钰。 林一。 这两个名字不断在湛星琴脑海里循环,她想起林钰曾经对自己说过,要她记住他的眼睛。 湛星琴手指颤抖着触碰上林钰的眼睛,林钰闭着的眼睛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那一瞬间,湛星琴的心清明起来,林钰的眼睛,总让她有种熟悉感。 那种感觉的来源是当年的林一。 时隔多年,他早已不是小时候稚嫩的样子,甚至蜕变的,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但湛星琴自己也一样,甚至比林钰的变化还要大。 两个人唯一变得不多的就是,眼睛。 但她居然忘记了林一的眼睛。 这么重要的,她居然忘记了 所以她认不出,林钰就是林一。 湛星琴觉得自己现在,比刚刚被她掐着的林钰,感觉还要窒息,窒息到她也如同濒死一般。 第125章 勿要阻拦 湛星琴重新伸出手,碰触到林钰的额头,正发着烫手的高温。 林钰被高烧折磨,如同陷入一个百鬼纠缠的噩梦之中。 被梦中鬼怪狠厉地扼住喉咙,只有断断续续喊出的“桂儿”能让他有被救赎的希望。 湛星琴凑到他耳边,压抑住嗓音里的哽咽。 “林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错的。 索性咬牙起身,推开房门走出去,整个身形没入深夜中的芦苇荡中。 林钰被开关门带来的凉风佛过,缓解了些许额头的滚烫。 他费劲地睁开一点眼睛,却看到梦中最想见到的那个人,正离他而去,只余下一点儿抓不住的衣角。 林钰的手艰难地向门的方向伸去,终究是意识撑不住太久,整个人又昏倒过去。 湛星琴穿梭过来时的芦苇荡,跑到小船停岸的湖边,她刚刚图方便,来时精心准备的包袱还扔到小船上。 从包袱里翻腾出剪刀,剪下一大片衣角,撕成一条一条的布条。 又将一些大片的布块,浸染上冰凉的湖水。 湛星琴的脸被湖岸边夜风吹过凉意更甚。 泪水干涸在脸颊上,不仅凉,还有干涩发疼之感。 她顾不得这些,争分夺秒地准备好这些,背上船上的包袱,重新钻入那片芦苇荡当中。 林钰觉得,自己从一片虚无的炼狱之境中渐渐挣扎出来,神智清明不少。 额头也感到温润的凉意。 湛星琴将他额头上浸湿凉水的布片换下,换上了新的布片。 这一晚上,她不知道来回跑了多少趟芦苇荡。 脚踝处早已经被锋利的芦苇叶子和枝干划出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而脚上那双称得上精致的鞋,如今也被泥泞的土块包裹,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但湛星琴似乎没有什么累的样子,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林钰的脸上。 她早在第一次给林钰敷上凉片的时候,就仔细查找他身上的伤口,将包袱里治疗创伤的药瓶完全倒空。 他身上的伤虽重,却不完全致命,如今恢复之势也相对良好。 最威胁林钰生命的是,久而不退的高烧。 现在因为她一遍一遍的更换布条,林钰的额头已经从原先烫手的温感变成现在,渐渐恢复成正常的体温。 他一直紧缩的眉头现在完全舒展开,呓语的唇也不再出声。 不过他还是陷在沉睡中,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整张脸恬静且安稳。 仿佛在梦中享受卧在棉花云中的劫后余生。 湛星琴移开指尖,从已经恢复正常温度的林钰额头上抬起。 顺着英气的眉宇一路下移,抚过他精致高挺的鼻梁,最终停留在完全丧失血色,余下渗人苍白的唇上。 湛星琴望着这张形状极其漂亮的唇失神了一会儿。 林钰在梦中,感受到经久不散的舒适香气突然散去,他努力试图睁开眼皮,还是挡不住身体的疲惫,重新陷入重重的梦境之中。 小羽再见到湛星琴时,是在太阳刚升起的黎明。 湛星琴看见她,明显神色有些许异常。 “湛姑娘,这一夜,你可是去哪里了?” 小羽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担忧,万一湛星琴出了什么意外,她要怎么跟皇上交代。 湛星琴回来时,早已经不是先前的一副装扮,反而是换了一身新的衣裳。 新到就像是从衣裳店里从头到脚,重新置办了一身。 按小羽对湛星琴以往的了解,穿了新衣服她到底是会开心一些。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双目无光,眼底尽显疲态,仿佛一整夜都没睡觉。 湛星琴对小羽勉强提起微笑。 “出去游玩放松心情,没想到触景伤情,没什么快乐可言。” 湛星琴自然是在撒谎,小羽感觉有些怪怪的,但她说的又不像是假的。 而且湛星琴平时不说谎话,如今说出的话就叫人更容易信服,小羽便信道: “原来如此,湛姑娘,你只要安全就好。” 湛星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小羽道:“这些时日,小羽你还是回皇宫,留我一个人在府中想些事情。” 小羽听湛星琴这样讲,又仔细观摩着她面纱之上那双带着深重忧愁的眼睛。 心想也是,湛姑娘这些时日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多,本来她前几日的平静就让小羽觉得很不对劲,如今才是正常的情绪。 毕竟换作任何一个人,遇到湛姑娘这样的情况,都会难过到想要一个人待着清净。 不然她也不会拒绝皇上的邀请,在皇宫里入住,反而回到她与霜花婶的小府邸中。 而自己与湛姑娘,关系实在不算亲近,说到底在这里,也算多余的人。 小羽便十分理解地点头。 “好,湛姑娘,若是有事情,还请随时叫我回来。” 湛星琴轻轻地“嗯”了一声,目送着小羽迅速地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府。 小羽一离开府,湛星琴就整个人虚弱地跌落在屋中的椅子上。 她缓缓抬起眼,只停留了数秒,就重新支撑起身子,在整个府中收罗自己想要的物件,打包成一个小小的却拎起来相当实在的包裹。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在衣裳铺子换下满身泥垢的旧衣服后,就随手买了一份早餐补充体力,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府。 湛星琴的包裹里,拿的最多的就是银两。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实在的东西。 如今,她短暂停留后,给昨夜带她奔波的马匹,换上新的草料,在后院中换上一匹全新的马。 重新奔赴那个全京城都在寻找,却只有湛星琴知道的地方。 快要正午的阳光,透过不太严实的木板缝,肆意地挥洒在这个狭窄的小木屋中,将林钰闭着的眼睛刺的灼热。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脑袋余下的是长时间昏睡的疼痛。 就在眼睛睁开一半的时候,林钰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的心立马提起,偏头看向身边的那个人,这回,林钰屏住呼吸,他感觉自己或许还停留在梦中没有醒来。 湛星琴白净的脸庞就在林钰眼前咫尺之间,她沉沉地跟他一起睡在芦苇铺的草垫上,侧身面对着自己。 在林钰的角度,能看到湛星琴的长而密的睫毛,随着沉睡的呼吸轻颤,发丝凌乱中带着美感。 在光下,整张脸白皙而又朦胧,如同从天上降临凡间的神。 而两个人身上,多了一层绵软的被子。 林钰抬起自己受伤较少的手,指尖试探性地伸向那双眼睛。 在触碰到睫毛的时候,湛星琴缓缓睁开眼睛,以至于林钰的手就愣在她的眼前。 林钰形容不出湛星琴的眼睛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情绪,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因为这个眼神渐渐生疼,疼的几乎又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对视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林钰被折磨到眼睛发红时,湛星琴淡淡开口:“这么久,也该饿了?” 她语气异常的平静,仿佛是每天就要对林钰说这样的话,所以相当自然。 林钰无比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疼的喘不过来气,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有再次见到湛星琴的机会。 更准确地说,是没有想过,有这样平静地见到她的机会。 在林钰的想象中,再次见到湛星琴,或许是在蔚白栎将他抓回,断头处决之时,湛星琴是否会在拥挤的人群中,冷冷地望着自己。 但更多的可能是,她根本没有想要见自己。 就凭他做的事情,湛星琴不来亲自了结他,都算是幸事,怎么敢奢求还能在死之前,得到她最后一眼的嫌恶。 可是如今,湛星琴不仅对他没有嫌恶,反而就躺在自己身边,问自己是否饿了。 身上的伤都被细心地撒上药粉,缠上绷带。 自己昨日发的高烧,梦中出现拯救他度过死劫的湛星琴,居然不是梦,都是真的。 可她的眼神中,是什么都懂的。 知道他是叛军的首领,知道他欺骗了所有人,知道他曾在湛星琴眼前,派人刺杀轩辕墨。 林钰垂下眼,发出虚弱的气声。 “嗯” 他在被蔚白栎重伤之后,拖着最后的气力逃到这里,之后陷入沉睡之中,至今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湛星琴不意外听到他的回答,起身从身边拎过来一个小纸袋,递到林钰眼前。 “诺,吃这个。” 纸袋里散发的香味是林钰无比熟悉的酥饼香味。 林钰挣扎着起身,身上还有清晰入骨的疼痛,但此时在他这里无暇顾及,眼中只有湛星琴,和她递过来的那个纸袋。 林钰接过纸袋,酥饼入口的那一瞬间,他望着湛星琴,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他极力隐忍住,将酥饼咽了下去。 湛星琴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在叹了一口气后,从屋外用碗打了一小碗湖水,也递到林钰的眼前。 等到林钰都吃好后,湛星琴重新躺下,闭上眼睛淡淡道。 “你知道这里不会那么快被人找到,是吗?” 林钰不否认她的话,这里除了湛星琴以外,他只跟最信任的人,也就是从小到大护着他的伯伯说过。 而他最信任的人,根本不在京城里,而是在林青身边。 蔚白栎也不会那么快想到,荷花湖居然会是自己在一年前,就精心布置的最后逃生的地方。 湛星琴听不到他的回答,也没什么反应,继续自顾自地重新睡去。 她经历过这些,也已经很累了。 林钰亦小心翼翼地躺回去,生怕压到湛星琴的头发,或是吵到她渐熟的呼吸声。 他在一旁盯着湛星琴的睡颜,盯得眼睛发涩生疼,不敢彻底阖上。 生怕阖上后,就真的又变成了一场梦。 过了一段时间,他也支撑不住,无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在隐隐约约之中,林钰看到湛星琴的身影又离开了他,惊吓到瞬间清醒过来。 “别走!” 林钰的声音嘶哑,因为突然直起上身而剧烈地咳嗽。 湛星琴开门的手停住,转身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要走。” 她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讲。 “既然你醒了,便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要离开这里。” 林钰愣住。 “为什么?” 湛星琴重新走回去,蹲在他的眼前,与之平视,耐心地解释。 “待在京城总有一天会被找到,荷花湖与出京的河流相连接,我有轩辕墨授予的御牌,可以在这时出京。” 讲完这些,她顿了顿。 “林钰,我不想你死,懂了吗?” 林钰呆呆地看着她。 湛星琴向他伸出一只白嫩的手。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林钰现在身负重伤,起身都很困难,需要人搀扶着,就算这里离湖岸很近,恐怕也要湛星琴扶着才能到。 林钰沉默着将胳膊环在湛星琴瘦弱却颇有力量的肩膀上。 一步一步地离开那个在晚间寒风中显得格外脆弱的木屋,穿过丛丛的芦苇荡。 经过漫长的时间,才到达湖岸边,湛星琴早已经完全准备好的,比之前的独木舟精致数倍的小船。 林钰只要稍稍偏头,就能看到湛星琴,恍若仙子的侧脸。 他移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幅虚弱的身躯又被吸进地冷气呛得猛咳一声。 湛星琴转过头看他,眉头微微皱起,声音在空寂的夜中格外轻柔。 “要不要停一下?” 林钰思索了片刻,下定决心将脸凑近她脖颈些许,湛星琴没有拒绝,他闷闷地道:“不用。” 等两个人都坐在船上时,湛星琴才执起船桨划起了船。 她现在划船时的动作,早就没有了之前的笨拙,大有熟练之势。 林钰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划船的动作跟自己有八九分的相似。 今晚虽冷,月光却很不吝啬地挥洒在湖面上。 但船上两个人各怀各的想法,都没有额外的念头去欣赏周围圆满的月色。 临近出京的地方,林钰藏在船中最隐蔽处。 而湛星琴则独自一人在船头,戴上之前取下的面纱,神情淡漠地继续划着船。 果然,远处有两个士兵看到湛星琴的船,就赶了过来。 “是何人?不知道京城近期在追查叛军,不可轻易出京?” 看到是一个身材削瘦,穿着朴素中带着奢华的柔弱女子,士兵质问的话术也跟着轻许多。 湛星琴从腰间取下轩辕墨赐给她的金质御牌,握在手心,向他们竖着立起展示。 “本小姐乃皇上准许出京之人,勿要阻拦。” 第126章 真的对吗? 那金牌纵使在月色下,仍是闪着不容忽视的金光。 如同那年,轩辕墨在苏家拿出来,以证明王爷身份一般,十足惊讶了见到这牌子的人。 两个士兵立马抱拳恭敬道:“还请小姐原谅我们刚刚的失礼。” 湛星琴收回金牌,重新收回到腰间。 “无碍。” 士兵退了几步,侧身示意湛星琴的船继续前行。 待湛星琴划行到远处时,他们才放松下刚刚严谨的姿势,可以正常地开口交谈。 “虽然那尊贵的小姐有皇上的令牌,见她如同见到皇上。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在这样特殊的关头,一人夜间乘船出京,怎么想都不对劲!” 其中一个士兵摸着下巴思虑道。 另一人沉声附和。 “确实。而且她若是遇到不安全的情形,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也难以跟皇上交代,我们应该将此事禀告皇上。” 两人交谈后,当即敲定了主意。 要单独将此事报告给皇上,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可免于责任。 湛星琴一个人默默地划着船,今夜月光清冷,温度也冷得很。 她虽用钱置办了新的衣服,却不够厚实,如今依然冷的瑟缩。 湛星琴咬了咬牙,加快了划桨的速度,这样也能更好地燃烧身体的热量,暖和一些。 林钰在船篷覆盖之下,脸上被阴影遮挡,神情不明。 他的身体各处都有重伤,尤其是胳膊和腿,以至于现在要完全依附于湛星琴。 就像之前湛星琴也曾在山洞中完全依附于他一样,只不过角色对换过来。 月色缓缓地流淌在船上,也流淌在湛星琴的身上,唯独没有穿过船篷,在林钰的脸上停留。 以至于湛星琴看过去,只有他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在暗夜的阴影中透出若有若无的光。 她下意识偏过头,想了想还是转过来,盯着林钰。 “你不睡觉?时间倒是还久。” 湛星琴预想的目的地是一个被南方叛军最近占领的地方。 如果走水路,大概需要三天三夜的日程。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叛军有什么联系,牵扯上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 可是林钰既然是叛军的首领,那只有去叛军的属地才有安全的可能。 林钰微微摇头,轻声道了句。 “不想睡。” 听到他这么说,湛星琴收回目光,盯着被船桨拨动的粼粼水流,只是最后嘱托。 “多睡些有助于养伤。”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无奈地勾起嘴角道: “可惜我没有你催眠的能力,不然还是叫你睡着了好些。” 湛星琴已经完全明白,林钰是会催眠的,而且还对她施展了三次。 恐怕这个技能是从震天公那里学来的。 她确实羡慕这样的能力,可以省下不少心思和麻烦,还有尴尬。 例如说,现在不知道如何跟他相处的尴尬。 林钰闻言,抿着薄唇,重新躺在相当松软且暖和的铺子上。 能够完全感受到船在水流中平稳之余,带着一点儿轻微摇晃的感觉,而后缓缓阖上了眼。 虽然是合眼,但林钰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要陷入睡眠之中的意思。 正在皇宫殿内准备和衣而眠的轩辕墨收到士兵的秘密通报。 说是有一名戴面纱的妙龄女子半夜乘着小船出京,因为手持皇帝御牌,所以未曾阻拦。 轩辕墨重新披上外袍,自言自语道。 “小琴?她这个时候出京做什么?” 猛地,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朝着身边的太监急切地吩咐道: “立马召集一队最精锐的禁军,同朕一起追讨离京的叛军首领林钰。” 太监当下诧异,出京的是皇上宠爱的湛姑娘,皇上怎么说是追讨前国师林钰? 虽是诧异,却不敢有任何怠慢之心,立马转身吩咐下去。 轩辕墨在他离开殿门之前,将他叫住,沉闷地道: “此事莫要声张到蔚大将军那里。” 太监朝他躬身。 “奴才遵命。” 轩辕墨一个人待在皇宫寝殿之中,原本深邃的黑眸愈冷。 事情脉络渐渐在头脑中清晰地浮现,那天湛星琴找他,说要找林钰。 那个神态明明就是刚见过林钰,后知后觉他又不在,所以要过来找他。 林钰果然猜准了,他与蔚白栎最不可能搜查湛星琴所在的地方。 之后林钰重伤,不知所踪,莫非也是逃到了湛星琴那里,或者只有湛星琴和他知道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看,湛星琴那天找他,对林钰的感情都是恨。 现在为何又帮他逃生?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轩辕墨倒是怎么都想不出来。 脑子里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湛星琴对林钰,如若没有彻骨的爱,哪里来的恨? 如果真是这样,轩辕墨反而觉得好理解 她恨他,却不一定真的想他死。 不管怎样,木已成舟,轩辕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湛星琴将林钰救走。 他迅速换好外出的衣服,禁军也已经集结完毕,共二十人。 夜色渐浓,轩辕墨来不及看第二眼召集而来的禁军,就骑上马,朝着士兵报告的河流奔去。 他们抄了近路,最终在一处山崖上,远远地看到一叶小船飘荡而来。 湛星琴划船的速度明显减缓不少,她的胳膊已经因为过多的动作有些酸痛。 冷倒是不冷,就是有些想睡觉,她打了个哈欠,又逼迫着自己清醒,睁大眼睛,继续划着船。 轩辕墨的角度,可以看到湛星琴的瘦弱与疲态。 若是以前,他该心疼她。 可现在,他心情复杂地下马,等那艘小船靠的自己近些,居高临下地远远喊道: “湛星琴,你要去哪里。” 湛星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远眺,轩辕墨在稍远处的山崖上,背手而立。 他的神情充满了失望与隐忍,就这样隔空与她对望。 同行的还有装备齐全,面容个个无比冷肃的禁军。 湛星琴向来见到轩辕墨,都有一种归家的安全感,如今却大有不同。 自己做的事情,轩辕墨不将她抄家都算宽容。 湛星琴停下划船的动作,站起身来,带着十足的心虚。 轩辕墨沉默片刻,直接问道:“林钰在这艘船上,对吗?” 这句话虽是问句,但轩辕墨的意思却是肯定的。 他知道,现在能带林钰走的,只有湛星琴。 湛星琴果真没有任何回话,默认了他说的。 周围的禁军都在暗地里惊骇,受皇上和蔚大将军偏爱的湛姑娘,居然背叛了他们,想要带叛军首领林钰走。 如此,皇上该如何抉择? 难不成要一起杀了她与林钰,皇上怎么可能舍得? 轩辕墨果真是深深地哀叹了一口气,随即道: “朕就当你年少不知事,将他交出来,你还是与之前一样,不会有任何事情。” 湛星琴看了眼已经睁眼醒来的林钰,对着轩辕墨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相信轩辕墨说的是真的,自己不会有任何事情,但林钰只要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没有任何选择。 轩辕墨知道她的选择坚定,当即从旁边的禁军身上取下一对弓箭。 将箭放置在弓上,拉起弦瞄准了立于船头的湛星琴。 “你若继续执迷不悟,朕不会再认你这个妹妹。” 轩辕墨向来沉稳温润的神情出现了几丝裂缝。 只要湛星琴有一点点表示,她可以放弃林钰。 轩辕墨便不计前嫌,当做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也不会告诉蔚白栎。 可若是她继续坚定地选择林钰 他只要松手手里的箭就会无比准确地射向湛星琴的心脏。 湛星琴看着他对着自己的箭,反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不管怎样,轩辕墨只要想,就能立马派人到山崖之下,抓到她和林钰。 但如果要她看到林钰死,还不如就现在,她先离世。 林钰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挣扎着伤腿爬向船头。 “星琴,不要这样!” 轩辕墨听到林钰虚弱的声音,下意识要将箭的方向转到船篷处。 还没等他移开方向,身边就跳出一个禁军模样的人,松开了他攥着箭头的手。 那支箭便顺着预定地方向,直直地飞向湛星琴的心脏。 林钰瞪大了眼睛,不顾身上撕裂地伤痛,将湛星琴一把捞向自己。 生生地擦边躲过了那支箭。 轩辕墨看到湛星琴摔倒在林钰怀中,却没有什么受伤之处,整个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这时候,他才伸手掐住了将刚刚跳出来的人的脖子。 借着月光,他明显看出这个人体型不是男子,而是一名女子。 “苏瑶?”轩辕墨看清了她的脸。 苏瑶被他掐着脖子,整个人露出阴鸷的神情。 “皇上,湛星琴将林钰救出,应该也视为叛军,将她射箭而死有什么错吗?难道,皇上不想让她死?” 轩辕墨将她拽近自己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你不是也跟林钰一样,千方百计地想要朕死?” 随后他松开了苏瑶的脖颈,冷冷地吩咐身边的禁军。 “瑶皇后擅自出宫,犯了大忌,将瑶皇后带回去,软禁。” 苏瑶冷呵了一声,她早就意识到轩辕墨对自己是冷血冷情之人。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在林钰失败之际,彻底答应了那人的要求。 别的不求,只求取轩辕墨与蔚白栎的项上人头。 待禁军准备押解苏瑶走时,轩辕墨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在船上的林钰与湛星琴。 而后转过头对禁军沉声道:“走,今日之事,不许外传,否则杀无赦。” 禁军难以想到自己听见了什么,皇上的意思是,放过林钰与湛星琴? 虽然就凭现在重伤的林钰,能够活着都是一个奇迹,更不可能对皇权再有什么威胁。 但皇上居然放过了他们,显然是因为湛星琴才会有的决定。 这个湛星琴,对皇上来说,为什么会这么重要? 心里是这么想,众人还是拱手道:“遵命,皇上。” 一行人都这么在沉重的月色中,置那叶小舟而不顾,默默地离开。 湛星琴早就由差点儿丢了命的惊魂不定,在林钰拥紧的怀中渐渐平复下来。 他们所在的小船,即使没有人划桨,也能顺着河流流向缓慢地向前驶去,距离轩辕墨越来越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都无言,也没有什么动作,周围只能听到微弱的风声,水声。 林钰看着怀中的湛星琴原本灵动的眼睛更加失神空洞,面容呆滞中隐着绝望的悲戚。 不顾自己身上重新撕裂的伤处,心疼地将她再次抱紧。 他的嗓子低沉而嘶哑。“对不起” 因为他,湛星琴背叛了轩辕墨和蔚白栎,而林钰清楚,轩辕墨对湛星琴来说,是地位极其特殊的人。 林钰曾经因为湛星琴依赖轩辕墨,心中生过不少的闷气。 如今看到湛星琴为了自己而与轩辕墨决裂,他却连一丝窃喜都没有。 湛星琴的决裂是肉眼可见的痛苦。 再说,林钰深知,自己根本不配得到湛星琴的选择。 湛星琴果真没有回答林钰任何,对他的话没有任何触动,失神到脑子里在想一些林钰完全猜不到的东西。 良久,林钰才感到怀中的湛星琴动了动,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声音弱弱地抽泣起来。 林钰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眼泪还带着余温,浸湿了自己的衣裳。 虽然只有温度很低,却十足穿透过布料和肌肤,将他的心脏灼烧地生疼。 哭着哭着,湛星琴许是因为这一整夜发生的事情身心俱疲,逐渐哭声减弱,变成了熟睡的微弱呼吸声。 只是在梦中,她的神情也依旧不那么安稳,带着深深地愁虑。 林钰抱着她,静静地任由这条船飘荡。 他脑海中有这样几个念头打转。 轩辕墨为了湛星琴,放过了自己,接下来他们都是安全的。 湛星琴也因为他失去了这个真心对她好的哥哥。 在湛星琴心中,轩辕墨很重要,但他要比轩辕墨更重要。 林钰想通这些,突然茫然了。 林钰第一次产生质疑,从小到大,林青教导他做的事情,真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