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命运见闻录》 第1章 雨季 六月的梅雨,盘踞在16区的右京都。 以“都”为名的城市,都已经是经济中心的过去式。世界单位早已成为盟、区、洲为主要界限的经济个体。 作为和氏民族的文化古都,长年的历史积淀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造就了欣欣向荣的旅游行业,无数游客不远千里,趋之若鹜,在此结缘。 青年静静地聆听听着店外的雨,捧着大碗荞麦面,喝完最后一口汤。 他把钱币垫在碗底下,向店内忙碌的老板鞠躬,用生涩的和语感激道:“多谢款待。” 店长先生投来一个善意的笑容,几乎每天都有外籍旅人关照小店。 大男孩有些腼腆,穿着朴素,但很得体。他端起手中的黑色长伞,掀开了小店的布帘,矮身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您好。”青年出门不久,在街边的拐角处接到一通电话,不得不找个幽静的巷角,用生涩的和语回复道:“这里是靳子跃。” “您好,靳桑,这里是福缘餐厅,请问是您投递的兼职简历么?” “是的。”接电话的青年精神一振,但很快,他的身子一僵。 有尖锐物抵在他的腰间,隔着衣物依旧感受得到腰间的冰凉——是匕首。 身后有人贴近,沉郁的声音,缓缓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 靳子跃意识到,自己碰上歹徒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对方的声音:“靳桑,还在吗?” 歹徒闷闷地做出指示:“继续。” “在的。”靳子跃右手捧着电话,左手保持着撑伞的姿势。 “那就好,为了确认一些信息,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向你了解清楚。” “好的。”靳子跃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正常,言简意赅,最大程度的听从了歹徒的安排。 “靳桑是华人么?” “是的。”靳子跃语气诚恳,“来左京都留学修行。” “这样啊,那有没有从事相关工作的经验呢?” “离乡前,我曾在餐厅打工,有一定的侍者经验。”靳子跃礼貌地说着。 “太好了,那请问您一周能花多少时间在兼职工作这边呢?” 靳子跃思索了一阵,不耐烦的歹徒加重了手中持刀的力度,稍微刺穿了衣物。 感受到腰间的疼痛,靳子跃只能说道:“一周有四天以上的时间。” 他观察了四周,阴雨天的行人并不多,这里又是小巷的幽暗角落,短期内被发现并获得救援的机会渺茫。 “那太好了,请您明天过来面试,具体的待遇届时再面议,可以吗?”对方似乎对靳子跃的回答很满意。 “感激不尽。”靳子跃恭敬地说道。 “期待您的到来。”对方挂断电话。 森然寒意从背后涌来,歹徒的耐心挥霍殆尽:“喂,小子,有钱留学啊,把身上的钱交出来。” 靳子跃望了望拐角的街道,再次确认没有监控摄像头和行人。 “嗬,我问你话呢,把钱交出来!”歹徒索性不压低音量,借着雨声咆哮道,同时持刀的手猛地发力突刺。 挥刀的人看不到靳子跃骤冷的脸。 只觉刀尖一轻,没有一刀入肉的阻滞感。 青年轻飘飘往前踏出一步,让过夺命刀尖,伞延挡住了瞳孔,持伞的手依然稳健。 右脚站定,拧腰转身,左脚回旋,出腿如黑色闪电,用一种比刀尖更凌厉的气势,扫飞再次刺来的匕首。雨打在裤腿上,随着高速抽腿,溅向歹徒的脸。 腿上余劲不止,歹徒被掀翻,砸在垃圾桶上,连带着铁皮桶一起,哐当滚落。 垃圾和残渣混作一地。 歹徒抬手喘气,周围是作呕的馊臭,跌坐在中间,如同丧家之犬。 靳子跃淡漠地注视着男人。 雨幕保留了男人的最后一丝体面。 灰暗的天空恍若嘲弄的嘴脸。 男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沾湿的毛发掩盖面容。 靳子跃漠然转身,持伞的手纹丝不动,步子踩在水坑上。 就要走出巷口。 “可恶啊,连你这样的杂碎都看不起我!” 背后的男人虽然虚弱,依旧借着喘息的空档呐喊。 靳子跃低头瞥了伞下的鞋,污水糊脏了鞋面。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这些小瞧我的人付出代价!” “嗬呃——” 凉意乍泄,身后的小巷幽暗而深邃,如同开启的诅咒。 男人似乎遭受什么重击,惨嚎声只响起片刻,来不及惨叫,紧接着就淹没在沙沙的雨声里。 靳子跃停住脚步。 血腥味如同宣纸遇水晕开来。 来时无声,下手狠厉。 “你说他吵不吵?”似是寒暄,来者的声音如同沙石在混凝土车搅拌发出的混响。 靳子跃回头,灰色的皮肤下骨刺突起,来者站在青年身后,头从肩膀处扭回,贴着青年的脖梗。 青年发不出声音,只剩暴凸的眼珠仰面直直地盯着雨幕,下颚张到极限,露出半黄的牙。 与其叫“贴”,不如叫“咬”。 “味道不错。”灰色皮肤的人形生物抬起头,左手从男人的肋骨后侧探出来,右手用尖爪捏住男人的遗容,丢在一旁,砸在墙上,浑浊的青色瞳盯着靳子跃,“口感有点像脆骨,试试么?” 它的嘴角殷红,咧嘴一笑尖牙满嘴。 唯一可以辨识类人的仅有一身连衣帽打扮。 靳子跃缓缓举起伞,从伞柄处抽出一把细刀。 “哟,这可就见外了。”它似乎很遗憾,“又是个没有情调的人类。” “噔、噔。” 回应它的是靳子跃加快步伐的声音,以及水洼的踩踏声。 “喂,你是最近盛传的抓鬼人么?”它似乎在喃喃自语,咂巴着嘴,“也许会比这种落魄的烂肉美味?” 雨伞螺旋飞起,甩开无数雨滴;伞下的人侧身突进,细刀直指眉心。 灰色的怪物夸张地叫唤一声,向后跃去。 几乎在接触墙面的一瞬,面色骤寒,后腿发力,弹射而起,宛如装上弹簧,迅捷如箭。 雨幕中灰影穿梭,佯装直接探爪伸向靳子跃的眼,却又迅速调转身形,虚晃一招,借助右侧的墙面折返到靳子跃的身后,直劈后颈。 几乎是同时,靳子跃指尖翻转,调转刀柄,寒光乍泄,刀锋在雨中划出半个圆弧,抬刀的瞬间,刀尖如蛇,朝着自己心肺斜向上撕咬而去。 刹那—— 细长的伞柄刀贯穿了靳子跃的身体,直至剑身完全穿过,伞柄抵达胸口才停下来。 身后的刀尖,串着怪物的脑袋。 雨露顺着斜顶的刀身慢慢滑落,沾染浊水的刀,愈发雪亮。 “啪嗒。” 雨伞在空中打着旋儿,此刻才缓缓飘落,在水洼旁,映着男人朦胧的姿态。 同时跌落的还有不再聒噪的怪物。 雨水打湿了它的连衣帽,它的脑袋钉在刀尖,发如枯草,身子颓然垂落,半跪在水洼中。 靳子跃神情木然,缓缓抽刀。鬼头随着刀移动,直至贴在他的背后,脊背传来鬼头的触感,爪子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 雨,淅淅沥沥地淌落在他的脸庞。 他的眸子和浑浊的天色一模一样。 第2章 入职 其实怪物的爪子已经扫断了他的颈椎。 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扫中沙子,细碎的颗粒纷飞,如烟散去。 而现在颈椎处完好如初。 靳子跃抽刀,弯腰捡起地上的伞身,入鞘。 雨水打湿了衣襟,顺着褶皱,衣服上的破洞依稀可见,却不见红。 靳子跃撑起伞,抬头仰望,黑色的伞沿,雨幕如珠帘。 脚步声远离巷口。 回到人多的街区。 租房处。 “婆婆,今天也请拜托您了。”靳子跃鞠躬道,面色温和,就像邻家的大男孩。 “靳君呀,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去找小姑娘了?” 房东是一位健谈的阿婆,年过古稀依旧精神矍铄,总喜欢八卦年轻人的事情,偶尔感慨一下自己年轻的时候,收租时结交的男友连。 “婆婆说笑了,我去找兼职了。”靳子跃难为情地挠头,“对了,快到饭点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婆婆的手艺了。” “就你喜欢恭维我老婆子。”阿婆乐道,自信一笑,“是咖喱饭哦。” …… 饭后,靳子跃回到房间。 虽说称之为房间,除却卫生间,事实上这片空间仅有一张床和一只行李箱。 确认过行李箱没有被翻动,床依旧铺着离开前的灰。 房间没有异常,窗外的路边没有新增监控,附近没有异常屏蔽,没有监听信号,只有婆婆自己安在院子和前台的防盗监控,有模有样地闪着红灯。 靳子跃稍微放心,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镜先生。” 女人声音响起。 靳子跃睁眼,看了一眼窗边的月光。 一位职业装扮的女子,立体投影在月光照耀的地方。 “初次见面,请原谅我用这种唐突的方式与您打招呼。我是瑙,《蓝色多瑙河》的瑙。” 娴熟的汉语,金色的头发梳成马尾,白皙的皮肤沐浴在月光下,眼镜框下,神情低顺,符合一切的商业礼仪。 “【月明千里】,是个好命辞。”靳子跃看着她的虚拟投像。 “您谬赞了。”瑙说道,似乎没有听出靳子跃对她闯入的不满。 “长话短说。”靳子跃没有寒暄的兴趣。 “组织想请您潜入富缘餐厅内部,了解他们秘密进行的实验。” “人造肌肉仿生么。”靳子跃说道。 “正是。”瑙的眼神依旧恭谨,“相信以您的能力也有所耳闻,福缘餐厅虽然是坊间小店,但却是附近落荒异鬼的肉食来源。” “你们什么时候对异鬼的饮食都感兴趣了?”靳子跃看似漫不经心地发问。 “所有和异鬼相关的研究我们都有所涉猎。”瑙的回答滴水不漏。 靳子跃抬手,示意她闭嘴。 盯着她的眼镜:“好处。” “您也知道,我们合作的基础,只有情报。” 靳子跃沉默了一会。 “我明白您的顾虑,一定是值得您去行动的情报。” 瑙微微睁开眼睛,清澈的眸子透过眼镜,吞吐着微光,“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组织先让我带来一份情报作为押金。” “今天您杀死的异鬼还活着。” “成交。” “这次,我们需要您关注这一名少女,据情报说,她是这次实验的关键。”瑙说完,影像中投放出一名女孩的容貌。 齐肩短发,笑容温和。 靳子跃点了点头。 “稍后,我们会把相关报告呈至您的住处,期待您的好消息。”瑙微微颔首,眉眼不动,却娴静如水。 “下次联系的时候,先打声招呼。” 瑙站直,悠悠地说道:“谢谢您原谅我的不请自来。” 她望去,靳子跃已经保持着盘腿小憩的模样,闭上了眼。 凉风掠过,窗外的树叶沙沙轻响。 云层遮蔽了月光。 房间恢复了安静。 靳子跃缓缓睁开眼。 他回忆着驭命者对这种能力的记载。 【月明千里】:拥有这种命辞的人,如月似水,往往为人沉稳得当,处事波澜不惊。随着身份背景的不同,气质典雅亦或温和。与命辞高度契合之人,会进一步得到命辞的眷顾,从而获得令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 一定范围内,只要月光照耀得到的地方,都可以实现投影。 而且,这名自称“瑙”的女子,投放的不止是光影。 还有声音。 组织的能人异士可见一斑。 靳子跃梳理着自己的行动。 第一步,入职福缘餐厅。 准备阶段的情报必须充足,才能多几分把握。 昏暗的厕所灯下,镜子面前的自己,半张脸暴露在在飘忽不定的光影中,微微扯动肌肉,似笑非笑。 …… 第二天。 福缘餐厅。 “您好。”靳子跃鞠躬。 “哦,靳君啊。”大堂经理是一位国字脸的中年人,接过靳子跃的简历,略微瞥了一眼,和善一笑,“我来扮演就餐的顾客,你来模拟一下侍者,可以么?” “好的。” “那么——开始。”说完,经理的气质陡然一变,虽然依旧随和,语气温吞,却可以从眉宇间端详出不少锋芒。 “欢迎光临。”靳子跃捧着菜单上前,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却有一种恰如其分的尊敬,温声细语,让人如闻春风。 说罢,娴熟地摆好餐具,备好热毛巾,并双手呈递上菜单:“这是本店的菜单,请您过目。” 经理满意地点点头,接过菜单。 “请问您要清茶还是麦茶?” “随便。” “清茶是以乌龙为主,味甘性寒,解渴生津;麦茶清炒为主,口感淡醇,化炎消胀。” 经理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才说道:“那就清水。” “好的。”靳子跃的面容温和,看不出任何不悦。 只是不清楚倒水的地方,他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茫然地望向四周的人,歉然地笑。 好在旁观的女孩马上递来一壶开水,替他解围。 目标。 靳子跃感激地点头,眼神致谢。 女孩冲他甜甜地笑。 靳子跃随后回到桌上。 “您慢用。” “太慢了。”经理发难,手指敲着餐桌。 “实在抱歉。” 见靳子跃没有丝毫争辩的想法,经理心中了然。 有一定的餐厅经验,处事强装老练,但手法有些稚嫩,好在够圆滑,能够处理好基本的突发情况。 第3章 飞鸟琉衣 念及此处,经理恢复了笑容可掬的模样,上前握手,道:“可以了。” “靳君,欢迎你的加入。”经理宽厚的大手抓着靳子跃的手,不时投来鼓励的眼光。“相当精彩的表现。” 被这么一夸,靳子跃腼腆一笑,女孩也面带笑意替他鼓掌。 靳子跃脸色微红,只能慌忙挪开目光。 经理心里有底了。 握手结束后,经理拍拍他的肩膀,一边招呼着说道:“飞鸟,你过来一下。” 正是那名热心肠的姑娘。她听见经理叫她,神情一愣,连忙快步上前。 “这是飞鸟琉衣,也是见习生,算是你的前辈,相关的培训就跟着她学。” “好的,谢谢经理。飞鸟前辈,请多多指教。”靳子跃向两人表达自己的谢意。 飞鸟琉衣才反应过来,小脸蛋有些烫,连忙摆手:“经理,靳君的职业素养在我之上,我也只是刚见习没多久,还要向他学习才是,更何况,靳君的年龄比我大,该称呼前辈的是我才对。” “诶,现在人员紧缺,其他师傅暂时没时间再去培训你们,你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还可以摆摆前辈的架子,何乐而不为呢?啊?哈哈哈。” 经理也不和年轻人们客气,把工作甩给飞鸟琉衣,自己施施然回去办公室了。 “靳君见笑了。”飞鸟琉衣其实比靳子跃年轻几岁,还是读大学的年纪。 小姑娘一点也没有前辈的架子,带着靳子跃认识主管、后厨、以及其他工作伙伴。 “对了,还没有正式恭喜你,通过了经理的考核,原本应该有三天考核期的,但是好像你过于出色,经理直接就略过这个环节了。” 飞鸟的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却也注意分寸,止步于道贺。 “谢谢前辈。”靳子跃由衷地说。 “别……靳君比我大?叫我飞鸟就好了。”女孩有些羞赧,双手藏在一起,又脆生生地报以微笑。 “那好,请多多关照,飞鸟小姐。” “请多多关照。” “靳君……”少女嘴唇微张,依稀可见白牙,刚唤出口,却又止住,只剩眼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似乎随时有光,会透过眼睛绽放。 靳子跃眼含笑意,微微偏了偏头部,静静地等候她的下文。 少女抿了抿唇,良久,才回以笑容,说道:“加油!” “嗯!一起加油。”靳子跃笑笑,报以鼓励。 埋头整理餐具的时候,他的瞳孔渐渐失去温度。 他默默回忆着,循着女孩散发的淡淡气息,脑海中搜索着女孩的命辞。 命辞是认清一个人威胁程度的方式之一。命辞一定程度上可以反应人的性格、行为等诸多本质因素。 这是刻在骨子里,影响一生的烙印。 并不是说所有的命辞都会有衍生能力,但人与命辞,生来就是利用与被利用,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乐善好失】:愈是善良,失去愈多。生活不是偶像剧,廉价的善意只会滋养索取者的贪欲。拥有此命辞之人,天真无邪,善良淳朴,但这恰恰是厄运的开始。行善未必能积德,往往所有善意的付出,总伴随着失去。 不怎么喜庆的命辞。 谈不上威胁的程度。 餐厅的吊灯拉长了人影,其他人推着餐车经过,仪态优雅。 这里的人靳子跃都调查过。默默印证着他们的描述资料,确保每一个人的资料属实,以及——没有被调包。 除去必要的监控和防火设备,没有其他警报设施。 夜幕降临。 店里陆陆续续来了顾客,餐厅开始营业。 落魄的上班族,穿着得体的正装,身型被勒得消瘦,放好公文包,耷拉着身子,整个人埋进饭桌里,一言不发,草草解决晚餐。 三三两两的青年,点了最拮据的酒,借着酒兴放声大叫,情绪上头时,嚷嚷着拍桌叫嚣。 偶尔有小情侣,相对而坐,双手撑着脸,饶有兴趣地听着对方侃侃而谈。 店内的音乐掩盖了人声喧哗。 红色汤底的白泡咕噜咕噜沸腾而出,噗呲的油掀开肉排在铁板上跳舞。火锅味油烟味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晕开,旖旎的灯光穿透缭绕的烟雾,让念念有词的人们唇角的油渍愈发鲜艳,嗡动中抹上一层红晕。 靳子跃低头看路,默默推着餐车,缓缓踱步在餐桌间,如同走马观花,过滤着食客们的嬉笑怒骂和五花八门的聊天。 命辞的气息交缠错乱,运势如烛火,明暗闪烁。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觥筹往来、光影交错间影响着彼此的命运。 如果没有异鬼,就是安宁平和的人间。在亦强亦弱的命势中翻腾挣扎,渴望着生活里溅出水花。 唯有靳子跃静谧地穿梭其间。 飞鸟也在,小姑娘正在为客人收拾打碎的酒杯。 点餐的是两位年近中年的男人。 酒杯失衡,玻璃破碎,其中的发福男人反应迅捷,第一时间拉开飞鸟的手,她才没有被倾倒的酒液弄湿工作服。 一切都是有惊无险。只是男人的大手搭在飞鸟的手腕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飞鸟一只手收拾餐桌的酒液和玻璃,行动不便,又被陌生男人抓着手腕,面色尴尬,想要抽手,却发现右手腕像被箍住,动弹不得。 女孩露出难堪的脸色,瞥了眼男人。他神情懊悔,注视着女孩,手掌搭在女孩的手背,喋喋不休地乞求原谅。 飞鸟只好求救般地看向中年男人的同行者。 男人也露出饶有趣味的神情。 那抹笑容让女孩肝胆剧颤。 “啪嗒。” 抹布迅速捂在桌面,阻挡肆意横流的酒液。 “客人,酒要流到裤子了。” 靳子跃手裹抹布,快步探身前倾,娴熟的擦拭手法让男人晃了神。 中年男人被突然闯进视线的身影一惊,给了飞鸟抽手的机会。 “飞鸟,4号桌的客人要加点汤底,麻烦你了。” 靳子跃朝飞鸟琉衣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不忘摆动手臂,擦开的布划过一道痕迹,不动声色地挡在飞鸟和男人之间。 第4章 夜归 飞鸟感激地看了靳子跃一眼,连忙跑回后厨。 “喂,不要多管闲事啊!”中年男人恼羞成怒,斜眼而视,压低了嗓音,在靳子跃耳边打了个酒嗝,“臭小子,逞英雄是?” 另一位高颧骨的男子见势不妙,连忙伸手劝阻:“嗬,少惹是生非!” 说完,他起身挡在靳子跃和中年发福男子之间,说道:“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没事,客人,我去帮您要点醒酒汤。”靳子跃也不在意,转身离去。 “少闹事!”高颧骨的男子低喝了一声,周围已经有部分客人开始关注这里的情况。 中年男子宽大的手掌拍在桌面,整张餐桌跟着悲鸣,鼻翼一张一合,脸部咬肌隐隐颤动,随着力道的加重,形成跳动的肌肉鼓包。 他俯着头,额前纹高高抬起,吊着阴鹫的眼眸,瞳孔中,光影映射着后厨来回走动的女孩。 “怎么样?没事?” 见靳子跃回到后厨,飞鸟琉衣关切地问。 “没事,客人只是喝醉了。” 靳子跃的语气没来由让少女心头一暖。 “靳君,刚刚真是谢谢你了。”少女神色戚戚。 “没事,飞鸟小姐,今晚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去。”靳子跃感受得到,身后,透过一桌又一桌的浓烟,逼仄阴暗的角落里,潜伏着毒蛇一样的目光。 “嗯。” …… 转眼九点,飞鸟没有逗留,今晚的遭遇让她心有余悸,早早地申请了下班。 换去工作服,短发少女悄悄从后门探出脑袋。 巷口路灯,吞吐着橘黄的柔光。 她紧张地打量了四周,街上三三俩俩的行人,车身伴随呼啸一扫而过,稍微给自己壮了壮胆,攥紧手里的提包带,快步走回去。 打烊的快餐店主在拉着门闸;偶尔遇到开得晚点的数码店铺,店主人还在柜前玩着手机;便利店播放着最新的偶像剧;书店的灯还亮着,飞鸟想起里面打工的同校姑娘。 念及种种,飞鸟的心中踏实了些。 只是—— 才刚刚拐进一条巷子,灯光之下,飞鸟看见自己的脚边,两个黑色的人影斜斜吊长。 飞鸟琉衣紧张地挽着包,不敢回头,加快了步伐。 身后的脚步声也“扑通扑通”地清晰起来。 飞鸟紧张得要哭出声来,牙关不住打战,心里默默祈祷身后的人不要过来。 黑色如墨,巨兽择人而噬。 飞鸟忍住脊背爬上的寒意,攀升的肾上腺素驱使着双脚不听使唤地移动。 好不容易过了长桥,桥上桥下,弦月上下倒影,就像横放着眉眼盈盈的笑脸,半张真实,半张虚幻。 穿过行人喧闹的十字路口,飞鸟已经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正疑惑着,脚却不敢停下,白色球鞋轻点,顺势拐进一个路口。 兀地照面,肥大的身影挡住灯光,宽厚的鼻梁对着飞鸟,发腻的脸上,三角眼阴翳如蛇。 宽大的手掌抓住了飞鸟的手腕,粗粝的老茧触碰冰凉的皮肤,让飞鸟如坠冰窖。 “啊——” 少女的尖叫从巷口传来。 “喂,女人,你不记得我了吗?”中年男人猛地提起女孩的手,让她仰面看着自己。 飞鸟没有遇到这种凶神恶煞的面孔,带着哭腔说:“大叔,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你说什么!”中年男人扯着嗓子吼道,“老子花了那么多钱捧你的生意!没有老子你就是一个三流的陪酒女!” 身旁另一位男人额前头发半掩着眼神,沉默不语,没有插手的意思。 他狠狠地摔下飞鸟的手,双掌按着飞鸟的头,瞳孔贴近,声音如野兽打着响鼻:“现在红了就想丢下我,找你的小白脸了吗!装什么清纯!” 飞鸟吓得面色惨白,不敢直视男人带着血色的目光,紧闭双眼,哭着说:“大叔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还是学生,不是陪酒女……” “开什么玩笑!”中年男人愤恨得牙齿咧出了唇角,眼神仿佛要将飞鸟揉碎。 突然间,一只铁皮桶咕噜着飞来,同时撺掇出一抹黑影,趁着中年发福男人闪躲的同时,拉起飞鸟的手腕,喊道:“快跑!” 飞鸟愣了一瞬,迅速被靳子跃扯过去,踉跄着前倾而去。 另一位中年人想拦住,却挨了一身黑色塑料袋,果核、废纸、馊水从破开的裂口泄露而出,两个男人只能连连闪避,抬头的时候,两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路口。 “女人——”中年男人的虎吼惊扰归巢的林鸟。 …… 靳子跃一路牵着飞鸟,疾步奔跑,少女喘息不止,头发凌散。 “还跑得动吗?”靳子跃放慢脚步,神色关切。 “前辈,脚扭伤了。”飞鸟这才发觉自己的狼狈模样,不自然地抽回手。 “我背你。” 少女闻着靳子跃肩头的味道,很好闻。脸颊微红,默默把头埋进后背。 “家住在哪,我背你回去。” “嗯。” …… “前辈,前面就是我家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等等。”靳子跃停下脚步,贴着墙探过头去,远处街灯下,两个老男人兀地伫立在栏杆处,嘴角的烟星,猩红如蛇眼,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前辈……”飞鸟的声音又开始发颤。 “如果不介意的话,去我那里。” 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靳子跃压低脚步声,掉头就走。 “好。” 打开围栏的时候,婆婆拉开了窗户: “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嗯?当我没说,呵呵,小伙子加油啊。” “阿婆,您误会了。”靳子跃苦笑。 倒是飞鸟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利索:“婆婆……您……好。” “今晚电闸就不用拉了。”婆婆说完,就关了窗户,依稀看得见她摇头的轮廓。 …… 飞鸟从没想过靳子跃的住处,竟然如此的简陋,不由得一阵心酸:“前辈……” “今晚你睡这里,我帮你把床铺收拾下。” 靳子跃俯身铺着床,轻轻拍两下,被子发出厚实的闷响。 突然,两只细嫩的手从腰间环过来,后背贴着温热,酥酥痒痒的感觉,那是少女的嗡动: “前辈……不要离开我。” 第5章 夜语 靳子跃手头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不着痕迹抓开了飞鸟环绕着的手。 转身,右手摸摸她的头,让她轻轻靠着自己的上身,左手拍拍她的后背,温声说道:“我在这陪你。” 男人的宽厚臂弯让飞鸟再也止不住眼泪,轻声抽泣起来。 “哥哥已经失踪一天了,我自己孤身一人,却还发生这种事……” 得以脱险的姑娘卸下了平日里的坚强。 靳子跃没有说话,任凭女孩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衬衫,瞳孔闪着昏暗的小夜灯光。 哭了一会,靳子跃关灯,和飞鸟并排,靠墙而坐。 “第一眼见到前辈的时候,我就觉得,前辈一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少女的情绪平息了些,抽了抽鼻子,缩着脑袋,环膝而坐。 “那个……不用叫我前辈。”靳子跃没有去接话,而是挠挠头,“显老。” “我还以为,前辈永远都是那副客套嘴脸呢。”少女瞥了男人一眼,打趣道。 飞鸟眼眸低垂,继续说道:“就在今晚,你帮我解围的时候,我才深深地认识到,你是我尊敬的人,就像兄长一样。” 靳子跃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弄着什么。 少女眨眨眼,盯着他,继续说道:“‘前辈’就像一个专属称呼,在我心目中,无可代替。” “前辈能听听我的故事吗……” “嗯。” “小时候,爸妈就丢下我们兄妹俩,只剩哥哥和我相依为命。”少女的脚缩了缩,“哥哥很疼爱我,做什么都很温柔,对我的照料也是无微不至。是哥哥教会我温柔,让我觉得,‘温柔’,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了。” 飞鸟讲得很投入,声线很轻柔。 “我没有什么朋友,最要好的朋友是七雪,伊藤七雪。她以前经历过很多家庭的不幸,但也是位温柔的姑娘。是她和哥哥,让我觉得,无论生活有多么糟糕,都要温柔对待,因为生活,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赠予我意想不到的温柔。” 说完,她看向靳子跃,目光柔和:“能够认识前辈,真的是——太好了。” 这时候,靳子跃刚好从翻弄的行李箱中找到什么物件,黑暗中,借着月色看到他似乎在打开瓶盖,顺势一抹,退到飞鸟的面前,说道:“刚刚扭伤了,我帮你上点药。” 少女怯怯地伸出脚,踝关节的沁凉,指尖的温热,让她下意识想缩回去,又鼓起勇气留在原地。 “前辈……你有喜欢的人吗?”飞鸟琉衣突然问道。 “有。” “那……”飞鸟降低了声调,就像突然泄了力气,“和前辈在一起,她一定很幸福。” “……” 夜色里,看不见男人的眼眸,只觉得有些语塞。 “前辈这么温柔,再苦也无法阻碍幸福。”飞鸟突然很笃定地说。 靳子跃没有回话。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失言,才说道:“抱歉……看到前辈自责的模样,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回去上班。如果情况太严重,我陪你去报案。”靳子跃起身,帮飞鸟整理好被子。 “嗯。” 飞鸟琉衣睡在靳子跃的床上,背对着他,手想要抓着什么,指尖划过温软的被子,又徐徐松开。 “前辈晚安。” 靠坐在床边的靳子跃竖起膝盖,撑着右手,许久未语的声音有些滞涩:“晚安。” 少女心中戚然,但是能够感受到男人就在身后,安全感和逃亡的疲劳袭来,慢慢地,呼吸开始规律。 男人保持着坐姿,一语不发。 眸子注视着远方,仿佛融入了夜色,多么好看,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 “靳子跃同学。” 回忆里,女孩的声音干净清冷。 靳子跃眼皮耷拉,却不肯完全闭合。 唯有朦胧间,视线里才有神采浮现。 …… 午夜。 靳子跃睁眼,寒光骤袭。 他瞥了一眼熟睡的少女,不声不响隐没在黑暗中。 …… “还有多远?”中年发福的男人不耐地呼喝着身边的男子,“真把这娘们跟丢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男子消瘦的脸庞不见一丝表情,眼镜闪着光泽:“快了,他们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要不是最近盛传都市猎鬼人,我才不和你这种软骨头一起行动,做什么都受一肚子窝囊气。”发福男人宽厚手掌“嚯”地拍在电线杆上。 他狰狞的表情在路灯下明灭不定,连带着身上的肤色也青黄交接。 “堂里也是稳妥起见,猎鬼人手下无活口,想活得久一点,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消瘦男子鼻翼耸动,一边循着饭店女孩的气息。 “哼,稳妥稳妥稳妥,你们这些家伙,连最基本的血性都忘了!要我说,和食物混居一起,就已经够窝囊了。你们见过人类会和待宰的猪牛鸡鸭分享自己的待遇吗!凭什么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你们还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快点跟上。”脸型消瘦的男子看了他一眼,“至少我们不是他的对手,遇到了逃命就是了。” “开什么玩笑!不动手谁知道他几斤几两!一边号称我们是食物链顶端的荣耀,一边却面对食物落荒而逃。还真以为我怕他不成,不就是战么,大不了一死,反正这年头玩了那么多娘们也是够本。”中年男人面色发狠。 “我没记错的话,你死的时候,才十几岁?”消瘦男子瞥了一眼。 “你是看不起我现在这副模样么!”发福男子冷哼一声。 “有些事情,总归得经历过,才会明白。人类社会就像一个大染缸,对身为‘人’的我来说,死的时候,仅是而立之年。何其不幸,但是,又何其幸运。” 发福男人一时间没有回复,啐了一口,才骂道:“就你们有理。” 这时候,冷风突然簌簌地响。 吹动空易拉罐,哐当哐当地转。 街边的巷道,除了他俩伫立在此,别无他人。 “肥猪。”消瘦男子停下脚步。 “你叫谁肥猪!”发福男子一把拎起消瘦男子的衣领,面相凶狠。 “走。”消瘦男子依旧惜字如金。 “嗯?”发福男子瞬间汗毛倒起。 消瘦男子眼中仿佛有火光冒出,目眦欲裂,瞬间变成青色竖瞳,爆发出蛮力推开发福男子:“走!” 发福男子脑袋发懵,被推到在地, 仰面的时候,看见夜幕中皎洁的月牙,倏地一响,一道身影腾空而起,黑色夜行衣与皎白月牙相交辉映。 不断地放大。 袭来的男人,戴着惨白哭笑面具。 以及骤闪的刀光。 消瘦男人虎吼一声,迎了上去。 第6章 服部 发福男人吓得魂不附体,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眼角的余光看见面具男子和面形消瘦的家伙缠在一起。 “服部……”发福男人带着哭腔,四足并用,贴墙折返弹跳。他不能死,服部不知道能拖多久,自己再任性,也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修罗般喋血刀锋转瞬即至。 真正的搏杀不是卖艺,生死仅在眨眼间。 面具男的长刀出袭如蛇,借着下坠的冲击,骤然加速,如千钧压顶。 唤做服部的男人,头皮嗡嗡炸响,猛然荡开身型,意欲让开这雷霆一击,哪怕因此空门大开。 落地的冲击越强,身体需要承受的缓冲就更高,短时间应该也没有反应的时间。 靳子跃炸落。 冲击的余波并没有预想的爆烈。 早在砸下的时候,就爆成了一团裹着衣物的粉末,只剩面具和刀,失去依附自由垂落。 烟尘四散,迷雾袭卷。 就在服部诧异的瞬间,烟尘内几乎同时伸出一只手,抓住下坠的刀,朝空划斩,刀锋冲天而起。 男人根本不需要卸力,化作粉末的时候就分散了冲击。 服部才刚反应过来,刀光已然闪过。 一道血线,从腹部直贯面门,瞬间崩开,血污四溅。 “啊!”上下颚连带着齿龈,左右分裂,豁口蔓延跨过鼻梁直至右眼,消瘦男人不经惨呼出声。 胸骨碎裂,脏器如火在烧。 “哐当。”面具施施然落地。 男人拧紧眉头,满脸血污,依旧顽强地睁着眼。 面前就是盛传的猎鬼人,容貌未知、身份未知、实力未知。 粉末聚合,烟雾散尽,再次出现的他,容貌却让服部心尖一颤—— 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容。 来不及诧异,来人已经抡刀再度蓄力,瞬间横扫,直抹喉间。 消瘦男人突然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如同一条警示的红线,只有竭力后仰让过这道危险的线,才能从刀口下存活下来。 靳子跃的长刀横扫,贴近脖颈时刀锋宛如活物,猛地探长。 凌厉的剑气却扑了个空。 男人踉跄地跌坐下去,狼狈不堪,依旧保全了性命。 长刀如垂露,一击未果,刀尖慢慢缩短回去。 靳子跃几乎在瞬间认出这名异鬼身上的命辞—— 【博闻强识】 受此命辞影响,宿主拥有灵敏的嗅觉,强大的见闻和识别能力,生活中多为知书达理的人。 战斗中,敏感的死亡嗅觉总可以提前预知到致命的攻击,只需见识一次,短时间即可循着气流勘破敌人的进攻轨迹。 属于在战斗中愈战愈勇的鏖战型命辞,使用者引以为傲的嗅觉,经过异化,足以取代动态视觉成为“心之眼”。 靳子跃从凌乱的衣衫中,取出一支微型棕色试剂,橡胶封口,周身冒着白色冷气。 服部没有犹豫,趁着猎鬼人停下的间隙,翻身蹬足意欲退走。 猎鬼人的刀义他已经记住,短时间内的挥刀轨迹,他凭借嗅觉躲过去的可能性应该更大。 这时候,身后的男人取出微型试剂,只有三寸铁钉长短,深色瓶身在黑夜中看不清模样,但是灵敏的嗅觉告诉他,这种道具威胁程度大不相同。 试剂被抛飞出去,长刀抽击在试剂上,叮地一声玻璃破碎,一股气体喷涌而出。 沾染到蔓延的气体,服部的鼻翼突然像被发红的烙铁触碰,炽热的痛顷刻从鼻尖炸裂。 长发凌乱,男人痛苦不堪地跪倒在地。 嗅觉灵敏度极高,刺激性气体的影响是致命的,更何况是带有昏迷作用的乙醚,根本不用送到鼻尖,泛酸与灼热,让这个汉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头脑愈发昏沉,彻底失去了靠嗅觉判断的能力,依旧伸手触地,想要还击。 只是刹那间,冷锋已至,胜负揭晓。 男人任旧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只是身体已经被钉住,喉间咕咚,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刀尖如蛇牙,悄然从后颈追上,挑破喉咙。 异鬼的躯体缓缓跪落,保持着拧眉的神色,低头可以看见下巴的刀尖,几欲张嘴,却只有血沫子不断往外翻冒。 叮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火星绽放,打火机沿着弧形轨迹抛出一条火线。 乙醚和空气已经混合,几乎一瞬间,炸裂的火光点亮了街区。 爆炸中心唤作异鬼的男人,面容埋没在焚烧的火堆里,头发燃烧如枯草,灰败的肤色被灼烧出焦黑的颜色。 火星四溅,红与黑在夜幕间交替闪烁,整个视觉空间都因为烈焰的温度而扭曲起来。 持刀的手腕部翻转,通红的刀身挑断脆硬的脖颈。 异鬼的生命力异常旺盛,体魄强于人类,断臂再生,唯有彻底切断脑中枢,才能确认击杀。 同处于爆炸波及范围,黑风衣猎猎作响,靳子跃的容颜缓缓浮现。 安然无恙。 他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回脸上,扭头望向另一只异鬼仓皇逃走的方向,迈步。 踏步的声响,在经过服部尸体的时候突然停住。 一只血迹斑驳的手,和着泥泞,抓住靳子跃的裤脚。 延伸至尽头,是男人断首的躯干,背首焚烧,如燃篝火。 靳子跃向下瞥了一眼,那只手谈不上使劲,只是颤颤巍巍地捻着裤腿,悬在空中久久不放。 烈焰依旧撺掇,火光中男人的衣物已经化为灰烬,蔓延的火舌舔舐着残存的躯壳。 靳子跃抽刀,斩落。 弧光掠影间。 灼热的刀身砍向的却是靳子跃的裤脚。 只是须臾之间,尘埃颗粒再度聚合,在裤子的破口处,露出脚踝的新肉,完好如初。 剩枯槁的手,抓着残破的布料,缓缓垂落,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泛起星火点点。 “砰。”落地声很轻,湮没在爆鸣的火焰中。 【博闻强识】命辞的能量慢慢溢出,消散在天地间。代表着异鬼真正的死亡,世间再无踪迹。 跌落尘埃,魂归天地。 靳子跃没有去收集命辞,也没有再望向逃窜的方向。 烈焰在眼底闪烁,男人扭头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第7章 案件疑云 靳子跃轻轻扣紧门扉。 “前辈……你去哪了?”飞鸟睡眼惺忪。 “帮你买点起居用品,昨晚太匆忙了就没有下去。”靳子跃歉然一笑。 飞鸟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不由得心疼道:“前辈,还有点时间,床让给你睡。” “不用了,你继续休息。”靳子跃褪下鞋子,塑料袋找了个地方放好,又回到床边,闭眼小憩。 飞鸟躲在被窝,看着靳子跃的一举一动,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时间,自己竟然有些羡慕,那位让前辈彻夜思念的女孩。 凌晨的光洒落窗台。 飞鸟矜持地使用着一次性洗漱用品,不时张望靳子跃的去向。 他正在帮楼下的房东婆婆煮粥,婆婆乐呵呵地询问昨晚的情况。 飞鸟不由得羞红了脸。 早餐的餐桌上,只有婆婆、飞鸟和靳子跃,还有一名房客是不吃早餐的。 婆婆把着飞鸟的手,一边感慨道“多好的闺女啊”、“真是有福气”的话。 靳子跃只能在一旁澄清。 婆婆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对飞鸟说:“你别管他,他就着德行,什么都风轻云淡的,自己又喜欢默默付出,倒是勉强入得了我这老太婆的眼。” 飞鸟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亲切的婆婆:“前辈对我很好,就、就像哥哥一样。” “哎呀,我不管啦,你们爱怎么折腾随你们。” 婆婆看似不耐烦,拾起自己的碗咋咋呼呼就走了。 留下靳子跃和飞鸟面面相觑。 突然间,不知道是谁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飞鸟掩嘴轻笑,靳子跃也呵呵地傻笑。 “前辈。” “怎么了?” “粥很好喝。” “啊?那多喝点。” “哼……我要把粥喝光!” 晨间的小插曲很快过去。 …… 八点三刻。 警视厅已经陆续有人去办理手续。 “您好警官,我是办理兄长失踪的飞鸟琉衣,请问有‘飞鸟英助’的消息吗?”少女忐忑地询问着法务人员。 “‘飞鸟英助’是么,我查查。”窗口处的年轻人飞快地敲打键盘,很快,屏幕上出现男子的照片。 靳子跃微微眯了眼。 照片上的男子面容阴鹫,棱角分明,不苟言笑的表情,并非少女描述的心善之辈。 更何况,这个人靳子跃也认识。 他想起雨幕中,垃圾堆里,抢劫不成如同丧犬的男人。 当时,那个男人的命辞只是渣滓一般的劣等命辞,全世界几十亿人口,驭命者才不会把多余的精力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如今看来,命辞劣等的男人,只不过是交缠命运中,牺牲的棋子罢了。 “很抱歉啊,小姐,暂时还没有得知贵兄长的下落,我们警务科的同事正在全力搜查中,一有线索马上通知您。”年轻警探歉然说道。 飞鸟的眼神从期待到逐渐暗淡:“我知道了。” 良好的素养还是让她勉强一笑:“麻烦警官了。” 说完,眼睛就开始泛红。 靳子跃轻拍她的肩膀,跟着她走了出去。 见他们离开,年轻警探才松了口气:“终于走了,查到这个人的时候吓死我了。” 身后,一位警员打扮的干练女性走出来,扶了扶眼镜,说道:“家属的情绪怎么样?” “暂时没有太过激的情绪。”年轻的男探员说道,“藤原科长,这种事情要怎么和遇难者家属解释啊,后院裹尸袋里扑腾的怪物,还能称之为兄长么?” 藤原千鹤没有说话,抵着精致的下巴,紧盯着屏幕上飞鸟英助的脸。 “这件事务必封锁下去,不要给民众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明白。” “对了,家属身边的人是谁你们了解吗?”藤原似乎想到了什么,扶了扶眼镜腿。 “啊?家属旁边有人吗?”两位警务厅的办理人员面面相觑。 “她身边的那名男子。”藤原千鹤再次强调。 “我刚刚可能光顾着隐瞒情况,没有注意到她身边有人。那早田应该有注意到?” “没、没有。”唤做早田的另一名警员尴尬地说,“从头到尾都是女孩在咨询,我哪里会有什么印象。” “科长,关注那个男人干什么,兴许只是人家的男朋友。”早田打着马虎眼。 “你们是不是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的资料?”藤原千鹤瞪了他一眼。 “怎么了?我记得是早年失去双亲,和他哥哥相依为命,哥哥还是个地痞无赖,是?” “是的,传闻学校中,她也没有任何朋友。”藤原千鹤补充道,眼中的眼镜闪烁光泽,语气更加凝重。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有男的会接近她?” “这……”两人显然跟不上科长的思路。 “调监控。截下男人的容貌,我想了解他的信息。”藤原千鹤说道。 三分钟后。 “监控中不是只有那个女孩吗?是赤坂?”早田说着。 “啊……嗯……” 藤原千鹤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俩,指向一个位置:“你们看清楚。” “嚯呀,真的有!”两人无法解释,画面中的男人,在他们定睛的时候显示了出来,而刚刚真的无所察觉。 “抱歉,科长,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把他忽略了。”早田尴尬地挠头。 “不,不怪你们。”藤原千鹤明白了,问题不是出在两名年轻的探员身上,能观测到他的,兴许只有自己。他们能注意到男人,也仅是自己帮忙强调的情况下。 这个男人有问题。 藤原千鹤左手端着右手肘,右手抵着下巴,思忖道。 “科长,今早还有一起报案,是五里町附近的巷口,疑似凶杀案。黑室警官去勘查现场了。”另一名警员说道。 “让我理一理。”藤原千鹤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最近一点都不太平。 突然,警署厅有一群人走进来,为首的声若洪钟: “警官最近烦心事颇多啊。” 见此人,面色红润,胡茬丛生,脸上线条如刀削斧凿,浓眉厉眼,虽是问候,却有一种笑里藏刀的冷峻感。行走的时候大步流星,步式稳健,有古典武士的不怒自威。 敞襟大衣,隐约看得出红黑色交织的复杂奥妮文身图像,食人魔持爪盘踞肩头,妖异的瞳孔似乎透过衣物,窥伺着警视厅众人。 藤原千鹤被看得一阵不舒服。 第8章 “你好,藤原警官是,我是燃山堂的荒木,可否来贵厅要个人?”男子粗粝的声音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燃山堂终究只是民间团体,公然找机关要人,是不是不太符合规矩?”藤原千鹤语气不变。 “豁,我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小姑娘?”荒木咧嘴一笑,“你是新来的科长?扶你上来的老爹没告诉你,这个世界真正的生存法则么?” “什么意思?”藤原千鹤皱眉。 “小姑娘哟,别任性了,至少为你居于高位的老爹着想一下,得罪了异鬼世界——”荒木的眉毛挑得老高,右眼疯狂地瞪圆,“全家都得陪葬。” 田中焦急地拉着藤原千鹤,上前向荒木赔笑:“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科长刚刚上任,有些情况她还不太了解,您要找谁,只要在警署里,我给您开车送过去。” 藤原千鹤还想说什么,另一侧的赤坂也赶忙眼神示意,气得藤原千鹤一言不发。 “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被异鬼咬死的人类?” “我们放在特殊的冷冻隔离间里,请跟我来。”田中说道。 “喂,双枪佬,过来一下。”荒木朝身后一招,“跟我去认认你咬的家伙。” “荒木大哥,我真的没吃独食,我当时还问了问路过那小子,要不要来一口,谁知道他直接开干,我分身都折在那了。” 双枪佬一路为自己解释,摊开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藤原千鹤觉得自己心中的圣地受到了亵渎。 犯人就在眼前,毫不知耻地谈论过程,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对了,今天的早上五里町折的是我们兄弟,警官有什么线索,记得及时告知啊……”荒木恶趣味地提了一句。 “好的。”赤坂想要跟上去,藤原千鹤冷哼一声。 赤坂停下,解释道:“科长,是厅长和我们叮嘱的,恕我们僭越了。”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警务厅只是他们的走狗吗?”女人咬着牙,冷冷地发问。 “我们不是您,我们是从基层培训一点一点爬上来的,这些是最基本的入职教育,为了我们家人,早在我们就职的时候,就已经签订好协议了。” 藤原千鹤一时无言。 良久,她顿了顿:“我还是无法接受。” 说完,她把身前的牌子重重地摔在桌上,扭头离开。 …… “把那个新生的异鬼带过来。”荒木翘着腿坐在凳子上,身边一众黑色西装。 “是飞鸟英助是?”田中把影视图像调出来。 “是?应该就是这张脸,谁知道呢,当时光线昏暗,我看这家伙味道不错,就尝了一口……哦不,我的意思是,吃鸡的时候你会注意鸡的长相吗?对,荒木大哥?”双枪佬说话就像双枪,连珠炮般,东扯西扯带偏话题。 …… 河岸堤坝,靳子跃和飞鸟琉衣并肩而走。 女孩走着走着,鼻尖一酸,掩面传来抽泣声。 “前辈……哥哥怎么突然就失踪了……” 靳子跃有些不知所措:“别难过,兴许你哥哥只是有事外出,来不及通知你,说不定等你回家,他就回来了。” “不会的,他其实没有工作,每天都会准时回家。像他那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不会不辞而别的。” 靳子跃听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只是沉浸在悲伤情绪的飞鸟并没有察觉。 “先回去看看,我送你回家。” “前辈……我总是忍不住担心,哥哥会出什么不测……”飞鸟带着哭腔。 靳子跃没有搭话,而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良久,飞鸟抹干了眼泪,只剩鼻子通红。 “我实在不敢想象,没有哥哥,我的世界会是怎么样。”她的神色凄然,迈步的时候,脚步与频率已经比先前慢了很多。 “相信你的哥哥会回来的。”靳子跃兀地说道,“他怎么会舍得离开这么善良的妹妹。” 飞鸟怔怔地看着靳子跃。 “我说错什么了么?”靳子跃一脸茫然。 “没。”飞鸟赶忙扭头,低下头的时候,细微的声音怯怯地说:“谢谢前辈,我好多了。” “琉衣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对这个世界温柔相待吗,不然生活怎么会回馈你惊喜呢?” 靳子跃许久才憋出这句话。 “前辈。”飞鸟说道,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你还是不要安慰人好了,听着觉得别扭。” “哈,我在努力学习。”靳子跃讪讪一笑。 “说起来,还是前辈第一次叫我‘琉衣’。”飞鸟说完,自己都有些觉得厚颜,称呼名字,是一种亲密的举动。 “啊,是吗,看着你伤心难过,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总之,你的哥哥一定也不希望飞鸟总是哭鼻子,还是要振作起来。” “嗯。”飞鸟的双手交捻在一起,低着头,“前辈。” “嗯?” “谢谢你。”少女抬起头,侧过身正视着靳子跃。 “啊,不用啦。”靳子跃有些手足无措。 “就让我……再陪前辈走一段。”少女注视着他,瞳间辉映初升的朝阳,“能遇到前辈,真的是太好了。” 我也想,成为温暖前辈的阳光。 “求之不得。”靳子跃粲然一笑。 两人来到飞鸟的住处。 靳子跃看了一眼,屋内没有命辞,倒是身边多了几道异样的目光。 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啊,那好。”飞鸟的脸色颇有遗憾。 “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嗯。”飞鸟乖巧地点头,“那——前辈再见。” “再见。” 四只鬼,蹲踞在暗处,白天异鬼虽然可以活动,但是活动能力大大受限,甚至不能露出狰狞的容貌。阳光就是最好的武器,稍微不济的,马上会化为一滩血水。 白天飞鸟不会有危险,而自己,还有些事情需要去验证。 靳子跃垂着头走在路上,想起昨晚的后半夜。 杀死携带【博闻强识】的男人,走出巷口的时候。 金发女郎的丝袜长腿立足于屋顶,头发盘成花苞状,如沐浴月光的蓓蕾。平光眼镜下,温和眼眸注视着靳子跃走出冒着炽焰的巷口。 “您还有时间可以追得上逃跑的异鬼。”瑙说道。 “没有威胁。” 瑙眼底微弯,又很快说道:“这是实验对象的档案,交给您验收。” 《人类肉质仿生实验》 实验对象:伊藤七雪 附带着女孩双目无神的照片。 靳子跃眉头一皱。 从相片来看,确实是飞鸟琉衣。 第9章 《人类肉质仿生实验》 实验目的:研究仿造人类肉质口感,通过降低异鬼细胞吞噬活性,制造人体能够承受的接触感染类人肌肉蛋白,通过特定血浆培养皿,间接改变家禽肉质,实现类人肉质模式化生产。 具体要求: 1、研究异鬼细胞对人类器官局部感染,通过感染骨髓造血干细胞,培养新型良性增殖细胞。 2、增殖细胞必须保留感染性,足以改变鸡鸭猪牛等禽畜肉质。 3、改变肉质必须保留生物活性,储存足够的血肉精源。 实验对象: 001(死亡) 002(异化) 003(死亡) 004(初期存活,恶化异化) 005(死亡) 006(感染源失去活性,增殖失控,失去人形) …… 9372(存活,得到初步可控侵蚀类人细胞,出现白血病症状) …… 实验编号:9372 姓名:伊藤七雪 性别:女 实验日志: …… “投影内容有限,镜先生请见谅。”瑙说道,“不过请您放心,真正的文件已经出发,正送往您的住处。” “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靳子跃的眼中没有波澜。 “彻底破坏实验。必要时候,可以抹除实验体。”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拯救人类,抹除异鬼’?”靳子跃脸上只有嘲弄。 “历史上,没有牺牲是不必要的。” 靳子跃没有接话,迈步离开,慢慢消失在巷口。 …… 街边的潮湿还尚未干涸,踩在路上听得见落叶的簌簌声响。 眼前是一栋蓝白色调的现代建筑。 校园的铃声响起。 少男少女们从课室慢悠悠走出来,抱着课本讨论着最近的话题。 “你好,请问认识二年级化学系的飞鸟琉衣吗?” “嗯?不认识,化学系的讲座在那边。” …… 经过一番折腾。 “飞鸟琉衣?我们系没有这个人?百合子?” “没有。” 几名女生互相张望。 “这是她的照片。”靳子跃连忙取出飞鸟的照片。 女生的表情瞬间诡异起来。她们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才试探着问:“大叔,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们店里的员工,今天没来上班,老板让我来问问。” “大叔,你们别被她骗了,她根本不叫‘飞鸟琉衣’。” “啊?不会,她看上去挺可爱的。还有,那个……我才二十三,不算大叔……” “哼,也就你们这种老男人喜欢吃嫩草,不得不说你品味真差。”绑着马尾的女孩说道。 “她……怎么了?” “那女的不干净。她叫伊藤七雪。”身边套着发箍的女孩说道,“传言是夜店女。” “也不知道多久没来上课了,没回去你们店里也正常,说不定在补觉呢。” “传言……这些没什么根据……” “谁说没根据了,她哥哥以前就在夜店上班。”另一名女生抢着说道。 靳子跃一时语塞。 “大叔,看你老实,早点离开那女的,别惹得一身病哦。” 随着她们远去,靳子跃伫立原地,久久未语。 伊藤……七雪。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靳子跃按下拨通键。 “前辈……” “怎么了?” “你能来接我去上班吗?哥哥不在家,我有点怕。” 靳子跃定了定神:“我马上过去。中午吃了吗,用不用带点便当过去?” “不用了,没有食欲。” …… 下午。餐厅。 女孩收起惴惴不安的心事,调整好待客的状态。 见飞鸟心绪平复,靳子跃才前往经理办公室。 “上班第二天就请了半天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经理看着靳子跃,敲掉手中的烟灰,说道。 “十分抱歉。” “去忙,对了,有一位顾客说要找你。” “啊,好的。” 靳子跃换上侍者的服装,走向用餐区。 找他的是一名女性,黑色都市正装,戴着女式眼镜,绾着一头青丝,桌子上摆着一瓶见底的白色酒液。 俏脸上酡红微显,但是礼仪涵养让她保持着端庄的坐姿,表情愈发红艳。 “您好。”靳子跃鞠躬,“请问是您找我么?” 【思维缜密】 拥有此命辞之人,思维逻辑能力异于常人,一旦专心致志,缜密的思维能力甚至可以做到侧写。实战中,迷惑、伪装类技法,较大概率被识破,并无所遁形。相对于思维能力,孱弱的人情世故几乎是所有宿主的通病。 威胁。 靳子跃心中默默记下。 “你的眉角皱了一次,眼眸低垂,是在掩饰什么吗?”女人的眼睛始终瞟着摇晃的酒液。 “客人,您在说什么?”靳子跃愣了会,眸子干净如琉璃。 “你和伊藤七雪是什么关系?”女人从黑色上衣里掏出半个证件,确认靳子跃瞄到之后,又收回去。 “伊藤七雪是谁?”靳子跃一脸疑惑。 女人看到靳子跃的反应,才洗刷他的嫌疑,身子才软了几分,像猫一样拖着身子流回椅子上。 她朝着飞鸟的方向努了努嘴,瞟了他一眼:“就是那个女孩。” “她不是叫飞鸟么?”靳子跃诧异。 “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她,这个姑娘是从福利院领养的。‘飞鸟’是后来随家庭改的名。”女人的手背托着头,表情玩味,“非亲非故,接近人家姑娘干什么?” “飞鸟是一位温柔天真的姑娘,让人会忍不住产生保护欲。”靳子跃直言不讳。 “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吗?”女人的笑意更浓了。 “警官,请不要说这种话,对我而言,她是一位惹人疼惜的妹妹。” “啊,无趣。”女人吹了吹散落的发丝,酒精味扑面而来,“别叫我警官,我叫藤原千鹤。” “好的,藤原小姐。” “早上你陪她去警视厅了?”藤原的目光盯着远处收拾餐桌的飞鸟。 “嗯,她哥哥失踪了。” 趁着没客人,飞鸟停下手中的活,从裤袋里取出手机。 “警官,是案件有什么进展了么?”靳子跃问道。 “没有。”藤原的眼睛回过神来,语气突然变得很生硬。 飞鸟捂着嘴,小心翼翼地把手机贴到耳边。 “那……您来这里,是来取证的吗?”靳子跃试探着问。 “不,我想来拜托一件事,以私人的名义。”藤原千鹤的眼睛突然凝重起来,“这起案子恐怕要无疾而终,你劝劝她,有个心理准备,别等了。” “为什么……”靳子跃有些意外,收拢声线,“您是说,她的哥哥已经凶多吉少了吗……” 藤原千鹤正想说话,突然少女的身影飞奔过来。 “前辈,哥哥联系我了!” 语气欣喜得像活泼的小兔子。 第10章 收官之序 藤原千鹤眉头一皱。 “真的吗,太好了。”靳子跃嘴上这么说,却看向藤原,脸上表情有些迟疑。 “你怎么知道来电的是你哥哥?”藤原说。 陌生女人的提问,让飞鸟愣了一下。 “哥哥的声音我不会认错的!更何况在前辈之前,只有哥哥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少女笃定地说。 似乎是察觉到气氛的异样,飞鸟琉衣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靳子跃连忙打圆场:“这位是藤原警官,来找我们询问一些信息。” “啊,警官好。”飞鸟鞠躬。 “令兄说了什么?” “他说最近在一家冷库工作,包食宿,让我不用挂念。”丫头脸上洋溢着欢喜。 靳子跃看着少女没有杂质的笑容,也跟着微笑,双眼眯成了缝。 “冷库?”藤原千鹤右手捻着下巴。 “嗯,附近的一家肉禽加工厂,我准备今晚下班的时候过去探望他。” 小姑娘听到喜讯之后,整个人都恢复了神采,双手捧在心间,喃喃说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别去,伊藤小姐。”藤原千鹤突然说道。 “为什么?还有,我不是伊藤!伊藤是我的好朋友!”飞鸟琉衣有些不满。 这回倒是女警有些迷惑了。 “我是飞鸟!飞鸟琉衣!”女孩强调道。 “前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飞鸟似乎察觉到什么。 “是这样的,警官查到了飞鸟大哥好像有跨市出行记录,所以她觉得这件事有蹊跷。”靳子跃说道。 藤原千鹤看着靳子跃,有些发愣。 “怎么会?”飞鸟的脸色又凝重起来。 很快,藤原又恢复了正常:“没错,我们查到,他在邻市有入住记录,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 飞鸟皱了皱眉:“哥哥不会骗我的,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说完,她抱着点餐的菜单本,小跑离开了。 “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听劝。”藤原脸色凝重,手肘敲打在桌子上,整个人软软地趴上去,语气又惆怅了许多,“她的哥哥已经回不来了。啊嗌。” 女警不小心打了个酒嗝。 “警官,能不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靳子跃一脸忧色。 “了解这种事对你没有好处。”似乎是酒劲上来了,藤原千鹤搭着额头,拇指和中指揉着太阳穴,手掌掩盖了面容。 “但是飞鸟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让她上当受骗。” “有这份心就够了,剩下的交给我。对了,谢谢你刚刚帮我说话,你这人挺不错的。”藤原千鹤撑着桌子站起来,表情有些昏沉。 漂亮的脸蛋有些颓丧,两沿头发从耳边垂落。 “喏,我的名片,有空可以来警署找我喝一杯。” 丢出自己的名片,藤原又嘟嘴吹了吹自己的头发,酒气弥漫。 “这倒是不必了。”靳子跃有些汗颜。 女人打了个酒嗝,又尖又细,声音轻如松鼠私语。迈起步来一摇二晃,悠悠地走出了福缘餐厅。 嗯?奇怪,我到这里干嘛来着? 藤原千鹤拍拍脑袋,借着轻飘飘的劲,也不去想了,脱下硌脚的高跟鞋,赤脚走在街上。 靳子跃目送着她离去,一路注视,手摩挲着自己挂在门边的黑伞,良久才扭头离开。 一个失去斗志之人,已经构不成威胁。 “飞鸟,你怎么了!快来人送医院!” 厅内,飞鸟突然晕倒,引起一阵骚动。 …… 老化的灯泡滋啦地闪烁了一下。 红色的挡光玻璃洒下一地血色。 幽暗逼仄的角落里,男人仰躺在沙发上,一道道直立的黑影沉默不语。 “荒木大人,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弓着背的男人,声音有些粗粝,在假寐的男人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嗯,你妹妹怎么说?”男人换了个姿势,手臂上的妮奥恶鬼耸动,择人而噬的眼珠随着肌肉牵扯而轮转。 “她说今晚想过来看、看望我。”飞鸟英助说话有些漏风。 “行了,没你事了。”荒木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鱼饵已经抛下了。”荒木点燃指间的雪茄,晃眼的金银戒指泛着星火的光泽。 一口浓烟呋出:“就等鱼儿上钩了。” “那个猎鬼的家伙真的会来么?”旁边身材肥大的厚唇男人靠背而坐,双目通红。 “你这是在质疑直树?” “不是……”男人咬肌绷紧,双手成拳,“大哥,我想替服部报仇。” “别急,我们和这位猎鬼者的账要一笔一笔算。”角落里抛玩着小刀的男人,一顶草帽掩盖了面容,嘴角笑容狠戾。 “你继续回去盯紧人质,实验到了最终阶段,为了这单,折损了不少兄弟,别让弟兄们死不瞑目。” “是。” “让兄弟们备齐家伙,今晚了结这个杂碎。”荒木嚯地站起来,如同一尊屹立的鬼面雕像。 昏暗的室内,七道目光闪烁着血色。 …… 浅棕色玻璃窗渗透出些许阳光,让飞鸟英助有些心悸。 第一次感受到,平时无视的阳光,竟然轻而易举可以取走自己的性命。 不过想来也是,黑暗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目前而言没有半分不适;反倒是太阳底下,原本就是丧家之犬。 烟灰缸里堆满了熄灭的烟头,破败的沙发上叠着几条躯体,精赤的肌肉上爬满龙、虎之纹。 “新人,睡不着么?”双枪佬躺在吊床上,半睁着眼,垂下一只带拖鞋的脚。 “淦,这种力量真爽。”飞鸟英助看着自己的手掌,忽青忽紫的皮肤,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是?”双枪佬嘿嘿一笑,“我跟你说喔,床上更猛。” “那老子还用怕谁?”飞鸟英助旋即兴奋起来。 “新人,别老子老子的,不是拉过皮条么,道上混呢,兜着点。”双枪佬说着,依旧笑嘻嘻的,嗓音粗糙,“听说你妹妹长得不错?” “是不错货色。”飞鸟英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不时压得骨关节躁响,他瞥了眼,问道: “喜欢呐?” “哈哈哈就问一句。”双枪佬翻了个身,背朝着天花板,压在吊床上,“人家现在金贵着呢,实验的关键对象,哪有我的事?” 飞鸟英助咧嘴: “出个价。 “送你。” 第11章 予取予邪 飞鸟身上出现多处淤血,不知名的伤口开始渗出丝丝血珠。医生护士接下担架,步履匆匆转移到急救病房。 人事部主任大岩和松在门口来回踱步,靳子跃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 “主任,我先上一趟卫生间。”靳子跃和大岩打招呼。 微凉的水滑落脸庞,靳子跃看着镜子,两行朱色小字慢慢浮现:“今晚是实验的收尾阶段,请务必破坏实验进行。” 淡淡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靳子跃眼皮低垂,回到长椅上等候。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白褂医生摘下青色口罩,问道。 两个男人都摇了摇头。 “这样,请一定要联系家属,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 “医生,究竟是什么病呀?”大岩和松面露难色,老男人黝黑的脸上皱纹堆起。 “初步诊断,是急性白血病,病人的血液还需要去化验,但是临床反应来看,这种白血病还有些不一样。” “医生,病人执意要出院。”护士快步上前,急切说道。 “这怎么可以!” 大岩和松连忙说道:“靳君,你先帮忙安抚一下飞鸟,我去找经理!” 说完,老男人头也不回,低着头掏出手机,急走拐进安全通道。 “医生,现在能看望病人吗?我去劝劝她。” “那真是太好了,请跟我来。” 打开房门的时候,女孩靠坐在床边,望向窗外,双眼无神。 “小姐,您现在不方便出院……”身旁的护士小声劝道。 “那个……方便让我们单独聊聊吗?”靳子跃敲敲门,护士和女孩都望了过来。 护士看向靳子跃身边的另一名护士,得到授意便不再做声,从房间退出来。 房间内仅剩靳子跃和女孩。少女的发丝凌乱,还有一丝初醒的迷糊。 “我要出院。” 【予取予协】 宿主是没有主见、懦弱的代名词。面对每一次施暴和掠取,都只会采取妥协的态度。妥协可以使宿主存活,无论多么险恶的条件,苟延残喘都不是问题。正因为如此,抗拒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大于常人。 “我带你出去。”靳子跃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在这之前,我们能聊聊么?伊藤……小姐?” “嗯。”少女低下头,垂落的黑发遮蔽她的面容,手指关节攥着被单,隐隐发白。 “你和飞鸟……我说的是琉衣,是共用一个身体吗?” “你很在意她么?”少女的眼神恹恹的,似乎随时会昏睡过去,咧嘴露出病态的微笑。 “是的。” “果然傻白甜总是那么讨喜。”伊藤七雪自嘲地笑笑。 一只大手落在伊藤七雪的头上,温和的手指拨弄着少女的头发,靳子跃说道:“想什么呢?” “说来惭愧,我喜欢的是漂亮脸蛋,从这点来说,你也挺讨喜的。” 伊藤七雪愣了一会,才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直言不讳的言论。” 不过她没有阻止靳子跃搭在头上的手,肆意弄散她的头发。 “琉衣要是知道她喜欢的男人这么肤浅,不知道作何感想。” 伊藤七雪睁开眼,难得眼中出现不一样的神采。 “你和琉衣是能够共享彼此的记忆么?” “我知道她的记忆,不过她不知晓我的记忆。她是我创造出来的,在最阴暗的时光。” “她的记忆是被你篡改过么?” “没有,但是傻白甜没有经历过那个男人的施暴,每次我都会默默替换掉她。”伊藤七雪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你说的男人是飞鸟英助么,他对你做了什么?” 伊藤七雪沉默了许久,声音愈发虚浮:“大概能夺走的都夺走了,从酒陪酒到签署实验卖身协议,诸如此类。” “你没想过逃跑么?”靳子跃摸摸她的后脑勺,干燥的发质暗淡无光。 “以前试过,年纪太小了,总是会被找回去,饿了三天,后来习惯了,就懒得跑了。”伊藤七雪望着天花板,已经没有波澜,“至少现在活得好好的,不是么?” “他知道你们是两个人吗?” “知道,傻白甜比我好说话。”伊藤提高了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 “是他让你今晚去找他的么?” “嗯。” “我可以带你出院,但是别回去。”靳子跃一脸郑重。 伊藤七雪茫然地看着靳子跃,歪了歪头:“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我带你逃跑,带你去治病。”靳子跃轻轻攥着她的手,说道,“离开这里,给你找一处没有施暴者的环境。” 伊藤七雪摇摇头:“那个男人会找过来的,我不敢。” “那你的病情他知道吗?” “不知道,收了钱就离开了。我被关在一个寒冷的地方,直到后来受不了了,昏迷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琉衣自己出来了,也就遇到了你。” 伊藤七雪注视着床边的靳子跃,眼皮耷拉,没有一丝精神气,喃喃说道:“我以为只有傻白甜才有资格被人疼爱。” “不治的话,你会死的。”靳子跃双肘撑着膝盖,手掌垂落,躬身而坐,低垂的脑袋看不清眼神。 “也许,其实已经挺过三次了,距离下一次复发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伊藤七雪曲起膝盖,裹着被子,头轻轻地陷进被子里,头朝着靳子跃看不到的方向,“再抽一次血就好了。” “是那个实验么……” “嗯,不要再问了,会牵连到你。” “我不怕。”靳子跃说道。 伊藤七雪扭过头,依旧贴在膝盖上,头发丝丝滑落,说道:“飞鸟叫你前辈,我倒不这么认为,你也就比我大了一点而已,也没什么成年人的气质,充其量就是一个会赌气的大男孩罢了。” “仅是男孩的话,可保护不了女孩子。”靳子跃上前,一只手搀扶住伊藤七雪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小腿从被子捞起。 腿上露出片片斑驳的青紫。 “你干什么。”伊藤七雪已经被靳子跃抱了起来,无神的眼眸有些动摇。 “你就理解为我胁迫你离开。”靳子跃调整好手势,“你的人生至今都是在妥协,这次也不会例外,对?” 伊藤沉默了一会,脑袋试探着朝着靳子跃的方向缩了缩: “嗯。” 第12章 “她醒了。”嘴唇发青的女人,兀地睁开双眼。 昏暗的室内,小夜灯下,干瘦的人偶吊着四肢,垂落的脑袋上,贴着“伊藤七雪”字样的纸条。 女人抓起手边的一绺头发,还有散发着白雾的培养皿,皿中血肉蠕动。 沸腾的血冒出红烟,红色血渍溢出容器。 粘稠液体顺着桌缝流下。 “一切都准备齐了。”女人喃喃自语,我需要点活人血补充一下消耗。 “左千子,夺回实验体就拜托你了。”荒木坐在一旁,注视着台上的祭品。 “天黑要回家哦。”燃山直树是个光头,憨憨一笑。 “希望这次你们不会出什么差错。”阴影中,另外一处的宾客席位,略有些发福的男人摁了摁打火机,点燃了嘴边的猩红。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鬣犬依旧把玩着小刀。 “直树已经预感到今晚猎鬼者会出现了,夺回实验体只是为了加一层保险罢了。”阴摩罗靠着墙,双手插袋,依稀听得见铁镣铐哗啦啦的响声。 “咕噜噜——”肥大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砸砸着嘴,“大津饿了。” “希望你们能做到。”阴影中,猩红的火光点亮男人的脸,经理的面容有些僵硬。 “服部的仇,由我们来报。”仓皇逃窜的小寺将,依旧记得昨晚亡命的屈辱。 燃山堂,京都分部,秩序组,绝对的暴力维护绝对的秩序。 “替换开始。”左千子抬起手,缓缓地将所有的祭品一起放进黑色陶瓷水缸中。 滚滚浓烟不断从缸口冒出。 “实验体为什么要放任在外面跑,一直关着不行么?”双枪佬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手枪,一边喋喋不休,“老子还得大费周章去咬这种渣滓,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口感又差,和烂猪肉没什么区别,还敢跟老子要价。” “实验体在实验室无法存活,但是回归人类社会病情会得以好转,不得已我们才出此下策。”经理身旁的研究人员说道。 “不然也不用老子一直监督着,早晚还需要你们派人手随行。”经理呋出最后一口烟,狠狠拧进烟灰缸。 “嚯,真是麻烦。”双枪佬自顾自叹息。 …… “累了就放我下来。”伊藤七雪依旧被靳子跃抱在怀里,近距离可以看到男人下巴,没来得及刮干净的胡茬。 “不累。” “为什么她们看不见你?” “当你的存在感渺小如尘埃的时候,是很少有人能注意到的,哪怕尘埃从眼前飘过。” “这么大的人也可以像渺小的尘埃,挺神奇的。”伊藤七雪说道。 “我重吗?”她又说道。 “比我家的橘猫重一点。” “你家的猫可爱吗?” “小时候很治愈,长大就成了肥宅。” “真好。” 说完,她又安静了。 “你叫什么名字?” “靳子跃。” “好听。”女孩的眼中出现了神采,映着下午的阳光,熠熠生辉。 伊藤身上的淡淡香气挑拨着靳子跃的鼻翼。 “放我下来。” 女孩身上依旧穿着病服,脚上穿着医院的棉拖,踮脚落地的时候还有些踉跄,下意识双手环住靳子跃的脖子。 举动亲密了些,伊藤七雪有些不安,抬头对上靳子跃笑眯眯的眼睛。 突然也就没有了拘谨,迈开步子,横张双臂,走了两步。 “我以前一直不认同傻白甜的理念。”伊藤七雪依旧垂着眼眸,长年的施暴磨灭了女孩的灵性,“但或许有一点她说得没错。” “什么?” 少女回眸,虽然脸色如纸白,眼神如死灰,依旧荡漾着笑容: “遇见靳君,真的很幸运。” “是吗?”靳子跃笑笑,不置可否。 “我……”话音拖长,伊藤突然惊恐起来,“我……” 她来不及言语,伸手上前,就要去触摸靳子跃。 靳子跃惊觉有异,窜地上前,揽手入怀,却捞了空。 等到靳子跃站稳,扬起头的时候,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剩余望不到边的长廊。 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的温馨陡然冻结。 靳子跃的手还保持着向前挽住的动作,默默收拢,视线慢慢抬向前方,平静如水。 “笃”、“笃”,长廊回响着孤独的脚步声。 云幕厚实得如同结了茧,腾涌的浓墨宛若翻江之龙。 …… “实验体9372各项生理机能检查中……” “血常规检查异常。” “白细胞含量异常,准备进行骨髓抽查。” “检测到异体细胞活性增强,吞噬性增强,实验体骨髓细胞发生异化!” 研究人员手忙脚乱,来来回回间,各项数据迅速弹出。 “实验体9372出现多处伤口感染,化脓处出现异化细胞。” 庞大的实验数据,都是建立在个体成果的基础上。如今,就像抽走了底层的积木,动摇了根基,如大厦倾塌,溃如决堤。整个实验唯一的曙光,突然变得明灭闪烁起来。 “怎么会这样!”白大褂躁郁地揪着头发,“上一次检查的时候,不是已经稳定抑制住异体细胞了吗!” 容器皿中的少女依旧昏迷中,一旁的心电图规规矩矩地上下起伏。 “感染速度还在加快,预测实验体9372完全感染时间为七小时。” “出现急性白血病症状,实验体9372已陷入深度昏迷。” “准备局麻,马上进行髂骨上棘穿刺,最大限度保留活性样品。”为首的眼镜男人当机立断,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 “降低容器皿舱温度,抑制异体细胞活性。” 身旁的女性不安地问道:“组长,这样做实验体也会冻伤……” “低活性异化骨髓干细胞没那么容易凋零,不管实验体了,保留实验成果最重要。”男人头也不回,“检查冷冻仓里离体培养细胞的活性,检测污染源。” 他盯着培养舱,女孩沉眠的时候,娴静得像出生的婴儿,仿佛可以看见睫毛的轻轻颤动,嘴角噙着一丝弧度,似笑非笑。 男人不由得咬紧牙关。 “混蛋,已经心存死志了吗。” “加大冷冻功率!” 血污染红了培养舱。 第13章 第三曙光 “博士,该撤离了。” 拉开实验门的研究人员,穿着厚重的抗冻防护服,沉闷的声音从口罩底部发出。 为首的博士目不转睛地盯着昏迷的少女,此时的培养皿刚刚见底,只剩各种管道吊着少女的身形,支撑着不让跌落下去。 “先采集样品!”男人挥了挥手,表示对自己的安危丝毫不介意。 全场都穿着厚重防护服,寒气四溢,男人单薄的白大褂显得鹤立鸡群。 “组长,病人的异化速度下降了,甚至部分异化细胞开始出现还原现象!”身前的女性飞速敲击着按键,各项数据的长短变化不断调整。 “她的意识在抵制细胞异化,能帮我们争取多少时间?”博士眼神不变,语速加快,喜怒已经从脸上消失。 “组长!冰库的总电闸被破坏了!已启动备用能源!”冲进来的研究人员扶着玻璃门,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吼道。 现场所有研究人员陡然一窒,警报声四起,仿佛能听到各种错乱的脚步声。 手术刀、镊子、试管架等晃荡作响,叮当的金属碰撞声让人坐立难安。 红色的警报灯光和时隐时现的无影灯,缭绕的冰雾模糊了厚重防护服下失措的脸。 “慌什么!”男人头也不回,眼镜片底下闪烁着兴奋的神情,这种脖间发凉的处境,让他的思考无比迅捷,如同密集的芯片群过载,无数电流疯狂流窜。所有的实验体,所有的实验现象,所有的实验反应,在脑海中纷纷闪过, “我理解了,我理解了,整个实验的关键!”男人突然咆哮着,放肆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赢了!这场实验的关键突破点,我终于想通了!” “组长……”身边的女助理听着越催越紧的笛声,只觉得红色的光甩在男人的脸上,狰狞的笑容多了几分血色。 他猛地甩手指向培养皿,白大褂唰地一声响:“求生欲!求生欲!有什么东西,让她一边抗拒,一边想活下去!” “组长!”女助理的口罩下,已经显露哭腔。 “别吵!”男人暴躁地斥了声,“听我说完!传达出去!这个实验成功与否已经不重要了!真正的突破,是人与异鬼两种状态共存的第三形态! “人和异鬼本来就是两种不同的物种,但是『命运』成了两者的纽带,实验体的『命』,迄今为止是最合适的桥梁,异体细胞太霸道,会吞噬所有生物的细胞,所以我们才想着降低它的活性去试着让其他细胞去与其同化,而保留了无限增殖和二次同化的细胞,获得的成品就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那如果不局限于细胞层面呢!任何物种的细胞获得可控的无限分化再生能力,将会是种族生理构造上的一次质的飞跃!” “这将是新兴人类!不再受病痛折磨,大概率降低残疾,寿命大幅度加强的新兴人类!”他丝毫不顾口中喷出的白雾,兴奋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而我们将在历史上留名!现代科学生物工程的里程碑,就在此刻树立!” “组长……得撤离了……”女助理根本听不进去男人的呐喊,甩出去的红光疯狂警报,她只关注现在得如何逃出去。 “最终结果你们都很好奇?”男人的眼神透露着诡异的笑意,“是『命运』。你们也知道,世界上的人有着诸多稀奇古怪的能力,有些很明显,有些又不显山不露水。” 他端详着沉睡在培养舱里的少女,抬手隔空摸着她的脸,喃喃说道:“她拥有某种驯化异鬼细胞的能力——能够帮助她在异体细胞侵入的情况下压制住异化过程。但事实上,她的体细胞已经具备了与异体细胞同化的雏形,也就是最接近理论上的新兴人类!” “多美丽的模样啊……可是关键时刻她竟然在抗拒?”男人的声音怒不可遏,手里空挥着拳头,狂躁地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改变了她的想法,改变了她的意志!你们去查,只要查最近和她接触的人和经历的事,一定可以找到!破坏了整个实验关键的真凶!” 他语速越来越快,在场无人敢接过他的话,却丝毫不影响男人喷发的灵感。 “没有无缘无故的勇气,在此之前,她经历了三次异化造血干细胞采集。一个常年软弱之人,只有误以为受到恩泽之时,才有鲁莽的勇气。改变了她的选择、她的命运之事,就是足够扭转实验的关键!” 排气管道哧哧地泄漏着气体,白茫茫的实验室散发着赤色的光,阴森如太平间。 众人循着博士的目光望向实验体,培养舱里的少女面色惨白,光洁的手臂,紫色的血管愈发明显,寒气入体,将嘴唇冻得发青。 博士环顾一圈,看着噤若寒蝉的助手们,说道:“慌什么?研究才是最危险的战场!稍有不慎,与真相就会擦肩而过。” “更何况,”他面带嘲意,“杀手先生都没动手,你们害怕什么?” 他往人群中瞟了一眼,其中一位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透明面罩映着一张眼神渐冷的脸。 突然间,所有研究员仿佛失去了防护服,寒气从脊柱直窜脑门。 如同受惊的兔子,女人的尖叫从防护服里传来,推开身边的人就像撤离;男人们慌慌张张,笨重的防护服推倒了仪器,连带着管道,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扯倒一片仪器。 “能破坏电源,引走大部分人,穿上防护服混进来,真的很不简单。” 男人迈步上前,怡然自得,身上的白大褂在冰渣碎裂的寒气中轻轻飘荡,那是不断泄露的制冻气体。 “但是,你似乎准备工作没做够呀,几乎进来的第一刻我就识破了你,只是懒得揭穿罢了。”男人半眯着眼,扶了扶眼镜,白雾蒙在镜片上,很快又散开。 “这里所有人都称呼我组长。 “唯独你,称呼我博士。” 第14章 封锁 “杀手先生难道不好奇实验的结果么?想必你也不会无聊到去关注实验体的安危?” 男人眼中尽是嘲弄:“如果是我,就连同备用电源都切断,当然这样一来,培养舱的降温速度可要比冰库的融化速度快了不少,实验体很快就会冻死?” 防护服中的男人动了,拧胯顿足前冲,如同皮糙肉厚的猛兽,撞进瑟瑟发抖的研究人员。 躁动的人群四散开来,拼命拍打着玻璃门,却发现门已紧锁。 “啊啊啊啊!”惨叫声透过防护服,从耳机的一侧传来。 慌不择路的研究员,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从防护服的豁口,流下的血液,还没落地就凝结成糊浆。 他笑笑,说道:“可是你终究是上钩了。比起实验体,我更相信你的动机是窃取我的实验机密,不过既然来了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这里的低温环境可是为你精心准备的。” 大片血液洒落地上,在冰雾中迅速结块。 击飞的人砸在墙面,撞断的管道泄漏浅蓝色的培养液,沾湿了地板,连着倒地的人一起冻结。 不去看其他人的面孔,博士坐在原位,双手交叉,托着下巴,依旧气定神闲。 “你的能力在冰冻环境下施展不开?是沙化么?你别紧张,我杀不死你,你杀我也用不了多久。” 男人依旧喋喋不休:“身为将死之人,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他的眼中溢散着光芒,猛地站起来,十指展开,小心翼翼地抵着太阳穴的头发: “你可以杀我,但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大脑,后人可以拿去研究、可以供奉在科学研究院、可以拿去解剖,可以拿去探索更先进的科学!这是生物学的宝藏!” “扑通。” 最后一位助理缓缓跌坐,垂着脑袋,已经看不见容颜。 穿着防护服的男人手持匕首,迈步走来。 “身为杀手,你很幸运,因为仅凭刺杀了我就足以让你历史留名,但你又很不幸,因为你亲手扼杀了人类的未来。” 博士的白大褂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尖刀入肉的时候,彻骨的寒意从豁口长驱直入,连同五脏六腑一同受寒,四肢百骸变得僵硬,连割开的伤口都显得麻木无感。 男人嘴角带血,伸头抵着杀手的脑袋,近距离端详着防护服后的面孔,涣散的瞳孔没有一丝焦距。 他呼着白气,嘴角咧大,残喘着: “哈、哈。” “莽夫永远只能耍弄见血的刀兵,智者才可以名垂千史。” “这间实验室有录音设备,就在刚才……已经……传出去了。” “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后人只会铭记开拓新世纪的我……而你……” 博士的面容狼狈,散开的头发已经结了冰霜。 靳子跃左手抽回刺入的刀,右手抬肘猛地锤在男人的背部,将他打扒在地。 白大褂剧烈地咳嗽,上身蠕动着,双腿蹬着想站起来,来回了两下之后,最终不再动弹。 靳子跃看着培养皿中沉睡的女孩。 伊藤七雪一丝不挂,倒在培养舱内,像任人宰割的白兔。 …… 实验室门打开的时候,冷气四溢。 狭长的走道已经堵满赶来的燃山堂众。 靳子跃穿着自己的黑色风衣,额前,是哭笑无常的白色面具。 就在露出身影的一瞬间,走道瞬间亮了起来,无数的手枪吞吐着火舌,弹雨遮蔽,弹药咆哮而出。 迎接弹药的是一面撑开的黑伞。 射在伞面的弹药被滑开,强大的冲击力几乎让高速旋转的伞寸步难移,却丝毫无法伤到伞后的人。 弹开的金属弹头在一旁叮当响,实验室的防弹玻璃门也在铿锵声中千疮百孔。 密集的弹幕如同踩着鼓点,噼里啪啦地击穿墙面、地面,唯独伞后的只见滚落的弹壳,不见射穿的弹孔。 打完一梭子弹,还来不及换弹匣的时候,黑色伞布突然弹射而出,高速旋转着袭来,喷射尾带着黑色的烟雾,在旋转过程中慢慢收拢,变成梭形,在燃山堂帮众的眼中放大。 “轰——”爆裂的火光从狭小的过道涌出,如同奔踏的火麒麟,火光掠过,墙面破碎,枪械纷飞,一具具躯体被嵌入地面,后面的人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撞在走道的尽头。 热浪席卷,所过之处,遍地焦黑。 无数点燃的躯体,打滚着把烈焰传递到另外的人身上,炙烤着的长廊逐渐升温,伴随着一过道的惨嚎。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烈焰中穿梭,细长的刀身抹过脖颈、穿透肺叶、划过喉道,行动迅捷猎兽,蹬足闪身,拧腰回旋,从正在倒地的帮众之间穿过。 “拦住他!” 异鬼的体质异常顽强,哪怕被炸断双臂,依旧具有一战之力。 一只只异鬼在吼声中,撑破衣物露出满手的倒刺,丢掉不趁手的枪支,靠着近身匕首、狗腿刀挥砍。 异鬼占据整个走道,上蹿下跳,贴着墙面弹射而来;有的伏地蓄力,后腿蹬起,展臂挥爪,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形成合围之势。 靳子跃面前,自上而下,几只异鬼凌空铺开,彻底堵住去路。 架刀蓄势,手腕微翻,脚底宛如生根,盘开半步,烈焰被迸发的劲道驱散,眼中凶光迸发。 刹那—— 一切二划三割四磕。 刀光宛如贴身盘旋,刀刀见血,收割如死神之镰,跳动的弧光抹过额头、擦过脖颈、穿过脊背,眨眼间肢体纷飞。 收刀。 零碎的块件垂落,迎面扑来的人形怪物一分为二,擦着靳子跃的双肩跌落。 其余物件散落如雨幕。 黑色的风衣血腥弥漫,此刻走道仅剩燃烧的嗤鸣声,以及冰库中融化的液体遇热再度发出的嗤嗤声。 靳子跃取走角落里的黑色布料,将熔断的伞骨扯落,丢在裂开的墙边。 …… 实验室在冰库的地下。 几个小时前,靳子跃就已经通过伊藤身上的定位系统找到了这里。 男人的身形从楼梯缓缓拔高,面前是巨大的生肉冷冻冰库。一排排剖开的牛羊牲畜,红白骨肉相间,一列列金属货柜陈列着货品,目所能及望不到边。 “来了啊。” 冰库温度到了零度附近,一名高大的男人赤膊盘手靠在铁皮柜子边,嘴边的雪茄还没过半,幽幽晃晃飘着烟儿。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靳子跃,只是侧肩上的妮奥纹身双目赤红,发须皆张。 第15章 死斗 另外几人,从几个货柜边上冒头,摇晃着身子缓缓上前。 靳子跃瞥了瞥眼前几人,默默根据其样貌特征,根据情报推测对方的姓名。 铁链在地上拖着,发出哐啦的声响,另一名男人半身缠着锁链,黑褐色的链条绕在右臂,末端挂着带刺的流星锤。 半身是张牙舞爪的恶龙纹身,狞恶的龙头盘旋胳膊上,仿佛吞吐着流星锤。 燃山堂,阴摩罗。 另一侧,长相憨厚的胖子摸了摸肚子,肥硕的手指揩了揩发腻的嘴唇,宽大的堂服就像拖着两只阔口袖子,迈步的时候,咕噜着从里面掉出一只啃了一半的鸡腿,连忙弯下腰,一把捡起来,甩了甩尘,又把剩余的肉连骨头一口吞掉。 燃山堂,大津雅重。 “哒哒。”穿着高跟鞋的寸头女人,上身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黑色的墨镜看不清容貌,紫色的嘴唇妖异鲜艳,双手插着口袋,虽是合围,却隐隐比其他几位后撤了一个身位。 燃山堂,左千子。 “叮——”直袭的飞刀被靳子跃的长刀挡住,弹开的同时又乖驯地回到偷袭者手中,身形消瘦的小个子接过自己的飞刀,别在裤腰一侧,黑色眼罩盖住右眼,走路有点弓背,说道:“这次只是打个招呼,下次,我的刀会戳中你的双眼。” 燃山堂,鬣犬。 “小鬼,又见面了。”双枪佬吹着口哨,只是嗓子依旧如同滚石机,咯勒咯勒响,“老实说我只剩这条命了,还真不想再次和你交手,不过念在荒木老大也在场,十拿九稳的事情还是蹭点功劳好。” 燃山堂,话痨双枪。 “直树好高兴,直树又猜对了。”一个光头憨厚地笑,一路走来一路鼓掌,迈步的时候神情有些痴癫,摇头晃脑的,小眼睛仿佛躲到脸上的肉里。 燃山堂,直树。 最后走来的人身形也有些发福,全程屏息凝神,浑身颤抖,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吊着三角眼和高挺的鼻梁,显示着来者的怨恨,抽出身侧的狗腿刀,双目赤红。 不在资料显示范围。 周围还有其他的异鬼,只是不再上前。 荒木扭头嗤掉雪茄,才慢慢站立,打量着靳子跃。 平静的眼眸地下,藏着嗜血的红光,对上惨白的哭笑面具。 沉默不语,仅剩半嘲半悲的诡异面孔。 久经屠戮的他汗毛倒起,男人的背后,仿佛升腾着无数亡魂,仅凭这份杀气,就足以让他兴奋的呐喊声从心底直窜脑门。 一瞬间,荒木明白这场矛盾唯有一方死亡方可休止,绝无和谈的可能。 “究竟是哪来的怪物……” 荒木嘴角咧大,探出卡着指虎的双拳,一拳探前,一拳守胸前,摆开架势,滚圆的双瞳边青筋密布。 “不过管你什么怪物,赔了我那么多兄弟,今晚总得陪葬!” 对面的男人漠然不语,慢慢抬起半边哭脸、半边笑脸,狭长的眼缝中,隐约可见无光的眼眸。 荒木兴奋得鼻翼颤栗,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紧牙关显出两颊鼓包,寒气充盈在肺叶间,吊足了劲: “淦——” 一声虎吼,扯着嗓子掀起一道音浪,金属货柜哐哐作响。 异鬼们眦牙露齿,在吼声中迅速变青变灰的肤色,以及手中瞬间活过来的武器,呼喝声中奔袭而来。 冰库寒气森然,靳子跃拧胯抹步,抬手驾刀,抡起泛白的圆弧。 沾血的刀身横亘脸前,正好映着惨白面具的诡异微笑。 …… “滴滴滴,滴滴滴。” 房间的小夜灯无光自启,窗外已是灯河灿漫,偶尔能听见闹市中心放大的车喇叭。 手机铃声嗡嗡震动,从床头柜慢慢腾挪。 一只白细的手臂拍下来,摸索了一会,才划掉扰人清梦的闹钟。 “几点了……” 藤原千鹤拍了拍脑袋,睡眼惺忪,头发有些凌乱,从素白的被窝里探出半截身子,半边衣衫滑肩而过。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酒劲还在,头有些昏沉。 “啊!都这个点了!”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瞬间清醒,蹭地坐起来,拿起手机仔细端详起来。 十几通未接来电,几条短信消息。 来电显示有赤坂和田中的,也有黑室的,还有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但很快,藤原千鹤就从短信中判断出陌生电话的持有者: 『藤原警官,我是靳,伊藤小姐前往冰库了,能不能麻烦您保护她的安危?』 『藤原警官,伊藤没有告诉我冰库的地址,您能不能帮我查一查?』 “糟了糟了!” 藤原千鹤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放下豪言,这件事就交给她来着。 慌忙收拾自己的衣衫,不时扁着嘴嘀咕着:“这家伙倒是有心了。” 迅速梳好自己的披肩长发,集成一股,手腕一翻,张开发带套入,再提起,草草扎成马尾,折腾着离开卧室。 “嘟——” 电话接通。 “科长,你终于回消息了!” 对面是田中的粗大嗓门。 藤原千鹤打开车门,一边连线耳机,说道:“田中,燃山堂管辖的冰库是哪一家?” “啊……科长,你不会是要做什么傻事?” “说。” 女人扣紧安全带,拧钥匙点火,迅速换档,油门踩到底,玛莎拉蒂发出轰鸣。 “福缘餐厅的肉品生鲜冰库。” 男人听着咆哮的引擎,气势顿时萎了下去。 “再帮我查查福缘餐厅和燃山堂的关系,我总觉得两者之间很不对劲。” 藤原千鹤注视着前方,两侧的路灯飞快闪退,周遭一辆辆车,渐渐落后吃尘。 “科长,真的,别去动那些家伙,会引火烧身的。” “田中,这些家伙为非作歹,如果连我们都不阻止,还有谁可以保护我们的市民?” “可是科长,你要明白,16区现在的秩序,不是我们说了算,如果做什么傻事,后果是无法预想的!” “如果不遵从自己的信念,对我而言后果才是无法预想的。” 藤原千鹤双手牢牢地抓着方向盘,眼镜中迎面闪过无数车灯,任凭玛莎拉蒂在蜿蜒的公路左突右闯。 “科长……” “我意已决。”哪怕穿梭车流,女人眉眼纹丝不动。 “注意安全。” “好。” 第16章 铁索咔啦啦地响,黑色流星锤宛如鬼头扑面,放大的同时腥风骤至。 靳子跃歪头,金属刺从左耳擦过,铁链的咔啦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右手抬腕翻转,弧光掠影宛若屏面,弹走瞬闪而至的飞刀。 这时候,趁着劲道用老,胖子大津雅重欺身压近,张开嘴巴露出湿漉漉的牙齿,如同人型捕兽夹“啪”地咬合。 无暇抽刀发力,靳子跃后撤半个身位,让过扑咬的右肩,左手抬肘握拳捶向胖子的太阳穴。 同时拧腰侧身,闪避抛落的铁索,链子几乎是贴着背后的风衣垂落,硬生生捋直了飞展的衣摆。 随后才是流星锤落地,地面震动,砖板承受不住崩裂出声。 几息之间的搏杀狠厉,丝毫不给喘息机会。 胖子的脑袋挨下这一拳,几乎变形,脖颈被巨力扯着,连带着肥硕的身躯如同胖皮球飞蹦出去。 让出的空间正好让双枪佬有了抬手开快枪的机会。 子弹出膛,轰然射向男人的心脏。 几乎同一瞬间,靳子跃猛然转身,利用出拳的惯性猛转一圈,几乎卡在子弹临身的时间点,铁链扯回的流星锤原本瞄准后脑勺,却被这一转身再次险险错开。 原本打向心脏的子弹停留在左肩中。 靳子跃回身照面的同时,右手的长刀已经悍然扫出,小寺将原本慢了半步,却被这长驱一挥吓得丢了魂,拼命侧身,扭腰闪躲,腰间留下一串长痕,堪堪护住要害,保住性命。 就在此刻,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迎头而至。 荒木抡起右拳,拳上银光森然,势如恶虎下山,撼山震海,千钧力道刚猛至极。 靳子跃没有硬碰,蹬地后跳,迅速退开几个身位。 就在他起跳的瞬间,远处的光头已经架起机枪,对着落脚的空地疯狂扫射,嘴角绽放兴奋的笑容:“直树抓到你了!” 铁四指砸落在前方地面,瓷砖碎裂迸炸,火星与寒气四起。 靳子跃来不及变向,迅速甩手,袖口飞刀弹射而出,末部带着闪闪银丝,飞刀勾住上方的消防管,收线的瞬间整个人强行改变方向腾空而去。 这时候,在靳子跃摆荡的轨迹前,流星锤追身而至,呼呼的破风声如厉鬼追凶,铁索如缠命铰链,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飞弹的银线猛然窜高,黑色风衣向上升去,靳子跃身形如摆荡的猿猱,抬腿提膝让过扑咬的黑色流星锤,其劲道狠辣,去势不减,扑棱棱斜向上飞远。 靳子跃侧肘旋腕,伞状刀柄末端金属管道寒光冷冽,在交错间弹射出细长的硬塑管,形如微型温度计。 须臾间碰上黑色凶器,塑料管碎裂,银色液体溅射出来,颗粒状液珠剂量很少,混在玻璃间,几乎不可察。 “切,又被躲过了是吗。”阴摩罗啐了一口,扯过铁链,蓄势调整,“我到要看看你有多能躲。” “砰、砰。”双管猎枪左右齐发,一前一后打中靳子跃的腰部。 “小心小心,子弹来了哟!”双枪佬欢快吹哨。 黑色风衣结结实实地挨下两发子弹,却没有破损的迹象。 “叮叮。”弹壳跌落,弹跳声在地板回响。 这时候,靳子跃的弹射绳索刚好甩到尽头,余力不足,新力未生,延滞的半秒又添跌宕。 两枚哑光飞刀从角落电射而出,宛如蛰伏依旧的蝙蝠,灵性十足,刀身一飘三幻,在半空中扑棱着啜向靳子跃的双眼。 靳子跃刚刚为了发射暗器,抬刀横身前。 手腕抬转,甩出正手剑花,拇指食指并用,高速调转刀柄,食指和中指齐夹,转反手挥刀,摇腕再甩反手剑花。 抬腕如旋桨,长刀的轨迹顺畅如秋波掠水,刀光幻影间,削出∞形刀花,两枚飞刀如同削断翅膀,齐齐弹落。 面具男人落在盛放肉制品的铁架上,蹲身卸力,靴子砸在铁架发出牙酸的嘎吱响,趁着摇晃的铁架还未倒地,足跟一顿一踮,迅速跑进深处,沿着铁架的路线奔跑起来。 一排排的铁架乒乒乓乓,像失衡的醉汉,冻硬的生肉一股脑地抛飞出来。 风衣猎猎,男人迅速跳落钻进深沉的铁架群中,吓得观战的喽喽惊呼四起,夺命逃窜。 荒木咬牙狞笑:“还挺耐打。追!” “四点钟方向,速度极快。”从未出手的左千子突然开口。 “互相照应,这小子有点邪门。”鬣犬指缝间夹着两枚冒尖飞刀,向着冲出去的几人提醒道。 小寺将捂着伤口,正也打算前往,被荒木叫住:“你留下。” 说罢,荒木也不再言语,手持双虎踱步而入。 小寺将应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只能咬着牙,捂住渗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攥紧拳头沉默不语。 靳子跃与一只异鬼照面,抬手弹射飞刀,在它尚未来得及扭身的时候戳中右眼窝,收线将其扯过,也不管飞刀半途脱落,一擒一按制倒跌来的家伙。 异鬼哀嚎着扯过铁架,整排冻硬的生肉颤颤巍巍倾落,冰碴子和碎尘簌簌作响,轰然砸落,等到漫天白雾散尽,地下只剩一具微微抽搐的躯体。 “在这边!唔——”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尾音还带着噎在喉咙的惨呼。 靳子跃放倒异鬼之后,迅速退走,拖刀移动身位。 他不急着碰面,思索着一轮交手下来,这些异鬼固化的命辞。 手持铁链流星锤的阴摩罗,命辞是【】。 【】 狂乱的人生,任何事情,不动则已,动则轰轰烈烈,歇斯底里,以命换命的行事风格,狠戾暴躁的代名词。此类性格容易滋生狂躁症,但战斗起来悍不畏死,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只见奔袭间,两排货柜的交界处,兀地袭来一颗魁首流星锤,铁链在狭小的空间施展不开,被男人缠绕在右臂仿佛锁子铠。 距离暗器击中流星锤的时间,分钟有余。 念及此处,靳子跃顿住,弓步蓄势,立刀纵斩。 阴摩罗绽放玩味的神色,这家伙刀身纤长,刀宽才一寸,敢直劈实心流星铁锤,简直是找死! 他右臂的铁链咔啦啦跟着流星锤一圈一圈送出,这个劲道短程爆发,周围的狭小空间限制了发挥,同样也限制了对手的腾挪。 撞上大铁疙瘩,非死即残! 第17章 转醒 流星铁锤猛如犀牛顶角,在靳子跃眼前放大。 长刀劈落错铁链,一丝垂线蘸中间。 流星锤受惯性作用迎脸袭来,在靳子跃面前绽开,贴着面具向两侧滑开。 砸中铁架,冲击力推着铁架向两侧倒去,卷起冰雾碎霜,像一艘快艇排开两边的骇浪。 “什么!”阴摩罗眼球一瞪,顾不得诧异,骤浮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扯回带链子的半边,谁料中途铁链碎裂,像断首的银蛇咔啦啦地回缩。 面具人三两步贴近,右手长刀如毒牙窜袭,阴摩罗狠心抬右臂卷链成拳,悍然反击。 狭路相逢勇者胜。 拳锋相对的瞬间,靳子跃的旋腕让开拳劲,长刀螺旋兀地伸长,如黏连的丝弹射,让开挥出的硬汉铁拳,戳中阴摩罗的面门。 “啊!”阴摩罗痛苦地吼出声,却拳势不改,迟滞了一下又朝着靳子跃的手骨砸去。 这时,得手的长刀已经回缩,眨眼间恢复了原来长度,靳子跃左划斩,下反撩,顺势右劈砍,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只有到劈砍的位置,才被右臂的铁链挡住,而右臂也被刀的劲道震开,锤在一侧的铁架上。 些许的安静。 阴摩罗眼仁翻白,身前裂开交叉形创口,左臂垂落,血洒如泉,仰面倒下。 靳子跃改双手持刀,拧身提肘,刀尖对准心脏,猛地扎落。 “嘣……” 刀身立在碎裂的地板上,扬起些许新露的碎石。 碎石很快又在碰跳中沾染血迹。 而阴摩罗的躯体却不翼而飞。 靳子跃收刀起身,半哭半笑的面具后,只听得见呼吸,看不见表情。 第二次了。 他慢慢回忆起这种命辞。 —— 【抽梁换柱】 虚假人生的集合词,任何事情都可以造假,宿主的造假能力得天独厚,拥有以假乱真的能力,足够强大之后,甚至可以做到以足够的假劣信物置换真物。 生物可置换,条件更加严苛,需要贴近真物之祭品,以及施术者的精力,方可实现真假易换,精湛着甚至可以凭空换人。—— 持有者,燃山堂,左千子。 “发现你了,嘿嘿。” 大津雅重扒开一排金属柜子,另一只手抓着一只满是冰碴的生猪腿,伸脖子咬上一口,痴痴一笑,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你打得……大津——”胖子晃悠悠地迈步,摸了摸陷下一块的脑袋。 猛地弹射,像人肉皮球飞扑过来,张开大嘴,满嘴寒气和生肉渣,仿佛可以看见厚实的嘴唇抖动: “好疼啊!” 咆哮如翻浆河马,扯大嘴廓,膨胀的上下颚,像两扇贝壳,利齿交错,隐约间可以感受粉碎一切的咬合巨力。 —— 【酒囊饭袋】 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食物,但无法高效补充自身能量,依靠宿主摄取能量之后,不能饱腹的折磨化作命辞累积的能力。 遇险濒死时,会将储存的能量释放,疯狂恢复自身状态,并且拥有吞噬一切,消化一切的胃口。 —— 毒药无效,靳子跃放弃取出化学试剂的念头。 杀死这种怪物,最直接粗暴的是物理方式。 但是当下,这种方法无疑最耗费体力。 既然如此。 靳子跃望着已经腾空的胖子,松开长刀,任凭肥大的身躯遮蔽天花板的倒吊灯,他抬臂伸掌,五指开张。 …… 白色的雾气四散开来。 裹着白色手套的食指微微颤动。 视线从白茫茫变得清晰,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雾蒙蒙一片,白色玻璃罩让周围的光线扭曲变形,脑袋闷在一个不知名的头盔里,像头箍勒得发晕。 周围的冷气刺激她打了个寒战,陌生的环境没来由让她心中发紧。 这里是哪? 女孩眨眨眼,眼角酸涩。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躯体,殷红的血液还没流出多少,就成滩凝结。 女孩搀扶着上前,翻开倒地的面孔,瞪大的眼珠说不尽的惶恐。 吓得少女缩了缩腿,牙关打颤,挣扎着就像站起来。 才发现浑身无力,四肢冻得僵硬,雾蒙蒙的实验室愈显阴森。 “救命……”女孩嗫嚅着,惶惶不安地起身,围绕着身边的环境想找到出口。 溅血的墙壁,零落的器皿,断裂的管道嗤嗤地冒着冷气。 少女终于忍受不住,慌忙夺门而出。 抓住门把的瞬间,她才看见破碎的玻璃渣,像雪白的冰花在玻璃上绽放,轻轻的动静都会扯落一地的碎碴子,踩在地上喀喇地响。 循着视线向前望去,眼前是一幅森罗地狱。 地上趴着密集的躯壳,焦黑的衣物认不清身份,燃烧的烈焰啃噬着墙角,裸露的墙灰或受潮或炙烤,露出大块的黑斑。 余烬未止,倒插的刀剑林立,弹孔随处可见,干涸的血块与黑灰掺杂一起,放眼望去没有一块干净的地盘可以落脚。 昏暗的走廊灯嗞啦一响,吓得飞鸟瑟缩着身子往后退去。 走廊的尽头一眼可见,只是这漫长的修罗路,飞鸟连一步都不敢趟过去。 “快点快点。” 突然,远方的楼梯传来呼喝。 “嗒,嗒。” 两人边聊边走下来,脚步声在黑暗中分外明晰。 “谁不惜命?这可不叫临阵脱逃。我告诉你,上头那玩意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谁没两手保命本事?丢个分身射几梭子弹就是仁至义尽了。” 双枪佬换了一张面孔,语气依旧玩世不恭。双手插在兜里,用肘部碰了碰身边的人,揶揄道:“喂,新人,别这么紧张嘛,第一次带你开小灶,开心点。” 飞鸟英助看着眼前的场面,腿脚有些发软,原本以为触及世界的力量,却不曾想只是冰山一角。 一瞬间,又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这十几年的生活,摸打滚爬,卑躬屈膝显得毫无意义。 “嗯?还有人活着?” 双枪佬脚下的动作停了下来,眯着眼,连嘴巴都收起碎碎念,抿得发紧。 寒气凛冽,突然的安静,只剩烈焰的焚烧依稀可闻。 隔着走廊,双方遥遥对望。 拜异鬼体质所赐,飞鸟英助的瞳瞬间竖起,青灰色的眼眸如同盯上猎物的青蛇,对方来人的面孔,在视网膜中逐渐清晰。 面罩中,是少女因为惊吓而发白的脸。 飞鸟英助的神情有些怪异: “你是—— “琉衣吗?” 第18章 兄妹 “哇哦,特等奖。” 双枪佬插袋的肩膀垂落,嘴角夸张地叫唤,眼中寒芒收敛,笑嘻嘻地说:“看不出这家伙还挺怜香惜玉。我还以为实验室里头的人都死光了。” “哥?是你么……” 防护服下传来少女怯怯的声响。 飞鸟英助有些不知所措,他拍了拍蒲扇大的爪子,收敛嘴角的犬牙。 “对对对,你哥哥在这呢,快过来。” 双枪佬沙哑的声音充满戏谑的调侃。 “我……”飞鸟英助讷讷地看着她。 双枪佬盯着他,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觉得难堪吗?记得你说过的话,小子。不会想着反悔?呐呐,现在你也不是人类了,还在意这些干嘛?” 飞鸟英助闭上眼,嘴角肌肉线条分明。 脑海中是别人摔脸,戳鼻,斥骂,颐指气使的模样。 脖间的生肉隐隐发痒,流窜的血液隐藏着暴虐的力量。 他缓缓睁开眼,已经不见一丝难堪,开始恢复咄咄逼人:“琉衣,过来。” 少女失神了一阵,看着面相狞恶的飞鸟英助,和自己记忆里欲言又止的脸,一一分裂。 “喂,琉衣,看电影吗?” 男孩看着墙角哭泣的女孩,侧着脸晃出手里的票根。 …… “做什么料理这么难吃,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男人英气正盛,拍了拍新买的衣服,衣兜里鼓鼓的,露出里面崭新纸币的一角。 …… “别把我夹克弄脏了!缺衣服我给你买件。” 男人已经梳着背头,把玩着手里的支票,一边指弄着洗衣间的少女。 …… 日常生活里,因为现实打磨得带着野性的少年,关心生硬,却被少女铭记心头。 飞鸟琉衣的视线开始重影,黑白的记忆宛如发黄的旧照,和眼前尖牙青瞳的面孔重合,背后是流窜的白色雾气。 呲啦—— 飞鸟英助脸色阴沉,加重了音调:“过来!” 琉衣脸色唰地惨白。 “不……不……” 脑海里尽是碗具破碎,桌子掀翻的声音,还有肢体碰撞的挣扎,依稀可闻的无助呐喊。 那是七雪的声音…… 碎裂的声音在脑海盘旋,男人的恶言恶语像石头抛进琉衣的记忆里,噗通声震得脑袋嗡嗡发疼。 少女瞳孔因为恐惧而涣散。 下意识的抱紧头,站在原地呜咽起来。 “我让你过来!”飞鸟英助振臂吼道。 “啊——!”少女瘫坐在地,痛苦地哀嚎。 “好了,快点,上面的猎人可能活不久了,咱们捞到这妞,也算是有个交代。” 双枪佬捻着下巴琢磨着,舌尖钻出唇沿溜了一圈,犬牙龇成微笑的模样。 他可没兴趣看兄妹情深,比起泪汪汪还不如白花花来得实在。 眼前的少女依旧穿着防护服,低头看不清模样。 “喂喂,小姐,乖乖跟我们走,把小命丢在这可不划算。” 少女没有声息,摇摇晃晃,慢慢站起。 “这就对了嘛。” 双枪佬语气轻松,双手插袋,俯身看着她。 防护服下的脑袋抬起,与之对视的,是一双无神的眼眸。 双枪佬顿时觉得无趣,这种眼神,他在那些放弃挣扎的女人身上见过。大多数都一样,没多久就自杀了。 “我不要。” 少女的语调低沉,余音盖过焚烧声,在长廊回荡。 “你说什么?” 双枪佬抓住她的手腕,眼边的眉角疯狂上挑,头凑近端详,他开始觉得,眼前的女孩愈发有趣起来。 …… “伊藤!”飞鸟英助的脸竭力克制,走上前的时候面容扭曲,“又是你,每次都是你坏我的好事!” 他猛地掀开头盔,揉散的头发让女孩显得更加狼狈。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琉衣出来!每次都是你这张死人脸,生意也不让我做,财也不让我发,多少机会就是给你败光的!” 飞鸟英助捏住她的脸,牙间绷紧,指间冰凉。 “我最痛恨的,就是你这张脸。屡屡坏我好事,凭什么不让琉衣出来,她是我妹妹!” 伊藤七雪看着他,脸被捏紧,呼吸有些困难,说不了话,露出了充满嘲意的眼神。 飞鸟英助恨恨地瞪着她。 “别以为可以拿琉衣威胁我,你只不过是我的工具。” 他逐字逐句地说道,话毕,捏着伊藤的脸,用力将少女摔坐在地上。 伊藤七雪双手抓着地皮,拖着双腿向前挪去。 “你还敢跑?” 飞鸟英助揪着她的头发,一把抓起来,提着身体: “你害我还不够狼狈么!” 伊藤七雪皱着眉头,眼角瞥着他,不停地喘息着。 “你说啊!哑巴了?” “我……不想像你一样可悲。” 伊藤七雪嘴唇冻得发白,面无血色,头皮的剧烈疼痛刺激得眼带泪花。 “除了把平日里的挫败发泄在我身上,你的人生好像也没有任何值得自豪的事了…… “你想见傻白甜?别想了。”伊藤唇角哆嗦,却依旧说道,“她只不过是个副人格,我可没有义务去照顾她的生死。” “伊——藤!” 飞鸟英助目眦欲裂,头颅因肌肉的颤动微微扭曲。 眼看着他灰青色的竖瞳彻底激发,身后背刺撑破衣物,杀意森然。 双枪佬抓住他抬起的手。 “人格分裂啊,挺稀奇的宝贝。” 他的眼中玩兴大起,说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分身也像人格分裂,同时要处理两边的事情,一边打架一边耕耘肚皮,有时候都快分不清谁是自己了。 “不过嘛,小妮子,你们是一副躯体两个意识,而我是一个意识两副躯体,想想我们还是挺般配的嘛。” 双枪佬轻佻地说道。 “这家伙不要你,可以投奔我啊,等过了这实验,大把时间可以折腾。” 飞鸟英助脸上隐有怒色,鼻翼鼓起,又被压了下去。 伊藤七雪看了双枪佬一眼,只字不语。 “还挺有个性。”双枪佬也不介意。 “先带回去,上面那家伙还挺能打,损失有点重。” “是。” 飞鸟英助双拳攥紧,依旧保持克制,粗暴地抓起少女的手提了起来,拖曳着往地上走。 少女凌乱的脚步,在尸堆里勾划出一条长长的血渍。 第19章 僵局 绊脚的躯体让伊藤心生痛觉。 她瞥见一地的惊骇面孔,突然笑了: “原来任何人都一样,生前多风光,死了都是一了百了。 “你们也在害怕。能折磨我,也就仗着自己的武力罢了。遇到凌驾于你们之上的暴力,也会惧怕,说到底一样可悲。” “你给我闭嘴!” 飞鸟英助狠狠地一掌掴在她脸上,另一手拖着伊藤的双手,狂躁地踢开前方的障碍。 伊藤嘴角带着血色,依旧说道:“活着的时候,你可以作威作福,傻白甜可以人见人爱,而我本就只是苟延残喘,死了,都一样。哈……哈……” 飞鸟英助一拳打在她的腹部,少女闷哼一声,唇齿溢血,如同挂袋被拎起来放在肩膀上。 “这是你逼我的。” 突然,前面的双枪佬停下脚步,抬手拦住飞鸟英助的去路:“别说话。” 飞鸟英助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眼底隐隐溅射火焰,依旧好声好气地问: “怎么了?” 双枪佬猛地脱力,半跪下去,久久缓不过来。 他的鼻息粗重,面色如土,站起来啐了口唾沫。 “操,老子的分身又死了。” …… “砰——” 殉爆的烈焰流窜,宛如赤发魔女眉须皆张,把排排铁架推向四方,流窜的浓烟席卷,翻涌的雾气如唤死神。 左千子猛地吐出一口血,抬眉看了一眼。她殚精竭虑传回来的大津雅重,趴在地上 眼看是活不成了。 一旁是昏迷不醒的阴摩罗。 “这是什么怪物……” 周围的帮众们窃窃私语,语气中惶恐不安。 荒木缓缓走回,如同巨木,身形依旧魁梧。 胳膊夹着一人,血液淌满脸,暴凸的眼球无法瞑目。 嘀嗒。 指间的血沿着地板洒了一路。 “直树也不行了。” 荒木的声音无喜无悲,露肩短衫划开三道口子,奥妮恶鬼盘踞肩头,虬结的筋肉上是干涸的血。 战况惨烈。 鬣犬被自己的飞刀倒插,钉在地上,像餐具定在盘中。 直树的机关枪弹尽,枪管过热变形,丢在原地的杀戮凶器扭曲出拱形弧度。 合金弹头嵌入直树的肉里,强大的愈合能力时不时排出镶红的金属。 大津雅重头颅风化,渗血的断面可见肉色。 所有人的惨状小寺将看在眼里,牙关不住打战,他心中复仇的火焰如当头浇冷水,面对这种怪物,丝毫兴不起一丝反咬的斗志。 甚至他有一种错觉,能从这种恶魔手里逃生,正如服部所说,何其幸运。 年少无知终究需要面对残酷现实。 锐气与斗志消磨在酒色肉体中,只剩下色厉内荏的面孔,在现实中粗糙了棱角。 “双枪佬自爆了,分身缠着一圈tnt炸药,和那个家伙同归于尽。” 荒木放下直树,身后红莲燎绕,黑烟暴走。 如同松开了掐在脖间的手,所有人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入肺是冰凉的腥味。 “通知下去。” 所有人看着荒木,只要他屹立着,仿佛腥风血雨都可以风轻云淡。 “清点伤亡,让下面好好休整。” 指虎大汉瞥了眼角落的饭馆经理。 “地下实验室是你的人,你们自己来清点。监护不力责任在我,不过你们似乎也没有说明,你们得罪了什么仇家,引得这种程度的家伙舍命来犯。” “在16区别说刺客,赏金猎人都已经绝迹许久,我们可不知道会有什么杂碎会公然和我们叫板。” 经理脸色冷峻,眼镜晃着橙红的火光。 荒木放眼望着死伤的帮众,嘴唇抿紧,良久,才叹气道: “左京都,不太平了。” 爆鸣声砰砰入耳,烧得赤红的铁架嘎吱嘎吱响,地板的漆皮皱裂开来,留下一地深坑。 火焰像舞动的巨兽,扭着身形变换位置。 白色寒气从荒木脚下蜿蜒而去,结成一路嶙峋的冰柱,在烈焰前堆叠增高,慢慢形成一人高的冰墙。 突然,异变陡生。 烈焰中黑色浓烟撺掇而起,像一匹独狼搅动气流奔袭而出。 黑色风衣在所有人面前放大,星火在身边燎绕,半哭半笑的面具碎裂哭丧的半边,露出来者带血的嘴角,白净不复,黑色的浓烟爬上面具,翘起弧度的半边笑脸,弯弯的眉眼,黑红白三色混杂,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操操操操!” 经理瞪大了眼,转身,慌不择路,抖着小腿从身后的安全门摔门而出。 其他人而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颤颤巍巍地向后退去,要不是碍于杵在最前面的荒木,也许早就失态亡命去了。 “真是命大。” 荒木的青筋鼓起,眼中凶光迸发,双拳的指虎攥紧,吞肩食人魔尖牙利爪,仿佛要从两臂爬出来。 “也好。” 他迈上一步,冷冽的寒气从指缝爬上沾血的指虎,抬拳的瞬间猛然暴起,怒目圆睁,势如下山之虎: “那就由我亲手送你一程!” 白霜如风引啸,和黑色烽烟碰撞在一起。 长刀直刺,仗着兵器的优势长驱而入。 一寸长,一寸强。 短拳挡不住利刃,但寒霜噼啪声中蹿上肘臂,瞬间形成臂铠格挡,另一拳出袭如电,一手快拳直奔面门,寒气顺着拳劲贯体而来。 一寸短,一寸险。 靳子跃抽身避让,短拳尚未擦中衣肩,砰地抖出漫天烟尘,与白色霜雾一同洒落。 一拳击空,好在荒木并未全力,留着变招的余地。 长刀一翻,在冰铠上咔啦啦地响,腾挪的间隙再次袭来,正好伸展的指虎折返,像猛虎回头巨掌排扫。 “喂喂。” 一声叫唤引起全场的注意。 双枪佬弓着背,双手插袋,嘴巴努了努: “看看这人你还要不?” 飞鸟英助的爪子钩在伊藤七雪的喉间,扯开的防护服,露出白色的脖颈。 少女抬眼的时候,瞳孔涣散,茫然地张望了一下,就垂眸不再理会。 “你是想保她的对?拿点东西来换换呗?” 双枪佬贴近少女的脸作亲密状,盯着拉开距离的杀手,说道: “用你的命怎么样?” 第20章 来接你 男人的面具看不清容颜。 但是动作的收敛,就是最好的效果。 “你在忌惮什么?”双枪佬表情玩味。 机会! 荒木可不管那么多,如闻到血腥的鲨鱼,铁指虎愈发狠厉,对方投鼠忌器,他不会。 靳子跃的刀依旧稳健,寒气从四肢不断爬升,也无法阻碍男人挥刀。 长刀去硬挡指虎是不理智的,正如指虎去截长刀一般。 形势立转。 风衣沾上冰霜,随着腾挪的身形点点洒落。 人的体力终有尽时。 更何况现在的主动权,拜这两人的误打误撞所赐,已经重新回到自己这边。 立于不败之地。 伊藤七雪无动于衷,她也明白,自己不过是两方的筹码。 小寺将搏杀的两人,宛如狮虎扑杀,丝毫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甚至连掏枪的勇气都没有。 “嘎吱。” 这时候,通往大门的铁架被猛地踢开,甩动的门砸在墙上又回弹,整个门框铛铛作响。 一个女人持枪挟持着经理,夺声喊道: “不许动!” 藤原千鹤面色冷峻,孤身一人依旧沉稳,眉间锋芒毕露,如同高岭绽放的蔷薇花。 她一字一顿,腰间的扩音器沙沙作响,声音通过设备传来: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人质!” 身后的警笛声大作,仿佛突然出现大批武装人员,整间冰库更加热闹起来。 “杂碎……” 荒木扭头看了一眼,再想上前缠斗时,对方竟然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了。 瞳孔剧烈收缩,荒木显然有些猝不及防,这家伙竟然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脱?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藤原千鹤的出现夺走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接着再将视线转移到战局上的,只有搏斗的荒木以及手持人质的双枪佬和飞鸟英助。 “消失了?” “怎么可能!”飞鸟英助喃喃自语,莫名的凉意爬上脊背。 “他身上的血腥味还在。”荒木对后边的人下达指令,完全没有去理会闯入的持枪女子。 伊藤七雪怔怔地看着站在原地的黑衣人。 残破的白色面罩里,似乎有视线盯着自己。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可以看见上身因为喘息而微微颤抖。可是从其他人的举动来看,仿佛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伊藤七雪的眼眸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 “为什么她们看不见你?” “因为当你的存在感渺小如尘埃的时候,是很少有人能注意到的,哪怕尘埃从眼前飘过。” “这么大的人也可以像渺小的尘埃一样,挺神奇的。” …… 他的嘴角带着血。 他无视了全场茫然瞟过的视线。 他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温热突然从伊藤的眼眶盈盈流出,鼻间一酸,连双眸都随着晶莹滑落,充满了神采。 在场的人神情肃穆,绷紧神经张望,并没有注意到少女异常。 荒木身上寒气抖动,一层又一层的白霜抖落,宛如检测的雷达一次次地筛选,不肯放过任何死角。 然而黑衣人就耸立在那,白霜覆盖了他的头发、面具、衣物和染血的长刀。走动的时候,狞恶的奥妮食人魔从头至尾没有一丝察觉。 飞鸟英助和双枪佬更明白,他俩随时都可能成为这头脱身巨狮的目标。 而目睹这个场面的藤原千鹤也瞪大了眼,强大的思维能力宛如电射,突然间掌握了重要的线索。 “他……” 藤原千鹤喃喃道。 只是这时,全场唯一不需要考虑的男人不再蛰伏。 经理虽然被藤原千鹤拷住双手,依旧行动灵活,右肘暴起,猛地向身后的藤原袭去。 藤原千鹤因为分神,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下这一击,疼痛让她连连退去。 胖男人的反击没有停止,一个侧身猛撞让藤原千鹤重心不稳,向后跌去。 身后是铁门,身子砸在门上,嘎吱声与晃铛声齐响。 男人夺过藤原手里的枪,千鹤咬着牙攥紧,最后在纠缠中把枪抛飞出去。 而自己又挨了经理怒吼着的一拳,小腹如火燎,疼痛刺激着藤原的神经,最后缓缓跌向地面,昏迷过去。 经理也不管不顾,从门口撕扯着逃出,发起狠来像扑咬的野兽。 全场被扩音器放大的搏斗声再次吸引眼球,晃动的警笛声依旧响亮,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是虚张声势而已。 霜碎咔嚓地响,荒木闻声指虎刺袭,冰冷的寒气虽然掩盖了血腥,但是也限制了杀手的行动。 突然,荒木看到了摔在地上叮当响的试剂。 低温不能完全限制爆炸。 化学试剂的裂开迅速散发刺激气体,爆炸的动静并不大,甚至连火花都兴不起来,只是草木皆兵的当下,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这时,黑色风衣兀地出现在飞鸟英助面前,男人的身形浮现,持刀腾身而起。 黑色阴影和银色刀光,晃若死神御镰而立。 破风的尖啸声又急又猛,飞鸟英助瞪大了眼,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冰凉的刀抹过喉间。 一线红痕睁眼绽开。 这里是初愈未久的喉道新肉。 血珠渗出,飞鸟英助喉间一痛。 长刀横扫去势不减,下一道阻碍是少女的脖颈。 这时,长刀早已缩回些许,险而又险地掠过苍白的脸庞。 一同削平的还有飞鸟英助挟持少女的右手。 伊藤感受到有一股力量牵引她向前,恍神间,她已经抬手,防护手套接过黑衣杀手的皮手套,满手的碎冰碴子,却没有任何发冻的感觉。 少女向前倾去,飞扬的短发,逐渐远离飞鸟英助的视线。 血腥味透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将这一刻的光景无限延迟。 飞鸟英助不顾手骨的鲜血喷涌如泉,远离的背影不断缩小,在他的眼中,慢慢倒退回长发飘飘的萝莉少女。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 欢欣的眼神,展开稚嫩的手臂,宛如雏燕入怀。 那时候,她的眼中,璀璨如繁星。 飞鸟英助抬眸,终于想起来了,那时候的她,眼神和琉衣一模一样。 “七……雪……” 男人的气管破损,连发声都极其勉强。 抬起被削平的手,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 第21章 鏖战 冰冻造成的顿感延迟了痛觉。 飞鸟英助的视线被飙飞的血液染红。 他似乎看得见,伊藤七雪即将扭头的动作。 “砰——” “砰——” 鼓起的血花从飞鸟英助的身体炸开,子弹势头依旧,嗒两声,嵌入靳子跃的身体。 面具里传来一声闷响。 他不能化作尘埃,只能通过及时的反应挡在前方。 身后的女孩眼神发怔。 “哥……” “哈哈哈哈,怎么样,前阵子你用这招障眼法阴了我,亲身体验了一把,效果如何?” 双枪佬的破沙袋嗓门放声大笑,猛地,他停止笑容,眼神怨毒如蛇,抬手又欲换弹射击。 飞鸟英助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脱力,两眼翻白,缓缓跪落。 就在这时,黑衣男子提袖挽臂,掷出长刀,利用视觉盲区,刀柄从跌坐的飞鸟英助头上越过,正中双枪佬的头颅,如同扎在塑料袋上,噗地一下泄出无数污秽。 双枪佬依旧保持着抬手瞄准的动作,手指停留在枪扳上,眼仁翻白,张大的嘴吐露不出任何字眼,身子缓缓后倾倒下。 仰头对着天花板开出迟滞的一枪。 “砰……” 倒地声和枪声一同响起,震得天花板铿锵地回响。 两束命辞的能量缓缓升起。 —— 【自欺欺人】 只要能欺骗自己,便可欺骗自己信任之人。副作用是会恣意欺辱他人,偶尔也会良心发现,痛恨自己的行径,但一旦生活照旧,关系会迅速恶化,并变本加厉。 宿主一般总沉浸在自我满足中,当欺辱他人带来的优越感被现实打击以致失衡时,便会滋生残暴麻木、唯利是图的性格。 饶是如此,依旧能够强行修改信任之人的感观。 一旦信任产生裂纹、甚至失去信任,所修改的记忆会逐渐恢复。 —— 【形单影双】 看似与好友形影不离,实则一人并用两副躯体。长相不同,性格可控,但产生的容颜均为随机,并随着自身心性衍化。 两人所见所闻均为真实,偶尔的双记忆互串会造成思维人格分裂之感。 第二躯体一旦死亡,需要消耗一定时间精力恢复,恢复效果视能力而定。 看似双人交谈,实为自言自语,故而宿主大多为话痨。 —— 靳子跃没有停留,冲身上前,抽起随着扭头掉落地面的刀。 刚碰到刀柄,荒木的森寒铁拳已经炸风袭至。 靳子跃退无可退,后脚点地蹬足,右膝前屈形成弓步,藏刀至腰,拧身蓄足了劲,猛地抽刀横扫,单薄的刀身,顷刻间白芒闪过,如闪电耀眼,似狂风暴虐。 带着男人一往无前的决心。 指虎带着滔天杀意,又借助下跃之利,形成冰山倾垮、万雪倒灌的凶悍杀招。 以攻代守,不死不休。 铿—— 金铁铮鸣。 抛飞的细长金属哐当落地,来回弹跳才卸去余劲。 那是断掉的刀刃。 快如电弧的刀轨,在那瞬间竟然被荒木捕捉到,指虎硬生生将其拦路咬断。 指虎的寒意隔着面具都可以渗入脸部。 靳子跃丝毫不顾兵器的断裂,抬腿如电,一脚刺袭直钻荒木腹部。 而跃落的荒木下盘还未扎稳,只能抬起另一只手抵挡,臂小骨传来剧痛,整个人失衡朝着后方跌去。 靳子跃趁这个间隙,左手撑地,弹跃退后,黑色的衣摆延迟半秒飘然而滞。 红色的血珠洒了一地,融入寒气森然的地面。 荒木的眼珠咕噜地转了一下,绕过喘息的黑衣人,看了一眼身后跌坐着的女孩。 场上还有一人。 其他帮众带着昏迷不醒的左千子撤离,仅剩小寺将怔怔地看着战局。 “开枪!” 荒木的声音如虎吼,同时逼身压近,指虎上的锥状尖刺闪着厉芒。 靳子跃抬起断截的短刀,不避不退,足尖一点,就像踏死油门,身形骤然掠影而出,猛冲上去。 听到荒木的声音,小寺将才如梦初醒,手中的狗腿刀一无是处,从腰间拔出一把柯尔特,颤颤巍巍地对准缠斗在一起身影。 原本他的角度,靳子跃和防护服里的女人站在一条线上,是最佳的开枪时机。 只是如今已经延误最佳战机,再出枪也失去了威胁的意义。 要是开枪有用,刚刚那么多的机枪扫射,早就把眼前这条变幻莫测的黑色人影打成筛子。 荒木有些意外,这家伙用断刃与自己刀兵相接,自己的力量、拳劲,自己心里有数,反震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的刀轨迹有古怪。 总是卡在自己即将发力、或者避开爆发,卡在发力用老的位置。 所幸自己的攻击,除了拳劲还有彻骨的寒气。环境一直在影响着他的肢体,直到开始僵硬,一旦露出破绽,就是狂风骤雨式的碾压。 明明只是一柄尺余长的断刃,却像匕首一样,角度依旧凌厉。 靳子跃眼中,荒木的命辞愈发狰狞,与宿主的高度契合,正在不断地强化着荒木的进攻。 异鬼的命辞不会再变化,但依旧会随着宿主的信念意志,达到共鸣共振的契机。 【铁马冰河】 铁血冰冷,声势狂野,如同暴风雪摧枯拉朽。拥有此命辞的人,气势凌人,狂野的人格魅力征服弱者,震慑全场,让人发自内心地示弱屈服,转化为忠实簇拥。 声势浩大之人,可以衍化出极冰外放,随着钢铁般地意志,精气神高度集中,爆发的能力影响越出众,是天生的领袖型命辞。 周围的温度已经下降到失去痛觉的程度,再冷冻下去,造成的肌肉损伤和器官破坏将更严重。 就连荒木也面色铁青,灰面獠牙,鬓发皆张。 半敞的衣襟,胸膛露出青色密鳞的食人魔利爪,和律动的肌肉,青紫色的颜料渲染着殷红的血。 刹那间,奥妮食人魔仿佛窜体而出,青色冰雾无差别绽放,宛如置身阴郁的太平间。 靳子跃不得不退,抬袖抵御寒气,同时弹膝后撤,皮质的上衣上已经冻结一片冰花,连动作都慢了一拍。 荒木眼中凶悍如虎,大喝一声: “给我死!” 第22章 “给我死!” 一步退,步步退,气势被压制,短兵相接,难以讨得好处。 金铁交缠,在刀面划拉出铮铮地响。 靳子跃提刀后撤,眼角的余光,已经瞄见身后昏迷的少女,脚跟的动作才停下来。 “开枪!”荒木扯着嗓子吼道,“小寺,你要迷糊到什么时候!” 小寺将如梦初醒,手里的柯尔特颤颤巍巍对准黑色的人形凶兽。 正好对上靳子跃抬起的面孔,惨白的面具黏着脏红色,断裂的面纹如同一道道恶疤,瞳孔闪烁着寒光。 仿佛就在等着自己开枪。 小寺将突然觉得,一旦开枪,自己会死。 寒气突然蹿上脊骨,让他没由来一哆嗦,手中的扳机仿佛也被寒冰冻僵,毫厘之距却如天堑,任凭手指如何抖动,都无法拨动黑色的金属分毫。 【色厉内荏】 外表强硬严厉,内心怯懦不堪。 持有者在给予旁人一种咄咄逼人之感,威吓感十足,偶尔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一旦遇到强硬敌手,碰撞之下就会原形毕露。或者顺风顺水,或者一蹶不振。具有明显的两极分化,如果经营得善,对于声势威慑等将会有较高造诣。 —— 靳子跃从单手持刀,缓缓改成双手握刀。 回过脸,目光如炬,改望肌肉虬结的壮汉。断刃不长,黑色风衣尘迹斑斑,整个人杵立在那里,连喘息都逐渐压了下去。 小寺将持枪的手颓然垂落。 荒木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但是碰上未知的风险就放弃机会,那不符合荒木的信条。 危机如猛兽,成事者茹毛饮血,无能者肝胆俱寒。 荒木陡然挺立,青色血管膨胀如蛇,尖牙上下交错,眼中燃烧着熔岩般赤芒,森森寒气傍身环绕,仿佛从天炸落的巨神兵,屹立在尸山血海中。 地板嗡然炸开,再留神,庞大的身躯已经凌空而至,抡臂吊膀,膨胀的铁拳如装膛火箭,推进的同时朝地面轰隆炸落。 靳子跃朝前一窜,俯身贴地翻滚,黑色风衣翩然而落,碎裂的冰碴子在爆裂声中淋头而落。 他的手里多了另一截没有柄的刀身。 棕黑色的手套滋滋地冒着烟,另一只手将断刃的豁口拼了过来,接进手套中。 荒木一击未果,怒吼一声,如狂龙扫荡,提起双拳,小臂骨刺撑开,屈肌和桡肌结块错列,像见血的水蛭,重重叠叠,整整一圈。 靳子跃松开发热的手套,长刀恢复如初,刀身接口处幽幽冒着白烟。 “原来如此,断刃只是诱敌之计么。”荒木的声音低沉厚重,就像撬裂地板的闷响,猛然间拔高几度: “那又如何!” 拳势已成,左攻右轰,一招一式掀起滔滔怒浪;腿盘生根,前踏后跟,一开一合引动滚滚长河。 奔腾铁马,铿锵金戈。 “铛、铮、叮、铿、铛——” 须臾之间快刀绕开冲拳,迂回变道,纵劈斜撩横斩直戳,刀光飞舞如银色缎带,晃眼间刀如抠破地板、贯土而出的恶魔巨爪,五爪并拢瞬间收合。 荒木也不躲,刀光削落的只有身上的厚冰,但他的拳路确一步一步地压缩刀的轨迹和划动空间,很快,眼前的野兽连手中的细杆都将挥不动。 刹那—— 胸膛抵着细长的刀锋,凌厉如蛇牙,从荒木排山巨浪般的铁拳间,如同一记鱼雷直抵中心。 奇袭的刀锋点在灰色的肌肉。 但是荒木的胸口仅是破了些许的皮,白色的刀痕挤压肌肉,却不得寸进,就像蛇口咬中了石像,刀身铮铮长吟,扭动不止。 荒木眉头一拧,他并没有看到刀路是怎么从狭小的缝隙中钻进自己胸膛的,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戒备。 早在交手之前,他身上遍布的寒冰就是天然的铁衣,肌肉纹路频繁挤压的地方,才会出现隐约的浅痕。 “尽是些小聪明。” 荒木不屑地咬紧尖牙,唇角微扯,齿间迸出的话语,字字生寒,手爪猛地搭在刀柄上。 白色冰晶从刀尖攀上刀身,暗红的血迹蒙上灰色的霜。 靳子跃抽手。 周身寒气像两片羽翼收拢。 荒木眼中释放着杀意,龇牙怒吼:“你可以——去死了!” 一地的冰晶盘旋而上,荒木的身后矗立起一尊冰蓝色的食人魔恶鬼,两人高的冰鬼,眼中红光闪烁,十爪作掐状,弓着身子将风衣人包拢其中。 肆虐的暴风模糊了小寺将的视线,摇晃的铁架咔咔作响,风中的冻生肉杂在地上,黑烟白雾呼啸不止,供电不足的冰库忽明忽暗,碎肉掺和着迷眼的碎冰,隐约只能听见冰身食人魔的咆哮。 黑色轮廓摆动手臂,十叉合拢交叉。 全力催动冰霜食人魔的荒木,手依旧保持着抓住长刀的姿势。 身前的食人魔已经从上到下封死所有生路,这已经是必死的局面。 靳子跃抬手。 一股怪异的念头从荒木心底升起。 他伸手要去挡,却被靳子跃左臂摆荡,击中腕关节强行震开。 靳子跃的右手抓住荒木的肩膀。五指扳紧,似钳似咬。 正好捂住奥妮纹身瞪得滚圆的凶睛,掐住食人魔的头颅,只剩飘散的黑发,从指缝中泄露出来,秥在锁骨间。 荒木的竖瞳中映着残破的白色半笑面具,除去盈盈笑眼,右下角哭的一边已经裂开,露出行凶者发白的嘴唇和削瘦的下巴。 他好像说话了。 一字一顿,在冰霜覆盖的囚牢中。 食人魔十抓已经聚拢。 荒木认清了他的口型。 “你的命——” 男人的棕黑色手套散发着热量,白色浓烟瞬间被风流湮没。 “我收下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悸突然蹿上心头,荒木的胸膛咚咚地跳动起来。 就像被抽取了什么,冰晶食尸鬼哀嚎声在荒木耳边炸响。 喃喃的兽吼震耳欲聋。 仿佛奥妮食人魔纹身被靳子跃连头拔起。 力量疯狂地流失。 荒木脸色发白。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寒冷。 身体开始僵硬,不听使唤。 充斥在血肉里的冰和刺骨的寒意,让他的头颅暂时停止供血。 食尸鬼在哀嚎。 无论是肩头还是头顶。 …… 最终,风暴散去。 第23章 傻白甜 靳子跃身上的【铁马冰河】循着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流窜。 每一条筋脉都像铁蹄踏过,寒气侵袭的困扰也烟消云散。 一股凌厉的狠劲突然炸开,又很快平息。 马蹄嘶鸣,永不止步,冰河灿漫,冻彻天地。 巨大的冰晶食人魔仿佛睡着了,保持着十爪靠拢的姿势,动作不变,依旧躬身耸肩,却不像猎杀,而是守护。 瞳仁之中空洞无光。 冰晶崩垮,一块一块的厚冰从食人魔身上肢解掉落,抖落一地白色晶粒。 组成躯干的冰块砸落,将正下方一动不动的荒木掩埋。 荒木依旧保持着单手抓刀的姿势,被倾泻的冰块碎屑冲刷击垮。 甚至有部位已经断裂。 冻裂的躯干,还有部分血肉粘连,豁口处像折断的树枝,组织纤维尖尖交错。 滚落的碎冰翻滚着,掀起一地白雾。 噶啦。 一块碎冰翻滚弹跳,触碰到白色手套才停下来。 手指颤动了一下。 伊藤撑着身子坐起来。 包裹的烟雾一点点溢散。 少女扬起脑袋,伸长脖子眼巴巴地望着走来的人。 黑色风衣在少女的脚边停下。 男人蹲下来,隔着面具注视着她。 伊藤注视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涟漪,张嘴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目睹白色面具的出现,一旁的小寺将面如土色,脚步颤颤巍巍地后退,身躯抖如筛糠。 靳子跃瞟了他一眼。 “啊——” 发福的男人仓皇逃窜,就近从窗边啪嗒一声冲了出去。 碎裂的玻璃哗啦哗啦响。 …… 靳子跃回头。 少女默默说道:“我那时候想说,我不妥协了。” “嗯。” 棕黑色的手套按在面具上,从一侧摘下来。 露出了男人的脸,半边灰白的头发,发丝挂霜,发隙满是碎冰茬。眉眼轻盈,嘴角血迹半干。 少女的瞳孔在轻微地游弋,沿着面部细细端详,嘴角挂着轻飘飘的微笑。 “真好。” 少女说完,喉间腥甜,轻轻咳嗽。 靳子跃蹲下,挽过女孩的腿,将她横抱起来。 “我是不是快死了?”少女的手挽在靳子跃的肩头,眼皮耷拉。 “嗯。” “也不哄哄我。” 女孩眼角无神,却嘴角含笑。 “你又不会生气。” 靳子跃平视前方,抱着女孩走出了冰库。 冰库的路边停着一辆玛莎拉蒂,车里的喇叭录着嚎啕的警笛。 “我不妒忌傻白甜了。”伊藤七雪喃喃说道。 “你总是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这个习惯不好。”靳子跃说道。 “如果话什么都可以说,谁愿意藏一半?”她自嘲轻笑。 伊藤七雪闻着户外的空气,仰头不见星星,黑漆漆的夜空飘过薄云纱。 “我只是觉得,她一定没见过你这幅模样。我终于赢了她一次。” 靳子跃没有马上接过话。 “只是快死了,和她争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她抬起手,盯着手臂青灰色的皮肤斑。 靳子跃默然。 “只是我不甘心……”女孩的鼻音突然重了起来,挽在靳子跃脖子后的手攥成拳,话里带着哭腔。 “凭什么……我把所有快乐与希望都给了傻白甜,可是她还是摆脱不了和我一样的命运……” 女孩嗫嚅着,眼泪滴落在靳子跃的怀里。 “我不想死……我也不希望傻白甜死。” “从小把她护得好好的,自己忍受所有的不堪,可是……可是……我真的尽力了……” 伊藤七雪缩在靳子跃的怀里,嚎啕大哭。 良久。 “快到家了。” 靳子跃抬头望向远处,拐角的路灯如守候归人的家眷,高高的个儿矗立得挺拔,灯头又弯向住所,举止恭顺。 伊藤七雪昏昏欲睡,她面色苍白,已经没有哭的力气了。 连睁眼都显得艰难。 “相信世界上有命运吗?”靳子跃突然发问。 “命……运……” “一切的因果皆有迹可循。人总是遵循着命运的轨迹而活,只是当局者知情与否罢了。” “我信。”伊藤七雪半眯着眼,虽然呼吸沉重,仍像猫咪,神情乖驯。 “飞鸟英助会虐待你们,是命运使然;你会遭受暴凌,遭致人格分裂,也有命运指引的成分;琉衣会成为傻白甜,亦是如此。” 伊藤七雪沉默了一会,喃喃道:“真是坎坷的命呢。”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努力地昂起脑袋,注视着靳子跃的脸,用干哑的声音缓缓问道: “那……我们遇见你呢?也是命运吗?” “嗯。” 她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靠,眯着眼,表情昏沉,声音恍若梦呓: “那……好像也没有那么糟了。” “靳君。” “我在。” “最后的时光就留给傻白甜。身为姐姐,我占的便宜已经够多了。” “我没有钥匙,开门你得等会。”靳子跃保持抱的姿势,单手扯开门锁。 “她比我勇敢,比我爱笑,让人忍不住把一切都让给她。” “嗒、嗒。” 伊藤七雪听得出来,这是家里玄关的木板。 “脑袋好晕。” 少女的声音很轻,就像孱弱的身子。 “靳君。” “我在。” “我先睡了。 “晚……安。” 靳子跃俯身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孩,她的眼角滑落一道晶莹的轨迹。 “晚安。” 【予取予协】的命辞能量,缓缓从少女身上逸散。 …… 一束白光刺破夜空。 狂暴的摩托发动机嘶吼如野兽。 从围墙外扑地窜天而起,就像一头暴龙腾空,抛出一道弧线,凭借着惊人的爆发力砸落在生鲜冰库的门外。 砸落一地碎石。 摩托车的轮胎一前一后砸在水泥面,上下颠簸,车灯一抖一抖,一只黑色高跟靴踏在地面,就像一只急停的脚架。 随后顺着马力十足的冲劲,单手提起黑色重装摩托车头,原地旋了半圈。 架在空中的黑色机械巨兽咆哮了几声,最终乖乖地闭眼,熄火。 来人收回另外的长腿,摘下黑色头盔,甩了甩自己的长发。 嘴巴一鼓一鼓地,吹了个泡泡糖,嘟囔了一句。 “切,来晚了么。” 随口把口香糖吐在路过的垃圾桶,黑色羊皮手套抓着亮黑色的摩托头盔,边上贴着眨眼的猫猫图贴。 整座冰库灯光俱灭,寂静得可以听见外边草堆的虫鸣。 低头,门口侧倒着一名女人,穿着制服,昏迷不醒。 第24章 妹妹 日光灯噔地敞亮。 靳子跃来到客厅,把昏睡的少女放在沙发上。 矮茶几上摆着生锈的烟灰缸,堆满了发黄的烟头,烟草味依稀可闻。 地上是两瓶见底的玻璃啤酒。 电视下放着老式的cd,还有一些摇滚乐队的专辑。 靳子跃拾起烟灰缸,清理地板上的零食袋,丢到垃圾桶。 拐角看见的女式围裙,才让这间屋子有了一丝少女的气息。 损坏的墙体年久失修,张贴的海报都已经破碎,露出了掩盖的疤痕。 角落里矮了一脚的凳子坐上去有些颠,磨损的棱角变得圆润,掉漆严重,露出黝黑的木色。 这间六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里,每一处角落都记录着女孩的童年。 每一样的家具,都是历经摧残,存活下来的凶器。 任何一个角度,拍摄出的照片都可以成为凶案现场。 靳子跃静静地端详着,脑海中浮现少女蹲在角落,满身伤痕的画面。 周遭应是一地狼藉。 “前辈……” 飞鸟悠悠转醒,声音虚浮。 “你醒啦。”靳子跃笑面相迎,“到家了哦。” “嗯。”飞鸟微微一笑。 “失礼了,让前辈看到这么乱的环境。” 飞鸟努力坐起来,手臂撑住柔软的沙发,呲地一声叫了出来。 抬起手,浅灰色的手臂紫色的血管蜿蜒,纤细的手出现一块块紫青色的淤血。 “咦啊!” 少女惊呼一声,却发现嗓子干哑发涩,神情变得颓然,喃喃自语道:“难怪,我已经感受不到七雪了。” “这种程度的糟糕身体,她一定也承受了很多。” “你的记忆好像回来了。” 靳子跃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飞鸟英助死的时候,修改过的记忆就已经复原了。 “嗯。” “说起来,我还是得向前辈道歉。”飞鸟的眼眸低垂,“哪有自己不知道体内还有个另一个人的。” “所以你一直瞒着伊藤,对吗?” “嗯,多重人格是一种很神奇的事情。她创造了我,还一直以最好的朋友自居,甚至大多数时候动用身体的使用权,还屏蔽我的感知。” “她总是把她觉得舍不得的东西留给我,希冀我单纯善良,甚至背地里叫我傻白甜,实际上,她才是真正的傻白甜。单纯得可以相信任何对她好的人。” “可是我诞生于她十四岁的家暴阴影,怎么会不知晓她的痛苦。” 靳子跃抬起头,看着她。 “只是她希望我一直快乐地活下去,成为一位温柔善良的人,我没有理由辜负她的心意。”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靳子跃说道。 “嗯。我还是坚持原先的观点,前辈是一位很温柔的人。”飞鸟琉衣端详着靳子跃的脸,虚弱的表情一脸陶醉。 “我接近你是为了任务。” “呐,这里就是前辈最可爱的地方。你的温柔看似很假,冷酷的理由看似一大堆,可实际上,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 靳子跃没有说话。 “我承认,一开始是被前辈的容颜吸引。”飞鸟盯着靳子跃的脸,温声说道,“但是随着和前辈接触的加深,越觉得,前辈身上的气息,愈发让人着迷。” 少女说完,忍不住闷哼一声,接过靳子跃抽来的纸巾,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 松手是腥红的血。 飞鸟若无其事地收起纸巾,在手心攥成团。 “前辈,趁着还有残喘的时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嗯。” “不是告白。” “说了我也会拒绝。” 少女轻声一笑:“真薄情。” 她支撑着站起来,回去鞋柜找自己的棉拖鞋。 “我在前辈的床前留了纸条哦。” 她打开鞋柜,指尖抵着嘴唇,露出思索的神情。 “哥哥……已经死了……” “嗯。” “这个世界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陌生的模样。”她取下自己的粉色小熊拖鞋,在玄关蹲下。 “从没想过离开了他,生活会变得如何。只是真的失去了他,却发现好像没什么变化。” 她扶着墙慢慢走过来。 “好的坏的,一切照旧。” 靳子跃耐心地等候在一旁,盘腿而坐。 “我说完了。”飞鸟琉衣谦然一笑。 “说了什么不重要,我只是在体验,这间小屋里,换做前辈与我一同生活,会是怎么样的感觉。” “结果让我窃喜不已。”飞鸟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靳子跃依旧沉默。 “好啦,我也就只能借着将死之人的身份同前辈任性了。”她低着头,像做错事一样,特意跪坐下来,满眼歉意。 “我不介意。” 少女的笑容像蒲公英的花絮,纯白而脆弱。 “我去趟洗手间。” 少女又怀着内心的窃喜离开了,从自己的卧室取出自己的衣服,转身进了卫生间。 “前辈……” 关闭的门传来飞鸟的声响。 “我在。”靳子跃瞳孔不动,连眉毛都没抬。 “没、没什么。” 飞鸟冲走一便池的殷红。 走出来的飞鸟,换了一身长裙,普通的学生制服。白色短衫绑着漂亮蝴蝶结,黑色百褶裙下,是白色套袜。 她怯怯地走到靳子跃身边,乖巧地坐下。 “前辈,能和我讲一下你和女朋友的故事吗?” 见靳子跃依旧不语,她试探着问:“比如,你会横抱你的女朋友吗?” 靳子跃抬起头,眼睛动了动,注视着前方的电视机,屏幕反射着模糊的光影: “不会。我会嫌她重,再趁机嘲笑她。” 飞鸟窃笑不已,虚弱的身子抖个不停。 “那女朋友找你撒娇呢?” “她是面瘫,不会撒娇。” “哪有这样说自己女朋友的。”少女掩嘴轻笑。 “我突然就不羡慕她了。哈哈……” 飞鸟琉衣的笑容慢慢凋零,瞳孔的神采渐渐消逝。 “真好啊……” 少女安静了下来。 “前辈,如果有来世,我不想当你的女友了,我想当你的妹妹……” 靳子跃肩头一沉,微微的发香撩拨鼻翼。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琉衣的头。 少女嘴角含笑。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 命辞【乐善好失】像炊烟,丝丝缕缕溢散。 第25章 双生少女 靳子跃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目不转睛。 身边的脑袋刚刚准备扬起,就被他抬手按回去。 瞳孔间只有白翳。 另一侧手指张开,朝着靳子跃的后背戳去,直接穿透衬衫,却不见晕开的血。 周围已经飘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 女孩张嘴想咬他的肩膀。 靳子跃手势一沉,稳稳地把少女的脑袋按在肩上,掌心开始散发幽幽的光。 命辞的力量,随着充斥满屋的尘埃,向少女传递。 她慢慢安静了下来。 白色的瞳仁怔怔出神。 身体慢慢散发幽蓝的光,就像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身体飘离。 愈来愈多的萤火虫,逃离了她的身体。 很快,只剩下精心挑好的衣服、裙子,轻飘飘地落了一地。 靳子跃坐在那,仰望着天花板,安静地走神。 直到准点报时的挂钟铛铛响起,他才缓缓起身。 擦去自己的所有指纹。 烧掉丢在卫生间的实验防护服。 预设好屋子自燃的装置,抹除所有的痕迹。 然后才离开这间屋子。 月光祥和。 …… “婆婆,我回来了。”靳子跃换上一身干爽的白衬衣,袖子挽到肘部,露出半截手臂。 “这么晚?” 房东婆婆过来开门。 “嗯,今天在餐厅加班,试用期还是得上心一些。” 靳子跃展颜一笑,把手上的袖子褪下来。 “小姑娘怎么没和你一起?”婆婆眼巴巴地朝靳子跃身后瞅了瞅。 “她今晚去探望兄长了。” “哦。那早点休息。”婆婆顿时失去探索的兴趣,回到房间里去了。 开灯—— 房间里的陈设一眼了然。 依旧是一张床,床脚靠着一只行李箱。 新增的档案袋就放在桌面。窗口开了一条缝,行事者以此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检查其他地方,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靳子跃脱下新买的衬衫,丢进洗衣盆,露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还有几处通红的冻伤。 翻开行李箱,找到冻伤药膏,涂在掌中抹匀,再覆盖在后肩上。 窗台上的树影摇曳。 “说。” 靳子跃收起冻伤药,翻找着药箱中的烧伤贴。 和风吹拂。 女人的身影像被风吹进户内,一点点从飘渺变成真实。 “镜先生,感谢您的倾力相助,本次试验破坏很顺利,出逃人士也被其他人员清理了。在此代表组织向您表达谢意。” 女郎站在窗边,鞠躬的时候,头顶的金色花蕾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你们有实力破坏实验,为什么还交给我去?” “组织向来只贩卖情报,其他执行人员也和您一样,是自由交易情报的顾客。只是根据顾客所需情报价值,以及顾客自身价值,我们会判断交付任务的轻重。” “嗯。” 靳子跃没有多问。 “现在由我替组织向您交付酬劳。” 瑙的声音平静,眼镜中泛着闪烁的白光。 “想必您也知道,本次任务和您的委托条例,如果真的有能够牵扯的地方,只有‘白血病’这个共同点。 “这也是我们猜测的方向。 “如您所见,异体实验中,试验体大多出现类似白血病的血液类医学症状。 “我们初步推测,早在当年,傅沁小姐体内,已经出现了异体细胞。” 无话。 靳子跃放回烫伤贴,取出行李箱中的过胶照片。 借着灯光,可以看见照片中,少女瞄着别处,右手撩起自己耳边的鬓发。 白净的手臂,姣好的容颜,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往向镜头之外的画面。 靳子跃记得那是大学的校运会,傅沁以为靳子跃还在田径场,假装路过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这画面被蹲在草丛的靳子跃定格。 “我知道了。” “希望是您满意的进展,稍后我们会由专员继续为您探寻线索,一旦有所发现,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您。” 瑙欠身,微微退后一步。 “实验档案放在您的案台,或许有些内容可以供您参考。” “有劳了。” “祝您好梦。” 金发女郎悄然消逝在窗台的月光中。 靳子跃站起来,走到桌边,棕色的牛皮纸上写着:《实验者伊藤七雪(编号0932)档案》 内部记录了这几个月里,接受实验的少女各项生理指标的变化。 “3月25号,试验体接受异体植株移植,初期出现发烧、昏厥等状况。” “3月27号,脊髓检测到异体植株,植入状况正常,无异化迹象。” “3月29号,试验体出现高热、高心率症状,疑似异体细胞影响脑神经中枢,试验体昏厥。” “3月30号,发生异化现象,异化进度56。” “3月31号,试验体回归人类社会,异化进程停止。” …… “4月5号,提取实验者血细胞,检测到血细胞异化迹象,出现增殖分裂。” “4月6号,提取血细胞活性降低,但仍保留异体细胞吞噬特性。” “4月7号,提取异化造血干细胞,可离体培育。” “4月10号,造血干细胞(异化)成功侵噬牛肉肌肉组织,并保留分裂特征,可离体培育。” 靳子跃想起那双无神的眼睛。 任人摆布的布偶,还会露出讨好的眼睛。 那名唤做“伊藤七雪”的姑娘,终于摆脱了梦魇。 软弱能活,反抗会死。 “我……那时候想说,我不妥协了。” 少女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是这么说的,语气欢欣,带着一点邀功般的讨好。 靳子跃从那时候的她眼里,看到了面对生活的勇气,就像得知他的名字,那时候也是满眼华彩。 将档案放回牛皮袋,窗边是黑色的夜空。 偶尔可以听见虫鸣。 靳子跃想起了什么,来到自己的床边。 “我在前辈的床前留了纸条哦。” 少女那时候是这么说的,语气就像“我在冰箱里给你留了草莓派”一样,日常而随意。 靳子跃看到枕头底下的一角纸巾。 折叠得方方正正。 拆开的时候,里面用和语写着一行短句。 “愿你能成为自己的阳光。” 看完之后,他点燃打火机。 靳子跃眼底一阵火光跳动,随后,又熄灭。 卷一感言 想来作为第一卷,还是和大家打一下招呼比较好。 小乃鸽在此致敬。 《双生少女》卷到这就结束了。作为本书的前锋,它已经尽到自己的职责。 节奏、气氛、基调,以及打斗画面,脑海所画都尽量呈现。 灵感的来源是为另一本书准备的材料。 多重人格分裂。从专业来讲,没有双重人格这种说法。如果两个意识,自然应是两个命辞,本来可以借用两个命辞避人耳目,制造出一表面一内在的超级工具人,只要设置疑点得当,应该会是不错的反转。 但是我放弃了。 开篇就这种程度,对读者太不友好了。 而且节奏设置五万字完不成。 一个故事十万字内就应该有始有终了。 作为小打小闹的日常系故事,足矣。 这是一个想写出温馨向的故事。心诚则灵。比起之前的准备,我更觉得,一个发自肺腑的故事,更是一种现代阅读的体验与享受。 更具有真实性和写实感。 这种故事会有一种饱腹的享受感,让人回味。 家暴其实很常见,但是彼此心照不宣,因为日子还得继续。 打破常规总是需要勇气和信念。 而能改变生活的只有我们自己。 以前听着觉得像鸡汤,只有自己生活过,才会觉得,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真的很多。 当然,办不到的更多。 哪怕目前水平尚未达到这种程度,依旧是我不懈锻炼进步的方向。 记得刚开始写的时候,为了写好打斗,学习了很多用辞。写打斗的时候真的挺累,一章下来自己觉得经历了很久,回头再来看的时候,又觉得仅是短短的几句就结束了。 好像打斗写着写着,也开始晓得什么是江湖气了。这倒是难得的收获,很多时候自己写,才会觉得灵感乍泄,顺势而为的做法充满精彩。 写着累,说不定看着也累,但是很爽很酷,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宅在家坐在桌案前的我都可以血脉贲张。 如果说不足和遗憾,想来就是自己飘忽的状态和时不时的矫情。 以及难以克服的鸽子本性。 最近由于疫情,在家码字。 老实说,环境不是很好,有很多事情需要分心,线上春招也快开始了,毕业设计也在考察。 受限于环境,最后几章的质量不是很高,没有达到理想的预期,反而有些矫情。 但是文字无过,都是内心所映,那就这样。 这本书的设定,其实读过《猎命师传奇》的都知道,很多内容就是根据当年那本书衍生的。 自认不足,只能怀着崇敬之情学习一二。 当然,剧情、人设是自己的料。偶尔在群里和几位小可爱吐槽一些沙雕脑洞,见证这本书的发展。 嗯,话痨的日常,动不动水出99+的实力。 开书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成绩怎么样都很正常,没有20w字这本书还起不来。 很感谢编辑子良大大和朱砂大大,4000字的时候就收留了这本书,受宠若惊。 还有一路支持的各位大小宝贝们。 我会努力存稿,多多构思。 话再多也不如多码几个字实在。 第二卷,《超人不会生儿育女》,敬请期待。 第1章 爸爸是英雄 城市的钢筋倾垮,落地窗玻璃在剧烈地震动中砰然碎裂,抛落高空宛如漫天雪花。 黑烟缭绕,殉爆的流火窜天飞舞。 都市中警报大作。 在爆破中,一团气流冲天而起,等到烟雾散尽,才看见飞行物。 那是身覆双翼的怪物,脑袋顶着一对山羊角,体格修长,就像骨头包裹着干瘪的肉,四爪长如匕首,尾巴像尖枪,在空中调头扭转维持平衡。 “吼!” 怪物张嘴嘶鸣,左右两瓣口器布满密刺,墨绿色的肤质就像一身的苔藓地衣。 这时候,一道飞射的光线冲天而起。 金光四射,一个身穿银色秘铠的人与怪物隔空对峙。 乱窜的气流鼓动披风,猎猎地发出声响。 “镰翼魔,我不会允许你继续胡作非为!” 铠甲中,男人驱臂一挥,银色指套对准悬浮的怪物,一束光线从指头凝集,眨眼间电射出去。 “啊啊啊啊!爸爸好帅!” 女童的欢呼声让客厅活跃起来。 突然浮现一个圆圈,里面包裹着指向右边的三角形。 热血的战斗和激情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画面定格在银色秘铠的战士拳头对轰在怪物爪子上,镜头特写切出男人与怪物的面容,双方眼中都燃烧着必胜的斗志。 “小惠,换频道了哦。” 男人点击遥控,退出了画面。 一部名为《秘银战士》的科幻特摄片。 “不——爸爸!我想看你打怪兽!” “你都已经刷了十几遍了,而且那只是影视而已。” 男人的脸和镜头上斗志昂扬的英雄一模一样,除了发型换成油背头,肤质不复镜头里那般细嫩。 “那不是影视!” 小女孩辩驳道。 男人一顿。 少女竖起小拳头,两束小辫子晃晃悠悠。 “那是爸爸身为英雄的证明!爸爸会飞,会发射激光!” 雨宫一郎无奈地说道: “小惠,你还小,这些只是特效和道具。” “啊啦,啊啦,你就净会欺负我小,用道具和特效这种理由搪塞我,我知道啦,英雄的身份是秘密,爸爸不说我也会保密的。” 雨宫惠扬了扬小脑袋,眼睛微眯,小鼻子一皱,嘴巴撅起,扮着神气的萌样。 雨宫一郎笑笑,没有去打破八岁女儿的童年梦。 “那好。爸爸看一下新闻,你先回房间画画。” “新闻!爸爸果然是要了解最近的异常动向吗?我也要看!” 原本对新闻素不感冒的少女眼中闪烁着着星星。 “没……爸爸看一下最近市场走向。” “切,没劲!” 雨宫惠扮了个鬼脸,略了一下就跑。 雨宫一郎叹了口气,把头埋低。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重造旧业什么的?” 雨宫惠躲在门后,露出半边辫子,小声地问。 “爸爸只是一名影视行业的从业人员。” 雨宫一郎注视着电视,眼镜上铺满荧光。 这时候,一通电话突然响起。 “摩西摩西,我是雨宫。” 男人赶紧拨通,捧着电话放在耳边。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雨宫一郎敲敲闺女的门,没关,他就推门走了进去。 小姑娘趴在被窝里,露出两只脚丫。 雨宫一郎在床边坐下,隔着被子摸了摸凸起的小脑袋。 “小惠,爸爸的休假得提前结束了,十分抱歉。” “啊……”被窝里蹭地窜出小脸蛋,秀气的眉头拧成川字,小姑娘的眼睛瞬间水汪汪的。 小手揪着雨宫一郎的手,一边摆荡一边说:“小惠想让爸爸多陪陪我~” “呃,爸爸工作单位那边临时有事,需要爸爸去帮忙。要不,等爸爸回来,给你带冰激淋。” “那好,还是世界和平重要,小惠不是不懂事的小孩。” 小姑娘的手放了下来,擦了擦眼角,坐在床边享受着男人揉弄头发。 “才不是为了冰激淋哦。” “嗯,小惠最乖了。” 雨宫一郎轻轻环抱住年幼的女儿。 “家里的电器不能随便碰,煤气也不能碰。午餐放在冰箱,晚餐等会爸爸帮你点餐上门,记得做作业哦。” “哎呀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雨宫惠如临大敌,嘟囔着在床上来回打滚。 “还有,如果出了什么事,可以找隔壁的老姨,或者楼下的志乃爷爷,别去打扰你叔叔。” “好~” 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回答。 “那爸爸走了?” “嗯,小惠很乖的!” “我的小惠最乖了。” “爸爸……” “嗯?” “冰激凌要中村叔叔家的,草莓味哦……” 雨宫一郎哑然。 “如果没有草莓味,那就原味,总之,不要抹茶和巧克力味。” “好,回来我检查作业。” 雨宫一郎说完,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咂巴着嘴的女儿,才缓缓关门。 “呃啊……” 雨宫惠心口一痛,栽倒在被窝里。 仰头起来的时候,房内仅剩她一人。 墙上贴着一家三口的画,金光闪闪的爸爸,笑眼盈盈的妈妈,以及开心的小不点惠。 雨宫惠表情收敛,叹了口气。 作业什么的早就写完了,借给了同班的英子。 她跑到窗前,踮起脚尖,眼巴巴地望着路面。 等了一会,终于看见一身正装的爸爸。 男人匆匆而行,盯着手表,招手叫了辆计程车,像一粒黑砂,沉入城市的钢铁洪流。 她望了望房间,还是跑出去客厅,打开电视播放起《秘银战士》。 “觉悟!带上我所有信念的一击!” 画面里,银色战士一拳通红如烙铁,重重砸在镰翼魔的脸上。 镰翼魔两瓣口器上下歪扯,失神的脸被打向他出,翻着白眼。 “还是爸爸最帅了。” 小女孩喃喃感慨。 《秘银战士》当年凭着燃烧的经费,精良的画面特效,惊悚诡异的怪物,以及男主不懈斗争、扞卫正义的精神,成功带动特摄行业,成为破冰的先驱者。 片尾曲更是由主演男一号雨宫一郎先生倾情献唱,名为《守护》。 青年不服输的嘶吼,不屈中的温柔,打动了无数热血少年和怀春少女。 甚至有人以此歌求婚,女方感动得泪流掩面。 雨宫惠啧啧叹气。 “英雄时代的爸爸还是那么帅。 “作为预备的正义英雄二代,我也要好好努力才行啊。” 她伸出食指,兜了一圈,循着指尖的轨迹,慢慢出现一道圆弧。 第2章 “超人的女儿,会用超能力,很正常的啦。” 女娃的声音带着一丝窃喜,心里甜甜的。 这是一个宝贵的秘密,证明自己是亲生的。 只要等自己快快长大,就可以继承父业了。 “咕~”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冰箱里肯定又是什么罐头。 雨宫惠有些嘴馋,拿起家里的座机,拨通了电话。 “喂,英子吗,饿不饿,我们出去吃好吃的?” 小女孩放下座机,换上外出的鞋,兴高采烈地跑下楼。楼道里,两只蹦跳的小辫子时隐时现。 十点的街道人流不多,学校路段没有行车,两道是参天大树,正直春季,枝条抽出不少萌芽。 小姑娘在就近的小学上课,这一带的路段都很熟悉。 人流带来商机,周围的流动摊贩数量也很庞大,成了一条地下美食街,一旦城管出现,收到风声的小吃摊贩驱车就跑。 “哟,小布丁,今天要吃什么?” 过往的摊主热情地和雨宫惠打着招呼。 “哎呀,大叔,今天不想吃章鱼烧!” 说完飞快掠过。 “这样啊,慢点跑。”摊主乐呵呵地说道,扭头沉着脸,“小丫头,真不给面子。” “煎鸡蛋、煎鸡蛋,9区特色美食。” “煎鸡蛋、煎鸡蛋,9区特色美食。” 一个扬声器播放着机械的和语。 循环两遍的操作,就像外边路过收旧洗衣机、电视机的走贩。 雨宫惠好奇地张望。 这是一家新开的摊子,老旧的三轮车改装,面前的铁板上刷着油,旁边揉好的面团放着整整齐齐。 一盘鸡蛋用简易塑料装着,旁边是各种拌料,海带、肉松、土豆丝、再邻边是一盒盒鸡柳、鱼豆腐、牛肉串、培根和章鱼烧。 摊主是一位头发潦草的年轻小伙,微卷的头发乱蓬蓬的,留了点小胡子尖。 站在小车后面,露出一脸寒碜的笑。 倒是旁边的小孩,看着眼睛雪亮,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蕴含在无瑕的琉璃珠子里,好奇地打量着路过的人。 “煎鸡蛋。煎鸡蛋。” 摊主笑着指着自己的铁板,又指了指肉。 发音生涩难懂,雨宫惠反应了好久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异区的外乡人? “那个,请问一份怎么卖?” 那个摊主一听皱了眉,指了指旁边的招牌: “煎鸡蛋、煎鸡蛋,9区特色美食。” 下面是各种食材的单价,总价钱竟然还要自己算。 哼,要不是自己熟悉两位数加减法,是天才一年生,这种程度的计算就可以劝退很多同年级顾客。 “大叔,要鸡柳、肉松。”她特地指了要的食材。 “好嘞。” 男人点火,抓出一团和面,双掌齐出,掌影变幻,揉转成片,连擀面杖都不用。 刷油上板,敲个鸡蛋,夹起金红的鸡柳,放在一旁滋滋冒油。 旁边的小孩也没有闲着,帮忙把生菜揉碎,夹了些肉松,趁面饼微酥,迅速放了上去。 男人趁势取出刷子,点酱速刷,红色的酱冒着热气,金色的面皮一卷,把鸡柳肉松和嫩色的生菜裹起,装进准备好的纸袋,收工。 雨宫惠的大眼睛瞬间星星闪亮!嘴巴不争气地张大,流出晶莹的哈喇子。 抢过去一口咬住。 溢出的肉香幸福得小姑娘嘴巴抿紧,软绵绵像波浪,眯着眼一脸陶醉,久久不语。 “咳咳。” 男人一脸尴尬,敲了敲价格表。 小女孩歪了歪头看着他,卟呲卟呲多咬了一口。 “oney!” 男人的脸憋得难受,才吐出一个词汇。 雨宫惠腮帮鼓鼓,换了个方向歪着脑袋,小辫子一晃一晃,猛地再咬一口。 男人脸有点黑,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用华语忿忿说道:“得了,碰上个白嫖的。” “但是逊哥,她好可爱诶。” “可爱能当饭吃?” 男人两眼一瞪,嘟囔着说道:“豆子,女人都是妖精,信不得。” “可是沁姐和澜姐人就很好啊。” “住口。”男人拇指和食指齐捏,掐住豆子的两侧腮帮。 “小惠!你在这啊。” 另一名女童的娃娃音响起。 “英子,你来啦,这家好吃!”雨宫惠两只小手才够捧着饼,声音含糊不清,辫子一上一下地跳。 “这是你的作业。” 雨宫惠摆摆头。 “这是你的报酬。” 英子的小手攥出一卷钱。 雨宫惠驽着嘴,指了指摊子。 男人大喜过望。 英子授意,小嫩娃转身问道:“多少?” 男人面色犯愁,比划了个十一。 “谢谢,谢谢。”旁边的小孩笑嘻嘻地说。 雨宫惠释然,他们还是会说一点和语的嘛。 “大叔,你们不会讲和语会吃亏的,幸亏我是正义少女,不然遇到别人耍无赖,你们就倒霉了。” 小姑娘说一句吃一口,话语含糊。 男人眨眨眼,扭头问身边的小孩:“豆子,她在那瞎逼逼啥?” “逊哥,我也听不懂,只听懂‘大叔’、‘和语’、‘正义少女’之类的。” 豆子挠头憨笑。 “什么!大叔?这小搓衣板什么眼力劲?”男人眼睛一瞪。 雨宫惠虽然听不懂他们的交谈,但是那名大叔大声叫唤,面色不善,显然不是在说什么客套话。 “怎么,大叔对我‘正义少女’的称呼有意见么?” 雨宫惠攥紧手里的饼,掐出一段油印。 “她又说什么?”闫无逊看向豆子。 “‘意见’,是这个词,我也听不太懂。”豆子思索了一下。 “意见?哼,当然有意见啊,我才二十三,这小鬼叫大叔也太不礼貌了!” 于是,得到闫无逊授意,豆子镇重地向雨宫小姑娘点头。 小萝莉两根辫子顿时竖了起来。 “哦?” 她打量着两人,男人皱着眉头,贼眉鼠眼,一脸不善。 小男孩倒是正常一些,没准是雇佣童工。 原来如此。 常年观看爸爸作品的她深有心得,心中的直觉告诉她结论。 自己遇到坏人了。 她和男人遥遥对峙。 闫无逊左眉毛一抖一抖,慢慢挑高,接受了小萝莉的挑战。 雨宫惠盯着他,良久,大口大口地吃完饼,顾不得擦嘴,招呼英子,转身拎着纸袋就走。 两只小个子走向垃圾桶。 她去扔垃圾。 第3章 灵 早晨的阳光有些刺眼,藤原千鹤招了招手。 “唔……”她头有些疼,但又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晚?” 她打开手机,闹钟已经间断地叫了两小时。 “还好是周六,不然上班又要迟到了。” 她理了理被子,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才走出卧室。 很快,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自己的身体有些隐隐作痛,可是仔细回忆,又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藤原定了定神,开始检查自己的住处。 在客厅发现了纸条—— “藤原小姐,醒了请过来这里。” 地址是一家咖啡厅。 字迹不曾见过,家里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她用最快的时间检查,没有异状,但是有些蹊跷。 玛莎拉蒂的油量少了。 还有些类似的小细节,轮胎的痕迹,以及车的灰尘,说明这段时间车子动过。 她看了看表,最终选择赴约。 …… 周末的咖啡厅人来人往,侍者带着藤原千鹤,走进预订的包厢。 “你好。” 包厢内是一位年轻的都市女性。 装着很休闲,黑白拼色露肩连衣裙,长发披肩,正在搅动着自己的玛奇朵。 “初次见面,藤原小姐,你可以叫我,灵。” 灵抵着下巴,收起百无聊赖的表情,指了指前方的位置。 “请坐,纸条是我留的。” “失礼了。”藤原千鹤抵着眼镜,盯着对方,缓缓说道,“您不是人类?” “嗯,不愧是藤原警官,这倒是省了一些功夫。” 灵笑嘻嘻地说:“喝点什么?” “不用了。” 藤原千鹤面色冷峻,说道:“有什么话请直说。” “别急嘛,我先自报家门,我是特殊刑侦组的组长,我代表特殊刑侦组,邀请藤原小姐加入。” “恕难从命。” 藤原千鹤冷冷地说道:“我有自己的事业,更何况这个部门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也难怪。”灵说道,“我们是专门处理异鬼事务纠纷和非自然事件的组织,寻常的警视厅和我们虽然同处治安秩序,但针对的对象完全不同。” 她盯着藤原千鹤,说道:“藤原小姐应该去了解过贵局的异鬼事件,都是被移交到我们那去了。” “那荒木他们呢?燃山堂不是接管了吗?” 藤原千鹤不依不挠。 “燃山堂是在民间掩人耳目的基层机构,一旦问题棘手才会向上级请示支援,我也是受其委托才赶来支援,但来晚了。” 女警皱了皱眉,问:“燃山堂怎么了?” 灵看着她,说道:“包括荒木在内,主要干部大都阵亡了,昨晚的事。” 藤原千鹤神情凝重起来。 “我没有收到消息。” “被我封锁了,连燃山堂都元气大伤,再告知寻常警备力量也没有任何意义,徒增恐慌。” 灵轻轻抿了一口奶咖,眉眼如刀。 “荒木死了?” 藤原面色诧异。 “嗯,在冰库内,身体结冰,被大块的冰砸得不成人形。” “有凶手线索么?” “有。” 灵的手指捻着小银勺,回忆了一阵,说道: “凶手精通刀术,不像是和式剑刀,招式有些苗刀的味道;现场还发现一些化学试剂的成分,液体金属镓,还有一些易燃易爆的物质。” “镓?”藤原千鹤皱了皱眉,“这种金属不是只有三十摄氏度以上才呈液态,冰库的低温环境根本无法使用?” “不愧是藤原小姐。”灵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凶手用炸药弹射,利用瞬间的高热融化成液体镓,并用镓破坏了精铁制作的流星锤。” “据目击者说,凶手刀枪不入,身型如沙,除了荒木,其他人很难伤到他。” “只有一个人?”藤原眉间锁紧。 “正是。” 灵的银勺轻轻碰着杯子,发出叮叮声。 “不管凶手是何方神圣,他的行为已经严重破坏了苦心经营的秩序。” “秩序?” “嗯,现阶段16区异鬼和人类的相处方式。” 灵的眼睛炯炯有神,双手架在鼻间,瞳孔中出现藤原千鹤的脸。 “如你所见,现阶段,大多数人都活在安逸的舒适圈中,而异鬼则混入人类社会中,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 “底层民众不会知道异鬼的存在,他们一生都不一定会知晓朝夕共处的对象,会是另外一个种族。 “而异鬼,则由上层形成森严的秩序,严格约束着底下,禁止滥杀、禁止肆意暴露,保持着克制。 “这也是为什么,现阶段人类高层愿意息事宁人的原因。一旦两族真的开战,血拼之下,异鬼数量或许不占优,但是人类社会恐怕也会为此造成难以估量的代价。” 藤原千鹤思索了一下,追问道:“现在哪一方占主导权?” 灵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背后的沙发,慵懒地说:“显而易见。” 女警默不作声。 “从武力来说本是如此。” 灵坐回来,捧着咖啡。 “藤原小姐是聪明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那些破坏了现有秩序的暴徒,无论是异鬼还是强大的人类个体,如果简单地用种族观念定义现阶段的正义与秩序,那就太狭隘了。” “所以,我在这里,诚挚邀请藤原小姐,加入我们特殊刑侦组,意下如何?” 灵的肘搭在桌子上,挽着头发,从一侧露出笑脸。 “放心,只要你愿意,辞职手续方面不成问题,而特殊刑侦小组永远对你绿灯。” 藤原千鹤面色凝重,正襟危坐。 “嘛,我也觉得你是那种传统的女人,下次见面还是约茶座好了。” 灵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向藤原千鹤抛来一个眼神,说道:“不用着急着回复,我们还有时间。” “等一下。” 藤原叫住灵,后者原本已经走到包厢门口,施施然停住。 “你说。” 藤原千鹤只看得见灵的背影,长发有一种吸睛的柔顺。 她问道:“你们是不是抹除了我的记忆?关于昨晚的情况,当时我是不是在场?” 灵沉默了一会,点在门把手的指尖慢慢收回。 突然,笑嘻嘻地转过身,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 “是的哟。” 第4章 煎鸡蛋 周六,正午的阳光除去街道腐叶的潮湿。 非上学时段,林荫道里只有两个摊位,章鱼烧的摊主自觉没趣,已经先撤离了。 只剩机械合成的和语,喋喋不休地报着: “煎鸡蛋、煎鸡蛋、9区美食。” 闫无逊盯着三轮车对面,只冒出头的小丫头,横着脸,小胡子一动一动。 气鼓鼓的小萝莉也不甘示弱。 “逊哥,别欺负小女孩呀。” 豆子小声嘀咕道。 没用。 双方已经在彼此不知所云的情况下对话了几分钟,谁也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但丝毫也不影响战况的胶着,从对方愈发不善的面色中,可以窥探到隐约的挑衅。 雨宫惠表面没有动静,手指放在后边,悄悄绕呀绕,一道光圈慢慢成型,她准备给这个坏人大叔一点教训,但是搜遍脑袋都想不到什么可以惩罚对方的方式,所以想偷偷破坏他的轮胎,让他回家晚一点。 正值午餐时间,校园路段愈发冷清。 “喵!” 这时候,突然一只橘猫窜了出来,突然急促地喵了一声。 听到猫叫的闫无逊面色大惊,豆子也是一手忙脚乱开始行动起来。 两者不由分说开始关火、收拾食材。 闫无逊也来不及理会对面的小萝莉,语速像连珠炮,恨恨地说:“哪个小瘪三叫的条子!” 橘猫一边叫唤,一边朝着他们跑来,豆子眼尖,远远望见执法大队的车子,晃着闪烁的红灯。 他慌忙揪着闫无逊的衣服,也不管油腻,喊道: “逊哥,逊哥!城管来了!” 雨宫惠一愣,看到身穿浅蓝色警服的人员,还一头雾水。 闫无逊关完煤气,来不及叫豆子上车,老三轮,两人的体重,蹬起来只会消耗更多的体力,喊道:“豆子,分头跑!” “好!” 说完,小男孩张望了一下,朝着一个巷口跑去。 说话的时候,橘猫已经跑到闫无逊的脚边,身形矫健,窜溜溜就不见了。 闫无逊翻身上车,屁股往坐垫一贴,小腿一上一下猛蹬,两只脚就像装了的风火轮,咕噜噜地转起来。 “站住!” 城管也发现了对方要逃,原本慢悠悠的车子迅速加速,一位警员探出头来,大声喊道:“不要跑!” 这句闫无逊听懂了,而且还挺熟,哂笑了一下,来不及骂回去,他加快了步伐,毕竟逃生是一门体力活。 他目光炯炯,冲上林荫中的非机动车道。 小样,这种程度的威胁,连危险都不算。 …… 而豆子这边,没头没脑地钻进巷子,情况紧急,不由考虑,见到是拐角,可以掩盖视角就转身跑进去。 突然,他眼前一黑,似乎有黑色风衣扑棱飘过。 “是我眼花了么?” 他喃喃道,但是不敢停下脚步,又探头看了一阵,追了上去。 拐角的时候,面前空空如也。 豆子喘着气,扶着膝盖,不敢多做停留,看见前面有一条宽大的校道,他这个身形混成学生正合适,于是压下呼吸,强装镇定,施施然走出去。 好像……他们已经追没影了。 豆子好奇地张望,却发现原先的小姑娘朝着自己走来。 不由得大惊失色:“你怎么在这里!” 小姑娘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似乎从惊慌的表情意会了他的想法,说道:“小哥,你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豆子也听不懂,但是女孩勾了勾手指。 “你是……让我跟你走吗?” 豆子用手指比划了两条腿来回晃动。 雨宫惠点点头,转身对英子说道:“英子,我回家啦。” “哦。”另外一位粉嫩的女童回应了一声,提了提手: “小惠,你的作业。” 雨宫惠接过作业本,另一只手伸向豆子。 豆子一愣,下意识搭上去。 小女孩的手软软的,滑滑的。 是油。 …… 一片黄叶无声飘落。 呼啸的警笛声穿林而过,叶子被行驶的城管车搅动,打着旋儿飘回去。 “站住!别让我逮到你,混蛋!” 城管已经追逐了两条街,大声骂道,这家伙很滑溜,两条腿和电动机似的,电能车一时间也追不上。 “煎鸡蛋、煎鸡蛋、9区美食。” 闫无逊的改装三轮嘎吱嘎吱地响,外放的喇叭来不及关,一路宣传,引起路人纷纷侧目。 生死逃亡之中,他哪有精力去管这些,只是心底嘀咕着,今天怎么蹬起来怪费劲的。 路有些颠簸,半掩的食材晃荡了一路,时不时有些蔬菜叶飘落下来,抖落的酥黄色肉松和飞扬的尘土混在一起,偶尔颠得厉害一点,会有鸡蛋跳出来,嗒碎一地。 “煎鸡蛋、煎鸡蛋、9区美食。” 不变的只有喇叭,忠实地一路卖唱。 “卑鄙!还用道具!” 城管看着一路的鸡蛋液,怒火中烧。 这鬼佬在后面叭叭什么啊! 闫无逊手持车头,一个直角转弯,调头冲进街道处。 这一转不要紧,睁眼一看,几辆城管车就停在那,几名城管正手持对讲机,大声地说着什么,就要抄起钥匙发动车子。 “丧靠北!”(粗话,类似死爹) 闫无逊破口大骂,前方去路被封,只能急刹车,险些撞进路旁的草丛。 他从车上跳下,车里咕噜咕噜东西碎了一地,听着声音心都要碎了。 “啊!” 他怒火中烧,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赶过来的城管众人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哼!”闫无逊傲然而立,气势陡然拔升,连声音都有了几分底气。 “煎鸡蛋、煎鸡蛋、9区美食。” 外放喇叭兢兢业业地念着。 闫无逊冷冷地说道:“阁下可曾听闻,驭!命!者!” 城管被他这副模样,弄得一时有些摇摆不定,不敢一拥而上。 “外区人?” 他们对视了一眼。 闫无逊气势外放,说道:“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说罢,他猛然上前,翻开车头密封的菜篮子,双目圆睁,喊道:“靴子,命来!” 预想中的橘猫叫声并没有出现。 几缕猫毛被搅动的气流带动,飘了出来,细得几不可查。 菜篮子内空空如也。 “……” “煎鸡蛋、煎鸡蛋、9区美食。” 场面安静的时候,喇叭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闫无逊扭头,露出热情的笑容: “哥几个,吃鸡蛋灌饼不?” 第5章 旧识与新遇 “喵。” 橘猫的声音软软腻腻,脑袋在手上轻轻地蹭。 “许久不见,小孩。” 靳子跃半蹲在地,摸着靴子的脑袋,后者的耳朵垂落,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 男人眼中温柔如水。 靴子,靳子跃,名字里都有个皮革的“革”,都有个“子”,女孩养的时候,就像照料孩子一样。 “漂洋过海的,辛苦了。” 他伸手,捋了捋猫的背部,毛发柔顺,手感暖和。 “我要取个命辞,可能会有些不舒服。” 靳子跃温声说道。 靴子舔了舔嘴,原地趴下,尾巴一摇一摇。 掌心有一种奇异的暖流,在橘猫身上流转开。 橘猫身上,有八团流窜的能量。 传闻,猫有九命。 讲的不是猫有九条命,而是经历驯养之后,能储存九数之命辞。 而通过储存命辞的数量,可以判断猫咪成为何种等级的灵猫。 此时靴子体内豢养的命辞大多数是一些孱弱的小命辞,在靴子体内游弋,被靳子跃一把抓住。 男人眉头微皱,闫无逊似乎把一些不堪入目的命辞也收集了进去。 这些命辞并非作用于橘猫身上,而是像被容器收纳,安安静静地储存其中,就像在体内随着血液,漫无目的地流窜,不会发挥作用,不会影响宿主,不会暴露气息,而年限的成长也仅是逐日渐进。 低端命辞不利于靴子开启灵智,如果有条件,需要暗中调集寿命悠远一些的吉命,供靴子储存,也有助于储存命辞的生物延长寿命。 命辞与命,本就是双生共存。 靳子跃另一只手抬起,抵在自己胸前,一团看不见的能量,缓缓放入橘猫的身体内。 行道树晃了晃,漏过几缕阳光。 靳子跃探手,靴子嗅了嗅,伸出舌头。 他在轻声说道:“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下次再给你补偿点鱼罐头,先回去,别让他们等太久。” “喵~” 靴子轻唤一声,扭头,步伐轻健,三两步窜入草丛,循着两人的气息而去。 靳子跃目送着橘猫消失,才收回视线,取出鸭舌帽戴上,压低帽沿,扭头离开。 …… “小妹妹?你要带我去哪?” 豆子有些惶恐。 虽然有小萝莉在前面领路,但是不曾住过这种小区住房,水池,花坛一应俱全,一切都显得很高档。 自己和逊哥的据点只是一间平房,设施简陋,不少家具还是现做的,这么一对比下来,心中难免有些拧巴。 萝莉轻车熟路,虽然矮了豆子一个头,依旧神采飞扬。 “你们真的不会说和语吗?” 女童的声音有些鄙夷。 豆子挠头,说道:“会一点点。” “真是的。” 雨宫惠嘟嘟嘴。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豆子难得说出为数不多的句子。 小萝莉眨眨眼:“雨宫惠,你可以叫我小惠哦。” “哦,就是惠酱!” 豆子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旋即补充道: “我叫寇豆,你可以叫我豆子。” “看起来笨笨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小女孩老气横秋地说道。 “呃……小惠,你说什么?” 豆子感觉耳边的词汇听着不太真切。 雨宫惠眼神一翻,懒得计较。 “到了。”小姑娘从口袋里找出钥匙,介绍道:“铛铛!这是我家。” “失礼了。” 豆子诚惶诚恐,探着脑袋想看看室内有没有人。 基本的礼仪文化他还有学习一些,毕竟在这之前挨了不少骂。 在玄关放好鞋,豆子走进这间屋子。 顿时双眼冒金星。 应该是一户小康之家,软沙发、茶几、壁画、电视机,屋内的家具齐全,展柜上,陈列着奖杯和奖牌。 “别碰,被我爸爸发现就不妙了。” 雨宫惠的眼睛盯着豆子的表情,嘀咕道: “实在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家太无聊了啦,看小哥不是坏人,带你来我家陪我玩。” 小萝莉似是安慰自己,不算是带陌生人回家? “啊?” 豆子觉得有些唐突,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在客厅坐好。 “小哥,你等一下,我给你找样东西。” “啊。” 豆子挠挠头,听不懂,做什么反应好像都没影响。 “但是好像很酷的样子!”他又兴奋了起来。 “呵哼。”小姑娘眉眼弯弯,看着豆子元气满满的样子,自己也玩心大起。 “喏,这个黄色的石头给你。” “这是什么?”豆子接过鸽卵大小的石头,质地温润,不是玉,好奇地问道。 “这是一块神奇的宝石。”雨宫惠伸出一根粉嫩的手指,半眯着眼,表情得意。 “啊?为什么我好像……听懂了你的话。”豆子大惊。 雨宫惠很享受豆子的表情,绷不住脸,大笑:“这是妈妈留给小惠的宝物!只要手持此物,就可以在心意相通的情况下,感受到对方的想法哦。” “心意……相通?”豆子有些疑惑。 “我也是听爸爸说的啦。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与人友善,心意相通不是很容易的吗?”小萝莉神气地眨眼。 …… “爸爸,我回来了。”英子踮起脚尖才够得着门铃,小短手费力地扳开家里的门把。 “又和小惠出去玩了?”男人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除了问候一语不发。 “嗯。” 英子的声音一直慢条斯理,有着孩童的迟滞,一个字音拉得老长。 “一郎伯伯在家么?” 男人眼眸低垂。 “不知道。”英子圆嘟嘟的脸呼吸着,换了口气才说道,“小惠找我出去外面玩。”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知道了。” “爸爸,小惠刚刚吃了煎鸡蛋,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煎蛋烧么。等爸爸回来给你做。午餐先将就一下,粥热好了。” 男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眉目耸动。 “爸爸要出门吗?” “嗯。” “那……爸爸再见……”英子的豆豆眼眨了眨,懵懵懂懂地说道。 “嗯。” “砰。” 男人拉了拉衣领,目视前方,用力带上门把。 长岛博也双手插袋,走进过道,脸色阴郁,斜长的发丝像一道刀疤架在眉间。 屋子里传来女孩的欢笑声。 长岛博也吸了口气,敲门。 “叮咚。” 第6章 志趣相投 “你看电视吗?小豆哥?” 雨宫惠好像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打开电视。 “好啊。”豆子还停留在能用宝石心灵相通的新鲜感中。 豆子只有十三四岁的个头,虽然常年跟着闫无逊跑江湖,脸上红扑扑的,带了点烟火气,眼眸却依旧闪闪发亮。 电视屏幕呲啦一闪。 《秘银战士》四个大字像铜浇铁铸,背后冒火。 这是十几年前的特摄风格了,如今,在特摄技术突飞猛进的时代,已然供奉在经典的殿堂上,成为鲜有人问津的历史。 “好帅!”豆子满眼小星星,“秘银战士好酷!” 雨宫惠笑得很得瑟:“是?很好看的。” “嗯嗯!”豆子点头如捣蒜,说道,“铠甲很酷!而且,光是看着奋斗的模样,就有一种热血燃烧的感觉。” “哈哈哈。” 她愈发觉得豆子很对胃口。 “嘶啦。” 画面中,一只异形怪物扒拉开水产箱,粘湿的肤质隐约有些流质的反光,五指间长有薄膜,挪开水产箱,镜头贴近怪物的脸庞,闪烁着红色凶光,尖牙密布,连着齿龈,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咕咚。” 豆子脸有撼色,问道:“连怪物都这么逼真的吗?” “嗯!”小萝莉甜甜一应。 “真是——”这句话豆子已经说了好几遍,依旧难以掩盖内心的欢欣,“太神奇了!” 雨宫惠龇牙。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小姑娘嘴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什么?”豆子依旧神采奕奕。 “主演那个帅帅的男人就是我爸爸!”雨宫惠神气地叉腰,指着屏幕上的人员名单表,雨宫一郎赫然在列。 “什么!”豆子大惊,“你竟然是英雄之后!” “诶嘿嘿。”雨宫惠挠挠头,灵动的小辫子一跳一跳。 “没错,我爸是以前保护和平的战士。” “以前?为什么是以前?” “笨哦,你看过哪个成家立业的英雄还要出来拯救世界的?肯定是交给新人了。”雨宫惠笃定地说道。 “有道理。”豆子若有所思,“难怪后面的剧都不演了。” “对嘛。” “所以呀,小惠以后可是超人气少女哦。” “真好。”豆子感慨道,“我从小也想成为维护正义的英雄,但是我太笨了,什么都学不会。” “才不是呢。”雨宫惠表情虔诚,握了握小粉拳,“只有自己心中坚守正义,一定有机会展现自己的价值!” “也是哦。”豆子笑笑,他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我也会成为英雄的!” “这还差不多。”小姑娘语气老成,就像在教导同龄的小萝卜头。 “我们来起名号!作为英雄,没有自己的名号怎么行?”豆子突发奇想,说道,“我叫豆侠!” “唔……好中二。”雨宫惠乐。 “那小惠要叫什么?” “没想好。” “可以根据自己的本领来想。”豆子提醒道。 雨宫惠短短的食指在空气中挥了挥,一个光环慢慢出现,惊得豆子长大了嘴巴。 “我可以指挥光圈和光束。” “好酷!”豆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姑娘的光圈。 “你呢?” “呃……”豆子面露难色,“抓筷子必定成双算吗?” “唔……算。”小姑娘嘴巴牵强成波浪状。 这时候,门铃声响起。 “叮咚——” “来了——” 雨宫惠颠着两条小辫子,跑去开门。 “啊,叔叔!”小惠有些意外,“爸爸去上班了。” “哎呀,是小惠呀。” 长岛博也笑眯眯地摸着小惠的头,说道:“叔叔来看看你。” 这时,豆子从客厅探出头来,小声说道:“您好。” “这位是……” “这位小哥是小惠的朋友。”萝莉介绍道。 “啊,失礼了。”男人谦和一笑。 豆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对方没有宝石,他还没办法流利地用和语沟通。 “叔叔看小惠在家也无聊,想着要去找你爸爸,顺路想带小惠去参观爸爸的工作场所,小惠想去吗?” “想!想!”雨宫惠欢喜雀跃。 “那豆子怎么办?”很快,小姑娘又意识到身边这位小哥。 豆子见提及他,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啊?我吗?我都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叔叔可以带豆子一起吗?他也是爸爸的粉丝。” “这……不太方便。”长岛博也面露难色。 “啊……这样啊。那我就不去了,还有客人要招待。” “不不不,不要紧的。“豆子连忙摆摆手。 长岛博也思忖了一阵,盯着豆子看了几眼,说道:“这样,我和现场的场务说一声,到时候趁着他们剧组休息的时候,咱们就过去拍摄地点探望一下,带上一两个人也是可以的哦。” “剧组?是拍戏吗?好啊!”雨宫惠嘿嘿一笑,“爸爸真是敬业啊,在特摄剧组,相当巧妙的隐瞒方式。” “隐瞒什么?”豆子问。 小萝莉神秘一笑:“身份啊。” 豆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联系一下,问问他们在哪里取景,咱们稍候就出发。”长岛博也说道。 “好耶!” …… 藤原千鹤有些凝重,匆匆赶往警视厅。 今天上午接见的女人很不简单。 “昨晚的经历涉及内部左翼派的部分实验。起初我只是将你带回,并没有留意你的身份,所以被它们捡了空子,找了记忆警察清除目击者的记忆。等我发现的时候只能把你保释出来,再送回住处了。” 灵面带歉意地笑笑。 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也被滤掉了。 藤原千鹤心底有些不自在,特意换上制服,回去了解昨晚案情的蛛丝马迹。 “长官,太好了,你在啊。” 迎面走来的是城管大队的人,城市管理和警视厅虽同为执法机构,但从属的性质和编队是不同的。 “请问有什么事么?”眼前这人和自己并不熟。 “是这样的,我们抓到一个9区来的家伙,只会说华语,不会讲和语,有点犯难,才麻烦长官来帮忙沟通。” 藤原千鹤揉了揉眉心,忍住一口气,才说道:“带我过去。” 第7章 绑架 藤原千鹤和面前这个男人遥遥对峙。 男人两眼低迷,表情木然。 “姓名。”藤原千鹤有些受不了这家伙的死鱼眼,碍于职业素养,低头看着记录纸。 “哟呵,把恁北(闽语,你爸)搁这么久,终于来了个会说人话的。” 闫无逊慵懒地伸展身体,又趴回桌子上,就是不回答。 “把你那些口癖收起来,我听得懂。” 藤原千鹤面无表情。 “嗨哟,厉害厉害,在9区待过?”闫无逊拔高了音调,一脸痞样。 “哈瓦哒崽概呢?(闽语,那我说这个呢)” 藤原千鹤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如果拒绝沟通的话,我有权给你定个故意阻挠罪,加上原本非法经营,关你个十五天不成问题。” “诶,开玩笑开玩笑,这不是看警官怪严肃的。” 闫无逊讨好地笑。 “姓名,籍贯。”藤原千鹤用笔敲了敲桌面。 “闫无逊,9区闽州柴郡人士。” “来16区做什么?”女警手中的笔沙沙作响,头也不抬。 闫无逊撅了撅嘴,又抬手拉了拉脸,说道:“来投奔亲戚,图个发展。” “你亲戚是做什么的?摆地摊?” “害,不是酒的调酒师就是餐厅的洗碗工。”闫无逊嘟囔。 藤原千鹤保持克制,说道:“你有没有对方联系方式,来保释你?当然,违规营业的工具全部没收。” 闫无逊顿时就不乐意了:“要是那混蛋接济得了我,我哪里需要先靠手艺挣点生活费,跟前有小孩呢,两个人不用活啊?” “看不出来你还有家室。”藤原千鹤说道。 “什么家室,我侄子,跟我出来闯荡。”闫无逊回过味来,说道:“警官,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损?” 藤原千鹤不搭理他。 闫无逊自讨没趣,也懒得说话。 “你破坏了城市管理法的摆摊规定,没有营业许可是不能出来摆摊的。” “好、好。”闫无逊翻了翻白眼,“初来乍到嘛,谁知道这地盘管的这么严?” “如果态度敷衍,屡教不改的话,罚金可能翻倍。” “害,警官,你看我多殷实的一个人啊,念在我是初犯,我早点把罚金交了,放我回去做饭可好?” 藤原千鹤正想答应,不想因为这种无赖浪费自己时间,身边一位城管走了过来,递给她一袋文件。 上面是闫无逊多次多市被抓非法摆摊经营的履历。 藤原千鹤仔细看完所有的案件,目光逐渐深邃,等到全部看完的时候,看着闫无逊的眼神,已经十分冷峻。 闫无逊哑然无言,对上藤原千鹤讪笑。 “那个……长官,生活所迫……混口饭吃。” 他的声音干哑。 …… 大型商场室内灯光通透。 场务早早地拉开了隔离带,将拍摄地点保护起来。 一群人围着拍摄场景打转。 “停。” 雨宫一郎喊了一声。 现场的工作人员循声望来。 “可以了,大家休息一下。” 一阵欢呼声响起。 于是剧组的人放下摄像机,部分人最近找了个地方坐下,讨论着刚刚的拍摄镜头。 雨宫一郎跟进拍摄现场,自从《秘银战士》之后,他也转型成为一名特摄导演,为《秘银战士》系列拍摄后续,但效果一直差强人意。 仅是拿制作精美的皮套来复刻《秘银战士》的成功,对情怀党而言就是鞭尸怪物,观众们已经颇有怨言。 如今用的是五瞳魔蛛格蒙的皮套,在拍摄怪物破坏商场的场景。 眼前的怪物宽两米,五瞳赤目,八条蛛腿闪烁金属寒光,关节处长着白絮鬃毛,两瓣尖牙一张一咬,巨大的腹部圆滚滚,几条线吊着,突然间站立起来。 “居间,辛苦了,皮套里热,暂时没有格蒙的戏份了,你可以脱了。” 雨宫一郎和皮套里的演员打招呼。 “好,辛苦了。” 皮套演员瓮声瓮气地说道,招招手示意了解。 “一郎导演,这些群演怎么办?工资还没结算。” 监制久留胜彦走上前,给雨宫一郎递了瓶水。 “先不急。”雨宫一郎沉声说道。 这时候,一名人员拿着闹腾的手机小跑过来,说道:“雨宫先生,您的电话,响了很久。” 雨宫一郎皱了皱眉,他的职业习惯,拍摄过程很少携带手机,熟悉他的朋友不会在这不合时宜的场合打扰他。 一看来电,是长岛博也。 “摩西摩西,这里是雨宫。”雨宫一郎接过电话,耐着性子拨通。 “一郎哥,之前说的那笔钱考虑得怎么样?我是真的很需要你的资助。” 长岛博也语气中有些颤栗,语调微微抬高。 “博也,我说过,我真的没那么多钱,要钱得等我这部片上映……” “雨宫一郎!你每次都拿这种理由搪塞我!给我笔钱开公司就那么难吗!你这些年的片酬呢!”电话那头暴跳如雷。 “好,你不给是?那你可别怪我。” 男人声音中的恐吓意味溢于言表。 “你想干什么?” 雨宫一郎的声音陡然拔高。 “爸爸!” 雨宫惠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小惠!” 雨宫一郎目眦欲裂,攥着电话的手猛然用力。 “她可是你姐的女儿!”男人的吼声让整个剧组的人侧目。 “我不会对小惠怎么样的,只是你如果不尽早准备好20万到我户头上,我可就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了。” 雨宫一郎沉声说道:“这些年我们给你的资助还不够吗?” “你们别总以为拿点小恩小惠就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真有本事,当年怎么不介绍我去你的剧组!你不同意,姐姐在世的时候也不同意!” 对面电话那男人声音嘶哑,说道:“说到底,还不如我自己创立公司,养活自己和女儿。” “英子还小,知道你这么做,她会失望的。” 雨宫一郎长长一叹。 “少罗嗦,我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筹钱。别想报警,当年你们做的那些勾当我举报上去你也别想活。” “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这些年的片酬呢?我不听你的理由,只要准时把钱打入我的账户就好。” 雨宫一郎沉默了一阵,艰难地说: “好。” 第8章 营救 “那我等你的汇款。”长岛博也声音也缓和下来。 雨宫一郎挂了电话,看了看众人。 “导演……怎么了?” 雨宫咬着牙,咬肌绷紧,鼻翼贲张,良久,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 “没事。不成器的小舅子闹矛盾,不碍事。 “让大家担忧了,稍作休息,午休结束后再开拍。” 其他几位制片上前:“喂,雨宫,你这状态没问题?” “没有问题。正常拍摄。” 雨宫一郎很快平复下来,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哗哗的水流触及掌心,被挤压着弹在脸上,,跳动的水珠跌落在男人干净的背头,喷在脸颊,沿着皱纹缓缓下滑,部分水珠沿途经过血丝发红的,盈盈欲滴。 一张暴怒的面孔映在镜子前,瞪大的眼珠微微颤动,双眼阴翳。 雨宫一郎抹了一把脸,沾湿的手紧攥成拳。 看着面前的自己,假想为逼急了的长岛博也,恨不得扯成几块。 良久,雨宫一郎平复心情,拍了拍领子上的水渍,走出洗手间。 刚走上走道,碰见一名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他的脸有些陌生,神情扭捏,眉间微锁,眼里似乎有话要说。 “什么事?”雨宫一郎问。 “导演,刚刚……我离你比较近,听到了点内容,真的不要紧吗?” 青年迎面和雨宫对视,声音有些怯意,眼眸却一脸担忧。 雨宫一郎的脸马上黑了下去,压低声音说道:“做好你自己的,别多管闲事!” 他继续问道:“你是哪个组的?” “我、我是今天临时参加剧组的群演……我叫靳子跃。”青年介绍道。 “华人?” “导演,您不打算救您的女儿了吗?”青年有些急切,“剧组的另外几位前辈都很担心你。” “他们叫你来的?” “前辈,不论是不是他们,您都需要采取行动。”青年诚恳地说。 雨宫一郎眼神动了动,却无法第一时间开口。 沉默了一阵,嘴唇抿得发紧,才说道:“我可没有那么多钱给他。” 他思索了会,似乎下定决心,深吸了口气,吊足了声音,说道:“算了,这个窝囊废也就这点出息了,告诉剧组的几位,不必理会。” 青年愕然。 他有些不可置信:“导演先生,您是打算放弃您的女儿了么!” 雨宫一郎眼皮颤抖,狠心一眯,依旧背着手,说道: “只要留条命,随便他。我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我很对不起女儿,但我也无能为力,仅此而已。” 靳子跃看着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说道:“你在紧张,雨宫先生,您是在赌,赌他没有胆量加害您女儿,是吗?” “是又怎么样。”男人踏出一步,猛地朝墙一捶。 “女儿而已!” 他另一只手扶着墙,头倚着墙皮,成拳的手作势再捶,却只是颤颤巍巍碰了一下。 “女儿而已……” 话音带着些许鼻音,手无力地垂落。 “雨宫先生,千万不要抱着侥幸心理,直到无法挽回才追悔莫及。” 青年眉眼低垂,逐字逐句说道。 雨宫一郎抬头看着青年。 青年抬起头,鸭舌帽下目光笃定:“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开车。” 雨宫一郎面露难色:“剧组那边……” “您还没来接手之前就已经开拍了,加上有副导演在场,没问题的。” 青年说道。 雨宫一郎不由得多看了面前的青年一眼,面色缓和了些:“靳君是,我记住了。” 说完,他回到剧组,请了假,借了车钥匙。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玛驰缓缓从商务中心的地下停车成室开出,顺势一拐,融入浑浊的钢铁洪流。 靳子跃坐在驾驶位,透过后视镜可以看见男人略有些局促的脸。 “您准备去取钱吗?还是有怀疑的地点?” 雨宫一郎双手收拢,搭在膝盖,沉思了一会,说道:“我先取一半的金额,再找他要地址。我这不成气候的小舅子,性格颓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 “原来如此。”靳子跃手指轻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车轮平稳地碾过柏油路,轧胎的声音几不可闻。 …… 厂房的天窗,通过细蒙蒙的烟尘,射下几束光,打在地上白了一片烟尘。 明明是正午,整个空间依旧昏暗。 废弃的机械设备爬满了红锈,巨大的钩子吊在梁顶,碗口粗的铁链绑着一头,像歪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吊死鬼。 厚厚的蛛网粘满各个角落,帆布包裹的旧箱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拿红砖压着,原本的白色也涂抹着骇人的煤黑。 逼仄的角落里,一个男人坐在老旧的案台上,嘴里叼着根烟,光打在稀疏的胡茬上,眼底无光。 在他的一边,地上,两个瘦小的身影背靠背绑在一起。 虽然叫绑,但并没有捂嘴,也没有彻底绑紧,依旧留给他们双手腾挪的余地。 “酸了就挪挪。” 男人看着两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撇撇嘴,吐出一口浊烟。 雨宫惠闻言,小声地说道:“可以动。” 这下豆子听懂了,才小心地换了手势。 “等你爸爸打钱就可以走了,现在先等等。”长岛博也捻着烟,盯着雨宫惠。 “好。”雨宫惠乖巧地点头。 长岛博也心中一阵不快,从绑架二人,到转移地点,除了华人小鬼惊讶叫唤之外,小姑娘从头到尾都异常配合,没有乱叫,没有反抗,更是连逃跑的意图都没有。 这种从容淡定,让长岛博也分外不爽。 “说实话,我不喜欢你。”男人的神色半掩在黑暗中,只剩猩红的烟愈发红亮。 他抬起手架在膝盖上:“总是压人一筹。你爸是这样,你也是。不经意间透露出骨子里的优越,自以为是,伤人自尊。 “你就是扮着乖巧聪慧,让人眼红,看着早熟,让人放心,都只是为了讨好大人罢了。 “小孩子,还是笨一点好。”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恨我也无所谓,拿到钱我就带英子离开这,从此英子就不用生活在你的阴影下了。” 提及英子,雨宫惠语气郑重: “英子和你不一样。她不是笨小孩,而你是坏人。” 第9章 凶芒乍露 长岛嗤笑一声。 “坏人?要说坏,你爸爸才是坏事做尽。” “不许你侮辱我爸爸!” 小萝莉像被揪住辫子,突然炸毛。 “呵。”长岛博也不屑地哼了声,猛然间暴怒而起,大吼: “他可是为了名利,连自己妻子都害死的男人!” 他手臂一挥,戳着一处狠狠说道: “你的妈妈!我的姐姐!就是他害死的!” 雨宫惠愣了一会,才憋着脸说:“你骗人!” “骗你?哼,骗你值几个钱?”长岛博也将烟头拄在桌面,狠狠地揉了两圈,将剩下的烟头拧得稀烂。 他眉目狭长,字字咬得发紧: “当年他为了自己能够留在剧组,亲自赶走了你同在剧组的妈妈,导致你妈妈疾病缠身,郁郁而终! “你以为他像平时一样,是个唯唯诺诺的烂好人?” 雨宫惠叱道:“你骗人!” 豆子有些插不上话,只能抵着身子用背蹭了蹭小姑娘,小声说道:“别生气,别生气。” “爸爸是个英雄,不只是电视里,现实中也是!” “英雄?”长岛博也不屑地哼了声,“所有道貌岸然的家伙,在黑幕没有遭到曝光之前,都是你们口中的英雄。” “不是的!英雄只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保护你,仅此而已啊!” 小女孩呐喊着,童声清脆。 长岛博也面色一怔。 “开什么玩笑?”他恶狠狠地凑上来,脸上咧着嘲弄的笑,“那我们看看,你的英雄会不会出现,给我送钱。小天才。” …… 投射的阳光慢慢腾挪位置,发亮的一角从地板艰难地爬向墙边。 黑暗中的时光,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长岛博也脸色有些躁郁,身边的烟头不下十个,扭头看见地上赌气的雨宫惠,瞪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 他从桌案上挪下来,凑近说道: “你说,你会不会不值20万这个价。”男人端详着她的脸,缓缓说道。 女童的眼睛躲了躲,没有回话。 但是豆子可以感受得到,女孩的手指一直磕碰着他的手,这是食指在转圈圈。 很有可能,小惠要动用自己的能力逃生了。 豆子有些紧张,毕竟他们的聊天他又听不懂,蒙尘的空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看着一大一小对视,安静的废旧厂房分外压抑。 脑袋犯昏,肚子还有些不争气,来不及解决午餐就和闫无逊分开撤退,也不知道闫无逊能不能找到他。 如果逊哥可以赶到,解决这种情况也是分分钟的事。 豆子不由得往好的方面想。 突然间,清脆叫唤突兀地响起: “喵~” 在幽暗的环境中,突然拔高的分贝,多少有些吓人。 长岛博也倏地站起来,看着声音的位置,眼神有些发虚。 只见黑暗中,一对金色的瞳子忽闪忽闪,随着晃动,还有叮铃叮铃的声音。 “什么东西?” 长岛博也拉下脸,眯着眼试探着上前。 脚下,一只生物从阴影中走出来,四足步伐优雅,摇晃的尾巴搅动着烟尘,午间的光束缺了一角,时隐时现。 “猫咪?”豆子疑惑。 一开始的时候,豆子有些振奋,以为是靴子找过来了。 但靴子是全色橘猫,而且小姑娘平时也不叫唤,除了特殊情况,类似侦查的时候。 而眼前的猫咪,全身黑色绒毛,闪烁的金色瞳到了光线里又平息了光芒。 长岛博也皱了皱眉:“哪来的猫?” 很奇怪,这里是废弃的厂房,常年没有人住,周围也因为拆迁,许多住户都搬走了,哪来的猫咪?而且颈间用红色丝带系着铃铛,明显不是野猫,也没有野猫的一股子蛮味。 猫咪没有理他,也不怕生人,自顾自走向被绑的两人。 它在雨宫惠的跟前嗅嗅,又踱步来到豆子面前,鼻翼嗡动,抬起脑袋端详着豆子。 金色的瞳子对上豆子琉璃般干净的眼睛。 “这是你们的猫?” 长岛博也问。 “不是。”雨宫惠也有些好奇,“豆子,是你的猫吗?” “啊。”被小萝莉一问,豆子也恍然,摇摇头,“不是我的猫。” 黑猫的尾巴在豆子跟前左摆右晃。 “它好像喜欢你。” 雨宫惠还没说完,黑猫又扭头走了。 哪怕在三人面前,也是仪态优雅,黑色的绒毛保养得分外柔顺。 男人消瘦的脸有些恼色,说道:“走开!” 就在低头的瞬间,他瞄见地上的影子旁边,还多了一道长发飘飘的影子。 长岛博也瞪大了眼,扭头回身,猛然见到一名女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哥,你吓着我的猫了。” 女人头发扬了扬,微卷的发梢像泛起的波纹,黑色外套内是一件休闲连衣裙,从手腕的袖口露出白皙的皮肤。 长岛博也被女人无声无息的出现方式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还没等他说话,女人已经凑上前,可以嗅到发梢好闻的香水味,但女人的目光显然不在他脸上,盯着他头顶上方的空气,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找到你了。” 她探手一揪,顺着男人的头顶,捋出一根粘稠的蛛丝。 长岛博也双眼一白,失去意识软倒下去,全靠蛛丝吊着脑袋。 两个小孩抬头循着蛛丝望去,一道麻绳粗细的雪色蛛丝,斜斜延伸到天花板,在最顶端的钢梁上缠绕多圈,黑暗中,八支镰牙般的立足挠着钢材,发出撕啦撕啦的酸牙声。 两瓣口器锋利,咔嚓咔嚓地响动,五只赤色蛛瞳在幽暗的天花板泛着红光。 雨宫惠不由得睁大了眼。 这只怪物的外形特征明显,多次翻看《秘银战士》的小萝莉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只怪物:“五瞳魔蛛格蒙!” 虽然明日里总幻想爸爸和怪物搏斗的模样,但当这些影视中的怪物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小姑娘反而有些愣神。 豆子没见过,只觉得怪物分外狞恶。 黑猫踱步来到女人腿边,弓起身子,四爪抓地,又懒洋洋地朝着丝袜蹭了蹭。 女人今天画着浅色唇妆,勾勒起一丝浅浅的弧度,笑眼盈盈,说道: “来,让我见识见识,你们开发的兵器,达到了什么程度。” 第10章 五瞳魔蛛 女人感觉手中的蛛丝一阵扯动。 她也不阻挠,松手的一瞬,男人被蛛丝悬吊着扯飞过去,摆动的身躯像飘零的雪花,从始至终,男人没有一丝意识。 “叔叔!” 雨宫惠有些悲悯。 五瞳魔蛛吞着自己的蛛丝,前爪按紧猎物,猛地张开皮囊,将昏厥的人含了进去。 开卷的皮肉翻飞,像蠕动的蚜虫将解开的缝隙填满。 很快,长岛博也消失在五瞳魔蛛的身躯中,咯嘣的骨骼碎裂声中,魔蛛内部有数个凸起,像搅碎一般揉向四肢。 五枚血色蛛瞳愈发红艳,节肢缝隙的鬃毛伸展,盘在钢材上的爪子交盘相错,发出金铁碰撞的打磨声。 灵舔了舔唇角,饶有兴趣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庞然大物,勾了勾手指,单手撑着腰侧,外套傍身,依旧掩盖不住美好腰肢。 “嘶——” 五瞳魔蛛似乎领会了挑衅的意思,伸长脖子,嘶哑的虫腔发出咆哮。 八条蛛腿节节盘曲,凭借弹跳呠地一声让钢材扭曲变形,整片废弃工厂摇摇晃晃,漫天烟尘滚滚落下。 灵抡起右臂,手指纤长,小指无名指到拇指依次攒动,慢慢揉成拳。 褐色瞳中是放大的蜘蛛形怪物,似乎还能看见鼓鼓的肚子,宛如推进器弹射而来。 灵出拳。 慢悠悠如边唱边比划的戏台把式。不是真的慢,而是视觉上,慵懒惬意的神情,和脚边猫咪三分神似,等到怪物凌空的时候,恰恰挥出,击中怪物的正面。 明明八足有两对已经探出,拳却从缝隙中后发先至,击中五瞳魔蛛的面门。 只是接触的一刹那,晶状的红色瞳目纷纷破碎,整具庞大的身躯受惯性作用保持着前倾之势,很快停滞在空中。接着,深深凹陷的面门直接抹除脖颈,扎进腹腔,挤压得胸腔骨严重变形。 后续的变化已经看不到了,黝黑的庞然大物已经应声而飞。 “砰——”拳头击中的声音才传出来,整间废旧工厂哀鸣共振,簌簌落下的锈渍和灰尘,就像忏悔的眼泪,洒落不止。 八根蛛腿柔若根须,在突然掀起的狂暴风罩中飘摇,那是高速飞行中随着气流的不规则律动。 浑圆的腹腔砸中高高叠起的废旧货物,撞得煤红的砖块砰然四散,掀翻蒙尘的白底黑布;磕到老旧的吊臂,当空折断,钢铁制成的基座被巨大的冲劲带动扭了半圈,像拧曲的麻花摇摇欲坠;而怪物去势不减,像一块软体口香糖飞射,贴在最远处的墙上,连带着整面墙的墙面砰然粉碎。 粘连的红砖嘎啦嘎啦地砸落,整间工厂哀鸣不止。 烟尘四起,已经看不见红砖底下的血糜。 “还行。” 女人甩了甩手,理了理气流吹歪的卷发。 豆子和雨宫惠都不敢言语,彼此仿佛听见了咽唾沫的声音。 肆虐的气流裹杂烟尘,让人睁不开眼。 工厂颤栗,钢铁基座扭折沉地,碾碎地皮,嗡嗡作响。 “这就是这一代的英雄么……”小姑娘的语气除了震撼,还有一丝仰慕,“明明还没有变身……” 豆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 强大得令人窒息,仿佛连呼吸都颇具压力。 偏偏女人回头的时候,笑靥如花。 “哎呀。还有两个小朋友,不好办呀。” 女人拍了拍衣服上的尘,脚步声在轰隆声响中依旧清晰可闻。 “是正太诶。” 灵的声音甜甜的,凑近上前,屈身端详着豆子的脸蛋。 雨宫惠眉头一皱,嘴巴不自觉嘟起: “不要欺负豆子。” 她从绳子堆里伸出自己的粉嫩小手,招了招,挡在灵和豆子的视线之间。 灵也不介意,轻笑一声,转头取出手机。 一阵忙音之后,电话接通。 “藤原小姐,我们又要见面了。这里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受害人是两名小孩,你们可以过来接手一下。” “等等,为什么绑架案你会出手?”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清泠,沉着之余让人心安。 “哎呀,之前不是说了嘛。”灵的表情玩味,“当作普通的绑架案处理就好了,后续事情就不是你们可以处理的了。” 藤原千鹤听得出语气中的调侃,语气依旧四平八稳,说道:“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出队。” “地点是这……” “对了,现场可能有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让你的人别碰,交给特侦组就好了。” 藤原千鹤沉默了一阵,说:“我知道了。” …… 挂了电话,藤原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以为我稀罕?” “长官,什么事呀?” 闫无逊探头一问。 “无论什么事,都和一个即将蹲十五天的在牢犯没什么关系?” 藤原千鹤挑了挑眉。 闫无逊索性闭嘴。 说罢,迅速离开了城管大队的办公厅,行色匆匆,路上已经打电话联系警视厅出警。 留下语言不通的城管队长,面色阴沉如水,打开门,示意闫无逊移步到新房间。 …… “嘭。” 汽车的关门声接连响起。 靳子跃和雨宫一郎陆续下车。 “雨宫先生,您确定是这里吗?” 青年问道。 “要说离家不远,又地处偏僻,能够提供场所的,只有这片废弃的工业园。” 雨宫一郎扶了扶眼镜,喃喃说道:“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您可以先试着打电话,看看对方愿不愿意沟通。” “我试过了,打不通。” 雨宫一郎摇摇头。 “那边有动静,我们要去看看么?” 青年试探着问。 “等等!”雨宫一郎抬手,顿了顿,才说道,“小心一点。” 靳子跃点头:“好的。” 他压低了帽檐,跟在雨宫一郎身后。 中年男人的脸有些阴晴不定。 “靳君,涉及私事,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帮我守一下车。” “这……”青年面露难色,还是说道,“您务必小心。” “嗯。”雨宫一郎扭头,拉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面色决绝地走进去。 他探身上前,看见破开窟窿的墙体。 红青色的砖头底下,残缺的肢体,软胶般的材质,流着嫣红的血。 雨宫一郎哆嗦着张大了嘴,肝胆俱寒。 原本滚圆的腹腔足够让演员曲腿跪在皮套内,以为冲击力缩瘪回去,流出青黄不明的液体,混杂着浊血。 断骨的足肢扭曲成团,抠着灰沙,视野可见之处,血肉模糊。 【新来的小伙伴康介里!】(有裙) 这几天在推荐位,以为一两年下来,书评百篇,什么场面没见过,结果这场面…… 俺是真的没见过…… 突然来了好多读者,打赏的打赏,投资的投资,投票的投票,收藏的收藏…… 习惯了小透明,真正面对这种场面着实有些难顶。 在这里真的诚挚向各位鞠躬致敬。 作者菌是一枚准毕业的工科男,码字是闲暇之余最大的兴趣。我的理念是用文字真正地描绘心中所想的画面,以文为颜料,以字为线条,构塑脑海中一帧一帧的画面。 能够获得这么多读者姥爷小仙女的青睐,真的是三生有幸。萌新在这鞠躬了。 这段文字留给所有新来的伙伴。 也算是给大家兜个底。 感谢这些天无数大佬的慷慨相助。 感谢编辑朱砂大大在4000字就收留了我,感谢推荐位让见见世面…… 感谢岁正垂瞳圆子大帝(2333)二话不说帮我加书架,还在试水推的时候上主书单。 感谢金主挚醉金迷的舵主打赏。 这些都是小书苗成长过程中的小节点,还有一些是无数个日常的细节。 由以前坚持追着的小可爱和亲友团组成。 大小可爱们在群里督促码字,亲友团群策群力帮我完善设定拿捏大纲。 一只鸽子要鸽起来,背后一定有很多人在咕咕咕。 (大概是这么个道理) 作为一枚萌新作者,俺码字不在行,但是俺哔哔特厉害。 我可以在一天正常一更之余哔哔出一更来! 不要问我为什么一天只有一更!俺在做毕设、找工作之余,还在拼命为了以后存稿!(一天比一章一个字) 以及…… 不可以打赏哦。 因为我会有愧疚感。 新书期间共同进步,有需要的作者大人也欢迎互相支持。 如果喜欢嗑唠,也欢迎进群一起催(咕)更。 群号如下: 本来想放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让大家开始大航海时代,但是被群里的小可爱锤了。 作者菌拜谢。 第11章 平静之下 “格蒙……” 雨宫一郎面色刷地惨白,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退后半步。 砖石底下,血色肉糜直扎人眼。 他甚至可以从红色中,辨别出人的衣物,酸液没有完全腐蚀,折断的骨粘连着血肉。 雨宫一郎拧紧眉头,缓缓闭上眼。 良久,他蹚开步子,朝着内部继续探寻。 “小惠!你们在里面吗!” 进入室内,骤暗的视线让雨宫一郎稍微眯了眯眼,飘散的尘还没有沉寂下来,雨宫一郎的心不由得攥紧。 “爸爸!” 远远传来女童的呼声。 “小惠!”雨宫一郎快步上前,昏暗的视线下,零散的红砖和煤黑的墙体时隐时现,倒地的钢架横栏面前,锈腥味扑面而来。 很快,绕过钢架,就看到了废旧桌案边的少年少女。 雨宫惠已经解开了绳索,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揪着少年身上的麻绳。 小姑娘竭力后仰,两根小辫子吃力地晃。 “小惠!” 雨宫一郎来到女孩身边,双臂环抱将小萝莉紧紧抱住。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男人的头埋在小姑娘的肩后,双手拍着后背。 豆子瞧见,男人的眼窝中淌有泪花。 “爸爸……叔叔被怪物吃了……” 雨宫惠的声音有些鼻音,小声啜泣:“好可怕……” 雨宫一郎眯了眯眼,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脑勺,说道:“没事了,爸爸在。” 小萝莉从怀里出来,嗫嚅问道:“那英子怎么办……” 男人一时语塞。 “爸爸,英子没了爸爸,一定很伤心,我们能够接她过来住吗?” 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他,心底回想起长岛博也的话,不由一阵悲悯。 雨宫一郎深吸一口气,安慰道:“我们回去征询她的意见。” “嗯……” 小姑娘乖巧地点头。 “对了,这位是——”雨宫一郎看向豆子。 小惠揉了揉眼睛,说道:“他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豆子。” “你好。”雨宫一郎象征性地打招呼。 “叔叔……好……”豆子说话有些磕磕巴巴。 雨宫一郎也不多理会,抱起小女孩,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肘上,说:“这里不安全,先回去。” “爸爸……” “怎么了。”男人的面沉如水。 “有个姐姐把怪物打倒了。好厉害,你认识吗?” 雨宫惠的声音有些怯意,她坐在雨宫一郎的怀里,端详着男人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愈发阴沉。 “不认识。” 雨宫一郎的声音降了几度。 “但是听到爸爸的声音后,她就消失了。” 少女觉得爸爸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这些怪物是真的存在的……”她说给男人听。 “小惠,忘掉这些事,还有你朋友也是。”雨宫一郎的瞳孔中说不出的严肃。 小萝莉不满地撇撇嘴。 “小惠,乖,绝对不可以对外人提及这些事情。如果有人问到,就说你们也不知道。” 雨宫一郎郑重地劝诫,他顿了顿,说:“这关系到你的生命安全,不能胡闹。” 外面的警笛声呜呜传来。 雨宫一郎皱了皱眉。 “刚刚那位姐姐打电话叫警察叔叔了。” 小惠补充道。 “我知道了。”男人取出手机。 “靳君,这边没事了,你可以先把车开回去。我在现场,警察来了,等会要去录口供。” “这……好的。”电话那头的青年犹豫了一阵,还是答应了。 豆子的耳朵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 靳君,刚刚说的是靳君吗! 他想问,但是奈何语言不通。 挞挞的脚步声传来。 几名干警迅速到位,为首的女性横眉持枪,镜框下眼神犀利。 雨宫一郎抬起双手。 口供录得很顺利,绑架案的嫌疑犯已经身亡,真正头疼的反而是嫌疑犯的命案。 但这显然和姗姗来迟的雨宫一郎无关。 从表面上来说的话。 藤原千鹤眯了眯眼。 两个孩子的口供也录了,藤原千鹤诧异的是,其中的小男孩又是华人。 透过他的瞳孔仿佛就可以将其内心世界一览无余。 但细细追问起来,他甚至比年纪小的女孩了解的情况还要模糊一些,充其量只是在家作客被牵连的倒霉蛋。 死者长岛博也是雨宫一郎的小舅子。 据说两人早年不合,鲜有往来,少有的交集也仅是为了接济落魄的死者。 当然女儿们的关系很要好,成了两人关系的另外一条纽带。 两个小孩作为受害者,而男人甚至连目击者都不算。注重社会效应的影视公司也频频暗示,要尽快释放雨宫一郎,降低社会影响。 重重试压之下,警方没有为难他们,最终把他们安然送回。 在门口,雨宫惠和豆子分道扬镳。 雨宫一郎叫了司机,送女儿回去,而自己上了回公司的车。 藤原千鹤眺目远望,接送女孩的司机有点眼熟。 她第一眼想到福缘餐厅的侍者。 想起另一桩大案,不由得有些头疼。虽然已经移交,但是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出于保险起见,她还是拨通了电话。 “靳君,我是藤原。” “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在哪?” “抱歉,我在餐厅,工作期间,主管不让我接听电话,实在抱歉。” 电话那头是主管的吆喝声,语气温吞的青年歉意十足。 “啊,是我打扰了,改天再答谢你。” 藤原千鹤稍稍松了口气。 最近的事件弄得自己有些多疑。 回到案件,田中推开门,小心翼翼地递来雨宫一郎的信息。 藤原千鹤没有理他,仔细浏览起来,眉头微蹙。 杀死长岛博也的凶手,也死在现场,那团怪物的残躯却被另外的法医队伍接管了。 怪物被指认,是该影视公司的皮套怪物——五瞳魔蛛格蒙。 但是很快上面就有指示下来,禁止接触该公司的一切皮套,这个案件涉案人员全部遣还。 藤原千鹤面露嘲色。 欲盖弥彰。 显然这家公司,包括女儿被绑架的男人,身上都有问题。 “嗨嗨,我的美女警官在想什么?” 灵坐在桌子上,背对着藤原,扭头的时候,披肩长发哗地流下。 “下次进来的时候,请打招呼。” 藤原千鹤面无表情。 第12章 风云诡谲的都市异闻 “啊啦,我下次注意。” 灵笑嘻嘻地说。 她的皮手套抵在桌面,鞋跟在桌腿轻轻地点。 “有什么事么?” 藤原千鹤头也不抬,拿笔圈着资料的细节。 “我是来满足你的好奇心的哦。”灵巧笑嫣然。 “我没兴趣。” 女警抬头,脸蛋绷紧,表情木然。 “那个皮套怪……” 藤原千鹤闭上眼睛。 灵嘴角微抬,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左翼势力的兵器哦。” “砰。” 藤原千鹤收拾着文件,就要把资料装回档案袋。 “而且好像不止这么一具,你就不想了解一下其他怪物藏匿地点?” 女警起身,整顿好资料袋,就准备离开。 “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藤原千鹤的步伐一顿。 灵不紧不慢地说道:“可能有危险哦。” “这些怪物的目标是这位女孩吗?” 藤原千鹤抵着下巴,自然地把文件袋收回腋下。 “这是我的猜测。”灵说道,“你查过这些怪物的信息么?我是说在特摄片里。” 她眯了眯眼,补充道:“或者说,在都市传说里。” 藤原说道:“这十二怪物以‘风、林、火、山’为四大属性,通过特摄片的宣传,在民间广为流传,衍化为都市传说。” “是的。”灵打了个响指,从桌面蹦下来。 “也就是说,如果都市传说是真的,那应该有十二具怪物皮套。 “被我摧毁的,是‘风’属之一的五瞳魔蛛皮蒙,经过我们的法医鉴定,其残骸确实具有一定生物活性。” 藤原千鹤有心理准备:“这些皮套都还活着?是你们的手笔么?” 灵摇摇头。 “首先,纠正一下,就算是异鬼内部也不是一片和睦,有主张统治人类,也有主张和睦共处,所以你用‘我们’这个概念,实在是冤枉我了。” 她做委屈状。 见女警不买账,很快面色一改:“而这些应该是早年另一个派系准备的生化兵器。 “这些兵器平时并不具备生物活性,甚至有些接近软塑胶的材质,放在皮套堆里,就是最好的掩护。至少我们在《秘银战士》播出的这些年间,鲜有发现,留下的蛛丝马迹都被他们抹除干净了。” 藤原千鹤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所以触发这些生化兵器活性的条件是什么?” “《秘银战士》原着中有提供参考。”灵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办公桌边,打开了藤原千鹤的办公电脑,“密码多少?” “0907。” “哇哦,生日诶,我记住了。” 灵一边说着,一边操作着打开网页:“没有私人网站?” “灵小姐。”藤原千鹤面色冷峻。 “你看,十二魔物诞生之初,还有另外的衍生物——两枚灵骨,也就是我们说的舍利子。” 灵指着电脑,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其中一枚舍利子成就了秘银战士,而另一枚成为决胜的关键。如果这也能作为参考依据,那你说……” “等等,我有疑问。”藤原千鹤打断道,“如果是真的,那现实中为什么没有所谓的秘银战士。” “都说了这些皮套是另一派系的生化武器。总不可能还打造一个天敌来克制自己,都市传说和现实,还是得区分开哦。” 灵微微眯着眼。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严格遵循作品的设定,但是存在一定的关联和参考。” “为什么长期接触皮套的剧组相安无事,为什么怪物会出现在废弃工厂,操纵人类绑架小女孩?” 藤原千鹤抵着下巴,虽是问句,但是心中已经有了线索。 灵漫无目的地掠着鼠标,碌碌的滚动声在安静的房间分外清晰。 “所以——”女警目光如炬,“类似舍利子的物件真的存在,而且,和小女孩多少有些关联。” “总算是跟上我的思路了。” 灵浅笑。 …… 狭窄的车内播放着老歌的唱片,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倒退,城市的五光十色转瞬即逝。 开车的小哥戴着一顶鸭舌帽,聚精会神地握着方向盘。 “没受到什么惊吓。” 他盯着路边,发觉雨宫惠在端详他,先问道。 “没有。” 小姑娘兴意阑珊,神情落寞。 “你看起来好像精神不太好。” 靳子跃温和地说道。 “说了没事。” 雨宫惠嘟着嘴,粉嫩的脸颊鼓鼓的。 靳子跃想到了什么,说:“听说绑架的嫌犯是你叔叔?” “嗯。”小女孩靠着后座,倚着脑袋,出神地望着窗外。 “是难过吗?” “有一点。” 毕竟是孩童心性,雨宫惠还是回答了靳子跃的提问。 “大人的矛盾,有时候总会不经意间伤害你们。”靳子跃柔和地说,“不要往心里去。” “我不生气啦。”女孩解释。 她的神色有些悲戚:“我只是担心英子没了爸爸,以后要怎么办。” “英子是你的朋友么?” “嗯,她是我很要好的朋友。”雨宫惠说道,少女的娃娃音澄澈干净,恍若天籁。 唱片播放着哀伤舒缓的旋律,雨宫惠突然觉得很应景。 “应该可以住在托儿所之类的,如今的社会福利很齐全,将英子养大成人应该不是问题。” 雨宫惠辩驳道:“那不一样。” 她的眼底有些发红:“英子没有妈妈,现在又没有了爸爸,一定很难过。” 靳子跃稍微有些发怔。 小姑娘继续说道:“我和英子一样,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妈妈,所以我们两个总是黏在一起,没有和其他小孩相处的芥蒂。” “我们都很想妈妈,但是陪伴我们的只有爸爸。如果爸爸也离开了,那得多可怜啊。” 雨宫惠抹抹眼泪。 “小惠其实很害怕,我总怕爸爸突然哪一天就消失了。” 靳子跃的眼睛动了动,瞥了一眼,继续留神路面。 “为什么?” “因为爸爸是退役的英雄。”小姑娘低着头,声音呐呐的,“以前觉得,英雄很酷,爸爸很酷,但是,现在我只要爸爸平平安安回来,多多陪陪我。” 靳子跃的眼眸像有翻涌的匹练经过,柔和的白光一闪而逝。 “爸爸一定也很疼爱小惠,听到小惠有危险,奋不顾身地出来营救,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13章 策无果 “可是爸爸都不陪我回家。” 雨宫惠看着车里的香水挂件,神情落寞。 “但是他特意嘱咐我送你回家呀,还说等会你要吃什么,我带你去买。” 小姑娘的眼神动了动:“真的吗?” “嗯。”靳子跃笑笑。 “不对,爸爸明明说今晚回来再给我买的,他不回家了吗?”萝莉面色又嘟了起来。 “剧组这边在拍摄《秘银战士》十周年纪念的剧场版,雨宫先生和其他导演需要加班……” 靳子跃歉然挠挠头,却发现鸭舌帽盖住了头发,手指搭在布料上,没有手感。 索性又收了回去,搭在方向盘上好好开车。 “知道了啦。”小姑娘说道,两根小辫子随着减速带一晃一晃,“小惠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小孩。” “哈,那小惠等会要买什么好吃的,就由哥哥代劳了。”靳子跃缓缓开到路边。 “那、那就草莓味冰激凌。” 小姑娘瞅了瞅不远的店铺,led灯循环闪烁,一家便利店挂着“营业”的字样。 “好。”靳子跃挂挡、踩刹,慢慢把车停在路边。 …… 日薄西山。 归家的有车一族狂躁地拍着喇叭;偶尔有白领拎着公文包,行色匆匆地横穿马路;背着书包的国中生三三两两结伴搭乘地铁。 当——当—— 呼啸而去的地铁满载着归家的喜悦。 豆子摸了摸肚子,瞄了瞄身边的同龄小孩,看着他们走进新干线的入口。 他有些落寞。 刚刚从警视厅出来的时候,在隔壁的城管办看见了被收押的鸡蛋灌饼餐车。 逊哥恐怕……又进去了。 今晚的晚餐,又剩自己一个人。 突然,他拍拍脑袋,不知道靴子跑哪去了。不过靴子那么机灵,应该回得来? 如果没有被一并送进局子的话。 孤身异乡,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相通,真的想赶紧找到靳哥,再回家找哥哥。 哥哥一定等急了。 他默默想着。 有些怀念9区的亲朋好友。 “沙沙——” 豆子低头一看,全色橘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他眼神一喜:“靴子!” 他抱起来。 虽然是全色橘猫,但靴子依旧留有一肚子素色白毛。它伸了伸脖子,躺在豆子的怀里,翻着四蹄。 豆子哈哈一笑:“别闹。” 他用手指轻轻搭在靴子的脊部,四指分开,像梳子捋着背后的毛。 “我看看有没有零花钱给你买点罐头。” 豆子掏掏裤兜,却发现有个琥珀色的物件,形状圆润。 “哎呀,我忘了把宝石还给小姑娘!” 他有些懊恼。 靴子凑过来,探着身子嗅了嗅,舔着舌头。 “这个可不能吃。” 豆子阻止道。 下水道隐约传来蹚水的声音,就像突然开闸的水。 豆子迟疑地看着附近,身后的井盖合得严严实实,路边没有多少行人,前面就是临时租借的木工铺子,平时闫无逊和他就是在这个竹棚掩盖的土瓦房内休息。 再回头的时候,靴子已经昂着脑袋,嘘咬着,做哈欠的模样。 而豆子手中空空如也。 半晌,街尾传出少年的惨嚎:“你把它吃下去了?!” 路人扭头,看着语言不通的少年抓着猫咪的两只前爪。 橘猫一脸呆滞地瞅着少年,瞳子滚圆,半合着嘴,看着他的脸蛋逐渐变红,最后眼神像要哭出来。 它轻轻地唤一声:“喵。” 豆子下巴皱得高高的,苦着脸说不出言语。 身后的井盖哐当了一下,缝平的水泥在地面裂开数道斑纹,又很快没了动静。 …… “哥哥,我到家了,谢谢你。” 雨宫惠捧着手里的冰激凌,礼貌地说道。 “嗯,小惠再见。” 靳子跃笑眯眯地和他招手。 “砰。” 目送着小姑娘关紧门扉,鸭舌帽下的表情在逆光中明晦不定。 靳子跃的笑容就像方糖入开水,瞬间归于沉静。 舍利子不在女孩身上。 而他特意跟着到了家中,似乎也没有感受到舍利子的气息。 可能自己的推算,在哪里出了差错。 需要了解当中的变数。 只要盯紧这家影视公司,有的是机会。 …… 影视公司内部。 空敞的会议室内,男人女人围着环形办公桌,气氛沉默。 雨宫一郎站在一旁,低头俯视地面。 “你说皮蒙失控了?” 提问的是一名座位靠前的白发男人,梳着背头,年过天命,依旧穿着得体的西装。 “是的,这些怪物突然又恢复活性,不能再用了。” 雨宫一郎神色凝重。 “能支配皮套,让这些怪物安静沉睡的,只有雨宫先生你了。听说死的是你小舅子,还绑架了你女儿,你动用这些皮套去解决问题,好像也说得过去?” 另一名国字脸的男人,吊着三角眼,面色不悦。 “雨宫先生,你是打算推脱皮蒙死亡的责任吗?” 雨宫一郎皱了皱眉:“我不会为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去动用这些危险的怪物。” 白发老人拍了拍桌子,说道:“不管如何,皮蒙死亡的事实已经发生了,接下来的十一副皮套,不能再蒙受损失了。” “燃山堂左京分布损失惨重,皮套的制作者生死未卜,当下的十一具皮套,就是这座城市难得的战斗力了。” 一名带着金丝眼镜框的男人,抹着八字胡,说道:“雨宫先生,无论皮套是否失控,身为管理人员的你,确实有失职之处。” “是。” 雨宫一郎额间隐隐冒出冷汗。 位居正中间的年轻人,穿着纹付羽织袴,束着冲云髻,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交流。 “这样,如果这些皮套果真有苏醒的征兆,那只能再动用舍利子镇压一次了。” “是。一切听社长安排。”雨宫一郎颔首。 会议结束。 雨宫一郎也隐隐有些担忧。 他身边持有阴之舍利,有统御邪物、镇压污秽之效。 舍利有灵,选中了雨宫一郎。 但是这一次的事件,从里到外透露着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诡谲。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这群人是什么来历,雨宫一郎也有所察觉。 不过,既然选择了与狼为伍,自然就得拥有獠牙。 必要的时候,也得为自己留下后路。 第14章 算无谋 茶室、榻下、屏间、矮几旁。 “社长,阳舍利消失了,浅栖沼魔失去目标,无功而返。” 男人恭谨地正坐对面,下巴点缀一撮小胡子,耳垂别着银色耳环。他双手放膝盖上,低头不再作声。 幽幽的白烟在狭小的室内缭绕。 对面的和服男人捧着热茶,端手平递过去,说:“先试试我的茶,看看我茶艺是否长进。” 男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茶,抬手欲饮。 “错了。” 和服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先转三圈。” 耳环男人愣了愣,还是持着茶碗,手指捻动,慢慢转了三圈。 “静心了吗?” “是,社长。” “茶要轻品、慢饮,才能喝出其中韵味。”和服男人嗅着室内的牡丹熏香,微笑地说。 茗茶入口甘醇,微微有些发烫,清新久久不散,唇齿留香。 “社长的茶道又精进了。” 耳环男人俯身将茶碗奉还。 “‘和、敬、清、寂’,你觉得我占几成?”和服男人问。 “社长,属下私以为,社长基本掌握了神髓,达到了属下难以企及的层次。” “不,以茶入道,讲究的是‘茶禅一味’,有些禅意,就在饮茶间,不请自现。” “社长真知远识,我等愚钝,请社长指示。” 耳环男人额头冒汗。 “茶室内不谈商政,你只需知晓,浮躁是茶道最大的敌人,宁静致远,淡泊明志。” 和服男人从容不迫地说道。 “若以茶道博弈,客人只需心平气和地接过碗,品茶、轻抿,不必过多言语。” 他收回茶碗,端详着壶中咕噜咕噜沸腾的开水,说道:“而身为主人,遵循四规七则,稍有不慎,便落得茶品不堪的污名。” “而如今身处客席,顺其自然,等主人沏茶之前,自是赏好这风花雪月,待到茗香出浴,再细品之。” “我知道了,社长的教诲,悠一铭记于心。” 男人伏地而拜,再缓缓退出茶室。 …… 三天后。 连绵的阴雨退散,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 雨宫惠有些闷闷不乐。 通过靳大哥哥的消息,她了解到最近剧组好像休整过,好像还请了法师为皮套驱邪作法,据说是邪灵附身在皮套上。 而关于秘银战士剧中的怪物,网络上更是传得风生水起。 一方面,是因为临近十周年,剧场版拍摄做的宣传;另一方面,不少媒体也在热谈本次的都市怪物事件,一度让其竞争公司觉得这是在造势炒热度。 而备受关注的剧组,最终决定继续拍摄。 终日的劳务让雨宫一郎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小姑娘。 而这几天,长岛叔叔的遗体火化之后,她也不敢去找英子。 听说英子被送到福利院去了,甚至,这几天连学校都没有来。 日子照常,一天天地后挪,雨宫惠心中却莫名压抑,仿佛踮起脚尖,极目眺望的时候,从城市钢筋镜楼的缝隙中,看不到隔日的太阳。 放学路上显得枯燥。 一个人归家的时候,除了耳畔的欢笑,总容易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路过商店橱窗,直视玻璃,会隐约听到头疼的尖啸;每一个拐角处,似乎可以看见晃动的尾巴;偶尔经过灌木丛,有翻动过的痕迹;甚至坐在长椅休息,都可以听见隔壁喷泉突然阻塞、又迸开的异样声。 女孩踢了踢脚边的石头。 石子磕磕碰碰,在地上咕噜噜打转,撞在棕色皮靴上停了下来。 雨宫惠抬起头,灵俯身抿嘴,笑眯眯地和她招手。 小姑娘皱了皱眉,转头便走,甩了灵一脸的辫子香。 灵挡在她前面,说道:“别这么严肃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雨宫惠哼了一声。 灵啧啧说道:“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脾气是留给好人的,对坏人不需要客气。” 小姑娘背着书包就要走。 “我带你去找爸爸,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小萝莉仿佛点燃了炸药包:“上一个这么说的是我叔叔,他已经死了。” 灵一时语塞,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雨宫惠不服气。 “这座城市,能杀我的,一个都没有。”灵摆了摆食指,笑嘻嘻地说。 “你真是英雄吗?”雨宫惠眼睛动了动,又有些狐疑。 “不是哦。”灵眨眨眼,“我是大boss。” “你就吹。”小姑娘气鼓鼓地说。 “我请你喝弹珠汽水!” 雨宫惠瞄了一眼,满脸写着不理会她:“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这么说,你爸爸有危险了。” 灵严肃地说道。 “我爸爸怎么了!”雨宫惠立刻询问。 灵有些无奈,还以为多难哄呢,她瞥了瞥周遭,示意雨宫惠看去。 “那里动静看到了吗?” “是什么?” “你猜。” …… 豆子整装待发,面色决然,眼眶里隐约有些视死如归的气势。 按照老规矩,闫哥进去的第三天,看守所放下警惕之时,就是他带着靴子去救人的最佳时机。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次,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冷静,冷静,逊哥是驭命者,带上靴子,换上一个战斗型的命辞,就可以逃出来了。 他安慰自己。 靴子在他怀里,四仰八叉,打了个哈欠。 猫年纪大了,有轿子坐绝对不自己走,除非跑路的时候,代步工具跑得比自己慢。 他很熟练地取出提前打印好的翻译语,交给看守所的警卫。 作为家属果然很轻松地进入到内部。 周围的便衣看他是一个小孩,也没多留意,顶多带路的时候,用听不懂的和语调侃一下之类的。 顺利潜入。 阿弥陀佛。 豆子松了口气,他想起16区应该是信佛的居多,毕竟还有很多寺庙。 “咔拉、咔拉。” “豆子,来了啊。”闫无逊依旧满头蓬乱的头发,眼神憔悴,眼窝微陷。 但是胖了。 “逊哥,我把靴子带来了。” “好样的!”闫无逊神情一振,“我看看用哪个命辞能够脱险,给这群目不识丁的家伙来点颜色瞧瞧,不然还不知道谁是爷。” 他接过靴子,橘猫懒洋洋地打量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眯着眼,瘫坐在地上,化成一滩液体。 闫无逊狞笑,探爪,穿过铁窗。 第15章 追根溯源 “逊哥,好了吗?” 豆子看了看表,有些焦急。 “快、差不多了。”闫无逊小声说着,手在猫背上来回穿梭。 靴子已经睡着了。 又被闫无逊粗鲁地挠醒。 “你撸了半小时的猫……我怕外面那些警官起疑心。” 豆子面色不安,觉得心快窜到嗓子眼。 “这不是没摸到命辞吗……”闫无逊小声嘀咕,“平时二十分钟左右就摸到了啊……” “驭命者取命都这么慢的吗……” 闫无逊瞪眼,说道: “你懂个锤子,哪有谁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念完所有咒辞、感应命辞位置并捕获命辞的?那是怪物!” “驭命是一个很复杂很晦涩的过程,这就是你为什么入不了门的原因。” 闫无逊说得有鼻有眼。 靴子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一眼,又瘫回去,舒服地眯眼,神情安详。 “摸到了!咦,这是什么?”闫无逊先是精神一振,接着又有些诧异。 他好像取到一团从未见过的命辞能量。 而且……以他贫瘠的学识,好像也认不出这是什么玩意,只是能感受到这个命辞内部磅礴的能量,如奔涌的江海,浩瀚无边。 这……他接手了靴子几个月,还没摸到这么强势的命辞。 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自身气息,将血脉中的命辞收拢到心脏,并缓缓封存。 腾出的空间,可以感受到命辞像投入水中的颜料,丝丝缕缕在全身四肢百骸,慢慢缭绕。 砰、砰。 砰、砰。 闫无逊浑身有些发热,激活了身体机能,仿佛置身熔炉,锅炉中的蒸汽四处寻找宣泄口,疼得闫无逊浑身冒汗。 “逊哥,没事?”豆子关切地问。 “这个玩意……有点上头……”他喘着气。 这时候,靴子睁开了眼。 豆子赶紧抱回靴子,他也不知道换命辞对靴子有什么影响。 靴子双眼瞪得圆圆的,嘴巴乖巧地半张着,看着闫无逊和豆子两人。 仿佛取出这个命辞,橘猫也浑身一轻。 就在豆子纳闷的时候,心底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喵?” 豆子眼睛突然闪亮:“逊哥!逊哥!靴子、靴子它成精了!” 闫无逊皱了皱眉,拍了拍他的脑袋:“发什么神经呢。” “靴子刚刚会传音……” “传音是部分大师的独门秘籍,这可不是我们能学的,更别说一只蠢猫。”闫无逊正色道。 “你才蠢。” “……” 闫无逊挑了挑眉,左右瞥了两眼,说道:“豆子,你能耐了啊,敢骂我?” “啊?”豆子挠头。 这时候,门口脚步声窸窣,看守所的警卫过来准备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了。 当他敲门的时候,门内的场景却让他有些愣神。 铁窗内,关押嫌疑人的一处,空空如也。 留下猫咪和小孩,与他大眼瞪小眼。 “什么情况!人呢!” 他问道。 猫咪和小孩对视了一眼,扭头瞟到铁窗内,又转过来,对着守卫,同步摇摇头。 “为什么连猫也会摇头啊!” 守卫有些抓狂,哆嗦着拿出对讲机:“快来,这里有情况!马上调监控!” …… 呼啸的重装摩托像一道黑色彗星,一闪而逝。 引擎轰鸣如霸王龙践踏大地,连柏油路都要为之颤抖。 灵一身风衣,戴着墨镜,狂乱的气流拍在脸上,思思凉意让她兴奋地抿起嘴角。 身后紧紧捆着一个小包袱,肉嘟嘟的小手环在灵的腰肢,两根辫子从两侧被气流拽到了身后,就没有掉下来过。 雨宫惠面色铁青,整个脸蛋埋在灵的背后,不敢睁眼。 “慢点!”少女尖叫。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轰鸣声远远大于少女的哀嚎。 “救!命!啊!”小萝莉的吼叫带着哭腔。 灵的挡风墨镜中,变换的建筑群像告退的仆从,飞速闪退。突然间,黑色重装暴龙长啸一声,灵想甩身,但是考虑到身后的小萝卜头,还是规规矩矩地减速一段时间,再缓缓按住这头躁动的暴龙。 刚下车,拎起身后的小个子,就对上了雨宫惠湿漉漉的大眼睛。 “我要回家。” 雨宫惠抽搭了一声,头发乱蓬蓬的,两根飘摇过度的小辫子都有些走形,小肉手在脸上一抹一抹的。 “等等,那些玩意没跟上来。” 灵远眺着远天的楼顶,那些跳蚤般的黑点全部消失了。 “它们改变目标了。” 她的脸色有些凝重,就像在自言自语。 “方向……是警视厅附近。” …… 资料室内。 藤原千鹤摘下平光眼镜,揉了揉额间。 这些天,从资料中,她又发现了新的线索。 雨宫一郎的妻子,长岛阳美女士,已故将近八年,正是当时《秘银战士》的皮套设计师。 如果说皮套有异常,要追根溯源,设计师肯定不可忽视。 她端详着资料,长岛女士死于不慎失足,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血?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异鬼打交道太频繁,每次提及“血、肉”等字样,她都会多留心几分。 长岛女士……和前阵子的长岛博也是亲姐弟。 藤原调查的时候,发现姐弟似乎有些差异,弟弟虽然颓废,但在当时,阳美女士还是挺照顾弟弟的。 而姐姐阳美女士,却和丈夫一起拒绝了长岛博也加入剧组,当时为此闹了不少矛盾。 现在看起来,不像是出于私心,而是一种保护。 说明,阳美女士也是知情人。 如此说来,雨宫一郎和他的妻子,一起承担着什么。 联想到左翼派系的施压,藤原千鹤眉头微蹙。 “科长,这些是你要的,关于民间传闻的怪物整合。” 田中身高近米九,在藤原千鹤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嗯,好的,谢谢。” 女警接过资料,却发现田中还在。 “还有什么事?” “啊,我是想说,科长,别太辛苦了,还有我们供你任意驱使。”大个子挠挠头。 “不用了。” 藤原千鹤翻开文件,说道:“文件太多人经手会乱,出勤的时候积极一点就好。” “哦。”田中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一脸失落。 第16章 风林火山 新到的资料,整合了网友关于都市异闻怪物的消息。 “风、林、火、山”原本应是古代兵法,却作为怪物的属性,当初在《秘银战士》上映时,设定上确实吸引了一批受众。 全称应该是演变自9区的古籍。 “其徐如风、其疾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是广为流传的四句。 而这四句之后,还有另外两句。 “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秘银战士》中,大胆地将其理解为阴阳两种对立属性,阴阳协和,四相归一。 而当时的负责剧本的编剧,也姓长岛。 这是家族产业么? 藤原千鹤继续翻找资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异鬼的武器,既然是武器,自然要有使用者。 等等,和异鬼挂钩的话,真实的历史事件应该也被隐瞒了。既然如此,或许可以从民间怪谈,乡村野史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迅速打开电脑,却发现电子邮箱中,早早收到一封电子邮件,署名是“略略略”。 女郎嬉皮笑脸的模样在藤原脑海中一闪而逝。 藤原千鹤晃晃脑袋,排除干扰信息,仔细浏览起来。 内容,是几百年前的一份文字典籍。关于几百年前一名异鬼大妖的故事。 数百年前,甲斐之虎武田晴信阁下,以“风林火山”为旗帜,彰示一种不屈战斗的精神。 而这名异鬼在世为人时,曾贵为武士,深受其影响,并以此勉励自身。 戎马倥偬,数百年过去,当年的武士成了一方异鬼大君,东征西讨近百年,依旧将“风林火山”奉为圭臬。 往往所有的老一辈都爱怀旧;怀旧的内容多了,就成了老一辈。 当年的异鬼大君在一次意外中死于非命,而身为“老一辈”,他的遗体被火化,残存的躯壳用作十二具怪物的材料,烈焰焚净之后,却凝结出类似舍利子的物件。 后来历史辗转,流落的物件和十二具半成型的怪物,便消失在民间。 古语言有些难懂,时间有限,藤原千鹤只能择重点了解。 这些怪物,早在几百年前便已存在。 应该是交由长岛氏族保管,而这些年,长岛一脉也向异鬼投诚,才让这些兵器重见天日。 这些仅是自己的猜测。 但藤原千鹤并非仅靠理性思维,有时候,破案也需要有灵性,有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往往能和事实真相不谋而合。 想象力也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天赋。 如果按照这条线梳理下来,身为长岛家的阳美女士,能够设计出皮套,也是一种幌子,为了让十二怪物冲破束缚的幌子。 而异鬼收回自己的兵器,肯定也希望自己能够掌控这些兵器。 很显然距离直接掌控,还缺少一个必要条件。 这个条件掌握在雨宫一郎和长岛阳美手中。 阴阳舍利子。 藤原千鹤不由得松了口气,事件进展到如今,总算有眉目了。 也就是说,找到仅存的雨宫一郎,相当于找到了控制十二具怪物的钥匙。而怪物会袭击小姑娘,可能其中一枚舍利子就在她手上。 藤原千鹤继续梳理。 等等!不对劲! 她猛然坐起——雨宫一郎不会指挥怪物袭击自己的女儿,雨宫惠只是个孩子,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谁指使怪物们? 如果这么说起来,雨宫一郎也就危险了。 藤原正准备联系灵,突然手机响起,灵抢先一步打来电话: “藤原警官,你在警署吗?” “我在。” “有怪物往你附近去了,我现在赶回去。” 藤原千鹤眉头一皱:“皮套怪物有自己的意识?还是本能?附近有什么吸引了他们?” “不知道,原本一直跟踪我身边的小妮子,后来齐齐掉头跑了,你自己小心哦!” 撂下电话,藤原千鹤马上走出厅院。 她觉得有些吵闹。 “发生了什么事?”她找到奔走的警员,问道。 “据说是有人越狱了,现在在紧急搜查。” “越狱?”藤原千鹤微微一愣,最近也没有关什么需要越狱的嫌疑犯。 但来不及多问,警员已经赶往现场。 她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思索。 敞开的警视厅大门,正对着马路。 一个人大摇大摆地晃悠过去,身旁跟着小心翼翼的小孩。 “逊哥,咱们快溜,我总怕有人能看见咱。”豆子神色戚戚,有些不安。 那个身穿看守所统一制服的男人手上的镣铐还没解开,捧着怀里的猫咪,一阵搓揉。 “怕啥,咱现在是透明人咯!有谁会注意咱?昂!” 他开怀大笑。 闫无逊捧着靴子的前肢,说道:“这是什么宝贝命辞,我还真没见过这么顶的玩意。” 女澡堂女澡堂…… 他出神地望着天,口齿生津,忍不住露出痴笑。 笑完,一转头,却正好瞅见站在警视厅围墙内的藤原千鹤,正抵着下巴冥思苦想。 闫无逊哆嗦了一阵,但很快又稳下阵脚。 “不慌,这婆娘现在看不见咱。” 一时间难免有些玩心大起。 试试? 就试一下。 他咳了咳,确定藤原千鹤没有理他,又装模作样地接近。 女警穿着制服真的很好看,这丝袜腿,这苗条身段,脸蛋白净,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总有种隐约的女王范。 面色俏寒,平光眼镜中,严肃的眼神扫视着地面,仿佛在出神地想着案情。 老男人不免想起皮鞭、蜡烛之类的小玩具。 脊背一哆嗦,闫无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 他又扮了扮鬼脸、斗鸡眼、咧嘴巴,吐舌头。 “逊哥,别试了,我怕……”豆子抱着靴子,看着他在女警面前转悠。 闫无逊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怕什么?区区一个女警,还能吃了我不成?” 豆子只能乖乖跟上,这种“不存在”应该是有范围的。 “原来如此。” 藤原千鹤紧蹙的眉头终于解开,脸上的寒霜消融,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闫无逊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她在想啥呢?” 豆子挠挠头,正准备回答不知道。 突然,藤原千鹤抬起头,目光灼灼。 她单手擒住闫无逊的右手,另一只手按在豆子肩头。 “喂?喂?喂?”闫无逊惊叫,却发现自己压根挣脱不了,两只脚撒丫都撒不开。 豆子腿脚一软,差点趴下。 靴子见识不妙,三两步窜出去,嗖地一下如同橘色闪电,消失在院子的围墙外。 藤原千鹤特意用华语,说道: “我在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17章 委托 “咔!” 雨宫一郎指挥着,停止拍摄。 这是一段打戏,替身演员需要实打实地挨揍,并被怪物的巨力掀飞,虽然有防护措施,但是必要的冲击力依旧得接下。 靳子跃呛着气,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身体素质不错。” 雨宫一郎说道。 剧烈搏斗后的靳子跃有些喘息,笑笑说:“谢谢导演夸奖。” 自从那天之后,靳子跃已经从临时群演破格提升为武打替身,必要的时候可以充当皮套演员,因为他的匀称身材,基本满足大部分皮套的身形尺寸要求。 郊外,斜阳晚归,得益于一天的阳光,林间少了一股子湿气。 “大家收拾一下,收工了。” 归途的车内有些安静。 雨宫一郎特意与靳子跃同乘:“靳君,你来帮我开车。” “好。” 赶上城市的晚高峰,殷红的天边残留着云霞,霓虹夜灯陆续亮起。 靳子跃开车很稳,起步和停顿都是如此。 雨宫一郎出神地看着车前窗,拥挤路段走走停停都没有打断他分毫思绪。 “靳君,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突然说道。 “您请说。”靳子跃侧目。 “你见过小惠?” 男人盯着不断刷新的路面,前面的车灯一闪一闪,眼眸低垂。 “嗯。” “小惠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正因为乖巧懂事,我少花了很多精力在她身上。 “等我发现,想要弥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车灯刷地从前挡风玻璃穿过,幽暗中晃过男人颓然的脸。 靳子跃安慰地笑笑:“小惠很懂事,也很可爱,她一定明白您的苦衷。” “靳君。 “如果我遭逢不测,能将小惠交托给你吗?” “啊?!” 靳子跃手一颤,很快又抓紧方向盘。 “您乐观一些,不用说这么丧气的话。”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无礼,但是原谅我,实在没有其他值得托付的人。” 靳子跃的喉结抖动了下,说话都有些磕巴:“您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为时尚早……” “不要给我插科打诨,靳君,我是认真的。” 男人的眼紧紧地盯着靳子跃。 驾驶座上的青年神色也凝重起来,嘴唇抿紧。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雨宫一郎的手探过来,搭在靳子跃的膝盖。 男人的眼睛在橘黄的车灯中熠熠生辉。 “拜托你了,靳君!”男人垂下脑袋,背头有些散开,靳子跃扭头可以看见鬓角的白丝,以及额前浅浅的皱纹。 “替我……把小惠抚养成人,算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最后的请求……” 男人的声音有些悲怆。 靳子跃沉默地开着车,慢慢开出拥堵路段。 “实在抱歉,雨宫先生。”他的声音少了一丝怯意,依旧平视着前方的车。 “我不能接受您的请求。 “天灾人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说不准,我还会倒在您的前面。 雨宫一郎怔怔地看着靳子跃,神情就像凋零的康乃馨,昏暗的眼眸失去光泽。 “罢了,罢了……” 男人瘫坐在位子上,像是老了十岁,额角的发丝垂落,掩盖了神情。 “我只是个潦倒的留学生,不敢不自量力,对小惠的人生负责。 “但我想,如果、如果您真的遭遇什么不测……我会竭尽所能,陪小惠找好人家。” 雨宫一郎的目光挪过来,有些闪烁。 “靳君。 “感激不尽。 “我只是怕我死了之后,小惠没有人惦念。谢谢你收留一个父亲走投无路的心声。” 男人惨淡一笑。 靳子跃说道:“导演,先别想那么丧气的事情,今晚回去,开始关心小惠也不晚。” “或许。” 雨宫一郎倚头,出神地望着窗外。 “到了。” 靳子跃补充,缓缓开进地下车库。 昏暗的过道突然亮起车灯,像一束光剑一往无前。 雨宫一郎神态自若,等着靳子跃停车熄火,一起走上了电梯。 “我去找一下社长,你帮后勤组把今天用的道具搬回来。” 靳子跃点头:“好的。” 说罢,电梯的指示已经弹到一层,他握住鸭舌帽,深深地鞠了一躬,再走出去。 雨宫一郎静静地目送着他离开。 十八楼。 办公室的黑皮沙发端坐着一名男人。 “回来了啊。”男人磕掉手头最后一点烟灰。 不是社长。 而是他的保镖,上川悠一。 桌案后的旋转椅缓缓调头,一位光头女人翘着二郎腿。 肤色偏黑,却有一丝不健康的白,紫色的嘴唇嗡动: “好久不见,雨宫先生。” 女人的眼睛隐藏在墨镜后,掩盖了浓浓的虚弱感。 雨宫一郎心中一颤,喉结有些发抖:“燃山堂……制造怪物的人……” 左千子的唇角勾勒出一丝弧度,说道:“是的。我来取回我的作品。” 她抬手,手背与男人的头颅正好对准。 “等等!阴之舍利在我身上!”雨宫一郎喊道。 左千子的眼皮沉重,抬也不抬,从衣兜中取出一枚紫色的琥珀型物件,在手里晃了晃:“你说的是这个么?” 雨宫一郎愣在原地,从衣兜中取出一模一样的物件。 良久,才艰难地笑:“原来如此。这些怪物根本没有失控。” 左千子身形消瘦,仿佛陷在椅子里,像久病的患者。她的嘴唇紫中透青,面容血色全无。 依旧喃喃自语:“这是我最后的筹码,保管这么多年,辛苦了。” “你们不能动用那些怪物!那些根本是活着的木乃伊,随时会复活当年的魔物!” 雨宫一郎振臂怒吼。 “传说中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么?”左千子不屑地笑,“无所谓。” 雨宫一郎正想上前,一旁不语的上川悠一猛地拔刀,银晃晃的刀尖乱窜。 左千子双手撑着扶手,艰难地站起来,脸上泛着亚健康的潮红,扯动脸部肌肉,病态的笑容如妖冶的曼陀罗,轻轻咳嗽。 “他就在这里,又好像置身他处,真是像幽灵一样的家伙。” 雨宫一郎眉头紧皱,这个女人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左千子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取下大腿的匕首,舌尖抵在刀锋,冰凉的触感和苦涩的护刀油在嘴里交织。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尝你的血了……” 第18章 变故 “左千子小姐,您请保重。” 上川悠一说道。 他俯身鞠躬:“社长托我祝您好运。” 说罢,小胡子男人抬肘,收起长刀,起身离开。 门口,一道影子拉长,猛然张开一对巨大的翅膀。 雨宫一郎的眼睛陡然睁大。 他回头,迎面扑来肉色血嘴,两米长的巨型膜翼将其包裹,张合的两肋像巨颚,不断撑开身形,男人连悲鸣都来不及,挣扎不断。 怪物的肉芽疯狂蠕动,血管绷张,干瘦的躯体就像蹿过一团团老鼠,不断充盈壮实。 男人腿脚乱蹬,猛地顶起将怪物撞得失衡,踉跄着朝后跌去。 砸在墙上,震动的墙面连带着壁画,展柜的手办嗡嗡抖动。 嗒。 秘银战士十周年的海报飘落地上,画面中,战士热血挥拳的模样,连带着被利爪践踏得破烂斑驳。 一排排手办被横扫,一个个身姿各异的英雄,零零星星跳落,覆面朝地。 良久,怪物不再挣扎,缓缓展开两侧的巨翼,末端的镰刀在夜市里泛着寒光。 仰头,一对山羊角如弯钩,怪物双瞳如血,四指如匕首,尾巴像蛇尾疯狂晃动。 “吼——” 口器打开的时候,露出了满嘴的尖牙。 “砰、砰。” 怪物缓缓走上前,粗壮的双腿每一步都让地板震动。 左千子捧着手中的紫色物件,墨镜中映出两张咆哮的表情,带着滔天恶气,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多么完美的艺术品。” 她神色戚然,摸着办公室的桌案:“他很快……就会去陪你了。” …… 靳子跃搬着道具回到仓库。 刚刚走进拐角,步伐轻敛,站定。 日光灯下,鸭舌帽遮蔽了他的面容,青年双手搬着道具箱,静静矗立。 周遭,扑鼻的血腥味笼罩着整个走道。 灯管上,扑棱的蛾子摇摇晃晃地掉落。 靳子跃不动声色,慢慢用脚挪开储物间的门。 “嘎吱——” 室内没有灯管,幽暗无息,久久没有人回应,浓郁的血腥味仿佛血液就凝在鼻间。 靳子跃抬起脚,绕过七零八落的躯体,避开一滩滩血迹,把道具放回原处。 整层楼静谧无声。 他端详了一阵,幽暗中有黑丝覆盖着惨白面罩,还有尖牙利齿的怪物皮套,瞪着猩红的眼眸,借着门外的光,森然可怖。残缺的杂兵盔甲洒落在地,就像断肢残臂。 窗纱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偶尔刮到碎裂的玻璃,嗒一声摔落出去。 靳子跃正了正帽檐,面色如常,朝着更里面走去。 里面是怪物的皮套仓库,一件件怪物皮套像衣服保存着整整齐齐。 但显然没有任何生机,就像猛兽剥下的皮,黏连着脑袋和指爪,无瞳的眼仅剩眼白。 再往里面,十二货柜支离破碎。 磕破一角的玻璃柜沾着干涸的血,一路顺延到倒地不起的躯体,靳子跃认得出,是负责场务的男人。 他扭头,看见旁边安静伫立的银色铠甲。 …… “砰、砰。” 怪物的脚掌撼动地面,楼道盆栽的晃动幅度肉眼可见。 小山般的身躯挡住了整个过道,怪物的脑袋随着步子,露出半截。一头褐色巨鳄吐露鼻息,血盆大口长满獠牙。按在地面的尖爪扣碎大理石,尾巴摆动,隆起的脊背剑屏一张一合,密密麻麻的鳞甲,随着肌肉群的伸缩变换光泽。 “山”属,地龙鳄。 三俩个职员慌不择路,躲进电梯口,拼命地敲打着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关闭,小肉山般地怪物四蹄翻飞,轰隆隆的动荡震得电梯间摇晃不止。 “快点啊!八嘎!”男人急得跳脚,对着电梯臭骂。 好歹终于在怪物赶到之前,闭合上电梯门。 几个人惊魂未定,突然间电梯门被蛮力冲撞变形。 挤压的合金门噗地飞射,怪力连带着门框剧烈变形,像一只巨型烙铁瞬间挤走空气,甚至来不及看见门后的人,连带着整个电梯间溅射出红汁黄液,顺着电梯的缝隙,流向幽暗的梯井。 地龙鳄挣扎着把脑袋抽出来,猛地摇晃,抖落头颅的血。 它准备掉头,抽射的尾部长满倒刺,猛地拍击着墙体,瞬间裂纹密布。 身后,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停住步伐。 雨宫惠吓得脸色铁青。 灵不动声色,拦手将小姑娘护在身前。 安全通道传来女性的尖叫,不少人连滚带爬地跌落,也不顾伤势,站起来拼命地逃。 “我们好像来晚了。” 灵眯了眯眼。 怪物扭过身子,调整好空间,砥砺着蹄子,俯身冲着灵喷出一口腥气: “吼——” …… “放开我!” 豆子叫着。 “放开我!” 闫无逊叫,被赏了一捶。 “越狱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你们倒是第一对,放心,我会叮嘱一声,给你们增派点警力的。”藤原千鹤说道,“别反抗,不然子弹不长眼睛。” 两人顿时像焉了的茄子,不敢多话。 “现在没有时间处理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藤原千鹤眉头微皱,迅速拿起对讲机,说着一堆闫无逊和豆子听不懂的话。 闫无逊本来就带着手铐,豆子虽然没有被限制活动,但行动能力有限。他俩对视一眼,思索着跑路之策。 靴子急匆匆地跑回来,一个纵跃扑上来,喵呜声哀鸣不止。 “怎么了?” 藤原千鹤猛地拔枪,对准跟着猫咪狂奔的壮汉。 准确来说不能称之为壮汉。 狼首血瞳,铁青色的面具带着妖异的纹饰,背肌隆起,身躯壮如铁塔,像西方传说的狼人,四足并用奔袭而至,满身的狼毫遮蔽皮肉,后足发劲,凶猛的爆发力弹射老远。 在它的身后,还有其他几道阴影,从行道树后、街道巷尾中窜出。 藤原千鹤喊道:“警戒!” 附近的警员干部突突突地冲出来,荷枪实弹。 这是十二魔物之一,青面狼人。 藤原千鹤面色凝重,喊道:“小心,不要正面接触!” 警员们甚至来不及警示,撞面就被手爪交错划斩,十柄利刃寒光齐闪,飞射的血溅在身旁的人脸上,惊骇的眼睛瞪得滚圆。 第19章 银月杀机 “开枪!” 有人慌忙吼道。 “砰、砰。”枪械射击声此起彼伏, 除却在路面溅射火花的弹壳,那些打在怪物身上的丝毫不影响怪物的行动。 很快又有警员被狠狠抱摔出去,砸进一旁的植被,生死不知。 青面狼人凶性大发,两手横扫,一左一右割裂衣肉。 众人还可以看见仰倒那一瞬间飙飞的血。 好友同事惨死的场面让人惊惧。 狼人身后还有两道身影在高速赶至。 宛如电弧贴地奔走的巨型蜥蜴,撞得公路的汽车追尾一片——“火”属,雷鸣蜥。 一颗会跑的大树,裹着滑稽的藤皮衣,跟在后满,随着抽射的藤条抛甩而上——“林”属,藤兵卫。 “大家退后!” 藤原千鹤反而沉静下来。 生死危机面前,她很快认清了,警视厅应该是拦不住这些怪物了。 心念电转之间,她抓住豆子的手,说:“快和我上车!” “为什么!” “你和雨宫惠接触过对?”藤原千鹤语速很快,说话的时候往身边的车子赶去,“她有没有把什么东西给你?” “啊?”豆子被抓,还反应不过来。 “就是上回和你被绑架的小姑娘。” 她一边拿着对讲机说道:“黑室厅长,怪物的目标是在我这里,请掩护我,我们开车撤离,才不会波及警署。” 对讲机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好。” 那边的声音乱作一团。 “喂喂喂,你别抓豆子啊,有什么事冲我来!”闫无逊吼道。 “那你也一起上车。” 藤原千鹤没有纠结,打开车门,说道:“想要活命,就上车。” 闫无逊有些愣神,豆子已经坐到副驾驶位,他连忙爬进后坐,捎带着靴子一通上车。 “拦不住了!” 不用说也知道。 青面狼人已经越过警视厅的围墙,没有人能用肉身硬接怪物的利爪。 黑色丰田车灯亮起,在黄昏的夜突然竖起两串长光。 “吼!” 狼人纵身一跃,伸爪直刺过来。 车窗来不及摇,就算关闭,一旦狼人抓住车子,掀翻都轻而易举。 念及此处,闫无逊当机立断,伸手夺窗而出,整个人准备探出去拖延青面狼人的爪袭。 “喂!” 藤原千鹤叱道,但已经来不及了,车窗迅速抬高,将闫无逊伸出去的手卡得死死的。 “啊!”闫无逊惨嚎一声。 “自作聪明干什么!”藤原千鹤连忙把车窗摇下来,同时手臂晃动,丰田车轰鸣而动,一个倒车拉开距离,没等狼人冲上来,又踩足了油门,两只前车灯光芒大作。 “嗡——” “啊——”闫无逊哀嚎,他刚刚抽回手,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嗯?好像不太痛……” “吼!”青面狼人猛地出现在车窗,探出爪子直戳闫无逊的脑门。 “逊哥!”豆子回头喊叫。 闫无逊的脑袋像被戳了一个窟窿,震得头皮发麻。 “啊——”他被狼人的面孔吓到,来不及反应就看着爪子在面前放大,狼人的爪子就扎在头颅里,却只是—— 有些发麻? 什么情况? 藤原千鹤猛拍喇叭,车子呼啸着冲入夜幕。 狼人手卡在车窗,重心不稳被连带着飘起来,挠抓了一阵,远远地摔出去。 闫无逊惊魂未定,原本就乱的头发蓬松如鸡窝。 “我刚刚没事?” 他指了指自己,大口喘着气,嘿嘿一笑道:“不疼!” 豆子看得目瞪口呆,藤原千鹤刚刚顾着开车,没时间细细追究,喊道:“它们追上来了!” 藤兵卫抽出的藤条,在黑夜中像飞窜的蛇,盘绕在路杆上,一拉直,就成了绊腿的绳索。 奈何车身矮了些,藤蔓扫在前挡风玻璃,刮喇着抬高上去,只剩车上的挂饰迎头撞上。 咔啦一声卡住,车子骤然一顿。 突然,车顶的示警牌被扯断,丰田冲了出去,车的外部件洒落一地。 雷鸣蜥四足翻动,夸张的外八步伐速度却出奇的快,猛地从口中喷射闪电,亮得藤原千鹤看着后视镜一片闪亮。 电花缭绕,她咬一咬牙,侧边打死方向盘,车子拐了个弯,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呜鸣,焦黑的胎迹划了一地。 闫无逊和豆子被惯性狠狠甩出去,豆子有安全带固定,撞得有些脑袋发昏;闫无逊半个人栽出车窗,剩两只脚在车后座上乱蹬,吓得靴子左躲右闪。 “救!命!啊!”闫无逊哀嚎。 一张嘴,冷风灌进喉道,吃着不知是尾气还是尘土,被气流拍在车窗外。 双向车道来往行车,一辆大卡车迎面开来,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卡车扭着头给丰田让道,仓惶之间朝着闫无逊撞了过来。 半截身子从重卡边缘犁过,凹凹凸凸的外形毫无保留地碾过来。 豆子痛喊:“逊哥!” 车窗外瞬间黑了下来,足足一秒重卡才和丰田擦身而过,而交错的时候,闫无逊的脑袋已经和卡车头、卡车货舱亲密地摩擦了一遍。 藤原千鹤竭力腾出空间,两车交错之后,她连忙看向车内视镜,闫无逊坐了回来,脖子处空空如也。 “啊!”豆子失声。 闫无逊的身子坐回车内,屁股蹦了两蹦,衣领黑了一片,他拍拍小心肝,心有余悸。 看得豆子目瞪口呆。 烟尘缓缓凝聚,闫无逊的表情也是一脸见鬼。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坐好!” 藤原千鹤瞥见爆破的路面,雷电闪烁,像水柱喷射而来。 车子猛然再次加速,推背感将众人狠狠地按在座椅上,靴子连滚带爬贴在后挡风玻璃上。 “喵!” 猫咪惨嚎,惊慌失措。 “逊哥,抱紧靴子!”豆子提醒。 “它老挠我!”闫无逊闭着眼,紧紧抱住靴子,猫咪惊恐得四爪乱划,在闫无逊脸色涂涂画画。 高速路上,不少车辆也被这横闯的狼首人身怪物吓得刹车不断。 后面整个交通系统一片瘫痪。 青面狼人腾空纵跃,踩踏车顶,一个爆发,金属车顶瞬间瘪塌下去,铁塔般的身躯凌空而至。 在月光下,狼人浑身散发着银白的光泽,朝着地面的黑色丰田笔直坠去。 第20章 生死时速 “你是不是死不了!”藤原千鹤喊道。 “关你屁事!”闫无逊抬头挺胸。 “那就去顶一顶!”女警也不顾形象,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车子在高速行驶中,背后猛地砰然一响,轰鸣的路面乱石开裂。 “啊!”闫无逊吓得想向下钻,却被自己绑的安全带紧紧吊着。 狼人一个冲刺,闫无逊回头正好对上幽暗中赤红的眼。 它尚未落地冲速就卸了大半,来不及抬手,车子又往前钻去,喷了它一脸的尾烟。 “啊!开快点!” 闫无逊疯狂敲着藤原的靠垫,喊道:“那玩意跟上来了!” “枪给你,射它!”藤原喊道,同时从腰间大衣取出钨黑镗亮的金属。 “说得倒轻巧!你试试!” 闫无逊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抬手往茬渣上胡乱一抹。 藤原瞥了一眼后视镜,说道:“前面车流量很大,你要是拦不住我们都得死。” “丢雷啊!”(翻译略) “你不是闽州人?怎么还会粤语?” 藤原千鹤不合时宜地问。 “喂这种时候谁关注这个啊!好好开你的车!” 闫无逊忍不住咆哮,一边解开安全带,说道:“这车窗玻璃不用我赔?” “请便!” 她迅速按动手机,耳边的蓝牙嘟嘟作响。 “啊啊啊啊!”男人扯了扯自己的头皮,甩出一头碎屑,像昂首的雄狮。 “来杂碎!”闫无逊再次钻出车窗,飞快变换的霓虹灯有些晃眼,上下摇摆的身段像挂在车窗的面条,颠得脑袋有些晕乎。 他咬咬牙,虎吼一声:“给我死!” “吼!” 狼人弹射得最近的一次,砸落的地坑碎石砸了闫无逊一脸。 很快车子高速向前,狼人的影子又消失在车后的地平线。 “你这公路不平啊!” 闫无逊瞄了老半天,灰头土脸地来了一句。 藤原千鹤没有理他,这边的电话接通了: “喂喂,还活着吗?” 电话那头是灵没心没肺的问候。 偶尔还有连环爆破和人群的尖叫声。 “你们在那家影视公司对?” “嗨,嗨。”(咻——砰——) 灵的语气悠闲。 “怪物在追着我们,现在我全速赶过去,如果不慎,你就只能帮我们收尸了!” 话音刚落,车尾受到剧烈猛撞,车胎打滑,车内的人靠边一颠,砸得肩膀生疼。 她抓紧方向盘,猛地打了个圈,咬牙踩上油门,红色的指示灯再次突突右掰。 黑色丰田化身发作的凶兽,一档一档像攀高的斗志,和怪物在公路上狼奔豕突。 “哎呀哎呀,美女的求救我可不能坐视不管。” 隔着电话都可以听见灵扬起的眉毛。 “我这边安置好这个小包袱就去接你。” 女郎甜甜一笑。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爆炸声,碎裂声,簌簌的沙落声齐齐响起。 就像接连点燃的鞭炮。 (嗡——砰——轰隆——) 直到声音渐行渐远。 藤原千鹤挂断电话。 闫无逊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但他这边遇到了点问题:“喂,这枪为什么打不了!” 藤原千鹤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喊:“你保险栓没拉!” 她顿了顿,补充道:“没必要半个人钻出去,探头伸手就好了!” “草!” 闫无逊破口大骂。 狼人在车上弹跳穿行的时候,不慎踩碎了一挡风玻璃,脚后跟陷进车里,车主惊慌失措,整辆车突然原定打旋,搅动车流,四面八方的来车在十字路口盘旋,成为巨大的钢铁漩涡。 所有的车歪歪扭扭磕碰一团,红绿黑白互相挤压,钢铁碰撞声此起彼伏。 藤原千鹤铁下心,照面斜着植被冲进非机动车道,绕过瘫痪的十字路口,从另一侧野蛮地突破。 闫无逊摘吐掉嘴里的叶子,喊道:“你怎么开的车?老子头还在外边!” 话音刚落,被伸出的树枝迎头抽回车里。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强大的惯性将他朝前掀翻,砸在藤原的靠垫上,连带着座位上的女警也被顶得超前撞去,又被安全带扯回。(16区驾驶座在右边) 前面的灌木和树枝交缠错乱,形成密密麻麻的树网。 植被蜿蜒而上,藤原千鹤一口浊气憋在嘴里,眼神凛冽。 踩紧油门,像困兽蛮横冲撞,突破牢网。 树枝茂叶遮蔽了车外的视线,猫咪在车蓬里乱窜。 “救命啊!” “豆子你嚷嚷个什么劲!”闫无逊骂道。 “我没有啊!” 少年的手抓着车顶的扶手,声音明显与前者的奶音不同。 闫无逊扭头,猫咪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耷拉着脑袋抱头伏在座位上,缩成一团: “喵。(救命啊)” 藤原千鹤也留意到猫咪的异常,但是目前的情况她也无暇顾及:“它追上来了!” 青面狼人四足并用,从车缝间狂奔而出,一路掀翻车辆。 豆子扭头,旁边的路灯、霓虹灯、led灯接二连三“啪、啪”碎掉,沿途经过的住户也各种电器爆鸣,霎时陷入一片黑暗。楼墙上,巨型蜥蜴的爪子像吸盘,稳稳地贴在高楼的墙面,猎猎而行,黑夜中时不时口吐雷电,亮如水潮,逼得藤原千鹤急急打转。 “恁北嘎恁饼廖!”(你爹和你拼了) 闫无逊怒吼,终于拉动保险栓,回头抬手举枪,刚伸出窗外,连手带枪被狼人张开血口咬断。 扯断的袖口露出红肉色,连带着整个人扯出胳膊肩膀,在高速涌动的气流刮着冷风。 “啊啊啊啊!”闫无逊惨嚎了几秒,却发现手已经完好如初。 也幸亏狼人咬了这一下,以为自己咬中,用力地扯,影响了自己的奔袭速度。 他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双眼亮了起来,顿时来了勇气。 “遛狗我在行啊!” 呼啸的冷风灌入车内,车窗玻璃早已破碎不堪,闫无逊面容镇定,把手探出窗外,招手道:“小狗狗,来吃肉骨头!” 说完,还特意调整视线,想要探出脑袋直视危险。 刚转过来,青面狼人一口扑咬,这次咬中肩膀,体积较大,狼人甚至有余力伸爪掐住肩胛骨旁的肉。 用力一扯,衣衫褴褛的男人全身在碎玻璃上哗啦啦地刮,连带着破裤子皱球鞋一起,被狼人扯出窗外。 两人扭打在一起,消失在黑夜的路面。 第21章 亡命之末 “逊哥!”豆子悲呼。 藤原千鹤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骂了句:“那个白痴。” 她放慢车速,前面就是影视公司了,煌煌大火在各个楼层燃烧,依稀可以看见路边仓惶出逃的人群。 解开安全带,不忘对着旁边的豆子问道:“回答我的问题,那个小姑娘是不是给过你什么?” 豆子泪眼汪汪,嗯了一声。 “在哪里?那是它们的目标。” 她凑上来,帮豆子解开安全带,眉间神色凝重。 近距离闻着女性的发香,光洁的额头就在面前,豆子有些羞稔,说:“被靴子吃掉了……” 藤原千鹤一愣,抬头看向车后座的橘猫。 猫咪缩成一团,抖了抖身边的玻璃渣子,委屈地唤了一声:“喵……” 猛然间晃荡地响,女警抬头,树枝藤蔓抽在车的挡风玻璃,蓦然碎成雪花状,依靠玻璃的胶勉强黏连。 瞥了一眼后视镜,青面狼人换两足奔袭,手里提着一只男人的脚,连带着整个人在狼人手中飘摇。 高速穿行的时候,就像抄着一把人肉开山斧。 一见到黑色丰田减速,狼人抡圆了臂膀,凶光四射,随着吼声加速助跑,把手里的武器砸了出去。 闫无逊口吐白沫,双眼无仁,在空中完成无数个翻滚,成一条抛物线砸在藤原前进的路面。 随着男人跌坐路面,不住地弹起又冲飞,霎时尘埃滚滚,制造了漫天的烟雾,黑色丰田来不及减速,冲进雾中,让狼人和藤兵卫失去视线。 姗姗来迟的一记雷电喷射,像一柄利剑将整片尘雾对半切开。 又迅速粘合。 藤原千鹤喊道:“抓紧!” 豆子连忙死死攥住车的靠垫,车子本就雪花屏,被闫无逊带起的烟尘彻底模糊视线,等到穿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转向,直勾勾朝着围墙撞去。 女人小孩的尖叫声一同响起,还有猫咪尖锐的哀鸣。 “砰——” 安全气囊猛地弹出,将藤原千鹤一脑袋顶回驾驶座,支撑不住的挡风玻璃彻底爆开,碎片洒落一车,女警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彻底昏迷过去。 豆子身形较小,加上藤原千鹤的照顾,特意调转方向让驾驶位承受最剧烈的冲击,身在副驾驶奇迹般地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原先解开安全带想要抢先一步逃离,却因为这下冲击,豆子也满脸挂花。 他抬起头,眼前是藤原千鹤昏迷前,挡在他前方的手,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豆子满眼含泪,连忙摇着昏迷的女警:“姐姐,醒醒!” “头好晕……” 闫无逊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豆子抬头一看,他正挤在凹陷的围墙和车子中间,车子的冲击被他卸去了一部分。 如今正趴在墙上,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逊哥!”豆子有些惊喜,声音抽搭,“你没事啊!” “赶紧把车挪开!”他张嘴就吃了一墙的灰。 后方三道身影齐齐赶到,豆子和靴子脊背惊出一身冷汗。 狼人率先冲了过来。 “救命啊!”豆子喊着。 突然间,路灯骤闪,一道黑影降临,双足蹲踞站定,单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狼人从她身边掠过,再跑两步的时候,才发现上身停留在原地,下肢凭着惯性飞出去,砸在后车窗的玻璃上。 灵盯着余下的两只怪物,瞳间没有温度,发丝在黑夜中飞舞。 …… 十分钟前。 影视公司。 “搞定。” 灵拍了拍手,地面碎裂下塌,凹陷的大坑里趴着一头似鳄似龙的躯体。 双眼暴凸,嘴角咯血。 扭断的头颅伏在碎开的沙砾,浑然没有一丝生机。 哪怕是第二次目睹这种绝对暴力,雨宫惠还是有些震撼。 地龙鳄怒吼着奔过来,相比起身躯,四肢矮小得有些走形,几乎在它张开嘴像巨型捕兽夹“啪嗒”咬合的时候,女人的手刀后发先制,连带着鳄吻到头骨,齐齐折断变形,爆开的鲜血从巨兽口中喷薄而出。 连带着整个头深深地陷了下去。 原着中,秘银战士苦恼其皮糙肉厚的巨鳄,就像俯首称臣了一般。 女人回头,眨眼嬉笑。 “走上楼,找你爸爸。” 雨宫惠回过神,坚定地点点头。 爸爸,一定要等我。 “电梯坏了。” 灵看向前方,挤压变形的钢板,缝隙中鲜血潺潺流出,染红了银色的金属。 周围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整栋楼都可以听见夺命逃亡的声音。 逃跑的人群慌忙中互相碰撞,倒地的被地面钻出的怪物拖入地底,将地面刨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看来其他电梯也不安全。” 十几层高的楼,想必现在每一层都在疯狂按着下楼键。 “走楼梯。”灵当机立断。 楼梯间特有很多涌下的人,逆着人流不得寸进。 灵的外套被推搡的人群刮得糊花,她还是耐着性子护住矮了几个头的小女孩。 “啊!” 上层惊叫声响起,一群男人连滚带爬从二楼摔下来,像保龄球碰倒了下面的人,所有人尖叫着摔下来。 灵抱着萝莉后撤几步,让开人群。 一只新的怪物像河童,佝偻着背,长着蹼的手爪一节一节,摸着男人惊骇的脸,留下五道湿滑的摸痕。 海草头发下,两只斗大的眼珠齐齐瞪了过来,尖嘴微张,男人当场吓得晕厥过去。 “啊!”人群歇斯底里地叫喊,哆嗦着爬起来,四足并用踉跄着逃跑。 灵嫌恶地看着河童怪物,扭头拉着小惠走出楼道间。 “嘎!”河童也看见了小姑娘,仿佛听得出它提高的音调。窜着爬上天花板,又弹跳着追上。 “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灵瞥了眼身后的绿皮怪物,手中抓小女孩的力道更紧了些。 “嘎!”公鸭嗓一响,灵头也不回,后撤腿撩起,一个九十度踹踢刺袭如电。 怪物瞬间在雨宫惠的视线里前不断远离,叫唤的音量逐渐缩小,头颅撞上天花板,一路划着天花板越刨越深,最终连同肩膀,半截身子吊在沙沙作响的走道。 剩下微微抽搐的四肢,摇摇欲坠。 沿途洒落无数沙砾和鲜血。 目睹这一切的人群惊骇地盯着女郎,被磕碰的后来者推搡着远离。 雨宫惠看着女郎收腿,大长腿踹出去的瞬间,比她的个儿还长。 英姿飒爽。 第22章 楼道偶遇 “你真的不是超人吗?”雨宫惠有些不可置信。 “嗯呐,我才没兴趣当超人。” 灵脸色不好,这湿滑滑的怪物,碰一下都得恶心一整天。 “楼梯也不好走,我们走捷径。”灵拉着小萝莉的手就要往外面走。 “什么捷径?”小萝莉声音有些颤,心思聪敏的她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你知不知道你爸在几层?” 灵问道。 “不知道。” “那就只好一层一层搜罗了。” 话音刚落,女郎戴紧了手套,把散乱的长发用发箍盘成马尾,再卷成丸子头。 雨宫惠来不及反抗,被一手拎起来护在胸前。 灵屈腿。 “等、等等!”小姑娘的喊声湮没在天花板碎裂的滚石声中。 就像一道火箭,打穿二层的地板。 雨宫惠的脑袋瓜子挨了好几下碎石块和流沙,不痛不痒但也灰头土脸。 尤其是瞬间腾空的时候,整个人感觉心脏都要脱口而去了。 落地。 灵把萝莉放下。 雨宫惠腿脚一软,颤颤巍巍地跪下去。 “好可怕……”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连说话的功夫都脸色憋得涨红。 这里是二层的会议室,桌椅在地板被顶开的时候就已经七零八碎,整间会议室除却坑洞旁的一大一小,没有其他活人。 死人倒有几个,角落里抱在一起,面部腐蚀,溃烂流脓,根据衣物可以判断死者是几名女性。 女孩脸色发青,害怕地躲在灵的身后,紧张地揪着她的裤腿。 “大丈夫大丈夫。(没事的)” 灵拍拍她的脑袋瓜,安慰道。 她说话的语气永远慵懒惬意,却莫名让小萝莉有些安心。 “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也不是事,得抓个人来问问。” 她活动关节,推门出去。 不料才刚踏出会议室的大门,右边拳风骤然而至。 灵头也不看,抬手接住拳头。 “啊!” 袭击者是一位青年,叫声有些失措。 “大哥哥!” 雨宫惠认出青年,连忙喊道。 灵没有出力,因为她知道对方是一个人类。 “抱歉。”青年连忙向灵道歉,“我听到有动静,以为是刚走的怪物又回来了。” 灵端详着他,饶有趣味:“小哥很勇敢嘛,还敢出拳。” “被逼得走投无路了。”青年垂头丧气,“这里太危险了。” “不管怎么样,我欣赏你的勇气。” 灵说道。 “现在不逃命去吗?” 青年的脸色有些局促,说道:“但是雨宫导演还在上面,我有点担心他。” “哥哥,爸爸在哪?” 听到雨宫一郎的消息,小萝莉也失去分寸。 靳子跃说道:“他刚刚和我在停车场分开,他说要去见社长。” “社长?在哪?”灵皱了皱眉。 “社长办公室在18层。”靳子跃答道。 “这么高?一层一层破上去有点费劲啊。”灵有些头疼。 靳子跃听得哑然,但还是很快说道:“这位小姐,请您带着小惠逃跑,先生的安危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等会。”灵口袋振动,取出手机。 “砰——”隔壁墙体整片破碎,轰然倒塌。 一只怪物从中走出。 整头怪物的表面都是厚厚的岩石,像墩厚的矮人,只剩红色的眸子在石头堆闪烁。它抓住推倒的墙体,像饼干一样掰开,塞进自己的嘴巴。 推倒墙面掀起一地烟尘。 怪物的声若洪钟,哞哞如牛。 “喂喂,还活着吗?”灵笑嘻嘻地问候。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轮胎打滑声,女警的声音依旧中期十足:“你们还在那家影视公司对?” 怪物踏步而来,每一步都震得地面颤动,各个关节处石头互相打磨喀喇作响,探手准备去抓住背对着它的灵。 “啊,小心!” 雨宫惠惊呼。 山魁,山石构成的精怪,即便弓着腰依旧两人高,巨大的手掌就像一页门扇了过来。 “嗨、嗨。”灵点点头。 随手拍走扫来的巨掌。 断掌咔嚓地一声,砸进旁边的墙面,连消防管道一同变形凹陷。 碎石滚落一地。 电话那头是女警的求救,既然遭受袭击,自然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没办法,好歹是自己看重的人。比起当下的案件,女警的长远意义显然更为重要。 心念电转间,灵有所决断,她摸了摸雨宫惠的头发,蹭掉手套上的灰。 “我这边安置好这个小包袱就去接你。” 灵甜甜一笑。 “吼——”山魁大步流星向前,整断肢处就像有引力牵动,碎开的石块回流,凝结成掌。 她收起翻盖手机。 巨大的山魁已经迎面压近。 灵转身,丸子头独树一帜。 山魁两只巨掌合握成锤,猛地朝地面磕去,几百斤的重量,砸中的后果不敢想象。 雨宫惠紧张得说不出话,被靳子跃拉开数个身位。 灵矮下身子,扎牢马步,右手成掌。 排开扑面的气流,抢先在巨锤砸下之前,将手掌推至正中。 一掌击中,又好像还在击中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循环击中。 这回没有倒飞出去这种夸张的场面。 山魁原地不动,红色的眼核黯淡无光,动作戛然而止。 紧接着,整座石巨人肢解破碎,轰隆隆的石块土崩瓦解。 灵也不去理会脑袋上的两只巨掌,下坠的时候黑色紧身皮衣皮裤脏兮兮的。 就像淋了一场夹杂了冰雹的石灰雨。 她伸展双臂,像猫咪抖动,晃掉脑袋上的灰。 回头的时候,脑袋上磕了个包,摸了摸,还有点疼。 雨宫惠和靳子跃都有些说不出话。 “这样。”她拍拍衣服,被烟尘抢得有些咳嗽,“你们留在这,我要离开一下,别乱跑。” 灵深深地看了靳子跃一眼。 “保护好她。” “好、好的。”见识到女人的力量,靳子跃郑重地点头,“请保重。” 女人转身,招了招手,从一旁的窗户翻身越下。 “哥哥……”小姑娘攥紧靳子跃的衣角,“你能联系到爸爸吗?” “我试试。” 靳子跃取出手机,拨打电话。 “嘟——” 长鸣不止。 没人接听。 取下手机,靳子跃一脸凝重地摇头。 “小惠不去避难么?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青年劝诫。 “不要让爸爸担心。” “我好怕……我好怕爸爸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 雨宫惠的眼泪簌簌落下。 “说什么我也不走!” 靳子跃眼神动了动,正准备说话,消防管道噗嗤地喷水,随后警笛大作,拐角已经可以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 烈焰中,一道烙红的身影缓缓而行。 第23章 狱火与沼水 空气中的温度瞬间高了几度。 走廊的塑料桶熔化大洞,萎缩成焦黑的物块,连同内部的垃圾一起蜷缩,慢慢自燃。 两旁的温度随着火焰人的接近不断攀升。 头顶的日光灯管啪地爆开,内嵌的灯管烧得通红。 赤焰森然,搅动的火舌里,黑影加快了动作幅度,狂奔而来。 “小惠,跑!” 靳子跃来起女孩的手,顺势将她背在身后。 消防管道的水雾撒在火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滚滚黑烟掩盖了视线。 靳子跃东跑西窜,发现楼梯口的人已经撤离得差不多,反向往楼上跑去。 “哥哥它追上来了!”女孩回头看见烈火中咆哮的骷髅,吓得不断往靳子跃身上靠。 盘旋的楼道,烈焰从底部不断攀升。 靳子跃搭着扶手,一层一层地跑,背着女孩让他微微有些气喘。 他想了想,转头跑出楼梯口。 “你去哪?”周围声音混乱,雨宫惠得喊出声才能听得到。 “卫生间,那里水多。” 靳子跃有些疲倦,咬咬牙继续跑下去。 双手长期托着小女孩,酸麻感袭来,雨宫惠可以感受到大龄男孩手臂的颤抖。 他放下少女,回头可以看见火舌已经爬上了阶梯,火焰中焚烧的怪物浑身黑如焦炭,身体却像裂缝,迸射无数火舌。 靳子跃冲进卫生间,接好水管,拧紧水龙头。 雨宫惠躲在他身后。 殊不知,躲进卫生间才是最致命的疏忽,因为狭小的空间,除了窗户,根本没有后路。 怪物的手抓在门口,门把瞬间烧得烙红,棕色的防火漆皮干裂掉落,木制的门瞬间白烟四起,发红成碳。 靳子跃手持水管,对准怪物迅速淋射。 吱吱的水火碰撞声响起,煤黑的烟肆虐席卷,瞬间充斥整间卫生间,小姑娘被呛得连连咳嗽。 火焰中的怪物声音像沙哑的嘶鸣,身体不甚协调,磕磕碰碰地俯冲过来。 水流冲刷在怪物身上,它的火苗迅速熄灭,但浑身愈发赤红。 “啊!”怪物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女孩,探手欲抓。 靳子跃抬手,水流拍打在怪物脸上,遮蔽了它的视线,也彻底激发它的凶性。 距离怪物仅三米之距,靳子跃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类似手榴弹的东西,喊道:“小惠,捂鼻子!” 他拉开的同时,将金属圆块丢了出去。 几乎离身的同时,砰然巨响在怪物和靳子跃之间爆开,靳子跃转身挡在雨宫惠前面。 水管脱手,跳动着掉到地面,溅湿了靳子跃的衣服。 手雷形状的金属内部散发浓郁的白雾,源源不断地泄露出来。 怪物哀鸣不止。 抛洒的白雾滚滚翻腾,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雨宫惠甚至可以感受到皮肤表层的凉意。 就像倒下冰碴,白雾中怪物的动作癫狂,却又颤栗不止。 小女孩被靳子跃紧紧抱住,把头闷在臂弯里。 等到松开的时候,怪物身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仍有无数白色冰晶,像喷泉不断涌出来,又像软沙哗哗掉落一地。怪物的动作逐渐僵硬,但是无论是反应还是行动,都慢了不少,最终定格成双臂挡脸的模样。 关键的是身上的赤焰消失了。 靳子跃当机立断,冲上前下屈抱住怪物的腰,触碰的同时,骤然的冰霜冻得他哆嗦。但他还是咬咬牙,趁着怪物身上温度降低,连同脚下的积水凝结成冰块,一起抱起来。 怪物身形干瘦,除去熊熊火焰,就像一根漆黑的骷髅火柴棍。 就像抱起一座冰冻的雕塑,靳子跃冲向窗口,怪物内部不断散发红色的光芒,水汽蒸腾的白色雾气不断冒出。 怪物伸手,卡在窗口,任凭靳子跃怎么使劲,都只露出头部及半边身体。 靳子跃的手掌被烧得开始冒烟,他咬咬牙不断推着怪物干瘪的身子。 短暂的冰冻即将结束,已经可以看见怪物宛如喷火的双眼,以及口中咕噜咕噜突出的火焰,啪嗒啪嗒地从高空跌落。 青年的衣服蹭的起火,眉毛头发的水汽迅速蒸腾,烧得满面赤红。 突然,一道水柱滋地喷射过来。 雨宫惠看怪物占据上风,马上拿起地上刷刷直响的水管。提起软胶水管的头,对准靳子跃和怪物一阵冲洗。 怪物像触碰到硫酸,猛地一颤,哀嚎间自己挣扎着,像倒栽葱一样跌落下去。 雨宫惠看着湿答答的靳子跃,心有余悸。 青年向她投去安慰的笑容,虽然他眉毛已经烧得差不多,额角甚至出现了炭黑,手腕内部白色的肉边缘沾着红色的血,隐约有些脓水,和滴落的水珠混在一起。 衣服中间烧穿了个洞,露出红得渗血的肉。 “哥哥……”雨宫惠眼神心疼,声音有些发颤。 靳子跃咬咬牙,浑身湿透,水糊在灼烧的伤口上,那种感觉就像撒了盐,再一层一层地切开。 青年忍受着浑身的剧痛,想摸摸女孩的头,却被自己探出的手怔得缩回去。 满手是血,指甲缝隙被染得通红。 “我没事,先离开这里。” 靳子跃柔声说道。 小姑娘点头,赶紧关上水龙头。 四周,各个卫生间里的排水口突然晃晃作响。 隐约可以感受到水管中,有一股股的水流在窜动。 “跑!”靳子跃当机立断。 小姑娘也迈开步子,踩在水面溅起一地水渍。 刚刚跑出卫生间,水龙头承受不住水压,和马桶的水齐齐爆开。 卫生间的水流“簌簌”地喷射,沿着地板流出来。 靳子跃顾不得手上的伤,抓起小姑娘的胳膊一提,顺势将其抱在怀里,拼命逃窜。 水流涌出卫生间门口,连带着烧焦的门也被冲击瞬间冲垮,一只液态的怪物怒吼着将门狠狠摔来。 它浑身墨绿,身形呈液态,耳垂和爪上连着蹼膜,赤红的目光与其他怪物有些相仿。 碍于距离,靳子跃前脚刚刚迈出,后脚门就砸在地面,哐当巨响,跌弹中门板变形折损。 液态怪物没有善罢甘休,越来越多的水从卫生间的出水口汇聚起来,怪物的身躯不断庞大,水流受怪物的驱使,像冲浪一样朝着逃亡了两人翻卷而去。 第24章 电光四射 雨宫惠在靳子跃的怀里颠簸,看不到后方的情形。 靳子跃说道:“等我把你抛出去,千万不要碰到我,也不要碰到水。” 他嘱托完,咬紧牙关,不留余力地狂奔起来。 说话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拐角间,他冲进了这层楼亮着灯的走道。 宽敞的走道延缓了水的蔓延速度,让靳子跃有机会拉开一段距离。 玻璃门被冲垮,沿途的一排排办公桌椅磕碰着摔落。 哗哗的水声迅速蔓延,靳子跃跑动的时候已经听得见脚下的淌水声,仍旧不管不顾,推开房间的门,一跃而去。 起跳的脚刚好躲开了水中探出的一抓。 但这一跳,也意味着落地之时还需要缓冲,哪怕翻滚卸力,也逃不开。 而靳子跃逃进的房间,旁边就是强电井。 他将怀中的少女抛出去,落地的时候,身后的怪物已经扑杀而来,回首可以看见拔高的身躯和抓来的十指。 靳子跃弹跳起步,侧身用肩膀去撞强电井的门。 年久失修的门锁被撞开,怪物的水流哗地冲了进去。 雨宫惠连忙跑远,小矮个马上爬上凳子。 怪物被靳子跃拉着一同往里间砸去。 怪物浑身粘稠如胶,物理的攻击方式对其而言意义不大,却没有任何定型,被靳子跃强行双手环抱捞进强电井。 扭打碰撞声响起。 突然,整座房间的照明设备像收到惊吓,啪嗒啪嗒不断闪烁,骤黑的室内光线吓得小萝莉连声尖叫。 “吼——”怪物的水不断翻涌,从强电井中不断传来声响,半截身子露在外面,忽明忽暗,哀嚎不止。 “大哥哥!” 雨宫惠焦急地喊,靳子跃在小房间里,明显是电力间,门口标志的电流危险让她心慌不已。 16区的民用电压为110v,这个电流强度在液态的怪物身上,导电基本不成问题。 而以水为躯体的怪物,再怎么挣扎都躲不开乱窜的电流。 黑暗中,强电间疯狂闪烁着火花,流窜的白光像大型仙女棒,跃动的流火打在怪物的脸上,叭呲叭呲烧了起来。 怪物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赤瞳猛地发亮,声嘶力竭地张阖着獠牙,兽爪拍在合金门上发出巨响。 走道和室内的灯光齐齐掐灭,这层楼的电力系统彻底被破坏。 应急自救装置检测到过压线路,迅速烧断熔阻自保。 全层断电。 怪物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像一滩粘稠的液体,弓着背看得出鱼脊般的骨刺。 它呕出一团液体,歪着脑袋,手爪颤抖不止,同体散发着热量。 雨宫惠不敢靠近,紧紧地攥着手,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青年浑身焦黑,从里间跌倒,露出半截身子,溅起一地水花。 “大哥哥!”雨宫惠爬下椅子,连忙上前。 靳子跃的头发被电得焦黏,面部被闪烁的火花灼烧得血迹斑斑,咬着牙站起来,浑身颤栗。 脸上挂满血与水,近乎被毁容。 起伏的胸膛上,皮肉焦黑,中间是嫣红的血,浑身重度烧伤,皮肤上红一块紫一块。 青年向雨宫惠投去安心的目光,微眯的眼眸仿佛随时都会昏迷过去,他看见泪眼朦胧的少女,扯动嘴角忍耐着伤口的撕裂: “没事,我们快走。” 怪物已经无力行动伸长了手,又像烂泥软软地沉回去。 靳子跃走得不快,小姑娘只能小心地护着他。 “哥哥,已经可以了,我不想你死……” 小萝莉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声音糯糯的,有些发颤。 她的身高只到靳子跃的腰间,抬头看着青年满面血污,心底发颤。 “小惠不希望再有人牺牲了……”雨宫惠泪眼朦胧。 靳子跃扶着墙,喘息之余,艰难地笑。 “有些牺牲,在所难免。为了守护之人,可以豁出一切。”他看了看雨宫惠,说,“爸爸正是带着这样的觉悟,在守护着小惠呀。” “我知道,我都知道。”雨宫惠的娃娃脸上挂着泪痕,“可是无论如何,小惠也不希望,电视剧里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突然出现那么多怪物和坏人,明明之前的生活很平静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死了这么多人。” 靳子跃一时语塞。 “我不要当英雄了,我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以前,我总和英子开玩笑,总以为自己是继承爸爸的英雄。” 小惠的鼻子一抽,小脸上满是忧愁。 “可是当我真的看见那些怪物的时候,我又明白了,原来爸爸真的不是超级英雄,那么温和的爸爸,怎么有勇气挥拳去打怪物。” 靳子跃停住,抬起手,见到满手的血污,动作凝在空中。 雨宫惠毫不在乎地接过他的手。 “哥哥今天很帅,很勇敢,让小惠看到了,原来超人真的只是电视里才有,现实中,英雄都是平凡的人。” 靳子跃抿嘴:“走。” 在说话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走进楼梯口,一路积水散去,只剩下浅浅的水渍。 又往上爬了几楼,已经鲜少看见下楼的人,整栋楼的火势凶险,蔓延的火舌和滚滚的黑烟从上面涌下。 断电的楼层红黑交映,烈火中黑影飘摇,根本认不清人脸。 20层高的商务大楼,有近半的楼层窗户冒着浓烟,外面似乎可以听见短促的警笛声。 他们到的这一层却异常安静,灯光依旧,显然火情还没有蔓延到这里,电力设备奇迹般没有中断。 “去看看,说不定雨宫先生来不及离开,就躲在安全区域。” “嗯。” 踏上走道的时候,靳子跃眉头微缩。 这层楼实在太安静了,其他楼层的呼救与逃亡,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到了这里却一派祥和。 远远望去,隔着玻璃窗还可以看见办公室的文员,坐在自己的电脑桌旁。 整洁的地板,滴滴作响的机器设备,还有烧开的水壶咕嘟咕嘟的闷响。 灯火通明,连感应门打开的瞬间,“欢迎光临”电子音都显得有些异样。 “小惠,我们不看了,先走。” 靳子跃提防着四周,肩膀暗暗绷紧,依旧面色平和。 “啊,好。” 小姑娘点点头。 正当他们扭头欲走,整层楼响起甜糯的声音,有些费劲地唱着和语童谣。 “你在哪里呀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第25章 木之鬼 靳子跃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护在小女孩跟前。 雨宫惠静静地聆听着,突然说道:“这个声音和英子有点像。” “嗯?” “就是我的好朋友,英子!是你吗?”话说一半,她朝着空旷的楼道喊。 歌声越来越近,玻璃门突然打开。 “欢迎再次光临。”电子音兀地响起。 来者个子矮小,和雨宫惠相仿身高,走路有些磕碰,浑身是棕色的树皮,唯有双眼,是澄黄的瞳子,口中念念有词,说话有些磕巴。 “林”属,木之鬼。 童谣的内容靳子跃没有去听,因为口吃的缘故,念着有些迷糊。 “英子……” 雨宫惠声音嗫嚅,泪水不住地外流。 “对不起,英子对不起……” 小姑娘哭得鼻音开始发重。 歌谣戛然而止,对方生硬地扭着头,像被什么部件卡住,抽搐般梗着脖子。 “你爸爸葬礼那天我都不敢去……不知道怎么面对你……”雨宫惠抹着眼泪。 “爸……爸?……爸爸……再见……” 对方连说话都有些费劲,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棕色的个子向前走出一步,靳子跃侧身挡在雨宫惠前面。 突然,靳子跃察觉自己的身体长出了樱树枝,纠缠的树枝从全身各处肿起,撑破表皮交将他整个人覆盖,想要抬手挣扎,却发现手已经变成棕灰色的树皮,反向扭曲着圈住自己的脖子。 无论他如何发劲,都无法挣脱,双眼被勒得凸起,全凭胸中一口气吊着,随时会被掐断气。 雨宫惠看着挡在前面的靳子跃,毫无征兆地缓缓跪落,倒地不起。 “大哥哥!”她连忙蹲下来摇着靳子跃。 看得出他神情痛苦,额头挤出细密的冷汗。 雨宫惠急了:“英子!” 木之鬼扭头看着她,双瞳发光,慢慢熄灭回去。 很快,靳子跃呼吸趋于平缓,保持着昏迷。 “英子,我是小惠……” 雨宫惠慢慢走近,和黄色的瞳子对视。 “小、惠……小惠……” 木之鬼的娃娃脸上,有些迷茫,直到雨宫惠走到跟前。 原本英子比雨宫惠矮了半截,但有皮套覆盖,身高相仿。 “这下……我们差不多高了呢。”雨宫惠强颜欢笑,伸出小肉手,摸了摸,干燥粗砺的木质感,让她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 木之鬼似懂非懂,歪了歪脑袋,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小惠……小惠……” 它似是呓语,目光无神。 “嗯,我是小惠呀,我们是好朋友。” “小惠……是朋友……” 木之鬼的瞳间慢慢回过神,喃喃道:“一个人……害怕……想念……小惠……” “英子!”雨宫惠再也忍不住,搂着英子的脖子,手上传来坚硬的质感,刺激得她号啕大哭。 木之鬼呆呆地伫立在原地,表情木讷。 “我错了,我没有保护好英子,没有保护好最好的朋友……” 雨宫惠泪如雨下。 “不哭……”木之鬼的手像粗短的树枝,轻轻搭在女孩肩膀,“不哭……” 它的手臂僵硬,机械地做着拍肩动作。 “乖乖……拍拍……哭哭……走开……” 它说话的时候,口齿含糊,这让雨宫惠想起英子讷讷的模样,在学校被大家换作笨小孩。 雨宫惠看着它,扑闪的眼睛和英子如出一辙。 那个放学孤零零的矗立门口的影子,淘气的时候给她递来糖果的影子,得知自己零食不够,用作业换零花钱的笑容。 一一重合。 她的心底没来由升起一股勇气。 小萝莉神色镇重:“英子,我一定要把你救回来。” 她想起了倒在地上的青年,直视危险的时候,眼底的坚决。 大哥哥,这次,轮到小惠守护你。 还有英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 小萝莉看着棕褐的木之鬼,右手食指开始绕圈子。 一圈淡淡的金色出现,照亮了两人的脸。 “英子!你看!这是我们经常玩的游戏。” 她吃力地兜了一会,金色光圈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晃一晃的,开始炫丽如火花。 雨宫惠的眸子闪烁着一模一样的花火。 木之鬼的神情逐渐慌乱,有些燥郁地抓着脑袋。 痛苦的哼声从鼻间传出。 它眉目紧拧,咬牙挣扎。 “英子?英子你听得到吗?” 雨宫惠关切地问。 “啊!”娃娃音破裂,尾音骤然变得混浊。 抬起头,木之鬼的瞳孔悄然爬上血红。 它与雨宫惠对视,仅一瞬间,眼眸中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木之鬼脸上愠色初露,周围的光景变换起来。 雨宫惠被它瞬间翻变的表情惊吓到,低头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爬满了樱花木。 缠绕的木枝刺破脚踝,小腿被盘旋而上的树杈固定,半截身子动弹不得。 雨宫惠闭紧眼睛,忍耐着刺痛不喊出声。 眼角的泪珠被挤下,顺着脸庞滑落。 女孩伸出手,攀身而上的花刺将她拦截,细白的胳膊划开一道道口子。 木之鬼神情阴郁,发狠地盯着她,呼吸逐渐粗重。 雨宫惠浑然不惧,咬紧银牙,竭力腾挪身子,让自己的小短手够得再长一些。 她吃力地伸手,指间来来回回地抓,却碰不到木之鬼的分毫,它好像近在眼前,又仿佛远若天边。 “英子,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弃你!” 女孩表情倔强,手臂上渗出血珠,汇聚到指间,凝结成滴。 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男人的唤声。 “够了!你的英雄梦到底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雨宫惠一怔,虽然没有回头,她依旧听得出,是爸爸的声音! 雨宫一郎的声音怒不可遏,几乎是嘶哑地吼出来。 她从没有听过爸爸训斥,一时间有些愣神。 “什么英雄,都是你一厢情愿的臆想!你还想要因为你的任性,害死更多的人吗雨宫惠!” “谁指名道姓你是英雄!自命不凡也要有个限度!你还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别人吗!” 女童静静地听着,眼泪和鼻涕泡不住地流。 这些都是爸爸平时不会说的话。慈爱的男人永远只是温声地任由自己调侃,再叮嘱好自身安全,消失在一次次的夜幕中。 雨宫惠声音哽咽,没有回头,夺声喊道: “因为……如果我不当英雄,那你们—— “由谁来拯救啊!” 第26章 解放 “那你们—— “由谁来拯救啊!” 女孩哭喊着,说完再也控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声泪俱下。 澄澈的女音在整间楼层回响,像破碎的八音盒里哀婉的乐章。 身后的男人消失了。 身上勒紧的树枝也荡然无存。 雨宫惠跌跪在地上,轻声啜泣。她抬起头,发现周围的景象又恢复了原貌,身后,雨宫一郎也不复存在。 “是幻觉么……” 她抬头,泪眼朦胧间,看见木之鬼神情扭曲,痛苦得龇牙。 “英子!”女孩踉跄着站起来,伸手去揉对方的脸蛋,“醒过来呀!” 沾着血液的手指揪在木之鬼粗糙的脸皮上。 冲劲不止,雨宫惠将失神的木之鬼推倒,脑袋磕在地板上咚地闷响。 雨宫惠指间散发着琥珀色的光晕,连同鲜血一起,抹在木之鬼的脸上。 触碰的时候,木之鬼就像触电一样,不住地抽搐颤抖。 它浑身的缝隙开始冒烟,双臂抖如筛糠,嘴巴括得老大。没多久,树皮开始皲裂,浑身的棕色皮质剥落,露出一片片带肉的血色。 “英子!英子!”雨宫惠紧张地看着倒地的小矮墩,澄黄的眼睛扑闪扑闪,有时又紧紧闭拢。 小萝莉找到木之鬼的手,紧紧握住,见到英子的面容有好转,连忙喊道:“英子,加油!” “啊——”木之鬼身上的树皮脱落如雨下,哔哔叭叭爆开的树皮弹落一地,挣扎得更加剧烈起来。 两只短腿开始乱蹬,但在雨宫惠看来没有一点杀伤力,真正的幻术却没有一丝起效。 她慢慢探起身子。 英子,是你在保护我吗? 小萝莉抹抹泪花,手中的琥珀色加大光芒,和着鲜血,雨宫惠隐约中有一种支配感,将她和皮套相连,似乎皮套可以感受到她的指令,抗衡着某种意志,逐渐剥离。 她用左手按住右手的掌背,希望能够发出更多的光,认真的小脸蛋上,勇敢的眼神一往无前。 随着木之鬼厉声尖叫,皮套层层绽开,最里层的树皮翻卷开来,露出一枚闷得浑身发红的女童。 啪嗒一声,头上的面具从中间开裂,露出青丝白面的女娃,还没缓过神,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英子,英子!”雨宫惠喜极而泣,连忙上前检查。 还有呼吸,小脸蛋闷得有些红扑扑的。 “太好了。”女娃眼角盈盈。 “生离死别什么的,就到此为止了。” 女人的声音兀地响起。 雨宫惠霍然抬头,一个女人扶着墙,从上层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来,身形佝偻,虚弱得像脚踩棉花,随时会软倒下去。 再细看,吓得小萝莉两根大葱辫都竖了起来。 女人穿着黑色高邦军靴,迷彩裤上搭着黑色背心,外披棕色防弹衣。 再往上,墨镜遮盖了双眼额头往上没有一丝头发,脸上透着将行就木的苍白。嘴唇紫得泛白,妖艳的口红抵不住虚弱的气色,看着随时都会倒地不起。 “你是谁!” 雨宫惠警惕地盯着她。 “一个将死之人。”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虚浮,眼眸低垂。 “我明白了,你是坏人!” 小姑娘食指对准她,一脸警惕。 左千子的眼中没有波澜,也懒得去理会女童的呼喝。 她从裤子边的刀鞘中抽刀,抬手割开自己的指头,眯着眼。 滴落的血冒着黑气,氤氲浓密。 流窜的黑气在楼层徘徊,丝丝缕缕,连绵不绝,像漫天黑蚊,朝着任何角落席卷散开。 雨宫惠吓得缩了缩步子。 “怪人……” 左千子闻言,紫色的唇角慢慢开裂。 “多熟悉的称呼啊。”她看向女娃,后槽牙嘎嘣地响,“临死前听到这说法还有点怀念。” 她的小刀在女孩眼前游弋。 “姐姐送你个礼物?想要在哪开一道口子呢?” 隔着墨镜都可以看见女人睁大的眼,眼窝深陷而发黑,显得病态。 “不要碰我!” 雨宫惠硬气地说,但心底不免发虚,她想要更凶一点,但眼角不自觉地挤出了金豆豆。 “算了,在找到他之前,当作是开胃菜。” 左千子的绛紫色嘴角因龇牙而再度裂开,犬牙展露,身上出现灰蒙蒙的皮质,持刀的手指肚,钻出尖尖的骨爪。 女人扬了扬眉毛,凑近吓得动弹不得的小萝莉,嗅了嗅她的脸。 雨宫惠大气也不敢出,哆嗦着眼泪直下,咬咬牙想让自己争气一些,依旧兴不起抵抗的念头。 “你太碍事了。” 女人的口吻慈爱。 一阵凉意从女孩的脊背直窜而上,抬头看见怪女人高举的匕首。 那一瞬间,小姑娘连喊叫都发不出声,看着匕首在瞳间放大。 刹那,一拳袭来。 左千子抬头仰腰,让过一拳,缓过劲来的同时挥刀反挑。 来者后退,蹲地的同时一左一右拎起两个女孩,脚尖一点,再次后撤几步。 雨宫惠得以看清全貌。 那是一袭秘银铠甲,掩盖了面容,行动的时候,层层叠叠的铠甲还有些晃动,金属银的光泽闪烁。 吞肩护铠,双臂外置护具,胸铠镶嵌金属能源核心,护膝绑腿黑银交织,浑身以黑为底色,暗金与秘银点衬,勾金线纹让整体层次分明。 雨宫惠对这具铠甲太熟悉了,曾经心心念念的英雄之铠,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突然有些失神。 她望着头盔,似乎透过头盔看清来者的容貌。 铠甲中的人将她放在地上,无暇言语,挥拳上前。 左千子的眼眸绽放出异样的精光,神情凶厉:“找到你了。” 话音刚落,她踉跄避开直袭的拳,举起手中的紫色琥珀。 漆黑的雷电从左千子的手中迸开,像甩动的鞭子狂乱挥舞。 雨宫惠看到,秘银战士不得不撤开几个身位,抬臂抵挡如蟒蛇暴行的雷电。 雷电扫中自动玻璃门,玻璃崩裂,地板击穿,办公室的墙露出深深的划痕。 少女抱着昏迷的英子缩在一旁。 银色的身影在狂蛇乱舞的雷电中左挪右闪,侧身拧腰,一次又一次地让过漆黑的雷。 突然,窗户从外纷纷破裂,爆鸣的玻璃碎成雪花,被飓风刮得扎进办公室内,推开橱柜桌子,掀倒办公用品,纸张哗哗翻腾,落地窗外夜风涌入,带来阵阵凉意。 “吼!” 黑夜中怪物踏步而来,巨大的翅膀开张,猩红的眼盯着室内,山羊角宛如地狱爬上的恶魔。 第27章 浴火 “镰翼魔……” 雨宫惠看着嘶吼的怪物,有些不敢相信。 它的身后是翻涌的黑烟,上上下下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它的身上带着未灭的灰烬,星星点点从翅膀散落,四肢粗壮,血盆大口隐约含光,随时会喷射出烈焰。 左千子向它走去,笑容似疯似颠:“杀了他!杀了他!” 她抬起手,指向比开拳式的秘银战士。 “你的气味,化成灰我也认得!” 女人的叫声凄厉,瞪圆的瞳孔充满血丝。 身后的镰翼魔霍地腾空,身姿挺拔,振翅起飞,搅动狂风涌入室内,吊灯摇曳,灯影绰绰,纸张飞扬。 战斗中心就像一个飓风场,排开一切物件。 早就没有生息的办公文员,连带桌椅一同推翻,埋在杂物堆中。猎猎飞舞的领带拍打着椅腿,身子随着重物挤压像腌菜,翻滚、变形、扭曲。 爆开的玻璃哗啦啦地泻了一地,零星边角靠仅存的胶黏连,断断续续掉下玻璃碴子。 烈焰从咆哮的嘴中喷薄而出。 一道火柱自下而上融熔扫荡,地板裂开,书柜齐齐烧断,字画蜷缩焦黑,纸张化作飞舞的火鸟,扫过人堆瞬时灼烧起来。 秘银战士躲开这道火柱,欺身压近,侧身抡拳,朝着镰翼魔长长的蛇颈不断锤击。 山羊角猛地顶来,怪物的喉道隐隐发烫,低沉的响鼻震得空间嗡嗡地响。 雨宫惠和英子被带到角落,四处张望都看不到昏迷的靳子跃,刚刚飓风吹翻了整个办公室,高矮不齐的桌椅书柜,电脑设备等咕噜滚落,一地狼籍。 植被盆栽开裂,抖出一地黑土,绒皮椅垫被点燃,木制桌子烧得哔作响。 如同灾难现场,到处都有露出的肢体,穿着西装的文员,面容扭曲,一具具黑发白面的躯体,随处可见,分散着小姑娘的视线。 “大哥哥!” 女孩心急如焚。 “轰隆!” 天花板上的吊灯砸落,叮当响的玻璃爆鸣不断,镰翼魔抖落头顶的碎玻璃,张嘴咬断吊灯主要支柱,含着玻璃嘎嘣地响。 秘银战士趁着吊灯扰乱了镰翼魔的视线,朝着腹腔接连挥拳,三四拳皆打要害,却没有任何建树。 回过头的镰翼魔振翼上升,提起尾巴尖枪作势欲撩,锋利的倒刺在昏暗的室内闪着寒光。 雨宫惠隐约看见神秘的战士一个铁板桥躲过贯穿心脏的一刺,被熊熊燃烧的烈焰遮蔽光影,黑烟熏得她眼泪直流。 小姑娘才注意到大火已经蔓延到她的附近,防火警报呜呜作响,头顶的喷淋装置弹出水雾,浇在地板上,延缓了火情。 雨宫惠张望了一下,火势连片,蜿蜒的烈焰重重叠叠,烧到天花板顶部,熏出一片焦黑。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压下自己的恐惧,抱着昏迷的英子,缩在角落,无路可退。 黑夜中,商务大楼火情瞩目。 在林立的钢筋水泥中,外窜的黑烟像枝桠,撑起一片灰蒙蒙的天幕,连周遭闪烁的霓虹也无法将其点亮。 倍受烧灼的钢筋熔铸成铁水,破碎的玻璃窗让大楼看起来千疮百孔,像萎靡不振的巨人,随时都会倾倒在五光十色的霓虹中。 城市的巨屏实时直播着大楼的远景,女记者喋喋不休,口中念念有词,向市民呼吁撤离和不必惊慌。 一辆辆警车将大楼围堵,警笛长鸣,布起警戒线。 火警也出动,但被城市瘫痪的交通系统堵在另一头,惨烈的车祸事故引来大规模的急救,伤亡还在清点。 城市供电系统的部分线路被不明生物破坏,大片断电影响了居民的生活。 整座城市陷入恐慌。 市长风风火火地走在前往紧急会议的路上,警视厅全员出动,医院整装待发,路边交警正在进行紧急疏散。 灵倚着破烂不堪的黑色丰田,一条腿绷直撑着身子,另一条腿靴子点地,美好的曲线展露无遗。 她双手环抱,静静地聆听着外面的情况,娴静得就像邻家大姐姐。 身旁是不敢动弹的闫无逊和豆子。 男人如临大敌,死死地咬紧牙,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流下,眼神惊惧,面部肌肉因为过分扭曲而有些僵硬。 闫无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女人。 狼人的尸体一分为二倒在不远处,雷鸣蜥的的坑直径五米之内尽是血糜,还有那只树人,顶着无数的墙,身形消失在三条街巷开外的什么堆里,除了人群惊慌失措的呐喊再无动静。 闫无逊也想硬气地凶她,龇好牙却发现牙根打战,低吼变成呜咽,犬牙般凶恶的面貌变成委屈啼哭的小媳妇。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人形怪物! 闫无逊不是傻子,他虽然学艺不精,无法辨别对方的命辞,但那种蓬勃朝气的命……就像永不熄灭的明火,亮如白昼,生生不息。 懂行的人才知道,这好歹是上百年的命辞积淀…… 这座城市……这个片区,竟然有这么恐怖的人…… 这是他毕生所见最强的人,没有之一。 连那个家伙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碰上她,十死无生,绝无生还可能! “干嘛?”身为颜控,灵对这个又挫又丑的男人没兴趣。 闫无逊压根听不懂和语,一听到灵说话,就像旁边的靴子一样炸毛:“不要伤害豆子,有事冲我来!” “喵!”靴子学模学样,四爪抓地,附和地叫。 “啊?华人?”灵眼睛一眯。 闫无逊心脏猛地漏了一拍,泪腺不受刺激地挤出水来,突然急中生智: “whatareyoayg? “antgbudong。”(拼音) 灵毫不避讳地露出嫌恶的神色:“说话的样子怎么这么欠扁。” 看到这个表情,闫无逊心底凉了半截。 他咬咬牙,努力控制颤抖的双腿站起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跪下了。 “逊哥……”豆子好心搀扶他。 “别管我,等会我拖住她,你快点走。” 他搭着豆子的胳膊,神情肃穆。 “我死了,千万不要帮我报仇,罪孽太多,客死他乡很正常。” “但是如果大姐姐要杀我们,我们早就死了呀。” 豆子一本正经,眨眨眼。 闫无逊的脑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歪着脖子梗了许久。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第28章 摩天之战 突然,灵的手机响起。 闫无逊只听到一句“摩西摩西”,剩下的内容什么都不懂。 等到女人合上手机她又恢复了,静默不语。 这时候,车内传来女警的声音。 藤原千鹤悠悠转醒。 “醒了?”灵敲敲车玻璃,没有回头,下降半截的窗户飘来香水味。 “看来我暂时还死不了。”藤原千鹤的头依旧磕在方向盘上,只是瞥了眼。 女警扶着脑袋,伤口不大,只是有些晕。 “他们怎么办?”灵努了努嘴。 藤原千鹤看向车窗外,一大一小两个华人乖乖地立在一边,贼眉鼠眼的,让她想起小时候老师的罚站。 “那个小孩之前和雨宫一郎的女儿有接触对,舍利子好像转交到他手上了。” “这小鬼这么容易就把贵重的东西给别人吗?啧啧。” 灵轻笑。 “那现在舍利子在哪?” 藤原千鹤扶额,揉了揉脑袋,俏脸上满是无奈:“在旁边猫咪的肚子里。” 灵哑然。 “要是真的得靠舍利子才可以夺回皮套控制权,看来是没戏了。” 藤原千鹤打开车门。 “那他们呢?”灵指了指罚站二人组。 “一开始误以为怪物想袭击的是那个小鬼,捎带的。” 灵走过去,吓得两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俯身去捏了捏豆子的脸蛋:“你倒是长得眼熟。” “他们听不懂和语。” 藤原千鹤补充。 “呜哇!”闫无逊号啕大哭,没错,是的,闫无逊。 女警额头青筋隐现,闭上眼不去看这丢人现眼的玩意:“你哭什么?扑街仔!” “你到底会多少方言?”闫无逊抽抽搭搭。 藤原千鹤眯了眯眼,不去理会他。 “呐,现在纠结这些也无济于事了。”灵走上前,蹲下撸猫,靴子可怜兮兮地伏在地上,缩着脑袋,不敢动弹:“喵~” 闫无逊向靴子递来感激的目光,为今之计,只有牺牲靴子色相,找机会跑路了。 “因为皮套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抬起头,遥遥望着高楼。 藤原千鹤看不懂灵的眼神,以及嘴角的似笑非笑。 “不顺势全部解决么?” 灵摆了摆手,眼神挑逗:“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再说。” 藤原千鹤嫌弃地眯了眯眼,觉得这群人都不正常。 “对了。”灵补充道,“我收拾完这边的烂摊子,可能就得离开了,不要想我哦。” 藤原千鹤瞥了眼周遭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家伙,才说:“又有什么动乱了么?” “啊。”灵无奈地五指梳头,才想起自己绑了个丸子头,“有几只老鼠偷渡过来。” 她有些幽怨地看着藤原千鹤:“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藤原千鹤时刻注意着闫无逊和豆子的面部表情,确认他们还是茫然的大眼睛,才稍微放下戒备: “这样啊,恕不远送。” “真绝情。”灵嘻嘻一笑,“我则相反,我会想你的哦。” 藤原千鹤面无表情,说道:“这边还有什么残余的武装力量吗?” 灵撇撇嘴:“有啊,有个身手一流的小哥在上面,以及还有一具皮套。” “身手一流?是人类么?”藤原千鹤突然眉目凝重。 “嗨,嗨。”灵的语气有些没心没肺,揣着食指轻轻点着脑袋。 “我们现在上去,他们应该打得差不多了。应该就是前阵子在城市里作祟的小老鼠,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我帮你解决了他。” 灵的脸上带着危险的笑容。 “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谁要你帮我解决他的。”藤原千鹤不领情,“你的人情我可不敢轻易欠下。” 灵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说,你这条小命我已经帮你捡了一回,这不是人情吗?” 藤原千鹤默然不语。 “阿拉,我想起来了,我还想问你呢。”灵似乎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绕着女警踱步。 “你明知道怪物的目标是那个正太。”灵瞥了瞥一旁的豆子,语气逐步加重,说道,“那只要和他们保持距离,皮套不会攻击你?你明明是安全的呀。” 藤原千鹤眼镜片上晃动着火光,脸上没有表情:“是吗,我忘了。” 灵的脸上笑容绽放得更甚。 “下次敢以身犯险,可别指望我还会及时赶到哦。”灵兜了兜手指,“而且我可是以你的上司自居,别让我为了不成熟的下属操碎了心。” 藤原千鹤受不了她,脸色有变,明明是女子却一脸攻相,说道:“少在这里自说自话了,我可没有答应。” 灵伤心地摆摆手。 突然,头顶亮起一团火花。 众人抬头的时候,远远望见高楼被撞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着火的物件在他们的瞳孔中越来越大。 “后撤!” 藤原千鹤喊道。 当然,在她喊的时候,闫无逊已经一手豆子一手猫咪跑出几米远。 灵提起女警的制服后领,没等她叫唤出声,像拎起猫咪的后颈皮,后跃,脚尖轻点,闪到一处,在闫无逊他们面前落脚。 砸落的火石家具溅落一地。 镰翼魔张开双翼,振翅飞出,翼末双镰铿铿作响。 而破开的洞口处,一条身着银色铠甲的人影,抓住破开的钢筋挂在半空。 很快,他在高空双腿后蹬墙面,一个倒翻身,回到楼里,行动迅速,四肢并用攀爬上窗户,在大楼的外侧,飞速腾挪。 镰翼魔背后坐着一个人影,藤原千鹤借着火光,眯着眼想要辨认出身份。 “那就是幕后真凶吗?” 灵撇撇嘴,说:“级别不够,顶多就是替罪羊。” 说话间,镰翼魔口中含怒,火焰倾泻如注,居高临下地喷射出来。 大楼外间的铠甲蹬腿前跃,避开爆炸的墙面和玻璃,下跌的同时顺势俯冲,下降两楼左右的位置,双手一扳,紧紧钳住外置空调机的墙体,双臂一提,整个人贴着墙冲上去。 借着冲劲疾步摩擦墙面,产生短暂的滞空效果,缓过气的同时,右手一捞抓住上一层的铁窗罩。面前红光再度袭来,他甩开身子,荡腿蓄势,趁着摆动的同时借力俯冲,像一张绷紧的弓,火焰袭来的临界点弹射出去,又像摆动的猿猱,在高楼上险而又险地荡开身形。 第29章 《守护》 藤原千鹤看得有些诧异。 镰翼魔悬浮高空,巨翅展开宛如灭世魔王,咆哮声震得大楼玻璃哐哐作响。庞大的双翼仿佛划分天幕,半边灼红,半边月空。 几小时前安谧的大楼,如今火焰的爆鸣此起彼伏,层层炸裂,千疮百孔。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仿佛置身科幻大片当中。 自己引以为傲的推理与论断,在这种暴虐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夜,无数市民通过现场的转播,看到那只赤焰滔天的恶魔,巨翅蔽月,给人们心底笼罩一层阴霾。 大人们轻声安慰着受惊的小孩,主持人翻出了《秘银战士》的特摄片剧照,向民众介绍怪物的来历,并重点宣传了楼层间斡旋的银色铠甲。 津津乐道的都市传闻竟然是真的。 怪兽活生生地出现在人们面前。 长久以来的安逸生活被彻底颠覆。 网传消息根本压制不住,各种视频、言论通过互联网传递开。 全市、乃至全区,都在关注着这边的动态。 警视厅急电,必须尽快解决恐慌,武装部队在赶来的路上。 藤原千鹤和驱车赶到的黑室厅长,开始布置警戒线,注视着上空的情况。 总体而言,那个身穿铠甲的勇士处于劣势。 靳子跃三两步蹬在外露的楼饰,拧身一跃,迅速近身,抽腿轰向怪物的脸。 镰翼魔双翅升空,让他扑了个空,等待他的将是十几楼高的自由落体。 靳子跃一击未果,下坠。 周围的人惊出一身冷汗。 下降了三四层楼的高度,他抬手弹射套绳,钩住破洞的窗,借下坠的力一扯,整片窗户哗啦折断。 不过他也借由这一段发力,重新跃空,临近墙体的凹凸位置,五指齐抓,在墙体磨破皮手套,划拉出五道血痕,总算是抓住了窗沿,翻身躲进红黑交织的楼层中。 那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铠甲,只是最普通的剧组皮套,唯一庆幸的是材料并非易熔塑料。 靳子跃迅速扯开肩膀的护铠,刚刚不慎被高温火柱融化,化作一团焦黑。扯落的时候,连衣带肉一同剥落,面具下的神情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面罩很干扰视线,刚刚几次反应慢了都是因为视线问题,但随着对大楼整体构造的熟络,他脑海逐渐形成地图,甚至做到看也不看,在模式统一的建筑外沿攀爬。 身后,黑影堵住了洞口,遮蔽了月光。 镰翼魔乘风突进,双爪挠袭。 靳子跃眼中寒光闪烁。 侧身钻进楼道,整面墙在暴力冲击之下像豆腐块,轻而易举被怪物撞破,墙体内部的线路和钢筋有效遏制了镰翼魔的身形。 靳子跃咬牙发狠,回身趁着镰翼魔冲劲刚止、新力未生,视线又被墙体蒙蔽,腾跃而上,一拳隔着墙体直戳而来。 目标对准了背上的女人。 左千子来不及提防,看着原本被撞倒的墙块折返砸来,座下的镰翼魔脑袋上挨了一脚,在对方飞速蹬腿中歪向一边,而自己结结实实撞上这到冲劲,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像被冲垮的沙袋从背上跌落,摔在地上,双手触地反复磕碰,无神的眼眸像废弃的布偶。 镰翼魔回过神,手爪已经向上探去,山羊角回顶,狭小的空间膜翼展开,边缘的镰状刀锋足以将其割裂。 扑了个空。 靳子跃从镰翼魔后背矮身翻滚,躲过向两侧划斩延伸的镰翼,正要上前了结左千子,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镰翼魔的尾巴化作长枪贴着地面横扫而来。 心念电转间,靳子跃愈发狠厉,欺身贴近左千子,抓住光头女人的手腕,发劲回扯,拧身将女人整个身躯甩起来,迎着镰翼魔的尖枪撞去。 女人腹腔连同衣物被划开一道口子,由于距离问题,没有及时将其横切。 左千子蜷缩着腹部,痛苦地呕血。 被靳子跃扯动的手已经脱臼,任保持着被抓的姿势,正常人抡转手臂,到了肩胛骨的关节附近总为有些走形,而左千子是整条手臂被活深深折在身后。 光头女人咬紧嘴唇,硬是一声不吭,鲜血从齿缝中潺潺流出。 靳子跃正准备拧脖,突然下方传来女孩的呼救声。 镰翼魔正在转身,狭小的空间让它少了腾挪的余地。 在不远处,楼层被火柱切裂,一道宽五尺的沟壑下方,除了火焰一片幽暗,深不见底,宛如地狱。 而沟壑中,传来女童无助的哭喊。 “救命啊!” 靳子跃当机立断,一脚踹在女人的后心窝,光头女人捱不住冲飞出去,在空中喷出污浊的血。 他一个矮身冲进沟壑中。 …… 时间回溯几分钟。 雨宫惠垂头丧气地缩在角落,两根羊角辫上占满了灰,怀里护着昏迷不醒的英子。 火海的黑烟熏得小萝莉脸上灰扑扑的,脸上红一片黑一片。 明晃晃的火焰在她的眸子里跳动,仿佛随时会跑出来与现实的火焰接轨。 小姑娘缩了缩脚,咽了口唾沫。 她用自己的手袖护住英子的口鼻,自己却有些昏昏沉沉。 不行,不能睡,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隔着火焰烘得有些发烫。 她想起了爸爸,想起男人温和的笑容。 我还没有找到爸爸…… 我还没有成为像爸爸一样值得依托的人…… 她心底很害怕,但是越是绝境,越不能表现出来。 雨宫惠一直相信,正义和奇迹,是存在的。 没有什么,可以轻易打倒满怀斗志的人。 唱歌…… 她想。 一首代表爸爸的歌。 她张嘴: “只要有蓝天存在,风就不停地让时空运转。” 女孩的声音干净澄澈,虔诚地轻吟。 “只要有勇气存在,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在火焰的爆鸣声中,显得是那么弱小。 “不管泪水如何在脸上奔流——” 唱到这里,雨宫惠已经泪流满面。暴躁的火焰推倒了什么,砰铛地响。 她却仿佛鼓起勇气,闭着眼吃力地唱: “我只想守护你。”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我只想守护你。” 烈火无情吞噬一切,黑红交映的空间里,女孩的歌声凄婉无助。 第30章 风就不停地让时空运转 “只要有悲伤存在,人们就会在夜晚中迷路。” 雨宫惠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火焰的距离仅剩几尺,歌声中带着浓浓的哭腔。 “只要你不放弃,梦想就会站在你身边。” 她几乎是大声喊给自己听,仰头大哭。 “没有人比得上,没有什么比得上!” 她唱不下去了,火焰顺着气流,已经快到英子的鞋边。 “救命啊!”女童绝望地哭喊。 “爸爸!” 她的身子控制不住想向外挪,又被火焰逼回来。 “轰隆!” 上下楼层烧得稀烂,天花板支撑不住,像个佝偻的老人,缓缓倒地。 黑暗,压过火焰的黑暗。 热浪扑在脸上,雨宫惠忍不住扭过头。 席卷的火焰像浪潮,翻涌到新的高度,又回卷,这一次,足够把她们两个吞噬。 雨宫惠目光含泪,看着面前的滔天巨炎。 突然,火海中,有黑影劈波斩浪,从火焰中劈开豁口,冲了进来。 银色铠甲全部焦黑,融化成塑料水粘在身上,灼烧的红黑色皮肤,压根不能叫皮肤。 那是炭。 男人浑身浴火,赤目张眉,残破的皮套完全被点燃,就像一把火,明晃晃地照亮了雨宫惠的世界。 流火拍在男人的脊背上,赤红的烙印将后背点燃。 “走——”男人吼声带血,嘹亮如雄狮。 他振臂,朝着地面猛地锤击。 嗡嗡震动中,地面裂开豁口,男人力悍千斤,原本就摧残得残破不堪的地板再度裂开。 溃败的地板轰然破碎。 在女孩们跌落的同时,他双手拎住她们的衣物,同时后仰,让自己的身躯提前触地。 两个女孩砸在男人身上。 污水啪叽地飞。 这里是他们用电解决沼水怪物的楼层,水污还没散去,虽然这层也着火,但明显没有其他楼层形势那么严峻。 男人的面部尽是血水与脓肉,根本看不清长相,连头发都燃烧殆尽,在头颅上留下狰狞的口子,胸膛的衣物已经烧烂,流窜的火焰在他胸口画了蜘蛛状的血色长口。 伤口的边缘是血与砂混合的胶黑色。 “大哥哥!” 雨宫惠哭着抱住他,根本不顾他身上的黑与红。 靳子跃推开她,起身的同时抬腿一钩,将昏迷的英子一同带到一旁。 “躲好。” 男人的声音沙哑,说完转头离开。 女孩跌坐在污水中,怔怔地出神。 靳子跃还没走开几步,突然,他双眼猛睁,迅速回身,拧胯一记刺踢,横向踢退两个女孩。 一秒后,上方的天花板突然刨开,灼热的火柱贯穿水泥和岩石,哗啦啦之下的火星雨,还有贯穿上下的火柱,当头浇在他身上。 男人右手瞬间消失在火柱中。 甚至来不及嘶吼,脖颈青筋暴起,上下牙关往死里闭合,喉咙发出野兽撕扯的声音,声声带血。 他自己跑出来的时候,右脚只剩半截黑色的焦炭。 镰翼魔掰开楼道两侧的墙,居高临下扭头咆哮。 靳子跃左眼已经化成血脓。 右手掌消失,骨头与血肉在烈焰中一视同仁,泯灭不见,剩半截小臂缓缓渗血。 光头女人艰难地喘息,异鬼的生命力顽强,剖腹都没有让她死去。 “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刻。” 左千子伏在镰翼魔的背上,放肆地笑。 “荒木,看到了吗。”她仰天轻诉。 “凶手——就快要归天了。” 话毕,镰翼魔仰头,喉道有红色流光隐隐泄露。 “死。” 镰翼魔双目血红,振动双翼,赤红的流浆就要倾泻而下。 “不要——” 雨宫惠声嘶力竭。 娃娃的哭音带着浓浓的悲怆,嘹亮的喊声响彻全场。 她坐在水里,双手祈祷,眼眸含泪,在绝望的时候,总是想起那首歌: “只要有蓝天存在……” 金色的光芒突然从幽深的过道中绽放。 …… “怎么回事!” 闫无逊突然看着怀里的靴子,橘色的毛发突然亮了起来。 “喵——” 靴子挣脱闫无逊的怀抱,扭头就跑。 “诶干什么,靴子回来!” 闫无逊大吼。 豆子也跟着调头就跑。 “危险!去送命吗你们!” 闫无逊顾不得喘息,追了上去。 靴子跑得很快,三两步爬上铁丝网,翻墙窜进草丛回到回来的大楼下。 警戒线的人员围成人墙,却不会理会猫咪的举动。 靴子左躲右闪,在人堆的缝隙中穿梭。 残缺的命辞溢散着共鸣的力量。 舍利子让猫咪身上的金色光芒时隐时现,光芒并不强烈,却像什么信号,闪烁得愈加频繁。 到了摩天楼下,干脆脱体而出,一团金光慢悠悠地从靴子口中飞出来,向半空冲去。 回过神的靴子愣了愣,喵叫了一声逃开了。 “小惠……” “小惠……” 男人的声音有些急迫,金色的光几乎在雨宫惠哭喊的同时从破开的楼层中钻进去。 楼层深处,烈火与黑夜中,多了一束光。 靳子跃用仅存的右眼抬眸,金色的光束迎面闪过。 左千子一愣。 身上的紫色舍利子也飞了出来。 紫色的光芒越来越厚重,最后凝结成黑色的圆珠,不再散发光芒,金色的舍利子与其交织,在空中盘旋。 “风就不停地让时空运转。” 唱歌的,男人和女人慈爱的声音。 雨宫惠眼神一怔,无与伦比的感动突然涌上心头。 光芒大作! “只要有勇气存在——”雨宫惠忍住泪水,努力地接上歌词。 男人和女人面容含笑,慢慢远去,虚化的身影挡在镰翼魔的身前: “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轰! 金色光芒团团围绕,整个楼层绽放光芒,像扩散的波动,瞬间席卷整片夜空。 人们抬头仰望,那种柔软温暖,像黎明的光。 瞬间,血液似乎苏醒了过来,莫名的悸动,让人怀念起当初怒吼与泪眼迸发的温柔模样。 ?不管泪水如何在脸上奔流? “小惠,爸爸妈妈很想你。” ?我只想守护你? 父母的身体虚化,一切影像定格在慈祥的笑容,恬静而满足。 ?只要有悲伤存在? “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左千子发现镰翼魔一直浑然不动,却忘了指挥的道具已经消失。 ?人们就会迷失在黑夜的路里? 镰翼魔口中的红莲火焰熄灭,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连流满面的少女。 ?梦想就会站在你身边? 左千子翻身落地,抄起匕首朝靳子跃刺去。 靳子跃半眯着眼,像睡着了一般。 ?没有人比得上,没有什么比得上? 左千子的刀深深地扎进男人的上身,自己被焦黑如枯骨的手按住面额。 ?我只想守护着你? 女童的声音澄澈干净,超越了血腥的场面,引人置身梦幻。 刺啦,靳子跃脑海中,一闪而逝,名为“傅沁”的少女的音容笑貌。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靳子跃左手成爪,手指发力,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我只想守护你? 左千子缓缓倒地。 靳子跃倒地。 第31章 坠落之际 左千子倒在血泊中,双眼无神,唇角渗血。 守护…… 她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不过自从靳子跃出现之后,已经没有了。 就这么死去也好。 “好歹……” 她抬了抬手,污水流动的声音响起,地板的水洼映照着高楼的破洞,透过钢筋扭曲的洞口,看见天边的月牙儿。 月光下,映着男人的脸。 男人扭头,板着脸,不苟言笑,脸上棱角分明。 “终于见到你了啊……” 左千子的眼角透露出柔光。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拖着一路水渍与血迹,来到大楼的边缘。 靳子跃抽出身上的刀,坐在地上,无声地喘息。 殷红的鲜血不过是在黑红交织的躯体上新添赤色。 左千子站在高楼的断口,俯瞰遍地虹灯。 除却热辣辣的灼烧,外面的世界意外的清爽。 高高低低的楼房,罗列的街区,底下的装甲车匆匆赶到,像城市里的甲壳虫,来来往往的黑色特警,像一群忙碌的蚂蚁。 蝼蚁生活在太平的温柔乡里,打破平衡,他们如梦初醒的姿态总是那么滑稽可笑。 女人的嘴角恢复了笑意。 她看向哭成泪人的雨宫惠。 重逢? 她的紫色嘴角愈发危险。 不好意思,下辈子。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紧舌尖,丝丝血线从嘴角蔓延,紫色嘴角染上妖冶的血。 用自己最后的血。完成这一次替换的咒术。 左千子仰头栽倒,目光满足。 【抽梁换柱】命辞闪烁,风中残烛般,在夜空明灭摇曳。 靳子跃警惕地抬头。 却发现,原本下落的左千子,换成了小姑娘,雨宫惠失神地仰头栽落下去。 女孩的神情呆滞,显然没有从突然转换的场景反应过来。 “啊——” 只留下一声惊恐的呼喊。 声音逐渐消失在深邃的夜空里。 靳子跃猛然惊起,双目喷火,不顾浑身的伤,扑棱着半边手脚,焦黑的手脚断口在地上留下血痕,淌着污水,比划着想要扑过去。 失衡的身体完全来不及! 这时候,他头上黑影掠过,镰翼魔霍然起身,腾空像离弦的箭直窜出去。 高空下坠的时候,雨宫惠的心脏像被攥紧,胸口有种干呕的感觉,冷风刮在脸上,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脑袋一片空白,她仍然仰头,看着浓烟滚滚的裂缝,在她眼中逐渐缩小。 女孩绝望地闭上眼,羊角辫在飘忽,像沉落的浮埃。 地面。 特警队长藤本让还在部署人员,等待着内部的形势。 突然,从高楼的裂墙中抛出一个人影。 “队长,有情况。”身边的人说。 他原本只是想提醒有人影,但藤本还来不及反应,突然巨大的黑影像大蝙蝠俯冲出来。 “开火!”藤本当机立断。 “等一下!”藤原千鹤心中一惊,分明还有人! 她的声音淹没在密集如鼓点的枪弹之中。 地面瞬间无数个枪口亮了起来,黑色金属不停地喷吐火舌,重机枪的爆鸣声此起彼伏,一排排橘黄的光线不住闪烁。 高楼上,一道道火线打碎玻璃,自高往低噼啪爆响。 俯冲的黑影速度不减,划出一道黑色弧线,突然张开翅膀,和无数的金属火花接连碰撞。 似乎还听得见,紫色和金色光团中,喃喃的歌声: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从几十米的高空中砸落,怪物根本不减速! “它疯了吗!” 这个速度眨眼间已经超过音速,几乎在传来交火的碰撞声的同时,黑影和巨大的怪物已经一同坠入深深的巨坑中。 ?我只想守护你? 咻—— 嗡—— 大地颤栗,有那么一瞬,世界是静止的。 暴起的烟尘滚滚散开,碎裂的地砖咕噜着弹碰,殉葬的流火慢镜头跃动,四散逃开的人群脸上惶恐,雾蒙蒙的环境,雾蒙蒙的表情,雾蒙蒙的心绪。 “先救人!” 藤原千鹤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有人!” 她补充道。 特警们眼神淡漠,这个高度,且不说有没有被子弹误伤,既然落地了,救与不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至此,夜幕下,残喘的火光中,一切尘埃落定。 …… 靳子跃翻过身,看着躺在水洼的女人。 左千子捂着腹部,微弱的呼吸带动身体起伏。 “本来想把你丢下去,可是我没有能力置换你。” 她嘴角咯血,又恢复释怀的笑:“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 新的脚步声响起。 笃笃地节奏在燃烧一空的楼层间回响。 “长官……”左千子没有抬眼。 “是他们指使你的吗?” 灵从火焰中走出,灼红的火光映在脸上,声音没有起伏。 “不,是我一己之私……” 她来不及说完,说话期间,靳子跃已经爬到她面前,伸手扭断她的脖颈。 【抽梁换柱】命辞溢散。 靳子跃依旧保持着扭断的姿势,用力掐入肉里,捏着骨头,再拧大弧度,丝毫不肯松手,像死死咬住喉咙的狼。 “那么,现在剩下我们的恩怨了。” 灵居高临下地看着血人。 汹涌澎湃的命辞能量盖过整层楼的熊熊大火,置身其中,连呼吸都显得费劲。 靳子跃没有回答她的话,曲臂支撑着,想要站起来。 “老实说,我还是挺欣赏你的,你的血总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一定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灵抬起右手,成拳。 “但是这座城市因为你的搅局,已经乱套了,既然如此,我只能把你清理掉,最后问一句,不成为我们吗?” 靳子跃已经站稳,左脚单腿而立,侧身站定,左掌前探,右小臂收在胸前。 像松树一般岿然不动,俨然是某种拳法的起手式。 从容赴死。 “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灵已经闪身出现在靳子跃的面前,几乎同时右手出拳。 这根本不像一个拳头,而像推进的火箭导弹,铜浇铁铸,刚猛的冲劲势不可挡。 靳子跃右眼中,瞬息万闪,还可以看见她冷清的眼神,以及飞扬的头发。 他的右臂蓄满了势,断口骨头黑炭粘血肉,像一记刺拳迎上。 “砰。” 空气中充满粘稠血液的味道。 男人的右臂化作血雾,眼眸低垂,静默不动。 接着从上肢、躯干、头颅、下肢,节节爆开,漫天血雨,满地肉糜。 灵收拳。 任由血液洒满自己的脸,神色木然。 第32章 夜末尾声 夜深。 救护车呜呜赶到,与警笛声乱作一团。 人们行色匆匆,在现场在受害者陆续接送到医院。 藤原千鹤脸色难看。 “怎么了。” 灵的脸上带血。 女警低头:“只不过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同情心,真是人类优秀的品质呀,是兔死狐悲么?” “我不是感性的人。”藤原千鹤瞪了她一眼。 “楼上还有人吗?” 灵摇了摇食指:“解决了。” 藤原千鹤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灵潇洒地转身,摆摆手:“这座城,还有多少目光虎视眈眈,尚未可知,好好加油,女警小姐。” 说罢,她来到自己的黑色重机车面前。 “对了。”她仰起头,脸色玩味。 藤原千鹤看着她,等着下文。 “看你这么伤心,我稍微取悦一下你好了。” 灵扫了扫车上的尘,坐上摩托车,黑色金属巨兽睁开了眼,女郎戴上头盔,说:“那个小姑娘——” 藤原千鹤看着她,少有的一次,目光满怀期待。 女郎的唇角上扬:“还活着哦。” 突然间,想起高空跌落,以及枪林弹雨的场景,藤原千鹤肾上腺素指数攀升,仿佛有金色流浆从心底涌了上来,没来由地刺激着泪腺。 女警眼眶微红。 再次抬头,摩托车已经扬长而去。 法医以及现场的人员将大坑中的怪物残骸抬起来。 怪物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准确来说,连头颅,大半截身子都成了血色肉末。 高速砸落,骨骼节节碎裂,身上多处弹孔,膜翼处枪伤洞口密密麻麻。 褐色和墨绿的皮肤中,发现西装的布料,内部似乎有一具男尸,已经随着怪物陨落不成人形。 而在镰翼魔的双翼中,发现一个裹得紧紧的女童,现场人员动用电锯,将镰翼魔双翅切断,才彻底将其拉出来。她脸蛋灰扑扑的,处于极度昏迷状态,身上多处创伤,具体的情况有待检查—— 女孩尚有生命体征。 藤原千鹤看着昏迷的雨宫惠,目送着她被抬上担架,才捂住自己泛酸的鼻子。 眼角含笑。 …… 豆子和闫无逊扒着铁丝网,静静地凝望内部的情况。 靴子灰头土脸地回到他们身边,尾巴招摇了一下。 “臭猫,下次别乱跑。” 老男人咬着烟屁股,从烟袋里把烟抽出,点上火。 “回去。” 豆子凝视着远去的救护车,久久没有说话,又抬头望了望还在冒着黑烟的大楼,转身才发现闫无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赶紧小跑跟上。 “逊哥,你说,这里发生重大的事故,靳哥会看见吗?” 闫无逊切了一声,叼着烟说:“谁知道呢。” 话是如此,他抬头看了看夜空。 今晚的夜色和故乡的分外不同,星星点点的命辞之火,漂浮在空中,似乎只要给其一丝丝的寄望,便可以形成燎原之势。 “豆子。” “嗯。” “我们先不走了,就在这座城市安稳地住下。” “诶?!为什么?有靳哥的线索了吗?” 老男人呋出一口浓烟,面色深沉,饱经风霜的脸有些油腻:“我们——” “没钱了……” 豆子窘迫地挠挠头。 …… 恐怖袭击事件落下帷幕。 电视机里的记者赶赴前沿,实时讲解最新情况。 餐厅中。 桌面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收摊打烊的众人,在更衣室换下自己的衣服。 “真是恐怖啊,原来《秘银战士》里的怪物是真的,这部影视特摄曾是我的童年啊。” 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煞有介事地说。 “真的吗,十二怪物的都市异闻,网上网友们都聊疯了。” 另一个解下围裙、头顶厨师帽的人附和道。 “你说会不会其他特摄片也是真实存在的?那可就不太平咯。” “应该没有那么夸张。” 角落里的青年讪讪地笑。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刚刚的小胡子男人一脸高深地笑:“可以哦,这座都市流传着许多诡异的传说,没准碰巧被你撞上了,小心哦,靳君。” 靳子跃摸摸脑袋,干笑一声:“您可别吓我,我胆子小。” “行了行了,西条寺总是喜欢神神叨叨的,把人家骗在这里过夜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另一个男人取笑道。 靳子跃与值班的人道别,从门口取回自己的雨伞。 入夜的风有些微凉。 他翻立衣领挡住脸,遮住泛白的唇角,加长风衣的衣摆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靳子跃眯了眯眼,脸色不是很好,额间冷汗涔涔流下。 那种灼烧致残、浑身爆裂的感觉,不想再来第二次。 路边的行人三三俩俩,讨论着电视报道的情况,呜呜的警笛声从身边的公路掠过。 他裹了裹衣服,加紧步伐,回到公寓中。 今晚的精神有些疲惫,这次自己有些失态了。从靴子身上取下的【心心相印】命辞也用在了雨宫一郎身上,当时场面过于混乱,来不及回收。 【心心相印】 持有者感性的一面会被助长,脑中所想均为心中所思,思念足够强烈时,可以用意念将心意寄托于特殊物件中,在关键时刻,总能发挥特殊的功效。诚挚的心能被接受,就是该命辞最大的慰藉。 不过只是工具,以后搜集类似的补充命辞库就好。 倒是楼层中碰面的女人。 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她的命辞是【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 宿主习惯奉行道理,坚持自己的道义。以理性驱使自己活动,无论是理智还是理论,都是其强有力的游说工具。持有者往往拥有一种潜移默化的能力,让人认同其人格魅力。能够讲道理解决的事情,宿主都能让宿主获得满满的成就。命辞通过宿主的自信得以增长。 在该宿主生前,该命辞曾产生一定变异,拥有宿主特殊专属属性:如果以道理无法说服对方,就用物理进行征服。 上百年的异鬼,淬炼出无与伦比的身体强度。 拜命辞所赐,女人的拳头目前在战力方面相当无解。 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女人的弱点,不然,一切无从说起。 靳子跃的眼眸闪过鹰隼般的光,活动一下筋骨,身体完好无损。 倘若不能同时观测到两具身躯,那便只有一具存在。——【形单影双】 第33章 后会有期 他打开电脑,娴熟地翻墙,进入秘密途径,通过一些不起眼的链接,通过层层关卡,密码验证,口号输入等,才到一个论坛当中。 论坛名有些荒诞,叫《早餐会》。 靳子跃的id是“布莱恩”。 他刚刚上线,就有夜猫子窜出来: 【豆拌酱】:“嘿,稀客呀。” 16区比9区晚了3小时时差,这个论坛上大多人都在9区定居,靳子跃这边是九点半,那边已经翻新的日历了。 这时候,夜猫子们狂欢才刚刚开始。 【酱油】:恩生,是不是伞又坏了? 靳子跃飞快打字。 【布莱恩】:不是。我想问问有谁了解几百年前,左京都的一只异鬼大妖。 【up】:上回的“风林火山”? 【布莱恩】:没错。 【up】:啧啧,那只家伙不是死了几百年了么,据说凑齐四具祭品加上阴阳舍利子可以复活,是这样? 话说你拿到它的舍利子了没? 原本是高僧火化才能出现的舍利子,竟然会出现在几百年的老鬼身上,这是物极必反还是亦正亦邪? 【布莱恩】:没有得手。它最后的两支血脉似乎也绝迹了。 【up】:是个狠人,赶尽杀绝啊。 【布莱恩】:没有,最后两个舍利子消失了。 【蛋炒饭】:这不是我的化学武器能够解决的问题…… 【up】:你确定?兄弟这个麻烦可就大了,那可不是消失,而是复活。 【蛋炒饭】:等等,你还活着,在这里水论坛? 【布莱恩】:没有拿到舍利子,【百川汇海】需要的能量,只能再找了。 【蛋炒饭】:你别真的不把自己的生死当一回事啊…… 靳子跃没有回答,沉默地退出了论坛。 他想起镰翼魔从头顶掠过,带着男人的执念,义无反顾俯冲下去的场景。 几百年的异鬼大君如果复活是什么场面? 拥有【以理服人】的女人,也仅是百余年,虽然和年份没有太明显的关系,但是几百年的老鬼,已经不是当时残破的身躯可以抗衡的。 真正的生死一念间。 那名叫做雨宫一郎的男人,为了保护女儿,几乎做到了极致。 也许就是一刹那的事,男人化身成了英雄。 …… 几天后。 藤原千鹤隔着玻璃,注视着病房中的女孩,她浑身上下缠着绷带,接送到医院当天,身上多处骨折,在那种高空,能够活下来,医生都觉得是奇迹。 女警不喜欢他们惊叹的语气,仿佛奇迹成了谈资,记载在病历里,成为医院光鲜的经历。 好像全世界的奇迹都烂大街了一样。 怪物身上的dna采样接过出来了,当时那件皮套身上,确认是受害女童的亲生父亲,知名影视演员雨宫一郎。 网上甚至有阴谋论者,觉得幕后真凶就是雨宫一郎。毕竟都市怪物不比人迹罕至的水怪、外星人之类,当它出现在全世界的视线之下,众目睽睽,打破了人类长期以来认知的温柔乡。 雨宫一郎的这部影视作品成为禁片,而整栋楼造蒙本次灾难,影视公司基本解散。 所有的骂名都对准了这位当年的演员,如今的影视导演。 没有人去顾及,拯救女孩的正是这名备受骂名的父亲。 她默默看着女孩,显示屏上心率整齐。 藤原千鹤问过灵,女孩接下来会怎么样。 后者说,会被记忆警察抹除记忆,然后送到福利院。 不是加工坊,已经是灵最后的仁慈。 藤原千鹤依旧觉得很残酷。 雨宫一郎死了。 他在雨宫惠的世界里死了两次。 藤原千鹤那时候听完很不忿,她甚至任性地说,能不能交由她来领养,交给自己保证她的安全。 灵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让她心底发寒。 女郎说: “是不是每一次有人家破人亡,你都要收留他们? “你以为你是开福利院?你以为你身处境就很安全? “你有没有想过,抹除记忆,让她们忘记灾难,回归平静的生活,才是对受害者最好的归宿。” 藤原千鹤无言以对。 只是,连女孩最后的一丝念想都剥夺,那对小姑娘而言,太残忍了些。 灵说:“我知道,你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但是我的大小姐,同情只是高位者的特权,那些普通的人,只有被同情的权利。” 藤原千鹤冷冷地和她对峙:“也许。” “但是自诩为更高种族的你们,或许在进化的过程中丧失了什么也说不定。” 记忆定格在灵消失时候,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藤原千鹤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此时已是术后。 那名叫雨宫惠的孩子,苏醒之后,将成为另外一人。 正当藤原千鹤走神的时候,女孩的眼皮微微抖动,立刻被值班的护士发现,呼叫了医生。 现场一片忙碌,将女警晾在一旁。 …… 半周内。 女孩苏醒。 虽然有些痴愣,但也和藤原千鹤混熟,每次都会高兴地拍手,丫丫地叫着“姐姐、姐姐”,递过藤原千鹤带来的水果。 她啃着苹果,表情满足。 两只羊角辫已经解下来,梳成短发。 完全翻新的人生。 “小惠,慢点。” 藤原千鹤发现,女孩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聪明,回归了一个正常八岁小女孩的懵懂。 看着她幸福地啃着苹果,女警的神情却愈发失落。 她走出病房,小孩子是敏感的,单纯得可以感知到成年人的伤心与否。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小姑娘一时的快乐。 “警官,这么巧啊。” 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楼道响起。 藤原千鹤回头,正好看见那个华人留学生,一脸憨厚的笑容。 “靳君是。”藤原总觉得,看见这个大男孩的和煦笑容,有一种胸中郁结慢慢缓和的奇妙感觉。 “难得警官还记得我。” 大男孩鞠躬,好奇地张望了一眼:“警官来探望朋友吗?” “这话应该是我先问?” 她刻意摆起架子,有些戏弄的意味。 “失礼了,我刚刚探望完朋友,没想到在这遇到警官。” 男孩拘谨地笑,有些赔礼的意味。 “是挺巧的。”藤原过了那股劲,也没有纠缠。 “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呀。” 靳子跃瞄了一眼,发现女孩水灵的大眼睛也正在瞅着这里。 “朋友的女儿,在事故中失忆了。”藤原说完,才发觉自己失言了。 “抱歉,是我冒昧了。”大男孩有些自责。 再纠结反而是自己小气了,藤原也没有说什么。 “那不打扰您,我先告辞了。” 靳子跃转身就要走。 突然,他心中一动。 一股孱弱的命辞气息缓缓飘出,有些熟悉,又有些不一样。 【外秀慧中】 女性持有者专属,宿主一般为聪慧伶俐的女孩,过早的明白事理,聪慧而端庄秀气,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女孩。该命辞通过宿主的不断成长,直至成熟,更加散发宿主的魅力。 被动:心灵能护在其中,不易受到邪魔、污秽作祟之物的侵袭,保持纯净的人格。 他回头。 透过门缝,女孩朝着他,眨了眨眼。 【本卷完】 卷二感言 呼。 第二卷终于完结了。 《超人不会生儿育女》,虽然名字很容易被吐槽,但是当时我的想法就是,反过来,潜台词会生儿育女的男人,他其实不算超人,他是一位父亲,仅此而已。 说实话,第二卷我写法有些冒险。 先说灵感。 文中的元素是特摄。 因为本人是特摄迷的缘故,所以尝试着代入这种元素。 有一次浏览消息的时候,看到鹤野刚士的孩子,看到自己的爸爸(戴拿奥特曼人间体、飞鸟信饰演者)出现在《欧布·原生之初》之中,那种幸福与喜悦。 鹤野刚士可能很多人不认识,认识的也是又爱又恨的资深奥迷。更多人记住,是因为他叫飞鸟信。 永不服输的飞鸟,在戴拿闪着红灯的时候,总会说“真正的决斗现在才开始”看似中二但是永远热血的话语。 还有最最关键的是他的歌《只想守护你》。 有人用这首歌去迎娶日本女孩,新娘感动得泪流满面。 真的是一首很温情、很热血的歌,原谅我贫瘠的文字无法表达出那种感受。韵律一直以来都是文字的硬伤。 以此为架构,开始了一个明面上风光,实际上为了女儿苟延残喘的父亲形象。我原本预计的是,女孩是所有怪物的目标,而父亲担任管理员,就是与母亲一同忍气吞声,压制怪物,守护女儿。 但是对于温情,真的还难以驾驭。 老实说没写好00。 对于铺垫和烘托,以及旁敲侧击介绍信息的能力,俺是真的有待提高,以至于剧情的切入点也很迷,前面拖沓了那么久。 这也证明我真的是新人。 写法上也有很多想法。 一、开始采用分镜切换,频繁变换人物视角,而剧情线几乎是三线并进,看起来很容易混乱。这点……算是自己的一种尝试,从以前就一直很喜欢这种风格,感觉还称不上是pov,但或多或少受到点影响。 二、新的角色加入,老闫、豆子,都是老靳的童年死党。而且设定上,这很明显是两个偏喜剧型的角色。因为怕一直悲下去没有市场。生活不可能永远只有辛酸。 老闫和豆子不是战力向,也不知道会不会讨喜一些,至少我还是很关照他们的。 另外,从侧面入手会发现,其他角色唇枪舌战交锋有多热闹,多曲折,都没有老靳的事。 他是真正的与所有欢声笑语脱节的人。这一卷老靳的戏份不多,配角们的出现是剧情需要,所以我刻意削弱了老靳的存在感,另类的写法,以忽略制造极地的存在感,但这也是他的真实生活写照。 沉默寡言,彬彬有礼占据了他生活的绝大多数。 残余的善念哪怕置身黑暗,都散发着难以掩饰的高光。 可以透底的是,这是老靳最后的故事,我一定竭尽所能,安排一个合适的结局送给他和傅沁。 三、再说说灵。 她的比心数高得俺心惊。小灵是不是你天天看短视频给自己刷双倍比心,出来挨打! 当时群里戏称会给她安排一个boss角色,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以武力来说,估计完结都鲜有匹敌,毕竟我的运营官也不是那么容易领便当的对(才怪) 短时间内她的戏份不会再多了(官方削弱)。 最后,再聊聊这本书的设置。 昨天晚上其实讨论了很多缺点,有些地方也确实开始乏力。 原定是一卷卷类似单元剧,但是每一次都会推动剧情往最终章发展。但好像很多地方自己没有说明清楚,包括前因后果,事件的意义,以后通过旁敲侧击慢慢补全。 接下来的故事,更注重剧情一些,也算是氛围的营造,不一定是悬念,但应该会设置好更多的内容。 以前一直希望的是,这个故事虽然整体基调偏晦暗,但至少暖心或者温情,所以在其他方面的侧重点会有些偏颇。但是目前看来自己对这方面的刻画能力远远不够。 却还没有办法兼顾起其他,就会显得平淡乏味。 这点我反省。 以及群里反应看点不足。 这些问题以后构思的时候都会认真思考进去。这么写比很多写法都累,构思等也需要更庞大的布局。如果说第一卷的任务,是负责先锋,以及奠定基调;第二卷的任务,是慢慢引出世界观,介绍新的角色;那第三卷的故事,应该偏向氛围和布局偏写作技法上的锻炼,当然,世界观也会同步展开。 其实这本书写到这里,我依旧不知道能走到哪。 安逸的码字环境已经要结束了,目前来说还有很多需要提升的地方,让我每天都有些小焦虑。当然这种焦虑不是源自收藏的多少,而是作品质量以及字数剧情。 说起收藏,我后知后觉才发现编辑大大原来已经很关照作品了。 记得在网页推的时候,除了我都是同期的万收大佬,相信他们如果查数据发现我孤零零的500收一定也只能莞尔。 当然,一更兽没有人权,我自然不会去奢求些什么,安安心心写好自己的故事,轻轻松松地生活,一番太平便是当前的愿望。 原谅菜鸟作者的手速,作为一个害怕更新不稳定到了极致的人,在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存稿已经挥霍殆尽,甚至迟迟不敢开第三卷怕质量不行。 对作品的诚惶诚恐也导致我有些小心翼翼。 千言万语,化作对文字的酷爱。 1如果以后还有什么,欢迎大家提建议。 比如文青,爽点不足、看点不够,悬疑氛围丁点都某,剧情直白之类,我都会慎重对待各种意见。 大家放心,我也有自己的判断,只是自己写容易自嗨,还是需要有读者能够叫醒而已。 ———— 2对了,前面如果觉得有坑没填清楚的,也可以留言,方便我查缺补漏,如果需要剧透咳那换个地方了解。 感谢听一个话痨在这哔哔了快一章的内容,新人菜鸟,在此拜谢。 第三卷的故事稍微预告一下。 《有动龙马》,换了视角,以新生异鬼的角度来了解这个世界,老靳退居幕后,戏份惨淡,大家在读之前可能得先有个心理预期。 就酱,么么! 第三卷,码字模式,开启! 第1章 会议 “砰!” 时间回到摩天大楼被烈火焚烧的次日,偌大的会议室被突兀的拍桌声震得回响不断。 为首的男人经常出现在电视报道上——现任市长,名为铃木贵志。 “为什么电视台会把这种事情报道出来!” 他抓着手里的《京都早报》,攥得变形,说道:“现在连报纸都开始刊登昨晚的事件!” 另外一位留着地中海的男人唯唯诺诺地说:“当时……台里以为获得了官方的授意……” 铃木贵志把头埋进桌面的男人,一时间找不到骂语。 他环视了一周,议会大厅两边对坐,阵营分明,再这么辱骂自己这边的人,也只是徒增笑料。 对面那群不能称之为人的家伙,正虎视眈眈。 为首之人,是他一生的政敌,赤星晃,虽挂名副市长,却是左京都异鬼支部的代言人。 中年人国字脸,面容不苟言笑,说话都有些一板一眼:“铃木市长不用这么看着我们,报道扩散之事,确实并非我等所为。当时电视台里有人冒充我们的人,传达了错误的指示。” “咚咚——” 所有人的视线循声而去。 铃木贵志有些不耐烦,秘书打开门的时候,一位女警装扮的人员探出半个身子。 藤原千鹤心底打鼓,但出于良好的纪律,还是站定,正色敬礼:“左京都警视厅警部藤原千鹤,代替灵小姐前来报道!” 16区冠有左右双京都,各设置警视厅,作为双核执政中心,其实也暗喻人类与异鬼在16区的分庭抗礼。 铃木贵志气不打一处来,身为藤原警视长的女儿,竟然代表异鬼阵营来参加会议。 “既然是代替灵大人,请坐。” 赤星晃则相反,脸上的不悦迅速消融,说话的时候字正腔圆。 藤原看见在座的都是市级议会高层,得到首肯之后,小心翼翼地坐在右侧的末排位置,一抬头,自己的上司,名叫黑室的左京都警视厅厅长,也坐在对面的末尾,面色不善。 她有些后悔答应灵来顶替这次的会议了,这女人摆明了在坑她。 冷静,你有使命在身。 藤原千鹤埋着头,双拳在大腿攥紧,暗自安慰自己。 会议内部凝重的气氛被打破,问责也顿时没有兴趣。 “既然这样,那开始。针对本次恐怖事件的后续工作。” 铃木贵志脸上肉不多,说话的时候面容冷硬。 藤原千鹤有些诧异,只要报上灵的名字,连迟到都没有人发作…… 难以想象这个笑容都没有正形的女人,似乎意外地有影响力。 愈是如此,她愈发觉得,上了灵的贼船。 “由于被人误传指令,把事件报道出来,目前民众的恐慌根本压不下去,再这样发酵下去,可能会引起更难以估量的社会效应。” “目前,公关部已经竭力发声,但是很难让人相信那只是一个人为的恐怖袭击案件。 “本次会议的第一项议程,就是照清楚各个环节出现的问题,好对症下药,赤星阁下,关于怪物部分,交由你来说明。” 赤星晃点头干脆利落,正襟危坐就像中世纪的武士,说:“怪物是军部储藏在后备武器库的特殊生化武器,由燃山堂分部左千子,采用数百年前左门大能的体样,监工制造。” 他点了点激光笔,投影上出现诸多影视资料,包括左千子个人生平,以及诸多怪物的影像。 “这是当初军备战争遗留的武器,停战后已终止生产,交由人类保管,一度遗落民间。 “后来被犬子找回,保留在他的影视公司,聘请左门大能的人类后代保管。 “直至近期,左千子盗取其先祖舍利子,致使生化兵器发狂失控,才造成当下事件。” 铃木贵志双手交叉抵在下巴,梳理完事件,说道:“那左千子操纵兵器的动机呢?” 赤星晃说道:“前阵子左京都基层治安部,燃山分堂高层被入侵猎人杀害,左千子因个人恩怨向其寻仇。” 藤原千鹤眼睛一动。 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光头女人的动机竟然是复仇。 “这一点,警视厅方也可以证明,燃山分堂高层被赏金猎人所害,尽数牺牲。” 铃木贵志看着末端的黑室。 他咳了咳,正色道:“是的,嫌犯拥有高超的身手,有资料显示,正是昨晚在高空与怪物搏斗之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影视公司?” 这时候,另一名议员问道。 “呃……”黑室哑口无言。 “舍利子。”藤原千鹤下意识思索着说道。 说完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顿时大窘。 “接着说。”铃木贵志深深地看了黑室一眼,才对着藤原千鹤说道。 “是。”藤原千鹤补充道,“怪物们之所以失控,是为了夺取舍利子,为此警视厅都受到一定波及,而左千子的目的在于舍利子,所以我大胆猜测,她和杀害燃山堂的凶手一样,都是奔着舍利子而去。” “那名赏金猎人现在身在何处?” 藤原千鹤顶着铃木贵志的注视,硬着头皮说道:“被灵当场击杀。” “够了。” 铃木贵志招了招手,说道: “事已至此,案件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交由警部和武部处理,但现下最严重的是事件的效应,基层群众目睹了怪物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对于隐瞒贵族群的存在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完,冷冷地注视着右侧。 藤原千鹤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却又骑虎难下。 “我希望,在平息恐慌这方面,我们在座的各位,利益是一致的。维系好我们双方的关系,同时执行贯彻好基层群众隐瞒策略,需要各部门同心同德。 “虽然有些啰嗦,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是在帮人类维系好当前的和平,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贵族群的生息繁衍离不开人类,这层脆弱的窗户纸,既然保持着,就有其存在的意义。” 他语气慢慢缓和下来,指尖敲着桌面数着时间。 全场静默无声。 “现在,各部门履行好各自职能。” “外交公关立刻起草《关于516恐怖袭击事件对外声明》,由第一发言人宣布。 “媒体新闻也同时呼吁宣传正面积极的报道,前面失实报道全部撤回,该问责问责,不必要的知情者交由记忆警察。 “治安组时刻关注近来动荡,不法分子无论是异鬼还是赏金猎人,合作逮捕。 “特殊部门,配合外交媒体伪造恐怖袭击证据,一定要让民众信服!相信这是恐怖分子的恶意炒作,需要动用特殊人员可以通过文书找我批示。” “对自己的职责都了解了么?” 众人异口同声:“哈依。” 其他异鬼虽然也是肯定态度,但是明显保持着距离。 而右侧只有藤原千鹤积极响应,好不尴尬。 “对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藤原千鹤问道:“知道这名猎人身份么?” 藤原千鹤直了直身子,正色道:“法医已经将其dna进行采样,不久后就可以对比数据库找出该身份。” 突然,她的手机嗡嗡震动。 藤原千鹤脸色大窘,来得太急只调成了震动模式,连忙说道:“失礼了。” “我想藤原小姐还是看下消息比较好。”赤星晃兀地说道,他举起手机,与自己沉毅的眼神齐平,上面显示着一行信息,说道,“应该是类似的消息”。 『刺客的尸体消失了。』 第2章 有动龙马 铃木贵志沉吟了一刻。 “看来这座城真的不太平了。 “需要从其他地方调动人员过来了。” 他盯着赤星晃,说道:“人员方面,拜托了。” 虽然是政敌,但是他是文臣,赤星晃是武将,相对而言军备以及战斗方面,确实对方更加在行。关于职责,各司其职,他从不僭越。 铃木贵志让赤星晃佩服的就是这一份气量。 这名男人没有后台,草根出身,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够坐在这里,与自己争夺人类的权益。 “我会申请把皇城的禁军之一‘七宗罪’调过来。” 他承诺道。 “有劳了。” 铃木贵志点头致意,很快面色一正,继续详细地安排各部门的任务。 后面就没有藤原千鹤什么事了。 女警在角落里如坐针毡,但是能够在这里旁听一次高层决策,已经是相当刺激的体验。 包括一些特殊行动,市长虽然代表着人类,但是有些举措妥协意味却很明显。 调动医院的血库提供更大分量血液,异鬼不吃人肉,却无法戒除渴求人血的腥味。为了防止近期异鬼暴动伤民,还需要更妥善地安抚底下的人员。 真正到达这个位置,藤原千鹤才明白这种所谓的和平表象是多么脆弱。 也许这也是灵让她来旁听的算计之一。 …… 会后。 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会议室,其中看着藤原千鹤的眼神愈发不善。 女警有口难言,她也不曾想会是这样的场面,原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就是转达灵的信息,却不明不白地被扣上投敌的帽子。 赤星晃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这位副市长走上前,说道:“藤原小姐,好久不见。” “诶,抱歉,我们见过吗?”藤原千鹤的脸有些窘迫。 “这样……”赤星晃生硬的脸挤出一丝微笑,“可能那时候你还小,忘记了。” “代我,向令尊问好。” 藤原千鹤鞠躬:“哈依。” 她抬起头的时候,异鬼阵营的陆续走远,留下同事和十岁的人类议员和干部,眼神发冷。 铃木贵志接过秘书手中的纪录,恍若无睹,自己审阅起文件来。 藤原千鹤悻悻地退出会议室,本来而言,这是她接触不到的领域,却由于灵的缘故,意外地坐在这里,无奈的是还坐在对面。 对于不善于察言观色的藤原,都可以明显感觉到氛围中若有若无的疏远。 她收拾好自己的文件,走出了会议室。 藤原千鹤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镜片中透射着坚毅的目光。 未来的路不好走,异鬼和人类两大阵营稍微不慎,就是双方血流成河、你死我活的下场。 在这种洪流当中,自己的存在,一定含有特殊的意义。 扞卫心中的道义,不受动摇,才能坚定地站在自己的立场,协助人类寻求发展的方向。不是为了所谓的愚忠愚善,不是为了自己的功成名就,仅仅是为了看见自己最期望的,平淡而又日常的笑脸。 女警深吸了口气,步履坚定。 …… 电视里播放着对外澄清的新闻,女主持人已经换人。 据说之前播报恐怖袭击的女主持人山中莉香,家庭负债,被迫接受恐怖分子的资金勒索,与电台串连一气,现在遭到曝光,新闻界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消息很快掩埋下去,但是好事网友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很快各种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证据,资金截图、通话记录等翻出水面,身为电视频道的当红女主持,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有动龙马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孔,不免有些发怔。 他不相信山中莉香学姐会做出这种事情。 青年是刚入行不久的菜鸟记者,报道着一些家长里短的冷门情感纠纷节目,作为类似特派专员的助理,负责撰稿和提前做足准备,却没有任何上镜的机会。 山中莉香是他大学时代的学姐,年长他三岁有余,是自己一直都很仰慕的对象。 她体态端庄,举止文雅,是无数同系男人的梦中女神。 有动龙马一直默默关注着学姐的事业,为了能够离学姐更近一步,他经过不懈努力,终于进入到与学姐一同工作的事业单位。 就在前几天,他好不容易藉由工作加到了学姐的联系方式。 不过,有动龙马从来不敢靠近山中学姐。 青年脸上表情晦暗。 他身上背负着奇怪的,被称之为诅咒的内容。 七岁那年,父亲死于车祸,在盘山公路和轻货车一同摔下山,警察在事故中找到了父亲的遗体,给有动龙马带来一个烧得斑驳的盒子。 里面写着“给龙马的七岁礼物”。 有动龙马含泪收起父亲的遗物。 就像掀起序章,翻新的人生突然诡异起来。 有动龙马的母亲在第二年暴毙。 据说是常年身处化工厂,重金属辐射诱发心脏病。 但是母亲事前并没有心脏病征兆,家族也没有心脏病史。 噩梦继续。 当初最好的哥们,准备搬去更繁华的地段求学,有动龙马很舍不得,那天两个国中小孩打了很久的电玩,以印证双方的友谊,并约定好会保持联系。 杳无音讯的几年过去了。 有动龙马在新闻系里学习的时候,才发现几年前的一桩惨案,受害人中,有一位年龄、名字、长相与自己的挚友均吻合。 凶手带有反社会人格,连环凶杀案的受害人均毫无关联。 还记得自己大学期间,还有姑娘给自己递情书。 那是一位明眸皓齿的漂亮人儿。有动龙马一个人冷冷清清过了廿载人生,虽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接受了姑娘的温柔乡。 这个决定让他后悔终生。 还记得姑娘那欢愉的眼神,以及喜极而泣的娴静模样。 有动龙马眼睛微微一动。 后来在多个场所找到了姑娘“们”,就在接受她的爱慕、送她回家的一周后。 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没有崩溃,已经是有动龙马最后的勇敢。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思绪回溯着血色人生,不免有些害怕,虽然这些事件看似毫无关联,但是从唯心主义的角度,这些事件中丧生的人,都是自己生命中关键的角色。 正当青年垂头黯然之时,一名女性从侧身走过。 有动龙马抬头,有些讶然。 路过的女人神情冷寂,双眼无神,穿着休闲的粉白呢绒睡衣,马尾随意地扎在脑袋后,奇怪的是,迈步的时候步伐稳当。 有动龙马小心地叫唤: “山中学姐?” 第3章 溺水 “山中学姐?” 有动龙马的声音有些怯懦,因此显得分贝不大。 女人没有听到他的话语,径直拐过林木,走向公园的人工湖边。 青年联想起她的神情,脑海中“噌”地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学姐!”他大吼,拔腿追上去。 等他跑出灌木丛的范围,原本林木掩盖的视野瞬间开阔起来,有动龙马看见女人站在高高的砌砖护栏石上。 “学姐,不要!” 有动龙马心中惶恐,伸着手冲过去。 山中莉香身子慢慢倾落,马尾辫子滞空飘扬,青年的喊声让她回眸,半截身子有转身的趋势。 有动龙马与她的眼睛四目相对。 在那一瞬间,青年心中发寒,对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有些心悸,那种漠然的眼神,仿佛冻结许久的寒冰,根本不像电视上热情洋溢的女主持人。 “噗通。” 失神的时候,女人落水,溅起大朵白色水花沫子。 “学姐!”有动龙马不顾三七二十一,跨过围栏蹬腿跃落水中。 有动龙马忘了那天是白天还是黑夜,入水的一瞬,冰凉的湖水蒙住他的脑袋,他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胡乱挥霍着自己的体力,青年惶恐地在水中呐喊,没有声音,咕咚咕咚地多呛了几口。 他双手比划,想要抓住什么,水流从指缝流开,带着咸味的人工湖水刺激得他眼窝通红。 扭动腰背却没有支点,双腿开划却不断下沉,明明仰头可以从水面看见斑驳的光影,却无法挣扎着去触摸。 有动龙马在水中费劲挣扎,扭头想钻出水面,却因为浑身酸胀无力支撑,重新跌陷进去。 救命…… 他双眼因为湖水愈发酸涩。 青年迷迷糊糊间,看到身侧的飘飘长发。 他费力地睁开眼,女人倒插着沉落湖中。 感情自己挣扎了这么久,沉落的速度和学姐差不多啊…… 生命的最后一刻,有动龙马只能自嘲地笑,却因为缺氧显得面容狰狞,青筋暴起。 他凝望着山中学姐的模样,水中所有的视野都像加了一层流淌的流质,迷迷糊糊间,他看见山中莉香在水中,慢慢飘出的白色绸带。 不是一根,而是成片。 诶?! 有动龙马顿时觉得有些异样。 面前的女人,她的人皮在慢慢化开,松解成一圈圈缠绕着全身的绷带。 眼前的景象颠覆了他的认知。 深蓝色的液体中,垂怜的光像一尾尾银色小鱼,细碎的光影,洒落在女人白皙的脸庞。 马尾松开,长发在水中飘飘,女人的脸庞完全变了模样。 侧脸曲线柔美,樱唇点缀着精致的下巴,鼻梁以上,裹紧的绷带蒙住了眼眸,看不见表情,丝丝缕缕的长发飘散开来,让青年震撼无比。 女人迅速从衣物中褪出本体,滑溜得像一尾洁净无暇的人鱼姑娘。 有动龙马羞红了脸,连忙挣扎着扭过头,却发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迫不及待地想要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却被掐紧脖子一般,鼻翼一抽一抽,却丝毫进不了气。 瑟缩的肺部膈肌开始无意义地颤抖,那是濒死时生理上更拼命的挣扎。 他的眼睛充血,揪着自己的脖子,却没有任何作用。 “嗬——” 最后的泡泡星星点点,在有动龙马的眼前慢悠悠漂浮上去。 他慢慢放弃了挣扎。 人死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大脑混沌一片,甚至连“思考”都已经忘记。 男人阖眼,摊开了手。 突然,沉落的身体静止,借着四肢垂落,身子却在向上浮去。 双眼缠绕绷带的女人,一手托着他的腰侧,另一只手拨开上方的水,光洁的双腿悠扬,似乎湖底游泳对她而言,也毫不费劲。 不一会,女人钻出水面。 手里提着毫无生息的有动龙马。 夜色寂静,公园内部灯光昏沉。 “拍好了吗?” 女人蒙着眼,朝着岸边的方向询问,说话的声音清泠动听。 “拍好了。”回答她的是岸边走上来的人,手持着摄像机。 “稍后交给后期团队处理,发酵一会再公布‘山中莉香’已自杀。” 她的声音鲜有起伏,却有条不紊地下达者指令。 “好的。”灯影下,手持相机的男人合上相机,递过外套。 女人接过外套披上,长款风衣系紧,留下光洁的长腿,走路的时候,水珠从小腿滑落,顺着脚低落在地面上。 “这家伙怎么回事?” 男人看着地上湿漉漉的青年,问道,“被他发现用不用灭口?” 女人的耳朵动了动,侧着头倾听,说道:“他已经没有心跳了。” 她走到青年面前,蹲下。 “附近还有其他目击者么?” 男人笃定地说道:“没有,镜头只拍摄到他一个目击证人。”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佐证的活人。”女人回过头,虽然缠着绷带,但是仿佛可以感受到女人冷峻的目光。 “我知道了,傲慢,我们再找一个路人。” 女人静默了一会,说道:“先把这个愣头青处理掉。” “我不吃死人肉。”男人沉声说道。 傲慢素白的脸上,嘴角微微咧开,露出尖尖的虎牙。 “你该不会……”男人皱了皱眉。 “死人,也是断绝了一切社会关系的人群?”女人蹲下,右手穿过脖子下侧,搀扶起有动龙马的身体,浑身发凉,原来躺下的地方,露出一片水渍。 “话是这么说,这个人来路不正。”男人依旧保持着戒心。 “妒,这个人可以相信。”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说。 “好。” 名为妒忌的男人没有异议。 “那就交由我,将其转化。”傲慢说着,俯身探向有动龙马的脖颈,湿漉漉的长发垂落,丝丝沁香萦绕。 青年的遗容有些秀气,脖子喉结处棱角分明,浅浅的青筋因为暴突过,隐约有些淤血。 她张开嘴,樱色红唇点在青年的脖子上。 女人抬头起身的时候,除了混着湖水与涎水,多了两个血色孔洞,鲜血潺潺流出。 傲慢缓缓地站起来,妒忌可以看见她微皱的眉头。 “怎么了?”男人的话语没有波澜,饶是发问都有一种随性。 傲慢擦拭了口角的血,说道:“没什么,这个人的血……很奇怪。” …… 第4章 百川汇海 “唔……”有动龙马从梦呓中醒来。 刺眼的橘色灯光让他下意识挪开视线。 “这里是哪……我还活着么?” 他喃喃自语,记忆停留在自己憋气昏迷的水下。 “你醒了。” 说话的是一个清冷的女声。 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素白的毯子上,绒毛洁净白卷,残留有自己的体温,比起冰冷的湖水显得温暖亲切,而身上,靠腰绳简单系着白色的浴袍。 扭头,却发现自己的侧边,蒙着眼的女人,像北国高岭上的霜花,洁净无暇,难以生起冒犯之心。 此刻女人正盘腿端坐在一侧,烘烤的红墙暖炉散发着柔和的橘光。 “你、好……”有动龙马有些窘迫,被美丽的女子所救,这种体验与他前半辈子贫瘠的人生经历大相径庭。 他环顾了四周,22区的建筑风格,壁炉默默地散发着热量,身下是黄澄澄的木质地板,刷着光洁的地板漆,这座房子很大,头顶悬着水晶吊灯,50寸的液晶电视镶嵌在墙壁上,白色的墙底多了一种素白温馨之感。 “我是你的导师,也是你的引路人,值得一提的是,身为人的你,已经死了。” “啊?”有动龙马显然有些错愕,自己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身为人的你,已经溺水身亡,是我咬了你,你才能以异鬼的姿态,在这里苏醒。” 女人口吻稀疏平常,就像做了一件不足道的小事。 “什么?开玩笑的!”有动龙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没有少块肉,只有扭头脖子的时候,感觉到脖颈右侧酥酥麻麻的感觉。 摸了摸,两个类似血孔的地方已经结痂。 “你……是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有动龙马还有些难以置信。 女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吭声。 “这样啊……”青年颓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连诧异的劲都没有。 “你似乎不是很惊讶。” “我只是在感慨。”他苦笑,“自己这糊里糊涂的人生,就这么过去了。” “糊不糊涂,应当交由自己决定。” 女人说。 有动龙马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就像叮咚清泉在耳边湍湍流过,淡淡的愉悦抵消了身死的悲怆。 “说起来,小姐您可能不信。”他淡然笑笑,“我身边重要的人,总是莫名其妙就死去了,我也曾多次幻想着自己的死,就像一份诅咒,总有一天会轮到我。” “你的血确实有一股令人在意的力量。” 女人蒙着眼,静静地聆听着,稍微扬起脑袋,发梢像掠动的波澜,一点惊起万层浅纹。 “说起来,还不知道您的称呼。” 有动龙马觉得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需要恭敬一些,他心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觉得女子倍感亲切。 “傲慢。” “啊?”有动龙马有些错愕,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引起对方不悦了吗。 “我叫傲慢。” “纳尼?” …… 月光从窗台洒落,倾泻一地,雪亮的光芒柔和似水。 靳子跃修理着手里的伞,拔下支节,喷上萃取的试剂。 “镜先生。” 女人鞠躬,右掌心贴着左掌背,双手随着弯腰自然下摆。还是以往待客的金色花蕾发饰,黑色的职业装束在皎白的月光下愈发深邃。 男人停下手头的工作,取来布块擦拭支架:“请讲。” “很遗憾本次并未有您满意的线索,只是有额外的变数,需要转达给您。” 靳子跃静静地盘腿坐着,呼吸平稳,等待着瑙的下文。 “有人向我们打听您的消息,鉴于您是我们尊敬的客户,领导让我征询您的意见再做决定。” 跳过无聊的场面话,靳子跃的眼眸低垂: “对方是人类还是异鬼?” 瑙顿了一阵,悠悠地说:“对方通过邮件联系,并不知晓其身份,我们根据您提交的信息,猜测是燃山堂分部异鬼,也可能是追杀您赶到左京都的仇家。” “邮箱登陆地址呢?” “在这座城。” “我知道了。”靳子跃撑着地板站起来,与窗户旁神情恭谨的女郎对视。 “有劳了。” 女郎颔首:“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请问需要我们的增值服务么?增大监察力度等?” “请记得我们的约定,帮我搜集异常病变的信息就好,我的个人安危自己解决。” 男人没有过多言语。 “了解了。”瑙欠身致意,“借助当地的话,祝您,武运昌隆。” 说罢,女郎的身体化作星星点点,消失在沉默的窗台。 这几天靳子跃添置了新的榻榻米。 有时候,坐在上面修整装备,低头抬头就是一夜。 男人的胡茬有些稀疏,眼瞳被半掩的上眼皮遮住,留下低垂的视线,盯着雪亮的刀身缓缓出鞘。 组织明面上号称反抗异鬼,站在人类阵营,但是一定也做异鬼的情报交易。瑙只是不方便明说,直言异鬼索要自己的情报,暴露的是信誉问题。 燃山堂最近死伤惨重,甚至有成员准备自立门户,这些他都知道。 靳子跃不相信这里打交道的人,能够信任的只有手中的刀剑。 所有潜藏的威胁只会越来越多,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将其一点一点地拔除,也没有所谓。 整理完刀具,他小心地打开一个锦纹檀木盒。盒子中沉睡着婴儿手掌大小的龟,墨青色的花纹,四肢和头颅缩在龟壳中,留下两个细小的鼻孔,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男人捧着龟,将其轻轻放在柔软的布上。 再抬手抚在自己心窝,缓缓地抽取出自己当前的命辞。 “列代先贤在上,不肖子孙靳子跃,忤逆宗族之意愿,执意寻查爱人死因,盗取护运之宝【百川汇海】,无意惊动列位贤辈。” 他的心脏附近,气流开始搅动,整间租房的老化门窗轻微作响。 “罪孙自知业孽深重,但求一因果,报得血仇,死不足惜。” 一股无言的力量,像潺潺流水,透明却螺旋着从身体抽离,只有短暂的一瞬,却仿佛古老的双眸睁开的瞬间,沧桑浩瀚之气跌宕起伏,磅礴的气势从房子中席卷而出。 “请先贤移步,助罪孙一臂之力。” 他说完,缓缓地将手掌中磅礴的能量缓缓注入沉眠的乌龟中。 “现已置身因果中,业障横生,望先贤指点迷津。” 巴掌大小的乌龟四肢从龟壳中探出来,睁开豆子大小的眼眸。 它开始爬起来。 第5章 七宗罪 有动龙马还是有些拘谨,不适应一男一女共处一室。 傲慢静静地坐着,丝毫没有开启话题的意思。 没办法,青年还有一肚子的疑惑,只能硬着头皮询问这位不苟言笑的女郎。 “那个……我直呼您的名字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 女生的回答利落干净,就像一刀斩断聊天。 “……” “我还是称呼您为傲慢小姐。”有动龙马坐直身子,问道,“请问……您说的异鬼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呢?是生物?还是亡灵精怪之类……” 他弱弱地问着,越说越觉得有些离谱。 “如你所见,异鬼和人鲜有差别。” “……”有动龙马尴尬地笑,他觉得如果采访的时候遇到这位姑娘,会是他们相当棘手的类型。 这时候,户外的铁栅栏传来嘎吱声,有动龙马竖起耳朵,发现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还有人群喧哗的声音,不由得抓紧大腿上的睡裤。 “大姐头,我们回来了!”进门就嚷嚷着大嗓门的,是一个矮个子男孩,笑嘻嘻地脱下棕色皮靴,提着袋子里的东西,说道:“猜猜这是什么?很少有的哦!” 他满心欢喜地样子,让有动龙马想起了恐怖电影里怪物或者心理变态,喜滋滋地提着血淋淋的脑袋当战利品。 傲慢淡淡地说:“娃娃机里限量版的珍藏手办。” 矮个子男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什么嘛,没意思,老大的心眼又长进了,我还特意用暗黑咒术加持过的说。” 有动龙马脖子一歪。 这时候,矮个子身后的人也陆续进门,在玄关处换鞋。 有肌肉魁梧的壮汉,有干瘦精明的小伙子,还有和有动龙马一样毫无特色所以同类相吸的普通型,还有大大咧咧的女汉子,进门的高跟凉鞋都是直接踢开。 “新人吗?你好你好,我叫懒惰。”矮个子爽朗一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有动龙马拘谨地站起来,正了正身子,说道:“您好,初次见面,我叫有动龙马。” “这就是大姐头咬的人吗,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诶。”懒惰左瞅瞅右瞄瞄,看得青年一阵不舒服。 “傲慢,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个小子。” 男人比起其他人,显然早就知情。 “来了新人,贪婪大哥也不早说。”门口那位女孩嘀咕着,撅起嘴有些脾气。 片刻后,众人围上来,对着六双眼睛,有动龙马有些无所适从。 “人都齐了?” 许久没有开口的傲慢,坐在毯子上,张嘴说道。 “嗯,这边处理得差不多了。”里面一男人应道。 “先介绍下,新人,我转化的。”她轻飘飘地说。 有动龙马有些难为情,这姑娘语气有些奇怪。 但周围的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冷面女人的说法,没有什么异议。 “剩下的交由你们介绍。” “喂,新人,看这里!我是懒惰!懒惰哦!小爷的名号可别认错了!”矮个子举起双手,动作惹眼。 有动龙马频频点头。 “鄙人妒忌。”男人早就了解情况,傲慢将其转化的时候,他也在场。虽然叫妒忌,但有动龙马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特别靠谱的感觉。 “这位是我们的长兄,贪婪是也!”贪婪本人没有说话,却被懒惰积极地抢了话题。 贪婪瞥了矮个子一眼,说道:“不知轻重。” 说罢,他向有动龙马点头致意。 青年双手合十,频频点头:“贪婪大哥好。” “你好,我是暴怒。”身旁的大叔肌肉虬结,秀了秀自己隆起的肱二头肌,露出招牌的微笑。 这表情和一个暴躁老哥完全不沾边…… 有动龙马暂时还有些难以接受,这群人虽然冠着七宗罪的凶名,待人上却意外地有些反差,让他吊着的心稍微安稳了些。 剩下一位身形消瘦的人,还有一位瞪着他,面色不善的女人。 应该就是暴食和色欲了。 清瘦的男子约莫二十上下,脸色颓然,勉强露出一丝善意:“你好,我叫暴食。” 姑娘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说了声:“色欲。” 算是自我介绍完毕了。 有动龙马不停地鞠躬致敬:“各位前辈好。” “新人,大姐头平时基本不转化新人的哟。毕竟按照我们这的规矩,转生者需要对自己的转生对象负责,而大姐头常驻任务前线,根本没有空闲教导新人。” 懒惰伸了个懒腰,煞有介事地说。 有动龙马看了看傲慢,后者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多说。 难以相处的样子。 “其实我很好奇啦,你有什么特殊才能,让老大为你转生呢?要知道,老大前两位转生者——” “懒惰!”一旁的大块头瞪了他一眼。 矮个子男孩讪讪一笑,缩回脖子不再说话。 “这点我来替你解释。”妒忌是低沉的男低音,“我们负责伪造山中莉香的投湖自杀,需要一位足以证明其心智失常、投湖自杀的目击证人。” 他看着有些错愕的有动龙马,拍了拍脑袋,闭着眼睛说道:“很不巧,这位目击证人头脑一热跳下去救人,结果自己不胜水性,反倒成了溺水者。” “什么嘛,原来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战斗型啊。” 矮个子这回可以尽情吐槽了。 “等等,你们说,山中学姐的自杀是伪造的,那她现在在哪?” “我们赶往现场的时候,她已经不成人形了。”傲慢说道。 有动龙马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楚:“什么……意思……” “现场有异鬼袭击的迹象,显然被有心人抢先了一步。”妒忌补充道。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山中莉香,如果被发现死于异鬼啃食,那我们就怎么也说不清了,人类高层会质疑我们的态度,显然是一盆有预谋的脏水。” “啃食?” 有动龙马胃里有东西在翻涌,尽量捂住自己的嘴,膈肌和腹肌猛烈收缩,一阵恶心感直泛上头,酸涩的胆汁就在喉间,如火在烧。 眼泪不自主地流下来。 “异鬼……真的吃人么……” 他的眼神无助,高高皱起的眉头显得分外哀戚。 第6章 理之囚笼 众人没有回答,但是眼神中的寒意就是答案。 “怎么会这样……我不想当怪物……”他有些绝望,看着自己的手掌都有些憎恶起来。 “异鬼以血肉为食,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暴怒悠悠地说道。 “如果长时间不饮食生血肉,会死。” “既然如此,就让我死掉好了。”有动龙马揪着额前的头发,遮掩了半张脸,呜咽着缓缓地说,“我不想伤害别人,更不希望有人因为我而死。” “那你就快去啊!”色欲向来直来直去,对于新人本来就颇有微词。 暴怒看了她一眼,女人收声,别过脸去。 “就算是异鬼,也不能胡乱杀人,你知道么?”妒忌说道。 “异鬼是一个种族,不要觉得异鬼这个称呼难听,早在人类诞生之初,就已经有异鬼的存在,这在异鬼的贵族学校之中,一直久为流传。异鬼,是音译,但存在的时间追溯到类人猿时期都不过分。” 有动龙马有些难以置信。 “作为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种族,能够和人类相安无事共生几百万年,你觉得靠的是什么?” 妒忌并不是绘声绘色的类型,但他面无表情的授课方式又显得十分客观公正。 “大自然的生态系统是十分公允的,异鬼离开了人类不能存活。其他动物乃至生物,也能够提供异鬼所需的能量,但是进化至今数百万年来,两大种族越来越相近,甚至异鬼族群被弱小一方人类包围,你觉得为什么?” “异鬼和人类不一样,人类超脱了本能,衍生了智慧,却受利益的驱使,沦为竭泽而渔的物质野兽,骨子里的兽性没有褪去分毫。 “而异鬼,同样也超脱了本能,甚至衍生出克制本性的秩序,绝对的等级烙印在血统之中。 “这么说可能太抽象了。异鬼虽然以人类血肉为食,但是从来不大肆捕杀屠戮人类,不是么?不然异鬼可不是人类科幻电影中那些呆笨的丧尸,真的征服起大地的版图,感染速度恐怕比瘟疫还快。” “当然,这样的话,异鬼也会因为巨额的人口增长和难以维持的供需平衡招徕灭亡。” 有动龙马有些踌躇。 “如果人类是强势的一方,异鬼是猎物,你觉得异鬼的处境会怎么样?恐怕不是成为濒危物种就是成为历史了。” “你应该庆幸,新世纪的异鬼们,拥有自己的管理法律,异鬼的生态文明和人类相比只强不弱,我们都不屑于生啖人肉。那是劣等异鬼才做的事情。” 这些话有些颠覆了有动龙马的认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有什么能说的。 责怪傲慢将他转化成异鬼?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似乎并没有资格这么说。 可是一想到自己不再是人类,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萦绕心间,仿佛脚底无根,长年信奉的念想宛如高楼大厦一夜崩塌。 “新人,你还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懒惰拍拍他的肩膀。 “异鬼并非残忍弑杀,既然是生物,就有生物需要奉行的生存法则,仅此而已。” 有动龙马有些沮丧。 “这么说,新人,如果你真的想寻短见,那可以在协助我们完成取证之后,我送你上路。”妒忌咧嘴一笑,“我早就看你不爽了。” “啊……”有动龙马显得有些无措。 “帮忙做伪证是为了报答傲慢的恩情,没有问题?是生是死,你自己一句话。” 有动龙马颓然,那一句“杀了我”哽噎在喉,始终没有力气说出来。 看着他憋得通红的模样,妒忌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有动龙马有些生疼。 妒忌凑上来,眼神揶揄,说道:“既然怕死,就乖乖承认了自己的新身份。” 有动龙马听见他的笑声,那瞬间,有一种如获大赦的感觉,肩膀不自觉松垮回去。 “喂,妒忌是在妒忌你得到大姐头的血之吻?”懒惰灵光一现,随后被妒忌一颗暴栗锤在脑袋上。 “哎哟!你这是恼羞成怒!”懒惰叫道。 众人莞尔,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发生好几遍。 “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安静许久的傲慢突然说道。 “啊?” 有动龙马挠挠头。 “你既然这么怕死,为什么还会下水救人?” 有动龙马有些难为情:“可能是因为一直喜欢着学姐。” 傲慢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也就不再说话。 “哦——”懒惰拍拍手,夸张地叫唤。 “别理他,一直这幅模样。”暴怒温和地笑。 “好了,总之,欢迎你加入我们。”贪婪形象稳重,率先伸出大手。 其余的人也围上来,说道:“欢迎你。” 色欲慢了半拍,闭着眼,噘着嘴,不情愿地说:“欢迎啦。” 有动龙马突然觉得她其实有些可爱。 傲慢起身,走过来与他握手。 有动龙马看着她伸出的手,心跳加快,颤颤巍巍地伸手。 他们的手,触感和人类一样。 青年记者有一种错觉,这群人就像真正的人类一样,哪怕他们哗然大笑,说这是为了整蛊节目的效果杜撰的临时剧本,他都不会觉得违和。 这种待遇……是曾几何时自己可望不可求的遐想。 他稍微说服了自己,两个世界是一样的。 抬起头,对上六人注视的目光,比起自己孤零零地游离在曾经的社会边缘,这一刻显得更似梦似幻。 “谢谢各位!”他言辞恳切,深深地鞠了一躬。 懒惰轻佻地吹着口哨,其他人也微笑致意。 …… 傲慢站出来,说道:“现在先汇报各组任务进度。” 众人面容一肃,瞬间噤声。 “电视台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彻查了电视台内部,部分高层主管被异鬼掉包,所以当天新闻报道出去一路绿灯,监控也被抹除,明显有人动了手脚,不是异鬼高层的授意,下级人员不敢僭越。” 暴怒说道,他和色欲的站位隔着一两个身位,显然是一组行动。 “有人借我们的名义放行报道,利用袭击事件,引起民众恐慌和人类高层警惕,想要嫁祸给我们。如果人类发现是异鬼放行,肯定不由分说把矛头对准我们。” 色欲跟上了暴怒的思路,分析道。 第7章 新旧交替 “所以是有其他异鬼,想要让我们和人类决裂吗?” “是的,掉包的人大部分在垃圾袋找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了碎尸块,尸体腐烂时间来看,大致是在事件当天。” “我知道了,随后我再向上面汇报。” 傲慢公事公办的模样,让有动龙马下意识地有些惧怕。 “燃山堂那边情况如何?”她瞥过头,虽然蒙着眼,似乎可以看见她不带感情色彩的目光。 “我们调查了燃山堂内部,目前堂内风气萎顿,一蹶不振,很多人准备退出,另起炉灶。” 另一组的领头人是贪婪,他的眉目狭长,思索的时候眼神微眯,说道: “树倒猕猴散,最近有不少人投靠其他帮派势力去了,燃山堂已经无力维持治安秩序。” “现任分堂主是谁?” 贪婪沉吟了一会,说道:“按照辈分来算,是小寺将。” 接着,他摘要介绍了一下小寺将。 简而言之,是一个毫无建树的平庸之人。无法承当重责,没有高强度武力,欺软怕硬,在堂内威信全无,但碍于辈分,半推半就成为了燃山堂左京分堂之主。 名不副实。 傲慢静静地听完,说道:“我知道了。” “燃山总堂的人手还在路上,这段时间小寺将多次向我们表达求援意向,只是最近精力有限,没有去多做理会。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燃山堂积弱,左京都的异鬼犯罪越来越严重了。”贪婪说道。 傲慢说道:“我们的任务,是维持好当下的秩序。必要时,需要协助燃山堂,解除游离异鬼的威胁。” 暴怒捏着下巴,思索了一阵:“需要明面上支持燃山堂么?” “让其他帮派、堂系投鼠忌器。”贪婪说道。 其他人没有意见,在这里辈分最大的就是傲慢、贪婪、暴怒。 傲慢用实力稳居首位;贪婪有统筹队伍、调动人员的领导风范,只是甘居次位,将领队之位交由傲慢;而暴怒虽然肌肉瞩目,但却是善于谋略的智囊型,三个人在小队中正好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 “我们现在有第八人,代表我们出面也是不错的选择。”暴怒抬头,看见一脸茫然的有动龙马,心中有了想法。 “我?”有动龙马一愣。 “你代表的是我们,皇城亲卫队下属,没有人敢动你。”暴怒思索着可能性,愈发笃定自己的策略。 “明天是燃山堂的每周一次的堂会,可以让有动君加入燃山堂,一来放出信号,起到威慑之效;二来你的新生也需要正式的仪式,注册身份、认证信息等,在那边一并解决了。” “就像公民身份证一样吗?”有动龙马讪讪地笑,就社会体系而言,确实看不出太大的差异。 “没错。”暴怒爽朗一笑。 傲慢颔首,蒙住双眼,让人的注意力不自觉飘到樱红色的嘴唇。 她说道:“准备一下,明晚随我们去燃山堂的堂会。” 有动龙马讷了一声,点头。 窗外,远边,天蒙蒙亮。 傲慢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先休息。” 有动龙马才发现异鬼的作息,好像黑夜特别精神,而此时接近黎明,却萌生困意。 “好诶!新人!你要睡哪?”懒惰欢呼。 “别总是新人新人地叫,叫有动君。”暴怒笑容爽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啊。”有动龙马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们的热情,只能呆呆地杵在原地。 “过来跟我睡!妒忌受不了我的梦话,不要我了,色欲和暴怒又是一对爱恨情仇的渣男渣女……” 懒惰捅起老底丝毫不留情面,很快被暴怒佯装暴怒追着满楼顶爬跳,惊人的弹跳力和颤抖的天花板,让有动再次认识到异鬼超常的力量。 “懒——惰——”色欲抄起水果双刀,马上助阵。 他看着旁边瘦弱的人,暴食虚弱地笑: “他们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 …… 有动龙马躺在床上,感慨良多。 半天前,自己还是一名穷困潦倒、无人问津的新闻记者,没想到,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一群人,突然这么喧闹。 暴食躺在隔壁的床上。 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和懒惰同寝,因为这家伙话痨程度,有动龙马觉得自己可能彻“夜”难眠;而沉默寡言的暴食,因为其普普通通的缘故,更容易有一种心心相惜的感觉。 干瘦的男生咳了咳,掩住嘴。 他朝有动龙马递来致歉的目光:“抱歉……自己的身子不好,一直都是药罐子。” 有动笑笑,并不介意,问:“是身体有什么疑难杂症吗?” 暴食垂着脑袋,透过小夜灯的光,在墙壁投射一个病恹恹的阴影:“我从小到大,吃东西就没有味觉,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感觉,是味觉神经被破坏了么?”有动龙马有些诧异。 “不是,虽然会有饱腹感,但是最关键的味觉,以及食物是否真的进入我的肠道,我都不清楚。” “怎么可能……”有动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什么好不可能的,说起来也真是讽刺。冠以‘暴食’之名的我,吃再多也毫无味觉,似乎通过食道没有抵达咽喉,却出现在腹腔。” “我们曾经靠放射源做过实验,从我的嘴巴进去的物质,会短暂地消失一瞬,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我的胃里。” “可是味蕾不是在舌尖么?” “我不知道。”暴食满脸愁容,“这是我的体质问题,从出生至今,我从来不知道你们说的酸甜苦辣是什么味道。” 有动龙马沉默了。 他不知道这个年纪相仿、相貌平平的青年还在忍受这种折磨。对很多吃货而言,失去味觉,不异于失去生命。 失去味觉的人生,是残缺的。 “不过也拜这种折磨所赐,我在团队中占有一席之地。” “嗯?”有动龙马有些好奇。 “我负责军火。”暴食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你别看我肚子这么小,其实什么都容纳得进去,是一片真正广袤无垠的空间,而失去味觉,我也吃不出这些玩意怎么样,一股脑吞进去就得了,所以,我还是个移动军火库哦。” 有动龙马看着他绽放的笑容,橘黄的灯光洒在脸上,莫名有些伤感。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 他劝道。 “好,晚安。” “晚安。” 第8章 爵士酒吧 “喂,新人,醒醒!” 懒惰拍了拍有动龙马的脸。 “怎么了……”青年睡眼朦胧,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他清醒的时候,发现暴食已经收拾好了。 后者冲他露出微笑,只是略微有些发白的脸,笑意都显得虚弱。 “临时有情况,大伙准备出发了,叫上你一起。”懒惰不再玩世不恭,眼瞳中燃烧着火苗,舔了舔后槽牙,“这次又有哪些不怕死的家伙,一并收拾了。” 很快,众人都出现在他面前。 此时正值午后,烈日当空。 有动龙马看见洒落在地的阳光,有些异样,出于生理反应,竟然萌生了怯意。 “喂,小子,别直晒阳光,会死翘翘的!”懒惰喊道。 经过一晚的聊天,暴食和他亲近了很多,好心替他解释道:“异鬼害怕阳光,稍微弱小一点的异鬼,触碰到阳光就消融了。” 有动龙马瞥了一眼墙角的金色光芒,午后的阳光留下粗短的黑色影斑。他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一阵不适应。 “当然,身体素质强大一些,可能就凭借自己的体格硬撑过去了。有动君,如果有什么异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不要硬撑。” 有动龙马点头如捣蒜:“好。” 他清楚地看见暴食瘦弱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薄烟,就像蒸腾的白雾。 显然,病恹恹的男子身体素质也不尽人意。 迎面开来一辆卡车,车身后是密不透风的小型集装箱。 暴怒从驾驶座探出手,摆了摆,说道:“上车!” 有动龙马来不及观察,室外种植着高大浓密的树林,像重重叠叠的防护网,将阳光阻挡在外,漏下斑驳的白亮剪影。 傲慢坐在副驾驶座,而其他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坐在集装箱的垫子上。 “带你去看看异鬼世界的生存法则。” …… 幽暗的室内,橘黄的灯光洒在脸上,红色沙发在灯下显得晦暗,透明的玻璃茶几被掀翻,上面的酒水花生撒了一地,空调制造的白色冷气默默地飘着,机器的嗡鸣声清晰可闻。 酒的台一侧,坐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紧身背心掩盖不住浑身的肌肉,肩纹龙虎,恶狠狠地盯着底下的人,猛地灌入一口泛着浊泡的酒。 与他们俩一走道之隔,另一群人冷眼盯着,三三两两坐在沙发上,昏暗的灯光下,垂落的头发掩盖了面孔,从发隙中露出阴森的眼神。 在最旁边,一位黑白侍者装扮的青年,拿着餐盘挡在身前,不敢噤声,看着双方胶着对峙,不免有些害怕,他望了望厨房的门,主管早就躲了进去,装聋作哑。 “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谁也走不了!”沙发中的那群人团簇着一名中年男子,寸头、戴耳钉,质问声咄咄逼人。 周围的人上前一步,有的伸手进内侧口袋,蓄势欲战。 “你们青天帮好大的气派。”台男子冷哼一声,“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这里可是我们鸿斗门先谈拢的。” 双方唾沫翻飞,嗓门越扯越大声,局势却僵持不下。 彼此都认为自身实力不怵对方,却也不得不顾忌对方的武力,一旦矛盾纠纷爆发,随时都有成员往这边赶过来。 “你们燃山堂的人呢?还做不做买卖了!” 相持无果,他们朝着角落的侍者喊道。 “一句痛快话,要转让给谁!” 青年小心翼翼地从餐盘上探出脸,唯唯诺诺地说:“各位客人,我只是临时工,还请等待店长到来……” 男人虎目一瞪,离开台的高凳子,像一座山将青年围堵,青年缩着的角落瞬间一片阴影,男人探爪,一边说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伸手却抓了个空。 青年慌张地矮下身,趴坐下去,躲过了他这一抓。 他的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惊叫,手中的塑料餐盘晃荡地侧滚了几圈,不知道掉到哪个角落,呱啦呱啦地响,愈发催人火气。 纹身男人牛眼一瞪,觉得落了面子,恶狠狠地俯身去揪青年的衣领。 青年吓得身子一歪,双掌撑着地面一拍,硬生生挪了一个身位。 第二次了!现在已经不是脸上无光的问题,双方对峙中自己的出丑已经让对方占尽上风。 “你还敢躲!”男人浑身筋肉瞬间活了过来,一块块肌肉揪在一起,拧成花岗岩的模样。 “客人,您别这样!” 青年身形迅速,狼狈地起身,看着面色铁青的壮汉,踉踉跄跄地朝后跌去。 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他刚有转身的趋势,身后的劲风带来凉意。 男人的同伙不由分说就是一拳。 青年身子一矮,精致的侍者白衫黑褂瞬间绷开好几道口子,飕飕的拳风从油亮的头发上掠过,惊得毛发倒挂,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青年一脸心有余悸,头发蓬乱。 “你小子属猴吗!” 说话的时候,男人已经一脚踢上,对准了青年的后脑勺。 这一脚戳出去却有些错力,青年已经一个蛙跃翻身窜了出去,他来不及收势,踹中桌子,桌腿的摩擦声尖锐,歪倒的玻璃吡叭爆响。 在外面等候的人眼神泛寒,以为听到了动手的信号,号召身后的人,瞬间撒开衣袖,从裤腿、衣褂内抽刀冲了进去。 而青天帮众人也被搅得火气旺盛,看着碎在自己脚下的碎碴子,领会到对方两人寻衅,勃然大怒,嚯地站起来。 “在我们面前还装腔作势,真当我们死人?” 这时候,双方在外面的人手已经传来瓶瓶罐罐的摔打声。 鸿斗门的两人听见地上动静,满脸煞气,一脚踢开圆凳子,晃荡声加剧了他们的暴虐:“打就打!” 一时间,双方的怒吼声、玻璃橱柜的破碎声,摔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 酒舒缓的古典乐淹没在喊打喊杀的声响中。 青年小心翼翼地爬出乱斗的人群,慌忙不迭地择路而逃。 他低头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直到一双棕色皮靴挡在他的身前,他才颤颤巍巍地抬头。 女人的双眼用白色布带束紧,浅红的唇在白皙的皮肤中愈发显眼。 浑身黑色加长小西装,蓬开的衣摆垂置大腿,身材纤长,反手持刀,斜长的刀身从腰的后侧横贯,露出森然獠牙,在橘黄的暖光下,闪烁不定。 她安静地伫立,仿佛早就站定在这里。 瞬间,酒安静了下来。 缠斗的保持着互掐,对峙的任由对方的血淌满脸颊,刀兵相碰的收回了武器。 气氛冻结得有些诡异。 靳子跃有些抱歉地说道:“您好,欢迎光临,请问喝点什么?” 第9章 傲慢之名 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说道: “一杯toorrow。” 靳子跃看了看台,被刀砍出沟沟壑壑,杂乱的玻璃渣子沾着血液,缓缓流至边缘,像几道垂长的血丝抹在桌沿。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点头颔首:“好、好的,请稍等。” 他小心翼翼地走回台,沿途经过好几个面相凶恶的人,没有人敢阻拦他的路,就连龙虎纹身的壮汉,也是狠狠地剐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靳子跃把地上完好的椅子立起来,擦拭上面的灰尘。 两边的人手默默缩在一起,闷声不再言语。 十几双眼睛注视着靳子跃的动静,偶尔看看女人的眼色。 虽然女人的眼睛蒙着布条。 但是当她出现的时候,全场都感受到死神的注视。 哪怕是之前叫嚣着不怵对方,但是在女人面前,挑事的双方都没有话语权。 安静的酒,舒缓的爵士乐又开始演奏,《yoneandonlylove》慵懒的音调,慢慢悠悠地吹奏方式,像日暮和风,夕阳远去的暮气将众人的腾腾杀气当头浇灭。 “叮铃铃。”那是冰块与酒杯的碰撞,年轻的侍者也是调酒师,娴熟地取出老冰。 有人觉得难受,眼神示意自己的头子,朝着女人的方向动了动,意思是要怎么做。 但是双方的领头人均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默默地注视着女子。 傲慢。 人如其名,女人的举止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 七宗罪,皇城亲卫队,精锐中的精锐,相传是守护核心氏族的世袭家族。而这些高贵的氏族里面,并不包括这个女人。 以一人,屠一族。老牌的傲慢一族全族覆灭,女人取代其获得称号。 异鬼的世界血缘代表力量,但是绝对的力量,地位凌驾于血缘之上。 女人不说话,他们就不能动。 众人很自觉地远离傲慢五米左右的位置,原本空间就不大的地下酒,顿时有些逼仄起来。 双方的成员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燥热的鼻息。 女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台。 “抱歉,客人,深蓝伏特加没有了,请问可以用斯米诺代替吗?”年轻的调酒师恭敬地问道。 “嗯。” “对口味有什么要求吗?”年轻侍者彬彬有礼地问,只是在众人眼中举止异常扎眼。 “没有。” “好的。”侍者也没有多言,迅速找齐六种基酒,酒液流淌的声音与悠扬的爵士乐分庭抗礼。 很快,青年开始shake,碰撞的碎冰与酒液搅和一起,举止优雅。 青蓝色的酒液争相渗透冰碴,一杯toorrow摆在桌子上,添上柠檬片,调酒师鞠躬,双手将杯子推到女人面前。 “酒可能度数有点高,请慢用。” 他说完,瞥到两侧的人,脸上闪过不自然的怯意,收敛了自己的举动。 “外面的解决了。” 矮个子青年爽朗一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人,显然就是七宗罪的其他成员。这群人放在平时,每一个都可以随便捏死在场所有人。 一同出动,鸿斗门和青天帮的人腿脚都有些发软。 三个面向沉稳的男人接连走进来。 青年调酒师有些不知所措,来的人太多了。 “砰。”后厨的门被打开。 后厨的主管是个老头,听闻声响,热情地迎上来:“大人,您到了。” 龙虎纹身的壮汉一看就来气,忍不住吭声:“老李头,这就有些不仗义了?不是说这间酒要转让给我们,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唤作老李头的人赔笑:“土方先生,小店暂时没有转让的意思,您的交易方案鄙人当时承诺的是会慎重思考,但暂时还没有下定决心。” 他说话的时候,只看了龙虎纹身的男人一眼,随后垂着脑袋,站在傲慢一旁。 有动龙马好奇地张望着,进来的时候就是这种火并过后的场面。 “没有?没有我们两家怎么会为了这间酒大动干戈!”另一侧的人也吭声了。 老男人戴着圆框眼镜,两抹八字胡在赔笑的时候分外灵动,说:“贵门和贵帮也知道,最近我们这里有人砸场,生意不景气,所以迫不得已,只能和谈。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才出此下策。” “你!”龙虎纹身的男人气得双眼暴鼓,当然听得出他拐弯抹角地挖苦他们,但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忍气吞声。 “老李头,你始终要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青年见今日的事情无果,恨恨地啐了一口,招呼手下的人,“我们走!” 青天帮的人收拾武器,拎起锤子刀具,准备走人。 “等一下。”李头慈眉善目,叫住耳钉青年,“谷小哥,你看今天这酒的损失——你们是不是得结算一下?” 谷太郎愤怒的时候鼻孔猛然撑大,恶狠狠地说:“老李头,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老李头一脸为难,看着傲慢,纠结地说:“大人,您看这……” 傲慢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台,连头都不回,拿起青蓝色的酒液,抿了一口。 “算你狠!”谷太郎咬咬牙,戳向龙虎纹身一方:“那他们呢!” 老李头说道:“当然是一并照还。” “你!”土方冢护也气得不轻,这不是赔偿的问题,而是气势的问题。 老头子在逼他们服软。 两拨上门砸场的人,败兴而归,还得悉数赔偿。这让最顾及颜面和荣誉的堂门而言,是相当要命的打击,传出去的话,其他人都知道青天帮和鸿斗门依旧被燃山堂压过一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类似的传言,对于萎靡不振的燃山堂而言,无疑增加了一支强心剂,而挑衅的他们则沦为跳梁小丑。 老头反将的一军,他们有些不能接受。 龙湖纹身的男人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凡事都讲究尺度,得寸进尺的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老李头乐呵呵一笑:“我老了,早就没有雄心壮志,自然不会逾越了规矩,反倒是年轻人火气旺盛,才会选择火中取栗,不是吗?” 土方冢护正想发作,突然身后传来尖叫: “喂,你怎么了!” 第10章 亵渎之罪 “喂,你怎么了!” 手下的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焦点。 在场所有人才发现,有两三个人,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秒已经变成了石雕。 吓得两派人马纷纷后退。 色欲不屑地哼了声,说道:“有人吃了豹子胆咯。” 土方冢护和谷太郎面色铁青,后者质问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色欲瞥了他一眼。 谷太郎本就气势不足,被这么一瞪,吓得面如土色。 女人懒得搭理他们,根本不做回答。 暴怒挡在谷太郎面前,寒声说道:“是你的人自己脑子不干净,可怪不得别人。” “笑话!” 谷太郎辈分不大,但是底下的人看着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就算是护卫队精锐,也不能随意杀人?” “小子,叫你那群人脑袋里的龌龊想法收一收,你们犯的原罪已经够多了,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 贪婪冷哼一声。 所有人心底陡然一惊。 色欲双手撑着台,翘着二郎腿,露出牛仔短裤和高跟凉鞋,纤细的腰肢和长腿一晃一晃:“我可没有动手,只是有非分之想的,都会石化。” 她刻意回过头,露肩吊带上,眼神妩媚,却绽放着危险的光芒:“你们——懂?” 吡。 又多了两具石化的躯体,应声摔碎。 众人吓退。 这回听明白了,心里动歪脑筋的人都会被石化。 连念头都不能有。 可是大脑是不会拐弯的,强大的心理暗示瞬间让三人丧生。 “妖女……” 受惊的人群里,不少声音喃喃地说。 “把我们兄弟还回来!” 有个人喊道。 “小子,你们没有发现,自己心中的愤怒就像野兽,快要透体而出了吗?”暴怒冷冷地说,大光头站起来的时候,雄壮的身躯比起龙虎纹身的土方冢护只强不弱。 “你们犯的原罪可不止色欲。 “就凭你们触犯的这几项:暴怒、贪婪、傲慢、妒忌、色欲,这五项,随便一项,我们连手指头都不用动,就可以将你们化作飞灰。” 双方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你以为七宗罪只代表自己的罪行吗?”贪婪的眼神在橘黄的灯光下恍若熔岩,“那是掌控你们的罪行。” “识相的,滚!” 众人才惊觉自己浑身冷汗涔涔,今晚都有些上头了,仿佛心中的怒火随时都会将理智燃烧殆尽。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小命差点就丢了,竟然连这些巨头都敢去招惹。 “我们走!”两方人马面色铁青,各走各的,夺门而出。 暴食好心地解释:“色欲能感受到别人对她的邪念,一旦动了念头就会遭受石化诅咒,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操纵能力。” 有动龙马讷讷地点头。他再一次认识到,身边的同伴都拥有着超乎常人的伟力,内心极度震撼,短时间内,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冲刷。 根据人的原罪进行戒律,这种宛如天方夜谭的内容,却出现在自己眼前。 “赔偿金我们按照原先谈好的专卖价钱给,老李头可别吃不消!”土方冢护最后的时候,还不忘威胁。 当事人依旧笑脸相迎:“慢走。” 色欲不去理会他们,对着台吓得脸色苍白的年轻调酒师说道:“一杯雪球,小哥会调?” “会、会。”靳子跃点头。 他很快恢复了镇定:“请问冰激凌要什么口味呢?” “原味,米黄色那个。”女人说道。 老李头鞠躬道:“感谢各位大人相助,想必这位就是准备入堂的龙马君,堂主已经接到通知,正在为龙马君筹备新生仪式。” 有动龙马点点头:“您好。初次见面。” 贪婪深谙此人滑头,便接过话,和他交流起来。 其实刚刚老头也在代替燃山堂主试探七宗罪的底线,虽然承诺会帮忙,但会帮到什么程度,还是需要拿捏好分寸。 老头所幸的是,因为有求于人的缘故,七宗罪的七人似乎是偏袒于燃山堂一方的。 靳子跃这时候已经冰好杯子,淋上雪碧,双手握着调酒壶一阵来回摇动,他的动作有一种柔中带刚的韵味,仿佛迟滞的一秒与碰撞的一秒都是艺术。 “手法老道啊。”色欲等着自己的酒液,调侃道。 “客人谬赞了。”靳子跃将调好的黄色酒液倒入碎冰块中,混入雪碧。酒杯瞬间冒出无数气泡,滋滋作响,趁着气泡升腾,一枚冰激凌雪球稳稳地落在酒液和浮冰上,吸管也顺势立在杯侧。 看着年轻的调酒师夹好柠檬片,小心翼翼地把鸡尾酒放在杯垫,毕恭毕敬地双手推置,行云流水,不得不说是一种享受。 “您的雪球。”靳子跃温和地说。 “小哥,你好厉害。”有动龙马惊叹道。 “谢谢,您过奖了,我还是临时工,真正的调酒大师们是晚上才上班的。”台的调酒师习惯性擦了擦台,对着有动龙马笑道,“来一杯么?” “我……没来过酒。” “第一次么,那您想来威士忌还是鸡尾酒呢?” 他朝着傲慢的位置看了看,后者静静地抿着。其他人也欲欲跃试,准备点酒。 “危机算是解除了?” 暴食笑笑:“你放心地点。” “那鸡尾酒,威士忌应该很烈。”有动龙马回想自己的二十多岁人生,冷冷清清孓然一身,基本没有机会参与这些社交场所。 “鸡尾酒的话,金汤力可以吗,汤力水和金酒,加点柠檬汁,会比较顺滑清淡一些。” “好。小哥是人类么?”有动龙马有些好奇地问。 青年调酒师笑笑,手中的酒瓶稳稳倾倒,说:“客人您真会说笑,难道是外星人么?” “哈哈。火星人。”有动龙马觉得,小哥的笑容很亲切,也许不知情的人类生活,会更加无忧无虑一些。看着兢兢业业的他,就想起了身为记者的时候平淡无奇的自己。 “请问客人怎么称呼呢?”靳子跃擦拭着杯子,温声问道。 “有动龙马,小哥你呢?” “客人可以称呼我‘靳’。” “诶?”有动龙马有些意外,“华人啊。” 男人把金汤力双手并推至有动龙马面前,说道: “是的,来16区求学,在这里打打零工。” 第11章 年限 “社长,七宗罪的人去了爵士酒。” 百货大楼屹立在钢筋玻璃中,川流的车流像这座城市的血脉,每一次律动都尽收眼底。男人手持高脚杯,穿着灰色西装,打着精致的蝴蝶结,摇曳的红酒液闪烁着午间的阳光。 男人回过身,看着上川悠一恭敬地俯身行礼。 赤星峦抿了一口酒液,灿烂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男人舒服地闭着眼睛享受起来。 “那青天帮和鸿斗门的人呢?” “应该已经撤回来了。” 话音刚落,座机电话铃声响起。 “社长,有两位客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赤星峦挂了电话。 片刻后,两人在秘书的接引下,青天帮和鸿斗门的掌舵人,关慎一和丹野树生走了进来。 两人明白,接见他们的是赤星晃之子,他可以算是贵族当中的名门之后,房间里简约轻奢的风格彰显主人不俗的气质。 “大人,七宗罪的人赶到爵士酒,在下有辱使命。”关慎一说道。 “无妨。”赤星峦微微一笑,说话的时候下巴的小胡子稍稍抖动,“我应感谢诸位尽责才是。” 丹野树生见好话都被竞争对手说完了,只好补充道:“大人,您叮嘱过如果七宗罪的人出现,就动用这些设备,采集的数据都在这里。” 他从身上的口袋里取出类似电子温度计的白色塑性道具。 “当时对方来了八人,我们就测试了八组数据。” “辛苦了。”赤星峦满意一笑,“拿过来。” “哈依。” 丹野树生将手中的数据交给赤星峦,西装男人特意放下酒杯,接过仪器。 上方类似温度计刻了大大小小的刻度,红色的液体攀升到一定的值就可以锁定,数据保持定格不动。 依次是色欲、暴食、懒惰、妒忌、暴怒、贪婪的41、49、56、69、76、88。 傲慢的数值为137。 虽然他们看不懂上面的数据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猜测过是某种鉴定型的道具,所以私下偷偷玩过的时候,最高的也就是两位掌舵人,30上下,和自己的年龄相差无几。 丹野树生补充道:“上面标注好各自数据所对应的人物,只是有一根坏了。” “哦?”赤星峦可还没听说过年限测试仪出现过劣等货,“拿来看看。” 他取出其中的一组数据,飚红的液体已经彻底冲出最高的阈值200,红得彻彻底底,仿佛管子从中掐断,殷红如血的液体就会爆开。 电子道具上显示的名字是“有动龙马”。 “我们调查过这个新人,成为异鬼不久,人生阅历也不过是二十载有余,根本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数值,所以我们才斗胆猜测,这根坏了。” 赤星峦双眼微眯。 年限测试仪可是测试命辞年限的专属道具,他的科研团队研制好几年的技术结晶,如果说出现故障,也有些说不过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任何变数都不得不防。 “这样,诸位,帮我密切关注这名新人,调查他的生平资料,以及接触过的一些包含异常事件的档案,七宗罪的事情,就不用劳烦各位了。” 赤星峦轻轻点着桌面,右手抵在下巴胡尖,有意无意地攥着测试有动龙马的年限测试仪。 “哈依。”两人齐声喊道。 待到两人退出,上川悠一才问道:“社长,需要我去跟进么?” “不必了。” 赤星峦沉吟一声:“我们的首要目标,还是放在七宗罪身上。身为保守派系的战力之一,无论多少,都会是我们的阻碍,既然这一次来到我们的地盘,自然是需要好好招待一番。” 他看着上川悠一,笑笑:“别拧着眉头,会老的。” “哈依。”武士怀里揣着刀,低头敬礼。 “我们的老朋友差不多了要来了。”赤星峦说道,翻着桌案上的文件,血色的文字像流水,随着他的翻飞频率潺潺流出。 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缓缓汇聚成人形。 一名黑色高帽的白脸男人抓着拐杖,出现在赤星峦面前。 黑色的眼眶就像几天几夜不眠留下的黑眼圈,黑色的燕尾服随着气流轻轻律动,白色的手套如鸽子翻飞,鞠躬俯首,做出绅士的见面礼。 “赤星阁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青柳君,或者说,地狱诗人先生。” 赤星峦的右手抵着脸颊,偏着头,笑盈盈地说道:“我们合作的机会来了。” “鄙人,等这一刻已经有些时日了。” 脸色苍白的高帽绅士,嘴角抹过危险的弧度。 …… “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靳子跃送走客人,原本酒还不到开张的时间点,他也是打晚上的零工,只是临时有事,被主管叫过来顶班。 他擦拭着台,把刚刚械斗砸碎的玻璃柜子清理一遍,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中看不见瞳色。 和那名叫做有动龙马的青年仅聊了一阵,自己的命辞减少了二十年的能量积蓄。 确认目标。 那家伙,就是这一次的“川”了。 【顺理成障】 持有者拥有阻塞理智的能力,在一定范围内,通过对方下意识的漏洞制造理性思维的盲区,随着宿主本人的理性思维增强而增强干涉能力,助长命辞衍生。命辞通过蒙蔽周围人思维理智,造成轻微的逻辑修缮,让其觉得一切正常。 被动:理之护障,拥有强大理智之人,主动权高于命辞本体,可以通过消耗命辞本身能量,抵消因果律、运势方面的诅咒,所消耗能量根据施咒者强弱而定。 —— 老李头自己拿着一杯冰酒,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能得意忘形咯。” 靳子跃静静地取回他们的杯子,回去清洗。 老李头瞅了瞅一地的人形石块,因为摔地上已经磕破了,红白相间的毯子上尽是石灰。 “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像你这种看见杀人还面不改色调酒的新人,用起来也是有点胆战心惊呢。” 靳子跃低头擦拭着杯子,说道:“您谬赞了。” “除了这一柜子酒,老头子这里可没有什么值得光顾的。”他微醺地盯着酒杯,双方的交涉似乎到了冰点。 靳子跃见其饮酒,才悠悠地说道:“您放心,我并非图谋不轨之人。” 说话期间,老李头躺在沙发上,双眼微阖。 “现在,您可以休息了。” 老人头一歪,鼾声渐起。 第12章 燃山之宴 “喂!快开始了!” 懒惰笑嘻嘻地说道。 他们即将前往燃山堂的堂会地点。 索尔德大酒店。 这是燃山堂为数不多的门店产业,自从荒木殉职之后,所有的产业都受到各界竞争对手的施压,已然不再景气。 这栋十几层的建筑仍然保留着燃山堂的底蕴与排面。 他们下车的时候,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人热切地迎上来,俯身鞠躬道:“感谢各位大人远道而来,在下是燃山堂分堂的新任堂主小寺将,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极度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有动龙马很好奇,中年男人那颗地中海脑袋就在他的眼前,对方鞠躬诚意十足。迄今为止,所有人对同行的七宗罪都是又敬又惧,连自己都得到礼遇。 在异鬼界,恐怕他们也是名声响亮的一方人物。 这么想的时候,看着身边的人,难免有些自豪感。 “小寺堂主,你好。”贪婪很主动地包揽了交涉的工作。 “这位就是即将准备进行仪式的有动君么,幸会幸会。” 他很熟练地转过来,得体的灰色西装绷直,伸出右手。 “堂主您好。” 被提名的有动龙马点头哈腰。 “果然是一表人才。”小寺将哈哈一笑,男人脸上的皱纹多了些,一改往常油腻的脸,打扮得精神十足。 “请各位随我来,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稍后再举行有动君的入堂仪式。” 懒惰东瞅瞅西望望,俨然就是一个活力四射的精神小伙。 暴怒护在色欲一旁,两人的距离比起其他成员,总会不知不觉亲近一些。 妒忌倒是安安静静地跟着,暴食也普普通通地落在队末。 小寺将余光瞥见那名绑着白色丝带蒙住眼睛的女人,美得不可方物,但这段时间天灾人祸之下,磨砺的心智已经让他成熟了几分。 傲慢一直关注着周围人的情况。 基本晚间值班的都是异鬼。 从前台、到沿途经过的服务生、已经随后跟上的大堂经理,应该都是燃山堂内部的人。 今天是燃山堂的堂聚,用以商议要事,分配堂内事务发展,总结与目标。 等待他们入场,推开门是富丽堂皇的室内餐桌。 数张桌子围成一圈,铺上雪白的餐布,外围已经有人就坐,严阵以待。 地毯是红底锦丝白花絮,照明是是九盏琉璃晕彩灯。餐盘餐具一应俱全,在灯光下明亮晃眼。 悠扬的音乐是和式轻音,正上方是铺好红毯的台子,投影设备一应俱全。 他们迈进门的时候,全场人员嚯地起立。 “欢迎各位!” 所有人的喊声整齐划一,甚至连鞠躬的幅度都相仿,俨然堂内纪律严明。 有动龙马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阵仗,说不出话来,有些失态。 “请随我入坐。”小寺将做出请的手势,把预留在最前方的几个席位腾出。 “有动君请随意。”中年男人特意关照般地说一句。 香槟、红酒摆在桌面,沸腾的油锅滚着红油白泡,各种生肉卷、熟肉片一盘盘成列下去,香浓的汤底勾引着人的馋虫。 有动龙马发现,就算变成了异鬼,自己的味觉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心里上总有些奇妙,看见生肉,似乎也没有那么抵触。 有动龙马觉得这个念头很危险。尤其是在吃到熟肉之后,腹中多了一股暖流,这种感觉和身为人是大快朵颐还是有些许差异。 试着猪血鹅肝这些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明显的感觉。 暴食坐在一旁,面色惨白,额头隐约被熏得有些冒汗,却无法与其他人一样其乐融融地敞开了吃。 有动龙马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复杂:“没事。” 暴食默默地喝着白开水,说道:“没事,习惯了,我只能吃点流质。” “想开点,说不定以后医疗条件好了,自己也能够尝到食物的味道。” 有动龙马安慰道。 “嗯。”暴食埋头。 旁边的懒惰一把揽过暴食的脖子,笑嘻嘻地说:“放心啦,暴食也有自己独特的天赋,有舍有得嘛。”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见众人就餐差不多,小寺将缓缓走上台,试了一下话筒音量,才说:“诸位,今晚的堂会即将开始。” “首先,今天不同于别日,我们邀请到皇城禁卫军之一的七宗罪大人们,参加本次宴会。” 欢迎的掌声此起彼伏。 “我们有幸,为七宗罪身边的新人有动龙马君进行新生仪式,让我们欢迎有动君。” 小寺将对于这种场合,已经逐渐熟悉,虽然是临危上任,直面风浪却是最能够磨砺人的成长方式。 随着有动龙马的上台,司仪小姐双手持平,盘中的碗稳稳当当。 新生的青年几乎从未受过全场目光注视的感觉,难免有些拘束,但众人的热情和欢呼,无不提醒着他自己的处境待遇真的前所未有。 小寺将发福的身体凑上前,接过盘中的碗,说道:“这是生鲜的人血,有动君,能够让你感受到最大的变化,有动君,请享用。” 殷红的液体灼烧着青年的脑神经,红得晃眼,让他忍不住眉头发皱。 “有动君?”小寺将察觉对方面色有异,出生询问道。 有动龙马闭上眼,咬咬牙说:“抱歉,我不喝人血。” 全场默然。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七宗罪的人神色各异,除了傲慢,都神采奕奕。 大家都是异鬼,虽然也曾为人类,但是自从不能生吃明面上生吃人肉,只能靠血浆血包维持对生理的需求,自从喝过人血,就再也忘不了那种美妙的感觉。 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喝血都是划清种族界线、摈弃人的伦理道德观念的途径。 异鬼的生命能量不仅停留在食物的提供的能源,更多的是血肉之中维系需求的物质。 有动龙马喃喃自语:“在我看来,人和异鬼最大的共同点,是智慧与人情味,正是因为在伙伴们身上感受到这种浓郁的心意,才我让对异鬼的身份不再芥蒂。 “这让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们是生命,活生生、心脏咚咚跳的生命。所以,请原谅我的任性妄为,同为能够带来温暖、守望相助的种族,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去伤害他们呢?” “也许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我真的,打从心底希望,生命之间,能够相互尊重,明明双方都有从对方身上感受温暖的可能,不是吗?” 有动龙马的话语掷地有声。 第13章 奇袭 小寺将脸色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对旧日人类的情怀念念不忘,不舍得放下身份,这种心思虽然幼稚,但很常见。他收拾心绪,赔笑道:“好的,我们尊重你的决定,那我们就跳过这个环节。” 小寺将清了清嗓子,说: “下面——”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周遭的窗户纷纷破碎,落地叮铃铃的响,夹杂在其中的是笃笃的火枪口。 各个方向的窗户都有绳索垂落,像猿猱一样荡下一个个精壮的身影,他们一脚踹破原本摇摇欲坠的玻璃尖,落地的同时,迅速矮身翻滚,开枪扫射。 原本温馨的家宴氛围迅速破坏殆尽。 对方来势冲冲,根本没有协商的余地,吡爆开的餐盘,白玉瓷盘化作碎片,沸腾的锅底被子弹掀翻,红浆白汤淋头泼上,菜叶纷飞。 火力倾泻的瞬间,几名倒霉的堂众脑壳中弹,双臂软如面条,摆弄抽搐中,被冲击带着推到一片桌子。 “敌袭!” 小寺将听到动静,第一反应吓得面如土色,就近找到木漆讲台作为掩体,俯身躲进去,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手中的话筒,才火急火燎地说道:“敌袭!” 几乎在枪声响起的时候,七宗罪几人嚯地起身,一把抓起身前的桌子甩掉桌上的餐盘食物,挡在几个非战斗人员面前。 情况急转直下。 今天齐聚一堂的异鬼们都是堂内幸存的精英,除了被打爆了脑袋的,其他的迅速反应过来,身形顷刻间发生变化,拓宽的手骨俨然变成蒲扇般的手掌,双手间利爪暴伸,三两个身位腾挪的间隙,已经从文质彬彬的公司职员化作面相凶狠的异化野兽。 每一名异鬼的变化形态都不尽相同,嘶吼着爆开黑色的正式和服亦或是革履西装,手脚撑地的同时,姿态和身形迅速变化,趾骨变形弯曲,化作狮虎的兽腿,惊人的爆发力几乎不留时间间隙,像狼群扑涌上袭击者。 有动龙马愣在看台,这里清清楚楚地看见每一抹血花爆开的场面。 枪林弹雨从他身旁刮过,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一场袭击之中。 猝不及防。 这场袭击来得太突然了,根本不给他任何心理准备。 黑色的燃山堂众像潮水,哗啦啦地冲向窗边的袭击者。 对方也不是善茬,他们穿着防弹衣物,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面容,几乎在同时,地上的烟雾弹嗤嗤响起,眨眼间浓烟四起。 铺天盖地的浓烟像张牙舞爪的梦魇,瞬间淹没富丽堂皇的食厅,众人被呛得咳嗽不止。 食物的辛辣味、血雾的腥味混杂在其中,让有动龙马有些作呕。 对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轮机枪扫射,爆开的灯盏咔啦下坠,墙皮被刮破,流弹四飞,趁着迷雾未散,怒吼着加大火力输出,铺天盖地的流弹眨眼入雨幕袭来。 重机枪的火舌在迷雾中隐隐闪烁,等到看清的时候,燃山堂帮众才发现满身血洞,脸上是身旁的人爆开的血污,各种脏器块溅洒天花板。 异鬼生命力顽强,但是这种口径的子弹威力惊人,打在脖子上连皮带骨都粉碎殆尽,打在身上,碗口大小的伤口,瞬间也会让其因为疼痛昏厥,要么丧失行动能力。 “杂碎们,尝尝爷的怒火!”面罩中传来男人沉闷的怒吼。 其余人见扫射得差不多,也纷纷抽出身上的冷兵器,狗腿刀傍身,见到燃山堂众,不由分说抽刀就劈,哪怕倒在地上哀嚎的人,也要扑上去抹喉,确定彻底断气之后才继而寻找下一个目标。 “是异鬼猎人!”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墙面的血污又爆开一朵。 有动龙马跌跌撞撞地朝着七宗罪的众人跑去,迷雾遮挡视线,他只能尽可能凭着记忆,在暴乱中伏地爬行,尽可能地减少被流弹刮伤的几率。 “大家!” 他喊着,因为台下距离很近,立刻认出桌子后的人。 这时候暴食掐着自己的喉咙,从嘴巴抽出一架重型热武器,黝黑的哑光金属,几乎在登场的瞬间引爆全场的火力。 咆哮的机枪火光闪烁,懒惰眼中寒芒四准地报着位置:“l30t1,r10t2……” 他就像一个人肉制导定位,帮暴食准确无误地调整角度,枪口停留时间,喷射方向角度,几乎在左边人群中弹四肢倒飞的同时,右边的人也已经来不及躲闪。 暴食提着重机枪,孱弱的身子硬吃着澎湃的后坐力,几个甩身,冲刺而来的异鬼猎人反向抛飞出去,血污糊在地面天花板。 机枪依旧,铿铿炸响,爆破不断。 而暴怒也双手燃烧着熔岩,双臂高举聚拢,一个熔岩火球旋转着凝结,上面的烙红纹路猩红刺眼,灼热的气流甚至吹跑大量烟雾,席卷着如陨石,轰隆隆地飞向窗口。 来不及躲闪的猎人,察觉地面有异,抬头的时候,刮破地板燃烧地面的火球已经迎面砸。 陡然的巨型火球吓得猎人们神情一怔。 他们当中立刻有人顶出来,左手抓右腕,做出合力抵御状,俨然在释放某种防御能力。 妒忌的双瞳亮了起来,叱咤道:“给我禁!” 那名猎人眼看着火球迎面暴涨,却诧异地发现自己身前空空如也,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能力消失了。 错愕间,十几名猎人瞬间被火球吞没火球,黑乎乎的身影砰地助燃,一同受推力飞出,触碰墙面、熔解墙体,在轰鸣中跌落下二十米高空。 贪婪大步流星上前,双手猛地拍地,数名人员突然发现,脚底盘就像粘在地板上,怎么提都挪不动脚,等到抬眼的时候,火星在他们眼中无限放大。 随着七宗罪众人的加入,局势瞬间被扳回几成。 猎人们惊骇于对方的能力,己方几名身怀异能的同伴甚至连能力都来不及使用,就在枪弹的洗礼中倒地不起。 燃山堂的异鬼们也组织起来,过了颓势悍然发动反击。 第14章 殉爆 混乱的杀戮就像舞会中交融的华尔兹,血蔷薇在盘旋的半身绽放。 猎人已经准备退走,他们回到窗边,却骇然发现预留的套绳早已一一隔断。 回过神来,一名防护服壮汉才发现自己已经矮了一截,想趋使着脚步后退,却发现下肢毫无反应,自己不断变矮,低头才发现自己腹部蜿蜒的血线,接触地面的时候肠道一阵冰凉。抬头,视野平视出去正是自己倾倒过来的双腿。 后知后觉传来热辣辣的灼痛。 身边,女人挥着短弧刀,烟雾对其几乎没有限制。猎人们只来得及愣愣地对上她的面容,飘飘长发似乎拂面而过,才发现那双眼睛根本看不到任何内容,白色的布条沾染点点血色,然后,双眼不可抑制地愈发沉重,跌落不起。 女人矮身错开身形,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几个呼吸间,猎人只能看着自己左边的伙伴胸前溅血;感受到右边的伙伴闷声倒下;左前方的机枪突然跌落;听着右后方的小刀叮铃落地;侧方转头的人,脑袋再也没有拧回去;再回过神,眼前是白色布条,长发飘飘。 刺啦—— 刀光血影。 猎人面罩裂缝涌出鲜血,颓然倒下。 这场突袭,由于傲慢的加入,几乎是瞬间就形成一边倒的屠戮。 猎人成了猎物。 她就像这场奇袭中飒血的女皇,短弧刀所过之处,刀刀致命。 而猎人们精良的火器、信赖的防护服、仰仗的拳脚功夫、傲人的异能,全无用武之地。 仅存的猎人被燃山堂帮众团团围住。 显然要抓活的。 “哈哈,哈哈哈哈!” 面罩里,男人的声音猖狂一笑,猛地敞开防护迷彩,里面的导火索已经点燃,肋间穿插着无数的炸药,透过面罩,可以看见男人与炸药一同亮起的双眼: “一起——下地狱!” 殉爆的火光像扩散的波动,瞬间将黑夜点亮。 整座索尔德大酒店的玻璃窗,同时炸响。 “砰!” 燃烧的布条飘零,像一阵火雨,诸多燃山堂的帮众被爆炸的冲击波冲散,连着倒地的猎人尸骸,一同化作焦黑的炭火。 小寺将躲在底下看着这一切,死死咬着牙,双目充血。 他看见七宗罪的众人走出来,毫发无伤,唯独有动龙马被两人架着,嘴角咯血。 残存的异鬼在火焰中拼命挑拣着没有烧焦的肉块,嘴角糊着血沫子,趁乱刨着。 他没来由有了底气,压抑在心中的愤怒喷薄而出,冲着有动龙马嘶吼: “你看看!这就是异鬼和人类的现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凭什么食物也敢在我们面前撒野,只不过是区区人类,还敢以下犯上,异鬼和人类,是捕杀与被捕的关系!不可能改变!不可能!” 他怒吼着,指着火堆:“鹰鹫永远不可能与野鸡为伍!你要是指望着做和平相处的美梦,那就等着被人割掉脑袋!” 发福男人扯着嗓子,双目欲裂,油背头已经不复整洁,脸上抹着黑墨,愤怒地跺脚。 有动龙马迷迷糊糊地,腹中有一团火在烧,那是爆炸冲击的余波。临爆炸的时候,他为身形单薄的色欲挡住了焚烧的烈火。 他抬了抬眼眸,却愈发沉重,双手架在妒忌和暴怒肩膀,昏迷过去。 七宗罪的众人没有理会小寺将,寒着眼,径直带着有动龙马离开火场。 剩下傲慢静静地站在烈焰里,弧刀收挂手中,血液沿刀锋凝固。 …… 嗡鸣的卡车前往医院。 当然,不是人类的医院,而是异鬼专属的医疗机构。 “这个白痴。”色欲看着昏迷不醒的有动龙马,神情复杂。 他们之前交谈的时候,提起过色欲怕火。 所以几乎在爆炸的瞬间,有动龙马已经挡在她身前。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她右手搭在左肘上,嘟囔着别过头去。 其他人早就习惯了色欲的口是心非。 “你们说,以有动君的体质,能撑下来吗?”暴食有些忧心忡忡。 暴怒沉声说道:“别小看了尊重生命之人的求生意志。” “放心啦,小问题小问题。”懒惰从不吝啬语言支持。 “傲慢呢。” 妒忌说道:“她留在原地勘查现场。” “哼,我们在场也敢进行大规模火力袭击。”懒惰忿忿地说,“他们是活腻了。” 暴怒思忖道:“16区的猎人团体只剩那么几个,都安插了内线,据我们所知,在16区待久了的猎人,他们行事保守谨慎,根本不敢正面袭击,更别说这种明目张胆的硬闯索尔德大酒店。虽然战斗力不值一提,但总觉得事件背后,有些蹊跷。” “有人想彻底覆灭燃山堂么?”妒忌很快跟上了暴怒的思路。 “大抵如此。”暴怒摩挲着扎手的胡茬,身子在车上悠悠晃晃。 …… 很快,特疗院的重症监护室中,有动龙马脱离生命危险。 特疗院的研究人员测试了有动龙马的身体恢复机能,发现其愈合速度,是正常异鬼的三倍,是人类的十倍不止。多亏了夸张的生命力,肉体愈合十分稳定,甚至手术尚未开始,就已经把体内的弹片给挤出来。 研究人员也是啧啧称奇。 当时送进来的时候,他浑身浴血,上身多处灼烧,道道沟壑烙在自己胸膛的滋味可不好受,多根肋骨断折,畸形塌陷,像被大卡车踩紧油门迎头撞上。 饶是如此,现在的他已经看不出太明显的变形,断折的肋骨也在成骨作用下,高速溶解骨碎片和骨质,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初步接合。灼烧的皮止住了血,开始有结痂的迹象。 这种强大的身体愈合能力,与孱弱的身体素质却有些格格不入。 大部分异鬼都有各自的独特之处,有些身形变化夸张,有些激活了特殊的能力,有些运势开始变得诡谲,显然有动龙马属于后者。 研究人员采集了他的血样,后续基本没有太大的危机,很快退出了重症监护室。 众人已经在外等候多时,听见有动龙马安然无恙,才放下心。 傲慢已经赶回来,面无表情地朝着有动龙马的方向。 “这几天里,留个人照顾他。” “让阿欲来。” 懒惰神情酸溜溜的,挤眉弄眼就是不说话。 暴怒知道他的挖苦,说道:“有动君是保护阿欲受的伤,好歹也得感激一下他。” “我知道啦。”身旁的姑娘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地斜视着地面。 众人莞尔。 第15章 玉与石 有动龙马睁开眼,麻醉药效已过,意识像潮水退去露出的礁石,慢慢明晰起来。浑身快散架一样,牵扯着手臂都可以感受上身撕裂般的疼痛。 “我还活着啊。”他喃喃自语。 “三天了,暂时还死不了。” 有动龙马扭过头,才看见色欲翘着二郎腿,坐在病床的一侧,低头玩手机。 他露出笑容:“太好了,色欲小姐没事。”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女人瞪了他一眼,声音小了些:“叫我阿欲就好。” “哦。” 色欲收起了手机,神情有些扭捏:“谢谢啊……” 有动龙马失声轻笑:“不客气,我们是伙伴。” “谁和你是伙伴,你也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色欲别过头,扬起的黑发盘旋飞舞。 青年有些拿捏不准这姑娘的态度,挠挠头,却发现头上还缠着医用纱布。 “喏。” 眼前是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在16区,水果的价格会稍微贵一些,是探病时不错的选择。 有动龙马心头暖暖的,双手动弹有些疼痛,还是捧过女人手中的苹果:“谢谢。” “咔嚓。” 一口咬上去还有些津甜。 “明明就唯唯诺诺一男的,爆炸的时候怎么就跟变了人似的。”色欲嘀咕着,光洁的双臂搭在膝盖,眼神飘忽。 “啊?”有动龙马已经记不清当时为什么会一跃而起,总之一切都迷迷糊糊的,“我记得听懒惰小哥说过,你很怕火,那种场合对你而言一定很危险。” 色欲怒极反笑:“呵,对你而言就不危险吗? “还是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说完,她还忌惮地退了退。 “……”有动龙马有些窘迫。 姑娘见他这幅模样,噘着嘴给他台阶下:“算了,我看你也没这个色胆。” “有色心会被你发现的?”青年讪笑。 “有色心也没用,老娘是石女。”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 色欲瞪着他,说道:“某种程度上,就是生理意义和能力。” 有动龙马有些错愕,他想起了暴食,虽然具有饕餮般的能力,却失去了味觉,色欲虽然能够敏锐地感知欲望,却失去了自己的欲望。 他喃喃问道:“大家是不是,为了掌握能力,都在背负着什么……” “你把因果顺序搞错了。”色欲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诅咒,与我们的能力并没有太大的联系,能力都是后天激发的。严格定义起来,是扛过了诅咒,我们才拥有了能力。” 她扶着自己的右臂,说道:“我们七人,都背负着各自的诅咒,交出了自己的罪业,才有权掌管别人的罪业。可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挺羡慕,那些拥有原罪的人。” 色欲的话语中没有平时的傲娇,而是沉湎在一种伤感之中。 “我和阿怒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命运与我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阿怒的能力是燃烧的暴怒之火,而我偏偏又是怕火之人。再有我的体质原因,我们甚至不能以情侣相称,更没有夫妻之实,我们也是生命,没有什么,比扼杀生命创造生命的权利,更歹毒的诅咒了……” 有动龙马沉默。 “路过母婴用品的店铺,我甚至不敢久留,天底下哪有这么糟糕的事。” 女人的性情像永远长不大的姑娘,想必暴怒大哥这些年一直将她呵护得无微不至。 “阿欲小姐,但是好歹,暴怒大哥一直心系于你,你们的关系也一直很亲密,不是么,相爱之人互相倾慕,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幸福了。” 他笑笑:“如果真的喜欢孩子,可以领养呀,血缘不是决定亲情的唯一条件。 “我小的时候,爸爸死于车祸,妈妈也死于突然疾病,最好的朋友被卷入犯罪案件,大学的女友惨遭凶手杀害,还是咬咬牙挺过来了。 “比起失去了什么,我更珍惜当前所拥有的一切,因为我总害怕,不知不觉间,就会有什么珍贵的人离我而去。” 色欲冷哼一声:“这就是我看你不爽的地方。” “年纪不大,就像历经沧桑的老人,什么奢求奢望都不敢追求,只求安安稳稳生活现状,迁就着别人的想法,还抱着一种随时牺牲自我的觉悟。 “不要觉得这样很伟大,相反,随时抱着牺牲自我的闭塞念头,如何去真正敞开心扉享受生活呢?” 色欲数落道:“傲慢姐救了你,是因为她尊重珍视生命之人,你可不要自作主张,浪费了人家一片心意。” “啊……”突然提及傲慢,有动龙马神色复杂。 “她的身上,与其说背负着诅咒,不如说背负着自己拷上的枷锁,她一直都很喜欢那种生命的热忱,为了生命奋不顾身的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根本不像一名傲视群雄之人应该做的事。” 有动龙马回忆着众人欢笑的时候,傲慢静静地靠在一旁,默默聆听的模样。 像黑夜里最恬静动人的画卷。 她或许鲜有言语,但是静静驻足,凭着那抹容颜,仿佛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安宁。 色欲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站起来,说道:“行了,本姑娘的善心到此为止,你好好休息,我要去找他们接头了,等会暴食会来照顾你,别乱跑。” “大家都在忙么?” 色欲嗔怒道:“你说呢,人类反过来袭击异鬼诶,这么大一件事,不知道还会有多大的纠纷,大家都在调查,这件事背后总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消息了。” 色欲手指滑动,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大伙儿找你汇合么?” “嗯,我们自己的秘密通讯渠道。” 她伸了伸懒腰,动了动脖子,盯着窗外:“总之,别再说什么和人类和平共处的傻话了。” “你要是死了,我连欺负的人都没有。” 色欲瞪着他。 有动龙马低下头,没有回话,双手在棉被上攥得发紧。 吱呀一声,青年抬头的时候,门刚刚带上。 女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的楼道。 他闷闷地收回目光,看着窗外暗无天日,斑驳的黑色树影透不出橘黄的路灯光。 想起这片空间来来往往的都是异鬼,就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他很想再次回到人类社会,证明双方是可以共存的。 有动龙马坐起身,穿着病服,但是似乎疼痛比起先前已经减弱了很多,于是龇着牙,小心翼翼地牵动衣物,趁着夜色,离开了病房。 疗养院的自由程度比医院还高,只要交得起费用,是走是留值班的护士并不加以约束。 异鬼可没有人类那么脆弱,能走能动,说明伤势已然无恙。 他踏上走廊,寂静无声,角落的红点忽闪忽烁。 第16章 危言 “呼——” 夜半风声起。 有动龙马穿着病护服,漫步在疗养院附近的人行道上。公路与人行道隔了一片铁丝网,层层叠叠,只有前面的天桥铁丝网才缺了个口。 凌晨三四点。 这个时候冷冷清清,极少数情况能听得见呼啸的车轮声。 有动龙马没有丝毫困意,身体机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和人类种族划清界限。 他迷迷糊糊地走上天桥。 此时月色正浓,云片儿搅弄着深蓝的天,在月晕边泛着幽光。 有动龙马仰头,视野里只有广袤无垠的夜空,边边角角的树枝躲在灯光的阴影中,空荡荡的视野里,难得有一种置身天地的踏实感。 “小哥,那边那位小哥。” 突然,他诧异地发现,天桥上有人在呼唤。 “是叫我吗?” 有动龙马探头,他才发现有人在天桥上席地而坐,周围摆着各种各样的摆件,用三色布铺开,俨然就是一个小摊模样。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对方传来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天桥显得声音格外空灵。 有动龙马心中生疑,这个时间点摆摊,明显也不正常? 对方见他不敢挪步,笑道:“干嘛,无聊,难得见到一个活人,聊聊呗。” 从声音判断,对方年龄不大,盘腿坐在那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有动龙马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上前:“你好。” 离他近了点,摆摊者用一顶帽子斜斜地挂在头上,半边脸从帽檐下露出来,棕色瞳孔带着浓浓的笑意,特意扬了扬脑袋:“你好,小哥,算命吗?” 有动龙马尴尬一笑,天桥的算命先生这种唬烂的诈骗手段,哪怕没有见过,好歹也听闻过,他摆摆手:“不用了。” “不收钱不收钱,咱就是聊聊。”对方依旧笑嘻嘻的,大概二十岁上下,这么年轻的算命先生,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啊。 “你是我今天开业的第一位顾客,不收费,怎么样?” 明明少年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但是那种老成的感觉却让有动龙马有些不安,对方极有可能是一位老江湖了。 “不必了。”有动龙马可不想上当。 “这样啊……”青年地摊小哥自顾自地说道,“那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咱在这聊会,你看我开档早了,怪冷清的。” 原来不是晚归,而是早起。 有动龙马倒是有些佩服这位神棍小兄弟的毅力了。 看着他笑呵呵的模样,有动龙马有些心软了:“那好。” 年轻的兄弟眼线狭长:“我猜小哥在为什么事烦恼着,对?” 有动龙马不置可否。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他阻止有动龙马到嘴的话,说道,“应该是受伤不久,心中积郁,出来散心?让我猜猜啊,受伤的原因,是爆炸?” 有动龙马面色一肃,瞬间提防起来:“你是什么人?” 少年靠着栏杆,半撑着膝盖,说道:“我就是一算命的啊,当然你要叫我侦探我也没办法。” “病号服是附近富人医院专属,病患这点不难判断?这个时间点出来瞎逛,睡不着有心事也可以理解? “至于爆炸,你的头上缠着纱带,脖颈附近也是棉花,说明受伤面积大,烧伤烫伤之类的在所难免,而之所以是烧伤不是烫伤,是因为伤口发黑,联想到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爆炸事件,不难想象,小哥应该是经历过什么特殊的案件。” 有动龙马有些意动:“厉害啊。” 少年嘻嘻一笑:“比起观察,我的算命功夫更强哦,小哥要不要试一试。” 有动龙马顿时觉得无趣,一个常年靠口舌讨生活的人,有点洞察能力也无可厚非,说到底还是离开不了坑蒙拐骗那一套。 “改天。”他婉拒道。 对面的小兄弟也不勉强,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嘛,随意。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的,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有动龙马的眼瞳撑大,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那只仿佛掐在咽喉的命运之手,以及身上时隐时现的诅咒。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有动龙马有些狐疑,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 对方的笑容咧得更明显了:“怎么样,我之前的承诺依旧有效,哦。” 有动龙马愈发觉得,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 “算了。”他不想轻易上了对方的当,加上心中赌气,转身想走 “周围死更多的人也无所谓吗?” 有动龙马如遭雷击。 他转过脸,神情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算命小兄弟的半张脸埋在发沿,斜帽子吊着兴致勃勃的眼神,嘴角的弧度慢慢成型,他张嘴,一字一句: “我说,周围继续死人,也无所谓吗?” 有动龙马面色凝重,回身说道: “还请指点迷津。” “不敢当,但是我看你周身缭绕厄运,实为阳九大凶之兆,才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男生不紧不慢地说道,除却白净的脸庞,倒真有几分得道之人的语调。 “大凶?” “然也。” “能具体讲讲吗?”有动龙马的语气有些急切,此时此刻是诈他还是实话,已经来不及多做判断了。 “你听说过一个词吗,【百六阳九】。古籍记载,三千三百年为小阳九、小百六;九千九百年为大阳九,大百六。天厄为阳九,地亏为百六,与日月争光,与天地俱灭。” 他目光灼灼,嘴角钩笑。 “以九之阳寿,换取百六之平安,大抵如此。” “请问可以简明说说吗?”有动龙马的心在发颤。 “也就是说,你这一辈子,可能百年之内平安喜乐,前提是,需要有九数之人,为你去死。”(非词本义) 他低头,眼睛微眯,却一直吊着,阴恻恻地盯着有动龙马,目光就像一双手,掐在有动的喉间,让他恐惧欲呕。 “你……可以想想,现在,除却不知姓名,身边有多少人,因为自己牺牲了……” 有动龙马想要张嘴,却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梗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冷风抚摸着地面,女人的裙角微微起舞,双腿却纹丝不动。 色欲低头看了看手机,瞄了眼时间。 凌晨3点40。 她瞥了瞥身边款款走来的人,冷冷说道: “就凭你们几个?” 第17章 玉石俱焚 乌墨色的云层掩盖了月晕,半空的树叶摩擦簌簌响起。 公园的林子旁,前后左右四个角落,走出了四名体格精壮的人,鞋子踩在砖石上咔咔作响。 色欲仍自顾自地敲着手机,却发现屏幕左上角的阶梯状已经变成了叉,发出去的信息无意义地兜着小圈子。 信号屏蔽。 她不得不收起手机,冷眼看着四名来着。 他们带着黑色铁制口罩,一身紧身装束打底,外面是呢绒大衣。 两男两女,值得一提的是,女人的肌肉比男人还雄壮,背肩肌隆起,月光下的身影拉长,拖到色欲脚边。 “就凭你们几个?” “当然不止。” 接话的是一名戴着黑色高帽、拄着拐杖的消瘦男人。他右手戴着白色手套,食指和拇指捻着高帽沿,压低了自己的视线,泛黑的眼圈里,黑洞洞的双眼看着色欲,冒出欣喜的光芒。 色欲脸色差了些,牙关咯嘣响:“是你。” “欲姐姐,我回来了。”男人摘下帽子,鞠躬,优雅地行了礼。 色欲冷冷地说:“你不配这么称呼我。” “欲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男人温润的声线似乎不受影响。 “你什么时候也沦为那群人的走狗?” “各取所需而已,为了心心念念的大家,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男人轻笑,“大家还好吗,我遵守约定,来取你们的首级了。” “哼,不劳费心。”色欲冷哼一声,“我说最近怎么乌烟瘴气的,原来臭虫蟑螂都出来了。” 男人笑道:“臭虫蟑螂是因为闻到美味的腐肉,才特意爬出来的。” “你是想光凭嘴皮子恶心死我吗?” 色欲脱下加厚的风衣远远抛开,连衣裙下美好的身段展露无遗,女人的行动就像短发一样利索。 男人的手从燕尾礼服中伸出来,脸上带着笑意:“为了欲姐姐,我可是特意准备了这四名人偶。” 色欲瞥了眼,四名活死人均是光头,双眼无神,就像呆板的杀戮机器。 “他们可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制,两名男人已经阉了,根本不会有任何欲望;以防万一还是找来两名女性傀儡,他们的神经多数萎缩,总不可能连活死人都受你魅惑,产生欲望让你操纵?” 男人拄着拐杖,轻笑。 “我依稀记得,欲姐姐可不是战斗型。” 色欲冷若寒霜。 “少废话,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正有此意。” 话音刚落,眼前的两名男性弹身而起,抄起虎拳扑面而来。 背后也同时传来女人急速移动的脚步声。 色欲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嗯?”男人双手搭在拐杖上,歪头,露出病态的笑容。 色欲的吼声猛然炸响,叱道:“老娘控制的,可不止是欲望!” 随着她的吼声,无形的气浪席卷开来,四具战力澎湃的傀儡的动作顿时僵滞。 男人诧异地扭过头,发现四具人偶均变成了石像,冲势不止,朝前方跌去,男人和女人两两撞在一起,纷纷破碎。 “怎么可能!”男人情不自禁地喊出声。 色欲对于在两侧炸开的石块视若无睹,迈开步子,朝着燕尾男走去。 “你刚刚说了,他们是男人和女人是?”短发女人迈出一步。 “既然是男人与女人,哪怕是活死人,也一定有荷尔蒙?肉体的冲动,可是生物与生俱来最本能的欲望。” 色欲看着他,目光灼灼:“哪怕沦为野兽,也依旧受这种本能驱使。” “炼制活死人,做了这么歹毒的事,就不要怪曾生而为人的他们,留下伺机报复的破绽。” 男人有些慌乱,随着色欲的走近,下意识地后退:“你——不要过来!” “坏事做尽,那就由我来替天行道了。”短发女人神情冷冽,双手在面前交叉。 “不、不要!”男人惶恐地喊,退无可退,无助地挥手。 “青柳,带着你肮脏的野心,石化。” “啊——”男人凄厉地喊声响彻夜空,惊走林间的夜鸟。 “呜呜呜。” 男人涕泗横流,哭得极其惨烈,裂开的嘴角似乎突破了生理极限,直接咧到耳根。 “呜呜呜呜哈哈哈哈!” 青柳仰天尽情地狂笑,似乎要把喉间的沙哑都咳出来。 “咳,哈哈哈哈!” 色欲皱了皱眉,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本能地站定:“为什么你没被石化?” 男人转着自己的拐杖,揉了揉眼角的泪花,依旧克制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对,对!就是这副表情,我等你的错愕,足足等了五年!” 他的脸上,黑色的眼窝里,暴突的眼仁兴奋无比:“我只是切除了某些腺体,根本不会产生欲望,傀儡只不过是哄你开心的幌子罢了。” 他摆摆手,面色揶揄:“生理欲望?本能?这些玩意我都不需要,我的身体早就经过重塑,不存在任何卑劣的欲望,你说的没错,那是野兽才有的原始本能,那是罪,可不适合我这种高贵的人。” “七原罪是愚人才会犯的罪孽,而我不存在任何原罪,没有色欲,不曾懒惰,不会暴食,不骄不躁,不贪不妒,这不正是最伟大的圣人么!我可是专门为了杀死你们而存在的——无罪之人啊!” 色欲抿紧了唇,面色依旧冷峻。 “欲姐姐,我会帮你从这份诅咒中解脱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舔了舔唇。 “我会把你像烧烤一样串起来,架在火刑柱上,下面铺满柴火和热油,在黑色浓烟中,将你堕落不堪的肉体,净化彻底。” “哼。” 女人托着手肘,冷笑。 她的眼中绽放强烈的杀意,带着决绝的信念,喊道:“那你就来试试!” “嘭——” …… 有动龙马似乎心中有所感应,朝着极远处的火光望去,他浑身冒汗,心中抑制不住地颤抖。 “请救救我身边的人。”他对着青年跪下,语气悲悯。 青年悠悠地叹了口气: “来不及了,杀业已经种下了,你身上的怪物,已经吸干了身边之人的运势,你能做的,就是等待他们接二连三的死亡,直到死够九人,才能够让它消停。” 有动绝望地瘫坐下去。 第18章 The Fifth? 有动龙马神情绝望,空洞的瞳孔凝滞不动。 他缓过神,继续哀求道:“拜托了,他们是我很重要的伙伴,我身边好不容易才有一群乐意接受我的人,我不想害死他们。” 青年摊了摊手:“无能为力,小哥。” 他注视着有动龙马,说道:“你迄今为止,为了你而死,数得上来的有多少人?” 有动的眼眸缩了缩,喉结打颤:“四、四个。” “也就是说还有五名死者。” “请帮助我!多少钱我都愿意给!”有动龙马九十度鞠躬,把头埋得极低。 “你似乎太看得起我了。”青年眯着眼,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咬着烟的时候吐字不是很清晰,“再和你聊下去,连我都有生命危险。” “可你……还敢主动找我聊天……”有动龙马有些迷惑。 青年嘿嘿一笑:“这不是开档无聊么,更何况,刚才你离我有一段距离,我还没认出你的命辞。” 说罢,他低头捂着烟,捻着打火机起火。 “命辞?是诅咒么?您既然可以认出我体内的诅咒,也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除它!拜托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有动龙马哀求,保持着鞠躬的动作,脑子因为充血开始发涨。 “这样,你的命辞盘踞在你的身上,已经彻底和你的生命融为一体,我这里没有什么方法帮到你。” 有动龙马听到这,眼睛有些发昏,感觉绷带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但是,我师兄能力比我高深,如果有幸请得到他,也不是不可能。”青年试探着说道。 有动龙马抬头,眼中燃起了一丝亮光:“请您引荐一下。” 青年摇了摇头。 “怎么了……” “我师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青年没心没肺地搓了搓鼻子,说道:“我只知道他在这座城市,要不这样,你也帮忙找一下,如果有线索就可以找他出手。” “感激不尽!” “他大概二十三岁,是个温吞的小伙子,我给你找找他的照片。” 青年说着,打开自己的手机,翻了翻,抬起来展示给有动龙马: “喏,照片里这个男的。” 有动龙马仔细端详着照片。 照片的背景类似景区,上面男孩和女孩笑脸盈盈。女孩依偎在男孩身旁,虽然微笑,但是却隐约有些余愠,连笑容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男孩半瞄着眼瞅向女孩,看上去有些稚气,脸部线条健朗,双眼狡黠,似乎总有鬼点子在脑海中闪烁。 有动龙马惊讶地张大了嘴:“靳君?!” 青年的眼神闪过一丝异色,欣喜地说:“小哥你见过啊!” 他提了提帽檐,咧开嘴笑: “真是太好了呢。” 有动龙马有些迟疑,说道: “我是见过,长相真的很相近,但那位先生是一个文质彬彬、举止优雅的调酒小哥,神情和气质与照片中的男孩截然不同。 他思索着说。 “怎么说呢,靳君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信赖的文雅,浑然没有这种毛毛躁躁的感觉,他的眼睛,就像……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 青年眯了眯眼,说道:“姓氏没错。毕竟过了这么久,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了呢,真想找他叙叙旧啊。 “小哥你说他是调酒师,是在哪里遇见他?” 有动龙马说道:“爵士酒。” 青年眼中精光一闪。 “小哥抓紧机会了,如果再次遇到他,就可以找他帮忙哦。”青年站起身,缓缓踱步,爬上围栏。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夜风侵入,青年的衣摆突然飘摇起来,那是一件长款风衣,在月色下,青年的脸庞随着飘摆的头发,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等等!” 有动龙马喊道。 “记住,别提起我哦。”青年嘴角一笑,仰头从天桥倒栽下去。 有动龙马惊慌不已,第一时间赶过去,抓着栏杆俯身望去,却发现夜灯之下,公路整洁,一丝人影都没有。 他回过头,却发现原先的摊位也空空如也。 仿佛这名青年从未出现过一样。 冷风刮在他脸上,潮露的湿气带着丝丝凉意。 有动龙马缓过神,缩了缩脖子,回到特疗院。 暴食已经待在那里,神色古怪。 “有动君,你没事实在太好了。”他双手抓着有动龙马的肩膀,神情哀戚。 有动龙马的脑海中,刹那间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他看着暴食,发问的声音有些颤抖。 “先回去。”暴食原本神色就萎靡,黯然说道。 那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像步步紧逼的魔咒,让有动龙马有些喘不过气。 “好。” 他们回来的时候,别墅区依旧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站在外面的院子,围在一起,低头沉默。 他不敢打破这种死一般的沉寂,默默地跟着暴食走上去。 雄壮的男人注视着长椅上,一具认不出模样人形躯体。 淡蓝色的火焰覆盖在躯体上,自下而上都淋着黄色的溶液,与烧得焦红的肉色混杂,浑身都是灼烧得皲裂的皮肤,衣物烧得残破不堪,从黏在身上的布料,依稀可以分辨—— 是色欲今晚穿的可爱风连衣裙。 有动龙马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死命捂住嘴,才不让自己哭出声。 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中,淡蓝色的火焰外围,涂覆在躯体之上,是橘色的火苗,将死者的面容、躯干、身体彻彻底底焚烧。 干涸的暗红血迹遍布全身,残存的火苗随风飘摇。 色欲,阵亡。 有动龙马以为暴怒会彻底疯掉,至少会歇斯底里地怒吼,彻底激发血液中身为暴怒的一面。 甚至他希望暴怒能够怒吼长啸,将心中的悲恸释放出来。 但是没有。 暴怒面无表情,走上长椅前,不知名的液体和火苗一起滴落。 淡蓝色的火苗就像找到新的燃烧物,从暴怒的衣领攀上他的身躯。 火焰很快蔓延至全身,虬壮的男人神色温柔,身体冒着浓烟,高温灼烧着男人的身躯,他轻轻抱着熟睡的女人,就像以往一样,呵护备至。 轻轻环抱住烧得面目模糊的人形,就着火焰,男人在她的额前轻轻一吻。 烈焰照亮了焦黑的躯体,她的脸庞上,硫磺灼烧出一道道狰狞的沟壑,女人双眼紧闭,浑然不觉。 “晚安,亲爱的。” 随后,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就像那个带着点小任性的傲娇女孩入睡正酣。 有动龙马的泪腺再也止不住,如泉涌出。 第19章 临危之晨 暴怒陪着色欲坐在长椅上,直到黎明到来。 从城市的缝隙里投射出一抹抹霞光,披露在早已停止燃烧的躯体上。 像下了一场小雨,焦黑的躯体开始冒烟,最终,像消融的冰雪,化作无数细碎的尘埃颗粒,溢散在空气里。 飘落的布料,焦黑之余带着血色。 色欲的气息彻底消失,长椅留下一摊黑色的灰烬。 暴怒从始至终都是沉默。 男人缓缓地站起来,没有落泪,神情麻木。 其他人也彻夜站在这里,默然无语,只剩有动龙马啜泣之后,神色憔悴。 “大家,这阵子不要分散了,我们被人盯上了。”贪婪等候了许久,他看着光头男人终于站起来。 懒惰的神情冷寂,不复平时的跳脱;妒忌闷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长椅的方向;暴食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脸色更加差劲,灰暗的眸子无意义地瞟着;傲慢从始至终靠在墙边,怀里倚着归鞘的弧刀,她的脸上,从来不见表情。 但是他们连一句开口的安慰都没有。 就连暴怒,麻木的表情,也看不见生离死别的伤感。 有动龙马十分不解。 色欲几个小时前还在他面前,给他递来苹果,戒告他不要接触人类,可是才没过多久,就已经消融在阳光里。 他的心脏像被大手攥得生疼。 可是他们和色欲朝夕相处得更久,却能泰然自若地面对色欲的死亡。 他不明白。 暴怒的光头上占满黑烟,浑身浴血,燃烧的硫磺之火仿佛烧进骨子里,浑身隐隐约约冒着火光,就像身体诞生裂纹,透过裂纹看见忽闪忽闪的熔岩。 他深吸一口气,走回别墅区。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回去。 和色欲的告别仪式就这样结束了。 比起人类的葬礼,阳光就像是天赐的结局。 这让有动龙马更加害怕起来,他似乎并不惧怕阳光,但是他很害怕,身边的人一个个消融在阳光里,六枚身影仿佛在行走间,不知不觉就会一个个地减少,到最后消失殆尽。 大厅里,妒忌从厨房取出冰镇的果汁,暴食捧着白开水,懒惰对着热牛奶哈气,傲慢端坐在她的瑜伽垫上,贪婪敲打着电脑,似乎一切如常。 鞋柜里摆着女式凉鞋,沙发还躺着粉色小熊布偶,遮阳帽吊在墙角,每一处的装饰都提醒着屋里曾经住着名为“色欲”的姑娘。 有动龙马提不起精神,他想起现在是白天,异鬼的身体提醒他要入眠了。 但是神情戚戚然,怎么都没有睡意。 其他人陆陆续续回到房间。 他看见傲慢端坐在那,纹丝不动。 “有什么事么?”傲慢撇头。 “没、没有。”有动龙马垂着脑袋,却发现地上的影子突然拉长。 他抬头,看见傲慢已经站起来。 “那我们聊聊。” 傲慢的语气依旧淡淡的,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情感变化。 有动龙马点点头,没有吭声,默默跟在女郎身后。 庭下的走廊吹来和风,晨初的空气带着院外泥土的芬芳。 “你不用太难过,对于生死,我们早已看淡。” 傲慢说话总是直来直往,当然,这并不代表她迟钝麻木。 “我还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傲慢似乎探了下头,倾泻的发丝像涓涓细流从耳边流过。 “不仅我们,希望你也可以适应,我们的工作,随时有人牺牲。” “但是,如果我们都不为逝者难过,那还有人会缅怀他们吗?”有动龙马问道。 “难过和缅怀有用吗?不能报仇,不能复活逝者,情绪化只会让自己在困境中死得更快。” 有动龙马语塞。 他还是不习惯这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想要复仇,就要把悲伤化作更灵敏的思路、更敏捷的身手、更快的刀锋。” 有动龙马叹了口气:“这些我都没有。” 铿—— 他惊讶地发现,鼻尖多了一柄短弧刀,刀尖冷冷地抵在鼻子上。 傲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拔刀出鞘,单手持刀对准有动龙马:“我给你。” 有动龙马吓得跌坐在地上。 “从我的刀锋中活下来。”傲慢说完,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机会,飘然长发已经欺身而至。 “啊!”有动龙马手忙脚乱,躲闪不及整只手臂被卸下,切口平整。 他疼得眼泪都飚飞出来,但是傲慢的第二道已经挥至眼前。 几乎只是片刻钟,有动龙马被削成人棍。 他躺在地上,四肢的断口潺潺流血,面色惨白。 傲慢的刀锋抵在他的眼前,左右瞳孔都映着明晃晃的刀尖。 前几天爆炸遗留的创伤还在,根本无法剧烈行动。 傲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连这种程度都接不下来,很难保证你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能够存活。” 有动龙马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他自己根本没有时间锻炼体能。 这时候,傲慢已经收刀入鞘,蹲了下来。 她拿起被斩断的手脚,放到断口接上,另一只手搭在断口,确保接口肌肉组织的连接,喃喃自语道:“一定不要死。” 有动龙马一愣。 他才发现,傲慢的语气里,比起平日的清冷,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动龙马发现,自己的断口竟然就磁铁一样,开始相互吸引,血肉之中长出肉芽,互相交缠,很快黏连在一起。 傲慢似乎早已知道这种情况,只是低头拿起另外的手,替他接上。 “现在,你明白自己生存的资本了吗?”傲慢蹲在一旁,有动龙马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体香,以及紧致皮衣下起伏的呼吸。 这种自愈能力,在异鬼当中,也是闻所未闻。 很快,有动龙马四肢全部接上。除了被斩断的衣物沁着血丝,筋肉都已连接,试着趋势手指和小腿,都已经恢复了知觉。 这就是……我的体质吗? 有动龙马看着自己的手掌,依旧带着自己的血液,但是似乎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你的自愈能力是正常异鬼的三倍不止,是人类的十倍以上。但并不代表着你可以挥霍自己的身家性命。” 傲慢站起来,背对着他。 “从接下来开始,我会对你进行训练,直到你了解自己的自愈极限,以及拥有自保的身手为止。” 女人瞥过头,长发飘然,冷言道: “做好准备。” 第20章 复仇之人 懒惰头枕着双手,瞥了眼窗外,说道: “大姐头对有动君可真上心。” 妒忌与他同寝,在隔壁床,半眯着眼说道:“她是嗅到了危险,担心有动君难以自保。” “阿欲真的就这么死了啊。”懒惰说道。 妒忌没有回话。 “我亲眼看见她浑身冒火,颤颤巍巍地走回来,要不是吊着一口气,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凶手知道她怕火,还特意用硫磺火焰。” 妒忌提醒道。 懒惰回应:“嗯,我也有些在意他的手法,来者不善啊。” “这段时间,我们接手的案件总有些奇怪,似乎有什么遮遮掩掩的企图,现在看来,最后的矛头还是指向了我们。” 懒惰不傻,用他的话说,正是因为想偷懒,所以更要绞尽脑汁,才能更好地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阿欲用她的牺牲给我们带来了警示,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懒惰瞅了瞅暴怒的方向,没有回话。 太阳从地平线抬到头顶,正午的艳阳隔着窗帘都觉得刺眼。 众人也慢慢从睡眠中苏醒。 傲慢带着浑身是汗的有动龙马从走廊进来,其他人也是没精打采。 贪婪坐在沙发,埋头不语。 暴怒在一旁敲着着电脑键盘。 “既然到齐了,就开始。”众人似乎早已准备好,都默契地围坐在一起。 “阿欲被害的事情给我们提了个醒。”贪婪说道,男人的稳重一如既往。 “暴怒登陆了她的社交软件,发现有人利用我们的联络方式将阿欲引出去,才会发生不测。” 有动龙马有些疑惑。 贪婪也照顾了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解释道:“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杀手特工也不胜其数,和他们交手的时候通讯随时有被骇掉的危险,所以一般都采用特殊的暗号字母来进行交流,而我们自己的账户也是几月一换,时间一长很少去关注彼此的账户名,频繁的更换账户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有动龙马想起,昨晚色欲玩手机的时候,还一脸惬意地出门,想要和暴食换班,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所以凶手是一个熟悉我们内部通讯方式的人。” 这种敏感的话题,让有动龙马有些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内部通讯这种说法,总有一种内部反叛的感觉,让他心里不舒服。 但是观察下来,所有人面色如常,反而显得有动龙马神情有些紧张。 贪婪没有注意他的小表情,继续说道:“所以,可能是曾经和我们有过孽缘的人,没有处理干净。” 众人都陷入沉思。 有动龙马稍微松了口气,至少预想中互相猜忌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大家的默契和信任依旧是坚韧的壁垒。 “熟悉我们通讯方式的外部人员,还真的不多。”懒惰皱了皱眉头,平时暴怒和贪婪都是智勇双全的类型,倒是省了他动用大脑;但是此时此刻,涉及新仇旧恨,他的思维自然也活跃起来。 “对方知道阿欲怕火,显然研究过我们的弱点。”他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其一。” “其二,对方肯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并不怕石化,显然对阿欲的能力也有了解。” 懒惰说话的时候,双眼微眯,气势顿时沉稳下来,矮个子瘫在沙发上虽然滑稽,但是整个人的气势浑然改变。 “如果是以前的敌人,了解阿欲能力却不知道我们的联系方式;而如果是内鬼,虽然知道阿欲的弱点,却没有破解方法,至少我们几个应该是不知晓的。” 他一边讲,一边兜着手指,晃晃悠悠地说道:“那结合起来,就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了。” 贪婪似乎想到什么,静默不语。 暴食迟疑地问:“是那个家伙还活着吗?” 有动向他递去好奇的眼神。 “恐怕是的。”贪婪神色阴沉。 “几年前,傲慢转化了一个濒死的人类,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熟悉我们之间的交流方式。 “但是熟悉自身变化之后,那家伙沉迷于自己的力量,逐渐丧失了理性,我们多次劝诫无果,最终还是决裂了。 “后来,他离开了我们,加入到左翼激进派当中,宣扬异鬼统治论,就这样,我们成为了敌人。” 贪婪继续讲述,面沉如水:“后来,我们交过手,这家伙拥有各种诡异的生化改造手段,给我们制造过不大不小的麻烦,被傲慢亲自斩杀。” 有动龙马看着傲慢,后者依旧只是静静地听着。 傲慢愿意转化的人,一定是曾看好的人,到最后竟然需要亲自斩杀,她的内心一定也很煎熬。 “现在看起来,和我们有交集、能了解这么多信息的人,只有这家伙了。”懒惰哼了声,把手里的易拉罐捏得变形,“真像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呢。” 他又补充道:“那又怎样,就算是地狱爬上来的也得给老子滚回去。” 暴怒从头至今,除了提供情报,也只是静静地听着。 虽然大家表现得都很淡然,但是有动龙马可以感受到众人胸腔中宛如熔炉,随时会喷薄而出的怒火。 “那个……”他举起手,说道,“我也有话想说。” 众人看向他,连暴怒都抬起了眼皮,傲慢侧着耳朵。 “我想说阿欲小姐牺牲的事情,可能和我有关。” “说下去。”贪婪接话。 “我身上好像背负着一种恐怖的诅咒。”他说起自己曾经的父母、挚友、以及女友那昙花一现的笑容,脸上有些阴郁。 “所以,阿欲小姐的死可能和我也有关系,我间接害死了她。” “而在昨晚,就是色欲小姐离开之后,我出去过一段时间,遇到一位算命小哥,他说我这辈子会有九个人会因为我而死。” 众人神情一愣。 有动龙马声音逐渐变小,喃喃说道:“所以——” “说什么蠢话。”贪婪站起来,盯着有动,“不遇见你,就不会有仇家来寻仇吗;不遇见你,阿欲就可以从陷阱中逃离吗!” “贪,算了。” 暴怒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了几度,干哑的声音与之前爽朗的声线截然不同。 大厅的气氛有些沉寂。 懒惰说道:“有动君,你也明白,所有人都背负着枷锁,不光是你身上有诅咒,我们一样被剥夺了某种权利。不要以为这种诅咒多吓人,总不可能凭空捏死人,这个世界没有死神,不可能随意掌管生杀。” “只要我们足够强,足够的小心谨慎,诅咒也不会灵验。与其担心你的诅咒会把我们克死,还不如担心一下在接下来的凶险中,你要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 “对正常人而言,我们本来就是怪物啊……”懒惰语气悠悠的,突然笑出声,嘻嘻说道:“怪物互相抱团取暖,好像也不错。” 第21章 破局蹊径 有动龙马看着众人,他们也望着他。 青年默默低下头,重重地点了一下。 “且不说诅咒,当下的情况全员都要警戒。” “接下来的行动我们都以集体行动为主,有动身体不便,能跟上吗?” 有动龙马笃定地说:“可以。” “首先是最新的情报。” “燃山堂最近频繁造到袭击,最新的情况是,外市赶过来增援的燃山精英,在城郊附近遭遇伏击,只剩一名骨干,恋尸人幸免。” “这段时间受到重点照顾的燃山堂,基本丧失战斗力,这是想让我们孤军作战。” “敌人?我们的敌人是——”有动龙马觉得很多信息他还没有掌握。 贪婪解释:“在异鬼中,不是所有人都想着与人类和睦共处,有些新生代的异鬼,继承了家里老鬼们的高傲与顽固,还拥有年轻人的激进与火气。因此出现了一群宣扬异鬼统治论的家伙,认为绝对的武力才能统一世界。他们渗透在政坛中,逐渐形成一支派系。” “他们是绝对的种族主义,一边与人类拉扯施压,一边与我们对峙,也将我们称之为保守派。” 贪婪环视众人,目光最终回到有动龙马身上,说道:“有动君,我们是兵器,为政治理念服务的机构兵器。你要明白,我们是在为自己的理念而战。” 有动龙马制止道:“不,大家不是兵器,大家都拥有生活的权利,不是吗?” “生活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奢侈的词。” 他说道:“你要明白,现在左翼势力的气焰越来越嚣张,甚至连我们自己内部他们都开始下手,很难想象人类在他们手里会经历什么。” 有动龙马明白了贪婪的言外之意,他们其实心中都对凶手有大致的了解,连潜在的敌人,也早已报以警惕,政见与主张不和,加上频繁的冲突,双方的关系已经凝固至冰点。 而人类在左翼眼中,是不折不扣的食物,对待的方式,恐怕就是圈养。 原始又暴力的生存法则。 “既然我们都知道敌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收拾他们呢?”有动龙马问。 “你知道吗,主张是无形而抽象的内容,我们甚至不知道身边亲朋中,谁就抱有这种主张,支持这一派系,当涉及千百万人的利益之时,这场冲突就不再仅仅是武力搏杀这么简单。” 贪婪撇撇嘴,说话的时候面色愈发阴沉。 “举个简单的历史例子,可能你的一场冲动,就会引起双方的彻底火拼,而引燃的可不止是异鬼界,到时候谁都无暇顾及为人类的处境着想,那战火迟早会蔓延到人类世界。 “那将会成为——真正的世界大战。” “当前情况,最吃亏的是,左翼根本不忌惮开展战争,而我们却因为人类的掣肘而投鼠忌器。” “政治是聪明人的战争,却押上了无数附带的赌注。如果不想看到成千上万的异鬼失控走上街头,大肆屠杀,那就需要小心谨慎地对待所有的案件,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在这点的立场上,我们和人类的观点是一致的,所以也被对方戏称为保守派。” 有动龙马看着贪婪,他不愧是小队当中的话事人,卓越的远见和沉稳的气质,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也让人觉得心安可靠。 “当然,我们也不会坐由他们袭击,有仇必报,血债血偿,这点我们可不会留手。”懒惰抬了抬眼,不复以往的嘻哈,甚至带着一丝慵懒。 有动龙马却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与近期相处不同的——危险。 妒忌和懒惰素来相熟,看见他这表情,揽过他的肩膀,扎着马尾辫的脑袋凑过来,笑道:“你又想到什么招了?” 有动龙马才注意到他,虽然平时里他的说话频率仅高于暴食,薄弱的存在感也显得不甚活跃,但是仍给人一种相当靠谱的感觉。 “凶手既然处心积虑想着偷袭我们,不如我们就来一个请君入瓮。”懒惰抬起食指,分析道。 “有动君不是挂名燃山堂么,正好利用这个契机,叫上燃山堂内部力量,把那群有非分之想的人目光给吸引过来,再一网打尽。” “燃山堂他们会答应涉险么?”有动龙马不确定地问。 “如果他们想保住左京第一堂的位置,他们也只能涉险,不然其他分堂就要把他们瓜分完毕了。”懒惰招招手。 “而我们,则退居幕后,来一招黄雀在后。” 贪婪揉了揉下巴,沉思:“既然出此,我们还得抛出足够价值的‘饵’才行。” “押送通牒要犯。”懒惰打了个响指。 “谁?”有动问。 “鸿斗门和青天帮,应该是他们的爪牙。”暴怒难得发话。 贪婪点点头:“我和暴怒查证了一晚,前几天袭击的赏金猎人,属于三里河猎人团,他们收到了青天帮的假情报,宣称燃山堂中无高手,而鸿斗门暗中花重金给他们提供军备,以及燃山堂的酒店地图,才让他们有胆子对燃山堂下死手。” “他们竟然联手了吗?”有动龙马有些不可置信,他还记得那天双方在爵士酒的冲突。 “嗯,现在看来,双方对燃山堂的恨意更浓烈一些。” “但是燃山堂是明面上公证的执法堂,负责缉查异鬼中的游离者和罪犯,他们不敢正面闹翻,所以才借助猎人之手。” “这么说起来的话,似乎也合乎逻辑。”妒忌琢磨。 “乍一看是这样,但是如果背后有更庞大的人物驱使呢?”懒惰像一个棋手,深邃的目光似乎已经看到了后面的局势。 “洗牌,是为了洗掉我们的势力,替换上左翼派系的势力。背后一定有一双黑手在推动这一切。” 想到这里,矮个子不由得神采奕奕:“而通过逮捕这两派的掌舵人,就可以盘查出背后的证据。” “所以我们现在最紧要的,是先人赃俱获,抓住对方的把柄,化被动为主动。” “如果你是敌人,杀了阿欲,你猜我们会怎么做?” 懒惰说话的时候,表情开始丰富起来,不复以往的慵懒和嘻哈,他就像在审问自己,随后一连串的思路脱口而出。 “一是失去理智,疯狂寻仇;二是保守起见,谨慎行动。如果是前者,心绪不稳将会给他们创造袭击机会;而后者,则会严重拖延我们的任务进度。 “无论进退,他们都坐收渔翁之利,要知道我们本来就身负要务,每拖延一天,交个他们施展下一步计划的时间就越充裕。” “但是如果我们顺着这些案件,用最快的时间找到幕后黑手,那就直接将军了。” 解释完毕,矮个子青年慵懒地靠回沙发上。 有动龙马看着矮个子青年,他没想过懒惰这么胆大妄为,甚至行事也更加不拘一格,明知被盯上的情况下,还选择铤而走险。 懒惰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关键时刻的思路却不输给贪婪和暴怒,很好地承接了智囊一职,虽然这小子从来没有展现实力,但光凭这份智商,他在团队中已占据了一定的话语权。 妒忌和暴食默默地听着,贪婪陷入沉思,暴怒面无表情。 良久,傲慢说道:“行动。” 一锤定音。 第22章 青天之劫 有动龙马还不知道众人的行动是什么意思,暴食已经把他抓上了车。 还是大胆地分头行动。 有动龙马和傲慢、暴怒一组,而其余四人一组。 这是双方战斗力相对接近的平均分配,即便遇到陷阱,也有再战之力。 暴怒一路闷声不语。 傲慢也从不主动开口。 正当有动龙马尴尬的时候,暴怒突然说道:“傲慢,还记得我的弱点吗?” 副驾驶座的女人眉头一皱,还是点头。 暴怒双手牢牢抓着方向盘,眼底似乎有火焰在烧,面容却沉毅如水:“如果真的达到那个临界值,就放弃我。” 有动龙马清楚地感受到,副驾驶的傲慢突然肩膀一僵。 此后,女人依旧沉默,也没有多余的回应。 有动龙马听他们的对话,不免有些紧张,透过车前的镜子,看见驾驶座上男人平时前方的眼睛,不知为何,有动龙马觉得暴怒的视线很悠远,似乎透过他的瞳子,可以看见一条漫无止境的烈火公路。 两侧的车影不断倒退,玻璃倒映着城市的商铺行人,像皮影戏,旧的沉没,新的翻起。 男人驱车像一柄长刀,在车流中劈波斩浪,一往无前。 …… 吉良酒店。 青天帮据点,以酒店产业起家,一定程度上模仿了燃山堂的经营模式。 前台的小姐还来不及说出“欢迎光临”,就被一柄寒刀架在白嫩的脖颈上。 “啊……”花容失色的她硬生生扼住自己喉间的惊恐,身后出现一抹身影。 “叫你们帮主出来。”傲慢声音冷峻。 其他人也立刻反应过来,捶动警报,脚步声踢踏响起,室内的人手从四方楼道涌出。 “是谁!”迎面走来的青年面相凶狠,他抄着一把军刀,抬手的时候,手背抵在唇间,表皮还能感受到鼻息的震动,“胆子不小啊。” 有动龙马和暴怒慢慢走进大门。 青年瞥见前台背后长发飘然的女人,绷紧的白布一圈圈缠绕,瞬间噤声,连手上的刀都拿不稳。 谷太郎定了定神,喊道:“傲慢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叫你们帮主出来。”傲慢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谷太郎额间隐约有些沁汗,他咬着牙,说道:“很遗憾,大人,关帮主今天不在,您有什么事,请交由鄙人转达给他。” “突突突。”混乱的脚步声中,越来越多的帮众鱼贯而出。 “让你们帮主出来,有案件需要他配合调查。” 谷太郎面色慢慢变得阴沉。 “大人,我们帮主确实不在,您如果愿意,就由鄙人为您奉上茶水,等待帮主归来……” 眨眼间,傲慢已经从前台小姐身后消失,几乎是众人一晃神的时间,出现在谷太郎面前,短弧刀顺着手臂延展,直指鼻尖:“再冥顽不灵,会死。” 得救的前台小姐几乎是脱力般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 谷太郎的手想伸进衣兜掏枪,手却完全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 实力太悬殊了,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哪怕在场这么多人,无数的枪口对准了她,胜负依旧毫无悬念。 气氛愈发冰冷。 暴怒一直双手环抱,冷眼旁观,而有动龙马也有些紧张,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冰冷的黑色金属枪口齐齐对着他,可比酒要危险得多。 傲慢说道:“三楼。” 说罢,她也不顾谷太郎组织,径直向楼梯走去。 谷太郎瞬间失措地喊道:“阻止她!” 不少冲锋枪从不显眼的角落出现,黑色西装和商务衬衫的男子,架着冲锋枪疯狂点射。 金属色的子弹掠过傲慢的发梢,一行行的弹道,在傲慢的世界里,变成一道道半透明的直线,黑白双色分明。 现场所有的热武器火力疯狂倾泻向傲慢移动的方向。 地板被打穿,花岗岩的声音掩盖在咆哮的枪声中,木质品被打烂,周遭一切装饰零零星星地掉落。 凶狠的火力毫无死角,一切都粉碎殆尽。 他们的视野里,唯独女人步履翩跹,光影交错,似乎还没迈出去,又好像早已走远,一连串的残影忽前忽后, 没有一发子弹打得中! 他们惊慌失措,不自觉地倾泻更多的火力。 有动龙马这边也受到火力的照顾,暴怒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盯着冲锋枪口。 雄壮的男人嗓音粗狂如熊,咆哮的音浪一瞬间盖过铿锵的枪声。 火焰毫无征兆地腾起,像喷泉从地底涌出,一道道火柱连绵成幕,所有的子弹射进火焰中,就像平静的水面泛起不甚明显的波纹,却连子弹的劲风都透不过去。 随着男人的怒吼,青天帮的众人发现手中的枪明显过热,他们停火犹豫的时候,手中的枪突然炸膛,砰地声响接二连三响起,还来不及诧异,连枪口都热得开始融化变形。 “啊!”惊呼声中,他们不由自主地抛走自己的武器,连身上的刀都受到影响,刚刚抽刀出鞘,才发现半截刀身已经融化发软,出刀一半,刀锋就无力地垂落半截。 有动龙马被暴怒的气势吓得不住后退,只有抬手挡住脸才能勉强挡住灼烧的热浪。 健壮的男人就像一头雄狮,昂扬着脑袋,吼中带血,有动龙马看不到,暴怒双目已经赤红,凭着一记吼声,附近柜台玻璃砰然炸响,肆虐的火焰像活了过来,盘旋蜿蜒着排开。 扫过的瞬间,吞噬所有被席卷的人。 傲慢的身形出现,后撤几步,刀背扣在一人的脑袋上,手腕一扭,短弧刀抽扫而出,拍中另一个人的脑门,瞬间飞出去。 仓惶躲避火焰的人,被傲慢一腿击中,倒飞贴在墙上;另一个回身的人,被胳膊拧住脖子一个过肩摔,像倒栽葱立在地板,双腿无力地垂落;而目睹这一切的青天帮同伙,双手不自觉发抖,被傲慢收刀拧胯一拳正中腹心,昏死过去。 目睹着一切的谷太郎,踉踉跄跄往楼梯跑。 一声吼过,有动龙马就再也没有看到傲慢有多余的动作,升腾的火柱一经奔涌,连绵不绝,灼烧的烈焰缠绕在青天帮众上。 烧伤的人群发出哀嚎,不断变换着肤色,最终在赤红的火焰中化作焦黑。 第23章 慎一之死 酒店的高级宾房内,昏暗的密室门窗紧闭。 厚厚的窗帘透不过阳光,小夜灯的幽黄灯光是室内唯一的光源。 浑浊的空气里,漂浮着色彩斑斓的味道。熏黄的烟味,霉绿的朽味,褐色的男式香水味,茶水食物变质的味道,以及殷红的血腥味。 任由外面人声鼎沸,爆炸四起,屋内仿佛与世隔绝,浑然不觉。 “吱——” 门兀自打开。 室内的味道循着气流,像找到宣泄口,一股脑涌出来。 高帮黑靴的声音笃笃响起。 傲慢走到床边。 素白的床被里,陷着一名男人,他的脸埋在枕头里,红色睡袍隐约露出衣领一角。 她伸手抓起被子一角,触感冰凉。 掀开。 男人的背后扎着一把刀,刀身直没在身体里,刀柄顶着被子形成一个小突起。 血污染红了被子,男人的脊背像被凿穿,又像被顺着脊骨肢解的牛,一刀刀剜下去,脊柱骨两侧的肉绽放,乌黑的血液已经成糊。 傲慢皱了皱眉。 把尸体翻过来。 死者面容扭曲,双目暴突,下颚因剧烈哀嚎有脱臼迹象。 傲慢对比了信息,确认身份,为青天帮之主,关慎一。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应该是转移了凶杀案事发地。 死者没有抵抗,可能是药物使其丧失了战斗力。 “帮主!”随后赶到的谷太郎,见关慎一房间门大开,连忙冲进去。 见到傲慢背手持刀,另一只手将关慎一翻开,后者面容惊骇,显然已经失去生机。 “你杀了我们帮主!” 青年表情狞恶如犬,灰扑扑的脸上,双眼泛着幽绿的光。 傲慢不是善于解释的类型,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楼下的喧闹好不容易停止,原因是青天帮失去热武器,双方暂时处于僵持对峙。 “傲慢!”有动龙马见楼上没有声响,哪怕磕碰之类都没有,反而心生害怕,担心傲慢受到埋伏。 等他推开青天帮众的时候,他也才看见室内的情况。 中年男人扭曲的脸像老皱的橘子,陷在床里,剩下半张脸,露出死不瞑目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所有人。 有动龙马心中一寒。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调查吗!即便是你们,随意杀人就没有限制了吗!”谷太郎恶狠狠地叱骂。 有动龙马一阵头疼,好不容易调停,又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不是我杀的。”傲慢解释。 有动龙马点头:“我相信你。” “不是你杀的,难倒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杀死我们帮主,然后溜之大吉吗!”谷太郎越说越气,“当我们的监控设备和防御系统都是瞎的吗!” “你们有防御系统?” 傲慢反问。 谷太郎的脸当即涨成猪肝色:“你们不要太嚣张了!” 有动龙马脸色一垮,他感受到傲慢只是单纯的发问,但是这个时候发问显然对方会错意了,他赶紧补充道: “傲慢的意思是,既然有防御系统,可以检查监控视频之类,说不定就可以找到犯人的线索。” 傲慢朝他的方向望来。 “哼!要是有问题,监控室早就有警报了!”谷太郎不依不饶,“你们别以为拖延时间有用,我马上求助这座城执法者,纵使是你,也不能滥杀无辜!” “执法者,是燃山堂吗?”傲慢问。 谷太郎语塞,旋即说道:“不然呢!执法团队的公信力还是有的!” “我们也有权过问所有异鬼死亡事件。”傲慢举起手中的证件本。 谷太郎说道:“你也算是嫌疑人,凭什么能够调查案件?” “那个……”有动龙马说道,“我也采访过一些凶杀案现场,血液干涸变黑,应该死亡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上楼才一盏茶的功夫,和死亡时间不符。” 谷太郎沉默下来,确实如此。 有动龙马很奇怪,对方似乎只是在无理取闹,首领横死,揪着现场的人不放,可以理解,但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傲慢问道:“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谷太郎说,“帮主说要回去休息,就再也没有见他出来。” “三天?” “你们不会起疑的吗?”有动龙马问。 “帮主没有吩咐我们不会过问,他向来有独处的习惯,加上这阵子大家都比较忙。” “三天前,是异鬼猎人袭击燃山堂事件的隔天。”傲慢说道。 谷太郎脸色一变:“是那群赏金猎人暗杀了帮主么!” “是你们给三里河猎人团提供的信息,会不会是对方恼羞成怒,伺机报复?”有动龙马举例,他的声音有些磕巴,头倾向一侧,那边戴着入耳式耳机。 傲慢没有说话,伸出手制止了双方的话题,嗅着房间的味道。 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房间的男士香水味虽然混合在浑浊的空气中,却若有若无地萦绕鼻尖。 香水气味的保持时间可不会超过三天。 她侧着头,似乎在观察。 谷太郎看着傲慢,心中有些发虚。 黑白的世界里,没有人。黑乎乎的人形,白色的背景幕布,不断地扭曲,前面的人形不自觉后撤。 那是谷太郎。 另一个人形,近乎是纯白色,是站在另一侧的有动龙马。 傲慢的视界看不见人。 当她回过身,望向床的时候,浓稠的黑色凝结成浆,似乎还在随着微弱的慢慢蠕动。 傲慢当机立断,喊道:“他还活着!” 谷太郎大惊失色,旋即冲上前双手环抱,紧紧钳住傲慢,喊道:“帮主快走!” 傲慢因突然的发现忽略了身边的谷太郎,被他一击得手。 这时,原本暴毙的关慎一突然眼珠子咕噜一转,穿着睡袍生龙活虎地弹起来,冲破厚厚的窗帘,留下黑色血污和刀柄在背后,随着爆裂的玻璃声,消失在外面呼呼吹响的高空中。 傲慢一肘凿进谷太郎胸膛,后者不顾重创,闷哼一声箍得更紧。 傲慢另一只手的短弧刀翻转,扭腕驱刀,对方用肉体阻碍刀的轨迹,半边身子被划花,刀锋阻碍了一阵,依旧顺着抡转的弧线将谷太郎的手臂切下。 “啊!” 男人握着自己的断口,口鼻溢血,咬咬牙按住自己手腕的断口。 再也无力阻止傲慢。 女人三两步登上窗沿,循着花红睡袍的男人追赶而去。 第24章 赤膊死斗 见双方发生争执,周围的人手第一时间制住有动龙马。 他的双手被绞在背后,咬牙挣扎却动弹不得,胸口的旧伤以及胳膊的刀伤疼得他龇牙。 谷太郎颓然坐在地上,他已经第一时间挡住了傲慢的追缉,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 他扭过头看见被制伏的有动龙马。 啐了口血沫子,他捂着断手站起来:“臭小鬼,为了追杀我们帮主,傲慢这婆娘连你的命都不要了。” 话音刚落,听见外面乒乒砰砰的声响,愕然间,门外手下哀嚎四起。 红色的火光把门口的影子拉长,还没见到情况,周围的消防警报器一路爆开,接连像花洒一样洒落冷水。 就像有一头暴龙闯入酒店,在走廊里横冲直撞,墙体嗡嗡颤动,一碰一碰的挂饰,都彰显着对方宣泄出来的恐怖蛮力。 一条人影浑身着火,在走道哀嚎着飞出去。 暴怒浑身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一掌捏住帮众的脖子提了起来,他朝室内望来的时候,双眼中赤金色的熔岩宛如实质流浆,高大雄壮的身材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他自己浑身浴火,已经看不见任何的肉体躯干,就像一头火焰凝结的熊,肌肉像一道道钢筋加固,身躯的裂纹中,赤色熔岩忽闪忽闪,就像埋藏在身体血管中,随时会迸发的火山。 有动龙马从来没见过暴怒这样的一面。 男人似乎把这几天所有的愤怒都宣泄在这里,让有动龙马分外心疼。 头顶的水管淋在他身上,很快蒸腾成水雾,升腾的雾气将男人的面容掩盖得模糊不清。 “你别过来!”谷太郎喊道,“他在我们手里!” 他正想用自己的独臂抽刀指向有动龙马,却把发现热浪来袭,迎面扑来的热风让他下意识地翻滚后撤。 两名来不及反应的手下已经化作黑色的火炭人,伸出的手停滞在空中,生命体征在高温扭曲的火光中消失。 暴怒的身躯和有动龙马保持了距离,但这种灼热的触感仍旧让有动龙马的皮肤发红发烫。 感觉整个人都快熟了。 “有动君,没事。”烈焰模糊了男人的面容,连声音都发生了改变。 有动龙马感受浑身的热量,勉强地应了声。 他站起来,看着谷太郎。 “你们是不是在掩饰着什么?” 谷太郎捂着断手跌坐在地,不断挪着身体后退,直到抵住墙面。 “我、我说……”他的声音有些无奈。 “我们也是受人指使,要覆灭燃山堂和你们。”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大哥他找到了新的靠山,对方是一个庞大的新型集团,拥有各种精尖高端科技,名下能人异士无数,甚至当中不乏左派的强大异鬼。” 有动龙马和暴怒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找对方向了。 “谁在指使你们?” 谷太郎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两人,有些迟疑,但是看着身后两具焚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说!”暴怒逼迫。 “是——” 话音才刚刚拉长,墙体突然被贯穿,从破洞中探出手爪,绕过脖颈扎在他的喉咙上。抠弄之间,谷太郎惊恐的面容逐渐皱缩,却因为气管断裂只能咕噜噜地响。 有动龙马还没反应过来,被这惨状吓得面色发白。 墙后的凶手手指不断摆弄,深深陷入肉里。 谷太郎瞬间激发异鬼形态,惨灰色的皮肤,妖冶的瞳子充血瞪大,尖利的爪子死死地抓住那只手,却丝毫无法挠动,只能任由对方的巨力,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颈骨捏折。 最终,他连双腿都无法乱蹬,头颅歪向一旁,直到近九十度,才彻底失去生息。 暴怒已经以肩为点,侧身怒吼,像一辆坦克加速奔袭直接撞上墙壁。 瞬时,破碎的墙面就像豆腐块轰然坍塌,暴怒的铁山靠撞进墙面,墙后的身影闪躲不及,连同崩碎的墙面一同被砸中,咕噜噜滚出去。 有动龙马看着墙里泄露出来的电线墙体,洞口的边缘隐约冒着火光,在这沛然伟力之下感到心悸。 隔壁间的挂式电视在冲击之下碎裂成几块,推开的床头柜和倒地的夜灯,磕破玻璃灯罩,传来清脆的响声。 暴怒冲进去,像一头暴龙撕开阻碍的钢筋,大步跨过去。 有动龙马赶紧跟上。 在滚滚尘埃中,他才看清楚,暴怒和一道不知名的黑影搏斗着。 对方也是铁塔般的身躯,和暴怒缠斗的时候,就像两座巨神兵在对轰搏杀。 捶击的过程,咚咚巨响,拳拳对碰,双方似乎都有宣泄不完的力量,有动龙马看着处于劣势的黑影转身抄起整张大床,将之扳紧,随后当做武器甩了过来,吓得有动龙马心脏狂跳。 加速助跑,跨步运势,滚烫的火拳像一颗流星瞬间将床轰得燃烧不止,轰破床垫,白色的絮和弹簧被钩出来,暴怒的拳劲却被床垫卸去了大半的力道。 黑影趁这个机会,怒吼着劈头盖脸一顿狂轰滥炸。 双臂黑影重重,就像六臂巨魔抡着膀子,一拳接一拳,暴扣、刺拳、冲拳,眨眼间暴怒上至脑袋,下至下盘,已经接连挨了数拳,身上的烈焰也被拳罩轰得褪去大半。 饶是暴怒的身躯铜浇铁铸,也在对方的怪力之下凹陷变形。 扭曲的烈焰模糊了男人的面容,暴怒就像怒目金刚,干脆拳头卡着床垫整张掀起来,燃烧的床垫像火焰板砖,狠狠地朝黑影拍去。 黑影挥拳耗尽了一口气,猝不及防被横扫,两腿不稳踉跄几步砸在墙面,壁画震得摇摇欲坠。 暴怒身上的火光亮了起来,似乎对方也被点燃,黑色的胶质看不清体型,双目在搏斗中变得赤红。 对方也开始凶化,却被暴怒一掌抓住脑袋,按住天灵盖押着后脑,往墙面狠砸,砰砰响中,头骨传来咚咚的声音,就像磕破的鸡蛋,霎时流脓。 对方这才失去了挣扎,黑褐色的身躯贴着墙面滑落,簸箕一样坐在地上,俨然失去了生机。 暴怒此时凶炎逼人,浑身散发着血煞之气,轻微的喘息就像野兽的低吼。 看得有动龙马有些心悸。 “有动君。”暴怒扭头看向他,眼神中的火焰黯淡了几分,缓缓地说道: “离我远点,我活不了多久了。” 第25章 怒火中烧 “离我远点,我活不了多久了。” 暴怒面容沉毅,缓缓抓着膀子,说道。 “怎么会?”有动龙马有些难以置信。 “我体内的愤怒快压制不住了。”暴怒说,他身躯庞大,需要俯身才能与有动龙马对视。 “傲慢呢,我们马上回去,说不定会有办法。”有动龙马有些无助,身边都是身怀绝技的伙伴,但是他们发生什么状况,自己都只能在旁观看,无从相助。 “没用的。”暴怒说道。 “我的能力,是控制愤怒之炎,操纵引发愤怒的情绪,前提是我自己不能失去理智,我在极度的愤怒情况下,自己内心的熔岩就会爆发,这种熔岩,足够终结我的生命。” 他的脸色有些狰狞,停下来咬着牙才撑住,继续说道: “这几天起,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深深地看了有动龙马一眼,说:“我才反应过来,阿欲当时恐怕被人涂了毒素,这是一种专门针对我的毒素。” “怎么会……” 有动龙马害怕了,他想起那天凌晨,摆摊青年说的,灾厄已经吸尽他们的运势,必须死齐九个人,他才能从无尽的傍身诅咒中解脱。 暴怒说道:“帮我转告大家,对方善于使用神经毒素,效果是阻碍神经中某种特定情绪的消散。” “我中的神经毒素,是无法抹除愤怒的情绪,随着我使用能力,最终将会狂躁到失去理智,而胸膛的熔炉也会炸开。”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面部表情愈发狰狞。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这团黑影是傀儡人,告诉大家,小心对方的精神类药物,也要小心傀儡。” 他说完,一掌拍进旁边的墙,晃动的墙体,沙尘簌簌落下。 “所以当时你在车上就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身体情况了吗……”有动龙马肩头耸动,鼻子泛酸。 “嗯。”暴怒的回答恢复了平静。 “中了对方的毒素,只好抱着死志放手一搏了。” 有动龙马有些不理解。 这时,一个诡吊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不愧是暴怒哥,明知自己身中毒素,依然面不改色,这些年想看你发怒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动龙马抬头,惊恐地听着突如其来的声音,慢半拍才发现原来暴怒的话里意有所指。 “青柳。”暴怒环视了一周,望向天花板,“你一直在附近对。” 有动龙马第一次听见他们说起杀手的名字,应该是老熟人了。 “滴答——” 天花板的缝隙里,有暗红色的液体渗透,很快渗出的液体越来越多,像粘稠的胶质,缓缓汇聚成人形。 黑色的帽檐挡住上半边脸,苍白的脸庞看不见一丝血色。 出现的男人手里拄着同样由血液凝结的拐杖,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露出森然的犬牙。 “许久不见。”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眶中,红色的瞳子昭示着异鬼的身份,帽檐的头发像一道道蜿蜒的藤蔓,垂落到鼻尖的高度。 “你果然彻底堕入邪魔外道了。” 暴怒的脸部肌肉一扯一扯,极力遏制自己随时会暴走的情绪。 “拜诸位所赐,我更加深刻地了解到,这个世界上,我需要的究竟是什么。”青柳笑笑,今天他穿着灰色的西装,妖异的红色领带像一朵绽开的彼岸花。 “不过是杀戮成性,不要说得自己的骨子里多高雅。” 暴怒嘲讽地说。 “你们永远不懂艺术。”青柳睁大了眼,表情变得狠厉,“杀戮谁不会?杀死弱者,不过像踩死蚂蚁那么简单,但是死了只是浪费素材,你懂吗!” “只有像你们这样,每一次死亡都带着美妙的艺术价值,才值得我去珍藏这些瞬间。”他表情陶醉,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摊开,做演讲状。 “不可理喻!”有动龙马不顾对方妖异的神色,对方玩弄生命的态度让他很不爽,“真正罪恶的从来不是种族,而是你们这些扭曲的家伙,肆虐生灵造成的不幸!” 青柳看着有动龙马,眼神饶有趣味。 他舔了舔唇角,说道:“这就是大姐捡回来的新宠么?眼光越来越差了啊。” 有动龙马看着心里发虚,对方黑洞洞的眼神,似乎随时都会吃了他。 “有我在,你别想碰有动一根汗毛。”暴怒上前一步,拦在他们两人面前。 “这么说可就见外了。”青柳的语调有些阴阳怪气,酸溜溜地说道,“当初你似乎也没对我这么热情?” “要是早点认清你,我或许会更‘热情’。”暴怒面无表情地说道。 “嘻嘻嘻嘻。”男人的怪叫像乌鸦般聒噪,左手按在礼帽上,眼神玩味,“不论如何,你们毕竟是我的引路人,我会善待你们的。” “你的背后,是左派的谁?”暴怒压制住心中腾腾升起的火气,字音从牙缝中逐句钻出,“光凭你一个人,可没有这种本事,又腆着脸去巴结了谁?” 青柳右手的拐杖对准了他,轻轻地晃了晃,说:“套话可就没意思了。如果高兴,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哦。” 他咧了咧牙。 暴怒的脸阴沉了下来。 “别这么严肃嘛,对了,我和你讲讲阿欲姐姐是怎么被打败的?”他拍了拍礼帽,白色手套展开,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依次抡转,做一个旋转聚拢的手势。 “她当时可是心存死志,又石化不了我。当然是毫无还手之力,被我用硫磺浇在身上。”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暴怒的神色,“你看她短发的模样那么好看,燃烧的哀嚎一定也很好听。” “我还吓唬她说,要用钢筋贯穿她的身体,现在想想,要是真的这么做,她可就活不到见你了。” 他瞥了眼暴怒,神色揶揄。 有动龙马感觉整个房间的温度在剧烈升高。 那种灼热的气浪,在房间中肆无忌惮地席卷开来。 纸巾无火自燃,房间的消防警报呜呜作响,砰然炸开的冷水当头浇下,嗤嗤地冒着白烟。 整个空间嗡嗡作响。 暴怒一动不动。 “青柳。”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无比,就像血肉在石头上摩擦。 “轰——” 楼下的熔岩从地底直接喷涌,撑破一楼、顶上二楼的天花板,在三楼的地板喷薄而出,围绕着暴怒,熔岩压抑可怖,高温扭曲了视线,将暴怒彻底笼罩在火柱之中。 “我要你死!” 男人的怒吼响彻楼层,在走道里层层回响。 第26章 The Sixth 滔天烈焰冲击着脆弱不堪的楼层,肆虐的赤炎灼烧一切。 有动龙马第一次见到暴怒的火焰中,充斥着厚重的绝望。 就像铜浇铁铸的男人,眼角滚烫的血泪。 他的双臂衣物已经被点燃,迫使他不得不退后。 缭乱的火星随着气流开始肆虐,消防警报器贮存的水已经沸腾,闪烁的红色警报和橙红的火光一起晃悠着人眼。 青柳肆无忌惮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丝毫不理会暴怒像一颗陨石轰然袭来,任凭暴怒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灼热的火焰将他的脖子熔断,脑袋一骨碌滚落,迅速化作黑色的胶质,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黑色的烟雾化作恶魔的身躯,血红的眼睛狞恶无比,黑色雾气凝结成怪物,依旧保持着礼帽的绅士形象,在烈焰中猖狂地笑。 黑雾散发着刺激性气味,连有动龙马的心底都没来由产生一丝躁动,他想压制自己的脾气,但是在这种丧心病狂的疯子面前,只会不断地萌生想要撕烂这家伙的想法。 他很担心暴怒现在的状态,青柳的唆使恶化了他的情况,很可能身体快承受不住了。 暴怒身体被黑烟包裹,徒有暴虐的力气,却无法伤害对方丝毫,火焰焚烧加剧了黑色浓烟,不断地从他的口鼻眼中侵袭,七窍都覆盖满了黑色的晶粒,这些黑雾燃烧却不完全,偶尔熔化成液滴,也附着在暴怒身上。 眼看着暴怒浑身的火焰从橙红到煤黑,有动龙马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 “吼!”暴怒双目赤红,黑色的烟雾熏着他的眼,越是发狂一样,高频捶击青柳跌躺在地的躯体。 恶魔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没用的,没用的!你的火焰根本烧不了我!” 有动龙马捂住耳朵,心中有些焦躁,还要抑制自己心底的愤怒,在火焰中呼吸开始困难,闷得喘不过气来。 不对,不对,这家伙,为什么打不死? 黑色的胶质…… 有动龙马的思路转动得飞快,不就和刚刚的那具大块头一样吗!那也是傀儡,并不是本体! 他猛然睁眼,对着暴怒说道:“这是傀儡,他的本体应该还是上面!” 青柳的恶魔烟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来不及叫唤,被暴怒一个火拳打散。 去势不减,暴怒在挥拳的时候就已经朝着上方弹跃,拳头像重火器朝天花板轰去。 碎裂的天花板先是被顶开,轰然间无数大块板面拱起折断,塌陷下来,看得有动龙马心惊胆战。 巨大的断面裸露钢筋,烟尘和黑色的雾气分庭抗礼。 灰色西服的男人从上层的天花板大洞稳稳地跳落,拐杖轻点站在碎开的地面,他扶稳帽子,桀桀怪笑:“竟然被你走运了一回。” 暴怒见人,不由分说双拳合拢成锤,高举过头,一跃而起,顺势暴扣。 漆黑与赤红的颜色在他身上交相辉映,身上斑驳的裂纹像地面熔岩的裂缝,闪烁着体内惊人的火光。 青柳见火拳已经过头顶,不闪不避,零碎的发丝间闪烁着兴奋的眼神。 “迟了!迟了!”他喊着。 黑色的烟雾颗粒越来越浓,密密麻麻地缠在暴怒的体表,越来越多的黑色颗粒聚拢起来,甚至出现结晶化,压制住体表皲裂渗透出来的火焰。 黑色的结晶像结冰一样攀上暴怒的身体,瞬间男人的身上爬满了无数黑色细小的砂子,像蚂蚁啃噬一样,黑压压一片,瞬间凝结。 暴怒化作黑色的雕塑,腾空而起在下落的时候重重地砸落,在青柳的脚边掀起一地的火风。 “暴怒!”有动龙马来不及阻止,看着暴怒身上的火焰杯一点点地封死,黑色晶体烧得烙红,但是依旧凝结成团死死地包裹着。 浓烟滚滚,房间的通风不好,高温与黑烟熏得有动龙马眼泪直流。 彪形大汉化作黑色雕塑,哐哐倒在青柳脚边,上下摇曳。 有动龙马不顾黑雾,想要冲进去抢救暴怒,却被地上燃烧的火焰逼退。 房间映着通红的火光,晃着青柳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轮到你了。”他望向有动,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有动龙马不想在这种人面前服软,可是目睹青柳的诡异,双腿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傲慢很快就赶回来了,我奉劝你还是早点收手。” 他的威胁让青柳愈发愉悦。 青柳的黑色帽檐压低了些,看不见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嘴角绽放的笑容更加玩味。 “没用的,我已经想好了你们的死法。”他就像在介绍自己的作品,说道,“阿欲姐死于焚烧,暴怒死于石化,是不是觉得他们连死都很般配?” 有动龙马从来没有这么愤怒。 “七种罪行都要承受应有的惩罚,交由我来执行。” 他举起手中的拐杖,对准有动龙马,笑道:“轮到你了,虽然算是节外生枝,但这并不妨碍我的计划。” 有动龙马瞪着他,双腿不再发抖,眼中映着熊熊燃烧的火光,咬紧唇说道:“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代价?”青柳眉毛一挑,“那就由代价本人亲自来对我说。现在,先送你上路。” “咻——”一道火线瞬间突破窗户,来不及反应的青柳头部瞬间绽开血污,同时砸中暴怒结成的黑色雕塑。 竟然破碎了一丝裂纹,连同暴怒的肩膀一起打穿一道口子。 火苗从破碎的肩膀徐徐燃烧。 青柳的头部,倒流的血液重新汇聚。 “真是危险啊,还有狙击手。”他收回自己满是血污的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火星,说道,“好像还有不知死活的杂鱼潜伏在暗处啊。” 透过破碎的玻璃窗,犀利的视觉系统可以看见隔壁楼缓缓回收的枪口。一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没有出现过。 他抬起手,手中的鲜血潺潺流下,对准有动龙马:“死!” 突然间,异变陡生,紊乱的火风从背后掀起! 青柳回头。 赤红的火焰从黑色的皲裂中破裂而出,男人半边脸依旧是黑色的雕塑,另外半边却成了滚烫的红烙,暴怒身上的火焰彻底爆发! “青!柳!”男人宛若火神降世,黑色的颗粒在高温中彻底熔化,双拳身躯都被烈焰缭绕,他箍住灰色西服的男人,黑色的石化慢慢褪去,男人的身体不断地窜出流火。 有动龙马眼泪夺眶而出:“暴怒!” 他清晰地感受到,暴怒此时成为一个彻底爆发的熔炉,男人的狮吼震动整栋楼层,就像生命最后一刻绽放的花火。 “走!” 几乎同时,疾步而来的黑影破窗而入,傲慢当身后抓住有动龙马后背的衣料。 暴怒目送他被傲慢拖走,瞳孔中恢复了温和。 有动龙马眼睁睁地看着暴怒留在原来的房间,而自己被拖拽着从窗台跃落。 最后一眼,停留在那个浑身冒火的男人,远远的凝望。 不是看他,而是望向那抹透亮的天际。 “轰——” 酒店就像膨胀的炸药桶,一瞬间的火光膨胀,周遭的玻璃碎片第一时间炸裂摔落,席卷的热浪充斥着整栋酒店。 有动龙马双目无神,任由周围的破风声猎猎作响,在傲慢手中全靠衣物吊着,三两下从三楼跃下。 第27章 重逢 靳子跃拉了拉衣领,下意识低头掩盖自己的面容。 他双手插袋,肩头扛着吉他袋,走在马路边,听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呼啸而过。 呜呜的警笛声在耳畔响起。 他抬头,正好看见眼熟的女警驱车前往爆炸的酒店。 前方因为爆炸案件的缘故,吸引了各路媒体大众。 “这是本月第三次爆炸案件,相较前几天的爆炸,这一次的性质似乎更加恶劣。” “我们现在在爆炸的酒店楼下,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伤亡还在统计中。” 救护车的鸣笛声远远传来,所有的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所有人的窃窃私语中,都充斥着对这座城市的不安。 “最近的恐怖袭击太猖獗了?” “联盟那边不管管么?” “这回又是什么情况啊,已经两次袭击都在酒店了,是入驻了什么危险分子么?” “你不知道吗,这两栋酒店都是有背景的,恐怕是得罪了什么人。” 靳子跃打断他们说话,露出抱歉的微笑:“对不起,麻烦让一下。” 背着吉他袋穿出人群,迅速进入拐角的巷子,从巷道中钻进一间破落的小屋。宅子陈设简单,明显没有人居住。 他检查了周围的设备,确认没有异常,才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 此时正值傍晚,红霞满天。 靳子跃确保防盗系统和安全警报运行正常,才掀开地毯下的门闸。 打开门,木质的地下阶梯出现在眼前。 他举起一根蜡烛,测试地底氧气。 正常燃烧。 这才扛上自己的吉他袋,矮身下探。 地下的密室灯光昏暗,至少电路设备供应正常。 他从角落搬出一台类似老式收音机的银色金属箱,稍微调整上面的旋钮,拉长了接收天线,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才自己戴上耳机。 男人屏息凝神,开启了设备。 耳机中传出年轻男人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我们这边也遭受埋伏了,敌人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可怕。” 沉稳的男人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气,一拳砸在什么家具上,发出巨响。 “暴怒……牺牲了……”青年的啜泣声响起,“他拼死也要保护我,让我把情报送回来。” “他说对方善于使用神经毒素,可能会根据我们每个人的不同情况,使用不同的神经毒素。” “这一点我们也清楚了。”中年男人说道。 “贪婪大哥,他们三个都是受到神经毒素的影响吗?” “暴食在调查过程中突然发病,就是会产生无止境的食欲,但是他吃什么都没有感觉,所以最后他把整面墙都给啃了,依旧无法解决,现在想来,应该是产生饥饿的神经药剂。” “暴食他现在在哪……如果吃不饱会怎么样?” “他并不是真的吃不饱,而是神经中枢会一直下达饥饿的指示,要么被饿死,要么超越生理极限,被撑死。很遗憾,中埋伏的时候我们都走散了,敌人用强劲的致幻能力,所有人都陷入幻境里。” 靳子跃皱了皱眉,致幻的能力暂时还没有考虑进去,他默默记下,找时间再研究破解方法。 “等我挣脱幻境的时候,懒惰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妒忌眼睛瞎了,暴食已经啃完一面墙,摔到楼下,生死未知。” 男人的语气有些颓然,显然突如其来的噩耗对他们的打击都不小。 “傲慢那边如何?” “那名头目我放走了。” “啊?”青年诧异。 另一位男人说道:“是在他身上留下定位了?” “嗯。” “可能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那个叫青柳的男人,我一定饶不了他。” “果然,是他的行事风格。但如果说幕后黑手,他还不够格,这种人要是背后没有人支持,不会有这种庞大的布局,也轮不到他撒野。”男人恨恨地说。 女人的声音响起:“妒忌和懒惰现在怎么样?” “在重症监护室。” 随后,陷入了一阵沉默。 靳子跃摘下耳机,关闭了监听的设备,将旋钮调回原来的位置。 距离九之数已经不远了,阳九汇集之日,灾厄重生之时。 一定是【百川汇海】绝佳的养料。 密室里声音很轻,老旧的白炽灯泡像昏昏欲睡的老人,散发的光芒愈发柔和。 靳子跃收拾好桌面的器械,拆开自己的吉他袋,里面是一把民谣吉他,木漆却很简单,并不花哨。他拆开吉他盒子,里面内嵌的金属管装、架子等陈列得整整齐齐。 他把黑色的金属部件取出,放在柜子中。 突然,他指尖一顿。 靳子跃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柜子,在指尖捻了捻。 他站定在那里,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动。 回身的瞬间,猛然甩手,从袖子中射出一柄飞刀,朝着墙的位置飞射而去。 原本的灰色水泥墙,突然出现一团半透明的光影,像人形迅速移动,堪堪躲开扎去的飞刀,叮地一声嵌入墙体。 随着对方的移动,半透明的材质逐渐显性,一道人形矮身翻滚,一骨碌弹跃而起,与此同时,四道钢琴线从预先设置好的角度朝着靳子跃嗖嗖射出。 靳子跃迈出左腿,稳住下盘,拧腰后仰,变换的位置同时躲过腿下、身前、后腰三处轨迹,最后一道朝着脖颈弹射的钢琴线,被他后仰压低自己头颅,气流从鼻尖掠过。 他无暇抬头,听见对方轻哼一声,手套中的钢琴线拨弄着收绞,穿插在靳子跃各个部位的钢琴线就像盘旋的绳索,几乎瞬间就要将他捆绑绞杀。 但是,靳子跃的眼睛平静如水。 几乎同时,他周围无形的气场突然盘旋起来,扰动的气流将收束的钢琴线弹开,就像开启了一个无形的护罩,钢琴线紧紧地箍住透明的护罩,缠绕成球状,却不得寸进。 男人也只是意外了一下,随即后撤收线,钢琴线像活过来的蛇,悻悻地从靳子跃的周围撤回男人手套里。 这时候,靳子跃来有时间看清来者。 青年的笑容相当桀骜,不羁的眼神就像盯上猎物,露出兴奋的神采,头发有些微卷,乱七八糟地垂落眼帘,眉目之间闪烁着危险的寒光。 第28章 傅寻 靳子跃瞪了他一眼,质问道:“你怎么来了?” 青年嘴角的笑容愈发冷冽,探手成拳,比划开手势,说道:“为了把你的骨灰搓成四喜丸子,追到这里,我可是花了一番功夫。” “16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靳子跃皱眉。 “呐,没事,我过来帮你收尸。”青年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做念咒状,命辞的能量开始涌动,周围流动的运势高速朝着青年身上汇聚。 靳子跃眼眸压低,神色严肃。 “马上离开这里。” “怎么,怕我折在这里对沁不好交代?”青年搓了搓鼻子,笑道,“那你对我就好交代了吗?嗯?混蛋?” 他质问:“我把沁交付给你,结果你呢?” 青年虽然笑眯眯的,但是那种滔天的杀意却像汹涌的洪水,朝着靳子跃一浪一浪席卷而来。 靳子跃面容沉毅,没有说话。 “我三年修行完回来,听到的就是这些?沁死了,你跑了,好好的生活成了这幅模样?” 青年冷笑:“我可真是谢谢你哦。” 靳子跃瞪着他,却没有任何言语。 “你就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吗?”青年看着他的瞳孔,问道。 “寻,回去。”男人的语气沧桑了些,“比起你的援助,我更希望你离开这里。” 傅寻跳脚:“谁说我要帮你了?” “听着,不要以为只有你能为沁报仇,我也一样!”青年说道,“我可不会原谅你的失职。” 靳子跃没有答话,关于少女的话题,男人一直三缄其口。 “我大致猜到了你要做什么。”傅寻瞪回去,说道,“小爷千里迢迢赶过来,可不是来找你撒气的,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靳子跃依旧默默地注视着他,男人的眼瞳中似乎幻化出无数的场景,但是仔细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柔和而又空洞。 “你饿吗?” “草。”傅寻恨恨地啐了一口。 他收敛了自己的命辞能量,闭着眼,揉着太阳穴,一副忍耐的模样。 “豚骨拉面。” 男人点头,丝毫没有防备,转身从楼梯出去。 傅寻半睁着眼瞄向他的位置,男人正好打开了通道的地门,双手撑地走上去,远远听见他的声音: “上来。”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拉面摆在矮几上。 金红的蛋黄镶嵌在蛋白中,半剖的鸡蛋似乎随时都会冒出油汁,葱白末和香菇碎撒在表面,浓浓的猪骨香从白汤的水雾中飘荡开来,白嫩的腌萝卜丝掩盖了两口酱牛肉。 傅寻皱着眉,一脸嫌弃地把空荡荡的碗摆在矮几上。 还没喝干净的汤底被他的动作震得晃了两晃。 “难吃。”他嘀咕。 靳子跃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注视着他,眼角难得出现一丝弧度。 “现在住哪?” “哼,要你管?” “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在这里暂住一阵。朋友的房,他暂时在9区不回来。” “谁要住你挑的房?”傅寻盘腿坐着,扭过头说道。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男人没有理会他的别扭,起身把餐具端回厨房。 傅寻说道:“我自然有自己的方法,好歹我也是天才驭命者。” “我不仅知道你在这,我还知道——”傅寻拖长了声音,“你想对【百六阳九】那个男的下手。” 靳子跃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你在收集百年以上的命辞。” 水流的刷刷声中,靳子跃娴熟地洗着碗筷。 “不打算对我讲讲你的计划么?” “我改变主意了。”靳子跃说道,“他们似乎招惹了一群真正嗜血的势力。” “哼,我还以为你这些年变化真的多大,还是改不了这种臭毛病。” 靳子跃低头,没有马上回复他的话。 “女人死的时候,我也在场。只是难免会想起一些回忆。” 傅寻顿了一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所以那对苦命情侣让你放弃了原本潜伏到底的想法,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杀死那只渣滓吗?” “你得到的情报似乎也不比我少。” “我只是好奇你在做什么,花了点时间了解那个叫有动龙马的男人,这种事情对一个侦探大家来说易如反掌。” 傅寻亮了亮自己的司法证书:“两个月前刚考的,不显摆显摆岂不是浪费了。” 靳子跃没有理会他的炫耀,瞥了一眼他的命辞,在他的视野中,浅蓝色的能量从傅寻背后幽幽地散发出来。 “【逢考必过】,用这种命辞获得的证书,没什么好骄傲的。” 傅寻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 自己尚未与他有任何接触,更没有动用命辞的能力,甚至除了一开始自己收敛气息隐藏起来之外,男人几乎随时随地都可以了解自己的命辞。 怪物。 自己切换命辞用时不到一分钟,辨别命辞只要接触,出现波动,十有八九都能猜出来,更是在【逢考必过】的加持下一往无前。 但是男人几乎什么都不做,自己的命辞毫无还手之力暴露在他眼前。 提及实力,是自己的尊严,也是别人的隐私,自然没有什么好讲。 傅寻岔开话题:“既然准备插手,那你准备怎么做?” “把我掌握的情报交给他们。” “然后?” 靳子跃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傅寻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质疑。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靳子跃俯下身子,默默擦拭着自己的餐桌。 “你竟然要去帮异鬼,要是老家伙们听到,非抽了你的筋不可。”傅寻瞄着他,说道。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切。”傅寻不置可否,“可不是每一次利益都站在道义这边的。” “我向那个叫有动的男人提起过你。” “我知道。”靳子跃手中的抹布没有停歇,“我在他身上装了窃听装置。” “歹毒的男人。”傅寻轻笑。 他望向窗外,斜阳慢慢沉落,这座城市又要迎来黑夜。 “罢了,就当做是这碗面的工钱。”傅寻站起来,懒洋洋地,像一把归鞘的刀。 “记住你的承诺。”他看着厨房里,男人忙活的背影。 “我可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满足她的夙愿。” 洗碗池里的瓷碗磕碰在铁皮上,咚地一声响。 男人沉默了片刻,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随后,才响起水流和抹布擦拭的声音。 第29章 先发制人 爵士酒。 橘红的灯光,舒缓的爵士乐,吸引了无数酒客。 台上,优雅的调酒师穿着合身的制服,留着英俊的小胡子,把头发理得整整齐齐,正面带微笑地倾听着酒客的心事。 有动龙马坐在台,神情有些低落。 果然,再也没有见到那位年轻的临时调酒师,现在想想,在那种冲突当中能够镇定自若的调酒师,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 可是自己身上盘踞的怪物…… 有动龙马攥紧自己的拳头。 已经夺走了两名甚至更多伙伴的性命,如果再不进行阻止,自己就要背负幕后凶手这一罪名。 虽然傲慢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是自己都明白,七宗罪是在遇到自己之后,才发生这一系列的剧变,那怎么可能和自己毫无关联呢? 就是对方这种信任,才让自己更加难受。 有动龙马不否认自己是个累赘,但是如果可以供上自己的一份力,哪怕是当场身陨,他也会考虑。 灯光透过酒液反射在有动龙马的脸上,他抿了抿,有些酒真的很难喝。 喉间的苦涩愈发浓重。 “你好,一杯长岛冰茶。”一名酒客就近在有动龙马身边坐下。 有动龙马一愣,对方这种玩世不恭的语气…… 他扭头,正好看见傅寻低头收拾着自己的单肩背包。 大龄男孩换上一身灰色休闲防风衣,白色t恤打底,手肘搭在台,指尖无规则地律动,腿脚随着节奏一蹬一蹬,活像一个四处搭讪的老酒客。 他没有扭头,只是眼角瞥向有动龙马,投递来目光:“嘿,小哥,别来无恙?” “你是——” 傅寻竖起食指,做嘘声状。 “你好,那个、有靳君的消息了吗?” “很不巧,我也还在碰运气。”他光棍一笑,“不过这家酒氛围不错。” “那您可以具体和我说说,我身上的……究竟是什么吗?” 有动龙马提及自己的厄运,总有些心悸,就像怕被对方听到一样。 “这样说,这家伙在成长,就像虫子会破茧成蝶,蝌蚪会变态发育,很快就会诞生自己的意识。” 有动龙马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 “死去的人都成为了它的养料,甚至连命辞溢散的机会都没有。这是脱胎自你的命运的怪物。” “是不是我死了,诅咒就不会生效了?”有动龙马似乎想要下定什么决心。 “那可得看你身上这家伙同不同意。”傅寻瞅了他一眼,那种危险的眼神,又不像是看着他,而是透过自己的身躯,看见身后森然的死神怪物。 这种感觉让有动龙马不寒而栗。 仿佛死神真的就站在他的身后,密切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旦找到空隙,就会把自己身边的人葬送。 他只能窝囊地通红着眼,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要我说的话,其实命运这种玩意,本来也没有这么玄乎。”傅寻似乎换了话题,“再强大的命运,脱离了生命,本就归于虚无,不是么?” “您的长岛冰茶。” 调酒师俯身,将茶色冰液递至傅寻跟前:“请慢用。” 傅寻眼神致谢,继续聊着话题:“所以呀——” 他狠狠地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就着碎冰,一起涌入喉咙间。 “去他妈的命运,惹了老子,照咬不误。” 有动龙马不置可否,眉间散不开浓浓的忧郁。 “不要一直指望别人了,在我们这行,有一句话,叫做‘相由心生’,与其眼巴巴等着别人,还不如靠自己寻求解决的途径。” “这种事情,真的是人力可以战胜的吗?随随便便判定其他人的生死,也太赖皮了。”有动龙马有些失态,抵着额头不让别人看见朦胧的泪眼。 “谁知道呢。”傅寻摇曳着手中的杯子,将酒液一饮而尽,浑然不顾烈酒的浓度。 “你要走了吗?”青年有些怅然。 “自然,遇见你我可是怕得要死。”傅寻笑。 “真的没有什么能够帮到我的吗?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有动龙马神色黯然。 傅寻站起来,伸手揣进衣兜。 “客人,那边可以扫码。” 调酒师间状提醒道。 傅寻嘟囔着“报销”之类的华语,迅速把酒账结了。 “没什么好帮到你的,就当是锻炼自己的占卜技术,送一点小小心意。”傅寻笑嘻嘻地把一张纸条按在台桌面,横移到有动龙马跟前。 “小哥,要努力活下去哦。” 傅寻说完,迈开老爷步,背着手,晃晃悠悠离开酒。 有动龙马摊开纸条,是一个二维码。 考虑在附近人多眼杂,心中难免有些不安,收起纸片起身结账。 …… “碰到了。”傅寻打了个酒嗝,往沙发上一瘫,歪着脸嘟嘟地吐气。 “就没有员工价之类的优惠吗,贵死了,一杯100诶。”他砸着嘴,“主要是喝得不过瘾。” 靳子跃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真想喝的话,网购包邮,我帮你调,便宜些。” “可恶,看来没少被到付坑过。”傅寻吐槽道。 “你这刀什么来头?”傅寻看着他,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刀,细长而又锋利,在日灯光下泛着幽光,看来没少见血。 这阵子他发现了靳子跃的很多玩具,技痒的时候难免想动动筋骨,偏偏这便宜姐夫不苟言笑,就像个闷葫芦,一直没有介绍过自己身后着神秘的武器库从何而来。 相处起来没有一丝乐趣。 靳子跃静静地给刀上好护刀油,才慢慢收回伞鞘:“故人所赠。” 傅寻伸长脖子瞅了瞅,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悻悻作罢。 突然,靳子跃身子坐直,说道:“有情况。” 两人打开窃听器的收听装置,一人一边耳机,屏气凝神的模样,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一起恶作剧的日子。 “大家,我有重要的消息。” 这个声音明显是有动龙马,他的声音比起刚才明显振奋了不少。 “这里,有人给我一份二维码,上面的网站纪录着很多信息,可能对我们有用。” “二维码?小心黑客。”沉稳的男声应该是七人中的贪婪。 不过,从他的语气里,似乎也听不见多大的喜怒。 “这是一家皮包公司。” “如果不是恶作剧的话,应该是对方的藏匿地点。”有动猜测,“是想告诉我们这些消息吗?” “这里确实是对方的老巢。”贪婪说。 “不久前,青柳给我们发了邮件。扬言给我们正大光明报仇的机会,地点……和信息里的公司地址一模一样。” 靳子跃皱眉,抬头对上傅寻的眼,双方都感受到眼底的忌惮。 第30章 诛讨会议 地下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对方既然大大方方公布了自己的藏身之地,显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前期准备的情报自然也失去了价值。 “你怎么看?”傅寻问道。 “陷阱。” “所以我们的计划要改了吗?” “来不及了,再死人下去,【百六阳九】一旦失控,怪物苏醒可就不妙了。” 靳子跃的眼眸压低。 “那陷阱呢?” “那种人头,我没有兴趣。”靳子跃起身离开地下室。 “我猜猜,你给我安排点什么对?”傅寻一副无趣的模样,说道,“好歹小爷也是混出了点名堂,虽然不比你大名鼎鼎的‘黑帽’。” 靳子跃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还不知道?暗网的悬赏榜单上,名为‘bckhat’的特工身价已经1000万了,光是提供情报,就可以获得20万的费用。是不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人头这么值钱?” 靳子跃皱了皱眉,自己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拉丁文可不是那帮正派老头的风格。 “此事再议。”靳子跃穿戴整齐,才嘱托道,“这段时间我不会再回来,厨房别动,其他地方随意。帮我保住【百六阳九】。” “你休想。”傅寻驳道。 “其实是保住【百六阳九】的男人。”傅寻哼了一声。 夜风带着潮意,涌入玄关,那是关门带动的气流。 靳子跃没有理会他,立起衣领消失在黑夜的巷口。 这座城市还在阴云连绵的天气,沉闷的乌云就像掀开的蒸笼,随时会淌出水来。 …… 『三天后,伊丽丝歌剧院,恭候诸位大驾。』 短短一行字,散发着无以伦比的自信。 “何等狂妄之人。”燃山堂,小寺将忿忿地说道。 大厅内,诸多面孔环视。 里面的势力派系也很复杂。 被鸿斗门和青天帮突然合并,而被打压得毫无生存空间的社团头子,不得不寻求燃山堂的庇护。 而后者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所以一行人只能腆着脸来寻求七宗罪仅存的战力。 在场的势力众多,而且鱼龙混杂。 水迫门、鬼丸堂、精武会、井下家祠、木木团等,势力排名居三至十的异鬼结社,都由其掌舵人亲自出面,前来商议讨伐鸿斗门和青天帮。 而七宗罪此时刚刚才折损人手,听见这群苍蝇一样的家伙,只觉得分外聒噪。 傲慢很少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贪婪明白现阶段需要帮手,但是需要的是一等一的战斗力,这些市井之徒,虾兵蟹将组合起来,只能是累赘。 “要我说,他们不管游戏规则,就不要怪我们不顾情义,哪里需要三天,我们集结人手,这两天就可以挑个时间把他们一锅端了!” 精武会的家主,显然是一位暴脾气的角色,年轻的时候也是独霸一方的狠人。 “不妥不妥,对方既然如此明目张胆,显然是有恃无恐,吾等不可冒进。”一旁的老人井下家主捋着胡子,皱巴巴的老脸一抖一抖,说道:“要不吾等置之不管,先晾他个三天,待其耐心耗尽,再杀个出其不意?” “哼,能杀岂需要晾三天,老头你是还想观望?”水迫门主冷哼一声,与其针锋相对。 “你!老朽要是龟缩,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此!吾辈共商大事,岂是你黄口小儿这般儿戏?” 眼看双方就要起冲突,贪婪只好拦手将二人分开:“诸位。” “这么纠缠下去,只会自乱阵脚,伤了和气事小,被对方有机可趁就吃了冤枉亏了。” 两人这才作罢。 且不说战力如何,这群人显然无法齐心协力。 贪婪说道:“各位,我们要先了解,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打破了结社之间的竞争,强行扶植鸿斗门和青天帮,背后主使究竟是谁,以及对方有什么威胁,在座各位有什么情报吗?” “这个老朽倒是有些线索。”井下家主说道,“就是这里不知道方便与否。” 眼看又要挑事,贪婪劝阻:“各位,既然来到这里,请尊重彼此的信誉,在座各位都代表着各自的门面,既然存亡危机之下的战友,请不计前嫌,才能扭转局势。” “在理。” 这时候,又有两人一起进门。 左边是扎着马尾,缠着纱布蒙住眼睛的男人;右边,是一名的诡异男子,浑身缠着裹尸布,裹尸布下,发黄的绷带和纱布圈住身躯、仅剩两颗眼珠子露在外面。 左边是重伤初醒的妒忌,右边是前阵子支援受袭的燃山堂分堂外援,恋尸人。 他们都在特疗院养伤,因此出发的时候才结伴而来。 “妒忌,你没事?” 有动龙马看着妒忌身旁的恋尸人,觉得有些渗人。 “这么热闹啊。”妒忌脸色苍白,双目失明显然还有些不适,但站在那里,就像一杆长枪,让人如芒在背,与身边同行者的幽暗阴森形成反差。 “这位是——”在场很多人并不认识恋尸人。 小寺将夺过声,说道:“这位是我们右京都下来的恋尸人大人。” 众人听到右京都,都凛然一肃。 16区分左右京都,左京都是人类执主政,右京都可是真正的异鬼掌权。 那边来的人,肯定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傲慢朝着恋尸人的位置望来,这是她第一次,在人群中产生一丝存在感。 恋尸人似乎感受到傲慢的目光,虽然蒙着布条,但是双方遥遥对峙。 随着傲慢收回试探,恋尸人也默不作声,找到小寺将的位置,安静站在身后。 现场再次回到多方探讨的局面。 奇怪的装扮,名字也让人毛骨悚然。 有动龙马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这种装扮,让人联想,似乎那两颗眼珠子只是填上去,实际本体就像一具皮包骷髅之类。 “对方拥有控制傀儡、制造神经毒素的能力……” 他们在说什么,有动龙马没有去细听,他并不是很关心这群人是否能取得胜利,他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 他看了看在人群中认真探讨的贪婪;元气大伤,依旧从旁协助的妒忌;想起了在重症监护室依旧昏迷不醒的懒惰,以及身边沉默寡言,实则全部身心都寄托在伙伴身上的傲慢。 希望身边的伙伴,也能够一直平平安,不要再让自己身上的背负的厄运伤害他们。 等、等等! 有动龙马的眼睛猛然睁大,懒惰! 他在疗养院! 想到这里,一股不祥的预感直突脑门。 “妒忌大哥,你刚刚回来的时候,懒惰醒了吗!” “没有。”妒忌皱了皱眉,“我刚刚听说你们要开会,火急火燎就过来了。” 有动龙马的心脏莫名攥紧,甚至难受得无法呼吸: “谁告诉你我们要开会的?” 第31章 The seventh 懒惰以前,不叫懒惰的时候,有自己的小名。 “尾太。” 那时候,他也并不懒惰。 “尾太。” 记忆中,会这么亲切称呼他的,只有母亲。 “尾太。” 确实有人在呼唤自己。懒惰睁开眼。 母亲慈爱的目光迎了上来:“该起床了哦。” 懒惰怔怔地望着母亲,女人惨死在家族斗争中已经有些年岁了,懒惰记得那年因特网问世。 “寿郎已经先出发了哦。” 女人慈眉善目,说:“早餐是烤吐司加炼奶。” 懒惰嘻嘻一笑。 “谢谢啦。” 随后,伸手,凭空把女人在视线里像纸张一样捏碎。 而他眼前的一切,似乎真的就是一张绘卷,被他随手扯落。 “感谢帮我回忆起这段往事。” “只是我并没有特别想要回忆的内容。” 周围环绕的空间,就像潮水褪去,新的一幕画面像退潮的水,色彩慢慢浮现。 那群定格的人物,随着声音灯光渐渐完备,也开始活动起来。 “妈妈尾太今天学了三种黑魔术,我连一种都没学会。”同龄的小朋友在家里诉苦。 “为什么他每天都那么精力旺盛啊。兴致勃勃地学习,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人家可是少主,必须肩负起家族大业,自然需要多学一些。” 懒惰笑了。 那时候,只是单纯觉得黑魔术有趣而已。 成年人总会把自己认为的利益相关套用在孩童的行动上。 “尾太,第一为什么又是你!我辛辛苦苦学了那么久,你一眨眼就学会了,凭什么啊!” 懒惰想起来了,就是从挚友的那副表情起,他开始沉默内敛。 那时候,懒惰还不懂,为什么别人学着学着就厌倦了,明明是很有趣的内容,但是似乎没有人有心思学得下去。 他仿佛看见小时候那个眼睛忽闪忽闪的自己。 懒惰哂笑。 但是如果大家不喜欢,那他就不再显眼,开始偷懒。 每天大家学习黑魔法的时候,他在盯着窗外的蝴蝶,偶尔找找其他的事情,发泄一下充沛的精力。 几乎见不到他学习。 这样就好了。 小时候的尾太想。 但事实上,这并不影响他的第一。 “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明明你都不学了,为什么我那么认真还是赶不上!”小寿郎哭着跑回家了。 他们……是想要第一的位置吗…… 要的话,我给你就是了啊! 尾太喊道,追了上去。 画面破碎。 愚蠢的时候真的挺膈应人的。 懒惰接任家主授予新一任的懒惰,那年尾太仅十五岁。 原因是他终于黯淡无光,再也没有人关注当年那位天之骄子。 耳畔似乎出现了他人的质问声:“能一秒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拖到一分钟?” 懒惰微笑。 “因为剩下的五十九秒太无聊。” 他猛然睁开眼,那一瞬间,所有的幻想,一层又一层包裹的时空,从底部荡漾的波动扩散开来,所有的光影、人声、喜乐、都扭曲消融。 懒惰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 此时已经入夜,特疗院的点滴声异常刺耳。走廊的医生定期检查,已经敲响了隔壁的门,很快就过来了。 “笃笃。” “请进。” “醒了呀。”医生戴着口罩,上前例行询问:“现在感觉如何?” 懒惰看着他,说道:“还不错,如果能摘下你的脑袋就更好了。” 医生口罩里传来轻笑:“那你可能没那么容易如愿。” “看来很留恋幻境里的场景呀,不然怎么迫不及待地逃出来呢?”医生说道。 “谁会留恋那些不忍直视的童年,更何况是劣质的幻境。倒是你,我挺好奇你的童年,倒地多么不幸才会养出你这么一只怪物。” 懒惰说道,随手拿起旁边的苹果,咔嚓咔嚓大口吃起来。 “我的童年啊……不算悲惨也不算幸运,正常人类小孩的生活。”医生轻笑, “一个玩得来的小鬼,一堆写不完的作业,以及追不到的姑娘。” 懒惰口里嚼着苹果肉,说话有些含糊:“那倒也不赖。” “你这种竟然还有玩得来的小鬼,难得哦。” 青柳没有生气,说道:“小时候人总是懵懵懂懂,度过了最无知的年纪,才能慢慢走出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我只是正巧需要有个人让我认清道理罢了。” “哼,酸溜溜的回答。”懒惰嘲笑道。 “我可从来不羡慕他,以前就是,现在依然如此。”青柳歪歪头,露出温和的笑容,“吃完了?” 室内的寒气从各个角落溢出,房间的温度瞬间降低好几度。 “嗯。”懒惰把剩下的果核随手丢进垃圾筐,听见声音咣当咣当响,他用手袖擦了擦嘴,掩住嘴角,“准备收拾你了。” “曾经我很喜欢你的聪明才智,才不外现,虽然名为懒惰,实则比任何人都积极上心,只是害怕自己的成就太过于耀眼,不得不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对一切都很懈怠。” 懒惰眯了眯眼,身体腾空而起,身后,十二束鬼火像轮盘开始缓缓转动。 “懒惰有三种境界,一是偷懒给别人看;二是偷懒给世界看;三是偷懒给自己看。”青柳身上的白色医大褂被鬼火擦过,瞬间燃烧起来,橘红与深紫色的火焰将他燃烧,衣物瞬间被烧穿,露出红白相间的骨骼。 很快,青柳像一尊燃烧的雕塑,浑身烧得嗤嗤作响,最后仅剩焦黑的支架。 “黑魔术吗,真是精彩的咒术。”青柳感受着身体被高温灼烧,神情却有些享受,“鬼火,多么贴切的元素,就像是为地狱归来的我量身定做。” 说话期间,紫色烈焰并拢合并成巨大的人形篝火,撑破了特疗院的天花板,周围的景象就像打碎鸡蛋壳,咔嚓咔嚓地崩溃。 懒惰皱眉。特疗院的建筑材质可没有这么脆弱。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你已经从幻境中脱离了?”青柳的单只眼睛睁大,“其实也对,越是聪明的人,越是信任自己的判断。” 懒惰才猛然惊觉,此时此刻,从童年至今,所有的景象一幕幕像电影播放,依旧环绕在自己的视线内。 “你逃不掉的。”青柳说道。 “滚啊!”懒惰大喊,与此同时,他不得不迈开步子,捂着耳朵拼命奔跑起来。 身边的鬼火一朵朵熄灭,轮盘的速度也慢慢减下来,懒惰的身躯越跑越小。 很快,名为寿郎的小男孩,出现在懒惰身后:“讨……厌你!” 他被高挑的女人挡住,仰头看见脸庞黑乎乎一片,只有阴恻恻的笑容:“尾太……” 懒惰一惊,推开女人继续夺命狂奔。 …… 青柳默默盯着懒惰的心脏起伏,昏迷之中神情挣扎,涔涔冷汗浸湿了床单。 他贴心地关上了门。 就让你沉眠在无尽的恼怒与逃避之中…… 第32章 The Eighth “砰!” 有动龙马推开大门的时候,懒惰依旧沉睡着。 只是再也没有醒来。 众人沉默,苏醒的医生告知懒惰脑疑似死亡的事实。 因为脑死亡需要观察十二小时以上,并确认脑部神经衰竭乃至坏死,所以尚未得下定论。 其实异鬼的身体素质异于人类,强大的复苏能力之下,依旧脑死亡,几乎已经可以宣布死讯。 懒惰的心电图依旧稳稳地起伏着,浑然就像睡着一般。 有动龙马有些哽咽,看着懒惰带着面罩呼吸机的睡颜,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来晚了。”贪婪有些黯然。 妒忌自从发现自己的大意之后,躬身坐在角落里不再言语,神情自责。 这时候其他各路结社的领袖已经相继离开,只剩下燃山堂的小寺将和恋尸人,依旧驻足在侧。 “请节哀。”小寺将语气沉重。 “懒惰家主情况恶化是在一个小时前,半个小时内脑神经衰竭加剧,才造成了神经系统的奔溃。”旁边的医生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段时间值班的医生护士都不在场,是我们的失职。” 贪婪没有说话,这时候再指责失职也无济于事。 “青柳不仅知道我们集结起来,还乘机对懒惰下手。” 众人心中也蒙上一层阴霾。 这种家伙苦心积虑,步步为营,身边的同伴中了陷阱相继倒下,幸存的人状态都有些低迷。 “这就是青天帮和鸿斗门背后的人么……”小寺将内心纠结。 连七宗罪都来不及发挥真正的实力,就在对方的算计中损兵折将,他个临危上任的临时分堂主,可没有这种魄力与恐怖的敌人作对。 他身后的恋尸人很少说话,像一块木头,渗人的是,这家伙尸气很重,身上的绷带与裹尸布,就像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装束,让他一阵反胃。 但所幸对方并不是什么强势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唯命是从的杀戮机器。 气氛有些沉重。 有动龙马退出病房,看见傲慢倚在墙边,仰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走道里传来呛鼻的消毒水味,有些发咸。 傲慢也不是善于表达的类型,她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守望与陪伴中。 有动龙马有些心疼,女人的表情一成不变,无论是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的淡然,还是感伤却不知做出何种表情的失措,都不是正常女子应该有的表情。 而此时无论说什么话,都不如抓到犯人来得实在,反倒显得自己无能。 “不必自责。”傲慢说道。 她反倒安慰起自己了。 “傲慢,你说,要是你没有救我,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傲慢歪了歪头,垂落几缕头发。 “他是来找我们复仇,而不是你。” “这么说也是。但是唯心一点来讲,确实是我来了之后,一切都变得糟糕了。”有动龙马说话没有底气。 “我们并不是不相信命运,相反,承蒙诅咒的我们,比任何人都相信命运。” 傲慢说道。 “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终将有自己的归宿。什么时候死、会怎么死、死在谁手上,我们都无怨无悔,这就是我们既定的命运。” 她语气依旧平稳,但是内容却让有动龙马有些颤栗。 “所、以……” “所以,你不必过于自责,他们也不会怪罪你。” “你们即便知道我会带来不祥,依旧让我留在身边……”有动龙马哽咽道。 “一开始并不知道,但是越来越多人倒下之后,也不得不算是确认了。” 傲慢说道:“这次的敌人对我们很熟悉,所以掌握了大多数人的弱点。但是他对你不熟悉,如果发挥得当,你将是出其不意的一击。” “可是我身手很差,连小动物都不一定敢杀,更何况是凶神恶煞的异鬼。”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训练你。”傲慢说道。 她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继续说明。 “我也不想让大家因为我白白牺牲。”有动龙马瞄了一眼,病房里的人默默关注着懒惰的情况,恋尸人难得抬头,碰上他的视线。 有动龙马心虚地挪过视线。 总觉得恋尸人的眼睛里,除了麻木无光的神情,还有其它的言语。 就像盯上猎物的感觉。 想到这里,有动龙马吓得缩回身子,背后发寒。 “他是个高手。”傲慢说道。 “啊。”有动龙马才发现傲慢盯着自己,明明缠上绷带,但她对视野之类似乎没有影响。 “傲慢……的心眼能看见我的表情吗?” “不行。” 有动龙马挠挠头,那算了。 这时候,门口有西装打扮的男人,快步走来。 男人身材高大,走到傲慢面前,鞠躬致意。 “大人。” “讲。” “是。我们是暴食家族的家仆,家主交由我转告各位。这一代的暴食,前几日已失去活性,我们来不及检测方位,能量就消失了。” 有动龙马有些诧异。 “请节哀。” 男人鞠躬,胸口别着白色的花。 “知道了。” 傲慢淡淡地答复:“有劳。” 之前还没有暴食的下落,可以认为他只是失联了,心里一直不肯承认暴食凶多吉少的事实,只是噩耗接二连三,让有动龙马依旧有些承受不住。 傲慢陪同西装男子,进入病房告知其他人,只留下有动龙马站在走道。 护士推着车从尽头的一侧咕噜噜过去。 第八人了。 有动龙马回忆起男孩,苍白的脸上总带着腼腆的笑容。 暴食明明那么普通,就只是一位人畜无害的大男孩,更何况还丧失了味蕾,但连这样的人,都被厄命毫不犹豫地收走…… 有动龙马暗中发狠,咬紧牙关。 无休止的死亡,就是什么时候是头。 他实在挥霍不起伙伴的生命,经历以身边人生命为代价的一次次折磨。摊开手掌,似乎可以看见自己坎坷多难的命运,以及身体里随时会苏醒的怪物。 他一拳捶在墙体,咚地作响。 “不……哭……” 有动龙马一怔,环视了一圈,四下无人,傲慢和病房内的诸位刚刚得知暴食的噩耗,讨论的声音很小,但没有人在注意他。 幻觉么? 声音出现得太突然,应该是自己神经紧绷,有些幻听了。 “不哭。” 有动龙马有些难以置信地睁眼。 第33章 援手 “不哭。” 有动龙马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下他听清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但是周围根本没有在和他对话,虽然难以置信,但似乎……这个声音源自身体。 “你是谁?” “我……是谁?”声音喃喃自语。 “哐啦。” 这时候,黑色西装的男子退出病房,鞠躬道:“如此,诸位好运。” 说罢,他才施施然转身离开。 有动看着现场的人,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作罢。 那个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 天蒙蒙亮。 所有人坐在大厅,贪婪默默地啜了口烟,这是有动龙马第一次见他抽烟。 回到别墅的时候,新的消息传来。 昨晚会议上活跃的那批人,大部分见不到黎明的太阳了。 能喘息到今天的都是投敌之人。 小寺将吓得面色发青,要不是自己碍于分堂主的颜面、与恋尸人一同回援特疗院,恐怕在昨晚回去的路上也步了那群人的后尘。 对方知晓众人聚集的时候,就应该提醒他们小心的,只是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对方既然发了请柬,自然不会有所动作。 疏忽大意、或者有所准备依旧力有不逮的众人,最终没有援助的能力。 青天帮和鸿斗门今早开始回收这些覆灭结社的地盘,进一步扩张。 这下子,真的进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现在左京都登记在册的官方结社,恐怕都被收覆得差不多了。”小寺将无奈地说,他甚至有些羡慕底下那些小型结社。他们可以投降,而身为明面上的第一,他不行。 异鬼世界里,每年都会对基层结社进行评选,而选中的结社拥有基础的地方治理权,维护地方治安。这种流动的竞选方式刺激了底层结社的活力,也保存了异鬼社会原始的战斗本能。 而燃山堂这几个月里一直在减员,受到重创之后一蹶不振,显然已经无力再维持好当地的治安,这也是青天帮和鸿斗门有机可趁的原因。 目前左京都为数不多的战斗力,增援的灵已经遣返,继而由七宗罪接替,俨然在人员战斗力方面,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而左翼……这些不知名的刺客杀手层出不穷,原本几乎绝迹的猎人群体,也开始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其他结社的偃旗息鼓,代表着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找不到新的援手。 恐怕在暗流中,很快就会被左翼势力占据。 “请问……我们可以向赤星议员求援吗?”小寺将问道。 “赤星先生现在并不在左京都,被调到右京都商讨决策了。” 贪婪皱眉。 “这样啊。”小寺将一脸失望。 当前战力来说,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是贪婪、傲慢和妒忌三人,加上恋尸人,才能堪堪算上战力,而在基础人手方面,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 有动龙马发问:“那我们可以向人类求援吗?” “开什么玩笑?你疯了吗!我们怎么可以找人类帮忙,那群软脚虾哪里靠得住!”小寺将斥道。 “你想找谁?”贪婪询问。 有动龙马挠挠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不是反对左翼派系残害人类吗,那人类应该会认可我们,要是我们也倒下了,人类的处境可会更加危险,所以他们应该会考虑支援或者合作?” “哼,他们巴不得我们内斗消耗,怎么可能会援助我们!” 有动龙马说不清楚,就像是自己曾经为人类,还对人类抱有一丝期待和自豪一样。 “别这么说,人类,可是一个很强大的种族。” 他回辩道。 “嗯。”许久未曾开口的傲慢说道。 小寺将不好发作,说道:“那你觉得人类能帮上什么忙?” 有动龙马说不上来,毕竟以他一个小市民的身份,安安稳稳地度过二十余载,都没有发现人类如何在暗地里与异鬼抗衡,兴许被发现的话,他也活不到这时候了。 傲慢说道:“人类世界有很多高手。” 有动龙马想起了酒的那位青年,他的调酒手艺很娴熟,总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左京都的猎人就不用指望了,他们常年被各大结社打压,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小寺将说道。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底,还是伫立着一枚身影,对方在烈火中回头,半哭半笑的惨白面具仿佛对他无情嘲讽。 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把这段时间的恐惧压回去。 “那警视厅呢?或者特种部队?以前见到这些职业,总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安全感。”有动龙马缅怀地说道。 贪婪捏着下巴,琢磨着可行性。 “叮咚——” 众人纷纷朝门的位置望去。 “这么早,会是谁?” 有动龙马上前开门。 门口是一位干练的女性,带着眼镜框,马尾卷成团,塞在警帽中。 对方神情一凛,正色道:“你好,我是左京都警视厅藤原千鹤,受、灵的委托,前来相助。” “警官,就……你一个人吗?” 有动龙马实在看不出这名女警有什么过人之处。 藤原千鹤眼睛微眯,透过镜片瞪了他一眼:“是的。” “哦哦快请进。”有动龙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撤开身子,让女警进来。 出于职业习惯,藤原千鹤下意识开始观察屋内的众人。 小寺将她认识,最近的爆炸案件和燃山堂有关,为了群众的安全,必须了解情况,并——适时地安抚民众的情绪。 故而和这些结社打了不少交道。 绑着绷带蒙住眼睛的女人,灵介绍过,是七宗罪之首,傲慢。 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是七宗罪的贪婪。 蒙着眼睛绑着小马尾的男人,应该就是剩下的妒忌。 话说回来,这个看起来挫挫的家伙是谁? “你好,我是有动龙马,这段时间刚刚被傲慢救回来。” 有动介绍自己。 “哦。”藤原千鹤的目光没有多做逗留,角落里一个浑身裹着发黄布料的家伙,装束十分惹眼。 破旧的裹尸布,边缘角落已经破烂成条,灰扑扑的,手臂和脸上全是绑紧的绷带,活脱脱怪人一个。 以及这个家伙的眼神,死气沉沉,让人没有交流的欲望。 “他是燃山堂右京都援兵的恋尸人,这次来的路上受到袭击,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有动龙马解释,他也有些奇怪,这件事情之前也是随口一提,自己竟然还记得住。 第34章 罪之起源 “藤原警官。”小寺不冷不热地打招呼。 女警也友好地点头致意了一下,孤身一人,身边全是异鬼,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她不禁有些恼怒,想起那个嬉皮笑脸的女郎,但是对方告知的情报又很关键,使藤原千鹤不得不参与进来。 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灵小姐托我转达一些消息,以及让我协助诸位,渡过本次难关。” 听见是灵,七宗罪的三人都稍微正视了些。 有动龙马不清楚灵是谁,但看见几位同伴的神情,料想应该是一位厉害的长官。 “你好,鄙人贪婪。这两位是傲慢和腹妒忌,请问灵大人有什么指示吗?”贪婪问道。 藤原千鹤正色道:“灵小姐得各位陷入困境,让我转告各位,幕后黑手交由她来对付,各位不用分心,务必尽全力解决作的犯人。” “当下的情况,敌人对我们相当了解,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藤原点点头,说道:“麻烦把当下的经历和我讲一遍,自从色欲小姐遇害的案件起,我们就对你们保持着较高程度的关注。我们曾对凶手展开过一点排查,或许可以补充的细节。” “你们也知道阿欲遇害了?” 藤原千鹤点头:“我们当晚收到求助热线112转接的报案电话,应该是遭受信号屏蔽的缘故,不得不从求助热线打过来。当晚我们锁定了大致的地点,赶完现场的时候,只留下大量的硫磺燃烧,循着路线追查,发现是你们之后,上级才命令我们中止调查。” 她扶了扶眼镜:“后来传出的消息证明,当晚的受害人,应该是色欲小姐。” 有动龙马不得不多看了她一眼,顺藤摸瓜的能力很厉害,刑侦经验相当丰富。 “请问,您是叫藤原千鹤么?”傲慢突然发问。 “是的。”藤原千鹤疑惑地看了傲慢一眼,问道,“请问有什么事么?” 傲慢摇摇头,回归沉默。 贪婪接过话,开始向藤原千鹤介绍最近的情况。 暴怒死于酒店,靠着自爆冲破黑雾凝结的石化;妒忌转移一名傀儡异能的时候,却遭到暗算,傀儡的能力是以自毁双眼为代价,而妒忌不幸因此彻失明;懒惰和暴食的情况也各不相同。 藤原千鹤听得很仔细,她皱了皱眉。 “凶手的手法似乎因人而异,却又似乎带着某种强烈的目的性。” 众人细细揣摩。 小寺将有些不耐烦,不知道敌人的弱点,却在这里带偏话题,在他看来这女人的出现有些多余。 她询问道:“贪婪先生,你能详细说一下暴食和懒惰的被害情况吗?” 贪婪点点头,再细致地说了一遍。 期间,女警一直静静聆听,手中的笔记本写写画画,时不时点头。 最终,藤原千鹤放下手中的笔,长长地吁了口气。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贪婪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请容许我做一个大胆的猜测。”藤原千鹤把涂涂写写的内容展现给众人看,里面依次记载了从色欲、暴怒、暴食、懒惰、妒忌遭受袭击的方式。 接下来,是贪婪和傲慢,他们的备注栏后边,竟然也有文字。 小寺将眼睛睁大,一是他不相信这个女人的信口开河,二是这女人的举动,就像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藤原警官,你究竟是哪一边的!”他喊道。 毕竟她是人类,却言明了贪婪和傲慢可能遭遇的危险,这么看来,简直就像是对方派来的间谍。 傲慢和贪婪却很镇定,前者说道:“请详细说明原因。” 藤原千鹤扶了扶眼镜框,说道:“这是我的一个猜测,只要稍微参考一下其他文献,从犯人的行为,不难判断犯人的意图。” “你说的文献是指?” 藤原千鹤说道:“诸位可知晓‘七宗罪’这一名称的来由?”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七宗罪’源自中世纪的教义,以及哲学神父所带来的信条,定义了影响人类罪业的七大原罪。几经辗转,最终衍化成如今的模样。” “代号为‘七宗罪’,那也是参照教义而命名,根据七宗罪的内容,教会曾经定义了七种刑罚。” 她的眼镜片底下闪烁着光芒,正色道:“所以对方极有可能根据这些刑罚来作案,达到高度还原以及满足自身表现欲的需求。”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猜得出对方的作案手法吗?” 藤原千鹤沉吟了一会,说:“一定程度上,因为中世纪的刑罚受限于想象力,有一定的缺陷,但如今,层出不穷的能力掩盖了这种想象力的匮乏,使得对方的行为灵活多变起来。” “我明白了,藤原警官的推断,相当于起到警示作用,让我们了解对方想要达成的效果。”贪婪盯着自己备注后的“伏卧”字样,缓缓地说道。 “没错。通过你们的陈述,我推测,犯人是一个拥有极度表演欲、心理层面存在极端情况的强敌。这种类型的敌人,他会极力营造合乎表演的环境氛围;相反,一旦我们破坏对方的表演,他也容易恼羞成怒。” “而这种时候,是我们抓住破绽,反击的开始。”藤原千鹤说道。 “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对方对我们很熟悉,懒惰试图反其道而行之,却依旧中了对方的陷阱。”贪婪说道。 藤原千鹤秀眉微蹙,说道:“那现在请问各位的想法是——?” “原本的盟友,其他各大结社的援军,都在会议之后遭受敌人的袭击,先前的计划也无从施展。” “了解了。”藤原千鹤点点头。 “喂,警官,你这是什么态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小寺将看着藤原千鹤镇定自若的样子,有些不忿,“请注意对方也可能在监视着这里,借着我们举行会议,回头就把其他人都暗算了;你既然加入了我们,就要做好进入对方视线的准备。” “这点我了解,我也并不打算离开这里。”藤原千鹤说道,“论起来,应该是全市最安全的地方。” “切,油嘴滑舌的女人。”小寺将不再多言。 “那藤原小姐的意思是?”贪婪看着对方从容的模样,应该是还有话说。 “这场战役,我们也并非没有优势,只是需要各位的配合。” 藤原说道。 第35章 心理准备 流动的夜风摆弄着窗边的帘布,柔和的线条招展飘摇。 别墅灯火亮堂,壁炉缓缓地传递热量。 众人听完藤原千鹤的陈述,陷入短暂的沉默。 相当冒进的计划,但确实也存在一定可行性。 “这是伊丽丝整体结构和设计图纸,论人员布防,你们比我在行,应该更清楚对方会在哪设置人手。” “竟然连歌剧院的地图都有。”小寺将想着,看来她做了不少准备。 “我只是在做自己分内之事。”藤原千鹤回道,“事关城市民众安危,也请各位竭尽全力。” “先这样。”贪婪说道,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蒙蒙亮,却被厚重的云层遮盖,16区的雨季一如既往地绵长。 “经过一夜的讨论,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 小寺将起身:“其他结社已经倒戈,我还得回去稳定手底下的人心,祝各位好运。” “至于人身安全,有恋尸人先生的保护,暂时不成大碍。” 贪婪接过话:“嗯,慢走。” 恋尸人没有说话,默默跟在小寺将身后离去。 送走小寺将之后,只留下藤原千鹤依旧坐在一侧。 “藤原小姐请随意。” “嗯,多谢。” 傲慢顾不得休息,示意有动龙马跟着她继续训练。贪婪照顾妒忌,回房休息。 藤原千鹤站在室内,隔着窗户,看着青年在蒙蒙细雨中,时而翻滚,时而伸拳还击,但一次次被拧在地上。 傲慢也毫不留手,一次次将有动龙马的双臂卸下。隔着窗玻璃,藤原千鹤都可以听见脱臼的惨呼。 “藤原小姐,你似乎还有所保留。”贪婪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男人说话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是的。”藤原承认。 “我在想,从今晚的讨论来判断,你们都清楚那个男人身上带着厄命,为什么不试着用他的厄命来带走犯人呢?” “是呀,我们也想,但是目前来说,这种不确定性太大了,甚至不清楚我们会不会被这种穷凶极恶的命势带走。”贪婪承认道,“但是仅剩一人会死,不免又是一场豪赌,不是么?” “你们怎么确定只会死九个人?” “有动君这么说,我们姑且就这么相信着。”他还有心思露出笑容,“其实这件事与他无关。犯人青柳是我们的死敌,无论有没有遇到有动,我们与他的交手也不可避免。事到如今,还剩一人会死,也就是会有两人存活,说不定预示着我们能够顺利消灭青柳,倒也是不错的好消息。” 藤原千鹤有些敬佩对方的豁达,稍稍柔和了语气:“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勇敢。” “敢只身加入我们的斗争,无论是胆魄还是气质,您都是我见过最出色的人类。”贪婪笑着回敬道,“如果可以,我都有点想追你了。” 藤原千鹤面色一肃:“请不要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印象。况且对初次见面的女性就提出这种过分的说法,未免太轻佻了。” “哈哈哈。”贪婪笑着说,“我看人向来很准,藤原小姐是值得信任的同伴,无关种族。” 他稍微睁开眼:“这几天的氛围,大伙儿都有些压抑,平时这种口花花的事情,应该是懒惰来做。” 藤原千鹤静默。 眼前这名雄壮的男人,并非如同挂着原罪的凶名一样让人忌惮,相反,有一种魄力与气度,让人接受与认可。 或者说,这个团体,哪怕现在已经破败不堪,依旧蕴含不断攀升的生机与活力。 藤原千鹤有些理解灵为什么让她来协助他们了,比起嗜杀成性的派系,温和的他们才是真正维系双方种族关系的纽带。 有动龙马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雨丝顺着鼻梁滑落,在唇边尝起来有些沁凉。 “你是新人对?”藤原千鹤在旁边蹲下,给他递来毛巾。 有动龙马抬手接过毛巾:“谢谢。”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么?” 藤原千鹤打量着他,相貌平凡、表现普通的青年,除了满腔热情之外,实在无法给予什么正面评价。 “我只是好奇,身负厄命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罢了。”她瞥了眼,说道,“也没有三头六臂啊。” 有动龙马安静了一会,缓缓坐起来,说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自己都很迷惑,我存在这个团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明明就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话也不是这么说,你的同伴都接受了你,不至于自己在这自暴自弃?”藤原千鹤自己捧着热茶,说道。 “虽说我也看不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女警补刀。 “但是违心地说,人生就像一道道交汇的轨迹,彼此之间互相影响、互相作用。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总有值得你去做、需要你去做的事情,不是吗?” 藤原千鹤朝着他扬了扬眉毛。 “我是这么信奉着,并竭尽所能,发挥自己每一分价值。动机的话,无关好坏,无关舆论,纯粹就是心安。” 有动龙马有些崇拜地看着她。 “有动君在之前是新闻媒体工作者?” “是的。以至于我刚开始了解异鬼的时候,总有一种想要把异鬼分享给全世界的冲动。” “你……很喜欢异鬼吗?”藤原千鹤试探着问。 “我也抵触异鬼,觉得随便吃人,视人命如草芥,违背了二十几年下来的教育和价值观念。但后来,同伴们让我明白,其实异鬼也好,人类也罢,都有很多善良温和的家伙,总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主要是我在人类社会的时候无人问津,刚成为异鬼却有这么多同伴,内心欢喜。”有动龙马挠挠头。 “嗯。”藤原千鹤第一想法是活泼女郎中那张笑嘻嘻的脸;第二反应有些意外,是那个腼腆的笑容,“总有些人,值得你去尊重和认可。” “我也想,我甚至希望,那些心地善良的异鬼可以被人们熟知,这样,双方可以毫无嫌隙地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不是更好吗?”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虽然这么说有些自说自话,但是同样是充满情感情绪的生物,我觉得种族的生理界线,实在不应该是双方关系的隔阂。” “嗯。”藤原千鹤有些神游。 “可惜我的能力远远不够,双方互不信任的情况下,把这些消息公布出去,会被当成散播谣言、危害社会秩序的不法分子。” “现在还不是让人类认识到异鬼的时机,频繁的爆炸袭击和异相,已经让人类的神经变得脆弱敏感,一时间人们也接受不了这种事实。”藤原说道。 “嗯。”有动龙马叹了口气。 “说回正事,我只是来提醒你,要做好发挥自己价值的觉悟。”她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 “如果能够利用你的诅咒,不遗余力地去掌控它,并把最后一席交给犯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等有动龙马回复,藤原千鹤神色凝重: “不然,为了破除诅咒,你可能得做好牺牲自己的觉悟。 “这是灵小姐托我转述的内容。虽然这不是我的风格,但我也没办法替你求情。” 她说完,给有动龙马预留了思考时间,缓缓起身离开。 有动低下了头。 藤原的意思很明显,为了破除诅咒,必要的时候,解决自己,也是一种方式。傲慢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楼顶淅淅沥沥地低落,将她的容貌遮得模糊。 他攥了攥手掌心,心底默默做了决定。 藤原千鹤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雨。 突然,手机的提示音响起。贪婪端坐在大厅,傲慢擦拭着短刀,目光都被声响吸引过来。 女警打开手机,略微浏览信息之后,沉声说道: “现在,我向各位转述第三则信息。” 第36章 反攻 青柳轻轻采去帽子的灰,倒扣在脑袋上,今天他特意来试试舞台效果,灯光和音响都已就绪,歌剧院里唱响古典乐章的时候,现场一定充满惊心动魄的美。 红色的幕布占据舞台中央,抬头可以看见一圈圈的环形拱顶,大理石精心打磨,配合暖黄的灯光,汇聚于最顶端,像一只睁开的眼瞳。 充满了审视与庄严的美感。 后台的梳妆间里,化妆师把衣柜车推出来,咕噜咕噜的滚轮声很轻,一柜子的衣服磕磕碰碰,打开的时候就像琳琅满目的时装现场。 青柳挑出一件衣服,白底衬衫红色领带,黑色的西式外套上纹着金丝花边,他仔细端详了一阵,又摸了摸材质,才扭头问向一旁的男人: “你觉得这件好看吗?” 小寺将额前冒汗,说道:“好看。” “别那么拘谨嘛,舞台和表演,可是为了给观众带来由内而外的放松和愉悦。”青柳说着,解下手上衣服的口子,摩挲着胸口的礼花,相当精良的制作,让人迫不及待想要等到两天后表演的盛大场面。 “青柳先生,当下对方孤立无援,为什么不进一步蚕食,偏偏要大张旗鼓?” “你以为我们占有优势吗?”青柳轻笑,眼神在灯光下阴晴不定,“那个心软的女人,可从未真正发力。” 小寺将还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既然站了队,只有彻底铲除对方,才能心安理得。青柳这番话让小寺将心脏猛然提起,他迟疑地说: “那——” “放心,没有人是无敌的,总有破绽会出现,就让他们多多彩排几次。” 青柳没有理会他,挽起衣物的手袖。 “那,我先行告退。” “慢走不送。” 小寺将从伊丽丝大剧院的后门悄悄推出来,给他开门的侍者面无表情,准确来说连眼仁都没有。 这让小寺将不寒而栗,这座大剧院,现在只有青柳是有意识的活物。 但并不代表这里没有布防,这家伙炼制的傀儡,里里外外把守着所有的通道,一路感受这些死物渗人的注视,不免有些芒刺在背。 他出卖了整个燃山堂,权势、荣誉,比起生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 好在这些天他诱导了七宗罪,同时又暗中提供着情报,青柳才得以把布局设置得更加灵活多变。 算是他的投名状。 如今好不容易,七宗罪还剩两人。至于结社的生死,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那种过家家喊着大哥的玩意,遇到真正穷凶极恶的暴徒,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还是怀念以前当小弟的日子,没事可以叫上服部,左右各拥一个女人,乘着酒兴凑上去闻闻发香。 他神情阴鹫,已经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暴露本性了,自从被那名该死的赏金猎人吓破了胆,做什么事情都开始唯唯诺诺。别人都说他软弱无能,平庸至极,殊不知这才是最安全的保护色。 小寺将想着,突然前方的拐弯路口,地面上的人影慢慢拉长。 伊丽丝歌剧院附近本来就没什么居民,不景气的商铺陆续搬走,只剩下酒鬼赌徒还有其他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还在附近徘徊。 他下意识低头,不想被别人看见容貌。 “笃、笃、笃。” 脚步声很慢,听起来相当稳健,不是醉鬼,是个女的,这是高跟靴的声音。 女的?等等! 仓皇之中,小寺将猛然抬头。 却看见一头长发飘然而至。 女人的长袖衣后,手指攥紧短弧刀的握柄,几乎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一道银光从面部纵向劈裂。 小寺将难以置信,面部到下巴,胸膛到腹部,迸开的血光抛洒出来。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朦胧的血色染上了高空的月牙。 小寺将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抬头的时候,那名戴着半哭半笑面具的杀手,而是从这样的月色中,当头劈斩。 银色的刀刃入肉的时候,有些微凉,绽开的血肉抛洒出血线,随后才是灼热的疼痛,像一道烙铁嗤嗤地印在额头。 他不断地吐着血,异鬼的生命力本不该如此脆弱,但是飞速流逝的体温似乎在昭示着他的死期。 小寺将歪过头,看见高跟靴旁,银晃晃的刀尖,自己的血缓缓滴落。 此刻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他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如何暴露。 摊开沾血手掌,手背贴着水泥地面,温热的血已经将手指浸染,小寺将喃喃自语: “原来……死……也没有多痛嘛……” 说完,中年男人的眼珠慢慢失去光采。 “算是解决了叛徒。”贪婪踩着黑色作战靴,从另一侧的黑暗中走出来。 “走。”傲慢没回头,径直朝着伊丽丝歌剧院走去。 贪婪抬起头,望向这座庞大的建筑,像一头巨兽匍匐在水泥路面,巨兽的内部,就是那名宿仇。 今夜,一切都将分出胜负。 男人的黑色硬靴踩在水洼上,溅出水渍,揉碎了泥泞不堪的月亮。 傲慢走着,突然顿住脚步,贪婪见状也马上戒备。 “来早了呀。” 楼道里的广播设备异口同声地响起。 原本昏暗的室内,突然被强光照射,噔噔噔地将前方的路依次照亮。 “来,我在舞台中央等你们,不过,你们可得有命过来哟。” 广播里男人戏谑地说,一阵沙沙声后,再无音讯。 傲慢闻言,加快了冲刺速度,短弧刀在每隔两秒依次在窗边掠过寒芒。 “砰!”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拐角处一头暴走的怪物像重装坦克摧毁墙壁,蛮撞过来。 傲慢脚下一顿,急停的同时侧身轻盈让开对方突进的落点。 炸裂的碎石和漫天烟尘席卷开来。 烟雾散尽,怪物的身影毕露。 那是一头满脸煞气的金刚,黑灰色的毛发,赤红的双瞳,咧开的嘴角露出尖利的犬齿,朝天怒捶自己的胸膛,敲击结实的肌肉像鼓声咚咚作响。 发泄完毕之后,它三两步奔袭而来,甩手抡直了臂膀,就像重锤当头砸落。 腥狠的兽息在傲慢上方吐露,女人不闪不避,握紧手中刀柄,手腕抬转,刀势下沉,调整到可以一刀割喉的角度。 唰—— 第37章 追逐战 地下车库。 日光灯里,汽油和柴油的味道让人一阵不舒服。 有动龙马掩身躲在刷白的柱子后。 陆陆续续有人从电梯间走出来,他们装着西装,戴着墨镜,行色匆匆,走路时翻飞的衣摆隐约露出黑色的枪柄。 这里是青天帮的地下车库,上回酒店袭击并没有让对方收敛,甚至在得知燃山堂无应援的情况下,变本加厉。 他耳边的黑色耳麦里,响起藤原千鹤的声音:“盯紧他们。” 有动龙马神色一凛,看着对方坐进轿车,连忙转换角度掩盖形体。 黑色轿车的车头,金标人像展臂欲飞,随着引擎的发动,缓缓从有动龙马眼前驶过。 待到黑色轿车与身后众多车辆驶出地下车库,有动龙马才快步跟上。 在僻静的路边,蓝色的玛莎拉蒂早早等候。 “关慎一在第一辆车里。”有动龙马介绍。 妒忌坐在左侧的副驾驶,摇下车窗,说道:“快上来。” “嗯!” 藤原千鹤瞥了眼,见对方的车群还在视线内,说道:“快点,跟上去才有机会找到幕后主使。” 有动龙马坐好,超着前方的挡风玻璃瞅了瞅,指着说:“那辆车头有金色雕塑的黑色丰田,关慎一就在里面。” 藤原千鹤一脚踩离合,拨手换挡,说道:“坐稳!” 说罢,另一只脚抵在油门作势欲踩。 “亩——” 蓝色玛莎拉蒂突然睁开双眼,像摩拳擦掌的四足走兽,随着油门,大吼一声疾步突进。 有动龙马被车子启动的推背感直接按回软垫,他不太敢坐这女人的车,可惜妒忌双目失明,自己又不会开车,只能咬咬牙抓紧前面的驾驶垫。 “这种声响会被对方发现的!” “已经被对方发现了!”藤原不得不大声喊,才能盖过玛莎拉蒂的咆哮声。 “啊?” 有动龙马抬头,对方的后续几辆车已经放慢了车速,呈品字形彻底封堵前方的路段,后车窗下拉,很快就有黑色西装的男人探出半边身子,手里的枪械开始向后边招呼。 黑夜掩盖了光影,但异鬼的视觉却依旧清晰。 “砰。”“砰。”“砰。” 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响起,公路上划出四道黑色的痕迹,藤原千鹤打死方向盘,一个漂移躲过几发子弹,任旧有子弹在车身上刮出闪烁的火星。 “噔——” “嗤——”轮胎急速打滑的尖锐声此起彼伏。 路上的行车听闻有枪声,个个吓得紧急刹车,一时间车子东倒西歪,远光灯像扫过的光剑,明亮晃眼,互受影响,车子穿过双向车道,扎进一旁的绿化道中。 “啪嗒——” 而藤原凭着侧身漂移的车技,堪堪从混乱的车流中跻身而出,车前窗被打出蛛网般的裂纹,但是玻璃依旧顽强地粘结在一起。 藤原千鹤见到爱车受损,心头在滴血,远行的车灯照照在脸上,露出眼镜底下泛着的寒光。 “玩飙车?老娘奉陪!” 她迅速抬档,才刚刚过弯,立刻踩紧油门,蓝色玛莎拉基仿佛感受到驾驶者的情绪,怒吼声愈发高昂,战意十足。 “限速40,您已超速。” 导航小姐的甜美嗓音被淹没在藤原千鹤的怒吼中,女人一脚踩紧油门,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而前方三辆铃木、马自达原本准备减速拦截,殊不知藤原千鹤反而趁着他们减速一股脑冲上前,就像衔住了尾巴,随时会把前面的车挤向防护栏。 “哇啊啊啊!”有动龙马吓得叫出意义不明的喊声,妒忌身怀佩刀,虽然看不到,但是颠簸的车身里,也是面色抽搐。 终于,对方有辆车不得不往前开,品字形变成t字形,藤原千鹤抓住缝隙,凑上去跟紧落单的车,喊道:“摇窗切了他!” 说罢,她就已经将所有的车窗都摇下,冷冽的风瞬间灌入车厢中,吹得有动龙马睁不开眼,等到恢复视线的时候,左边已经与对方的车齐平,而黑洞洞的枪口正准备瞄过来。 “砰!” 不是枪声,而是藤原千鹤的玛莎拉蒂悍然撞过去的声音,对方被撞得失去开枪的最佳时机。 坐在副驾驶的妒忌瞬间出刀。 车厢内挥刀,连最基本的施展空间都没有,甚至他还处于双目失明的状态。 可是男人的小马尾飞扬的时候,刀锋已经抵在对面司机的喉咙间。 抽刀抬腕划斩。 居合。 一组动作如秋波掠水,几乎在两车并行的同时,妒忌半边身子已经腾起。 这时候,有动龙马才看见在车窗边,对方也摇下窗户准备拔枪,却被男人的刀割在对方的铁皮上。在司机已死的情况下,带着车前玻璃又拖曳了几米,最终将车的铁皮连同玻璃一起划破,呼啸的风吹乱了妒忌的头发,凛冽的杀人刀术似乎连风一同切割开来。 根本看不清! 隔壁车子就像断气的走兽,车灯随着摇摆不断晃眼。 这辆车上另外几名青天帮的成员惊呼着,却依旧改变不了车子掉头不受控制撞向围栏的命运。 藤原千鹤看着自己左侧车窗来不及完全下放的玻璃被一同切成两瓣,有些心疼。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还需要照顾驾驶,继续抬高马力冲刺过去。 “不愧是妒忌!”有动龙马被这一刀惊艳到了,他无法想象双目失明,车内颠簸的情况下,竟然还可以抽刀御敌。光是划着车子强行扯动几米,这种身板强度,速度、力量、韧性、爆发,都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强。 他更深刻地意识到,七宗罪里,每一位成员,如果不被暗算,都是恐怖的杀戮者。 “呼。” 妒忌一把坐回车内,沾血的刀刃因为仓促没有归鞘的余地,刚刚是出了车窗才起手抽刀,现在狭小的空间连抬手都费劲,一个不小心就会磕到驾驶的藤原千鹤。 “坐稳,突围了!” 藤原千鹤喊道。 前面的两车在拐弯的弯道口,被藤原的玛莎拉蒂咬住,直接一个扭头,将其后胎顶得失衡,在转弯处重心不稳,很快打着旋儿被挤上栏杆,借着后轮的驱动,整辆车侧翻着摩擦出十几米,最终在地面的剧烈摩擦中,冒出浓烟与火花。 “轰!” 第38章 赝品 刀光一闪。 金刚被短弧刀割下脑袋,双手保持着合拢捶落的动作。 傲慢腾起的身子越过无头金刚,翻身蹲住卸力。 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下。 “小心!”贪婪喊道。 突然间危机乍现,原本倒落一半的金刚,头颅化作脓血重新长回脖子上,瞬间单手撑地的同时,翻身拧腰,另一只手臂朝着傲慢擒来。 粗壮的手臂覆盖满毛发,黑压压一大片像柱子擎天而起。 傲慢也没有迟疑,抬腿刺踢,一脚踢中掌心,将即将迎头的蛮力踢回,暴虐的劲道将金刚的手掌顶回墙面。至此,身体失衡的大块头才扭着手肘跌坐下去。 几乎在同时,内部的墙体突然被撑得变形,不肖三秒,整面墙朝着贪婪的方向坍塌下去,背后似乎又有什么大块头,横冲直撞般闯来。 “哞——”声若洪钟,似拱叫却更加沉闷,吨位十足。 贪婪双目睁圆,大喊一声:“跪下!” 暴起的烟尘突然席卷开,那头庞然大物还来不及靠近贪婪,突然地势下沉,连同瓷砖路面一起塌陷下去, 硕大的脑袋拼命摇晃,搅动墙面,黏连的墙灰石砂一同抖落,露出两颗巨大的板牙,血盆大口咔嚓咔嚓地吞噬着墙体的石块,把阻拦的地皮都啃了一块。 “吼!”倒地的金刚也翻身而起,惊人的弹跳力直接一头跃向楼道顶,双臂摆荡捶楼,摧枯拉朽的震荡波晃得地势都开始颤动。 傲慢撤开,却发现地面嗡嗡震动,来不及立定,身后又跑出新的野兽,那是一头双角狰狞的大羚羊,双目赤红,三米长的雄壮躯体,矫健的四足奔跑起来刮起一道飓风,要不是走道限制了对方,可能冲劲会更加凶狠。 傲慢被前后夹击,先稳住势,找到地面震荡的律动,颠簸了几下,稳稳地扎紧下盘,手中的短弧刀攥得更紧。 金刚的手指已经挠进墙体,抠出一大块石料,就着墙灰扬撒而来。 贪婪皱了皱眉,傲慢的视野里,似乎看不出这些死物,只能依凭气流和动静,判断大致的方位。 正当他分心的时候,脚底嗖嗖地响,一条粗如象腿的蟒蛇从推到的墙缝中偷袭而来,腾挪间已经蜿蜒了一圈,朝着他的作战靴扑咬而来。 蟒蛇猎食迅捷如电,往往都是潜伏到最佳的时机,一口终结对手。 贪婪双目睁圆,斥吼一声,一脚作战靴朝着蟒蛇的脑袋刺袭而去。 蛇的速度几乎只是眨眼间就要上去,窜地张口,却发现对方的踢更快更狠,扑过去的同时却感受到对方的黑色军靴已经抵在下颚,下一瞬整条蛇半截身子被冲击力狠狠地甩出去,足足后仰三米,啪地一声贴在墙面。 于此同时,那头哞叫的巨兽也慢慢从坑里爬出来,四肢粗壮如柱,上下颚一咬一咬,才认出是一头双目通红的河马。 “吼!”暴走的金刚见一击扫不中傲慢,气得直顿足,在胸膛上发出咚咚的鼓声。而突进的大羚羊扭了扭头顶的犄角,冲刺被傲慢三两下错开身位,让出冲锋路径,而她自己则靠着楼道上方狭小的角落后仰腾跃,像跳高运动员朝着大羚羊身后跌去。 暴怒的金刚和冲势过猛的大羚羊撞在一起,大羚羊就像撞上一堵肉墙,鬃毛死死地卡住它的犄角,金刚掐着大羚羊的脖子,将整头三米野兽拎了起来,任凭大羚羊四蹄翻腾,也不为所动,将大羚羊当做抛投道具狠狠丢出。 傲慢昂扬着脑袋,头一撇,循着搅动的气流急速退去,隐没在灯光找不到的角落。 手足无措的大羚羊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四蹄乱刨尝试着立稳,却发现身上一片肋骨腿骨都已断折,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叱哼叱哼打着响鼻。 金刚正准备追击,身后贪婪的臂膀已经迎头掐来,男人抽出军刀,朝着脖颈的动脉狠狠划进去,蛮力不止,再努力拉下去,凿穿锁骨,抵达胸膛肌肉的位置。 野兽的腥血喷了贪婪一脸,金刚有一瞬的失神,像准备爆炸的炮竹突然哑火,抬起的手伸到一半,却再也没有拍落。 贪婪不顾脸上的血污,一脚蹬在金刚上身,撤退的同时让过蟒蛇第二次的扑咬,庞大的河马才将四肢从墙里彻底挣脱,巨口里的碎石还没有嚼碎,朝贪婪俯冲而来。 男人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抄起铁拳沉下重心,双指一扳,作势欲接下暴走河马的啃咬。 地面轰隆不断地颤动,巨兽靠近,俯冲之势不减,扭头朝着贪婪咬合下去。 河马的咬力超过两千公斤,即便是龟甲也会瞬间崩溃,更别说徒手,任何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贪婪此时青筋暴起,怒吼声中,抡长了手臂朝天高擎,抓住金刚的手臂,捏着肌肉群,弯腰将整头数百公斤重金刚巨猿背肩摔下。 下一刻,河马蛮冲而至,肉墙金刚发出咔嚓的声响,冲击的余波将贪婪连人带刀一同掀飞出去。 复活的金刚也被顶得瘫倒在地上,两头巨兽扭打在一块,两面肉墙挤在一起,彻底堵住楼道,不堪重负的墙体被挤压得变形,两头臃肿的凶兽短时间还无法挣扎出来,连带着蟒蛇也被堵住,三头巨兽扭打扑腾,兽吼不断。 贪婪翻了几个跟头,双手抓地来缓住劲,啐了口血沫,旁边晕头晕脑的大羚羊被他一脚踹进墙里,两只犄角扑腾着,贪婪还不解气,抄起另一柄军刀,狠狠地扎向大羚羊的喉道。 傲慢现出身形,一脸凝重:“这些野兽在模仿我们。” 被她这么一提醒,贪婪也立刻发现,凶暴的金刚时常面露怒态,表情狰狞;山丘大小的河马,动不动就张口啃咬,咬合力惊人,胃口肯定也要不小的吨位;这大羚羊…… 这时候,大羚羊脑袋抖擞了下,视野中发现傲慢之后,依旧打着响鼻,前蹄刨地,做足了冲锋准备。 “它代表了色欲。”傲慢说道,“也就是说,有七头这样的野兽。” “那蟒蛇应该是代表贪婪。”贪婪咬紧后槽牙,骂道,“活腻歪了。” 第39章 街区巷乱 “叱——” 轮胎打滑的声音响彻公路,一辆黑色轿车被蓝色玛莎拉蒂死死地缠住,最终在角逐中被挤进绿化道,像酗酒的黑色铁兽,没头没脑朝着树皮直啃而去。 得胜的玛莎拉蒂扬长而去,留下青天帮成员,刚下车就吃着车灰,不住咳嗽。 藤原千鹤这才善罢甘休,重新打开定位,说:“帮我把追踪程序导入。” 妒忌好不容易才把刀收入鞘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说道:“代码在里面,自己植入。” 藤原千鹤二话不说,立刻在追踪设备里开始锁定关慎一的位置。 投放的屏幕上,横横杠杠代表了各公路街道,光点还在移动,距离他们此时的位置大概几公里。 “在八里町附近。”藤原千鹤立刻抬挡,方向盘迅速拨动,一脚油门嗖地窜出去。 有动龙马惊慌失措,随着玛莎拉蒂的欢呼,他哀嚎的尾音拖得老长。 “啊——” 玛莎拉蒂就像出笼斗兽,经历碰撞之后依旧精神抖擞,两枚车灯愈发闪亮,在黑夜里快如流星,长驱而入。 “对方的车远离市中心,在朝着郊区开。”藤原说道,“他们在郊区做什么,你们之前有听闻吗?” “没有。”妒忌右手揽着自己的爱刀。 藤原千鹤皱了皱眉,这么说来,可能还真的有蹊跷。 “你怀疑是陷阱?”妒忌感受到藤原的沉默,问道。 “嗯。”藤原千鹤驱车驶过弯道,眼前的建筑越来越稀疏,偶尔遇到的商铺都已经准备打烊。 “这里实在不像什么据点。”藤原千鹤警惕地放缓速度,与移动的光点保持距离。 贪婪问道:“还要追么?” “我想想。”藤原千鹤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可能性,继续追下去已经打草惊蛇,收益不大;如果冒进可能还有中伏的危险。而撤退也好,回援傲慢也罢,都能确保一定的安全性。 想到这里,她当机立断,说道:“回去。” 这时,车子开入郊区的居民社区中,两侧的电线杆上低空架着密集的电线,入夜的街道显得有些静谧。自动贩卖机轮流闪烁着零碎的灯光,偶尔还能听到自行车倒下发出的咔嚓声。 藤原千鹤放慢了车速,像饭后散步一样,谨慎地寻找调头的空间。 “前方路口调头。” 导航小姐的适时提醒道。 前面是一个十字交汇口,确实有足够的空间让车子开出这种狭小的巷道。 路边的围墙上,猫咪迈着步伐,见车灯闪过,窜地进入庭院的林木间,沙沙作响。 “这里好安静。”有动龙马目送着受惊的猫咪离去,感慨道。 听他这么一说,藤原千鹤猛地皱眉。 的确,现在不过九点,一切都太安静了,前面十字路口,连行人都没有。。 心念电转,她立刻挂到倒车档,说道:“坐好!” “亩——” 玛莎拉蒂的红色指针瞬间往右边磕去,蓝色的车身也不再往前,朝着后方直碾过去。 这时候,似乎察觉到藤原千鹤的意图,周围突然躁动起来。 “嗡——” “咕噜——” “嘟嘟嘟——” 各种非机动车的发动机声音响起,从十字路口左右两侧,涌出了两列机车队,他们戴着黑色头盔,看不清面容,但是来势汹汹,都带着砍具。 藤原千鹤面色发紧,右脚再踩,倒档的速度再拔高一截。 “两边也有!” 有动龙马看见两边的围墙上,依次出现两辆摩托,硕大的轮子磕在围墙上如履平地,关键是它们速度很快,哪怕围墙之间有间隔,他们也可以借着冲刺的速度很快地跳上另外的建筑。 “晃荡——” 偏偏倒车的时候不遂人愿,左边停靠的自行车被人全部推倒,另一侧的自动贩卖机也被人拔断电源,一脚踢倒。 借由后视镜看见倾倒的自动贩卖机噗通地响,藤原千鹤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咬咬牙,继续提速就要顶着障碍物冲过去。 电光石火间,两辆在墙沿急驶而来的摩托车,已经到了围墙的尽头,车手猛地拉高车头,在夜空中,有那么一瞬掩盖了月亮,像抬头的暴龙怒吼着俯冲下来。 藤原千鹤如果继续退下去,他们厚重的轮胎就会像暴龙的巨掌碾在车顶篷。 退路被封,藤原千鹤无奈猛踩刹车,倒车时急停,推背感将所有人都按回座位。 有动龙马惊慌不已:“前面!前面!” 而妒忌则安静地坐着,失去视觉,又在车内,短兵相接之前,他帮不上忙。 藤原千鹤也瞥见,原本十字路口的骑手已经抄起手中的钝器,吹着花哨的号子,朝着他们冲来。 “砰——砰——” 两辆跃空的摩托车砸落地面,却被藤原的减速让开了位置。即便如此,他们距离车尾灯也不过半米距离。 车子减速没能急停,而是吊着嗓子,在惯性作用下狠狠撞去,将凌空奇袭下来的摩托连骑手一起撞翻,而另一辆及时调转车头,避过了这野蛮的一撞。他以脚撑地,从车上取出扳手。 没等对方反应,藤原千鹤立刻换挡,一档起步,朝着前方开去,蓝色跑车一个灵活地前冲,又一次避开了车后挥出的扳手。 有动龙马扭头,可以看见车后的骑手气急败坏地蹬着地面,想要再起启动车子。 而前方的骑手在挡风玻璃中愈发靠近。 双重逼迫之下,藤原千鹤反而面无表情,踩紧油门朝着前方右侧的飙车汉撞去。 对方显然也愣了一下,见到玛莎拉蒂凶神恶煞,两枚车灯含怒睁开,像一头蓝色金属巨兽朝他碾来,想也不想立刻弃车翻跃,矮身窜出去,却撞到另一侧的车队,跌跌撞撞中失衡朝路边歪倒过去。 藤原千鹤果真不减速! 前方那辆失去驾驶者的黑色摩托,被撞击的同时车头歪向一侧,像搏击场上头部遭受重拳的拳手,不由自主地被轰飞出去。 “啪——” “砰——” 对方见蓝色玛莎拉蒂气焰十足,将自己的砍具纷纷投掷出去,砸在车身和玻璃上,敲击声震耳欲聋。 “还有完没完!”橙红的路灯光映在藤原千鹤的眼镜上,就像从眼底窜出的火苗。 她浑然不惧,借着车速挂档上路,红色的指针突突右彪,车速拔高到引擎轰鸣,准备顶着刀削斧凿冲出十字路口。 就在她快要接近宽阔路段的时候,周围的滴滴声突然密集响起,就像催命的鼓点。 “小心爆炸!” 妒忌吼道。 “轰——” 一瞬间亮如白昼。 从夜空俯视,十字路口就像炸弹人毁灭的方格,席卷的火花翻涌腾起,将街区四个路口全部覆盖。 来不及撤退的飙车族,不少人也被焚烧的烈焰扑中,淹没在火焰之中,只有不少边缘的人,才扭打着从火海中爬出来。 黑烟里,一地摩托零件咕噜咕噜滚落。 第40章 终章伊始 伊丽丝歌剧院。 滚滚浓烟从建筑内升腾。 哪怕僻静,也可以听见内部的轰鸣。 贪婪翻身躲过大羚羊的犄角冲刺,回过身看见河马践踏大地嗡嗡跑来,只能放弃缠斗的想法,而金刚巨猿拆下歌剧院一排合唱用的铁制阶梯,当做投掷物磕出去,暴力震荡之下,阶梯崩坏成无数铁架。 “杀不死!”贪婪不知道多少次拿刀扎进野兽的脑袋,瞬息之后,四兽依旧生龙活虎。 “这根本不是歌剧院,反而像斗兽场。”他迅速用布条为自己的手臂包扎,浑身热汗,额间溅血,嘴里叼着匕首,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些都是死物。”傲慢和他双背相抵,手持短弧刀威慑兽群。 它们依旧咆哮着冲上来,没有任何理智。 “都是傀儡,既然咒术看不透,那就直接斩首。” 贪婪把衔在嘴里的匕首重新握紧,反手扎进大羚羊迎上来的脑袋,趁着河马吨位重,行动不便,将暂时失活的大羚羊朝它嘴里送。 金刚巨猿拆了天花板,像鲨鱼的鱼鳍切割水面,一手捞尽上方钢筋水泥,像一块块饼干被掰下来,抓到石板立刻丢出去。 虽然声势浩大,浓烟滚滚,但是没有准头,走廊的过道许多内陷的空间,稍微侧身挤进去就可以躲过粉碎的石块。 蟒蛇从头到尾没有再攻击过,借着两只大块头掩盖了身形,已经顺势缠上了尚未被破坏的消防管道,遥遥盯着两人。 贪婪周旋了一阵,目光透过盘踞的野兽,望向内侧玻璃窗,那里是舞台的正中央。 “他在那里。”傲慢心领神会,说道。 “我也觉得。”贪婪咧嘴,旋即面色骤阴,“上。” “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怕不怕火。”他解开保险栓,咬下金属拉环,朝着笨重的大河马丢去。 双目赤红的河马刚刚抛出大羚羊的残骸,燃烧弹就在它眼前砰地晃眼,楼道传出河马咬碎木材般嘎嘎响叫声。 楼道的火光从各大窗户溢出,破碎的玻璃淅淅沥沥地响。 金刚巨猿浑然不惧,支撑着前肢,摆开火焰,一步一坑就要追赶。凶悍的焰火在它的眼底闪烁,尖利的獠牙使它更加狰狞。 等它扫开面前的烈焰,才发现拐角处已经空无一人。 此时歌剧院内灯火熄灭,黑暗中看得见一排排红色软垫,再往远处,只有舞台上,几盏照明的灯光,像纵横交错的光带,切割空间,光暗分明。 傲慢和贪婪互视了一眼,此时他们站在入场底层最高的看台,除却楼上的环形围栏,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舞台。 外面的兽吼裹杂着暴力破坏的声音,破坏了空间的静谧,傲慢和贪恋小心翼翼朝前方走去。 一级一级的台阶上铺着红色的地毯,两人谨慎地踩过。 走都中间高度的时候,两人停住了脚步。 “噔噔噔噔。” 四个方位的探照灯聚焦到舞台正中央,汇集到一个男人身上,依稀可以看见他拄着拐杖,单手抵住额间的高帽。 “来了啊。” 男人的声音通过音响在整个殿堂回荡。 青柳抬起头,帽檐与眉齐高,眸间含笑,却又带着一丝怀旧的温情。 “好久不见。” 哪怕是上次与暴怒在酒店,两人也没有互相望过正眼。 贪婪咧嘴,却没有说话,默默地反手持匕抬至身前。 “嗯。”傲慢应了声。 “你说当年救了我,是因为我身上的白色很好看,现在还是吗?” 傲慢隔着纱布,似乎认真地端详了一阵,说:“现在,是黑色。” 青柳笑了一声,抬起白色手套掩嘴。 “因为你的话,我曾经以为自己很独一无二。”他的眼中,柔情慢慢凋零,像坠入冰窟,蒙上细碎的霜,“直到你救了有动龙马,相比也是一样的理由,他也是纯净的白色,是吗?” 贪婪微眯着眼,傲慢表面很冷淡,并不代表感情方面很迟钝。 “嗯。” “那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了呀。”青柳头疼地捏着太阳穴,喃喃道,“有动,又是有动……” “嘁嘁。”青柳自顾自地窃笑起来,抬手捏住帽檐,“那开始,我们的最终演出。” “虽然你们不打招呼就提前赶过来,但是不影响,为了这一刻,我可是苦心经营了三年!” 他越说越激昂,说道最后双手一展,全场所有的舞台灯光一同亮了起来。 歌剧院内部的景象一览无余。 抬头是金色圆拱形建筑,一圈一圈,收束到最后,瑰丽的花纹绘制成中心的天之眼,金紫橙红各色琳琅满目,幕天之上,装修尽显折衷主义,巴洛克式风格与古典简谱的圆柱曲线糅合在一起,环形拱门和富丽的色块,素白的石雕建筑群带来更鲜明的视觉冲击。 傲慢和贪婪一脸凝重。 红白相间的地毯,锦色交织其中,一排排红坐垫镶金边,上面坐满了沉默的观众。 那是一群群人偶,他们木然地盯着舞台,稍微嘎吱一声歪着脑袋,瞳孔无色无光,没有多余动作。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今天我们要表演的是话剧,《最终审判》。”青柳绅士地朝着台下的方向鞠躬致敬,体态轻盈,像一位从容优雅的主持人。 “掌声欢迎。” 话毕,人偶们吊着脑袋,突然像潮水一样欢腾地鼓掌起来,嘎吱嘎吱地响。 “那现在,我们有请候演员上台,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贪婪没有兴趣和他做这种即兴扮演,目光灼灼:“入戏太深。” 转过身去的青柳,脸色骤寒,阴沉地招了招手,四面通道里,仿佛得到应允,金刚巨猿、巨型河马、大羚羊、丛林巨蟒瞬间冲出来,伴随着阵阵兽吼。 巨型河马体型臃肿,连带着整个门框一同拱进来,一路将所有的坐垫犁翻,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高。金刚巨猿也是声势浩大,左手掰开门面的墙,右手连椅带钉将座位拔起,一排的座位双手抓紧,强行立起来,足足有五米来高,歪歪扭扭的坐垫在它的巨力抛投下,凌空朝贪婪飞来。 傲慢第一时间消失,顿足位移,留下光影冲向青柳;而贪婪心领神会,立刻扭头招架四头灵智未开的残暴巨兽。 第41章 刀客 烈焰光影绰绰,街区被照得通明透亮。 中间的大坑中,蓝色的玛莎拉蒂车前盖摇摇欲坠,车窗上裂缝密布,原本洁净的蓝色不复存在,被煤黑色染得狼狈不堪。 关键时刻,藤原千鹤打紧了方向盘,车轮吱吱响动,在爆炸波及的范围内,半边车身被掀起来,像打着旋儿的落叶跌出去,磕在电线杆上,铁皮车声陷下一道纵向的凹痕,玻璃终于不堪重负,哗啦啦掉落。 妒忌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摸索着将藤原千鹤抱下来。回头的时候,整辆车已经彻底燃烧,摔得七晕八素的有动龙马,勉强打开车窗,衣角已经开始冒火。 而剩下的飙车族已经突突着摩托车,示威一般,手里摇着铁链,咔啦咔啦地响。 “找个安全的位置,照顾好她。” 妒忌将昏迷的女警交付给轻伤的有动龙马。 “好。” 他接过藤原,女警不是很重,有动龙马一鼓作气可以跑出一段距离。 玛莎拉蒂冒着黑色的浓烟,倾斜的车灯塌了一角,像濒死倒地的坐骑,再无力动弹,只能目送着有动龙马背着女警渐渐走远。 蓝黑色的车身慢慢淹没在橘红的火光中。 有动龙马低头,藤原千鹤的眼镜经受不住撞击,已经断成两截,额角红肿,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恢复意识。 妒忌右手持刀,侧身横在飙车族与有动龙马之间。 他低着头,右手抓着刀鞘,拇指抵在刀柄处,徐徐抬高,撑开一截刀刃。 玛莎拉蒂内,光点不知何时已经距离他们相当接近。 “妒忌先生,光彩依旧啊。”关慎一从车内走下,黑色皮靴踩在地上,碾碎猩红的烟头。 妒忌侧耳聆听,陌生中年人的声音,明显的来者不善。 “关慎一?” “正是在下。” “倒是省事。”妒忌说着。 “哦?”关慎一扬了扬眉毛,手一招,带枪的手下齐齐上膛,铿锵声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衣摆飘飘的妒忌,“你的刀,有我的枪快吗?” 他倒不是小瞧妒忌,他可是真正的知情人,妒忌不仅双目失明,类似『夺取』的能力也彻底丧失,仅凭肉身,还真没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妒忌说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今天穿着黑纹付羽织,典雅地像古代的武士,仿佛精心打扮过一番,黑白相间的条纹,被腰带横向分割,里面是绢制直垂,黑色的马乘袴角,随着火风轻轻飘扬。 “我知道你们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甚至优秀于大多异鬼,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我们的武装已经得到加强,可不是那些西贝货。” 关慎一说道。 “话那么多做什么?”妒忌轻笑。 “一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禁卫军,首级落到我手里,难免还是有些兴奋。” “你们早就预料到我们会追踪你?” “我可没这本事,说起来,今晚被你们这么一折腾,差点坏我好事呢。”关慎一说,“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没想到还有收获。” “你是要去见幕后黑手对?”妒忌说。 关慎一有些不耐烦:“套话之类的就有些多余了,在我的枪械下,根本没有存活的希望。原本还想看看,贵为七宗罪的角色,会不会求饶呢。” 妒忌左脚迈开一步,说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嗯?”关慎一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挑衅,厚重的嘴唇闭合得紧紧的,招手:“射。” “砰砰砰——” 有动龙马讶然回头,枪声不远,可是妒忌双目失明,又行动不便,他的心中揪成一团。 他有些害怕,妒忌今天穿得很正式,就像—— 预感到什么一样。 不要有事啊…… “喂小子!别跑!”骑着摩托车的银环男人喊,手里抄着明晃晃的长刀。 “可恶!”有动龙马不得不背着藤原千鹤,加速奔跑起来。 …… “叮当。” 金属弹壳掉落一地,纵向剖开。 “啊……”人群一阵骚动。 妒忌左手持刀,清冷的月光弹落在锋刃间,淡淡的薄烟与绽放的火光映着男人双目失明的脸。 “还要继续吗?” 妒忌稍微喘了口气,持刀的手依旧稳健。 “不可能!从来没听说你会刀术!”关慎一有些失态,连番劈子弹,这明明是傲慢才有的实力! “我确实从未向外人透露过我的刀术。”妒忌说着,缓缓将妖冶的刀刃收回鞘中。 原本绑成马尾的发箍,因为高速运动,一头及肩长发,若不是妒忌双眼缠着纱布,会更显阴柔之美。 “但是我一直都很努力地追赶她的脚步。”妒忌笑,“无论刀术、还是视物。” “开什么玩笑!”关慎一恼羞成怒,“射穿他!” “砰、砰、砰——” 这回关慎一看清楚了,密集的子弹群,在那个男人身前,像被放慢了一般,以帧的视角,男人每一帧都是不同的动作。 横折撇捺钩挑斩。 无数子弹滞空绽开,像花生米洒落一地。 男人双手持刀,迅捷的动作,快到连刀的光影都难以捕捉,只能凭借子弹的叮铃声来判断刀的轨迹,以及面前男人的毫发无伤,证明他刀术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恐怕连傲慢的刀术都难以和他抗衡。 狂暴的动作让他的头发飘扬而散乱。 妒忌归刀入鞘,木屐噶的一声响,众人才如梦初醒,这家伙准备进攻了。 男人的眼睛缠着纱布,面容清秀,在披散的青丝中若隐若现。 “等、等等!”关慎一的声音有些发颤,连连摆手,“我说!我什么都说!” 妒忌停下脚步。 “指使我的人是——” 他正准备张口,突然面色一拧,眼瞳、鼻孔、嘴角抽搐着溢出黑血。 “嗬啊——”他痛苦地掩面,整个人弯下腰双手揪着喉咙。 周围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没多久,关慎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蜷缩在地不停蹬腿。 妒忌皱了皱眉,他看不清,只是依稀知道对方出了意外。 “关?” 最终,黑领男人倒在血泊之中,死状扭曲。 “大哥、大哥他,突然暴毙了!” 有个手下鼓起勇气说道。 妒忌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拥有假死的能力?” 一边说着,他已经缓缓拔刀,左手的刀尖抵在地上,轻轻地刮着地皮发出擦啦啦的声音。 “我可不会给你诈死的机会。” 周围的手下团团围着,说起来也仅有四名枪手,以及数名飙车族,随着妒忌的靠近节节后退。 妒忌高举手中的银刃,正欲挥下。 黑暗中嗖地一束光。 “砰——” 一朵血花在他心口绽开。 第42章 绽放之花 妒忌有些吃力地低头,看着左边的豁口,足足碗口大小,是狙击枪。 手中的力气突然被抽干净,枪的震荡力将自己的脏器彻底搅碎,甚至瞬间半边身子失去知觉。 “原来如此……”他左手无力地垂落,纺纱的直垂也搅成血污,血顺着破开的羽织,染红了白色的布料,沿着手臂潺潺流下。 “超音速武器吗。”妒忌说着,口角溢血。 如果声音尚未传递开,那他也没有反应的余地。 子弹从后肩凿入,无数血管支离破碎,重大的伤势甚至让他来不及喘息,虚弱感不可抑制地袭来。 “擦。”关慎一双眼恢复神采,狼狈不堪地坐起来,挪着身子后退。 “真是怪物,差点就栽在这里。” 他转过身,看着那群不中用的手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干掉!” “还愣着干什么,喂,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将死之人还不敢上吗!” 关慎一看着手下的欲言又止的表情,显然还踟蹰不前。” 他们似乎,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身后,神色逐渐变得惊恐。 “咔。”那是刀剑入鞘的声音。 关慎一心跳漏了一拍,猛然回头。 他望见,身前那名男人腾空跃起,如同苟延的斗虎,焰势滔天,嘴角带血,竭力嘶吼着,挥出手中的刀。 那是一种何等的刀术,关慎一只觉得眼前发花,就像飘飘渺渺的白色匹练,柔和地覆盖在他脸上、铺满眼中的视野、最终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像极了绽放的娟白之花。 那是一招瞬间升华的居合。 快到了极致。 火风带着为烤的热量,拍在关慎一的脸上,他早已神情呆滞。 随后才是脖间出现一丝沁凉,迸开的血线从脸到喉、再到身上,一路走低,洒下血雨。 “噗通。” 关慎一缓缓跪倒,这一次,再也没有爬起来。 妒忌剧烈地咳嗽着,右手补而不放弃刀鞘,捂住口角的血沫。 沿途洒了一地的血液,在明晃晃的火焰中逐渐干涸,凝结。 就像妒忌的生命。 他终究是拿不动刀剑了。 只要潜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再开枪,他的生命,算是终结了。 “你竟然是左手刀。” 回忆里,傲慢见他练刀的时候,微微有些讶异,因为妒忌可不是左撇子。 妒忌粲然一笑。 男人衣袂飘飘,手中的刀不沾血,血珠缓缓沿着刀身滑落。星星火火的光点,在他身上萦绕,像萤火虫团团相聚,让黑红色的背景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双目失明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嗡——” 摩托车的声音响起,锁链甩动,咔咔作响。 “为帮主报仇!”周围人强撑着颤栗,互相鼓气,持枪对准了孤身一人的妒忌。 人数十余,像蚂蚁黑压压地围上来。 “砰砰砰——” 摩托嗡鸣,枪声乱奏。 燃烧的黑烟慢慢升腾,点点星火也染红了夜的半边天。 …… 有动龙马喘着粗气,咬紧牙拼命地跑。 摩托车还有三辆。 他趁着对方赶上来,刀子劈上来的时候,拼着挨上一刀的念头,抓住对方,一把将其扯落。 那名骑手哀嚎着被自己的摩托车从脸上碾过,昏迷不醒。 即便如此,另外三名将他团团围住的家伙,已经封锁了他的退路。 身上的汗与血混杂,滴落在昏迷的藤原上。 死胡同。 “咕噜——” 楼道上的住户拉紧了窗帘,熄灭了灯。 横纵交错的晾衣杆上挂着来不及收的衣架,在夜风中摇摇晃晃。 跑不掉了呀。 有动龙马苦笑。 那三人也不再仗着摩托车的机动性和他追逐,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为首的男人带着摩托镜,露出得胜的笑容。 “死。” 他挥起手中的小刀,抛投,熟练地耍了个刀花。随后面色一寒,食指和中指钳住刀柄,扬手一抛,当做飞刀射出去。 “噗嗤。” 有动龙马闷哼一声,抬手的时候挡住了飞刀,扎在手臂上。加上原本从肩部砍下的刀痕,浑身傍血。 另外两人也不由分数,抄起砍具,对准有动龙马冲去。 “你好像遇到了麻烦。” 有动龙马腹部挨了一刀,入肉的痛感让他目眦欲裂。 连身后的藤原千鹤搭在脖子的手也无法顾及,昏迷的女人像液体缓缓流下。 “需要我帮忙吗?” 那个声音依旧说着。 有动龙马抬了抬视线,并没有其他人。 与此同时,右边挥来的刀具狠狠地凿进他的手臂,令他忍不住又哀嚎了一声。 『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 有动龙马见有人要越过他去砍藤原,一改原本抱团挨打的姿态,连忙爬过去替她挡下刀刃。 “还英雄救美?” “这家伙还真抗揍。”有人纳闷。 『你能带我们逃跑吗?』有动龙马心想。 “不能,但是我能杀了他们。” 话语平淡,血腥与戾气却扑面而来。 有动龙马心中一颤,连忙说道:“等等!” “嗯?”玩刀的男人以为他有话要说。 “你们……别打了……”有动龙马疼得龇牙,浑身出汗如浆,“快跑。” “小子,你吃错药了?”三人一愣,回头望了望,并没有什么动静,拿刀的男人把刀抵在有动的脸上。 “不用劝了,他们已经死了。”那个声音说道。 有动心中有些急迫:“你们快跑!” 玩刀的男人不耐烦地揪起他的衣领:“喂,骗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说罢,他反手持刀,朝着有动脸上狠狠划去。 一道光束投射而过。 “砰——” 有动龙马亲眼看着男人的脸彻底消失不见。 “啊!” 另外两人慌忙中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 “是狙击手!” “该死,那不是我们的武器么?”一男人愤愤地说,“撤!” 说罢,两人连忙回身爬上摩托车。 “砰——” 一人还未坐稳,就已经懒腰断成两截。 “啊!”另一人惊慌失措,连头盔也不戴,用力瞪着,没多久,摩托车突突地冒烟,开到了最大的起步速度,很快就消失在路上。 男人心有余悸,开出去没多久,想着在掩体够多的地方,总算捡回一条命。才抓起手中的头盔,准备戴上。 宣告审判的声音如期而至。 “砰——” 摩托车弹飞而起,抛上高空连翻了几个滚,摔下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骑手。 落地的头盔像瓢盆咕噜噜打转,护目部分碎了一地,鲜血缓缓滑落。 emm…我可能得请个假…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章可能是这周最后一章了。 我得请假了。 不是因为成绩差心灰意冷想tj,我想一直饱含热情。 我很怕断更,因为断更什么时候再拾起来都变得飘渺不定,人都是会懒的。 但是这次恐怕还是得给自己留点时间了。 因为最近找了份实习,半天全天在坐班,晚上煮饭洗漱完,已经九点了,这个星期我都是利用最后的两小时来码字的。 事实上如果仅是这种强度,我完全可以高高兴兴地写下去。 但是这周开始,毕设那边也开始施压了。 我的毕设是实验类,本来就没办法去实验室,数据和结论都是很努力地凑,但是没摸过就是没摸过,这周开始要交初稿,我看了看自己所剩不多的可怜时间,还是只能忍痛把文先放一边。 先声明一下,这本书不会因为成绩的好坏而停更,我只会因为自己的构思太弱而踌躇不前,不敢开码,不会因为成绩推荐风评之类而断更。 毕竟谁心里没有一个中二的梦呢。 或许我的写法和理念都很稚嫩,第三卷写起来也是天崩,但是我不敢放弃我自己。 连自己都嫌弃,那就真的没有人喜欢了。 老靳的故事可能是我为数不多想要认真完善,送给他一个美好结局的作品,和商业气息完全不沾边,纯粹的理念。 以后可能我的这种作品会迁就于现实也说不定,但至少现在我还在一根筋钻到底。 只是生活负担和毕业压力是挺难顶的。 实习就不指望挣钱了,工作实际上相当于没着落,毕设卡着我只能先完成。 网文和故事无法成为我生活的全部,即便蕴含了梦想与希望。 这周初稿,下周查重。 我会把时间精力放在毕业设计上,实在抱歉。 每天上班是有些累,但是请相信,完成了毕设,咱又是一条好汉。 这个假请到什么时候我不好说,快则下周,慢则下个月末,我只能勉强保持着周更,不让大家的投资失败。 这本书比起以前多了很多读者,我很珍惜。 故事不一定精彩,但是我又找回了码字的快乐。 承蒙厚爱,如果愿意,请等我。 我一定竭尽所能,给各位留下热爱的乐章。 —— 最后,有一句让我看着很有触动的话,分享给大家—— 为了梦想而放弃现拥有的一切,有点担心但也情有可原。 如果换过来呢。 为了梦想而放弃现拥有的一切,情有可原但也有点担心。 都是很温柔的句子呀。 在此鞠躬。 取舍已经在句子中了。 第43章 巷角余光 有动龙马看着暴毙的三具尸体,心中的恐慌被无限放大。 是它。是它…… 它竟然能说话了…… “你是怎么杀了他们的……”他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他们身上有一条牵引至死亡的红线,抓住它就好了。”那个声音回答道,“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这个魔鬼,从小到大,一直在害死身边的人。 有动龙马牙关打战,嘴唇哆嗦得合不拢,却不想搭理它。 他站起来,浑身皮肉都像浸了盐水,疼痛侵袭,他只能咬紧牙关。 受了那么多的刀伤,对方都没有留手,有动龙马记得最深的伤口已经砍到骨头,可是眨眼间,浑身的伤口已经止血,虽然依旧疼痛,但是行动已无大碍。 魔鬼在杀害他人的同时,却一直加强着自己的生命力。 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与身上的怪物面对面。 或者说,怪物,终于衍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他连忙看向藤原,女警眉头轻皱,就要转醒。 “她好像快醒了,要杀掉吗?” 对方发问。 “等下!你不要乱来!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再杀人了!”有动龙马忍无可忍。 “好。”对方的回答。 有动龙马愣了愣,它似乎意外地好说话。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有动龙马突然间不知道要怎么和它沟通,好像还有很多常识,对方依旧毫无所知。 “你是……失忆了吗?失忆懂,就是失去记忆之类。” “记忆吗,不清楚,我刚醒。” 有动龙马还想再问,但女警已经轻哼一声,拍着脑袋坐起来。 “我这是在哪?” 没有眼镜的藤原,看东西都是雾蒙蒙的,她眯了眯眼,才勉强认清站在她面前的是有动龙马。 “你醒了,藤原小姐。爆炸的时候,妒忌哥救了你,让我带你逃跑。”有动有些心虚地说。 藤原看了眼现场,两具尸体,远远的地方,一路血渍,隐约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躺倒在地。 她很快判断出当前的形式,撑着水泥路面站起来,砂砾硌得手掌发疼。 “现在还有人追杀我们吗,得尽快和傲慢他们联络,妒忌呢?” 有动龙马一直在留意那个声音,没怎么听藤原的话。 “喂。” 藤原千鹤喊了一声。 “啊?” 藤原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有妒忌的消息吗,得去看看。” “可是我们都打不过他们。” “没试试怎么知道打不过?”藤原的声音陡然提升,说:“这几个不是被干掉了吗?” “但他们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有动龙马解释。 “我知道。”藤原千鹤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视四周,“既然有人相助,那就多多益善嘛。应该是一名狙击手。” “原来如此。” 他赶紧跟上。 藤原千鹤瞥了一眼,大男孩浑身血迹,显然在她昏迷这段时间受了不少苦,她放满了脚步,没有再看向有动,兀地问:“伤势要紧吗?” “不碍事。” 藤原千鹤不置可否。 前面火光一片,隐约可以闻见空气中的烧焦味。 “千万不要有事啊。” 有动龙马喃喃祈祷。 藤原千鹤盯了他一眼,说道:“能不能有点出息?这场战斗,他们把命都押上去了,好歹也要拿出点男子汉的模样去正视它。” 有动龙马一愣。 隐约有一种感觉,周围的人似乎都把他当做一位没有长大的小孩。 感觉自己有些言重了,藤原千鹤轻声补充道:“他们已经极力在为你营造一个理想的世界了,但是现实依旧是残酷的,他们也有无力维持的时候,可别辜负他们的温柔呀。” 有动龙马苦笑:“我也没有那么幼稚。” “活在自己的理想主义里的男人,确实也算不上幼稚,只是还有待成长就对了。”藤原千鹤打击人的时候毫不留情。 “好歹你也得有能力去维持自己的理想乡呀,不然和那些口头承诺着美好蓝图,实际上懦懦无为的行动侏儒有什么区别。” 有动龙马沉默,仰头望向缥缈的夜空。 …… 傅寻见有动龙马抬头,连忙蹲坐下来,虽然这里距离对方将近200米,但是还是小心谨慎为好。他咧嘴,对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问道: “你说是?” 他把玩着手里的狙击枪,好家伙,不是轻型狙,能占据这种视野高地,超音速枪械驾驭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幸亏自己身上的命辞是【逢考必过】,这里的考可不止是考试,而是考验,对于上手这些陌生技能而言再方便不过。 随着枪体的咔咔声,他成功把弹夹、枪架等一一卸下,这边他确认过了,已经没有多余的狙击手,这种超音速的玩意,应该还无法做到批量化生产,周围也没有第二位狙击手。 “任务算是完成了。”傅寻撇撇嘴,“又是保镖又是信使的。” 他等了一会,从高楼顶探出脑袋,手持望远镜,朝着远处十字路口望去:“遇到了啊。” …… “妒忌!”有动龙马对着空旷的街区喊道。 燃烧的火焰中,地上是横七竖八的躯体。断裂的后备箱和摩托车相隔老远,可以稠黑的机油沿着尾气排放口潺潺流下。摩托车保持着轻声地哒哒哒,时不时还会突一声,就像将死未死的战马,倒在潺潺血泊中,刺出的灯光如同翻着眼睛,打着最后的响鼻不肯安歇。 而骑手早已身首异处,手中的铁链绞刀缠绕在自己身上,另一头却不知所踪。 还有不少黑色西装的男人,俯首倒在血泊中,明晃晃的火焰就像团团围绕,无声做着祷告。 红砖黑墙,上面挂着一具毫无反应的躯体,头垂在墙的另一侧,两只脚离地高悬,鲜血顺着鞋尖点点滴落。 异常惨烈。 有动龙马心中揪紧,为妒忌的处境愈发不安起来。 藤原千鹤忍住心中发毛的想法,蹲下观察:“伤口平整连贯,是那把刀造成的。” “周围血迹很多,在火焰中分辨不清是谁的血,但是那边的血迹还未干涸。” 他们跟上,心中不由得更加警惕。 沿着血迹,拐角,一眼望去。 在巷口拐角处,倒地的自动贩卖机旁,羽织男人靠着铁皮箱而坐,佝偻着背。 灼烧的袍子有些焦黑,身边的刀安安静静地倚在电线杆上,映着隔壁街的火光,正如安安静静的男人,手中抓着开封的矿泉水瓶,却是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 看着男人浑身浴血,有动龙马的眼泪夺眶而出,带着颤音,轻轻唤道: “妒忌哥……” 还是请假条 嗯……还是和之前请假的时候一样,毕设的时间还没有过。 通过上个星期的努力,大致完成了初稿,到了查重阶段。 可能重复率会挺高,相当大的工作量,我已经做好了得查重多次的心理准备。 所以目前来说暂时还没办法恢复日更。 在这里对新来的朋友和老朋友表示致歉。 每天下班洗漱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剩下时间依旧一成不变给了毕设。 恢复日更过了这个节点再说,至少我不会跑路。 等毕设搞定,咱们试试每天双更。我量力而为。 第44章 回援 夏末的凉风经过烈焰,瞬间变得灼热起来。 躁动不安地掀着男人的衣摆。 大滩的血迹在他身边晕开,像融化在即的果胶。 有动龙马赶紧跑去。 凑近才看见,男人的身躯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左臂已经齐肘削断,右肩钻着大小不一的三个伤口,还有一段来不及解开的锁链咬紧肩胛骨,血与汗顺着锁链缓缓流淌,已经有些粘稠,保持着欲滴未滴的模样。 心脏往下的血窟窿足足碗口大小,血液根本止不住,断腕的手部虚掩着,依旧可以看得见内部被高温灼烧得红中翻黑。 有动龙马有些不敢置信地太高视线,男人的容颜不复清秀,血战的过程大汗淋漓,连缠着眼的纱布都已经不翼而飞,汗水将额前的发丝润湿成一束一束,混杂着血迹与黑灰。 妒忌的睡相很柔美,又很恬静。 “对不起……我来晚了。”有动龙马嗫嚅道。 藤原千鹤伫立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沉默。 有动龙马轻轻抓住妒忌的衣衫,忍不住仰头长嚎:“啊——” 夜空中回荡着青年的满腔悲怆。 “咳。” 男人的咳嗽微弱得几不可查。 “妒忌哥!”男人没死!有动龙马喜极而泣。 “轻点。”男人毫无血色的面容挤出一丝笑意,“不是让你们离开么?” “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有动龙马抹抹眼泪,说道,“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藤原千鹤招了招手机:“我已经叫了司机。” “哔——” 另一侧道路的路口,一道车灯长驱直入,很快车轱辘碾过砂石的声音响起。 面包车在一侧急急停住,司机显然被当前惨烈的景象吓呆了,摇下车窗,张望了一阵,看见了朝着他招手的藤原千鹤。 司机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老男人,皱巴巴的老脸颤抖不已。 “施主,这趟车我可不敢接!” 藤原千鹤眉头一皱,很快出示证件:“放心,不是什么违法的事,和尚大叔,我们这边有伤员需要马上送往医院急救,需要你的协助。” 他伸长了脖子,确认了证件,才犹豫着说:“要不这样,这单我不接了,车子借警官开回去,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去领就好,您看可以吗?” 藤原千鹤一心想送妒忌去救治,况且这种事情普通市民也不宜了解太多,否则反而也会引来危险,当即答应下来:“好。” 得到允诺,司机男人连忙从驾驶座上让开,询问道:“警官,您会开车?” “会。” “那边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辛苦您了,这是我的名片。”藤原千鹤客气地递过名片,问,“您怎么回去?” “寺庙就在附近,不远不远,不然我也没办法第一时间接下这单子。”老和尚乐呵呵地说。 藤原千鹤点点头。 16区的僧人很吃香,同时也是一个职业,可以兼顾司机当外快。 他收走名片,一刻也不敢逗留,戴上自己的斗笠,捻着佛珠,闭着眼,一路哆嗦着念诵,摸着墙沿离开。 藤原一把拉开车门,上前协助有动,小心翼翼把重伤的妒忌担上车。 “太好了,妒忌没死。”有动龙马眼角溢出泪花,他觉得身体里的那个意识似乎收到了他的心声。 看着瘫坐在车垫上的妒忌,青年觉得难得而珍贵。 藤原千鹤沉默地开着车。 “我们去哪?”稍微恢复了意识,妒忌连口气都来不及喘,问道。 “带你去医院。伤的这么重,就别考虑其他的了。”藤原千鹤沉声说道。 “不,傲慢那边更需要我,我、我有克敌制胜的方法……” 藤原千鹤眉头一皱:“行动失败了可以跑,但是性命丢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与其关心傲慢那边的行动,还不如照顾好自己。” “不……我有预感,今晚,就会分出胜负了。”他喘了喘,表情病恹恹的,“请尊重一位武士的决定。要是没法守护心上人,我可是会良心不安的。” 妒忌试图证明自己还有缓解气氛的能力,但是藤原千鹤却不吃这套。 “我可不觉得傲慢会同意你这个时候去掺和。”藤原千鹤怒喝,同时一脚踩油门,面包车受到鞭策,不由得闷哼了声,加快了速度。 淡淡的推背感和车内的颠簸扯动着妒忌的伤口。 “我……已经没有救治的可能了,刚刚的搏斗已经耗尽了我的体力,身体崩溃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妒忌缓缓地说。 “可是我们的自愈能力是可以——” 有动龙马心中一寒。 “你们见过谁身上开了个窟窿还能活的么?” 有动夺声道:“不会的!异鬼的体质不是超乎常人么!一定能自愈的!” “异鬼的生理机能是很活跃,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么活跃的自愈能力。刚刚的战斗耗尽了我的体力,现在连止住伤口都是奢望。”他抬起断腕,有动龙马才发现整个车厢被血液浸染。 “异鬼要怎么恢复体力啊!”有动喃喃道。 藤原千鹤眯了眯眼:“吃人。” 有动龙马的声音梗在喉咙间,难怪妒忌不肯。七宗罪的几位很早就说过,他们都不屑于生啖人肉。 哪怕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依旧严格遵守着自己的内心道义。 一种无奈与辛酸交织的矛盾萦绕在有动心头。 “去医院,医院有血包。”有动龙马连忙说道,“说不定喝下之后就能恢复了。” 妒忌没有回答。 他半阖着眼,只在颠簸中露出一抹眼白。 “妒忌!妒忌!”有动慌张地喊,扭头对着藤原千鹤说道:“藤原小姐,麻烦快点!到医院就有血包可以救他!” “叱——” 车轮的转速慢慢下降,最终轮子咕噜着停在路边。 有动急了:“藤原小姐!” 藤原千鹤停下车,熄火。 “不用了。” 女人的语气淡淡的,在有动龙马的目光中,抬起左腕。 她卷开袖子,一路褪到肘部,露出光洁的手臂,做托天状,有动甚至可以借着灯光瞧见皮肤底下青色的细血管。 “要血包?”藤原干脆利落,拿住妒忌的刀柄。 “这儿就有。” 银光一闪,一抹血色从车上绷开。 第45章 旧梦之端 吊灯咔嚓一声折断,亮晶晶的玻璃饰品作势一沉,噼里啪啦碎满地,掀起漫天烟尘。 从烟尘中探出一块黑影,突破烟雾的时候已经变成擎天巨肘,朝着贪婪当头拍下。 贪婪也浑然不惧,喉咙间发出野兽的低吼,暴起的青筋虬结如蚯蚓,附着在一块块花岗岩般的肌肉上。 他运势稳住下盘,如猛虎出闸一拳带动腰劲,嗡地一声刺进怒目金刚的掌心。 力量与力量的对轰中,男人脚下地板碎裂,拖着划开两道碎岩的口子,不过依旧稳稳当当地站定。 反观金刚巨猿,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打退回去,在踉跄中一头倒栽进破碎的座位席,压得坐垫咔咔变形。 成堆的人偶都斩断了线,以不规则的扭曲堆在一起,残破的面孔直勾勾地盯着,断臂残肢一地都是。 巨型河马的残骸还在修复,体积越大的怪物自我修复时间更长,贪婪试过阻止,但是暂时没有太直观的手段可以阻止它们修复复活,只能通过更重大的伤势延缓它们的修复时间。 估摸着巨蟒的复活时间,贪婪面无表情地准备好手榴弹。 他已经大致估算出这四头怪物的复活时间,只要依次打败,控制好时间差,轮流把这些家伙打到重伤致死的状态,就不会是一打四的局面。 在摸索中,他甚至了解到击穿心脏、破坏神经中枢是最能延长复活时间的方式。 贪婪没有明显的能力,只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可以冷静地分析一切,又可以像感性地反馈一切。他拥有别人所羡慕的一切。 令人发指的智商,卓越的身体素质,男人味十足,优越的条件,昂扬向上的心态,天生的魄力与领导才能。 男人的家世、条件优渥到不会产生“贪婪”这一心理。因为他的一切都能靠自己满足。 哪怕此刻面对四头巨兽,他也能把控得游刃有余。 完美而强大。 但是暂时找不到彻底抹除这些怪物的方法。 黑魔术不行,咒术无法解除对这些兽型傀儡的操纵,想来本就是那个家伙的身体一部分。唯独彻底解决他,这些怪物才不会无休止地复活。 他瞥向一侧,关注着一处安静的角落。 那里,出现了第五头巨兽。准确来说,它一直沉睡在舞台底下,随着打斗,木板塌陷,才让这头巨兽在梦中翻滚,半截身子露出来。 巨型树懒。 树懒的睡眠时间远超活动时间,一生的时间大部分花在休眠上,确实可以代表『懒惰』。 但是不仅如此,这头巨兽的能力是入梦。 青柳拼着被傲慢一刀劈断,一同将她拉紧巨型树懒的梦境中。 而原身失去意识,傲慢和青柳双双坐倒。 巨型树懒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贪婪皱着眉头,幻境,这是袭击懒惰的方式。 他头也不抬,朝着巨蟒窜来的方向投掷出手雷,只手挡住爆炸的风暴,借着蛇在失衡的过程一刀剜进七寸左右的位置,密密麻麻的鳞片在巨力下深深凹陷,最终普通刀具没能彻底刨开蛇的身躯,却被贪婪加重的挤压力将骨头节节挤碎。 巨蟒本能地扫尾,但是七寸被擒却难以发力,抽在贪婪手肘的尾部被顺手抓住,狠狠地抛向远方。 大羚羊也恢复了战力,它扭了扭脑袋,抖落满头的砂砾,发狂地朝着傲慢冲过去。 贪婪横刀一拦,扭腕挥刀,扎进这头羚羊的肋骨,趁着冲势划拉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大羚羊哀嚎一声,翻倒在地。 贪婪顺势蹲下,将这头野兽四肢斩落,再进行阉割。 他注意到了这些怪物的状态极其不稳定。 仿佛……对照了各自代表的意义。 象征着暴怒的金刚巨猿狂怒不止。 象征着贪婪的巨蟒怨毒地盯着它。 象征着色欲的大羚羊处于xx期。 象征着『暴食』的巨型河马一刻不停地在啃咬,那副模样和暴食那时候的状态一模一样。 脑海中,一道思绪宛如闪电划过。 神经毒素! 虽然不知道青柳是怎么办到的,这种毒素很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也不是简单地操纵人偶可以说明清楚的。 现在只能靠傲慢那边了。 他瞥了眼,现在只能给傲慢争取时间,不让这几头家伙再掺和进来。另外,他也比较在意,如果是以七宗罪复刻,另外代言『傲慢』和『妒忌』的怪物,还没有出现。 …… 混沌的世界里,青柳和傲慢持刀遥遥对立。 “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他说道。 傲慢抬头,却发现这片混沌的世界中,视野受限,灰蒙蒙一片,只有青柳的模糊轮廓。 “你想凭借这幻境困住我吗?” 青柳摇摇头:“这可不是幻境。冲击视觉神经制造的幻境对你来说完全没用。这里是意识的寄居,我们都在树懒的睡梦中。” “这家伙的睡梦其实人畜无害,只是它用来针对懒惰有奇效罢了。”青柳坦言道。 “事到如今,你们还觉得我的力量毫无作用吗。” 青柳沉声问。 傲慢答道:“我们从来都不否定你的力量。” 青柳掏掏耳朵,不耐地说道:“又来了。我承认,自从成为异鬼之后,我享受着这种优人一等的感觉,但是又何必怜悯那些非亲非故的蝼蚁呢?” “你还是没有明白。当初救你的时候,你也是自己口中的蝼蚁。” “对,没错。”青柳说着,压低自己的帽檐,瞳子里投射寒光。 “正是因为当过蝼蚁,我才更痛恨当时无力的自己,更追求无与伦比的力量。这些年,我每一天都想证明给你们看,力量无对错善恶,只有大小强弱。” 傲慢没有说话,这正是当初他们分歧的地方。 “你从犯罪现场中救了我,我很感激,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追赶你为目标。”青柳说道,“但是现在看来,我已经不知不觉走在你前面了。” 他的脸上颇有憾色,带着嘲弄的口吻说。 “明明你这种人,回忆里全是杀戮,却口口声声说着要尊重生命,真是矛盾的女人。” “正如你所说。” 傲慢端持刀柄的手指攥得更紧,说:“见证了无数的杀戮,双手染血,才更加渴望生命的意义。” “这算是你的忏悔辞吗?”青柳笑。 女人没有回答。 “我代替神收到了,就让我帮你解脱。” 他声音温柔,瞳孔却瞬间变冷。 第46章 直死之瞳 闪电在天际划过。 雷鸣轰响。 傲慢对着青柳的身躯连砍十几刀。 划开的身躯切口平齐,慢慢融化成血水,再次凝结。 一轮斩杀下来,青柳没有任何损伤。 “没用的。”他笑笑,任由傲慢挥刀将自己劈成十几段。 “在树懒的梦里,我可以藉由操纵它的意志,给自己不死的权限。”他说话慢悠悠的,上半边身体刚刚重塑,伸出一根食指,“而在现实世界,这几只小家伙就是我重塑的血肉,只要我不死,他们也可以无限复活,一个完美的无敌回环。” “那可未必,你的现实肉身也能摧毁。” 傲慢说道。 “拜托,我可是血魔之躯,普通的物理方式根本对我无效。”青柳丝毫不忌讳,在傲慢面前大大方方地说。 “而能够造成黑魔法甚至是诡异秘术的,除了懒惰,只有你了,所以我只能费尽心思将你困在这个深层梦境中了。” 青柳说道。 “怎么样,针对你们,我可是制定了无数的策略。”他戏谑地笑,“要是求饶还得趁早。” “这不是属于你的力量。”傲慢沉声说道,“不可知之物,不可灭之物,不可违之物,都不是能够轻易掌控的。” “没错,正因为自己无法彻底掌握,我才用这几副躯体,装纳这些神奇的物质。”青柳说道。 “拥有控制人类情绪的试剂,却并非简单的精神药物,这种激素会源源不断地从异兽的腺体中分泌出来。它们是真正掌握了原始罪孽的试剂。” “几年前,获得这些腺体的我,苦心研究,终于凭借着我操纵人偶的能力,将这种腺体植入到操纵的傀儡兽中,最终产生不死不灭的生化兵器。甚至以生化兵器为屏障,我自己都极少遇到对手。” 他盯着傲慢的白色纱布,耳鬓飞扬:“不知道你够不够格。” “那就试试。”傲慢说着,抬起双手,抓住后脑勺纱布的结,缓缓解开。 青柳的心脏咚咚地跳动起来,他有些兴奋地咧咧嘴。饶是自己设想过诸多次,女人在自己面前摘下眼纱的场景,真正面对的时候,依旧无法泰然处之。 这才是傲慢被冠以『傲慢』之名的能力!死神之瞳! 遥遥的几年前。 “大姐头,为什么你一直蒙着眼纱?”年幼的青柳仰头问。 “这是上天的惩罚。”傲慢的手轻轻摸着他藻球般的短发,说。 那时候懒惰还笑嘻嘻地补充道:“因为大姐头一睁眼,在座的没人活得下来。” …… 如今,他终于有机会见到,与女人容颜等同的危险! 抬眸间,生死判定! 傲慢真正屠灭原『傲慢』一族七成族众,仅用一眼。 被冠以死神宣言的眼瞳。 目中无人。 传闻中,她的视线范围内,无人能够生还。 这也是傲慢从头至今戴着眼纱,不肯轻易睁眼的原因。 青柳忍不住咬紧后槽牙来抑制自己的颤栗,不枉费自己花了那么多口舌,心软的女人最终才下定决心,不会再保留。 女人的眉间柔美,睁开眼的瞬间却棱角分明。 深咖啡色的瞳孔散发着幽光,冷冽的气势从眸子中喷涌而出,周围的光影瞬间黯然失色,只留下那双变得如同紫色琉璃的瞳孔,在人的视线中定格。 “真美啊……” 青柳感慨:“想目睹一次你的芳容,真的不容易呢。” 他可以感受到滔天的诅咒从女人的眼神中散发出来,这种紫色如果有实质,足以将整个歌剧院的生灵都泯灭。 他伸出手,感受着身体崩坏那一刻的美妙。 “原来如此。” 青柳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以一种难以描述的虚弱感,不断地凋零。 自己在她面前仅是精神体,没想到连精神体被凝视,依旧会产生这种生命凋零的感觉。当初只是听见传闻,真正目睹她的能力,才明白自己失策了。 仿佛浑身都卸了力气,实际上是神经组织已经衰弱,血液肆无忌惮地从体表的裂纹涌出,溃烂的肤肉开始泛红,口耳眼鼻均开始溢血。 青柳面容扭曲,捂着心脏,浑身溢血,缓缓地单膝跪下。 …… 歌剧院的怪物们纷纷哀鸣,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反应。 怒目金刚愤怒地刨着身侧的大坑,河马巨兽仰天长啸,身体像即将融化一样,开始出现塑料受热的粘稠,贪婪蟒蛇受惊一样四处乱窜,浑然不顾其它巨兽,猛地攀上金刚的脖颈,痛苦地用力扭曲,竟然将金刚的头颅挤得充血,双目暴突。 “结束了。” 贪婪喘着气,体力消耗过度,终于放心地坐下。 他看懂个大概,知道这是傲慢终于动用了自己的能力,随即吐了口血沫,踹了踹脚底下的大羚羊,趁着它的犄角变软,连着颅骨狠狠踩断。 …… 梦境内。 青柳的血液浸湿了素白的内衬衫,红色的蝴蝶结愈显妖艳。他死死地撑着手,仰头与傲慢的眼瞳对视。 “还有什么遗言吗?”傲慢走上前,问。 她的瞳孔,宛如君王震慑,下降滔天威压,瞪着人的时候,整片空间都黯然失色。 冷漠无情,傲然而立。 “嗤。”青柳突然笑出声来,齿缝间漏出不少血液,顺着下巴延流下。 突然,傲慢眼睛突然瞪大,周遭所有的紫黑色气流戛然而止。 现实世界中,贪婪没有注意到,一只细小的软体动物已经爬上了傲慢的肩膀,它两瓣嘴像钳子,猛地掐入傲慢的手臂。 傲慢努力地睁大瞳孔,可是周遭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眼中的景物逐渐失去颜色。 两行浊血从她眼角缓缓溢出。 她的视线里,夕阳西下,夜色降临,逐渐变成一片无休止的黑幕。 诅咒能力终止。 傲慢扭头侧耳,却发现视线里依旧黑蒙蒙一片。 “哈哈,哈哈。”青柳干笑几声,“要定义输赢,还是太早了。” 他缓缓地站起来,身躯像一瘫柔软的史莱姆:“差点连精神体都成了血水。” “还记得妒忌是怎么瞎的么?他只是试验品而已。” 青柳的面容因为放肆而逐渐变得扭曲。 “真正要对付的,是你啊!” 第47章 梦归 青柳上前一步:“针对瞳术,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废了你的眼睛。” 他抓起手中的一只软体动物,说“用寄存妒忌毒素的淡水水螅最合适不过了。” 那只水螅没有眼睛,体型像乌贼却更瘦小,浑身透明,红色的血管在晶莹的身躯中清晰可见。 傲慢没有回应,直接抽出短弧刀瞬闪至青柳的身前。 “妒忌试图用能力去封禁它,结果反而中了它的毒素,彻底瞎了双眼。” 青柳在刀光中四分五裂,但是依旧发出的舒畅的笑声:“没用的,你就在这梦境里,和懒惰一样,在这片空间里,没有任何事可以做,没有任何人可以想,孤寂到精神彻底崩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向后一步,就像沉入水中,身躯从梦境中退出去。 留下傲慢停留在原地,眉头微蹙。 失明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常年的闭眼已经养成了更敏锐的感官。 只是她凝望许久,依旧找不出梦境的出口。 浑浑噩噩的巨型树懒,混沌的梦中什么都没有。 要想破局,就必须先惊醒这头懒惰之兽。 只是很显然,在梦中世界,自己并没有这种能力。 …… 贪婪第一时间察觉不对,所有的傀儡兽都重新恢复了强度,撑着身体站起来。 麻烦了啊。 他皱了皱眉,回头的时候,发现青柳已经摸着帽子坐了起来。 心窝上栽着傲慢的短弧刀。 青柳把刀子抽出来,朝着贪婪笑了笑:“轮到你了。” “切。”贪婪盯着他,挑衅一笑:“有胆就试试。” “在这之前,我还是先把她解决了。” 青柳伸出手掌,一团血雾在眼前凝聚。 “你敢!”贪婪目眦欲裂,踏步朝着舞台弹射而去。 身后的怒目金刚和森然巨蟒,第一时间朝贪婪发起攻击,追着他的后背亟欲锤下。 “少碍事!”他回身瞪眼,扫出的腿劲对轰上金刚巨猿的拳头,将整头巨兽带飞,而蟒蛇乘机从侧边缠绕上男人的手臂,被顺势掐住脖子,连着脑袋拧入地面。 但这个时候再救傲慢,已经来不及了。 “傲慢!”贪婪怒喊,“敢在这里交代老子和你急!” 可是没有用,怒吼声并没办法唤醒树懒梦境中的傲慢。 青柳得逞地笑:“好了,送我们的大姐头——下地狱。” “等等!”贪婪喊道。 但是青柳手中的血雾没有停止,随着他缓缓抬手,血雾像群蚊开始躁动不止。 咻—— 这时,侧边飞来的刀刃,打着回旋,将青柳手中的血雾打散,连同他的手臂一起斩落。 “哪来的臭虫。”青柳不耐地撇撇嘴,等着手臂复原。 转头望去,那是另一级入场的台阶,浑身浴血的羽织男子,因为这一投掷气喘吁吁,身边搀扶着他的青年大喊:“傲慢!” “命大没死是吗?”青柳朝着高处的妒忌瞥去,“那就更不应该来踏这趟浑水。” 妒忌没有说话,空洞的眸子隔着场地,远远对视。 良久,他勉强笑道:“那可不就让你称心如意了。” 青柳眯了眯眼,神色变得严肃。 有动龙马觉得两人的对视中,看见了青柳的凝重。 他竟然怕妒忌吗…… “也罢,凑齐了也好,一同上路。”青柳无所谓地说。 贪婪对着妒忌喊道:“傲慢还在幻境里!” 四头野兽已经重振旗鼓,没完没了地扑上来。 妒忌面色严肃,可是刚刚仓促之下自己的刀都投掷了出去,现在要面对完好无损的青柳,压力莫大。 “没用的,傲慢不在,没有人拥有杀死我的手段。”青柳冷笑。 “那可不一定。”贪婪说,“打破梦境,自然要先从做梦的家伙开始。” 他的眼中,盯紧了那头沉睡的巨型树懒。 …… 傲慢静静地伫立着,这片空间没有任何的气息,除了她自己,一切都缥缈无踪。 眼睛的刺痛并不影响她的思考。 但是试过大范围招式,试过大威力招式,都无法强行突破这片梦境。 维度的不同,并非招式与伤害可以突破。 短时间内,自己也没有更妥善的对策。 她也曾想,这里是否会成为她生命的终点。 一想起那个孩子,他说过,自己背负着九条命的诅咒。 由自己来填充最后一条命貌似也不错。 一生都在杀戮,但是最后一刻,却想不起除了杀戮之外,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情。 …… 轰—— 爆炸的流火滚滚燃烧,燃烧弹在巨型树懒身上绽放,流窜的火焰将它彻底覆盖。 贪婪没有时间再补上一发,青柳的加入让他应付起来更加捉襟见肘。 “哇哦。”青柳朝着树懒的方向望去,昏迷的傲慢已经被妒忌转移,但是流火浇灌的巨型树懒,竟然毫无反应。 “可恶,这家伙防御力……”贪婪不甘地咬紧牙。 “傲慢!傲慢!”有动龙马看着傲慢眼纱底下,两道殷红的血迹,心疼不已,再怎么呼唤,都没有苏醒的迹象,他胸中充斥着怒火,用尽最大的嗓门,声嘶力竭,“傲——慢——” …… “咔——”轻微的碎裂声响落入傲慢的耳中。 嗯? 她侧耳倾听。 似乎有什么动静,虽然声音细微,但不停地在回响。 那是青年的呼唤。 女人动容,是有动的声音。 听见声音的她,难得再次站定,环顾四周。 外面还有殊死拼搏的同伴,自己不能踌躇不前。 有人! 她的感知靠的是黑魔术,而非视线,在一团雾蒙蒙的世界里,一团黑白交错的斑驳人影慢慢走进她的视野。 “你是——”傲慢有些迟疑。 来者没有说话,但是从体型和步伐依稀可以判断出是一名男性。 近期傲慢看见这种复杂的个体只有两个。 “恋尸人么?” 不,只有一个。 “还是靳君?”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裹尸布中的眼瞳瞬间冷了下来。 但也没有迟疑多久,来者裹着面容,闷闷地说:“我带你出去。” 他抬头,指着空间的某处,那里就像天空塌陷一块巨大的窟窿,有动龙马的呐喊声从云端传来:“傲慢!一定要醒过来啊!” “我知道了。”傲慢点头。 恋尸人伸出被脏兮兮的绷带裹缠的手,说:“手给我。” 傲慢毫不犹豫地搭了上去。 恋尸人身上突然出现通圆的屏障,将树懒的梦之空间弹开,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周遭的一切都像液体缓缓流下。 “晃——” 第48章 殊死一搏 “砰——” 青柳左手插兜,右手抓着拐杖,轻轻后跃躲避贪婪的匕首。 他看得出男人体力已经下滑得厉害。 “哼呵。” 他一招手,血色光束在拐杖的尾端凝聚,一道血剑迸射而出。 贪婪闪身躲过,对着妒忌喊道:“带着傲慢,撤!” 青柳一跃而起,翻身在高空中,数道血光迸射而出:“那可不行。” 血箭砸中地面,石板砰然炸响,咚咚咚的震动中,撬开的地板面破坏了众人前进的路面。 “还真是棘手。”贪婪闪过蟒蛇的突进,又要躲避血箭的偷袭,在乱石堆中停留不到一秒,暴虐的拳头已经砸下。 “再这么打下去还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有动!小心!”妒忌喊道。 有动背着昏迷的傲慢,背后的血箭如长枪,蹭蹭蹭朝着他飞射而去,妒忌现在手无寸铁,根本没有抵御的能力。 奔跑的有动龙马脊背发凉,血箭足以贯穿他的胸膛。 逃不开! 有动龙马当机立断,悍然回过身,不惜以自己为盾,想要帮背后的傲慢挡住所有的攻击。 “有动!”妒忌喊,他身受重创,想赶过去也来不及。 零零星星的血箭在有动龙马眼中无限放大。 这时,有动龙马突然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女人双腿站定,双手原本环在他的脖子上,也猛地带着他的身子向后仰去。 “诶?!”有动龙马惊呼一声,被身后的手臂反拎提起,猎猎风声在耳畔呼啸,眨眼间光影变幻,他已经转移到歌剧院观众席的远端。 刚刚瞬移,却发现脚下一个踉跄,被女人一只手臂挽住。 后知后觉,才飘来女人的发香。 有动龙马有些不可置信,怔怔地看着她。 傲慢问:“你没事。” “没事……”有动龙马的心不安分地狂跳起来。 “离远一点。”傲慢放开他,回身朝着青柳的方向望去。 “傲慢!”贪婪面色一喜。 妒忌没有说话,瞥过头,虽然失明,眸中却闪着柔光。 礼帽下,男人彬彬有礼的面孔荡然无存,扭曲的面容一抽一抽。 他怒吼着:“这不可能!” 青柳上前一步,扫开手臂:“没人能脱离树懒的梦境!” 现实中,傲慢虽然没有解下眼纱,但是两行血迹也证明着她已经丧失了视力,是刚刚掌握身体,她还没办法贸然攻击,更何况大部分的刀术都对青柳的奇异体质无效。 “小心点,象征『傲慢』的野兽还没出现!”贪婪抓住大羚羊的犄角,以力扛鼎,沉住势将代表『色欲』的野兽甩丢出去,接着迅速和他们汇合。 “真是走运。”青柳也缓和过来,他吐字的时候,牙关咬得很紧:“就算是出来了又怎么样,你已经瞎了,也没办法动用诅咒来杀我,我依旧是不死的!” “是吗?”贪婪不动神色地瞥了有动龙马一眼。 有动龙马望见他的目光,心底没来由一紧。 “当然,现在和你们再玩下去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青柳手一招,权杖上的血色琥珀开始散发光芒,周围的六大野兽,在光芒覆盖下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 狂躁的巨型河马扭头朝着地面疯狂地敲,金刚巨猿双掌捂着脑袋,恨不得把自己的头颅拧下来,巨蟒四处乱窜,和奔跑的大羚羊互相磕绊,一股摔进人偶堆中,像打中保龄球,哐当之间残肢乱洒。 沉眠的巨型树懒,体积最大,在躁动不安的尖叫中,拨动着废墟瓦砾,暴起漫天烟尘。 “只要把它们身上的力量收回来,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青柳吼道。 很快,所有的野兽在扑腾之间都失去了生息。 青柳的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神采,周遭的血色气流缓缓地注入他的身体,像一个炉鼎在不断地炼化,出现不健康的涨红,那是过热的血液在高速流动。 “我——才是最后的获胜者!”他的红色西装在劲风鼓动中撑裂,红色领结也荡然无存,原本梳得发亮的背头也彻底凌乱。 傲慢屹立在有动龙马身前,帮他挡住肆虐的风暴。 藤原千鹤匆匆进来,听见歌剧院内回荡着厉鬼般的呼啸。 她捂着伤口,看见前方的有动龙马,也看见了在环形的底下,汇聚正中央的舞台之上,那名嫌犯被澎湃的力量托举起来,在聚光灯之下,宛如魔临。 “什么怪物……”藤原千鹤拦手,挡住眼前暴乱的气流,失去眼镜,她只能看个大概。 “藤原小姐,这里危险!”有动龙马往回跑,傲慢则顶着气流向前冲去。 贪婪也很有默契,他明白傲慢是想拖延住青柳,好让他掩护重伤的妒忌撤离。 他往向妒忌,妒忌失去视觉,只能吃力地抓着地面崩裂暴露出来的钢筋,沙尘打在他脸上,混杂着血水糊成一片。 傲慢一个闪身,已经出现在青柳的面前。 她原本的短弧刀在一开始被青柳丢弃,只能抽出贴在腿侧的匕首。 那团黑色的光影瞬间收束,滋啦一声消失。 傲慢已经腾空,找不到其他的受力点转换方向,只能凭着生死本能强行拧腰,上半身努力回过身,手中的匕首找到空间含怒挥出。 青柳的身影确实出现在她身后,刚刚出现,匕首的尖端迎着眼珠而来。 “铿——” 这次没有切断和入肉的感觉,被青柳的拐杖横拦,以线挡点。 力道变了! 傲慢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力量,但是此时滞空达到最高点,开始下坠,被青柳一扫拐杖,如同蛇鞭抽在腰间。 嗖地一声,傲慢的腰际遭受重击,腰部凹陷,如同炮弹被打进地面,撞在座椅堆中,砂砾和座椅当头浇下。 “傲慢!”贪婪心中一惊。 青柳的身形悬于高空,并非滞空能力,而是背后那团浑浊的血雾,宛如朦胧的恶魔,在黑暗中睁开猩红的双眼。 来不及照顾傲慢,青柳已经朝着他们追来。 几乎几个俯身冲刺,血色雾气包裹下的青柳,宛如吸血鬼伯爵,直取贪婪! “来!”贪婪怒吼一声,亮出手中的拳头,狠狠地朝着地面砸落。 “轰——” 暴虐的震荡波从地面扩散,在力量中心砰然掀起万丈沙尘,冲击波让人耳畔嗡嗡作响,周遭的座椅、人偶、残肢、野兽,都被恐怖的风暴撕开掀飞。 第49章 The Ninth? 风暴中心,像瀑布被利刃当头斩成两段。 青柳如同天降,伸手探爪之间,顶着冲击波,身体在震荡中泯灭,又再次凝结。 贪婪打完这拳,抬头的时候,青柳已经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抬腿顺势横扫。 “砰——” 贪婪抬手一招,挡住重若千钧的一脚,来不及喘息,第二脚凌空劈下。 “啪——” 贪婪再次抬手,可惜地板不堪重负,周围的深坑陷得更深,地板裂开的密纹和砂砾被震荡重新掀起,浓浓的滚尘弥漫,将贪婪的身躯压制在地下。 男人双手撑地,忍不住内脏的激荡,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趴在地坑中难以动弹。 “呸。”贪婪吐掉口里的砂子,额间青筋暴起。 他的气势随着自己的意志燃烧,不断地攀升。 “怎么,还要垂死挣扎吗?”青柳享受着最终一刻的战果,嘴角嘲弄。 突然一道气流激荡,身后的傲慢重新赶上来。 眨眼间,瞬闪而至,匕首已经招架在头顶。 “还不明白吗?”青柳头也不回,身后血雾化形,从脖颈处伸出一只手臂,捏住刺穿过来的匕首,像蝎子尾巴一样横甩出去。 傲慢整个身躯被连带着朝墙面砸去,在空中强行改变落点,一脚弹跃踩在墙面才缓住后劲。 青柳的强化,在于对血之躯的掌握能力,上升了一个档次,光是凭借血之躯演变出来的各种身型,都足以让他应变在场的所有威胁。 他出现在傲慢面前,笑笑:“你们已经胜算全无。” 说罢,趁着傲慢还没有出手的机会,崩拳直指打进她的腹部。 半空的墙面承受不住这种破坏,穿透的力度将墙面彻底粉碎,而傲慢实打实地接住这一拳,忍不住咯血,连同崩坏的墙面一起倒飞出去。 “永别了。” 青柳朝着傲慢躺着的废墟,展开拐杖,一道道血色光束像激光凝聚,疯狂倾泻火力,咻咻如雨落,将地面和石块洞穿,轰鸣中再次漫起沙尘。 突然! 烟尘中,穿着羽织衫的男人不顾钢筋的拦截,石块的阻绊,攀过大型的裂石,矮身抱住倒地的女人。 他面容沉毅,丝毫没有因为视野受限而影响步伐,随着气流的回卷,他可以大致辨别是否有障碍物,在血箭如雨落的轰鸣中,横抱着女人疾步跑出。 傲慢伤势很重。 妒忌可以感受得到,她挨的这一拳剧痛得让她微微有些痉挛。 等到彻底脱离血箭的范围,他才脱力般将傲慢放下,而自己而直直倒地。 贪婪疯了似地把仅剩的燃爆手雷丢向青柳。 在殉爆的火光中,青柳被燃烧得仅剩半张冷峻的脸,盯着贪婪,任凭他做无用功。 傲慢强撑着伤势爬起来,望向一旁。 这是一团白色人形轮廓,星星点点的白光已经开始消散,凭着无数个日月的朝夕相处,她都可以感觉到,倒地的妒忌那温柔的目光。 她揽过妒忌,触摸到他,浑身都是温热的血。右手放弃匕首,傲慢捧起他的脸。 剧烈的战斗与伤口的疼痛,让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妒。” “嘿。”妒忌虽然知道傲慢看不到,但还是尽量从身躯被洞穿的痛苦中,挤出一个笑容。 他的牙龈间都是血,击穿了肺泡,血沫子不停地往外冒,任旧说:“要……活下去……” 青柳再次将纠缠的贪婪甩出去,只是看着濒死的妒忌,面若寒霜,却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他嘲讽道:“为心爱之人而死,算是满足你的夙愿。” “呵呵。”妒忌不置可否,他勾了勾嘴角,“傲慢,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的声音如风中残烛,在傲慢身侧耳语。 傲慢静静地听完,点了点头。 青柳看见妒忌那得意的笑容就有些不爽,咬了咬后槽牙,手中的血箭再次凝结。 “妒忌哥!”有动龙马紧张地喊。 妒忌听见有动的呐喊,还在和傲慢耳语,说一半的时候,他猛然将傲慢推开,最后的力量腾空而起。 大声喊道:“有动!最后一条命,就让我来填上!” 万丈血箭当空穿刺—— 迎上去的血肉之躯瞬间像破败的落叶,在血幕中被凿得千疮百孔,猛地砸回地面,泛起层层尘雾。 傲慢错愕。 贪婪怒吼。 有动呆滞。 青柳面无表情。 碎裂的石坑中,血色羽织衫的衣摆轻轻飘扬。 【妒贤忌能】命辞随着烟尘的散去,缓缓溢散。 “不——”有动龙马心中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何苦呢。”青柳叹气,“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成就感。” 说罢,冲上前的贪婪雄壮的身躯被他彻底踩在脚下,鞋尖点在他的脊梁骨上,狠狠戳下去,将贪婪身下的石坑崩坏得更深。 贪婪目眦欲裂,暴起的青筋在重压之下却没有反抗的余地。 有动龙马面容呆滞,妒忌连死前都惦挂着帮自己度过诅咒,可是重要的朋友就在眼前,他却没有任何保护的手段。 “青——柳——!”有动龙马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青柳瞥过头:“啊,我好像听到蝼蚁在叫我。” 有动龙马觉得,看着至亲一个一个倒在自己面前,要是自己连拼命的勇气都没有,那苟活更没有意义。 “我和你拼了!” “喂,等等!”藤原千鹤想拉住他,但碍于自己的伤势根本阻拦不了。 “哦?”青柳盯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涩。他松开贪婪,缓缓朝着有动走去。 有动龙马攥紧拳头,伸出手,左手抓着右腕,右掌做张开状。 “你在做什么?”青柳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就像跳梁小丑。 “你不会以为自己能杀了我?”他歪了歪脑袋,拄着拐杖慢慢走近。 傲慢扑过去,却被一杖扫开,重新跌回砂砾中。 “你还是真的相信自己身上,有所谓的厄命能杀死我?”青柳挑了挑眉。 有动有些发怔:“什么意思?” 青柳笑,眼神中的光芒慢慢变得冷冽,说:“小寺将说,你身负厄命,会害死身边九数之人,不多也不少?” 他的眼神玩味。 有动差点忘了,燃山堂主是间谍,大部分的情报都已经被青柳掌握。 “妒忌是第九人?怪不得他们争先恐后来送死,生怕填不上这些人命吗?” 青柳的嘲弄使有动龙马的脸色更加阴沉。 “就算你的诅咒次数用尽,即便接下来没有人会因为你而死,今晚他们也是在劫难逃。” 他狡黠地瞥了眼身后,贪婪趁着他们交谈的时候,已经屏息接近。 就在贪婪出手的一瞬间,血光一闪而逝,洞穿了他的胸膛。 三十出头的汉子闷哼一声,缓缓跪倒。 “贪婪大哥!”有动失措地喊。 “你看,这不是又死人了吗?根本没有用。”青柳循循善诱,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暗示着说,“还是说,这九人当中,有人没死呢?” 他的眼睛眯成缝,看着有动龙马疑惑的眼神。 良久,青柳才收起笑容,瞪着他说:“看来你是真的忘了啊。” 有动龙马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但是卡在喉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青柳掀起自己披散的长发,神色张狂: “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第50章 昔日故友 “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在青柳点破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这张脸……和记忆中,几年前挚友的脸,竟然慢慢重叠了起来! 那个几年前一起打电玩,搬家的时候约定了要互相联系的少年! “你、你是!”有动龙马惊骇得说不清楚。 “终于想起来了吗,有动君。”青柳咧咧嘴,“五年前的亡魂来找你了。” 他的挚友! 对,当时新闻报道只是说遭受犯罪分子的无差别袭击,并没有说明情况,连自己都经历过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其他人或多或少也会在异鬼的活动中沦为牺牲品。 他已经改名为青柳。 成为了十恶不赦的魔王。 青柳笑笑,瞥了眼身后的傲慢,说:“当年救下我的,可不就是那女人。” 有动一听,没来由升起一股勇气:“那你还恩将仇报!” “你似乎得意忘形了啊。”他冷冷地瞪了有动一眼,“原本弱小就注定被猎食,他们却反其道而行之,保护弱小?追求虚无缥缈的情感,最终只会被同化,在自己圈好的地盘上演一幕幕亲情游戏罢了。” “不,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纯真的模样!你知道为了维护我们的友谊,哪怕听闻你的噩耗,我坚持了三年,年年往你家邮件,直到房屋转租我还蒙在鼓里,这不是亲情游戏,也无关乎弱肉强食,这是对一个人的守望与执念啊!” “所以说,你还是那么幼稚!”青柳暴怒,“我可不是来陪你玩久别重逢游戏的!“当初我离开他们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让他们见证到真正的力量和真正应该结交的人!明明都比人类强大,明明都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却放弃了自己的族群,还对人类保持着毕恭毕敬!” “我杀人,就是为了让他们认识到,人类再怎么强大,在异鬼面前,都不可能真正抬起头来!都不可能和异鬼平起平坐!” 青柳凄然笑道:“明明我已经完全接受自己异鬼的身份了,为了证明彻底脱离人类的决心,猎杀,这才是异鬼应该做的,不是吗! “我那时候才十七岁啊!”他声音哀婉,“狠下心来提着人头来到他们面前邀功,我自认为已经做到完美,但是他们呢!看着我那眼神是怜悯吗!?啊!” “不是的!”有动龙马说:“人也好,异鬼也罢,无论是否接受新身份,都可以与对方缔结友谊,保持对生命最起码的尊敬,对真情最纯粹的向往,这才是人类和异鬼情感羁绊之处!明明都能心贴心地交流,明明彼此能够形成默契,明明——” 他的声音有些嗫嚅:“明明大家在一起就很开心,为什么还要抛弃这一切,为自己栓上复仇的枷锁呢!” “你闭嘴!”青柳怒吼,“少在这说教!你们不是相处起来其乐融融吗,你个忘不了人类旧情的窝囊废,反而得到他们的认同!” 他抬了抬眉头,凄然一笑:“你是个废物啊!再看看你们现在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获胜者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输赢本应如此!” 有动龙马抡起拳头,狠狠地朝他脸上砸去:“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实打实的拳头砸中青柳的脸颊,后者被力道强行扭过头。 有动打完,又怯怯地退了一步。 青柳回头,笑容越来越放肆:“啊,你也开始用武力证道了吗,你所谓的友情呢?” 他摸了摸脸颊:“真痛啊。对了,我告诉你这一切,可不是来和你相认的,你要记得,我没有死,那你就不能凑够九之数,也就是说——” 青柳的脸凑近一笑,突然面目狰狞:“你们——还要死人!” 说罢,他猛地挥手,一团血雾像密密麻麻的血蝙蝠群,朝着傲慢和她搀扶的贪婪飞去。 “不!”有动冲上去揪住青柳的衣领,想要把操纵血雾的手掰回来。 青柳一脚踏上有动的心窝,后者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噼里啪啦摔断了无数钢筋石块。 “哟,还活着啊。”青柳不再理会有动,回头看着傲慢搀扶的贪婪。 贪婪此刻浑身浴血,眼皮一张一合地颤,捂着腹部刚刚被洞穿的伤口,依旧牵强地露出豪放的笑容:“有动,好样的,再赏他几拳。” 青柳挑了挑眉,一个踏步出现在他们面前。傲慢抽刀,青柳抬肘扭腕挥动拐杖,一圈回旋荡开刀锋,顺势抡圆抽中傲慢的小腹,将她抽飞出去。 他继续踩住贪婪的脊背,低头问道:“你说什么?” 贪婪咬紧牙,顶着他的脚想撑起来,又被青柳一拧脚尖,狠狠地踩回去。 “杂碎。”贪婪吐了口血沫。 青柳的脚高抬,脚跟如斧凿,再次剁在贪婪的后腰,贪婪双目瞪圆,死死咬住牙硬是不发出任何呼声,只是隐约听得见骨骼碎裂的声音。 “够了!”有动摇摇坠坠地从砂砾堆里爬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青柳根本不理会他,五指伸长,在对血肉的操纵下,化作五把匕首,一寸一寸扎入贪婪的脊背。 脚下的汉子死死地撑着,含怒瞪着青柳,最终,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贪婪撑地的手慢慢垂落,拨动砂砾堆。 【天贪地羡】命辞开始消散。 傲慢吃力地撑着身子,环视一周。 “青柳!”有动龙马瞳孔剧烈收缩,泪腺不受控制开始活跃起来。 当认识到这是曾经挚友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但是目睹到敬爱的贪婪也倒在对方的屠刀之下,他才认清,眼前的人,依旧是那个恶魔。 从前的挚友已经一去不返。 现在的伙伴依次倒下。 现在仅存傲慢一人。 不可理喻!不可原谅!不可饶恕! 再犹豫下去,自己的怒火会把自己的理智吞噬。 『你还在吗?』有动朝着心底的火山喊道。 仿佛连绵的火山群,从悠远的黑暗中,一个声音悠悠转醒: 『在。』 有动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怒吼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青柳的表情更加玩味:“怎么,看看你现在的这美妙表情,这才是我们应该奉循的弱肉强食,可惜你是弱者。” 有动心底的声音一直沉默,良久,他的回答干脆利落: 『好。』 第51章 螳螂捕蝉 青柳踩上废墟之中凸起的石块,轻声笑道: “知道为什么选择伊丽丝歌剧院吗,我可是筹备良久,就等你们来,方便我展示最终的表演。”他翘起嘴角,“就让我来为你们朗诵一段。” 他伸展双手,做迎接状,通过尚未破损的音响,口中叨念着魔咒: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正以推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 “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 他脸上热情高涨,正准备继续说下去。 “砰——” 枪声。 藤原千鹤左手负伤,右手依旧稳稳地持枪。 藤原千鹤冷冷地说:“本来,我是不想插话的,但是身为在场唯一一位人类,我还是想说明一点——” 她的眼睛猛然瞪大:“别小看了人类!” 青柳终于注意到她,不满地撇撇嘴:“我想最后再解决你,自己倒是迫不及待想送死。” 青柳的声音在整座废墟回荡,如同魔音在脑海中嗡嗡作响。 “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我将于天地一同长久; “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青柳还没讲完,藤原千鹤深吸一口气,抢过他的话,说道: “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 “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 “暴怒,戒之在怒-黑烟罚之; “懒惰,戒之在惰-奔跑罚之; “贪婪,戒之在贪-伏卧罚之; “暴食,戒之在馐-饥饿罚之; “色欲,戒之在色-火焰罚之。” 有动龙马才想起来,早在今晚行动之前,藤原就在纸条上提醒了对方设想的死法,只是青柳的狡诈依旧让众人防不胜防。 青柳听着,脸色慢慢变了:“你为什么会知道!” 藤原注视着他:“这不就是你的杀人宣言吗,七宗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地狱诗集》,况且你的作案手法本就明目张胆。” 青柳虽然面色不满,但语气依旧轻松:“被识破了呀,那又如何,色欲死于火焚;暴怒死于黑烟;暴食死于饥饿;懒惰死于精神世界的奔跑;妒忌注定瞎眼;贪婪会被踩在脚下;傲慢必将背负无法承受之物而死,这是造物者在神谱中早就规定好的结局啊!” “而你——又能拿什么来改变?” 藤原千鹤倔强地昂扬着脑袋:“不要小看了人类的智慧与力量。” “无稽之谈。”有动龙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凭什么善良的他们,也要受到这种毫无道理的制裁!” “青柳,你有认真了解过他们吗!你知不知道—— “色欲,是一位无法经历人事的大姑娘,依旧对生命和爱情保持着憧憬与向往! “暴怒,为了心爱的女孩,从未发过脾气,用自己最温柔最和善的一面,拼死守护着自己的女孩! “暴食,明明就是个无法品尝酸甜苦辣的孩子,却默默在人间遭受着最残忍的酸甜苦辣!从未饱腹过,可是他依旧忍受捱饿,热爱着苦涩的生活! “懒惰,明明是最轻快最活泼开朗的小子,却不得不埋没自己的光采,什么都好奇,却什么都不能做!嘻哈的背后是多少的辛酸! “妒忌,他明明就是所有人当中最宽容的人啊!根本不曾妒忌过别人,为了仰慕的人,默默无言地守候! “贪婪,明明拥有天地都要羡慕的条件,真正广阔的胸襟,视众人为兄弟,没有要求过,也没有贪图过! “傲慢,一直都是所有人当中最谦卑最小心翼翼的人,她是多喜欢你才会在五年前救了你啊!你真的接受到他们对你的情谊了吗!” 有动龙马几乎是哭喊着咆哮出声,胸腔中的悲伤如破闸的山洪,一股脑倾泻出来。 “住嘴啊!”青柳再也按捺不住,双目逐渐赤红。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已经蓄力弹跃,惊人的弹跳力瞬间将他送至高空,对准众人,喊道:“都给我死!” 无数的血箭像从刺猬身上分离,在高速自转中向全场溅射。 傲慢才刚恢复行动,第一时间冲向有动,凭借匕首在他身前高速挥砍,挡下不少血箭。 而藤原千鹤这边有些无奈,女警虽然口头从不妥协,但依旧无法掩盖她没有任何战斗和闪避能力的事实。 她的从容是最后的尊严。 “噌、噌、噌!” 破空的弦声嗖嗖而来。 藤原千鹤咬紧牙,招手挡在额前。 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她会本能地眯眼。 青柳猖狂地笑:“你们还有谁能杀我!” “嗡——” 枪弹打在金属板上被弹飞的声音。 预料的刺穿与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 藤原稍稍睁开眼,迷迷糊糊间,看见一个浑身包裹破烂发黄绷带的男人,蓬头垢面,从她身后的通道走出,在血箭到达的时候,与她擦身而过,身体周遭出现一个光滑的护罩,顺势将她也包裹在其中,血箭一针针扎在上面,都被护罩顽强地弹开。 “你是——”藤原眯眼,试图将对方看清楚,但是只能看见对方包缠着绷带的脸上,露出棕色的眸子,沉如死水。 藤原千鹤心中一颤,瞬间想起了对方的身份,是小寺将身边的恋尸人。 破败的绷带有些松弛,随着男人的步伐慢慢脱落。 藤原千鹤的心脏没来由地怦怦直跳起来,她似乎忽略了一种可能性! 青柳扭过头,看着新来的家伙,面色不善:“你是谁?” 现场的气氛突然转变得诡谲起来,恋尸人只是静静地朝青柳走去,不疾不徐,根本没有回复他的意思。 傲慢和有动也发现了恋尸人。 有动有些诧异,恋尸人不是燃山堂那边的人吗,小寺将死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而傲慢则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这个从始至终沉默寡言的男人,却在最后出现,难免让人警惕。 青柳皱了皱眉,也不啰嗦,手爪迸射血光,瞬间强化手臂变成巨大的掌,利爪如刃,朝着来人拍去。 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经出现在恋尸人的面前,随着助跳加重自己的攻势,一爪子朝下掐去。 恋尸人什么也没做,抬手。 透明护罩再次泛光,血掌拍在上面,哐哐地响,却无法伤及分毫。 “切——”青柳一击未果,恨恨地咬咬牙。 这时候,恋尸人动了。 他后退发力,几乎在解除护罩的一瞬间,已经来到青柳面前,藏在腰间蓄好势的拳头悍然挥出。 “没用——唔——” 青柳甚至话都没讲完,就被一拳打中脸颊,巨大的拳劲将他整个头连着未合的嘴一起打歪。 第52章 命数已尽 青柳还没反应过来,头脑有些嗡嗡地响。 整个身体被头部的重击连带着失衡跌飞出去。 他活动一下脖颈,才发现男人拳头上也包裹着淡淡的护罩柔光。 “以护罩作为拳套是么……”青柳站起来,浑身化作血雾,就像张开双翼的蝙蝠,砰然间四散开来,像一朵巨型的血色胖大海,“那这样呢!” 等他涨到五米左右,却再也无法扩展。 “嗯?” 他再次扩展,却发现被透明护罩顶着。 恋尸人的手中握紧,护罩一边旋转一边收缩,慢慢将青柳重新压缩回去。 青柳涨红了脸,吃力地想要抵制这种压缩的力量。 但是没有用,护罩就像压缩的容器,抽空了所有逃匿的空间,在不断地挤压中,青柳最终不得不显出原身。 【顺理成障】的能力,不止能动用在自己身上,随着充能的饱和,防御能力空前强大。 “怎么可能呢!被这区区的混蛋破解!”他盯着恋尸人,不顾任何章法,以身体为武器,对着防护罩发动猛烈的拳脚攻击。 护罩收回。 显然恋尸人并不怵对方的搏击能力。 青柳心中瞬间划过无数想法,因为不死身躯的缘故,他可以尝试更多的战术,对方如果以常人来估量他,很多超脱常人理解范畴的事情,足以让对方在阴沟里翻船! 趁着对方出拳,自己的身体可以假装被贯穿,借此掩盖对方视线,同时从身后射穿血箭,而定住对方的拳,到时候连同手臂一起绞碎。 青柳佯装不低,挥出的血爪被点中手腕卸力弹开,而对方一个顺势近身寸拳打来! 就是这样! 青柳的腹部位置突然像纸花撕得粉碎,对方凭借力道也绝对会打穿自己的身体。 这时,寸拳打出去在接近青柳的时候,突然变拳为钩,三指如鹰爪,朝着裂口狠狠扒拉一块血肉,当然也很快重新化作血水。 青柳愕然,但身后的血箭已经借助视线凝结,穿透自己的身体朝着缠满绷带的男人射去。 这个贴身的距离,猝不及防之下,没有反应时间,根本来不及开启防护罩。 然而当他自己的身体被洞穿的时候,射出的血箭却实打实地挨在贴身的护罩之上。 叮—— 护罩与血箭剧烈摩擦,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甩着枪花弹飞出去。 “这——” 他还来不及错愕,对方手刀侧劈突进,如同过闸刀钳进肩膀,慌乱间他才想起自己的力量胜于对手,出拳不成化作爪。 却被对方另一只手擒拿住腕,捏紧关节根本发不了力,用力一荡,手臂被甩开;同时,对方侧身肘顶,回身膝撞,双拳来回穿梭,打在身上,哒哒哒哒密集如鼓点。 青柳被打得气血翻涌,即便是血之躯,可是自己根本没有流血的伤口,而刚刚融合,对化雾的能力尚未得心应手,在连打如雨点的情况,根本没有精力去展控身躯变化,只能等受到见血伤口被动化作血之躯体! 之前傲慢等用的是伤敌必切的刀具,自然没有发现这点。 可是这家伙似乎抓准了这漏洞,这种要不是身临其境,自己都不会注意到的漏洞! 招招打内脏,拳拳钻要害,眼窝喉结心口两肋,剃刀腿从自己膝盖狠狠贴着腿骨划拉下去,腿骨整片划拉破皮,灼热的感觉疼得青柳眼泪不受控制。 青柳连连败退,心中惊骇,这究竟是谁! 对面恋尸人只漏出双眼,可是那双无神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青柳,似乎从他的眼神中,足以洞察他的一举一动。 什么怪物! 青柳尚未反应,对方的拳头裹扎着绷带,已经轰进自己的左半边太阳穴,依旧没有见血!头晕目眩的青柳,甚至连自己被抵住喉咙都反应不到,艰难地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呼吸困难,血管中亟待传输的能量根本无法正常供应。 他的脑海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但也很快冷静下来。 就算如此,只要非诅咒,他也无法以武力的形式杀死自己! 直到他注视上对方的瞳孔。 那根本不像心灵的窗户,更像地狱之门,满满的滔天杀意,让青柳瞬间汗毛倒立。 一刹那,他对自己的底气又怀疑起来。 恋尸人抓着他的脖颈,浑身上下迅速传来力量流逝的感觉。 “等等!” 青柳似乎察觉到什么,惊骇不已:“不!” 他双手去掰恋尸人的手,奈何就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掐着,丝毫不放松。 身体中,操纵人偶的能力在流逝。隐约间,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吸引着青柳体内躁动不安的能量。 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是那群人!你们是驭命者!” 藤原千鹤一惊,那是什么。 而这时,青柳甚至不顾自己,奋力地去拆恋尸人脸上绷带。 恋尸人拧眉,发狠加大力度,将对方整个命辞都连根从身体中抽离出来。 “啊啊啊!!!”青柳被抛下,最终却把对方的绷带扯落。 而对方迅速掩身,拦住面容的同时,再次露面的时候,已经戴上了惨白的半哭半笑面具。 配合砂砾堆中簌簌飘舞的绷带,以及裹尸布一样的破旧披风,整个着装诡异无比。 藤原千鹤看得真切,瞬间想起对方是谁!是之前从那天皮套怪物袭击事件中,神秘消失的尸体! 对方果然还活着! 靳子跃没有将强行抽离的命辞安回自己的身体。 因为一只看不见的手,正紧紧地攥着青柳孱弱的命辞,就像一头史前巨兽,随时可以将对方的命辞揉捏得粉碎。 【偶心沥血】 持有者拥有通透的心,生活中应是七窍玲珑,善于谋略之人,但心智易受外界影响而产生各种变化,大部分为负面变化。 善于将各种死物涂沥上自己的印记,而达到控制人偶的效果,耗费心间血达到一定程度时,身体对血液的亲和度会进步一升高,甚至能够达到血契的程度。 血契:与血之力量签订的契约,禁忌黑魔术之一。 年限:56。 毫无作用。 靳子跃松开了手。 命辞被那只巨掌粗暴地夺取过去,隐约间可以听见命辞的哀嚎,三两口被吞噬殆尽。 先前所死亡的人,他们的命辞也一样。 异鬼失去命辞是存活不了的。他们虽然不一定明白命辞是什么,但是一直遵循着本能,猎杀人类,夺食血肉,就是为了以人类血肉中的命辞能量,填充自己的命辞。 命辞的能量,才是异鬼真正的食量。而血肉之躯,只不过是食量的载体。 即便青柳拥有新的命辞维系,体内各种禁忌力量,六宗罪的情绪已经彻底失衡,没有【偶心沥血】从中调度,也让其彻底沦为疯子。 他的死已经没有悬念。 第53章 青柳之死 青柳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的不死细胞已经开始涌动,在皮肤表面形成一个个的疙瘩泡,仿佛沸腾开一样,咕咚咕咚地膨胀,很快撑破了人形,流脓的肉团没有失去骨骼定型,像一团融化的沼泽液体。 他的面容就像敷了层层叠叠的面膜,除却污黑的血,只剩黑洞洞的眼窝和哀嚎的嘴。 吸收的六种神经毒素在此刻再也控制不住,他的表情扭曲,半张脸憋着,瞪大眼珠作暴怒的模样;另外半边,眼球却无神地咕噜转。 “救……”他伸出手,却发现手臂像融化的冰激凌,粘稠的血开始倒流。 很快他也不说话了。 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结局。 靳子跃静静地看着他。此刻的护罩全力运转,在他们都看不见的领域,抵御着巨掌的拍打。 青柳似乎还有举动,双手开始抓着地面,拖着身子挪动,滑出一道血色。 让有动和傲慢都有些顾忌对方,担心他留了同归于尽的一手。 但很快,他到破坏的舞台旁,小心翼翼地拉出一个透气的笼子。 这片地方用金属加固,又是各种减震避灾设施,俨然是重要之物。 傲慢和有动都警惕起来。 青柳喉咙滚动,却发现声带破坏,发出的声音有些漏风,咕噜咕噜地响。 他打开笼子,那是一只生物。 想必就是迟迟没有出现的,『傲慢』的代表。 它探出了爪子,露出脑袋。 有动愣了一下。 那团毛茸茸的生物似乎认出血肉模糊的青柳,探着爪子沾了点他的血。 三角形的耳朵耷拉了一下。 |“那是什么?”傲慢看不到,但是她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第七只野兽,没有任何战斗力。 准确来说,那并不能称之为野兽。 有动龙马说道:“一只……猫咪,一只英短。” “瞄~”它似乎明白青柳大限将至,也不害怕他的丑陋模样,朝着它伸来的手,轻轻伸出舌头。 “太好了……”青柳的声音已经难以分辨,难得暴凸的眼球恢复了平静。 “这就是他心目中代表傲慢的动物么?”有动龙马心中一软,“倒是很贴切呢。” 他的心目中,傲慢,和猫咪,就像一种关联。她们都傲气凌人,冷漠万分,可是又有点小迷人。 无法正常地去表露自己的欢喜。 所以才会把所有的爱与温柔,都赠予那只能与『傲慢』齐名的噬元兽。 傲慢沉默不语。 青柳的眼皮耷拉,准确来说,那中液态的肉质,已经不能叫眼皮,很快,他连呼吸都开始费劲。 “何苦呢。”傲慢捂着伤口,轻步走上前。 青柳没有回答她,快要掉落的眼珠靠仅存的肌肉连接,费力地盯着猫咪,喘着气,喃喃道: “这是它第一次,对我这么温柔。” “以前怎么使坏,都没办法引起它的注意,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青柳的话语间,竟然还有笑意。 “你不知道我多么乐意被它挠抓。有时候还会咬人……” “青柳。” “真想让它再咬一次啊……”他似乎没有听见傲慢的轻唤。 “下次,不准再任性了。”傲慢轻声说道。 青柳一愣,很快整团肉都剧烈地颤动起来,眼角抖动着流出滚烫的浊液,再也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自顾自说话。 “嗯……”血肉滩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有动龙马鼻尖也开始泛酸。 仿佛看见那个歧途的少年,投入大姐的怀里尽情地哭喊,一切的作祟和恶念,都随着女人的温声细语随风而逝。 “什么嘛。”有动龙马擦擦眼泪。 良久,青柳才止住,泪眼朦胧,用仅存的力气,说:“幕后……黑手……是赤金峦……” 说罢,他的眼球彻底跌进肉堆里。 没有命辞。 恶贯满盈的扭曲绅士,带着最后的忏悔辞,离开了人世。 “这样就好了。”有动龙马眼神柔和起来。 这样一来,噩梦就结束了。 他想着,可是视线却慢慢模糊。脑袋昏昏沉沉的,混沌之中,似乎有什么要脱体而出。他脚下一个踉跄,连忙定了定神,可是突然袭来的困意让他再也无力支撑,步伐一歪跌躺在地。 另一侧,靳子跃慎重地看着昏迷的有动,眼神凝重。 傲慢也发现的有动的异常,但是她眼睛不可视物,只能朝着他走过去。 异变陡生! 傲慢敏锐地察觉到有动的不同。 那是一种令人悸动的气息。 像医院中的消毒水味,仅嗅到味道,就可以联想到各种重症,以及背后代表的不详寓意,让人忍不住汗毛竖起。 她有些迟疑,感受到有动身上的气势莫名地攀升,竟然比原先青柳的全盛状态还要渗人。 死亡的力量。 就是这种力量,一直以来,折磨着他吗? 这时候,有动眼珠子咕噜一转,又缓缓地爬起来。 靳子跃沉住势,半哭半笑面具中有寒芒闪过。 处心积虑等待一切,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开始。 …… 16区异常勘测局,左京都分部。 大大小小的荧幕前,都渲染成红色,尖锐的警报从头到尾响个不停。 所有半夜值班的人员,匆匆忙忙冲进监控室,屏幕上,一块巨大的红点从三维建模的楼道中不断放射。 “什么情况!”首席研究人员俯身看着荧幕。 “检测到异常高能反应!能量波动峰值还在不断升高!已经突破300!” 他身旁的研究人员迅速通过卫星投放现场实物图,可是却被厚厚的云层挡住,密密麻麻的乌云中闷雷滚滚,就像传说中怒龙翻滚的海浆。 “切换卫星信号!改用无线波探测!雷达信号侦测器功率调大!”研究人员已经在犹豫是否要请示上级。 这里是全城命辞能量波动的眼睛。 “突破400!”一侧的人员急促地喊道。 “马上反馈到总部!确认是否有老祖宗复苏!”研究人员慌了一下,400年,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那些老鬼身上的能量波动还好,要是未知的敌人,那可是面临屠城的风险。 左京都依旧是人类文明高度发达的城市,要是在这里掀起什么风浪,数十万条人命灰飞烟灭,恐怕会彻底激化双方矛盾。 “突破500!它还在涨!”研究人员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第54章 变故 “增援!呼叫增援!这种玩意可别指望我们派特勤人员去收拾!” “信号干扰严重,粒子信号切换频道!” 局内的警报呼呼作响。 “无人机!无人机全部派出去,联系警务,把那栋建筑附近所有人员都疏散!” “异鬼这边呢!负责治安的是谁!他妈还要不要命了!” “最近的秩序不是很太平,好像……没有多余的人手……” 首席研究人员大眼一瞪:“开什么玩笑!” 想来也是,自己只是一位研究员,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轮不到自己操心了。 现在,只能祈祷那些处理特殊案件的家伙,尽快到场了。 “检测到还有一股百年级别能量!” “还来?!”他一骨碌窜过来,“现场情况怎么样!” 照理说,如果能量波动反应显示是刚过百年没多久,只要登记在案,符合数据库人员的数据波段,能够识别身份,那他们不会多做理会,现在执行任务的精锐大多都是拥有百年以上能量反映的家伙。 这里的百年不是异鬼真的活了百年,而是身上的命辞能量,积累了近百年的量,足以让自身产生质变,成为异鬼当中的尖刀战力。 “这股能量在不断衰减,很快就要跌落百年。” 屏幕前的人员一脸凝重,手指噼里啪啦地敲,眼镜片上映着警报的红光。 再看看那个飞速增长的500年巨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这家伙……在吞噬所有人的命辞……” “必须马上阻止它!最坏的打算,动用导弹也在所不惜!” …… “报告!周围来不及疏散的人员中,已经出现暴毙的情况!” “什么?” 警视厅。 呜呜的警笛生来回萦绕,警示条迅速拉上,所有人都拿着喇叭紧急疏散人群。 可是有些人,跑着跑着,突然就直直倒下。 送到临时医疗站点,却显示突发心脏病,生息全无。 还有的人心有余悸地打着电话,可是通话的时候却被失控的车辆当场碾过。 通讯的手机高高抛飞。 “摩西摩西!(喂!喂!)”电话那头的妻子听到事故,连忙出声询问。 救护人员正要捡起电话,刚抵在耳朵,手机那头传来劈了啪啦的声响,以及女人尖锐的惨叫。 “喂,太太!没事!” 他急迫地喊。 祸不单行,在他低头的时候,一侧老化的墙体向他缓缓倾去。 “砰——” 死亡事件就像蔓延的瘟疫病毒,不断扩散。 飚红的能量警告一次次再创新高。 附近不少城市的常驻战力也受到求援警报,迅速朝着事件发生地赶去。 “谁在那里!”通过无人机,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天花板破坏严重的歌剧院内,有人影在相持。 “是七宗罪小队的傲慢阁下!” “等等,检测到新的能量反应!”助手说道。 首席研究人员眼皮一沉:“还来?” “分别是什么命辞?” “正在分析其十神成分,超过500的恐怕是一种类似死亡诅咒的运势型命辞! “傲慢阁下的命辞有登记在案,可以调动资料查阅,是【目中无人】。还有新兴的能量反应,应该是一种思维干涉衍化出来的能量屏障。” 首席人员说道:“有没有这家伙的资料影像,或者纪录案底?” “有,在暗网悬赏中找到了对方,是臭名昭着的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首席人员冷哼一声,“16区哪个赏金猎人不是在我们手下讨口饭吃,外来的也要讲究规矩。” “不管了,交给执行官去烦恼。”他盯着飙高的红色峰值,说道,“我们的工作是全力研究这怪物。好家伙,500年以上,宿主这么年轻,恐怕是它自己形成了意识,这可是要化作精怪了。” …… “什么情况?”藤原千鹤看着靳子跃剑指有动,应激反应立刻举枪对准他。 “马上走。” 浑身缠满绷带的男人冷冷地说。 可能因为知晓对方不是异鬼的缘故,藤原千鹤并没有那么惧怕面具男,依旧持枪对准他:“增援已经在路上了,要走的是你。” 她刚刚说完,靳子跃已经改变攻击对象,朝她奔来。 藤原千鹤察觉自己成了袭击目标,毫不犹豫开枪射击。 “砰。” 第一声枪响,靳子跃出现在左边。 “砰。” 右边。 “砰。” 靳子跃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腕骨一擒,直接把枪从手中掰落。藤原吃痛,涌现恼怒的表情,还要伸手,却被靳子跃电射扫腿,往外一带,在她失衡拐飞出去的时候,一记手刀毫不含糊,削在她的脖颈。 “你……”藤原迷迷糊糊地咛了声,缓缓躺下。 难缠的女人。 但是靳子跃暂时不能杀她,巨大的手掌从有动龙马身后透体而出,像蒲翼想要卷出藤原千鹤的命辞。随时等着靳子跃下杀手,再将女人的性命于命辞连根拔起。 这时候可不能让这家伙再增长下去。 它没有实质的杀人手段,所有的方式都是操纵外界固有物质。 自己可不想沦为区区命辞的匕首。 傲慢见藤原千鹤昏迷,而有动龙马虽然站起来,但是眼仁泛白,问道:“他怎么了?” 她会相信靳子跃,不是因为对方在梦境中救了她,而是对方身上黑白相间的颜色。 “【百六阳九】中,封印着的名为‘元’的怪物。当宿主身边死够九个重要之人,就会彻底从命辞的封印中苏醒过来,占据宿主的神智。” 傲慢虽然有些一知半解,但是她也明白,有动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被“元”占据了神智。 “怎么救他?” 靳子跃没有说话,手中的刀稍稍改变刀势。 傲慢横手拦住,也没有说话。 “要不是现在不能给他增加能量,我现在就杀了你。”靳子跃说。 “想杀了他,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不能僵持太久,靳子跃身上【顺理成障】需要事先填充巨额的能量,为此已经从【百川汇海】中调动了自己的能量积蓄,每拖延一秒都是浪费。 必须尽快将他格杀。 第55章 刺穿 这时候,有动回过头,发白的眼瞳瞪着他们,表情木然,淡淡地说:“你们惹他不开心了。” 话音刚落。无数肉眼无法识别的巨大手肢从他身后窜出来,似乎拍中地面都会轰隆隆响一片。 靳子跃加大对防护罩的维持。他也只能凭借【顺理成障】才能看见这些运势之手,傲慢根本无所察觉,不知不觉中,命辞的能量已经被扯走无数,随着人命填充越来越多,对方的吞噬能力也越来越强。 靳子跃可以看见,对方的无数巨掌粗暴地扯着自己的“线”。 死线。 要不是自己的护罩把所有的线护得严实,恐怕那些突发事故会层出不穷。 当机立断,几乎只是眨眼的时间,靳子跃绕过傲慢,直取有动人头。 傲慢碍于视觉,反应慢了半拍,依旧凭借异鬼的敏捷身手追赶上来,匕首截在靳子跃的前进路线上。 靳子跃拿的是伸缩长刀,有点仿击剑,为的是伸缩自如,携带便捷。 傲慢的匕首抵在剑身,才堪堪将靳子跃逼退。 “最后一次,让开。”靳子跃寒声道。 话音刚落,巨掌拍来,他不得不分心去抵御这种即死诅咒。 傲慢没有回应,她将匕首用牙衔住,双手挽齐头发,抓成一束,再抽刀一割。 及腰长发化作纷飞青丝,扬扬洒洒垂落一地。 女人短发飞扬,双瞳带血,冷静得可怕,对准靳子跃的匕首闪过一寸亮光。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看着珍爱之物,从眼前被夺走。” 靳子跃也知道多说无益,顿足腾跃:“那就一起死。” 女人也不甘示弱,发狠地顶上来,刀锋游弋如浅鲨,回寰抡臂,如蛰伏水底,柔美的举动间,杀机毕现。 靳子跃逼近,长刀直挑喉咙,女人挥刀挑剑。(16区刀剑不分) 面具人侧身躲匕首,手腕抬转,长刀调转角度,拐了个弯朝双眼削去,傲慢后仰一让,又踩步制住退势,因为她退无可退。 眨眼间,刀剑纷飞。 男人刺、砍、撩,劈斩,步步逼近。 女人挡、拦、压、横扫,寸步不让。 双方的交手几乎每一帧都没有重复动作,又堪堪衔接,像快闪的影像咔咔地变换。 当当当当—— 暴突的鼓点如同心脏的律动,在剧烈的极限攻防中双方都没有留手,狠辣犀利的进攻角度与视死如归防守轨迹,在两种刀锋中纷飞缭乱。 这种刀兵互搏里,高爆发异常耗费体力,更何况靳子跃步步压近,长刀的优势越发明显,一寸长一寸强,虽然腾挪的空间减少,但是单调的招式越来越凶猛。 傲慢本就前后经历许多搏杀,体力消耗严重,更何况是重伤状态,每一次收缩肌肉连带着伤口和断骨都在疯狂剜着自己的肉。 而傲慢的背后,“有动龙马”像睡着了一般,定定地站着,嘴巴仿佛呓语,疯狂地吸收四面八方涌来的命辞能量。 他根本不在于谁输谁赢。双方在搏杀,就像命运在两头系上了绳索,就像棋盘上的棋子,而身为操盘手的自己,只需要决定他们的生死。 元的眼中全是眼白,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双方搏斗,视线双方的红线移动。 突然,他看见女人身上的红线就像开叉的树苗,分出无数树杈,而树苗也在迅速变得粗大,随随便便都可以摸到。 每一道都是死。 他的嘴角咧开笑容,伸手欲去抓。 傲慢因为体力的长期消耗,已经有些跟不上靳子跃的动作,终于,在一招横扫中,她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地脱力,想要握紧却已经拿不紧匕首,被长剑将匕首荡飞。 失去武器的她,抬头察觉寒意,那是迎面而来的刀刃。 纵使如此,傲慢依旧屹立。 预想中一刀终结她的刀锋并没有到来,而是带动气流吹抚在傲慢耳畔。 傲慢歪了歪头,垂下一侧短发。 她不明白靳子跃为什么会劈歪。 靳子跃不是劈歪,而是利用护罩裹在长刀上,利用长刀削断了伸来的巨掌。 “元”吃痛,把手缩了回去。 他的面色有些发冷,原以为靳子跃只会防御,没想到还可以用护罩锐化自己的刀具。 傲慢已经无力阻拦,短期无氧运动的爆发,让她现在体能到达极限,喘息不已。 靳子跃没有再去理会她,而是调转刀锋,朝有动龙马心窝刺去。 “走!”傲慢咬牙憋气,窜上去,双手紧紧地抓着刀锋,手指在扳的时候,为了阻止长刀的进势,从刀剑滑到刀柄,刀锋在她指中划拉出豁口,入肉的疼痛感像火又像盐,刺激着她的神经。 元歪了歪头,盯着傲慢风中残烛的命辞。 它并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灼热的血液从傲慢的裂口潺潺流下,沿着刀锋汇聚成滴。 “你要死了。”元对着傲慢说道。 傲慢不置可否。 大概。 但是她依旧紧紧钳着靳子跃的刀,不让它抽出分毫。 她缓缓地睁开眼,充满疲意的眼眸没有一丝神采,干涸的血迹挂在眼角。 靳子跃也不给她机会,既然握住,那就削断。 按下剑柄的伸缩键,原本握紧的刀刃梭地向刀柄收缩,锋利的刀刃在傲慢的双手上在回刮一次,刀尖剧烈摩擦着她的指骨,已经可以看见血液中混着森然的骨色。 女人愣是一声没吭。 收缩了刀剑,她没有东西可抓,却因为脱离而失去重心。 机会。 靳子跃让开她,朝着有动龙马的心脏刺去。 死! 突然,傲慢如影随行。 几乎在失衡的同时,半截脚掌硬生生揉过方向,不顾骨折之痛,强行扭转跌倒的方向,抢先一步朝着有动扑去。 噗。 刀剑入肉。 靳子跃的长刀瞬间吐出蛇牙,穿透傲慢的背部,再刺穿有动。 傲慢在剧痛之下忍不住呕血。 她已经无力维持身体站定,却被长刀钉着不至于瘫倒。 元倒是没什么感觉,它也是第一次经历疼痛,摸了摸伤口。 吞噬的大量命辞在帮助它迅速恢复,很快肉芽增长,整段入肉的刀都被再生的肌肉组织粘结。 傲慢已经奄奄一息,她此刻的脸庞距离有动的脸很近,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她费力地抬手,想去摸有动的脸。 第56章 羁绊 “来不及了!” 执行官盯着屏幕,红色的警告挑动各方的神经。 “执行官,上面有令,动用导弹。”通讯官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他们都盯着监控。 猎人能伤及怪物,但是傲慢反而在阻拦。 且不说叛敌,光是为了消灭这500年的怪物,拉个陪葬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向上面申请导弹权限。”那个被称为执行官的男人,对着自己的副官说道。 “是。” 赤星晃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哪怕此时身处其他城市,依旧是左京都异鬼战略战事部署执行官。 “现场还有谁?” “藤原议员的千金,藤原小姐也在。” 赤星晃皱了皱眉:“她?” 回头问道:“导弹权限解锁到导弹投放还有多久?” “二十分钟。” 国字脸男人点点头:“派遣亲卫队去搜救,目标只有一个,爆炸前带回藤原小姐,救不回来就算了。有余力再将傲慢和猎人就地伏法。” “哈依!” …… 傲慢喉结想动,却咕噜着说不出话,只有血沫子潺潺往外冒。 靳子跃看着傲慢的红线被元紧紧攥住。 就像雄狮死死地咬住羚羊的脖颈。 如果不做治疗,她没救了。 而傲慢终于摸上了有动的脸。 干涸的血渍让她手黏糊糊的,想要说话,却已经不知做和表达。 她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明明眼神空洞,却意外地温和。 “有动。” “有动。” “醒醒。” “醒醒。” 咕噜—— 气泡咕咚咕咚地响,一串串的,那是青年溺水在湖中的景象。 有动龙马缓缓地睁开眼。 我这是在哪? 他觉得昏昏沉沉,但身子又轻飘飘的,就在在水中随波逐流。 这里是—— 想起来了。 自己溺水了。 短时间内,伙伴们的经历,所有的日常,都像梦苏醒的前一刻,潮水退出,仅剩现实。 是临死的时候做的梦吗? 我想起来了,现在是黑夜,自己就快死了。 这么想似乎也不错,那梦中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孓然一身二十年,突然有了那么多的朋友,难得有些回味。 “有动。” “有动……” 有动龙马听到有人在叫他,有些疑惑。 “醒醒。” “什——”他来不及发出惨叫,汹涌的记忆就像冲垮洪闸的浪潮,瞬间将他淹没。 刺啦—— 色欲死在暴怒怀里的模样;暴怒被焚烧,最后怒吼着自爆的模样;懒惰一声不吭的模样;妒忌倒在傲慢怀里的模样;贪婪面露不甘死去的模样;青柳化作烂肉的模样,一股脑在他记忆中回闪。 “啊——”他痛苦地抱头,“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有动,醒醒——” 声音的主人语气很轻,莫名地让人褪去浮躁。 有动龙马泪流满面,明明是在湖底,可是眼泪依旧沾在脸上,怎么也化不开。 “扑通——” 似乎是有人投湖的声音。 很快,一团黑影慢慢游来。 是谁? 她的身材姣好,似乎很眼熟,就像一层层的绷带化开。随着黑影越来越近,她的面容出现在有动眼前。 那清冷的眼眸,是湖泊中的一次惊鸿。 有动龙马想起来了,那是傲慢。 女人如同美人鱼,从湖面游来。 没有飘飘长发,换成了及肩的发型,眼眸中的温柔,一如既往。 有动龙马情绪安定下来,难得鼓起勇气,伸出手。 “一定要醒过来。”傲慢说。 “可是大家都死了。都被我——”他的眼神黯淡了些。 “不,大家都陪伴着你。从始至终,大家的心意一直在你身边。”傲慢说着,双手已经触及到有动的手,“回来,龙马。” 那一瞬间,有动看见,随着傲慢的到来,湖面似乎破开一束光,投射到他的面前。 这时候,另一个声音从湖水的四面八方响起:“你们别想再伤害他。” 元的声音搅动水流,湖底的暗流开始汹涌。 傲慢被水流一带,又偏颇了几分。 有动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元继续说:“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你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有动毫不踌躇,伸展着要去追傲慢。 他再次挣扎起来,嘴巴泄露几串沫子,喃喃道:“不,傲慢在等我!” 自己不会游泳又如何,只要有手有脚,哪怕是刨,也要刨到傲慢身边! “有动!”傲慢被气流带着漂远,那是旋涡的中心,已经在水中搅动,形成一道通天水龙卷。 “傲慢!”有动心中焦虑,四肢并用,却无论如何都不得寸进。 就像自己沉入湖泊中,那女人义无反顾地救了自己,如今自己也要拼尽全力去拯救她! “啊!”有动龙马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将胸中的不安、哀怨、恐惧、懦弱,化作蓬勃向前的动力。 他手脚划动飞快,逐渐突破了水流的束缚,无视扰乱的水流,身子轻飘飘,逆流而上! 如果仅是这个速度,完全无法救到傲慢! 还差很多,还要更多! 他努力地游动,湖水在气流中已经视野难辨,他依旧睁着眼,努力朝着傲慢的方向冲刺。 这时候,突然一只白嫩的手伸出来。 有动错愕。 那是一名笑靥如花的女孩,水流穿过她的身体,却无法将她撼动。 女孩笑盈盈地说:“前辈,作为男友,要加油哦。” 有动的心不争气地颤抖起来。 “孩子。” 记忆中,母亲慈爱的面容也出现了,妇人向他递来了手。 有动含泪再向前探去。 “手给我!” 色欲凶巴巴地说。 有动重重地点了点头,在色欲拉动下,他又向前一步。 随后,色欲化作光点消失。 接下来是暴怒。 男人一如既往的招牌笑容,向他递来大手。 有动抵着他厚重的手掌,感受着对方澎湃的豪情:“去!” “冲冲冲冲!” 暴怒刚刚消失,永远奔跑不止的懒惰从他身后赶上,一手拽住他往远处带了一阵。 随后也化作萤火星光。 妒忌已经早早在此等候。 男人拔刀一笑:“送你一程。” 居合拨动水流,肆虐的气流将有动再次向傲慢的位置。 贪婪站起来,秀了秀肌肉,直接把有动扛起来,像一个大号电池抛投出去。 有动龙马飘飘摇摇来到青柳面前。 青柳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抓着礼帽。 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突然青柳招手,一个泡泡将有动笼罩,说:“她就交给你了。” 说罢,也化作了光点。 话音刚落,泡泡加速,朝着傲慢被带走的冲去。 “傲——慢——” 有动龙马伸出手,这一次,一定要抓住! 此刻他才发现,此刻的位置已经靠近湖面,万道霞光从粼粼水面透射而下。就像混沌初开,乌云皲裂,从天幕渗透下的缕缕阳光。 在最终一刻,他看见了昏迷的傲慢,用尽全身力气扑了上去。 抓住了对方的手,带着她,全速挣脱水龙卷。 水龙卷似乎对他完全没有作用,轻而易举就将傲慢拉了出来。 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有动抱着怀里的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冲出水面! “哗啦——” 第57章 导弹轰炸 靳子跃察觉有动龙马状态有异,立刻让过傲慢,双手按在他的肩上。 自主的意识在苏醒,也趁机扼制了【百六阳九】的灾厄。 就是现在! 他必须先把【顺理成障】卸下,才能将【百六阳九】强行剥离。但是卸下保命的手段,就失去了洞察对方的手段,必须冒着被杀的风险。 有动神志混沌,泪眼朦胧间,他看见了怀里奄奄一息的傲慢。 傲慢仍保持着最后一口气,欣慰地说道:“太好了。” “傲慢……”有动龙马无意识地抱紧她。 而肩膀传来奇怪的吸引力,他才察觉到被傲慢遮蔽了视线的面具人。 【百六阳九】的能量像涌入了黑洞,被疯狂地吸收。 面具男的眼中无悲无喜,加快了吸收的力度。 而有动龙马有些麻木,似乎察觉不到这种浑身的忽冷忽热。 “救她……” “救她……” 虚弱的有动一直喃喃自语。 【百六阳九】的反击愈发剧烈,穹顶的轰隆声证明事件愈发升级。 英短猫被遗忘在角落,事实上,它也已经奄奄一息。 歌剧院的天窟不断有石头砸落。 地震也开始加重,16区本就处于板块地震带,却在这种时刻触发,就像天地震怒,人间哀鸣。 …… 外面。 “无人机被击落!无法传递影像!” “对方还有人手!” “救援队已经赶到现场,距离导弹发射还有五分钟!” 对讲机中不断传来最新的情报。 赤星晃作为指挥官,冷冷地接受着任何情报: “准备能量采集仪,导弹洗地之后开始入场。” “哈依!” “报告,遭到不明分子袭击,第一小队损失惨重!” “什么人?” “一名狙击手!” 赤星晃面色阴沉,自己做事已经仁至义尽,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确保能够消灭这个危机大头。 “放弃入场救援,布置好现场,等待导弹!” 导弹名7式爆战,巴克伯格定位系统,精准的制导能力与7马赫的超级速度,使其成为战争年代的恐怖兵器。 基站的工作人员都在临急检测和校对数据,很快,这枚大块头将入驻人间。 …… “嗡——”靳子跃争分夺秒,不断地吸收【百六阳九】,但是这家伙却像臃肿的胖子,巨额的能量根本无法一时半刻全部吸收干净。 夺取命辞本就是与命辞的角力,而对方显然实力更加恐怖。 这时候,有动龙马突然清醒过来。 他瞥了靳子跃一眼,也知道对方对他体内的家伙下手。 终于解脱了…… 可是周围的人,却一个不剩。 他搂紧怀里的傲慢,眼角含泪,一切都来得太迟了。 他们身上肆虐的风暴形成环形,涡流高速旋转,沙尘暴走,不知名的力场在将他们不断地往外推。 靳子跃死死按住有动龙马的肩膀,【百川汇海】高速运转,将对方外泄的能量一点不漏的吸收进去。 地面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道,开始出现坍塌,整座歌剧院已经在一连串的摧残中脆弱不堪,摇摇欲坠。 藤原千鹤悠悠转醒,却发现自己的脑袋抵在地面被震得发晕。 她猛然意识过来,抬起头看见靳子跃正挟持着有动,而傲慢无力地搭在有动怀中,背后巨大的创口,以及有动手中捏着靳子跃的刀尖。 碍于近视与风沙,她所见有限,连忙在地上找自己的枪。 元的声音在有动身边悠悠荡荡:『我不想离开你。』 可是,它就是杀死自己身边亲友的元凶,有动龙马根本不想去理会它。 有动右手托着傲慢的脑袋,让女人睡在自己肩膀的另一头,傲慢满脸是血,今晚的一切,她已经豁尽了全力。 暴风突突地响,无数气流从破败的墙缝中倾泻出去。 【百六阳九】总算吸收殆尽。 元抬了抬手,它喃喃问:“你不要我了吗?”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有动龙马在心中对它说。 “可是增加的是你的生命。” 『没用的,哪怕自己苟活到底,失去了至亲挚友,人生活着也毫无意义。』 有动龙马眼神无光。 元没有再说话。 它看着所有人身上越来越粗的红线,在吸引着它的本能,只要伸手,就可以将所有人的红线都拽到。 但是它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默默注视着他们,看着红线越来越多,像红色浪潮将他们淹没。 风波停止。 …… “7式爆战导弹,测试正常,导弹井发射正常,倒计时准备!” “5。” …… “发射!” 嗤—— 猛烈燃烧的燃料助推着导弹升空,在黑蓝色的夜幕中留下绚烂的尾焰。 受到消息的搜救成员,迅速与冒火的歌剧院拉开距离。 …… 【百六阳九】能量反应消失。 靳子跃马上发出信号弹。 那是一种闪光,藤原千鹤本就近视,被猝不及防的光幕瞬间覆盖。 短暂的失明中,她察觉领口一紧,一只手揪住了自己的后领,像拎起猫咪一样,将自己提了起来。 “喂!”女警来不及惨呼,淹没在光幕中。 …… 导弹垂直下落,就像打桩机怦然钉下。 歌剧院就像膨胀的蛋糕,在光幕中突然撑大,橘红的火光如同扩散的波动席卷开来。还来不及看见它破碎纷飞,所有的建筑碎片就在火光中消融殆尽。 随后,才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浓烟滚滚,火光中升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黑云。 “高能反应消失。”监控室的人员看着消失的光点,喜上眉梢。 “傲慢的命辞反应消失。” “很好!”首席研究人员猛敲桌子,“赤星执行官怎么说?” “已出动亲卫队,带上了能量采集仪,趁着那团怪物没有找到宿主,一举将其拿下。” “漂亮!”首席研究员眼中冒光,“500年的大家伙,研究起来才有意思!” 他们盯着荧幕,已经没有无人机,只能凭借雷达勘测,看着那团缓缓熄灭的红点,心中说不出的舒畅。 歌剧院的大火燃烧不止,流窜的火星砰砰跳跳,高温熔铸了钢筋水泥,爆炸将其中的一切野心、执念、生死,都燃烧干净。 第58章 转变 “咳咳。” 有动龙马睁开眼的时候,周遭的环境已经变成了草坪,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抱住傲慢,跌倒在柔软的草皮上。 一旁的藤原千鹤嘟嘟囔囔地,摔得有些发疼。 而面具人早已不翼而飞。 夜风吹拂,夏日的萤火虫被吹起,细听还能听见沙沙的虫鸣声。 有动龙马看着怀里的傲慢,面色苍白如纸。 他捧着傲慢昏迷的俏脸,慢慢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拨开。 远处的火光提醒着他自己还在案发地附近,尚未走远。 “你要去哪?” 藤原千鹤看见他横抱起傲慢。 “我要救她。” 藤原千鹤制止道:“恐怕人类医院和异鬼医院都不能去。” “为什么?” “刚刚的导弹应该是异鬼那边发射的,也就是说,我们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青柳不是也说,幕后主使是赤星峦,赤星议员家的长子。 “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好好考虑一下,异鬼里面,是谁要谋害我们。”藤原千鹤说,“如果贸然出现,恐怕你们都没办法活过明天。” 有动龙马沉默,低头看了看怀里昏迷的傲慢。 “我听你的。” …… 靳子跃迅速扯落身上的伪装,打包好丢人湖底,又转头进入施工现场,刚刚动静太大所以停工了,现场石灰还在飞扬,他拉了拉破旧的外衣,沾了沾灰尘,俨然一位刚刚下工的建筑青年。 他拐进一间面馆,深夜营业的小作坊里,店主人热心地为他捞起面条。 身旁是一位白衬衣模样的青年,挽起两截袖子,手臂纤长,敲着牛眼大小的瓷酒杯。 “不用谢我。”他咧嘴一笑。 关键时刻,是傅寻动用自己的命辞【电光一闪】,作为接应,及时地撤离了战场。 “等下帮我把面的账也结了。” 靳子跃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 老板热情地捧着大碗面过来:“客人您的荞麦面!” 傅寻瞪着眼,看着靳子跃掰开筷子,冲老板笑笑:“我开动了。” 老板笑眯眯地看着青年大快朵颐,也心情舒畅,掀开帘子回去后厨继续鼓捣。 “得手了?” “嗯。”靳子跃吹了吹汤面,葱油细碎,几个小泡融合在一起,香味斜斜飘来,闻得傅寻一阵斜眼。 “俩?” “嗯。” “异鬼不比人类,没了命辞,他们再也没办法衍生新的命辞,估计会死。”傅寻盯着他,试探着说,“怎么办呢?” 靳子跃没有问答,默默捧起汤,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真是绝情,不过既然本来就把他们当棋子利用,为什么穿心的那一刀偏颇了几寸?好人难做啊!” 靳子跃瞥了他一眼,对着厨房说:“老板,再来一碗。” “你!”傅寻心疼地看着自己瘪瘪的钱包。 靳子跃淡淡地说:“饿了就再点一份。” “气都让你给气饱了。” “你一定给他们换上了新命辞。”傅寻也不磨叽,瞪着他,颇有审视的意味,“真慷慨啊。” “拿你的,随后补上。” 靳子跃冷不丁地说。 “哼,几个小钱,小爷还不至于斤斤计较。”傅寻扬起脑袋,双手环抱,撑在身前。 “我是说命辞。” 小食作坊内沉默了一会。 突然,传来青年的吼叫:“卧槽还真少了,我的【昏昏愈睡】!老子跟你拼了!” …… “唔——” 傲慢缓缓睁开眼,还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入夜的凉风轻轻拍在她脸上。 她感觉自己趴在男人的背上。 伤口还在犯痛,却已经脱离了致命的危险。 自己还活着。 有动龙马早就察觉到她的转醒,激动之余,颤着声音问道:“醒了?” 傲慢应了一声,只觉得眼皮沉重,倦意来袭:“好困……我睡会。” “嗯。”有动龙马擦擦眼角的泪。 藤原千鹤也是欣慰地扬起一丝嘴角。 他们走在街道上,便利店的led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 两天后。 “目前恐怖袭击已经过去两天,大部分伤员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据悉,这次恐怖袭击案件是我市史上最猖獗的一次,恐怖分子持有大规模杀伤武器,最终不得不调用导弹……” 有动龙马定定地看着电视。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人类当中普普通通的新闻工作者,只是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太过于梦幻,几乎颠覆了这二十几年的人生观。 他捏着手中的空易拉罐,丢进垃圾桶。 曾经想着民众拥有知情权,更何况异鬼也并非都是择人而噬的怪物,所以一心想着让人类接受异鬼,异鬼容纳人类。 但是现在看来,果然当初还是太幼稚了。 人类不是不清楚,这一次次恐怖袭击的背后代表着什么。只是依旧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在义正言辞的报道中同仇敌忾。 要么,活在媒体制造的乌托邦里;要么,死在异鬼横行的大街上。 结果不会有任何变化,但是前者听起来温柔太多了,不是么。 “唔……”傲慢的一声梦呓将有动的思绪拉回来。 “醒了,喝点热牛奶吗?”他温柔地靠在床头。 傲慢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睛半咪,嘤咛了一声:“不要,我困。” 说罢,又舒服地翻了个身,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呼噜声。 有动这才伸出藏在身后的手。腕部,深深浅浅的新旧伤疤慢慢愈合,另一只手放下刀子,轻轻帮她把被子盖紧。 莞尔一笑:“小懒虫。” 说来也奇妙,自从睡觉开始,傲慢的伤口每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从昨天开始部分疤痕就已经结痂脱落了。 现在睡觉,只是纯粹因为懒而已。 越来越像猫了啊。 有动龙马看得见她的状态在慢慢恢复,因为他的一双瞳色,一黄一青,界线分明。 藤原千鹤已经先回警视厅了,她的出现有充足的理由圆谎,加上也不是针对的对象,顺利地脱离了嫌疑,可以为他们探取情报。 而有动和傲慢则被误以为丧生于导弹事故中。 这样也好。 有动龙马照着镜子,镜子中的人脸上线条俊朗,可是眼神却不复亮光。有哪里发生了变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大概就是败犬在经历生死之后,重新领会到不同的真谛了。 这时候,他的瞳色瞬间发生变化。 一黄一青,变色速度就像猫眼瞳撑大的速度。 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身旁,还有另一个有动龙马。 对方神情萎顿,透出不健康的白,朝他招了招手,说: “我回来了。” 【昏昏愈睡】 宿主常年困顿,意识容易迷糊。每天必须满足三分之二以上睡眠时间,否则就会精神萎靡。取而代之的是脑活跃度小幅上升,身体机能的修复大幅上升。但同时也会消耗更多热量而对食物产生更大需求,使得原本就不充裕的时间需要消耗在进食上。 常见于猫、猪等家宠家禽身上。 第59章 过去 傅寻趴在桌子上,盯着靳子跃,目光不善。 “这次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落,你可以说了。虽然看见了【百川汇海】,我已经可以猜到七七八八,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由你亲口告诉我比较好。” 靳子跃坐在沙发另一侧,说: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从沁出事开始。” 靳子跃的神色失落了很多,打开手中的怀表,说:“那是在你上大学的第四个月。” …… “我们俩临近毕业,都找好工作,沁和我租了房。 “可是入职体检的时候,沁却被查出患有白血病。 “并且,病情恶化很快,我们时间有限,都没能让她做上手术。” 傅寻沉默。 沁患有白血病的事情,她压根没告诉自己,那段时间正在闹矛盾,要不是因为这件事,傅寻还不会赶回来。 “我动用了所有能找的人脉,寻找医生,甚至自己学医,到最后都没有将她救回来。” “一个月后她就离世了。也就是那时候,我们才通知你赶回来。” 傅寻冷哼一声:“可是我赶回来的时候,你却不见了。剩下老闫和豆子两个二货,一问三不知。我知道遇到真正紧要的事情,你根本不会告诉他们,所以也没有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靳子跃低垂着眼眸,回想起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 “以现代医学的力量来说,白血病就算是恶化也足够再撑一段时间,可是沁的病情从来没有延缓过。就算是驭命者有伤天和,会祸及身边人,也不应该是这种方式。” “在一个驭命者面前,如果真的想吊住性命,应该有很多种命辞。”傅寻也理解这一点,毕竟很多命辞续命健体还是很轻松的,更何况是靳子跃,这种年青一代如雷贯耳的家伙。 “那段时间有什么异常吗?”傅寻追问。 “没有。就像一次寻常的白血病,但是在驭命者面前,这种寻常恰恰才是最不寻常的。” 驭命者本就是一群接触异常范畴的人,面对平常的疾病却束手无策,才让靳子跃开始怀疑起来。 “那些日子,我和往常一样,靠完成一些悬赏任务维持生计。但是,后来在沁过世后,我从她的同事那里了解到,那段时间她根本没去公司,她的活动范围一直在我的任务地附近。” 傅寻的眼睛眯了起来,傅沁是知道他们是驭命者的,也知道平日里会有猎杀异鬼的任务,但是她鲜有过问,一面担心自己累赘,一面又害怕他们受伤,只能在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去跟踪靳子跃。 靳子跃沉了沉肩膀,才继续说道:“所以我怀疑,那段时间沁接触过什么。”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些细节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才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掩盖着真相。只有镇族命辞【百川汇海】,才能帮我寻找真相,所以我费了点功夫,通过指示,才来到这里。” 傅寻揶揄说道:“潜入机关重地、窃取镇族之宝、重伤长老无数、安然渡过大洋。这些悚人听闻的事情在你这里就只是‘费了点功夫’?” 靳子跃没有回复。 “我追过来的时候,还有几个老头在医院打点滴,连石膏都来不及拆。你现在可是全族通缉,一旦让他们知晓你的下落,肯定是不遗余力追杀到底。” 靳子跃神情木然,依旧无动于衷。 “那家人呢,我和沁没有家人自然没事,你家的老妈可还是在病床上躺着呢。” 傅寻闷闷地说:“要不是他们顾及伯父生前的威望,恐怕伯母这些年也不好过。” “我每个月有寄钱回去。”靳子跃站起来,转身离开卧室。 这算是自我安慰么? 傅寻没有再打击他,遭逢巨变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发自内心地笑过。明明,这个男人当年还是和闫无逊、豆子为伍的中二男孩。 沁的病逝,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生命轨迹,对那个男人来说,就像突然经历末日,活下来的只剩亡魂。 靳子跃抓住门把手,站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一定会查出真相。” “砰。” 房门紧紧关闭。 哎。 傅寻不知道这扇门什么时候才会再次打开。 他也怀念沁,但是没有任何关闭门窗的理由。 这只是男人的自我惩罚。唯有把自己关紧,才能在黑漆漆的房间中,独自忍受血淋淋的剜心之痛。 傅寻摸了摸肚子,冲着门外喊道:“开饭了没,饿死了。” “快了。” 外面,菜刀切砧板上,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傅寻脸上稍稍缓和了些,至少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也是沁乐意看到的。 午餐是黑椒肥牛。 “喂,你为什么不去开饭馆啊!”傅寻掐着筷子对他比划。 “吃完就去天桥摆摊,挣点钱补贴家用。”靳子跃收拾好碗筷。 “喂不是,下午这大太阳的,你还真当算命好赚啊!” “你不就是假借算命偷取命辞么?” “那也只是惩恶扬善,我什么时候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傅寻气得大眼瞪小眼。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说回来,你的【百川汇海】搜集得怎么样了?这回收获够大?” “两个,【百六阳九】和【目中无人】。但是【百六阳九】中的元被放了出来,它已经彻底和有动融合,带走了部分能量,现在两个命辞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刚好凑齐两百年。” 傅寻对他没什么好感,反正拿到了就好,还白白倒贴了自己两个命辞。 反倒是对那个叫傲慢的妞有点印象,毕竟长得好看。 “可惜那女的瞎了,否则没有了【目中无人】,总算可以重见光明了。”傅寻叹息。 “不,她没有瞎。”靳子跃说。 “嗯?” “妒忌死的时候,告诉她致盲毒素的破解之法。加上【昏昏愈睡】的治疗能力,这些天恐怕已经好了。” “唔——【昏昏愈睡】可是我从阿宅那里得到的保命玩意,你一声不吭就送人。”傅寻怨念颇深,“嘛,算了,把女杀手当宅女养好像也不错,便宜那小子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 “先前你不是说要等【百六阳九】杀足九人再下手吗,可是看它最后的架势,应该还没有凑够九位?” “不知道,我只是追求收益最大化,但是那时候如果再被它吸收一条命,事态就失去控制了。”靳子跃回答。 其实不说傅寻也知道,他只是看到有动,想起了年轻的自己与傅沁。 傅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默默叨念:“那不就超过九人了么?” “可能宿主本来的说辞就有误,有人还活着他不知道罢了。” 第60章 暴食 一周前。 鸿斗门,吉良大酒店斜对面。 马路对面的街角,人来人往。 热腾腾的白色水雾朝天飘散,留下沸水咕咚咕咚的声音。 机械的喇叭声开启了新的一天—— 到傍晚。 “9区美食盛大开业,全场优惠,感谢父老乡亲支持。” 店面的主人是一个头发稍微有些凌乱的男人,站在门口等候客人来就餐,身旁的门童也长得讨喜,正在为过往的路人发着传单。 “先生,瞧一瞧看一看!九区特色美食,正宗的肠粉!”小孩这几句话说得很麻利,显然为此做过不少功课。 而老板的炊事工具就摆在店门口,吸引了不少食客,驻足观看。 “这喇叭在说什么?” “不知道。” 闫无逊当然不知道他们在疑惑什么,喇叭的不知所云他压根不晓得。 事实上,他直接将汉语丢到翻译网站上,翻译出来的东西是人是鬼尚未可知。 汉语说起来顺溜,但是用和语听起来就和哮喘老人东拼西凑的句子一样别扭。 “这是什么?”有个食客问。 “肠粉。”闫无逊特意用翻译软件苦练了这玩意的和语发音,显然做足了准备。 “米粉?”客人抱着狐疑的目光。(翻译软件中,“肠粉”翻译成和语为“米粉”) 闫无逊见对方听得懂自己的三脚猫和语,连忙点头笑道:“嗨,嗨(是的)。” 食客们皱起眉头,没见过这样的料理。 这……还是米粉吗,虽然米浆是看得很清楚。 一天折腾下来,只有几个听闻便宜蹭吃蹭喝的小鬼,剩下的买菜大妈和上班白领,根本不会在这逗留。 出师不利。 闫无逊想着要不要到隔壁的音响店借个混响,铺上红地毯摆两道鲜花,张罗成喜庆的红色,再插播一收《好运来》。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看着门可罗雀的店面,闫无逊陷入了沉思。 豆子尽心尽力地打广告,可惜他的和语也是半吊子,只能发完传单献上憨厚的笑容,对于食客的疑惑一问三不知。 “没道理,我推演过,良辰吉日,黄金地段开店,没理由不火爆啊。”闫无逊眉头紧皱。 于是下午干脆连小孩都没有。 闫无逊兴趣缺缺,看着神采奕奕的豆子,打开冰箱掏出可乐咕咚灌下去, “看来凉了啊。”他看着冰镇的可乐,一语双关。 豆子发完传单,兴致勃勃地说:“不会?肠粉还是很好吃的呀。” “哼,他们懂个鸟。”闫无逊嘟囔,“豆子,饿不,给你整个活。” “好!”豆子一听有的吃,立刻喜笑颜开,“加肉加蛋加皮!不要葱花,多放点菜脯!” “你小子还挑!”闫无逊笑,不过旋即又哀愁起来,铺租和机器都是借钱啃下来的,用不了多久又得倒闭了。 “不会的不会的。”豆子安慰道。 话音刚落,闫无逊就看到一个干干瘦瘦的小伙子,脚步晃悠,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双目无神,有点像传说中的丧尸。 闫无逊吓得脊背发毛,大白天的,好不容易盼来个活人却是这副模样,阿弥陀佛,消灾消灾,赶紧走远赶紧走远。 也许是上天都听到了他的祷告,那名男子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肠粉店门口。 豆子连忙跑过去:“你没事?” 闫无逊连忙制止他:“喂!小心点!” 他自己探了探脑袋,打量了一番。 对方双眼无神,相貌狼狈,口角带血,显然是在附近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突然,瘦弱的男生睁了睁眼,还没等闫无逊反应过来,张开嘴朝着他的手咬去。 闫无逊手臂吃痛,瞬间发出杀猪般的惨呼:“哇啊啊啊啊!我的手!” 目前他的命辞可不是那神秘的无敌能力。 “逊哥!”豆子也急了。 暴食双目发红,刚咬下去却发现隔着衣物,就紧紧地抓住闫无逊的肘子,他觉得很饿,可是吃什么都不能解除饥饿感。 “靠,这家伙是异鬼!”闫无逊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现在天还没黑啊,这玩意青天白日当街伤人,这么嚣张的吗! 而且被异鬼咬到……会变成异鬼! 闫无逊哭得稀里哗啦,眼看自己是活不成了,恶向胆边生,手肘一掰,才发现这家伙浑身没几两肉,也没什么力气。 “叫你咬我!”他一甩手,将对方砸到肠粉机盘,白色的热气带着浓香,从机器的缝隙中不断泄露。 暴食也顾不得闫无逊,受神经毒素的影响,他只对吃的感兴趣,一把抓出抽屉格子,也不管热不热,抓着肠粉皮就吃。 “你还吃我东西!” 闫无逊火了,愤怒的时候总是悍不畏死,一手按在暴食的肩膀上,说:“你真当我驭命者好惹吗!看我收了你的命辞,让你当场暴毙!” 这绝对是他最成功的的一次获取。 也和对方毫无防备,一心咬着铁皮有关。 五分钟后,闫无逊一阵哆嗦,将那个命辞引导进他体内。 “什么操蛋玩意!”闫无逊破口大骂。 这是什么垃圾命辞! 【食不知胃】 持有者会丧失味觉,闻着各种美食都很香,但是吃起来如同凉白开。持有者因此常年对食物产生反感,并极大可能减少进食,最终消瘦致死。 被动:异化的胃不再储存食物,足以储存更大的容量。 辛亏老子是驭命者,不然厨师没了味觉,不是要老子的命么! 他恨恨地踹了白吃白喝的家伙一脚。 暴食如遭雷击。 他面目呆滞,咀嚼着肠粉皮,突然眼泪就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把黏连的肠粉屑也取下,一点都不敢浪费。 哪怕只是蛋肉混合,他都可以嚼很久,慢慢地,发出呜咽的声音。 豆子于心不忍,劝住了拳打脚踢的闫无逊:“逊哥,算了,他在哭……” 暴食终于尝到了饱腹与味道。 能吃饱,饥饿毒素就会解除,自己也不会被饿死。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加幸福。 原来味蕾是这种感觉,原来鸡蛋肉末是这种味道,眼泪的味道就是咸味…… 味蕾的回归就像上帝馈赠的礼物,缤纷的味道在他舌尖爆炸开来,一切的不幸与诅咒,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看向闫无逊,泪眼婆娑。 “干嘛!”闫无逊被看得发毛,“要给钱的!” “咚、咚、咚。” 暴食对着闫无逊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请再来一份!” “?”闫无逊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命辞被自己拔了,那应该是吃出味觉了,至于吗?就条还没加酱汁的肠粉! 他倒是放下了心中的不快,豪气大发:“让你见识一下来自神秘9区的独门美食!看好!” 闫无逊迅光速拉箱,刷油倒米浆,一层结束刷二层,麻利的动作就像常年制作的老厨师,磕鸡蛋拌肉沫敲得叮当响,往半熟的米浆上一撒,随手抓来一把葱花菜脯,趁着出炉,拿起刮板上下收刮,一卷一掐,立刻装盘。 重头戏来了! 那独门调制的酱汁,金光四溢,随着大勺一卷而下,淋在嫩白的肠粉皮上,不沾不腻,让人食指大动。 暴食看得满眼放光。 他小心翼翼地掐一段,送到嘴边吃起来,入口爽滑,偶尔嚼到腌萝卜干一样的东西,口感香脆。 咸中微甜,就像眼泪一样。 吃着吃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诶你别哭呀。”闫无逊倒是架不住他的金豆豆,“你咬我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逊哥,你那是胶手套,没破!”豆子提醒。 闫无逊一瞅,乐了,还真是。 他有些喜上眉梢,又想起这小子现在没有命辞,异鬼不比人,没了命辞人还能再长,异鬼没了命辞就像人饿着肚子,得活生生被饿死。 更何况,这小子看着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对美食鉴赏独到只能说品味好、富贵命;但是对食物心存感激,那是心地良善。 “把后院那肥妞抱来!”他招呼豆子。 豆子小跑过去,很快把靴子抱了回来。橘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闫无逊对它上下其手。 忽略靴子生无可恋的表情,闫无逊总算摸到一个命辞,帮正在无限咀嚼的暴食换上。 暴食一愣。 “别动,给你续命呢。” 闫无逊没好气地说。 暴食见对方没有恶意,也就继续留恋着味蕾的美好。 “便宜你这小子了。” 闫无逊咒骂一句,拿出了自己所有命辞中最珍贵的一个。 【食旺伙吉】。 食物丰盛,伙食吉利,寓意着美食取之不尽,又能获得幸运。能够细心品味美食,美食也会回馈于你。持有者拥有对食物的虔诚与热爱,更加能激发自身的幸运,获得食物带来的快乐。 如果你的枪打不中他,可能是因为他吃了鸡腿。 暴食吃完,心满意足,却缓缓躺倒。 “逊哥!”豆子有点慌。 “不碍事,刚换上新命辞,磨合期精神疲劳,睡睡也好。” 第61章 分镜四则 暴食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床榻上。 “醒了?”闫无逊刚好停工,老神自在地剔牙。 暴食有些听不懂。 豆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虽然大部分内容都看不懂。他看见暴食醒了,也是友好地招招手。 “那个……请问……” 闫无逊不耐烦地摆摆手:“什么阿诺不阿诺的,用翻译软件交流!” 暴食倒是明白人,看得出对方是打算用手机交流,他拿出手机,加了对方的简讯: 『谢谢救命之恩。』 闫:『钱来。』 暴食挠挠头,他刚刚醒,身无分文,就打道: 『我这就回去给你拿。』 『小子,你这不是匡我么,报上地点,我去拿。』闫无逊不爽。 豆子凑上来,大眼睛忽闪:“怎么啦?” “这小子想吃霸王餐。”闫无逊没好气地说。 这时候,暴食瞥见电视,新闻中,女记者对着镜头介绍昨天夜里发生的惨案。 “面对恐怖组织的挑衅和袭击,防卫队组织了强有力的反击,成功救下人质藤原警官,并且将犯人正法。目前,官方已经介入,将进一步打击不法活动。” 背景中,浓烟尚未散去,原本的歌剧院也化作了废墟。 暴食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忙问:『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昏迷了多久?』 闫无逊连字都懒得打,比了个“四”的手势。 四天! 那傲慢他们怎么样了! 他查找了一下,群里的秘密通讯中断于前晚妒忌发的“我们正在赶完歌剧院。” 歌剧院…… 暴食看着电视荧幕中翻腾的浓烟,以及依稀可见的火光,面若死灰。 自己竟然耽误了这么久。 『不行,我要去找我的朋友!』 『钱都没还给就想开溜呢!』闫无逊瞪眼。 豆子瞄了眼,也好言相劝:“逊哥,他看上去真的好急,让他走。” 闫无逊劈刀盖脸骂道:“你懂个屁!不行就是不行!” 暴食执意要走。 豆子也说道:“逊哥,这小哥看来是真的有急事。” 闫无逊冷哼一声:“赶着去投胎吗?” 但是看着他们俩祈求的眼神,闫无逊恨恨地说:“算啦要送死我不管啦!别把老子的命辞搞丢了!” 豆子和暴食对视一眼,面色一喜。 暴食勉强站起来,对着闫无逊深深地鞠躬,转身离开了狭窄的阁楼,原来这是他们租的店面的里层,出入只能靠一条木梯。 闫无逊盘腿坐着,不时瞄一瞄窗外,看着瘦小的异鬼理正衣服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没良心的。”他忍不住骂了声。 …… 酒的音乐悠扬悦耳。 此时正值午间,刚刚开张,没什么顾客,调酒师们也只有等到晚上才有献艺的机会。 靳子跃穿着白衬衫黑马夹,扎着殷红的蝴蝶结,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有动龙马没死。你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傅寻走进来,看四下无人,也就放肆了些。 他的刘海遮住半边,在狭长的灯光下,显得半边晦涩。 “不需要,没有利用价值。”靳子跃擦拭玻璃杯的手丝毫不慢。 傅寻撇撇嘴:“也不怕泄漏风声。” 靳子跃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与其考虑再不相干的人,还不如考虑这种上百年的东西怎么找上他的。” “这倒也是,我记得他和我提过,是八岁父亲送的生日礼物。” 傅寻捻着下巴思索道。 “那不是他告诉你的,是你偷听来的。”靳子跃面无表情。 傅寻呛了一下,说道:“差不多嘛。” 他还想说,靳子跃却猛地抬眉,制止住他:“有人来了。” 傅寻大大咧咧地回头,看见来人,声音却卡在喉咙。 有动龙马。 经历一切之后,他身上也少了那股冲动与拘谨,而是打量着靳子跃和傅寻。 靳子跃面带微笑,致意道:“欢迎光临。” …… 警视厅。 藤原千鹤的出现,让所有警务人员都大吃一惊。 有传言说昨晚的事件,她也在场,被那犯人当做人质挟持。那导弹轰炸,岂不是因公殉职?正准备再确认情况,结果女警倒好,今天还准时上班了。 “藤原小姐吗?” 昨晚在现场的警员向同伴小声解释:“昨晚藤原小姐趁乱自己逃出来了,所以并没有被波及到,后来我们在不远的房区找到了她。” 这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员奔过来,露出笑容:“科长!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藤原身边的小跟班早田。在得知藤原千鹤遭受挟持的时候,男人第一时间请缨要求带队突击,可惜这是异鬼的战斗,并没有他们什么事。 藤原千鹤摆摆手,示意自己有事忙。 她把车钥匙交给早田,示意他把院里的面包车开过来。 一位等候的僧人早早等候,看见藤原千鹤,不禁面露喜色,迎上来道:“警官,你来了。” 藤原千鹤认得,这是借她面包车的寺庙和尚。 “谢谢师傅昨晚的面包车。”藤原点头致意,“里面有些血迹可能来不及洗干净。” 和尚上了年纪,也不想搅和,说:“不碍事,贫僧去洗车店清洗就好了。” “嗯。” 交接完面包车的事,藤原就被黑室厅长给叫了过去。 老和尚笑眼盈盈地等着早田把他的面包车开出来。 “老师傅,你的车吗?”早田摇下车窗。 “对,对。”小老头一直致谢,“谢谢警官了。” 他和早田换了位置,坐在车上。 驾驶着自己的面包车,眼角瞥见副驾驶座的血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 “阿弥陀佛,逝者安息。” 说罢,老和尚启动钥匙,消失在街区中。 …… 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有一栋商贸大楼如同参天利剑,直指天际。 “这样啊……倒是辛苦青柳君了。” 赤星峦静静地听完上川悠一的战报。他问道:“异鬼损失了多少人手?” 上川悠一道: “此战,七宗罪战力几乎覆灭,燃山堂、鸿斗门、青天帮等基层势力内耗惨重,城市里中异鬼的基本秩序已无力维持。” “我就知道那个年限不明的家伙有古怪,倒是帮了我们大忙。”赤星峦笑,“那个异鬼猎人死了吗?” “以此人的本事,恐怕没有。”上川悠一说得有些迟疑。 赤星峦看着资料,放下酒杯,手指轻轻地抵在纸面上,慢慢摩挲,金戒指却十分瞩目。 “那可不成。”他悠悠地说,“我们死了这么多人手,那也得拿些人类来换,才能维持双方的平衡。” 上川悠一静静地听着他的下文。 赤星峦重新捧起酒杯:“悠一,放出消息。” 武士抬头,看见权势滔天的男人眼中,出现深邃的目光。 “就说,【百川汇海】在左京都出现过。那样,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就会蜂拥而至了。” 上川悠一俯身领命:“哈依。” 第62章 添雨 爵士酒。 有动龙马看着靳子跃和傅寻,眼中也少了些波澜。 他在台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金汤力,谢谢。” “好的。”靳子跃颔首,转身回去刨冰。 有动望向傅寻,说:“看来你们还是碰面了,恭喜呀。” 傅寻打了个哈哈:“还是托你的福,我在这蹲了好久。” 有动龙马没有再就这这个话题聊下去,他望着靳子跃的背影,说:“前天晚上是靳君救了我?” 冰块落入杯中叮铃作响。 靳子跃带着歉意回道:“小哥真会说笑,我除了学业,都在这里打工,应该是认错人了。” 话是如此,可是手中的酒瓶依旧端持得稳健。 “这样啊。”有动龙马面露憾色。 他不死心,又追问道:“那我可以问小哥一个问题吗?” 靳子跃正好把酒液调配好,淋在冰块上,使得冰块晶莹的光泽,带着鎏金般的液浆。 “小哥请说。” 有动问:“我有一个朋友,她平时性子冷清,可是最近不知怎么的,老是喜欢赖床,整个人性格好像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我倒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傅寻听完,默默攥紧手中的杯,剩个底的冰水一饮而尽,重重拍在台上。 引得有动龙马一阵侧目。 靳子跃对傅寻的脾气熟视无睹,微笑道: “听起来也是有趣的症状,说不定您的朋友原先就是一位喜欢偷懒的人呢?” 有动龙马错愕,主要是,联想到傲慢喜欢偷懒,觉得和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产生了极大的反差。 傅寻闷闷地坐在一侧,他当然知道,【昏昏愈睡】带来的副作用,就是常年嗜睡如命,这放在驭命者手里,是临时恢复伤势的神气命辞,但是要是常年寄宿在人身上,那这个人多半就废了。 每天都需要和起床做斗争,意志坚定点的,【昏昏愈睡】吸收不到宿主的懒惰情绪,自然会逐渐萎缩凋零,最终泯灭。 但是现在来说,那个叫傲慢的女人似乎也没有意志坚定的理由。遭逢大难侥幸脱生,恐怕也是心理最放松的时候,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压根斗不过倦意。 靳子跃恐怕是想以这种方式,让她不再介入接下来的案件中,让女人丧失了斗志。 但同时也脱离了危险。 说起来,对一个战士而言,真是又残忍又仁慈。 “不就是被床封印了嘛,多正常的事。”傅寻说道。 有动龙马不甘心地问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恢复么?” 靳子跃笑笑,扬了扬酒瓶,示意自己只是个调酒的:“客人,对于您的朋友,我也爱莫能助。” “那如果是靳君,你会怎么做呢?” 靳子跃放下酒瓶,认真地看着他:“客人,对您来说,对方是您什么人呢?” “无比重要的人。”有动龙马毫不犹豫地说,“重要到不忍失去、不能失去,一想到会失去她,连自己命都要搭上的人。” “既然如此,那请您豁尽全力去保护她。” 靳子跃莞尔。 有动龙马顿悟,接过靳子跃手中调好的酒,一饮而尽。他朝着靳子跃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款待。” 靳子跃回以招牌的温和笑容。 但是这一次,有动龙马可以从他的眼中,看见流露出由衷的喜悦。 有动龙马说:“其实,我是来道别的,我们已经准备远离这座危险的城市。” 傅寻一愣,心里想对方还挺上道。 “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靳君和小哥都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朋友,算是我对这座城市最后的一点依恋。” 有动龙马说着。 靳子跃却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慢慢展露出属于他的锋芒。这段日子的经历,让原本的理想主义愣头青蜕变向成熟。 看着他缓缓走出的背影,靳子跃也是微笑:“欢迎下次光临。” 青年站定,在门口朝着他们再深深地鞠了一躬,拉开门消失在垂眸的天色里。 …… 小雨淅淅沥沥。 泥泞的路边,这里是led灯照不到的传统手艺街。 闫无逊拉长了老脸,看着抱着膝盖的男生蹲坐在店面。 “怎么又来?” 他语气不善。 暴食抬头,脸色憔悴。 “伙伴们不是牺牲就是失踪了。” “得。”闫无逊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只是觉得他这委屈巴巴的语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别指望我收留你啊。” 这回暴食倒是学乖了,他带着翻译耳机,大致听得懂闫无逊在嘟囔什么。 但他也不在意,低着头,眼神黯淡,说:“我暂时找不到他们,仇人也死了,暂时想不到有什么要做的事,所以想回来报恩。” “你回来啦!”豆子掀开门帘,看见暴食很是高兴。 闫无逊没听懂暴食在说什么,正恼怒着,但是对方早就准备好翻译的外放,一听,也就沉默了。 “小鬼,跟着我们可是要受很多苦头的。”闫无逊郑重地说。 他们现在身份敏感,生怕遇到一两个熟人当场把他做了,更何况是在这种异鬼横行的地界。 “嗯嗯。”豆子也插着腰,老气横秋地点点头。 “我不怕。”暴食说,“原本以为失去了味觉,又挨饿快要死去,是你们救了我,就算有再大的苦,也不及救命之恩。” 闫无逊说道:“小子,你倒是有情有义,但是你也见识到,我们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天下盖世的驭命者,跟着我们,小命随时会丢,这样你还敢吗?” 豆子俯身耳语:“逊哥,你什么时候是天下盖世了?” 闫无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边玩去!” 暴食郑重地点头:“我不怕。” 闫无逊瞪眼挑眉,嘿,我还真就不信劝不走你。 “小子,你是异鬼,我是人类,人鬼殊途懂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懂吗!人类和异鬼是不可能走近的!没杀了你已经算是我宅心仁厚了!” 暴食的语气顿时就软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杀害过人类,都是靠医院血库的血浆维持,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的命是你们救的,如今大仇得报,你们想收回去我也没有怨言。” 闫无逊头疼:“这憨娃子怎么油盐不进呢!” 豆子耳根软,也有些同情暴食,说:“逊哥,他是好人,我们就收留他。” “放屁,我是好人怎么没人收留我。”闫无逊本就是慵懒的大叔形象,虽然骂人,但是语气却意外的慵懒。 其实闫无逊也有自己的考虑,他告诉自己,这是人生地不熟,有个本地人当向导也不错,更何况他心中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有个帮手不要白不要,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才不是因为看着傻小子可怜。 豆子见他这话,心底一喜,知道他要松口了。 果然,闫无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暴食。” 闫无逊一听,噎到了:“且不说难听,而且暴饮暴食我最忌讳了,这是对粮食的不尊重。” 啊?暴食一愣,这是打算用这种方法拒绝我吗? 闫无逊扭头说道:“不讨喜,换个名字。” 他抬头,青墨般的天色细雨淅沥,打湿了街边,马路上混杂着泥泞。 “你加入的时候是雨天,‘加雨’,‘雨加’?” 暴食脸色错愕。 这时候,豆子补充道:“不好听!要不把‘加’字换成近似的意思?” 小男孩敲敲脑袋,突然灵机一动,展颜笑道: “不如,就叫做‘添雨’?” 坐在地上的萎靡青年,眼眸中慢慢点亮了色彩,像刺穿乌云的阳光。 他脆生生地答道: “嗯。” 第63章 阿曼 “我回来了。” 有动龙马在玄关脱鞋,先朝屋里轻唤一声。 没有回应。 可能还在睡。 原先的住宅已经不能去了,他们连导弹都轻易动用,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也不知道异鬼那边知不知道自己和傲慢还活着,藤原小姐暂时没办法联络。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找了处僻静的租房。 他一进客厅,就看见傲慢朝他看来。 “醒了啊。”有动说。 “嗯。” “想要活动活动吗?”有动龙马担心她一直宅在家,甚至瘫在床上,会逐渐丧失灵活敏捷的身手。 “我已经活动过了。”傲慢的语气还是四平八稳。 有动龙马看着趴在桌子底下,只从桌布边缘露出脑袋的女人。 草席铺就的大厅,盘坐起来正合适。 可是女人探出的半截身子贴在地上,就像把桌子当做龟壳的乌龟,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躲桌子底下?”有动也是玩心大起,看着傲慢飞速通红的脸颊,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草席怪舒服的,我仔细感受下……啊,不,我是来找东西的。对,找东西。” 女人把脑袋缩进桌子底下。 难得看见平时少言寡语的傲慢为了解释,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承认自己起不了床。 “你还要在里面找到什么时候?”有动问,“再不出来我进去咯?” “不可以!”桌子底下传来闷闷的响声,“不能让有动君看到我此刻的窘态。” 但其实桌子底下的空间压根不够,有动走道厨房的位置,就可以看见桌子底下冒出的两条长腿,在她语气急促的时候,就会左右摆动着立起来。 没有穿棉鞋,也不是平时的紧身皮裤,就是短牛仔,露在外边的景色诱人。 有动哑然,他也是第一次和傲慢以这种模式相处。 “晚餐吃什么?”他努力纠正自己的注意力,试探着朝里面问道。 女人的脑袋像乌龟探出龟壳,嘴里叼着一片面包,用含糊地声音说:“照烧汁淋饭。” 有动龙马怔怔地没有说话。他已经可以脑补出傲慢刚起床不久叼着面包准备垫肚子,却发现草席舒服,于是不顾面包,二话不说缩进去的场景。 有点可爱。 “傲慢。” “嗯。”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有动试探着问。 “记得。” “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还是很努力像让傲慢恢复原先清冷独立的女人。 “不知道。” 有动无奈,要是以前的傲慢,一定会冷静地分析,考虑周全,最终带着他走出一条歃血之路。 傲慢随即补充道:“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女人昂起脑袋,定定地看着他。 “你……看得到了?” “嗯。失去了心之眼,我反而能够目睹你的容貌。以前的眼里,世界只有黑白的模糊块,没有形状,现在终于可以看看你的模样。” 她已经嚼完了面包,撑起身子,细细端详着有动的脸,眼瞳微微颤动:“和想象的模样有些出入,但是不妨碍我对你的感观。” 有动被注视得有些拘谨,他第一反应是将自己右手自然地掩到身后,腕口虽然结痂,但是疤还在。 傲慢惊觉自己的鼻尖就快要贴上对方的鼻尖,才撤回身子。 有动龙马心扑通扑通地跳,起身说道:“我去做饭。” “嗯。” “傲慢,我们离开这里,逃离这些危险,去到一个没人知道我们是异鬼的地方,重新开始,像人类一样生活。”有动龙马站在厨房边,说。 女人坐起来,沉默。 对一个刀尖行走的刺客来说,真正放下匕首的地方,恐怕只有墓碑。 她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她是傲慢。原皇城禁军护卫队,七宗罪之首。 现在让她放弃这个身份,放下匕首,解除杀戮,无视军令,抛弃身上背负的一切,那原先挥刀的理由、效忠的对象、站定的阵营,种种执念,都将毫无意义。 那将是对自己这一生的否定。 但是眼前的男人已经系好了围裙,像个家政小哥,开始做料理。 傲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挣扎。 这种悠闲的日子一度让她沉沦。在岁月静好中,慢悠悠地生活,想办法挣点补贴家用的零钱,和有动过着普通人类的日子,像糖块一样,光是想起都会口齿生津。 她觉得撑着身子有些酸,索性又缩回去,双手垫在下巴下,只露出脑袋左右扬了扬。 两侧摆动的短发飘飘然。 光是伏在草席上,她就可以感受到,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除了饭香还有着更温馨的氛围。 那是——家的感觉。 傲慢挪了挪腿,在草席上蹭了蹭,换到新的凉快地,舒服得快要闭上眼睛。 不行,不能沉沦在温柔乡中。 刺客的荣誉,杀手的天职,让人心惊胆颤的名号,统统的一切…… 身子下的草席带着自己的体香,以及残留的温度,让桌子底下暖如春天。干草席上的柔软像床垫,似乎稍微俯身,整个人就可以陷进去。 傲慢眼皮渐沉。 真的好困。 真的不行。 好困。 不行。 困。 行…… 在厨房的有动龙马察觉身后没了动静,扭头发现傲慢睡得正香。 他拉紧了厨房的门,让油烟机的声音不至于吵醒她。 …… 傲慢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 “我睡了多久?”傲慢察觉有动正盯着她看,迷迷糊糊地,脸上有些绯红。 “四个多小时。” “啊……这样啊。”她用面无表情来掩饰内心的难堪。 “饿了,先吃饭。” 异鬼自然不需要太注重口腹,只要正常的血肉维持体能。有动只是在缅怀曾经人类的时候,一日三餐的习惯,大概随着几千个日夜,刻在了骨子里。 傲慢接过餐盘,照烧汁淋肉饭,很美味。 有动龙马看着女人吃饭,也觉得很美味。 准确来说,她仿佛越活越年轻,反而成了个大姑娘。 “我开动了。” 傲慢刨了两口,左手顺着耳延捋过发丝,歪了歪脑袋:“你不吃吗?” “吃。” 但是有动的心思不在吃的上,他在思考,和傲慢是什么关系,总觉得有些复杂。 她是自己的引路人,算是导师;是自己所在小队的领头人,是队长;亦或者,现在是自己同居的对象…… 正在他走神的时候,大姑娘已经把自己的那一份解决了。 “我们逃离这里。” 有动一愣。 说话的是傲慢。 她缓缓地捧着汤,仿佛事不关己,说:“我发现,我只是个自私的人。沉沦于温柔与美好,竟然失去了再次回到刀尖的勇气。也许,这几十年来,为了执行冰冷的任务,一直压抑着性子,连最初的心性都已经遗忘。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可是拥有了重要的人、生活简单快乐的时候,依旧不争气地沉沦其中。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武士,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有动龙马已经轻轻抱住了她。 傲慢愣愣地睁着眼。 “可以了。你明明那么热爱生命,那么喜欢生活,有勇气和决心做到这一步,已经可以了。” 他柔声说,眼角却泛着泪花。 “接下来的交给我,我想将傲慢从杀戮的孤独与悲伤中带出来,可以光着脚踩在水洼,可以闭着眼享受阳光,可以侧着耳聆听喧哗。生命里的多姿多彩,从来就不止于打打杀杀。你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就由我来陪你走下去。” 傲慢感受着男人的体温,他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上,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被他紧紧拥入怀中,傲慢也脑袋空白。 只是这种熟悉的温暖……让她的嗜睡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你的名字太显眼了,我们隐姓埋名,过过平静的生活,说起来倒是有古代侠士的风范。”有动说着。 傲慢努力地眨眨眼,坚持住,问:“那我叫什么?” “阿曼。” “阿曼……”她回味着,倦意又像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慢慢涌上她的意识。 手一摊:“好。” 感受着身子已经软绵绵的,有动轻轻放开,才发现傲慢又睡着了。 他鼓起勇气刮了刮她的鼻子,莞尔一笑: “接下来,请多多指教,阿曼。” 卷三总结、请假条 呼。 终于写完了。 这一卷写下来,我的想法只剩下递头谢罪了。 写第三卷的初衷是,很多读者不了解世界观,而且恐怕也不是很能接受异鬼这个种族,而老靳不太适合一直钻在异鬼堆里,所以思来想去才决定塑造有动的角色形象。 以他为视角,开启一个并非让人憎恶的异鬼世界,也有人情味,也有尔虞我诈,在种族理念和种族矛盾出现分歧的时候,怜悯者与残暴者,总会以一种悲壮宣告结束。 于是,抱着这种想法,我写砸了。 这里挺愧疚的。 由于中期发现不对劲,主角的登场率远低于场景剧的角色,这一波十几万字,确实劝退了不少人。 我开始意识到当年三渣写《贩罪》的时候,用pov视角为什么那么容易扑了。 pov视角写得精彩还好,万一写得一般般,读者还要花时间重新去喜欢上一个角色,那恐怕心理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自知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自然属于后者。 原本挺注重转折,剧情的跌宕,甚至第三卷埋了很多线,随时准备反转,但是又发现,似乎在不断加强配角戏份,把主角越甩越远,所以无奈只能砍掉很多剧情,加快这一卷的完结进度。 所以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以后也不强求反转了,自然地写就好。 第三卷卡了收藏很久,每次我看着收藏稍微涨上一两个,随后就掉回去,只能苦笑。 第三卷这么写,还真是一个相当有勇无谋的决定。 好不容易想写个稍微大一点的剧情,如果以五万字为一集,第三卷就是两集的分量,结果却是直接歪线崩塌。 第三卷给我的收获也挺多,让我明白了主角的重要性。在尚未有能力构筑起整个世界的时候,最好的选择,还是沿着主角的视野慢慢扩展。 好在也不是没有收获。 能让大家稍微接受一点“异鬼”这个设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猖獗的野蛮种族,也算是成功了。 另外,比起战斗,我好像……更喜欢日常…… 扯嘴皮子不一定厉害,但一定快乐。 至于七宗罪,其实是我很喜欢的角色,相比起有动这种看似讨喜实际上后爹养的家伙,七宗罪的角色稍微让我满意一些。 只是因为篇幅,所以只能草草结束,这点来说,是我自己的处理不当。 鞠躬致歉。 卷名也不得不改动,真正涉及的那部分想要暗喻的内容完全没有机会展现。 迫于无奈,只好把原先的【愚乐致死】改成了【百六阳九】。 这卷结束之后,接下来就不整花里胡哨的了。虽然很早就说过,尽可能地写人物群像,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难度相当大的挑战。 下一卷,应该是从人类视角来写。大概地认识异鬼,接下来就可以了解了解人类了。 很早之前有读者说看着太压抑,不知道人类强者在哪,这一卷会试着解答大家的疑惑。 只是…… 在这之前,进入第二个正题。 我还是得请一周的假。 和上回的请假理由相近,这周毕设截止交稿。 这周是关乎俺能否顺利毕业的一周。 向大家汇报一下上次请假的成果。我成功完成了2w字的毕设,只是查重率过半相当于有1w字我要重写。再加上老师说我研究方向不对,所以要大改。 只是我是实验类课题,今年又因为疫情,我连实验都没摸过,数据更是没有,就让我写。 呵。 拼出这毕设结论方向还是错的。 心态炸裂之下,在五一假期屯了1w多字的存稿。也多亏这些存稿我才能残喘至今。 只是现在不得不赶毕设了。为此我连单位的工作都请假了。 暂时没办法组织好第四卷,怕分心两边都不讨好。 在自顾不暇的年纪开这本书,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作品,也很对不起坚持追读的人。 实在抱歉。 所以这一周,暂时就到这了。 24号提交毕设之后,还有答辩要准备。我争取早早恢复更新。 我还记得35w字要上架的承诺,也争取想给大家带来双更。 为此我会不断努力。 我所有做的事,最终目标,都是为了能够更好更快乐地写小说,这是我生命里真正属于自己的意义。 在这里向大家致敬。 谢谢大家的厚爱,不敢奢求守望。 25号,一切见分晓。 第64章 家书一封(520番外)·(请假中) “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 “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 “平静脸孔映着缤纷色彩。” “让人好不疼~爱~” 闹铃声突然打破了靳子跃的梦境。 女孩的身形慢慢模糊,随着朦胧的意识沉入湖底。 靳子跃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掩住自己半咪的眼。 这里16区的租房床上。 所有温馨都荡然无存,每一次的苏醒都是酷刑。 冷寂的夏风透过窗,扯得帘子轻轻飘扬。 靳子跃很久没有放任自己睡得这么沉了,基于生物钟依旧在凌晨四点准时转醒。 傅寻不在,这里是光秃秃的租房,除了素白的床单,只剩一矮桌案。 他坐起来,看了眼时间。 今天是五月里最特殊的日子。 男人瞥了眼窗,晨曦还没有升起,外景依旧是沙沙响的黑色树影。 靳子跃点灯,拨开地毯一角,撬开掩砖,从准备好的封装中取出檀木匣子。 他小心地摩挲,擦去上面的薄尘,才打开匣子。 里面是一堆大小不一的信纸。 他翻找出新的一页,来到桌案前,抬笔,又放下。 屋檐下,窗户透出室内的昏黄灯泡,隐约可以看见男人伏在桌前,深吸了口气,才缓缓抬笔。 光影错散开来,逐渐模糊。 —— 寒暄省略·沁: 这是我远渡东洋、离开故里的第四百五十三天,也是写给你的第五百二十封信。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最近,左京都的街道偶尔飘雨,我就躲在附近的一家拉面馆,馆主人是一位面色和善的中年人,他的店面虽然很小,但豚骨拉面味道很赞,每到饭店客流量都好大,有机会我学一学。 同学也很友好,帮我指正了很多语法方面的不足。最近刚刚交了房租,房东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她总是说我像她远在北海道的儿子,对我照顾有加,否则差点就交不起这个月的房租了。 放心,我有准时早起钻研学业,中午有准时煲中药,晚上也有按时喝热牛奶睡觉。不用担心我的胃寒问题,偶尔下厨的时候,我会在炒饭上加点姜丝。托你的福,现在我对姜已经不那么排斥了。 还有,寿喜烧很好吃,虽然目前的生活费不允许我过多尝试,好在已经和房东女士学了一周,相信不久就可以出师了。到时候除去你的忌口,我会给你做一份地道的和式美食。 前阵子和你说过添置了榻榻米,你还记得吗,就是打零工买的那个,最近好像破损的厉害,我仿佛已经看到加班加点的餐厅生活在向我招手。 好,我坦诚,我偷偷找了一份搬家公司的工作,不过放心,不影响课程和学业。除去饭点,搬家公司的工作时间也相对稳定,不会给我的生活带来多大的负荷。 听我碎碎念了这么久,还没了解你的近况呢。 不知道你那边天气如何、生活怎样、身体,是否…… 健康。 明明信的开头就已经言明寒暄省略,还是不可抑止地想了解你的生活动态。 你一定向往常一样,摸鱼被老板抓了,放心,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中午还是带盒饭吗,推荐照烧汁盖饭,先把酱汁制备好可以用几天。 下班被抓去加班了吗,没有的话我只能表示遗憾。 说起来,按时间推算,你的亲戚快来了。公寓里还有艾草吗,没有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给你寄一点,不然每次你疼起来倒霉的是我。 这段时间不准吃冰、不准熬夜、不准喝浓茶咖啡和酒、不准冷水淋浴。 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 其实我也不是特意去把信封写到这个数字,只是想你的时候,早一封,晚一封,不知不觉间就逼近五百大关了。 于是碰巧为你准备好第五百二十封。 今早上学的时候,路上遇到一位国中少年,大声地向心仪的女生告白。 真是令人感慨,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们还在互相拌嘴呢。(笑) 还有,那时候的你,虽然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但是傲娇得可爱。 可爱在这里没有贬义,就是单纯觉得:我的女孩,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哪怕某个冰山女毫不自觉。 你说是。 没有回答当你同意了。 …… 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感冒,不要着凉,不要吃坏肚子,肠胃不好记得按时吃饭。 如果可以,最好吃胖一些,太瘦了不好。 有很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 想见你一面,看着你面无表情,实际上心里乐得要死; 想捏捏你的脸颊,借着嫩嫩的触感,把你佯怒的脸蛋扯成笑脸; 想亲你一口,趁着你故作镇定偷偷走开; 想牵你的手,带着靴子在楼下海边长廊散步; 想和你开车,吊销驾照的那种。 多久没看见你的脸了,现在还留长发吗,是不是偶尔扎马尾偶尔又放头发? 抱歉,房东女士又在催我节约用电了。 远在异乡的时候,想想自己在家乡的女友,总觉得生活充满了满满动力。 诸事顺遂,祝卿安好,勿念。 —— “你给的爱~爱~爱。” “无助的等~待~” 音乐打破了靳子跃的思绪。 歌声每一个踩点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凿进他的心口,闷闷地压得喘不过气。 靳子跃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将泛滥的思绪压制下去,可是却再也无法轻松自如地提笔。 沁。 沁。 沁…… 他攥着左侧的衣衫,将肉与衣揉成一团,指节用力而发白,伏在桌案边看不清面容。 晨昏交替的时候,囚笼里一切的情绪都在泛滥,胸腔中的酸楚再也不可抑制。 他埋头了许久,脑袋昏昏沉沉的,才颤颤巍巍提起笔: —— 抱歉,深夜难寝,又来叨扰你。虽然超过两分钟,我还是想撤回上一句逞强的话。 我好想你,也好爱你。 也请务必念及,此世的我。 彼岸花开的时候,风中的花红会寄托我的思念。 黑夜与黎明交汇之时,万道霞光绽放之际,我渴望从云间,望见美不可及的你。 —— “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 “可以慢慢滑进我的心怀。” 靳子跃写完,小心地收起信封,手放在台灯上。 “你给的爱~爱~爱~” “甜美的伤~害~” 一切归于黑暗。 第1章 内幕 “叮铃铃——” 欧式别墅内,复古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一只大手握住电话柄,声音浑厚:“莫西莫西。” 电话那头传来赤星峦的声音:“阁下,我们的计划恐怕得再次延缓了。” “哦?”男人的声音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静静地等候着下文。 “左京出现了一个能够威胁我们布置的人,虽然现在打开了保守派的兵力缺口,但是此人同样也破坏了我们多次行动。” “这样啊。”男人的胡子动了动,“详细说说。” “第一次是破坏了我们的人肉工坊。如果不是他,现在罐头物资恐怕已经运上流水生产线了,在不大肆捕食、惊动人类的情况下维持供给,让我们的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城市内计划,落空。” “嗯。” 其实赤星峦没有说明,如果这种结合了异鬼无限再生细胞与人类血肉的新肿块出现,那食物来源问题可以得到解决,根本不需要再圈养人类,那人类就没有覆盖全球的意义了。 现在的军备罐头利用的是人类自然结合的癌症肿瘤,通过培养使其增殖,不过生产成本高昂,肉质也差,还不出异鬼的武装势力私自外出捕猎。 进半个世纪以来,异鬼投放了许多放射源,诱导癌症肿瘤高发,在这方面的研究已经慢慢成熟。一旦实现突破,对两个种族而言都是一场浩劫。 “第二次是左门大妖的舍利。”赤星峦说道,“我们想获得活性皮套怪物的控制权,一支不用补给的杀戮队伍,可以弥补我们后备供给不足的问题,但是此人杀了左门后人左千子,至此舍利下落不明。” “这倒无伤大雅。”男人说。 “第三次,是我们的地狱使徒伏杀皇城禁军七宗罪的时候,这家伙杀了青柳,不过禁卫军死伤惨重,这支小队已经脱离了编制。目前左京都因为搅动风云,诸多社团势力内耗,底层的治安已经岌岌可危。” “只要令尊还在,下面这些事情恐怕也只是小打小闹。”男人评价。 “是的。”赤星峦说,“所以在这种时候,我们当然是要把口子越撕越大,让老爹焦头烂额。” 男人思索了一阵,说:“有时候我都不清楚,令尊是否应以你为傲。” 赤星峦轻笑了声,没有接过话茬:“接下来就利用那个人类,让这座城市的暴风雨席卷得更大一些。” “峦君有什么想法?”男人已经猜测到对方的下文,自觉地抛给他话题。 “阁下,我希望能够派遣新的武装力量接管左京都的异鬼势力。” 男人沉默了一阵,捂着话筒的手指上戴着三颗宝石戒指,白色胡须嗡动,却没有发声。 赤星峦补充说道:“我知道阁下担心现在提前接管会得不偿失,但是现在同样也是抢占先机的时刻,趁着城防力量空虚,换上我们的人,以后接管才会更加顺手。” “即便左京都成为绞肉机也无所谓吗?”男人沉声问。 赤星峦接话道:“没有绞肉机怎么能吃到肉馅呢?” “我知道了。可笑内阁那群人还在争执不休的时候,殊不知,峦君已经成长为真正的狮子。” “您谬赞了。” “让我派遣部队可以,但是要用那名猎人的脑袋来换。” “可以,不过需要借助您的力量。”赤星峦的回答干脆利落。 “好。” …… 警视厅。 忙碌的人员整理着文件,将最近突发事件的资料呈递到女警面前。 藤原千鹤点头接过文件,谨慎地看起来。 “课长……”田中小声地说,“你真的要任职特别行动课吗?” 藤原白了他一眼:“你都改口叫课长了。” 大个子的男人此刻却有些局促,说:“可是调查这名刺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这是前几天厅里下来的机密文件,在各大机构征集人手,成立对人类刺客的特别行动科。 文件的含义不言而喻。 田中面露忧色,明白这显然是针对近期频繁出现的异鬼猎人。 一方面,他们连异鬼都杀得死,怎么还会怕人类,恐怕也是一些杀人不偿命的冷血家伙;另一方面,协助异鬼追捕人类,想想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藤原千鹤明白田中的顾忌,嗯了一声,沉吟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我也有我的考虑,这是机会,我必须争取。” 机会?什么机会?升职加薪,成为自己踏上高位的踏板吗? 田中知道藤原不是这种女人,更何况比起名利,可能遭遇的危险更实际一些。 “课长,我支持你,但是这种事情是不是需要更加慎重地考虑一下……”宽厚的男人还想继续劝诫。 藤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人类很少能够接触到与异鬼抗衡的这种层次,与这类人交手,我们能真正看清这个世界,在和异鬼谈判中得到更高的话语权。这是只躺在办公室、抓抓违章、只管民事纠纷的我们永远接触不到的。” “这……”田中苦笑,他还是觉得藤原千鹤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虽然志气可嘉,也很符合她的英雄主义,但是现实总有些苦涩。 从事件的出发点来说,他们是在帮异鬼抓捕人类。 虽然对方严重破坏秩序,甚至异鬼伤亡惨重,应该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但在他们的身份来说,这就不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他们站在人类的对立面,身后是虎视眈眈的异鬼,他们只有躬身奉献自己的脊梁,才能保护膝下妻儿子女得以保全。 但藤原千鹤似乎没有这些顾忌,就想天马行空的艺术家,孓然一身为了自己的理念而大踏步前去。 田中很想去追随她的脚步,这是他和赤坂不一样的地方。 另外那名暗恋着藤原的警员,已经放弃了。 “课长。”田中抬起头。 “不用劝我了,我考虑得很清楚。”藤原千鹤的回复历来都是干练精明。 “不。”田中解释,他的目光慢慢凝实,注视着藤原的脸,特意行了个队礼,说:“田中五十岚,申请加入特别行动课!” 第2章 档案 “啊?”藤原千鹤显然是愣了一下。 旋即,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田中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一定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了?课长,我会守护你的。 但是藤原显然还心存疑虑:“你怎么突然打算加入,自己不是说过很危险吗?” 田中看着女警鄙视的眼神,心怦怦直跳:“呃,那个课长都不怕,我更没有畏惧危险的理由。” 他挠挠头,说:“而且,说来也奇怪,异鬼那么恐怖我会害怕,可是听说刺杀异鬼的是人类,反而没有那么恐惧了。虽然不一定应付得了就是了。” “那好。” 藤原千鹤被黑室厅长推上特别行动课的课长位置,现下手底没人,需要挺多人手才能组建起新的班底,也没有太纠结田中的事。 “恭喜你成为特别行动课的第二名成员。”藤原千鹤站起来,和他握手。 啊? 田中面露窘色。 “握、握手吗?” 藤原鄙夷地眯眼:“我知道你要吐槽,可是我总觉得你的关注点不对。” “哈、哈。”田中尴尬地挠挠头。 “你在原部门的工作怎么办?”藤原问道。 田中说:“放心,交给赤坂就可以了,这个成天穿夹克的家伙还是很靠谱的。” 藤原点点头,说:“那你交接一下,等会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新情报。” “新情报?”田中一愣。 “嗯。”藤原把笔记本电脑转过去,那是一个外域网址,黑红基调看起来就有一种压抑的感觉,语种全是拉丁文,显示着个人信息,但是连照片都没有。 田中一眼就看见这家伙身价值一串0,定睛一数,足足有七个。 “这是……悬赏?” “一千万?” 联盟同行币,一千万啊…… 藤原千鹤点了点头,眼镜底下燃烧着斗志。 “这恐怕是全联盟通缉的要犯啊……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田中喃喃自语。 “对,要了解他,就需要把他以前做过的事情挖出来。一个藏头掩面的人,能够达到这种身价,恐怕在外都会与很多地方有所交集。” 藤原把电脑转回来,说:“暗网是我突发奇想才登上去的,我还有个账号,应该是以前年轻的时候注册进去的。” “暗网?”田中显然不敢过问藤原胆大包天的过去。 “赏金猎人,雇佣兵武装,以及各方势力,用于匿名交流甚至是交易的平台。” 藤原千鹤说道,她抵着下巴沉思,红色的嘴唇在说话的时候微微地动,“至少我们知道这名对手用过的两个id,拉丁文的‘bckhat’,和语译名‘镜’,不用再漫无目的地找下去。” 田中晃了晃脑袋,说:“课长,你怎么确定他就是潜伏在左京都的犯人?” 就算有暗网,上面悬赏通缉的人那么多,也无法一下子在其中锁定对方才对,万一认错了,就闹乌龙了。 “一般的悬赏都会提供一定的消息,伞制武器、半哭半笑的惨白面具,已经可以大致确定是这个家伙。”藤原说。 “这倒是。”田中点点头,旋即他又疑惑,“伞制武器您怎么知道?” “我——”藤原想要说下去,可是突然又有些语塞,突然之间又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得知的。 她捂了捂脑袋,忍不住皱眉。 记忆呢?好像有什么地方缺失了。 突然之间有些迷糊,自己明明很笃定,但是却差了一步。 得知自己莫名其妙被洗脑过,就连是谁、什么机构都不清楚。 她想起了嬉皮笑脸的女人,虽然被洗脑不关她的事,但不妨碍自己咬牙哼哼:“可恶。” “课长……”田中看她好像不高兴,试探着问。 女警摆摆手,说:“没事,总之,我能确定,这个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哦哦。” “关于‘镜’,我也在各大情报网站上搜过,锁定了一名在榜杀手,排名大概在五百左右,擅长近身搏击,还有千奇百怪的奇门秘术,还有一定的科技手段。” 一条条荣誉消息从藤原的眼底闪过,为了研究这个刺客,她已经花了三天时间将此人的档案熟读于胸。 藤原分析着,说:“我们一时半刻还没有将其逮捕的能力,只能尽量避免正面接触,我再向上面申请其他人员,等团队成熟起来,才有与之抗衡的实力。” “那我们下一步需要怎么做?” “不急,现在一切都还在筹备,也没有与之匹配的武力,只能先进行简单的情报工作。”藤原扶了扶眼镜,说,“我总有预感,我们会和他真正地交手。” 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自我鼓励啊。 田中没有说,他不好意思打击藤原的积极性。 女警看似干练,实际上很多人情世故并不知晓。她就没有考虑过,为什么黑室厅长会把特别行动课交由她来带队。 说得阴谋论一点,田中甚至怀疑黑室和藤原有过节,以至于厅长要借刺客的刀去解决自己的竞争对手。 原本这名刺客,连异鬼都感到棘手,但是却因为他是人类,白天行动便捷,而异鬼身在暗处不便行动,所以只能让警视厅派遣人手来调查此事。 总之是相当吃力不讨好的活,可是看着藤原千鹤干劲十足的样子,他实在不好意思打击她。 话是这么说,可是自己也一头扎进来,真是…… 田中内心苦笑不已。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先回去。”藤原取出一份文档,仔细看起来。 虽然现代科技齐全,但是她还是喜欢纸质资料。 “哈依。”田中敬礼。 他正准备离开,突然通讯机滴滴地响起来。 藤原按动了铃声,通讯机那头传来了男人的喊叫声: “藤原警官,本原町发生街头斗殴,现场有目击证人看见一个带着诡异面具的家伙!” 藤原千鹤精神一振,和田中对视了一眼,马上接过话:“我们马上赶过去,请黑室厅长多派遣些人手,具体地址请发简讯过来。” 她起身,迅速披上女式外套,检查自己的枪械,大步朝外面走去。 田中赶紧追上去。 “课长,等等我!” 第3章 双人行 半小时前。 本原町,集市街道中。 随着联盟成立,全球互通,那些异域的小商贩们发现商机,趁着全球货币互动,贸易互通的年代,早早地入驻9区,带动着各地区的文化进行大沟通大繁荣,曾经全民互通的活动盛极一时。 而他们也是在那段时期,在9区落地生根,随着数量群的增大,慢慢形成了新的城中村景观,在左京都的大都市圈中,镶嵌着不少类似的集市社区。 “果然得到这种地方才有生活的味道啊。”男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踩在菜叶上,市井气息让他有些沉湎。 他叼着烟斗,胡茬稀疏,眼底有些放荡,肆意打量着周围路过的妇人。 他的身边是一位体格宽大的中年男子,硕大的身材像一块放大的麻将,不动的时候,说是一堵门也不为过。 “十三幺,你说9区服务业天下驰名,能不能在这找到几个站街的,去放松放松?” 麻将门板没有说话。 “真是没有情调。”男子撇撇嘴,和这张死人脸搭档,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麻将男真就只对麻将感兴趣。 曾靠一手十三幺打出了名堂,到了道上,大家自然也这么称呼他。 十三幺声沉而浑厚,说:“我们的任务是排查附近的潜在威胁,翻云手。” 他们两个本来体型就大,走在熙熙攘攘的市井中,不少路人纷纷避开。 叫翻云手的男人说:“我倒是希望有不长眼的扑街仔敢威胁我们。这片区说混也混,倒没看见什么不开眼的杂碎。现在青天白日,要抓异鬼,那也是晚上的事。只是小爷我晚上本来正经事就多,才换到白天的班。” 他懒散地把胳膊架在脑袋后,嘟囔道。 十三幺已经停在一个鸡蛋摊前。 “多少钱?”他捏起一个鸡蛋,在他的体型下,鸡蛋竟然像正常人手里的鹌鹑蛋一般大小。 面前的男人像一堵小山,摊主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一联盟币……” 十三幺点点头,食指和中指齐捏,鸡蛋瞬间破碎,蛋黄蛋清流浆四溢。 “哇啊!”摊主见他动手,吓得向后跌去。 不过十三幺并没有再做什么过分举动,而是像模像样地抽出一张破旧的联盟币,递过去:“给。” 摊主颤颤巍巍地接过钱,也不敢说这里只接受扫码付款。 翻云手对于他突然捏碎鸡蛋倒是见怪不怪了,他问:“你问了什么?” “附近有异鬼。” 十三幺说着,边走,边把拇指和食指探入嘴中,把残余的蛋清吃干净。 【碎心如意】 宿主对心脏情有独钟,任何刺激心脏、诱发心理波动的行为,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能促进宿主在与“心”的沟通中获得想要的答案。 持有者拥有一颗大心脏,常年在胜负的临界线徘徊,刺激自己的心脏,也能促进命辞的成长。 一种箴言类的命辞。 靳子跃站在太阳伞下,余光瞥着远处。 “这位客人,这菜是三联盟币一斤。” “好的。”靳子跃接过塑料袋,扫码付款。 他再回头的时候,两人已经朝着更深的集市里走去。 那里也有租房,破旧的民宿和有些年代的店面,挂上了斑驳的黑尘。 靳子跃眯了眯眼,为了防止被这群人中嗅觉灵敏的人发现,他现在出门并没有带太高级的命辞。 他也是偶然来集市,才遇到这伙人。 于是,下意识放低呼吸,调整好自己的心率,俯首垂眸,悠悠地跟上去。 …… 翻云手身材高瘦,走路的时候双手插兜,有些弓腰,嘴里叼着新燃的烟。 “找到方位了吗?”他瞥了眼十三幺。 十三幺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远处那栋出租房:“三楼,两头。” 翻云手咧了咧嘴。 “拿两个头去领点补贴也不错。”他加快了步伐,来到租房楼下。 这栋租房的楼梯是外置,他噔噔地踩在阶梯上,才发现像麻将一样的家伙堪堪能够侧着身子上来。 “你真该把你着肚子收一收。”翻云手讥笑道。 十三幺瞥了他一眼,运气撑腹,默默地把顶得变形的护栏外掰,随着铁锈的咔咔声,整段楼梯的护栏折断撑开。 “动静小一点,笨蛋!”翻云手压着声音骂道。 十三幺没有理会他,而是抄起那鲨齿一样排列的护栏,朝着他身侧的墙面狠狠砸进去。 “等等!”翻云手叫道。 “砰!” 暴虐的力气直接将房板凿穿,部分铁栅栏扎在内侧,更多的木质扶手承受不了力道应声折断。 瞬间拆卸的房墙,流沙与灰尘滚滚冒出,轰然巨响惊动了周围所有人。 也包括房间内的人。 “啊——” 屋内传来女子的尖叫。 “什么人?”还有男子的呐喊。 “靠,跟着这大个子这么考验心性的吗,迟早得被这猪脑袋气死!” 翻云手虽然骂骂咧咧,但是依旧迅速冲过去,挡住门口,顺势一个肩撞,租房的门被暴力破开。 室内两男一女,女子跪在他们身旁,一脸呆滞地看着他。 “哟。”他盯了眼女子,个子不大,却涂着浓妆,烫着一头蓬发,妖艳的眼影和不匹配的口红,吊着大件耳坠看上去努力打扮得成熟。 可惜太小了,压根没发育,还不如外面那些提菜的妇女。 “好像搅和你们的好事了。”他舔了舔嘴唇。 另外两个人也很快从错愕中反应过来,面色铁青,黑与红的色块在血管中迅速膨胀堆积。 两头异鬼是有些畏惧这家伙身后钻进来的阳光,但是任谁撒野到自己头上,都不会客气。 “臭小子你找死!” 一头异鬼黑发瞬间变长变白,变成厉发獠牙的青面恶鬼,上下尖牙外翻,指关节泛黑变尖,浑身膨胀得像花岗岩的粗粝线条。 “你们是什么人!” 另一名异鬼灰青色的皮肤开始溃烂,各种皮肤斑点凸出变尖,形成各种骨刺,爪子长如匕首,后脚关节弯折变形,像野兽后足一样,脚爪撑破鞋子,浑然就是白发恶鬼。 “啊——”女子显然被这两人突然的变化吓到,瑟缩着朝墙边退去。 “哇哦。”翻云手夸张地轻唤一声,“活的诶。” 第4章 擒拿 “杂碎,就这么急着想进我们肚子吗!”异鬼喊着,动作毫不停滞。 “砰!”后足蹬地发劲! 两只异鬼从不同角度发动袭击,双方的速度不一致,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利爪上下探路,就不信这名手无寸铁的家伙能够接下自己的爪子。 翻云手终于从裤兜里伸出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白皙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 他也不废话,在对方突进的时候,左边爪子腥风未至,他已经抢先手刀招呼过去,在即将对碰时,突然翻腕化掌,一错排开对方的爪子,左边的异鬼一个失误荡开中门,纤长的手臂已经按在他的身前,绵柔的气流带动异鬼的身体,庞大的推力像湍流的水,让他不受控制地朝右边的异鬼撞去。 就像这绵延的掌中突然涌现滔滔不绝的江水,一排一带一回转,下盘不稳的异鬼就已经和后置的骨刺异鬼砸在一起。 “混蛋!”他俩骂骂咧咧,却因为身体素质太好,冲刺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跌摔在一起。 “翻云手,请指教。” 翻云手摊开右掌,四指齐并,做某种武学的起手式,而发过劲的左手则悠悠悬在腰间。 虽然说是指教,但是丝毫没有把两头异鬼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就是两袋活动的嫖资。 打不过。 两头异鬼也是精明,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想法,一个准备破窗另一个则转身准备用人类威胁。 青面花岗岩异鬼翻身后跳,来到女子面前,一掌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骨刺异鬼仗着速度朝着窗户外冲去。 几乎是他们被击倒的同时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所以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双双得手。 翻云手挑了挑眉,神色玩味:“这是威胁吗?” 被要挟的女孩吓得面如土色,原本就发紫的浓妆更显得夸张。 “别过来,不然我就捏死她!”青面异鬼狠狠地说。 “啊!”女孩子显然年纪不大,瞬间晕厥过去。 “你觉得我会大发慈悲放你走?”翻云手轻笑,“开什么玩笑?拿你的头去领赏,再去找个更漂亮的不好吗?这种小青椒压根不是我的菜。” 另一个翻墙的异鬼在外面一阵折腾,动静闹得很大,凄惨的嚎叫声在青面异鬼听来分外刺耳。 没过一会,那个先前鲁莽的人桩巨汉的面孔出现,挡住了墙洞透出的光。他体型太大了,实在不方便进来,只能伸手掰开墙板,哗啦啦地洒落一堆碎砂,把这面墙的裂缝撑开到能够露出他上半身的程度。 青面异鬼才看见他的胳膊夹着失去意识的刺骨异鬼,这家伙像腌坏的咸菜条,垂着脑袋生死不知。 几乎只是眨眼间,破窗而出的家伙没有抵抗之力,就被对方像拎小鸡一样捏在手底。 来者气势汹汹,恐怕也不是他能应付的。 青面异鬼急得咬牙。 “倒是谢谢你帮我们灭口啊,我还麻烦等会要怎么解决这小妹妹呢。”翻云手说着,一步一步逼近,右掌已经开始抬转,像水流向右带过,又猛地向左荡开。 光是一个漂亮的起手式,就吓得青面异鬼面色凝重。 如果这妞真的没有威胁作用,还不如当做沙包丢出去掩护一下,这回他知晓了大个子的厉害,不会贸然前冲,可以通过脚下的地板逃走。 “哒、哒。”翻云手的脚步声本来不重,却被这压抑得氛围不断放大。 青面异鬼面色一横,抓住女孩的肩膀将其推向翻云手,同时自己利爪朝地面探去,迅速划开地板的口子,用脚一跺,整个人钻下去。 左京都位处地震带,这种老式房屋依旧保持着传统的风格,结构以木制抗震为主,强度也有,但更多考虑的是廉价与安全,所以并没有用特别结实的钢筋水泥,被青面异鬼轻而易举地躲下去。 下面传来女性住户高亢的尖叫声。 “逃?”翻云手接过这干干瘦瘦的女孩,一把甩开,也迅速跻身跃落地板裂缝中。 十三幺体型硕大,几乎只是一顿足的功夫,他身下的木质结构也经受不住,开始压塌变形,再运势一跺脚,整块外栏轰然倒塌。 “砰——” 他砸落的时候,正好这家人处于过度惊吓中,还没反应过来,矮茶案连带榻榻米瞬间压塌。 十三幺屈腿抵住冲击,缓缓站定。 异鬼已经奔到门后,逃亡途中抓起电视机就朝着他砸去,乒乒乓乓地跑向玄关。 翻云手也没有闲着,他和窗户相隔甚远,直接俯冲的同时一掌翻转,运劲破开窗户纸,连带着劈里啪啦的玻璃爆鸣声,一个虎跃钻了出去。 十三幺身处狭小的民房,行动不便,只能继续破墙。 “等等!”户主哀嚎,她是一位普通的上班族女性,“你们把我家砸烂了我怎么活!” 十三幺停止了动作,他扭头看了眼中年女人。 漠然的眼神刺激着可怜户主的神经,壮汉的胳膊下还夹着一只流血的怪物,凶相毕露。不是女人不怕死,只是一生打拼混下来的积蓄就这么没了,恐怕和要了她的命没什么两样。 在左京都,勉强苟活在集市租房的居民,如果连最后的安身之处都没有,那生存也成了奢望。 他们闯入的顷刻间,暴力与搏杀中,这间小小租房已经垂垂危矣。 十三幺看着女人,面无表情。 女人心中悲痛,喃喃自语:“凭什么啊!凭什么就这样毁了一个人的生活!” 十三幺默然,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 然后,一拳凿穿墙板,另一只手撕开墙体,墙上的挂饰叮当掉落,碎了一地。 女人目睹着他几乎将整面墙拆卸才勉强钻出去,双目一翻就昏厥了过去。 咔、咔。 碎裂的声音,十三幺听得清清楚楚。 女人心碎的声音。 【碎心如意】的副作用,周围的人稍微孱弱一些的,就会带来灾厄。心理意义的绝望远比生理意义的心碎来得汹涌和霸道。 外面集市人群骚动,租房的动静吸引来了不少好事者。 而异鬼在阳光下皮肤飞快溃烂,浑身苍青色,夺命狂奔,跨过护栏想要撞击人群。 他还有一面墙的间隔。 这时候,翻云手双掌呈擒拿式,喃喃说:“翻手为云!” 滚滚浓雾从他的手中排出,一只凝成龙形的云雾迅速缠绕上异鬼的身躯。 刺骨异鬼突然被绊住,连滚带爬朝着墙挪去。 他咬牙扭着身躯,身边的脚步声却不紧不慢地跟上了。抬起头的时候,翻云手正在和他打招呼。 那名男人俯身,笑容满面,遮蔽了上方的视线,在异鬼看来更像恶魔: “嗨。” 第5章 佐田晴子 烟尘滚滚。 集市里已经有人报警了。 十三幺和翻云手摘下两个脑袋,用黑布包裹,任由身躯在阳光底下曝晒,溃烂成灰,消失在风中。 “收工。”翻云手提着黑色塑料袋,掂了掂重量。 他回头,看着沉默的十三幺。 “走啦。”翻云手招招手。 十三幺没有动,而是慢慢说:“刚刚我借助女人心碎向命辞发问了。” “嗯?”翻云手眯了眯眼,等着他的下文。 “我问了附近最危险的角色在哪里。” 楼道下传来翻云手打哈哈的声音:“走啦,拿几个钱玩乐去,两头异鬼,应该有千百来块了,够叫两个了。” 十三幺自语道:“命辞给了两个字。” “管那么多干嘛,换岗时间到了,想让我多出点力,除非来个婆娘。” “它说——” 翻云手的气息消失,脚步声消失。 十三幺的话才说一半,潜伏在三楼的靳子跃心中警兆狂响。 “上面!” 还来不及彻底躲开,地板突然颠簸起来。 很快木片水泥砖都被掀开,一只硕大的拳头已经冲了出来。 靳子跃眼睛一瞪,及时侧身翻滚。 “喂喂喂!往哪跑!” 翻云手已经三两步猿猱攀楼而上,借着阳台和窗户栅栏急速腾跃而起。 他跳上来,蹲踞在阳台边缘,正好看见男子敞开风衣翻身闪进另一侧的角落。 容貌被白色面具挡住,看不太清楚。 “老鼠跑得还挺麻利。”他啐了声。 下边的十三幺因为行动不便,就没有再爬上来:“他跑出去了。” 翻云手凑上去,才发现对方身手相当敏捷,已经翻墙从围墙一侧下去,那边本来就人流量大,他迅速跳下,抓住二楼的空调外机架,趁着外机架变形缓冲,一个腾挪落地跟上。 他冲了出去,才发现大街上人来人往,已经从最初的骚乱恢复了正常的行走。 而大街已再无一人穿黑色风衣。 “切,算你好运。”翻云手活动手腕。 “喂,你们是不是太张扬了?”身旁的女人倚在墙角,嚣张如翻云手,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 “青一色?你来干什么?” 女人双手环身,锦青色旗袍带着浓浓的文化特色,露出了纤细的胳膊,乌黑的秀发上扎了两个小丸子。 翻云手的眼神默默往下瞟,有些花白,希望她的旗袍开叉更大些。 女人嫌恶地瞟了他一眼,说:“麻甩佬。(为索)” “长老们吩咐我们不要惹事生非,你们倒好,第一天就拆了房,条子都来了。”她没给两人好脸色。 翻云手远远望去,看见街道一头,车顶蓬闪烁着红灯。 “这不刚收了两头异鬼,还遇到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那个人很强。” 十三幺走出来,个头比围墙还高,一堵两米来高墙在他身前只能挡到颈部。 “再怎么说,也不要轻举妄动。” 青一色面色不满:“长老说了,别小看16区的妖孽们,别忘了差点统治了全世界。” 她盯着脚下的土地,总感觉不舒服,似乎每一寸土壤底下都占满了鲜血,远没有家乡的泥土来得清新。 “是、是、是。”翻云手不以为意,“他们来几个条子能那我们怎么样?就当做是给美人面子,我们提前换班也不错。” “对方是什么来头知道吗?”青一色问。 “阿姐,眼睛长在自己身上,他刚刚从这里翻过的时候不会自己看吗?” 青一色抬起头看着他,目光灼灼:“他根本没有从这里经过。” 翻云手哑然。 …… 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矮几上的物品扫落在地,还有磕碎的玻璃等,看起来一地狼藉。 佐田晴子缓缓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昏迷前那两张狞恶的脸。 “啊!” 她猛地坐起来,窗户的大洞还留着,已经有警察开始查楼。 女孩才想起自己不宜直接被警察抓到,连忙抓起自己的衣服逃跑。 幸运的是审讯的刑警把精力放在楼下的中年妇人身上,她这边装作隔壁住户可以轻松蒙混过去。 等到她钻进胡同,远离了警笛,才彻底松了口气。 今天遇到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啊!运气烂透了,先是不明男子破坏了她的生意,接着两名客人突然就变成了怪物,自己还被挟持。 她气不过,狠狠在电线杆上踢了一脚。 为了气质更成熟特意穿了高跟靴,磕在电线杆上,疼在自己脚上。 今天又没卖出去。 浓妆重抹的小脸凝成一团,无比怨愤。 “该死的家伙,破坏老娘生意。” “看什么看!没看见老娘心情不好!”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路人经过,那路人提着生鲜蔬菜,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就被她凶厉的样貌唬住了。 “十分抱歉。”大龄青年还很有礼貌地鞠躬。 佐田晴子很满意对方的惧怕,只有凶狠的人,才能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她常年混居市井,自然知道这些,眼前这种白白净净的大学生一看就还是没接触社会的菜鸟。 于是她眉眼一瞟,顿时有了想法,扬起脑袋,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那边的小哥,过来一下。” “我?”靳子跃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别墨迹。” 靳子跃走上前,佐田晴子一把贴上来,右手摸向他的牛仔裤。 “有那方面需求吗?”她眨眨眼,右手四指像弹钢琴,在腿间轻点。 浓妆和熏香让靳子跃皱眉,他看见女孩这么大胆,不自然地后撤,说:“小姐,别这样……” 佐田晴子暗自得意,心里对这种唯唯诺诺的青年更加鄙夷,声音却依旧不依不饶。 “我看小哥长得好看,给你七折怎么样?” 她贴上来,靳子跃退伍可退,被逼在墙角。 狭窄的胡同中露出一抹嫣红的残阳。 随着晚霞的落幕,巷角更加阴暗,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场景,陆陆续续有油烟机抽出葱姜蒜爆炒的香气。角落污浊的水渍,泛着发亮的油光。 油水上倒映着女人贴近耳畔的脸,佐田晴子一字一句说道:“我·还·是·完·壁·哦。” “不好意思……”靳子跃想要蹲身抽离,女孩却强硬地双手撑住他的两侧,不让他离开。 “我真的还有事……”靳子跃尴尬地说。 “我也有事呀。”佐田晴子说着,“那就是——” 话说到一半,她目光一凝,猛地扯过靳子跃手里的袋子,想抓住他的手。 可是靳子跃惊慌间反应太大,抬起袋子的同时被她抓住一角,不堪重负的袋子瞬间扯破。 袋子里的东西叮叮当当地掉落下来。 原本光线已经相当昏暗,路灯却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 佐田晴子听着碌碌声和当当声,下意识朝底下一望—— 三支匕首还在轻颤,箭矢弹跳着洒落,以及传来玻璃罐子的声音。定睛一看,一个奇怪的白色面具,对着她的一边笑脸,一边弧度倒转,成为哭脸。 关键的是,还有刀尖留在袋子口,摇摇欲坠。 当—— 佐田晴子艰难地抬起头,她看见男人瞬间结霜的脸。灯光下,那瞳子里似乎闪烁着一样橘黄的火光。 她强撑着笑容,说:“要不,?” 第6章 寄生 靳子跃一把捏住她的喉咙。 女孩才确定自己又摊上大麻烦了。 不会要被灭口? “大叔,饶命……”她声音有些发颤。 面前这人哪里还有青涩的模样,已经浑然化身杀人狂魔,他的指节有力,单手就能掐着自己的脖子将自己拎起来。 她想咳嗽,面部憋得涨红。 靳子跃将她放下,女孩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佐田晴子可以看见男人挡住了巷口的余晖,像一面阴森的墙立在她面前,男人的声音已经不再温柔,带着刺骨寒意:“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咳咳。”女孩大口地喘气,疼得龇牙,却发现刀尖已经在鼻翼的位置悬停。 “我!我可以给你暖床!”她慌忙不迭地说。 “不需要。” “我只会这些了!”她赌气说。 “别的事。” 女孩目光微微一凝,低头咬牙,忍住呜咽声:“反正我没人疼没人爱,你要怎么来就怎么来,实在不行一刀死了算了。” 靳子跃看着她:“哭够了就起来。” 佐田晴子抬起头,面色一喜:“你要放我走吗?” “跟我走。” “啊?”佐田晴子犹豫道,“你是要玩监禁还是养成?” 靳子跃瞟了她一眼。 “啊,我懂,上了年纪的大叔都喜欢这口,乍看你白白净净,没想到内心都这么老了。” 佐田晴子试探着说,她觉得对方并没有明显的杀机,在试试对方的底线。 “再说话把你舌头割下来。” “……”佐田晴子撇撇嘴,也不去触他的霉头。 靳子跃一把拉起她,半推半拉着往租房走去。 “等会遇到人不准乱说话,配合我点头就行了。”靳子跃收起刀具,准备了备用袋子。 佐田晴子点点头。 她打量着男人,思索着逃跑的可能性。 “不要试图逃跑,一次一刀。” 女孩嘟着嘴。 她的装扮夸张,又带着强烈的暗示性,让来往的路人多看了几眼。 不过,佐田晴子才不在于这些人的眼光。住这片区的,说白了都是和她一样在社会底层和阴暗地段苟且的角色,谁更凶就能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这里是腌臜与混乱的代名词,生活着下水道的老鼠和流浪的夜猫。 但是眼前这男人显然不是这片区的人。 他带着佐田晴子坐上电车,车厢里都是些穿西装打领带的体面人。 要是自己在这里呼救会怎么样? 兴许能逃掉?不过佐田晴子并不打算这么做。 有人养着,不用干活,何乐而不为? 她刚成年不久,在16区的高压生活环境中,没有一技之长的女孩,唯一附带的价值,在她的见识中只有年轻的肉体。 如今有人要收留她,无论绑架还是挟持,都是赖活着的方式。 车窗外的led灯闪烁,夜晚的都市霓虹绚烂。 女孩趴在车窗旁,眼巴巴地看着商店橱窗展示的衣服。商业大厦像钢铁巨汉,屹立在城市的心腹,金融界的精英们在下班的路上,手里捧着冰凉的奶茶。 羡慕的神色一闪而逝。 靳子跃抓着头顶的扶手,凝神地望着窗外的景物飞过。 “诶,你住哪?”佐田晴子还有些少女心性,耐不住无聊,壮着胆子问道。 靳子跃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闷葫芦!”佐田晴子突然有些怀念这家伙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比起现在这张死人脸,那种学生模样亲切多了。 很快,下了电车,靳子跃带着她来到了婆婆的公寓。 “靳君啊,回来啦。”婆婆和另一位租客在吃晚餐,听见外面的铁门框咔地打开,就冲外喊道。 靳子跃走到台阶边,温和地说道:“婆婆,我回来了。” 另一位租客是相貌平平的16区男人,也冲他点点头,收拾好碗筷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吃饱了没,要不要婆婆再帮你热点菜?” “真的吗,真是谢谢婆婆了,麻烦帮这孩子热一点。” 他从婆婆看不见的位置拉出一名女孩,细胳膊细腿的,化着早熟的浓妆,穿着闪金粉的衣服,带着招眼的耳坠,蓬松的头发像一头未张开的雄狮子。 “这是我朋友的妹妹。” “啊?”婆婆狐疑地端详着这女孩。 靳子跃挠头笑笑:“小丫头没学好,和家里人闹矛盾跑了出来,在我这暂住几天。” 他扭头对佐田晴子说:“呃……和婆婆问好。” “婆婆好。”佐田晴子的小狮子头是被靳子跃按下去的。 婆婆眯了眯眼,起身嗯了一句,就进了厨房。 “什么嘛,老太婆。”佐田晴子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 靳子跃俯身帮她理正领子,用温和的表情说着毫无感情的话语:“闭嘴。” 说罢,他领着佐田晴子走上楼。 女孩好奇地张望着这间新屋:“这就是我们的婚房吗?” 靳子跃把袋子里的刀具一把一把抽出来。 女孩瞬间噤声。 他先涂好油,再小心地把刀具归入刀鞘。 这家伙也不怕佐田晴子看见,旁若无人地收拾自己的兵器。 佐田晴子对这男人有些好奇。明明应该是读大学深造的年纪,却成为悚人听闻的杀手。 “饭热好了。”婆婆矮瘦的身影出现在楼道的窗外。 “好,谢谢婆婆。”靳子跃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所有的武器掩盖,一拉草席什么都看不见。 他打开门,接过婆婆端来的晚餐,由衷地说:“好香啊,婆婆这里面是自制的咖喱酱汁?” 房东婆婆乐呵呵地笑:“还是你了解我。” 旋即,她警惕地盯着室内,趁着女孩没有注意,拉着靳子跃出来,小声说道:“婆婆也不是那种观念保守的人,但是这女孩没有上次那姑娘干净,注意安全。” “啊?”靳子跃挠挠头,“婆婆,您真的误会了。” 阿婆鄙夷地眯了眯眼:“小伙子还挺害羞,行了,阿婆不会坏你们好事的。” 说罢,她就把靳子跃推回房间,顺便把门带上了。 “砰。” 屋子里,佐田晴子和靳子跃四目相对。 “吃饭。” “我不吃咖喱。”佐田晴子顶嘴道。 靳子跃没有说话,捏着女孩的嘴一勺一勺喂下去。 “唔——!!” 门外的婆婆瞪大了眼,口角一阵哆嗦,摇着头走远了。 第7章 少女心事 佐田晴子怨怨地盯着他。 她的腮帮鼓鼓的,就是不嚼。 靳子跃见她不吃,也没有多做理会,端着盘子自己吃起来。 佐田晴子气呼呼地说:“喂,这是我的!” 男人的吞咽速度很快,一下子半盘咖喱饭就被他扫空。 佐田晴子才发现口头抗议无效,头脑一热,也顾不得那么多,抢过来叮叮当当扒拉着吃起来。 靳子跃手中的餐盘被抢,也没有恼,起身前往淋浴室。 等他放完一桶水,女孩吃得也差不多了。 “难吃。”佐田晴子撇撇嘴,努力晃悠着舌头,把唇边的米粒卷入口中。 “你住的地方也不怎么样嘛,什么都没有。”女孩嘲讽,当然她才不相信对方是一穷二白的学生,肯定有很多家底。 三两件衣服抛落在她面前。 “干嘛,要共浴吗?”她吃饱了,胆子也大了很多。 “没有女士的衣服,衬衫和短裤将就穿一下。” “我才不要,土得冒泡。”佐田晴子不满地晃悠着,她的牛仔短裤下,两条腿一蹬一蹬的。 靳子跃似乎看到了什么,蹲下来,抓住她的脚。 女孩一惊,条件反射般地想抽离,却被他稳稳地抓着而动弹不了。 很快,佐田晴子玩味地笑:“要来吗?” 靳子跃盯着她的腿,让她恢复了一丝往日的骄傲。 他伸手,准备探过来,佐田晴子连忙阻止他的手,妩媚地说:“这可不行,得加钱。” 靳子跃没有理她,小心地观察着伤口。 应该是在租房里,被异鬼抓住的时候,现场太混乱,打斗的过程中碎屑伤到了。 不是异鬼的爪痕。 异鬼的抓伤小概率会感染,毕竟不是丧尸,他们更像是吸血鬼,需要靠牙管的液腔。如果女孩被感染,那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起身取来防止伤口感染的双氧水,用棉签轻轻涂敷在她的腿上。 女孩感受着医用棉签刮在腿上的酥酥痒痒,安静地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要抓我?”她的语气慎重了很多。 靳子跃没有回答,只是探了探水温:“晚点再洗,洗完自己再上一遍药。” “药?什么药?”她假装害怕往后缩。 “把你平时学的那些腌臜的东西收敛起来,不然就滚。” 女孩昂扬着脑袋,怒道:“你以为老娘很稀罕你这里?” “女孩子少用粗鄙的词,会嫁不出去的。”靳子跃看都没看她一眼。 “哼,笑话,老娘说什么还要你管?” 男人理都没有理睬她。 她自顾自生闷气。 “喂,你到底收留我干什么,不怕我告你非法监禁啊!” “是靳子跃。” 女孩嘀咕:“9区的人?佐田晴子。” 虽然满腹疑惑,但是她依旧顺势把自己的名字报了出来。 靳子跃起身,把吃剩的餐盘带下楼,趁着他离开,佐田晴子灰溜溜地钻进浴室,不久就响起花洒刷刷的水声。 婆婆站在窗边,看见靳子跃下楼,若无其事地洗碗。 “吃完啦,放着。” “嗯。谢谢婆婆招待。”靳子跃诚恳地说。 婆婆看着,有些惋惜,多好的小伙子,不由得有些欲言又止。 …… 佐田晴子捧着毛巾擦脑袋的时候,靳子跃已经把医药箱在桌案上,正在整理床铺。 她脚上湿漉漉的,踩在地板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今晚你睡床上。” 靳子跃没有回头。 “我才不和你一起睡。”女孩抗争道。 “我睡那边。”靳子跃指了指角落,那里是一块杏黄色的榻榻米。 …… 藤原千鹤仔细地看着监控录像。 赶过去的本原町的时候,集市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好事者。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租房的暴力事件。 还有异鬼那边的部分,借助法医检查的名义,把受害异鬼的痕迹全部清除,同时,与异鬼有关的目击证人,也全部抹除记忆。 所幸现场还有监控,女警调用权限,还可以还原当时的现场状况。 肇事者是两名外籍男子,身份还在确定中,受害人除了两异鬼,还有一租户女士。 同时,继续查阅,发现还有一名特殊服务业的女孩避开耳目,从出租房逃离。 最关键的是,戴着面具的家伙现身了。 调查了附近所有的监控路段,可惜都没有这家伙的其他影像,就像突兀地出现在这。 藤原千鹤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加速、再减速,每一帧都不肯放过。 显然“镜”和这伙人不是一路。并且这家伙有一种神出鬼没的手段,当然,也可能是利用了视频监控的死角,稍微有点反侦察意识的人都会注意到监控的存在,更何况是这种赏金榜上威名在外的老手。 “镜”的出现已经无从下手,仿佛卸去伪装,随时可以化身周遭任何一个路人。 由于角度和距离,放大之后像素不够,男人的衣饰细节都很糊,看不清黑色风衣里的其他衣服。 而且男人出现的时间极短,几乎是那两名凶神恶煞的外籍人士发动攻击,他就已经闪身撤走,几个呼吸的时间,消失在镜头的死角。 身高在175左右,身材匀称,动作矫健,常年保持高强度体能运动,基本上能获取的信息相当有限。 藤原千鹤回放着录像,把目光锁定在这两名男士身上。 公然击杀异鬼,在太阳底下来去自如,是人类。 只是这身手、这体型,都不像是正常人类。 他们杀异鬼的动机是悬赏,这点倒是不难判断出来,是其他区泊来的猎人吗? 和“镜”是什么关系? 藤原隐约觉得,这伙人和“镜”恐怕还有不少关联。可以尝试从他们那边找到突破口。 “这两个人能找到吗?”她问了问田中。 “唔——我们可以调集所有海关的出入境情况,找到这两个人的入境信息。”田中思索着,工作量会比较大,但付出一定时间还是可以查出来的。 “这恐怕不行。”藤原说,“早在之前,我就已经让赤坂去查他们的航班纪录了,对照联盟户籍和人员信息,并没有找到这两个人的入境记录。” “啊?”田中一愣,“他们是非法入境吗?” 第8章 谷龙堂鸣 日关灯下,檀木四方桌正摆在大厅堂。 这栋建筑在16区带着浓浓的复古风,八支雕花大柱撑起酒楼半边天,两侧花鸟鱼虫的宣纸画,多了一丝古朴的水墨风味。 而在厅堂的正堂,赫然挂着烫金大牌匾——谷龙堂。 四边是红漆矮腿长凳,不少人坐在一起,商议今天的事件。 “怎么搞的,第一天就这么张狂,你们是这么着急着想被遣返吗!” 发话的人白髯红腮,到了古稀之年依旧改不了暴脾气。 “文公,您老也别生气,翻云手和十三幺也是为了铲除片区的障碍。” 另一侧的老男人干干瘦瘦,戴着旧时的毡花老爷帽,一条镶玉麻花辫子从帽子末端垂垂摆下,两抹八字胡随着说话一动一动的。 这名老男人叫喜婆,年轻时也是东南部一把好手,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圆滑。 “翻云手呢?” 文公余怒未消,却发现罪魁祸首不在。 “他有事出去了。”像一堵人墙的十三幺如实回答。 一旁的旗袍女人青一色不屑地啐了口:“咸湿佬。” “初来咋到,还是小心谨慎下些为好。”喜婆说道。 他们几位是第一批到达谷龙堂的驭命者,隶属于东南分部。并非人数不济,而是需要有外出经验,最好是懂得和语的人,先打头阵定下据点。 快则一周,慢则数月,将叛徒绳之以法。 谷龙酒楼是一名老资历的产业,他云游四方的时候,在这里花了点钱,留下自己的一片小产业,福泽了不少外出历练的驭命者。 甚至这次清剿行动中,征得老先生同意,将谷龙酒楼作为驭命者的据点。 随后,将会陆陆续续有战力从9区赶来,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管家是普通人,但也是有见识有资历之辈,已经备好酒菜,等他们落座。 “程凛还有多久带来下一批人?” 文公看着人手也不是很够,发声问道。 “在路上了。”青一色说,“三天内能到。” 这批人中资历最高的数文公,膝下无儿无女,年过古稀依旧活跃在斩杀异鬼的第一线,在东南分部话语权很高。 程凛是另外一名同伴,他专精的命辞是【无远弗届】,在一定范围和人数内,进行超远程传送。 所以他们出入压根不需要通过海关以及安检,否则随身携带的凶兵恐怕也不好糊弄过去。 “行了,说说你们今天的收获。”文公说道。 青一色说:“这片区看着有些不舒服,命辞流窜量很大。死人也是频繁发生。” “没有【百川汇海】的消息。”喜婆蹲下身子,逗弄着自己养的猫。 他们脚下躺着几只成年猫,以田园猫为主,横七竖八地翻着肚皮。 “前阵子收到消息,有人在左京都发现【百川汇海】的气息,既然确定了叛徒就在左京都,那接下来就等派增人手,找到那个孽障,收回【百川汇海】。” 文公须髯皆白。 “我有些不明白,【百川汇海】真的有那么神奇吗?凭什么集齐百年命辞就可以获得想要的答案,某种程度上,和十三幺的【碎心如意】不是一样,都是预言占卜类的命辞吗?” 青一色在成年一代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没有太深入接触老一辈的传说故事。 “哼。”文公冷哼一声,两道白须一飘,“那是我们用来预测世界浩劫,规避全人类种族灾难用的震族之宝。你说【碎心如意】能做到吗?没有这命辞,我们拿什么来对抗未知的浩劫?” “异鬼要卷土重来吗?” “什么叫卷土重来,它们一直都在。”文公说,“不要以为9区安乐太平惯了,就不清楚外面世界的行情。那是因为我们杀尽了9区残存的异鬼,按照不同区的不同地域风情,异鬼族群顽疾相当之深,甚至有些区实权都彻底掌握在异鬼手中。” “当年为什么要化国为区,形成共荣同盟,还不是因为异鬼唆使下引起的全球战争。” “而当年我们能够取胜,靠的就是沿着祖训传下来的【百川汇海】,现在竟让被一无毛小儿拿去做什么滑稽可笑的问筮,真是暴殄天物!要知道【百川汇海】启动一次,就足以消耗上百个百年命辞,要是在下一次浩劫到来之前,没有命辞能够补充,那人类的前途就渺茫了。” 文公忧心忡忡地说。 其实年轻一辈没有见识过当年那次全球浩劫,也没有那种战火纷飞的年代感。他们身为驭命者一族,更信奉命辞带来的力量,其次是年轻人比老人更早接受的新潮科技,最后才是所谓的祖训道义。 “如果真的碰到靳姓逆徒,也不要鲁莽,先回来禀报,再由长老会定夺。”文公说道,“小娃娃杀了那么多人,在大长老眼皮底下窃走终极命辞,身上未尝没有一丝天机。” “哦?一进来就听到阿公又在鼓吹我们的‘新生代第一人’。”一个男人大步流星走进来,他穿着白领西装,肩坎上披着自己的黑色外套,花色领带在身前随着步伐飞扬。 咋看起来是文质彬彬的白领形象。 “楚彬林?”青一色皱了皱眉,如果说放荡不羁的翻云手还有一点宗师范,那楚彬林就是真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借着最近的任务接触,已经骚扰得她不厌其烦。 同时,也是新生代中,流传着“同期无敌”的家伙,虽然本人并未承认,但是怎么想这种口号都有运作成分。 敢这么称呼自然有一定的实力,他的驭命天赋之高,族人都难以企及。 “是彬仔啊。”喜婆笑呵呵地迎上去。 楚彬林一一与长辈问好,才笑笑:“抱歉,工作的事来晚了。” 他很早就落户16区,在这里有自己的公司,所以在得知众人抵达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与他们汇合,现在才姗姗来迟。 文公面色不悦:“早些干什么去了?” 楚彬林扶了扶眼镜,镜框中反射着幽光:“阿公,兴师问罪就没必要了?侄子给您带来个口讯,算是给您赔个礼。” 所有人都望向他。 “姓靳的确是在16区,最近还整捣了不少事情,看来应该是在搜集百年以上的命辞。” 他招了招手中的文件夹,里面是近期事件中,媒体人忽略的图片信息。里面的男人虽然带着面具,但是拍摄位置离得相当之近,或打斗或埋伏,男人的举动在镜头下一览无余。 “这些,就是他这阵子活动的证据。” “要抓他,很简单。只要明确他想捕获的命辞,抢先一步撒下鱼饵,鱼儿自然会乖乖上钩。” 第9章 阴霾 入夜,云雾缭绕。 佐田晴子睡梦沉沉,传来轻细的呼噜声。 靳子跃靠在室外围栏,没有开灯,角落里,另一个人影双手插袋。 “这次的‘川’是她么?” 傅寻问。 “我不知道。” “那你还收留她?” 靳子跃回头瞥了一眼女孩睡着的方向,说:“我需要她的命辞。” “是什么?”傅寻是知道这家伙异于不同驭命者的。 简言之其他驭命者至少得等命辞发动能力、或者与宿主有肢体接触,才能分辨乃至判断命辞的种类,但是这个怪物在几平方米内,根本不用肢体接触,也可以分析出对方的命辞。 “【魂祈梦请】。” 有些命辞过于偏门,不是每个驭命者都可以记住的,更何况世间生灵亿亿万,能够衍生的命辞本来就五花八门,也不是人力所能记刻的。 而靳子跃拥有近乎嗅觉的探测能力,所有命辞的大致能力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据傅寻了解,【魂祈梦请】的能力主要体现在做梦上,携带附有生魂的物件,持有者攥着入梦,可以在梦中与思念的人相见。 这对靳子跃来说,重要性不亚于百年命辞,甚至比百年命辞更珍贵。 “那你干嘛不直接抽离出来?这么小的萝莉都敢下手,难道你不怕三年起步吗?”傅寻问。 “按照16区律法,她成年了。” “完了,那就是合法萝莉。”傅寻神色凝重起来。 “这次,我没有把握能够抽取出来。”靳子跃说,“还没到时机,小姑娘有自己的执念,这个命辞和她结合很紧密。” “你要背着我姐玩这套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傅寻说,“毕竟男人嘛,总有那么两个爱好。劝啥和拉啥来着?” “我不会做对不起沁的事。” 这家伙居然还一本正经解释了? 傅寻顿时觉得没意思:“以前的你才不会解释呢,看来你真的老了,说不定现在的小孩眼中,你也是不折不扣的老古板。” 靳子跃没有就这个话题聊下去,黑色发沿的眸子扫过来:“今天我看见有人追来了。” “那又怎么样?”傅寻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老闫那边,需要你去关照一下。”靳子跃神色凝重。 其实傅寻心里有底。 靳子跃得罪的是整个驭命者族群,他的通缉令现在还躺在自己宿舍垃圾桶里,如果舍友没收拾的话。 当时听说家里傅沁出事,靳子跃消失的时候,这家伙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而闫无逊和寇豆,这两个傻缺更不用说,遮遮掩掩一路也摸到了16区,不就是为了找到靳子跃,担心他的安危么。 长老会还不知道自己在协助靳子跃,而闫无逊也没有实际举动,暂时不会和他们翻脸,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自己和他们在一起出现在左京都,不就等于暗示靳子跃置身左京都么,甚至可能会被驭命者们利用来制衡靳子跃。 这些都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为今之计,是分头撤离。 “你不走么?”傅寻问。 “再等等。” 靳子跃没有说,但傅寻知道是为了女孩的命辞。 “你不会真的想沾花惹草?对那小女孩太好可不是什么好事。” “利用的工具罢了。” “嗯,嗯。”傅寻有气无力地应和了声,攀上围栏从二楼跃下,“可别死得太随便了。” 靳子跃看着他消失在围墙,抬头望了望月,自语道:“他们不配。” …… 次日。 藤原千鹤揉揉太阳穴,资料上用红笔蓝笔圈了又圈,才把案件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 这时候,田中挂着两只黑眼圈,敲了敲她的门: “课长,租房的受害者脱离了生命危险,刚刚苏醒,你要去见她吗?” “走。”藤原千鹤毫不犹豫。 “这……”田中真想扇自己一耳光。 …… 很快,他们已经驱车到医院门口。 “砰。”藤原迈出车体,车门刚刚关上,眼角的余光就看见楼层上什么物件坠落。 很快传来护士的尖叫声:“病人跳楼了!” 藤原千鹤眼皮一跳,把车子丢给田中自己已经冲上去。 坠楼的现场,几位穿着宽松蓝白衫的病人正在散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肝胆俱寒。 藤原千鹤出示证件,迅速接管现场。 急救科的医生护士已经轮番出动,可惜依旧无力回天。 女子是自杀。 据护士说,她醒来之后一直精神恍惚,口里叨叨念念着“没了”之类的话。 “什么没了?”藤原追问。 “死者叫芳绪奈里,42岁,勉强算个白领,早年离异,孩子判给了男方,现在自己在公寓过生活。” 田中拿着死者的资料,照片里,女人的面容有些憔悴,依旧看得出职场女性的干练。 “现在她名下所有的财产,据说在一年前刚刚买了房,就是现在入住这间。” 田中感慨,他也是深有体会,房价涨上天,这种概念只有真正买房的人才知道,从租房到买房是需要耗费多久的工作拼搏。 “也许是顷刻之间,一生所有奋斗的积蓄付诸一空,内心崩溃了。” 藤原不是很理解:“房子没有了,可以再买,钱没有了可以再挣,可是生命只有一次。要是彻底放弃,那自己的这一辈子就白过了。” 哎。 田中在心底叹气,藤原什么都好,就是还是太理想化,也没有真正的理解底层劳动者。 “不是这样的,长官,如果说一个人奋斗一生的目标是家庭儿女,现在死者早就没有了家庭。人上了年纪,做什么都得有个精神寄托,而芳绪女士唯一的精神寄托,恐怕只有这巴掌大的容身之处了。” 田中叹了口气。 “一生追求与打拼,最终换来这种天灾人祸,换做是别人恐怕也接受不了。这不是钱没了再挣的问题,而是这一辈子就这么白活了,所有的积蓄不就是为了买房买车……人类是蛮脆弱的,在这种高压生活中,任何人的崩溃,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藤原千鹤沉默。 第10章 交谈 “吱、吱。”鸟鸣声唤醒清晨。 佐田晴子睁开眼的时候,有些恋恋不舍。 少女昨晚睡得很香,甚至很久都没有这种怀念的感觉。 她起床的时候,看见靳子跃摆在餐桌的牛奶和起司。 矮桌子是昨晚临时添置的,白色的餐盘中,炼奶涂成一个和语的“吃”字。 佐田晴子撇撇嘴:“换个笑脸会死啊?” 不过饶是如此,她很自来熟地洗漱,然后抓起起司哼唧哼唧吃起来。 这时候楼道传来开门声,她扭头看见靳子跃正在脱鞋。 “去哪里?”她问。 靳子跃手里带着一系列的女士用品,青少年的洗发水沐浴露、护肤品和化妆品,连特殊时期的用品,牌子都选得有模有样,日用夜用一应俱全。 佐田晴子眼睛一亮,捧过化妆品爱不释手。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就黑了:“你为什么这么懂?” “我有女朋友。”靳子跃说。 “哦?”佐田晴子意味深长,阴阳怪气地说:“那我算什么,小三吗?” “你什么也不是。” 靳子跃的语气没有一丝情感,气得佐田晴子把所有的化妆品都推了下去。 她有些吃味,还是自觉地端着玻璃杯和盘子去清洗,她是想用行动证明,自己现在也是这间小屋的一分子。 靳子跃不打算呆久,叮嘱了一句“不要乱跑”就准备离开。 “等等!”女孩叫住他。 靳子跃回头。 “给我个手机,登录下简讯,不然无聊死了。” 手机交付在女孩手中,靳子跃也准备起身。 “你去哪?” “打工挣钱。” 说罢,他就双手插袋,走下楼梯。 佐田晴子登上了自己的简讯,信息铺天盖地而来。 老板不知道她被挟持了,昨天客户订单出事,一夜未归,显然那边已经催疯了。 “天都黑了,还不回来?” “你这是傍上大腿了吗?” “喂,你不会是要跑路了?” “还想不想拿回你父亲的遗物了?” 下面是几通电话。 对方的id叫做秀川宗正,是她在风俗店的接引人。 在一些风俗场合,每个小姐都有自己的负责人,类似于皮条客,而秀川宗正更是老油条一枚,这家店几乎就是他名下的产业,自己也是闲着,才当起了接引人。 按照他的说法,他最喜欢看着少女奉献第一次的模样。 所以他对佐田晴子费了不少功夫。 她是行业新人,年轻还有姿色,没有背景,这种女孩已经有了初步成为摇钱树的条件。 靳子跃这里的一切太过于舒适,以至于她差点忘记自己的身份,还想像个同龄女孩一样惬意地玩手机。 一段段催促的消息把她无情地打回原形。 佐田晴子脸色颓然。 入了行就回不了头了。陷入泥淖的深渊中,她的一辈子都会沾染上污浊。 这时候,她只能把所有的怨恨转移到把她卖给深渊的男人,妈妈的男朋友。 豆大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醉生梦死,可是现在她的生活里又隐约间出现了一缕阳光。 让她开始不安起来。 靳子跃不在,自己有机会逃跑。 就在她心绪万千的时候,婆婆瘦小的身影出现在窗户边:“小姑娘,我们可以聊聊吗?” 佐田晴子迅速变脸:“有什么好聊的!” “是关于那孩子的事。”老婆婆也不恼。 一听到靳子跃,佐田晴子的脸色缓和了些,确认自己表情正常,也就不情不愿地开了门:“干嘛?” 婆婆打量着她,今天没有化那些妖艳的妆,也没有耳坠之类,头发也没有吹得蓬松,看上去清秀了很多,就像一个规规矩矩的邻家姑娘。 “昨晚……你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婆婆问道。 佐田晴子眉毛一挑。她脾气也犟,越是有人猜测,她越喜欢把事情闹大。 所以她眉目一转,把头埋低,语气结巴了些:“您说的是破瓜之痛吗……” “啊!”得到了肯定答案,婆婆还是有些吃惊。 “糊涂啊。” 看着她痛心疾首,让佐田晴子心情好了不少。 “那我问你,你对靳君的观感怎么样?” 佐田晴子一脸不满:“还能怎么样?那人脾气又臭,脸色又不好,粗鲁得要死,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婆婆长大了嘴,许久说不出话。 “他明明说你是他朋友的妹妹……” 佐田晴子突然又大胆起来,扭捏地说:“其实,我是他女朋友。” 婆婆石化了。 “小姐,既然如此,那阿婆也想劝你,无论之前的生活怎么样,好好跟这孩子过日子。” “啊?”这回倒是佐田晴子愣住了。 “婆婆我看人眼光很准的,那孩子是个负责又温柔的男人,什么事都会一肩抗,他总是莫名其妙把温柔就交付给身边的人,对自己又莫名地带着一股狠劲。” 婆婆叹了口气,“像我那外出的孙子。” 女孩没有回话。 婆婆看着她,眼神殷切:“小姐,阿婆一开始以为你是那种叛逆的女孩,但是转念一想,靳君挑中的人,品行又怎么会差呢?婆婆知道你本性并不坏,是个好姑娘,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老婆子也不干涉什么,靳君就拜托照顾了。” 按照佐田晴子以往的性格,稍有诋毁,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就发作了。婆婆言辞恳切,她倒是没有发脾气的理由:“我……会的。” 婆婆走后,佐田晴子原本准备不辞而别的想法也淡了下来。 她收回心底恶作剧抑或其他因素带来的小窃喜,又得面对冰冷的工作问题。 …… 一天的时间转眼而逝,靳子跃等到月牙高悬才回来。 “婆婆好。”远远就听见他在和房东阿婆打招呼。 佐田晴子奔过去窗户口,打开一条小缝。 哼,虚伪的家伙。 虽说是打工,但是少女才不相信这家伙会规规矩矩地打工挣钱。 说起来还不知道这家伙的目的,每一次发问都被他搪塞了过去。 钥匙的声音稀稀疏疏地响起。 靳子跃开门。 “去哪上班,这么晚才回来?”佐田晴子眼波流转,像屋子的女主人理直气壮。 当然她只是出于好玩的心态,有一种金屋藏娇的刺激感。 靳子跃愣了愣,恍惚了一会,才说:“钟点工,服务生。” 佐田晴子贴上来,委屈地说: “把我一个人丢在家,好无聊的。” 一般她施展浑身解数作妖的时候,靳子跃都是回以漠然的表情。既然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就不必再伪装着难以招架的笑脸。 “你就不怕我出去继续搞搞副业,绿了你吗?”少女威胁道。 靳子跃的声音低沉,说:“听着,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就是对自己好才出来挣钱啊,年轻就是最好的资本。”佐田晴子眨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男人瞪着她,眼神里寒光凛冽,似乎寄居着野兽,随时会窜出来咬住她,看得少女心砰砰直跳。 “资本不是用来挥霍的,讲究投入和利润。” 第11章 交易 佐田晴子盯着这家伙的眼神,有些惧意: “我就开玩笑嘛,你又没有胸,凶什么凶!” 男人一如既往地沉默。 “喂,你到底抓我来干什么?”缓了一阵,佐田晴子试探着问。 “我想要借助你的能力。”靳子跃也没有拖泥带水。 少女眼中阴晴不定,俏脸上凝重了不少:“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天你也看见了,这个世界到处都生活着异鬼,人类拥有所谓的特殊能力,也不为过。” “这么说是没错啦,只是你凭什么认定我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我能发现别人的命辞,你的命辞赐给你托梦的能力。” 仿佛被戳中心中的秘密,佐田晴子不再说话。 “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昨晚说梦话了。” “……” “说梦话不是正常的吗!”女孩极力辩驳。 靳子跃看了她一眼,说:“如果句句都咬字清晰,声泪聚俱下,长达一小时呢?” 佐田晴子脸色绯红,哑口无言,良久才憋出一句: “那你也不能偷听啊!” 靳子跃瞪着她,没有说话。 女孩被看得心虚,索性大方说道:“没错!我是梦到思念之人,但是这可不能给你!” “你开个价。” 佐田晴子被气笑了:“好啊,一晚!” 靳子跃无视她荒唐的要求,说:“我帮你取回遗物。” 一开始少女还没反应过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气得脸都涨红了:“你窥探我的隐私!” “你混帐!” 靳子跃说:“我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 “亏婆婆今天还多苦心地推销你!”女孩咬咬牙,面向凶恶。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靳子跃当作没听见,也不管她的抗议。 佐田晴子权衡再三,想到这家伙的卑鄙手段,再加上是个杀手,说不定真的可以从她的老板那里取回爸爸的遗物。 寻常社会中的恶霸,和飞檐走壁、身怀绝技的杀手而言,取舍已经很明显了。 就让烂人互掐去好了。 佐田晴子恶狠狠地想。 “可以,不过,我要先得到爸爸的遗物,见爸爸一面!” “得到遗物就真的可以再见面么?” 靳子跃有些踌躇。 “当然。”我带着妈妈送我的手绳,随时可以梦见妈妈。女孩垂着眼眸,摸着自己皓腕上的红结绳。 “成交。” “我有几个问题,你会剥夺我的能力吗?” “嗯。” “怎么做?” “在宿主自愿的情况下取出,或者杀了你等命辞自由逸散。” 佐田晴子撇撇嘴,也没见你下手。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没办法和父母见面了?” “嗯。” 少女沉默。 “你的父母都死了吗?” “嗯。”佐田晴子的回答失去了力气,“十岁,父母离异之后就没见过爸爸,听妈妈说爸爸出车祸死了;而妈妈找了新的男朋友,后来她被怪物吃了。” “那你继父呢?”靳子跃已经收拾好,取出盒装的蛋挞。 “拜他所赐,我才是现在这副模样。”佐田晴子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把我卖给了秀川宗正,那个油腻的皮条客。” “怎么,很好笑?”她气鼓鼓地,一想到男人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气不打一处来。 “能活下来就好。” 她总觉得靳子跃这句话不冷不淡的,于是阴阳怪气地回讽:“是呀,只要能活下来,出卖什么的,都无所谓的,出卖肉体,出卖能力,我还有什么剩余价值一并压榨了?” 没有声响。 佐田晴子撇过头,才看见靳子跃低头凝思着,眼神空洞。 那张原本二十来岁的脸,像拧皱的萝卜干,完全看不出年轻人的朝气。 他是发自内心觉得“活着就好”。 少女见自己被无视了,也就赌气扭过头不去搭理他。 可惜年少心性,导致她在一次次冷战中落败。 “喂。” 仿佛没话找话一般,佐田晴子若无其事地说:“你要在梦里见谁啊?” “一个逝去的重要之人。”男人的回答迟了几拍,仿佛刚刚回魂。 “还老气横秋的。”佐田晴子不屑,“下次不准再监视我的信息,我不会逃跑的。” “你本来就跑不掉。” 少女气结:“你!” …… 入夜。 乌云盖顶,浓稠的云墨挤不出乌水,依稀看见月盘像滚滚云翳中的糖沁蛋。 靳子跃拉了拉衣角,低头掩盖自己的面容。 佐田晴子已经将地点告诉了他,在秀川宗正的风俗店铺址。 这个时间点电车已经停运,所以只能找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 他来到自己的地下车库,按了按车钥匙,车库里的铁皮车睁开眼睛。 靳子跃上车,打开左右驾驶的门,对着空荡荡的车库说到:“上来。” 回音在空荡荡的车库缭绕,却无人响应。 “我赶时间。” 少女这才怯怯地从白粉柱子后面冒头,吐了吐舌头。 “你怎么发现我的?” 靳子跃拧一圈钥匙,车子突突地躁动起来。 “你要怎么拿回我爸爸的遗物?” “安全带。” “你要怎么瞒过监控系统?” 车子已经启动,推背感让女孩猝不及防:“喂!” 靳子跃直视前方,专注地开车。 “你有看过《这个杀手不太冷》吗?”佐田晴子兴奋起来,张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她觉得有些理解那时候女主角玛蒂尔达的想法了,跟着杀手一起行侠仗义,确实有点酷。 “再说话就送你下去。” 少女正想多说几句,被靳子跃冷冷一瞪,只能悻悻地缩回去。 她气鼓鼓地想,这家伙根本没有莱昂大叔的温柔。 …… 本原町。 一辆破旧的皮卡缓缓驶停,在隐蔽的角落熄灭了车灯。 “我再确定一次,你的房间分布是对的吗?” “嗯。里面住的大部分都是和我一样的女孩,她们有生意的时候会出去揽活,偶尔客人要求提供场所,就让出里间干净的房间。” “有些女孩选择坐班,有些则是住在外头,不定期赚赚外快。大家都没什么纪律,也没有人帮老板守着他的小金库。值得注意的是那些保安,敢做这一行的没几个打手撑门面都不敢这么张扬。” “嗯。”靳子跃点点头,表示他已知晓,还是不放心地说一句:“待在车里别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得手了我会在简讯通知你。” “诶?” 说罢,他矮身走出皮卡,手中的黑色雨伞像拄着的拐杖,缓缓走进胡同中。 身后传来少女的怒吼: “你什么时候又偷我简讯了!” 第12章 得手 上世纪中叶的典雅音乐,从唱片中缓缓流出。 女士的歌喉悦耳,歌者用传统的声乐技法,把女人声线的柔美与乖张,气质的优雅与妩媚,体现得淋漓尽致。 晚十点整。 风俗店中待业的女人们已经陆续回到自己的房间,偶尔有走道上串门的人,讨论着化妆品的牌子和护肤品的价格优惠。 女子倚在门口,靠着窗户抽两口女式烟,镂肩衣饰露出肩膀的的纹身玫瑰,混杂着水果味与烟草味的薄雾,妖冶而美艳。 她朝走道瞅了瞅,似乎听得见声响。 走上一看什么都没有。 “百合子,怎么了?” 隔壁房的女人年长一些,盘着发髻扎金锸,装扮上更倾向于古典的形象。 “没事,大概是我的错觉。”她说着,半截手臂搭在窗户边,手中捏着未燃尽的烟。 前面的客人还在嚷嚷着,满脸通红地嘿嘿笑。 虽然风俗店在法律上禁止发生实质关系,但是常年处于灰色边缘并不忌讳这些。 到处都飘着女香,沾在衣服上,让靳子跃皱眉。 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能够最大程度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埃身炭气】,即使在佐田晴子这种密切关注他的人,在他稍微走两步,借助树叶遮蔽身形,也能瞬间从她的视野中消失。 据说这些抵押物件放在秀川宗正的书房里,上了玻璃柜,在平时大家都不会接触的地方。 三楼,老板自己的住所。 借助【埃身炭气】,他可以顺利走上三楼。但是面前却是精细的电子密码锁。 这是防止女人们一时兴起跑上来,打扰了老板好事而设置的。 靳子跃熟知市面上民用的几大电子锁牌子,自然也知道哪些设备锁连通互联网,哪些需要瞳膜或者指纹。 他取出自己的小型设备,那长着八支机械腿的东西立刻吸附在设备锁上,像蜘蛛的大肚子朝着锁的内部探去。 “咔。” 门锁顺从地打开了门。 靳子跃压低声响,钻进去将门重新扣上。 室内的景象别有洞天。 客厅挂着16区特有的浮世绘,明明是相当现代化的建筑,内部却还原了草席榻榻米和香案,可见其主人也是附庸风雅的人。 内厅的陈设更加简单一些,红白相间的肋骨带肉一条条吊在挂钩上,没吃干净的猪里脊,还有两三个牙印缺口。正在往下滴着油,随着温度的降低渐渐凝固成油脂。 往内才是书房,这个角落看不清楚,依稀看见两米高的柜子上罗列了各种物什。 靳子跃眯了眯眼。 室内的温度不高,有空调制冷,保持着16摄氏度出头。大片白雾从各种倾泻口滚滚冒出。 “来客人了啊。”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慵懒地说。 秀川宗正穿着大裤衩,露出两条毛绒大腿,他坐起来,说:“鄙人,秀川宗正,女坊之主,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正常来说,秀川兴许无法发现靳子跃,但是借助开门声,却没有人影出现,他还是可以判断出自己的宅子里来高手了。 很不巧他正好在厅室中。 靳子跃没有说话。 他突然想起先前遇到佐田晴子的时候,与她一同待在房间的还有两头异鬼。这么想来,那两头异鬼是谁引荐的已经显而易见。 女孩压根不知道她的老板是一头异鬼。 这间误打误撞的风俗店竟然是异鬼名下的产业。 “看来是敌非友啊。” 秀川宗正遗憾地叹了口气,收起折扇,慢悠悠按动了沙发一侧的警报,用尽生平最大的嗓子嘶吼道: “救!命!啊!” 整栋楼的警报声呜呜响起。 靳子跃经历太多生死相拼,无时无刻不保持谨慎,没有探清对方根底不会贸然出手,以至于让秀川钻了空子,得以呼救。 对方的命辞是【欺软怕硬】,能力没有,作用仅停留在字面意思。 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异鬼。 靳子跃抓紧时间,一掌掐住对方喉咙,问:“佐田晴子父亲的遗物在哪?” 随着他的出手,秀川宗正终于可以看清这家伙的面容,半哭半笑的嘻哈面具看得他肝胆俱颤,这不就是盛名在外的异鬼猎人么! “有有有!”他被掐着,生怕说错一句就小命不保,“轻点轻点,阁下我我我去拿!” 他被挟持着走进书房,屋外已经有人喊道:“老板!没事!” 随后响起暴躁的砸门声。 “快点!”靳子跃寒声催促。 “马上马上!”秀川宗正也不敢耍小动作,说,“在柜子第三行第五格,里面放的都是赌徒抵押的赌注,其中一块玉佩就是佐田的,有一纸条为证。” 这里的佐田应该是佐田晴子的父亲。 靳子跃也没有含糊,一手钳制住秀川的双手,另一只手迅速搜刮柜子,一拉开就可以看见莹绿的玉佩躺在显眼的角落,底下压着泛黄的纸条。 “对对对,就是这个!”秀川一紧张说话就哆嗦,“放过我阁下!我没有害人!我吃的都是猪肉!平时也就养养姑娘赚赚小钱……” 他没听见回应,神情恸哀:“我错了!我不应该欺负佐田晴子!饶命啊!” 秀川宗正还想解释,才发现箍着自己双腕的是一个手环,挂在挂钩上,就像身后的人一直抓着自己的双手。 而回过头的时候,靳子跃早已不翼而飞。 是什么时候! 秀川心中一惊,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靳子跃的离开,就像他出现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 “砰!” 大门被暴力破开,两女子收回扩张的手臂,恢复成人的容貌,冲进来问道:“发生什么事!” 正是百合子和穿着和服的女人。 透过门,可以听见楼下女孩们仓皇无措地呐喊与客人们愤愤不平的咒骂。 “再晚点到,我人头都要落地了!”秀川见她们赶到,顿时也恢复了勇气,喊道,“有猎人混进来了!他拿走了楼下妓子的信物,要不是我机灵早就被杀了!” 两女人对视一眼,皆面有愠色,但考虑到这家伙是雇主,也就忍耐着性子:“大人没事的话,先离开这,这里不安全。” “哼,幸亏那家伙没胆色伤我。”秀川宗正心有余悸,想要检查自己的库存。 “今日之耻辱,我一定加倍奉还!” 他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检查柜子:“就算拿走的是没用的东西,也要付出代价。” 一拉开柜子,声响变得清晰起来—— “嘀嘀嘀滴——” 画面定格在秀川宗正难以置信的脸。 橘黄的光在书房蔓延。 第13章 双镖 “砰——” 佐田晴子远远就听见风俗店方向传来爆炸声,火光冲天。 她瞪大了眼,压根不知道靳子跃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双手在身前握紧。 “这家伙不会出什么意外?” 火焰引起的煤气管道等二次爆炸接连不断,远远就听见一二楼的顾客和少女仓皇地逃。 依稀能听见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叫喊声。 爆炸在三层,二楼的墙体受到轻度影响,晃动幅度虽然大,但是得以于良好的抗震经验,并没有达到倾塌的程度。 靳子跃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隐去身形。 他已经走出了风俗店,踏上泊油路面。 树影沙沙。 凉风席卷,伴随着阵阵血腥味。 男人停下脚步,雨伞的伞尖轻轻抵住地面。 一前一后,两只异鬼挡住他的去路。 百合子此刻有些狼狈,爆炸太突然以至于她无从防备,原本镂肩的衣物被烧毁,随便披了件黑夹克,露出细白的腿。 身后的女人踩着木屐,侧身蓄势,右手捏紧刀柄,腰间短刀随时准备出鞘。 她们精神高度集中,并跟踪着气味,终于拦截到闯入的人。 面具男子歪歪头,从伞骨处抽出细长的牙刃。在路灯下,就像一垂亮色丝线。 【不明泽漪】 持有者多数心思细腻,擅长察言观色,任何心思,在持有者眼中,都像湖泊的涟漪荡漾开来,无限放大,直至捕获。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内心波动,捕捉并解读对方的心绪情感,干涉甚至增强心灵力量,随着更熟悉的运用,能够逐渐达到读心的效果。 原来她就是靠这种心绪波动捕捉到自己。 靳子跃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法。 威胁程度很高的命辞。可惜持有者火候还练不到家。 百合子心中一窒,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杀意像火焰蹭的老高,但是很快又弱了下去。 “你什么意思!”她怒喝。 身后的女刀客压低了重心,钗子末端的流苏飘飘洒洒,她躲避爆炸也有些狼狈,额前多了个小伤疤,一缕发丝从眉间垂落。 不过这种情况比起尸骨无存的秀川宗正好太多了。 【刀陪末座】 万事都是最后一名,持有者的气运、资质、能力、表现等都会被命辞压制,即便是天才也会被压制成平庸之人,常年的厚积薄发全部转化为刀势,在武道和刀术中的进展将突飞猛进。随着刀术的纯属,一切都将呈现井喷之势。 带着戾气的凶悍命辞。 半哭半笑面孔下,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火星已经随着夜风飘散。 两头异鬼一前一后封住退路,恶战在所难免。 “千惠美,小心点,他没有出现紧张与害怕的情绪。”百合子说。 比起肉搏战斗,百合子更擅长从心灵层面去窥探对手,去发掘对方的心灵漏洞。 靳子跃深明这种对手的难缠,所以也不打算留手,几乎在刚听到顿足声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刹那扑向侦测情绪的百合子。 “他想先解决我。”百合子依旧从容地报着揣测出来的想法,她的面前,男人的身影如乱鸦瞬间笼罩,刀尖寒芒如细线割去。 在靳子跃的刀刺来的时候,她侧过身子,扭成九十度的夸张弧度,堪堪让过刀斩,来不及完全躲避的左肩,被齐齐削开一道豁口,连带着扯动皮肉,渗出丝丝鲜血。 女异鬼等他的刀锋扫过,半边脸变得腥红,她舔了舔自己的血,说:“没用的,我能察觉你的刀路,你心里所拟定的出招方式,我基本可以判断出来!” 靳子跃没来及补刀,因为百合子左转闪避的同时,右手红指甲已经变成尖利的爪,朝着他的心窝扎去;而身后的女刀客千惠美也如一阵疾风侵掠,和服明明带着腰束,无法大幅度跨越,但依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莲步闪身到靳子跃身后。 前后夹击之下,靳子跃只能选择从侧面让开两者的攻击。 他右脚刚刚站定,拧胯矮身,扫堂蹬腿,同时右手高抬,屈臂架刀抵住百合子的手爪。 随着这一脚扫在地上,扬起的尘砂像暗器溅射开来。突刺而来的千惠美为了防止眼睛进沙,不得不遏制攻势,招手掩面。 但是还没完,几乎在百合子手爪被刀抵住的同时,她的口牙猛地一蹿,朝靳子跃的面具咬去。 靳子跃原本就右手持刀,当对方的脑袋蹿过来的时候,持刀的手毫不留情,一拳朝下巴砸去,将女人的头颅顶起。 百合子在近战方面不是靳子跃的对手。贴身太紧的时候,靳子跃战斗意识能在心念电转间完成判断,而她即使知道靳子跃的动机,却受限于身体素质,无法及时反应过来。 她被这一拳砸得有些头昏脑涨,手爪也被刀身荡开,只能跌跌撞撞朝后退去。 靳子跃乘机窜起来,朝着百合子步步紧逼。 但这时候千惠美的弧刀像游弋的鲨鱼,已经来到靳子跃的腰间,女人压低重心,就是为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这次袭杀。 翩若惊鸿,快若闪电。 靳子跃刚刚发力透劲,旧力用老,甚至无暇回头,只能凭借眼角余光判断对方的短刀轨迹。 这是一记右手挥刀,从藏袖反手出刀,在招挡沙尘的瞬间手腕一招,自然地把反手刀变成正手捏刀,在她的角度,靳子跃的背是完全暴露出来的,顺手划斩,沿着腰间脊柱一条弧线,一旦被抹中,再强大的人类也得失去下半身的知觉。 生死一线间,男人的瞳孔透过面具泛着冷冽的光芒。 他闲置的左手拦在刀路上,三指一扳,硬生生逼停短弧刀,而自己趁这个时机,左手背一翻,像榔头敲在千惠美的持刀的手上,荡开她的再续之力。 代价是半截黑色手套留在地上。 靳子跃扯开身位,回身对着千惠美就是一刀横扫。 他的刀只有拇指粗细,胜在刀身纤长,比起千惠美的短弧刀,寸长寸强,扫向她的颈部。 而千惠美被他刚刚舍弃左手的一击反震打得持刀不稳,一个下捞动作堪堪握住弧刀,而这个时候再御敌已经来不及,临时只能撤步让开,腰间如拉弓,一个后仰让开致命刀轨。 待到刀锋掠过,千惠美双手撑地,一个铁板桥扎稳之后,双拳振臂,靠着反震力让她迅速撑着身子如柳条抽打回来。 “小心!”百合子刚刚回过神,就看见铁板桥弹起的千惠美,正好迎上靳子跃高踩的黑跟靴。 “噗——” 女人呕血,一腿刺袭捅中腹部,破了她的劲,整个人像断腿的桌子噗地砸落在地面。 第14章 危刀 靳子跃收腿站定。 千惠美挨了这腿,疼痛得只能蜷缩在地上,一时间无法再站起来,像红色的锦簇。 短时间的交手,重伤一人,而靳子跃则是失去了左手的战斗力。 百合子更慎重了些,对方的战斗技巧相当纯熟,近身格斗中任何部位都可以成为杀人凶器,比起她们这种平时贵族的二流保镖,显然更难以对付。 更可怕的是他的心性,左手挡刀,连骨带肉说弃就弃,手臂至今连颤抖都没有,透过诡异的面具,可以看见男人眼中泛着森然寒意。 他不想留活口! 浓烈的杀机像乱奏的琴弦,一道道汹涌的杀意被百合子获悉,她心中竟然涌现出害怕的感觉。 “你很强,即便如此,只要你出招我依旧可以察觉你的路数。”百合子威慑道。 这也是她的底气所在,明明自己的能力已经训练到能够凭借对方的内心波动察觉出刀动向,依旧被对方瞧不起,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男人的双目已经赤红,身后的无形气焰翻腾,杀意形成的波澜开始疾走,从四面八方回卷,被百合子的能力检测到。 密密麻麻的波纹弹走又返回,就像男人心中传达出来的意思: “杀杀杀杀杀!” 什么意思! 百合子震惊,这个男人竟然只有杀意。 原本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察觉对方的动向,可是男人竟然用滔天杀意掩盖了自己的战斗动机,完全不去思考如何战斗,放弃意识,将身体交由本能。 这……根本检测不到本能会怎么做啊。 男人在此刻化为杀戮的野兽,透过面具可以看见泛红的眼瞳,在幽暗的巷道中愈发猩红。 “等等!”百合子慌了。 暴走的刀客根本不理会她的叫停,右手刀一抬,划斩回环劈砍再划斩。 百合子根本来不及收到波纹检测他的意图,就被男人凶悍的杀招吓破了胆。 “救命!”她厉声哭喊,连连后退。 好在对方凭借本能的乱砍毫无章法,才让百合子一次又一次翻身,避开刀光。 可是也确实印证了她的不安,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路数。 一通暴雨般的劈砍下来,百合子狼狈不堪,削断了手臂,肩胛骨的豁口染红了衣襟。 她一回头,看见男人已经疯狂地跃起,右手刀悬在头顶。 “啊!”百合子绝望地惨叫,男人的凶厉深深扎根在她眼瞳中。 突然—— “铿——” 金铁交鸣声响起。 一袭红衫飘然而至,千惠美咬牙撑住内脏的燎烧,拼着肋骨断裂的疼痛,架刀横亘百合子身前。 “你的对手是我!”千惠美口角带血。 “吼!”面具中传来男人低哑的嘶吼,随后是更加疯狂的挥刀与劈砍。 千惠美也只能先招架着,对方的劲势很沉,连番劈砍下来,比起自己更耗费体力。 在连番格挡中,她开始发现对方的漏洞,随着体力的消耗,显然很多动作的速度与力道都已经大不如前。 机会! 千惠美眼中一绽,短弧刀转守为攻,一寸短一寸险,且不说对方的刀很奇怪,纤细的刀身根本不适合拼刀,只要自己打击在对方的刀尖,将会最大程度折损这把刀的使用寿命,甚至断折也有可能。 这时候,百合子突然喊道:“小心!” 她的这一句提醒,立刻让千惠美明白这是对方的陷阱,立刻收手伫立,没有贸然与神秘的男人对刀。 而靳子跃被她点明自己的意图,也只能停下攻势。 百合子明显感受到,所有呐喊的杀意在千惠美挡刀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消失殆尽,男人那个时候已经恢复了思考,所有的疯狂与歇斯底里都是装的。 男人从始至终冷静无比,在面对千惠美与百合子的时候,两种精神状态切换迅速,让百合子更惧怕这种天生的杀手。 但是对方体力消耗巨大是不争的事实,也只有趁着对方喘息,才有一丝反胜的机会。 想到这里,千惠美也不犹豫,提高警惕窜身欺近,手腕抬转,刀抡出一道圆弧,像流光朝着靳子跃袭去。 本就失去左手,如果断他的刀,他的战斗力就会大减! 所以她的刀路不求建功,只要尽可能地去破坏对方的细刀! 确定了思路之后,千惠美也不再拘泥于贴身刺杀,每一刀都试图砍在对方的刀尖,一两下交手下来,细刀已经承受不住,开始摇晃。 靳子跃也发现了对方的意图,但是中距离是长刀优势,贴身了短弧刀又更加灵活,而长刀的抬转更加不便,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与其对斩。 但战机转瞬即逝,气势一衰竭,原本的威胁也荡然无存。 而千惠美则越打越顺手,慢慢跟上了靳子跃的刀速,两人的搏杀中,拆、挡、接、刺,挑、劈、撩、荡,攻防互换有来有回。 千惠美上前一步,缭乱的动作伴随着叮叮铃铃的刀碰声,两人四周都是寒芒在飞溅,置身于刀剑的漩涡中,越打越快,根本没有百合子插手的余地。 她才明白,在这种场合,自己的能力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甚至只干扰刀客,发挥反作用。 数十招走下来,靳子跃的细刀已经颤鸣不止,连刀挥出去的轨迹也不复原先的凌厉,随着变形严重,这柄刀的使用寿命已经走到尽头! 百合子不动声色地来到靳子跃身后几米的位置,她已经发现了靳子跃心中产生撤退的念头。 但是很遗憾,战斗还分心,本就是兵家大忌。 在两人的金铁碰撞中,从下盘就可以看出,千惠美越来越稳,攻势越来越足,莲步挪移,每跨出一步就是一刀狠厉的刮擦。 男人步步后退,却发现百合子站在身后冷笑。 现在才发现自己的退路被锁死,太迟了! 她的双掌已经化作利爪,殷红的脸长发飘扬,瞳孔中泛着清寒色的光芒,满口尖牙已经迫不及待地张开。 她要亲自血刃这个家伙,啃着他的脑袋当饼干! 靳子跃见后撤无望,手中的刀也不再忌讳,刀路更加凶猛起来。 “他要拼命了!” 百合子捕捉到对方的想法,适时提醒道。 第75章 新客 靳子跃的豁命三刀被百合子点破,而千惠美也借机侧身躲避,女式和服盘旋开来,在天空看起来就像一朵红艳的棠花。 花中带刺。 趁着靳子跃拼命乱了自己的章法,千惠美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破绽,一刀刺进对方的身肩。 靳子跃抬脚逼退近身的千惠美,踉跄着退后。 百合子的波纹又检测到对方的意图,他竟然想挥刀自杀!在明知不低的情况下,也不至于这么果断! 开什么玩笑! 她来不及告知千惠美,自己冲上去探爪朝着对方的后背刺去,直捣心窝! 百合子的面色狠厉,暴起的青筋已经扭曲了她的面容,一心想要在靳子跃自杀前亲手了结他。 更何况如果他有阴谋陷阱,任何想伤害自己的意图,她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察觉,即便是凭借暴怒与本能,自己也可以安全撤离。 这时候,一击得手的缘故,千惠美也觉得此人并非不可战胜,而百合子的迎击正好给了自己续上的机会。 而面具男一刀抬转,伸长了手,刀柄调转,朝着自己的上身狠狠刺去。 刀尖像活过来一般,寒芒乍泄,却是朝着主人心间狠狠咬下, 百合子来不及错愕,看见刀尖从男人的背后钻出,就像破蛋的鸟喙,突然鼓起风衣,还没有反应过来,长刀就已经袭来,在她眼中化作一道熹微的光。 这…… 刀尖钉中她的眉心,两行血缓缓流下。 毫无预兆的一刀,竟然穿过靳子跃,连带着击杀百合子。 “百合子!”反应过来的千惠美厉声叫唤,却迎头对上男人抬起的眼眸,比异鬼更冰冷,比生死更漠然。 他也不抽出刀,就任由刀身入驻身体,拧腕一转,刀也跟着捣出一前一后两个窟窿。 他竟然利用自杀的意识,骗过了百合子的情绪侦测,极限换取百合子的性命。 千惠美被他这种残忍的做法震慑到了,一时间竟然不敢补上去。 彻头彻尾的疯子! “啊……”百合子两眼已经涣散,急速收缩的毛发,褪去的血管,还原的手臂,都证实着她已经失去生机。 靳子跃默默感受着背后命辞的溢散,【不明泽漪】的能量没有寄宿的载体,慢悠悠溢散在空气中。 “混蛋!”回过神的千惠美恨恨一骂,三两步欺身压近,手中的短弧刀咻咻闪烁,像夜幕寒露,光影晃眼。 靳子跃确保身后的家伙身死,也有足够的时间抽出细刀,再战御敌。 千惠美惊诧地发现,这家伙在身受重创的情况下,竟然还保持着灵活的身手,再细细一看,他的左手什么时候长出来了! 而自己身前的窟窿只是衣料破损,而没有任何血迹。 是了,这家伙刚刚以左手拆挡的时候,手被刀砍也压根没有血迹出现。 现在想起来,才发现这家伙恐怕有某种不死的能力。 正是凭借着这种能力,他才能以自杀的方式,骗过百合子之后,自己还能从容地从自己的刀下活过来。 是再生吗,还是别的治愈方式? 千惠美虽然挥刀疯狂,但是也一并寻求着对方的特殊能力。 她清晰地认识到,原本两个人的时候,自己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现在只剩自己,更是凶多吉少。 靳子跃也丝毫不给对方回旋的余地,长刀一改攻势,从原本单手持刀改双手持刀,挥砍起来毫不拖泥带水,根本不在乎刀是否会折断! 这……千惠美越打越心惊,凭着自己对刀术的理解,她发现此人的刀路完全不是自己在武士院学习的正统太刀,而是偏向于外域的刀法,霸道而猛烈。 可是这种纤细的刀身,用太过于刚猛的打法,那就是自取灭亡。 这也是千惠美觉得奇怪的一点,对方明明是用刀高手,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可是他的打法,长刀一圈又一圈地掠过,左抡砍,右挥斩,光速搅动如同直升飞机的螺旋桨,那个速度自己招架不住,而他的刀也会破损断折! “天才般的疯子!”千惠美心中战意已失,不想多做逗留,却苦于对方根本不让她走! 她拿着短弧刀左支右绌,就像暴风雨中颠簸的小船,随时会被刀光剑影淹没。 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浩渺劲气,裹杂着滚滚浓烟,蛇行而来,朝着靳子跃的背后扑咬过去。 靳子跃放弃千惠美,回身横扫,却发现眼前的浓雾粘性十足,荡而不散,反而紧紧地揪住他的细刀。 千惠美抓住机会,迅速撤开,马上消失在巷道中。 透过面具,他可以看见身后偷袭人的相貌。 那是个玩世不恭的家伙,不惑之年,却梳着大叔的马尾辫,高高瘦瘦的身材,在路灯下拉长了身影。 他的右手呈擒拿状,这些浓密的云雾就是从他的掌心迸发而出。 驭命者东南分布,翻云手。 他的脸上带着不悦的神色,叼着一颗新燃的烟:“就是你小子破坏了老子的好事?” 他今晚就在此地快活,突然间楼上一声爆炸,陪他执番剂(粤语,来一次,引申为piao)的女人吓得拔腿就跑。任由他怎么呼唤,都不好使。气得翻云手拾起衣物就出来滋事,他左冲右撞,才发现这边有打斗的声响。 正想发作,却发现是上回放跑的小子。 之前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昨晚谷龙堂里,楚彬林已经告诉他们,这家伙,就是驭命者举族缉拿的叛逆,也就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标,窃取【百川汇海】的叛徒靳子跃! 翻云手冷笑一声,那感情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好啊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那就别怪爷爷我替天行道了!” 他的神情冷冽,脚步虎虎生风,右手的云雾像鞭子一样卷住,生怕让靳子跃逃跑。 靳子跃皱了皱眉,他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这群人。 哪怕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只要自己还活跃在左京都,总有一天会与他们交手。 翻云手才不管这些,他心中火气正旺,一心想要把这个家伙擒拿,或者就地击杀也好,结束这场什劳子异域之旅。 “来,小子,最好把你吃奶的劲儿都用上,让我看看所谓的年轻一辈驭命天才,有什么水平。” 第16章 驭命者对决 亥时过半,夜风呼啸。 路灯嗞啦地闪了一下,对峙双方短暂陷入黑暗中,只有彼此的眼眸依旧清亮。 这是靳子跃在16区第一次与驭命者交锋。 翻云手没有带他的灵猫。实战可不是网游,没有谁会让你站在那里安逸地读条取出命辞。 驭命者或多或少有一两个最契合的命辞,他们常年将其锁在身上,以自己的肉身温养,确保命辞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成长。 而世界上命辞千奇百怪,找到适合自己的,才是正道。精力有限的人就懒得再换了,否则,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或者扁担挑水——心挂两头,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两边都不讨好。 而翻云手最引以为豪的命辞便是【翻手为云】。 靳子跃眯了眯眼,大致辨别出对方的命辞能力。 【翻手为云】 持有者拥有极强的掌控欲,喜欢滥用权术,翻手之间决定他人生死,逐渐衍生出冷漠自私的性格,大部分持有者喜欢玩弄人于股掌之间,为人反复无常,如同云雾变幻莫测。 能力:外放云雾,并随着持有者的成长,云雾逐渐凝实,并开始具备一定的杀伤力,更进一步则是身体的云雾化,将实现大部分物理攻击免疫。进可控,退可守。 注:当出现【覆手为雨】时会衍生新的配合与能力特征。 翻云手还没有认出靳子跃的命辞。 因为一般驭命者识别命辞,是根据命辞扩散的波动,以及肢体接触,血脉律动才能断言对方的十神成分、命辞属性、以及可能的能力,谁也不敢百分百说完全认识其他人的命辞。 哪怕是十神基础值一模一样的命辞,在不同的人身上,遭受不同经历之后,都会发生不同的变化。 这种变化就像开枝散叶,从世界上最原始的命辞逐渐散开,散落种子福泽世人,而每一个个体,他们的命辞又随着宿主遭遇,具备无限发展的可能性。 这就是人类命辞最神奇之处。 驭命者一族对命辞的理解都很深刻,他们的战斗中,都竭尽所能利用自己命辞的优势,来克敌制胜。 同样的,一旦自己的命辞信息被泄露,那就存在被针对的危险,所以个人命辞信息都是不秘之传。 靳子跃扯了扯自己的细刀,感受一下对方的云掌已经达到何种程度。 凝实、厚重,粘性极强,至少苦练了十年。 翻云手也丝毫不给他试探的机会,右手一收,操纵的云掌也狠狠地揉住细刀的刀身。 突然,靳子跃一个膝顶,主动朝着自己的刀身磕去! 云手没有折断刀身,因为力量和柔韧尚没有达到细刀的弹性极限,却被靳子跃自己硬生生将其顶断! 翻云手一愣,只见靳子跃左手拿住断刃,右手抽回刀柄,一长一短两截兵器袭杀而来。 “哼,投机取巧!”他总算是明白了,靳子跃没有把握取出被云手缠住的刀,所以宁可将其折断化作两半,也要挣脱云手的束缚。 这种方法—— 治标不治本! 他操纵云手,这次如果捏中腰部,岂不是要将自己拦腰斩断? 这次,翻云手左手握住右手腕,加大云掌的输出,从右掌中迸发出更浓郁的云雾! 随着时间推移,整条街都被逸散的烟雾遮掩得迷雾朦胧。 他们两人的距离在迅速拉近,靳子跃的刀和断刃在眼前交叉,左右手轮番挥砍。 空气中湿冷了许多,凝聚的云卷已经开始液化,带着冲击波就要将靳子跃贯穿。 翻云手怒吼一声,整条街道雾蒙蒙一片,仿佛置身仙境。 这些液化云冲击力度不大,靳子跃每一刀的挥砍都可以劈散一团,只是对方的云连绵不断,而他就像螺旋桨,顶着云雾试图近身。 能将命辞运用到这种超自然的程度,翻云手的实力可见一斑。 在流窜的云雾中,也看不见靳子跃的身影,只能凭借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急奏的鼓点来判断对方的距离。 翻云手双目睁圆:“来!” 话毕,他双掌排开,抬手做掀布状,一左一右,化作匀手和推手,整条街的云雾像活过来一般,浪涛汹涌澎湃。 他本就是武林世家子弟,一手以柔克刚玩得得心应手,丝毫不怵靳子跃的近身。 而靳子跃的攻击手段只有单一的刀剑,不是翻云手看不起刀剑,而是在云雾这种近乎无形的物质面前,刀剑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更何况对方竟然敢踏进云雾中和他作战。 真是不怕死。 翻云手刻意在高耸入云的深山修行过。将自己置身云雾中,感受云卷云舒,随着气流涌动,判断天气晴朗,万物长势,这种蕴含禅意的顶级理解,让他更肆无忌惮。云雾中,所有的气流搅动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任由他出什么邪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无所遁形! 而这时候,浩渺的云雾已经形成天池云海倒灌之势,随着时间越长,置身云雾中的人将更不利。 翻云手心中得意,他的云雾有阵法的功效,这小子一头扎进去,以为自己在笔直突进,其实早已陷身涡流之中,只会画圆打转。 升腾的云雾如同过江白龙,在浪花中翻腾起矫健的身影,一道道的气流高速旋转,隐约之间形成雨雾,一道伪龙卷冲天而起! 云中迷阵,成! 翻云手凭着气流可以感受到,这小子已经停下了脚步,显然是发现了这个阵法。 “还是有两下子的嘛。” 他的话语中丝毫没有表扬的意思:“那你又要怎么出来呢?” 靳子跃抬手挡住越来越快的风速,防止裹杂的风沙迷了眼睛。 他已经走到了漩涡的中心,气流的穴眼。 这里是气流最少的地方,也是空气最稀缺的地方,如果是自己来使用这种命辞,肯定朝着封闭空间,抽走空气的方向发展。 虽然此刻身处飓风眼一样危险,但是威胁程度远远不算大。 只能说此人的自作聪明,让这种能力破绽百出。 靳子跃思索完毕,眼中的冷芒更甚。 第17章 武斗 佐田晴子趴在车窗,看着外边雾蒙蒙的天气。 起雾了。 她坐在车里只能感受到铁皮砰砰的晃动声,外面风一定很大。 这种天气就适合回家躲在被窝里,然后找个舒服的姿势玩手机。 但是这家伙现在还在外面拼杀,一定很辛苦。 她凝神望着朦胧的灯,电子商务巨屏上的代言人已经看不清了,依稀听见周围人群吵杂的呐喊。 她抽了抽鼻子,车子里的气味不是很好。 为了派遣寂寞,她打开了移动电台,午夜的钟声响起。 “今天带来的是一首由华语改译的曲目,希望大家喜欢~”电台里,女主持人甜甜一笑,播放着联盟成立之后世界共荣的文化产物。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流着汗水默默辛苦的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 “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 “你是不是像我曾经茫然失措, “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 佐田晴子越听越不对味,嘟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有点想去找臭大叔,但是他又叮嘱过不能随便跑出来。 轰隆—— 乌云滚滚,午夜的天空没有月光,浓稠的墨汁贯通天地,随着呼啸的风声势愈发浩大,已经分不清四面朝向。 “怎么回事……”佐田晴子不安地缩了缩脑袋,恶狠狠地说道,“不回来就死外面好了!” …… 谷龙堂中,人影两双。 文公站在后院,覆手凝望夜色。 “文公,您是在担心翻云手吗?”喜婆站在他身后,一脸忧色。 “这是翻云手最强的能力了,看着情况,是遇到大鱼了。”他说着,“也幸亏这能力招摇,十三幺和青一色他们已经赶过去了。 “都是一群不然人省心的小辈。楚彬林接到消息也会过去汇合。” 喜婆安慰道:“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他们辈分虽小,各有各的成名绝活,文公不必过于忧虑。” “但愿能有所收获。” 老人叹了口气,走回房间。 …… 本原町,滔天云海滚滚翻涌。 翻云手知道自己的能力一旦放开手来,声势就不是那么容易收得住的,而弊端就是杀伤力不够。 而其他驭命者知道他的能力,肯定也在赶来的路上,只要将这小子困在这里,五花大绑带回去,是死是活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一开始还担心这小子不管不顾,拼命逃跑的话说不定自己真留不下他。 现在看来,那小子在迷阵中心一动不动,想来也是开始思索破局之策。 也好,让你想去,到时候人来了想破脑袋也无济于事。 翻云手不急,他是猎人,对方是猎物。 他拨弄云雾,双手抱圆搅和气流,想要进一步试探对方的动向。 突然,翻云手诧异地睁大了眼。 竟然这家伙感受不到踪迹了! 不可能! 就一截巷口的距离,左右两侧的围墙都被他的云覆盖,哪怕对方想要逃,他都可以第一时间掌握动向,怎么钻进风眼里就没动静了? 翻云手还是更相信自己的能力,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气流的流窜,除非化作虚幻,或者空间转移之类,可是那个毛头小子身上并没有这种命辞的波动! 命辞! 他的命辞是什么? 翻云手凝神思索,手中却毫不含糊,加大对云雾内部的侦察。 这小子的命辞,记得是泄露过一次能力的,但是那时候距离太远,识别不出来,但绝对不是空间或者化虚这种强大的能力! 他进一步压缩,将街道的中心部分施压,让云雾更接近液态,拥有更强的压迫力,与侦察作用。 可是云雾中依旧没有传来类似的人形轮廓,也就是说,云雾根本没有接触到他。 跑哪去了! 翻云手感受到对方的挑衅,咬紧牙关:“小兔崽子。” 为什么!真的不见了! 翻云手谨慎地找寻,希望在那发现对方的遁地通道,可是平整的路面是水泥铺就,没有任何太明显的破损。他的能力也没有受到干扰,除了靳子跃,一切形象基本都可以还原七七八八。 “呜——”警笛声远远传来。 翻云手面色阴沉,队友没有引来,反而招徕了条子。 如果对方真的跑了,他待在这也没意思。迫于无奈,翻云手左掌排,右手拨,将聚拢的云雾慢慢化开,露出一条通道。 两边的浓云像接受调遣的兵将,从两侧撤开,露出街道的光景。 一眼望穿,街上空空如也。 果然被他逃了。 翻云手混迹这么久,都没有听说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自己的云阵中溜走,不免有些懊恼,偏偏一肚子火气又找不到发泄。 “啊!”他一拳捶在电线杆上。 “兹拉——”电线杆承受不住巨力,忍不住闪烁了一下。 此时,异变陡生! 原本街上空无一人,随着电光一晃,突然一副哭笑面具已经临近翻云手的面前! 男人迈开双腿,双手持刀,利用黑色手套中的电热阻丝,将折断的长刀两处断口熔化。他在奔跑的过程中左右手断口贴合,一把全新的细刀划斩云雾,搅动气流朝着他身后飘散。 “有种!”翻云手大喝一声,心中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也有一丝被戏耍的余愠,惊怒交加之下,双手架掌,手心中的流云疯狂旋转。 此时再关闭云阵已经来不及了,干脆近身恶斗,他龙行虎步,浑然不惧靳子跃手中的长刀。 “来!”要比体术,常年习武之人,对自己的身体素质都有着绝对的自信,踏出一步,翻云手已经彻底沉淀下来,面对横刀而来的靳子跃,右手一探一抓,就想去捏他的刀尖。 靳子跃知道他有云雾凝成的手,手腕下压,刀路调转,拧旋之间化作上撩的斩击。 翻云手眼睛毒辣,见到他变招,上撩的刀背锋利度低,直接用左手去压住他的轨迹。 同时,左脚后撤,右掌顺势推出,意欲打中靳子跃的五脏六腑。 靳子跃抬起左手,挡拆化锁,将翻云手的右手钳制住。 翻云手露出得逞的笑:“小子,吃老子一掌!” 他右手是被钳制,但是他的掌法向来都是靠云雾,手掌试探只是通过搏击彻底遏制他的挥刀空间,制造双方僵持的假象,而真正的杀招,是此刻凝聚在掌心,汹涌澎湃的云雾! 云丛在双方之间来回搅动,形成怒吼之龙,朝着靳子跃的心肺撕咬而去! 第18章 接应 翻云手眼中绽放异彩,得手! 猎龙排云掌! 刚柔兼及,将瞬间压缩的云雾呈现爆发之势,这种方式释放的掌法,既有摧毁对方静脉,又有震碎对方骨骼之效,软硬兼济,还会落下长久的风湿病根,埋下暗疾,算是翻云手拿手的歹毒方法! 这种自视甚高的家伙,在驭命者种屡见不鲜,翻云手见一个废一个! 在掌中的云龙迸炸开来的时候,男人的眼眸却没有一丝慌乱。 面沉如水。 这让翻云手极度不爽。 下一秒,他实打实地挨了这一掌,身形瞬间破碎 破碎? 翻云手一愣。 他看见对方挨了这一掌,整个人像面粉一样瞬间飘散,化作漫天烟尘,只有衣物还留在原地。 这! 这时候,他总算是感受到靳子跃的命辞了,这种命辞……不高度集中注意力根本察觉不到。 飘渺之余,还有不起眼。 但是仔细识别,还可以从中探查出澎湃的能量。 翻云手在意的不是能量的高低,而是——这种命辞他识别不出来。 应该是隐匿身形和气息的类别。 心念电转之间,怕被靳子跃耍诈,他快步后退。 而靳子跃打的信息差也体现了出来,烟尘中瞬间探出手,五指一抓勾住翻云掌的手肘,回身朝着烟雾拉去。 瞬间的发劲让翻云手措手不及,心中乱了方寸。 而靳子跃另外的右手迅速凝结,下探握住跌落的刀,趁着翻云手后撤无果,又被向前拉伸,破了下盘、中门大开的时候,细刀反提撩起,如同一道光贯穿了翻云手的胸膛。 血光乍现! 翻云手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此刻胜负已定。 靳子跃将跌落的上衣捡起套上。 翻云手喉咙鼓动,想要说话,被靳子跃一刀刺地,随手一拉,抹了气管。 他抬起一半的手又无力跌落。 云雾散去,甚至还可以看见百合子痛苦跌坐,再也站不起来的神情。 以及额头大开的物理脑洞,血模糊了她的容颜。 养尊处优的武者,不一定是刺客的对手,阴谋诡计总能克制所谓的光明正大。 靳子跃捡起角落的伞骨,将伞刀归鞘。 今天带的是常温战斗用的细刀,材质是记忆金属,随着温度的提升,可以实现武器的重塑。 呜呜的警笛声临近。 靳子跃不想再节外生枝,动静太大了,他戴上面具,确认附近没有人尾随,才消失在树影中。 …… 佐田晴子听着呜呜的警笛声,捻紧了手指。 此时距离靳子跃行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连电台都早已结束。 可是靳子跃的还是没有给她任何消息。 她攥着手机,眉头紧锁。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突然腾开身位,骂道:“可恶,老娘凭什么听你的!” 说罢,一把打开车门,哐当一声超外面跑去。 还刚没走出多久,一只大手迎面按住她的额头。 “呜——” 佐田晴子陡然一惊。 来者的掌心温热有力,像棒球手套将她的小脑袋扣住。 “不是叫你别乱跑了么?” 男人的嗓音让佐田晴子双眼亮了起来。 “谁叫你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挂了,害我白高兴一场!” 她双手掰开对方的手掌,才发现原先的手套已经被横切了一半,不知所踪,只剩下靠近掌心的部分,还有些余热。 “啊?”她一愣,掌心粗糙,看着就像经历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搏杀。 “你的手……”佐田晴子小声了些。 靳子跃径直往回走:“不碍事。” “喂!谁担心你了啊!我是说你……”佐田晴子脸红了红,“你的手怎么怪暖和的……” 靳子跃招手,给她看清楚手心的电阻丝:“电热手套的热量还没完全降下来。” 女孩气得心中积郁,鼓动鼻翼不说话了。 靳子跃收下风衣打包放好,随身的黑色雨伞架在车的副驾驶座。 “喂,副驾驶的位置是我的!”佐田晴子看见雨伞占了她的座位,心底不爽。 “未成年人不能坐前排。” 女孩气得牙痒痒:“我!成!年!了!” “去后面坐好,等会遇到警车封锁才能躲起来。” 佐田晴子气不过,嘟囔了一声:“早说不就结了?还怪我小?也不怕我喊一嗓子,就说油腻大叔拐卖未成年少女……” 靳子跃没有理她,启动皮卡,汽车年老的发动机开始运转,前两声点火听着像老人的哮喘。 “喂!你今晚做了什么,为什么动静那么大?” 佐田晴子想象中,刺客特工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完成杀人,再安然隐匿,之后才是警探什么地没头没脑地四处瞎摸。 谁知道今晚动静这么大,警车也在第一时间赶来。这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杀手这行的危险。 “潜进去的时候被发现了。”靳子跃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 “哦。”女孩不是很懂,但是也明白,这个过程,一定比想象中更加凶险。 她才坐好,车前边就伸过来一只手。 “干嘛?”她狐疑地问。 靳子跃坐直着身体,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后挪,摇了摇吊着的玉坠。 佐田晴子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地接过去:“你真的找到啦!” “嗯……”靳子跃应了一声。 “太好了。”佐田晴子小心地将玉坠捧在怀里,收入自己的拳头大小的零花钱包包。 “好久没有见到爸爸了。”女孩护着自己的小钱包,轻轻地摸索。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要是没有遇到靳子跃,按照自己的规划,自己将在这两天“开业”,然后在麻木与污浊的日子里,一点点攒齐赎身与父亲遗物的钱。等到攒够之后做什么?其实她也还没有想好,过早地去临摹生活的模样,想想都是一种折磨。 想到这里,佐田晴子想起坐在前面启动皮卡的男人。 她透过车前镜子,注视着他平静的脸。 这个人眼里一直都是空洞的,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也没有见过他真正的开心过,不熟的人还好,可以凭借肌肉记忆挤出一张程序化的笑脸;但是熟悉的人面前,永远摆着一张木然的臭脸。 佐田晴子看不惯,难免有些恶向胆边生。她趴上靳子跃的车后座,脑袋靠上,去柔声说道:“我要怎么感谢你好呢?你说以身相许怎么样?” “借我解剖研究人体构造吗?”靳子跃淡淡地问。 “喂!你就不能让我好好馋一次你的身子吗!” 佐田晴子心情大好,也就不在意他的恶言恶语。 “亩——” 皮卡驶过,车窗飘来少女的欢声笑语。 第19章 入眠 红色的警戒光屹立在街道的一头。 几名警探在向路人询问着什么,在本子上记录着。 时值深夜,本原町离奇的大雾与小型爆炸事件引起了警方的关注。藤原千鹤也匆匆赶来,因为她记得,上回本原町街区的异鬼袭击事件,也有一名神秘男子能够操纵云雾。 她想先找到这群人,再通过这群来路不明的人,入手了解“镜”的情报。 警戒线附近的行人,几乎是挨个接受询问,不过目击证人不多,有些言辞激动点的,警员只能好心相劝。 他们录完口供,有些走着走着,就消失在街道中。 靳子跃的皮卡也被截下来,好在车子够高,警员也只是简单盘问。 “你好,先生,可以出示下证件吗?” 一名便衣说着,招了招靳子跃的车窗。 “好的。”靳子跃翻身去那包包,顺便把躲在后座缝隙里的佐田晴子再往缝隙按了按。 少女瞪了他一眼,咬牙不发出声响。 “请问是在这附近做什么呢?”便衣记录。 “老板临时让我回来清点货物,我们餐馆就在这附近,打烊有点晚。”靳子跃谦和地笑,递出自己的员工证。 “那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 “不清楚,我刚刚一直在仓库,想着忙完赶紧下班,女友还在等我。” “哦,这样,祝您早点休息。”便衣心领神会地笑笑,也不多问什么。 这时候,突然有人发问:“靳君?” 靳子跃回头,看见一身正式服的藤原千鹤。 “藤原警官。”他礼貌对和藤原打着招呼。 “这么巧,这么晚你在这做什么?”藤原对这个温和的大男孩挺有好感,似乎每次遇见他,相处的时候都会舒服很多。 “我在这附近轻点货存,明天进货用。”靳子跃还是原来那套说辞。 “你不在餐厅工作了吗?”藤原问。她之所以对靳子跃印象深刻,还是从餐厅那时候说起,所以附带着,餐厅的记忆也和靳子跃绑定在一起。 “藤原小姐记忆真好。我辞职一段时间了。”靳子跃憨憨地笑。 “这样啊。”她抱歉了一声,说,“这里最近不太平,你们出行小心一点。” “欸,发生什么事了吗?”大男孩错愕。 “秩序不太好,注意安全。”藤原千鹤照顾地说。 一旁的便衣听不下去了,说:“咳,科长,小哥的女友还在等他呢。” 藤原千鹤挑了挑眉。 “那就不打扰靳君了。”她说着。 靳子跃逃也似的开着皮卡离开,看着后视镜的藤原千鹤,隐约间看得见女人注释的目光。 开了一阵,佐田晴子的脑袋突然凑过来:“我没有等你啊。” 她喜滋滋地说。 “你也不是我女友。”靳子跃回应。 “哼!”女孩皱着眉,却又忍不住咧开嘴,“你就口是心非去,臭男人!” 靳子跃带着佐田晴子回到租房。 “叮咚——” 开门的是婆婆。 “婆婆好!”佐田晴子甜甜地说。 “诶~”她就像应着自己的外孙女。 靳子跃也道:“不好意思,这么晚影响婆婆休息了。” “不会不会。”婆婆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说:“回来就好……” 小老人弓着腰,慢慢回身,身影有些落寞:“婆婆知道,这房子隔音不好……” 靳子跃难堪地笑笑:“婆婆,您又来了。” 佐田晴子也是乐得捧腹窃笑,被回过头的靳子跃面无表情地扣了一下。 “疼!”佐田晴子眼泪汪汪,“婆婆他打我!” 走到门边的小老太,又一把拉开,半倚着身子:“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婆婆就不管了。” 她的语气落寞,关门的身影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靳子跃瞪着佐田晴子,眼中尽是威胁。 少女的呜咽声渐渐弱了下去,原本的强权抵抗变成一句轻飘飘的“喵……” …… 收拾完,佐田晴子穿着鸭头拖鞋,噔噔噔地跑来跑去,手里捧着父亲的玉坠,时而埋头闷进被窝里,露出两条腿在外面,带着鸭鸭不停晃悠。 “怎么办怎么办!”她满心欢喜,又有些不知所措,“要见到爸爸了!” 靳子跃没有理她。 “太高兴了不行,要是等会睡不着,那岂不是见不到爸爸了?” 她拍拍脸颊,因为兴奋有些绯红。 “睡不着我可以帮你。”靳子跃举起手刀,“如果敢吵到我的话。” “略略略!”佐田晴子吐吐小舌头,她才不怕。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你的父亲?” 靳子跃突然发问。 “干嘛?”佐田晴子眉眼盈盈,“作为子女,见见自己的过世父母,不是很正常吗?小时候爸爸对我可好了,即便是跟了妈妈,我也很怀念爸爸抱我的那段日子。” 她回忆起父亲扎人的胡子,满脸笑容:“如果不是为了见到父亲,我都不知道这种肮脏的世界,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靳子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佐田晴子皱眉,白了他一眼,“你让我稍微缅怀一下父亲会死哦?这么着急着回到现实吗?” “梦境再美好,活在现实的人也总要迎头面对自己的生活。”他意味深长地说。 佐田晴子回怼道:“得了,骗小孩的话就别说了,你不也一样,还要借用我的能力去见到思念的人?你怎么不说自己也希望活在美好的梦里?” 靳子跃默然。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轻声问道:“如果有一天,连梦境都不再美好,你会怎么做?” “那这个世界就真的无可救药了。”女孩凝望着天花板,说道。 旋即,她又笑嘻嘻地说:“我兴许会去死?” “不早了,早点休息。” 靳子跃摸了摸她的脑袋,顺了一下她的头发,起身去关灯。 “等等!这不公平!你听了我的心里话,你却从来不给我透个底,太狡猾了!” “啪嗒。”光影全熄。 “先睡,想听的话,明天再说。” 男人的声音温和了些。 佐田晴子攥紧了手里的玉坠,上面刻着吉祥如意,寓意美好安康。 爸爸的玉……女孩小心地把丝线缠在手背上,防止睡觉的时候跌落,然后,面色庄重,盖上了被褥。 靳子跃像一尊雕塑,静静地坐在墙角。 不久,床边传来细碎的呼噜声。 第20章 梦醒 佐田晴子站在自己的记忆殿堂。 在这里,一切的往事,都如同泛黄相册一般。 这就是她的能力。 能够随心所欲地梦见自己想要梦见的人,或者事件。 以往她都是带着母亲的信物,陪母亲讲讲每天的遭遇,但是今天不一样,是数年未见的爸爸。 女孩子会更喜欢父亲一点。 她有些期待,靠着父亲生前的玉坠,可以牵引来父亲的魂魄。 这是她自己理解的概念。总之,携带着持有者的信物,他她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类似于灵魂体的形态。 一个男人的形象出现在天幕的相册中,四十来岁,微微有些发福,小眼睛局促地乱晃。 他似乎也有些不适应此时的场景,仰头张望天幕,看见年轻的自己,陪着女孩从婴儿成长到国小。 佐田晴子从小到大,一幕幕黑白电影般的轮放。 他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四年,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形象。 眼前的女孩个头拔高了不少,但从容貌判断,依稀与自己有三分相似。 “是晴子吗?”佐田卿助问。 “嗯。”佐田晴子眼中噙满泪花,走上去轻声说道:“爸爸,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的晴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啊。”男人感慨着,摸了摸她的头,“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女孩擦擦眼角,笑着说:“现在很好,我很喜欢。” 佐田卿助欣慰地松了口气,说:“那就好,我还以为我险些铸成大错呢。” 他面有愧色:“当时我为了还贷款,不惜混迹赌场,结果最后和你妈妈闹得越来越严重,最后还是离婚了。” 佐田晴子勉强笑笑:“说这些干什么,现在都过去了。” “她过得还好么?我记得她原本就打算找新的对象了,要不是赌场的人逼着我签你的卖身契,我也后来不会糊涂到买醉出车祸。” “啊?”佐田晴子愣在原地,“我的卖身契……不是妈妈的男朋友签的吗?” 她印象中,这回事是继父和她提的! 女孩还记得,母亲的葬礼过后,她的男朋友就将一纸文书摆在自己面前,说他给佐田晴子找了谋生的渠道。佐田晴子才发现,竟然是这种肮脏的活。 妈妈的男朋友是个文弱的人,平时在歌舞伎中写写平清小调,画着风花雪月,所以佐田晴子第一反应就是她的继父把她卖了。 “幸子她是这么说的吗……”佐田卿助面色发苦,他也发现自己似乎揭穿了前妻留下的美好谎言。 佐田晴子有些难以置信,她重新审视眼前的男人,曾经嗜赌如命,抛妻弃女,甚至负债到要女儿身偿。 童年记忆里,那些美好假想外,沾染赌瘾的场面渐渐唤醒。尘封的童年阴影被解开,男人酗酒闹事,夺钱赌博的场景慢慢清晰。 可是她一直蒙在鼓里,错把一切矛头都指向自己的继父。 而自己甚至还想着认命,凭着身体赚几年的青春钱,去换取见这种人一面! 她的泪水愈发苦涩起来。 “晴子,你听爸爸说——”男人也是心疼不已。 女孩后退一步,她压低了头,声音嗫嚅:“你别过来。” “晴子,爸爸错了……”男人痛苦不堪,抓着自己的头发。 她想起来了,为什么以前提及爸爸情况的时候,妈妈总是三缄其口。她一直以为妈妈是不愿意再面对这段失败的婚姻,却从未想过这段婚姻的裂痕来自哪里。 男人犯错的时候永远是面容诚恳,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忘记,他们犯赌瘾的时候那种面目狰狞。 佐田卿助抓住佐田晴子的双肩,说:“爸爸也没想到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爸爸很后悔,但是也恨自己没有能力偿还你们母女。” 他凝视着佐田晴子的眼睛,少女的眼眸有些空洞,对于男人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得知你现在过得很好,爸爸安心多了。”男人赎罪般躬着腰,细小的眼睛闪烁着泪光。 佐田晴子惨笑。 如果不是靳子跃,她恐怕现在还是置身那个幽暗的牢笼中,受一纸契约的束缚,沦为没有尊严的金钱奴隶。 …… 靳子跃关闭了资料,将电脑合上。 他看了看手中的押条。 上面记载了男人抵押的纪录,从贴身玉坠,到亲生骨肉。 于是他查了查佐田卿助这个人。 不折不扣的赌徒,为了赌博抛弃家庭,最终惨死于意外车祸。 他没有把纸条交给女孩,只是她梦话越来越频繁,而且声响越来越大,恐怕也已经发现了真相。 靳子跃走到她身边,打开灯,看着眉头紧锁的睡颜。 他趁佐田睡着的时候,侦测过她的脑电波,睡眠期间的波动幅度很大,却停留在浅层睡眠,所以做梦的印象在醒来之后都印象深刻,而这种能力的副作用在于,对梦境中的认知过于深刻,导致宿主念念不忘。 暂时来说,除了可能情绪波动太大,并没有太直观的风险。 靳子跃没有贸然摘下她的信物,打了盆水,沾湿毛巾帮她蘸了蘸额头的汗。 小姑娘一个劲地摇头,左兜右晃,双眼紧闭,眼皮子一跳一跳,就是无法转醒。 梦游的人不能轻易叫醒,恐怕这种能力的人也一样。 魂祈梦请,发自灵魂深处的祈求,藉由入梦,将思念的对象请入梦中。 明明已是逝去之人,却以这种诡谲的方式保留了在人间的一丝印记。靳子跃甚至无法理解,这种意识的存在,是不是能够称得上鬼神之说。 灵魂真的存在吗? 靳子跃没有亲自体会,没办法理解命辞带来的神奇力量。越是接触驭命者,越是觉得命辞的深不可测。 明面上来看,驭命者以“驭命”自称,但是正因为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才愈发深刻地认识到,究竟是人驭命,还是命驭人。 突然,小姑娘翻过身,瑟缩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 靳子跃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神色温和。 掌心传来一阵暖流,藉由肩膀传递,女孩皱着眉,却不再躁动不安,像折腾累了的鼹鼠。 第21章 表白 翌日清晨。 佐田晴子惺忪睁眼,却发现床边盘坐着一名男人。 她先是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占用着男人的床。 昨晚的梦,并非那么友好。 当佐田卿助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做什么都没有意义的时候,他只祈求着佐田晴子能够多来梦里看看他。 本来人死灯熄,以前再十恶不赦,也都是过眼烟云,佐田晴子不至于一直和已故的生父置气。 但是对方听说佐田晴子以能力为交易换取他的遗物和女孩人身自由的时候,他又规劝晴子,别把能力交出去。 可是,无论是自己的人身自由,还是佐田卿助的遗物,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与靳子跃交易。 他甚至让自己傍上靳子跃,看看能不能要回这种能力,美名称过上理想的生活。 佐田晴子气得牙根打战。说到底,自己依旧是他的工具。 人总想着获取更大的利益,在别人伸出援手的时候,过河拆桥。 佐田晴子曾经一度以为人类社会都是这样。 她想起周遭人那些如出一辙的冷漠面孔。美好的世界千篇一律,丑恶的世界五花八门。 任由佐田卿助苦苦哀求,到最后变脸怒喝,女孩彻底心灰意冷。 就在僵持不休的时候,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让她如坠入清凉的湖水中,身子晃悠悠地下沉,下沉,像淤泥一样轻飘飘的。 然后醒来,就是一个大晴天。 “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佐田晴子问床边的靳子跃。 “没有。”靳子跃起身,去楼下热牛奶,“先刷牙洗脸。” 这时候,佐田晴子抓住他的手:“别走。” 靳子跃站住。 “陪我一下。” 男人点头,在她旁边坐下。 “能陪我说说你的故事么?”佐田晴子神色哀婉。 靳子跃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昨天说了的!”佐田晴子佯装恼怒,“那我问你,在梦里,你想见谁?” “女朋友。” “啊?”佐田晴子显然愣了一下,心底突然像打翻了调味品,五味陈杂。 “不会,原来你真的有女朋友啊。”佐田晴子撅着嘴,说道,“我还以为你这种烂人没人要呢。” “这么说的话,她也是你口中的‘烂人’。”靳子跃说。 “哼!”佐田晴子的语气酸溜溜的,“那还真是般配啊。” 突然,她又反应过来,等等,如果是需要梦里遇见,那岂不是已经去世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我没有冒犯姐姐?” “没事。她喜欢听到这样的赞美。” “‘烂人’算是哪门子的赞美啊?” 靳子跃没有说话,有一瞬间,他又想起了他们年少互掐的场景。 男孩怪叫着,用中二的方式企图引起女孩的注意,每次换来了只是女孩清冷的白眼。两人的对话中,攻防严谨,“赞美”、“祝福”、“问候”的内容恐怕占了一半。 “喂!”佐田晴子叫了一声表示她的不满。 “看得出来啦,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她。”女孩郁闷地嘟囔,“但是好歹也别把心门锁死,给后来人留点机会啊……” 靳子跃看着她。 自己一时嘴快,这算是表白了? 小姑娘心怦怦直跳。 索性,佐田晴子鼓起勇气,横着脸:“看什么看,老娘也是有发育潜力的!” “你才十六岁,但我已经老了。” “十六岁不能谈恋爱啊!我成年了!还有哦,你才二十几岁,拜托能不能像个年轻人一样有朝气一点,敢爱敢恨,快意恩仇,做什么都一副生死看淡,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算什么本事嘛……” 靳子跃凝视着她,温和地说:“我很老,连整个灵魂都无聊至极;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可以做单纯快乐的小姑娘。” 佐田晴子聊不下去,恨恨地说:“我就是个大笨蛋!为什么还让你把我当小孩!” “你本来就是小孩。”靳子跃摸摸她的头。 佐田晴子燥郁地拨开他的手,气冲冲地走进卫生间。 “臭烂人!大傻瓜!”女孩对着镜子,气呼呼地说。 …… 片刻后,佐田晴子捧着毛巾走出来。 “今后有什么打算?”靳子跃问。 “不知道,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吗?”她瞟了靳子跃一眼。 “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帮你找一份工作。”男人说。 “你真想赶我走?”晴子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我没办法一直照顾你,可能哪天就横尸街头,而你还有大好年华。” “别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我只知道你不准丢下我!”佐田晴子喊道。 “我带你去找你的继父。”靳子跃说。 佐田晴子哼了一声:“别忘了我就是从他那里被卖到风俗店的。” “如果有什么误会需要澄清,还是要趁早,不然时光不待人,没有谁知道,明天会不会遭遇不测。”靳子跃说。 佐田晴子大恼:“你都知道了?我梦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啊!” “不必苛责自己。” “别用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和我说话,一听你讲话就来气!” “今天我就不去上班了,等会陪你去见见你的继父。” “知道了啦。”佐田晴子嘟着嘴,“我会道歉的。” “嗯。” …… 车窗外的绿树丛影缓缓飘过。 “说说你继父的情况。” “我的继父叫泽田浩二,他算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女孩双手环抱膝盖,把头埋进去,回忆着说。 “我知道他对妈妈很好,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对我也是挺照顾的,只是一点都让人喜欢不起来。他的职业又很阴柔,平时就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曾经一度以为是他借着继父的名义,将我拐到了秀川宗正那里。”女孩的眼神暗淡了几分,没有说话。 靳子跃知道,她是想起了真相,真正拐卖自己的,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卖身契约最终兜兜转转到了我继父那里,他显然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很讽刺,没想到要毁掉我的竟然是我生父。” 佐田晴子自嘲地笑。 “起码他现在已经死了,你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佐田晴子白了他一眼:“你这算哪门子安慰?” 说话期间,靳子跃已经开着破皮卡来到了一处住宅旁。 高高的围墙上,挂满了防盗的碎玻璃。 “就是这里了。”佐田晴子说着,就要打开车门跳下车。 “等一下。” “干嘛?” 靳子跃眯了眯眼,把她按回原来的位置: “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第22章 逝者 见他严肃的神情,佐田晴子也紧张起来,乖乖地点了点头。 靳子跃瞥了眼,像个路人走到监控的死角位置。片刻后,从街道的另一头,黑色风衣男人一掠而过。 翻身进入晴子继父的住宅。 淡淡的血腥味从宅邸飘出,半掩的门缝中,依稀可以看见室内幽暗,物件散乱。 靳子跃眉头凝重了几分,抓着手中的伞,小心试探。 屋内没有明显的命辞迹象,行凶者应该已经离开了。 他用伞尖挑开没有拴上的房门,借着闯入的阳光,可以看见草席旁,瘫靠在墙边的男人。 他的半边脸血肉模糊,从右肩往下已经被血浸染,露出森然的骨。死者临终前双眼暴凸,下颌张大,大半边身子坑坑洼洼,那是被异鬼撕咬的痕迹。 来晚了。 异鬼竟然已经追查到这里。 靳子跃走到男人跟前,入室的阳光披在他的肩上,斜走的影子像是为男人的遗容撑起保护伞。 他的皮肉组织已经在二次活化。像一条条蠕动的毛虫,交错纠缠,等到粘结完毕,伤口复原,一只全新的异鬼就诞生了。 靳子跃从衣兜里取出乳胶手套戴上,端起男人的手腕,尸斑已经有些凝结,身子因为异鬼病毒活化遗体的缘故,并没有彻底僵硬,而是以一种冰冷的触感保持着柔韧。 从啃咬的痕迹来看,这头异鬼的口器在三寸左右,牙印整齐,说明比较注重形象,不是以撕咬能力着称的类型。 室内布局凌乱,死者在发现异鬼的时候做过一定的挣扎,可见异鬼并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而且留有全尸,不是为了进食。 而是为了套取某些情报。 突然,尸体一抖,整个身子起伏不定。 这是异鬼细胞活动过程多余的生物电流,在告诉靳子跃,这家伙就要成为异鬼了。 如果是套取情报未果,有些异鬼会选择把犯人转化为异鬼,当连人类都是不是,种族发生颠覆的时候,死守着所谓的情报也没有意义。 但是如果真的在等待他转化为异鬼,应该会带走才对;如果没有带走,恐怕这个无辜的男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死亡时间大概在八小时前,细细回推,那段时间是靳子跃从风俗店脱身,回到租房一小时后。 对方已经展开凶残的反扑。 可惜他们不知道佐田晴子没有回到继父家里,所以死去的男人根本提供不了任何情报。 “啊——” 门缝侧,少女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 她看见继父死状的一瞬间,脸色煞白。 佐田晴子声音发颤,眼眶里有泪花打转:“是那些怪物干的么?” 靳子跃报以沉默。 她没有得到靳子跃的回应,耷拉着脑袋走进来。 泪水滴落一地。 佐田晴子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想端详继父的脸。 突然,半边残脸的男人双眼翻出白翳,猛地大叫一声:“吼!” 它蹭地弹起来,双手沾染自己的鲜血,想要掐住走来的生人。 “啊!”佐田晴子吓得不轻,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牙齿慢慢变得尖利,肤色像灰死的树皮,脱发明显。 它的双眼没有神采,只有一种嗜血的本能。 怪物嘶吼着,距离佐田晴子仅有一米,却无法寸进。 靳子跃拍下变异男人的手,一个回旋将它的手卸在身后,同时卡着它的脖颈。 异鬼只能用另一只手向前探去,却怎么也不足一米。 佐田晴子看着陌生的面孔,害怕之余,又很心疼。 “吼!” “它已经没救了。”靳子跃提醒道。 佐田晴子后撤两步,低着头,发丝掩盖了神情。 她缓缓躬身跪下,朝着动弹不得的异鬼磕了两个响头。 “咚、咚。” 佐田晴子起身的时候,眼中噙满泪花:“麻烦你,帮他解脱。” 靳子跃点头,抽出风衣内侧的袖刀,切进对方的脑干。 切除神经中枢的重要部分之后,异鬼也失去了活性。 “啪嗒。”异鬼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阳光洒落在男人脸上,那种苍灰色的皮肤如同遇到火焰,先是变皱变黑,借着拧成一团,像树皮片片凋零。 内院,靳子跃和佐田晴子并排而立。 目送着继父躺在临时搭建的灵堂,让阳光送他最后一程。 很快,凋零的身体只剩一副包裹衣物的骨架,而没过多久,骨架也在阳光的照耀下,化成灰粉,再也撑不起身形,随风逝去。 佐田晴子安静地裁剪出一块布料,小心地攥在手中。 “我想再用一晚能力,再等我一晚,可以吗?”她问。 “嗯。” “妈妈死了,爸爸也去世了,现在妈妈的男朋友也走了。”佐田晴子声音嗫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靳子跃没有马上回话,只是任由女孩靠在他身上,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会好起来的。”他轻声说。 …… 谷龙堂,一老叟与獐头鼠目的男人站中间,外厅是昨夜搜查未果的三人。 “文公,翻云手不见了。”青一色汇报。 “我们在现场发现打斗痕迹,留下两处血迹,一处是异鬼,一处是人类,恐怕那嫖客已经遭遇不幸了。” “嗯。”老人覆手立在堂前,凝望着正厅盘旋的青龙古画。 “都说了不要在这种节骨眼和异鬼发生过节,这家伙怎么就不听呢。”喜婆叹息。 “这里的异鬼不是9区那些关在动物园里丧失凶性的软蛋,虽然驭命者杀异鬼天经地义,但是异鬼是杀不完的。” “文公,那我们还要找翻云手吗?”青一色虽然看那老小子不爽,但是毕竟是同行的人,还是多为他争取一下。 “不必了,活着最好,要是死在这里,也是自己命里的劫数。”老人的语气淡淡的,压根没有把他的生死当一回事。 青一色心中一寒,也没有再说话。 楚彬林静静地听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才说:“据我所知,昨天的骚动应该是一家风俗店爆炸导致。有人闯入其中,与风俗店的异鬼发生冲突,而翻云手……不太像会产生这种冲突的人。” “什么意思?”青一色没有听明白。 楚彬林轻笑一声:“就像十三幺不会砸赌场一样,这种资深嫖客,才不会自己断了自己取乐的路子。” 青一色脸色微红,露出一丝嫌弃的神色。 第23章 增援 楚彬林解释道:“我怀疑,正是第三者与异鬼产生冲突,而翻云手碰巧在场,所以他才掺和进去。” “只是没想到他自己学艺不精,把命都栽进去了。”喜婆认可这种思路,顺着楚彬林的想法说出可能的构想。 “嗯,晚辈怀疑,这涉足的第三者,恐怕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翻云手才会率先出手。现在去风俗店,应该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嗯。”文公点头,他回过身,说到,“你们先调查,切记不要再和异鬼发生冲突,我们是来处理族内私事,不是来激化种族矛盾的。” “这段时间人手不够,切忌自大,也不要单独行动,遇到什么情况,都别逞能,第一时间回来才是正事。放心,第二批人很快就会到了。” “是。” “是。” “是。” 老人说完,就往内堂休憩去了。 楚彬林等人恭敬地目送老人回厢房。 “文公他们是把翻云手放弃了吗?”青一色说到底是刚毕业不久的女生,虽然不喜欢这种沾花惹草的人,但是好歹也是同伴。 “学妹,这是很正常的事,驭命者里面,没人会理会拖后腿的人。”楚彬林说,“哪怕是德高望重的文公,哪天他自知自己已经无用,也只会毫不犹豫地让我们放弃他。” 青一色秀眉微蹙,她就是不喜欢楚彬林说话的语气。 “当然了,如果是学妹你的话,楚某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他笑眯眯地说。 这人说话尖酸刻薄,青一色一甩丸子头,也没有理他,准备回房休息。 “哟,美女呀,幸会幸会。” 这时候,堂外的声音嘈杂起来,说话的是一名欢脱的青年。 一群人凭空出现,站在中空的四合院庭。 为首的男人穿着得体西装,带着文质彬彬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回来了。” 男人能力是【无远弗届】,俗称瞬移,号称“特快列车”——程凛。 “靓女,晚上有空喝一杯吗?”刚刚那名青年自来熟地走上来,自我介绍道,“霹雳腿张让,美女是哪的?师承何处?有对象吗?有考虑对象吗?喜欢看电影还是喝奶茶?喝酒吗?” 青一色脸上划过三条黑线,她觉得周围正常人越来越少。 “喂,霹雳腿,把你那猪哥相收敛一点。”一个洪亮的声音说。 青一色绕过那个欢脱的家伙,循声望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那是一名高挑的少女,双马尾打扮,浓眉大眼,一身隆起的背肩肌像两座小山,白色水手服衬锦蓝色裙摆,双臂如柱,嘴唇翻厚——以及一脸稀疏的胡茬。 看体型,应该是全场唯一可以硬撼十三幺的存在。 “啊哈哈哈你吓到人家了!”霹雳腿张让肆无忌惮地笑,一边不忘给队友做介绍,“无双萝莉丰青青,生理性别男,心理性别女,大概这么理解,希望你们可以当好姐妹。” 张让恶趣味地笑。 青一色只想迅速跳过这个话题,她的目光向别处望去:“另外几位是?” “飞天捕快阿松,还有走地太保杜彪。”楚彬林显然对族人颇有研究。 那两名汉子中,比较健壮的太保杜彪看了他一眼,点头致意。 捕快阿松揉了揉眼,谁也不理会,打了个哈欠。 青一色回身望了望十三幺和楚彬林,眼皮耷拉下来,她总算明白了,这队伍里的正常人,只有自己和程—— “大家,把路费结算一下。”程凛托了托平光眼镜,“按照机票,每人大概在1500左右,简讯转账,不收现金,有长老报销的给我发票。” 得,当她没说。 青一色的脸彻底垮下去,她想起传送结束后,程凛手持算盘敲敲点点,给每人算路费的场景。 活生生的守财奴。 这队伍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现在驭命者到场的,除却失踪的翻云手,已经有十人。负责主事的文公,以及资历较高的喜婆,接下来都是正值壮年三十左右,或者二十出头天赋异秉的家伙。 青一色不明白,这种豪华的阵容,用来追捕一个新生代的驭命者,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或者说,如果不是为了叛徒,而是为了追寻失窃的至宝【百川汇海】,不惜调动大多数精英力量,是有多么看重这个命辞? 她的阿公曾经告诉她,驭命者规定,不能使用超过百年的命辞。 不知从哪一代起,就流传着祖训,严禁所有驭命者使用超过百年的命辞。甚至不能私藏百年以上的命辞,一旦被发现,轻则废掉一身功夫,重则祸及家人。 身为驭命者,绝对不能培养百年以上的命辞。据说是因为百年以上的命辞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意识,如果使用,大概率会噬主。它们已经能强大到能够干涉宿主的行为意志,甚至吞噬,最终自己以宿主的身躯存活在人类社会。 这明明和【百川汇海】的内容是矛盾的。【百川汇海】中,搜集百年命辞,却不能使用,而且一下子搜集上百个,怎么想都是不可能。 所以别说百年以上的命辞,一旦出现八十年左右能量的命辞,可能都会全族警告,在命辞即将达到百年的时候,请公证人将其彻底泯灭。 这种做法在驭命者中称为涅盘。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管家也有些手忙脚乱,连忙招呼侍者,带他们安排好房间。 文公躺在藤椅上,闭目养息,也不去管外头的喧闹。他老人家也不喜欢和年轻人走得太近,出现在这纯粹就是任务需要。 驭命者们平时甚少约束,都是一群自由散漫的家伙,甚至很多人是“残缺”的。这是因为驭命者感知天命,调用命辞,改判生死,本来就是有违天和之事。注定会遭受“三缺五弊”,不得善终之苦,而有些祖辈发现自行残缺可以规避“天谴”之后,所有人或多或少会开始沾染一些怪癖,以向冥冥之中的天意证明自己的“不完美”。 所以,很多时候驭命者都有些放浪形骸,不拘泥于世俗的生活方式。窝在一起的时候,团队之间如何磨合,就成了面临的难题。 青一色有些犯愁,她在团队中并非战斗型,甚至是因为她的和语专业才得到这个宝贵的历练机会,在这种场合很不适应。 但毫无疑问,院子中,聚集着能够威胁整座城市安危的力量。 第24章 后路 “那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杂货店的面前,靳子跃按着女孩的脑袋,向店主模样的男人鞠躬。 佐田晴子虽然不喜,但还是顺从地说:“老板好。” 这是靳子跃给她找的新工作。 “哎,我是平田。小姐欢迎你!”老板是一位面向和蔼的男人。 这是靳子跃工作附近的杂货店,帮佐田争取了售货员小姐一职,每个月的资金足够她补贴家用。 佐田晴子平时野惯了,现在要当一名乖巧的售货员,是有些难为她了。 但是靳子跃如果现在不为难她,以后为难她的就是生活。 靳子跃已经起身和老板告辞,回头的时候,发现女孩幽怨地盯着他,就像被遗落的小猫,可怜兮兮地等着他来领回。 老板也露出尴尬的神色。 “这孩子比较恋家。”靳子跃向老板解释道。 “没关系的,小姑娘总会比较黏着兄长。”老板乐呵呵地说。 “他不是我兄长!”佐田晴子辩驳道。 老板哈哈一笑,也不再去理会。 靳子跃向老板致以谢意:“拜托您了。” 说罢,他起身,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处。 “还不下手吗?” 傅寻倚在电线杆上,帽檐压得很低,掩过了鼻子,看不见神情。 “我不喜欢逼迫别人。”靳子跃说。 “你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和精力太多了,那群人可是随时会找上门的。”傅寻说,“要是真的对那个女孩好,就尽快安顿好她的下家,然后把命辞取了。你等了沁三年,难得可以见上一面,可别把机会弄丢了。” “我自有分寸。”靳子跃沉着脸,“知道是谁袭击了她的继父么?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你不是让我去查秀川宗正么?不查不知道,这家伙竟然是个落魄异鬼贵族。祖上参与过挺多顶级大战,到了他这一代,没落到靠女人维持生计了。照理说,他的死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响。但是你说他有两名专属保镖,还身手不凡,恐怕背后也有不少猫腻。” 傅寻说道,一个小贵族才要权没权,要势没势,可是突然有高手保护,不觉得奇怪么? “那两名女武者呢?” “不知道。别总把小爷当工具使唤。”傅寻不爽。 “那就只好今晚再前往风俗店一探究竟了。” 傅寻皱眉:“别,你已经闹过一回了,他们肯定加强了戒备,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是获得【魂祈梦请】,不必在这些事情上节外生枝。” “获得【魂祈梦请】之后呢?异鬼们说不定找不到我,但是一定不会放过晴子,既然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以绝后患。” 靳子跃面无表情地说。 傅寻这回没有反对,靳子跃只是愧对佐田晴子,利用也好,照顾也罢,男人已经在为脱离佐田晴子的生活做准备。普通女孩本不应该与他有任何交集,仅凭一己之私,夺取命辞就消失,也不是靳子跃的风格。 他为女孩留有后路,铲除隐患,也是证明一刀两断的决心。 “虽然有风险,但是貌似你已经决定了啊。”傅寻摊手。 “我没办法给她想要的生活,只希望留给她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 晚间。 “我回来了。”佐田晴子带着单肩背包,脸色不善。 “嗯。”靳子跃盘腿坐在草蒲上,“桌上有茶。” 少女语气不满:“你应该说欢迎回来。真是的,万一哪天我不回来了,你连想念我的机会都没有。” “别胡说。” 佐田晴子结果茶杯咕咚一口,从包包里翻找着,说道:“我是认真的啊,妈妈的男朋友都被异鬼咬死了,我说不定也突然会从世界上蒸发,万一有哪天我找不着了,你就拿着这个,当做纪念我的礼物。” 靳子跃摸了摸她的头发,神情低顺:“别那么悲观。” “喏,这个给你。”佐田晴子拿出一只小鲸鱼挂饰,蓝皮白底,两粒豆豆眼显得分外可爱,“我打工第一天挣的,送你。” 靳子跃看着她,默默收下。 “你这人很没有礼貌诶,礼尚往来,你也要送我礼物!” “好。” “哼,敷衍!”佐田晴子吃味。 “我确实有礼物要送给你。”靳子跃说,他从衣兜里取出一串钥匙,交付到佐田晴子手上。 “这是?”佐田晴子疑惑地看着他。 “我帮你租了一套新的房子,这是房间钥匙,第一个月租以及押金我已经帮你付了,剩下的几个月你的薪资应该可以供应得上。” 佐田晴子一听,脸色瞬间煞白:“你要赶我走?” “听我说,晴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不要。”少女泪眼朦胧,把钥匙砸在他身上,“我不要!” “不要赶我走。”她眼巴巴地望着靳子跃,“你好不容易把我从深渊中拉上来,就忍心让我重新跌回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吗?” “晴子,很高兴你没有误入歧途,但是你不能再跟着我误入另一种危机重重的生活方式。”靳子跃眼神柔和了些,抚摸着她软软的头发。 “我不介意!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和你待一起的这几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你为那么会照顾人,却在这种时候不管我的感受。” 佐田晴子已经泣不成声。 “你的生命比你的感受更重要。”靳子跃抓着她的肩膀,凝视着她说道,“听我说,等你以后长大了,会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更加安稳的生存环境。”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佐田晴子哭喊,“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靳更温柔的人,有也不属于我!你不要骗我!除了你,谁会真正关心一个在风俗店上班的女人!” 靳子跃的目光温和了些:“你还是个姑娘。” “不要和我插科打诨!我不想离开你。”佐田晴子再也忍不住,整个人埋在靳子跃的臂弯里,小声啜泣。 靳子跃拍拍她的背:“会好起来的。” 女孩的啜泣声越来越轻,靳子跃抬头看了看钟,茶的药效时间快到了。 他轻轻抱起佐田,女孩盯着他,眼角泪痕未干,被他放在床上。 她的眼皮打架,神色昏沉,喃喃地说:“不要……离开我……” 说罢,佐田晴子已经进入睡梦中。 靳子跃帮她把继父的衣料放在手中,还有妈妈的项链。佐田晴子说过要让妈妈和继父团聚。 他帮佐田晴子把被子盖上,端详着少女的睡颜,轻声说: “晚安。” 第25章 交锋 浊云顺水流,晚风傍墙走。 靳子跃一身黑色夜行衣,戴上面具,悄然爬上屋檐。他的身形矫健,在矮墙上走动如履平地。 风俗店因为爆炸事件已经歇业,周遭也受到影响,晚间新闻在报道的时候特意提醒市民远离这一段不太平的街巷,所以看起来有些冷清。 但是周围的异鬼气息没有丝毫的减弱。 靳子跃矮身匍匐在屋檐边,轻手轻脚地飘过。 长凳上坐着看报的路人,公园里三三俩俩的夫妇在散步,落魄的上班族带着公文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士多店主躺在门口的藤椅上看着咿咿呀呀的电视剧。 看上起一切祥和。 但他们都是异鬼。 无形之中将风俗店护在其中。 昨晚的时候还没有这群人,应该是外围新添的守卫了。 仰头似乎可见今晚的月亮依稀带点殷红。 靳子跃收敛气息,从巷口拐进去。 他不动声色地放倒两个暗哨,那对看似情侣的家伙,只看见对方额前飚突的血花。 今天他没有带伞具,而是新的武器,哑光黑枪,附带消音作用。 两具尸体砰然倒下。 他把尸体拖到阴暗角落,继续消失在巷尾中。 靳子跃靠着墙,扭头露出半截视线,可以看见女人的轮廓出现在窗边。他捡起一块石头,轻轻朝着草丛抛去。 簌簌的草木声吸引了女人的注意力,她贴在窗边,小心地拉开一条缝,探头一看。 冰冷的金属抵在她的眉心。 一声闷响。 她陡然一惊,还来不及反应,额头的剧痛带走了她最后的意识。 砰。 女人仰头倒地。 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周遭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命辞活动的波动显得更加频繁。 靳子跃悄然爬上屋顶,借着夜色掩映,躲开不少耳目,来到风俗店。 三楼破坏的墙体还搭着防护用的竹架子,地上堆放着水泥和红砖。 街上的行人散的差不多了,夜风拂过,剩下路边的自助售卖机还在闪烁着led灯,彰显存在感。灰蒙蒙的天色里漂浮着雾霭与尘埃,将灯光都摸得发胡。 过分的安静让靳子跃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连踩在沙地上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出来。”靳子跃说。 半晌,都是沉默。 靳子跃默默地拉了拉手枪的保险栓,遥遥对准房门,日光灯将室内的照得清晰,放眼望去前台连人影都没有。 撕拉—— 瞬间的断电,周遭陷入黑暗。 再次亮起的时候,厅堂之内,已经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不愧是镜先生,妾身在此恭候多时了。”为首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她穿着白色的和服,腰间缠着黑红色的腰带,抬手挽袖,掩住嘴角。 女人的年纪大概有些年长,相貌姣好声音却有些沧桑的顿挫。 她的周遭,是原先的女剑士千惠美,女剑客抓着腰间的袖剑,穿着白袜踩着木屐,面容冷峻,依稀可以辨认昨晚的伤口。 另外的是几名武士状的异鬼,都携带着长刀,头顶和额前的头发剃得干净,只剩下一绺黑发高悬。 “你才是幕后真正的主使么?” “您倒是高看我了,我们只不过是打手罢了。”女人谦和地笑,一颦一簇之间,成熟女人的风韵尽显无疑。 “说出幕后主使,可以死得痛快点。”靳子跃眼神森然。 “您愿意成为我们一员的话,自然之道幕后的大人是谁。”女人说着客套话,手腕一抖,折扇已经展开,古水墨画上,勾勒着美人与茶座,盛放着牡丹与金菊。 靳子跃抬枪,与对方平视。 对方的武士齐刷刷地拔刀,明晃晃的刀剑像唇间翻录的野兽獠牙。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女人叹息。 她的杏眉一挑,眸子钩摄心魂,眼影抹得粉红,指节分明,抓着扇子的手腕上,绑着一截黑白相间的圆珠串链。 话音刚落,对方的武士群已经大踏步冲上来。 异鬼的速度异于常人,一呼吸的时间就已经破门而出,他们双手持刀握在左侧,怒吼着凝聚刀势。 靳子跃第一眼察觉出这些家伙的不平凡。他们的下盘稳健,迈步沉着,持刀的手丝毫不颤,比起只靠身体和本能战斗的异鬼,有了很大的差别。在原本就强势的身躯上,更形成了一定的打斗章法,这种显然是经历特训的异鬼武士。 更重要的是,他们虽然长相各异,但是步伐动作都很整齐,像一面刃墙齐平推进,近身搏斗恐怕很难讨到好处,迎接他的恐怕会是轮番挥砍的绞肉大刀。 念及此处,靳子跃拔腿后撤,同时消音手枪试探性地开了一枪。 “砰——”打中一名异鬼持刀的手,手掌当场被废。 但是这彻底激发了对方的凶性,所有的异鬼纷纷嘶吼着露出爪牙,抓着刀具的手腕血管涌动,连最初中弹的家伙手腕没有打断,都已经开始捂着伤口愈合。 【锋芒毕露】x5! 『持有者总会有机会展现自己强大的一面,获得无数的高光时刻。在天才手中能够发挥出更强大的作用,让宿主更加耀眼。该命辞似乎有所残缺,持有者的展露锋芒程度受到极大限制,展现效果因人而异。 在刀具使用中,增强刀势,增强武器的锐利程度,哪怕是小人物,也有一天有一人,能够斩下敌将的首级。』 五个一模一样的命辞? 靳子跃一惊,后撤步拉开距离,最近的一把刀已经凌空劈落。 堪堪让过这一刀,抬手快速拔枪,几乎甩身的同时,两枪齐射。 第一枪是质量较大的子弹,第二枪的光点明显更小一些。当然这并不是肉眼可以辨别的,只见第二枪的光点咬住第一发子弹,而第一发子弹在半空中砰然一声响,火花叮铃中迸裂兵分二路,第二发子弹则受到反震力偏移方向,朝着不同的三只异鬼射去。 三头异鬼武士在中短距离中来不及反应,一头被射穿心瓣,一头脑门瞬间开瓢,另一头幸运些,调转刀身强行拧着手腕挡下这一发破碎的弹片。 第四名武士已经挥刀横扫,前面三人的劈砍已经将靳子跃逼到死角,身后两侧都是墙,他就被挤进角落之中,被第四名武士横刀,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 第五名武士是一开始被打中手掌的家伙,他的右手掌暂时失去了持刀能力,左手刀也连贯地刺袭而来。 不能起跳,一旦腾空,等待他的只会是连番无止的压制。 第26章 激斗(7.1上架) 靳子跃想都没想,解开腰带,右手从腰带头出一抽,扯得老高,将腰带彻底扯出,左手抓住末端,同时持镖的手扭腕弹射,斜长的棱镖穿过对方高举的刀缝,入驻武士的眉心。 对方因为疼痛张大了嘴,一瞬间变得面目狰狞,拼死依旧要横扫出这同归于尽的一刀。 靳子跃空出的右手抓住一截腰带,左手一压右手一提,最后一截腰带立起来拦住了对方的凶刀。 武士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竭力砍出这一刀凿下去,竟然就像泥牛入海,自己切进,对方扯退,不知不觉中力道都被卸了六七成,等到彻底对碰的时候,只磕在皮带上形成小凹槽,而皮带本身甚至纹丝未伤。 他眼中不甘,带着浓郁的死气,终究是黯淡了下去。 这时候,武士的胸膛一鼓,衣帛撕裂声将他再抖个激灵。 而原本的上衣突然破开一条银亮的长线,一柄长刀杀意凛冽,直接透过他的身体,像窜出的毒蛇朝着靳子跃撕咬而去! 靳子跃已经来不及用腰带缠绕上去,因为直刺哪怕缠绕,在短距离内也无法改变刀路轨迹,他只能双掌收拢,但由于右手抓着消音手枪的缘故,并未完全空手入白刃,尖刀在他的手掌划出一道口子,他的双手死死抵住,却受限于对方的护刀油,无法彻底封住刀的去势,被刀尖刺入胸膛。 靳子跃闷哼一声,透过已死的武士,看着身后抽刀的人,是刚刚那位用刀挡住子弹的家伙。 即便是传统同伴心脏,他持刀的手依旧稳健,吊着三角眼,眼神阴翳,身上的命辞散发着比周遭四人更频繁的波动。 死去之人的【锋芒毕露】缓缓溢散,在场仅剩偷袭的人和一开始被靳子跃打断手腕无法上前猛攻的武士。 另外两人缓缓跪落,而身上被刀钉住的家伙,也已经垂下头颅。 这群人悍不畏死的程度,以及手段的歹毒,根本不是养尊处优的异鬼能够做出来的。 这些是真正的沙场兵器。 靳子跃被刺穿的伤口不深,一脚踢上已经死透的肉盾,强大的后坐力迫使他的尸体往后一滑,撞上刀柄改变位置。而靳子跃趁着这个空隙,让刺入的刀尖离开身体,而自己也顺势抽回腰带的镖,矮身窜过男人倒下的身躯,从动态的空隙中钻出,一个扫腿伸鞭将偷袭的异鬼绊倒。 那异鬼一惊,下盘已经飘忽,身子在往下跌去,他看着男人扫腿的同时,一顿一错,顶起的膝盖在自己眼前放大,一膝顶像重锤砸中自己的面门,鼻梁骨当场断裂。他来不及惨呼,下巴脱臼变形,嘴巴不受控制地扯大,洒出一地涎水。 异鬼的头被轰击,不受控制地朝后飘去,而此时腰带镖尖已经扯会。靳子跃原本左腿绊倒之后又提起膝顶,本来力道不足以致命,镖尖补足了最后的一击,他右手一抓,以持匕首的手势,像戳气球一样了结了异鬼的生命。 靳子跃松手,任凭那异鬼身子仰躺在地上,抽搐了一阵,就没有了生息。 这时候只剩下一名武士,可是它身上绽放着的【锋芒毕露】愈发凶险起来。 与其同时,【刀陪末座】的命辞能量也猛然绽放! 千惠美出手! 生死时刻,最后一名武士的眼中带着怒意,他还是左手持刀,右手还在淋漓地滴血。武士的步伐不紧不慢,没有先前的高强的机动性,但是却带来了更异样的压迫感。 靳子跃隐约察觉到,对方开始变得棘手,浑身上下,诡异的气息开始弥漫,【锋芒毕露】带来的威胁,看来主要来源于对方的刀上。 “喝!”独臂武士一声呐喊,左手抽刀,像藤鞭一样甩下,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开始一道刚猛的劲气突然蹿了出来! 锋利的刀劲一往无前,像奔突的野猪露出獠牙,带着践踏四方的凶相,朝着靳子跃射去。 剑气! 几乎在判断出来的同时,靳子跃驱使身体侧身让过,最近的时候,剑气搅动空气,气流擦着靳子跃的鼻尖掠过,来不及反应的头发,丝丝缕缕飘扬而下。 而面具的鼻尖,也隐约出现裂痕。 靳子跃看不见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这家伙开发出了【锋芒毕露】的真正作用。这种刀气是内功深厚的习武之人,在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下,才能发挥出来的水准,可是凭借这种命辞带来的直观作用,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劈出开刃裂金的刀气。 靳子跃从不轻视任何小人物,小人物只是尚未出名显志,并不代表着就是蝼蚁。 以此人这种状态下挥砍出来的刀气,虽然尚未达到至臻之境,但是也已经优越于大多现代刀客。 更何况! 靳子跃眼中凶焰暴涨,手中的悍然甩出,镖尖如飞鹰啄食,目标是独臂刀客身后如同幽灵袭来的千惠美。 千惠美没想到对方在被猝不及防的刀气震慑的情况下还能分心对付自己,但很快,她的袖刀横在手上,却发现对方的镖尖来势汹汹,凌厉无比,自己没有把握迎接下来,只能足屐一顿,噔噔噔后撤跳开。 她刚刚被逼退,靳子跃的腰镖就已经绷直,手腕一扯一荡,瞬间变成一条暴走的龙,扭着脑袋冲着独臂异鬼张牙舞爪地扑去。 这个变招可谓是相当极限,独臂异鬼是靠左手挥刀,而靳子跃的腰镖在他的更左边,他想也不想,一手斜劈而下! 刀气崩射,如同迎敌的银蛇,与腰镖的黑龙交错而过! 黑色腰带与银亮刀气相碰! 亮色刀气被抵消得七七八八,黑色腰带应声而断!镖尖无力地朝前飞去,却因为力道过小,已经构不成威胁。 剑气也朝着外侧斜飞出去,劈在砖墙上,石砖碎裂轰然炸响。 而这时,靳子跃已经如同猛虎越涧,瞬间扑身而至! 独臂武士只看见黑影压身,接着,他突然察觉脖颈一痛,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用炸去右掌的手捂了捂脖子。 颈动脉处凉意与暖流交汇,凉的是镖,热的是血。 他难以置信地看见自己脖颈旁延伸到身侧的手,男人的手里抓着镖,狠狠扎在他的脖子上,连气管都挑破了。 “咯——” 他想呕血,但是眼前发昏,血从裂开的伤口潺潺流出。 独臂武士再也拿不动刀剑,缓缓放倒。 而靳子跃稍微松口气的时候,【刀陪末座】的波动再一次凶盛无比! 他拔开带着半截裤腰带的镖,却仰头发现,千惠美跃至高空,双手合并挥斩,一道银亮的光芒,与天穹初显的月牙融为一体,当空劈来! 第27章 二次交手(争取7.1上架) 又是刀气! 靳子跃为了迅速贴近独臂武士,已经拼着体能高速爆发了一次,胸中的一口气刚刚卸去,此时再提气撤足已经迟了。 而这一次的凌空剑气,甚至随迸射距离不断放大!避无可避! 靳子跃看着放大的刀气,眼中波澜不惊。 突然间,第三者插足! 一道银龙猎猎作响,金属的光泽在夜色中显得晃眼,那是真正的武器,扭动着电射向靳子跃与刀气之间。 强悍的金属武器与刀气碰撞出铿鸣与火花,而银龙似乎挨了一击朝着靳子跃的方向跌去,却被它的主人一扯,像宝可梦飞回精灵球,化作银光,嗖地消失在双方的视野中。 靳子跃和落地的千惠美都朝着来者看去。 那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穿着青锦色的旗袍,将身材展露无疑,头上扎着两颗丸子,几缕发丝来不及收束,垂落在脸上,手持九节鞭,一手架着鞭尾,一手抓着鞭前,像蛇的七寸。 她左脚前探,右腿弓步扎紧,一看就是练家子。 东南分部,驭命者,青一色。 而她身后,一面墙遮挡了灯光,来者身材宽大,两米出头的个子,像一粒行走的巨型麻将。 东南分部,驭命者,十三幺。 “哼,找到你们了。”青一色说的是华语。 突然其来的不速之客打断了靳子跃与千惠美的对决。 青一色打量着靳子跃,眼前这个黑风衣白面具的家伙,就是驭命者举族通缉围剿的对象,而对面的异鬼,别看是女子,在刀术方面的造诣恐怕也不低,因为她此刻暴露的命辞,凶悍到连自己这种驭命新人都可以感受到其中井喷的力量。 “差点死在异鬼手里,新生代第一天才不至于这么狼狈?”青一色说着,神色倨傲。 她出手的原因很简单,比起叛徒,她觉得异鬼更应该以全族之力去清剿,宁可先杀死异鬼再解决叛徒,也不愿意看着人类被异鬼杀死。 十三幺只是静静地矗立,他站在那,就有一种无形的威慑感。 其实他不认同青一色贸然出手。文公那边严禁与异鬼产生摩擦,所以今晚,其实老人家一改口风,喝令任何人不准再调查这件事,必须换个线索。可是青一色不服气,她觉得放着眼前大好的线索不搜集,舍近求远,很容易错失良机,说白了她很想早点回去。 只是看见靳子跃处于劣势,她又忍不住出手,因为比起两大种族之间的深仇大恨,一个反抗异鬼的叛徒反而亲切一些。 如果是成熟的驭命者,肯定坐山观虎斗,万一叛徒战死,正好可以割下脑袋交差;哪怕没死,自己出来补刀也成功率大大增加。不会出现这种幼稚的心理。 这也是这个新人驭命者与其他老手不一样的地方。 靳子跃没有理会她,而是趁着千惠美的注意力被她吸引,将断带缠在手臂上,腰势下沉如出闸之虎,几乎只是一瞬,绷得发紧的弦嗖地弹射。 当当当当—— 镖尖与袖刀在高速运动中不断碰撞,一招一式越来越狠厉。 “喂!”青一色恼羞成怒,这人压根不领情。 而靳子跃的强势也让千惠美无暇顾及,她左支右吾,眼中只盯着靳子跃的镖,他的镖很短,但是捏在指尖却很灵活。与他长刀斩切的炫影不一样,小巧的镖尖像游弋的小鱼,在她凶悍的攻势中,抵住、拦截、断势、破招,她的袖刀想要突刺的位置,均被对方规避。像暗流中安之若素的鱼,任凭水势如何变化,他就在波澜起伏中岿然不动。 青一色看着他的镖,黛眉一簇,这家伙的格斗水平相当的高,连高频挥斩都可以轻松驾驭。 而另一侧的女异鬼,更像是一种翩跹的打法,她的下盘很稳,由于和服有些束脚的缘故,也不可能大幅度突进,所有的身法基本都是靠侧身、回旋、拧足、蹬地来调整,轻盈的刀法在弹射之间交错闪烁,在艳色的飘逸黑发中,编制血腥的刺杀。 这种打法没有交手之前,谁也说不清自己能应付到什么程度。 但是,那两人无视自己的行为,真叫人火大!青一色眼神一扫,朝着两人缠斗的中心抛去九节鞭,银晃晃的兵器应声呼啸而飞,而此时正值靳子跃后撤步站稳脚跟,却被这一鞭尾的尖镖瞄准太阳穴! 靳子跃皱眉,这个疯女人! 他不能立刻打掉九节鞭,几乎一晃眼就来到自己身前,扬过脑袋规避镖头,而尚未来得及回身站定,千惠美的刀已经再次突袭—— 出手迅捷如电! 仓促招架之下,靳子跃爆发腕力,挡住第一刀,格开第二刀,第三刀却如虎入羊群抖劲直戳!千惠美没有忘记这家伙拥有身体复原的奇异能力,刀势一改朝着靳子跃的喉咙挑去。 而刚刚扬过头的靳子跃,此时下意识地像恢复视野,必然扭头,迎接他的只会是冰冷的刀锋! 千钧一发之际,靳子跃抬起左手呈拆挡之势,抓住刀锋,成功遏制住刀势,而自己也争取到后撤的机会,付出左手掌齐根削断的代价,退开数步,拉开距离。 这一回,千惠美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已经得知了对方拥有诡异的器官恢复能力,千惠美只有把刀尖送入对方的脑袋才肯罢休! 被逼如险境的靳子跃,眼神依旧黯淡无光,可是千惠美却心头一颤。 对方站定在路灯下,倾泻的光被头发与面具挡住,使他的脸更加阴翳,甚至可以隔着面罩的缝隙看见浑浊的眸子。 但是对方的气势完全变了,变得飘渺不定,仿佛身后汇聚滔天沙尘暴,衣摆无风自动,黑色的风衣末端猎猎作响。 她亲眼看着靳子跃取出原先的黑色哑光手枪,将枪托拉住用力一掰,硬生生拧出了九十度,迫使枪管与枪托齐平。 他右手延展,握着黑色的机械器具,仿佛握着不可名状的刀柄。 森然杀意从那奇怪的武器中幽幽渗透出来,哪怕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那柄武器的威胁。 男人在剧烈的消耗中,原本的喘息也压制下去,踏步走来。如同林间野兽,探着步子,气势陡然压过一头。 “噔、噔!” 他加快了步伐,右手抬起,诡异兵器朝天高举,蹭地绽放一束紫色光束! 第28章 关系(明天上架) 竟然是光剑! 千惠美一愣,她急急后退,这种诡异的兵器不应该是只存在科幻世界吗! 木屐发出噔噔噔的声响,女子及时的后退并没有换来多大的优势。 刷刷刷,光剑的攻击更迅猛,左侧,右侧,交叉十字斩!连续的挥砍像炫目的荧光棒,嗖嗖嗖留下几道光弧,晃眼的刀光在夜间及其影响视线,将千惠美原本煞白的脸照得愈发泛紫。 短刀对长刀,气势被压,本就有些劣势,千惠美吃力地接住劈砍的光刀。这家伙的武器来路不明,碰撞下来竟然和金铁铸造的刀兵别无二致! 这玩意几分钟前还是一柄手枪啊! 千惠美很快镇定下来,武士的嗅觉让她发觉对方的漏洞。 等! 这种能源武器,最怕的就是能量耗尽,她只要撑到对方激光耗尽,自己任旧有一战之力。 青一色也是被靳子跃突然暴露的武器唬住,她扭头看身旁的十三幺,没头没脑地问:“这是真的么……” “嗯。” “这种奇怪的武器真的存在吗?”旗袍女孩的眼眸中神采飞扬,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高科技的产物。 而这时候,靳子跃也察觉到对方刀客的路数变得难缠起来,但是袖刀轻盈,胜在刺杀与凶险,正面对战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所以他也更迅猛,凭借光刀,嗖地划斩,迅烈如电! 千惠美咬牙死撑,右手架刀,突然对方一个翻转,光刀灵活地转了个弯,如同地龙突刺从下面朝脸窜出来。 女刀客窈窕的腰后仰一盈,这样,对方的刀即便到了脸前,她也已经后仰闪避。 按照刀客交手的常识,这种闪避方法无可厚非,但靳子跃的刀并非常识之刀。 突然,女刀客上身一痛,炙热的光刀不知何时拔高一截,胸骨被激光剖开,热辣辣的痛感让她近乎昏厥。 原本应该规避的光刀,却突然窜出一截刀尖,以至于千惠美闪避不及,刺穿血肉直破喉咙。 后仰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放倒在地上,华美的和服沾染血花,抖落的发鬓散落一团,将女人的遗容掩盖得模糊不清。 绢色的手纱与殷红的血混为一起,女人再也无力握刀,面容缱绻,像凋零的花。 命辞【刀陪末座】失去了宿主,缓缓消散,在空中徘徊了一阵,就寻找下一位宿主去了。 青一色面色不适,对方挥刀夺取异鬼性命的一幕,冷酷至极,干脆得像精密计算的杀人工具。这样的人,自己真的对付得了吗? 靳子跃暂时也没有找她麻烦,冷冷地吐了声:“滚。” 随后,朝着厅堂走去。 而蹲坐在室内厅堂的妇人,从原先搏杀开始,一直静静地压着双腿盘跪坐其中,她的跟前就是两具被枪械洞穿的尸体,而她的眼眸低垂,埋着脑袋,沉默如睡美人。 靳子跃的靴子踩在血泊中,迈过尸体,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青一色涨红了脸,她没被人这样羞辱过,可是也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一时间站定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瞥见高了她半截身子的壮汉,问:“十三幺,我们联手,你有几成把握胜他?” “一成。”壮汉闷闷地说。 青一色脸瞬间就垮了下去,她知道十三幺从不夸大,但是这种概率……实在是低得有些夸张。 “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他走么!这家伙也太嚣张了?”旗袍女孩攥紧手中的九节鞭,虽然称之为鞭,但却是金属打造,兵器发出叮铃铃的声响,仿佛应喝主人的共鸣。 “我已经通知附近的人了,看他们什么时候赶到。”十三幺说着,抬起手机,屏幕闪着荧光,明明是加长款手机,但是在他手里依旧小巧得像一张纸牌。 另一边,靳子跃掀开门的布帘,对面的女人缓缓睁眼。 “原来如此。”她端详着靳子跃,双手叠放在腿上,深深地朝着靳子跃鞠了一躬。 靳子跃没有理会对方的动作,而是在很努力地辨别对方的命辞。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靳子跃的光刀扎进对方的肩膀,吱吱声响起,女人的肩上,血都来不及留下,就成了焦黑的痕迹。 “我们在全城撒下无数的眼线,只要你还在活跃在黑暗世界,我们总有办法探查到你的踪迹。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竟有些造化弄人。” 靳子跃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更何况女人被洞穿肩膀却面不改色的模样,连靳子跃心底都有些忌惮。 “可能镜先生并不认识妾身,但我们之间还有不少渊缘。”女人丝毫不介意肩膀的灼伤。 靳子跃端详着眼前的女人,没有说话,隐约间,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心头。他终于识别出对方的命辞。 【睡生梦死】 持有者介于清醒与迷糊两种状态中,浑浑噩噩度日,偶尔又异常精明,是一种相当飘忽不定的状态。大多数时日以浑浊居多,神智不清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睡眠过程中灵魂超然,梦境中可判人生死。 只要睡梦中不死,亦可无限自愈。梦境中死亡,则真正死亡。 难怪她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靳子跃心中警惕,对于命辞判断的描述,他也有些拿捏不准。睡梦不死,肉身自愈可以理解,但是睡梦中死亡,显然有些难以理解。 女人盯着靳子跃的脸,轻声笑笑:“说来也是妾身失利了,还没有做自我介绍。” 她顶着光刃的伤口站起来,与靳子跃平视:“妾身名为穗美,姓氏的话,嫁夫随夫,应该算是泽田。” 泽田……穗美! “或者您对于这个姓氏陌生的话,对于小女可能会有些印象,小女名叫‘佐田晴子’。” 靳子跃脑海中,所有的事件一闪而逝,泽田浩二的妻子,那也就是佐田晴子的生母。 他脑海中回想起佐田晴子的话: “十岁,父母离异之后就没见过爸爸,听妈妈说爸爸出车祸死了;而妈妈找了新的男朋友,后来她被怪物吃了。” 幕后的黑手,不是泽田浩二,不是佐田卿助,而是将两个男人摆布其中的生母。 这么一想,竟觉得佐田晴子的人生愈发悲哀起来。 第29章 母女 月光洒落,为几条人影披下一层冷辉。 “也不对。”靳子跃沉声问道,“如果晴子的生母没有死,那以前是谁进入了晴子的梦中?” 穗美的笑容淡淡的,说:“是我,睡着的时候,我总觉得意识像灵魂出窍一样,会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孩子身边飘去。” 【睡生梦死】的命辞模糊了女人的生死界限。 而剩下的靳子跃不难猜测,她是误打误撞从佐田晴子处得知了自己的情报,因此才知道自己的下落。 “杀害泽田浩二的也是你?” “是么?记不清了。”她抚摸着额头,淡淡地说。 靳子跃大概也觉得这女人是问不出什么内容了,她更像是工具。 “那我没有问题了。”靳子跃缓缓举刀,“已死之人,回到你该去的地方,至少别让你的女儿知道你的罪行。” 穗美病怏怏的面容展演一笑:“你杀不死我。” 光刃扫过,女人并未做任何反抗,而头颅应声化作飞灰。 但是虚影之中,穗美的身形依旧没有改变,就像半透明的身躯,而飘散的灰烬慢慢凝结,重新汇聚成穗美的模样。 “而且——”女人的目光慈爱了几分,“晴子她也已经知道了。” 靳子跃的双眼中,凶光四射。 “我刚才为什么没有插手。”穗美的脸上皱纹不多,看上去就像华美的妇人,“是因为……去见晴子了。” …… 回溯,一小时前。 佐田晴子睁开眼的时候,已经陷入了自己的记忆梦境中。 “可恶,是什么时候?”她有些怅然若失,印象中上一秒还在和靳子跃争执,可是却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卑鄙小人!小气鬼!臭混蛋!” 她有点着急,但是却也无可奈何。过了一阵,她才长叹一口气,郁闷地看着空间,照常来说,如果不带信物,是不会触发梦境中相见用的记忆宫殿的,可能就是外面的男人,顺带把继父的遗物也帮她带上了。 或许还有妈妈的遗物。 她想着,借助梦境让他们团聚,也算是自己对继父的一点补偿了。 没多久,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泽田浩二有些失神,他的记忆停留在死前那一幕,谁知混沌之中,竟然还有机会见到她的女儿。 佐田晴子有些难为情,低下头不复以往的桀骜:“那个……说起来可能比较难以解释,但是你已经逝世了。” “嗯。”男人没有太伤感,在这里看见小姑娘,意外也仅是一闪而逝。 “那个……以前不知道卖身契是我爸签署的,怪罪到你头上了……” 泽田浩二心中一紧:“你知道了?” “嗯。”佐田晴子低垂着眼皮,“遇到一位贵人,他帮我解除了所有的负担,只是不小心波及到了你。” 泽田浩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女人会出现在他的住宅里:“原来如此。” 他伸手挠了挠佐田晴子的头发,说:“平安就好。” 佐田晴子突然扬起脑袋:“我想知道杀害你的人是谁?相信我,那个家伙有报仇的能力。” 想起靳子跃,她的脸色不快,淡淡的愁绪与微不可察的自豪交织在一起。 泽田浩二听她这么一说,脸部表情变得僵硬,说道:“我不知道,好像是一只怪物,记不清了。” “有什么特征吗?”昨天晴子追问。 “不知道!晴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千万别去接触那些怪物,太危险了!” 男人郑重地警告。 “可是,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喊道。 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好像靳子跃也不同意她掺和这些怪物的事件。 “听叔叔的,晴子!我答应了你妈妈,绝对不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泽田浩二抓着晴子的肩膀,深深地凝望着她,“原本还担心你不能适应这个世界,但是现在有人帮你解除了负债,你能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嗯。”佐田晴子从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久违的温暖,稍微低着头,把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 “叔叔,我可能喜欢上那个对我好的男人了,我该怎么办?”她小声地说。 泽田浩二一怔。 不过,他也就释怀了,拍了拍昨天晴子的背:“晴子长大了,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勇敢去追逐。” “可是他要赶我走……”女孩的声音有些嗫嚅,“我是真的好希望每天可以在他下班的时候,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像个贤惠的妻子,就那样平静地陪着他生活下去。” 泽田浩二看着怀里的女孩,眼神复杂,仿佛穿越时空,看见另一个温婉的人倚在他的肩膀轻声哭诉。 记得那时候,那名叫穗美的女人,也承受不住家庭的压力,在情绪决堤的一瞬间,依靠在自己的肩头。 泽田浩二记得,那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爱与付出从来不是对等的事,但是,纵使万劫不复,也好过相思蚀骨。” 这是常年混迹歌舞伎町的男人,唯一懂得的浪漫。 佐田晴子抹抹眼泪,勉强笑笑:“什么啦,根本听不懂。”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还带着妈妈的遗物,以我的能力,今晚可以在这里和妈妈相见哦。” 泽田浩二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整个人脸色瞬间苍白:“你说什么?” 昨天晴子还以为继父是太高兴了,强调了一遍,说:“我说,我们可以看见妈妈哦。” 谁知,听到这句话的泽田浩二躁动不安起来。 “晴子,马上离开这里!” 女孩不解道:“为什么?” “马上!快跑!一定要离开这里!” 佐田晴子发现对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问道:“为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记忆宫殿嗡嗡颤抖起来,女孩捧着章鱼烧、露出小白牙的场景、与家人在饭桌上叮叮当当挖着米饭的场景,逐渐泛黄,模糊,再燃烧着变皱,揉成一堆黑灰。 “晴子,晴子。”女人的呼唤从记忆殿堂的四面八方传来。 “妈妈!”佐田晴子一喜。 而泽田浩二则是吓得肝胆俱裂。 在混沌中,女人的脸庞徐徐出现,身形和轮廓慢慢变得凝实,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值风华容貌。 妇人凝望着女儿,露出温和的微笑。 第30章 黑云压城 靳子跃承认,短时间内自己并不能奈何对方。 女人的有恃无恐让他心中愈发不安,现在只想折返回去看看晴子的情况。 心念电转间,靳子跃蹭地从室内蹿出,收起光刃转身便撤。 而穗美也一动不动,目送着他远去,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要跑!”察觉靳子跃动向的青一色喊道,这姑娘甩足手劲,九节鞭高扬,迅速抛出。 靳子跃没有理会身后的镖尖,稍微提高迈动步频,就远离了九节鞭的杀伤范围。 他翻过街边的围墙,矮身消失在幽暗的公园地段,【埃声炭气】的能力发动,瞬间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 绝大多数人只要失去他的视线,就难以再捕捉到他的身影。 沙沙,灌木丛中危机乍泄! 起雾了。 一团黑色阴影从远处的林中破叶而出。 靳子跃定了定神,发现一团浓雾裹杂砂石,朝着自己双脚缠来。 他轻盈如猿猱,左脚踩树皮,右手攀树枝,接着右脚像野猪啃树再次用力一踏,整个人凌空翻起,抓住摇曳的树枝,趁着树枝还没有彻底断裂,甩向偷袭的方向。 就在他耽误的时候,围墙外的硕大黑影遮蔽了路灯,十三幺已经赶到,而较小的锦色旗袍姑娘受限于旗袍开叉口较小,只能保持形象,绕墙赶来。 靳子跃匆匆追到空地,剩下秋千的铁杆还在嘎吱作响,人已消失无踪。 但是对方的手法已经让靳子跃锁定了对方的命辞。 【翻手为云】。 翻云手还活着。 他把黑色刀柄切换回手枪模式,迅速填装弹药,换成实打实的合金弹头。 隐藏在暗处的人看对方的枪已经遥遥指定了自己,只能洒脱一些,悠悠地从枝干上跳下来。 “眼睛还是这么尖啊。”来者的声音沙哑,像含着砂砾黏着口香糖,听着都有些难受,他的眼瞳在黑夜中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仿佛捕猎的夜枭。 “翻云手?”从另一侧赶到的青一色,看见对方的身形轮廓,试探着问。 “嗨,小妞。”他也是心大,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和青一色招手。 只是从阴暗中走出来的时候,他的脑袋下,一条血色长痕还没有完全凝固,像猩红的蛇缠绕脖间。 “你跑哪去了?”青一色还没有发现异样,想要上前,却被十三幺横手拦了下来。 旗袍女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小心。”十三幺告诫了一声,“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翻云手了。” “还是老搭档心细。”翻云手邪邪一笑,脖颈处不自然地扭动,“我可是在无间地狱里走了一遭啊,还没完全适应这副新的躯体。” “你成了异鬼?”青一色的俏脸瞬间凝结寒霜。 驭命者与异鬼势不两立,两个种族血海深仇延续了千百年,双方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所以驭命者有骨气的人,都不会向异鬼屈服,哪怕自尽销毁肉身,也不让异鬼转化身体。 而驭命者一旦成为异鬼,将彻底丧失一身驭命技艺,失去对命辞的捕获能力,与其他异鬼的区别仅在于一脑袋的理论知识,却没有任何实质能力可以驱动。 夺取不了命辞,甚至操纵不了自身的命辞,沦为吞噬命辞的本能野兽。 无法驾驭命辞,对于驭命一族来说,简直生不如死。 翻云手成了异鬼,不仅是给驭命者蒙羞,也是一种被背叛的恼怒。 “啊,毕竟还是性命来得重要啊,一想到死了不能找女人,我就怕得要死。”他嘿嘿一笑。 “你这家伙!”青一色还是无法接受,同行的伙伴仅隔一天就成了敌人。 翻云手的面容有些发青,显然身体机能尚未完全复原,他的眼瞳因为死前的暴突无法彻底纠正,看起来面目憎人,不过自己倒是满不在意:“能活下来复仇,换个身份又怎么样?归根到底,还不是这臭小子把我害成这副模样!” 话音未落,他转手翻掌,一道浑浊的黑气莽莽苍苍,沸腾着向靳子跃偷袭而去。 靳子跃一个鹞子翻身躲过这一抓,黑烟散作一团,在原先的位置竟然慢慢凝结成人形,化作一具烟身傀儡。 能力外置! 云雾离体,凝而不散,比起原先只能靠手操纵云团,已经更上一层。 青一色眼尖,认出了这招,因为翻云手以前坦言过自己在这招上还缺点火候,没想到成为异鬼之后,轻而易举地施展出来。 而靳子跃此时已经战意全无,一心想着晴子的安危,才给了翻云手纠缠不休的机会。 “喂!小子,隐匿气息很厉害是?身化尘埃很厉害是?爷爷看你这次往哪逃!”翻云手叫嚣着,咄咄逼人。 靳子跃的高速移动,被翻云手散发的云雾限制了速度,夜间本就光线不足,十米开外的视线彻底模糊,他对云雾的操纵能力又上升了一个水平,就像行走的蒸汽瓦斯,浑身都在冒烟。 青一色和十三幺没有轻举妄动,可见度太低了,每一步都走得很慎重。 他们的打斗声渐行渐远,依稀听得见金属铿鸣声,以及搏击中动作的破风声,再后来就没了声息。 旗袍女孩一边敲着手机,一边咳嗽不止,黑烟中的颗粒物呛得她难受。 十三幺闷闷地站在她身边,说:“先离开这里,禀告情况。” “信号被屏蔽了。”青一色忍不住皱眉。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翻云手坐在高高的枝头,一条腿悬在半空慢慢晃悠。 女孩面色铁青,捏紧了手中的九节鞭:“叛徒!败类!” “说实话,成为异鬼也没什么不好,以往我们对异鬼的印象都太古板了,根本不知道他们发展到了什么程度。”翻云手说,“可笑那群上了年纪的老家伙,还敢领着我们来这种地方,这不是历练,这是送死!” 他神情越来越狞恶:“你们只不过是炮灰而已。” “炮不炮灰我不知道。”青一色沉声说,“我只知道人鬼殊途,你成了异鬼,那我,就要替天行道!” 第31章 危援 “哈哈哈哈,小姑娘,还活在梦里呢?” 翻云手哈哈大笑,塑料华语带着浓浓的粤腔,“那我问你,什么是天!什么是道!异鬼天生就得死吗!为什么死的不是人!” 青一色盯着他,眼神有些心寒:“才一天而已,你就连自己的根都忘了,异鬼们都那么擅长洗脑的吗?” “我只是比起你们,更早认清现实而已。”他说着,“这个世界,不是人类的世界,也不是异鬼的世界。我看到了疯狂的投资者,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与人博弈,与鬼博弈,说到底,我也是个投机取巧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你的阴谋和野心,一定不会实现。”青一色冷冷地盯着他。 “承你吉言。”翻云手脸皮很厚,笑嘻嘻地说,“不过,你是看不到了。交出【覆手为雨】。” 突然的寒意从脊柱骨直窜而上,青一色从男人的声音中察觉到对方的狠厉。而青一色之所以能够参加本次缉杀,除了她是和语专业,沟通无障碍以外,得益于她的常用命辞,正是与【翻手为云】搭配使用的【覆手为雨】。 “你休想!”青一色一咬银牙,双手招展,银色九节鞭猎猎作响,镖头化作追鹰隼,朝着树上的翻云手直戳而去。 翻云手一个后仰躲过袭来的九节鞭,双腿勾树,待到九节鞭回缩,再一个后空翻滚落。 青一色怒不可遏,手、肘、肩、腰依次发力,稳住下盘的同时,九节鞭借助自己的手腕为支点缠绕一圈重新获得动力,随着抖腕释放,宛如毒蛇吐信,嗖地一条直线弹射而去。 鞭头带镖,镖末带绸,隐约之间,只能看见银亮光芒一闪,红色绸丝翻飞,扫荡成一道道弧线,在她身边一圈圈绽放。 翻云手本就没有带兵器,跟何况武家各有绝学,应付起来没有那么轻松。但他依旧嘴皮子嗡动:“九节鞭号称软中带硬,你这力道还是欠缺了些火候。” 青一色根本没有时间听他瞎扯,因为九节鞭并非站定在原地甩甩鞭子,而是借助步伐变换,迈步,提腰劲、抬足、跨腿,反转手腕等一系列动作,使镖头保持着顺势借力的巧劲。她的打法密不透风,鞭花抡得滚圆,九节鞭刚刚扫过,没多久又折返杀回,像一圈圈金属波纹荡漾开,赤手空拳的翻云手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一步牵一动,一动舞一花,一花衍三变! 【覆手为雨】的命辞波动不断扩散,象征着持有者正全力发挥它的作用。 “是有那么点意思了。”翻云手挺满意,但是眼神慢慢泛寒,“如果只是武者,会点拳脚功夫根本不算驭命者!” 滚滚黑尘透体而出,像蒸汽时代的动力火车,呜呜地迸射着浓浓的黑烟。 青一色被烟尘蒙了眼,眼泪都呛下来,加上剧烈地舞动九节鞭,整个人视力大受影响,手中的鞭法不自觉松懈下来,缠着鞭尾的手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咳嗽不止。 突然,黑暗中窜出一团气流,凝结成掌,青一色发现的时候应对不当,来不及掣身,仓促之间对掌轰去,却整只手没入黑云中,滔天魔气幻化人脸,像地狱的恶鬼朝她扑咬而来。 “啊!”女孩吓得尖叫,体内一阵气血翻涌,对方的绵劲打入内脏,闷哼一声口角沁血,整个人被掀翻出去。 九节鞭叮叮当当甩了一地,鞭上的响环哗哗震动。 翻云手从乌云凝聚成人形,幽幽地说:“现在的我,拳脚功夫已经构不成威胁。我的【翻手为云】早已突破百年极限。” “你——”青一色心口沉郁,侧倒在地上说:“你明知道驭命者不能使用百年以上的命辞,会被吞噬自我!” “我现在可不是驭命者,更何况百年以上命辞不就是异鬼比驭命者更强的证明么?”翻云手笑笑,右手随心意变换成爪,“明明是一帮可以驭命的家伙,却永远不能接触百年以上的命辞;而只负责生吃人肉,却可以轻易突破百年的寿命界限,孰强孰弱,不言而喻了?” “不可理喻!”青一色气不过,却无力反驳。 “还是乖乖交出【覆手为雨】,少受点苦,念在你是昔日队友的份上,我就不吃你了?”他咧嘴笑,满嘴尖牙。 “呸!”青一色肩膀被擦破了皮,捂着伤口坐起来,他是想抓走自己,将体内的【覆手为雨】抢走。命辞也是至宝,据说,在以前黑暗的战乱年代,稀有的命辞甚至会成为驭命者暗中争抢的目标。 这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的十三幺伸出自己的大手,宛如树干横在翻云手面前。 “哦?老朋友,连你也要和我动手吗?”翻云手挑眉说道。 十三幺没有说话,木然的面孔端详着他,接着,左手慢慢拧成铁拳。 “也好。”翻云手接受他的挑衅,啐了口唾沫,浑身黑雾缭绕,宛如魔王降世,“早就看你不爽很久了。” 他怒吼一声,化作一团浓雾朝着十三幺撞去。 而十三幺板着的脸一成不变,挥动手中的拳头,像硕大的流星锤,迎着末日般的陨星当面轰去—— “砰!” 公园间林木弯折,秋千铁架嘎吱作响,席卷的气流从爆发点扩散开来,带动地面的落叶刷刷作响。 周遭最近的青一色,甚至承受不住两人的对轰,被掀起的冲击波带飞出去,后背摔中枝干,伤上加伤晕厥过去。 …… 靳子跃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妇人。 她半阖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但是手里却提着黑色袖珍手枪。 “砰、砰。” 女人的枪法不准,只能勉强牵制住靳子跃的行动。 周遭黑烟缭绕,连路灯都仿佛被掐住了咽喉,灯光昏黄如垂死的面容。 视线模糊,在左突右撞的过程中,翻云手的迷阵一直发挥着作用。 佐田晴子此刻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可是没有限制这个女人的手段,导致他在阵中相当被动。 翻云手的两具黑雾傀儡也适时地缠上来,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根本不像一个有思想的人。”靳子跃盯着穗美,喘息之余不忘嘲讽。 穗美机械地扭头,似乎在判断他的意思,但还是放弃了。 “我只知道,我的目标是牵制住你。” 靳子跃一直觉得女人的反应不对劲,【睡生梦死】让人浑噩,但是少有人连自己的亲身女儿都狠下毒手。 她在成为异鬼的这段时间里,恐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性情大变。 第32章 强手 靳子跃闪身寻找掩体,在融入夜色的刹那,子弹已经斜斜飞去,正中女人的额心。 穗美面无表情,任由额前的伤口缓缓愈合。 “我的本体在梦里,你杀不死我。” 如果陷在这里,恐怕正中对方下怀。 “晴子那边,她的梦境已经被我彻底占据了。”女人继续用语言施压,“你回去也没用,她能牵引魂魄,就能被灵魂绑架,我已经掌控了她的梦境。” 话音刚落,靳子跃已经暴突接近她的身前,手中的银色匕首划开对方的喉咙。 穗美喃喃自语:“抛开无聊的肉体,摆脱俗世的束缚,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疯子!”靳子跃一击无果,后面两具没什么智商的傀儡再次发现了他,只能含恨隐去。 “你的任务结束了,这家伙就交给我。”没多久,翻云手的声音从后方幽幽响起。 他神情轻松,肩上扛着昏迷的青色旗袍少女。 衣袖沾染了一身的血。 翻云手的手中攥着硕大的心脏,粘连的血管断口,还在随着微弱的律动缓缓渗血。 十三幺已死。 翻云手想起他的面容就有些犯寒。 那家伙死前,眼神依旧平静,他看了看昏迷的青一色,说:“她还年轻,要杀杀我。” 翻云手的手用力一掐,攥紧了战利品。 剧痛之下,十三幺面容拧成一团,又舒展开来:“我用自己的心脏问了一卦,你会死。” 说罢,这具身躯再也容纳不住【碎心如意】,任由命辞在世间流窜。以心碎为由的能力,最终支付的代价,是自己的心碎。 “真是恶心至极的问卦呢。”翻云手心中不快。 …… 他瞥了眼靳子跃,抓起青一色的脸,拍了拍她的脸颊,说:“我现在暂时不想杀你,我又有个好主意。你说我们联手施展命辞怎么样?算是异鬼和驭命者的第一次同台协作?” 青一色眼角含泪,十三幺的死仿佛还在眼前,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捏着她的下巴,语气揶揄,让她又觉得受到莫大的羞辱: “杀了我。” 靳子跃抽枪,朝着青一色射去。 被两具黑色傀儡合力挡住,浑浊的云雾抵消了子弹的冲劲,剩余的劲道被翻云手一掌扫开。子弹砸在地面的大理石上,叮当作响。 “既然如此,那我就没必要保留什么情面了。”翻云手颇为遗憾。 他的身躯黑烟弥漫,将青一色包裹其中。 靳子跃可以听见旗袍女孩的惨叫,以及两者命辞上的变化。 【翻手为云】在疯狂地吞噬【覆手为雨】的能量,命辞【覆手为雨】似乎在无声地挣扎,但很快在黑雾中散去所有能力,最终还原成最基本的十神属性,消散在空气中。 而失去了傍身二十年的命辞,青一色身体虚弱无比,心口绞痛,昏迷了过去。 【覆手为雨】的能量被吸收殆尽,加上原先吞噬的能量,直接将【翻手为云】拔高到两百年的程度。 一般来说,命辞吞噬命辞,并非以宿主为载体,但是异鬼是个例。异鬼的能量来源是命辞,异鬼生食血肉,最核心的一点,依旧是为了吞噬血肉中蕴含的命辞能量。 两股命辞能量逐渐融合,而翻云手的面容逐渐狰狞,双目呈赤红之色。 “可恨那群老神棍骗了我们好久!”他察觉到身体中命辞突破两百年带来的巨大收益,可笑那群驭命者还在战战兢兢,担心超过百年命辞会噬主。 靳子跃默默换回了光刃,双手持刀,屏息凝神。 翻云手感受体内澎拜的力量,说:“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追求百年以上的命辞了,的确是令人妒忌的力量。”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靳子跃的【埃身碳气】,本就是被驭命者视为禁忌的百年命辞,他的过分强势,都只是命辞强大罢了。 “目光短浅之人,只会沉迷力量本身。”靳子跃说。 翻云手一乐,慢慢走近,高高在上俯视着靳子跃:“小子,若是昨天,你是有能耐杀死我;但放在今天,你还不够格。” 他浑身已经化成云雾,黑压压的一片慢慢升腾,在原本就云雾缭绕的本原町街头,隐约可以看见一团巨人身影,幽幽窜高,足足近十米,翻云手的声音若有若无:“突破人类的限制,才可以使用这些顶级的能力。那些古板的老家伙都错了,以前驭命者族规是错的!” 他招展手臂,抬起的拳头在三层楼高的住宅正好平视,猛地一拳捶落! 噗—— 漫天的滚尘洋洋洒洒,混杂在云雾中,将所有的人影楼盘淹没。 穗美面无表情,任由扬起的浓烟将自己吞噬。 云雾笼罩之处,翻云手已经能完全吞噬宿主的命辞。两百年以上的【翻手为云】已经初步掌握超越人类想象的神通。 靳子跃身形瞬闪,躲避对方的袭击,在四四方方的矮房区高速移动。 “你逃不掉的!这片区的云都是我的眼睛。”翻云手的声音亮如洪钟,隐约间可以看见人形云雾中两团灯笼大小的眼睛,闪烁着幽然红光。 靳子跃一边跑,一边注意地形,不断腾挪,变换身位躲避对方的攻击,云的舒展柔缓,也限制了翻云手的速度,巨大的人形云雾迈开腿的过程中,够靳子跃拉长无数距离。 既然速度不见长,就用喷射的气团。 云雾巨人双掌齐托,运劲外放,无数的云团接连射出,在左右位置砰砰炸开。 靳子跃背后就像长了眼睛,明明往左边探步,可是等翻云手的云雷炸过去,他又重心一晃,收腿蹬足朝着弹去。 “小跳蚤!迟早把你腿打折。”翻云手有些微恼。 突然,靳子跃在木桥边停了下来,顿足站定,剩下反应不过来的风衣往前扬起,衣领乍起,抖动中遮住他的半边哭脸,剩下诡异的笑脸凝视着翻云手。 这是一座施工需要而临时搭建的木桥,竹竿撑起桥架,简单铺上木板,就可以供水泥拖车来往。 “嗯?不跑了?”翻云手虽然语气轻松,但好歹也是老江湖,暗地里留了一手,掌心悄悄积蓄着云雷。 “笃、笃。” 桥的对面,高邦靴踩在木板上。 翻云手循声望去,来者是一名青年,带着圆帽挡住了脸,唯独见他嘴角诡异的微笑。 第33章 诅咒 “原来还有帮手。”翻云手的声音从滚滚乌云中传来。 “就这?就这种货色也要叫我出马?”青年语气不屑,连话都仿佛从鼻孔里哼出来。 他走到靳子跃跟前,说:“这种程度的家伙,我分分钟将他打趴。” 剧烈的消耗让靳子跃无法第一时间平复自己的呼吸,只是看了青年一眼:“这家伙交给你了,【铁马冰河】带了吗?” 傅寻眼睛一瞪,说:“你在教我做事?” 翻云手也气笑了:“丢雷楼某,你好串敢系我面前玩野?(在我面前也敢嚣张)”他还没笑完,凝聚好的掌心云雷瞬间激射出去,恶狠狠地喊道:“去死啦勒!” 掌心的黑云宛如鬼头,咆哮着朝傅寻扑去。 “小爷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hellokitty啊!”傅寻抬起手中的帽子,眼神如炬,高高一抛,闪得比靳子跃还快。 当然他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边奔跑,一边念念有词:“【铁马冰河】速速上来!” 这是靳子跃临时搜集的命辞,从燃山堂荒木手中夺取,当时并没有将其随手抛弃,而是用特殊的物件储存起来。 趁着双方对垒的时候,靳子跃已经抽身退走,眼瞳寒意更彻。 身后传来双方对战的闷响,收缩的云雾消散,被笼罩的led灯光得以逃逸,照亮了靳子跃前进的路。 黑色风衣毅然进入,很快,在席卷的迷雾中又光影模糊。 看着靳子跃走远,傅寻啐了口沫,露出一个嚣张至极的龇牙笑容:“终于想到向小爷求助了啊。” “喂,你是驭命者?”虽然失去了驭命者的一身能力,但是眼力还是有的。翻云手瞪着他:“这么年轻,是族里见习的小鬼,你的修为到家了没,没两把刷子还敢冒头,真是乳臭未干。” 暴虐的掌劲外化云团,像一个个人头嘶吼着朝傅寻扑去。 “啊。”傅寻不置可否,眼神中战意高昂,“也就比那家伙晚了两年,你管我叫小鬼?”他喊完话,双手横扫,冷气骤然喷薄而出,滚滚寒气与涛涛云烟混合,仿佛万马奔腾的战场,云雾被寒气掀过一头,寒气厚重,遇到水汽凝成的云烟,自然形成优势。 在两股能量对碰的中心,仿佛能够听见战马齐鸣,万蹄同践,嗡嗡的震动声不绝于耳。 翻云手一番对碰下来,心中惊骇:“这柴头(粗话)的命辞正好克我!”他也是用能力的一把老手,对方竟然想用冷气让自己的云雾凝成水滴? 翻云手他发现这个青年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至少对命辞的运用已经相当纯熟,而且在内家功夫方面也不容小觑。 但是这种火候,显然还嫩了点。 “想阴我,做你的春秋大梦!”他怒吼一声,十米大的云雾巨人,不断地外散,他的身体也更加虚浮,似是实体,却像云雾一样,连双腿都化作一条长长的拖尾,狞笑道,“想液化我?我看看这个体积你拿什么液化!” 傅寻仰头看着他的身形不断拔高,二十来米的云雾团,融入整片大环境,基本看不出人形。 “倒是挺惜命,你怕了?”傅寻冷笑。 “你要是有其他手段,倒是来试试啊。”翻云手也不理会他的挑衅,融入迷雾中再也不现身形。 傅寻双手环抱,食指有规律地敲打着自己的手肘,反而悠闲下来。 “我倒是不需要什么手段啦,我只需要在这里读秒就行了。”他对着天空,露出大大的白牙。 “你不会还想等着我自己飘散?”翻云手忍不住嘲讽道,“我已经把肉身化云彻底掌握,两百年的命辞力量,已经能够彻底驾驭。我只是出来适应自己的新身体,杀他一个是杀,杀你一个也是杀。” “是么?”傅寻闻言,露出更加危险的笑,令翻云手在意的是,这小子的手指还是带着某种律动地敲打着手肘,总是一副成竹在握的模样。 这让他有些心疑,但是也不至于陪傅寻这么干耗着,这片区的浓雾已经引起了气象局和诸多人的注意,再这么大张旗鼓下去自己也讨不了好。 保险起见,撤就是了。 打定主意,翻云手慢慢腾空,想要在傅寻察觉不到的地方凝成实体。 可是,他突然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回不去了! “啊!”惊慌失措之下,翻云手惨嚎出声。 “哟,好像发现了呀。”傅寻露出怜悯的表情,想笑却又做出极力克制的样子。 翻云手呐喊道:“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他没有说明情况,但是傅寻估摸着时间,也是差不多猜到了。 “你刚刚说,彻底驾驭了两百年的命辞力量是?”傅寻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 翻云手脑袋也灵光,瞬间就意识到一回事:“驭命者的传说……是真的?命辞会反噬?” “昂。”傅寻爱搭不理地说,“命辞发挥到极致,根本不是你能掌控的力量,老东西们说的话,从来不是危言耸听。” 翻云手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见他没有回应,傅寻也大致料想到他的处境,说:“百年以上的命辞本来就能力凶悍,你还不知死活,试图自己去控制百年命辞?” “要我说说你接下来的症状吗?”傅寻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摸黑走到自动贩卖机门口,投币取出一瓶炭烤乌龙,润了润嗓子。 “首先呀,你会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这是命辞在抢占你的身体,接着,你的意识会被命辞慢慢抹除。因为外物化身的层面,你的意识已经不足以支撑百年命辞的强度,而命辞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温养它成长的器皿,你化身外物太久,它们会对你的肉身产生质疑,认为你不再能够作为容纳的器皿; “第三,你身上流淌着驭命者的血,这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诅咒。” 傅寻也没有详细解释,任由翻云手无声无息融入浓雾中。 驭命者与命辞的关系,永远是争锋相对的,驭命者强大的时候,能够驾驭命辞,而当命辞强大的时候,它也会吞噬驭命者。 只是当下的驭命者都遵循祖宗教诲,很少有人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夺取百年以上的命辞罢了。 所以,那个男人才会成为全世界驭命者的公敌,他的身上,背负着驭命者全族的诅咒。 傅寻脑海中,靳子跃挺拔的背影融入喧嚣的风尘。 第34章 噩梦 靳子跃并没有走远,穿着和服的女人依旧站在树下等他。 “你要去找晴子吗?”她走上前,说,“这孩子现在在我这里。” 说,她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脑袋,露出迷醉的微笑:“我们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微风刮过,女人的耳鬓垂落几缕发丝,多了几分慈母的模样。 “你要来见见她吗?” 靳子跃总觉得这女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精神状态介于清醒与错乱之间。 【睡生梦死】的能量如同寒冰散发的白雾,氤氲之余森然可怖。 这种诡谲的能力,能够实现梦境为本体,甚至有突破次元的效果,恐怕也得百年以上。 等等,百年? 靳子跃的目光凝重了些,说:“你不是穗美,你是【睡生梦死】。” 女人眼珠不转,机械地侧目,皱眉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想陪晴子待在一起。” 它完全代入了母亲的身份,占据了女人的身体,但神智尚未完全打开,所以说话有些颠三倒四。靳子跃想起有动龙马,那时候的他,命辞也近乎觉醒,一旦命辞拥有自己的意识,就会逐渐侵占宿主的意识。 而意志薄弱的宿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寄生的命辞壮大,再支配自己的身躯。 如今自己面对的恐怕就是一个彻底占据异鬼身体,融入异鬼世界的“命辞”。 严格意义来讲,这已经是妖魔而非异鬼。哪怕剥夺了它的肉身,它依旧保存着绝大多数的能量,可以悠哉游哉地寻找下家。 更关键的是,这个命辞让靳子跃束手无策的原因,是他和对方不在一个维度,现实与梦境的差别,是一面无法穿越的屏障。 “你是晴子的朋友,要找晴子玩吗?我可以带你进来……”穗美的话仿佛呓语,在浓雾中变得悠扬而浩渺,直到最后的字音,消失在林荫之中。 靳子跃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谎言幼稚而拙劣,梦境恐怕是更凶险的地方,他也没有类似的能力作为倚靠,但是晴子的意识恐怕真的在对方的梦境中。 他慎重地打量了四周,起雾了,呜咽的风声呼朋引伴,鬼树像含冤离世的骷髅,分叉的枝桠像探出的鬼爪,幽洞的树杈交织在一起,就像空洞无孔的眼窝。 周围的景物明显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变化。 迷阵?还是幻像? 他抓起手中的匕首,朝拇指头一割,鲜血从伤口出流出。 靳子跃皱了皱眉。 他身上持有着【埃身碳气】,在一般情况下,受到刀伤只会幻化尘埃,是不会破皮流血的。 他不确定这种流血是否为虚拟幻象,但【埃身碳气】的能力确实遭到了抑制。 这时候,少女的嘤咛声突然响起,在耳畔盘旋、徘徊。 “呜呜呜。” 靳子跃抬头,看着黑漆漆的森林,心中察觉不妙,但是依旧无法察觉对方的踪迹。 “晴子,是你吗?”靳子跃问。 少女依旧止不住地啜泣,在空灵的环境中,像摇动的铃铛一样响亮,却没有回应的意思。 夜晚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寂静得沙沙虫鸣都一清二楚。 但是少女的哭声依旧徘徊在耳畔,仿佛是两种不同的声道。 靳子跃剥开树丛,却发现一栋矮小的民宿。 他低头看了看脚步,恐怕这里就是梦境之中了。 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中招了,【睡生梦死】已经拥有了拉人如梦的效果,在梦中将人杀害,恐怕现实中也肯定凶多吉少。 少女的哭声似乎更清晰了些,靳子跃踩在民宿的木地板上,噔噔作响。终于,他在拐角处看到一滩血迹。 走进拐角,扭头一看,一具女人的尸体被啃得不成人形,她靠墙而坐,双腿伸直,蓬乱的头发上有血珠滑落,而哭泣的少女揪着她的肩膀,怎么摇也唤不醒她。 靳子跃仿佛局外人,注视着这一切。 女孩看上去十岁出头,扎着两根短小的辫子,从容貌来判断,就是佐田晴子。 是【睡生梦死】还原了穗美几年前被异鬼杀害时的场景。 靳子跃不明白它的意图。 “啊!” 突然,死去已久的女人尸体突然窜起来,凄厉一叫,血肉模糊的半边脸凑近,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牙印,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靳子跃扑咬过去。 而哭泣的女孩顷刻间也如烟云消散。 靳子跃一脚踹开。 却发现一脚踹空,女人的身体仿佛透明,可是却顺着靳子跃的腿,指甲狠狠扣住,刺破裤子,揪着扯出一道道红血印。 靳子跃吃痛,他发现对方的力量极大,根本挣脱不开,沉着脸激活光刃,手起刀落,将自己被抓的小腿,连裤带骨从膝关节斩落。 炙热的激光瞬间将伤口烫熟,伤口处渗血之余传来焦味。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连女人的尸体都只顾着扑咬而让他单腿弹跳着脱身。 痛觉很真实。 靳子跃保持着平衡,将重心压倒唯一的脚,冷眼看着嗜血的怪物。 怪物抛开他的断腿,朝着他本人追去。 靳子跃仅存的脚踮了踮,确保爆发与肌肉活性正常,搀扶着墙一步一步弹跳撤离。他的弹跳就像频率很高,腿上就像装了弹簧,噔噔噔弹出去几米远,只要有足够的搀扶物保持重心,他可以闯入更深的住宅中。 对方也扭着奇怪的姿势更上,像没有灵智的活尸。 晴子应该也在对方创造的梦境之中。 靳子跃一遍弹跳,一边思索着脱离梦境的方法。 一般来说思维频繁而又保留自己的意识,应该在浅层梦境,如果外界有人呼叫,自然可以苏醒,但是困在对方的梦境中显然不一样。 正当他在思考的时候,手中的墙陡然一空,靳子跃的手已经伸出去,来不及偏移重心,失去支点的他超前跌去,却又猛地顺势翻滚,再次站定卸去冲击力。 回身的时候,蓬头垢面的女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靳子跃可以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兴奋与狂热,以至于女人的嘴角哈喇子不断溢出,十爪颤抖不已。 这是【睡生梦死】在模仿异鬼的捕食本能。 为单章致歉哈 那个……u盘落工作的地方了,有几天的存稿都在里面,所以只能先用备用的存稿。然后这几天日码6000确实让我有些吃不消,果然准备不充分拿全勤还是比较难的。尤其是第四卷结束后,一段时间我完全是懵的,这么写下去差点不知道要怎么展开。 加上这个月可能还有得忙,思索再三还是默默放弃了全勤。 因为赶工可能没有质量,我自己写起来也不快乐,为了更新而凑字数,丢了质量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只能是先放下更新速度,我再好好调整状态。 当然,这不代表我接下来会偷懒,我每天除了上班和休息,余下时间占比最大的一定是码字。等存稿多了,我才有底气双更,争取全勤。 但是现在,先好好组织好故事,努力把这个故事讲完,就是我的愿望了。 很早就说过咱不看重成绩,因为可能中二的书一个人一辈子只会写一本。首订是80,收藏破千没多久,这些都不是我看中的。 我只是想找回码字的时候那种代入环境,以及带着读者领略环境的感觉。所以一开始就说了听不网文的。说了这么多,也不是为自己的咕咕咕和懒惰找借口,而是真的力有不逮。 实在抱歉。 全勤拿不了,但不至于断更。我争取每天的码字速度与质量提上来,总有一天也要争取全勤。今天就只能先一更了。还有后续的三更,都是这几天肝出来的存稿,正好撑到我回办公室拿u盘…… 先这样,我再去码字谢罪…… 第35章 生死梦境 傅寻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靳子跃。 掀开他的面具,他的双眼完全没有阖上,但是眼瞳之间空洞无声。 “真是怪事。”傅寻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先拍照留念。 翻云手那边已经解决了,自大的家伙彻底被命辞【翻手为云】吞噬,而命辞似乎开启了灵智,竟然察觉到傅寻身上危险的气息,所以舍弃这具皮囊,逃跑了。 抓不到这个百年命辞是有些可惜,但好歹解决了一个麻烦角色。 等到这片浓雾消散,翻云手这个人,就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傅寻拍了拍肩头的水汽,低垂着眼眸。 驭命者还有很多秘密,大多数人根本不清楚。比如利用外化能力的命辞,例如化身火焰,化身洪水,化身气流之类,都是有界限的。 利用这种能力,人类乃至异鬼都可以获得经天纬地的力量。但是有个前提,不要达到命辞觉醒的临界。 过度依赖命辞的能力,最终只会被这把双刃剑将自己毁灭。 傅寻唏嘘,有点像当年看的漫画《大剑》,利用妖怪的血脉,剑士们获得斩杀妖怪的能力,一旦使用过度,自己将会被血源污染,成为新的妖怪。 人类为了运势控制命辞,异鬼为了生存吞食命辞,别看小小的命辞需要依赖人类和异鬼这种实体生物而存活;一旦发飙,猎手与猎物将瞬间颠倒,世间将会迎来最恐怖的灾难。 这是靳子跃对傅寻说的话。 他不比其他传统的驭命者那么听话,早就试验过百年命辞的威力。当他面无波澜地告诉傅寻,傅寻当时的内心也惊骇万分。 在命辞研究领域,这家伙恐怕做过许多禁忌实验。 不要命的疯子。 即便是桀骜不驯的傅寻,刚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也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还没等傅寻拍照,靳子跃的半截腿突然断裂,嗒一声,连黑色的裤子都断成两截,隐约传来一股血液凝结的腥气,以及过热的焦味。 傅寻蹲下来,小心端详着伤口,越观察,眉头越是凝重起来。 靳子跃的脸上出现斑驳的擦伤。 傅寻也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他立刻认出,这恐怕是一种在幻境能够反馈回现实的能力。靳子跃在幻境之中断腿了? “嘶——这就难办了呀。”他挠挠头,找不到施术者,也找不到幻境的入口。 正当他束手无策的时候,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脚步声。 傅寻皱眉,却发现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睡衣,脚步很轻,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 “佐田晴子?”他皱了皱眉。 女孩双眼无神,眼角却沾有泪痕。佐田晴子没有理会傅寻的呼唤,而是径直来到靳子跃的面前,蹲下,缓缓贴在他怀中。 “喂,他是我姐夫。”傅寻嘟囔了一句。 但是气氛越愈发诡异起来。 佐田晴子流下眼泪,抚摸着男人的脸庞,喃喃地轻唤着靳子跃:“靳。” 傅寻瞪大了眼。 靳…… 靳…… “靳……” 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呼唤,在空间中回荡。 随着女孩的呼唤声,一股新的命辞能量缓缓注入梦境,与【睡生梦死】分庭抗礼。 是【魂祈梦请】。 佐田晴子体内的命辞,以一种不可名状的接触方式踱到了靳子跃身上。 靳子跃此时被异化的女人啃着肩膀,原本完全触碰不到对方,随着女孩声音的出现,竟然开始感受到异鬼的实质感。 此刻,他也拥有了操纵梦境的能力! 他抓住机会,双目中凶焰暴涨,猛地推开对方,掐着女人的下颌将其钳制在地。 异鬼的双手开始剧烈挣扎,靳子跃手中抽出匕首,毫不留情地洞穿肩膀,宛如屠夫卸了关节,钉在木地板上。 下一刻,靳子跃已经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他喘着气,不顾身上的血污,拉开了纸门,佐田晴子睡在室内的草席中。 “晴子,晴子,醒醒!”靳子跃擦了擦手,再拍拍晴子的脸颊。 晴子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看见靳子跃的时候,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靳君!” “先离开这里。”靳子跃拎起钻进他怀里的狸猫少女,沉声说道。 他浑身浴血,只剩半条腿站定,女孩也发现了他的情况,惊叫着搀扶住他:“你怎么了!” 刚刚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地上垂死的异鬼,已经化作了穗美的模样。 她奄奄一息,唇间泛白,依旧盯着两人看。 “妈妈……”晴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靳子跃阻止道:“它不是你的妈妈,她的灵魂已经被这个怪物吞噬了。” 少女有些愕然,那这些年自己在梦中相遇的对象岂不是都成了一场空…… 靳子跃察觉到晴子状态的低落,抓住她的双肩,贴近她的脸,说:“听我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嗯。”佐田晴子坚强地说。 “不行!晴子必须留下来陪我!她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最后时刻,【睡生梦死】开始歇斯底里起来,她怒吼着,整片空间嗡嗡颤动,流沙木屑等像下雨一样倾落,破碎的房屋与皲裂的地面,构成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远处,一个圆弧漩涡悄然打开,那是靳子跃在【睡生梦死】重重压力之下,用【魂祈梦请】打开的通往现实世界的门。 他刚刚接触这种命辞,尚不能完全掌握,更何况【睡生梦死】是百年以上的命辞,而【魂祈梦请】的年份弱小得不可估计。 在这片混乱的空间中,打开通往自己意识的通道,已经是靳子跃最后的能力。 佐田晴子搀扶着他,踉踉跄跄地朝着漩涡通道走去。 “不准走!不准走!统统留下!”女人的叫声凄厉,她自己的身体开始破碎,梦境中死亡,她将会真正死亡,即便如此,依旧强行要将靳子跃与佐田晴子留下陪葬。 一旦意识丧生在这片空间中,肉身也会死。 整篇梦境空间化作黑暗,隐约间听得见各种嘲讽谩骂的话语,那是母亲生前与街坊邻居、以及父亲的吵架声。 佐田晴子看着对方歇斯底里的模样,面容发怵。 最后,中年妇人的面容淹没在混沌中,空间彻底化作黑色潮水,随着她的融入,仿佛活过来一般,朝着靳子跃和佐田晴子涌来。 速度又急又凶,铺天盖地的浪潮怒吼着,将最后的一方生存空间挤压殆尽。 “走!”靳子跃喝道。 但是,佐田晴子却放下了搀扶他的手。 第36章 诀别 靳子跃猛然之间意识到什么,回过身要去捞女孩:“晴子!” 佐田晴子在原地站定,轻轻地将他推向漩涡出口,她张开双臂,用背抵住涌来的黑色潮水。 女孩的脸上,晶莹的泪花与得意的笑容一齐绽放:“你让我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轰—— 话音刚落,佐田晴子瘦小的身板挡住了汹涌的黑色浪潮,不到一秒的时间,连人带骨被彻底吞噬,冲垮。但也是这一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靳子跃怔怔地看着她,眼瞳中定格在女孩得胜而泛酸的微笑。下一刻,漩涡闭合,他跌入了幽深的谷底。 翻涌过来的黑色浪潮,宛如万马齐鸣,空间变色,天地的光束都收拢起来,却扑了个空。 靳子跃的心脏就像要飞出来一样,哽在喉咙间,想呕却连血都呕不出来,比起肩膀、断肢的伤势,更让他疼痛与绝望。 突然的坠落感结束,又有一种上浮涌出水面的感觉,那是意识的回归。 靳子跃朦胧间,感觉胸膛有什么温软的身躯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努力撑手坐起来,昏迷的女孩滑落到他仅存的腿上,规规矩矩的短发贴着脸,脸颊甚至还有红晕。 靳子跃俯身一看,是佐田晴子。 女孩双目无声,没有了灵魂,已经彻底失去生息,眼角留下两行泪痕,嘴角和被黑色浪潮吞噬的时候一样,露出若有若无的笑。 靳子跃轻轻抱着女孩,努力将她贴近怀里,指关节忍不住颤抖,仰头发出压抑许久的怒喊: “啊!——” 都市上空,低沉的嘶吼声声带血。 傅寻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睡生梦死】的命辞能量逃逸而出。死的是被命辞操纵的躯体,而非命辞本身,它似乎退回原来混沌朦胧的命辞形态,失去了宿主,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 靳子跃瞥了它一眼,杀意昭然。他取出三足金蝉鼎,只有巴掌大小,呼喝一声,【百川汇海】的命辞能量滚滚而出。 【睡生梦死】本能地害怕新来的命辞,想要逃窜,却被靳子跃一掌摄取。 “隔空驭命?”傅寻也是第一次见到靳子跃出手,因为师承不同门派的缘故,大家的驭命手法或多或少有些差异,但是暂时没有听闻哪个流派可以隔空抓住命辞,而且连咒语的时间都可以省略不计。 驭命者开过魂眼,看得到命辞的踪迹。 傅寻看见,【睡生梦死】的行动受限,疯狂挣扎,却被靳子跃牢牢攥紧。 靳子跃口中念念有词,将【睡生梦死】引导入炉鼎般的【百川汇海】。 【百川汇海】就像张开的旋涡,毫不客气地将【睡生梦死】的命辞能量吞噬进去,连最基础的十神原成分都没有留下,吸收得一干二净。 …… 靳子跃横抱着泪痕已干的女孩,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换回了命辞【埃身碳气】,利用能力化身尘埃,再重新续回自己的断肢。 傅寻知道这家伙对命辞的理解一直都很深刻,甚至出逃的时候,除了【埃身碳气】和必要的【百川汇海】之外,连其他命辞都没有携带,更是连灵猫靴子都交给了闫无逊他们。 【埃身碳气】是百年级别的命辞没跑了,靳子跃一直使用着,无疑是在刀尖跳舞。 靳子跃用刀剜下结痂的伤口,一边地把腿续上,一边问: “晴子的灵魂被【睡生梦死】挟持,她怎么还能来到这里?” 他的神情已经看不出多大的变化。 傅寻面色复杂,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是自己跑过来的,当时表情很奇怪……就一个劲地唤着你,等到命辞渡过去你身上的时候,她就昏倒了。” 靳子跃抚摸着自己的心口,那时候,他可以明显察觉到【魂祈梦请】在自己体内流转,有一种温柔与缱绻的感觉,像寄托着少女心意的咖啡,醇香而浓郁,缓缓流淌。 “带着她的身体来到这里的,是【魂祈梦请】。” 傅寻眉头一挑。 “失去了宿主灵魂的命辞,竟然会带着宿主的身体无意识地感到这里吗?”傅寻思索着,瞄了一眼靳子跃怀里的女孩,“到底是何等的意志,才会让命辞都产生这种执念啊。” “我不知道。”靳子跃黯然地低下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魂祈梦请】已经到手,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他端详着怀里女孩的睡颜,心绪低落。 脑海中,还是那个带着点少女脾气的姑娘倔强的话语: “你好不容易把我从深渊中拉上来,就忍心让我重新跌回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靳更温柔的人,有也不属于我! “不要……离开我……” 梦境中,女孩泪眼朦胧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 到最后都没有给她带来安稳的生活。靳子跃的拳头攥紧,指节压出道道白印。 怀里的女孩在慢慢冷却,靳子跃为她披上风衣,轻轻地靠着她的脸。 【埃身碳气】的波动扩散,靳子跃的掌心缓缓散发柔光,像萤火与星屑,静悄悄地覆盖在佐田晴子身上。 下一刻,她的身体仿佛做出回应,也绽放着微弱的萤光,星星点点的亮华,像解放了的萤火虫,又像散开的满天星,在黑夜中洋洋洒洒,随风而逝。 最后只有衣物留下。 靳子跃颓坐在草地上,倚靠着树干。 仰头望去,烟消云散,星河浩瀚。 点点星光编织成女孩的笑容,随着靳子跃视线的模糊,慢慢变得朦胧。 傅寻静静地站在一旁,也凝望着夜空。 男人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靳子跃才站起来:“走。” 傅寻点点头,跟在靳子跃身后,他看见月光下,靳子跃的身影萧索了很多。 为了傅沁,他背负了很多,可是也遭遇了很多。傅寻倒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打开他的心扉,相信已故的老姐也不愿意看到他癫狂却又不自惜的模样。 倒是【魂祈梦请】,操纵着佐田晴子的身体,凭借着潜意识跑出来的那一幕,多少让傅寻有些在意。 从来没有听说过,命辞会执行宿主的意志,自己跑出来救毫不相干的靳子跃。 可是它不仅跑出来了,而且还在哭,哭得让人闹心。 这让他忍不住怀疑,在靳子跃身边,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第37章 阴霾 青一色隐约听见有人在拍她的脸:“青一色,醒醒。” 她睁开眼,意识慢慢恢复,失去命辞的后遗症让她没有第一时间缓过来。 “青一色,你怎么样了?” 是楚彬林,他穿着白色西装,皮革鞋擦得纤尘不染。 “发生什么事了?十三幺呢?” 青一色被扶着坐起来,她红着眼:“翻云手叛变了,他成了异鬼,十三幺被他杀了。” “这样啊。”楚彬林若有所思地说。 “快通知大家!他现在吞噬了我的【覆手为雨】,实力大增,幕后应该是有人指使,想要对我们不利。” 青一色神情急切,碍于伤势无法第一时间站起来。 “好的,我知道了。” 楚彬林还是很公式地回答,就如同对待商务的应酬。 青一色虽然不满,但也不好意思直言,她站起来,发现楚彬林仍旧没有行动的意思,反而去公文包里搜索着什么。 “楚彬林?” “放心,我知道了。”他头也没抬。 青一色气笑了,这种时候还摆着他的儒雅架子,讥讽道:“你知道了?你以为你是谁?” 楚彬林抬起头,镜片中闪烁着寒光,他的面容除了发亮的镜片完全看不清神情:“当然是——你口中的幕后主使。” 话音刚落,青一色脸色骤寒,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被楚彬林从公文包中掏出的针管扎中脖颈,一剂试剂缓缓注入。 “你!”青一色吃痛,眼泪不自觉溢出,心中的恐惧随着男人的云淡风轻不断放大。 药剂的效果走得很快,青一色无力地瘫软在地,意识开始模糊,瞳孔再次涣散,大脑仿佛置身冰火中间,忽冷忽热,折磨得她痛苦万分。 楚彬林居高临下,一把揪住她头上的团子,拎着脑袋对峙:“与翻云手一样,加入我们?” 恐惧与不甘让青一色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混蛋……明明是人类……” 楚彬林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拘泥于人类和异鬼就太狭隘了,为了更好控制你们,这支异鬼血清就当作见面礼,下次醒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是高贵的异鬼一族了。” “我不要……”青一色眼角含泪,“杀了我。” 楚彬林笑笑,捏起她的脸:“我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多漂亮的脸蛋,我怎么舍得下手。” 身体……逐渐地失去控制权,青一色意识飘忽,她看见楚彬林身边,有其他的人围上来。 接着,她就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赤星峦端详着战局,将今晚的情况尽收眼底。他的身边,是沉默寡言的贴身剑客上川悠一。 “楚君,有劳了。”赤星峦微微行礼。 “峦君也是,调动右翼老鬼们的兵力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激进派本就有将左京都收入囊中的想法,我诱导他们出兵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再说了,今晚折损的异鬼没几个,反倒是楚君把驭命者引来,转化为我们战斗力,才是真正的功不可没。” “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新世界。”楚彬林笑笑,“既然峦君可以为了我们的报复与全异鬼为敌,我与全驭命者为敌又何妨?” 上川悠一看着这两名男人,谈笑自若,完全没有种族的枷锁,心中感慨着这群少年领袖心中抱负的惊世骇俗。 “那名逃跑的刺客……是‘镜’对?”赤星峦眉角一抬,话锋突转。 “是的。”楚彬林点点头,“先留着他,只要有他在,驭命者们就会源源不断地从9区赶来,到时候,才有新生力量来状大我们的战力。前阵子他给峦君带来制造了许多麻烦,现在交给族里的驭命者去应付。如果哪一天,这小子真的成为我们的绊脚石,我会亲自将其格杀。” “我知道了。”赤星峦颔首,“有劳了。” …… 幽深的云遮蔽了月,像蛀坏的饼,露出半边青黑色。 “靳,你回来啦?”婆婆的声音在窗边响起。 她拉开窗,语气有些急切:“刚刚晴子突然哭着跑下楼,嘴里叫着你,我怎么劝都说不听,明明只穿着睡衣,怎么就着急成那样呢?着凉了可不好。你们没事?” 婆婆刚刚说完,抬头在灯下看见靳子跃的脸,俨然憔悴了许多,双眼无神。 靳子跃强颜欢笑:“没什么事。” “你们闹矛盾了吗?”小老太也顾不得夜深,悉悉簌簌地钻出房间,“那姑娘好哄,嘴巴甜一点就可以了。” “婆婆,太晚了,您先回去休息。” 房东阿婆还想说什么,但是见靳子跃情绪低落,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好。” 她摇了摇头,叹着气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室内。 “我回来了。”少女说。 “你应该说欢迎回来。真是的,万一哪天我不回来了,你连想念我的机会都没有。”少女佯怒道。 靳子跃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脑海中下意识回放着晴子不久前说的话。 佐田晴子的个人用品还在。精致的小包包挂在墙边,平地沙发上还落着来不及拿去换洗的衣物。少女的玻尿酸鸭鸭拖鞋还是靳子跃陪她挑的,晴子说喜欢那种毛茸茸的可爱风。 如今房间回归冷寂。 【魂祈梦请】到手了,可是他却没有去见傅沁的心情。 及勇气。 他会去帮佐田,是因为她的身世背景,和曾经的傅沁有些相似,恶劣的家庭环境,绝境中苦苦挣扎的女孩,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去改变这一切。 可是结果……却依旧什么都没有救下。 偶然间,他瞥见茶几上的小物件——蓝白相间的小鲸鱼挂饰。 “万一有哪天我找不着了,你就拿着这个,当做纪念我的礼物。” 佐田晴子邀功似地说:“我打工第一天挣的,送你。” 女孩的话语一闪而逝。 靳子跃想起什么,从风衣的大衣袋中取出三足金蟾鼎,这个香炉鼎不到巴掌大小,背上纹金钱眼,打火机一点,烟雾袅袅。 这是他储存命辞用的容器,能储存的数量不多,只有三个。 靳子跃控制好三足金蟾的一足,打开其中一个阀门,【魂祈梦请】缓缓飘出。 他把自己身上的【埃身碳气】引咒取下,放入三足金蟾中,换上【魂祈梦请】。 一种亲昵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是命辞在释放善意。 他握着蓝白色的小鲸鱼挂饰,蜷缩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 第38章 魂祈梦请 靳子跃睁开眼的时候,第一次来到【魂祈梦请】的梦境世界。 头上的影像,像过膝的胶卷,一卷卷播放着佐田晴子与靳子跃相处的短暂时光。 更远一些,是模糊的边界,因为他们相处下来仅仅三天。 他试着走动,脚底的每个步伐,都会荡漾开一串涟漪。 通过这种能力,会将心中的祈求传达给思念之人,从虚无缥缈的世界中将其召唤。 那些现实中无法偿还的遗憾,在梦境中,总算有了转机。 他静静地伫立,思索着佐田晴子会从哪里出现。 眼前的景致光影逐渐扭曲,慢慢变成漩涡状的门。 心中的祈求,得到回应。 佐田晴子有些迷糊,赤着脚丫从门的那头跳出来,有些好奇地端详着。 女孩抬眸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正中央的男人,她的眼中绽放着不可思议的欣喜,撒开脚丫,朝着男人奔去。 “靳君!” 佐田晴子甜甜一叫,扑进靳子跃的怀中。 小脑袋哼唧哼唧地钻了两下,话里有些鼻音:“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靳子跃目光柔和了些,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没能带着你一起活着回来。” 佐田晴子摇摇头,眯着眼像猫咪一样,享受着靳子跃的手,露出满足的笑容:“没关系的。” “你看,我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和你见面,甚至还不用为了生活而奔波。” 佐田晴子劝慰道。 “你本来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靳子跃眼中有些不舍。 “不需要啦。”佐田晴子说,“如果只是为了自己而活,我想我会过得很随便,毕竟没有什么事是值得我上心的,是你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让我有了生活的意义。如果我身边没有值得付出的人,我活着都会感到害怕。” 她柔声说着,看向靳子跃:“你不也是一样吗,口口声声为自己而活,可是我却看不见你的灵魂,有哪一次是发自内心为自己高兴过。” “别活得太累了,我好希望,你明明对别人都这么温柔,可是却很少善待你自己,曾经,我想着,既然你可以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为什么不能用余生来照顾你。” 佐田晴子眼角噙着泪花:“每天等你下班回家,为你洗衣做饭,做你贤惠的妻子,我的愿望仅此而已。” 她笑笑,低头掩住哭泣的泪花:“可是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我没办法保护你,也不忍心阻止你去追寻自己的目标。明明那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天生会是冰冷的杀手。”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你……担心你的安全,担心你的生命里没有光彩。” 靳子跃将哭泣的女孩拥入怀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良久,他才说道: “放心。陪伴你的日子里,我也很开心。” 佐田晴子身体一颤,簌簌的呜咽声渐渐弱了下去:“嗯。” 她没有再闹腾,只是静静地躲在靳子跃的怀里。 …… 等到靳子跃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靳子跃从沙发上坐起来,摊开了手掌,仿佛还有少女温暖的触感。 “看来昨晚行情不错啊。”傅寻坐在窗边,百无聊赖。 “我还没去找沁。” 傅寻一副“我已经都猜到了”的模样,说:“人之常情嘛。不过还是尽快,不只是你,我也想见老姐一面呢。” 他难得一脸缅怀状:“好歹也让她知道,现在本大爷也是独当一面的驭命者,不再是毛头小鬼了。” 靳子跃看着他,说:“她会知道的。” 当初他们两个选择驭命者这条路的时候,小女人可没少怨言。 “说起来,昨晚的战斗我总觉得很奇怪。”傅寻说道,“这群异鬼的整体素质可不是寻常街头杂兵可以比拟的,更何况连驭命者都成了异鬼,要说没有幕后主使,我打死都不信。可要是有幕后主使,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靳子跃眼睛动了动,说:“昨晚交手的武士异鬼拥有五个一模一样的命辞,都是【锋芒毕露】,但又都是残次品。” “不会,这玩意都可以量产?”傅寻皱眉,联系驭命者都可以成为异鬼,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有预感我们栽坑里了。”傅寻的眼睛散发着野狼般的幽光,“左京都这趟绝对是浑水。” “嗯。”靳子跃不知可否,“但是越是阴谋,越能够解释为什么沁的死因会这么离奇。”他已经可以排除自然死亡的可能性。 “对方既然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甚至远隔十几万公里致人于死地,肯定有什么过人手段,可是为什么会是沁?”傅寻面目有些狰狞,右拳攥紧。 “今晚……”靳子跃眼神缩了缩,又变得凝实,“会得到更多的线索。” “你想怎么见沁?分别这么久,总有些话要说?要是沁看到你变成这副沧桑模样,会不会当场分手?”傅寻笑嘻嘻地说,“就快步入中年油腻大叔了。” 靳子跃端详着鞋尖,嘴角难得出现一抹弧度:“有可能。” 他们都没有再多言语,两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是两人的默契与羁绊。 等待的时光总是难熬的。 靳子跃很想入睡,可惜砰砰直跳的心脏加快了血液流动,男人的脸上有些隐汗,难以入眠。 他刮去了胡子,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子细细打理自己的领带。凝望着镜子中那个自己,努力让自己的眉眼更温和一些,只可惜刀削斧凿的线条无法再回到眉清目秀的少年模样。 终于,借助安眠药,男人沉沉睡去。袖子高卷,手中紧紧攥着怀表,上面的女孩一脸嫌弃地盯着他,可是脸上的小潮红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靳子跃终于再一次来到记忆殿堂,这一次不一样,他们从十五岁高中生活一直到大学生涯,足足七年。从彦和中学一路历经磨难,终于牵手。 他迈进去,隐约见光。 当他彻底适应这里的光线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没来由一怔—— 记忆殿堂内,空空如也。 第39章 三分钟 有那么一瞬间,靳子跃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浑身的力量被抽得一干二净。 没有? 怎么会没有? 靳子跃不信,他依旧待在梦境中,盘坐着等待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出现。 直到天亮,靳子跃睁开眼的时候,依旧不见傅沁的身影。 男人弓着腰,双手揪着头发,蜷缩在沙发上。 奇迹并没有发生。 “怎么样怎么样?”傅寻难得雀跃。 靳子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静静地待着。 傅寻也察觉到他的异常,换个语气问:“什么情况?” 靳子跃像死去的沉木,在沙发上躺了许久。 压抑的安静中,傅寻的情绪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高涨。 “沁的灵魂没有出现。”靳子跃声音沙哑,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具体说说。” “在我和沁的记忆宫殿里,什么都没有。” “哦。”傅寻闷闷地应了声。 回过魂的靳子跃,从沙发上做起来,他的眼中散步着血丝,额前凌乱的发丝让他看上去颓败无比。 为什么梦里可以见到佐田晴子,却不能见到傅沁的灵魂? 命辞没有问题。 信物也没有问题。 却有一个环节出错,导致功亏一篑。 傅寻看着靳子跃,他的胡茬冒尖,双眼无神,嘴巴微张却吐露不出任何话语。 突如其来的转变,对这个男人来说,犹如天谴。 傅寻不知道他为此偷偷做了多少心理准备,但是这些准备都已经没有意义,沁没有出现。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正当傅寻不知道要怎么劝慰他的时候,靳子跃已经晃晃悠悠地翻身起来,提着一袋牛奶下了楼。 “去哪?” “热牛奶,我答应她要照顾好自己的胃。”靳子跃的眼神透过墙体延伸到天边,恢复了一丝清亮。 傅寻稍稍放心了些,说:“帮我也整点。” 靳子跃点点头,下楼借用婆婆的微波炉。 片刻后,他叼着温好得牛奶袋,另一只手端着热好的牛奶,放在傅寻面前。 傅寻瞄了他一眼,哪怕此刻眼窝深陷,面容憔悴,男人的眼瞳中,依旧看不出丝毫悲伤与失落。 青年承认,最开始听到傅沁不复存在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差点压抑不住自己暴躁的情绪。 有一种被戏耍的愤怒,以及心惊胆颤的哀伤,更直观的,恐怕是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堆积到头换来的却是山崩地裂般的失落。 而直接面对这一切的靳子跃,恐怕内心的情绪只会比自己更猝不及防,可是如今他已经可以做到若无其事地喝着牛奶。 自己的姐夫,心智已经坚毅如铁。 傅寻试探着问:“没事?” 靳子跃把揪得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面色平静:“不顺心的事,沮丧三分钟就好了,机会从来不是留给可怜虫,只要还活着,就得带着她的份一直跑下去。” 稍微放心地松了口气,傅寻说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百川汇海】的能力一直发动着,每次贡献百年以上的命辞,总会朝着真相推进一步。哪怕没有机会见面,也是一个宝贵的线索。” 靳子跃的声音平稳,派遣掉多余的情绪,已经过渡道冷静的思考方式,缓缓补充道: “目前我猜测了三种可能。第一,沁的灵魂还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但是受限于某种制约因素,还无法传达或者牵引;第二,沁的灵魂已经不在了;第三,她的灵魂还在绑定在生人的躯壳上,而【魂祈梦请】的作用是利用梦境对逝者灵魂的牵引。” “换句话说,第三种情况的意思是?老姐还可能活着?”傅寻心中突然多了一丝期待。 “难说。”靳子跃沉吟了一阵,“当时入殓的时候,我们选择的是火化。沁是死于异常疾病,当时有医生提出捐献遗体用于研究,被我们否决了,而且那时候异鬼仇家也多,和她讨论完,我尊重她的决定。” “操!”青年双拳攥紧,牙管咬得紧紧的,目眦欲裂。 “不排除她以另外的身份活着的可能性,但是比起前两个选项实在太小了,更何况【百川汇海】在这个阶段引导我到左京都,一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线索。我想找到能够沟通灵魂能力的人,或许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 傅寻脸色缓和了些,依旧阴沉: “世界上真的有谁能够沟通灵魂吗?要是操纵灵魂,左京都与9区南部相隔近二十万公里,那也和沁那个傻妞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我已经让组织去找和灵魂能力有关的人了,想要了解情况,就得从这方面的人入手。还有,不准叫傻妞,叫姐。” “沁都不介意我这么叫!”傅寻瞪眼。 “我介意。”靳子跃回瞥。 “……”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靳君,在家吗?” 傅寻和靳子跃对视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点了点头,贴着墙融入墙体,隐去身形。 靳子跃打开门。 房东婆婆矮了靳子跃一个头,满面纠结,欲言又止。 “婆婆,有什么事吗?”靳子跃问。 “靳君,你和那小姑娘的事……不要太难过了。” 靳子跃苦笑一声:“婆婆,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朝屋里瞅了瞅,确保真的只有他一个人,才语重心长地说:“婆婆也看得出来你很伤心,甚至很失落,一定是什么事情不如意?” 靳子跃一怔,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她。 “婆婆担心你迈不过自己那一关,还是要唠叨几句。”她也没进门的意思,煞有介事地盯着靳子跃,说,“逝去之事不可再追,闹心之事不必再纠。失落也好,难过也罢,只要人活着,就总得向前迈步啊。” 她露出招牌的微笑,语气温和,有一种上了年纪的长辈独有的关照感。 靳子跃点点头,说:“我会的,谢谢婆婆。” 老人家确保靳子跃是真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些,才拄着拐杖下了楼。 傅寻脸色揶揄:“虽然侧重的事件不一样,但是好像还蛮应景的。” 靳子跃没有说话,而是起身收拾黑风衣,激烈的战斗让他的装扮留下太多的破损痕迹。 他荡了荡黑风衣,手腕一抖反披上身,再将半哭半笑的面具接在脸上。 至此再也看不清面容,唯有野狼般的眸子,闪烁着幽光凝望着深邃的前方。 第四卷完。 卷四感言 第四卷奉上。 抱歉,结尾结束得有些仓促,来不及构架好合适的剧情,圆满地安排晴子退场。第四卷最开始想到的其实不是晴子的故事,而是傅沁的“不存在”。所以一开始把反转的重心留在了最后。没有打算写039,直接这样结束的。 但想想这样也太悲了,而且还无奈之下先让晴子领了盒饭,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前面的走势还好,写到驭命者们出现,到晴子于靳的日常互动这些都很顺手,要说难点,应该是从主线开始。就是这一卷没有明显的主要矛盾,所有故事的推进都是靠晴子的背景故事线来串起来,不够明确。 也是我自己的一个不足之处,沉溺于写好玩的日常,就很容易远离矛盾与主线,让人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接下来会试着明确一下主线与主剧情,可能类似的这种挂着小分剧的效果会弱一些,经过这四卷,基本的世界观都有一定的了解,那就可以对着剧情开刀,长驱直入了。 我来梳理下现在已知的势力分布。 异鬼亲和派:主张顺应大势,加强与人类的融合共处,提高种族生存适应能力。 异鬼激进派:主张遏制人类发展,在人类强大之前将其扼杀,随时想着发动战争补充异鬼兵力,予以人类重创。 人类政客:两大种族之中的游说者,为勉强能够抗衡异鬼的人类争取容身之地。 主角团:支持靳子跃,一路护送他杀入最终剧情的伙伴,有人类有异鬼。 神秘幕后:试图唆使异鬼与人类开展,激化种族矛盾,得以渔翁得利的团体,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野心。 …… 世界联盟并非团结一心,半数区域由异鬼占据核心话语权,则看不到以人类为主的核心战力,另外半数以人类占据核心话语权,则强大人类居多。但无法完全杜绝异鬼和人类接触,底层民众处于不知情状态。 异鬼本来是一种带着黑暗色彩的元素,这类题材也充满阴谋论调。 下一卷开始,局势开始风起云涌,也就没有所谓的分卷主角了。 有时候自己都不怎么喜欢阴谋论,想去写隔壁的欢快沙雕书。但是为了能够完本,先忍忍,毕竟中二少年的热血漫一生可能也就一本。 当然,这本还是以练笔为主,情感渲染,环境描写,人物刻画、对白,故事张合等,在技法上的表现也是我追求的。总的来说,写好一个故事真滴难。 现在的精力难以为继,想要花时间琢磨剧情刻画人物,就得多多取材补番,只是最近的生活一团糟,嗐。 不说了,码字。 第1章 雷雨夜 一道白刃高千尺,宽万丈,劈头盖脸砸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轰隆——” 几秒后,沉闷的雷声在滚滚云霭中跌落下来,山河动荡,林木颤栗。 七月来临,雷雨季。 一辆加长的轿车缓缓行驶在公路之下,像西装革履的绅士,保持着一丝不苟。 一位胡须发白的老者坐在后座,凝望着瓢泼大雨,像一层又一层的水膏,在车窗上形成小型的瀑布。 此时除了昏黄的灯光,就剩下青墨色的天,其余景观在流淌的雨幕中光影扭曲,什么都无法辨认。 左京都已经很少遇到这种暴雨天气了,今年来得比往年更频繁些。 小承贵将想着。 他是16区主张亲和派异鬼的代表之一,被人类政客誉为政界和平鸽。 老人为了表达异鬼的诚意,这些年东奔西跑,在16区散播着橄榄枝,连其他区的执政者都需礼让三分。 此刻的他,途径左京都,在前往右京都的路上,准备针对接下来几年,异鬼与人类和平共处政策再做休整。近年来科技力量的强大,已经迫使激进派不得不让步于人类的生产力。 族群基数的差异,加快促进生产力和科技手段引起的变化,在逐渐缩小双方的距离。每个区表面上团结和睦,事实上执政方的占比,已经逐渐趋近于人类一方,很多区的异鬼都已经丧失了核心话语权。 而联盟的整体中,原本人类和异鬼占据核心话语权的区域,各占一半,如今显然天平已经朝着人类倾斜。 这种危机感让激进派们躁动不安,生怕哪一天人类提着枪械顶在自己的脑袋上,他们迫不及待地教唆双方,暗地里激化矛盾,巴不得人类立刻翻脸,好让他们一举拿下。 但小城贵将却不这么想。 一来,他活了数百年,见证了无数时代变迁,王朝更迭,如果可以一举歼灭人类,早就有无数君王施展雄才伟略,一统天下了。 但没有。 连最近百年来建立的所谓联盟,也只是人类和异鬼在大战之后,双方元气大伤,而不得不妥协的产物。那些真正上了年纪的异鬼,早就已经看淡种族,不再像当年一样刀兵不休。 而那些刀兵不休的,活不成老鬼。 这也是为什么激进派虽然猖狂,但是掀不起太大风浪的原因。说白了,在小城贵将的认知中,异鬼的一生总有从骄傲到认清事实的时候,异鬼也不排斥这种凶狠好斗,适当的博弈有利于保持异鬼族群的狼性,说到底他们依旧是异鬼未来中流砥柱的年轻人,只是现在还没成熟罢了。 很多亲和派,年轻的时候也是臭名昭着的激进派,甚至连战争都经历过好几次。 念及此处,他并不急着与这群新型的年轻人博弈,而是把目光放到了长远的未来。 为了族群的蔓延,融入人类共生的方式,获得了不少异鬼的支持,但也暴露了更多的种族矛盾,这种血液里的劣根性,人类也有,异鬼也有,并非那么容易调和的。 老人的胡须短而结实,随着他面部表情微微嗡动。 突然,车厢内,受惯性作用他颠着向前倾了一下。轮胎的摩擦声尖锐,车子打滑,在路面上荡开两道斜长的白色水箭。 车内的人依旧端坐。 司机惶恐:“主公,属下抱歉!” “怎么了?”老人抬眸,眼中黑白分明,不见一丝浑浊。 “敌袭。”司机已经恢复了平静。 雨刷在疯狂地左右扫荡,雨幕却轻易将车玻璃铺满。隐约看见前方公路上,随着雨刷每下刮过,一片黑压压的身影出现,在混沌中绽放着赤色的眸子,又被新的一雨掩埋。 “唔——”老人大概了解情况,笑呵呵地说,“看来,今年的捣蛋鬼也不少啊。” 瓢泼大雨打在黑色钢铁上,叮铃铃的声响,仿佛箭雨中桀骜的犀牛,在丁达尔效应下,车灯如鼻孔,喷出两道橙色响鼻。 外面的异鬼数十头,从山体的一侧矮身跃落,全部蒙头盖脸,浑身沾染了山泥,雨水打湿,化成粉土色的泥浆。他们双目赤红,蒙着的口罩依稀有热气冒出,攥紧了各自手里的刀,银色的光反射着雨幕的灰,愈发污浊。 数量越来越多,如同攀附上甜食的蟑螂群,黑压压一大片,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起来。 天穹倾塌,雨幕压垮。 碎裂的水珠打在异鬼身上,也打在黑色商务车上,泄出一地白沫。 “主公,要杀出去么?”司机问。 老人沉吟了片刻,说道:“止戈为武,要想止戈,先得有‘武’,这群小鬼敢来把老头子的胡须,那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是虎须了。” 说,老人瘦小的身躯中,浩瀚之力喷薄而出,宛如开闸洪水,滔天的气势从黑色铁兽中散发出来,逼迫雨水排开,风暴逆卷。 “你们要知道,老朽虽然许久没动刀兵,终究是从血腥与搏杀的五百年间存活下来的呀。” 命辞【止戈为武】发动! 非战而屈人之兵,不动用武力而使对手屈服,才是真正的成功。持有者并非嗜杀之辈,能不动用武力的时候,绝对待人相敬如宾;一旦不得不动用武力,将会是武者的噩梦。 【一阶】平日里越是温和的人,爆发出的效果越是惊人,最高能能达到两倍武力加持。 【二阶】拥有经天纬地之巨力,通过平日里积累,调养生息,增加名望,获得天威震慑,进一步增强息武概率。(命辞能量百年解锁) 【三阶】德高望重之人,通过收复的人心获得声望,在武力上更上一层楼,引得天地变色,风暴共鸣,最终目的在于凌驾于绝对武力,达到臣服的效果(命辞能量五百年、声望达到一定程度解锁) 老人的威慑力宛如山洪,暴风雨呜呜厉喊,宛如无数涂炭的怨灵,拍打在黑压压的异鬼武者上。 他们没有丝毫的怯意,而是慢慢释放身上的命辞,孱弱的命辞能量,相比起五百年层次的【止戈为武】,就像萤火虫比皓月之光。 【锋芒毕露】发动!【锋芒毕露】发动! 【锋芒毕露】发动x86! 如同嗜血的蚁群,猩红眼武士的呐喊声滚滚如雷,践踏在地面上泥浆飞溅,震颤大地,与暴雨的冲刷声分庭抗礼。 老人眼中炯炯有神,透过雨幕,声音穿金裂石:“来!” “嗡——” 黑色的铁皮兽与黑压压的美洲大蠊群扑咬在一起,融入灰色的雨幕中。 第2章 任务 “这鬼天气,说来台风就来台风!”破陋的屋棚里,闫无逊披着热毛巾瑟瑟发抖。 豆子欢快地接着漏下的水,一盆又一盆地往外倒。添雨而站在木梯上,很努力地敲敲打打,试图堵住天花板的漏缝。 橘猫靴子找了个合适的窝,蜷成一团安详地睡着。 老旧电视机只有纸盒大小,雪花屏一闪一闪地,播报着最新的消息。 根本看不清女记者的脸,连身材都被干扰的电磁波扩大了半圈:“近日,¥¥……着名政治家在……遇难,据说¥……,由于暴雨天气影响,现场的痕迹被大量冲刷,目前已经交由警方介——” “刺啦。” 电视彻底宕机。 闫无逊穿着背心,无悲无喜地切了电源。 “什么垃圾信号。”他拍了拍电视,隐隐有火花的焦味传来。 “这就有点麻烦了,不知道房东会不会索赔。”他搔了搔黑发像老树根盘桓的头。 “逊哥,饿了。”豆子特意跑过来,趁着闫无逊不注意,手上掬着的水花全都撒他脸上,“水流冲击!” 闫无逊抹了抹脸,同时把脸拉长拉臭,恶狠狠盯着他:“还没到点!饿什么饿,我养猪崽的吗!” “逊哥,我也饿了。”楼梯旁敲敲打打的添雨说。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闫无逊和寇豆的语言学习能力勉强称之为一般,但添雨的语言悟性却极高,基本可以做到正常的华语交流,甚至还从容地学了闫无逊的几口方言。 “淦哦。肠粉店生意不景气,养不起你们两个饭桶。”闫无逊惆怅地说。 “那我们开张做生意?”豆子试探着说。 “开你个猪脑袋!平时大堂白日(大太阳)都没有客人,这下雨天的,哪里会有人来吃东西!” 豆子嘿嘿一笑:“没人来我们就可以自己吃了嘛。” 添雨:“附议。” 闫无逊骂骂咧咧:“还附议?付个头啦,再开下去我就当街表演养猪崽去了!” “养猪崽有什么不好。”豆子嘀咕了一声,却被闫无逊迎头敲了一颗暴栗。 “哎哟。不是你把【食旺伙吉】送给添雨的吗?” 【食旺伙吉】,在闫无逊的认知里,就是吃嘛嘛香的作用,半个月有余,原本高高瘦瘦的添雨已经被他喂胖了一圈,至少现在看起来不会那么弱不禁风,气色也有很大的改善。 “轰隆——”雨水疯狂地拍打着店铺的铁皮,砰砰作响。 “不纠结这些了,想想怎么赚钱!我现在只想搞钱!”闫无逊呐喊。 豆子欢呼一声:“开张!开张!起炉恰饭!” “喂你已经暴露了你的真实想法!”闫无逊扶额。 豆子虽然说着,但是手上可不含糊,铁皮门帘哗啦一下就拉上去。 外面雨水的轰鸣声顿时就清晰了起来,一开闸就像泄入的洪水,白里冒泡的雨水一股脑地涌入。 “白痴!外面雨水都跑进来了!”闫无逊如临大敌,尖着嗓子叫道。 “哇!”豆子也叫了一声。 “笨蛋,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不是,逊哥,真的有客人!” 闫无逊脑袋歪了歪,将信将疑地走上去,雨水打落在铁皮上,溅了闫无逊一脸。 他眯着眼,随着铁皮慢慢掀起,先是出现一双女人的腿,纤长白嫩,雨水沿着腿的弧线滑落,晶莹动人。 来者的脚没在水中,依稀可见很学生气息的帆布鞋。 闫无逊双眼放光,更加卖力地卷起帘闸:“开、开!” 铁皮闸一点点卷上去,依稀可见女人的身段相当苗条,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原本白色的衬衫里面,裹着一件青锦色的服饰,隐约有点像旗袍。 再往上,闫无逊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这雨真大。 女人没有等到他彻底拉开门闸,带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瘫软在雨幕中。 闫无逊急忙矮身探头去扶住,豆大的雨点带着凉意打在他身上,连他的身板都忍不住哆嗦,更何况女人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救命……” 女人喃喃一声,说的还是华语,说罢就昏迷了过去。 闫无逊顾不得那么多,将女人横着抱了进去。 …… 昏暗的雨帘下,靳子跃低头捧着大碗的荞麦面。 后桌的女性低声说道:“镜先生。” 她浑身包裹在黑色的衣物中,带着一顶黑玫瑰般的礼帽,只有些许金色的发丝泄露出来。 瑙轻轻放下黑木筷子,把耳边的发丝绾起来。 这是瑙与靳子跃第一次线下见面。 靳子跃瞥了她一眼,道:“说。” “最近的新闻您也看到了,亲和派的政务大臣死于非命,异鬼那边可能又要起矛盾了。” “我让你们找的灵魂能力者有消息吗?”靳子跃打断她。 “幸不辱命。” 女人捧起纸巾,轻轻拭嘴,“您也知道,这是本次交易的报酬,也是我们请动您的前提。” “内容。” “要点有三,由于情况紧急,受限于阴雨天,所以只能冒昧约您到这种地方见面了。” 靳子跃点头,阴雨天没有月光,女人的能力【月明千里】会受到极大限制。 “一、我们得到情报称,近日左京都出现一支杀手队伍,他们行动悍不畏死,异常凶狠。下一个暗杀目标是异鬼左京都的首席执行官赤星晃,刺杀对象与人类有较为密切的利益往来,将在第十五届研讨峰会上提出新的协商措施,此人的存在有助于人类的发展,请您一定护其周全; “二、找到近日刺杀政要的刺客,他们就藏身于左京都之中,提前找到他们,如果能一举捣毁就再好不过; “三、组织为您提供一道线索,近日里,据内线称,有名女性异鬼从暗杀队伍逃脱,找到她,可能有助于您更快捷地完成任务。” 女人没有说话,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机,声音却依旧平稳地落入靳子跃的耳中:“请问您接受吗?” “了解了。”靳子曰点点头。 女人粲然一笑,起身离去:“稍后的具体情报会以信件的方式派送到您的住处,祝君,武运昌隆。” “等一下。”靳子跃说。 女人停住脚步。 “以瑙小姐的实力,恐怕自己执行也不成问题,为什么还要找我?” 瑙掩嘴一笑,像一只金丝雀保持着端庄的姿态:“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文职人员。组织也确实派遣了很多能人,但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不敢贸然行事,怕打草惊蛇。” 她回身瞥了靳子跃一眼,声音飘入脑海中:“如果您有需要,可以申请武力援助,只要能够支付相应的报酬。” 说罢,女人掀开帘子,撑伞消失在雨幕中。 第3章 靓女 “逊哥!姐姐醒了!”豆子叫唤。 青一色睁开眼,脑袋有些发昏,隐约记得自己在雨中徘徊,见到久违的华语招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来敲门,所幸命大,在鬼门关走一遭又回来了。 她抬手,却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变了。 女孩的脸色刷地变得通红。 “醒了?”老男人捻着烟头,语气痞痞的。 “谁动我的衣服……”她声音细细的。 “隔壁的太太。冒着雨过来帮你换衣服,喏,你身上这套还是她闺女的呢。” 青一色一听,稍微松了口气:“谢、谢谢……” 豆子忽闪着眼,乐呵呵地说:“姐姐,你好漂亮,逊哥在你昏迷的时候一直盯着你看呢。” 闫无逊老脸一红,喝道:“去去去,一边玩去,那是关心姑娘发烧了没。” 他扭头呵呵一笑:“饿了,炊了肠粉。” 青一色避开尴尬的话题,也被美食勾起了馋虫,嗅了嗅,问:“是拉肠吗?” “有些不一样,不过这些年头文化大杂烩的,餐饮文化有些驳杂,勉强差不多。” “嗯。”想到在异乡还可以吃到地道的拉肠,青一色心中稍稍安慰了些。 “逊哥,外面的电箱修好了。”添雨抱着工具箱,扛着梯子走来。 青一色起初没什么反应,等到添雨走进,她顿时如临大敌,掀开被子猛地落地摆手势:“异鬼?” “啊?”距离女孩最近的闫无逊没反应过来,青一色的动作更快,巴掌加反手,如同雨打芭蕉劈里啪啦一顿乱奏,扇得他老脸通红。 “喂,闹哪出啊!” 青一色提防地看着他:“你们竟然和异鬼为伍?” 她心念电转,不能让异鬼们知道自己在这里! 闫无逊捂着脸,嚷嚷道:“小姑娘家懂得还挺多,异鬼又怎么了?老子还驭命者呢!” “你还是驭命者?”青一色震惊,“那你还和异鬼为伍?你也是楚彬林一伙的吗!为什么我没在祠堂见过你?” “喂,过分了啊,说得好像你也是驭命者一样,老子……”闫无逊的脸红了红,“老子只是还没通过考核,又不是学不了……” 青一色一脸鄙夷:“都什么年纪了连考核都没过,这种考核我十六岁就通过了,当我好骗吗?” 添雨憋住笑意:“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住口啊!”闫无逊冲着他咆哮,又扭过头,“你是驭命者又怎么样?有谁规定驭命者不能和异鬼相处的吗!” 青一色沉声说:“我是在问你,你是不是和楚彬林一样,都是异鬼派出来的内鬼?” “内鬼?”闫无逊眉毛一挑,“内你老姆哦!我好端端救了你,一醒来就翘系(嚣张的要死)” “驭命者猎杀异鬼天经地义,你却和异鬼混在一起,让我怎么相信你?” 闫无逊摆摆手,不耐烦地说:“哎呀哎呀,你爱信不信啦,关我什么事。小添雨在这安分守己,除了能吃一点其他也没什么过失,反倒是你,看见异鬼就和内分泌失调一样,我说女孩子家家能不能成熟一点?” 添雨轻轻扯了扯豆子,压低声音说:“豆子,告诉逊哥低调点,那个女人是异鬼。” 豆子一惊,郑重地点点头,冲着闫无逊嚷嚷说:“逊哥,低调点,那女人是异鬼!” 有那么几秒钟,几个人的神色变化相当精彩。 闫无逊挑上去的眉毛缓缓躺回来,默默咽了口唾沫。 青一色被人戳到痛处,心底一凉,眼泪在眼眶打转。 添雨则是一脸无奈对着豆子说:“我以后得提醒你低调点。” “女侠,小人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不好意思多多得罪。”闫无逊笑容堆面,躲在微笑后的肌肉一抽一抽地,很努力地想让自己的笑容更憨厚可掬。 “我……”青一色有苦难言,一腔酸楚却无处发泄。她红着眼眶,说:“你们真不是异鬼的人?”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闫无逊声音哆嗦,“骗你我是狗!再说了,您才是……” 青一色含怒,恶狠狠瞪着他,闫无逊识趣收声。 “那就当我没来过!”她抹着眼泪,快步跑出了肠粉店。 豆子走过来说:“逊哥,我怎么觉得她怪可怜的。” “是吗?”闫无逊面无表情,“我怎么觉得我们怪可怜的。” “为啥?” “她把你打包的肠粉顺走了。” …… 雨后的街巷还有些潮湿,此时夜幕时分,湿哒哒的路面,倒映着少女失魂落魄的脸。 青一色蜷坐在没水的地方,愁容满面,铲着白色的塑料盒,把筷子头剩下的一点酱汁舔干净,又忍不住啜泣:“呜呜,太好吃了。” 事实证明,成为异鬼对于味蕾也没有多大的改变。 在刚刚注射毒素成为异鬼的那段时间里,青一色想到自己即将变成面目狰狞的野兽,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后来发现,异鬼的食物中,虽然对生肉有着难以抵制的诱惑,但并非只钟意血淋淋的肉食,味蕾上没有太大的变化,这让她原本绝望的心中多了一丝希望。 只是没有生食血肉,会让她一直处于孱弱的身体状态。 为了逃离那暗无天日的噩梦,她也花费了许多功夫,最终才侥幸逃出生天。 驭命者那边她不敢回去,那群人连翻云手的死活都不管,要是得知自己成了异鬼,肯定会把自己当场格杀。 自己还误打误撞送到驭命者面前。 青一色脸庞发烫。 她现在已经失去了驭命一族的荣光,连回家都不再可能。 跑出来的自己像流落街头的小狗。 想到这里,女孩的眼中噙满泪水。原本说好只是一次历练的啊,她的实力并不出众,只是因为家族声望,以及自己大学专攻和语方向,误打误撞地加入了这一次的缉拿事件。 可是却再也没有回头路。她是不可能为异鬼卖命,可是现在驭命者眼中她也成了叛徒。 女孩凄然一笑,成了自己口中唾弃的异鬼,真是造化弄人。 “噔、噔。” 青一色耳朵尖,随着来着的步伐,浑身汗毛倒竖! 对方是个高手! 终于,对方的身影出现在拐角,青一色虚弱的身体根本来不及逃走。 那是一个戴着花毡帽的青年,挂着桀骜的微笑,唇中吐露危险的话语: “嗨,靓女。” 第4章 套话 青一色往后缩了缩:“你是傅寻?” 傅寻扬了扬嘴角:“你认识我?” 青一色脸色复杂。 说起来,她是二十岁,傅寻也是二十岁,他们是同一辈的驭命者,但是傅寻在年轻小辈中,是出了名的张狂,与张狂相匹配的还有那令人发指的天赋与实力。 青一色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当年考核战的时候,决赛上青年几乎摧枯拉朽的姿态夺得魁首,而后几年内参加北方进修,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女孩止步前八,自然没有资格与之一战。 “考核战的时候见过。” 青一色倒是没有隐瞒,说:“没想到连你也来了。” “是啊,我们是第三批到的。”傅寻想都没想,顺嘴一提。 “大家都上当了!”青一色劝道,“小心点,左京都之旅就是一场阴谋。” “哦?”傅寻挑了挑眉,走进巷道,把两侧的光线都挤走,留下一条斜长的阴影像黑地毯铺到青一色面前:“你一个异鬼说这话,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 青一色急了:“听我解释!” 傅寻起手成刀,周遭的气流开始紊乱。 青一色即便看不见命辞的流动轨迹,但也知道傅寻要出手,喊道:“先别动手!我有重要的情报要汇报给大家!” 傅寻的手停在半空,瞪着她的眼神不见情感:“说。” “驭命者当中,有人和异鬼勾结,他们把我们驭命者拐骗过来,想要把我们都变成异鬼!” 傅寻冷笑:“荒谬!驭命者本就是被诅咒的族群,变成异鬼更是丧失驭命能力,变成异鬼还能做什么!” “是真的!驭命者除了驭命能力,战斗力也是非凡,他们是想制造一支战斗力拔群的武力部队!”青一色说。 “就算是真的,和我拿你的人头去领赏有什么关系?”傅寻冷笑。 “你!”青一色气结,“我就算成了异鬼,我还是向着人类一方,你这人怎么分不清青红皂白!” 傅寻呵呵一笑,上前施压:“不好意思,你的情报价值不大,如果没有什么更合适的内容,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你!”青一色着急的时候,眼角的泪花不自觉地挤出,她恨恨地说,“都说驭命者是一群自私自利,没有人情味的家伙,我真是后悔身在驭命世家。” “小姑娘,眼泪是最不值钱的。”傅寻嘻嘻一笑,“来,笑一个嘛。” 下一刻,走投无路的青一色猛地暴起,她捏住白色饭盒朝傅寻一丢,另一只手迅速摸到腰间九节鞭,却发现不是自己原来那身装扮,九节鞭也没有带,不由得脸色大窘。 而傅寻只是扬了扬手,轻易把盒饭扫飞,瞥了眼空空如也的餐盒,不忘讥讽道:“真是爱惜食物的好孩子啊。” 没有九节鞭,青一色只好迎身近战,她三两下蹬腿上墙,侧走拉高身位,回旋着扫出一腿,迎头劈下。 她只能赌傅寻不敢接她的凌厉一腿,逼他露出破绽。 可是,白花花的大腿谁不爱呢?更何况裙子是jk,闫无逊没认出来,但傅寻可是大饱眼福。 成为异鬼之后,青一色的力量、敏捷、还有身体协调都提高了一个层次,女孩眼中隐隐可见竖瞳显形,面容凶悍。 “喂,这么凶找不到男朋友的啦。”傅寻抬起右手,做出剪刀手状,朝天一掐,顶着青一色扫荡而出的巨力,反向将她的腿钳住,正好卡在脚踝上,最关键的是,这里就像戳中了蛇的七寸,瞬间卸去青一色的一腿蛮力。 可怜青一色本来走墙就没有落脚点,被这家伙抓住了脚,另一侧重心稳不过去,整个人嗒一声坐在地上,只剩长腿被高高架起。 羞辱与委屈一同爆发,女孩再也忍受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这么容易哭鼻子的吗?”傅寻不玩了,把脚丢还给她。 “嘶——”脚踝磕在地面,青一色疼得龇牙,骂道,“咸湿佬!” “骂谁呢弟弟?”傅寻趾高气扬地哼哼。 青一色的角度,正好看见傅寻翻起得鼻孔。 “不给爷多整点乐子的话,可是会死的哟。”傅寻吓唬道,表情逐渐邪异起来。 吓得青一色魂飞魄散,她哪里不明白,那种带着亵渎意味的眼神,毫不忌讳,根本就是图谋不轨。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青一色原本稍有放松的心又悬起来,努力站定,可惜刚刚大腿被一提一架,拉扯中伤了筋,刚刚站起来就是揪心的疼。 都说驭命者三缺五弊,破坏心智不全逃避天谴,什么渣滓都有,可惜自己没有在意,等到他们反目为敌,才知道个个都是虎豹豺狼。 “我死也不会成全你。”冷静下来的青一色,语气也不再惊慌失措,面沉入水。 “试试。”傅寻咧嘴,笑容带着挑衅。 女孩调整呼吸,左腿盘开一步,稳住下盘,将受伤的右腿掩住,足尖点地,如同盘起的蛇,做出攻击的姿态。 “哦?”傅寻挑眉,戏谑意味更甚,“就是这样,不挣扎就没有意思了。” 说话间,青一色抱着赴死的决心,修长的右腿如同刺出的长矛,白花花的风景干扰了傅寻得反应,她竟然一踢见效。 青一色忍着伤痛,傅寻双臂交叉挡住这一脚,也让他暂时失去了女孩的视线。 等他回身的时候,原本让小兔子跑远点,却发现一头黑压压的垃圾淋头浇下。 “喂!”傅寻愤怒地喊,却不得不掩面挡住。 再次露出视线的时候,穿着jk制服的女孩被一只手牵住,踉踉跄跄消失在拐角处,露出半边的晚霞。 “谁!”他怒吼一声,一脚踢开身旁的垃圾袋,咕噜噜滚出一圈。 青一色原本并没有空档逃跑,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家伙插手,暗算了一把。 “敢在小爷手里抢人?”他又扯了一嗓子,嫌弃地扯了扯嗖臭的衣服,随手丢在地上,随手掏出一罐白桃乌龙,拉开易拉罐慢饮起来。 接着,傅寻迈开老爷步,晃悠悠地离开了。走出街角,他的视线里,已经看不到青一色的身影。 “被逃了呀。”他把手中的罐装饮料一饮而尽。 第5章 祝沁生 青一色诧异地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黄种人,扬起的短发,奔跑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养眼。青一色的手被攥紧,在男人的带领下轻车熟路地在纵横交错的巷道中折叠穿梭,最终到了一片车辆川行的繁华路段。 两人终于停下来,青一色得以抬起头,端详这位青年的模样。 他大口喘着气,眉清目秀,面容的线条分明,看上去还有些小紧张。 小帅。 “到这里,应该就脱离危险了。”青年喘气,朝她露出勉强的微笑。 “谢、谢谢。”青一色用纯熟的和语回复对方,不好意思地抽回握着的手。 青年大窘,连忙挠头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还有,谢谢您帮助我。”青一色礼貌地说着。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青年阳光一笑。 “嗯,再见。”女孩招手,转身迈步。 右腿的肌肉拉伤有些严重,女孩刚刚逃跑的时候还没察觉,等到脱离险境了才发现,走起来分外生疼。 青一色皱了皱眉,但常年习武,跌打损伤也算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她现在是异鬼体质,照理说恢复能力应该更快才对,只可惜她现在处于孱弱状态,连血肉都不敢碰,哪里有恢复的机会。 不过她也有些小欣慰,被萍水相逢的人救下,让她觉得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也算有着为数不多的善意。 她刚走几步,就看到有个高高壮壮的汉子,拿着一张照片询问前方的路人:“您好,请问有看到照片上的小姐吗?” 青一色视力好,远远看见自己的照片,她骤然一惊,才发现这个男人压低着帽檐,看不清容貌,但是体格健壮。 自己的身体本能地提醒着自己,对方的气血极具吸引力,青一色必须扼制自己的某种冲动。 就像口渴的时候见到冰镇的雪碧;饥饿的时候闻到炙烤的排骨香,青一色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血液中躁动不安的欲望。 但是对方明显是敌非友。 她双手捻紧自己的裙,低头无声无息地走开。 田中刚刚询问完路人,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孩低头掩面,若无其事地走开。 常年的警探生涯让他警惕,他回头招呼另一侧的藤原千鹤,说道:“科长,有情况,我好像看到目标了。” 说罢,他也快步走近。 街对面的藤原千鹤点点头,也迅速跟进。 青一色拐进一栋老旧的楼房,面色肃穆,她的腿伤刺激着痛觉神经,可是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噔、噔、噔。” 青一色快步上楼,昏暗的楼梯间,灯光随着女孩仓促的脚步声,被逐层唤醒,就像给追来的田中提醒着彼此的距离。 老旧的楼突然吵闹起来。 “站住!” 青一色的下方,男人的吼声混杂着快步的上楼声,在楼道里回荡。 她咬咬牙,加快速度,双手攀着护栏,一环又一环,脚下的声响仿佛没有休止的钢琴重音,从幽暗的底层传来。 快点。 再快点! 青一色眼中闪着飘忽不定的光芒,那是楼道里昏沉的柔光,像黑夜里飞扬的萤火虫。 突然,她瞳孔闪过一道亮光,经过楼层的时候,住户的门突然打开,房间的日光灯洒在她的脸上,一路倾泻,直到门缝。 男人搬着高高叠起的文件,刚刚探头却怔了一下:“刚刚的小姐?” 青一色眼中闪烁,来不及说话,底下嘈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站住!” 青年显然也反应过来,嘭地一声把文件箱放地上,一把将女孩拉进屋子。 青一色来不及思考,再次被他抓住手腕,抬头对上青年镇重的目光:“请相信我。” 说罢,他合上门,把青一色关在房间里。 “砰。” 青一色回头,发现这是一间改装过的民租,中间的大厅摆满了包包裹裹,纸箱子大大小小摆满一地,部分塑料胶袋才刚刚封上,再往里面,沙发和身后的卧室,摆满了形形色色的物件。柜子、架子、亚克力小夜灯、简单的卡通挂饰…… 虽然乱,但又简单地摆出了通道,每一个区域都划分得整整齐齐。 这位小哥竟然是位个体电商。 青一色来不及熟悉新环境,门外就传来声响,她不得不往屋里躲,仓促之下,找到卧室,翻开窗户,大片的气流涌进来,窗帘被冷热交替的温差推出窗,在外招展。 低头一看,入夜的左京都霓虹闪烁,车辆来往熙熙攘攘,行人匆匆如蝼蚁。 跳不下去。 青一色脚底发虚,回头看见衣柜,娇小的身躯一头扎进去。 …… 田中急匆匆地赶上来,却发现一个青年蹲地上收拾着杂乱得纸张。 “借过一下!”田中听见楼道上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冲了过去。 而体力不如田中的藤原千鹤,慢了他两层,也是咬牙跟上他的行动。 她注意到蹲在地上的青年,多留意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是熟人:“靳君?” 青年回头,略带歉意地朝着她打招呼:“藤原警官。” “你怎么在这?” “帮朋友整理公寓,刚出门就被一个冒失的女孩撞倒了。” “她在哪?”藤原追问。 靳子跃指了指楼上:“跑上去了,另一个先生也追了过去。” “谢谢!”藤原千鹤确认情报,头也不回地朝上一层跑去。 楼顶的追逐还在继续。 等到田中冲上楼顶,对方已经关上了对面楼层的天台门。 “别想逃!” 田中三两步冲上去,百米短跑冠军的爆发冲刺,使他毫无难度地翻过两栋楼之间的间隔,贴着地面滚了两圈卸去冲劲,蹲住,顺利到了对面楼顶。 藤原打开门,冲过来。 “科长!目标把门锁了!” 田中拽着门,却被从内部反锁,只能用肩猛顶。 藤原千鹤隔着楼,说道:“撞的开吗?” “没问题!”田中退开两步,大吼一声,侧身朝着冲过去。 “砰!” …… “嘎吱。” 门开了。 青年喘了口气,说:“没事了。” “姑娘,你还在吗?”他小声问。 “吱……”卧室传来声响。 青一色从衣服堆里爬出来。 “谢谢。”她由衷地说。 “不客气。” “那个……”青一色有些不好意思,说,“又被您救了一次,请问您要怎么称呼?” 青年微笑着说:“我叫祝沁生,来自9区。” 第6章 老乡 “诶,是9区的人吗?” 青一色诧异,眼神中多了丝神采。 “嗯。”青年点点头,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迟疑着开口:“呃……” 青一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正色道:“兄弟,讲汉语。” 她的眉间多了一丝掩藏不住的小欣喜。 青年也确认了,笑着说:“好。” “你是哪里人?方便加你简讯吗?”青一色难得见到正常的同龄老乡,又处于劫后余生的欣喜,倒是放开了很多。 “我祖籍湘水,小时候陪父母南下,在粤地生活过一段。” “是吗?去过花城吗?” “待过一段时间。” “真的吗?”青一色展颜一笑,“我家就在花城,有空可以来玩。” 说话间,隐约听得见楼道噔噔噔的声响。 青一色瞬间噤声,望向自称祝沁生的男人。 后者给她投来小心的眼神,自己摸到墙边,侧耳倾听。 过了一阵,声音远去。 藤原千鹤可没办法在天台之间跳跃,只能乖乖下楼。 直到声音消失,靳子跃从楼梯间的窗户探头,看见藤原千鹤匆匆朝着隔壁楼层追去。 他起身折回,对着躲在房间里的女孩说:“没事了。” “谢谢你救了我。”青一色感激地说。 “举手之劳而已,没有男生忍心让这么漂亮的姑娘受欺负的?”他半开玩笑地笑。 “你就不怕我是什么不法分子么?”青一色有些担心,毕竟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要是吓到了普通人,那就罪过了。 对方瞧了她一眼,微笑着说:“姑娘的打扮还是学生?比起说水灵灵的姑娘是恶徒,我更相信刚刚两批人才是图谋不轨。” “油嘴滑舌的。”青一色嘀咕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她站起来,动了动腿,小腿和大腿筋拉伤,有些疼。 青年捕捉到她的神色,随口问了句:“腿没事?” “拉伤而已,小意思。” “你等会。”他转身,从药箱里取出活络油,轻轻蹲下,说:“拉伤的话,还是擦点好。” 他扬起头,青一色可以从澄澈的眸子里看见满天星辰,神使鬼差就多了点下头。 对方给她找了张凳子坐下,示意她伸腿。 青年的手法很舒服,力度也很到位,小腿肚子活血很快。 青一色小脸有些发烫,膝关节涂着油,一会儿就热辣辣起来。 “疼了吗?”青年问。 “不会,正好,你是学过按摩吗?” “研究过。”青年笑笑,“小时候给老人家揉揉肩膀什么。” “好厉害。”青一色随口夸奖,但是心思却在脚踝温热的触感上。 “好了。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青年歉意地笑笑。 青一色捻着自己的学生裙摆,缩了缩腿,低头小声说:“没事。” 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望向房间:“这里是你的屋子吗?” “是朋友的,他在这边开网店,我过来帮他整理点存货。” …… 傅寻快步翻上楼梯,像灵活的猴子,连蹦带跳,在楼道间闪躲。 楼上的大个子倒是挺能追,天台的门拖延了一分钟不到,就被对方给卸下来。 好在他熟悉这一片地形,更何况只要别对方发现跟错人了,多拖延一阵就好。 追逐很消耗体力,他下楼的步频都已经快得像戳邮机,下楼速度就像乘电梯。 傅寻听见楼下也有声响,才发现对方的另一个人似乎从下面包夹了。 “靠。” 他骂骂咧咧地,看见四楼的窗户外,是一排搭建好的竹架,隔壁正在装修,蒙上青绿色的防尘布。这种楼道窗也因为楼层之间相隔太近,加上布局较高,并没有设置窗罩。 事不宜迟,傅寻蹬着腿钻过去,半截身子卡在楼层外,双手一攀就可以够到对面的竹架,双腿一缩,借助竹架躲进青绿色的防尘布中,楼上的水泥哗啦啦地掉,傅寻踩在木支板上,嘎嘎作响。 等到田中跑下来,只能在中间和藤原千鹤汇合。 “人呢?” 两人面面相觑。 “喂,小子你干嘛?危险!” 隔壁楼的工人们喊道。 藤原千鹤马上朝窗边望去,可惜受限于视野,看不清动向,这回藤原果断地攀上窗户,也要试着攀过去,对面有工地小伙看到她,咋咋呼呼地叫嚷:“喂!喂!” 田中碍于体型,只能下楼再追。 女警钻过去后,迅速出示证件,工人们也就不再出声。 她快步跑上去,木板摇晃地厉害,迫使她放慢速度,而原先的嫌疑人,已经凭借着敏捷的身手朝下面的楼层攀援。 “课长!”田中在楼下喊,双手做扩音状,“小心点。” “还是被跑掉了。” 片刻之后,藤原千鹤和田中追到了十字路口,望着来往的路人,稍微有些无奈。 “对方的体力太好了。”田中喘着气。 “我们回去申请调用视频。”藤原说,“至少发现了嫌疑人的踪迹,说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好。”田中面露肃色。 傅寻撇撇嘴,从角落的巷口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可恶,自己去泡妞,又要小爷唱黑脸,又要小爷当诱饵,是不是还得我去当僚机?”他有些意难平,心底咒骂着出租屋里的家伙。 追查的人要去调监控,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这附近的监控年久失修,老住户都知道,仅是摆设罢了。更何况黑夜里脏东西很多,比起揭露犯罪,他们更忌惮被曝光。 看起来,现在异鬼那边也在找那丫头,恐怕是她的出逃一定带着什么关键的情报。 傅寻从这些事件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这次的任务,组织也明确提示青一色的存在,恐怕出逃的消息也扩散了出去。这丫头现在可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 而傅寻能够发现青一色,完全是误打误撞。说来也巧,傅寻正愁着不知道出逃的女异鬼是谁,而暴雨也阻止了他的行动。 直到暴雨过后,他想回去暗中照看闫无逊和豆子,却遇到了青一色与闫无逊僵持的一幕,于是及时改变策略,通知靳子跃接近她。驭命者大多桀骜,性情刚烈,软硬不吃,只能先接近对方再慢慢套话。 不过……傅寻透过望远镜,瞪着眼,看着对面楼的两人相谈甚欢。 这家伙也太轻车熟路了? 第7章 多方 “时候也不早了,青小姐也早点回去休息。” 出租屋内,青年说。 青一色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份特殊,不能随便和人类接触,于是起身说:“嗯。” “我送你。” “好。”青一色心头一暖,可是突然又有些发愁,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去处。 也没有钱。 甚至想要加对方简讯的时候,才发现连手机都没有。 所有的行头都放在那家肠粉店了。 “青小姐?” 青一色回过神,发现青年在看着她,面色尴尬,说:“还是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 “好,那欢迎下次再来做客。” “嗯。”青一色甜甜一笑。 “对了,如果有危险,随时可以回来找我。”青年挠挠头,说。 “嗯,谢谢。” 青一色说着,已经扶着墙慢慢走下楼梯:“再见。” “再见。” 青年微笑,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楼梯的声控灯过了照明世间,啪嗒一声熄灭,将男人的身形包裹在黑暗中。 阴暗的楼梯间,男人的轮廓模棱两可,只剩下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看不清具体面容。 “滴。” 简讯消息: 【寻】:甩掉了便衣,接下来干嘛? 【靳】:跟着她,然后把她的消息在下面几个网站,开小号放出去,能领点线索钱,银行卡报我的。 【靳】:【图片】x3 【寻】:她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靳】: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寻】:不要无视我的吐槽好吗,又指使我当苦力,你自己去干嘛? 【靳】:把房东处理掉。 说罢,靳子跃走回房间。 如果青一色刚刚闯的不是卧室,而是储物间,再耐心一些,或许就可以发现,在一个大纸箱里,躺着一只捆绑成大粽子般的家伙。 他的四肢被折,关节脱臼无法发力,努力地弓着背。 靳子跃拨开纸箱的纸板,看着对方拼命变形挣扎。 …… 青一色走在街头,有些茫然无措。 多亏了连日阴雨,以及现在的夜幕,她才可以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不然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遇到正午时分的太阳就是死。 女孩身无分文,又没有住处,关键是还没有通讯工具。她感叹着时运不济,可是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改变这一现状。 她才二十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却遭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境况,稍微脆弱一点的,都一死了之了。 青一色试探着走入店家,询问有没有过夜或者谋生的职位,可惜对方都不是很敢收留她,而有意收留的,都是些双目泛光的家伙,看着觉得一阵恶寒。 她谢绝了不少人说的法务援助,现在她的身份太敏感,太招摇恐怕也活不长。 深夜时分,青一色孤零零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朝着角落缩了缩,双手环抱膝盖,把头埋低,默默消化着泪水。 “哐——” 易拉罐滚落的声音响起,青一色抬头的时候,看见一只脚踩在饮料罐上,溅出余下的水。 来着戴着一顶鸭舌帽,遮盖了额头,只露出尖利的牙齿。 另一侧是高高壮壮的光头大汉,也稳步从黑暗中走出,带着墨镜看不清神情,只是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危险! 青一色瞬间警戒,蹭的一声从长凳上翻身,注视着一前一后两名异鬼。 “c3小队发现目标。”鸭舌帽男手持对讲机,通报情况。 两人慢慢靠近,眼中闪烁着奇异的神色。 青一色咬咬牙,毫不犹豫翻过长凳往林子里跑。 …… 藤原千鹤的办公室内,她正在通着电话。 “跟丢了?”电话那头的女声问。 “嗯,今天在那片区发现了疑似目标的踪迹,但是对方身手敏捷,后面还是跟丢了。监控也没有提及对方的路线,倒是最开始的商铺录像,让我们找到了目标的具体身份信息。”藤原说道。 “发给我。最近的高层暗杀事件太频繁了,连机关要员都敢杀害,激进派的家伙们已经有点活得不耐烦了。” “灵小姐,目标女性和刺杀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她就是从刺杀组织那里逃出来的,找到她,就可以找到刺客的巢穴。现在找她的人很多,除了我们,激进派也在找她,甚至一些不入流的民间组织也打算掺和一脚。” “民间组织?”藤原千鹤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 “一群自诩代表人类剿灭异鬼的家伙。” 藤原千鹤沉吟道:“原来我们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么多力量。” “怎么?考虑加入吗?”灵诱惑着说,“据说他们对人类待遇很不错哦。”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藤原千鹤才不管灵是不是说反话,继续补充她的疑点:“既然知道了目标出逃。对方不会转移新的据点吗?” “工程量问题。小承先生遇害的地方,我们侦察过了,凶手人数相当之多,对方一定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牺牲了大量的兵力,最奇怪的地方在于他们把同伴的尸体都清理了,显然在掩饰什么内容。” “这种人数众多的暗杀行动,显然需要有强大后勤补给,说明对方的老巢一定很大,投入成本也相当的高,所以才不方便转移据点,需要在我们找到目标之前,将其灭口。” …… 一间典雅的大堂内,白须老人正坐厅堂,两侧是心腹幕僚,背后挂着雪亮的武士刀。 所有人面色峻毅,正襟危坐,凝望着正中间稳如磐石的老者。 他的身后,是一个硕大的墨笔“武”子,抑扬顿挫,苍劲有力。 “将军,我们的人发现了照片中的女子,现在正在追捕中。” 刚刚进来的武士躬身汇报。 厅堂上的老将睁开眼,一身黑锦和服无声自摆,沉声说道:“抓活的,至少我们要知道,刺杀小承贵将的脏水,是谁泼在我们头上。” “哈依!” 对方以膝盖挪地,缓缓腾出身形,最后掀开帘幕,消失在夜色中。 “将军,您说,会不会是那些外来者?现在越来越多的外域人闯入16区,左京都也开始不太平了。” “静观其变。有人想挑拨我们和保守家伙们的关系,太躁动反而正中对方下怀。只有先找到这名女子,才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老者沉吟片刻,说: “我有预感,雷雨天又要到了。” 第8章 围剿 沙沙沙—— 女孩迈过草丛,绕过树干,奔跑起来双臂切刀挥摆。 对方紧追不舍,而强化的身躯矫健如野兽,轻而易举翻过枝干,从幽暗的林间传来赤色的双瞳。 “吼!” 身后的暗箭嗖嗖射中身旁的枝干,青一色看了一眼,黑色的铁箭头没入树皮,嗤嗤冒烟。 不妙。 对方这是下死手。 两人追赶的速度不快,却透着一股子蛮劲,拦路的树枝被摧毁折断,大步踏入草丛,踩在泥地上嘎吱地响。 青一色的腿伤又开始发作,可是这时候,慢下来就是死。无奈只能咬咬牙,耐着拉筋的疼痛逃亡。 她已经出了公园,来到大马路上,此时深夜,附近的行人没几个,她慌慌张张地朝工地建筑群附近的老楼跑去。 心中浮现那名青年温和的笑容,下意识加快了步伐。 可是突然转念一想,那个小哥怎么会是杀手的对手?自己可不能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青一色面色发苦,掉头欲走,却发现对方两人已经走到对面的大马路上。 这里没有什么遮拦,双方的行迹都暴露无遗。 对方也不和她客气,那个大汉大踏步冲过来,就像厚实的黑轮胎,而另一个家伙黑色手套上衔着铁箭,左手搭在右手腕上,噌地射出一根暗器。 青一色见他抬手动作,就已经迅速闪避,却来不及做出多余的反应,被壮汉近身,她才刚架起手格挡,就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巨力,连带着将整个人撞飞,砸在就近的墙体上,震得她喉间腥甜。 但是现在没时间喊疼,她落地的时候就转身欲走。 这时候,壮汉已经沉肩蓄势,像马力全开的火车头朝她撞去。 青一色看着对方的身形在眼瞳中放大,这一下要是挨实了,恐怕就站不起来了。 这种念头一旦出现,她就再也没有力气抵御下去了。 突然,腰间多了套绳索,青一色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缠紧的绳鞭朝着右侧拖过去。 “啊!”她惊叫一声,身体失衡重重地砸在地上,却刚好因为被这一扯拉走了位置,避过了蛮牛般的冲撞。 她龇着牙,扭头看去,遇上傅寻桀骜的笑: “嗨,又见面了。” 青年的头发有些微卷,慢悠悠走上来,无视两头异鬼,对着青一色说道:“别这么凶嘛,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不以身相许,好歹也笑一个。” 青一色窜起来就想咬他。 但是这狼狈的模样,反倒像逼急了的兔子。 傅寻一手揪着青一色的头发,另一只持鞭的手拍在她肩膀上卸去冲劲,随手一拍将她打回地上,瞥了眼旁边躁动不安的异鬼,语气宠溺,说:“回头再收拾你。” 青一色摔在地上,恨恨地盯着他。 而这期间,傅寻踏上前去,双手招展,而两异鬼已经冲了上来。 壮汉怒吼一声,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筋肉开始膨胀,撑大的衣物有些不堪重负,满头飘扬的头发迎风招展。 而另一个家伙隐藏在鸭舌帽下的眼神阴翳,手指间的铁箭攥得发紧,想试着绕过傅寻偷袭青一色。 “就这?你们是什么垃圾?”傅寻望着两人,寒气昭然,随手扬起冰花,即使在黑夜,也可以看见沛然冒出的白雾。 鸭舌帽小子也不断地转移位置,奔跑过程中手臂一扬,三根铁箭咻地弹射出去。 而眼前的木桩大汉,也抡起巨臂,朝傅寻的脸上砸去。 傅寻左手像触摸着投影屏,凝结出一层冰盾,右手化成冰块,突然从握紧的拳头两侧长出冰柱,化作武器衔在手中。 “啪嗒。”冰制长棍的强度不高,被对方随便折断,而傅寻也趁着这个间隙,后仰翻身,一顿一撮,连着几个跟斗拉开了身位。 他啧啧感叹,越来越觉得【铁马冰河】用起来很顺手。 外放的能力效果总是很直观,比起因果律和几率触发的能力,更加稳定也更加强势。 他也不和两异鬼客气,刮了刮笔尖,右手凝结冰霜,化成拳套,摆开擂台拳赛的架势,两脚在地上频繁地点。 “阿哒!” 他迅速贴近,矮身钻过壮实异鬼动作的空子,右手直拳砸中腹腔,左手上勾拳朝对方的下巴顶去。 壮实异鬼头颅被掀起,双眼反白,而傅寻则趁势追击,一拳两拳三拳来回凿洞,在他胸膛硬生生打出凹陷,直到对方踉踉跄跄退后,他才转移位置,冲向戴鸭舌帽的异鬼。 鸭舌帽的家伙看到这一瞬间的变故愣了一下,正准备呼叫支援,可却被傅寻一记鞭腿扫重手腕,脱力将对讲机甩了出去。 他来不及愤怒,第二腿已经朝着面门踹来。 这一腿直接砸中他的鼻梁骨,顿时脑门嗡嗡地。 但是还没结束! 傅寻刚刚扳着壮汉的脖子,整个人双腿离地甩开,就像扣着柱子甩动,借助壮汉将倾未倾的时刻,将身体晃出去,连续扫腿狂踢。 左右左右左,哒哒哒哒哒! 傅寻的足尖狠辣,专点要害,朝着眼窝、喉结和太阳穴下腿,最后一踢更是往死里发力,直接踹中对方的正心。 戴鸭舌帽的家伙承受不住这一腿的冲击力,直接跌飞出去。 而同时,被双手勒着脖子的壮汉,也轰然倒下,带着傅寻坐了一屁股的泥。 “怎么样,帅?”傅寻搓了搓鼻子。 回头,却发现原本被绳子套住的地方,连人带绳空空如也。 “跑得倒挺快,还真是属兔子的。” 他正想走,却发现大汉挣扎着站起来,刚刚的重拳和拧脖,在这家伙身上作用竟然不甚明显。 对方发出野兽般的吐息,也没有多余的灵智,怒吼着朝傅寻扑来:“吼!” 【冯河暴虎】 有勇无谋的代名词,凭借过分强化的躯体,狂暴起来丧失神智,沦为鲁莽暴力的工具,与之想匹配的是超强的自愈能力与冠绝的筋肉强度,视年限和种族、个体差异决定身体素质。 【被动】狂化:大幅度降低伤痛神经,增强耐力、战斗力和精神专注度。 “什么怪物!” 傅寻三两下交手起来就有些吃力了,自己不是力量见长,要发挥与之抗衡的拳头得动用全力,可是这家伙却仿佛力气无穷无尽,无处发泄似的。 第9章 逃 青一色把绳子稍微处理一下,可以勉强当作软兵器。 她不忘远离附近,正好那流氓与他们缠斗,自己能走就走。 但是对方也摇人了,恐怕其他人也在赶来的路上。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有些微恼,明明出逃了,可是等待她的却是噩梦般的追杀。 前面似乎有三两个人,面色冷峻,人高马大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收住脚步声,侧贴着墙,小心翼翼地观察。 他们似乎是朝着公园那去的,毕竟那边声响挺大的。 她收回视线,却发现另一侧,又有一队人手,穿着灰色西装,戴着墨镜,双手探在口袋里,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角色。 她不由得往楼道里缩了缩,蹲下来接着掩体隐藏自己。 “这也太多人了。”她心生悲意。 “喂,等会去喝酒吗?酒还是清,需要叫陪坐吗,我昨晚认识了几位不错的公主,你们去不去?” 青一色听见来着的声音,顿时心头一颤。 说话像连珠炮又口花花的家伙,应该就是霹雳腿张让了,其他驭命者也来了? 张让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说青青,你就不能理我一下吗?不就是吐槽了你今天口红色号不好看,你已经一天没和我搭话了,理我理我理我!” 青一色额头闪过三条黑线,她不知道现在去通知他们来不来得及,自己身上有重要的情报,可是却不敢靠得太近,毕竟自己现在身份特殊。 也不知道要拿什么面对伙伴们。 “周围有不少异鬼。” 说话的是走地太保杜彪,他自己有丰富的刑侦经验,和飞天捕快阿松是合作十余年的老友。 他在,那沉默寡言的阿松一般也在。 “四个人?他们出来做什么?”青一色诧异。 她想远远地跟上去,至少看看自己的同伴,心里会安心一些。 “嚯,这么多异鬼都是来抓阿色的吗?小妮子真有魅力啊。”张让的腿厉不厉害不知道,但是嘴是真的战斗力惊人。 且不吐槽这个让人恶寒的称呼,他们似乎知道自己的情况。青一色想起来了,那时候楚彬林离开了,可是她却没有机会回去报信,恐怕已经被倒打一耙了,更何况自己现在的异鬼身份,岂不是坐实了内奸的身份…… 她神情沮丧,把冲上去相认的想法咽回肚子里。 等前面几人走远,青一色撤回身子。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青一色惊诧,正要叫出声,却发现对方面带微笑,朝她比出嘘的动作。 是傍晚的青年。 “是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青一色眼眶微红,心却定了下来,揽住他的肩膀无声啜泣。 “怎么了?”青年显然也被抱的措手不及。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这样啊。”青年似乎思索了一阵,和女孩分开,挽着她的手腕,说:“如果不嫌弃的话,去我那里。” 青一色心底有声音在抗拒,她不想再麻烦青年,可是身体却不自觉耷拉下脑袋,闷闷地应了声好。 青年正想安慰她,眼角余光却瞥见有一伙人径直走来。 “青小姐。” “嗯?” “快走。”青年说罢,拉起她的手就朝身后的巷群中钻去。 青一色发现,前方有道身影在领跑,奔跑的时候也莫名有了动力。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靳子跃和青一色要跑,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加快了步伐:“站住!” 青年头也不回,一脚刮过竹竿,钩住上面的衣服倾塌下来,把两三个西装男的视线遮住。 月光下,男人牵着女人的手,沿着巷道夺命狂奔。 校服的裙摆飞扬,正如青一色的头发。 他们跑进地下通道,这里连通四面八方,像蜘蛛网盘踞在十字路口,八条方向各自代表八个出口。 地下通道潮湿阴冷,最近的雨水还没有完全干涸,墙面的小广告被雨水打湿摸糊,跑起来只剩脚步声在回荡。 “追!就在里面!” 那群人似乎不肯罢休,拿着照明设备紧追不舍。 但是靳子跃常年混迹这一片区,七拐八弯之下,从偏僻的路口钻出来,又迅速掉头钻进新的建筑群中。 等到对方钻出地下通道,望着左边,是停工的工地,立起了铁丝网;右边是车水马龙,前面是高高架起的人行天桥,身后是长满杂草的废弃工厂,生锈的铁门锁紧,没有动静,草丛也没有被碾压的痕迹。 对方集结完毕的西装人,朝着马路和天桥方向追去。 等到所有人都消失在视野中,靳子跃才松了口气,他望向青一色,后者也看着他,相视一笑。 “好险。” “他们没有发现工厂墙的小门遮掩在草堆里。” “走吗?”青一色喘着气,却不再那么紧张。 “再等等,工厂后门有小路,我们进去再说。”说,他已经矮身猫腰钻了进去。 “嗯。”对于青年的话,青一色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废旧的厂房内,靳子跃小心拉开门,烟尘和蛛丝散落下来,呛得他咳嗽不止。 等到烟尘散的差不多,靳子跃才说道:“可以进来了。” 手机的灯光照亮了室内的情况,晃得青一色的脸洒满橘黄的光。 绕进后门,再钻进新的地下桥洞,两人沿着地下街道摸索回原来相遇的公寓。 “今晚就先住在我这。”靳子跃笑笑。 入夜了,点好蚊香,两人倚着墙,坐在一起。 “不去休息么?” 青一色摇摇头:“我认床,陌生的地方睡不着。”她的神情有些惆怅,凝望着户外的景象。 “半个月前,我还在家陪伴着父母,没想到半个月后,就沦落到这种境地。” “家人怎么了么?” “不是,只是我出了点状况,现在……回不去了。” 青一色黯然地说。 “是追堵你的那群人么?” “差不多。”青一色缩回腿,在灯光下显然娇弱,“一夕之间,所有的理想、目标、人生规划,都毫无意义了。” 青年轻笑:“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人只要活着,就会继续动下去。” “活着啊……”青一色仰头,露出纤细的颈子,出神地凝望着天花板,“我也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活着。” “当然算。” 青年突然凑过来,脸离得很近,说:“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吗?它一直在提醒你,自己要为了心动而活下去。” 青一色怔怔地看着他,隐约间,感觉到咚咚狂跳的声音。 第10章 勇气 靳子跃退后,缩回自己的位置:“所以说,无论遇到多么不尽人意的事情,都不要轻易放弃呀。” 青一色低头,掩饰自己双颊的浅红,闷闷地嗯了声。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靳子跃问。 青一色踌躇了一下,说:“我想回家。但是我的人生已经糊了,不能连累父母。我只想躲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关照着他们,尽尽孝道。” “有这份心意,叔叔阿姨一定很欣慰,只是他们一定也很担心你?”青年说,“照顾好自己,才是让他们安心的最佳方式呀。” 青一色说:“我也想啊。可是现在的处境,流落异乡,昔日的同伴反目,外边也是仇家众多,甚至我都没有一技之长,身上连钱都没有,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照顾自己的方式。” 女孩说着,原本娇憨的脸上,泪水默默流下。 “我明明只是想来历练一下,让自己的履历更精彩,让自己的未来更美好的才对,可是事情却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女孩的啜泣声很轻,她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逊毙了,真是逊毙了。” 她抹了抹眼泪,哭得梨花带雨。 “一点都不逊,相反的,很酷哦。”靳子跃朝她笑笑,“身处困境,却坚忍不拔的样子,已经比绝大多数人来得勇敢。” 青一色勉强止住泪眼,说:“没有人愿意的,和我一样什么的。” “说起来,青小姐还没告诉我,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 青年做出一个挽袖架臂的动作,展示肱二头肌,逗得青一色发笑。 但是她依旧闭口不谈。 “而且,要是回家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订机票什么的。” “不行,我们是偷渡过来的。”青一色脸色迟疑,但还是解释道,“虽然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但是恐怕一到机场,我的身份证件就会暴露我的行踪。” “这样啊。”青年颇有憾色。 “如果要回去的话,恐怕只能偷渡了。”青一色半开玩笑地说,很快又神色颓然,“可是我已经没有偷渡的手段了。” 他们偷渡,靠的是程凛的【无远弗届】,超级稀有的空间转移命辞,能够横跨海峡实现长距离运输,只是可惜,如今驭命者那边回不去,自然不用多做奢想。 更何况,程凛这个守财奴全天都在跑业务,神龙见首不见尾,能不能遇到他还是未知数。 “不如这样,我带你偷渡怎么样?”青年似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 “什么?”青一色诧异。 “我有认识的蛇头,他能提供偷渡的途径。”靳子跃小声说道。 “真的么?” “嗯。”说罢,靳子跃迟疑了一下,“但是我们现在的资金可能不太够。” 青一色一听钱的问题,顿时也焉了。 “如果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变卖就好了。”青年叹了口气。 “价值?”青一色想了想,抿嘴不语。 “算啦,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摆脱这里,换个城市怎么样?”青年鼓励似地问。 “出逃的话,真的可以甩开他们么?” 青一色不相信,更何况全16区都是异鬼的眼线,真正能够换地方安然无恙生存下去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是这种话要怎么和青年说? 普通人的世界,和异鬼是沾不上边的,安乐地生活在牢笼中,那一天告诉他们自己身边生活着颠覆三观的异鬼,接受起来并非易事。 “没用的,我得罪的人势力很大,在16区恐怕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青一色惆怅地说。 “这么严重啊。”青年喃喃道。 “嗯,沁生哥,拖累你了。” “没事,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因为自己过于叛逆离家出走的情况。”青年竟然还有心思笑,“最后还是靠自己自力更生,活了下来。小时候中二,总想着违抗全世界。” “唔……现在听起来好羞耻。”青一色说道,可是心底却叹了口气,自己的情况,何尝不是这样呢? 只是自己未必有逆着全世界生存的勇气罢了。 “哈哈,我倒是引以为豪呢。”青年露出白牙,笑容得意。 “什么嘛,沁生哥分明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青一色明知对方在哄她开心,但是效果出奇的好,嘴角都不自觉产生了笑意。 “我是认真的。”青年虽然嘴角带笑,但是语气却渐渐笃定起来。 青一色收敛了笑容,看着他。 “人的一生总得为什么事情拼一把。有的时候处境是很糟糕,遭遇也不尽人意,甚至到站在世界的对立面,孤立无援。但,那又怎么样?如果有支撑下去的勇气,不妨轰轰烈烈为自己活一场。失败了无所谓,无非就是带着自己的梦想黯然退场,顶多没有人会记得你,可是原本的世界上,又有谁会每分每秒都想念你呢?而万一成功了,那——” 他凝视远方,眼中仿佛拥有浩瀚星河。 “谱写的就是自己的神话。” 青一色默然。 听着青年描述,她也有些向往那个充满勇气与斗志的世界。 “真的存在么?”她喃喃地问,“存在让人与全世界为敌的勇气。” “有的。”青年看着她,眼神深邃,“一定有。”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听起来,我似乎也不像是孤身一人了。” 青一色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的语气竟然有些放松。 女孩的头一歪,迷迷糊糊在他肩头睡去。 蚊香散发出的白烟丝丝缕缕,带着入梦的香气。 靳子跃轻轻把女孩抱到卧室,确认没有醒,转身出了房间。 傅寻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他的衣着有些狼狈,汗渍才干不久,灰尘和泥土沾在衣领上,显然刚才的战斗费了一番功夫。 “她睡了?”傅寻还是确认一下。 “嗯,致幻香,剂量不多,但是够了。” 靳子跃走到傅寻跟前,面色淡漠。 “现在汇总一下今天得到的情报。” 第11章 情报 傅寻正了正表情,说道: “目前来说,今晚炸出来的势力有四支。一是傍晚的白痴便衣组合,不过他们入夜时分就撤离了,显然对自己的能力心底有数,应该是保守派那边的人;二是在公园遭遇了下狠手的家伙,那群人的暴力倾向比较明显,其中出现了残缺命辞制造出来的厚血怪物。” 傅寻撇撇嘴,显然是想到那个硬骨头,啃起来对牙口不好。 “是激进派么?”靳子跃问。 “不清楚,因为第三支势力范围,也还是异鬼,但是这群人的穿着打扮更加体面一些,手持枪械,但是没有下死手,行为也稍微比较克制。” 傅寻抵着下巴,思索着:“我记得,他们的衣服上绣着什么徽章,应该可以辨认,如果没猜错,他们才是激进派的人手。” 他继续补充道:“第四势力则是驭命者那群家伙,但今晚他们更像是出来打酱油,恐怕也是在调查最近异鬼为什么频频动乱。” “他们的核心目的是我,以我对他们的了解,都是一群怕死的胆小鬼,不会以身犯险。”靳子跃说。 “他们不会真正掺和进来,但是如果得知我们参与这次的异鬼暗杀事件,肯定也会花点功夫调查了解。” “他们才不理会异鬼事件,只是想趁乱拿下你的人头罢了。”傅寻嘀咕。 “正是因为没有发现我的出现,他们才偃旗息鼓,与异鬼们相安无事。” “那么问题来了,第二支痛下杀手的势力,到底是谁?”傅寻双手环抱,指尖在肘部轻点,“他们当中出现很奇怪的家伙,【冯河暴虎】命辞年限出奇的低,大概只有一年,但是爆发出来的能量却很惊人,打架的时候完全悍不畏死。” “一年?”靳子跃追问。 “昂。异鬼是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让命辞寄宿的,除非有驭命者出手帮他们嫁接命辞。不然异鬼一生只会有一个命辞,再怎么低,我也不信这种筋肉虬结的大汉是一年大小的宝宝。” 傅寻嫌恶地说,仿佛想到什么两米糙汉咬奶嘴缩婴儿车里的奇怪景观。 靳子跃回忆了一阵,说:“我之前也遇到一群奇怪的武士,他们的命辞一模一样,都是【锋芒毕露】,但是命辞都有所残缺,年限很低,当时没有多留意,但恐怕也是只有几年之数。” “一模一样的命辞?嚯,这是有同行啊。”傅寻冷哼一声,嘲讽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支神秘的势力确实有驭命者在坐镇,甚至可能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实验,将这群异鬼改造为杀戮兵器。 傅寻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说起来,屋子里睡着的女人也提到过,说驭命者当中的叛徒勾结异鬼,说驭命者来到这里,完全是一场阴谋。她自己都成异鬼,还在为那群家伙操心呐。” 靳子跃听完,眼睛微眯。 “她还说什么?” “没细问,当时不就想着吓吓她,哪有时间墨迹。”傅寻回忆,说:“好像说过,有人要把驭命者转化成异鬼,打造一支武力卓群的战斗部队。” 靳子跃沉声说道:“我有预感,这支神秘的势力,才是幕后黑手。只是这个女人的话,也不能全信。” “哦?”傅寻歪了歪脑袋,“有什么问题么?” 靳子跃的眼角瞥了眼屋里的方向,说:“她本身有问题。” “为什么?” 傅寻有些好奇。 “我亲眼看着她的命辞被【翻云覆雨】彻底吸收,自身应该没有命辞,那没有命辞的异鬼——” “会变成行尸走肉。失去能量储存,几天之内溃烂而死。”傅寻眯眼。 “嗯。但是她却活得好好的,甚至,有了新的命辞。” “喂,别人识别命辞,要么是得使用能力出现波动,要么是肢体接触才能识别,你这是开了透视外挂?” 傅寻不满地说,他芥蒂靳子跃的妖孽能力很久了。 靳子跃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伸手,说:“我牵了她三次手。” “操你抹。”傅寻瞪眼,说,“听到没有!敲你抹!” “再大声一点,她醒了正好一拍两散。”靳子跃说。 傅寻横着脸,不甘示弱地说:“老子倒是希望她醒过来,认清你的丑恶嘴脸。” “她现在的命辞是【俯仰由人】,而且年份也不是很高。”靳子跃说。 “这是让人没什么主见,做事摇摆不定的命辞啊,也还没有达到激活能力的程度?”傅寻皱眉,“这种命辞,不就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手下么?” 说到这里,他也稍微反应过来了,幕后黑手在青一色身上牵了线,只是不知道这条线牢不牢固。 “就快找到神秘黑手的下落了,如果猜得没错,那支刺客军团也和这个神秘组织有关。下次发现那群命辞残缺、悍不畏死的臭虫,记得留活口。” “知道了。”傅寻嘟囔。 “回去休息。”靳子跃说,抛给了傅寻门房钥匙,“地址在上面的纸条上。” “你到底有多少套房子?”傅寻忍不住吐槽。 “不多,全靠附近异鬼救济。” 傅寻投来鄙夷的眼神:“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但是很快,他的眼睛擦得雪亮:“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缺钱了,姐夫,给点零花钱呗,我不想努力了!” “没钱。”靳子跃头也没回,砰地一声把门带上了。 …… 清晨,鸟语叽喳。 青一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雪白的被单将自己盖得严实,窗帘的缝隙,透过两三缕阳光。 如果不是阳光照在手臂上,产生异样的灼热感,她都快忘记自己成了异鬼,正在享受少女惬意的闺房。 她小心翼翼地裹着被子,抽了抽窗帘,把阳光彻底封住,才沮丧地沿墙坐下。 还是不习惯现在的身体。 单手掩住被阳光灼伤的皓白手臂,青一色有苦难言。 好在前几天出逃的时候是阴雨天,她才能在大街上溜达那么久。 怎么办,肚子饿,想…… 喝……血…… 她本能地咽了口唾沫,将这个念头甩到脑后。 想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青一色想着,她有些懊恼,明明昨晚自己不应该睡着的,异鬼在夜间精神活跃,白天才会昏沉疲乏。 可能是连番的追逃,自己的身子又虚弱,加上情绪上好不容易宣泄一次,才顶不住了。 她缩了缩脑袋,回想起昨天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咒骂道: “丢死人了。” 但又想起青年向往未来的模样,下意识地双手环腿,把嘴巴埋进膝盖里。 几缕发丝垂落,昏暗的房间只看得见忽闪的眼睛。 第12章 暴露 “醒啦。”靳子跃听到动静,轻轻叩门,“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不好意思,昨晚聊着聊着就睡着了。”青一色抱歉。 靳子跃盯着她的脸,面色僵硬了一下。 青一色不解地问:“怎么了?” 靳子跃别过头,勉强一笑,说:“没什么。” 女孩皱了皱眉,她哪里会信?起身来到衣柜,拉出试衣镜,看见自己容貌的瞬间,脸色刷地煞白。 准确地说,她的脸已经白如墙粉,眼窝深陷,面容枯槁,苍灰色的块斑和青灰色的纹路,爬满了额头与双颊,加上蓬乱的头发,宛如电视机里爬出的女鬼。 尤其是,她盯着自己的双眼,金色竖瞳,映照着女人的茫然与失措。 “出去!”她厉声哭喊,下意识地抓起被子掩住自己的脸。 “青小姐!”靳子跃神色犹豫。 “我叫你出去啊!”青一色哭得更严重了,双手抱着头,蜷缩进被子里。 靳子跃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默默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青一色闷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颓然仰躺在床上。 她觉得这辈子都完蛋了,异鬼的容貌丑陋骇人,更何况还被认识不久的男生看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希望,都在残忍的种族界限面前支离破碎。 异鬼……自己是鬼。 她望着镜子里,女鬼泪眼朦胧的脸,嘴里的牙也慢慢变成锋利的锯齿,手上的指甲慢慢变长,浑身的皮肤是病变的白色,唯有青色的血管在鼓动,看上去分外吓人。 青一色心如刀绞,闭上眼,任凭眼泪潺潺流下,双手攥得发紧。 她恨死了将她转化为异鬼的人,恨死了这具身躯。 “笃笃。”敲门声响起。 青一色提起被子掩住脸,想起青年还在外面,喊道:“干什么!你还不跑吗!” “呃,这是我的房子……” 青一色理亏,气势也弱了一截,问:“你不怕我?” “说实话,怕得要死,但是想到昨天青春靓丽的模样,也就不是那么可怕了。” 青一色也是被气笑了:“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副德性?” “啊哈,差不多。”靳子跃说。 “呃——能让我进去么?” “不可以。”青一色阻止道,随后声音又小了些,“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控制不住对你下手,亏你还敢进来,真是心大。” “其实……我之前和类似的人接触过,青小姐的情况,应该是饿了,恐怕身体机能已经匮乏到临界值了。我去黑市给你带了点血包。” “血包?”青一色眼前一亮,咽了口唾沫,但很快神色黯然,“别诱惑我,我不敢喝,喝了就真的彻底告别人类了。” “没事的。这种事情就和饿了要吃饭一样,都是理所当然的事。”靳子跃好言劝道。 他继续说:“你留条缝,我放门口怎么样?” 屋里沉寂了一阵,接着,房门轻轻打开,幽暗的房间内,一道光从客厅延展,直达青一色的脚边。 靳子跃轻轻把血包推进去,还贴心地附带了吸管。 接着,他帮青一色把门带上。 “沁生哥,你真的不怕吗?”女孩怯怯地问,“我以前看过一些文献,变成异鬼之后,沾染上血腥,就会沉迷那种味道,变成不折不扣的杀人怪物。” “大概是谣言,不然我早就死了。”青年笑,“任何行为,主体支配的都是自己的意志,区区口腹之欲的诱惑,怎么可能击败姑娘的心地善良呢?” 青一色感激地望向门外,默默拾起血袋。 片刻后,门开了。 靳子跃坐在客厅,冲着速溶咖啡,笑容阳光:“早。” 女孩恢复了容貌,装着jk制服,小心翼翼走到旁边,手指局促地捻在一起,不敢看靳子跃:“早……” “光是这声招呼就比手里的咖啡还甜。”靳子跃打量着她,开玩笑地说。 青一色知道他的轻佻是想让自己放松,心底更感激对方,说道:“沁生哥,谢谢。” “不客气。” “我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异鬼?”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迎上青年的目光。 “我曾有个朋友,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来他才告诉我,他和我不是一个种族。”青年抬头仰望天花板,陷入回忆中,“他也告诉我,很多时候,你们和我们一样,都只是谋求一片安定的生存空间,与周围的人其乐融融地相处。” “和他接触久了,也就没觉得你们有多可怕了。” “原来如此。”青一色释怀了些。 “我的朋友还告诉我,很多你们相关的习性,毕竟经常混在一起,彼此的诚意和付出都很重要。” 青一色点点头,说:“之前还担心你不能接受,我才藏藏掖掖的,倒是我小气了。” “哈,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我好。从昨天我们相遇开始,就一直有人追杀你不是么?那时候我也能大概察觉些什么了。” 青一色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拖累沁生哥了。” “小问题,能够在异乡相遇,都是缘分,谈不上拖累不拖累。”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对了,我在黑市买血包的时候,听说那些商人都在搜集你们的情报,据说可以卖好价钱,如果有了这笔钱,我们就可以去找蛇头偷渡了。” “真的吗?”青一色不知道原来情报还这么值钱。 靳子跃纠结地说:“就是怕你的消息不方便透露。” 青一色想,异鬼那边的消息,自己巴不得扩散出去,扰乱他们的计划,怕就怕在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来不及警告驭命者们。 但是如今的情况,显然还是短视一点,变卖成现钱远离是非之地更为重要。 更何况—— 青一色望向青年。人家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她也不好意思青年陪着她过这样心惊胆战的生活。 她没有犹豫,说:“放心,沁生哥,我有重要的情报,只是黑市的情报贩子鱼龙混杂,你能确保情报的买家是人类而非异鬼阵营吗?” “嗯,是人类。为了防止泄露行踪,我们可以选择网络通讯,保险起见,即便是线上,我们也会用代理服务器,或者隐藏自己的ip地址。这样,我们的行踪也不那么容易暴露。” 青一色愣愣地看着他。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靳子跃问。 “没、没有。”青一色看着他认真思索、侃侃而谈的模样,脸颊发烫。 “我是觉得……好厉害。” 第13章 交易 很快,在靳子跃的帮助下,他们登陆了黑市的教交易网址。 靳子跃不便露头,也尊重青一色的意愿,离开了房间。 “我先去通知蛇头,看这交易金额,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应该够带你跑一趟了。”他给青一色投去放心的笑容。 “嗯。”青一色离开了青年,有些紧张。 电脑屏幕上,弹出一个视频窗口,对方是一位带着黑色礼帽、带着问号面具的男子。 “贵宾您好,编号1027为您服务。我们了解到,您准备交易的是a级情报,确认吗?” “确认。” “那请您开始提交您的信息,我们会根据您所提供的情报,估量价值,再予以您公道的报酬。” 问号面具男说道。 “我想说的是,关于‘影子军团’的情报。” “‘影子军团’?” “是的。我先讲一下我的经历。从我变成异鬼醒来,待在一个阴暗的场所,周围可以听见明显的铁轨铮鸣声。在那里,存在着一片和我一样被偷偷转化为异鬼的人。” 青一色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他们通过彻底剥夺命辞,让刚刚诞生的异鬼处于极度饥饿、陷入癫狂的状态。” 她想起自己早上的面容,恐怕那时候也是接近体能耗尽、即将疯狂的临界了。 “然后,再通过新的命辞,来控制他们的心智。” 青一色停下来,问:“你们知道命辞和驭命者吗?” “您放心,这方面的情报已经不算多么重大的机密,即便是神秘的驭命者一族,我们也有足够的了解渠道。” “那我就放心了。”青一色对这个神秘情报部门再看重了几分。 “我刚刚说到,他们利用命辞来控制异鬼的心智,而这种命辞,是通过注射驭命者的血液来实现的。驭命者的血液,是大部分命辞的容器,他们利用自己的手段,开发了一些神奇的人工命辞,并将这些命辞注射到这群没有情感的杀戮机器上,成就了新的队伍——‘影子军团’。” “人工命辞?”问号面具男抓住了重点。 “对。他们在原有命辞的基础上,进行人工校正,好像挖掘出命辞的隐藏能力,并将其放大。”青一色说,“只是我当时已经成了异鬼,丧失了驭命一族的能力,没办法判断到底有什么不同。” “这种命辞的特点是批量生产,因为他们控制着拥有母命辞的驭命者,将他的血液不断地抽离,按照一定的份额传输到没有命辞的新生异鬼上,他们就会获得他的子命辞。” “唔……”视频里,对方做出思考的举动。 “而获得命辞的异鬼,实际上只有几百毫升血液的命辞剂量,所以命辞的年限不会很高。” 青一色说道。 “了解了。这就是‘影子军团’的制造方法么?” “是的。”女孩说,“在此基础上,他们开始豢养大部分异鬼,集结兵力。我在那里被研究的都是最简单的医疗检查。” “您能说明具体的地址吗?关于‘影子军团’的地点。” “我一直待在室内,但是可以很明显听到电车的声音,我想应该在某个地下电车的站台附近。” “那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三天前,训练基地的‘影子军团’全员出动,而负责给我定时打麻药的人被我打晕,我也趁机逃了出来。” 她回忆道:“全基地的关卡很多,有些需要虹膜和指纹,有些需要密码锁,因为担心异鬼闯入,抓住内部的人,挖了他们眼珠斩断手指之类,所以保留了最原始的密码锁。但是我利用研究人员的权限卡,还是有惊无险地过了暗哨口。” “您能绘制出具体的地图么,顺便标注一下各关卡的密码?” “我尽量。毕竟是凭着记忆走出来,只能描绘个大概。 “从基地跑出来,我发现自己在地铁轨道内部。就是那种每个站台之间,你可以看见在地铁上看见黑漆漆的窗外景观,偶尔还有led巨屏投放广告的那种隧道里。 “刚看到这种场景的时候,我有些发蒙,但是随着逐渐走下去,我发现有个地方,下层就是城市排汛系统,而那几天正好雷雨大作,水位上升很高,所以我下去的时候,水已经漫上脚踝。在下面的脏水里不知道七拐八弯走了多久,我才发发现有些流水的城市排汛系统,上面有光,我钻出来,才得以逃生。” 她讲述完毕,似乎心有余悸,想起那段场景,还有些后怕不已。 “但是这座城市的铁路系统和排汛系统很多也很庞杂,您有更具体的标志物可以作为参考吗?” “就在附近这一带,具体的位置因为是在下水道里迷了路,也有些分辨不清了。” “好的,感谢您的合作。” “等等,我还有一个额外的事情。” 问号面具男的头微微颔首,说:“请讲。” “驭命者当中有人和异鬼勾结!就我所知,就有一个,叫楚彬林。” 对方也是点头,在电脑屏幕的那头写着什么。 “他们在驭命者内部打入了间谍,恐怕不久之后,驭命者就危险了,麻烦您替我转告一下。”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交易筹码。”对方点头。 “如此,便有劳了。”青一色致谢。 “您请稍等,后台这边结算一下,估量您的请报价值。” 女孩端坐,松了口气。 片刻后,对方重新上线。 “您申请的报酬是资金吗?” “是的。” “好的,尊敬的小姐,我司觉得您的情报十分重要,感谢您的合作,我们将20万联盟币转入您指定的账户中。” “20万?!”青一色讶然,“这么多?” “是的,不过,鉴于您此时存在较大风险,这边建议您还是雇佣保镖为好。” 青一色思忖了一下,她要出逃,确实最近的追杀力度大了很多,她也不想让祝沁生处于危险之中。 偷渡的价钱只需要10万,另外的10万,就用来雇佣保镖。 她点点头,说:“谢谢您的建议,请问可以选择的名单吗?” 青一色也是聪明,她知道对方想进一步做她的生意。 “有的,文件我传输过去了,您接收好。名单中都是些左京都附近的猎人和赏金高手,在我们这里有良好的信誉认证,您可以放心,不用担心谋财等问题。” 青一色点头,翻着对方的保镖名单,随意地浏览着。 都是些刺客高手,16区号称异鬼之都,能够有这么多人类高手,已经属实不易。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有各种人种各种暗杀刺客。 突然,她怔了怔,在列表中,她看见一个熟悉的家伙。 照片上,赫然是一张半哭半笑的白色面具。 第14章 保镖 “是他?”青一色想起自己此行的最终目标。 原来在这就可以找到这家伙的踪迹,说不定还可以将其捕获。 只是现在自己已经没有这心情了,甚至还需要对方的庇护。 更何况这家伙是9区的人,相处起来应该会顺心一些。 “就他了。” “您选择的保镖,代号为‘镜’。以下为个人履历——” …… 片刻后,青一色黑着脸。 什么人啊!她想咆哮,凭什么做两天保镖就得花了自己10万! 不过这家伙的实力自己也算亲眼所见,还是值得信赖的。 为了确保这几天自己和沁生哥的安全,还是咬咬牙就过去,可惜自己的准备预留点零花钱的想法就落空了。 直到交易结束,青一色走出房间。 青年静静地坐在沙发,见她出来,打招呼道:“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青一色心中暖暖的,甜甜地应了句。 “我这边联系蛇头,考虑到白天你行动不便,就预约了明晚的船。” “明晚是么?好。”青一色欣然一笑。 这么说来,她还有一天的时间,能够和沁生哥待一起。 虽然不舍,但是终究是要各过各的生活。 “沁生哥,你家住哪,以后回去了记得联系我。”青一色柔声说道。 “会的。我家在花城的梧桐大道那边,公寓楼。” “梧桐大道?”青一色眼前一亮,“离我们家不远,半个小时的地铁应该能到。” “是么?好巧。”青年微笑。 “沁生哥,伯父伯母在家吗,我没事可以帮你照顾照顾他们。”青一色向往地说,但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有些脸颊发烫。 “不用啦。”青年笑笑,“我还有个妹妹,在读大学,平时周末会回去照看妈妈。” 他顿了顿,说:“至于我爸,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 “抱歉……” “没事,都是陈年旧事了。”靳子跃坦然一笑。 “对了,我用交易多余的钱请了一位保镖,也是9区的人,沁生哥不介意?”青一色问。 “没问题,只是左京都附近没有渡口,我们得出发到临市才能偷渡过去。我想,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今天晚上出发,酒店我已经订好了。” “酒酒酒、酒店?!”青一色结结巴巴地说,顿时气色大窘。 “嗯,但是那边说没有单间了,所以订了双人房,只能委屈你了。”靳子跃有些抱歉地说。 “不不不不委屈!”女孩连连摆手,“我我我打小就和野小子一样,住得惯!” 她不敢看靳子跃,眼睛瞄着自己的鞋尖,双手不安地互捻着,神情慎重。 “只是我少考虑了保镖,要不再开一间房,有保镖先生照顾你我也放心,我住隔壁。” “啊?”青一色的脸上颇有憾色。 “我不太习惯和陌生人相处。”她语气软软地。 “那……就我和保镖先生住一起,再开个就近的单间。” 青一色嘟了一下嘴,说:“那好。” 这时候,门铃响了。 靳子跃望向门口,又看了看青一色。 “应该是那家伙来了。”后者解释道,“小心点。” 靳子跃点点头。 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一眼,说:“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半边眉眼上弯,半边哭丧脸。” 青一色点点头,道:“是他。” 靳子跃迟疑了下,还是开了门。 眼前的男子,利落短发,却戴着白色面具,着黑色风衣,黑靴皮手套,俨然一副高手气质。 “你好……”靳子跃小心地打着招呼。 对方摆摆手,没有说话的意思,径直走进客厅。 青一色也望了过来,再次见到这家伙的时候,她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没想到真的是你。”她说。 对方的面具朝她望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位是我朋友,沁生哥,也会随我们一路同行。” 对方点头。 “虽然之前还有矛盾,但是现在,还请希望多多包容,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青一色说。 对方点头,就像蜻蜓点水,点到即止。 “你能不能说两句?”青一色不悦。 对方摇头,弧度为不可察,似乎一僵,就没有多余的动作。 “哼,真是的,装什么神秘!” “青小姐,可能高手都有自己的脾气。”靳子跃劝和道。 她虽然不满,但是沁生哥在这,也就算了,说:“我们可能今晚就要出发,沁生哥,你和他说一声。” 靳子跃和对方讲了一下大概的内容,等说到订酒店的时候,对方摇头。 “不需要吗?” 对方终于做出多余的动作,手势飞快比划。 “这……”青一色看的有些懵。 “是手语。”靳子跃解释道。 对方的手势一变再变: 『你见过哪个戴面具的会大摇大摆出现在别人眼前?』 “他说自己不便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会自己隐匿起来。”靳子跃解释道。 “也有道理。”清一色点点头。 『更何况你泡妞关我什么事?』对方的手语越来越快。 “他说会在附近侦察,有问题及时提醒我们。” “好。”青一色转头望向靳子跃,满眼小星星,“沁生哥,你还看得懂手语,好厉害。” “以前在高中有手语队的朋友,受其影响,后来恶补过一段时间。” 『喂那是沁逼着你学的好?』黑色风衣的男子显然有异议。 “他还在说什么?”青一色歪歪脑袋,像个好奇宝宝。 靳子跃解释道:“他在说我手语水平不错。” 随后,又腆着脸,对黑衣男子说:“谢谢。” “优秀。”青一色扬了扬眉毛,投来大拇指。 黑色风衣的男子梗了梗脖子,心中默默竖起中指。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回青一色只需要一个眼神朝靳子跃投过去,他就很自觉地翻译了: “他说就不多做停留,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的。” 青一色思忖了一下,说:“也好,不然这样太招摇了。” 『好,算你狠,赶我走了是?』 青一色再不了解手语,也看懂了面具男的气急败坏。 “怎么感觉这家伙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冷。”她喃喃说道。 靳子跃呵呵一笑,说:“他在夸你漂亮。” 青一色被他逗乐了,说:“这回我说什么也不信。” 说罢,她转头对着面具男,面色不善,说话也有了一丝底气,纤长的手指戳向他的脸: “好啊,靳子跃,是叫这个名?别以为换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看不出来啊,原来你这么闷骚。” 这席话将现场两个人都雷在原地。 第15章 逃跑计划 傅寻呛住了,虽然被青一色指着自己骂,但是怎么心中有种暗爽的感觉? 他玩心大起,彻底放飞自我,反手抓住青一色的手,脸很自然地凑上来,另一只手的食指成钩,轻轻抬起女孩精致的下巴。 “干嘛!”青一色被这猝不及防的调戏吓了一跳,看着凑近的白色面具,骂道,“放手!色胚!流氓!” 傅寻心里乐开了花,对,多骂几句。 便宜自己占了,锅给老靳背了。 “靳子跃,你无耻!”青一色神情悲愤,扬起手就要扇面具人。 傅寻自然是轻松接住,带着挑衅意味地朝着青一色身后的靳子跃看去,心里念叨: “听见没有,你无耻!” 后面,靳子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傅寻觉得,难得找得到机会臭了他的名声,又爽了自己,自然不怵。 只见靳子跃淡漠地走上来,护在青一色身前,说:“朋友,玩笑别开得太过火了。” 转头对青一色轻声安慰道:“放心,他没有恶意的。” 青一色还是女生,靳子跃拦在她身前的一幕,让她有些小鹿乱撞。 “嗯……”她气势弱了下去,小声地应了句,躲在靳子跃身后,冲着面具男,凶神恶煞地龇牙。 这这这…… 这该死的酸臭气息。 傅寻瞪大了眼,顿时觉得恶作剧索然无味。 罢了罢了,魔高一丈,魔高一丈啊! 他只能含恨退去。 …… 入夜,靳子跃带着青一色,整顿好行李,趁着朦胧月色,先行离开。 “晚上可能会降温,穿暖和些,别着凉了。” “嗯。”青一色穿着男式卫衣,袖子稍微显长,两手缩在里面,怯生生的。 靳子跃特意为她买了手机,准备了几套女式衣物,还有一些女性必需品,都装在行李箱里。 “从之前的事件来看,对方具有很强的侦察能力。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不坐电车,搭乘巴士快线,到车站再转坐出租车,这样即便消息走漏出去,我们也有灵活变动的余地。” “好。”青一色感慨于青年做什么事情,都面面俱到。 “这是帽子。”靳子跃给青一色扣上。 女孩把马尾束起来,盘上一圈,正好藏在鸭舌帽内。 “这是墨镜。”靳子跃帮她戴上,然后取出口罩。 青一色懵懵懂懂,她有些察觉到青年的谨慎,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认知。 “这样不会太显眼了么?” 靳子跃解释说:“不会,我们选择的路线都是人少的路线,不用有装束上的心理负担。” 经过一身装扮,青一色的女性特征已经基本抹除,上身的飞机场本就安全,还被被宽松的男式卫衣掩盖,然后再将兜帽套上,彻底看不见盘起的头发。 “好了。”靳子跃看着她,站在镜子面前,鸭舌帽、墨镜、口罩、双手插兜,再衬上连帽卫衣,完全分辨不清男女。 青一色歪了歪脑袋:“这还是自己吗……” “走。”靳子跃笑笑。 “沁生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向一些ser朋友学的。”他解释道。 “唔……二次元么?”她也是了解一些,口罩里的声音闷闷的。 “虽然学得不伦不类就是了。”靳子跃笑笑,“出发。” “嗯!” …… 夜间的车程很快,在大巴走高速的情况下,很快就到了临市,靳子跃拦下一辆出租车,才辗转到酒店住下。 “总算到了!” 青一色心里松了口气,摘下口罩,再摘下鸭舌帽,抖了抖脑袋,盘着的乌丝顺滑而下。 这…… 算是开开开、开房了吗? 青一色有些紧张,行动起来四肢僵硬,小表情分外凝重。 但是一拉开门,她才发现是两张床,而且这间酒店的布局,把两张床远远隔开,中间还加了一页拉帘。 青一色:??? 少女神色复杂,不知道该吁气还是叹气。 靳子跃拉着行李箱,慢了她一步,将行李箱放到她跟前。 他自己开始检查衣柜、床头柜,桌子底下是否藏有监控、监听等电子设备;再抬头凝视天花板,确定没有针孔摄像头;检查了附近的墙体,没有存在暗格;敲了敲地砖,没有空,都是实打实的木地板;拉开浴室,检查马桶排水口,都没有针孔设备。 青一色看得目瞪口呆:“沁生哥……你也太谨慎了……” “中二病稍稍犯了一下。”青年笑笑。 “哈哈,怪可爱的。”青一色掩嘴笑。 说话期间,靳子跃不动声色地把手指抵在卫生间的镜子上,发现手指与镜子中的手指存在间隙,确认非透视玻璃,才算收手。 他掀起一角窗帘,可以看见路面、楼下、远处,多个角度的情况。 而且选择的酒店远处空旷,是否有人接近,一目了然;到了楼下路段却相当复杂,备有多条逃生通道,可以选择两条以上的逃生路线。 突然,窗外,簌簌落叶声响,像猴子窜落一般,兀地垂落一张人脸。 “我睡靠窗的位置。” 靳子跃没有被吓到,而是对着里面青一色的位置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掀起一脚的窗帘放下,挡住傅寻那张生无可恋的脸。 可怜的暗哨被排除在外。 “好。” 隔着两床之间的拉帘,青一色并没有看到那边的情况,但是她确实不适合靠近窗户,因为早晨起来有阳光。 “你先去洗澡。”靳子跃见她收拾得差不多,说道。 青一色猛然坐直,心砰砰跳起来。 来了来了…… 她的手微微颤抖,原本挑拣着衣服,却一时之间不知道选哪件好。 要要要、要凉爽一点还是带着猫耳朵那套睡衣一点好? 拖拖拖鞋是小兔鞋用不用搭配粉色和白色好点? 等会要洗头吗,不好这也太麻烦沁生哥了? “沁生哥……” “嗯?” “不、不、不、能偷看哦。”她自认为开着打趣的玩笑,脸颊却像天边的火烧云,不敢回过头去,双眼局促地盯着两只搓来搓去的光溜脚丫。 “好。”靳子跃微笑。 随后,他又补充道: “光是闻着沐浴露的香味我就可以连坐一百个俯卧撑。” 第16章 海岸 入夜,窗外传来夜鹰的咕咕声。 靳子跃猛地睁眼,眼珠子瞥了瞥,观察周遭动向。他小心地起床,掀开窗帘的一角。 确认街上没有行人,才取出手机,对着傅寻的简讯,打出一个问号。 【寻】:已经查明,赤星晃三天后将前往右京都,你这边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靳子跃思索了一下,明天将青一色送走,也算是解决了一个累赘,在套取足够的情报之后,已经可以离开。 但是送走之前,还是需要静观其变,小心有诈。 【靳】:时间够了,这个女人还有价值。 【寻】:? 【寻】:是有价值还是舍不得? 【靳】:这一路太平静了,我有预感,有些人已经追上来了。 【寻】:你的被害妄想症绝对是晚期。 靳子跃没有搭理他,而是抬头看了看天,盯着化不开的浓云。 “沁生哥,你醒着吗?”隔壁床的青一色仿佛听见了声响,异鬼在夜间的行动与感知本就灵敏,让她晚上入睡,确实有些难为她了。 “嗯。”靳子跃收起手机。 这时候,他没发现,屏幕亮了起来,傅寻的消息再次闪烁。 【寻】:好的,当我没说,你赢了。 “是担心明天的行程吗?”青一色小心地问,正常人身处异鬼的矛盾纠纷中都吓得半死,沁生哥能够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出逃计划,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这倒不是。”他摆着笑脸。 “啪嗒。” 楼下突然传来花盆碎裂的声音。 靳子跃不动神色地再掀起窗帘一角,窗外的情况却彻底改变。 远处路面上,原本停着车辆,但是现在一片黑压压的家伙在车子的间隙中钻动,有些夸张的直接双手一撑跨过车子,按得车子警报系统呜呜作响。 这下,连青一色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脸色煞白。 “走!”靳子跃当机立断。 青一色连行李都没收拾,穿着粉白的兔耳连体睡衣,和靳子跃一同窜出酒店。 他们冲下楼的时候,正好与对方隔着马路相望。 靳子跃看清来者,十几名人高马大的异鬼,身手矫健,确认目标之后,双目赤红地翻栏而来。 一瞬间如同黑色潮水,涌起浪花,汹涌澎湃。 “影子军团!”青一色认出来,却被靳子跃一扯手臂,拖着往路边的巷子里跑去。 酒店临街,背后就是一些寻常巷陌,高高挂起的晾衣竹竿被他随手揭落,一地菜篮筐也甩得横七竖八。 青一色一路跟着小跑,身后的家伙们追得很紧,即便如此,都难以拉开距离,反倒是狭窄的胡同,限制了他们的暴动,一群怪物挤在一起,有些不得不揪着同伴的衣服爬到背上,才能在群潮中挤出脑袋。 但很快又被高速奔走的怪物们甩下去,发出一声声或尖或粗的唳吠。 【冯河暴虎】x14! 这种龙行虎步的家伙,皮糙肉厚,傅寻对付一个都倍感头疼。 但现在却一次性冒出十几头! 靳子跃抓住前面的电动车,掏出钥匙开启:“上来!” 青一色坐好,小电动突突突地抖动起来。 “抓紧!” 在靳子跃喊出来的同时,电动车突然咻地一声,起步就把速度拉到高档,直直奔走,竟然已经是马路大道。 青一色才明白,眼前这个紧抱着的人,做的准备比想象中还多。 而身怀【冯河暴虎】的十几头异鬼,挤着墙灰扑棱棱冲来,却被高空甩下的半截电线啪嗒击中,短时间内限制了为首的几头,而后面疯狂拥上的糅杂在一起,冲击将路面的残渣、灰尘和竹篓犁了一地。 青一色紧紧地搂着男人的腰,凌冽的风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兔耳帽子兜住风,胀得厚实。 男人的速度很快,一溜烟就朝着郊外开去。 身后的怪物被远远甩开,青一色的余光瞥见那个黑色风衣的家伙,及时拦住所有的怪物,和他们开始周旋游走。 随着油门的轰鸣声,靳子跃的车已经远远地将怪物们甩开,空敞的公路大道上,夜深鲜有车辆即便偶尔路过一两辆行车,靳子跃也可以轻易从侧方绕过。 这时候,青一色发现,身后有一辆大卡车,远远地跟着,她大喊道:“沁生哥,追上来了!” 靳子跃从后视镜也看到了平坦的路面上,隐约有辆黑色卡车,从远处的地平线冒头,车灯如利刃,直射而来。 “嗡——”电驴再次狂躁起来,青一色有种错觉,即便是温驯的小电驴,在身前这个男人手里,也能变成一头敏捷的迅猛龙。 “喂。”靳子跃突然接到电话,好在耳机通讯,让他不至于那么分心。 “你们到底惹了什么麻烦?”电话那头的人大声斥骂,“老头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都没有遇到这种场面!老子码头堵满了人,等不到明晚了,今晚马上走!” “地点!” “潭木市西港码头,老子在海上,不敢靠岸!” “你先藏好,换个没人的位置,一刻钟后到,你再打渔灯。” “那你快点!”对方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 公路追逐。小电车再怎么快,比起货车依旧占不到优势。 电驴的轰鸣已经到极限,仿佛随时都会散架,靳子跃看见前方路段,遥远的灯塔矗立在海面上,深夜的海面带着薄薄的雾霭。 隐约听得见海浪翻涌的声音。 靳子跃慢慢降低车速,直至刹车,将小电车一停,朝着海边的石板路跑去。 石板路的右侧,是高筑的海堤,每隔几米,躬身伫立着静默的路灯。 而货车此刻也在已经追到路面,靳子跃借着行道树和灌木丛,以至于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两人已经弃车。 海边石板路层层叠叠,一道道楼梯蜿蜒盘旋,过了这段堤坝,就是沙滩,机动车都难以通行。 靳子跃拉着青一色狂奔,海风咸湿,露水微凉,在朦胧的月光下,一前一后牵手的两道人影,在堤坝路上拉长。 突然,景观植被簌簌作响,靳子跃眼前光线一黑。 他嚯地抬头,却发现数头身披肉翅的异鬼,从林间撺掇出来,紫色舌头甩在空中,扬起的利爪高高劈下。 第17章 抵达码头 “小心!” 靳子跃一把推开青一色,自己也朝另一边闪避。 对方俯冲的冲击力沉重,带着一阵罩风将两人掀开,而顺势又拉高身位,朝空中扬长而去。 他们借着肉膜滑翔,攀援在树枝上再调头扑来。 “小心!我缠住他们,你先走!”靳子跃说道,一只异鬼顺势将他扑倒,青一色冲步上前,一脚踹开对方,拉起靳子跃:“一起!” 靳子跃点头,站起来,却遭逢两头异鬼前后包夹。 这两头异鬼已经落地,收合上蝙蝠一样的翅膀,白发纷飞如狮子的鬃毛,龇牙露出利齿。 青一色浑然不惧,双手架拳,叱喝一声,朝着面前的异鬼三两拳击中胸膛,打击心脉,再上勾拳凿进下巴,一腿扬鞭,将异鬼的脑袋削倒。 “他们后面还有人手,走!” 靳子跃那边应付起来相当吃力,左躲右闪,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的利爪抓伤。 青一色也注意到靳子跃的情况,当即一腿扫膛,击退来敌,然后猛地逃跑。 只是她跑的起步太快,空中有头俯冲的异鬼正好截在她的前面,已经刹不住,姑娘脸色一变,只能架臂格挡,希望减少冲击。 但是这一下要是挨实了,击退的青一色将面临的是身后前仆后继的异鬼们。一旦被缠住手脚,那就彻底没有逃生的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靳子跃清喝一声,从侧方沉肩撞去,俯冲下来的异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靳子跃撞偏,朝着栏杆歪去。 而这头异鬼吃痛,及时抓住靳子跃的肩膀,黑厉的指甲按在肩胛骨上,张口欲咬,靳子跃不得不后仰躲避毒牙,对方与他缠斗。 “沁生哥!”青一色方寸大乱,想要上前帮忙。 此时靳子跃磕中栏杆,又是后仰躲避对方的头颅,双手撑住异鬼的上身,随后赶到的异鬼们也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一团又一团的阴影,将他彻底掩盖。 “走!”被闷在异鬼潮中的男人,突然爆发出强悍的力量,拖着两头异鬼,双脚离地,如同钳子卡住第三头异鬼,腰板一挺,一个倒插,顺着栏杆,朝海底笔直坠落。 “沁生哥!” 青一色伤心欲绝,但也没有辜负靳子跃争取的机会,速度再次加快,离开了这片公园,身后还有纠缠的异鬼,但三两只的压力已经大大减轻,随后,那群怪物如同青蛙般越冒越多,一跳窜得老高,如同跗骨之蛆 如今只剩她一人,靳子跃刚刚下车的时候就把交易地点告诉了她,只要等到海雾中的明灯,就是舶来的船只。 但是青一色穿着连体睡衣,动作幅度本就不大,随着双方的角逐,又隐隐被后来的异鬼追上,而后脊已经有些发凉,显然那些会滞空的异鬼已经重新回到天空,顺势俯冲下来。 青一色见摆脱不了,也索性顿足,双目含煞:“给我死!” 嗖地一声破空,鞭腿扫出,细长的腿像抡圆的长棍,一脚敲在对方的脑袋上,硬生生将异鬼的飞行轨迹劈偏,朝着一旁的石桌摔去。 石桌的粘结水泥被炸开,桌盘像车轱辘哐哐地转,重重地拍在异鬼的脑门上。 而另一头异鬼,则是俯冲之余侧踢而下,被青一色接住脚踝,娇叱一声甩出去,轰堵住后方鬣狗般的异鬼群。 但是异鬼的体质优异,普通的跌打损伤对其行动的影响甚微,那群跌在一起的异鬼,甚至根本没有站起来,也不知道挠在地面还是谁的肉上,就手脚并用着朝青一色扑去。 歇斯底里,不死不休。 饶是刚刚爆发一通的青一色,也经不起这群怪物疯狗般的追击,只能再次迈步逃离。 她也是力有不逮,自己没有趁手的兵器,就算是有,在这群怪物面前恐怕也收效甚微。 正想着,突然,青一色脚踝一滞,身后那堆乱刨的手中,似乎有一只抓住了她。 她被向后一拽,而上身前倾导致失去重心,几乎同时趴到在地。 青一色来不及惊呼,回过身看见四五只异鬼已经扑咬上来,惨淡的面容双目发赤,口中的涎水与尖牙逐渐清晰。 “啊!” 异鬼们朝着她的脸和衣物咬去! 千钧一发之际,异鬼潮像从侧方撞上火车头,哗地一声跌飞出去一大片。 纠缠不清的肉团肢解,异鬼的怪叫声此起彼伏,像粘腻的章鱼被磅礴的力量轰散,在地上滚爬了好几圈。 青一色发现自己躲过一劫,想要起来,却发现那头扯着自己小腿的异鬼还在,马上暴力踹开。 她站起来,看见一旁伫立的来人。 他的脸上戴着白色面具,半边哭兮兮,半边笑盈盈,也在望着自己。 海风吹起他的衣摆,薄风衣的一角轻轻飘扬。 是她雇佣的保镖先生。 对方只是静静矗立,可是与先前那种轻佻的感觉已经截然不同。青一色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片空间中,仿佛真的存在静默的死神。 青一色端详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灯光下,男人的影子被拉得斜长。 “吼!”那群异鬼在地上挠出砂子与肢体刮动的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 男人转头对准异鬼,青一色一言不发先行离开。 身后的情况,青一色已经不用看了。 黑色的身影仿佛融入夜色,高速移动中,唯有光刃在飞快变换着弧线,哪怕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都可以看见黝黑的灌木丛中,纵横交错的光刀。 异鬼的厉吼声不绝于耳。 就像荧光棒那样划圈、抡圆、折返,在黑夜中像鬼画符般游走。 片刻之后,男人浑身沾满血腥,他的周遭,无一完整尸身。 大片的殷红融入草地与泥土,碎开的身躯蠕动不止。 黑色靴子踩在血泊上,溅点污浊的血。 海雾升腾。 青一色来到海岸口,这里有船只停泊的地方,海浪轻轻拍着堤岸,一盏长明灯亮了起来,光线微弱,但也显眼,在水汽氤氲的海面,随浪潮无意识地颠簸。 青一色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冲着对方招手。 第18章 归乡 那是一艘远洋渔船,看见了青一色的信号,朝着这边缓缓开来。 等到它靠近的时候,青一色才发现,远望微弱的灯光,竟然足以将海岸的一角照亮,而之前看起来似乎很渺小的轮廓,竟然是一艘钢铁巨船。 她仰头,五米高的甲板上,一个身形高瘦的老叟穿着白背心,正在朝她招手。 “噢依(拟声词,连读,和式招呼常见音,类似于‘喂’),上来!” 老头打量了一翻,问: “你是雇主对?” “嗯。”经历逃亡,青一色镇定了很多。 “那身后的小哥是一起的吗?” 青一色回头,黑色风衣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两个身位左右的地方。 女孩脸色稍微沉了些,看着他,神情复杂,却迟迟没有回答。 老汉的话有些尖酸,常年跑这行,最讨厌的就是临时搭个顺风车: “虽然说现在联盟统一,世界无国境,但是跨区的风险还是一如既往地高,今天老汉这船就妻儿老小,多加两个人,怕问起来不好糊弄。” 他怕自己说得太含蓄,现在也没时间折腾,干脆说道: “要是他也想上来的话,那这钱可不够。” 青一色看着他,思索了一阵,才问:“一起?” 男人的头微微左摆,再右摆。 青一色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眼睛,正透过面具的缝隙看着她。 “没有什么要说的么?”青一色不甘心地问。 男人沉默,静静地站在那。 足足几十秒的时间,青一色一言不发,等着对方的答复。 “我知道了。” 青一色扭头不去看他,朝着老汉招手:“大叔,放条梯子。” 老汉坐再自己的围栏边,裤腿一卷,两只脚晾着海风,努努嘴:“他不上来?” “不上。” 青一色抓住老头丢下的绳梯,一步一步向上攀去。 她身上穿着自己挑的粉红色卡通兔睡衣,由于逃得仓促,没时间带别的衣物和行李。 两只尖尖的兔耳在海风中摇曳。 青一色爬到快上甲板的位置,却停下来,冷不丁地说一句: “靳子跃,谢谢你。” 说罢,挺身一翻,就上了船。 老汉见金主上船,也就起身开船去了。 “呜呜——”船鸣声渐渐响起。 靳子跃目送着女孩和老汉一起进了甲板内部,那里住着老汉一家老小。 海平面上,海雾朦胧,飘忽的云雾像鬼魅舞爪,一轮弦月冷锐如钩。 傅寻气喘吁吁,终于赶到了。 他远远站在堤坝上,望着靳子跃灯塔般的身影。 趁着夜色,男人凝望像夜空的尽头,那一侧,在目光无法企及的地方,是9区。 对于青一色,靳子跃有一点没有说谎,花城的家中,还躺着孱弱的母亲。 只不过,他是独生子,没有所谓的妹妹。 之所以愿意大费周章,将女孩送回去,傅寻觉得,大概是青一色的哪次哭诉,让他想起自己沉默寡言的妈妈,想起身为人子的遗憾。 只有真正把那个娇蛮的女孩送回去,才能获得那么一丝心理慰藉。 轮船斑驳,锈迹斑斑,携着风尘仆仆的游子,迈进轻飘飘的云雾,梦回故乡的土壤。 傅寻默默地盯着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哭脸。透过半边哭脸面具,仿佛能够看见那家伙常年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还有事情要做,比起温柔的故乡,还有人在残酷的世界尽头,等着他去拯救。 …… 青一色坐在甲板的角落里,双臂挽着膝盖。 “小姐,那面具男是你什么人啊?”老头不去开船,反倒跑到甲板上刮海风。 “朋友。” “能半夜给你送行的朋友,关系也是匪浅?”小老头揶揄道。 “金钱关系而已,对彼此来说都是一场交易。”青一色说。 “哦。”老头看着她,意味深长。 “这个点离日出还早了些,海上雾重,反正已经睡不着了,干脆等等日出?”老头似乎很有经验,“等红色的太阳从海平面爬起来的时候,天蒙蒙亮的时候,海雾就散去了。” “没兴趣。”青一色干巴巴地说。 “亏老头子还极力推荐呢。”小老头笑嘻嘻的。 “没有出过海的人,是很少有机会看见海上的日出的。大海是包容的,也是最直率的,所有的情绪都写在海面上。你就光听着这浪花翻涌啊,黑漆漆的一片始终令人闹心。不过等日出的时候就不一样了,红彤彤的鸡蛋心就那样从海平线下冒出来,扑通扑通的,你要是和它对视,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也扑通扑通的。” “一切拨开云雾,见得阳光的时候,才能摒弃重重阻碍,直视最真实的彼此。” 青一色没有回话,虽然不喜欢阴暗,但她也见不了阳光。 老头悠悠地说着,想起自己儿子还在开船,道:“我去看看动力舱。船上你可以随便逛逛。” 见老头进了船舱,青一色才站起来,远远望着堤岸的方向,浓雾已经将岸边的景象彻底掩盖,就像一座盘踞的巨兽,黑漆漆地蜷缩在自己的领地。 不知道有多少人,朝着16区前赴后继,却又尸骨无存。 勇敢与理想,怯懦于生存,在这片土地上,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主旨不同,却都血淋淋的场面。 再见了,16区。 再见了,驭命者。 再见了,靳子跃。 再也不见。 “大费周章的,能走到这一步,真是辛苦了。” 青一色的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女孩瞪大了眼,回头望去,黑漆漆的海面开始狞笑,乌云如爪,月色沾红。 孱弱的钢铁渔船如同颠簸于海面的一只玻璃瓶,随着浪潮的汹涌,越发无助与恐惧。 楚彬林笑眯眯地看着她。 “是你!”青一色虽然恨,但更多的,却是双腿战栗的恐惧。 男人背后就是暴动的海浪,黑水连天,乌云傍身,风扬起他的头发,仿佛眼前是魔王再世。 “任务完成得很不错。”楚彬林鼓舞似地说道。 “你们利用我?”青一色也不傻,但是越回忆,心底越寒。 “光凭你,能从基地逃出来,不觉得就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了吗?”楚彬林似乎很享受青一色脸上的复杂表情。 “托你的福,他们在搜集我们情报的时候,我们何尝不也在搜集他们的情报?” 楚彬林的眼镜泛着寒光:“现在,你也可以回归了。” “休想!”青一色怒斥。 对方玩味地看着她,说:“你知道你的命辞么?” 青一色心跳漏了一拍,脑海中闪过实验室里,异鬼丧失情感心智,最终沦为杀戮道具的场景。 她没来由地害怕起来,脊柱无端冒出寒意,那是灵魂深处的恐惧。 “我帮你换上的命辞是【俯仰由人】。很遗憾,这个命辞有主副之分,主命辞可以控制副命辞,而你身上,自然是第一批实验用的副命辞。” 命辞能够驱使人的行为,青一色自然知道,在一个命辞的影响下,人做出何种变化,都不为过。 “那么,现在,接受我的号令,回来。”楚彬林微笑,双瞳闪烁,【俯仰由人】(主)的波动扩散。 青一色猛地回头,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朝栏杆冲去,她双手抵住铁栏,望着黑色巨兽盘踞的方向,16区的土地上,用尽最大的力气,喊道: “沁生哥!快走!” 女孩的叱声在海岸飘荡。 片刻后,她的双手从围栏上无力地松开,转身,生涩地迈开步伐,机械地朝着甲板走回去。 第19章 对策 翌日。 回到左京都的靳子跃,坐在咖啡厅角落,低头看着报纸。 有人走过来,端起他的咖啡,一饮而尽。 “查清楚那个地铁站了吗?”靳子跃头也没抬。 “靠,好苦,你喝什么玩意?”傅寻咂舌。 “拿铁。” 傅寻在他对面坐下,摘了帽子老神自在地扇起来: “按照青一色的说法,她出现的位置大概在老闫的店附近,辐射开来,能够建地铁的也就一条路线,目前有嫌疑的位置大概是三个站点。 “但是具体要排查还没那么容易,沿途经过的下水道口也很多,不知道哪个才是它们基地的入口。” “肯定不止一个出口,他们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恐怕走的是地下通道。” “应该说,他们很早就拥有了完备的地下体系。” 傅寻思索道:“这种事情,不应该由当地的城市规划部门进行安排吗,而且这种大型工程,即便获得了当权者的授首,也会有大量的工人,参与当年的修建才对。” “时隔三十年,那些人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靳子跃沉声说道。 “按照异鬼以往的风格来说,确实如此。”傅寻点头。 “只能说,异鬼的地下工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完备,在地底下,或许才是真正的异鬼世界。”靳子跃抬起头,盯着他,久久不语。 “那又怎么样。”傅寻满不在乎地说。 “人力终有尽时,一个人总归是无法对付一个族群。” “我知道啊,所以要两个人嘛。”傅寻嬉皮笑脸地说。 “接下来要捣毁他们的老巢了吗,本大爷可是要大显身手了。”傅寻朝自己的座位上一瘫,双手架在沙发两侧。 “我们去坐一趟地铁。”靳子跃起身,说:“真正需要掌握情报,还是得自己亲身体验。” “等我吹会空调会死哦?”看着靳子跃离开,傅寻嘟囔了一句,准备从沙发上起来,这时候服务员拦住了他,一脸笑容。 傅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对方笑盈盈地说:“先生,之前那位先生的咖啡还没结账。” “靳子跃去死!” …… “呼——” 玻璃轻轻嗡鸣,那是列车进站搅动的狂风,如果不是玻璃阻拦,强大的飓风甚至可能把人卷入隧道中。 地铁站,陆陆续续的行人,站在一侧等着进站的列车。 靳子跃打量着隧道内的荧幕,那是某食品广告,代言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傅寻不声不响走到他身后,面色阴沉:“20,找报销。” 靳子跃说:“车到了。” 说罢,随着屏蔽门打开,随着人流陆续朝车内走去。 傅寻气得牙痒痒,但也只能闷声跟上。 “滴、滴。” 车门关闭,列车缓缓行驶。 傅寻盯着车里的人群,关注着他们动向,以防出现什么暗哨。 而靳子跃则透过车窗玻璃,凝神地望着窗外,虽然玻璃受光线作用,难以辨认车外的景象,但依稀可以看个大概,在列车疾行过程中,隐约可以看到站台存在不少豁口。 铁皮列车哗地一声,历经数秒,才从车头到车尾,彻底经过。 在黑暗的隧道中,人们看不见的车顶上,倒挂着无数异鬼,它们四肢呈爪攀援,像带着吸盘的壁虎,伏在隧道的上方,金色的竖瞳盯着白色车厢一节节开走。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鳞片与岩石刮擦,偶尔有零星的碎石屑从上空跌落。 密密麻麻,宛如倒挂的蛇窝,交错的四肢在缠绕,扭曲的支干躁动不已。 等到三个站通过,靳子跃和傅寻默默下了车厢。 “有什么发现吗?”傅寻问。 “有一些。”靳子跃点头。 “也是蛮好笑的,说起来这些人天天乘坐地铁,没有人发现地铁站隐藏着这些杂碎。” 靳子跃说:“正常,地铁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方寸大小的手机屏幕上,再多就在车厢的女人身上。不是视野受限,而是精力有限。” 他们迅速刷卡过站,走出地铁口,趁着阳光来到便利店旁。 “在第二个地铁站到第三地铁站路段,有一个工作台,那边似乎有另一条隧道。官方会告知说是准备地铁转线备用的隧道,但至今没有启用过。” “原来如此,它们早早就支配了城市规划的等部门了吗。” “异鬼喜阴,没有阳光的地下环境,只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这是城市的生态环境,就不需要我们去操心了。”靳子跃盯着十字路对面的一栋写字楼,说道。 “有什么想法?带点tnt炸穿?”傅寻地问。 “附近的地铁,地上的人类会受到波及。”靳子跃瞥了他一眼,说:“用毒。” “这群异鬼会怕么?” “会。他们的神志本就受过损伤,大部分只剩下本能与服从意识。更何况交手下来,他们加强的方式只是用廉价低等的命辞来进行临时强化,单体身体素质并不是很强。但是有一点不得不让人在意。” “什么?” 靳子跃眯着眼,在太阳底下,说道:“就是基数和概率。” “先前交手的大部分是命辞【锋芒毕露】,一开始,我不清楚为什么要用这种残缺命辞,后来才发现,他们似乎在改造过程中遗失了命辞的某些特性,却又增加的新的能力。” “那就是‘斩杀’效果。” “秒杀?”傅寻稍微凝重了些。 “嗯,每一刀的触发概率大概在01左右,正是因为这种渺茫的概率,才需要大量基数的部队。如果每个人都拥有这种命辞,他们大量聚集为每个人都争取了更多的挥刀机会,同时也大大扩大的自己的进攻几率。稍有不慎,即便是超级强者,也会折戟在这种无名小卒手上。” 靳子跃分析道:“而这种工具,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进攻,挥刀,根本不需要拥有任何思考能力。这些所谓的‘影子军团’,被泯灭了自我意志,只会是徒增杀戮的工具,与其如此,不如给它们带来解脱。” “你打算用什么毒?”傅寻问。 “vx神经毒素。” “好家伙,有点狠啊。你哪来的vx神经毒素?” “朋友寄的。” “不要用‘寄点土特产’之类的轻描淡写的话带过这么危险的话题啊。”傅寻吐槽。 第20章 前夕 “赤星晃什么时候动身?”靳子跃问。 “后天下午的专车。” “也就是说,对方也会在这之前动手,我们的时间要加快了。”靳子跃说着,走进巷子,从一个隐秘的后门进去,在更衣室开始换装。 “干嘛?” “应聘。” “什么玩意?” “对面楼层就是这段地铁的广告投放商,有专门的工人负责电子屏的广告投放以及设备维护。” “你是想借这个名义混进去吗?” 傅寻来了兴趣:“来来来,我也要。” 靳子跃一口回绝了他:“不,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干嘛?” “【逢考必过】带了吗?”靳子跃问。 【逢考必过】 持有者总能够幸运地通过诸多考验,包括高中生大学生梦寐以求的考试。但副作用是只能维持在及格线附近,成了诸多高中生的噩梦,大学生的福音。 随着持有者的通过考验难度大小,命辞感知宿主的喜悦而获得成长。 “带着呢。”傅寻平时携带的就是人畜无害的吉利命辞。 “借用一下,你回去帮我取靴子身上的一个命辞。” “又要我跑腿?”傅寻不满地瞪着眼。 “这次需要换命辞了,长久地战斗下来,【埃身炭气】也快到了临界值,再开发下去,命辞的自主意识也要强盛起来了。” “哼。你到底在靴子身上藏了什么命辞?” “我这几年猎杀用的命辞都在上面。” 傅寻沉默。 靳子跃执行任务的年代,是几年前和傅沁出来租房的时候,那时候他就已经是族里小有名气的天才驭命者,同辈之中,鲜有匹敌。 无论是对命辞的感知与识别能力、捕获能力、还是饲养能力,都是公认的好手。 现在,他却没有带上那些得心应手的命辞,而是留给了憨憨傻傻的二人组。 老闫这种半路出家的新手,自然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何种宝藏。 “知道了。”傅寻摆摆手,朝着闫无逊店铺的老街方向走去。 “对了,你为什么不和他们相认?”傅寻停下脚步,看了眼靳子跃。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不是时候。” “这幽怨的口吻,啧啧。”傅寻笑,“我记得当年沁还嗑过你和老闫的cp。” “沁的话,她连你和我都嗑过。”靳子跃面不改色地说。 傅寻:“???” 想了想,靳子跃补充道:“不过她嗑得比较多的是你和豆子。” “靠!那白痴也配?”傅寻怒吼道,“一个和我同龄还长着一脸正太相的家伙,说起来就来气。” “豆子是有原因的。”说罢,靳子跃低头不语。 “我知道。”傅寻嘟囔,“傻人有傻福嘛,没死就不错了。” 傅寻挥挥手,临走还说道:“总之,我们能解决的事情,我不会让老闫他们涉险的。” 靳子跃点头。 …… 警视厅,特别行动课,独立办公室。 “课长,我们的线索追踪到那名女嫌疑人就断了。”田中稍微有有些抱歉地说。 “等会。”藤原千鹤正想回复,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呀哈喽,我的小藤原在吗?” 电话那头是灵爽朗的笑声。 “有什么事。”藤原千鹤面色不悦。 “听说你们什么都做不了,缺人手的话,身为你的未来上司,我听着也很担心呢。” “灵小姐多虑了,我们自己能够解决。” “啊啦啦,别这么无情嘛,我听说你被架空了,而且现在整个部门就你们两个,孤立无援哦。你看要是加入我们,哪里需要受这种鸟气,百里挑一的高手,随随便便就可以调遣。” “讲正事,灵小姐。” “唔……你这个没有情趣的工作狂。”电话那头的灵语气幽怨,“我帮你们了解到,激进派那边也在调查刺杀案件,作为和平大使,我为你们争取到一次合作机会,小藤原有兴趣了解吗?” 田中听着,露出思索的神色,对方这是把课长往异鬼的阵营拉拢啊。 “愿闻其详。” “激进派系那边也声称,对于小城贵将阁下的袭击事件,他们并不知情。所以想要和我们协作,一同抓出捣乱的老鼠,希望双方冰释前嫌,情报共享,毕竟混进了老鼠,彼此都是为了维持治安秩序。” “怎么样?激进派代表人物之一的古川贸老爷子亲自发的邀请函哦。” 灵说道。 “古川贸?”藤原千鹤隐约有些印象。 “一个精神的老鬼啦,活了三百多年,在激进派的政坛上活跃了百来年,别看他就像白眉老公公,事实上是一个手握重兵的狠角色,只是这些年退居二线,在左京都养老罢了。” 田中小声说:“课长,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比起左京都的军机政务第一人赤星晃阁下也只是差了一级而已。” “对呀对呀,那老头可是我好说歹说,才相信小藤原有协助他们破局的能力,只是苦于小人掣肘罢了。”灵说话百无禁忌。 “灵小姐,请你不要挑拨我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藤原冷声说道。 “还是自欺欺人不肯认清现实啊,小藤原~酱~”灵的口吻相当玩味,俏皮地说。 “好了,不拿你开玩笑了,先说说有什么进展。” 藤原这才正了正脸色,说:“回顾本次案情,应该是附近的第四起暴徒袭击事件,只是最近杀害的政要恰巧是风口浪尖上的会议要员,才会得到多方重视。” “我们在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了大量痕迹,说明对方人数相当之多,而且行动效率很高,机动性很强,从遇袭呼救,到二十分钟增援赶到,对方已经将小承议员杀害,并将同伴的尸体转移。” “呼救的是谁?”灵问。 “小承议员的专属司机,事后也在这次袭击事件中丧生。” 藤原说,她想了想,补充道: “我一直有个疑惑的地方,对方的行动太快了,刺杀得手,再到消灭现场证据,越是多人越难以掩饰痕迹,虽然有大雨的掩护,但是也没可能连二十分钟都抵御不了,对方有什么通天手段,能够将成名已久的将领级别人物斩落吗?” “首先,以我对小承贵将的了解,老鬼的武力值相当惊人,养精蓄锐几百年,不动则已,动则天地失色。这种祖宗级别的老家伙,连我应付起来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怎么可能连二十分钟不到就被切了脑袋。”灵解释道。 第21章 旧友来访 藤原千鹤眯了眯眼,说:“你吹牛不打草稿的吗?” “啊哈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灵哈哈一笑,道,“那线索呢?” “对方的人数很多,虽然雨水冲刷了大量痕迹,但是泥泞的程度可以判断,至少五十人不止。” “另外,对方的武器可能是刀剑,现场留有很多劈砍痕迹。” “嗯,这点在高速路段的监控上也看到了。”灵点头。 藤原千鹤撇撇嘴:“我就说这批人数量这么多,怎么可能没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惜权限不够查阅那些影视监控。” “另外,对方的刺客恐怕不能称之为人,或者说,没有理性。” “是的。”请得出来,灵的语气很轻松。 “你们都知道的消息,还找我干什么。”藤原千鹤郁闷。 “那是因为双方拥有的资源和信息不对等,这种情况下,你能获取到相似的信息,不知道是他们太无能还是你太优秀。”灵笑着说,“好啦,不买关子了,现在向你开放一个更新的情报,那就是关于城市的地下枢纽,通向真正的异鬼世界。” “地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藤原的内心掀起波澜。 光是听闻这个词汇,就可以想象,在地底下,暗无天日的地方,一条条大道四通八达,如同蛛网辐射开的路线,巍峨高峻的地下城,象征着皇权的雕塑,浩浩荡荡的篝火群,俯瞰众生的祭坛……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明白了,地下才是异鬼真正的通道吗?” “是的呢,不然太阳那么大,会晒黑的啦。” “你不用晒心都是黑的。”藤原说。 “啊?”灵的语气有些反应不过来,又有些做作的惊喜,“这突然的夸奖让我怎么好意思?” “……” 藤原千鹤正了正脸色:“你是想说,这些杀手,就是通过地下枢纽消失的吗?” “完全正确。”灵俏皮地打了个响指。 “所以准备在地下交通路线上伏击他们,但是苦于不知道他们的地址?”藤原千鹤很快就跟上思路。 “藤原酱真是太聪明了,什么时候来任职?” “我可能大概猜得到他们在哪,不过任职一事容我拒绝。” “说来听听。” “联系前几起案件,对方刺杀的都是保守派的政要,而激进派系又矢口否认,那对方如果要继续挑拨双方的关系,肯定是激化矛盾,而现在左京都保守派拥有实权的在职政要,只有一位。” “副市长,赤星晃先生。”灵做出了然的意味。 “其实还有一位。”藤原斟酌着说,“古川贸将军不也是……” “啊,那边可能你不太了解,这老头手里的兵马,一人一梭子弹,都可以把左京都里里外外射穿一遍,虽然说是养老,但是自己的亲卫部队却从来没有减员的情况,就驻扎在他家庄园的地下区域呢。” 灵的口吻慵懒,显然对那位高权重的老人不怎么感冒。 “那他们的目标,大概率就是赤星晃先生了。”藤原这才认可了灵的想法。 “没错,这么说起来,可有点麻烦,赤星大叔这两天就要赶赴研讨会,要不要通知他?”灵说道。 “他本人恐怕也心里有数。”藤原说道,“发生了这么多起遇害案件,左京都的官员已经人人自危了。” “不,依照这家伙光明磊落的性格,恐怕已经在磨刀了。”灵似乎对这一阶层的人都很了解,透过电话都可以察觉到她扶额的无奈。 “如果真的要部署兵力,围绕赤星先生来展开,以逸待劳。”藤原千鹤分析道,“前提是要做好充足准备,对方连小承老爷子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其击杀,恐怕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情报。” “如果是要展开搜查,原本想盘查赤星先生住宅附近的交通要道,但是听你这么一说,或许赤星晃先生的地下要道的关键路口更值得关注一些。” “ok,不愧是你,藤原~酱~具体事宜我会联系他们副官和你沟通,现在,还有个重要的问题。”灵说道。 “灵小姐请讲。” “那——”灵吸一口气,欢快地问,“你有没有想我?” “嘟——”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 风雨飘摇,左京都的内部,暗流涌动。 当外界都在担心赤星晃安危的时候,这名16区异鬼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正在安心地看着报纸。 “父亲大人,市长铃木先生来拜访您。”赤星峦恭谨地说道。 “我知道了,请他进来。”中年男人面容峻毅,国字脸透露着一股子刚武之劲。 很快,一个把头梳得发亮的男人,来到赤星晃的屋檐下,在门口的蒲团坐下。 “赤星桑。”男人面色凝重,虽然岁月在他脸上拉长了皱纹与眼袋,但依旧掩盖不了那股子英豪之气。他穿着深蓝色纹付羽织袴,仿佛不是政坛死敌,而像拜访相识多年的友人。 “没想到唯一一位来看望我的,竟然是老对头。”赤星晃也只是回敬着对方的目光。 赤星晃接着说道:“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我称为对手的人,不多,铃木君,当仁不让算是一位。” 铃木贵志说道:“赤星桑,如果不是各自立场不同,我挺想和你举杯,饮一口清酒。” “铃木君,想找我喝酒,随时可以。”赤星晃端坐如山,剑眉星目之间,多了一丝缓和的敬意。 “我记得我刚上任的时候,晃君就已经是贵族的权势重臣,那时候年轻气盛的我,难免触了你的眉头,我想着,异鬼又怎么样,即使是天,我也要斗上一斗。” 铃木贵志有所缅怀,目光平和。 “没想到,这么多年斗下来,反而是愈发佩服你这种犟脾气,倒也是堂堂正正的人物。” 赤星晃唇角微抿:“得到铃木市长的亲口夸奖,也是我的荣幸。” 铃木贵志感慨道:“我才明白,陪我斗上这么多年的,不是天,而是亦师亦友的敌人。” 赤星晃没有说话,等着灶边的炉火,煮沸壶中的井水。 “我认识的晃君,有胆有谋,行事磊落,认定了的事情便不再反悔。”铃木贵志低头,面色逐渐有些悲戚,“我只再确认一遍,真的执意要动身吗?” “咕噜咕噜——”沸水开了,壶口的蒸汽淼淼升起。 赤星晃的眼底,如同寒潭,峻毅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改变,他持柄倒水,沸水将均分的茶叶烫得骨碌翻滚,枯瘦的茶枝仿佛在灼热中发出无声的哀嚎。 水漫金山,茶叶遇水舒展,不多一会,白雾升腾,茶香便幽幽传来。 “请用。”赤星晃双手持茶,轻轻推到铃木贵志身前。 铃木贵志低眉,茶的色泽清润,香气四溢,而茶叶已成渣,憾然沉底。 “我知道了。” 穿着纹付羽织袴的男人行了一礼,端持起陶瓷茶杯,感受着入口的暖流,以及口齿间萦绕不去的芬芳。 第22章 准备 “父亲大人。” 待铃木贵志离去,赤星峦才躬身出现在厢阁内。 “峦,有什么事么?” 赤星晃收拾茶具,面沉如水。 “明日下午的行程安排……真的不改变么?”面前这个和赤星晃有着七分相似的成年人,恭谨之余,又有些担忧。 “无妨。” “那我恳请父亲大人,增强护卫,毕竟,敌人过于神秘,连小承爷爷都丧命敌手。” “峦。” “在。” “如果我此行回不来,你就是赤星家族的继承者了,成大事者,临危而无惧,逢乱而不羁,不要被一时的风险所蒙蔽,也不要因为恐惧而止步不前。” “龟缩不出的是鼠辈,昂然阔步才是猛虎。” “谨听父亲大人教诲。” 赤星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峦的成长,为父看在眼里,我对自己的儿子充满信心,不出二十年,又是一方霸主,吾儿所成,吾甚欣慰。也算是对得起你早逝的母亲。” “但是,峦啊,这个世界,总是坎坷而崎岖的,年少气盛也好,雄心斗志也罢,越是修身养性,越是掩藏不住内心的欲望。胸中的猛虎就要透体而出了,稍微也要有个囚笼约束才行。” 赤星峦眉眼低顺,看不清神情。 他的父亲,高坐大堂的男人,此刻的神态有些疲倦,说:“我累了。” “无论如何,父亲大人都是我难以企及的崇山。” 赤星峦告退,良好的家规让他并没有做多余的举动,包括劝诫。 榻上的男人只字不语,阖目养神,迎接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掌握左京都的异鬼所属的近半机构,名下雄兵猛将,最终都开枝散叶,成为驻守一方虎塞的要员。赤星晃的声望之高,人气之盛,都是左京都屈指可数,甚至副市长的身份,在民众当中爱戴有加。 只不过,此刻的男人,却谢绝了大部分的门徒座客,只身准备前往右京都。 整个16区都在动荡。 一旦将领、幕僚都往这边赶,边境出现缺口,外患通内忧,才是真正的举族危机。 16区的敌人,常年以来都是虎视眈眈的外区猎手。 他们来自世界不同的区域,组织成所谓的反异鬼人类联盟,一直试图渗透进16区,作为异鬼统治最明显的区域之一,这里无数次沦落为两族斗争的屠宰场。 当然别的区域也有过这种绞肉机般的血色历史,史书里一串串数字,都埋葬着血与汗。 左京都兵力孱弱是长久以来的顽疾,最近更是被打开豁口。 但这也不是赤星晃怯懦的理由。 他自己也是武将出身,最信任的莫过于手中的斩马寒刀。 那些穿着体面西装,温文尔雅的异鬼话事人,无不是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剽悍猛将。 心有猛虎,如有神助。 男人双腿盘踞,闭目凝神,等待着他的“后天”。 天色渐变,房间内的光线走漏殆尽,一切覆盖上一层阴影,只剩巍峨的轮廓,若隐若现。 …… “藤原小姐,按照你的建议,我们将部署的人力都调整到柳叶三町、四町路段,地面地下人手占比,大概在三七开左右。” 电话那头,是一名声音洪亮的中年男人,嗓门如钟鸣,让藤原的耳膜一阵生疼。 “收到。有劳了。” “这是洗刷我方嫌疑的机会,也是我们与贵小组第一次合作,你们已经提供了宝贵的线索,剩下的人手调度请交给我们,人员方面不是问题,他们要是再敢出现,自然让他们有来无回。” 藤原千鹤客套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明晚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藤原看着一旁老实巴交的田中,说道。 “课长,这种层次的战斗,应该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 藤原千鹤不满地说:“你别忘了我们的目标,特别课题是针对‘镜’成立的,最近左京都的活跃事件都有他的身影,我总觉得,此人也参与在这次事件中,我们需要做的,不是针对这次事件,而是针对未知的变数。” “课长,那不是更危险了吗?”田中面露忧色。 “富贵险中求嘛。”藤原说道。 “你求的也不是富贵啊……” 藤原面露悍色:“闭嘴!” “这一次,我们有合作的人手可以调度,两百名训练有素的战士,荷枪实弹,也未尝没有与其一战之力。” …… 厅堂里。 傅寻和靳子跃对坐。 他们俩中间,放着一个花纹怪异的盒子。 “这是vx神经毒素?”傅寻瞪着眼问。 vx神经毒素,被誉为世界名毒之一,遇氧挥发,遇水融化,皮肤接触即可中毒,中毒持续时间长达数小时乃至数天,导致神经中枢系统紊乱,呼吸停止而亡。曾经在世界的某些角落被运动到战争中,却受限于人道主义而明面上禁止研发。 “携带体。”靳子跃说。 “我很好奇这玩意怎么过的安检。” “空运的。” “那飞机怎么跨的境啊!你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说不清啊!”傅寻烦躁。 “多站点换乘无人机。”靳子跃说。 “也是早餐团的玩意?”傅寻记得,靳子跃说过,那些稀奇古怪的黑科技,大部分出自早餐团的怪才们之手,这让傅寻对这个神秘的反人类组织更加向往起来。 “单凭我们现在的武器,无法和大数额的异鬼长期抗衡,所以只能采用生化武器。”靳子跃说道。 “不用解释了,我没有心理负担,也相信你是loveandpeace的使者。”傅寻瞪着死鱼眼。 “另一盒是什么?”傅寻指着空荡荡的盒子。 靳子跃看了一眼,说:“那群家伙对改造命辞很感兴趣,让我带点‘影子军团’的血液样本给他们玩玩。” 傅寻的脸拉得老长变皱,眉眼横成一条线,鼻孔一翻,连嘴唇的画风都粗糙了很多,面无表情地说:“你说的那群早餐团成员真的是人么?确定不是恐怖分子之类?” 让傅寻大呼卧槽的是,靳子跃竟然陷入沉思,迟迟没有回复这个问题。 “姑且……还是个人。你可以理解为,我和他们是合作关系,他们负责研发武器,我负责测试新产品。” 傅寻听出了靳子跃的回答有些勉强。 “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傅寻笑嘻嘻地说,“和这帮家伙混一起的,恐怕也是个闸种。” 靳子跃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而是回身将一整套的防护措施做好,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用最高防核爆辐射的标准,将自己里里外外包裹了三层,才准备打开那盒子。 周围的传感器和检测器的指数在电脑上一节一节地显示,一旦有任何位置发生神经毒素泄露,都会在第一时间重新封存,并提供缓和毒素的试剂。 第23章 弹丸之地 昏黄的暖光照亮甬道。 几条人影像锯齿从隧道口划过。 幽深的路口间隔着灯光,像巨兽的后槽牙,将进去的人粉身碎骨。 这里是异鬼的训练基地【弹丸】。 年久的墙体用最粗糙的水泥糊上,内壁却镶嵌着防屏蔽的金属隔层。隐蔽的角落里,一个个探头探脑的监控设备执行巡回任务,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靳子跃躲在墙后。 这里不难找,在第二与第三地铁站的中间路段,通过维修广告屏的权限可以自由通行,地下隧道有个废旧的站台,通过建成的楼梯,踏过一路石茬子,就可以来到这做囚笼版的钢铁基地。 此刻的他浑身蒙着防毒涂层的装备,将自己里里外外包裹起来。 【埃身碳气】发动。 靳子跃压低脚步声,趁着摄像头扭转,腕上的钢丝绳立刻弹射出去,卡住另一头的机子,高速通过第一个巷口。 今晚的目的很明确,一是潜入基地,找到外围通风口,将vx神经毒素顺着空气循环系统释放出去。 二是打探情报,了解对方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最好揪出神秘机构的来头。 能够耗费巨大资源打造的超级基地,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庞大的势力支持。 隐约传来隔间里的嚎叫声,就像雌猫在求偶,还有喧闹的隔间里,不知道它们在嘶吼着什么,像乱糟糟的菜市场,可是仔细听起来,又只是无意义的哀鸣。 每间幽暗的密室里,都是精力旺盛的异鬼,在无意识地扭打和搏斗,这群人状若癫痫,双目泛白,彻底抹杀了自主的意识。 靳子跃皱了皱眉,想起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和当初那名双重人格的女孩,经理有些相似。 愈发肯定了他要彻底破坏这里的决心。 靳子跃路过的时候,有些野兽意识敏锐的,已经发现了近乎隐身状态下的他,把门框拍得摇摇欲坠。可惜他们丧失了语言能力,看上去就像正常的骚动,并无法提供警报作用。 【冯河暴虎】x16 (介绍见009章,靳子跃视角新增能力: 钝感:痛觉作用丧失50,狂化状态可达90 凶暴:耐力、蛮力增强,增强程度视本能而定。 这些是新型的怪物,“影子军团”的另一个兵种。 与之前的【锋芒毕露】比起来,这些专门豢养起来的强壮生物,更像是肉盾。 走道上的监控摄像头摇头晃脑,扫描过的地方,还有红外线辅助感应,应该是第二层警戒线。 通风口一般为了流通基地气流,有两种循环系统。一种是地面与地下气体循环,一种是内部排气与流通。靳子跃拿起微型风力测试仪,设备上显示着几个风口,都在正上方的管道中,因为排气与制冷绑定在一起,会相对显眼一些。 顺着管道走,靳子跃很快来到丝网旁,放慢了脚步,三两个巡逻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双方擦肩而过,靳子跃熟视无睹。 这组人的装扮与牢笼中的走兽不一样,衬衫休闲裤,卷起手袖叼着香烟。 “也不知道那小子走了什么桃花运,分配到那区域,今晚都可以去开六合彩了。” “哈一群没见过女人的家伙。” 他们笑骂着离开。 【无中生有】、【酒色缠身】、【一惊一乍】。 三个毫无威胁的命辞,但至少证明这些是正常异鬼。 待他们走远,靳子跃准备好倒挂的壁虎手爪,腕部弹射器弹出一道透亮的丝线,像蜘蛛吐丝黏在支撑的管道上,微微一扯,确认受力没有问题,才收绳升空,用壁虎手爪粘住天花板。 刚刚站定,他不由得眉头一皱。 附近是乱糟糟的手印和爪痕,尤其是通道正上方,来来回回的痕迹更加明显。 对方显然也有一种善于攀爬隐匿的兵种。 靳子跃感受脑袋倒吊的充血,适应了之后,取出钳子把铁丝网夹断,划拉出一道能过人的口子。 自己也顺势钻进去,仪器显示,管道的气流强度高了很多,可以沿着通道匍匐前进。 很快,在交错的管道中,制冷系统与循环系统分开,而循环系统所在的工房,也没有多少人重视,这个只要机器正常运行,不会有人来查。 靳子跃轻身下坠,从通风口管道出来。 由于基地的空间大,涡轮动力抽取空气的设备,足足有四台,每一台都有书柜大小,无数的管道连接地下保护起来,发动机轰鸣声,嗡嗡作响,甚至可以镂空散热装置中暴露出来的涡轮发动机轮廓。 靳子跃小心翼翼从口袋中取出一个戒指盒大小的盒子,里面是鸽卵大小的盒子,双重的防护与最终的真空装置,最大程度防止vx神经毒素外泄。 最终取出的神经毒素,是液态的凝水珠状,只有豌豆大小,剂量却也完全足够。 发动机的温度完全足够把包裹的有机外膜融化。接着,溢裂出来的vx神经毒素,将从液态转化为气态,溶于氧中,溶于水中,随着基地的循环系统散播到这座炼狱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唯命是从的杀戮机器,还是野心勃勃的阴谋家,不肖半天,都将无声无息拥吻死神。 靳子跃打开了第一层封装,正准备解封真空装。 突然,他的耳机里出现了杂音,那是周围靠近的心跳声。 他站着不动,恍若静止。 【埃身碳气】的作用下,他的身姿宛如尘埃。 “哒,哒。” 路过的人脚步一顿,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细的腿。 靳子跃双眼微眯,眼底寒芒闪烁。 那人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没什么发现,才扭着头,离开了。 靳子跃看得清楚,是一名长发披肩的女孩。 粉红色的卡通兔睡衣异常显眼。 更明显的是她身上盘踞着命辞,相当地活跃,能量的波动扩散频繁,就像张牙舞爪的火焰。 【俯仰由人】(开启) 指令操纵中。 靳子跃等着女孩走远,默默收回了戒指盒大小的神经毒素。 他扯下厚重的防护服,扭了扭脖子活动筋骨,借着发动机罩子的金属光泽,依稀可以看得见白色的面具,受物块弯折影响,半边哭脸也扭曲成笑脸。 “喂。”通讯器那头的傅寻,大大咧咧地回复,“成功了?” 白色的诡异笑脸后,男人的嗓音无喜无悲: “计划有变,马上撤离。” 第24章 陷阱 陷阱。 那名叫青一色的傻丫头,是棋子。 靳子跃立刻离开狭窄的循环系统机房,转身藏匿,进入隔壁空间更大的发电机基站。 …… 浅灰色的脚印在地面出现荧光的痕迹。 一名肥头大耳的男人盯着脚印若有所思,最终莞尔一笑:“来贵客了啊。” 届时,整个【弹丸】基地警笛大作。 那些巡逻的人四下张望,彼此眼中有些错愕,但凭着训练的素养,还是奔往正厅击中。 靳子跃看着头顶闪烁的监控,弹出手中的绳镖,缠住支架,就像扭着监控的脖颈将其扯落。 “这边!” 隐约已经听见了对方的追踪而来的声响。 靳子跃发现,自己沿路走来的脚印,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应该是穿防护靴进来的时候,踩到了什么粉末,但现在自己的防护装置已经脱掉,他们没办法循着脚印找来。 整座基地,囚禁的“暗影军团”恐怕有百来之数,身陷其中,无疑是九死一生。 “喂,喂,混进来的蟑螂,听得到吗?”这时候,所有的广播都在外放,一个男人的洪亮声音,在幽幽的地牢里回荡。 “本大爷是【弹丸】基地的负责人贲山,限你十秒钟内放下武器,马上投降,不然生不如死可别来求我。” 嘈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很明显全基地都进入戒严状态,监控摄像全部开启,红外线和热成像探测仪防止隐身手段,忽闪忽闪的红灯告示着事态的紧急。 “臭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冥顽不灵,那就让小的们出来活动活动!” 咔咔咔—— 那是电子闸门打开的声音,无数的异鬼从房间里涌出来,它们没有神智,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股股汇聚起来,有的刀攀天花板,有的在墙壁上游走,像壁虎一样四肢贴墙高速移动,凶暴的异鬼潮朝着靳子跃藏匿的方向冲来。 靳子跃手里多了个石榴大小的抛投物,拉开圆环,心中默念着秒数,朝身后的人堆里丢去,随后头也不停地转移位置。 “砰——” 火光漫天,消防警报呜呜响起。 对方的人数太多,稍有停滞,就会被人海战术彻底淹没。 他爬上巨型增压发电机,脚底下嗡鸣震颤。 发现他的野兽们,身上缠绕着火光,一团又一团,无知无觉,就像聚簇在一起的烟火。 几头拥有【冯河暴虎】的家伙,已经凭借着体能优势开始攀爬,而天花板上倒挂的异鬼也像两栖巨蜥一样嗦嗦嗦地窜来。 靳子跃抽出靴旁的短刃,跃空挥斩的同时,右手弹射的绳镖已经牢牢套住隔壁的设备,一个收绳弹射,就从半空吊着拉往另一侧。 地下的怪物沸腾了,无数的持刀武士冲了过来,他们浑身包裹着黑色夜行衣,看不清脸,只剩下两束红褐色的目光,择人而嗜。 “吼!” 与眼中的凶光一同绽放的,还有明晃如雪的刀光。 【锋芒毕露】!【锋芒毕露】!【锋芒毕露】! 靳子跃稍微慎重了些,诡异的命辞带着秒杀的概率。但是如何触发,以及触发效果如何,都还有待验证。 三具矫健的身影腾跃而起,三柄长刀架在手臂,回旋盘桓,风里带斩! …… 傅寻默默关闭了通讯,面色有些凝重。 那家伙不会那么容易就挂在那边? “柳叶三町搜查完毕,暂无异常。”傅寻身边一个身着头盔的哥们对着对讲机汇报。 此时街道上月光清冷,路上只有秘密搜查的队伍,其他路人早已被用警示线隔离开。 他的身边是三十来名异鬼,此刻他也身着黑色防弹衣,带着防暴头盔,全副武装,混进了激进派的搜查大队中。 原本两人想拖延时间,等到神经毒素发挥作用,再无声无息引导这支队伍去把【弹丸】捣毁,但是现在看来,靳子跃已经深陷囹圄,自然需要灵活改变计划。 “沙、沙。” 对讲机唤醒,另一头传来女人的声音:“收到,请继续搜查。” 傅寻耳朵尖,听到内容,故意走到井盖旁边,大声喊道:“报告,这边有情况!” 其他人闻声,马上赶过来。 这个撬开的井盖口中,用手电筒探路,可以看见隐藏的楼梯口,这里是靳子跃和傅寻事先找到的痕迹。 “这是……”领队的人面露欣喜,“报告,我们发现了疑似入口的地方!” 对讲机那头的藤原千鹤也是一阵振奋,说:“好,我们马上赶过去。” 所有武装起来的异鬼,手持枪械,大腿贴着战术匕首,一个个钻入下水道的井盖口。 “剩余的增援队伍马上赶到!”激进派这边,也在及时与领导层汇报战况,得到那头的肯定答复,所有人精神一振,意欲把泼脏水的家伙揪出来处决。 …… “铛——” 靳子跃的匕首与对方的长刀占之即走,根本不做逗留,万一是挥刀过程触发类似于无限锋利度的效果,那恐怕要吃大亏。 发电机被地下狂乱的巨锤砸出手深坑,这群拥有【冯河暴虎】的家伙,肌肉群在搏杀过程会不断强化,最终涨到两米来高的程度,蛮力甚至能够把一些金属管道砸到歪裂变形。 且不说这群家伙触发隐藏效果,哪怕只是对付这个数量基数的异鬼,都已经难以招架。 靳子跃几乎走两三步就得回身格挡,左闪右躲避开那群野蛮的暴虎,只有抓住对方激进的时候,才能把匕首扎进异鬼的脖颈里。 偶尔能够闪身躲进墙侧的通道,总有异鬼悍不畏死地冲上去,头顶的异鬼像壁虎一样粘得很紧,仿佛魔窟里,群魔在盛大狂欢。 “臭虫动作还挺快,别太容易死了,后面有大礼物等着你。” 广播的声音传来,对方似乎一直监视着靳子跃的动向。 贲山放下话筒,看了看雷达上的能力反应仪,靳子跃的命辞刚开始使用的时候,就是这玩意发现他的踪迹。 地图上无数白点,正在追逐一个豌豆大小的红点,红点飞速移动,却没有像百点一样,张扬地扩散着自己的波动。 “到现在都不肯用能力啊。”贲山稍微有些皱眉,说明这小子还留有余力。 “哼,管你留有几成力,真正的杀手已经在路上了,你的命辞必定交代在【弹丸】。” 第25章 险境 八面屏幕依次排列,每一面屏幕上,都是不同的角度,实时监控靳子跃的动向。 指挥室的工作人员时刻不停地盯着萤幕,切换镜头,根据靳子跃的动作,各组数据不断流出。 “反应速度刷新记录。” “右手爆发力刷新记录。” “左手灵活度提高。” “命辞无明显波动。” 研究人员的镜片底下,数据像流水不断往上刷,这个男人的各项数值都高得离谱,比起大部分强化过的异鬼,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这就是大人点名要活捉的杂碎。”贲山咬着雪茄,却没有点燃,嘴角高扬,“倒是有点意思。” “长官,他的身体已经出现多出抓伤,至今不适用命辞。” “唔,没事,困住他,把他往斗兽场围过去,一定要逼他使用能力,确认他的能力。” “不敢用能力,这是什么情况?”贲山的食指和拇指夹着下巴的胡须,也不是很了解。 “可能驭命者他们自己清楚一些。” “有道理。我忘了还有一个人偶。”贲山看了一眼身旁的助理,问道:“昨天带回来那女人呢?” 助理答道:“她被软禁在房间里。” “叫过来。有她在,自然知道这只臭虫为什么不用能力。” 很快,面无表情的睡衣少女被牵着走过来。 “喂,能听懂我说的话吗?”贲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着双眼无神的女人,只配当驱使的工具。 青一色的眼中没有神采,轻轻点了下头。 “视频里的家伙认识吗?”贲山看着她,总觉得有一种面对白痴无法沟通的感觉。 “镜。”少女往荧幕看了一眼,说话的声音还是木木的。 “他为什么不用能力,你们都是驭命者对,应该知道才对。” 少女喃喃道:“百年命辞,会吃人。” “什么玩意?”贲山听不懂,说:“百年对异鬼来说绰绰有余,百年命辞会吃人,那怎么不会吃异鬼?” 他用满是嘲弄的语气说道。 青一色讷讷地说:“不知道。” “长官,她的意思,可能是入侵的小子也忌惮自己身上的能力。”助理看着眼身愈发不善的贲山,赶紧打圆场。 “傀儡就是傀儡,永远只有这点智商。”贲山冷哼一声,不作理会。 青一色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地板,陷入沉寂。 贲山对着助理说:“下次告诉博士,这实验还有待提高,丧失了人智的傀儡,交流起来就跟便秘了一样,用起来都没有不会说话的工具方便。” “是。”助理强颜欢笑。 “对方使用了新武器!”这时候,一名研究人员喊道。 立刻吸引了贲山的注意力:“臭小鬼玩具还不少。” 他撑着操纵台,看见荧幕上,靳子跃的消音手枪,快速换弹夹,吞刃在枪膛下,不仅可以远程射击,还可以近战御敌。 见他稳步射击,一边后退,手枪见缝插针,藏枪在胳膊下,脖子上,拧身的过程中,都可以从容地补上一枪,将扑上去的异鬼脑袋打爆。 甚至有一头异鬼张嘴欲咬,被他用手枪卡着,朝脑袋就是一枪,红的白的糊了显示屏。 “好狠的枪法。” 贲山感叹,要是自己亲自下场,恐怕都难以在这家伙手里讨好,好在他进了陷阱。今晚,一定要获得他那诡异的能力。 全世界大概有01的人能够唤醒能力,而唤醒能力的人中,只有20的人能够自如运用,和浩如烟海的能力世界,真正强大的能力,恐怕更是风毛麟角。 以前没有条件掠夺别人的能力,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开始网罗世界上的奇命异能。 贲山甚至可以想象,一旦全员都拥有这种能力,哪怕是弱化版本,也将会是一支恐怖的刺客兵团。 贲山瞥了眼旁边一动不动的青一色,女孩在没有指使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地僵在那里,仿佛是一棵树,一株草,没有任何独立自主的生机。 这个傀儡没白用,打探出了靳子跃拥有隐匿、近乎不死的沙化能力,还成功引诱对方自投罗网。 还好,如今的局面可以稳坐钓鱼台。 弹药总有打完的时候,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但是这些走兽般的异鬼,随便走进停尸房,朝新鲜的尸体咬几口,要多少有多少,量产货。 想到这里,贲山的心情也没那么差,看着跳梁小丑临死蹦跶,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这时候,突然另一侧的警报声响起来。 “怎么回事?”贲山脸色不悦,下属调取了其他地区的监控摄像,发现有一伙人全副武装,正在谨慎地靠近。 把镜头放大,可以看见鱼贯而入的武装势力,小心地探着路。 地图上的红点显示,对方的队伍太过庞大,前前后后进场,还无法估量人数,但明显已经超过五十人。 “被发现了?”贲山粗粝的脸庞谈不上诧异,只是这个时候被打扰,还是有些不悦。 “要是放在平时,玩都玩死你们。”贲山满脸横肉,两米高的身躯可以看见隆起的背肩肌,“传令下去,分一半的人手,去堵截混进来的老鼠。顺带,把防卫系统打开,给他们尝点甜头。” 很快,基地的角落里,红光辅佐锁定点飞速游弋,像一群乱哄哄的飞蛾,一旦挪到入侵者身上—— 隔着显示屏都可以看见对方下意识地扑倒,满屏的惊慌失措,还有角落里枪口射击的火舌,弹射在墙壁上的星火,一时间,红色花火跳溅,伴随着佣兵身上殷红的血花朵朵绽开。 前面的探路佣兵像被割麦一样,成片倾倒。 虽然这些设置在墙缝里的武器很快被炸药炸毁,但是贲山也摸清了这伙人的大概实力,作为训练精良的小队而言,已经算是素养极高,但是—— 面对那即将到来的家伙,还不够看。 不得不说三当家料事如神,这两晚蝼蚁颇多,守株待兔比起自己去狩猎,主场作战的优势,自然要舒服得多。 “安德尔什么时候来?”他问手下。 “几分钟前,安大人说他已经在路上了。” “好了,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今晚的包剿环节,正好让小的们开开荤,一个也别想走!” 贲山面色狠厉,他盯着屏幕,小队已经和自己的异种部队遭遇。 对方的先头部队举着防爆盾,开没反应过来就被利爪戳进脑袋,掰开盾牌,和后面的枪弹搅和在一起。 第26章 交火 “小心!别打中自己人!” 在狭窄的通道中,前方的怪物与激进派异鬼的部队已经短兵相接。虽然是异鬼,但激进派拥有良好的军事素养,比起蛮力崇拜,他们更习惯于多人协作的现代火力作战,手中精良的步枪后坐力强劲,一通乱突将人震得五脏六腑都像要移位了一般。 但是杀伤力也很明显,那些身着黑袍的异鬼,凭着敏捷在墙上左闪右躲,但是经不住他们人多,互相掣肘,反而在通道发挥不出优势,被一通扫射打下无数断臂残肢。 大朵大朵的血污染红了墙体,有些怪物被接二连三的子弹劲道钉在墙上,至死都没有下来过。 而那怪物一旦近身,几乎在破开防爆盾的同时,就会带走一名激进派的特种异鬼。 残骸断肢在通道不断堆叠,一旦被扯住,就有人要被脱离阵型,成为分尸的对象。 流弹与火力疯狂倾泻,最先抵达的迅捷异鬼死伤过半。 随着时间流逝,另一批人高马大的异鬼从基地内赶来。 【冯河暴虎】、【冯河暴虎】、【冯河暴虎】! 那几名悍不畏死的铁塔巨汉,怒吼声中,顶着枪林弹雨大步靠近。 子弹镶嵌入肉里,可是那些怪物却无知无觉,一声声怒吼中振臂抛投,将身边仅有的碎块都高高抡起,狠狠地朝着盾牌砸去。 “噗——” 几乎在碎块挨中盾牌的时候,持盾的人员手里脱柄,连带着整个人朝后方陷去。 一两只砸进来可能还能应付,但是成片的壮汉,他们顶着同伴的尸身,快到了抛投距离就狠狠砸出去,像一柄重锤撕开了前排的防卫部队。 这些激进派的武装部队都面色发青,这种怪物几乎没有人性,只知道汹涌地进攻,而且力大无穷,不怕疼痛,一旦疯狂起来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些是什么怪物?”那些武装异鬼手里火舌吞吐,大声叱骂。 “他娘的生化危机都不敢这么演。”傅寻混在人群中靠后的位置,有气无力地补着枪,至少挥挥手,别让其他人发现他在偷懒。 但是这种规模遭遇战,让他见证到现代热武器的威力,当真不是个人能力所能比肩的。 很快,基地方等到对方弹药交的差不多了,后续的持刀异鬼也加入了战斗。 【锋芒毕露】x13! 让傅寻微微眯眼的是,这些家伙似乎强大了不少,人手一刀,都可以挥出透体寸余的剑气,和靳子跃描述的上次只有小概率剑气而言,相去甚远。 它们似乎一直在选拔,遵从最原始的物竞天择,通过庞大的基数群,不断拔高自己的生存能力。 这伙人一加入战斗,战局就有倾倒的趋势,它们龙行虎步,即拥有前面类似壁虎异鬼的矫健,在通道山移动迅速,左右上下弹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视线里只剩下这群人齐齐逼近、一同挥刀组成的刀光剑影。 密集的剑气网摧枯拉朽,武装异鬼的第一前排、第二前排几乎瞬间连盾带人被土崩瓦解。 显然剩余的巨型狂化怪物,也趁势冲进来,后面的武装部队不得不退后的同时,用轻机枪形成一道道火力网,封锁这些异鬼的行动。 傅寻这次可以清晰地察觉到,这群刀客之间,命辞里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力量。 类似——判定? 他伸长脖子,朝着混乱的人堆中望去,但又不想太显眼,躲在随时可以跑路的位置继续观察。 而全副武装的激进派异鬼,得益于人数优势,依旧稳稳当当地推进,即使对方派遣出来的怪物很邪门,也依旧有一战之力。 无差别重火力武器在楼道炸响,既然对方行动敏捷,那就采用最粗暴的方法压制回去。 殉爆的火焰张牙舞爪,整个楼道冒着浓烟。 …… 贲山脸色阴沉,两边的情况他都有兼顾,最先混进来的蒙面小子,现在独自面对异鬼群的追逐,终于有些力竭,手枪子弹也已经告罄,只能勉强借助匕首,一次次险而又险地从抓挠的异鬼堆里挣扎出来。 而另一边,对方的火力势头很猛,在基地派遣近战队伍,本就是一件吃亏的事情,但是没办法,为了获得更多的测试数据,只能弃车保帅。 “长官,c门失守,对方的火力太猛了。” “报告,d门也被爆破开,他们还有一支小队包围进来。” 贲山脸色不悦,虽然说几个入口不算什么大工程,但是这是门面,被人打到老巢来确实不怎么体面。 他盯着屏幕里的半哭半笑面具,那家伙的面具上占满鲜血,额角还破了点皮,利用短暂的对峙争取喘息。 “哼,我们走,先把那蒙面小子拿下!”他大手一招,身后的十几名亲卫备好武器,银光猎猎,跟着走出了指挥室。 留下忙碌着监控现场的副将,以及调试监控设备的人员。 “把那个傀儡妞也带上!”贲山还不忘叫上那个长得标志的花瓶。 “长官,有专线电话。” 贲山瞅了眼附近,确认安全,才闷闷说道:“接。” “贲山站长,听得到吗?”对方的声音带着热切关怀。 “博士,有什么事情么?这边正忙着。”贲山耐着性子敷衍道。 对面的声音有些遗憾,道:“我还想问问,那个新傀儡用起来怎么样呢。” 贲山瞥了一眼身旁表情木然的青一色,说道:“她啊,乖乖地跟在身后呢,就是有时候不太灵活。” “那是自然,命辞操纵技术可不是简单地操纵,而是在彻底泯灭对方意识的情况下,命辞占据了原主的记忆与本能,成为绝对服从的工具。” 对方大肆吹嘘起来。 贲山不屑,但还是道:“如果博士没什么事,那我准备大扫除了,混进来的臭虫老鼠太多了。” “这样啊,那祝站长,武运昌隆。”对方也没有多语,愉快地挂断了电话。 “无聊。”贲山讨厌这种耀武扬威的家伙,他看了看,已经进入空旷的训练场,怪物们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只剩下那个家伙还在垂死挣扎。 他看了眼短信,消息说,安德尔已经到了。 贲山收起通讯设备,一扯嗓子,双眼绽放狂热的神色: “小——的——们!” “杀了他!” —— 另一边的博士,似笑非笑地收起手机。 “不是说要测试命辞爆破么?”他的身旁,楚彬林浏览着手机短信,屏幕的荧光照在他的眼镜上,散发着薄薄的光。 “算了,我们自己遥控就好,听那家伙刚愎自用的样子,估计活不到那个时间了。” 博士笑笑,说:“反正也是试验品,掐准时机引爆了命辞就好。我还指望她的命辞能够炸得绚烂一些呢。” “嗯。”楚彬林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言语。 第27章 锋芒毕露 靳子跃忍住喉间的腥甜,攀上钢梁顶。 无休止的困兽笼斗,让他的精力难以为继,而体能有限,几乎每一招都必须带走一名异鬼。 对方的头目远远地出现,站在二层的观战平台。 那是一个肌肉壮汉,身上有金属义肢,半个肩头都是铁块,右手腕是一只粗壮的机械臂,像扳手一样一钳一松。 而在他的身后,一群手持刀剑的家伙,正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以及最后面,默默跟着却双瞳涣散、没有自主意识的青一色。 目前地上的野兽尸体成堆。 那些拥有【冯河暴虎】的强壮型异鬼,除了派遣到正门迎敌的,剩下基本都已经被他切断了神经中枢,而飞檐走壁的迅捷异鬼,也所剩无几,比起先前蝗虫过境一样的漫天盛况而言,十不存一。 剩余最多的是身怀【锋芒毕露】的异鬼们,这个命辞不仅仅是用于触发意想不到的斩杀效果,更多在于强化异鬼的临场表现,在命辞的增幅下,大概率都能超水准发挥。 而靳子跃此时的匕首甚至已经无法再使用,无数次刀兵相碰,让匕首钝化。而vx神经毒素因为不好随身携带,被他藏了起来,浑身上下的能够使用的道具也所剩无几。 这种感觉,让他回想起当年只身一人,为了生活费在地下打黑拳的场景。 人鬼不论,胜者为王。 一次又一次的车轮战到最后,额头的汗水已经和血水融为一体。 男人颤颤巍巍地站在擂台上,等待着如狼似虎的竞争者。 剧烈消耗的过程中,那种胸闷压抑、张嘴欲呕的感觉,在告诉他身体已经在超负荷运转。 随着来者一声斥吼,所有的刀客、怪物们,都昂着头颅,迅捷地蹬地上梁。 靳子跃想起每一次打拳回去,闭着眼躺在沙发上,沁凉的手帕轻轻触及自己伤口的情景,还有手帕主人那冷漠的眼神,女孩带着几分置气,寒声逼问: “今天赢了多少?” 每每想起,靳子跃总忍不住嘴角带笑。 “不多,一等奖。” 三柄长刀破风而至,站在钢梁的靳子跃恍若未闻。 他手中的手枪折柄,立直,激光长剑铿然冒尖,红色的激光剑,刹那划过一道抡斩,如血色新月。 三具躯体分成六段,上抛三段,下跌三段,豁口的血雨打在男人的身上,沿着衣襟的褶皱缓缓渗透。 “这是什么!”贲山惊愕,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道红光闪过,三名刀客就尸首分离。 “这小子还敢留手?” 靳子跃眼底红芒一闪,再次吊起的力气,手持光刃宛若游龙。 溅射的红光凝而不散,像简笔画渲染出来的红蔷薇,一笔一划皆有尸首分离。 而位居正中的,则是黑里透血的风衣,宛如污染的花芯,以最高的速度,刀光剑影之间,盛放开来。 “不,这是拼命了。”贲山虽然错愕,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眼中的震撼慢慢冷却,他也是亡命之徒出身,越是凶悍,越说明对方此刻的处境,已经是强弩之末。 “想换走几个?来啊,你能换几个是几个,命给老子留下!”他震声怒吼,朝着身后的人挥手一喝,道:“上!” 手下们二话不说,翻过围栏,从二楼观战台直接跃下,手中的刀兵铿锵作响。 他们赶到的时候,靳子跃如浴血暴虎,已经将近十名身怀【锋芒毕露】的家伙一刀击杀。 他们身上也是【锋芒毕露】只不过,这些是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精锐武士,几乎是抬手的瞬间,就可以感受到凛冽的杀气。 他们每一个都能做到剑气外放,寸余剑芒寒光乍泄,三尺长刀密密麻麻,斑驳交错,像笼织起来的剑网。 靳子跃此刻的握紧光刃,刀锋所向,身随刀往。随着挥舞动作,他亦步亦趋,刀劈人转,人引刀走,一个上抛圆弧之后,迅速扭腕调头,刀势不减反增,成“” 形荡开对方的刀,再直取中门。 血光迸开。 一名刀客凝滞了半秒,才默然倒地。 其他人见同伴身死,心生悲怆,赤着眼睛越发凶猛。 靳子跃憋着胸底的浊气,不敢轻易卸去,因为他也知道,爆发过程中,一旦喘息带来气息紊乱,势则会失守。 爆发之路,旨在一鼓作气,一往无前。 正当他准备再挥刀的时候,突然,一股锋锐的气息从其中一把长刀上传来。 靳子跃的瞳孔下意识收缩,那种心悸的感觉突然从脊背窜上来。 这是—— 面前的刀客相貌不扬,刀路也平平无奇,可是却有种异样,让人察觉到生死一线。 一股诡谲的能量突然牵引着他,以他对命辞的理解,那是一种强大到足以扭转因果律的能力。 【锋芒毕露】! 01的秒杀效果! 靳子跃脑海中,瞬间理解了对方的刺杀模式。 百人成团,每人都不停地挥刀,总有一次能够触发秒杀效果,而一旦触发,即便是五百年的【止戈为武】也必须遵从“秒杀”这一判定。 任你有通天本领,无法顷刻间杀死所有人,给了对手挥刀的机会,在鏖战中就会在不经意间走向败亡! 一代名将小承贵将,就是这样死于默默无名的草芥之手。 他立刻架起光刀格挡,可是,在光刀与对方的金属刀刃接触的一刻,光刀竟然被削断,而对方的刀毫无阻碍,朝着靳子跃迎面劈落! 斩杀效果,斩中必杀! “那刀光!” 贲山面露喜色,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亲卫之所以不配备热武器枪械,都是为了适应【锋芒毕露】这种新式武器型命辞,而且必须能够刀气外放,必须拥有过斩杀经验。 而精气神提升到巅峰的时候,更容易触发斩杀效果。之所以堆积数量,就是利用基数优势,增大这种渺茫的概率。 天才般的想法,低廉的成本,却有极高的中奖率! 那小子完蛋了! 他的嘴角上扬,看着对方架起光刃格挡,下一秒,光刃如纸帛分裂,而那一刀流畅至极,根本没有停留,刀光由上至下划过面具男的身体,一道半月形的弧光溅射全场! 那是外露的寸余剑气。 第28章 安德尔 藤原千鹤带着防毒面具,和激进派的武装异鬼待在一起,被护在正中间。 她的脸色苍白,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许久都不敢言语。 因为一张口,可能就压抑不住喉间的胃液。 这种厮杀的场景,她在警视厅何曾见到过,真正的修罗炼狱。 生命成为最廉价的牺牲品,一个不小心的瞬间,都有人倒在血泊中。她自认为是见过大场面,可是这种屠宰场般的场景,却让她不可抑制地感到恐惧。 生怕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成为残缺的尸块。 现在的清剿已经到了末尾阶段,对方的残余力量已经不足以威胁到总体部队,只是武装异鬼这边,也付出了四成人手的代价。 田中双腿打战,穿着防弹衣和护目罩,亦步亦趋地跟在藤原千鹤身边,他原本没有资格经历这种场景,只有主动提出保护藤原,他才能够共同踏足这片血腥的领域。 而傅寻则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需要做的是引导这群家伙与里面的异鬼杀起来,才能趁乱接应靳子跃。 希望那家伙能够撑到这个时候。 虽然心里着急,但是前面不知道会有何种危险,还是让先头部队探探路为妙。 更何况,他也不觉得靳子跃的小命那么脆弱。 这时候的整体队伍已经深入,他们一路看到无数的牢笼,里面还有不少怪物生活的痕迹,看着觉得毛骨悚然。 断肢残骸,肉沫残渣,还有一地的排泄物。 异臭传来,傅寻皱了皱眉,觉得这里真的有空气循环的必要。 突然,身后的传声机发出沙沙声: “后面有人!” 那名领队的小队长问道:“什么情况!后面有多少人!” “就一个,带着棕灰色夹克,穿着休闲西装,是一个面容颓废的男子。” “一个?”小队长疑惑,说:“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 “报告,对方说他想进去,让我们放他同行。”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进来的人,多少都有些嫌疑?控制住他!” “队长,对方不顾我们的阻拦,闯进来了!” “那就开枪!”小队长不耐烦地说,这种诡异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队、队长,我们开不了枪!” “什么情况?”小队长一头雾水,“说具体点!” 那边传来部下的哀嚎:“我、我的手,所有人的手都不受控制,我们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嘴……嘴巴……”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极度的恐惧导致声音都有些失真,哽咽道:“救救我!” “砰——” “突突突——” 通讯电话的那头,各种爆鸣的声响让小队长有些错愕,仿佛听着枪声,都可以看见同伴的头盔被掀飞,仅剩无头躯体颓然倒地的场景! “喂!”小队长呐喊,“振作点!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 “发生什么事了,蛟岛队长?”藤原千鹤远远听见他的吼声,连忙询问。 蛟岛队长面色凝重,说道:“我们后面来了位危险人物,负责驻守后方的队伍恐怕凶多吉少了。” “危险人物?” 蛟岛以为她是害怕,不悦地说道:“请放心,灵小姐交代过,我们会护好您的周全。” “不是,我是想多了解对方的信息,这个时候敢出现的人,该不会是对方的援军,如果真的只有一个人,那得是何等的自信。” 藤原慎重地说。 “单枪匹马一个人能做什么?”蛟岛队长不屑,“任何膨胀的英雄主义,在绝对的暴力镇压面前都是徒劳的。” “还是小心点为妙。”藤原千鹤说。 “知道了,您不用参与进攻,找个安全的位置随行就好了。”蛟岛认为人类女人目光短浅,根本没有认识到现代化火力战争的恐怖之处,也兴趣缺缺,觉得没有交谈的必要。 更何况,他现在所仰仗的是近百人的武装部队,最新式的高射速武器,最安全的防护衣,一人一梭子弹,什么牛鬼蛇神都得交代在这。 他比较在意的是刚刚通讯中,自己的手下不知道遭受了对方什么妖术,竟然全部吞枪自杀了。 驻守后方的可是有近二十名伤员和通讯员,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们第一时间保持警戒状态,可是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而且死法还是用自己的枪械。 “等一下,这家伙要是过来,二话不说,先把他打成筛子。”蛟岛队长说道,他猜测对方可能是利用说话这段时间动用了能力,那只要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机会,自然可以第一时间拿下。 “哈依!”队员们对队长十分信服,自然是无条件遵守。 “还有,防止对方利用眼瞳或者声波之类造成精神控制,注意戴好护目镜、耳罩和防毒面罩,不要直视对方的眼睛!”队长有条不紊地说。 他的护目镜都难以遮掩眼角狭长的疤痕,面容冷峻。 藤原千鹤也跟着他们一起戴上护具,看着队长谨慎而又经验老道的模样,心中也稍微安定了一些,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众人屏息凝视,暂时放弃继续探索的想法,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枪械都对准了身后的位置。 驻守后方的部队离他们不远,很快就会遭遇了,那个一念之间,杀害近二十名战士的家伙。 蛟岛队长脸色发狠。 “笃、笃。” 在安静的环境下,对方的脚步声异常的清晰,所有人的心脏下意识紧张起来。 就在他从转角处露头的时候,蛟岛队长喊道: “射击!” 他自己也不甘示弱,狠狠扣动手中的扳机。 别以为隔着墙就没事,这么多的火力,流弹足以穿透这种墙的边缘! 可是! 蛟岛队长有些错愕,他低下头,去看自己持枪的手,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 所有人都是这样,现场响起不可思议的惊诧声。 那个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杀意,缓缓走出来。 众人明明有身体操纵权,能退后,能颤抖,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力气,扣动最关键的扳机。 这—— 蛟岛队长诧异,和通讯员临死前说的内容一模一样。 那名男人的容貌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 藤原千鹤没有开枪,她瞥了瞥,疑惑众人为什么一枪都发不出来。 但很快,她的目光聚焦在来这身上。 这是一个穿着棕色夹克的男人,年纪三十有余,双目无声,面容憔悴。 但是他的容貌,藤原千鹤在最近的资料中见过。 女警双眸一眯,沉声说道: “你是石丸健生!新闻里,和小承贵将老爷子一同遇害的专人司机!” 第29章 止戈为武 男人勉强地抬起眼眸,看了人群中的藤原一眼,说道: “作为司机的石丸健生,的确已经死了,在下是安德尔。” “你是内鬼,小承贵将老爷子的死应该和你有关。” 藤原千鹤浑然不惧,因为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联想到老爷子遇害的一系列情况,恐怕他的贴身司机脱离不了干系。 “课长……”田中站在身侧暗示道,一脸无奈。 蛟岛队长也是眯了眯眼,寒声问:“就是你们栽赃到我们头上?” 安德尔眼眸中的火焰一闪而过。 只是很快就被压制住,说道:“这种问题,不是你们目前应该关心的?在我眼中,大抵都已经是死人了。” “哼,好大的口气,不管你用的什么妖法,总会有破解的方法。你最好指望我发现不了,否则一定拿枪爆了你的脑袋。” 蛟岛队长语气冷漠。 “妖法么?”安德尔的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小承贵将老爷子一生视若珍宝的能力,竟然成了你们这些无知鼠辈口中的妖法。” 他望向蛟岛,扫了一眼那些持枪的人,冷冷地说:“出于对我的不敬,你们自裁。” “开什么玩笑!” “啊!队长!我的手……它它自己动了!” “我的枪……” 蛟岛吃力地抗拒自己的手,却发现完全掌控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端持起冲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涔涔冷汗从他额角抖落,他问道:“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杀人者,人恒杀之。”安德尔的眼眸无神,说,“你们既然对我动了杀意,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藤原千鹤瞬间反应过来,喊道:“大家别想着开枪!都放弃攻击!” 安德尔望向她,笑了声:“迟了。” “突突突——” 嘈杂的枪声漫天飞舞,流弹火星四射,不少人手里拿的是近程冲锋枪,扣动扳机的时候,把身侧的同伴一并打成了筛子。 “课长!”田中一个飞扑,如熊的身躯将藤原千鹤娇小的身子埋在底下,他的脊背上,火力交错。 傅寻吓得左闪右躲,才堪堪躲过这些诡异的扫射。 他全程划水,自然没有开枪杀人的想法。只是这家伙……身上释放出来的能力有点棘手。 【止戈为武】。 三百年份,应该是继承了谁的命辞,没有继承齐全,导致有所残缺。 “痛……”藤原千鹤看了田中一眼,这家伙不由分说就压上来,田中防毒护罩里,露出尴尬的笑容。 她环顾现场,才发现,前面的部队,包含蛟岛队长,都已经阵亡了。 而后面的人,因为先前火力线由前排的人布置,所以后排没有开枪的机会,自然也不会失控,他们的眼中惊恐,像看着怪物一样盯着棕色夹克衫的男人。 傅寻疑惑,【止戈为武】的用法似乎并非如此,原义是指通过强大的武力震慑,做到休止刀兵与暴力,可是对方另辟蹊径,用自己的方式,开启了【止戈为武】的新用法。 他引导暴力与刀兵,将杀意转移。 将“止戈”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转化为“自戮”,从而达成“武”。 说白了,不可对这家伙起杀心,否则所有的行动,都将被强制加诸给自己。 而且虽然没有了解过小承贵将,但是听藤原的意思,这个名为“安德尔”的男人,和这所基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男人看着倒下的武装部队,喃喃道:“主公,你看到了吗?明明拥有旷世卓群的能力,你却用慈眉善目来博取弱者的尊敬,实在是愚不可及。你心中的武道,终究是错的啊。” 藤原千鹤从田中的臂膀下钻出来,看着安德尔:“那以绝对的暴力镇压暴力,就能换取安宁了吗?” “那是自然。”安德尔似乎对这一方面有着执念,“古有两国交战,大国吞小国,方能止兵戈。真正的卸甲,自然是需要用绝对的武力碾压所有敢于亮剑的人。老爷子就是太容忍这些激进的小鬼,还有人类,才会给他们发展壮大、敢于动武的机会。” “不,这是积压怨气,总有一天会彻底爆发,武力镇压下的和平才是假象,底下已经暗流汹涌。” “那只是你的武道不够强大罢了,真正强大的武道,能做到万民心悦诚服。”安德尔说道,他颓废的脸上难得出现异色,目光向往,“小承老爷子没有找到真正强大的武道,所以我才继承了他的衣钵,发誓要找到真正安邦平天下之策。” “你这不是继承衣钵,是欺师灭祖。”藤原千鹤冷冷地说。 “课长……”田中在一旁小声附和:“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吐槽也要适可而止啊。” “也许。”对方憾然一笑,迈开脚步。 田中一个激灵,把藤原千鹤护在身后。 安德尔说道:“既然我们意见不合,那就用各自的方法证明彼此的对错。” 他说着,浑身的气劲开始游走,令人心悸的力量从身后喷涌出来。 其他武装部队也不住后退。 “你们……先往前走。”傅寻看不下去了,朝前迈步,徐徐走出人堆。 要是这帮人都死光了,拿什么去救靳子跃。 “你是谁?”安德尔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不一般。 “一个路过的假面骑士。”傅寻昂了昂脑袋,防毒面具上,两只圆圆的眼睛像熊猫眼窝,分外滑稽。 “等一下……”藤原千鹤不知道自己队伍里还有这路角色。 “不想小命丢在这就马上走,前面有人会接应你们。”傅寻说道,“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能不能抱到大腿。” 藤原千鹤端详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带着田中和剩余的部队,噔噔噔往基地深处走。 “老实说,我现在没什么动手的念头。”安德尔平静地看着所有人都撤离,“这个能力好是好,拥有力量,却没有多少动手的欲望。” “巧了,我也是。”傅寻侧身插袋,把手中的枪械随意地抛在角落。 因为所有带着杀意的进攻意图,都会成为对方利用的把柄,傅寻还没办法判断对方能掌控到什么程度,不打算铤而走险。 “但是现在,我找到理由说服自己了。”安德尔说,“你真欠揍。” 第30章 失控 凛冽的刀光沿着直线迸开,贲山亲眼看着那柄武士刀从头到尾毫无阻碍。 对方的面具碎裂成两半,哐地掉落,那副垂死的面容,让他愈发得意。 “死了。” 贲山正准备打开基地的命辞采集系统,之所以选择基地作战,正是因为这里死亡的一切命辞都可以回收,那些斥资无数堆积起来的【锋芒毕露】命辞,才不至于浪费。 甚至,这家伙身上那个无人知晓的能力,也会逸散出来,正好一并收了去。 这时候,他看见对方的脸,眼珠一骨碌动了。 一股不详的预感突然从脊柱冒上来。 “它醒了。”身旁的青一色突然抬起眼,不带感情色彩地说道。 “什么?”贲山下意识问。 整个基地开始震颤。 贲山的衣袋里,另一个仪器开始嘀嘀嘀地响,他打开一看,上面显示着正前方,红色的波动在往外扩散,三角圈感叹号重重地敲击屏幕,预兆着危险的降临。 他抬起头,盯着被剖成两半却依旧岿然不动的靳子跃,喃喃道:“是这家伙的能力么?” 【埃身碳气】启动。 两半身体瞬间合并,他的普通衣物虽然被斩,但是风衣和订制的裤袖却能够重新粘合。 靳子跃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浑身力竭,若不是命辞启动,瞬间开裂成两半,早就被当场诛杀。 斩杀效果,那也得斩得到才行。 命辞之间虽然没有明面上的相生相克,但是有些能力天生带着克制与协作。 基地嗡嗡颤鸣,似乎在预示着命辞的活跃与不凡。 靳子跃的表情逐渐凝成一团,命辞的强势已经朝出了所能掌控的程度,更何况经历多番鏖战,这个时候是自己最虚弱的时刻。 他的命辞还在暴走。 百年以上的命辞都拥有自主意识,在支配权高于宿主的时候,随时可能噬主。 贲山眼看着靳子跃怒吼一声,强忍着命辞的反噬,咬紧牙关。 身经百战的他立刻反应过来,靳子跃先前为什么不使用命辞,还真被身边的傻傀儡说中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用。 “还愣着干什么,杀!”贲山眼光毒辣,可不会给靳子跃任何机会。 另外几名侍卫闻言,扬起手中的武士刀,呐喊声中,刀刀交错,形成八面互绞之势,从上往下收拢,要将靳子跃当场格杀。 驭命者与命辞,按照祖训,上百年的命辞都已经是禁忌,而【埃身碳气】接近有三百年的能量,在靳子跃最虚弱的时候,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衡,磅礴的气息从靳子跃身上源源不断地泄露出来。 罩风呼啸,众侍卫被漫天的沙尘迷离了眼,基地里突然变得朦胧起来,逸散的尘埃席卷,顷刻间从最中心扩散,渐渐将就近的几名武士吞没。 现在【埃身碳气】的使用权在它自己手中,自然不用像靳子跃使用起来这样战战兢兢。 贲山亲眼看着自己的部下,在被沙尘吞没的瞬间,在哀嚎中化作血雨尘风。 连刀剑都顷刻间碾碎得无影无踪! “这他娘什么怪物!”贲山瞪大了眼,他原本信心满满,手握重兵准备拿下靳子跃的命辞,殊不知,真正棘手的,不是靳子跃,而是被唤醒的凶暴命辞。 贲山拔腿就跑,头也不回,无暇顾及靳子跃。 现场早就看不到靳子跃,他在沙尘的最中心,关不住自己身上的野兽,身为躯壳自然是死路一条。 就像翻云手彻底化云的时候一样,一旦命辞夺得身体的掌握权,那这具身体,只会成为命辞的养料。 贲山还来不及冲出通道,就看见藤原千鹤带着大帮人手朝这边赶来。 “给我滚开!”他目眦欲裂,手中的金属义肢钳住一名激进派的异鬼,掐着脖子甩出去,砸到一片人,肩膀上的导弹也迫不及待地弹射,背后的蒸汽呜呜作响。 藤原身后的异鬼等人不知道前面什么情况,看见凶神恶煞的贲山,果断全员射击。 仓促之间,贲山只来得及用金属义肢格挡住头部,身上顿时多了无数弹孔,随着肩部导弹发射,双方在通道两头均爆发火花。 狭窄的通道内,火星蔓延。 藤原千鹤被田中压在身下,田中的防弹服已经开始熊熊燃烧。 “田中!”藤原拍拍他的脸,大个子已经陷入了昏迷。 藤原千鹤感觉防毒面具上的镜片被火焰熏得发黑,迅速摘下防毒面罩,身后有安德尔堵路,只能架着田中朝里面走去。 …… 演武场上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沙尘漫天,失控的命辞似乎要将整座基地都化尘埃,不少柱子、大型器械都已经被蚀化,慢慢出现蚂蚁啃噬般的缺口。 【埃身碳气】是靳子跃一直在温养的命辞,原因无它,这是傅沁生前的命辞。 傅寻让他小心着用,毕竟命辞不是傅沁,它和靳子跃也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青一色双眼无神地站在观战台。 女孩的眼中,沙尘弥漫,泪腺受到粉尘的刺激,似乎有些湿润,但是她依旧呆呆地伫立,目光远远凝视着尘暴的中心。 “啊!”依稀听得见男人痛苦的嘶吼。 正中心,靳子跃跪在地上,双手揪着后脑勺,浑身都仿佛要炸裂开来。 澎湃的命辞波动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释放,身体保持着半尘半人的状态,脸庞也已经脱落了半边。 他似乎听见命辞在诱劝着他交出身体的支配权。 支配命辞到被命辞支配,是驭命者一族更古不变的诅咒。 从入行开始,长老们就警告,能力不可强求,追究至高无上的能力,就是在自取灭亡。 但是无能为力让靳子跃更加生不如死。 这是傅沁的命辞,女孩的命运轨迹,近半生都刻画在命辞上。原本应该耀眼四射的天才,却受限于命运,一生默默无闻,甚至她过世之后,身边的人,不到三天就将她遗忘。 【埃身碳气】最初的形态,让宿主的存在感微小得如同尘埃。 不被人察觉,不被人留意,像无数路人甲,触目即忘。 唯独靳子跃是例外。 他和傅沁的初遇是在家乡小镇,水果摊上。女孩的面容便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靳子跃凭借着卓绝的意志,撑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噬,可是这一次,恐怕有些麻烦。 他的半边脑袋也已经化作萦绕的尘埃,意识开始模糊,双眼微合。 突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他头上。 第31章 异常 “靳。” “靳。”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靳子跃抬眸,看见女孩空洞,却又温柔的眼神。 “乖——” 青一色轻轻抚摸着他,嘴角含笑,面容又不似青一色那么灵动。 她盈盈一笑:“太好了。” 靳子跃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原本半身已经化成了飘渺尘埃,又无声无息地汇集成他的身躯,无数的流光,细碎而闪烁,凝成他苍白的脸庞。 男人就这样跪伏在地上,仰头的瞬间,与女孩对视着。 仿佛一切时空静止。 面容姣好的女孩亭亭玉立,凌乱的风沙吹不散女孩的丝发。 女孩微笑的时候,眼神空洞,却从晶莹的瞳子中,映照出男人颓败的脸,沾湿的汗渍把头发粘成一缕一缕,凹陷的眼窝看着有些削瘦。 靳子跃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所有的倦意一扫而空。 而躁动不安的命辞,竟然也像温驯的野兽,慢慢归于平静。 疾走的风尘弱了,气流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狂躁,呼啸的风声渐渐变小。 …… 藤原千鹤走到二楼的观战台,可是肆虐的尘暴让她睁不开眼,眼镜也来不及戴上,只能只手挡风,另一只手拿出灵提前给她准备的拍摄设备。 她看得到演武场的最中间有人影,可惜太远了,只能不断放大镜头,掩着口鼻,忍受着尘埃漫天,费劲地拍取影像。 她的身边还挂着一个昏迷的大包袱。 藤原千鹤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风暴中心,有她一直想要探究的东西。 趁着沙尘平息,她想找到下去的路。 那里有两个人的轮廓,一男一女,在风暴的中心。 …… “基地产生重度烟尘,大量设备被干扰破坏,现场保留的摄像机也功能受损,剩下唯一镜头。” 另一边,博士手底下的人员汇报着现场的情况。 “够了。很好,傀儡接近了。”他有些期待地搓搓手,“只要按下这个开关,【俯仰由人】所携带的炸弹就可以直接引爆这个女人,连带着把那小子的命辞一起夺走。” 他盯着小屏幕,说道:“三、二、一!boo!” 猛地按下手中的按钮。 视频中,女孩原本温和的笑容消失,脸部表情一拧,软倒在靳子跃身上。 而靳子跃接住了她。 风暴停息。 视频中模糊的影像传来。 重新恢复活力的靳子跃抱着女孩,连番后撤,转身躲进没有锈蚀掉的机械掩体中。 预想中双双爆炸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博士的笑容渐渐僵硬,脸部肌肉一时之间没有缓和过来:“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爆炸!” 他有些气急败坏。 “楚桑,你那边,还能控制傀儡吗?”他连忙回头,看着坐镇一方的楚彬林。 “不行。”楚彬林扶了扶眼镜,说道,“从刚才开始,她身上【俯仰由人】的子命辞就和主命辞断了联系。” 博士有些意外:“那你怎么操纵她接近‘镜’的?” 楚彬林摊开手,无奈地笑道:“我没有命令她接近那个男人。” “那她怎么动了?”博士诧异道。 “这得问博士你自己了,你不是说,命辞激活的时候,就会把宿主的灵魂排挤出去,鸠占鹊巢,相当于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吗?” 楚彬林反问道。 “这……她不可能有灵魂的啊!即便再喜欢这个男人,挤走灵魂的这一刻,她就只剩下供人驱使的躯壳而已!” 博士有些惊慌失措,想起另一种可能:“除非、除非是命辞本身!操纵着这副躯体救了他!” 楚彬林寒声逼问:“别开玩笑了,一个从主体分出去,年限不到一年的命辞,就可以拥有自主意识,那你让那些百年以上才觉醒意识的命辞情何以堪?” “这、这也太邪门了!” 博士解释不上来,他抓住楚彬林的漏洞,反驳道:“可是炸弹在命辞上,它被引爆,‘镜’的命辞怎么可能不受到波及?是不是你的命辞有问题!” “但是,那个子命辞确实不见了。”楚彬林沉声说道,“在你引爆的那一刻,主命辞能够察觉到,【俯仰由人】同种波动命辞,彻底泯灭。” 博士干笑两声:“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个命辞不但有自己的意识,还懂得不伤及别人?” 他的脸色勃然一变:“开什么玩笑!我研究命辞数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命辞,不到一年就拥有自己的意识,还能决定自己的生死,这种事情完全不符合常理!” 楚彬林盯着屏幕,靳子跃躲藏的角落,久久不语。 博士看着他,面露嘲色:“你不要告诉我,命辞会喜欢上人类?不是我出了问题,就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半个月前分离出去的时候,这个命辞分明连意识都没有,而现在,命辞竟然会为了人类舍弃自己?这种异常的现象根本不符合命辞的习性!” 楚彬林端详了许久,才说:“我也不知道。” “楚桑,你也是驭命者一族得天独厚的天才,我希望在这件事情上,你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工具命辞竟然产生反抗意识,实验至此,已经进入了关键的部分,如果再出现这种难以解释的异常现象,对于大当家而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博士盯着他,目光灼灼。 “天才么?”楚彬林喃喃自语,“我也希望自己是,只是那个家伙总是压着我一头,有时候我都怀疑,会不会连自己也仅是他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他?”博士盯着视频里,暴起的男人,似乎有所动作。 监控影像中,男人的脸,利用【埃身碳气】将所有五官尘埃化,缓缓出现在女警的视野里,风衣在气流鼓动下猎猎作响,没有五官,像不带任何情感的无脸人。 他转过来,望向摄像头,抬手,金属银光在屏幕间无限放大。 很快,最后的摄像头也成了雪花屏。 “嗯。”楚彬林深深地凝望着沙沙作响的屏幕,意味深长地说: “比起天才,他号称来自异次元的驭命者,更让人毛骨悚然。” 第32章 汇合 靳子跃放下昏迷的青一色。 脸上的器官随着【埃身碳气】的作用逐渐脱落。 即便没有面具,也可以掩藏真容。 在少女昏迷的那一刻,他察觉到了【俯仰由人】的命辞从少女的身上逸散。 异鬼没有命辞,会死。 如果要活命,只能靠驭命者及时为她嫁接命辞。 靳子跃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晕倒,但是少女痴痴凝望着他的那一幕,却烙印在自己心头。 有一种久违的悸动。 原先的武士们,已经葬身尘瀑,七零八落地躺在演武场。 现场只有藤原千鹤架着昏迷的田中。 靳子跃瞥见摇摇欲坠的摄像头,招手一镖,将其击落。 “不要妄动!”藤原千鹤看见无脸人的时候也怔了一下,还是举起手枪对准了他。 靳子跃慢步上前。 “说了叫你别动!”藤原千鹤恼怒,手中的枪扣动扳机。 “砰。” 人在左边。 “砰。” 人在右边。 连开三枪,对方的身影飘忽不定,根本瞄不中!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贴身逼近。 这时候,身后残余的激进派部队也赶了过来,枪械齐刷刷地对准了靳子跃。 “这又是什么怪物?” 他们看见黄沙漫天的基地,黑色的人影穿梭于尘嚣中,带出一道狭长的尾烟。 接着,光影变幻,男人的身形左突右闪,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火力。 但是抬枪扫射,后坐力与摇摆的问题,咆哮的火星始终慢了几拍,最后,黑色金属锵然落地。 而数名激进派的武装异鬼,也缓缓跪倒。 顷刻之间,所有增援对象都失去战斗能力。 藤原千鹤却因为他们的乱入而没有第一时间遭受攻击。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镜”,但是每一次,都从心底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这家伙,还是强得离谱。 她咬了咬牙,攥紧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枪械。 突然,她身后的墙变形凸起,接着咕咚一声闷响,整面墙开始倾塌。 接着,声响渐渐做大,墙面的沙尘于砖石,哗啦一下朝人压去。 藤原千鹤循声回头,一声惊呼,带着田中从侧旁的楼梯滚落,咕噜咕噜跌了几圈,大个子田中卡在她身侧,女警还来不及看清新的状况,就被磕到柱子,头脑昏沉,慢慢失去意识。 靳子跃很早就察觉到,有一股强大命辞波动在靠近。 从倾塌的土墙堆里,冒出灰头土脸的傅寻,他愤愤地啐了口唾沫,摇晃着右边胳膊,显然已经折断。 “忍不住想动手的时候,竟然折断自己的手臂,果然是心狠手辣的人。” 安德尔从墙的另一边冒头,掰开破损的墙体和钢筋,缓缓站在观战台上。 眼前的男人虽然和傅寻交手,却游刃有余。 手中攥着棕褐色夹克,随意地披挂在肩坎上,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就像寻常不过的打工人,但是谈吐之间却随意至极,光是站立在那里,就有一种怡然天成的感觉。 靳子跃盯着对方,对方似乎感受到无脸人的杀意,也饶有趣味地对峙起来。 “你也想杀我吗?” 靳子跃没有回答,而是调头,回到青一色晕倒的地方。 傅寻半边脸挂彩,额角沁血。 他看见演武场边缘的黑风衣稳稳伫立,咧嘴笑道:“操。害老子担心那么久。” 说罢,他把兜里的金属小件朝无脸人抛去。 靳子跃没有回头,招手接住。那是一只青铜色金属鼎,三只爪子,豆尖儿大小的双眼闪烁着红光。口中吞着铜板,背上也尽是圆形方孔纹身。 三足金蟾鼎。 他兜着女孩的粉色睡衣,将昏迷的青一色扶起来。触感毛茸茸的,要不是沾染了烟尘,手感应该会更好。 三组金蟾鼎中,一缕幽幽的气息在靳子跃的引导下,慢慢渡入青一色体内。 命辞【魂祈梦请】苏醒过来,慢慢与青一色契合。 女孩依旧处于昏迷中。 安德尔挑了挑眉,说:“驭命者么?” 一些异鬼是清楚驭命者与异鬼之间的宿敌关系的,所以他才有些意外:“你竟然会救异鬼。” 靳子跃没有搭理他,三足金蟾中,得益于【魂祈梦请】腾出了一个位置,靳子跃才能把身上的【埃身碳气】取下,重新安置回三足金蟾鼎中。 “你在换命辞是么?”安德尔看出了一点端倪,冷声道:“我可不会被你得逞。” 他踏步上前,眼前却有一条人影飘过,傅寻捂着脱臼的右手,露出嘴角的虎牙,盯着安德尔道:“那你也得先过小爷这一关。” 安德尔把棕色夹克斜抛出去,双手成拳,眼神不善地说:“小子,我承认你也很强,但还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战斗上。” 突然,他似乎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没想到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被【止戈为武】影响到这种程度了吗?” 安德尔抬起眼的时候,面露凶光:“但是区区命辞,别想着干涉我的思维!既然你讨打,那我成全你。” 说罢,他从二楼观战台猛地翻身跃落,长啸一声,拳法突至。 傅寻虽然肆意嘲讽,但也不敢马虎,只能是象征性地招架几拳,很快步步倒退。 他身上带的是【逢考必过】,但逢考验,加大概率通过,优势是能够缠住对手的拳路和阴招,但不足也很明显,就是无法主动进攻。 而任何带有杀意与刀兵的意图,都将被对方操纵,反过来对自己造成杀伤。 这是傅寻牺牲右臂去兜对方的底。 靳子跃此刻将【埃身碳气】封存到三足金蟾鼎中,经历这次劫难,他的意志力得到磨砺与突破,能够驾驭更高年限的【埃身碳气】,暂时不用担心反噬问题。 而命辞取下,他也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此刻,他准备换上从靴子那调来的新命辞。 安德尔停止攻击傅寻,他的目光越过喘息的傅寻,盯着靳子跃道: “好像换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的笑容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说:“不过你的命辞多强大都没用,攻击性越强越容易被反噬。毕竟我的武力凌驾于你们之上,绝对的武力才给弱者换来止戈的喘息,强者,终究要踏上刀兵不休这跳路上。” 安德尔带着挑衅的目光凝视着靳子跃:“为弱者发声的人,如果有意见,就悍不畏死地上。” “不。” 靳子跃的眼眸中闪过冷辉,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同意。” 他黑色衣摆飘飘,浑身气势凝而不散,在废墟般的基地中,缓缓走进: “只不过,弱者是你。” 说罢,靳子跃的身后,噌地腾起一股无声无形的凶焰。 第33章 穷兵黩武 安德尔面色冷峻,眉眼如刀。 靳子跃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发型缭乱的衬衫男人,率先发笑,打破了对峙:“口气倒是不小,不知道你的力量能助你增长几分气焰。” “你可以试试。” 靳子跃浑身的武器已经在尘化的时候,被失控的命辞摧毁殆尽,他朝身旁坐下来中场休息的傅寻吱声道:“来把刀。” 傅寻嘀咕了一句,还是把这副武装背后的长刀抛给他。 安德尔嘲弄道:“用这种武器割下自己的头颅,不会太钝了么?” “你不怕疼就行。”靳子跃回敬。 安德尔仰头笑笑,收回笑声的一瞬间,他已经噌地冲进演武场,目光发冷。 靳子跃抽刀招展,右手伸平,细牙刀延展出去,三两寸流光汇聚在刀尖。 傅寻盘腿驼背坐在地上,看着两人对碰。 他最不爽的就是这衬衫男的命辞,只能任他进攻,不能打他。 【止戈为武】的效果似乎成了他挥霍的底蕴,强行利用三百年的境界压制,强制对他产生暴力意图的家伙,往自己两肋插上几刀子。 说到底已经彻底曲解了这个命辞的真正含义,傅寻都为命辞感到悲哀,这是一个听不见命辞哀鸣、一意孤行的家伙。 安德尔肆意地笑,因为他发现,靳子跃也只是防御,丝毫没有和他对攻的意思。 “你之前不是很嚣张么?倒是有点本事,不至于贸然送死。” 靳子跃架刀格挡,但是这种普通的细牙刀,并非防御所用。 交手下来,安德尔也发现了,对方身体素质极佳,远超正常的人类水准,高速腾跃之间,拳脚碰撞能够打下大片雾霰,偏偏对方的动作,力道,与自己相比都逞多不让。 棘手!他有些凝重。 自己的力量加持,是原持有者小承贵将温养了五百年的【止戈为武】,即便在夺取的过程中,能量外溢,少了百余年,但终究是实打实的三百余年命辞啊。 对方的能力,总不可能也是三百年有余的强大加持? 即便真的加持的年限很高又如何,在我的能力下,你是无法做出反击的,只能被动挨打。 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防御,只要是人,就一定会失误。 想到这,安德尔的攻击更加狠厉,拳风呼啸,一拳逼近,化爪反拧,想要顺势钳住靳子跃的肩,却被靳子跃侧身一让,再甩肩一打,将招式的劲气彻底卸去。 但也仅限于此,无法发起进一步的攻势。 安德尔越打越凶,清喝一声,拳头中蕴涵着磅礴之力,势若千钧。 靳子跃可以察觉到,对方的拳路虽然凶悍,但【止戈为武】中数百年积攒下来的底蕴,正随着对方的拳路逐渐消散。 命辞也会不断地虚弱萎靡,持有者违逆命辞的理念,两两相耗,必有一伤。 靳子跃退无可退,被他一拳凿进肩胛骨,吃痛的瞬间,迈腿将他踢开。 安德尔心中一喜,【止戈为武】发动! 他虽然被踢开,但是也利用靳子跃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利用他残余的念头,控制左腿站定不动。 在双方搏杀的时候,失控是致命的,那种不协调的感觉,相当于从身体剥离了一部分机能。他意外靳子跃对身体的控制力,只能让靳子跃的左腿迈不开,但也足够了! 安德尔的拳头宛如重炮,加速助跑的同时蓄满了拳势,怒喝一声,意欲下冲拳击穿腹部:“必杀——狮子榴弹!” 拳风引起罡气,尚未反应的气流被灼热的拳劲排开,安德尔的手臂白烟滚滚,骤闪而至! 这一拳可是在【止戈为武】的加成下,远比先前的拳劲要强上几成,之前不贸然使用,就是为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靳子跃却岿然不动。 他身上的命辞一直散发着诡异的波动。 突然,安德尔看见他的双眼,那双眸子中,依旧平静如水。 什么意思? 安德尔不做多想,他的拳头炙热如流星! 靳子跃双手一压,双掌齐齐网住安德尔蓄势一击,却因为对方的力道狂暴,身体不受控制往后飘去。同时,原本不能动弹的下肢,在安德尔意外的目光中,蹬地后跳。 安德尔一拳受阻,有些恼怒,随着怒吼声,拳头挥击如捣蒜,瞬间幻化六七道拳影,啪嗒嗒的爆鸣声如雨打芭蕉。 靳子跃左拆右挡,双手荡开对方的拳,安德尔的快拳又准又狠,靳子跃的拦截就像鸭蹼拨水,又像鲤鱼甩尾,噼啪接上。 随着越来越紧的节奏,噼啪噼啪越来越急,最终趁着对方气竭的时候,猛地踏步顶肘,如同狼奔一般,厚重的肘劲贯入心肺,将安德尔顶得一声闷响,叱哼着退了三四步。 “不可能!”安德尔喊道:“你怎么还能还手?” 靳子跃站定,左手探前,右手蓄于腰侧。 安德尔才发现他的刀早就抛开了。往地上瞥了一眼,刀身寸寸破碎,原先锃亮的刀,现在却黯淡无光,刀身磕破无数缺口。 靳子跃的命辞幽幽释放。 傅寻看了一眼,大致辨认出来。 【穷兵黩武】。 持有者凶狠好斗,能够彻底激发体内的斗志,随着内心战斗意志,强化自身武道能力,时不时可以做出亮眼表现。 调用所有的能量,展开不死不休的武道,能获得异于常人的动作与反应。 命辞随着宿主每一次酣畅淋漓的战斗而成长。 被动:穷兵 加速消耗武器,提取兵器之魄,大幅度提升自身战斗素养,增幅效果、持续时间因武器品质而异。 主动:黩武 不死不休,影响周围的人,无意识间会更加好斗,主动发动袭击。能力强大者可强制双方进行搏杀。 这是傅寻从靴子身上取下的,靳子跃以前寄存的命辞。 他朝着对战双方望去,靳子跃的眼眸从未变化过,一直都是处事不惊的模样。 一顿狂轰滥炸,瞬间把原有的局面扳了回来。安德尔打得难受,似乎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继续搏杀,理智告诉他这并非合理的选择,可是身体依旧本能地遵从近身还击。 这也让靳子跃抓住机会,朝着对方头部,颈部,腋下,心肺等位置,拳拳到肉。 傅寻目不转睛地盯着靳子跃,沉默不语。 这家伙以前就是用这些勇武的命辞,一路闯荡过来的吗? 他把命辞加诸以武力,大概是因为,比起虚无缥缈的概率与判定,他更相信自己的拳头。 第34章 新生 “轰隆——” 安德尔的身躯砸在半朽的机械上,金属硌得他脊背发疼。 靳子跃收回拳脚,站定。 安德尔吃了数击厚重的拳头之后,已经放弃了反抗,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口中喘气,双手双脚摊成“大”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安德尔双眼无神,他察觉到体内的命辞,已经所剩无几。 命辞会吸收持有者特定条件成长,也会因为持有者与自己相性不符而萎缩,最终回归天地。 “明明我才是对的,师傅……师傅空有力量,却从来不舍得使用,连我看了都干着急。” “可是为什么,我获得了他的力量,却又什么都不是。”安德尔的嘴角沁血。 他半眯着眼,迷茫中似乎还能看见慈眉善目的老头,笑嘻嘻的模样。 那个亦师亦父的老头子,穿着得体的黑纹和服,平时喜欢和蔼的笑。 出事的那天,老头佝偻的身子爆发出震撼天地的力量,连墨云都被撕扯下一道口子,暴风雨为此逆转,安德尔只能躲在他的身后,羡慕地注视着那经天纬地的力量。 黑色雨水淋浇在身上,安德尔才发现如何也止不住心中的妒火。 看着那些黑色的怪物一只只被杀飞,伤亡已经过半,而老头子仅凭一人,随手捡来泥泞的刀剑,像抽柳条一样,一刀两半,一刀四半,如同闲庭信步。 煌煌天威不可违。 那宛如神祗的老者,肯定没想到,第一个在他的肋间插入刀子的,是待他如亲子的石丸健生。 “健生……” 老人的面容被瓢泼的大雨糊得稀烂,头发也在杀戮中被雨水打湿打乱。他捂着伤口,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却又很快释然。 “原来如此。” 石丸健生不敢看他,垂着脑袋,任凭雨水在脸庞滑落,闷声说道:“明明拥有这等能力的您,不应该对任何人低声下气的。” 老人闷哼一声,在他转身的瞬间,正面又多了无数到血痕,衣襟被划开,殷红的血花与浊黑的雨花混杂,天灰蒙蒙的,如同闭目垂眸。 “您的力量我会善加使用的。”石丸健生鼓起勇气抬起眼,看着老人的眼神愈发笃定,“将它发扬光大。” 老者咳嗽呕血,注视着他。 小承贵将的身后,黑压压的刺客群如蝗虫,铺天盖地般涌来,他却置若罔闻。 小老头突然咧嘴,口角的血加速流出:“如果是健生……” 安德尔的心脏不争气地鼓动起来,双瞳下意识地收缩,鼻尖有些发酸。 “肯定没有问题。” 老头子宛如刺猬,背后三三两两的刀尖已经透体而出,他留给安德尔的,却依旧是慈眉善目的笑容。 身后,百分百秒杀的刀光仿佛劈开一切,天地渐白。 画面定格,安德尔的眼中充斥血幕。 老人的头颅掉落在污浊的雨水中。 这是雨幕刺杀的真相。 石丸健生从那时起就不复存在,只有沉迷于力量与虚名的安德尔。 老人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止戈为武,最终自己依旧葬送了。 安德尔倒在血泊中,迷迷糊糊间又想起老人的教诲。 “那些刀兵不休的。”老人生前曾笑嘻嘻地说,“活不成老鬼。” 师傅是想说,我错了么? 我……错了……啊…… 安德尔合上眼,放弃了一心追求的武道。 …… 傅寻看大局已定,站起来,拍拍手,咬牙把脱臼的手臂抓起来,撑住地板,用力一坐,嘎巴一声重新接上。 “疼死小爷了。”他咂咂嘴。 靳子跃也没有说话,他这一战消耗极大,若不是【埃身碳气】偿还了部分的体能,以及化身尘埃的时候,解除了伤势,现在的情况恐怕会更不理想。 “那小妞怎么回事?”傅寻冲着地上的青一色努努嘴。 “被当做工具利用了。”靳子跃说着,朝安德尔走去。 “我还以为真的就这么走掉了。”傅寻有些惋惜,道,“进了这个旋涡,好像也没办法从容脱身。” “我们的信息可能泄露了不少,接下来恐怕会更困难。” “是啊。”傅寻不置可否,“不过对方也是狡猾,这个空巢基地,根本不留任何痕迹,线索也被销毁得差不多了。” “不难猜,找到她说的叛徒就能摸到线索了。”靳子跃瞥了身后的青一色一眼。 “也对。” 傅寻看着靳子跃靠近安德尔,问:“这家伙就是这一次的‘川’?” “嗯。” “收了,我也想看看【百川汇海】这一次能有什么消息。” 靳子跃来到安德尔面前,男人双眼微合。 他皱了皱眉,说:“命辞的能量,被这家伙挥霍得百年都不剩。” 【止戈为武】重在平息武力,而安德尔先前在【穷兵黩武】的作用下疯狂攻击,已经将原先的能量挥霍殆尽,这个命辞所有的能力有削弱了,这也是靳子跃能够抗衡并且反击的原因。 “什么鬼。”傅寻不爽地嘟囔,“这不就白费心思了吗?” 安德尔还活着,只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会他们,直到他们说要收走自己的能力。 “不行,这是老爷子留下的。”他挣扎着坐起来,双手撑地。 “你们要杀我可以,但是!不准动老爷子的东西!那个男人毕生的理念,不容许你们来玷污!”他双目瞪圆,将胸中的浊气一尽叱出。 傅寻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神经。 靳子跃稍微皱了皱眉。 他可以察觉到,男人的身体内,余烬般的命辞开始重新点亮,似乎有无数澎湃的能量,从远处不断地汇聚起来,自发地成为【止戈为武】的养料。 “我不想再争什么卓绝的武力,但好歹让我守护好值得我守护的东西。”安德尔瞪着眼,伤势颇重的他无法完整说完一句话,不停地喘着气。 仿佛有什么,听闻号召,在飞快地聚拢过来。 男人体内的命辞,开始死灰复燃,灼热的能量将他的伤势平复,浑身冒着嗤嗤白烟,安德尔的气势,前所未有地暴涨起来! “靠。”傅寻骂道,“难缠的玩意来了。” “吼!”安德尔浑身充斥着澎湃的伟力,劲气在周身游走,不由自主地将力量化作怒吼宣泄出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安德尔泪流满面,“止戈为武,有守护之物,才是武道的至高追求,才需要止戈!” 这就是师傅他老人家的境界吗? “如果是健生,肯定没有问题。”小老头临死前挤出笑脸,慈眉善目。 安德尔仰天怒吼,基地嗡鸣震颤,而七尺男人头发蓬乱,双拳攥紧,却泪流满面。 【止戈为武】,剩余的两百年能量,回归! 第35章 止戈为武vs穷兵黩武 “师傅……孽徒健生……幸不辱命!” 安德尔,不,石丸健生,此刻浑身肌肉绷紧,却朝着地面屈膝跪倒。 男人的眼角溢着眼泪,为自己的罪行深深忏悔。 明明只剩下两百余年的能量,但是此刻的【止戈为武】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这是历经五百年命辞的余威,更何况,只是能量不足,但确实切切实实开启了三档状态的【止戈为武】! 傅寻的【逢考必过】似乎在呜呜做出警告,预示面前的危险,但是他没办法,只能咬咬牙豁出去。 靳子跃此刻的【穷兵黩武】不足百年,这是他当年在地下黑室械斗的命辞,能逼近百年已经是养护有方的结果。 石丸健生哭罢,他缓缓站起来,看着靳子跃和傅寻,面色已经缓和过来,他对着靳子跃和傅寻说道: “你们走,只要你们不动师傅的能力,我不杀你们。” 傅寻摊手道:“那可不成。你有你要守护的东西,我们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靳子跃一言不发,与傅寻隐隐并肩站定。 “看来这一次的战斗是不可避免了。” 石丸健生的表情无喜无悲,说:“刚刚让你们见笑了。不过接下来,我会用我的生命,维护心中的武道。” 二十来岁的男人胡茬稀疏,此刻看上去却英气勃发。 靳子跃从口袋中搜出小刀,像汤勺一样捻紧。 啪嗒。 刀断,就像进攻的信号,双方不约而同动了起来。 【穷兵黩武】的微弱加持,让他的气势陡然拔高了一截。 傅寻从腰侧解开环,上面是一片猎猎作响的飞刀。 靳子跃率先冲刺,挡住后方傅寻的视野,探拳刺袭。 石丸健生的气息不复暴戾,平和中正的拦手格挡靳子跃的拳,又很流畅地一掌挡住第二发拳头。 “虎掌!”男人右手一拦,接着助力一推,靳子跃的攻势被硬生生遏制,正准备反击,男人又是一声啸傲山林的怒吼,跃步猛突。 这时候,靳子跃侧身一让,身形回闪到石丸健生的身后,银光一闪,傅寻的飞刀已经临近石丸健生的面门。 石丸健生浑身白烟四起,莫名的力场切切实实地挡住了夺命的飞刀,震颤几下就突然偏离了刀的轨迹朝后飞去。 傅寻头疼于对方的难缠,而石丸健生显然也发现了傅寻的暗器威胁更大一些,顺势朝着他突袭,三两步快速移动到他跟前。 “嘁——”傅寻地嘶了声,还不忘迅速撤离。 “哪里走!”石丸健生的双眸有红光流闪,蓄满拳势一拳暴扣。 傅寻扯步后跳,堪堪躲过乱飞的石屑,基地的地砖承受不住蛮力一拳,大块皲裂的地板突然翘起,害得傅寻的模样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铿—— 靳子跃出现在石丸健生身后,嘴中衔着一支飞刀,左右手各持一柄,三柄同时破碎,他的气势如刀锋猛然绽放,朝着石丸的后心一脚刺踢。 而石丸健生原本打算先解决傅寻,却被【黩武】效果硬生生拉扯回来。 回身迎上靳子跃的一腿。 石丸健生以火箭炮般的拳头回敬! 硬撼之下,双方都噔噔噔朝后卸力,才再次扑上去。 【穷兵黩武】命辞发动! 【止戈为武】命辞发动! 猛虎与雄狮的对决! 在命辞的加持下,两人身形如风,斗劲四射,靳子跃出拳换肘,虎步跃进,意欲顶他中门,石丸健生则左手挡肘,右手呈爪直取靳子跃心脏,被靳子跃的左手攥住。 双方左右一拧,互不动弹。 再发劲一扯,靳子跃借助后撤的趋势抬腿暴踢,石丸健生三步两步连番后撤,等靳子跃气竭落地,他又矮身冲上去一顿缠腰熊抱,想要趁靳子跃重心不稳将他拔起。 靳子跃自知不妙。但是落地之初旧力不逮新力未生,他只能以肘当锤,趁着石丸健生弯腰,朝着他的背心狠狠凿下。 石丸健生闷哼一声,双手箍住靳子跃的腰身,像蛮牛一样扭动起来,很快趁着靳子跃脚步虚浮,将他拔起,怒吼一声抬了起来,接着快步冲刺,抱着靳子跃朝机械设备狠狠撞去,肩部以崩山之势,朝靳子跃的腹部轰去。 靳子跃喉间呕了一声,大口的鲜血咳了出来,双目瞪圆,显然这股冲击力道恐怖到难以承受。 傅寻脸色铁青,抽出腰侧的飞刀,捏住刀尖,一茬一茬咻咻咻甩出去。 石丸健生双目如牛眼睁圆,咬紧牙根,抓起虚脱的靳子跃像横板甩出去,想用靳子跃来挡住飞刀,被靳子跃的右手回挠,抠住眼球,左手揽住他的腋下,整个人翻身朝石丸健生的背后倒栽葱一般窜去。 “噗嗤——” “啊!” 石丸健生肋间中刀,下意识去保护被抠的眼珠,将靳子跃的手抓出来,却被靳子跃咬牙,用额头朝他背心顶去,吃痛的石丸不得不放弃靳子跃,让他自由落体,跌在身后的地面上,掀起一地尘埃。 半边眼窝的血潺潺流下,让石丸健生看上去更加面目可憎。 靳子跃吃了他这下实打实的铁山靠,腹部知觉全无,五脏六腑延迟传递的麻痹感让他身心俱颤,连站起来都相当费劲。 越是如此,越激发了【穷兵黩武】的凶性,命辞欢呼着,随着靳子跃的狠厉,能量波动愈加活跃。 靳子跃的眼瞳如兽,嘴角的血也顾不得擦,咧嘴的时候凶相毕露。 【止戈为武】似乎也接受了【穷兵黩武】的挑衅,气势再攀升一个层次。 此刻基地外,地面上,已经是乌云滚滚,滔天气势无处宣泄,随着石丸健生一声清喝,他的身躯虎虎生风,鼓动的气劲在衣衫内乱窜,无穷的力量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地冒出。 “喝!” 石丸健生跨步跃突,身形如狼,双拳来回穿梭,突突突迅捷如风。 靳子跃稳住伤势,手法开始缭乱如花,手运肘,肘带肩,甩、拍、翻、缠连消带打,接着趁石丸健生落地生劲的间隙,虎跃一步,截住对方收拳的时机,缠住他的手,抓肘捋直,逼迫石丸健生空门打开,一拳钻进他的心口,横震如炮崩,过手如登山。 踏前一步,精气神三者合一,一步一重天! 石丸健生被他连番轰炸,连连后退,闷哼一声,心中郁结久久不散,气血翻涌。 第36章 苏醒 “小子,你的招式好诡异,不愧是驭命世家。” 石丸健生喘息着,身体机能在命辞的加持下迅速恢复。 “你很强,但是在师傅能力的加持下,我只会更强。”说罢,他的脊背隆起如熊,双手的肌肉又蓬勃了一圈,无形的罡气像风浪一圈圈扩散。 石丸健生双目如炬,凛风吹得发丝飞扬,露出额前的疤痕。 “这家伙,这么能打的吗?”傅寻也是咂舌,“这样下去对老靳不是很妙啊。” 比拼体能,靳子跃明显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再这么互耗下去,先倒下的就是靳子跃了。 傅寻想着,突然,他瞥见躺倒的藤原千鹤。 手中的枪。 他轻手轻脚地摸过去,从藤原千鹤手中取出枪械,朝两人缠斗方向丢去,喊道:“接住!” 靳子跃瞥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硬挨了石丸健生的一记手刀,也要夺过手枪。 石丸健生的手刀劈在他的肩上,肩胛骨隐约传来碎裂的声音。 靳子跃吃痛,依旧左腿立定,拧胯扫起右腿,将石丸健生逼退,同时举起手枪朝着石丸健生的头颅贴脸输出。 “砰——” 石丸健生被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头都扯过去,硬生生卡过九十度。 突然,他扭过头,啐了一口,吐掉嘴里的子弹,顺便把带血的牙也吐掉。 “这都没事?”傅寻很想吐槽,但手中的飞刀还是咬咬牙全都甩出去,霎时,剩余的七八柄飞刀像深海游弋的鲨群,破水激流,朝着石丸健生撕咬而去。 而靳子跃发现一击无果,也第一时间将手中的枪械捏碎,化作加持的钢铁之力,贴身与石丸健生殊死搏斗。 这时,【止戈为武】的第三层能力,悍然发动,无形的气浪将无数飞刀逼退,周遭的机械设备瞬间压平变形,靳子跃的身体仿佛被洪钟撞上,嗡地一声排开,冲劲极大,连站稳的时间都没有,被拖曳着在地上划出斯斯声响,最终跌进机械废料中。 零件和金属哐当落地,咔嚓作响。 此刻的外界,雷声滚滚,风雨大作,瓢泼大雨拍打着金融大厦,沿着玻璃窗潺潺留下,时不时出现粗粝的闪电,将整栋大厦照得雪亮。 只是异相影响不到地底下。 男人的气势不断迸发,虽然仅剩两百年的能量,但也是【止戈为武】中,最为精纯的两百年能量,老爷子从未把能力展现出来,即便是被夺走的时候,这部分能像也没有第一时间被石丸健生运用,而是一直沉眠着,直到命辞真正激活的那一刻,才会吸收周遭弱小的命辞波动,将自己重新唤醒。 男人面无表情地走向靳子跃,站在他跟前,神情淡漠:“我说过,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不想和你们打,也仅是因为,现在的我,迫切地想要追求老爷子达到的高度罢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傅寻,傅寻也不好轻举妄动。 石丸健生的眼角流脓,历经生死搏杀之后,浑身煞气,他喘着粗气,尽可能地平复自己的心绪。 傅寻还想动一动,靳子跃在废铁堆里招了招手。 拿不到就算了。 傅寻愣了一下。 靳子跃一直以来都是冷静到极致的人,以最客观的方式分析利弊,从不激进,一旦发现强求不得,果断选择放弃。 好。 傅寻点头示意。 “川”有很多,命只有一条。 傅寻拍了拍裤兜,垂眸,虽然还是很不甘心就对了。 “请、请等一下。” 突然,一个女声响起。 靳子跃和傅寻循声望去,石丸健生也撇头,看见原本昏迷的粉色睡衣女孩,抓着受伤的肩,费劲地走出来。 青一色的脸色很差,刚刚恢复意识显然有些憔悴,依旧笃定地说: “这位先生,我有话想转达给你。” …… 时间回溯,十分钟前。 青一色觉得自己一直在全世界无意识地漂泊。 看见的内容怪光陆离,光影呈现异样的彩虹色,人像和视角也是扭曲成一团。 她似乎在重复着一生的梦。 从花城出生,呱呱坠地的时候,所有的往事一一重现。 “她会祸及祖父。”印象中的大人,只有阴影和轮廓。 “老二家的,这女娃留不得,这不是克公公嘛?” “这孩子命中犯劫数,恐怕就是养也难以养活。” …… “谁说的?我老头子好不容易有个宝贝孙女,想让我安享晚年,好歹留个囡囡。” “阿爹,您要孙女,我和阿玉给您生就是,老二家的您也看见了,刚出生老二就折了……” …… 不知过了多久。 襁褓里的青一色睁眼,面前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头。 “既然先生不让我们以爷孙相称,那我来当你师傅,传授你驭命之术,如何?”白眉老头笑眯眯地说。 女娃被逗得咯咯直笑,童稚的笑声充满了庭院。 …… “阿青啊,既然世人不肯认你顾青之名,那就跟着师傅混,当年我在跑江湖的时候,打得一手好牌,其中清一色更是用的出神入化,你不如就叫青一色?” “少来!糟老头子也不怕喊着喊着手痒了?”少女的声音叽叽喳喳。 …… 突然,闪过一青年温和的笑容。 那是逃跑的时候,在某个不知名的巷道,青年跑累了,双手撑着膝盖,问:“跑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小姐姓名。” 青一色看着月光洒在青年额前,俊朗的笑容宛如素白的皎月。 她的脸色稍微发烫,说:“我叫顾青,江湖诨号青一色。” 说罢,她的声音小了些:“你要是不嫌弃,叫我阿青就好。” …… 男人疾步冲刺的脚步声临近,他戴着半哭半笑的面具,身后是无数凶残的异鬼刺客,走在海滨长廊,刀光剑影掠动如风。 他的英姿青一色已经顾不得欣赏,她死死地盯着男人露出的锁骨,和前天晚上,温声细语的青年,怀间的温柔一模一样。 霎时,青一色脸色有些难看,她什么都明白了。 …… 也就是这里,记忆终止。 等到她睁开眼的时候,出现在一片雾蒙蒙的世界中。 “这里是……哪?”她察觉到,自己似乎久违地拥有了“睁眼”这个动作。 “这里是【魂祈梦请】的世界。” 女孩款款走出,回答了青一色的问题。 青一色抬起头,她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短碎发随肩披撒: “你好,我叫【魂祈梦请】。” 女孩双手放在背后,莞尔一笑。 第37章 小承贵将 青一色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孩,好奇地问道:“你是命辞?” “嗯。”女孩甜甜一应,“容貌取自我的上一位宿主,你也可以叫我佐田晴子。” “我还是第一次与命辞面对面的交流,好神奇。” 青一色感慨道。 “你的灵魂是我借助身体呼唤过来了,你在外面漂泊一天了。” 【魂祈梦请】说道。 “我吗?”青一色看着自称是命辞的女孩,捂着头说:“有些记不清了。” “这是梦境的世界,恭喜你,回魂成功。”她的笑容有些淳朴,让青一色有些不好意思,在驭命者的眼中,命辞也是需要提防的对象,因为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宿主反噬,然后化作更高级形式的命辞,继续去寻找下一任宿主。 不过眼前这个命辞,似乎很好交流的模样。 突然,青一色一怔,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说:“我要怎么出去?外面有我必须做的事情。” 【魂祈梦请】萝莉歪了歪脑袋,说:“现在你是我的宿主,随时可以出去。” 但是她的语气一顿,又说:“不过你所担心的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 青一色本来有些急切,对她的说法有些狐疑。 “我就是被靳大哥引导到你体内的啦。”女孩脆生生一笑。 “这样吗。”青一色听见“靳”字,有些矛盾,但终究是释然地笑。 “太好了,沁生哥没事。” 她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五味成杂,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靳子跃。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魂祈梦请】突然察觉到什么,说:“好像有同类的残余能量在聚拢过来。” 青一色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止戈为武】的能量在这时候重新爆发,真正的能量被唤醒,而外泄的能量,找到原宿主,竟然被牵引着朝【弹丸】汇聚。 【魂祈梦请】是接触到代表所属物就能吸引过来的命辞,正在青一色诧异的时候,一位瘦小的老头,缓缓走出来。 “没想到,老朽活了五百年,竟然能够以这种形式出现。” 他乐呵呵地说。 “你是谁?”青一色警惕地说。 【魂祈梦请】小声补充道:“他是被我的能力不小心吸引过来的。” 因为【魂祈梦请】将青一色的灵魂吸引回来,虽然处于梦境,却少了梦中的宾客,而【止戈为武】的残余能量,却正好给了老人进入梦境的机会。 “不好意思,是老朽唐突了,正式介绍一下,鄙人,小承贵将。”小老头面容温和,根本没办法与叱咤风云的一代名将联系起来。 “虽然有些冒昧,但,小姑娘,你应该是这个梦境的主宰者,沟通阴阳两界的人?” 青一色的食指指了指自己:“我?” “是的。”老头笑眯眯地说。 很快,青一色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是【魂祈梦请】的宿主,但是能力是【魂祈梦请】本身的,她能够和命辞对话,就已经很稀奇了,要指使命辞更有些难以适应。 “能力的话,应该是【魂祈梦请】本身的,我顶多只是她的现任宿主而已。” “话是如此没错,但是命辞无法在正常场合与人类沟通,而你却可以。” 老人的眼睛微微露出一条缝,说: “老朽有几句话,想让你传达给阳间的徒弟。” “我可能碰不到?”青一色想拒绝的。 “不不不,睁开眼的时候,你就可以发现了。”老人补充说道,“不会麻烦小姐的,而且,还可以帮到小姐。” “那好,老先生请讲。” 老头的眼睛睁开了些,面容也不复原先的嘻哈,徐徐道:“我想让你,帮我转达给健生,放弃【止戈为武】。” …… 石丸健生难以置信,他冲着青一色喊道:“不可能,老爷子毕生追求的不就是制止武力纠纷,你说老爷子让我放弃【止戈为武】,安心把命辞交给他们?我不能接受。” 青一色说道: “小承前辈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说,受人之托,希望你将命辞交给沁……给靳子跃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石丸健生有些颓然,他瞪着青一色,说道:“你拿出证据。” “老爷子身形消瘦,一直笑眯眯的,不说话的时候双唇含紧,他自称是五百余年的老鬼,大概这么高。” 青一色比划了一下,老头子佝偻身子的时候,大概也就一米六。 石丸健生已经信了七成。 但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接受,老头子毕生追寻的【止戈为武】境界,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为天下异鬼停止纠纷,怎么会轻易将宝贵的理念拱手让出。 这戏剧性的一幕也让靳子跃和傅寻稍微有些意外。 两人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小承老先生还有几句话让我转达给你。”青一色说,“他说,听完之后,你再做决定。” “师傅……”石丸健生眼巴巴地望着她。 此刻,青一色的身形,在他眼中逐渐与亦师亦父的老头子重合起来。 他说: “不愧是健生,能够及时领悟到这一层面,吾心甚慰。 “继承老朽的意志,也终于是出师了,此后吾之遗愿,就交由你来继承下去了。 “能用吾垂垂老矣的生命,换取冉冉升起的新星,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青一色的语气说这种暮气沉沉的话语,很奇怪。 但石丸健生双目通红,眼角的泪花不断堆积,他仿佛可以透过青一色,望见老人家笑嘻嘻的容貌。 “不过,老头的方向既是鞭策,也是限制,与其让你追逐我的老路走下去,不如交由自己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另一方面,我也答应了那位大人,用这微不足道的命辞,换取一番太平,能够用最后的力量,守护这座都城,也是【止戈为武】所喜闻乐见的。 “你不必担心自己缺失了命辞会如何,相信身边这位小哥,他有能力为你嫁接上新的命辞,‘止戈为武’是一种理念,从来不局限于命辞本身。只要心中有至高武道,‘止戈’仅是一念之间。” 说罢,青一色像虚脱了一般,身子一软跌坐下来。 而石丸健生则对着青一色的方向,轰然跪地,俯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男人虎目含泪,咬紧了唇,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弟子,遵命。” 第38章 晨 靳子跃走到青一色跟前。 青一色望着他,神色复杂。 “谢谢你救了我。”女孩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 她低着头,带着歉意小声说:“我不是故意提供假情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被暗中操纵了。” 青一色有些局促,她知道面具下,那是一张冷漠无情的脸。与自己平时相处的那个温和男人,只不过是面具之下的又一张面具罢了。 “没事。”靳子跃的回答干脆利落。 让青一色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女孩的眉间,神色黯淡。 “辛苦了。”靳子跃拍了拍她的肩膀,旋即朝石丸健生走去。 青一色的脸庞突然有了一丝神采。 石丸健生依旧沉浸在对恩师的缅怀中。 “师傅说,命辞给你。” 他瞥见靳子跃的靴子,头也不抬。 【止戈为武】代表着他此刻全部的武力,交付出去,无疑像废了他的所有力量。 但是石丸健生此刻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他已经接触到力量的核心。 不再像以前一样,追求粗浅的表面命辞。 靳子跃探掌,石丸健生抬起头,让他的手抵在自己的额间。 两个男人没有言语。 奇异的光泽藉由两人的触碰而汇集。 靳子跃另一只手拿着三足金蝉鼎,命辞【百川汇海】的烟雾缭绕,在靳子跃的黑色手套上一圈一圈缠绵。 两人的力场开始肆虐,无形的罡气席卷基地,旋涡中的气流搅动,让整座基地的废铁块们都不由自主地飘起来,烟尘迷人眼。 很快,牵引着那股让人心惊动魄的能量,朝着三足金蝉鼎遁去。 两百年份命辞【止戈为武】,到手。 而且竟然是以这种平和的方式,是靳子跃所没有预料到的。 整座基地宛如废墟,在命辞回收之后,一切重归平静。 傅寻扶着伤臂走近,和靳子跃一同站定。 而失去了【止戈为武】的石丸健生,则依旧沉默地跪在地上。 靳子跃给傅寻使了个眼色。 傅寻心领神会,问道:“你想要的什么样的命辞,我这里有些储蓄,尽量满足你。” 他看了一眼靳子跃,说:“你刚刚和我打,用的是什么能力?” “【穷兵黩武】。”靳子跃说。 “就它了。” 傅寻尴尬地笑笑:“你还真不客气。” 石丸健生说:“我能察觉到,这个能力,表面上和【止戈为武】是大相径庭,甚至是截然相反的能力,但武道一途,殊途同归,又是最为贴近的能力。”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靳子跃,说: “你在使用的时候,根本没有那种疯狂的感觉,相反,冷血又冷静地利用能力,达成自己的目的,你是真正对自己狠厉的人,却又牢牢掌握着命辞。 “你让我相信,命辞是可以藉由自己来掌握的。” “你不怕自己的心境,与【穷兵黩武】完全不符,到时候命辞再次萎缩吗?”傅寻提醒道。 “这个不劳挂念。”石丸健生说道。 靳子跃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 石丸健生看着他,两个男人对视的一瞬,就知道了彼此的想法。 跪在地上的男人搭住靳子跃的手,缓缓站起来。 两人平视,【穷兵黩武】的命辞,借由双方炽热的手掌,潺潺流淌。 石丸健生微微闭眼,忍受命辞初入体内的不适。 突然,他猛地睁眼,朗声说道:“好能力!” 靳子跃也没有丝毫留恋,回身,招呼傅寻离开。 石丸健生盯着靳子跃的背影,说:“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让你的能力发扬光大。” 靳子跃回头瞥了他一眼,说道:“珍重。” 说罢,带着傅寻离开。 而傅寻此时则趁着他们对话,跑去收拾自己的飞刀,有些飞刀被靳子跃的【穷兵黩武】当做强化原料破坏了,有些只是被震开,还有回收的价值。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要不是某人吝啬生活费…… 咳,傅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靳子跃重新换上【埃身碳气】,之前失控的命辞,此刻却异常温驯。 隐约间,他能察觉到,自己与命辞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 他思索着,一边走向青一色。 “你身上的【俯仰由人】还在吗?”他问。 “消失了。”青一色别过头,眼神飘忽,不自然地说。 因为【俯仰由人】正是控制她的罪魁祸首。 靳子跃想起那时候,摸着他的头,将他从【埃身碳气】的支配中唤醒的女孩。 宛如暴风雨中的一把花伞。 清新靓丽,将他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没有那一抹容颜,恐怕早已在【埃身碳气】的反噬下失去意识。 包括为什么小承贵将的灵魂,会托青一色转述给石丸健生交出命辞,这些事情,都很奇怪。冥冥中,似乎有人相助。 “好。”他不冷不淡地应了句。 青一色看着他,有些忧伤。 靳子跃望向女孩,说:“走。” “啊?” 青一色有些发愣。 靳子跃已经先走了几步,驻足,回眸,说道:“收了你的钱,就是你的保镖,我有护送你回家的义务。” 青一色释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她不大不小的世界迸开,五颜六色的,像漫天的烟花。 她鼻尖微酸,依旧露出笑容:“好,你说的。” 他们和石丸健生分别,在走出基地口的时候,暴雨已经停止了。 哗啦啦的水流朝排水井盖流溯,青一色忍不住脱下鞋,蹚着水,光洁的脚丫煞是好看。 “先去换身衣服。”靳子跃提醒。 青一色一愣,她似乎从男人的眉眼中,看见了潜藏在内心深处,那个温和如旭日暖阳的青年。 那张惯用的面孔,或许不是面具,而是囚禁在幽暗空间,以面具的名义出来透气的真容。 “沁生哥……”她双眸低垂,微微捧着心口。 但她很快就释然了。 “嗯。”青一色甜甜一应。 她喜欢的只是那份温柔的回忆,而非这个充满魅力的迷之男人,如果有,也仅是少女怀春的昙花一现。 女孩仰头望着天边的银月,露出浅浅的微笑。 月光突破云层,如笼轻纱,月晕的光辉将天空染成渐变的蓝黑。 快早晨了? 青一色望着黑漆漆的夜幕,没来由想起老船夫的那段话。 “大海是包容的,也是最直率的,所有的情绪都写在海面上。你就光听着这浪花翻涌啊,黑漆漆的一片始终令人闹心。不过等日出的时候就不一样了,红彤彤的鸡蛋心就那样从海平线下冒出来,扑通扑通的,你要是和它对视,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也扑通扑通的。” “一切拨开云雾,见得阳光的时候,才能摒弃重重阻碍,直视最真实的彼此。” 她凝望着靳子跃走远的背影,了然一笑。 第39章 通灵之人 “数据已上传。” “正在进行任务结算。” 金发美女的声音甜美。 瑙的声音不急不徐,敲打着键盘,葱指轻点,等着进度条走到百分之百。 靳子跃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一言不发。 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瑙一身得体的的知性白衬衫,下着黑色短裙,将办公女强人的美好曲线展露得一览无余。 这里是组织用于接待用户的左京都分公司,靳子跃暗忖,已经强大到可以明目张胆进行交易了吗。 “您放心,每间独立公司只会接待一位贵客,整栋写字楼近千号人为您打掩护,不会暴露您的行迹。” “而且其他人也是货真价实的金融业务。”瑙莞尔一笑,手指上的键盘敲击声稍微停止,“每天都在产生高额的金额回报,就像泵着钞票的心脏。” 这里是左京都的金融核心圈,而瑙,名义上是一位办公室文员,事实上却是这整栋写字楼70公司的话事人。 连她的同事也不知道,这名金发外区女子,闲暇时间敲敲点点,就能决定大片股市的走向。 “赤星先生已经顺利前往右京都,暗杀队伍的信息‘影子兵团’已提交,真实性验证无误,镜先生,恭喜您再次完成任务。” 瑙站起来,礼仪式地鞠躬。 靳子跃只吐露两个字:“报酬。” “了解。”瑙微笑,并举起手中的投影笔,遥控着投影仪投射到墙面。 画面上,出现一组图,上面是一处泛黄的照片,照片中,是山林小庙演变而成的住址。 “根据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个古老的氏族,此家族世代为灵媒,能够沟通阴阳两界,古代曾是着名的阴阳风水世家。在与异鬼的讨伐战中,曾多次出力,到后来,家族人丁减少,一蹶不振之后,含恨隐退。” 瑙介绍完,墙上的投影也进一步放映。 “现如今,我们找到的便是氏族的一支,他们隐姓埋名,生活在都市圈中,化名三水。” “三水家的旧主与驭命者仍有往来,如今家道中落,只剩一人。不过您放心,三水家族的人,沟通阴阳两界的能力与生俱来,而仅剩的独苗三水临心小姐,更是被三水家主誉为天才,相信她可以帮您解决困扰的问题。” “要是她的能力不行怎么办?”靳子跃看着照片上青涩的小姑娘,面色发冷。 瑙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您请放心,您所生死拼杀换来的报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如果三水小姐确实不能够让您满意,您可以无条件申请更换新的人员,只不过需要稍作等待。即便是眼线遍布全球的组织,找到16区能够通灵的人,并验别真伪,也需要一些时间。” 靳子跃才作罢:“我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孩,十几岁的年纪,应该是高中就读。面容有些憔悴,双眸无神,可以看见照片的背景中,路人同学们高谈阔论,而她却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歌。 “给我这个女孩的信息。” “稍后会发到您的隐秘邮箱。” 靳子跃点头,起身便走。 “您请慢走。”瑙鞠躬,九十度俯身。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靳子跃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女人扶了扶眼镜,眼眸闪过寸芒。 …… “【百川汇海】的信息也指向了三水家族吗?” 傅寻望着照片上的女孩,冲着靳子跃大眼瞪小眼。 “这算是哪门子提示?” 靳子跃则不然,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去接近女高中生了。 目标很明确,他们需要了解,傅沁的灵魂,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魂祈梦请】都没办法将她唤来。 明明在青一色身上,依旧有显着的效果。甚至被命辞排挤出体外的时候,都可以通过命辞自主牵引,而恢复神智。 顺带一提,青一色没有选择回家,而是与【魂祈梦请】一起。 现在她和命辞的相处很融洽,有【魂祈梦请】的相助,洒脱的女孩在16区开始了自己半工半读的旅行生涯。 尤其是一番长谈下来,她了解靳子跃和傅寻的目的,两人远渡重洋,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利用【百川汇海】探查傅沁的死因,不是探查死因困难,而是利用【百川汇海】十分艰巨,据她所知,百年命辞凶悍无比,还要搜集满“百川”,简直闻所未闻。 长老会之所以通缉靳子跃,是因为【百川汇海】举全族之力,用来抵御灭世级别天灾的,但却被他用在了儿女私情上。 一个人搜集“百川”,和一族人搜集“百川”完全是两个概念。 一时间,青一色也是百感交集。 搅动全族,包括自己命运的,竟然是因为男人对女友的执着。 她没有逗留,在靳子跃身边恐怕也只会是累赘。所以和【魂祈梦请】一起告别靳子跃二人。 【魂祈梦请】一开始说什么也不愿意,撒泼打滚像闹脾气的娃娃,靳子跃有些错愕,它的脾气和佐田晴子似乎十分相似。当然这些都是借助青一色之口转述的,他也无从考证。 后来,青一色说她会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必要的时候帮忙,而她也不会跑太远,【魂祈梦请】才算是消停下来。 靳子跃和傅寻对视一眼,彼此从未见过这么有灵性的命辞。 …… 夜深,靳子跃修改ip地址,迅速在网络上翻墙,来到名为【早餐会】的论坛。 【守夜冠军能拿】:哟,稀客。 靳子跃的id依旧是【布莱恩】。 【布莱恩】:我想再要点新式武器,最近的武器在战斗中报废了。 【up】:啊啊啊你省着点用啊!就剩98的库存了! 【ncer】:下周我要过去16区,正好可以给你带上。[斜眼笑jpg] 【up】:我觉得恩酱现在面临的对手似乎越来越强了,你群有必要组织起来,整点核武…… 【守夜冠军能拿】:一人得道,全家升天? 【为你屠一城(11岁)】:我最近正好改良了激光剑,现在能耗更低,最高长度,出剑速度都可以更快,整点? 【up】:不不不,我觉得还是我的液态记忆金属好些,你要来点雪镓吗? 【ncer】:楼上的,涂一层你现在还没把老娘的枪送过来? 【为你屠一城(11岁)】:大姐,你当这玩意能放菜鸟包裹啊?不用半天防爆部队就抄着ak到你家门口。 【蛋炒饭】:多久要用?我这边调整下参数,助你徒手拆高达。 【up】:我就没听说过喷火器能够徒手拆高达,碳烤还差不多? 【布莱恩】:一周内,近战武器,新式合金五把,激光武器三把,热武器看你们需要,化学武器分三批,驭命者的物件也可以提供一些。 【守夜冠军能拿】:明白![憨憨敬礼jpg] 【蛋炒饭】:这就把我的重火喷射器打包! 【ncer】:这么多我可送不过来。 【为你屠一城(11岁)】:枪姐你只要来我这边,把你俩的武器带上就行了…… 【ncer】:好,不愧是你,涂一层! 【蛋炒饭】:啊,涂一层什么?好湿好滑,整点好活。 …… 靳子跃看着目的达到了,简单沟通下现阶段的遭遇,也就下线了。 第40章 形势突变 藤原千鹤幽幽转醒。 “课长,你终于醒了,一旁的田中关切地问。” 只是声音隔得有点远。 藤原千鹤抬起头,才发现田中在她隔壁病床上,自己的小腿还打着石膏,挂在床架上。 额前的隐隐作痛,那是墙体爆破的时候,被磕到的疤口。 田中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必须趴在床上,背部衣衫被剪开,显然刚动过手术不久。 “你怎么了?”藤原千鹤看着他背上的伤口,有些触目惊心。 田中难为情地笑笑:“当时在通道里,防止那些乱射的火力,不小心挨了几枪,后来据说又被现场的石头烟尘什么的,感染了伤口。” 藤原千鹤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责:“辛苦你了。” “为了课长,都是值得的!” 田中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昂着脑袋扯了一嗓子,旋即痛得龇牙。 “你就别逞强了。”藤原没好气地看着他,又回身看了看自己。 自己的状况恐怕也不太理想。 刚想动弹,浑身都像要散架了一样。 “嘶——” “谁救我们过来的?”藤原似乎想起了什么,问。 “她们。”田中指了指门口。 藤原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前是两位奇装异服的人。 一名身上背着金属箱、面罩挡住半边脸的女子,还有一名女孩,穿着好看的洛丽塔,个子也不高,金色的头发扎着两股俏皮的辫子。 “你醒了。”背着金属箱的女人个子高挑,走过来的时候高跟靴笃笃作响,身材修长,一身正装,除了身后背着的金属箱发出卡拉拉的声响。 她的右手牵着洛丽塔小萝莉,小萝莉的双眸淡然,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和可爱。 “我们是灵大人的部下,特殊刑侦组三队成员,你可以叫我开箱女,旁边的是我的搭档雪球。”女人的声音很御,但是带着遮口面罩,有些闷。 那名叫雪球的小萝莉象征性地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显然有些社交障碍。 藤原千鹤虽然对这两人的形象有槽点,但还是得体地致谢:“感谢你们把我们救出来。” “不必言谢,我们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除了你们,以及主要嫌疑犯,现场无一幸存。”开箱女说道。 “那基地里异鬼的尸体呢?” “已经拿去化验中心了。”她的声音沉稳,“灵大人让我们在她回来之前保护您的安危。” “有劳了。”藤原千鹤也没有矫情,经历这一次,她明白了没有强大的武力做后盾,是一件十分无奈的事情。 身旁的田中像失宠一样,委屈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请问一下,昨晚具体结果如何?”藤原不愧是工作狂,在得知身体并无大恙之后,马上把重心转移到工作上。 “那座基地最终被派遣人员封锁,为了不影响地上居民,应不会选择爆破。现场的尸体中,并没有找到最终演武场的人员。” “演武场?”藤原想起来,剩余的应该就是“镜”,还有最后破墙而出的家伙。 说起来,被墙壁压垮那一下是真的痛。 “也没有‘镜’的消息吗?”藤原问。 “没有,现场存活的仅剩您和身旁这位先生。”开箱女一丝不苟地回答。 “田中,田中五十岚。”他强调道。 “这样是吗,至少,刺客已经被剿灭了,看样子,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也能够证明,激进派那边,古川贸老爷子也好交代,就是他们折损的人手有点多了。” 藤原千鹤梳理着情报。 “不。” 开箱女打断她,女人的脸色说不出的严肃。 “怎么了?”藤原千鹤猛然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赤星阁下还是遇刺了吗?” “不是。赤星阁下得知刺客兵团被消灭的时候,已经坐上了前往右京都的专车,现已安全抵达。” “那……”藤原正疑惑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脑海中闪过。 她盯着开箱女的眼睛,试探着问:“古川贸将军……” 开箱女点头,验证了藤原的想法:“没错,昨晚遇害的,是古川贸将军。” 这个消息宛如一记重锤,敲在藤原千鹤的心头。 凶手一直在刺杀保守派的政要,以至于让人陷入一个误区,那就是激进派的人脱不了嫌疑。正当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保守派的人员身上,甚至激进派都秉承着互助以及证明清白的想法,调兵出动时,敌人回马一枪,捣进了激进派的窝。 古川贸老爷子拥有无数私人武装,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遇刺呢? “现在消息还在封锁,怕引起异鬼界太大的反向,灵大人事先提醒过,对您无需隐瞒。” 藤原千鹤察觉到,形势一步步变得严峻。 先是保守派的政要遇害,泼脏水给激进派,随后,激进派的政要首脑也遇害了,凶手拥有何等高明的手法,才能让两大阵营的高端战力含恨而终。 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激进派势必会与保守派激化矛盾。即便什么都不说,底层也会怀疑到保守派头上,即便激进派的上层也不傻,但双方心存芥蒂,恐怕也无法再通力协作。 想到这,藤原千鹤脑海中闪过可怕的画面。 “马上通知灵小姐,凶手的目的是为了让异鬼的两大阵营决裂!”她冲着开箱女说道。 “不愧是藤原小姐,灵大人说了,您大可放心养伤,这件事她会介入处理。” 开箱女想起了什么,说:“对了,这是您昏迷前,一直随身携带的影像采集仪,您看看有没有损坏。” “好。”藤原千鹤有些担忧,但两大阵营这种层面的问题,还不是她能够处理的。 她坐在病床上,打开灵交给她的摄影机,查看录制的画面。 没记错的话,在她初入演武场的时候,她远远拍到了那名叫“镜”的影像,还有一个女孩。 藤原千鹤听着视频的沙沙声,不断放大。 不出意外,视频放大到极限,还是很糊。 加上被女孩挡住,看不清他的容貌。 藤原千鹤叹了口气,这不就相当于毫无收获么? 等等?! 藤原千鹤把注意力放到女子身上。 黑发白衣,因为风沙的缘故看的不是很清晰,似乎是对着“镜”做摸头状。 黑发垂肩……白衣飘飘…… 她努力地回想着,突然,藤原千鹤的脸色变了,仿佛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 那天的女孩,明明穿着一件…… 粉红色的毛绒绒睡衣。 ——第五卷完 卷五感言 这一卷比较平淡,我反省。 在写的时候状态比较低迷,我似乎忘了什么玩意。以至于全程给我一种毫无波动的感觉,虽然觉得遣词造句还好,但始终少了点什么。 后来才发现,是情绪。 只要是给人看的故事,任何故事写到最后,都会归咎到人类的情绪本身,能够调动情绪的文字,才是成功的文字。 前期是和青一色小姐姐的温馨日常。我的日常毕竟靠隔壁《冰山》练过一阵,还是挺满意的。(决定了下本书写神经病恋爱日常?) 好在这一卷工具人青一色小姐姐还没死。她身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所以生与死没有严格的界定,反而是还有后续剧情,所以她又顽强地活了一卷。 算是给我省了点刀片(雾) 不容易呀。 后期是打斗,基地的打斗似乎花了太多的篇幅。另一个是受限于自己的描写,总有一种命辞不多,冷冷清清的感觉。 那是因为我积累的素材不够用了。 矛盾点的话,前半卷还好,后半卷到了精彩部分精彩不起来。 这些都是我准备不够充分的体现。 另外比较苦恼的就是剧情的起伏问题,一直觉得剧情不够跌宕,也许真的是过于焦虑了,反而憋着想不到什么好内容。 以至于这一卷的准备很不充分,甚至最终boss都是临时定下来的。 说起boss,最后的结果是和平发育。 可能这个结果来看显得有些唐突。因为这个角色前期基本没有存在感,设置和平结束似乎太温和了,也没有获得读者的认同。 个人觉得,战斗不一定都得有胜负,为不同理念而战,也终究有妥协的时候。 老靳自知打不过,曾招呼傅寻放弃【止戈为武】;而boss也听从了师傅的话,拱手相让。 现实世界总是逼迫着妥协,妥协之后没有了矛盾,自然没有再斗争下去的理由。 双方和平落幕,算是比较友好的行为,也是靳子跃的一次体面的落败。 和平结束也算是一种尝试,先给大家缓冲缓冲,不然遇到后面以失败告终的剧情,不知道会有多抵触……也算是给个预警,这本书,没有绝对的无敌,主角也没办法一路冲到底。 也正是这一刻开始,靳子跃开始感受到吃力,开始打不动了,整个事件最核心暴露的一点就是危机感。 要救的人,没有救走。 要打的人,没有打赢。 简单的二人,终究不是整个异鬼、整个驭命世家的对手。 这是主角潜意识中心态上的转变,他开始呼唤队友。不是自发的,理智上不会让好友涉险,但内心又期望获得援助。 最后的彩蛋,算是对上一卷关于傅沁求而不得的补偿。全书即将近半,才露出一点女主的蛛丝马迹,不愧是我。(被打) 有空的话,梳理一下青一色这个小姑娘的感情线。她喜欢的是危急时刻携手相助的陌生人,从细节会发现,无论是佐田晴子,还是青一色,都没有直呼“靳”。上卷因为剧情太太过遥远,我就不做剧透。 这卷可以明显发现,青一色很多次都在为老靳着想,以为他是普通人的时候,不想给他带来麻烦;船上,被楚彬林控制的时候,重度阴谋论之下,第一时间喊得还是“祝沁生”,在她心底,“祝沁生”和“靳子跃”始终都是两个人。 她喜欢的是祝,而非靳。 所以会呼唤“靳”的不是她。 自欺欺人一般,她把喜欢付诸给祝,把埋怨与赌气都撒给了靳。 她在码头看见靳子跃化身“镜”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女孩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连他的锁骨是何模样都可以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她也很开明,得知“祝”只是一种存在,一种奉献给了女友的温柔。所以她默默放弃了那份施舍的温柔,连靳子跃履行送她回家的承诺都放弃了。 断得又很果敢。是一个外表娇蛮,内在坚韧的女孩。 而老靳,只是被那天晚上,女孩说的尽孝所触动,出于一种补偿心理。 母亲永远是触及内心温柔的角落。 说到老家,会有老朋友来相助。 下一卷,我们会来点新的队友。ncer不是真的枪兵职阶,而是二次元爱好者们在平台里的(spyna)。本人是一位超酷的御姐,靳子跃这种黄毛小孩不足以将其攻略,口头禅是“给爷死”。 —— 然后说一下个人的近况。 我有考虑请个大长假修订大纲,毕竟没有大纲被步步紧逼的感觉太难受了。 当然不会tj。 另一个是现实生活的压力,舍友叫我双开,虽然是行外人,但是意见中肯。 被我拒绝了。 这本书的作用是留作考古,以及练(zi)笔(hai)。 下本就是恰饭了。 感谢编辑朱砂大大让这本书时隔三个月再次感受推荐的滋味,虽然仅是网页推,但一连两周,还是很暖心。 感谢各路大佬的打赏。 还有各位书友的订阅。 感谢柳影爹爹明明知道“给这书没用”还是把月票投给我,下次早餐团开黑请继续带飞。 还有尹含笑在九泉之下小可爱的月票。 如果遇到外面有谁帮我推书,请务必转告我,我当面感谢。 这个月收到了年初积攒到现在的稿费,半年下来200+(实际订阅收入20)。靠着200块稿费这个月得救了,差点成为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 不过宗旨不变,还在读书的书友宝宝别破费打赏;有收入的朋友订阅就心满意足。 现在算是入职工作了,职业是见习网文编辑,放弃了薪资换取和网文充足接触的时间,所以被身边的人诟病不已。 生活压力蛮大,但是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就是没钱罢了。 需要把时间更高效利用起来,用空闲出来的大把时间创造更多的价值。 —— 下一卷攻略对象是三水临心。以下为可能对话: 户主:“找谁?” 靳:“您好,我们是城市文明小组,请问您现在方便了解一下城市文明普查吗?” (她把门打开,凑近盯着靳子跃,那个目光极具侵略性,也不像平时待客那种含蓄微笑的眼神。) (柔顺的黑色披肩直发,贴着姣好的容颜,就是眼眸中,有些生人勿进的压迫感。) 户主:“你叫什么名字?” 靳:“靳子跃,是9区人。” “靳子跃是吗?” (少女回味了一下,抵着下巴,很认真地考虑着什么,也许是长相优势,让她思考的模样多了几分可爱,少了些许的压迫感。) (傅寻谨慎地打量着女孩,她的举动,莫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女孩:“靳子裕,怎么样?” 靳子跃和傅寻:……? 三水临心(撇撇嘴,眼神微眯,狭长的眼眸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逐字逐句地解释道): “我说,我们的孩子,叫靳子裕,意下如何?” 女司机的反攻之路,敬请期待。 第1章 初次见面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周末,晴。 叽喳的虫鸣与支棱的飞鸟称霸着夏日的天空。 五花町的街道上,三三俩俩的孩子舔着雪糕,互相追逐,嬉戏打闹。 “嘻嘻嘻!快点!” 小豆丁显然余兴不止,追逐着跑起来。 突然,她的身前磕到一个人,甜筒被囫囵怼在自己的脸蛋上,成了小花脸。 “哎哟。”小萝卜头叫了一声,脑袋后的樱桃小辫一晃一晃的。 她抬起头看着来人,二十多岁,白衫黑裤,干干净净,但是脸庞却很熟悉。 不由得眼前一亮:“大哥哥!” “小惠,你没事?”身后的小孩赶忙问道。 眼前的男人温和一笑,蹲下,取出纸巾为她擦拭:“小心点,脸都花了。” “你终于来看我啦!”雨宫惠兴高采烈。 “小惠,这是你认识的大人吗?”另外两个吊着鼻涕的小萝卜头问道。 “一个人超好的大哥哥!”雨宫惠神秘一笑,“顺带一提,他是小惠心中的英雄哦。” 靳子跃挠挠头,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你们好。” “大哥哥好。”两只小萝卜头一男一女,豆豆眼里闪烁着崇拜的色彩。 “你们是小惠的好朋友吗?”靳子跃蹲下来,与他们保持齐平。 “是的。”他们欢呼道。 “真棒,要一直好下去哦。”靳子跃变戏法般地取出手中的棒棒糖,分给他们。 “哇,谢谢大哥哥!” 他转身拿给雨宫惠,小姑娘却不怎么乐意,嘟着嘴扭过脑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要找小惠帮什么忙,让小惠听听看能不能帮。” 靳子跃莞尔,拍拍她的头,说:“太早熟了,会失去很多童年乐趣的。” 雨宫惠翘起嘴角,小嘴巴砸砸的:“小惠现在可是福利院的大姐大。” “好,好。我们的小惠是小大人了。”靳子跃挪开手,刮了刮她的小脸蛋。 “等等!”雨宫惠双手高举,粉粉的小手抓住他的大手两侧。 “怎么了?” 小女孩把手搭到自己头上,小声说:“再摸摸……” 靳子跃莞尔。 傅寻啧啧作声,拍手称快,一边说着“三年起步”之类的话语。 靳子跃瞥了他一眼。 “大哥哥,他是你同学吗?”小惠问。 “他是我不成器的弟弟。”靳子跃说道。 “喂喂喂!弟弟都已经给你占便宜了还加个前缀是什么意思?”傅寻目光不善。 “你们俩看起来不像啊。”小惠歪着脑袋,有些狐疑道。 “他长残了,我很自责。”靳子跃地说。 “喂去你丫的才长残了,小爷好歹也是俊脸一张!”傅寻怒喝。 “噗嗤。” 循声望去,笑的人竟然是小萝莉。 因为他们互掐用的是华语,小萝莉听不懂,只能凭借神态和情绪意会。 雨宫惠笑道:“气质倒是蛮搭的。” 靳子跃黑着脸,回头看傅寻,小声用华语说道:“她要是提前觉醒了什么奇怪的腐女属性我跟你没完。” “……” 傅寻本来想抗议,但是一想到自己生活费还捏在这个人手里,默默把舌头捋回来,闷闷地不再作声。 “对了,小惠,你在这一片熟悉吗?”靳子跃问。 “很熟悉呀。”小女孩显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那有没有认识一位叫‘三水临心’的姐姐?”靳子跃问。 “三水家的啊。”小萝莉揪着辫子,在指尖绕啊绕。 她似乎有些印象:“我是看到有位姐姐,不过她不怎么出门,也不和我们玩。住在那里。”说罢,小萝莉遥遥一指,对着对面楼层的居民楼,“第三间。” “真是帮大忙了。”靳子跃揉揉她的小脑袋。 “哥哥找她有点事情,下次再找小惠玩。” 小惠不满道:“我知道啦。小惠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你要去泡姐姐,小惠又不会有意见。” “人小鬼大。” 靳子跃也不作解释,反倒是身侧的傅寻开怀大笑: “操哈哈哈哈!” …… 告别了雨宫惠,靳子跃整理了着装,换上干练的白衬西服,戴了眼镜,手持准备好的文件,走上对面的楼层。 他没有第一时间找上三水家,而是先找到这层楼的周边住户。 “您好,请问是井上家的吗?” 一阵噼啪响之后,是主人噔噔噔的拖鞋声:“来了。” 开门的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妇女,她的眼神戒备,显然也对陌生男人的敲门有些疑惑。 “您好,打扰了。我们是市委文明小组的成员,我们是想通知您,最近在进行文明城市调研普查,明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可能会有上面的领导想要随机拜访一下附近的住户,先由我们告知一声。” “啊?”妇女显然有些错愕,“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靳子跃苦笑一声:“领导的决定,我们也不敢多言。文明城市普查最近各大城市都有兴起,不需要花您太多的时间,领导问的也是贴切民生的问题,只需要稍微表达一下您对周围生活环境的意见就可以了。” “噢,明白了。”妇女有些兴趣缺缺。 靳子跃补充道:“您请放心,领导是随机采访,也可能明天下午没走到您这,什么事也没有,不必太放在心上。” 说罢,他把一份印着卫生文明城市的宣传册交递给妇女,说道:“这是宣传手册,这是补偿您抽空听我们宣传的小奖品。” 妇女接过手册,下面还有纸盒子,是一包面巾纸,还是礼貌性地说一声:“谢谢您的告知。”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靳子跃笑脸相迎,“我们去下一家,对了,您的邻居三水家的人在吗?” “啊,那家人啊。”妇女的回答显然有些漫不经心,“没怎么接触过,不过只住着一个性格孤僻的小姑娘,平日里总见不到人的,也不知道在不在。” “这样的话,倒是不好配合呀。”靳子跃作为难状。 “那丫头有些不近人情,我说,小哥就别去自讨没趣了。家长群里传闻说,瞅见那孩子家里阴森森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角色,传言,她家里闹鬼呢。” “这个,工作需要,我们还是得通知到位。”靳子跃为难地说。 “那祝小哥好运。”妇女说罢,也就扭头关门了。 空荡荡的楼层只剩靳子跃和傅寻,他俩对视一眼,也明白这位三水家的少女,恐怕也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收拾好心绪,他还是按下三水家的门铃。 “叮咚——” “你好,我们是城市文明小组,请问是三水女士么?” 没人应答。 靳子跃和傅寻静静地站着,盯着手表,数着秒针走了一轮,再按了一次门铃。 “叮咚。” 这次,门开了。 门缝里,冒出一个黑发女高中生,只露出一道门缝,对上她漠然的眼神。 “找谁?” “您好,我们是城市文明小组,请问您现在方便了解一下城市文明普查吗?” 她把门打开,凑近盯着靳子跃,那个目光极具侵略性,也不像平时待客那种含蓄微笑的眼神。 靳子跃才发现对方仅矮了自己半个头,柔顺的黑色披肩直发,贴着姣好的容颜,就是眼眸中,有些生人勿进的压迫感。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凝视着青年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靳子跃觉得有些意外,一股无形的威慑力从女孩身上荡漾开来,让他觉得有些不自然。 他直言不讳:“靳子跃,是9区人。” “靳子跃是吗?”少女回味了一下,抵着下巴,很认真地考虑着什么,也许是长相优势,让她思考的模样多了几分可爱,少了些许的压迫感。 傅寻谨慎地打量着女孩,她的举动,莫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靳子裕,怎么样?”女孩突然发问。 靳子跃回头和傅寻对视了一眼,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三水临心见他们这副模样,撇撇嘴,眼神微眯,狭长的眼眸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逐字逐句地解释道: “我说,我们的孩子,叫靳子裕,意下如何?” 第2章 被女流氓勾搭是什么体验 靳子跃和傅寻有些发愣。 傅寻先反应过来,幸灾乐祸地说道:“不行哦。” 靳子跃也是苦笑:“小姐,您真会开玩笑,我们真的是城市部门成员,这是我们的证件。” “无趣。”女孩的神情淡漠,也不看他们的证件,“我是认真的,孩子随你姓,我们什么时候找个酒店开房?” 被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孩调戏,还是头一遭,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傅寻低头没有说话,其实心里可开了花。 哈哈哈哈靳子跃你也有今天。 嗯?不对。 他脸色一变再变,为什么自己没有这种待遇? 突然间,傅寻就高兴不起来了。 诈骗,仙人跳,还是傍大款,一定是这样! “小姐,您冷静点。”靳子跃好言相劝道,“我们只是来提醒您,明天下午……”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啦。”女孩又凑近了一些,靳子跃甚至可以闻见对方身上的清香,不同于香水化妆品,而是一种淡淡的馨香。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靳子跃,眼神忽闪忽闪的,似乎越看越满意。 傅寻识趣,默默地走下楼梯,在无人的地方,点了一根不存在的烟。 “小姐,麻烦您尊重一下我的工作。”靳子跃正色道。 “嗨,嗨。”女孩有些百无聊赖,还是缩回身子。这个时间段对学生来说是暑假,女孩穿着白色宽松肥袖衫,露出皎白的双臂,穿着没什么识别度的黑色休闲裤,看起来确实常年深宅家中。 “明天下午……” “明天下午市领导要来调查城市文明程度和居民生活满意度,时间是——”女孩稍微回忆了一下,说,“下午两点到五点,而且是随机调查,不一定会抽到我们,对?” 靳子跃颔首,恭谨地点了点头。 “您已经听到了啊。” “所以别浪费时间,我们去开房吗?”女孩眨眼望着他,期待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家室了。”靳子跃只能搬出傅沁做救兵。 三水临心点点头,说道:“那也行,说明比较有经验,我自己还没试过,应该可以有一个不错的体验。” 靳子跃:…… 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三水临心,17岁,无恋爱经验,是个(和谐)。” 三水临心盯着靳子跃的脸,说:“好了,我介绍完了,该轮到你了。” “小姐,您请自重。我还有工作,就先告辞了。” 靳子跃面色不悦。 三水临心的脸色有些遗憾,说道:“是么,那好。你刚刚不是还给隔壁住户小奖品了吗,我也要。” “是一盒创文宣传的小纸巾。”靳子跃说道。 “放心,我会好好保管我们的定情信物的。”三水临心把玩着硬质纸盒,信誓旦旦地说。 靳子跃觉得,周围的住户对这女孩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傅寻在的话,肯定会吐槽,这根本不是性情孤僻,是爱耍流氓。 “那么不打扰您了。”靳子跃表达了想要告退的意思。 “等会。”少女挽留他,说道,“加个简讯,等你有空了,我们再去约会怎么样?” “容我拒绝。”靳子跃 “事实上,我完全可以黑进你的部门,从你的事业单位上获取你的简讯,联络方式,甚至家庭住址,但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就没什么必要了?” 三水临心舔舔嘴唇,倚在门旁,带着挑衅意味看着靳子跃,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 靳子跃收起笑容,微眯着眼,透露出危险的光芒。 三水临心走上前,脸上颇有憾色道:“什么嘛,连最基础的打情骂俏都不肯,一点都不解风情。” 她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小哥的灵魂,看上去十分吸引人,无论你如何隐瞒,骨子里的高光是无法掩埋的。确定不想再和我深入交流一下吗?” 她一把扬起秀发,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任由长发纷飞。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不过,谢谢三水小姐的抬爱,毕竟收到女孩子的示爱,是个男人都会十分高兴。”靳子跃皮笑肉不笑地说。 “是嘛,有多高兴?”三水临心眨眨眼。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赶往下一家户主通知消息了。” 三水临心也不阻拦,而是瞟了他一眼,神情幽怨,说:“去,别太想我。” “那是自然。”靳子跃回击。 三水临心掩嘴一笑:“真是负心汉,而我则恰恰相反。” 靳子跃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三水临心,半掩着门,只露出半张脸,嘴角微微上扬。 …… 靳子跃转角的时候,发现傅寻在楼梯口等着他。 “这女人段位太高了,别被单吃了。”傅寻闷闷地说。 “你的关注点不对劲。”靳子跃说。 “喂,现在是吐槽的时候吗?”傅寻抓狂,“我们可是要找她了解灵魂问题的。” “我知道。”靳子跃从楼上远眺,说,“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刚刚的话也证实了,她确实能够看到灵魂。” “好歹算是没找错人,必要的时候,就靠你牺牲色相咯。”傅寻酸溜溜地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切的行动,都是利益使然。”靳子跃无视他的挖苦,也不相信女人的献媚,说道,“既然有求于我,那我们更应该沉住气,放长线钓大鱼。” 傅寻稍稍放心了些,靳子跃这么快就抓到女人的软肋。 “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个女人都值得我们再深入调查一番。” “话说,什么文明城市普查这个谎怎么圆?”傅寻问。 靳子跃瞥了他一眼,说:“我可没说这是谎言。” “好家伙,你连编制内的临时工都能打吗?”傅寻咂舌。 “近期确实有这回事,只不过在恰巧截止到隔壁街道,这些纪念品宣传册,也确实是他们分发的,我们到时候只需要说多走了个街区就好。” “有没有所谓的领导,都是概率问题,没有领导上门,他们只会觉得庆幸,不会起疑;遇到有人上门,自然也会默认是领导。” 靳子跃摘下平光眼镜,说道:“演员已经请好了,就等明天下午上门,再进去调查一下。” “你玩这路数也太熟练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握这些奇怪的技能的啊?” 傅寻觉得槽点颇多,以至于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第3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靳子跃和傅寻像模像样地通知完城市文明调研的通知,离开这片区。 两人走路都不说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傅寻当然也知道,小姑娘的举止过分亲密了些,但是却又没有那股子风尘味。 显然在刻意表现着什么,但暂时抓不准那个点。 靳子跃回忆着接触下来对方的命辞。 【魂然天成】 天生之魂。 介绍的内容少得可怜,显然也是一个不常见的命辞。但值得确定的一点是,对方的能力,确实和灵魂方面有关。 “你说,这丫头会不会是吞噬灵魂为主的类型,竟然会看上你的灵魂?” 说实话,傅寻一直觉得灵魂这个概念中二无比,可当真真切切存在的时候,却又显得难以适从。 “下次再遇见她,恐怕就知晓了。”靳子跃往饮料机里投币,瞥了一眼周遭,说:“这个女孩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傅寻弯腰摸了摸,自然地拾起靳子跃的饮料,喝了起来:“反正小心点就是了,我去找找三水家族的历史。” “噗——”突然,他一口把饮料喷出,愤愤地问:“你点的什么玩意?” “香蕉味汽水。” “哪来的死亡口味啊!” 靳子跃盯着led灯,玻璃橱窗里闪烁着第三者的身影。 他眯了眯眼,没有做声。 “走了。”靳子跃招呼傅寻。 “喂!”傅寻大骂,突然,两人眼神对上的一瞬间,傅寻猛地转身,朝着身后甩手劈去。 空空如也。 “切,跑了是吗。”傅寻嘀咕道。 “跟踪我们的恐怕不是人。” 靳子跃说道。 “也是,不然不可能拥有这么强的逃逸能力。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真是有够别扭的。”傅寻两手关节按得啪嗒作响。 “对方暂时没有攻击的意思。” “监视是吗,刚刚从片区走出来,就有人跟上了啊。”傅寻意味深长地盯着楼上三层的方向,那是三水临心的住所,窗户贴着厚厚的纸,阳光都无法穿透,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靳子跃和傅寻离开了五花町,驱车前往自己的临时据点。 “计划被偷听,我们的下一步恐怕无法如愿了,对方一定会做好准备。”傅寻说道。 靳子跃面无表情地说:“事实上,并没有。” 傅寻盯着他的神色,就知道这家伙又藏了一手,撇撇嘴道:“现在可以说了?” “我本来就没有请演员,对台词和消息外泄给第三人风险太大了,真正发挥作用的,是纸盒子里装的监听设备。” “老阴币了。”傅寻已经无从吐槽。 他很难想象,靳子跃这种反社会人格患者是如何存活到现在的。 仔细想想,从事杀手、特工行业的家伙,每一个都有那么一点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抓住日常生活中熟视无睹的细节,人们的毫无防备才使其有机可乘。 这种人与其说可怕,不如说可悲。 越是诡计多端之人,越得花同等精力来防备别人的阴谋诡计。靳子跃的精神世界就像在走钢丝,永远的谨小慎微,稍有不慎就是死。 靳子跃说罢,已经从柜子里取出收音机模样的金属壳子,拉长了天线,接通电源,就可以听见沙沙的声响。 他把耳机分一个给傅寻,调试设备的干扰情况,说:“正常运行。现在能够收录对方此刻开始的声音活动,你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边听边查,有特殊的情况叫我。” “那你去干嘛?”傅寻不满。 “做饭。”靳子跃已经系上围裙,走向冰箱,开始收拾食材。 “这还差不多。”傅寻双手架在沙发上,道,“姑且认可你这种放松的方式。” …… 一夜过去。 傅寻听着监控设备那头细细簌簌的声响。 名为三水临心的女孩子,平时在家几乎没有言语。 偶尔有打开冰箱或者收拾东西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并没有过分举动。 除了晚上睡觉前,傅寻听见对方明显靠近的声音,对着纸盒木马了一口,深情款款地说晚安。 吓得他一激灵,以为暴露了,后来才反应过来,对方真把这玩意当定情信物了。 为了杜绝二次伤害,他只和靳子跃支了声,面无表情地继续听下去。 很快,女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傅寻松了口气,对面那女娃的房间真的是令人窒息的安静,连风扇都不开,现在可是七月份,晚上虫鸣都比她房间的声响大。 正当他准备摘下耳机的时候,突然,耳机内传来滋滋的干扰杂音。 他连忙招呼靳子跃:“喂,有情况。” 靳子跃也带上耳机,细细聆听。 “嘎嘣嘎嘣。” 有一种磨牙的怪响,傅寻表情有些奇怪,这女孩子还磨牙吗? “嗡——” 靳子跃皱眉,说:“信号被干扰了。” “吱——” 一阵尖锐的长鸣。 “怎么回事?”傅寻耳膜隐隐发疼,奇怪的波段干扰让他不得不放下耳机。 “啊——!!!” 靳子跃凛然一惊。 对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是少女的声音,而是一种诡异嘶哑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怪物,探手探脚地接近过程中,发现了监听器,冲着它怒吼。 突然,这股声音戛然而止,接收的频道又变得清晰起来。 靳子跃双眼微眯。 对方的房间再一次安静下来,接着有了动静,但是很轻微。 “啊……” 突然,传来女人杜鹃般清脆婉转的声音。 靳子跃和傅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监听器那头传来的各种靡靡之音,还有16区驰名产业的各种台词,让人血脉贲张。 “这丫的……”傅寻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个女司机。 “啊!” 突然,婉转的声响变成女人的尖叫与哭喊,还有野兽咆哮,各种暴动一般的音效,玻璃碎裂,物件摔落的声音。 爆鸣声响起。哐当哐当地,分外刺耳。 “救命!救命!”受害的女人拼命敲打着门框,但似乎逃不出去。 靳子跃已经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 十分钟后,他顺着墙体和空调外机,轻松闯入对方的阳台侧。 他拉开窗门,小心地迈进,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靳子跃的脸色有些阴沉,那个少女要是遇害了,他再联络组织那边又得费点功夫。 房间内常年无光,只能隐约看见室内,卧室门口洒着一滩殷红。 周围十分安静,夏日的夜晚虫鸣沙沙,隔壁的住户早已入梦。 奇怪的是,没有命辞剧烈波动的痕迹。周围所有的命辞,都有条不紊地律动着。正常情况下,死人的话,命辞刚刚逸散,气息和波动都没那么稳定。 安静,就是最大的异常! 靳子跃借着屋外地月光,察觉到屋里的物件,全都摆放整齐,根本没有搏斗与挣扎的痕迹。 他猛然警觉,却为时已晚。 “啪嗒。” 房间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随后,传来女人的靡靡之音。 “斯国一!”、“啊……”、“救命啊!有鬼!” 靳子跃朝着角落望去,女孩正得意洋洋地按下手机的暂停键,奇怪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水临心坐在沙发上,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她的两条大长腿交叉一晃,换个姿势翘二郎腿,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抓着创文的纸盒凑在手机的外放口,双目含情,款款说道: “等你好久了,靳。” 第4章 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 靳子跃这时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名女生。 她穿着宽松的浅蓝睡衣,短裤不过膝,光脚,两条白嫩的腿在半空中悠悠晃晃。 三水临心的长相清秀,眨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舔了舔唇角,像引人犯罪的小恶魔。 “这么快就想我了吗?深夜闯入女孩子的闺房,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她笑盈盈地说。 靳子跃眼中有寒芒闪过,逼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啊,当然是想把脱了丢你身上,然后大喊非礼,让你对我负责。” 三水临心一本正经地说,说罢,她真的不再翘着二郎腿,而是双手慢慢滑到自己腰间,手指律动,敲在自己腰间软肉上弹性极佳。 “你大可赌一把,是你脱的速度快,还是我出刀快。”靳子跃淡淡地说,“既然要背负罪名,那除了骚扰,多加一条杀人行凶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绝情。”三水感慨道,“原来你喜欢玩扮演py。” 场面有些被动,女孩不着调的话语中,丝毫没有沟通的意思。 “如果是要合作,最基本的诚意应该要有?” 靳子跃面无表情。 三水临心说道:“既然你对我图谋不轨,那我也图谋不轨好了,我先说,我馋你身子。那你图我什么?” 她似乎有些羞涩,站起来,晃着腿,双手捻在一起,不敢去看靳子跃。 “想请你帮个忙。” “啊,不是馋腿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吗?”三水临心满脸遗憾,不过很快面目一肃,在靳子跃没有发作之前,做一个不规范的敬礼道: “只要是达令的要求,帮多少个忙都可以。” “三水小姐,我希望我们的沟通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靳子跃从头到尾没有给过好脸色。 “唔,好。”女孩果然收敛了很多,她挑了挑眉,打趣道,“靳的尊重,就是偷偷调查我的身世背景,还有安装监听设备么?也不是不行啦,不过好歹有求于人之前,先自报家门不为过?” “靳子跃,驭命者,9区人士。” “原来如此。真的是本名啊。”她感慨道,“如果是我的话,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化名一次,倒是驭命者,好久没有碰到了。” “你知道驭命者?” “祖上合作过一段时日。”三水临心淡淡地说,恢复了正常仪态的她,散发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你能够沟通灵魂,对吗?我们想借助你的能力,找一个灵魂。”靳子跃直入主题。 “啊,靳是说通灵的能力吗?”三水临心说话有些迟疑,但还是如实交代,“暂时来说,我现在不能使用这类能力呢。” “暂时?”靳子跃皱眉。 三水临心说道:“具体多久我也不清楚,主要是一旦动用能力,就会招来生命危险。” 靳子跃点头,说:“能具体讲讲么?” 三水临心的右手挽着左臂,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说道:“我确实拥有通灵的能力,只不过很久没有用了。一旦使用能力,就会被恶灵追杀,它一直想吞噬我的灵魂。” “恶灵?” “嗯。”她低垂着眼眸,提及怪物,似乎声音都谨慎了很多,“按照常人的说法,叫鬼怪也不为过。” 靳子跃注意到,女孩的右手捻着左臂,指节微微收紧。 “如果靳调查得详细的话,应该知道,两年前,家父家母逝世,而我也自那时起孤身一人搬到了这里。” 靳子跃点头。无论是瑙的资料,还是傅寻找的情报,都有提及两年前三水家遭逢巨变。女孩的家人遭到袭击,只剩她一人活了下来。 女孩盯着靳子跃的眼眸,已经猜出他的想法。 “没错,恶灵就是两年前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女孩继续回忆道:“死里逃生的我投靠一位与家父交情匪浅的高僧,他告诉我,我的灵魂气息对于恶灵来说是大补之物,一旦沟通阴阳,灵魂之力就会被污秽之物发现。他用符咒帮我压制灵魂溢出的气息,同时也能防护我不被恶灵侵袭。一旦符咒老化破损,需要立刻赶往寺庙找他。” “就这样,当年恶灵被吓跑,而我隐藏了灵魂气息,流落到城市里,它找不到我,我也相安无事多活了两年。” 三水临心讲述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余的情绪,全程用一种淡然的口吻,仿佛只是向靳子跃解释自己确实也是有苦衷。 “我知道了。”靳子跃没有过多言语。 三水临心揉了揉眼角的泪,伸出手说:“什么嘛,听完这么凄惨的故事,也不把你宽厚结实的臂膀借我靠一下吗?” “你说的恶灵有多强,能消灭吗?” 靳子跃无视女人耗时三秒挤出的眼泪,问道。 “唔……怎么说呢,和电视里的鬼怪差不多,说强不强的我无法界定,毕竟不是我能接触到的领域,反倒像是——” 她的眼睛微眯,仿佛对靳子跃做出示意:“你们驭命者的业务范围。” “命辞?”靳子跃立刻反应过来,一些凶厉的命辞,确实可以做到不依赖宿主,在世间徘徊,它们穷凶极恶,杀人剥夺弱小命辞,比起异鬼更粗暴。 但是这种命辞很少,因为不依赖宿主而驻留世间,条件似乎十分苛刻,驭命者的记载中也鲜有记录。 “或许。”三水临心说道,“我不是驭命者,可看不到你们所说的命辞。” 虽然通灵者与驭命者一样充满玄学,但术业有专攻,就像驭命者无法沟通阴阳,通灵者也没办法直视命辞。 出于谨慎,靳子跃说:“我也没有把握确定这就是命辞作案。” 三水临心说道:“算了,两年都相安无事地过去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她拿起手机,刚好回到暂停的小视频,还得意地朝靳子跃炫耀:“话说,刚刚是不是听得很爽?” 她舔了舔唇,重新按了一下,奇怪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从靡靡之音到女人的呼救,加入了不少恐怖元素。 靳子跃瞪了她一眼:“关了。” “要进入实战演练环节了吗?”三水临心突然兴奋。 靳子跃面色不善,突然,他似乎反应过来,面色有些阴沉。 “别这么凶嘛,大不了先约会。”女孩悻悻地说,“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呢。” “三水小姐,你的录音只有这几段吗?”靳子跃抓着她拿手机的手。 三水临心被靳子跃突然凑近,故作为难道:“其实你要的话我还有几个t……” “不,我是说,你刚刚放的只有这一段吗?”靳子跃的脸色说不出的凝重。 “是啊。”三水临心理所当然地说。 靳子跃顿了顿,说道:“那……恐怕你有麻烦了。” “嗯?”三水临心的身子不自觉弓紧,露出戒备的神色。 “在你的录音前,我们从监听器里听到一段相当狂躁的尖锐鸣声。”靳子跃缓缓说道。 他抬起头,望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一字一句宛如巨掌攥紧少女的心。 “现在想来,那家伙恐怕已经找上门来了。” 靳子跃的话语,如同钢琴里的十指重音,狠狠砸在三水临心的心头。 第5章 惊心(胆小慎看) “那家伙恐怕已经找上门来了。” 靳子跃话音刚落。 室内的灯光啪嗒全熄,三水临心一个激灵,霍然站起来,手机因为持不稳,被甩到沙发上。 靳子跃第一时间护住女孩,他感受到,周遭的命辞中,有一股极其强盛的波动在扩散,宛如底层无边无际的地狱,夺门而出的恶鬼。 “滋滋……” 这时候,三水临心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手机透露的微光,才发现原来磕沙发上不小心出动了播放键,原先暂停的录音又开始叽叽喳喳。 “啊……” 女演员的声音婉转悠扬,显然战斗力强盛。 呼。 三水临心尴尬地吐吐舌头,紧张的场合突然听到这种声音确实有些破坏氛围。 她弯腰欲捡起手机,突然,却被靳子跃挽住胳膊,强行提过去。 而这时,手机里婉转的女声突然放声尖叫,声音凄厉无比,不同于录音里呼救,浑浊的嗓音已经男女难辨,扯着嗓子似乎要将声带扯裂,啼叫时声声带血。 猛然地变故吓得三水临心脸色煞白,她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内,缓缓流出殷红的血液,将荧光屏幕彻底糊得稀烂。 血液迸发如泉涌,很快就将手机屏幕内盛满,配合着凄厉的叫声,手机嗡嗡作响,而且音量键显然已经超越常规手机的极限,声音依旧越来越大,没有停止的趋势。 幽暗的房间内,靳子跃拖住三水临心的胳膊,喊道:“走!” 他们刚走出阳台,沙发上传来爆裂的声响,借着月光,回身可以看见阴森森的客厅内,殷红的液体沿着桌角潺潺流出。 三水临心惊魂未定,靳子跃用手指捏下唇,吹出尖利的口哨,同时,他的手臂一揽,将三水临心拦腰横抱起来,在少女的惊呼声中,大步跃上阳台的护栏。 就在他跃下的瞬间,阳台玻璃门乒乒乓乓碎裂爆开,无数碎片哔叭爆响,飞散开来。 “啊!” 月光下,黑色风衣像敞开的帆布,穿着短裤的少女缩在男人的怀里,感受着失重,仿佛心脏都攥出来。男人的身后,晶莹的玻璃碎片挥洒如雨落,借着月光粼粼闪烁,又像降临的星辰。 靳子跃站定,屈膝缓冲,看着怀里的三水临心已经吓得面如土色。 他放下女孩,但是三水的腿脚发软,只能一直保持双手环抱的姿势。 而不远处放风的傅寻,听见靳子跃的哨声,也马上赶过来。 这时候,周围住户的灯光陆续亮了起来,显然刚刚的声响已经惊动了群众。 “半夜不睡叫魂呢!” “是家里死了谁半夜报丧呢!” 不知道哪里的大妈和暴躁大叔,冲着外面一阵喊。 有些好事的邻居,也陆续亮起灯:“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别吓人啊。” 靳子跃察觉情况不妙,说道:“先离开这里。” 说罢,也不管三水临心还箍着自己的脖子,直接横抱起来,和傅寻冲上不远处的面包车。 三水临心面色大窘,常年宅家的她,此刻就穿着宽松睡衣和为了诱惑靳子跃的超短运动裤,加上惊魂遇险挫败了她的锐气,已经不复原先的从容。 傅寻窜进驾驶座,而靳子跃将三水临心塞进面包车,自己也趁着车子起步不久,攀上车门钻进去。 靳子跃拉上车门就提醒道:“那东西跟来了。” 三水临心连忙在口袋力翻找着什么:“护身符,我的护身符呢?” 傅寻虽然开着车,但他只是往大路上开,根本不知道往哪走。 “去哪!”傅寻扯着嗓子不让发动机的引擎声掩盖过去。 三水临心翻出自己的护身符,符咒纸包裹在锦绣香囊里,打开一看,纸面已经由黄转灰,上面蛇形缠绕的字符,墨水已经接近于无。 她刚取出不久,砰地一声,护身符化作一团花火,吓得三水临心尖叫一声。 “啊!” 靳子跃适时抓住着火的符咒,却发现火焰通体冰凉,一捏即碎。 心有余悸的三水临心小脸显得有些难看,她依旧强压着恐惧,说:“去福灵寺!” “它来了,它真的找来了。” 三水喃喃自语道。 “是一股穷凶极恶的命辞。”靳子跃已经可以察觉到惊人的命辞波动,少说也有上百年,但是对方一不显形,二不动用实际能力,依旧无从判断。 “命辞还能这么玩?”傅寻一手五指齐动,快速搜索导航,一手稳持方向盘,还有闲置的嘴巴可以吐槽。 “不知道那家伙用什么方式,可以不依附人体存在,而且破坏力惊人,根本不怕扰动民众。” “靠,恐怖片里不是说,人多的时候脏东西不敢跑出来吗?” 傅寻叨念着,眼底瞟着路面,是不是瞄一眼后视镜。 三水临心说道:“那家伙的目的在我,要是吞噬了我,它根本不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早在两年前,它就当着我的面,吃了我爸。” 靳子跃瞥了眼后方,一股若隐若现的气流在夜空盘踞,朝着他们的方向穷追不舍。 傅寻已经在大道上驰行,时值深夜,走夜路的车辆不多,福灵寺距离这里还有数公里的距离。 “能详细讲讲这个凶命的来由吗?” 靳子跃问。 “嗯。我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但是似乎十分觊觎我们通灵世家的灵魂,当年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寄宿在我爸爸身上,汲取他的灵魂。” “它是依靠吸取灵魂来获得成长的吗?” “是的。在一天晚上,家宴的时候,我的父亲突然七窍溢血,恶灵从他的影子里跑出来,我们看不见它,它却能把父亲活生生掐死。” “妈妈为了保护我,把她的守护灵转移到我身上,继而也惨死在家中。” 女孩回忆着那天夜晚,家宴上,吊着的日光灯探照着锅里飘出的白气。 小临心与父母期待地望着锅里,青葱白段,鲜红牛肉,香菇豆腐,散发着鲜香,让人食指大动。 “我开动了!”小姑娘在家没什么顾忌,瞅见牛肉快熟了,掐着筷子就想捡。 父亲那时候还宠溺地笑:“小心,别被烫着了。” 母亲也是温和地为她添菜。 突然,脑海中的画面一闪,父亲双手揪着脖子倒下。三水临心想要上前,却被恐怖的巨力荡开,顷刻间昏迷过去。 母亲尖叫着呼唤守护灵:“御刀侍,保护小姐!” 母亲的脖子被掐,整个人被拽到半空,依旧咬牙伸出黄色的符咒,对着三水临心的方向挥去,眉目间尽是不舍与慈爱。 “快……跑……” 恶灵已经朝着三水临心冲去,却被符咒弹起一层护罩,守护林飘然出现,带着面具看不清长相,幽暗中黄色的眸子闪烁着寒光,它能够接触到恶灵,双方忽隐忽现,在厅堂搏杀到室外。 三水临心转醒,一边哭,一边拼命地跑,朝着福灵寺跑去。 再后来,回到家的时候。 寿喜烧的白烟升腾而上,沸腾的锅底无人关闭,最终焦黑煮糊,染血的草席上,两具世间最亲密的躯体横躺在那,死状凄惨。 车窗外光影变幻。 三水临心复述着两年前的惨案,右手搭在左臂上,双眸低垂,不复活泼的光景。 第6章 守护灵(胆小慎看) 出于对女孩的尊重,傅寻少见的没有多言,而是默默地开着车。 靳子跃静静地听完,帮她披上自己的黑色风衣。 “唔……靳的体温,好温暖。”三水临心一脸陶醉,缩着身子抖了抖肩。 靳子跃没有说话,一记手刀劈在她脑门上。 “哎哟。”三水临心吃痛,摸摸脑袋,露出埋怨的神色。 “别闹了,那东西还在追着。”靳子跃瞥了眼后方,突然发现,一眨眼的功夫,后面的黑气就消失了。 傅寻正好抬头,视线对上后视镜的时候,脸色一变。 三水临心和靳子跃身后,俨然出现第三副披头散发的苍白面孔。 “你们身后小心!” 他的声音刚刚喊出,三水临心只觉得身后一股巨力抓住她的头发,猛地往后一揪,吓得她惊呼一声,朝后仰去。 靳子跃猛地回身,发现三水临心的头发被纠缠在枕垫后,身后看不见人,却可以感受到对方狂躁的怒意。 傅寻咬牙,狠踩油门,突然的加速带来猛烈的推背感,加速三水临心后仰,同时靳子跃也助力揪住她的头发末梢,硬生生扯回来。 三水临心被靳子跃护住脑袋朝前一送,额头磕在前面的软枕上,堪堪躲过毒手。 傅寻猛打方向盘,靳子跃察觉前方有异,一看竟然是那个诡异的命辞倒吊着从车前窗探头,脑袋和黑色的发丝突兀地出现在傅寻的视野里,借着流动的风彻底糊在挡风玻璃上。 青面獠牙,红斑黑发,瞪大着眼,龇牙露舌,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砰、砰、砰。” 风拍打着面包车的挡风玻璃,一只只血手印悄然出现。 傅寻过了最初被惊吓的那一段,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与对方对视。 靳子跃招手,左手抓住右掌,口中念念有词,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他的掌心绽放:“摄命术!” 宛如开启的虫洞,那凶恶的命辞似乎察觉到靳子跃的异常,凄厉地叫了一声,从挡风玻璃前飘走。 三水临心大口地喘息,她的头发被揪得凌乱,仔细看还能发现发梢被抓的地方布满粘稠的液体,捋在手上才发现是殷红的血。 “跑了么?”傅寻开启车前的水洒,两只雨刷来回摆动,试图清洗玻璃前的血迹,却越糊越污。 “还没。” 靳子跃才刚说罢,三水临心那边的车窗猛然爆裂,两只手突然从窗外挠住她的双肩,宛如老鹰的利爪,扯着她的身躯往外揪去。 仓促之间,三水临心忍不住尖叫,下意识地动用了能力。 【魂然天成】发动。 突然间,哪怕三水临心忙着尖叫,傅寻和靳子跃都能清晰地听见她的说话声:“救命!” 这是从灵魂发出的呐喊。 靳子跃眼疾手快,拉住三水临心的手臂,想要进一步去探凶恶命辞看不见的“手”。 但是对方也十分谨慎,看见靳子跃出手,立刻缩手扳住三水临心的喉咙。 让靳子跃第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三水临心喉间作痛,忍不住连连咳嗽,呛得眼泪齐飙。 她手里攥着锦囊熏香,隐隐含光。 “御剑侍!” 女孩的喊声飘向夜空。 空荡荡的天空隆隆作响,仿佛有什么回应了少女的声音,从天而降。 看不见的凶手被什么一电,猛地缩开了手,将攥紧的三水临心弹开。 三水临心得以脱生,朝靳子跃的怀里钻去。 靳子跃揽住她,望向车窗外。 飞速变幻的场景中,多了一个相对静止的身影。 它戴着面具,只露出黄色晶状瞳孔,长发飘飘,一袭白衣,静静地悬浮在外侧,身体前倾做浮空状。 似乎感受到三水临心的目光,名为御剑侍的守护灵也转过来,四目相对。 两年未见,那名戴着面具的守护灵依旧风华不减。 三水临心两年没有动用能力了,生死之间,下意识地使用出来,重新召唤回母亲送给她的守护灵,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靳子跃打量着对方。 他也很好奇守护灵是何方神圣,而且竟然能与穷凶极恶的命辞交手,恐怕至少是同等级别的存在。 “好久不见。”三水临心的目光柔和了些,经历恶灵的袭击面色有些苍白,语言中透露出难得的温柔。 御剑侍点头致意,高速移动中,气流从它的面具晕开,发丝就像流苏飞扬。 突然,御剑侍消失在窗外的视野中,被那个看不见的恶灵揪住,双方再次扭打在一起。 “御剑侍!”三水惊呼一声,随后,心间传来御剑侍的心音:不必担忧。 她缓和下来,说道:“御剑侍说它拖延住恶灵,让我们赶紧离开。” “那就是守护灵吗,挺强的啊。”傅寻瞥了眼,身为驭命者,他自然看得清那团污秽恶灵,双方的缠斗身形变换极快,打斗从路上瞬移到天边,刀爪交错,短时间内不落下风。 很快,平稳下来的面包车将打斗的身形甩开,驱车进入山间,福灵寺的范围。 木质门坊上,寒酸地写着“福灵寺”的字样,周遭的植被肆意生长,石板路上长满青苔,看上去不像是香火旺盛的庙宇。 “深夜住持会不会下班了?”傅寻突然提了一句,他的印象里,16区的文化差异问题,和尚都是可以娶妻生子的,那自然就像上班下班一样,某种程度也是一份接近体制内的工作。 “住持很早就在福灵寺任职了,他的副业才是司机哦。”三水临心解释,不忘回头望一下,担心着守护灵的音讯。 “也是,你还没说过住持那老头什么来头。”傅寻提醒道。 “他呀,小哥你放尊重点,他可是位德高望重的僧人。也略有涉猎一些通灵与命辞之间的能力,擅长一手符咒,对于辟邪、唤灵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三水临心挑眉看着傅寻,说道:“话说,小哥还没有自报家门,下午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来的龙套演员呢。” 傅寻皮笑肉不笑地说:“对年长的人请加个哥哥之类的敬词。叫声‘傅寻哥哥’来听听。” “傅……寻……”女孩回味着名字,砸着说: “一听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名字。” 第7章 龙一住持 三水临心在靳子跃的搀扶下,拉开车门,小心地下车。 傅寻也随手将车锁在路旁,抬头看着名为“福灵寺”的小庙宇。 保持着最原始的“神明造”样式,微微抬高的台阶,白底木片镶嵌着墙体,排列整齐,屋顶看上去就像鸟喙,灰褐色的砖瓦透露着古朴的气息。 山中木柱正立庭中,还有两尊石柱分别伫立两侧,镂空花雕里有残余的烟火气,俨然诉说着过去的辉煌。 滑稽的是,庭院井边竟然也停着一辆面包车,似乎印证了三水临心说的,住持的副业是司机。 傅寻不由得心中吐槽,山里的香火这么少的吗,都不得不去整副业补贴家用了。 寺庙很小,在角落的隔间,灯火已经亮了起来。 三水临心跑过去,踩在木台阶上,登登地响。 “龙一伯伯!”少女拍拍正殿的门,说,“龙一伯伯开开门,我是三水家的。” “住持叫龙一啊。”傅寻说道,他瞥了眼靳子跃,男人一言不发地跟着,如同往常一样看不清眼底的神情。 隔壁的房间,窗户兀地拉开,一个五十余岁模样的短发男人搁着胳膊,招手道,“等会啊,我先等用户刷个五星好评。” 半老的家伙没有想象中那么瘦弱,相反年龄从四十过度到六十之间,还可以看见当年腱子肉的痕迹,嘴里嘀咕着“跑一趟深山老林不给个好评岂不是亏大了”之类的话语。 靳子跃和傅寻一齐沉默。 三水临心额头划过三条黑线,还是乖巧地说:“刚跑完单子么?” “是啊。”他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三水身后,才稍微收敛一些,换上职业的大师风范,轻咳两声收起手机,说道:“来施主了啊。” 说罢,起身,关上窗户,辗转到正殿,才打开门。 “龙一伯伯。”三水临心双手合十,鞠躬行礼。 靳子跃打量着住持,说是和尚,其实也没有剃度的规矩,头顶还是蓄着青苔一般浅浅的头发,老男人淡淡地点头致意,举手投足之间悠然自在,就是两只黑眼圈暴露了他的疲意。 深夜跑单作为网约司机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同时又是一寺之主,就显得画风有些另类。 傅寻甚至可以脑补出好事者拟定《震惊!接单的网约司机竟然是深藏不漏的禅宗带师》之类的新闻标题,甚至按照现在的套路,广告位上可能会出现:“深夜租车,半夜遇鬼,鬼怪哭着对我身旁的司机喊道:大师饶命……” “小临心找我有什么事么?”名为龙一的住持齐眉顺眼,说话不紧不慢,仿佛刚刚嘟囔抱怨都只是幻觉。 “嗯,您两年前给我的符咒……失效了。” 龙一住持眉毛一挑,面容端正了些,显然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凝重地说: “果然符纸还是不能网购,那些网店不靠谱,保质期都是骗人的。” 傅寻虚着眼,他感觉这住持和他们的画风有些格格不入。 “龙一伯伯,那恶灵找上来了。”三水临心微笑致意。 “啊?”这回和尚稍微动容,他瞅了瞅三水临心,抓着她的肩膀,仔细端详了一阵,确认三水临心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他也很敏锐地发现了发梢的血迹,血液已经干涸结块,将头发一团团凝固在一起。 “它回来了。”和尚张望了一阵,察觉没有它的气息,才请他们进入正殿,从侧面通道走上去,绕过正殿才到了僧侣的客房。 “现在问题有点麻烦了,这家伙找上来的话,让你换上新的隐魂符,这家伙也能锁定你的范围,恐怕又得搬迁了。” “这不是问题。”三水临心说道。 龙一住持看着她,身后的灵魂之力仿佛无形的烟雾,缓缓缭绕,对命辞来说,就像最顶级的山珍海宴。 靳子跃盯着周遭几个角落,目光不善。 因为周围存在着类似于命辞的弱小气息,却因为三水临心的到来,有些蠢蠢欲动。 “这些是庙里的守护灵,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山野精怪,我看它们可怜,也就豢养在这,放心,这帮孩子不伤人。”龙一住持瞥了一眼靳子跃,说道。 他似乎也发现了靳子跃的身份,对着三水说:“是这两位小哥护送你来的?这么说来,他们也能接触恶灵吗?” 傅寻一直觉得这老男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碰见过,索性没有回答。 靳子跃点了点头。 龙一住持看了一眼靳子跃,说道:“驭命者吗?小哥也算是年轻有为。” 中年人感慨道:“年轻真好,真怀念以前意气风发的时候呀,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后来遁入佛门,一切也就都放下了。” 靳子跃瞥了一眼,男人的命辞是【金蝉脱壳】。 浑厚的命辞能量证实着老男人深不可测的实力。 “当务之急是考虑下小临心的危机。”老和尚笑笑,说道,“我这里还有珍藏的隐灵符,吸收足山庙里的灵气,应该可以顶一阵。” 他说罢,从客厅的牌匾后面,像藏私房钱一样,抽出一张黄色的空白符咒。 “材料我这里还有一些,小临心是故人之后,在这只要五折。”龙一住持露出一脸“你赚大了”的表情,说道,“这可是我珍藏已久的家底。” 傅寻虚着眼说:“不会又过期了?” “不会。”和尚说着,抽出符纸,像钞票一样在手里甩了甩。 “受潮了喂。”傅寻吐槽道。 “放心,质量有保证,顶多打三折。”龙一住持信誓旦旦地说,伸出三根手指,一脸“不能再砍了”的表情。 三水临心微笑道:“谁说我接受找您求助需要还钱这个设定了?” 她对傅寻和靳子跃解释道:“早年父亲接济龙一法师的时候,他在我们这还欠着一笔不大不小的尾款。” 傅寻已经无力吐槽这个掉钱眼里的老和尚,总觉得他这辈子应该是无法修成正果了。 龙一住持也不恼,说道:“哈,我这就去准备笔和墨,救小临心要紧。” 傅寻提问:“住持要是真的厉害,直接帮三水小姐把恶灵收服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毕竟你也知道,护身符这玩意治标不治本。” “问得好。”龙一和尚叹了口气,惆怅地仰头说道: “原因很简单,我打不过。” 第8章 似曾相识雁归来 龙一和尚说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 “那你还能制作护身符?” “嗯,正是因为打不过才需要制作隐灵符护身啊。”龙一和尚的语气中带着一股理所当然,让傅寻大开眼界,没想到这个年纪都有人能够将废柴演绎得这么清新脱俗。 “庙里有一股守护之力,平常恶灵不敢贸然闯进来。” 靳子跃倒是察觉到了老和尚敢在山间小庙肆无忌惮的原因。 “是的,后山的秘密阵法中,镇压着不少大妖,拜他们所赐,那些恶灵一般不敢乱闯,即便是当年杀害三水挚友的家伙,也只能在外围远远观望。当然,代价是非本山中寺庙的守护灵,也无法进来。” 这里龙一显然指的是三水临心的御剑侍。 “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靠着符咒帮小临心争取活命的机会,但是除了寺庙,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听到这里是安全的,傅寻才略微松了口气。 “你们先在这住下,最近实习的小沙弥都回家过暑假了,我这边正好腾出了厢房,可以给你们三位休息。” 龙一住持说着,露出迟疑之色,犹豫着说:“只是一个人住惯了,现在反倒没那么多食材可以给你们抵膳……” “一人一晚三百,算在我头上。”三水临心了解老和尚的秉性,面无表情地说。 “多了多了。”龙一住持容光焕发。 三水临心说道:“请麻烦安排我和靳同一间。” “拒绝。”靳子跃补充道。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有过肌肤之亲了。”三水临心就想上去挽他的手臂。 “小伙子。”龙一一脸凝重地盯着靳子跃,说,“你知不知道,你傍上富婆了。” 傅寻识趣的没有插嘴。 靳子跃也没有和他们闲扯的意思,说道:“既然这里安全,就麻烦叨扰住持一晚了,我们先出去转转。” “放心,老头子耳朵不好使,即便你们发出再大的声响,我都不会听到的。” 龙一住持笑眯眯地说,接着抬起手机,对着三水临心说道:“刷卡还是扫码?” 三水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好像在家里报废了。 “呃……” 片刻后。 龙一住持收到靳子跃的汇款,信誓旦旦地说:“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小临心半夜去骚扰两位施主的。” 三水临心投来幽怨的目光:“纠正一下,我只骚扰一位。” 等到靳子跃和傅寻离开,她才愤愤地说:“叛徒。” 龙一住持叹了口气,盘腿坐下。 他望了一眼三水,女孩依旧气鼓鼓的,似乎还在为和尚的倒戈生闷气。龙一住持也不恼,而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说道: “傻丫头,你似乎卷入不得了的漩涡之中了。” 三水临心疑惑地眨眨眼:“什么?” …… 靳子跃和傅寻在外面走着,山间小庙虫鸣沙沙作响,两人一言不发,默默站齐。 “今天的事情开始朝着意外的方向发展了。”靳子跃回忆着,从女孩强势揭穿他们的布局,再到恶灵,或者说命辞的突然袭击,两人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复杂。 “这一切,都在【百川汇海】拟定的轨迹之中吗?”傅寻似是发问,其实没有寻求答案的意思。 “你觉得这小女生怎么回事?”傅寻的嗅觉一直很敏锐,“迄今为止,似乎她也从未透露过亲近你的理由。” “我也不知道。”靳子跃说道。 靳子跃也无法形容那种奇妙的感觉。 明明很做作,甚至简直就是女司机,开车的时候连车门都焊死了,甚至有些时候还装作沾染一点风尘气。 一般人遇到这种女孩,要么觉得反感、提防;要么干脆一点,半推半就逢场作戏,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但靳子跃却有些迟疑。 他望着女孩的双眸,那种故意引起注意而卖力表现的模样,仿佛看见了美丽的金丝雀,眼中毫无杂质的欢欣,似乎在说: 呀,终于等到你了。 那种骨子里的欣喜,以及危险时刻下意识往自己怀里钻的信任,都让靳子跃迟疑。 女孩的心意似乎并非作假,但是他不知道缘由。 像堵在心口的一面墙,将两人隔开,伸手触碰的时候,又感觉对方也朝你伸手。 似乎,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带着雀跃的小情绪,从女孩明媚的眼眸中流露出来。 “喂,动心了?”傅寻瞥了一眼。 靳子跃的思绪被打断,也没有在意,而是转移话题说道:“那恶灵是百年以上的命辞。” 傅寻咧嘴笑,识趣地跳过话题,手指关节嘎嘎作响,说道:“好家伙,这么快就找到这次的‘川’了,不过它似乎一直不敢正面和我们接触,即便是车上那时候,也用幻象示人。” 他呼了口气,竖起双臂伸直懒腰,说道:“总算有事情做了。” “先别轻举妄动,对方盯上我们,自然有时间有机会抓住它的破绽。” 靳子跃瞪着远处的灯火,黑漆漆的草丛里,传来沙沙虫鸣,偶尔飘过一团混沌的影子,那是幼小的山灵精怪。 这座寺庙里,山灵精怪活动频繁,甚至很多小家伙都好奇地张望着靳子跃等人,只是迫于他身上的威严,不敢靠近。 这些山灵精怪和命辞一样,都是驭命者能够发现,交流和驱动的存在。 只不过它们有自己的意识,也有自己的本体,说不定就是草丛里哪只萤火虫,或者草堆里哪朵盛放的蒲公英。 “这山里还挺热闹。”傅寻说道,显然也发现了深夜里,躲藏在影子下的这些小家伙。 老和尚似乎也刚刚照顾好三水临心那边,慢悠悠地走过来。他看着两位青年,凝神远眺。 “你说这些小家伙是不是由命辞衍化的啊?”傅寻问。 “不知道。” 靳子跃心不在焉,但目前的情况看来,命辞可以成为精怪,可以成为恶灵,甚至可以替代人类。 “命辞化作精怪们或许只是一种存在形式,这个世界上,拥有灵智的存在超乎我们想象,或许,人类并不孤独。” 龙一住持踱步走来。 【七夕番外】(免费高糖) ts:不想卡阅读节奏的书友可跳。 某个不知名的周末,窗外,阳光明媚。 屋内,青年抓着被子一角,沉浸在睡梦中,沉静的模样看着有些乖驯,让人遐想不会说话的男孩子是何等美好的物种。 “起床了。”女孩拉了拉被子,奈何青年连睡梦里都紧紧地攥着。 她不满道: “再不起床就请你吃我一脚。” 她的一番话终于让青年的呼吸有转醒的迹象。 “请整双奉上,建议左腿黑丝右腿白丝,来弥补梦里亲热场景被打断的损失。” 这是他清醒的第一句话。 “kio。(和语,恶心)” 女孩面容不变,显然习惯了此人的调子,她拉开窗帘,说道:“今天老闫要来做客,把你的地盘收拾收拾,好歹也是合租,你不要脸也别给我丢脸。” “是同居,谢谢。”靳子跃坐起来,郑重地纠正道。 傅沁面无表情地说:“和平时期叫同居,冷战期间请叫合租,谢谢。” 冷战啊。 靳子跃摸了摸脑袋,原因倒是很简单,傅沁让他去找工作,他不肯。 “我不是也能挣钱么?而且月入上万不是问题。在大三期间能挣这么多已经很可观了。” 靳子跃小声嘀咕。 傅沁冷哼一声,不说话。 这年,他们大三刚结束的暑假。傅沁在花城找了份实习,日薪100的情况下,毅然选择了和靳子跃同居。 刚起租的时候,靳军来夫妇还镇重的警告靳子跃,不准动他们默认的媳妇儿,更不准委屈了人家。 靳子跃:阿巴阿巴阿巴。 心里却想着,到了租房,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他们租了2500联盟币月的房子,傅沁那点微薄的薪资确实撑不起这种生活。更何况傅沁和傅寻父母过世得早,要不是傅寻随着师傅修行去了,可能还得由傅沁支付学费。 而靳子跃…… 傅沁不满地拧了拧锅里的煎蛋,趁着火候,将鸡蛋假想成靳子跃掐得四分五裂。 青年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出来,走进洗手间毫不顾忌地脱下睡衣。 即便傅沁见过许多遍这男人的背肩肌,依旧有一种心头一跳的感觉。 不是因为精壮或者健美,而是密集如蛛网的伤疤。 毫无美感,狰狞可怖。 傅沁别过头,若无其事地将煎蛋碎装盘,摆上一剪为二的玉米烤肠,盛上一碗晶莹如玉的小米粥。准备就绪,她还得帮靴子喂猫粮。 洗漱完毕的靳子跃自觉地来到餐桌前,瞅着早餐说道:“今天看起来都很不错的样子。” 傅沁没有吭声,默默嘟噜着自己碗里的粥,她的脚下,靴子正亲昵地蹭着。 靳子跃识趣地坐下,看着玉米烤肠从中间剪开,而不是像往常从两侧剖开弯成爱心形状,再往圈起来的空间加蛋浆。 他默默地夹起烤肠往嘴里送。 吃完早餐,傅沁一走,他默契地接管餐桌,收拾餐具,放在盥洗盆里,左手按着洗洁精右手拿过抹布,很快就听着碗声咚咚响起。 洗完碗,傅沁已经在收拾桌子,把能收的瓶瓶罐罐都藏回自己的化妆盒,在客厅沙发附近腾出一片干净舒适的位置,拍了拍抱枕坐垫。 靳子跃从冰箱取出一支调制好的蜂蜜水,兑温水之后,不动声色地放在茶几上,接着去阳台晾昨晚的衣服。 两人默契地忙活着自己负责的家务,傅沁扫地的时候,靳子跃把他的大大小小用品玩具收拾进衣柜,等傅沁收拾垃圾下楼,靳子跃已经拿起拖把里里外外拖了一遍。 这让躺在沙发上的靴子百无聊赖,觉得自己是橘外喵。 傅沁去买菜的时候,靳子跃已经把整间房拖了一遍,开着风扇呜呜地响。 算着时间,老闫也快到了。 闫无逊是靳子跃的初中死党,高中的水肉朋友。当年中二病发的时候,两人对着祠堂拜过把子,后来才发现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于是双方默契地遗忘了这段糗事。 傅沁也说过,如果第三者是闫无逊,那她将毫无胜算。甚至,她怀疑自己才是靳子跃和闫无逊之间的第三者。 她磕cp向来有一手。 “叮咚。” 靳子跃收拾得差不多,应该是傅沁回来了。因为他家里设置了两层门铃,普通人只会看见最显眼的一只按钮,这种就是陌生人;第二个门铃是傅沁才知道,在门口贴着的对联里边。 “没带钥匙啊。”靳子跃开门,却又听见聒噪的声音响起: “得救了得救了,要不是遇到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找到这。” 闫无逊的声音永远带着一股败犬气息,却又笑咧咧地,搔搔脑袋打着哈哈。 傅沁在前面,拎着大袋小袋,靳子跃想接,却被傅沁阻止:“陪老闫去。” 吃了闭门羹的靳子跃旋即把目光投向老闫:“这么早,我还以为等会要我去接你呢。” “要不是半路遇到傅沁,我都准备打电话了。” 老闫屁颠屁颠跟在傅沁后面走进来,打量着屋内的景象,说道:“新公寓不错呀。” 很快,他的目光又定位到靴子身上,橘猫还在睡梦中,突然就被一秃噜挠着脑袋给搅和了清梦。 “得知你要来,这家伙临急临忙收拾的。”傅沁瞥了靳子跃一眼。 说罢,就走进了厨房。 老闫瞅见傅沁进了厨房,凑上来小声问:“吵架了?” “小问题。”靳子跃说道,“她让我找实习。” 老闫沉默了一会,他大概知道靳子跃和傅沁矛盾点了。 靳子跃的挣钱方式他也清楚。 看似和平的房间内,他肯定也装着无数摄像头以及报警装置,而他的房间里,那个长方形的大柜子与其叫做衣柜,不如叫做武器库。 靳子跃的收入,纯粹靠着悬赏异鬼的人头、猎取稀有命辞满足雇主需求、还有地下搏击赛,偶尔接一些侦查、跟踪的单子…… 闫无逊记得最离谱的一次是他只身一人端了一个走私的军火团伙。 都是些刀尖上舔血的活计,干这行永远不知道挣的钱有没有命花。 而傅沁……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受不了这种担心受怕的生活很正常。谁也不希望男友半夜不归宿,回来的时候满身血污,甚至哪天发现横死街头。 傅沁的家里情况老闫也听说一些,父母双亡成为她永久的心理阴影,她在家庭中,极度缺乏安全感。 所以宁可让靳子跃老老实实和其他人一样去应聘实习,哪怕薪资低,生活艰难,但好歹不用再为每天晚上的猫叫声担惊受怕。 老闫很小心地凑过去耳语道:“其实是她找我来的,给你做思想工作。” 靳子跃点点头,对于老闫光速背叛傅沁没有任何异样,老闫在叛变方面的只能用天赋异禀来形容,没有什么能比他的叛变更快了。 “她这两天身体不舒服。”靳子跃给老闫投去一个眼神,说道,“帮我把那杯蜂蜜水送过去,别说是我指使的。” “小事。”老闫起身,拍了拍尘,举杯走进厨房,打量了一眼,厨房是最能体现住宅干净与否的地方,他看着女孩百无聊才地擦着煤气灶,似乎刻意给他和靳子跃腾出交谈空间。 他默不作声地把水放上去,说:“老靳吩咐的。” “嗯。”傅沁不冷不淡地点头,小心地捧起杯子抿了一口,这只马克杯只有半边心型,另外半边在靳子跃那里。 “他怎么说?” “还是那样呗,一头犟驴。”老闫义愤填膺地说,很义气地站在傅沁旁边,问,“水还有吗,给我也整一杯?” 傅沁点点头,在冰箱里取出另一边自制的冻柠茶,帮老闫冰杯兑水,冰块在晶莹的杯子里打转,发出叮叮当当好听的声音。 柠檬汁加了微糖,光是闻到维生素c的蜜桔香气,就让老闫口齿生津。 “给他也整一杯?” 老闫接过冻柠水,先大灌了一口,再试探着问。 “不行,他胃寒不能喝冷的,他喝这杯。” 傅沁走到一角,水壶咕咚咕咚地响,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傅沁用抹布裹手,掀开盖子加点红糖,然后娴熟地倒入另一个带着心型的杯子里。 闫无逊突然觉得这柠檬水有点酸。 “小心烫。”傅沁抓着杯把手,下边用手托着,说道:“让他晾会再喝。” 她想了想,说道:“我去洗洗食材,你再加把劲,别泄露我。” “嗯,放心。” 老闫一手拿着自己的冻柠水,一手拿着刚烫开的中草药水,仿佛冰火两重天。 他把心型杯子给靳子跃挪过去,说:“不用我说你也懂了?” 靳子跃点点头,端过杯子,默默听着盥洗盆的水声。 “你叫她别洗了,你来了难得聚一次,中午出去吃。” “好啊!”闫无逊两眼放光,屁颠屁颠往回跑,对着傅沁说: “那个,他说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午吃大排档,就不用操劳了。走,看电视去。” 傅沁瞥了他一眼,说:“当我是聋子吗?你转告他,有钱吃大排档是,手机的十二期分期还完了吗、白条还剩多少额度就想充大户,老闫自己就是学厨师的出去吃心里没点数吗?反正我不去,大鸡腿和琵琶骨都买好了,盅里的玉米胡萝卜鸡壳也炖着。” 闫无逊有些难为情,傅沁平时多文静的一个女孩,怎么在谈及靳子跃的时候就像个战斗力强盛的话痨呢……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他得关注的,还是掉头走回去。 他正要张口,靳子跃阻止了他,说:“你转告她,请息怒,这不过是骗老闫开心以及借机让她打开话匣子的谎言罢了,今天午餐一起做,欠款随时可以清空,私房钱一定全数奉上。” 闫无逊瞪着死鱼眼,不满地看着靳子跃,觉得他这句话有很多槽点,一时间又不知从何吐气才快意。 他才刚扭头,傅沁就双手擦布走出厨房,对着闫无逊说:“你转告他,识相的话等会就把鸡腿肉剔出来煎鸡扒,照烧汁昨天就调制好了,放在冷藏里。” 闫无逊再扭头。 发现靳子跃已经走上来,一把抱住正在解开围裙的傅沁,对着老闫说:“请转告她,我要偷袭了,乖乖回来客厅坐好,保证完成任务。” 闫无逊机械地扭头望向傅沁。 傅沁已经被靳子跃拦腰抱起,象征性地踢了两下,挣扎无果之后,恨恨地转头对闫无逊说:“你转告他,放开咸猪手!我自己能走!” 闫无逊面无表情地望回靳子跃。 靳子跃果不其然地转过来,说:“你转告她,不可能,乖乖在沙发上坐好。这两天就不要忙活了,交给我来就好。” 闫无逊的眼里蓄着泪水,不动声色地抽了纸巾擦了擦。 傅沁被抱到沙发上,坐上去气鼓鼓的,也不望着靳子跃,双手环抱,扎紧的马尾晃出一阵微微的发香。 靳子跃之所以闻得到,当然是因为凑的很近。 望着傅沁初具规模的邪恶,突然心中满是成就感。 傅沁望着老闫,说:“你转告他……” 老闫忍不住吐槽道:“转告个球啊!你们隔山打牛这么熟练的吗!平时是靠靴子交流的!现在来个活人是把我当忠犬了吗!” “喵。”听见有人叫它,靴子也支棱了一声,彰显一下存在感。 傅沁沉默了一阵,说:“不好意思,是我的失误,你八竿子和忠犬打不着关系。” 闫无逊眼皮抽抽,他寻思这话听着怎么味怪冲的呢? 靳子跃点点头,适时地补充道:“没错,宝宝的意思是,你这丫这辈子就不可能和‘忠’扯上关系,反骨仔。” 闫无逊面无表情地说:“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口癖。” 傅沁冷哼一声,对闫无逊说:“你帮我问问,谁是他的宝宝?” 靳子跃捏住她的两颊,迫使傅沁双唇变成嘟着的形状,水嫩嫩的,要不是老闫在,就一口啜了上去。 “谁嘟着脸颊,谁就是。” 傅沁挣扎着,两只手像扑棱的翅膀,抓住了老闫,摸索着也要尽力捏嘟他的脸。 闫无逊已经维持面无表情已经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了,他吐槽道:“你捏错位置了,最好对准我的太阳穴掐入三公分,让我死得干脆一点。顺带,帮我立案,狗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统统拷走。” 傅沁听了脸微微一红,毕竟捏着闫无逊那张油腻的脸也怪尴尬的,悻悻地收回了手,而靳子跃而很不老实地又在她柔嫩的脸颊肉上摁了摁。 女孩淡漠的眼神瞥了过去,如同居高临下的女王,周遭空气一凝,让靳子跃有一种俯身膜拜的感觉,正了正身子,缩回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其实是借着没开电视的玻璃反光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傅沁。 闫无逊看着这两人,深知今天自己恐怕得葬身龙潭虎穴。 三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杯子,一阵沉默。 “我说……”闫无逊在两人的眼神示意下,弱弱地发声打破沉默:“你们近来过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傅沁低眉小口啜着饮料,散发着一种王者般的威慑与贵族的优雅从容。 “日日笙歌,乐不思蜀。”靳子跃说道,仿佛自己就是沉迷酒色的昏君。 闫无逊觉得自己反而像夹在中间的小太监。 这两人是合起伙来整我的是? 假笑,职业假笑。 闫无逊清了清嗓子,愁着脸说:“我最近找了家实习,混得比较清苦。” “你找的是饭店吗?”傅沁好奇地问,“薪资怎么样?” “别提了,那师傅刀功恐怕还不如我,现在还是打打杂切切菜跑跑腿,没什么机会动真的炉火。” 傅沁安慰道:“也很好了,你看某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工作,又不思进取,比起他你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靳子跃也搭话道:“是啊,你看至少是从事自己擅长的行业,而且发展前景也不错,老闫你可要好好加油,实习期的薪资是低了点,但没事,缺钱找我,我接济你。” 闫无逊干笑两声,背后冷汗涔涔。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两人看似是在和他聊天,竟然可以不动声色地拳来脚往,打得有声有色,令人悚然。 “可别,老闫,别听有些人嘴上装阔,实际上根本不知人间疾苦,猪肉一斤能买45,花钱大手大脚,被骗了还得帮别人数钱,还是要踏踏实实,好好做人。”傅沁笑眯眯地说,在“好好做人”几个字上的音节咬得分外地重。 “没错,我也觉得,要好好做人,尤其是晚上。”靳子跃点点头。 闫无逊不愧是靳子跃肚子里的蛔虫,和傅沁在第一时间一同t到了对方的污言秽语。 傅沁说出来就后悔了,却又不能弱了气势,就权当没听见。 “不过,如果实习期的生活薪资不够活,再怎么省钱也没用,你说是?”靳子跃对着闫无逊皮笑肉不笑地问,“既然实习生工资低,咱们为了过好生活,还是得有个什么副业对,说白了还是得先有钱。” 好可怕,这两个人内功深厚,无形的气场在客厅里分庭抗礼,让闫无逊觉得夹在中间都快成奥利奥了。 啊,压力大得近乎窒息。 随后的十几分钟里,两名高手隔山打牛,金钟罩、铁布衫、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一套套绝世武功顺着闫无逊不断向对方输出,双方竟然打得有来有回,互有胜负,唯有闫无逊早已麻木,一副痴呆状。 突然,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老闫现在还没有对象呢。 闫无逊陡然一机灵,像被踩了尾巴的狗,大喊一声:“放屁!” 这句话是靳子跃说的,他记得这家伙高中告白失败之后,就再也没有讨好过其他女生。傅沁除外。 傅沁也思索了一阵,说:“这么说来似乎是惨了点。” 靳子跃虚着眼说:“陈若澜现在在早餐会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可惜你不是我们高中的,压根进不了早餐会。” “关老子屁事!”闫无逊暴躁道。 “若澜吗,听说她最近也在实习,不过不是在花城。”傅沁还是记得很深刻的,当年高中另一位能够和她竞争的女孩,高中期间和靳子跃出来玩的时候,有几次还遇上老闫和她一起。 那女孩现在也是在名牌大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据说毕业直接前往16区进修,甚至连那边的企业高管也已经给她预留了位置。 “任重道远啊。”傅沁和靳子跃幽幽一叹。 “喂你们这么默契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啊!”闫无逊咆哮道,“我可没说我还喜欢那婆娘!现在感情出了问题的是你们好!干嘛拿我开团?” 靳子跃不满道,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说谁感情出了问题呢,情侣之间的适度吵架有助于促进感情。你说对,宝宝?” 傅沁恢复了面无表情,说道:“感情出了问题首先得有感情,这点上逻辑就不成立,另外,父亲和逆子之间的问题,应该叫家庭矛盾。” (注:傅沁玩梗中,傅沁因为音似“父亲”,而靳子跃名字带“子”,故有傅『父』子一说) “是啊,傅雌子哮嘛。”靳子跃开车功底娴熟。 傅沁一开始没听出来,但是这家伙的尿性是不可能服软的,差不多一秒之后也娴熟地上了他的车。 “我倒是觉得,有些人想夸父『傅』逐日,到最后别渴死化作桃林。” 闫无逊深感眼前两人段位之高,调情的话和加密了似的。 他虚着眼说:“我们还是来聊聊陈若澜。” 靳子跃说:“她的简讯我发给你,别墨迹。” “得嘞!”闫无逊一脸狗腿样。 傅沁说:“我有她的大学地址。” “姐,闫无逊唯你马首是鞍!”说罢,那个男人挪了挪位置,朝傅沁凑了凑。 靳子跃说道:“我有她的朋友圈照。” 闫无逊一脸郑重地单膝下跪:“靳,你知道的,我是忍辱负重的卧底。” 傅沁冷笑一声,说:“我有她的亲笔明信片,里面还有她的笔迹和秘密聊天。” 靳子跃一愣,疏忽了,两人现在还有往来。 闫无逊一把鼻涕一把泪,噗通一声,双膝朝着傅沁挪去,说道:“姐!失散多年的亲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傅沁一脸嫌弃之下,靳子跃只能出言相助:“你这么变脸不累么……” “好恶,离我远点。”傅沁说道,又求助似的瞥了眼靳子跃。 靳子跃自然不肯让闫无逊占傅沁便宜,傅沁的一个眼神就知道她什么意思。 他一把将闫无逊拖过去,说道:“看着时间快到饭点了,帮忙洗菜,顺便露两手,你姐说了,看你诚意。” “得嘞!”闫无逊狗腿一叫,嗷嗷地冲进厨房,锅碗瓢盆什么地瞬间鼓动起来。 傅沁在客厅撸猫,梳理着靴子顺滑的毛,娴静的侧颜美如画。 而猫咪就像移动热水袋,垫着也会稍微舒服一些。 很快厨房传开饭香,靳子跃和闫无逊两个大老爷们算是另类,两人的厨艺正好互补,闫无逊刀功娴熟,火候老道,靳子跃也是熟悉傅沁口味,咸甜清浓适中,煎炸声、烧水声不绝于耳。 连靴子都被引起馋虫,从傅沁的怀里挣脱了出去。 “别让靴子进去捣蛋。”傅沁唤道。 还没说完,就被闫无逊拎着送出来,还向傅沁投来臭屁的眼神。 傅沁穿着猫猫拖,看着两人忙碌的模样,配合协作总有种平和与协调。 她哄着怀里的猫说道:“靴子呀,你爸爸找野男人去了,妈妈只能和你相依为命了。” …… 午餐。 靴子津津有味地吃着三文鱼罐头。 餐桌上,靳子跃和闫无逊倾情巨献,四菜一汤: 照烧鸡排点缀圣女果、拍黄瓜蘸腌料、红烧茄子炸酥金小炒,酸甜排骨掺菠萝丁,以及玉米胡萝卜鸡汤。 就连平时小口吃饭的傅沁,都忍不住多盛了一碗饭。 靳子跃平时也下厨,和傅沁两人经常扮演厨房混双,但是这种兄贵气息的料理,和现充气息总是有些不一样。 两男人轻轻碰杯,可乐斟满,开怀畅饮。 傅沁不允许他喝酒。另一个原因是,傅沁酒量不佳,一旦喝酒就会被靳子跃有机可趁。 第一次喝醉的时候,靳子跃把她的形象录了视频。第二天醒来,傅沁第一次觉得人生黯淡无光,迫切想着投胎重塑。 “唔……要亲亲……要抱抱……” 傅沁揉了揉脑袋,尽可能把那些恐怖的画面驱逐出脑海。 饭后,靳子跃去洗碗。 闫无逊和傅沁看着电视综艺。 “谢谢。” 傅沁小声说道。 闫无逊咧嘴一笑:“多大个事。” 说罢,心底五味陈杂。 他还是强撑心态,毕竟靳子跃和傅沁现在的生活,一切都是他羡慕的模样: “本来就没多大的事,生活无聊枯燥。我过来充场不过是多了点调味剂罢了。” “真的,如果你要和他出柜的话,我会退出的。”傅沁说道。 闫无逊早就无视了傅沁在这方面的骚话,说:“其实老靳的职业你也不用那么担心,他不舍得冒险的,家里还有这么可爱的婆娘。他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许诺,未来要给你一个幸福的家罢了。” 闫无逊瞅着自己的脚尖。 “他在外面冷酷无情也好,阴谋诡计也罢,都只是为了在你面前,能够嘻嘻哈哈,博你一笑。这种傻帽,即便不为了他自己,为了你,他也一定会努力地活下去。你也知道这家伙矫情,但是从来不表达,他只是用行动在说明,他一定会给你更好的生活。这是男子汉履行自己承诺的方式,你也要留给他一点表现的机会,别彻底剥夺了。” 傅沁罕见地没有回怼,陷入了沉默。 “我去看看他。”闫无逊拍拍她的肩膀,起身离去。 厨房里,靳子跃隐约听着他们聊天,却又听不清内容。 老闫走过来,靠在墙角剔着牙。 “这顿花了多少?”闫无逊若无其事地问。 靳子跃想了想,大概地说:“百来块。” 闫无逊说道:“鸡腿打折,99四只;猪排骨趁着打折,25;茄子最鲜最嫩要8块;玉米胡萝卜黄瓜生鲜为主,12块;圣女果2块,里脊肉是趁着昨晚打折买的,28块;半只菠萝15块。” 他看了靳子跃一眼,郑重地说:“你所谓的百来块,在你的媳妇眼里,是一点一滴抠出来的,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我只知道,能精准掌握那么多打折信息一定不是巧合。你可以算算,在寸土寸金的花城,能够花了82左右,准备这顿丰富的盛宴,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100能变成82,1000就能变成820,就能变成8200,珍惜一个能为你斤斤计较的女孩。”闫无逊说道,“我理解想为她创造的生活,但是偶尔也要照顾到人家的心意,别让她那么担心受怕。越是敏感脆弱的人,才会在表面上那么在意强势与否。稍微给人家一个可靠的肩膀嘛。” 闫无逊拍了拍靳子跃的肩。 “我知道她是你的一切,有一位毫无保留去付出去爱的人,是幸福的。” 老闫走开,靳子跃回头,却发现傅沁站在身后,神情有些不自然,轻轻抽了一声,睫毛微微地颤动,还是倔强着别过头去。 靳子跃局促地用裤子擦了擦手,神情有些慌张,走过去轻轻把傅沁搂进怀里。 傅沁也只是小声地啜泣。少女不复之前的强势与冷傲,依偎在靳子跃的怀里,轻轻地捶了下。 闫无逊适时地退出着一幕,默默拎着懵逼的靴子滑走。 真好啊。 闫无逊感慨,他坐在马桶上,出神地凝望着窗外的风景。 真希望他俩永远这么好下去。 窗外蓝天白云,仿佛一张巨大的白色面具,破开的三个洞口像一张诡谲的盈盈笑脸,随风消逝。 …… 下午五点,闫无逊也要告辞了。 靳子跃出来相送,傅沁默默攥着他的手,埋头,乖驯地跟在靳子跃身后。 闫无逊双手合十,求饶道:“体谅下,别秀了,别秀了。” 靳子跃笑道:“下次等你和陈若澜秀回来。” 闫无逊翻着死鱼眼,说道:“告辞。” 回到房间,靳子跃和傅沁四目相对。 窗外的夕阳散发着橘黄的光芒,让靴子倚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就想睡觉。 傅沁低下头,说道:“抽屉里,有七夕的礼物。” “唔,我也准备了,上次你看上的粉底和爽肤水。” 傅沁看靳子跃从沙发后取出来的时候,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后还是说道:“浪费钱干嘛,又充大头。” 靳子跃无视女孩的抱怨,取出傅沁给他准备的礼物。 这是一张精致的面具,银色的金属质感,只有上半边脸,鼻翼有覆盖到,嘴巴却是露出来的,而且奇怪的是,这个面罩没有开眼睛的两个孔。 “你不是有时候要隐藏身份嘛,我就找了早餐团那群家伙做了一个,你戴上试试。”傅沁说道。 “嗯。”靳子跃轻轻戴上,这工艺确实是出自那帮恐怖分子之手,贴脸的尺寸正合适,就是眼睛的两个洞没开,一戴上去就看不见了。 靳子跃正想吐槽,突然,他觉得嘴巴好像有什么柔嫩的东西凑了过来。 他因为带着面具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却又瞬间沉溺于那股肆无忌惮之中。 他轻轻搂住大胆偷袭的女孩。 心底微微颤抖。 这就是他的傻女孩。 傅沁,一个烙印在灵魂深处,一生挥之不去的名字。 靳子跃没有看见,傅沁的眼角,滑落泪水。 面具下的青年,也是双目湿润。 两人分离的时候,靳子跃摘下面具。他没有嘲笑傅沁哭的像大脸猫,而是从他的储物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双银色汤勺。 某年某月的一次逛街: “看不出来你还蛮喜欢厨具的嘛。”靳子跃说。 “大概是觉得,餐具更有家的氛围,又没有餐桌那么沉重。”傅沁若有所思地说。 “汤勺就很好啊,轻巧,又实在,却又是每个人必不可少的用品,我向来都是实用主义者。” “每天对着家庭的汤勺,你就知道这口家有多少人,叮叮当当地,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傅沁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来。 汤勺是傅沁心目中的最终归宿。两只汤勺,相互依偎,两个可爱的勺柄,在傅沁看来,宛如两只比翼鸟。 这是男孩对女孩关于组建家庭的承诺。 傅沁捧着汤勺,发现背后还刻着彼此的名字。 沁love靳。 靳love沁。 傅沁紧紧地攥着两只勺子,仿佛只要攥得够紧,就永远不会分离。 ——【七夕番外】完 【写在后面】 没想到这本书第一次撒糖竟然在番外。 我是一口气写完的,八千余字从未如此酣畅淋漓。但是写完之后,我才发现胸口郁结,乃至晚上八点一口饭都吃不下,甚至写到某个片段,差点翻车泪目。 因为后续的剧情我和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狠得下心。 以至于我现在都情绪低落。真的从未体验过,写完一段故事竟然会这么伤。明明是很开心的故事。 说说灵感。 源自我去朋友家作客。 没错,我是老闫视角。 吃得粮中粮,方为狗中王。 只是从未像老闫那么睿智过罢了。现在即便我不说什么,老闫这种强大的bug都必须削。 也感谢这次取材,推翻了原来那个黑暗沉重的初稿,见过初稿的就知道,又臭又长又刀片。 说起来,上周我一次性屯了八章,后来发现下周二是七夕,别人的第一反应是嗐我又要虐狗(被虐)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嗐我得整番外了。 所以这几天都没有码正文,一直在准备番外,结果准备的五天的原稿竟然不如一次偶然的取材。 希望这份良心发现的糖大家会喜欢。 也希望女主大家会喜欢,沁是我非常疼惜的一位姑娘。 接下来继续,正文一定会让老靳追寻到傅沁的踪迹。 放在正文卷可能会影响部分书友的阅读,但是我也明白有些地方没有章说可以吐槽的郁闷,所以还是放在正文卷。 敬请谅解。 稍微休整一下,继续码正文卷。 君决参上。 第9章 交谈中不敢妄以揣测 “龙一住持找我们有什么事?”靳子跃开门见山问道。 “两位施主,请随我来。”龙一住持摆手做请的姿势。 “临心小姐呢?”靳子跃发觉有些安静,问。 住持瞥了一眼,说道:“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不方便被小临心知晓。” 傅寻挑了挑眉,看着老头的举动怪神秘的,也来了兴趣。 龙一住持将两人请到室内,跪坐端正,才说道:“我请她去休息了。” 靳子跃点点头,坐得端正。 “我找小哥来,也是为了小临心之事。”龙一住持对上靳子跃的视线,看着那毫无感情波动的眸子,默默地递上两杯清水。 他清了清嗓子,说:“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下两位,接近小临心是为了什么?” “寻找一位故人的灵魂。” 靳子跃说道。 “那是怎么找到小临心的?”龙一住持问。 “我们有自己的信息渠道。”靳子跃面无表情地回应,让老住持也无法获取什么重要信息。 “我知道了。”龙一住持点点头,似乎是在自我印证,说,“你们保护小临心是有求于她,只不过来得不凑巧罢了。” 靳子跃和傅寻对视一眼,均察觉到老头话里有话,回道: “请您明示。” 龙一住持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说:“你们找上小临心,她的隐灵符碰巧失效,未免也太巧合了些。无论你们来早或者来晚,她恐怕都已经遭遇不测了。” 他看两人渐入沉思,继续说道:“另一点,恐怕你们也不清楚。小临心以前的性格……不是这样的。我的挚友三水幸田,生平秉承良好的世家风貌,小临心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当年一直保持着文静与端庄的举止。 “虽说现在女大十八变,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两位也可以明显发现,咳,现在的小临心和文静端庄的闺秀模样有些出入。” 靳子跃双眼微眯,敏锐地察觉到老和尚的欲言又止的背后,暗示三水临心的变化。 “有些事情我不敢多做猜测,但是还是得提醒两位,眼前所见,并非全是真实。” 龙一住持郑重地告诫道。 “不然以她以前的性格,我也不会被那小丫头催债。” 傅寻扯了扯嘴角,果然还是不能把这老家伙当人。 “我知道了。”靳子跃鞠躬执意,说道,“谢谢您的提醒,我们自会判断。” “罢了罢了,你们就当我老头子神神叨叨了一回,但是临心毕竟是故人之后,我也不希望她发生什么不测,人老了心里看什么都不踏实,两位小哥别往心里去。” 龙一住持摆了摆手,说:“隐灵符已经交给临心了,接下来,若是有什么危险,还请各位保护好小姑娘了。” “会的。”靳子跃承诺道。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小子还有一事不明,想请前辈指点。” “时候不早了。”龙一住持搓着鼻子,双眼盯着远处,朝着窗外瞟去,就是不对上靳子跃的眼神。 这时候,手机的机械音响起。 “您的简讯入账100联盟币。”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龙一住持大惊,“使不得使不得。” 金币哗啦啦的音效证实了主人的收款速度。 “咳咳,小哥有什么疑惑,贫僧一定知无不尽。” 靳子跃说:“我想问大师,是不是帮三水小姐解决恶灵,她就可以动用能力,帮我们找朋友的灵魂了?” “这……是自然。”龙一住持思索着说。 “只要解决了觊觎小临心的恶灵,她就能够放心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当然,根源还是出在自己身上,她的灵魂太强盛,有时候也总是招来麻烦。只有等她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才能够真正的安全。” 老男人的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温和。 “十分感谢。”靳子跃颔首,带上傅寻离开了会客室。 次日。 三水临心攥着手里的隐灵符,眸子里全是靳子跃的身影。 “真的,可以收留我吗?”她的小眼神里满是期待,双手做祈祷状,言语之间满是雀跃的情绪。 靳子跃考虑到三水的住所暂时不安全,担心恶灵沿路一直追着,斟酌再三,还是同意让三水临心暂时前往自己的住所。 因为驭命道具大多都在原来的住处。如果要捉捕恶灵,也需要一些新的手段。只是长年的刺客生涯让他放弃了华而不实的道具,追求狠厉的一击必杀。 “嗯。不过约法三章。”靳子跃强调道。 三水临心眨眨眼,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仰头说道:“别说三章,三十章都没问题。” “别耍贫,别惹事,别粘人。”靳子跃说。 “没有问题!”她的头一歪,手在脑袋上敲了敲,半眨着眼,露出小截舌头。 “装可爱也没用。”靳子跃招呼她一起上车。 “什么装可爱,人家是真的可爱啦。”三水临心抗争道。 傅寻全程面无表情。 龙一住持看在眼底,默默给他们送行。 期间他还给了不少符箓,虽然未必奏效,但危机关头聊胜于无。 担心恶灵就在正门口的结界外守着,龙一住持告诉他们一条后山的车道,当年也是这样摆脱了恶灵的纠缠。 坐在车里,三水临心显然有些兴奋,靳子跃不配她玩,就自个儿趴在车窗上,出神的远眺,时不时露出惊疑的呼声:“哇哦,蝴蝶。” 傅寻和靳子跃对视了一眼,也默不作声。 三人回到租房的路上,恶灵没有出现,相安无事。 来到租房,靳子跃推开栅栏门。 婆婆正好在扫着庭院,听闻栅栏有动静,询声赶来,她第一眼看见靳子跃,埋怨道:“靳,你去哪了,昨晚也不回来,浪费了一晚上的电。” 她像领回走丢子女的家长,虽然语气颇有不满,但在上前的时候仔细打量了一阵,发现靳子跃安然无恙,语气又软下来:“下次不回来好歹夜和老太婆说一声啊,别让我到这个年纪还担心受怕的……” 婆婆的声音逐渐变小,揪着靳子跃的衣服,又默默松手,低头不再说话。 “不好意思,让婆婆担心了,是我不好。”靳子跃柔声安慰道。 “回来就好。”婆婆也没多说什么,正准备转身,才发现栅栏旁,围墙侧,不显眼的位置站着一个女孩。 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靳子跃,面色逐渐红润。 “婆婆您好,初次见面,我叫三水临心,是靳的女朋友。” 女孩在煦阳中站得笔直,甜甜鞠躬一笑。 第10章 私语中掀开帘幕一角 “哎!哎!” 婆婆愣了一会,频频点头,嘴里叨念着“第三、第三个了”之类的话语。 “第三个?什么第三个?”三水临心瞅了瞅身旁的花心大萝卜,脸色揶揄。 靳子跃不满地瞪了调皮的少女一眼。 婆婆连忙笑着打哈哈:“我说三水小姐是第三个来找靳玩的朋友了。这孩子朋友不多,明明看着也讨人喜欢,你们年轻人多多交流交流。” “等等?”婆婆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瞪大了眼,凑近了些捧着三水临心的手:“你说,你是靳的女朋友?” 老人家的眼里突然明亮起来,像年轻了二十岁。 “是的,我们在交往中。”女孩声音甜甜的,语气也很自豪。 房东婆婆深吸一口气,久久才缓过劲来,热情地拍着三水细嫩的手,想要说话却憋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说:“好、好。” 她瞅了瞅靳子跃,靳子跃想要解释,却被她剜了一眼:“臭小子,出息了啊,找得到女朋友,婆婆也放心了。” “婆婆,你别听小姑娘胡说。”靳子跃不合时宜地说了句。 “婆婆~”三水临心晃着房东婆婆的手撒娇道,颇有怨念地瞟了一眼靳子跃。 房东阿婆护在女孩身后,说道:“你放心,婆婆站你这边,这榆木脑袋。” 靳子跃尴尬地笑,在婆婆没有看见的地方,眼底闪过淡淡的不悦。 三水临心视若无睹,躲在婆婆身后,冲着他得意地吐舌头。 “你们去玩,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婆婆摇着头。 突然,她似乎又意识到什么,扭过头望着三水临心:“三水小姐,昨晚你们……在一起吗?” 三水临心一本正经地说:“是的。昨晚我们互诉衷肠,畅谈人生理想。” 婆婆显然没有听出什么问题,点点头道:“在一起好,在一起好,有你在靳身边我也放心。” 靳子跃有些后悔带这丫头来公寓了。 “婆婆,你是不知道昨晚他有多坏。”三水临心就像受气的小媳妇,幽怨地瞟了靳子跃一眼。 话说到这份上,房东婆婆哪里还听不懂,她“啊”了一声,喃喃道:“这么快啊?” 靳子跃察觉不能再让她们把话题进行下去了,说道:“婆婆,你帮我给她安排一间新的住房,女孩子在外名声还是很重要的,三水还是个学生。” “我不要,我成年了。”三水临心理直气壮,“我就要睡靳的床!” 房东婆婆惊骇于小姑娘的大胆言论,但她也很想撮合这两人,一时间有些犯难。 “怎么办,要是半夜做噩梦了,靳不在我身边……” 她做出孤苦伶仃的可怜状,实则是在提醒靳子跃恶灵可能随时会找上来。要是和靳子跃分开,她就危险了,要是靳子跃还想麻烦她找人,那就乖乖束手就擒。 靳子跃的太阳穴有些突突发疼,揉了揉,说道:“随你。” 三水临心狡黠一笑,欢喜地上前抱住靳子跃,甜声说道:“最喜欢靳了!” 婆婆见靳子跃默认了,哪里还理会这些,乐呵呵地回去了:“我给你们炖点汤,补补身子。” 三水临心的嘴巴作w状,敬礼道:“谢谢婆婆。” 回头发现靳子跃阴沉的脸,又乖乖低头,在靳子跃看不到的地方吐了吐舌头。 傅寻没有随他们回到公寓,毕竟他也从未出现在房东面前,看着女孩那丰富的表情,暗叹一声段位之高。 但是…… 他的眼底闪烁着寒芒,无端亲热在傅寻眼里,只会加重嫌疑。相信靳子跃也一直对身边的女孩子保持着警惕。 昨天老秃驴也暗示得很清楚了,三水临心这个身份,本身就存在诸多疑点。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三水,那又会是谁?傅寻只知道,她也提及过靳子跃的灵魂。 垂涎美色?得了。 结合她对靳子跃莫名其妙的上心,恐怕也不是个普通的角色。 傅寻盯着女孩,满心欢喜地跟着靳子跃上了楼。 三水临心高兴地把包袱行李往茶几旁一抛,接着自己也坐在草蒲之上,好奇地打量着靳子跃的房间。 “唔……你的房间好寒酸啊。”她自来熟地摸过杯子,发现水壶里有水,自顾自倒起来。 靳子跃盯着三水临心,想从她的脸上获取额外的信息。 “干嘛?”三水临心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我之前和你说过,不准耍贫。” “那叫如实汇报。”三水临心像骄傲的天鹅昂扬起脑袋,说:“我发现婆婆的灵魂也很纯净。” 靳子跃微眯着眼:“不准牵涉到婆婆。” “我知道啦。”三水临心撇撇嘴,说,“婆婆对你真的很关心呢,我就很少看到这样的房东婆婆,可能老人家年纪大了,看见帅哥都觉得是像亲孙子。身为孙媳妇,我也会好好照顾婆婆的。” “我们的合作仅限于找人,找到我想找的人之后,后续你做什么都与我毫无瓜葛。”靳子跃懒得和三水临心在某些问题上纠缠。 “安啦,安啦,我不会纠缠你的。当然要是你舍不得,欢迎随时来私会我。”三水临心扬起眉毛,神色乖张。 靳子跃面色渐渐阴沉。 善于察言观色的女孩立刻顿了顿,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襟危坐道:“说起来,你还没有和我提及要找的人的信息。事先了解一些,总归是好的。” 靳子跃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以后再说,你先自己安顿好,这是临时手机。” 他给三水临心放下手机之后,默默换上衣服,走出去。 “我去准备一些用具,你别乱跑。”话音刚落,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真是冷漠无情的人。”三水临心捧着脸笑,她瞟了瞟房间的布局,眼神中闪过狡黠的神色。 …… 靳子跃走在街上,水果摊边,三三两两的女孩瞅着旺季的水果,却又对着不菲的价格望而却步。 林间的阳光洒落在男人的肩头,滑进塑料袋里,散发着淡淡的柑橘香气。 靳子跃掂了掂,确定分量足够,才走到街边,望着对面的肠粉店,久久伫立却没有上前。 “9区肠粉店”的汉语字样,淹没在和语横行的牌坊中,没有led边框闪烁,没有镶金镀银,而是最寒酸的白板马克笔字。 一大一小两个伙计站在门口发着传单,另外一个衣衫褶皱的男人闷闷地镇守着炉子,蒸腾的白汽将男人的面容掩映得模糊不清。 靳子跃不由自主地做出抬腿欲走的姿势,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大人。” 突然,有一名陌生的高中女孩从身后叫住他。 靳子跃眼神一冷,回头看着那名双眼涣散的女孩,她短发披肩,面容憔悴,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 命辞是【杜鹃啼血】。 靳子跃可以感受到对方活跃的命辞波动,正在支配着女孩的思维意识。 是昨晚的恶灵。 “你是谁?”靳子跃寒声问道。 “小女,三水临心,见过大人。” 女孩说罢,朝着靳子跃微微鞠躬。 第11章 唤作三水临心的少女说 靳子跃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女孩保持着鞠躬的姿态,垂落的发丝将苍白的面色掩盖。 他瞥了眼闫无逊的肠粉店,对着女孩说道:“换个地方说。” 女孩应允般地点头,跟着靳子跃走进冷清的公园。 “昨晚是你在追杀我们么?” 靳子跃盯着她,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 女孩点头,又摇头:“是的,只是我不知道您也在。” 靳子跃问:“我们不在的话,你就把那个女孩杀了,是吗?” 女孩低下头,小声说:“她才是那个杀害我全家的恶灵。” 靳子跃盯着她的脸:“证据。” 女孩抬起头,眼神淡漠,浑然不惧。 “她根本没办法动用驾驭灵魂的能力,只是因为自己曾是恶灵,所以能看到灵魂罢了。” “这么说,你可以?”靳子跃反问道。 “如您所见,我现在只是一缕残魂寄宿在命辞身上,甚至需要依附在他人的身体上,才能出现在您的面前。以现在的身体情况,恐怕我也不能帮您。” “你偷听我们说话?”靳子跃眼神不悦。 “您和恶灵的修为都在小女之上,我没有能力偷听您的对话。”女孩的回答不卑不亢,只是语气虚弱,带着一种无力的调子。 “但是我知道,以您的能力,找上三水家应该是有所求,通灵者和驭命者向来是合作密切的群体。”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实质的证据。”靳子跃稍稍加重了语调,眼眸中毫无波澜。 “我知道对方先入为主给您带来了不同的感官印象,但是认识两年前三水临心的人就知道,我,并非那种轻佻的女子。” 她的语气中带着对那名冒充顶替者的怨恨。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人友善,更何况是以色相诱。想必这点您自己也清楚不过。” “其二,对方示弱,只不过是想让您进入她的圈套。以前山里有蜘蛛精,专门化作可爱的弱女子,待到男性心生爱怜,失去戒备,再吐蛛网吸食人髓精魄。妖怪都懂得如何如何诱骗人类,更何况是衍生于人,又择人而嗜的恶灵呢?” “那守护灵你要怎么解释?不可能连它都把自己的主子认错?”靳子跃漠然。 “我此刻的意识并不能脱离命辞,当年危难时刻,恶灵剥离了我的灵魂,是这个命辞收留了我的残魂。而冒牌货靠的是家母生前的锦囊,我曾在练习的时候注入大量的灵魂之力,所以光凭灵魂气息,连御剑侍都认错了主。” 她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我和它交手数次,它都没有记起我,恐怕已经被修改契约了,即便如此,它是妈妈留给我的礼物,我还是不忍心伤害它。” “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靳子跃的语气不变,却给人感觉莫名带着寒意。 女孩也直言不讳道:“我想拜托大人,帮我夺回自己的身体。” “这两年来我刻苦变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那天晚上,怪物残忍杀害我父母,进而又夺走我的躯体,要不是御剑侍拼命相救,我根本逃不出来。就是那时候,守护灵为了保护我,也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才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对御剑侍的控制权。” 女孩的语气平稳,面对靳子跃的压迫也显得面无波澜,两年的历练让她掩饰了所有的哀伤,变得坚强。 “所以你没有去找龙一住持吗?” 靳子跃问。 “说来惭愧,龙一住持所在的寺庙结界森严,小女是命辞之躯,闯不进去,并没有机会求救。而后来被恶灵鸠占鹊巢,我也不敢冒险相认,因为稍有不慎,一旦惊动恶灵,或者龙一住持不信任我,那结果都是我无法承受的。” 可以从女孩的语言中判断出,她是一个十分谨慎之人。 靳子跃再打量着她,即便是附身在女孩身上,眉宇间依旧流露出一股稳重,以及面容始终带着临危不惧的老成。 “你要我怎么帮你?” 靳子跃平静地望着对方,丝毫没有被对方的说辞打动的意思,宛如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商业交涉。 “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您识别出对方的真面目,同时也是帮我重新找回原身的机会。” 女孩娓娓道来,说:“在我们三水家的祖宅,虽然荒废多年,但是保存着历代先人最原始的通灵阵群,其中,有升灵阵、拘灵阵、缚灵阵、唤灵阵、引灵阵等一系列阵法。” “您所寻找之人,可以用引灵、唤灵等手段找回踪迹。” 靳子跃的眼眸终于动了一下。 “每逢阴历月圆之夜,阵法的强度将提升到最高,一般通灵者都会在这个时间段选择升灵阵来提纯自己的灵魂,因为更纯净的灵魂,命辞们更喜欢亲近,有助于提升自己的修行。” “我这里有改良升灵阵的符咒,您可以将其加入阵中,会将使升灵阵附带聚灵效果。在这种效果下,如果是本人的灵魂,则没有任何伤害,但是如果灵魂已遭易换,就会被排斥出体内,是最佳的验证方法。” “假设你是真的三水临心,那另外的那个人知道升灵阵,知道阴历十五的事情吗?” 靳子跃问。 “自然是知道的,它在家父身上潜伏了很久,我也不知道它对我们家族的能力掌握到什么程度。”三水临心垂眸,深深地鞠躬道: “大人,小女已经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只想夺回自己的身躯,回归正常的人类世界。这两年我一直寄宿在命辞体内,随波逐流,过着苟延残喘的生活,每天都想着找恶灵复仇,大人的到来就是小女最大的机会,请大人成全。” “你的命辞戾气很重,一定沾染了不少人命?”靳子跃说。 “并非如此。”三水临心镇定地回答道,“您也不必用言语诈我,我就是我,命辞能承载我的灵魂,全是因为这是先辈们祖传的命辞,对三水一脉有着较高的契合度。但是如您所见,命辞自带着很重的血戾之气,因为相传是古代帝王之泪,含恨千年所诞生的产物。” “小女从未谋害他人,如您所见,就连仇人,也只能用最基础的恐吓手段,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靳子跃罕见的没有步步紧逼,而是自己沉默了一阵,过了一会,才抬头望着她:“这两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女孩看着靳子跃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闪烁,她埋下头,说:“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多谢大人关心。” “我知道了。”靳子跃也不做多问,“我接受你的提议。” 第12章 人类之上的食物链 阳光穿透林间的缝隙,垂落在女孩的发丝上,和煦的风适时地吹弄着发梢,摇曳之中,隐约可见眉间静若止水的双眸。 靳子跃和女孩对视,瞳子里一片浑浊,仿佛泥潭幽深的淤泥。 “拿着这道符咒,我需要怎么做?” “只要她前往升灵阵,您就可以将符咒取出即可。您请放心,符咒对您没有任何副作用,也仅会针对灵魂错位者,也就是闯入他人躯壳之魂有效。” 短发少女的语调平稳,似乎却少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我还有个问题,既然你说你是正宗的三水家传人,那能否详细解释一下,灵魂和命辞,灵魂和人是什么关系?” 靳子跃问。 三水临心面容平静,应诺般点头,说道: “这个世界上,万物皆有灵,而灵长之首,经历几千万年的进化更迭下来,最终的赢家是人类,还有人类的天敌——异鬼。这两个族群的情况您比我更了解。而命辞,是架在这两个种族之间的一道桥梁。人类温养命辞得以繁衍,异鬼吞噬命辞得以存活。两大灵魂最强的种族,似乎天生就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而命辞之所以寄托在人身上,是因为最基础的命辞只能从灵魂当中汲取养分。需要依仗宿主不断地激发内心深处的灵魂,所思所想,所悟所触,灵魂思想是人类最宝贵的精华。而是命辞趋之若鹜变强的根源。 “在某些方面,人类就像自然界最原始的生产者,所诞生的情绪,喜怒哀乐憎,都是灵魂成长的养料。有些人因为意志坚强而获得成功,有些人却因为意志消沉而失败。无论如何,命辞给予生命演绎的舞台,而人类反哺命辞以最精粹的能量。 其中,这部分能量就是通过灵魂来汲取。 “灵魂的力量和命辞的力量是同根同源的。” 三水临心看了靳子跃一眼,说:“命辞超脱于灵魂的存在形式,最终会成为异鬼果腹的食粮。这便是造物主在这条生物链上重重构筑,最后的真相。而不想被吃的命辞,只有通过不断进化,占据食物链最底层的人类,才拥有与异鬼抗衡的手段。” “灵魂是一个人类强大与否最直观的体现。异鬼的灵魂我们很少研究,因为采集不到样本,异鬼的死亡是从世界上彻底的抹除痕迹,而人类不同,残存的灵魂眷恋世间,拥有与命辞交易结合的赦令,最终会被命辞吞噬殆尽,也算是造物主对弱小人类唯一的怜悯。” 她的眼底有一抹难以抑制的哀伤。 也许是想起此刻自己的处境,正是灵魂寄宿于命辞,最落魄最悲凉的情况。 靳子跃默默地听着女孩的倾诉。 “在这世界上,你所看不到的地方,此时此刻有无数的灵魂像蜉蝣一般,被熙熙攘攘的命辞掠夺、吞噬、连渣滓都不剩。” 靳子跃的心狠狠颤抖了一下,他一下子想到了傅沁。 “你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么?”靳子跃突然发问,他的问题很突兀,女孩琢磨不透他想说什么,自小养成谨小慎微的性格,让她选择第一时间揣摩对方的用意,再做出对方满意的决定。 她歪了歪头,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眼睛里没有快乐。”靳子跃说道,“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你去留恋的事情,并非要拘泥于存在的形式。” “我只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女孩面无表情地说。 “谢谢您的关心,也请注意提防恶灵附身的那个‘我’。小女担心它随时会对您有所不测,而且大概率也会前往我们三水氏族的祖宅。” “嗯。” “那临心再次先谢过大人。” 女孩鞠躬,随后,便脱力般朝着长凳软倒。 靳子跃低头看着昏迷的少女,此刻身上气息平稳,命辞已经脱离宿主。 他把符咒放进口袋,静静地走开,神情隐没在倒退的树林阴影中。 …… 手里的柑橘兜得紧实,塑料袋发出声响。 靳子跃望着手中的柑橘,又望了望行道树对面的炊烟,不知如何送出去。 这时候,一股命辞波动像疾走的电流从周遭刺啦闪过。 靳子跃微眯上眼。 这股波动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蛰伏起来。 他扭头,瞥了瞥周遭的行人。眼前的街道人来人往,时不时有自行车叮当地响,三三俩俩的学生携手而行,面化淡妆,捧着奶茶,淘着街边可爱的小物件。 正午时分的小街,炒菜的香气混杂着海盐的味道,乒乓的油锅声忽远忽近,铁板上传来滋滋的节拍,培根肉片起伏规律,就像伴舞。 那股气息不复存在。 但错不了,是驭命者的气息。一直以来,靳子跃都在提防着从9区追赶而来的家伙们,虽然他们看似没有存在感,但是监视能力、侦查能力层出不穷。 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就知道,这是野狼般的族群,不动则已,动则声势浩大,成群出动,直到咬中脖颈,丝毫不给对手留下喘息的机会。 甚至很多时候,他需要提防的不是异鬼,而是来自同族人无休止的追杀。 他们来到左京都已经有些时日了,除了翻云手、青一色等人,其他人并没有正面出现,因为他们都在等一个足以一击必杀的决心。 靳子跃若无其事地走开,迈着悠哉悠哉的步伐,朝着人潮熙攘的集市闯去。 …… 走地太保杜彪屏息凝神,单手撑着咖啡厅的玻璃。 身边围坐着好几位咖啡客。 飞天捕快阿松就静静地站在一旁;霹雳腿张让被勒令不准说话,只能闷闷地往咖啡里加奶精和速溶方糖;无双萝莉丰青青也默默占据着两人位,大块头扎着双马尾,闭目养神,引得周围人一阵侧目。 杜彪松开手,叹了口气,说道:“被发现了。” 如获赦令的霹雳腿张让,瞬间垮下般松了口气,说道:“果然咖啡这玩意再加多少糖都是一如既往地难喝,你们是怎么做到像品茶一样小口小口啜着喝的啊,不是应该第一口就感到胃部不适,胃液翻涌了吗?” “程凛那边怎么说?”杜彪等人早就无视了这家伙的骚话,这些天相处下来已经明白,打张让,那就得连嘴带腿一起打。 飞天捕快阿松说道:“还在监视着。但是程凛没有多少战斗力,希望我们尽快支援。新来的那队已经跟上去了,我们这边动作也要快点。” 杜彪点点头,道:“小心点,对方的谨慎程度超乎我们的想象,我用【借镜观形】都被发现了。” “青青,报点。”杜彪吩咐道,“趁着程凛还没有丢失目标视野,收网将他拿下。” 无双萝莉丰青青的双眸睁开,眼睛里浩瀚如星海,命辞【有目共睹】的波动扩散,联系到不远处的程凛身上。 靳子跃的影像通过程凛,传到丰青青眼中。 “在前面,丰登町谷垣区,三区朝四区靠近。” 第13章 被忽略的致命威胁 四名驭命者动身,一前一后走出咖啡馆。 丰青青领头,周围的人看着虎背熊腰的壮汉,还来不及多看一眼就被挤到一侧。 “借过。”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阴柔,两条马尾辫随着快步走一晃一晃。 细看一眼的人,才会发现这个虬髯大汉涂着口红画着眼影,淡淡的腮红与来不及剃掉的胡子争芳斗艳。 周围的人纷纷避让:“什么人啊这是……” 很快,飞天捕快阿松和走地太保杜彪也跟了上去,而霹雳腿张让则双手插兜,在后面一脸期待叨念着什么,涉嫌水字数就不举例了。 他们身后,三只猫咪从咖啡店口窜了出来,那是训练有素的灵猫,贮存着驭命者搜集来的命辞,供以临时切换命辞用。 “二组的人已经到了四区,我们从三区汇合,可以包抄上他。” 走地太保杜彪已经联络上二组的人,他们的眼神淡然,显然对本次围剿志在必得。 “这些是什么人啊……” 他们走得去势汹汹,不少路人指指点点。 “好像说的是华语?” “街头卖艺吗,怎么感觉更像什么暴力份子?” 咖啡厅的客人们议论纷纷。 二楼的角落里,女人静静地吹着自己的奶咖,银色的小勺轻轻搅动着,趁着热气溢散又抿了一小口。她收回盯着咖啡的目光,露出兴致浓厚的表情,咧嘴自语道:“华语呀。” 她收回二郎腿,将杯底的咖啡一饮而尽。 阳光穿透二层的玻璃,垂落在她的发梢,散发着酒红色的光泽。 …… 程凛居高临下地出现在百货大楼的楼顶,俯瞰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命辞【无远弗届】的作用,就是瞬间转移。 他可以看见底下步伐从容,实则随时准备出手的危险猎物。 但是这里人很多,动起手来他逃跑的机会很大。 他扶了扶眼镜,耳机里传来两队人马汇合的声音。 “这里是一队,我们跟着丰青青很快就到。” “二队已经在他前往的必经之地待命。” 程凛眼睛一凝,说道:“对方转入地下车库,似乎发现了上空有人在监视。” 说罢,他消失在百货大楼的楼顶,几乎是同时,已经出现在百货大楼对面写字楼的底层。 二队的人马也迅速地追上来。 “他人呢?”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蓄着满脸的胡子,背后的重剑斜跨在肩头,放在左京都的街头,说不定就是一位热爱古风扮演的ster。 身后是两名女人,一位长发披肩,身材高挑,穿着典雅的真丝连衣裙,显然年长一些;另一位沉默不语,带着卫衣兜帽、戴着眼镜,脸上长着细微的雀斑,却不影响她的容颜。 再后面,是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带着斯文眼镜,步伐不紧不慢。 “另一个出口呢?”为首的络腮胡中年人问道。 他叫魏铮,是东部分堂驭命者,身侧穿着真丝连衣裙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徐虹,两人都是驭命者东部分堂理事会的一员。 身后的雀斑女孩叫做章曦,与青一色同届,不过是东部分堂新生代驭命者自由竞技赛亚军。 身后那个神情怡然自得的西装白领,是楚彬林的堂弟,楚姓世家的另一位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楚平秋。 “杜彪阿松他们已经堵上了,现在就差瓮中捉鳖了。”程凛回复道,他补充着说:“我和丰青青共享视野,他们那边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 “那就不要给老鼠喘息的机会了。”楚平秋咧嘴,露出自信的微笑。 他的肩头蹲着一只毛绒绒的波斯猫,应和主人似的晃了晃尾巴。 “停车场人不多,作为逮捕的场地正好。早点搞定,早点收工。”楚平秋活动活动脖子,又把手指关节押地嘎嘎作响。 “别轻敌大意了,当年就能和东南分堂副堂主不分伯仲的人,现在只会更棘手。” 魏铮说道,一边将自己的命辞【锋镝余生】激活,澎湃的命辞波动如同浪涛,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拔高自己的气势。 身旁的徐虹也紧随丈夫的节奏,换上了超级治疗命辞【髀肉复生】,传说中达到顶级水准,肉白骨也未尝不行。 带着雀斑的女孩默默从书籍中抽出古朴的树皮便签,叨念着家族咒语,【赫赫炎炎】发动,不一会儿,她的周遭开始散发着浓烟,滚滚火焰从兜帽中泄露出来,宛如火焰魔女,驭火章家的驱炎咒,在女孩运用起来已经无比纯熟。 楚平秋也不甘示弱,双手一展,运势加成型命辞【胜券在握】悄然准备完成。他自己获得多次自由搏击道冠军,被一手指虎打得满地找牙的人不在少数。 另一边的停车库入口,走地太保一行人。 除了丰青青保持着【有目共睹】的视野共享状态,其余几人神色平静,但是随着步伐,身上的气势已经毫不掩藏,滔天命辞波动席卷而上。 走地太保杜彪换上战斗型观察命辞【洞察秋毫】,协助他在战斗中更好地发现对方的弱点,找到对方的破绽。 飞天捕快阿松沉默着伸展开双翅,【插翅难飞】发动,对空作战能力或许在地下车库发挥有限,但是显然有自己的杀手锏。 至于霹雳腿张让,他神情兴奋得已经无以复加,嘴里碎碎叨叨着,快速踏步,踢踏着腿,速度越来越快,让人眼花缭乱,【快步流星】装载完成。 以及江湖传闻“未尝一败”的『特快列车』程凛掠阵。 这种豪华阵容,是用来猎杀千年级别的异鬼才拥有的配置。 驭命者都是一群惜命的家伙,谁也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十拿九稳,谁也不愿意头脑一热真正地动手。 早在之前他们就发现了靳子跃的踪迹,但是那又怎么样,蛰伏的猛虎才是致命的威胁。只有当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横插一脚,才会让对方措手不及。 最近这些日子,这小子活跃得也太嚣张了些,即便每天什么都不做,都会有情报源源不断地流入到他们耳中。 在驭命者的监视下还敢明目张胆地在左京都活动,只能说是勇气可嘉。 靳子跃,既然窃取了【百川汇海】,背叛了整个族群,就得做好被整个族群追杀致死的觉悟。 天底下,所有的任性都需要买单,今天就是偿还的时候。 第14章 步步紧逼的绝境 地下车库。 靳子跃现在已经无暇顾及真假三水的事件。 虽然很着急,但是他更清楚,如果自己的命都丢了,那找回傅沁的灵魂更是无望。 眼下,能够活命更为关键。 靳子跃低头瞄了一眼手机消息。 “驭命者们啊……可不是什么亲切的海底捞员工,如果真的有全套服务,那一定是挫骨扬灰一条龙,生日也不会有增值服务,不过是他们的话,倒是可能会在你葬礼出殡的时候吹个唢呐。” 靳子跃的手机中,滴滴的简讯消息响起。虽然九名驭命者封锁了他的出口通道,但是显然通讯方面没有任何干扰。这也是驭命者这个传统的族群与现代社会上有所疏漏的地方。 “你看上麻烦有点大哦。[龇牙笑jpg]”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眨眼的卡通俏皮女孩,酒红色的头发扎成马尾,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 id是ncer。 靳子跃坐在刚撬开的车里,镇定自若地为自己系上安全带,回复道:“是有些棘手。” 【ncer】:我想听到的不是这句。[偷瞄jpg] 【靳子跃】:搭把手。 手机另一端的女孩愣了一阵,想象着那个家伙此刻别扭的神情,忍不住放声大笑,还不忘将手机贴紧身体不让别人看见。 周围的人被她豪放的笑声吸引,刚循声望去,发现女孩的笑容很有特色,竟带着一股阳光般的鎏金璀璨,搭上姣好的容颜,显眼的酒红色头发,颇有一种御姐风范。 看上去就像午后和男朋友约定好咖啡厅私会的女子,让人羡慕之余又有些浮想联翩。 她扬起眉毛,发送道:“ok,开个共享。” 说罢,她站起来,提起自己的大提琴背包,单肩扛着说走就走。 …… 靳子跃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静静地感受着对方几人的命辞。 这种肆无忌惮的释放能力,也是自信的一种体现。 【锋镝余生】 刀锋箭簇下度过余生,使用者极其擅长刀剑之术,任何刀兵弓箭在他的手中都能发挥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髀肉复生】 短时间内移骨生肉,只要不是致命伤,吊着一口气,持有者就有能力将其救活。促进生理机能恢复,可以根据消耗命辞能量大小决定恢复程度。随着治疗人数与治疗程度的提高,命辞获得成长。 无疑是在战斗中相当难缠的治疗续航能力。 【赫赫炎炎】 传说中的爆炎命辞,限定家族血脉传承,能够使用驱炎咒,使火焰介于温驯与凶暴两种状态切换。 【胜券在握】 稀有的吉命辞,增大持有者获胜概率,总能够在意想不到的场合发挥奇效,随着持有者不断获得胜利,逐渐增强其影响效用;相反,失败则会降低命辞活跃度,唯有常年获胜,心中自信之人才能驾驭的命辞。 正面的四个人,每一个命辞拿出啦,都是百里挑一的稀有命辞。更何况一旦联手,四人合作发挥的配合作用将无限放大。 驭命者不是仰仗命辞进行战斗,而是利用命辞达到最佳的战斗效果。 前有狼后有虎。 后面四人的命辞一样不容小觑。 当下,靳子跃首要的考虑是如何突破这群人的包围逃出去。 他一拧万能钥匙,启动汽车,突突的引擎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回荡,仿佛在给驭命者们通报他的位置。 驭命者脸色一变,楚平秋满脸不爽,冷哼一声:“好嚣张的小子。” 为首的魏铮已经从背后举起宽刃大剑,单手提着近七寸的重剑,手上力气百斤有余,雄壮的身躯让人毫不怀疑重剑的破坏力。 而徐虹被他们护在中间,随时准备加持恢复治疗,提防对方狗急跳墙式的偷袭。 另一侧,浑身火焰缠绕的章曦,高温将附近的光线扭曲,和其他人不得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的手中凝聚两颗火球,像流转的风火轮随时呼啸着准备飞出去。 两道利刃般的车灯唰地照射过来,他们可以看见幽暗尽头,那辆跃跃欲试的红色居家小轿车,引擎声一截高过一截,仿佛按捺着躁动的蹄子,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魏铮的眼睛眯缝起来,双手抡起重剑,想要在这必经之路拦住他的车。 重剑在彪形大汉手中,虎虎生风。 章曦则静静地等着魏铮的指示,随时可以用爆炎起手进攻。 楚平秋虽然吊儿郎当,但戴着造型奇特的露指手套,随时准备像蜘蛛吐丝一样,弹射出利用速度完成切割的钢琴线。 双方的对峙仅仅是几秒的事。 魏铮也尚未见过靳子跃本人,只是好奇,抢夺驭命至宝,惊动全族追杀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后面四人因为包抄绕后,顺手击晕保安的缘故来晚了些。 正好看见红色小轿车轰鸣的车屁股,嗖地一声朝着深处奔腾过去。 “拦住他!”走地太保杜彪朝着封锁另一个出口的魏铮等人吼道。 与此同时,无双萝莉丰青青如同炮弹,第一时间弹射出去,爆发速度快地如同猎豹疾走,而霹雳腿张让也三两步侧翻踏着墙面,像弹跳的弹珠上蹿下跳,借助弹性俯冲而去。 反倒是长着翅膀的飞天捕快扬起双翅滑翔需要时间,三两步助跑才跟得上他们的节奏。 前后两侧完成包抄夹击,杜彪没有动,因为他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战斗中代入到对手的处境去寻找应变方式,推人及己,只有多思考才能综合多种战斗方式。他试想着把自己代入到靳子跃的处境,正常情况来说,搭坐乘具的确是一个很明确的选择。 但是这种时候,论破坏力,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将他的车子打爆,他能够携带什么命辞来逆转局势? 命辞吗,还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 资料里显示,靳子跃背后有神秘的武装势力支持,甚至族内很多人都怀疑,他是不是在为什么神秘的组织卖命,早已将【百川汇海】交付到某些为祸世界的庞然大物手里。 如果真的是这样,获得他们的武力援助的靳子跃,恐怕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保命手段。 其他人可没有杜彪那么活跃的思绪,他们盯紧了眼前的猎物,章曦的双爆裂火球悍然砸出,这种高温烈火就是为了克制资料里显示,对方拥有某种化身尘埃的能力,狭小的空间里,敢动用这种能力,结果无疑是二次爆炸。 只见,红色小轿车发出尖锐的胎滑声,但已经来不及变向,两枚爆炎如同炸开的水气球,流火刺啦一声将全车覆盖,凶焰缭绕不止。 第15章 亡命之徒不会眼红 爆炎产生的火光将地下车库映得通红,皲裂的地板和融化的塑胶,碳化发出阵阵焦臭。 火光冲天,映照着所有人,脸色泛红。 消防系统已经开始呜呜呜地响,连带着周遭的停车,都被这下爆炸震颤,一瞬间,如同群虫啼鸣,所有的车警报滴滴滴、呜呜呜地响。 嘈乱的环境总让人有种焦躁感,所有人盯着燃烧的火里,既期待着对方就此嗝屁,又隐约觉得觉得,就这么轻易死掉,有些对不起他们处心积虑的谋划。 但也就是一瞬间的想法,因为火焰中,并没有完全覆盖视线,那辆如同亡命之徒的红色轿车嘶吼着踩上油门,流火在挡风玻璃被上一路排开,隐约可见驾驶座上那张苍白的面具,变形的车顶盖和车前盖,浑然不顾发动机已经过热,带着鱼死网破的气势朝魏铮四人冲去。 “退后!” 魏铮怒吼一声,旁边的重剑已经准备就绪,朝右侧一横,双手瞬间爆发蛮力,如同甩棒球一样,朝着红色带火的野兽狠狠抽去。 在命辞的加持之下,他的重剑竟然咻地一声带着白色尾光,他想凭借自己的重剑和踩死油门的汽车碰撞! 不是横斩,而是拍!他想用最暴力的方式,将车子拦下来! 情况发生得很突然,火焰的存在后阻隔了后方截堵三人的视线。 楚平秋瞪大眼睛,他看着两个疯子如同火星撞地球,红色的小轿车引擎声与魏铮的暴吼声中,一红一白两道气流凌厉地轰击在一起。 “哐当!”金铁交加的轰鸣声中,热浪迸发。 暴虐的涡流扩散开来,车大灯和半截发动机都粉碎殆尽,但是对方的车速虽然受到猛烈的撞击,依旧保持着前冲的姿态,而毫不防御的魏铮,重剑也被高速冲击的轿车荡开,恐怖的握力毫不脱手,稳固的下盘瞬间如同被连根拔起的老槐树,整个人被冲击震得朝后跌飞出去。 此刻的轿车也是惨烈无比,碎裂的零件洒落地上,而原本接近四方的车身硬是被轰成缺了一角的直角梯形,残存的车灯像独眼龙,一闪一闪,滚滚黑烟宛如垂死前不死不休的喘息。 靳子跃的安全气囊被强制弹出,他看也不看前方,直接离合挂挡倒退,同时方向盘打死,借着魏铮被撞退,还缓不过来,直接后撤朝着右边打紧方向盘,车子灵性后撤盘旋,拱开原车位的车子,推搡着朝徐虹、章曦和楚平秋三人撞去。 章曦眼底闪烁,不退不让,双手立刻凝聚两团篮球大小的火球。 楚平秋伸手拦住章曦,吼道:“混蛋,这个距离太近了你想误伤吗!” 同时,他的双手于身前交叉,猛地撒开,指尖飞射钢琴线,挂住附近的柱子瞬间形成钢琴线封锁域。 突然,楚平秋面色一喜,这种感觉,是【胜券在握】激活了,由于这是双方实力悬殊的不对等战斗,提前触发了必胜效果! 而身后的三人,霹雳腿张让已经凌空追上,展翅俯冲的阿松绕过爆炸的光焰,从柱子的一侧包抄,无双萝莉如同陨石直坠,右臂已经迎风涨大三圈,这一击轰炸下去,宛如雷霆! 这时候,倒档的红色轿车灵活一扭,伴随着阵阵热风,它已经朝右侧的车堆里扎进去。 丰青青一拳凿在两米粗的柱子上,刮下无数水泥和石砂,隐约可见皲裂的柱子里,露出原本的钢筋。 张让脸色一喜。 虽然这家伙躲开了丰青青的一拳,但是扎身车堆里也极大程度限制了这家伙的灵活,在随时可能爆炸的汽车里,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张让三两步横跳上车顶,在五颜六色的汽车之间快步跳跃。 而靳子跃的红色轿车绕着柱子跑了半圈,之后竟然硬生生拱着附近两辆车,车尾挤出去,朝着楚平秋等人的方向冲去,只不过这次是在倒档状态,以车尾为头! 楚平秋露出得逞的笑容,双手一拉,周扫若有若无的钢琴线全部活了过来,瞬间八条线成为拦截的网! 后车尾瞬间撞上钢琴线,依旧朝着他们的方向吃力冲去,钢琴线被绷得变形,却依旧稳稳当当地网住了红色轿车! 楚平秋叫嚣一声:“落网了!” 现在看起来,红色轿车确实如同自投罗网一般,落入蜘蛛布下的陷阱当中。 身后的魏铮在【髀肉复生】的作用下,内伤已经压住,深吸一口气,已经可以再次提着重剑从后方挥砍而来。 红色轿车如同亡命的野兽横冲直撞,一旦停下,等待它的只有无情的暴力轰炸。 杜彪是最后才加入战场的,他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有些触动,车胎一次又一次的尖厉摩擦,还有残喘的发动机,仿佛驾驶座上那个男人,为了求生发出不甘的嘶吼。 可是哪又怎么样呢? 命运如此,一个人还能违抗命运吗。 张让一脚从旁侧踢,却被对方猛地一开车门给扫了出去。 摇摇欲坠的车门在疾驰中被彻底扭断,露出了驾驶座上那个事出仓促、勉强带着惨白面具的骑手。 穿着白底衬衫休闲裤,模样一定还能年轻。 这么年轻就能够引起全族重视,即便是以敌对的方式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杜彪不由自主地想,手脚却也没有落下,他悄悄换上了新的命辞。 【画地为牢】 他的双掌变换出繁杂的手印,咬破手指头,藏在后方的他,用血在地面迅速作画。 一旦结界形成,男人就将成为囚笼之鸟,真正的插翅难逃。 虽然杜彪也很好奇,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去,但是依旧不影响他扞卫驭命一族的决心。 血液游走的纹路愈发清晰,队友那边显然也知道自己在使用这个命辞,都像驱赶着无头苍蝇一样,让靳子跃那辆近乎报废的轿车左突右转。 杜彪看着即将完成的牢笼大阵,心中也难免有些激动。 天之骄子,你的时代结束了! 突然,尖啸的轮胎摩擦声传到他耳边。 他一直很小心靳子跃发现他的囚笼结界,所以很小心地保持安全距离,现在就算发现了来不及阻止了。 原本,杜彪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对上那双眸子的时候,心底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车前挡风玻璃已经如雪花破碎,焦黑的漆皮和金属色的骨架都证明着车子的惨不忍睹,后视镜全部折断,车大灯全部爆破,宛如失聪致聋的野兽,明明只剩虚张声势的力气。 可是。 可是驾驶座上那个男人,惨白面具下的眼眸,看不见恐慌,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也没有行凶的赤红,甚至,依旧如同平静的死水。 杜彪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时候,半死不活的轿车,身披烈焰,已经朝他嘶吼而去,沿途洒落一地零件,钢铁在地面刮出一道道火花。 第16章 猛虎面前百兽寂默 杜彪就这样看着燃烧的轿车,如同烈焰鬃马,在自己眼中放大。 “那又怎么样!” 杜彪不甘示弱,身上的命辞波动扩散得更加剧烈,【画地为牢】所产生的红光一点一滴勾勒出来,像地面游走的红线,却又实打实地撑起光幕,形成阻挡的墙。 红线的聚拢速度比车速要快,即便他真的顶上来,也只不过是撞在结界上,车子将彻底报废! 等待他的,将会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看着自己眼前的光幕完全形成,杜彪堵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来。 结界的防御能力可不是轿车冲刺的蛮力就可以打破的,即便爆炸,这种程度的破坏力完全无法在结界上打开缺口。 杜彪有闲暇可以观察对方,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叫靳子跃的家伙,甚至连减速的意图都没有。 心头的不安并没有减弱,相反,随着对方的靠近,杜彪额头的冷汗莫名地汇集起来。 常年的生死边缘徘徊让他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妥。 这时候,后面的队友均接应过来,因为结界是将他们几人都包围在一起,形成斗兽场一样的生死角逐竞技,凭借数量优势,将叛徒彻底耗死在结界中。 能有什么变数? 杜彪不知道,只是从对方冷静到极点的眼神中,隐约藏着一种期待,似乎对方并没有引颈就戮的打算。 浑身冒烟的烈火甲壳虫可没那么多想法,它一颠一颤地冲锋,在火光喧天中,英勇而无畏。 来了! 杜彪强提精神,将【画地为牢】的能力调用到极限,只要硬扞下这次冲击,一切就结束了。 红色的结界如北极光,贯通天花板与地面,如同神女的裙摆,光幕红艳而美丽。 在车子即将撞上去的时候。 “嗡——” 一股无形的气浪从某处荡漾开来,如同君王的敕令,荡平一切,所有的命辞匍匐授受,一瞬间销声匿迹。 那股威严传递速度极快,就像眨眼而至的电磁波,扫过之处,世界仿佛褪去了滤镜,还原最原始的色彩。 在所有驭命者愕然的眼神中,他们的能力突然不受控制地强制收起。 【锋镝余生】消失,重剑的勇猛能力削弱。 【髀肉复生】消失,治疗失效。 【胜券在握】消失,原触发必胜效果无效。 【赫赫炎炎】消失,章曦的驱炎咒效果还在,只是浑身的火焰如同拖拉机突突突的只剩黑烟。 【插翅难飞】消失,失去翅膀的阿松在滑翔中跌入火堆,不受控制地朝地面刮去。 【快步流星】消失,张让跑着跑着突然身体变得笨重,再也无法轻盈翻腾,一时间乱了步伐。 最关键的是,【画地为牢】消失!原本制造出来的结界也如同海市蜃楼,只冒了个泡,就化成毫无威胁的光幕渐渐消散。 程凛察觉不对,想溜,却发现【无远弗届】一样失效,连瞬移都不行。 他露出气愤的表情,解释道:“我追不上!” 唯一不受影响的,竟然是无双萝莉丰青青,他的【有目共睹】只是辅助型命辞,丝毫不影响他猛地攥住轿车后盖,却因为后盖早就摇摇欲坠,一连将整块后盖扯落,也无法明显拦截烈焰轿车。 “彪子小心!” 喊话的是平时沉默寡言的阿松,他虽然跌入火中,但是过硬的素志让他第一时间无视灼烧的火焰翻腾着冲出来,朝着愣在原地的杜彪吼道。 车子速度不减! 杜彪被阿松这声呼唤叫回了神,他才发现通红的车前盖已经拱到身前,大惊之下朝侧边跃起滚去,却依旧被变形的车声刮中,飞着倒向一旁。 也就在这时,汽车的油缸终于与火舌接触,发动机发出夺目的光彩,宛如白炽。 “轰!” 整辆车被爆炸的热浪掀起,车架还在上下颠簸,烈焰从车蓬里冒出来,灼烧着尸骸与骨架。 而距离爆炸最近的杜彪,也受到余波影响,浑身冒火,被掀飞出去,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其他人惊疑不定,望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才刚刚稳住阵脚。 刚刚的命辞集体消失,都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还没反应过来,靳子跃的车就在他们面前爆炸了。 无双萝莉丰青青看着烧得焦黑的轿车残骸,走近,一把扯落车架。 其他人也围上来,却发现驾驶座上,灼烧得塑料融化,坐垫里的海绵烧得焦黑,但是驾驶的人却不见踪影。 “消失了?”张让一脸的不可置信。 突然间,那股神秘的威压收敛,如同退潮般消失不见。 在场的人先是警惕地朝着四周警戒,他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连对方动用能力的波动都很微弱,不注意查看,根本察觉不到这种诡异的命辞能力。 过了一阵,确认无恙,在场所有人的命辞才得以小心翼翼地释放出来。 他们再仔细观察靳子跃原先的轿车,惨烈的状况让人联想起钢铁凶兽亡命挣扎的巨大动静。 “被逃走了吗?” 魏铮捂着手臂的伤势,喃喃道。 其他人沉默,八人围攻的情况下,竟然还有这种神奇的能力,能够将靳子跃救走。 “刚刚那是什么玩意?”楚平秋一脸不爽,他的脸色难看,别人可能最多是受了点轻伤,而他的【胜券在握】可是容不得失败,每次失败都会萎靡许久。 心爱的命辞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杜彪浑身烧伤,躺在地上剧烈喘息,章曦用驱炎咒将他身上的火焰驱散,徐虹为他用【髀肉复生】治疗灼烧的伤口。 阿松的大面积烧伤也一样严重,徐虹一次性治疗多人,有些吃不消。 “是类似封禁命辞的能力。”稍微获得治疗的杜彪浑身血脓,焦黑的毛发与衣物,还有干涸的血液粘结在一起。 “程凛……你立刻前往各大电梯看看。” 杜彪似乎觉得对方还未走远。 程凛点点头,眨眼间消失在电梯口。 这栋楼的地下停车库,有两个车辆通道,刚刚被他们堵截,靳子跃总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出去?那就只能借助地下通道的电梯逃走。 其余几人脸色有些难看,这样都被这家伙跑了。 程凛瞬移到电梯外,看了看往上攀的数字,没有贸然进去,万一对方还能封禁命辞,那自己这波就浪过头了。 于是,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高层,等着电梯自然上行,他再佯装进入的客人。 “登——” 二层的电梯微微一颤,金属门打开。 程凛后退,保持安全距离,微眯着眼打量着里面。 门开了。 是一个女人。酒红色的头发扎成马尾,扛着硕大的大提琴背包,身段苗条,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古灵精怪。 她嘴角叼着根棒棒糖,冲程凛礼貌地笑了笑,程凛却因为认错了人,不好意思走进电梯。 第17章 重逢的两人沉默不语 靳子跃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走出大厦。 如果不是那个早餐团id换作ncer的女人,恐怕自己没有那么容易逃出来。 女人的能力如同她的性子一样强势。 而靳子跃的【埃身碳气】不受影响。 因为命辞年限已经突破了她所能影响的最大范围。 【虎默沉香】 持有者拥有猛虎一般的凌厉霸气,在绝对的震慑之下,富有人格感染力,一般受其影响,持有者的性格会倾向于豪迈大方,是一方组织的小头目,身边的人受其感召,会越发进取。 持有者在命辞的加持下勇猛如虎,却又能够沉下心细嗅蔷薇,是一个兼顾虎头虎脑与心细如发的强大命辞。 获得能力之后,拥有主动震慑全场,令周遭命辞潜伏失效的能力。当属王者必备之威慑命辞。 而驭命者们遵循着百年命辞不得使用的戒律,自然都收到了压制,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女人的命辞是世间无数命辞杀局的克星。 靳子跃的身躯在爆炸之前就化作尘埃,但是尘埃无法规避爆炸,甚至加重了烈焰对他的伤害,这种伤害还是不可逆的,不同于刀兵一样的物理伤害,无法再次分散尘埃来治疗伤势。 【埃身碳气】的弱点是火。 但是助长到百年之后,凭借强悍的能量加持,勉强克服了诸多劣势。 他此刻手臂灼烧,大半片身子也带有轻度烧伤。 衣物也在化身中在车里烧坏,除了同是碳钎维的紧身衣,早餐团的黑科技之一,【埃身碳气】的控制碳原子能力能将其一同碳化。 他趁着【埃身碳气】的效果,换上一身看不出伤势的衣服,虽然额角带血,汗水打湿了头发,好歹是远离了那几名驭命者,侥幸活了下来。 靳子跃忙活完的时候,一天已经差不多过去了。 他偷偷用暗号叫来靴子,就像以前他们玩特工游戏一样,靳子跃的特殊声音只有靴子才懂,它一骨碌朝屋外跑去。 闫无逊骂了声,倒也没怎么管。 靴子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猫咪,懂得出门偷腥,又没怎么惹事,省了闫无逊很多猫罐头。 只是有时候,看到靴子就像看到它的两位前主人。 青年和女孩并肩散步于梧桐树下,夕阳打在他们身上,落英簌簌地响,闫无逊在后面为他们百无聊赖地遛猫,看着一双人影被夕阳拉得斜长…… 这副场景一直是闫无逊梦里的模样。 闫无逊从不提及靳子跃,就像靳子跃从不正面出现在在闫无逊面前一样。 …… 靳子跃蹲下来,怜爱地摸了摸靴子,光幕闪过,他从靴子体内取出新的命辞,置换到自己身上。 【安然无恙】 护身符型命辞,遇到大事小事,总有一定概率化险为夷,同时,宿主会受命辞影响,性格朝着安稳静谧的方向发展。 被动:在安静状态下能够增强自身恢复机能,保持一定的自愈状态。 这是当年靳子跃准备换给傅沁的命辞。 只是那时候傅沁坚持命辞受之于天,就像身体肤发受之于父母,一直不肯将自己身上的【埃身碳气】换下。 直至病逝。 靳子跃收回思绪,小心地把【埃身碳气】装回携带的炉具。 他轻轻捋了捋猫的脖颈,又挠了挠它的脑袋,靴子舒服地眯着眼,耳朵垂落,嘴巴虚咬着。 靳子跃就这么静静地蹲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 “我说你怎么一溜烟就没影了,原来跑这来了啊。” 男人的脚步声在背后渐渐接近。 靳子跃肩头颤了一阵,却没有动弹。 闫无逊若无其事地走上来,伸手到靴子面前,靴子也很给面子,轻轻舔了一下。 “这猫养不胖。”闫无逊的眼皮低沉,眸子注释着靴子,温和如水。 靳子跃嘴巴微张,喉间却吐露不出任何音符。 “瘦了不关我的事啊。”闫无逊食指成勾,去逗弄猫咪颈下雪白的毛。 “我知道。” 靳子跃闷闷地回复道。 “进去坐坐?” “不了。”靳子跃摆摆手,闫无逊才瞥见他额角未干的血痕。 他识趣地没有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你暗中接济过我们几次,谢了。” “要谢就谢傅寻。” 闫无逊闪过一丝讶色,很快也了然:“他也来了?那家伙的话,确实很容易帮到你。” “我知道我可能待在这也比较累赘。但是豆子想你,每天嚷嚷着叫我出门,说,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靳哥吗?我只能哄他说,咱们没钱了,在这异乡异地的,得先糊口,别到时候你靳哥回来了,让他看笑话。” “可是他不知道,豆子呀,咱也得有自知之明,中二与一腔热血是拯救不了世界的。我们只是包袱,你靳哥也有苦衷,他要是敢的话,早就和我们相认了。” 靳子跃默然。 他现在的生活也是狼狈不堪。 “你是我们仨里面脑袋瓜最灵光的,哪里轮得到我们担心。”闫无逊自嘲地笑笑。 两人没有说话,靴子瞅了瞅头发乱糟糟的男人,又瞥了瞥沉默的男主人。 就像小时候一样,每逢周末的聚会,三只败犬都会蹲在街角的某处,交流病情。 傅沁的死让他与过往彻底割裂,复仇的火焰在他心底中下,一夜之间,男孩强吞着火焰成长起来。 从那之后闫无逊再也没有见过靳子跃的笑容。 男人戴上不苟言笑的面具,彻底化作另外一位陌生人。 “难得今天会想到找我们。”闫无逊强提笑容,问,“是想尝尝我的手艺了吗?就算是你也要算钱的。” 某种程度上,闫无逊和豆子一样幼稚。两人胆敢跑到异鬼横行的16区,去寻回他们心中的中二小队第三人。 “嗯。” 靳子跃应了句。 闫无逊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已经做好准备,靳子跃淡然拒绝,然后起身飘飘然离开。 他连两人诀别之时自己要摆的姿势都想好了。 一时间,闫无逊有些手足无措,站起来,双手在大腿拍了拍粉尘,说道:“我去起炉子。” 靳子跃也站起来,橘猫立着尾巴在他脚下带路。 “那个……能不能带上我……” 女孩的声音响起。 靳子跃皱眉,回头望去。 身后的女孩站在街边,试探着举起右手,眼里满是俏皮。 “你怎么找过来的?”靳子跃面色一黑,寒声问。 “你不是让傅寻监视我嘛,稍微搞定了那个小子就问到你要过来了。” 三水临心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叩首做抱歉状:“别介意,人家只是想你了。” 第18章 久违的热闹撬开心扉 闫无逊瞅了瞅眼前的女孩,眉毛斜挑了挑,问:“她是谁?” 靳子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说:“一包袱,不要介意。” 女孩一直笑眯眯的,突然发现脚底有一只橘猫,先是愣了一下,突然冷不丁地叫一声:“猫!” 她不顾形象地蹲下,俯下身子,双手撑地,水汪汪的大眼睛与猫咪平视,嘴巴成w状,柔声叫唤:“喵~” 靴子呆呆地望着她,瞳孔因为光线不足变成懵逼的圆瞳。 “喵~” 三水临心有些紧张,就像遇见老朋友,郑重地和它打招呼,希望获得对方的认可一般。 靴子瞅着对方的脸,鼻翼耸动。 “喵~” 这回竟然是靴子发出的声音。 靳子跃和闫无逊对视了一眼,他们可以对方看见眼中的讶然。 常年养过靴子,他们才知道,这孩子遇到陌生人就跑,后来稍微克服了点恐惧症,但是即便是在他们面前,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更别说叫了。 除了以前在厨房门口挨饿,遇到吃的才会委屈巴巴地嚎两声。 三水临心满眼欢喜,一把托住靴子的前肢抱了起来,在身前蹭蹭:“小孩最棒了!” 靴子被突如其来的友好整的有点头晕脑胀,圆圆的瞳子不知道要往哪瞟,嘴巴微张,保持着一贯的呆呆状。 “它叫什么名字?”三水临心和猫亲昵了一阵,才问靳子跃。 “靴子。” “靴子啊……”三水临心回味着,勉强笑道,“是在靴子里出生的吗?猫咪小时候朝小只的呢,靴子靴子……还是叫小孩好了。” 她的脸和猫咪的毛发抵在一起,忍不住宠溺地蹭。 靴子被勒在怀里却没有挣扎,就是小脸上明显有些惊吓,瞪得圆圆的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靳子跃和闫无逊。 闫无逊虚着眼,拉过靳子跃问:“16区的迷妹?” “合作关系而已。”靳子跃面无表情。 闫无逊倒是不会乱开玩笑,毕竟他们都知道,靳子跃背后背负着什么。 “先进去,外面人多眼杂。” 靳子跃犹豫了片刻,但是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逊哥,找到靴子了吗?” 进门便听到豆子的问候。 他看见闫无逊身旁有人,仔细看去,才发现是靳子跃。 与两年前比起来,他的面部线条硬朗了很多,脸上没有笑容,棕褐色的瞳孔就像历经风霜的饰物。 “靳哥!”豆子大喊一声,飞扑过去。 “你终于来找我们了!” 靳子跃任由豆子扎在他怀里,闷声自语。 “别搞得那么伤感嘛。”闫无逊笑笑。 闫无逊不比寇豆,他和靳子跃的默契来由已久,两人并肩站在街头,即使不说话、不啃声,都可以感受从对方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中,感受久违的踏实。 仿佛还是曾经的少年模样。 三水临心善于观察氛围,她好奇地打量着闫无逊,又瞅了瞅寇豆,难得没有捣乱,打扰他们久别重逢的喜悦。 很奇怪的感觉。 女孩没来由地想。 明明傅寻说,靳子跃只是远远地探望故人,可是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改变了这种想法,出现在这群挚友面前。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三水临心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靳子跃,就算他对伤势闭口不提,女孩还是可以猜测到,就在不久前,男人一定经历了一场恶战。 也许是从地狱边缘走了一遭,才让他对眼前的人和事更加倍珍惜了。 望着男人的背影,三水临心目光柔和了些。 真是口是心非的小男人。 没办法,贤惠的女朋友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和他的兄弟们争宠的。 三水临心捧着脸,觉得自己实在太善解人意了。 靳子跃的出现对寇豆来说是在16区最开心的事情。 当初听闻靳子跃上了驭命者的全族通缉令,寇豆连夜赶到闫无逊家里,隔天两人就商量好奔赴16区的找人计划。 可是这段时间下来,两人困窘的生活情况实在无法再支撑下去,更何况,豆子心中一直觉得对不起原在故乡的哥哥。找到了靳子跃,总算是有了一丝慰藉。 只是靳子跃再也不复当年的笑容。 上一次聚在一起,应该还是某个暑假,嘻嘻哈哈地躲在某间水开黑。 “我们也想帮忙。”豆子郑重地对靳子跃说。 …… 添雨也是第一次见到靳子跃本人,原本有些好奇,豆子和老闫有意无意聊到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见面的那一刻,脊背却不自觉地产生凉意,男人站定在那,就像千刃悬崖的料峭风雪。 而靳子跃显然知道添雨的存在,神情也自然许多,只是点头示意。 添雨和三水临心简单认识之后,识趣地站在一旁。 “他们在说什么?” 三水临心听不懂华语,就问身旁的添雨。 “豆子说他想帮忙,不过被拒绝了。” “是这样的。”三水临心倒不意外,嘀咕道,“他呀,似乎总喜欢把重担揽在自己身上。” 女孩双臂环抱,盯着靳子跃,看着他被寇豆缠上,一脸无奈。 “三水小姐似乎很了解靳?”添雨问了句。 “那是。”三水临心自信一笑,“一个人的性格反映在灵魂上,就像白衬衫上的口红一样的明显,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沉迷于他的味道。” 三水临心说着,小舌头顺着嘴唇一卷而过。 “唔……听起来像某种美味的布丁。”添雨吐槽道。 “啊哈哈哈,也不是不行。”三水临心捧腹大笑,但是眼中却闪过一丝利芒,“但……靳是我的。” 添雨默默地把对方和病娇划上等号,决心不在靳子跃的话题上多做交涉。 靳子跃的出现有些突然,至少对闫无逊和豆子来说,打破了他们无人问津的餐馆日常,而靳子跃对自己的现状也鲜有提及,闫无逊识趣地没去问。 三水临心也想像豆子一样抱着靳子跃,被后者一个眼神给逼退,悻悻地站在一旁。 “哪有人这么对待自己女朋友的哦。” 三水临心嘀咕道。 靳子跃神色有异。 闫无逊问添雨,那女娃说了什么,添雨如实转达。 突然间,全场安静。 闫无逊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一脸凝重;豆子也是愣了会,才耿直地说道: “靳哥的女朋友不是沁姐吗?” “豆子。”闫无逊出声制止。 三水临心好奇,问添雨,豆子说了什么。 “沁……姐?”三水回味着女生的名字,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 “傅沁。”靳子跃补充全名告知三水临心。 “我的女朋友,叫傅沁。” 刹那,女孩的瞳孔微缩,以至于可爱的模样都冰雪消融。 解释一下最近的情况 最近的日子过得很动荡。 追更的小伙伴会发现我周末还在说着要跑路了,结果隔天91就双更。 92号甚至还手误发了三章,把原本就不多的存稿挥霍殆尽。 原因是家里人的压力,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了。 他们觉得网文是一个不挣钱的行业。 不是说写书,而是我现在就职的网文编辑。 老一辈人甚至还抱着“读什么专业就得去什么行业”的想法,每天都打电话劝我辞职,去找机械行业的工作。 我现在也确实挣不到钱,没有理由反驳他们。 甚至只要他们打电话过来很长一段时间心态都很恶劣,调整不过来以至于影响到码字,于是心态炸裂,有了几天前说的,要退出网文。 然后我又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这个月加上全勤应该勉强够养活自己了,至于压力,我能顶多久是多久。 所以有了这两天双更三更的一幕。 我是在晚上六点到九点这段时间,待在公司码字的。这三个小时就是我全勤的希望。 所幸是最近状态很好,码字速度很快,每天都四千字准备得有惊无险,不够就回去的时候自己再补上。 但是…… 今天照常十点到家,家里人又在逼我转行。 说白了是没钱,交完房租只剩一千在广州是混不下去的。我可以算一笔账,每天通勤来回8块,早餐6块,中午15晚餐餐补,一个月下来确实没什么活路。 家人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你就算知道他们说得在理也要和他们吵一吵。 虽然因为他们的狭隘目光赌气,但理智告诉我还是得再动荡一回。 我在这个岗位坚持了五个月,全凭一腔热血。连载了三十万字,这倒是我没有想过的。 但是没办法了,该放弃些东西,又得准备些新的东西。 重新准备简历、准备投机械行业,或者准备游戏文案策划,毕竟这是最接近网文的行业了,虽然996代表着我很可能彻底失去码字机会。 我之前一直犯倔的原因是这本书还在写,我想撑到这本书写完。现在想来,恐怕不能如愿了。没钱生活下去成了所有人都可以打压你的理由。 我不爽,也只好妥协。 为了不断更,接下来,只好先退化回一更兽了。 如果那天因为工作太忙,没空更新了,我会再发单章说明。 感谢你们倾听一个心态小崩的透明写手哔哔赖赖这么久。话痨只是因为我真的把这本书当作交友的途径了。 我也不知道前途会怎么样,稳定下来,我就会继续坚持下去,放心,多大的困难都见识过了,不tj。 沉淀,只为了更出彩。 ——小乃鸽202093 第21章 当锋芒卸下温柔 “为什么要动用祖宅的力量?” 靳子跃注视着她。 “我已经两年没有修行了,以我现在的灵魂之力,恐怕也力有不逮,要真正十拿九稳,还是得借助家族流传下来的阵法。” 三水解释道。 “而且,你是傻瓜吗,要找回沁的灵魂,肯定要用到唤灵阵或者引灵阵,那不一样得回去三水家的旧址嘛?” 好歹是专业领域,让她稍微找回一点对线优势,不由得带点小神气,道:“姑奶奶两年没尝试过驭灵了,也破例为你施展一次,毕竟沁是我的姐姐,总不至于小气到不帮你。” “没有不动用唤灵阵的方法吗?”靳子跃问完,似乎察觉到什么,又不说话了。 不过三水走在前头,又自顾自地说话: “有啊,但是我本事还不够,那是家族德高望重的先辈镌刻的。要是我有那水准,肯定在自家后院镌刻,谁会跑回深山老林里。”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玩意就像科技黑箱,稍微有点灵魂之力就能驱动了,又何必自己花费精力去镌刻呢?” 三水临心说着,与靳子跃并肩走着。 “至于恶灵,倒也不用担心啦,不是还有你在吗?”她脸色揶揄,用手肘顶了顶靳子跃,“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凑上来。 靳子跃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 “什么态度啊!”三水临心踢踢他的脚,“哄一句会死啊!” “等等,你算是默认沁是我姐姐了吗?” 少女还在为自己的话术洋洋自得。 靳子跃却沉默寡言起来。 这让逞得口舌之利的三水临心没有任何成就感,不由得像泄气的皮球。 …… 很快,在婆婆开门的时候,靳子跃和三水双双回来,老人家看在眼里,一直乐呵呵地笑。 三水临心回去沐浴,而靳子跃也借机外出,来到楼下。 傅寻早就在巷口等候着他,嘴里嚼着一根棒棒糖。 “今天去哪了?”靳子跃问,毕竟放跑监视的三水临心,让他稍微头疼了一阵。 “本来监视那丫头,只是你一直没回消息,就出来找你了。” 靳子跃想了想,自己的手机在被驭命者追杀的事故中报废了,为了防止信息泄漏,已经彻底碾碎,连同汽车一把火烧了。 “看到你和老闫碰面了,我就不出面了。”傅寻说,他其实蛮想去凑热闹的,但是这种重逢的场合,莫名的矫情,不太适合行事潇洒的傅大爷。 “豆子也很想念你。”靳子跃补充道。 “啊。那家伙就算了。”傅寻想起那副憨憨傻傻的笑容,纯净如朝阳初升。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倒是我这边,遇到了了不得的人,是你同学。” 靳子跃点点头:“我知道了。” 傅寻敲了敲身后的墙,提醒靳子跃,地上多了一个大提琴背包,说:“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 靳子跃盯着黑色的大提琴背包,脑海中浮现那名酒红色头发的女人。 ncer。 若不是她,恐怕靳子跃要从九名驭命者手中逃脱,机会渺茫。 “驭命者们最近会有动作,他们已经决定对我们下手了。”靳子跃说。 傅寻瞥了一眼他脸上的伤,说:“我知道了。谁动的手?” 靳子跃认识的不多,回忆了下,说:“东南分堂的天地捕手,东部分堂的魏铮、驱炎章家的丫头,楚家的纨绔,还有其他杂鱼不认识。” “章家的是章曦?那个天然呆也来了?”傅寻冷笑一声,“那帮老头子是真的是没人了啊。” “现在驭命者的威胁比异鬼还高,你自己也要小心。”靳子跃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傅寻不耐烦,“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也得加快进度了,现在【百川汇海】的能量缺的太多了,再这么找下去,不知道多久才能真地拼凑出真相。”傅寻忧心忡忡地说。 从驭命者们的动作可以察觉,对方的人数在不断增多,接下来面临的压力将越来越大。虽然是隐世族群,但是古往今来的历史中,驭命者并非无迹可寻。 他们潜藏在历史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默默矫正着历史的走向。 每一次的倾巢而出,背后都有其深刻的意义。 更何况这一次被盗取的是驭命至宝【百川汇海】。相传当年驭命祖师爷将这个命辞传承下来因违逆天机,不久便寿终就寝,至此这个传世命辞与历代驭命先贤一同以香火供奉在族中祠堂,供后人破解灭世之局使用。 历史上,共动用三次,一次是群雄割据,万马齐鸣的兵戈年代;另外一次是热武器初生,工业与蒸汽沸腾,炼金术与午夜魔法三分天下的年代;至于第三次,则是百余年前全球联盟一统,种族隐没的时代。 这三次都成了后世人类与异鬼抗争的转折点。 而第四次【百川汇海】出世,却是被眼前这家伙窃取,用在儿女情长身上,不知道族群那些老古板得知消息的时候会不会气得当场去世,传出去也不免贻笑大方。 【百川汇海】,这个命辞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总能把族群与世界的命运牵系在一起。 傅寻打量着靳子跃。 男人的眼中没有波澜,只是朝着自己的目标,像机械一样精密地算计着,仿佛可以听见他的身上也有齿轮喀拉拉地响。 傅寻在想,要是哪天突然发条停了,男人会不会就此直挺挺倒下。 “对了。”傅寻出声问道,“你今天观察了一整天的三水,那丫头有没有问题?” 靳子跃的眉头一沉。 他说道:“今天我在找老闫之前,有另一位自称是‘三水临心’的人找上了我。” “另一位三水临心?”傅寻愣了愣。 靳子跃把恶灵三水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达。 这种把戏…… 傅寻撇撇嘴,不做评价。 不是恶灵三水多能言善辩,而是现在楼上的那丫头段位太高。以至于让傅寻有些捉摸不定。 “你怎么看?”傅寻问。 靳子跃注视着街口的灯,眼里映着落地的光,喉间鼓动: “楼上的,是假的。” “嗯?” 第22章 藤原的高光时刻 停车场。 拉长的警戒线将车库层层围绕,红色的警示灯兢兢业业地打着转。 警戒场地的中心,一辆不能称之为车的焦黑残骸,在消防水管的冲刷下冷却,半边车大灯碎裂,另外半边深陷在前端,仿佛合眼的铁壳虫,已经彻底的死去。 周围的干员在拍照取证,照相灯光一晃一晃,在亮起的瞬间可以看见藤原千鹤阴晴不定的表情。 地上救火留下的积水滩,踩在水渍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课长,车主的信息出来了,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她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车子为什么会参与到这种恐怖事件来。”田中汇报道。 “嗯,嫌疑人基本锁定了。” 藤原千鹤脸上轻松不起来,正是因为又是那个人,所以事件才显得棘手。 每次和他扯上关系,总有一种有大事要发生的感觉。 “以现场的破坏程度来看,交手双方的实力都很惊人。”用黑色金属口罩的蒙面女人缓缓走上前,她的手边牵着一只矮了两个头的萝莉,穿着米黄色的洛丽塔,性子却很冷清。 开箱女摸了摸柱子露出的钢筋,隐隐在承重过程中有扭曲的迹象,碎裂的缝隙中,内掺的细砂一触及落,显然柱子已经脆弱不堪。 “这一拳的力道恐怕已经足以将50毫米厚的钢板打穿。攻击者可能拥有极高的蛮力;而地上的烧焦痕迹来看,还有一名控火高手,这种瞬间产生的高温烧焦了胶皮,停车场内本就不通风,现在还可以闻到那个味。” 藤原千鹤点头。 “现在还有些细绳勒紧的痕迹。”藤原千鹤走到一旁,“这根柱子上有些脱落的白斑,显然被韧性极佳的细线箍住,对面那根柱子也有相似的痕迹。地下的车胎痕迹乱而重叠,这里又是出入的主干道,不难判断,当时那辆烧焦的车曾经被这些细线限制了去路。” 藤原千鹤分析完,转头望向那些被拱得七零八落的车,低头望着路面的车胎。 这时候,田中的手机滴地响起。 “课长,停车场的监控备份传过来了。” 藤原千鹤走过来,说:“我看看。” 视屏监控总算靠谱了一回,这边可以看到最先进入的是穿着白衬黑裤的青年,戴着惨白的半哭半笑面具,显然已经做好了暴露在视线中的准备,而随后紧跟而来的四人,模样相貌也很清晰。 “能根据他们的模样查找沿途的监控设备吗?”藤原千鹤说道,“我总觉得这群人会聚集在一起,又追杀‘镜’,肯定和他有什么关联。” “不用看他们发生了什么冲突吗?” 田中问。 “要,但是优先级不高。我们并没有逮捕他们的手段,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他们的位置。” 藤原千鹤头也不回,“立刻联系警视厅,找特别侦察组申请调动当街监控,只要顺着沿途的监控,就不信找不到那群人。 “包括——没有戴面具的‘镜’。” 田中的神情一振。 是呀,既然有如此宝贵的线索,自然可以找到他们的踪迹,再来逮捕就不会那么麻烦了:“哈衣!” 藤原千鹤大步走向电梯,说道:“现在先前往这栋写字楼的物业那,应该还有其他视角的监控,能够拍到我们需要的线索。” 开箱女和不说话的小萝莉,跟在藤原身后离去。 灵给她们下达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藤原千鹤的安全,甚至是放权给她大胆施为。 田中看着藤原千鹤神采奕奕的模样,觉得她一定发自内心感到满足。不是那种获得了某种荣誉、沉迷权势的满足,而是一种正在进行的,宛如太阳般发光发热的状态,让她看上去容光焕发。 “田中,快跟上。”藤原千鹤临走进电梯还不忘提醒愣神的他。 “来了。”田中五十岚憨憨一笑,快步跟上。 监控室。 藤原千鹤无处施展的能力得到了释放。 监控前数十个画面,她几乎可以同时播放进度,虽然常年坐在监控室的值班人员也能做到,但是他们更多是注意哪里会出现突发情况,而藤原千鹤是从4x4的监控画面里寻找她需要的线索。 前者是在事件“发生”的基础上去强调其“存在”,而藤原是从日常的“潜伏”中去揪出线索的“存在”。 女警盯着屏幕放映,荧光反射在镜片上,正好照亮她一动不动的眼眸。 田中跟不上她的速度,只能很努力地左边瞧一眼,右边望一下,现在还在摘取关键监控,视频基数大,细小的屏幕又增加了难度,没一会他就眼睛有些泛酸。 女警的鼠标迅速点击,将几个拍摄到对方的视角全都标示出来,拷贝到自己的硬盘中。 良久,她才后仰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课长,有什么发现吗?”田中维持这种观察实在是有些勉强。 “我已经大致摸清整个过程了。” 藤原千鹤扭头,对他说道。 “你看,3号监控显示,‘镜’先行一步走进停车场,注意他的神情,他并非第一时间往停车场走,而是扫了一眼四周,才决定选择了停车场,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他的脚步,迈得快了些。” 藤原千鹤用激光笔圈着屏幕,说:“说明对方也是临时反应,甚至从以往我们和他交手的经验来看,他此刻准备并不齐全,至少那件隐藏身段的风衣还没出现。说明他也是仓促之下,才被迫选择地下车库作为场地。” “地下车库的优势自然就是人少,空旷,便于展开拳脚。说明他也做好恶斗的准备。” 藤原千鹤的思路越来越跳跃,田中苦笑,那个不知疲倦的工作buff又加持在身了。 “看着几人,还有另一边,站岗保安被制服,显然这几人也是一伙的,如此算来,针对‘镜’发起的袭击,至少有九人参与。” “嗯……” “不难判断,‘镜’是发现了他们的跟踪,才决定找个能够甩掉他们的地方。而对方也很聪明,似乎拥有某种追踪手段,能够形成前后包夹。” “不过,他们还是失手了,最后,‘镜’跑掉了。” “何以见得?” 藤原千鹤把监控时常跳到进度条末端,说道:“注意这几个人的离场,他们不是从车库,而是从一楼离开,而且好几个人负伤严重,试问,如果在地下车库能够解决,为何还要上楼呢?还是在自身装扮招摇的情况下,难道是口渴上去点杯奶茶吗?” “他们会上楼去做什么?自然是找人。”藤原把激光笔在桌子上敲了敲,说,“而且别忘了,‘镜’最擅长的就是隐匿,如果监控对他有用,就不会到现在还在左京都里漫无目的地找人了。” “有道理。” 男人点头。 但藤原千鹤和开箱女都神情一凛,这不是田中的声音! 她们猛地回头,一名上班族模样的男人,白衫黑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身后。 “正想着收尾,没想到你们动作倒是快。” 男人说道。 第23章 悖论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男人摊开双手。 反应过来的田中第一时间拦在藤原千鹤面前。 “你是什么人?”藤原千鹤凝视着对方,迅速掏出手枪。 “大家都是文明人,有话好说。”男人双手举起,“放心,我们不是什么歹徒,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藤原千鹤隐约觉得与监控九人组是同伙,追问道: “你们在追杀‘镜’,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程凛扬了扬眉毛,说:“‘镜’?哦你说那家伙啊,抱歉,无可奉告。我只能说,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干掉他,放心,收拾完我们立刻就走,不会在左京都逗留。” “但是你们的出现,已经威胁到了左京都的安全。” 程凛搔了搔头发,无奈地说:“又是无聊的秩序,真是麻烦死了。” “也许对你们这些奇人异士威慑力不大,但这是我们的职责,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空有力量却不考虑后果的家伙,才让这座城市逐渐缺乏安全感。” 藤原千鹤皱了皱眉,说:“如果你们真的想和我们合作,请拿出最基本的诚意,以及对这座城市的尊重。” “虽然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但是老子只想说,关我屁事。”程凛的脸拉长,摆出一脸赖皮相,“你似乎搞错了什么,我们只是不想惹麻烦,不代表我们没能力收拾你们。小姐,在谈判之前,请先认清自己的地位。” 气氛陡然急转直下。 “你们的异鬼不也很活跃吗,他们对左京都的破坏恐怕比我们还高得多,不去抓异鬼反而来说教起我们这些路过的游客,似乎也有些双标了,而且据我所知,16区的异鬼不是有专门负责收拾后续的部门吗,做这种善后工作你们应该很熟练了才对,竟然还有人会去关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啊。” 程凛的话很不客气。 藤原千鹤气得面色涨红,怒道:“这不是为你们开脱的借口!” 程凛冷笑道:“说到底,是因为异鬼你们惹不起,所以异鬼可以横行霸道,而你们把我们当做软柿子,所以只能拿我们杀鸡儆猴?” “你!”藤原是真的生气了。 程凛带着挑衅语气,甚至有些兴奋,说:“怎么,想打架吗?” “你感觉也不是很强。”一旁的开箱女说话了,“如果交代完遗言,就可以准备把头留下来了。” “啧。”程凛嘴角的笑容愈加明显,盯着开箱女道,“你大可一试。” 话音刚落,开箱女身后的锁链咔啦啦地动起来,而高速旋转成圆饼状的金属片从箱子的某个角落探出,如同毒蛇飞扑而至,这个弹射速度,回旋飞刃砍头就像剖西瓜一样。 “合着你还是鱿鱼呢,又喷墨又触手的。”程凛喊道。 回旋飞刃迎面而上,却扑了空,一头扎进桌子,桌子应声断裂成两半,无力地朝两边倾垮。 而程凛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他们身后去了。 藤原千鹤循声回头,程凛扮个鬼脸,说:“你们还真敢打,真当我们好欺负?” “瞬移?” 藤原和开箱女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都说了我们不想惹事,你们还不善罢甘休,非得动武。” 程凛说话的时候带着寒意,晦暗的监控室灯光只能看见他的半边脸庞,眼神从一开始的嘻哈变得冷漠。 “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们不仁不义了。” 藤原千鹤也知道这群人不是什么善茬,心底微微发紧。 “别走啊!我去摇人!”程凛告诫般地说道。 说罢,他就消失在监控室内。 “能带人瞬移的能力……”藤原千鹤一时间也感到棘手无比。 开箱女不放心藤原的安危,说道:“你先走,这里不安全,雪球掩护你撤离。” 说着,她手里牵着的金发萝莉也抬头望了藤原一眼。 “这家伙叫的人恐怕也是穷凶极恶之辈,我们不一定是对手,随时准备通知灵长官。” 开箱女一脸凝重。 …… 谷龙堂内。 几张四方桌上都围坐着人,众人安静地处理伤口。 这次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也失败了,大堂正中的文公显然脸色不悦。 张让百无聊赖地左脚碰右脚,碰完再右脚踢左脚,反复循环。 徐虹在为丈夫魏铮疗伤,楚平秋打理着自己灵猫的毛发,章曦安静地看书,无双萝莉低着头,两侧的辫子披肩滑落。 飞天捕快与走地太保沉默地用自己的疗伤命辞治疗烧伤。他们哥俩这次受伤颇重,多处骨折,就算治疗得当,暂时也失去了战斗能力。 杜彪现在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火光照亮的车里,男人被火舌缠绕的脸庞,以及冷若寒冰的眼眸。 这种性格的家伙,是最难对付的类型。 这时候,程凛突然出现在正厅,轻吁了口气。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过来。 “我想去销毁监控,但是异鬼的走狗先一步拷贝了。”他摊手表示无奈。 “而且对方也没有妥协的意思,可能会来找我们麻烦。” 程凛说着,随便找张凳子坐下,给自己斟了杯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既然话不投机,就不用了再说了。”文公的声音依旧充满威严。 “监控拍到了又如何,我们也不怕他们,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楚平秋倒是没什么反应,还是全神贯注地打理着猫毛。 “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那句话,在这里,不要徒生事端。”喜婆提了一嘴。 楚平秋不屑地瞥开视线,他就看不惯老一辈们小心谨慎的样子。 “有监控的话,我们的信息可能已经暴露了。”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杜彪突然发言,“也就是说,那群警员随时会上门,甚至可能把我们的消息泄露给异鬼,要是引起异鬼世界的不满,那才是麻烦。” 文公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询问刚刚回来的程凛:“他们那边是谁在追踪叛徒的消息?” 程凛回忆了下,说:“是一位板着脸的警花小姐,看上去还有些严肃,不是一个经得起玩笑的人,我叫他们别走,要打架我叫人去,现在还被我晾在那呢。” “警花?”张让原本萎靡的模样消失,蹭地冒头,双眼炯炯有神。 “还在吗还在吗,程凛程凛带我去看看!” 程凛撇撇嘴,道:“干嘛回去?放他们鸽子不好吗?” 无双萝莉丰青青的眼神一直落在程凛身上,听他这么一说,又低下了头。 众人沉默。 第24章 躬逢其盛 文公拍了拍藤木椅的扶手,把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调回。 “算了,少惹事,没太大的冲突,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尽快找到叛徒,免得夜长梦多。” 老人的眼窝有些微陷,干皱的眼皮扯动,把身上的锦盒取出来。 眼尖的人看出,老人的手中一定不是凡物。 “既然他要搜集‘百川’,那我们只要多关注这座城的百年命辞,很快就可以找到他的下落了。” 文公打开红底金边的锦盒,里面是一颗成色均匀的扳指,色如象牙黄,中间有一道常年盘磨,汗水沁出的黑渍。 “黑璋!”识货的喜婆一眼就认出来,“这可是有钱都难买的好东西。” 文公把黑璋扳指扣在拇指上,食指慢慢地搓磨,说道:“这是旧世纪亲王的贴身饰品,当年得到过先辈的加持,封禁着一个稀世命辞,以命辞气运加持其身,助他风调雨顺,而数百年过去,当中的能量也仅仅溢散百余年,依旧是难得的至宝。” “以命养器!” 喜婆惊喜地脱口而出,这是老一辈人的驭命手艺。 是的,手艺。 当年很多驭命大师将命辞封禁在器具上,久而久之,器皿有灵,逐渐继承了命辞的属性,而命辞也通过器具悠长的寿命,突破历史与时代的限制,在那些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得以存活。 年轻人们或许只会把这些器皿当做古董,但稍微有点资历的驭命者就知道,这些跨越历史的古文物中,蕴含着时光积淀的底蕴。 “这里面,沉眠着命辞【躬逢其盛】,结合这鹿骨黑璋,最终迎来了王朝的辉煌。” 文公娓娓道来。 【躬逢其盛】(仅存五百年) 由【逢机遘会】蜕变而成,亲身体验盛世之景况,大范围型运势命辞,当激活之时足以影响整个时代。 千年帝王的贴身命辞,一代王朝至此崛起,拥有帝王之相,能够大幅增长周遭附属命辞的成长趋势,改运转势,万臣来朝。帝王驾崩之后,被融铸于葬物中,出土当天命辞暴动,方圆数十公里万命觐见。 特征: 沧海一帝:世间唯一命辞。 王命如天:威慑、控制、号召帝王命以下命辞,对同属帝王的命辞无效。 “即便现在命辞已经不足千年,依旧散发着震慑人心的威压。” 周围的驭命者们吃惊地看着这个百年命辞,因为根据族内规定,驭命者不得动用百年命辞。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另辟蹊径,利用载体容器,使百年以上的命辞得以使用。 “百年以上的命辞会夺人心智,尤其是驭命者,但是使用帝王命辞加身的古文物,就没有这个顾虑。” 文公说道。 “原来如此。”楚平秋露出满意的微笑。 魏铮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讶异表情,只是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帝王命”,说道:“最尊贵的命辞,果然名不虚传。” 杜彪等人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手法,以他们在族内的地位,显然还不足以接触到这种世家传承下来的古武器。 驭命者也重视血脉,虽然有很多有资质的草根驭命者,但是驭命世家的积淀明显才是决定强弱的因素。像楚平秋、楚彬林出自楚家,章曦来自驱炎章家,青一色来自花城顾家。 “那这个命辞会苏醒过来吗?”杜彪问。 “你见过琥珀化石里的蚊子还能苏醒吗?”楚平秋像看着乡巴佬。 “如果不敢确保绝对的安全,谁又敢用呢。” 文公说道,摩挲着温润的质感,说:“有了这个帝王黑璋,附近所有百年以上的命辞都会朝我们这边聚拢,他不来也得来。” “既然帝王命一出,万命朝拜,那岂不是可以用这个黑璋召来【百川汇海】?”杜彪似乎想到了什么,问。 “不行。”文公叹了口气。 他的表情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百川汇海】的级别,比帝王命还要高。” “比帝王命还要高的级别?”这回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帝王命只不过是人间的最高命辞罢了,而【百川汇海】并非来自人间。” 楚平秋笑道:“文公,你越说越玄乎了。” 文公瞥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一个通过积累能强大到实现任何合理愿望的命辞,你觉得这是属于人间的力量吗?” 在场的众人眼神一动。 【百川汇海】是驭命者集族群之力供奉了整整几千余年的命辞。 实现任何合理的愿望…… 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诱惑,哪怕最简单的,天下第一,身家百亿,这些都是合理的。 只不过,他们身为执行制裁的人,也很清楚【百川汇海】有命拿,也不一定有那个命去用。 而把一个超乎常理的命辞,用来满足个人的一时之快,也太狭隘了。 他们也只是想想,但现在还是要依靠帝王黑璋上面的命辞。 “放心,【躬逢其盛】是帝王级别的命辞,用它来见证盛世太平都不为过,更何况只是见证一些我所认为的‘最合适的时机’。” 文公说着,将朱色锦盒收起来,藏进内侧的衣兜里。 “长老,‘最合适的时机’不好判断?”楚平秋瞅了瞅,眼神中带着质疑。 “这个很简单。”文公的老眼昏而不浊,精明如隼,右手指节敲打着桌面:“在他快要收服百年命辞的时刻,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所有人也没意见了。 文公是在场驭命者的权威,活了七十余年的老学究,对于驭命方面的造诣确实是在场人当中最高的。 “你们先整顿一下,杜彪和阿松身上有伤,就留下来,余下的人做好准备。【躬逢其盛】会提醒我,‘盛’到来的时间点,到时候再出动,成功的机会更大一些。” 老人站起来,环视在场的众人,说:“这一次,避免失败。” “但是对方似乎有神秘的能力,能让所有的命辞沉默。” 杜彪提醒道。 喜婆笑着提醒道:“咱们也有帝王命,到时候,谁的命辞臣服于谁,还不好说。” “这倒是。”杜彪点点头,稍微放松了些。 “小子们。” 文公的语气变得威严:“此时关乎我族千百年香火延续,说大点更关乎人类社稷,夺回【百川汇海】的重任,只许成功,不允许失败!” 众人点头,谷龙堂内,空气都有些升温。 第25章 他中断了她的表演 “靳。” “靳。” 朦胧之间,柔和的女声在脑海回荡。 “靳。” 靳子跃迷迷糊糊睁开眼。 “起床了。”女孩见他转醒,露出温和的笑,“都几点了。” 靳子跃缓缓伸手,喃喃道:“沁。” 三水临心被靳子跃摸到脸颊,有些发烫,眼神有些不自然:“喂!当着女朋友的面叫前女友吗?” 靳子跃清醒过来,缩回手,长长地吁了口气:“你什么时候醒的。” 三水临心有些做贼心虚,说道:“也就比你早醒了一点点。还有,这种嫌弃的叹气是怎么回事?昂,有个漂亮的美少女叫你起床还不满意吗?难道是得把‘叫你起床’缩略成两个字?” 靳子跃无视了她的扯皮,坐起来捂着脑袋。 梦境里女孩的呼唤越来越清晰,让他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现在才六点,不多睡一会吗?”三水临心试探着问。 靳子跃看了她一眼。 三水临心被他看得发毛,辩驳道:“干嘛!我又不会在你睡觉的时候偷亲你!更别说什么钻进被窝了。” 靳子跃默默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刀,好在刀鞘还在。 三水临心一下子就跑开了:“救命啊杀妻了!” 靳子跃赶跑了小尾巴,脱下睡衣换衣服。 三水临心躲在浴室,露出半个脑袋,两只手背捂着眼睛,从手指间展开两条缝。 靳子跃的身材很好,没有赘肉,也没有太硬块的肌肉,如果不是那些横折撇捺的刀疤,或许会更好看。 趁着靳子跃例行检查周遭设备,三水临心刷完牙,欣赏着镜子里的小美女,忍不住叭了口。 “可以去刷牙洗漱了哦。”三水说道。 靳子跃点点头,走进浴室。 三水临心猫着身子,无声无息地贴着墙爬过去,利用铝合金门下面的通风口,扭头想瞅一瞅。 结果正好近距离对上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棕褐色里带着点琥珀色。 三水临心讪笑道:“你的体位好奇怪哦。” 趁着对方拧眉不悦,三水临心逃也似地爬起来就跑。 靳子跃走出来,用毛巾擦着脸,说道:“别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了。” “怎么就没意义了,这些可都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啊。”三水临心理所当然地说,“大不了给你看回来嘛。” 靳子跃看着她,三水临心也盯着男人的脸。 男人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是脸很好看,锋利的眉角,淡然的眼眸,眼底的挣扎,还有那种成熟的气息…… 三水临心端详着,忘了靳子跃的话,说道:“请叫我三水忐忑。” 靳子跃说道:“认真点,听我说。” “‘三水临心’的‘心’,扑通扑通地在跳。” “够了。” 靳子跃打断她,盯着她的眼睛:“不要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你就是你,不用这种方式来取悦别人。” 三水临心嘻哈的表情渐渐冷却。 “我更希望看到自然状态下的你。”男人的语气莫名地凶了起来。 三水临心捂着额头,做为难状,语气却不复之前的热情:“真是的,我还以为萌妹子你会更喜欢一些呢。” 她睁开眼的时候,那种娇滴滴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明亮的眸子带着淡淡的自信,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与其说我在接近你,不如说,你在接触我,是吗?”靳子跃的语气中带着审讯的意味。 “还想着多玩一阵子呢,不过这么快就被你发现,那就算了。” 三水临心赤脚踩在木地板上,用手拨了拨头发,说道:“是有一点点试探的意思,不过主要还是好奇。” “好奇什么?” 三水临心说道: “我梦到过你。” 女孩的语气毫无波澜,再无原先撒娇的娇憨模样。 “你知道的,对通灵者来说,做梦一直是一件很玄乎的事情,尤其是我之前的生活和你完全没有交集,可是最近却频繁地梦见你的身影。” 三水临心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眼中饶有趣味,说: “梦里的场景很多,你杀人的场景,你勾搭女孩子的场景,作案手法、作案工具,全都牢牢地印在脑子里。” “冥冥之中,你似乎和我有什么联系,所以我不惜在黑市上泄露自己是通灵一族的消息,把你引过来。” 靳子跃眯了眯眼,说:“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会找你。” “没错。为了提高你找到我的概率,我还费了老大的劲把曝光程度最高的其他通灵者的情报黑掉,所幸你最后还是找上门来。” 三水临心坐在沙发上,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黏着靳子跃,而是保持了一个身位。 “你想让我主动找上你,目的呢?”靳子跃瞥了她一眼。 三水临心说道:“当然是研究明白,为什么会梦见你。我不喜欢有人随意地支配我的生活,也要排除一切不为自己掌控的因素。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地活着,你也能理解这种意外带来的不安?” 靳子跃静静地听着,问:“你打算怎么研究?” “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在试图沟通我的灵魂,能够影响灵魂的只有灵魂。我思来想去,目前接触到的灵魂不多,和你有关的更是少之又少。” 三水临心斜乜了他一眼。 靳子跃的心微微一动。 “就是你想象的那样。”三水临心已经从他的表情读取到他的想法,说道,“所以,暂时来说,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你想要找的人,我也想见一见。” 靳子跃沉默。 三水临心继续说道:“虽然想象着一个不知道存在与否的灵魂,还把我身上诸多奇怪的现象归咎到人家身上很不可思议,但是当下似乎是最好的解释手段。” “所以,即便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也要通过升灵阵,把自己荒废了两年的灵魂之力提升到足以齐动唤灵阵的程度,才能解开这份谜底。某种程度上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靳子跃听完,才问:“你为什么也要探究我们的联系?明明什么也不做,也能安稳地活下去,顶多会有一个陌生男人的记忆,但却也没有任何风险,如果解放自己的灵魂之力,反而会遭到恶灵的追杀,不是么?以你谨小慎微的性格,完全没有冒险的必要。” 他看着三水临心,说道:“有时候,风平浪静的生活才是最珍贵的。” 第26章 她和他的间隙 三水临心带着轻蔑的笑,反问道: “就这样默默无闻,关在房间里,一个人苟活致死吗?” 靳子跃沉默。 “这两年的生活,就像自己躲在囚笼里,从战战兢兢到麻木不堪,那间房子我很早就想逃离了,只是一直没有逃跑的勇气罢了。” 女孩淡淡地说。 “梦境里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拜你所赐,我苦练了那么久的黑客技术,还有情报搜集,或多或少还懂一些杀人搏击术。” 三水临心说着,瞥了眼这间房:“房间内的探测设备我都检查过一遍,和梦里一模一样。得以于你每次都检查,我可是印象深刻。” 靳子跃第一次觉得自己暴露在视线中,如同天幕有一双眼睛,无论自己做出何种行动,有何种心绪,都无处可藏。 三水临心盯着靳子跃的眼睛,说道:“你对我已经起杀心了,就在刚才,你想去抹木板下的匕首。” 靳子跃身后的手不自觉一颤。 女孩说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恐怕就属我最了解你了。” 她的眼中没有玩笑的意味,而是笃定地看着他,说:“即便你一言不发,从你的眼神、你的动作,我都可以获得想要的信息,你觉得这种程度的了解,还是寻常的通灵之梦吗?” 她站起来,看着靳子跃,说道:“你我都置身在命运的漩涡中,无法逃脱,无法置身事外,我都没有畏惧,你在害怕什么?” 靳子跃的瞳孔微微收缩,仰头对她吼道:“住口!” 喊完他就后悔了,微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三水临心不解:“你不像是一个会产生恐惧的人。” 但很快,她自己又猜测般地说道:“除非你的心重新活了过来。” 男人猛地站起来,单手揪起三水临心脖颈的衣物,贴近的脸宛如恶兽,将她提起来:“我叫你住口。”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青筋隐现,三水临心从未见过男人暴躁的模样。 她也不再多言,双脚慢慢落在地面。 靳子跃已经将她放下。 “自己整理好,下楼吃早餐。” 男人说罢,甩手打开租房的门,走了出去。 三水临心问:“等等。” 男人驻足,准备关门的手悬在半空。 “不用提防我吗?” “砰。” 门轻飘飘地带上了。 三水临心顺了顺自己的衣服,凝神望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露出莞尔的微笑。 …… “哦,临心来啦。” 婆婆正好盛着粥,乐呵呵地对着小姑娘说:“煲好的粥,来尝尝婆婆的手艺。” “好~”女孩瞥了眼默默喝粥的男人,乖巧地挪好位置,在他的一旁坐正,等待婆婆把盛好的粥递过来。 靳子跃起身,微笑地对婆婆说:“谢谢婆婆。我吃饱了。” “哎,别走啊。” “今天还需要去店里打工。”靳子跃歉然一笑。 “真是的。” 婆婆见说不过他,也只能放任他离开,扭头看见三水临心笑吟吟地,捧着粥小心地啜了口。 “我开动了。” “好好吃!”三水临心惊呼一声。 婆婆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慢点,小心烫。” 她看着三水吃得开心,自己也凑过去,一脸八卦的模样,眼睛斜斜的,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那小子脸黑着呢。” 三水临心勉强一笑,说:“一些小分歧。” 婆婆说道:“千万别生他的气啊,这孩子心地不错,看着也挺会照顾人,就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我从来没看到他生气,我还以为他这辈子就不会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 三水乖巧一笑,说道:“没事,我知道,只有在意才会闹情绪。” 婆婆看着她,眼神有些讶然:“你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感情就是要互相体谅才能越来越好。” 说罢,婆婆自己都笑了:“你会料理吗?婆婆教你,要想俘获男人的心,就得先俘获男人的胃,我这里有一招拿手的咖喱酱汁,靳平时最喜欢了,等会没事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三水临心作惊喜状,“真是太好了。” 女孩笑靥如花,一把将婆婆拥入怀中:“婆婆你真好。” “额咳咳,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你们这种折腾。”老太太笑呵呵的,起身收拾家务去了。 等到三水临心一个人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褪去,呆呆凝望着隔壁靳子跃喝完粥的碗,喃喃自语道: “在……意……” “吗。” 三水不知道。 哄老太太开心的。 …… 一整天过去。 靳子跃等到傍晚六点才回来。 厨房里油烟机呜呜地响,远远就能闻见晚餐的香气。 铁门打开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三水临心在窗户边上瞄了一眼,看着男人背着包,先行上楼。 婆婆冲三水使了使眼色:“不上去看看?” 三水勉强一笑,说:“不了,给他留个惊喜。” 她低下头,将准备好的咖喱酱淋在饭上,拼盘摆好切齐的煎鸡扒,再拼上几片水润的西红柿片,看上去香浓可口。 “唔……连老婆子都被你的手艺折服了。”婆婆乐呵呵地,将熬制的咖喱酱汁连同鸡肉一起装盘。 “什么时候学的料理呀?” 三水笑道:“自己一个人生活久了不得不学习一些,不然同班同学看我的便当太寒酸会笑话我的。” “哦,还在上学呀。现在有了靳,可以让他替你下厨如何?” “那个不成,我会吃胖的。”三水临心开玩笑道。 很快,靳子跃也从二楼下来。 三水临心默默地把餐具摆好,为他盛上一碗热汤。 另一位租客是上班族,这个点还在加班,也并非所有人都喜欢在庭院和邻里邻外一起享用晚餐。 “回来啦。今天工作怎么样?”婆婆见两人都沉默,率先打破僵局。 “挺好的。老板说再过不久就可以转正了。”靳勉强一笑。 婆婆点头:“转正好啊,转正了才有多余的零花钱可以出去约会。” “婆婆。”三水临心脸皮薄,娇斥了声。 “嗯。”靳子跃应了句,端起筷子,说道:“我开动了。” 婆婆和三水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吗?”靳子跃见她们都没吃饭,张望了一下,问。 “没事没事。”婆婆乐呵呵的,以为气氛已经冰释,说,“吃饭吃饭。” 三水临心也埋下头,默默吃着自己的咖喱饭。 第27章 转变 饭后,靳子跃洗碗,三水先回到房间。 婆婆把厨艺垃圾倒完回来,看着靳子跃的背影,定定地端详了一阵。 然后才提着装厨余的桶,说道:“靳……对那孩子是认真的吗?” 哗哗的水声一顿。 靳子跃没有回头,陷入自己的回忆里。 “这回连我都可以感觉的出来,你是真的动情了。”婆婆说道。 突然,她又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解释道:“当然了,不是说之前的那些女孩你没有投入情感,可是那不一样,老太婆虽然老眼昏花,但是还不瞎。对待之前那些女孩,你更像一个兄长,唯独面对三水的时候,你竟然还生气了。” “婆婆,你误会了。”靳子跃苦笑道。 “三水是个好姑娘。”婆婆笑笑,道,“要是你什么时候能把她娶过门,老婆子我卖房都要帮你们把婚房买了。” “婆婆……” 靳子跃没有再反驳,因为他似乎从房东的语气中,听出一点不同于平时开玩笑的味道,带着淡淡的哀愁。 婆婆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温和的笑容,道:“洗完碗赶紧去陪陪人家。” 说罢,老太太步履蹒跚地走了。 …… 等到靳子跃回到房间的时候,三水临心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女孩专注地盯着手机页面,连靳子跃进门都没有吱声。 “咖喱酱很好吃。” 靳子跃走过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以什么话题开口,只能闷闷地憋出这句话。 “主要是婆婆在熬,我就削削土豆打打下手。” 三水头也不抬地说。 “和婆婆做的咖喱酱味道还是有些不一样,但也很好吃。很久没有吃到这种美味的咖喱酱了。” 男人随地找了一块坐垫,盘腿而坐,手里象征性地拿出什么机械感十足的盒子,心不在焉地擦拭。 “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恭维了,说,找我有什么事。” 三水临心放下手机,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靳子跃。 自从晚上靳子跃回来之后,怎么说呢?对她的态度莫名地好了很多。 “你……这算是道歉吗?” 三水临心盯着男人的脸,发现他低头调试设备,与其说佯装不在意,不如说根本没有正视自己的勇气,不由得感到有些稀奇。 靳子跃手头的动作一顿,把盒子放在一旁,说道:“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梦见我了。” “呵。” 三水临心不是嘲笑他,而是从这话中,听出了无比别扭的道歉意味。 潜台词是,他相信了自己能够从他的举动中,熟知他的想法,并且,本人并不排斥。 死傲娇。 三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靳子跃任意一个举动,这些信息就会源源不断地汇聚在她脑海中,将那个表面冷漠的男人扒得原形毕露。 算了,既然对方服软,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计较的必要。 三水的心情突然好起来。 “后天就是月圆之夜。”靳子跃突然提了一句。 “嗯。”三水故作轻松地说。 “你真的要回去三水世家的祖宅吗?” 三水临心白了他一眼,说:“我不去通灵难道你去?” “我陪你去。” 靳子跃说话向来干脆简洁。 但三水临心却陷入沉默。 她的眼眸稍稍低垂,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蜷起身子,双手环抱着膝盖,小声说道:“你作弊。” “虽然我很想体验被爱的感觉,但是我也知道,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三水临心说着,弓着身子往沙发里面缩了缩。。 “你的心在傅沁身上,明明我都知道,但是……但是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很怕自己会失去理智。我不喜欢做没有结果的事情,也不喜欢丧失理智,这是我存活下去的唯一武器。” 她抬头看着靳子跃,泪眼朦胧道:“让我静一静。” 男人的眼底埋藏着心事,也没有再多言。 在他面前的是原原本本的少女,没有伪装的矫揉可爱,只有对生存的小心谨慎与绝对理性。 靳子跃伸手想去摸她的脸,思索再三,又悻悻地收回。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三水似乎察觉到什么,问。 “如果前往启动升灵阵,你可能会有危险。”靳子跃也没有隐瞒。 女孩晶莹的泪花还待在睫毛上,说道:“你是说恶灵已经在埋伏我了是吗?” 靳子跃不置可否。(嗯) “你在担心我的安危?”三水临心莫名觉得好笑。 “只有你能带我们找到沁的灵魂。”(嗯) 靳子跃辩白似的发言在三水临心听来直观了当。 “我知道了。”她擦了擦眼角,勉强一笑,“我还有守护灵,等到了氏族那边,肯定得召唤出来守护我,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吗?靳会保护我的?” 靳子跃说道:“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他人不是明智之举。” (我会保护你,但是我担心自己力有不逮,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好。” 三水临心应答道。 她不由得开始好奇起来,今天他究竟去做了什么,回来之后的态度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三水很少看到靳子跃神采奕奕的一幕,或者说男人已经将心灵的窗户关闭许久。这种感觉,就像她将窗帘掀开,阳光渗入,留下斜长的影子,证明着光芒的存在。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月圆之夜,升灵阵和唤灵阵可以带来最直接的答案。 三水也不去纠结,男人还是值得信赖的。 “就先这样。”靳子跃说道。 “现在先讲讲你的祖宅,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三水点头,道:“地址并不在都市圈内,而是在左京都西南郊外,那里现在已经成为了田垄和草垛,祖宅是一栋‘冈’字型建筑,三面围墙,中间的‘x’形区分开四大灵阵,虽然年久失修,但是灵阵由灵堂供奉的先祖庇佑,吸收山间灵气填充,保持灵阵咒力不成问题,只是激活灵力需要用等额的能量。” 靳子跃点头,他说道:“命辞能量的交给我。” 三水甜滋滋的一笑。 她甚至没有说明需要什么能量,靳子跃就已经反应过来,这……就是默契么? …… 余下的日子,靳子跃也没有到处乱跑,而是带着三水临心逛逛街,买买女孩子的生活用品,有空的时候陪她下厨。 两人的生活回归平淡,三水临心竟然有些不真实感。 很快,月圆之夜降临。 第28章 三水祖宅 幽亮的荧光在草垄间闪烁,七月底的酷暑随着阳光褪去,虫鸣带着夏夜的凉意,织织声将人引入手持摇扇堂间乘凉的童年。 靳子跃陪同三水来到氏族的祖宅。 今天她穿着新买的衣服,黑色的长发没有扎成马尾,而是随意地披在肩头,白衬衫和百褶裙彰显学生气息,帆布鞋上贴着蓝色卡通猫咪。 女孩手里提着一大袋祭祀用品,毕竟回来一趟也需要为先人供奉,聊表孝心。 靳子跃望着半荒废的木制建筑,外沿的木板年久失修,破陋的缝隙任由田间野物自由穿行,房梁上悬挂着蜘蛛网,满屋都是灰尘,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牙酸的嘎吱声,似乎随时会一脚踩空塌陷下去。 三水从勉强称之为门房的小间里取出扫帚,简单地清扫厅堂。 厅堂里供奉着灵牌,褪色的木制灵台出现干裂的痕迹,上了年份的蜡凝成黑色的物块,还有不知道堆积了多久的香灰,在炉鼎里凝结成膏。 靳子跃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家道中落”到何种程度。 恐怕三水父母逝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 他瞥了眼认真摆弄案台的女孩,心里想到,恐怕那个享誉盛名的通灵家族只剩唯一的香火。 三水换上新的香烛,默默地把皿器和神龛擦拭一遍,工作量很大,不一会她已经满身是汗。 她不让靳子跃插手。毕竟这是自己的祠堂,先祖会考验后人心诚与否。 靳子跃为她抹了点驱蚊水。 女孩从厅堂的门后取出覆满石灰的火盆,简单拍拍,备好纸钱和贡品。 “列祖列宗在上,十氏曾孙女三水临心不孝,迟迟未来给先祖们续上香火……” 女孩手秉三香,低眉小声念叨,神情恭谨。 “临心此次前来,是有一事向先祖们祈求……” 通灵者和驭命者都是恋旧的氏族,对祖先都要比现代大多都市圈的人恭敬,一方面是能力接触离不开祖上余荫保佑;另一方面是接受的教育保留着忠孝理念,与氏族血脉文化,从出生就深深烙印在骨子里。 “所以,今夜临心斗胆借用先祖之能,启用升灵大阵,助孙女重获通灵之力,协助友人驭命靳氏,找回失落之魂,还望先祖成全。” 女孩鞠躬,小心翼翼地将香火续上。 她又叨叨念念说了一阵,才虔诚地直起身子,将纸钱和银件拜了三拜,升起,收工放入屋外的陶火盆,点火引燃。 做完一切,灵堂内烛光细微,总算多了一丝烟火气。 靳子跃上前,用湿纸巾帮她把额头的汗水擦拭:“有没有被蚊子咬?田边的蚊子比较毒。” 三水摇摇头,说道:“趁着子时之前把香火续了,时辰差不多了。” 她仰头,看见满月高悬,几抹乌云像汤底的蛋清,轻飘飘却留不住。 来到外院,整栋旧宅坐北朝南,南边开口,以北为后院,一口枯井一只废弃磨盘,还有不少农耕器具屹立墙角,虽然上边的铁块早已成锈。 年逾过百,这栋宅邸当初的烟火气息依稀可闻。 “接下来就是启动升灵阵了。”三水临心呼了口气,说道,“可以来帮忙了。” 靳子跃心中一紧。 早在踏入宅邸,随便逛悠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栋古宅四周微上微不可察的红线,浸染自己驭命者的血,系上无舌铜风铃,风吹不动,唯有命辞经过,才会发出命辞共振的声音。 这是用来提防无所不在的恶灵,那个也称之为“三水”的命辞。 先前的“三水临心”,和眼前的三水临心,孰真孰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只要让他见到傅沁,是谁都行。 早期驭命者猎取命辞,靠的是道具和天时地利,算准时辰,阴阳风水都要涉及一些,再辅以驭命者纯阳之血,才能达到充当容器的贮存效果,进而衍生出各种驭命咒术,将命辞禁锢于身体血脉之中。 但到来现代,后辈们多是学习咒术,对最原始的阴阳、十神等反而鲜有深入了解。毕竟只要能抓到命辞占为己用,怎么都好。 导致对于新生代的驭命者而言,更看重培养已有的命辞,刺激命辞能力,而非最初一知半解的旧时代,所有人都狂热地搜集命辞,甚至最流行的是以命换命。 靳子跃对驭命者的原始驭命方式也涉及不深,所以只能临时抱佛脚,用最简单的侦测手段,虽然某种程度上还不如他的嗅觉。 他走到三水身边,三水在阵眼装上提前准备好的物件,靳子跃临时搜集的小命辞。三水将契约符纸、咒印贴好,口中念着晦涩的咒语,隐约间,地面中的杂草无风自舞。 阵眼和八大阵脚开始散发柔光,像石缝里泄露的山泉,白光开始凝聚,像复苏的某种术法,等到阵眼和阵脚的能量开始溢出,慢慢地朝着镌刻的纹路浸润出去。 坐落八方的阵脚一齐顺时针游弋,熹微的光从草皮底下冒出,让杂草看上去冒着莹莹绿光,很快,一个内部八角纵横,外部镌刻特殊符文的圆环阵出现在两人面前。 三水临心面色一喜,升灵阵已经激活,进入待命状态。 升灵阵的作用她也和靳子跃详细描述过,通过分解命辞,将逸散的能量转化到阵中,再藉由升灵阵将能量提纯为灵魂之力,汇总到阵眼掌阵人手中。 不过,这样一来三水临心从龙一住持那获得的隐灵符就没用了。 这倒也无所谓。 最初的时候,三水之所以明知需要触发升灵阵还要动用隐灵符,是因为那段时间还在试探靳子跃,隐灵符只是作为一种双方洽谈失败之后的自保手段。 她站在升灵阵的阵眼中,白光柔和,比月光更亮眼一些,如同汇聚的涓涓细流,从八个阵脚相交辉映。 要开始了。 她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飘渺的灵魂之力如同丝丝缕缕的薄烟,在她周遭环绕。 “成功。”三水临心回头对靳子跃粲然一笑。 靳子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间,他面色一变。 喧闹的铃声此起彼伏,原先灵位前的烛火突然由橘红转成幽蓝,燃烧的火盆里,纸钱和银件突然喷洒出来,漫天的灰墟沾染着青蓝色的火,纷纷扬扬,还未燃烧干净。 三水的脸色阴沉下来。 第29章 杜鹃啼血 灰烬受到某种神秘的牵引,化身锁链,一道道从火盆里窜出来,噌地冲向天际,像张牙舞爪的彼岸花,伴随着幽蓝的光焰,汇聚在夜空,由凝聚成团。 命辞波动扩散,血色的礼花在空中绽放,隐约间似乎能够听见绯色的神秘力量中,女人的厉啸声在耳畔萦绕。 “竟然达到了化形的程度……”三水仰头望着天边逐渐成型的命辞,浑身是幽蓝色的火焰,绯红的电流在周身游走,没有五官,就是一个靠着灰烬与余火搭撑起来的人形支架。 靳子跃的右眼皮微微跳动,对方的能量似乎又涨了不少,澎湃的能量鼓动着夜风,隐约间可以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空中的人形缓缓下落,接触到地面的时候,那种无形的威慑如同波纹晕开。 靳子跃持刀而立,往前一步,拦在三水临心身前。 他的脑袋一痛,不知名的信息就像泄露的洪水涌进他的感知中: 【杜鹃啼血】 古时贤王身陨,化作子归鸟,夜夜哀鸣,含恨而终,残存的灵魂在世间飘荡,千百年来怨念不灭,积恨成戾,靠吞噬宿主灵魂与命辞得以存活。 吸收周遭怨气,形成怨灵,遵从驱使。 帝王命辞。 特性: 沧海一帝:世间唯一命辞。 王命如天:威慑、控制、号召帝王命以下命辞,对同属帝王的命辞无效。 “你终究是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驭命者。” 它的声音雌雄难辨,带着淡淡的威压,就像一名冷漠的刽子手。 靳子跃的表情没有波动,说道:“你的戾气太重了,不加以控制,最终只会灼伤自己。” “哼呵呵呵,冷血的人也会同情心泛滥吗?”对方的笑荣带着嘲讽的意味,“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要是在前几天,我连和你交涉都要小心谨慎。” 从这家伙张扬的语气中靳子跃听得出,它在短时间内增幅了许多,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过现在嘛,我也没什么忌惮的理由了,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合作?”三水临心望向靳子跃。 【杜鹃啼血】的眉头一挑,揶揄道: “对啊,我给他透了个底,告诉他你是冒牌货,希望你们能够自相残杀。可曾想冷血的杀手竟然也会沉溺女色。不过也好,他把注意里转移到你身上,我才有机会趁虚而入,杀进了福灵寺,吞噬了后山的山精灵怪,才能真正达到化形的程度。” “唔……这么说,老和尚已经凶多吉少了是吗?”三水临心忽略了前半句,反倒是关心起那个贪财的和尚。 “不至于,以他的能力,逃跑不是问题。”靳子跃说道,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龙一住持的命辞是罕见的逃命神技【金蝉脱壳】。 “另外,这么蹩脚的谎言都张口就来,你也不过如此嘛。”三水和厄命隔空对峙,嘴角带着不屑。 靳子跃微微蹙眉。他知道,其实恶灵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只是三水临心的表现已经打从心底说服了靳子跃,而它自知蛊惑无望,才不得不改变策略。 【杜鹃啼血】面色揶揄,道:“哦?是吗?我们的千金大小姐依旧自我感觉良好啊。得知你的后续命运的我,倒是有些不忍心了呢。”对方说罢,手背掩着嘴角,却露出愈加玩味的笑意。 三水临心的瞳间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道:“笑话。” “它在干扰你的心神。”靳子跃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三水一眼,投来支持的目光。 “嗯。”三水点头,应道,“这家伙就是在恶心人,你小心点。” 靳子跃也知道,【杜鹃啼血】一直在看似无意地情况下干扰两人的心智,破坏双方的默契,偏偏这些话语都蕴藏着极大的信息量,以眼前女孩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察觉不到。 而此刻,三水临心脚下的柔光依旧源源不断地朝阵眼汇聚,再升华成精纯的灵魂气息,滋养着她的灵魂。 女孩感受到久违的能力正在恢复,眼中也闪过一丝自信:“如果今晚就要做出了结,那我奉陪到底。” 说罢,身边的虚影缓缓显形,高挑的武者稳步上前,右侧腰间别着一柄细长的刀,指节分明的手搭在刀柄上,衣裙无风自摆,玄色的长发捆成一束,走路的时候屐根轻轻作响。 御剑侍是一名女性,只是容貌掩盖在奇怪的面具之下,只剩下黄色晶状体似的眼洞提供视野。她的长刀缓缓抽出,银亮的刀光如清泉泄落草地。 靳子跃有些意外地瞥了三水一眼,她显然对于御剑侍的驾驭更加纯熟了。 三水察觉到他的目光,得意地瞟了一眼道:“怎么,只允许你进步,就不允许我偷偷变强呀?” “没。” 【杜鹃啼血】冷哼一声,说:“死到临头还打情骂俏,孰胜孰劣,你们大可试试。” 说罢,它似乎也没有交流的兴趣,双手一招,草地上冒起丝丝缕缕的青烟,隐约传来怨灵的哀鸣。【杜鹃啼血】拥有操纵怨灵的能力,周遭荒郊野岭,数百年来死人无数,那些沉眠于地下的灵魂,在它的能力作用下纷纷苏醒,在田垄间徘徊。 呜呜声和厉啸声让三水临心有些发毛,她看不见命辞,但是这种怨灵似乎是灵魂和命辞的载体,所以隐约间可以借着混沌的月光瞥见像薄烟一样,一丝一缕般漂泊的怨灵。 而靳子跃则是通过命辞身上的能量,勉强辨认出恶灵的方位与数量。 只是一息的功夫,恶灵如同沙丁鱼群缠绵起来,迅速过了千百之数,围绕着三水的祖宅,发出震耳欲聋的哀鸣声。 “来,让我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驭命者和通灵者的倾力合作,能产生什么样的火花。” 【杜鹃啼血】嘴角带笑,招展双手,游弋的恶灵如同得到指令,成百上千的恶灵群仿佛拐了个弯,像巨龙扫尾般冲刷而来。 恶灵是命辞和灵魂的载体,它们没有实体,孱弱的能量也无法支撑它们触碰实体,所以也攻击不了实体,但是它们掠夺的是灵魂和命辞,一旦被缠上,就像蜜蜂群无孔不入,又像蝗虫群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吼——” 无数的恶灵遮天蔽月,在翻涌的过程中,仿佛可以看见它们双爪在抓挠,数千张嘴一齐怒嚎,密密麻麻遍布整个视野。 第30章 驭魂 恶灵像沙丁鱼袭来。 靳子跃朝着三水临心喊道:“后退!” 三水拒绝道:“不用,聚灵阵有抵御灵魂的效果!” 她还来不及说出“你自己小心”,靳子跃就已经横刀俯冲,朝着无数恶灵冲去,三水临心也不矫情,给御剑侍提供指令马上跟上。 “御剑侍,三帆式,鼓风劲!” 得到心神沟通的御剑侍后足蹬地,猛地跃起,与靳子跃同步冲向恶灵群。 抬手抡刀,两柄银亮的兵器一左一右,朝着凌冽的风逆向而上。 恶灵咆哮着,黑压压的一片奔涌而上,如死水的黑潮,被刀刃轻易剖开,原本预想中命辞与实物无法相互接触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杜鹃啼血】神色不变,眼前的场景显然也在它的预料中。 靳子跃是驭命者,而恶灵的本质还是命辞,他自然能够掌握杀伤恶灵的方法。而御剑侍和恶灵同源,本来就能够互相接触。 靳子跃的寒芒在恶灵体内迸现,御剑侍的快刀如同剑之屏障,一刀化三影,竟然能够有条不紊地抵御下半边恶灵的侵袭。 就像庞大的鱼群,朝着搅动的风扇拼命地钻。 但是很快,两人就被越来越多的恶灵包裹,飘渺的恶灵像放大的蝌蚪,在周遭缠绕、交织,时不时发出哀鸣声,凄厉的喊叫像在耳边撕挠,引得耳膜发疼。 还有不少脱离群体的恶灵,察觉到三水临心的存在,故而朝着她的方向不断地冲撞。 “砰、砰!” 升灵阵的上空泛起涟漪,那是恶灵冲击无果之后被消化成升灵阵所需的能量。 “不自量力。” 三水不肯脱离第一战场,自然是有自己的底气。更何况,她必须争分多秒恢复全盛状态,她的状态决定了御剑侍的强度,否则在后续的战斗中,可能难以为靳子跃提供战力支持。 第一次交锋中,偶尔可以看见恶灵哀嚎着被撞飞,泯灭成无法察觉的粒子,而靳子跃和御剑侍也终于因为体力衔接不上,被恶灵抓准机会啃噬。 靳子跃吃痛,咬着牙低头看去,那只恶灵已经被砍成两半,手臂上分明没有伤口,却有一种难以忍耐的疼痛,仿佛被锐利的牙尖狠狠扎进肉里,感觉不到鲜血渗出,却有一种肌肉在割裂感觉,刺激着痛觉神经。 原来如此。 他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攻击模式,恶灵是一种介于命辞和灵魂之间的存在,所有的伤害都是针对人类的灵魂,并不会在肉体上留下痕迹。 连最低端的恶灵都能够给人最直观的痛苦感受,那站在背后观望的【杜鹃啼血】,恐怕能力将更加出众。 靳子跃想着,手里的刀也没有停顿,甩动手腕,化作反手,一个上划勒,将两具飘来恶灵的挑破喉咙,它们在空中一滞,忍不住地颤栗,来不及喊出声就化作粒子,逸散在空气中。 靳子跃的刀沾染血污,刀锋在月色下闪过一丝银光。 刀名『瞳丸』。 刀锋舔血,那是靳子跃自己涂上去的血液。 驭命者的血肉是命辞的容器,比起普通人更能够容纳命辞,正常人接触不到的命辞,也可以藉由驭命者的血液来实现接触。而通过这一媒介,靳子跃的能够轻易斩杀蝗虫群般的恶灵。 另一侧的御剑侍战斗力也是直线飙升,像腾空而起的舞女,更何况守护灵也能滞空,挥动长刀的时候,银晃晃的刀光乍泄,每一次旋转,都带着无数散落的躯壳。 即便有恶灵能够咬中御剑侍,底下的三水临心能够及时提供治愈术,针对灵魂状态的简易修补,也能够保持她的战斗状态。 一时间,无论是靳子跃还是御剑侍,两柄长刀飞快窜动,两人仿佛游弋的鲨鱼,手起刀落之间都有恶灵陨落。 一时间,竟然不落下风。 三水临心偷偷咬紧舌尖,微微的疼痛刺激着自己的神经,来抵御频繁操纵御剑侍战斗的晕眩感,自己的灵魂底子还是弱了些,没办法想靳子跃依赖身体素质保持高强度的战斗模式。 突然,恶灵们如潮水般退去。 御剑侍也见好就收,从空中缓缓降落,衣摆飘扬,长发纷飞,在靳子跃身侧站定。 靳子跃稍微平复一下气息,高强度的挥砍确实也很消耗体力。 “不愧是驭命者和通灵世家,我辛苦搜集的怨灵看来对你们没有太大的威胁。”她的语气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像鉴赏表演一般,继而说道,“那试试这招如何?” 瞬间,幽蓝色的地火噌地冒起,数只不明所以的恶灵被火焰焚烧,发出凄厉的咆哮,歇斯底里地挣扎着,最终燃烧殆尽,化作一团更凝视的亮光。 同时发生的有四道地火,将不少只有本能的恶灵献祭。 【杜鹃啼血】喃喃念动咒语,那团亮光就像一道门,在水影中荡漾,仿佛有什么强大的存在,会从这道门中走出来。 靳子跃隐约察觉到,对方在召唤类似于御剑侍这样的守护灵。 三水临心也是小脸凝重,对靳子跃解释道:“这是招魂术,能够通过媒介招来强大的亡魂,我们一般要借用唤魂阵,但是它似乎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做到了。” 靳子跃心头一颤,自己想找的正是这种能力,但是早在佐田晴子使用【魂祈梦请】的时候,他就知道,一般的招魂术恐怕并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三水临心完全知道靳子跃为什么不去打断它,也知道【杜鹃啼血】为什么故意把招魂的过程延缓,并且看上去毫无防备。 它在诱导靳子跃动摇,事实上,对靳子跃来说,这个诱饵确实很诱人。 而【杜鹃啼血】只是单纯在换一种形式恶心她罢了。 在两人严阵以待的时候,光圈内陆续走出五名雄壮的武者,他们手中刀兵各异,浑身金甲,鎏金吞肩,双目凝光,分辨不出神貌,只觉得骁勇之气如风暴鼓涨。 “接下来,让我的仆人陪你们玩玩。” 【杜鹃啼血】声音从前方传来,却也保持着安全距离,提防着靳子跃的偷袭。 第31章 五丁力士 【杜鹃啼血】的话音刚落,五名金甲武士动了起来,机械地探出一步。 他们迈动步伐的模样,就像重启的机器,逐渐从生涩与老旧的齿轮关节中咔咔运转,度过了不适期,慢慢加快了步频,如同猛虎越扑越猛。 从左往右,依次手持双刃纹鬼斧、虎头鎏金大砍刀、青钢红缨枪、四目蛮王锤、龙鳞混元锏。而这五人,杀气森森,举止之中蕴含着经天纬地般的巨力。 靳子跃的脸色凝重,自己以敏捷见长,单凭力量没有一敌之力,而御剑侍也善用剑术而非蛮劲,对单还好,一次性对付这么多人,危机骤增。 第一个冲天炮般倒坠下来的是斧者,手中的双刃巨斧高高抡起,在落下的同时朝着靳子跃的头顶悍然砸下。 靳子跃撤身后退,而来不及反击,红缨闪烁,青钢枪尖仿佛无视时空,眨眼间已经到了喉间,对方竟然是直接凭靠武力将武器投掷出来。 见到来势汹汹的枪尖,靳子跃咬牙提气,扼制住自己下沉的趋势,硬生生拧着脖子回旋转生,险而又险地避过枪尖,而逸散的劲气依旧在他脖间划出一道血痕。 “小心!”三水临心惊呼一声。 靳子跃脚不敢粘地,腾起如飞燕,情急之下朝着天空跃起,才堪堪躲避袭来的重锤,在他俯瞰的同时,四目蛮王锤的凶目正好也和他的视线交错而过。 重锤搅动暴虐的气流,另一只锤头已经步步逼近,靳子跃横刀格挡,却迫于落地前脚底无根,如同落叶被秋风扫荡,闷哼一声朝一旁歪飞出去。 “靳!”三水紧张地唤了声,扭头驱使守护灵,小脸中满是煞气:“御剑侍,五楫打,扫荡式!” 守护灵的晶体眼瞳亮了起来,手中的刀愈发妖异,顶着对方另外两名壮汉的威势,纤长的刀身如秋波掠水,带动周遭气流形成看不清的波纹,连剑影都在招式中扭曲,随着御剑侍横扫而出,一整片空域都宛如异次元的水墨画,锋利的剑气和高超的技艺结合,形成独特的攻击剑屏。 而另外两名壮汉的攻击也同时到来。 虎头鎏金大砍刀盘踞头顶,对方双手持柄,双臂抡直,肌肉暴起,宛如下山猛虎,而另一位拿着龙鳞混元锏的壮汉,如同敲鼓一般,一锏欲下,第二锏已经抡起,一旦开启攻势,如同狂风骤雨,不给任何喘息机会。 粼粼剑气和两柄重兵器不由分说轰击在一起。 “嗡——砰!” 御剑侍的长刀应声断裂,而她本人也是被两名金甲壮汉逼退,掀飞出去的同时,衣裙翩跹,玄色长发也纷纷散开,跌在地上连续滚落好几圈。 “御剑侍!”三水临心有些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心疼地看着支撑着站起来的守护灵。 趁着他们应接不暇的时候,青钢红缨枪的主人驭咒将长枪驱回。 靳子跃的喘息从远处传来。 他的额角有血渍渗出,眼皮充血,体能消耗没有得到及时补充,以至于呼吸有些急促。在巨力震荡下手臂有些发颤,不得不改为双手持刀。 对方的守护灵明明只是命辞和灵魂的结合体,却能够打出蛮力加持的效果。而靳子跃之所以受伤,并非真的遭受这种蛮力和兵器,而是因为在他的视觉和触觉中,已经“被告知”会有武器给他带来伤害,在个人意识中后知后觉形成了这种实体化的伤势。 灵魂层面受到的伤害,会逐渐反馈到肉体中,一旦灵魂在这种状态下泯灭,肉体也会死亡。 而人本身本是接触不到灵魂的。 结合【杜鹃啼血】的传闻,他大概猜测出目前的五名壮汉是何等棘手的人物。 五丁力士。 绝非默默无名,相反,那是传说中的存在。 他们神态各异,或络腮胡或大光头,腮帮全是硬朗的线条,眼仁透白,少了一丝灵性。 即便如此,依旧是力卓雄兵,开山裂道的精悍战士。任何一位,放在他们时代,都是蜀道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猛将。 今天五位齐出,靳子跃和御剑侍顷刻之间处于劣势。 黑色身影闪烁而至。 对方也根本没有留给靳子跃喘息的余地,另外几人已经举起武器,双刃斧左右回荡一圈,带起阵阵腥风,往靳子跃砸去。 奈何有所准备的靳子跃身轻如燕隼,一个折返变向躲开了对方蛮力一斧,而熟悉了对方进攻节奏的靳子跃也没有贸然出击,力出三分留七分,随时准便应对接下来的攻击。 红缨枪者双手持枪,如毒龙打着旋,枪头摇曳不定,隐而不发。 另一位双锤大汉赤目红脸,凭借千钧之力舞起大锤,破坏力惊人,蛮王锤势沉而不死,随时都有回寰的余地,让靳子跃无比忌惮。 对付这些以力胜巧的类型,只能靠游弋走位。就在靳子跃等待对方招式用老,准便出手的时候,长刀刚刚架起,青钢枪铿地一声直戳过来,一点寒芒索命追魂! 靳子跃眉头微蹙,脚下步伐连撤,脑海中的思路逐渐转变。 命辞与灵魂的结合,本质上并非实物,以常规近战搏杀来对待,就像拿自己不擅长的蛮力去应对精心炼制好的怪力战士,费劲而不讨好。 从他们的本质出发,只不过是一种咒术罢了。 虽然这是一种相当棘手的咒术。灵魂之力与命辞的结合,使得灵魂的力量有了外放的可能,换而言之,那些超越常理的飞天遁地,喷火结冰,看似灵魂之力的幻术,但一旦伤及灵魂,和真的被这些奇异的能力伤害没什么两样。 靳子跃一边在五尊虚灵之间游弋,掩护御剑侍恢复,一边望向了正在后方虎视眈眈的【杜鹃啼血】。 对方饶有趣味地欣赏着他们的搏杀,却没有额外插手的意思。 “你们的本事可不止这点?”它挑衅道,“再不拿出点本领,可别被我的仆人杀了。” 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是在引诱靳子跃这边动用某种能力。直觉告诉他,对方的话针对的是三水临心。 他不安地朝着升灵阵望去,女孩脸色泛白,咬着牙支撑着御剑侍带来的高额消耗。 靳子跃当机立断,先动用自己的底牌。03 第32章 Lancer “动手。” 靳子跃对着耳边难以察觉的耳麦说。 他的眼神冷冽,让【杜鹃啼血】察觉到一丝异样。迄今为止,双方的交锋处于一种不温不火的态势,你知道我图谋不轨,我也知道你有所准备,就看谁的底子硬。 随着靳子跃的低语,【杜鹃啼血】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风向变了。 阵阵夜风压伏稻草,宛如无形的威压席卷而来。 有什么能力发动了。 这时,五名金甲力士的身形突然间变得虚幻,像粒子特效变得模糊不堪。 周遭的恶灵也偃旗息鼓,来不及发出哀嚎,如同风吹沙走,眨眼之间消失殆尽。 而实力强横的五丁力士,也维持不了多久,他们的眼瞳微凸,显然感觉不适,面色踌躇,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形就像海市蜃楼,每迈出一步,就透明几分,最终,无力地消失在空气中。 【杜鹃啼血】眉头微皱,一股异样的压迫感在周遭萦绕,自己的命辞能量外放明显受到影响。 【虎默沉香】。 能力发动的时候,所有命辞都沉寂了,就连强盛的帝王命辞,也感受到莫名的威胁,外放的命辞能量不受控制地消散,使得自己失去对外命辞恶灵的控制权,不得不将所有能量回归本体。 当然,就是威胁力度不大罢了。 这是什么能力? 竟然有人胆敢挑衅自己的帝王血统!【杜鹃啼血】的怒意隐而不发,逆着这股威压,身上的气势喷薄如泉涌。 砰—— 帝王命辞的特性【王命如天】,对所有非帝王类命辞都会产生一定压制。 “畏首畏尾算什么手段,既然敢挑衅我,就得做好屈膝臣服的准备。”【杜鹃啼血】威势滔天,朝着远方虚空一抓。 草木稀簌,黑影闪烁。 凭着身影判断,那是一名女性。 她的暗红色马尾扎成团子,一个翻滚避开【杜鹃啼血】无形的攻击,双腿半蹲,单手撑地昂头露面,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还挺棘手。” 她缓缓站起来,身上的命辞波动扩散了几分,彰显着命辞与宿主的高度契合。 月光洒在女人的脸上,露出姣好的容颜,因为光线不足而显得晦暗的头发,也呈现桀骜的酒红色,眼瞳中宛如藏着炽热,光是对视,都能感受到熊熊燃烧的小太阳。 “蝼蚁,触碰王权者,死!” 【杜鹃啼血】的声音寒彻入骨。威慑凡命,这是君王才有的待遇,但是它可以明显感受到,【虎默沉香】最高不过将相级别的命辞,却拥有百命沉默的效果,触碰了最禁忌的王权领域,要是放在它们的时代,这就是谋逆之罪。 女人努力睁了睁眼,明明能够感受到威压,也能听到声音,可是却看不见人影。 不由得嘟囔道:“看不见啊。” 没办法,她不是驭命者,也没有通灵的能力,只是仰仗命辞的能力,稍微能打一点而已。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歪头躲过无形的冲击,将【虎默沉香】发挥到极致,勉强察觉对方的方位。 “老同学,有什么方法能让我看见敌人不?”女人一边走来,一边冲着靳子跃展颜一笑。 “她是?”三水临心听不懂华语,露出警惕的神色。 “同学。”靳子跃的回答言简意赅。 毕业后,虽然他们线上仍旧有所往来,但很少见面。 男人注视着陈若澜,真正见面的时候,依旧有种时空割裂的错觉。 当年,两位冠绝高中的女孩,其中一位已经成长为美丽知性的女士;另一位,却永远地停留在二十一岁。 三水临心打量着女人,穿着上班族的洋装外套,休闲西裤更显高挑的身材,尤其是额间的斜刘海,配合神采奕奕的眼睛有一种英气逼人的感觉,耳垂的小挂饰、淡红的唇妆,稍微修补的淡妆也让她更添女人味,玲珑的曲线让三水临心羡慕不已。 “你好,我是靳的同学。”女人察觉到三水的小眼神,说着流利的和语,对着三水临心招手道,“我叫陈若澜。你也可以称呼我,ncer。” 还起了个挺洋气的名字。 “怎么认识那么多女人啊。” 三水临心小声嘀咕,看对方和靳子跃自来熟的模样,心底有一种想要走出升灵阵,拦在两人之间的冲动。 靳子跃遥望着【杜鹃啼血】,说道:“你保护好三水,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女人的出现,瞬间瓦解了难缠的五丁力士。 【虎默沉香】的作用足以影响帝王命辞的能力,显然也是相当高位的命辞。五丁力士也是由命辞和灵魂结合而成的守护灵,命辞收敛的时候,守护灵没有能量供应,化作星星点点消失在夜空中。 御剑侍也是如此。 三水让御剑侍回去疗伤了。 “嗯。”陈若澜点头答应。 她的命辞无法影响到帝王级别的命辞,但是压制对方召唤的守护灵绰绰有余。 陈若澜能够明显察觉到,自己的能力在对方面前,多少会受到影响。 交由靳子跃去对付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她也乐得清闲。 “这就是你的底牌了吗?”【杜鹃啼血】孤身站定,雌雄难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似原先的愤怒,甚至带着淡淡的审视意味。 “考虑到我等本就是命辞,所以特意选择了压制命辞的能力,在常规情况下,确实能够让我们饮恨。”它说着,全然不顾靳子跃加速突进。 “但是,吾之命要是这么轻易就被压制,那也不配称之为帝王。” 它说着,眼中光芒愈发强盛,帝王的威慑从旷野释放,虚空之中,能量蓬勃涌出,贯穿天际。 “温馨的重逢场面就此结束,你的底牌要是只有这种程度,那就乖乖做好授首的准备。” 【杜鹃啼血】双瞳睁大,猛然运气,双掌虚空一爪,靳子跃的冲锋竟然硬生生被阻断,整个人停滞,保持着持刀奔跑的姿势。 靳子跃挣扎了一下,就像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任凭自己如何发劲,都无法摆脱对方的束缚。 纹丝不动。 第33章 急转直下 靳子跃准备开启命辞【顺理成障】,但是由于【杜鹃啼血】的帝王威慑、陈若澜【虎默沉香】的效果,弱小的命辞反而躲在体内瑟瑟发抖。 灵魂拘役。 滔天的灵魂威压从【杜鹃啼血】身上传来,它除了命辞的力量,从三千年前累积的灵魂之力,也是它横行于世的资本。 在灵魂的世界,靳子跃宛如定格的照片纹丝不动,身躯不适应这种突然之间的转变,被阻塞在原地。突然间,天穹中出现无数灵魂层面的流矢,箭雨朝着靳子跃射去,将他的手脚贯穿,却规避了躯干和头部等致命位置。 四肢撕裂般的痛觉让靳子跃目眦欲裂,却依旧咬牙承受下来。 【杜鹃啼血】对灵魂和命辞的运用,足以让其将灵魂层面的施法转变为现实的咒术。之前惧怕靳子跃,是因为空有一身灵魂之力,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命辞能量来操纵这种强大的咒术,如今命辞能量近乎饱和,灵魂之力反而成了它更进一步的突破口。 “靳!”三水临心紧张地喊出声。 “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凡人,怎么可能和接触至高层面的我斗呢?”【杜鹃啼血】笑道。 “想要救他,就得拥有比我还高的灵魂之力。”【杜鹃啼血】带着循循善诱的口吻,对着三水临心说道,“除非短时间之内,你的灵魂层次能够超越我,并且掌握干涉灵魂的能力。” “否则,你们必败无疑。” 三水临心知道对方在诱导什么。 她的脚下,是三水世家历代通灵者积攒的最高成就,升灵阵不仅能够凝聚灵魂之力,还可以调用曾经的通灵大能们,将将它们的灵魂之力加持到自己身上。 这是应对灭族危机的时候,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先祖预留的灵魂之力,一旦动用,就没有回收的可能。也就是说,这股灵魂之力,也仅能使用一次。 从一开始,【杜鹃啼血】的真正目的,恐怕就是三水世家历代通灵者的灵魂之力。 一旦升灵阵底下澎湃的灵魂之力被它吞噬,那它将真正进化成常人难以企及的存在。 三水临心低头,看着靳子跃,于心不忍。 动用这股力量,说不定可以救到靳…… “别上当。” 陈若澜的声音传来。 女人似乎发现了三水的挣扎,小声地告诫一句,语气有些轻松:“稍微相信那个家伙嘛。” 三水临心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女孩才注意到,这名酒红色头发的女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轻松的神色。 陈若澜察觉到三水的目光,解释道:“我倒是没什么头绪啦,但是我知道,某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除了关乎傅沁。” 她难得还有心情露出痞痞的笑,说:“难得看这家伙吃瘪,这种场合可不多见,我都有点想发票圈了。” 三水临心斜乜了她一眼,心中的紧张减弱了不少,说道:“亏你还能说出这种话,看来很了解他嘛。” “这倒也不是。”陈若澜双手环抱在身前,说道,“只是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罢了。” 陈若澜的语气不紧不慢,要说对靳子跃抱有信心,似乎也太过了些,反而有一种赌徒的光棍与洒脱。 三水临心虽然从梦境捕捉过男人的只鳞片爪,但也没有刻意去了解男人的过去。她问陈若澜,道:“他一直都让自己置身这种危险处境中吗?” 陈若澜对她的问题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关心他致胜的手段。倒是挺有意思的角度,怎么说呢,比起置身危险,不如说这家伙不择手段更贴切一些。” 女人把视线投回远处,【杜鹃啼血】的耐心也挥霍殆尽。 “看来你们并不打算解救他呀,那驭命者先生,再见了。” 【杜鹃啼血】见试探无果,不打算浪费时间,对准动弹不得的靳子跃,虚空捏爪,空间的压力加剧,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靳子跃可以感受到胸腔、骨骼、还有肌肉不受控制地嗡鸣震颤,就像破碎的瓷器。 三水临心紧张地望着靳子跃,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泛起一阵揪心的疼。 【杜鹃啼血】望着额角渗血的靳子跃,宛如看着将死之人,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在层层压力的碾压下,骨肉错位,血糜纷飞。 它望向靳子跃,企图从他的脸上看见最终的挣扎与惶恐。 然而,它盯着靳子跃的眸子,虽然血丝密布,却依旧宛如死水,稍加注视,就会进入男人毫无波澜的情绪空间。 一股不安的预感悄然爬上【杜鹃啼血】的心头。 突然间,情况直变。 靳子跃身上,似乎有什么苏醒过来。一股气息,三足金蟾鼎中幽幽盛放。 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被触怒,化作幽蓝的光线,一道一道虽然不起眼,却强硬地冲破了灵魂拘役的束缚。 这股能量来势汹汹,宛如长河奔腾,顷刻间巨浪滔天,利用灵魂之力封锁靳子跃的【杜鹃啼血】眼睁睁看着这股接近实质的能量,堆积成数米高的浪潮,随后朝它倾塌而来,就连自己拘役灵魂的咒术,在这股浩瀚的命辞之力下,都被强行撑破,消散得无影无踪。 【杜鹃啼血】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变故,那股幽蓝的光线已经慢慢勾勒出雏形,那是巨大的水幕,隐约可以看见液态能量的流动,这些幽蓝色的线条宛如画师的线稿,却凝而不散,比起它使用的灵魂和命辞结合的能力,显然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你是——”很快,【杜鹃啼血】那张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慌。 身形开始模糊,甚至一度出现命辞逸散的情况。 是它,是它! 帝王命辞之上的家伙,【百川汇海】!它的眼中光团如明火颤动,显然难以置信,当年三王联军,八军同盟,一夜之间消失殆尽的传闻,仿佛就在昨天! 【百川汇海】是超脱人类理解范畴的力量,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手上! 它不得不把目光再次转移到靳子跃身上。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一开始似乎就已经依仗着【百川汇海】做好了和它一决高低的准备。 失去束缚的他就像挣脱锁链的狼,【杜鹃啼血】注视着靳子跃,男人的眼中,带着冷静而充满侵略的幽光。 第34章 他们终于对峙上 【杜鹃啼血】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受到挑衅的【百川汇海】。蛮横地将自己的命辞能量黏连过去,大口大口吞噬起来。 “不!” 它的神色愈发惊恐,命辞的能量是它变强的资本,一旦被【百川汇海】吞噬,那所有的处心积虑都会彻底化作别人的嫁衣。 “【百川汇海】根本不是这么激活的啊!”它喃喃自语。 这是从远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传说,必须搜集上百年的命辞,整整一百道“川”方可唤醒命辞,获得一次实现愿望的能力。数千年下来,人类、异鬼、命辞为了【百川汇海】厮杀不止,王朝都更迭了数十代,依旧没有人能够真正唤醒【百川汇海】,即便是当年无数次灭世浩劫,都结束在【百川汇海】的搜集进程上,但根本没有人能够撑到阶段一百。 【杜鹃啼血】也是命辞,它深知自己与【百川汇海】的差距。 辞如其名,【百川汇海】蕴含着改天逆命的惊天伟力,需要百道百年命辞献祭,而【杜鹃啼血】是帝王命辞,帝王终究停留在人的范畴,而【百川汇海】……很多人甚至不知晓它的来历,只知道它从上古时期就已经流传下来。 而如今,那头洪荒巨兽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它的能量肆无忌惮地吞噬起来。 【杜鹃啼血】已经露出怯意,当【百川汇海】出现的时候,一切斗争都没有任何意义,弱小的命辞只会成为它吞噬的祭品。 可恨的是那些该死的驭命者们,根本没有和自己提及,这小子身上竟然有【百川汇海】! 命辞能量过于庞杂,已经化作呼啸的能量风暴,随着【百川汇海】的愤怒,宛如龙卷直冲云霄。 陈若澜和三水临心都看不到命辞方面的变化,依稀发现靳子跃恢复了行动,以及化身恶灵的【杜鹃啼血】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嚎。 显然是靳子跃动用了什么制胜法宝。 三水临心稍稍松了一口气,两女相视一笑。 “我就说这家伙有备而来。”陈若澜说着,搓了搓鼻尖,咧嘴笑道,“他狠起来的时候,自己都可以作为利用的工具,尤其是每当遇到被动的场合,落入绝境的自己,就是最佳的‘陷阱诱发器’。” 酒红色头发的女人深深地看了靳子跃一眼,男人只留给她们一个萧索的后背。 她缓缓说道:“这家伙为了最终的目的,即便是自己,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葬送,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家伙。” 三水临心默默地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泛酸。 她也知道靳接触了很多女孩,女孩子们只会记得靳子跃的温柔,却很少直视他残忍的一面。 偏偏是这种状态下的靳子跃,沾血的脸庞,冷辉下的瞳光,毫无感情的面容,深深地烙印在三水的脑海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够了……真的够了……为什么要这么累……”三水临心喃喃自语。 “谁知道呢。”陈若澜吐了口浊气,视线伸向远方的夜幕,幽幽应道,“也许,直到生命里的某一天,出现一个为了自己奋不顾身、一次又一次挣扎在绝望边缘的人,才能告诉我们答案。” …… 【杜鹃啼血】此刻已经挣脱不开【百川汇海】的纠缠,就像无数巨大的手掌,紧紧地攥住它的命脉,不由分说地撕扯吞噬,将象征着【杜鹃啼血】修为和生命的能量吞入腹中。 它的表情愈发狰狞,怒吼道:“此刻还不出手,你们觉得还能够克制那小子吗!” 靳子跃的神情一寒。 对方竟然在呼救。 它还有帮手? 【杜鹃啼血】现在总算明白那群卑鄙的驭命者为什么会和它结盟了,说到底,他们就是冲着【百川汇海】来的!表面上好心帮自己破坏寺庙的结界,方便自己吞噬后山的命辞能量,实际上,是在利用自己试探【百川汇海】的行踪。 打得一手好算计! “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驭命者,也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奸诈小人!” 靳子跃和三水临心都听到它的怒喊,心中涌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驭命者们也来了。 他扭头,对准三水临心喊道:“小心这群人。” “嗯。”三水凝重地点头。 她明显地察觉到,靳子跃此刻的状态恐怕有些不妙。唤醒【百川汇海】恐怕是有代价的,而且刚刚实打实地被超重力将灵魂碾压,恐怕体内脏器肋骨都大规模受损。 就在他吩咐三水的同时,远处传来青年慵懒的声音: “堂堂帝王级命辞,竟然也要求饶,未免也太丢人了?” 田垄里,夜雾薄如烟,几道黑色的轮廓稳步穿行,刮的草地沙沙作响。 六名驭命者依次出现在靳子跃面前。 刚刚说话的是楚平秋。 他的身侧,依次是魏铮夫妇、驱炎世家章曦曦、沉默寡言的大块头萝莉丰青青、还有被纱布缝上嘴巴的霹雳腿张让。 那个没办法说话的家伙,双脚来回划动,有点像踢踏舞,纯粹就是没机会说话只能用双脚圈地写字,搅得地上泥沙飞扬。 六名驭命者! “这就是我族至宝——【百川汇海】吗?果然如同传闻的一般,拥有令人心悸的力量。”楚平秋仰头端详着数十米处的庞大能量,就像沼地里的魔神怪物。 “即便是天才先生,现在应该也不能动用它的能力,只不过是利用【杜鹃啼血】的挑衅,使其暂时露出原来的面目罢了。” 他一针见血,点明靳子跃的做法。 “尽是些耍小聪明的技俩,以你现在的身躯,根本没有办法承受【百川汇海】的加持,你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魏铮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百川汇海】,恐怕这种命辞能量,也足以惊动异鬼那边派遣老鬼出场了。 “看来得速战速决才行啊。”察觉到这一点的楚平秋,把目光重新投向靳子跃,说道:“叛徒,还挺能蹦跶啊,不过你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今晚,依旧是我们拿着获胜的奖券。” 他露出挑衅的笑容,身上的命辞【胜券在握】幽幽散发着波动,宣示着判定成功。 【杜鹃啼血】的怒吼声惊扰四下的命辞,所有弱小的山精灵怪都已经掉头逃窜。 微风与命辞毫无联系,依旧柔和地抚过田垄。 六名驭命者和靳子跃等人隔空相望,身后,两尊巨大的虚影仰天怒吼。 命辞世界的大战,一触即发。 第35章 澜路虎 魏铮默默打量着这名年轻人。 上次他坐在车里,没有机会好好观察,这次才算是真正意义的见面。 青年相当老成,已经不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却有一种朴素之感。他仅仅站在那里调息,也像盘在老松上,不动则已,动则风驰电掣的迅捷猎豹。 被誉为驭命者新生代的翘楚,无数头衔与威名集于一身的天才,最终却背叛了整个氏族。 他的气量和胆魄无人能出其右,虽然理由显得幼稚,竟然是为了女友。 魏铮自问,如果死的是徐虹,他做不到为了自己的妻子去对抗整个氏族,因为根本毫无胜算。 虽然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驭命能力有伤天和,干这行的很少善终,所有人都默认,死的时候能有人收尸就算不错了。 大概,今天就得亲手摘下这名翘楚的脑袋。 【百川汇海】是很强,但是吓唬不了他们。没有集齐百川,这个命辞是无法主动释放的,也就只有【杜鹃啼血】的刺激下,才会出现这惊鸿一幕罢了。 靳子跃已经将命辞收了起来。 【百川汇海】昙花一现,随着靳子跃收起容器,蓝色的纹路渐渐收敛,缩回三足金蟾鼎温养起来。 获救的【杜鹃啼血】侥幸逃脱,但是实力大跌的它,对双方都构不成威胁,沦落为跳梁小丑。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楚平秋不耐烦地朝着魏铮催促。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命辞波动都活跃起来。 魏铮见状,也动用自己的命辞,【锋镝余生】发动,浑身散发无名古刀的凶煞之气。 徐虹则默默往后一挪,【髀肉复生】加持,第一时间启动治疗领域。 章曦曦的驱炎咒已经蓄势待发,【赫赫炎炎】增幅火焰效果,让她周遭温度陡然上升。 无双萝莉丰青青身形如铁塔,站在众人后方也难以掩盖雄壮的肌肉和两条违和的辫子,他沉默寡言,启动着【有目共睹】命辞,将现场的影像实时传递给没来的杜彪和阿松。 而霹雳腿张让则兴奋地搓搓手,即便不能说话,他的手语也像结印一样飞快舞动,只是在场驭命者阵营没人懂得手语,身上的命辞【快步流星】闪烁不定,似乎随时会从原地消失。 就在他们命辞的波动扩撒的时候,对面,一股无形物质的虎啸声突然席卷开来,猛虎面前百兽静默,挣扎在战争死亡线上的沧桑与厚重让诸位驭命者心头一凛。 所有扩散的命辞都被压了一头,就像突然哑火一般。 “【虎默沉香】!”魏铮终于认出这个铁血的命辞。 历史上,这个命辞出现过一次,持有者是边塞名将,凭借数百人的虎狼之师,击溃过最精锐的外族异能骑兵、深入过异鬼腹地直取敌将首级、也曾急行军回援帝都,将乱臣贼子斩落马下。持有者一生戎马,护国封爵,最终达到“一人成军、万人溃逃”的高度,成为古代战争史上的神话。 当时在任帝王甚至亲自提字:“猛虎面前,百兽静默。” 时光辗转千百年,这个命辞再次出现的时候,却寄宿在一个女人身上。 对面,酒红色头发的女人背着大提琴带,款款走来,脸上带着神经粗大的笑容:“要打架?算我一个?” “哼,原来那天是你。”楚平秋冷哼一声,要说上次的行动谁最吃亏,除了烧伤面积颇大的捕快二人,就数楚平秋了。【胜券在握】一旦失败就会倒退,好不容易提升的成功率也跌回去,命辞萎靡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唔!唔唔唔!”张让的嘴巴被贴紧,依旧阻止不了他想要呐喊的心,他双手飞快结印,最后双手挽园,指尖抵在脑袋上,比出大大的爱心…… 眼前的女人长相很惊艳,尤其是御姐般的成熟气质,玲珑的身段,小恶魔般的嘴角,即便是常驻夜店的浪荡公子也很少见识这种容颜。 “让开,我们只要回【百川汇海】,别不识好歹。”魏铮的面色冷峻,右手的拇指上,多了一枚鹿骨色的黑璋。 黑色的气息幽幽在指尖缭绕,帝王命辞【躬逢盛世】激活,一股抗衡【虎默沉香】的威严如同滚滚天雷,硬生生将【虎默沉香】的效果压制下去。 “轰隆隆!” 帝王命辞的威压与【虎默沉香】对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是品级上更胜一筹的【躬逢盛世】占据上风,六位驭命者也发现自己的命辞能够再度使用。 陈若澜微微一愣,她也不懂驭命者用什么方式逼停了体内的能力,不过显然上次对方吃过亏,及时找到了应对方法。 但是女郎脸上却毫无惧色,甚至战意更浓了些。 “让开?姐的字典里,没有‘退让’二字。”她的红唇微抿,大长腿往前一迈,将绑在背后的大提琴背包解下,拎在身前。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上。” 魏铮面色一沉,冲身边人喝道:“上!” 诸位驭命者一齐出动。 章曦曦的驱炎咒快速念动,一团团火球在她身后宛如孔雀开屏,从左到右一字排开,蹭蹭蹭往天上窜。 “天火流星!”章曦曦改变了以往直来直去的轰炸方法,利用【赫赫炎炎】的增幅,改变火焰动向。 而其他人也高速俯冲过来。 楚平秋带着白色手套,指尖银色光束纷飞如蚕丝;魏铮的大剑在地面拖曳,双臂持剑随时准备暴起挥砍;而敏捷见长的张让已经一马当前,比起他人冲出好几个身位,双腿灵活如车轱辘,比平时还要积极上心。 “张让的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了?”徐虹愣了一下,这种脚力比起原先简直翻了一倍。 面对来势汹汹的几人,陈若澜脸上毫无惧色。 她从容地解开大提琴的袋子,上端是一个黑色金属管状口皿,酷似大提琴的物件,肩带还缠在她身上,只是将大提琴的琴头一段对准众人,做出一个提着重机枪加特林一般的姿势,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第36章 触碰禁忌之人 前冲的驭命者们凭借着多年的征战经验,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下意识都遏制脚步。 “来!” 她豪气大发,也不顾办公裙,大长腿一前一后,扳动腰间的奇怪兵器,狠狠拉栓,扣动扳机的瞬间,凶悍的后坐力高达七十公斤,实打实地抵在女人身上。 压缩的气浪“砰”地一声炸响。 黑夜里,一道橘红色的尾焰点亮天际。 一条长达二十米的火龙,从喷射器的端口轰然腾飞,随着女人掉转方向,持续燃烧的火龙飞溅着烈焰,将途经的田地都烧出一道焦黑的痕迹。 所有驭命者都被突然冒出的火龙吓了一跳,所有人猛地后退,就连释放驱炎咒的章曦曦都被迫终止对火球的控制。 失控的火球毫无准度,在女人的四周零零星星地炸开,将女人咧嘴的侧颜照得通红,随着火光的律动,愈发明媚动人。 “好……好厉害……”三水临心看着女人的背影,一道赤色长龙在她的操纵下横冲直撞,杀得对方措手不及,纷纷避让。 突然觉得这个神经大条、敢于暴露大长腿的悍女也蛮帅的嘛。 “恢复得怎么样?”靳子跃悄然撤回,询问三水的情况。 “在升灵阵恢复的很快,可以继续召唤御剑侍。” “不,马上离开。”靳子跃注视着她,郑重地说道。 “那你呢?”三水临心担忧地问。 “我不会和他们做无意义的纠葛。”靳子跃说道。 三水临心望着他,嘴唇微启,话在嘴边却无从表达。她知道靳子跃一直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已经刻入他的骨子里,所以任何风险都不愿意让她冒。 可是男人身上的危险就像香水让人沉迷,直到深深迷恋上,才发觉自己中毒已深。 三水临心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 “若澜拖延不了多久,你先离开,我们殿后。”靳子跃对形势的认识更充分一些,这些人,能够暗杀就没有必要和其拼命,明刀明枪的对打,只会徒增风险。 “我知道了。”男人不容质疑的眼神,让三水临心垂下眼眸,默默走出了升灵阵。 “从这里出去的大马路上,有一辆货车,傅寻在那接应你。” 难怪。 三水临心从一开始就没看到傅寻,但是熟悉靳子跃和傅寻之间的关系,肯定有什么更重要的任务去执行了。 只是没想到,他把自己的安危看得这么重要。 “嗯。”三水应了一句,转身离开。 陈若澜瞥见后方两人的动向,满意地自语道:“还是挺识时务的嘛。” 她把重火器拨高一个档,火龙的射速骤然增快,出其不意地延伸五米,这种偷袭般的变化也惊动了对面的六名驭命者,慌忙之中翻滚后撤。 魏铮看着抵挡的大剑,上面满是焦黑的油印,喷火器上面燃料挥洒,一旦粘上就会继续燃烧,造成二次灼烧效果。 张让跑得快,但是因为冲在前头,也吃了不少苦头。 楚平秋的西装都被烧坏,索性脱下,露出里面的白领衬衫,面露狰狞之色:“臭女人。” 章曦曦则试图收拢重火器的火焰,但是拥有驱炎咒的她竟然也只能做到和这股火焰分庭抗礼,无法寸进。 “他们要跑。”魏铮脸色一寒,他一旦有想冲上去的意图,火龙就会准确地照顾到他的前方。 “这女人神经病,喷火器哪里有这么高的后备燃料,她还能嚣张多久?”楚平秋骂道。 “唔!唔唔唔!”张让在那里支支吾吾没人听得懂他说什么。 眼见靳子跃身后的女孩已经离开,众人心中焦急,楚平秋威胁道:“跑!你有种就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家肠粉店店主死活你也不管了吗!” 靳子跃本来已经准备好烟雾弹,听到他的呐喊,手头的动作一滞。 “三个人,你猜猜今晚会死哪一个?”他越说脸上的表情越得意,“放心,都五花大绑着,一个也走不掉!” 因为隔着很远,他们看不清靳子跃的面容,但是从他的动作来看,显然激将法是生效了。 楚平秋的嘴角露出嚣张的弧度,说道:“拜托,下次逃亡不要拖家带口好吗,你是怕他们赶不上投胎吗?明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还要连累自己的好友,不愧是冷血至极的杀手。” “怎么?生气了?不跑了吗?”楚平秋眼角露出喜色,不依不饶地说道,“你要是求饶的话,他们自然不用死。乖乖交出【百川汇海】,原地自裁,我保证他们可以见到明天的太阳。” 喷火器突然停止了。 夜风中带着焦灼的气息,洒落的燃料还在燃烧,田垄之间出现扇形的焦土。 陈若澜收敛起原本的笑容,原本微笑的弧度,被绷得笔直,眼睛微微睁开,就像蓄势待发的喷火器。 “他们说的,是闫无逊?”女人的声音突然多了一丝寒意。 “嗯。”靳子跃默默走上前,应道。 “虽然他们威胁的方式很蹩脚,但是不得不说,很有用。”陈若澜的声音再次低了几度,连重火器都收了起来,琴头状的喷火口抵在地上,高温使其在沙地冒起青烟。 靳子跃离陈若澜最近,他可以感受到【虎默沉香】的命辞波动在剧烈扩散,虽然无法压制对方的命辞,但对持有者的增益在大幅度飙升,宛如地底的熔岩,震颤着大地,一旦喷涌而出,将是一幅末日的绘卷。 “不跑了?”楚平秋隐约觉得不妥,但是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下去,说道:“你敢反抗,我现在就联系那边的人,当场杀一个给你看。” 魏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张让歪了歪脑袋,唔的一声。 他们都不知道楚平秋什么时候找到所谓的同伙,还有什么时候绑起来的。 但是有时候,卑鄙有卑鄙的好处。 靳子跃的脸色出奇的差,挂满寒霜的模样,显然和之前冷静沉着的亡命之徒,已经判若两人。 “我可不给你考虑的时间,说,你交不交出【百川汇海】?”楚平秋很享受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在队友惊诧的注视下,敌人择人而噬的眼神中,深深感受到他们的无能。 相较之下,扭转战局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获胜者。 第37章 刀剑交锋 几息之间,靳子跃的脸色逐渐平静下来。 他默默地把【顺理成障】取下,【埃身碳气】换上去,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仿佛融于环境中,如果不是现在场面高度紧张,说不定会被当作路人甲忽略。 在场都是行家,他们一看到靳子跃又换上他们不熟悉的命辞,顿时警惕起来。 传言这家伙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命辞,都是以往史册上没有记载的未知命辞。 命辞会变异,会衍化,遇到不知晓的命辞并非什么丢脸的事,毕竟命辞的种类数量挂钩人类群体的基数,任何人都不可能将所有的命辞一一记下。 而靳子跃…… 似乎随时都可以取出众人陌生的命辞。 楚平秋额角隐隐有汗渗出,在场压力最大的莫过于他。 三秒。 对方从卸下命辞到换上命辞,仅仅用了三秒。 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极限速度,将命辞从血肉中引导到手掌,再取容器储存,最后换上命辞,等待命辞随着血液游走周身,彻底发挥命辞的效用,至少要三十秒。 对驭命者来说,置换命辞是看家本领,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基本功。 三秒是什么概念?在生死搏杀的时候,对方可以随意切换命辞,甚至近身将你的命辞卸下来;而学艺不精的人只能用一个命辞打到下场。 更何况驭命者是违逆天命之人,一生不会有本命命辞,所有加持的命辞都如同墙头草一般,任人采颉。 本命命辞,代表最契合、情义最深的命辞。 但是驭命者没有本命。 他们使用命辞,他们交换命辞,他们奴役命辞。 驭命之道,说到底,就是背弃命运之道。 自然,天命也不会给予任何垂怜。任何驭命者的命辞都如同野草般脆弱,没有亲密的屏障;而普通人与命辞高度契合的情况下,命辞彻底绑定一生,除非宿主身逝,否则终其一生忠心无二。 楚平秋对他的手法很是忌惮。 但是气势上不能虚,眉毛一抖,说道:“看来,你是不顾你兄弟死活了?” 他再三确认,已经买通了几个混混将仨人绑架起来,几分钟前才收到的消息。 “真是无情无义的人啊。”楚平秋举起手机,当着他的面打电话,“那和你的兄弟说再见。” “嘟——” “等等!”陈若澜睁大眼睛,就像上前。 突然,她的手臂被靳子跃拦住。 陈若澜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靳子跃的脸色古井不波,眼底的寒光如同幽深的潭水。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陈若澜才耐着性子,低下头。 楚平秋得意地拨通电话:“那我来帮你兄弟转达遗言。” “喂,是我。”他听见电话那天已经接通。 “喂。”对面竟然用的是华语,好家伙,业务能力挺齐全。 “那三个人还在吗,处理掉一个小的。” “在呀。”对方答道,“要怎么处理?” “当然是杀掉啊!”楚平秋大声喊道,生怕对面的靳子跃听不见。 陈若澜听不见他们交流,只看见楚平秋色厉内荏的模样,紧张地看着靳子跃。 靳子跃瞥向她,说道:“老闫很安全。” “啊,杀掉?不好?警察在来的路上了。”那名通话的小子说道,听声音也就十几岁。 “你们怎么搞的,连条子的都来了?”楚平秋气急败坏,说道,“算了,都做掉。” “豆子,你和谁讲电话呢?”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疑问。 “啊,逊哥,我也不知道,看到电话就接了。” 楚平秋隐隐觉得不对味。 “笨蛋!那是绑匪头子的电话!你接他干什么!让他发现我们跑路了那还得了!”对面的男人躁郁不已,捏着嗓子小声说道。 但是这边听得清清楚楚。 楚平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哇哦哦哦,那怎么办!”那个小孩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同时,听见手机磕磕碰碰的声音。 “这几个废物,连人都抓不好!”楚平秋怒喝道。 “咳,大哥,我们没跑,绑的可结实呢,绑匪大哥睡得正香,我们自我管理意识比较好,在、在接班轮岗呢。” 对面的男人慌忙接过电话,谄笑道。 楚平秋眯眼,就像看着傻子。 “大哥你放心我们绑得妥妥的,您别叫人啊,这边人手够了!您……” 他默默挂了电话。 场面一度有些安静。 陈若澜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瞥了眼靳子跃,问:“你那边有安排人手?” “没有。”靳子跃说,“傅寻也回援了。” “那他们……”陈若澜有些担心。 “但是他们动不了豆子和老闫一根汗毛。”靳子跃淡淡地说,似乎早已知道这种结果。 陈若澜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终究没说什么,而是把目光放回在场的六人,冲着靳子跃勾了勾眉,说道:“那现在先处理一下?” 楚平秋察觉到对方不善的目光,干笑两声,道:“怎么,还要打吗,也不看看我们有多少人?” “叭叭。”陈若澜把手指关节捏的咔咔作响,扭动一下脖子,上牙咬着下唇,冷冷地说:“老娘最讨厌被人威胁,你们这点人数,还不够看!做好满地找牙的准备!” 说罢,她的气场爆发开来,扛着酷似大提醒的神秘武器,快步冲上去。 “来啊!”楚平秋也毫无惧色,手中钢琴线纷飞,电射出去带动石块猛地拉扯出来,翻动着泥土甩出去。 章曦曦见猎心喜,表情依旧木然,说道:“她交给我来对付。” 楚平秋不满地说:“当然是一起上,谁还单挑啊!” “呀呼!”张让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扯下封禁着嘴巴的胶带,畅快地呼喝一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魏铮见状,也重新提起大剑,紧随其后。 靳子跃的『瞳丸』出鞘,默默地跟在陈若澜身后,刀刃泄下一地的月光。 “你的对手是我。”魏铮横剑挥斩,扬起风沙。 靳子跃也没有多言,手腕一翻,拖刀突进。 两人的眼神一冷一热,尚未交锋,就仿佛隔空对碰出火花。 第38章 力挽狂澜 宽刃大剑铿然作响,靳子跃后撤规避,辗转腾挪之间显得游刃有余。 两道身影在月光下飞快交手,金铁争鸣。 『瞳丸』是苗刀,和厚重的大剑硬磕显然不够理智。靳子跃只会在进攻的过程敲打刀背,或者利用对方本就不灵活的武器,将其打成格挡的姿势。 魏铮双臂抡剑,在进攻招式上难以灵活变动,而凛冽的锋芒与厚重的剑身摸不到靳子跃的边角,甚至处于被靳子跃偷袭的被动局面。 魏铮打得很谨慎,靳子跃虽然略微处于压制状态,却无法进一步打出优势,只能凭借『瞳丸』的长度与灵巧,尽可能朝着刁钻的角度施加压力。 而身后的徐虹已经将【髀肉复生】的增益施加到魏铮身上,夫妻二人配合默契,魏铮的体力一直都处于游刃有余的状态。 “打得还不错。”魏铮喘了口浊气,盯着眼前男人削瘦的脸,给出中肯的评价。 靳子跃的眼神与横架的刀锋同屏,清冷的光辉从刀身流转到眼眸。 他猛地抖刀,刀锋左右刮擦,如同发怒的烈马,让魏铮不得不提剑格挡。 而靳子跃利用这个空档,猛地朝后方撤去,魏铮的目光循着他的身影瞥去,发现另外仨已经围攻上那名女人,靳子跃应该是回援去了。 另一边,陈若澜的状态也不容乐观。 她提着笨重的机械,众人忌惮她的喷火口,纷纷避让,而张让更是利用敏捷的步伐在她周遭游走,用脚步摩擦着土地,企图在陈若澜反应过来之间,一圈一圈跑出爱心的形状。 每每到陈若澜面前,也就是爱心的凹口,他总会凑近去吓唬陈若澜。 女人小虎牙一咬,拎起小拳头一锤过去。 张让觉得用踢腿接女士的小粉拳不够绅士,所以用手化掌,双掌悍然齐出。 一秒后,一道身影如同弹射的炮弹飞进小树林,摧枯拉朽轰倒一片灌木丛。 所以围攻的三人里面不包括张让。 章曦曦的火圈适时放出,天地玄火呈现幽蓝色,带点橘红色的尾焰,飞快旋转将陈若澜围拢。 酒红色头发的女人浑然不惧,正在气头上的她双眼凶悍,右肩带上的武器箱往地上一扔,从庞大的金属武器里抽出中轴。 那是一根金属长棒,在她按动中间的机械阀门的时候,吱吱气体冒出,金属长棒咔咔延展,瞬间两头都加长一倍,金属部件很快错位拼接,在铿锵轰鸣的机械声中,一柄镖头为激光的长枪瞬间出现在她手中。 “给爷死!”女人怒喝一声,同时右手甩出一轮枪花,绚烂的激光飞速轮转,化作一道光圈,将飞来的蓝炎火球一一搅破,其过程容易得就像在切割泡泡。 一朵朵红蓝相间的火焰在她身侧爆炸。 女人笔挺地站在那,就像一面久经沙场的军旗,气流将她精心缠好的丸子头打散,酒红色的长发在风暴乱流中飘扬不息,正如旗面上流苏飒爽飞扬。 楚平秋也不甘女人的强势,十指齐出,钢琴线交缠错乱,宛如蜘蛛喷射的密集蛛丝,十道不易察觉的银丝准确地将她的长枪缠绕。 “轰她!”楚平秋面色一喜,对着身后木讷的肌肉萝莉男吼道。 丰青青腿上的肌肉绷紧,股动,地面瞬间炸裂,而他已经如同冲城锤轰了上去。 这名壮汉的蛮力足以将两人粗的柱子打断! 陈若澜咬咬牙,右手上的枪被钢琴线缠住,左手运劲,提气怒喝,竟然也不闪避,而是对着俯冲上来的丰青青悍然出拳! 楚平秋瞪大双眼,他显然无法接受这种视觉冲击,两米左右的肌肉壮汉全力一拳,竟然有人、还是女人!想着要正面接下来?而且是左手拳? 酒红发色的女人可不管这么多,她清喝一声,拳头已经轰出,那一瞬间,全场寂静。 “嗡——” 僵持的第一秒,一股凶悍铁血的气息从陈若澜身上喷涌而出,仿佛林间跃出的吊睛白额大老虎,怒吼声声,敲在耳膜,震在心间! 浑厚的气势威慑山林! “啊!!!” 女人的拳头和丰青青的铁拳制造一瞬间的寂静之后,掀起全场的轰鸣! 方圆之间,土地寸寸碎裂,冲击的气浪破坏了章曦曦的第二轮火焰,疾走的风沙迷糊了楚平秋的眼,暴虐的劲气扰乱他的心。 而风暴中心,烟尘散去,终于结果见分晓。 陈若澜身边多了一个男人,而如同铁塔的丰青青屈膝站定,正在缓缓地站起来。 楚平秋定睛一看,靳子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陈若澜身边,正搀扶着她。 酒红色头发的女人神情萎靡了些,刘海因为气流搅动有些凌乱,任由靳子跃搀扶着她。 她的左手抑制不住微微颤动,应该也是受到不小的伤害。 但这也足以震撼楚平秋的世界。 这女人是什么人形猛兽?丰青青虽然长得反胃,但是力量是一绝,全力一拳足以断金裂柱,而女人是被动接拳,竟然——接下来了? 章曦曦古井不波的小脸上,也露出熊熊的战意。 陈若澜左手被靳子跃搭在肩头,想要再次合拢成拳,指尖颤颤巍巍的,无疑是失败了,气得她咬紧银牙:“淦!” “别逞强。”靳子跃说道。 一挑四的悍女,连靳子跃都有些意外。 陈若澜站稳脚跟,收回搭在肩头的手,一瘸一拐的,显然刚刚承受这种冲击力也有些吃不消。右手的金属激光枪一拧,趁着楚平秋分神的时候,激光枪收拢合并,从钢琴线的束缚中钻出来,化作一团金属卷轴的模样。 “铿——”金属卷轴重新化作银色长枪,陈若澜横枪而立,枪尖的激光微微吞吐,如同即将吐露的蛇信。 虽然受伤颇重,但是女人咬紧红唇,杏眉倒竖,依旧摆出一副想咬人的模样。 张让狼狈地从灌木丛出来,呲牙咧嘴的,望向陈若澜的时候又露出痴痴的笑。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犯花痴,白痴!楚平秋恨恨地想。 另一侧,被靳子跃放了风筝的魏铮也重新站在他们最前面。 【髀肉复生】的波动扩散,全员状态愈疗。 徐虹不声不响地治疗了所有人,包括骨折的张让,都察觉到断骨暂时续上了。 靳子跃的视线,穿透众人,落在重重庇护的徐虹身上。 第39章 第二张面具悄然出现(上) 三水临心听见后方传来的轰鸣声,内心隐隐觉得不安。 迟迟等不到靳子跃和陈若澜追上来,女孩不由得忧心忡忡地凝望远方。 “滴滴。”不远处,卡车拍了拍方向盘上的喇叭,把女孩吓了一跳。 两束灯光突然亮起,在乡间夜路,昭示着车子的存在。 三水临心仔细一瞧,才发现驾驶座的傅寻在冲着她扮鬼脸,心底没来由地腾起火气。 “他们还不来?”傅寻摇下车窗探头问。 “我也不知道,靳让我先走。” “哦。”傅寻缩回去,说道,“那上车,我带你走。” “不要,他还没回来。”三水临心断然拒绝道。 “大姐,你安全就得了,那俩人的你就不用管了,精着呢。”傅寻没心没肺地说道。 “不行,你和我打回去。”三水说道,“这么久没回来,他恐怕改变注意了。” 少女倔强地瞪着傅寻,态度强硬。 “你别添乱,快上来坐好。”傅寻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坐垫。 “不行,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三水临心目光灼灼地瞪着他,脑海中隐约抓住一种可能性。 傅寻摸摸鼻子,说道:“想什么呢妹妹,凭他们的身手,是战是留都不成问题,你去了也就是送外卖罢了。要是早点撤离,说不定等会还赶得上今晚十二点打烊的拉面馆,嗦上一口热乎的牛肉拉面,等他们潇洒回来,不是挺好的吗?昂?” “不一样。”三水临心的手不安的攥紧,眼瞳微微抖动,“那个家伙有时候也不讲分寸,有时候也会冲动,只是很少遇到罢了。” 傅寻挑了挑眉,无奈地打开车门,跳下车道:“真是没办法。” 三水临心以为他要帮忙,说道:“走。” 突然,少女发现自己双腿离地,腰间大手一把将其扛起,才“哎呀”一声尖叫起来。 “放开我!”三水临心小脸上愤懑不已。 傅寻不再说话,将她塞进车子的座位上,任由三水小腿乱蹬。 “真的,让我去帮忙。”三水的语气软下来,不复平时的盛气凌人,脑袋垂得低低的,黑发丝遮掩了她的面容。 傅寻看着她,默默补了一句:“安全带。” 三水临心攥着他的手,傅寻隐隐察觉手腕沁凉。 “我不想看着他每次都是孤身一人。” …… 长刀铿锵,与大剑刮出火花,两名男人怒视着彼此,一触即退。靳子跃眼角有红光在悠晃,抬头,一团橘红色的火球从天陨落。 …… “他真的很需要人陪伴。”三水临心抬起头,傅寻才发现这丫头声音有些嗫嚅。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灵魂深处有一种久违的开心,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他可以小心翼翼地快乐很久。但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一次又一次在黑夜里踽踽独行。” …… 楚平秋的钢琴丝袭来,靳子跃后仰,险而又险地躲避过缠绕的线,脸颊却不慎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口。他还来不及喘息,张让的扫堂腿突袭而至,后仰的状态下盘的稳定难以为继,干脆提膝蜷腿,原地后空翻躲避这一扫。却被丰青青一拳轰中,双手格挡不及,勉强卸力倒飞出去。 …… 三水临心抬起头,眼眸之中尽是泪花:“我还要帮他完成未完成的心愿,还要帮他找回傅沁,未来的旅途,请带上我……我只想看见他的笑容,哪怕一次就好。” 傅寻沉默良久,盯着车子前面的路面,迟迟不开口。 突然,他没头没尾地说道:“要是你懂华语就好了。” 三水临心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而是解释道:“靳找回傅沁,需要我的引灵阵,只有月圆之夜才能发动,错过今晚又得等一个月。” 傅寻还想回她,车子上的屏幕却突然冒出一条消息: “闫危。” 傅寻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立刻拨打闫无逊的电话。 “怎么了?”三水问道。 “老闫他们有危险。”傅寻的脸色有些凝重,“可能要我们回去支援。”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他有些担心,平时都有注意这俩小子的安全,偏偏是今天他们也自顾不暇。 迟迟没人接。 傅寻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喂……大哥,是你吗?”电话那头的人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接通了电话,“您这回先别挂,我给你发个自拍,您看,捆得可结实呢。” 傅寻:? “老闫你没事?”傅寻也是第一次用这个号码打给闫无逊,所以闫无逊根本不清楚来人是谁。 “嗯?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像那欠扁的傅姓小鬼?” “你才小鬼!你全家都是小鬼!”傅寻咆哮道。 “还真是你啊傅小子!”闫无逊的声音相当意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喃喃道,“对了,你应该是和老靳在一起,那也难怪知道我的电话。” “喂喂喂,是傅寻吗?”身旁的小孩声显然是豆子,“你也来啦!” “你们没事?”这回倒是傅寻有些意外。 “刚刚被人绑架了,哪里没事了。”闫无逊嘟囔道。 “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傅寻虚着眼。 “多亏了添雨,没中他们的麻醉剂,后面出手把他们解决了。”闫无逊说。 “你们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们。”傅寻说道。 三水临心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隐约觉得,傅寻可能要离开了,紧张地攥紧傅寻的手肘。 “不用不用,警察都要来了,我们这边安全的很,等着送绑匪上警车呢。”闫无逊大大咧咧地说。 “就不怕对方叫人增援吗?”傅寻恐吓道。 “有添雨在怕什么?”闫无逊相当臭屁,“刚刚不也是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干掉了。” “我只是正好有人提醒我,小心陌生人和麻醉剂而已。”电话那头的添雨难为情地说。 “谁?”傅寻隐约觉得抓住了重点。 “嗯……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人。” “白色……面具?”傅寻越听越觉得玄乎,第一反应就是靳子跃的那张半哭半笑的惨白面具。 他追问下去,“有什么标识吗?光是白色面具也太宽泛了?” “我想想……那张面具好像是一张微笑面具,两个上半弧和一个下半弧,都是红色的纹底,就像那种小丑面具。”添雨回忆着说道。 这回他们说的是和语,所以三水临心听得真切。 傅寻还在托着手沉思,三水却抵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指着车前玻璃,紧张地问: “他说的白色笑脸面具,是不是前面那个?” 傅寻沿着三水的手指望去,在田郊小道上,看见一个身着燕尾服的男人静静地站在泥泞的路上。 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双手很绅士地放在身后,唯独抬起头的时候,那张妖艳的笑脸面具,让傅寻瞪大了眼。 因为—— 那张面具的款式和靳子跃的半哭半笑面具,除了全副笑容,其余几乎一模一样。 月光下洒在森森面具之上,男人的脸扭曲出诡异的笑容。 第40章 第二张面具悄然出现(下) “喂,喂!你们还来不来?”电话那头,闫无逊恬噪的声音响起。 “你们自己跑路。”傅寻说着,一边挂断了电话。 他慎重地盯着眼前来路不明的家伙。 主要是那张白色的笑脸面具太过于夺目。仿佛站在那里,就是一名玩世不恭的嘲弄者,那个咧嘴的笑容似乎时而收缩时而扩张,仿佛面具都在发笑,让人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压迫感。 他也用过靳子跃的面具,并没有这种压迫感。 “唔——听说你们在找我?”笑脸面具男说着一口流利的和语,身着燕尾服、打着花结,戴着白手套,穿着黑色皮靴,除了那张白色的面具、白色的打底衫以及白鸽纷飞般的手,其余部分仿佛彻底融入黑暗。 “你是谁?”傅寻问。 “啊,问之前应该自报家门的,小鬼?”面具男的声音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很熟悉,但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的那种情景。 傅寻是如此、三水临心也是这种感觉。 “听好了,小爷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闫无逊闫大爷是也。”傅寻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方突然狂笑起来,毫无预兆地捧腹大笑,笑声张狂而乖张,连身子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你笑什么?” 面具男停止大笑,却因为声音仿佛卡着痰,呛得咳嗽不止,它的面具笑容愈发妖异,有一种面具的嘴角咧得更大的错觉:“巧了,我也是。” “你!”傅寻发现对方应该是知道自己用的是假名,根本没有透露身份的意思。 “好了,我不是找你玩的,我找的是这位女士。” 那名面具男兀地出现在三水临心的车窗侧,夸张的小丑笑脸猛地蹭近,吓得三水差点叫出声来。 “你想去救人?我陪你去;你想要能力?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爱人,我可以让他爱上你。”他的声音循循善诱,却切切实实挠在心坎上。 傅寻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喉结鼓动,却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想要扭头、动手、呼救,一系列动作都尝试无果。只能怒目瞪着这家伙。 三水临心有些害怕,说:“我什么都不想,你快走开。” “是吗?”对方的面具仿佛活过来,笑容愈发玩味,“我可以听到你的心底,拼了命地在点头哦。” 三水的脸色有些困窘,说道:“不想不想不想!要是想活命,趁早离开还来得及。” 女孩的语气有些发虚,但是依旧提起勇气说道:“我们的人很快就来了,别自讨没趣。” “是吗?他们可能有生命危险哦?”男人眉眼弯弯,说道,“我呀,是特地来拯救你的。你是不是很痛苦,明明有喜欢的男人,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明明很喜欢他,还得牺牲自己去为他找喜欢的女人;你是得爱得有多卑微啊,才会为了他付出自己为数不多的一切。” “你胡说!靳才不会有危险。”三水临心杏眉倒竖。 “是吗,那当我没说好了,或许得等他死在你面前,你才会后悔莫及?不过你放心,遇见了我,你有后悔的机会,我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帮合眼缘之人。” 对方桀桀怪笑,道:“我不急,我听听,你喜欢的人,叫靳子跃?是,等你替你的靳子跃收尸,我再帮你复活他。” “你!”三水临心快哭了,原本就颠簸不定的心境,此刻更是心乱如麻。 “我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恶魔最喜欢和人类做交易了。如何?” “我拒绝。”三水临心咬牙说道,她瞥了眼身旁一动不动的傅寻,他只能斜着眼,显然对方的强大远超自己的想象。 “那好,口说无凭嘛,小姑娘可以不用急着拒绝我,我先教你一术,习得之后,你就可以加入他们的战斗了。现在碍事的小子也被我定住了,再也没有人阻止你去救你的情郎了。” 面具男的微笑愈发诡异。 “你的命辞是……唔……我看看,【魂然天成】是,天生之魂啊,好东西。”他说着,朝着三水的眉心一点,一股记忆突然涌入她的脑海中。 浑浑噩噩的感觉袭来,三水临心捂着头,毫无抵抗之力,仔细回想,这股信息竟然是如何利用【魂然天成】的命辞能量作为引导,使御剑侍实体化…… “好了,你身边的小鬼十分钟后自然恢复行动,现在没有人能够阻止你,勇敢地去。”微笑面具男隐隐露出微光,身形慢慢倒退,最终漂浮着消失在林荫小道。 虽然不见身形,但他的声音依旧盘旋:“要是想通了,欢迎来和我做交易,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你的灵魂……” 三水临心察觉到那股压迫已经消失,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气,那种压抑的恐怖感,让她如坠深渊。 灵魂吗…… 三水临心不敢多想,望着傅寻,紧张地问:“怎么样,能动吗?” 傅寻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确保对方没有骗她,三水向傅寻投去抱歉的目光,才跳下车,一边驱动御剑侍,一边朝着祖宅的方向跑去。 对方没有骗她,【魂然天成】具有养魂、凝体的效果,配合御剑侍的命辞能量,简直就是【杜鹃啼血】能力的翻版,只要能够伤害到对方的灵魂,实际肉体上也会呈现相应的伤势。 一直以来,只是自己不会用罢了,毕竟这是驭命者的领域。 三水临心对笑脸面具的家伙有些耿耿于怀,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靳子跃的安危。 她加快速度,很快就往前前面明晃晃的战斗场面。 橘红与湛蓝的火焰交织,如同双龙汇,朝着人影冲去。 “靳!”三水大声呼唤,同时操纵着御剑侍瞬间持剑突进。 女剑客的太刀抖动,充盈的灵魂之力加持下,刀刃纷飞如镜片破碎,光影重叠,女剑客的身影汇聚成银光,在一片片空间之中腾挪跳跃。 刷刷刷刷! 赤蓝双炎应声斩断,而御剑侍却是命辞之躯,根本不受常规火焰的伤害。 章曦曦错愕地抬起头。 那团类似命辞的意识体,竟然斩断了她用于操纵火焰的命辞,迫使双色炎龙失控破坏,在夜空中爆炸成绚烂的火花。 第41章 理由 一分钟前。 楚平秋很不甘心,他已经换下了【胜券在握】,换上新的【阴人而益】,通过各种暗器从旁偷袭。靳子跃似乎也颇为留心他的动向,一些简单的毒镖和毒箭难以真正伤害到他。 陈若澜单手持长枪,一个横扫挑飞张让,蓦地发现章曦曦的红蓝双炎已经形成,璀璨的火花化作张牙舞爪的巨龙,耀眼的光照在脸上,将她的脸颊照得通红。 她还来不及破招,和靳子跃齐齐站定,眼前突然出现一位长发飘飘的剑客,腾空暴走,宛如电射的火弧,刺啦刺啦将火龙绞碎。 靳子跃皱眉:“御剑侍?” 他回过头,正好望见半坡上,三水临心气喘吁吁地站定,朝着他露出笑脸。 “她怎么跑回来了?”陈若澜也看到三水临心,纳闷地问。 靳子跃对身旁的陈若澜道:“帮我照顾她。” 说罢,他径直加速,朝着对方六人冲去。 “喂!给我留点!”陈若澜喊一声,才退回去,看着三水临心因为奔跑而有些潮红的脸,问:“没事跑回来干嘛?” “来帮你们减轻负担。”三水临心喘着气,说道。 陈若澜注视着她的眼睛,拍拍她的肩头,露出微笑:“好,跟紧了,姐带你杀进去。” “他同意吗?”三水偷偷把目光投向男人的身影,小声地问。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陈若澜瞟了她一眼,挺胸昂首,豪气冲天,道,“只要能挥剑,有什么理由不能上战场!咱俩组个队,我近战拉仇恨,你远程输出。” 陈若澜笑嘻嘻地说。 “真当你们打游戏呢?”后面,傅寻的声音响起,只是吃瘪的少年显然有些郁闷。 陈若澜揽住他的脖子,邪恶就在傅寻面前晃悠,说道:“来都来了,干脆就一起上。” “我……”傅寻盯着三水,还想说什么,却被陈若澜打断。 她笑眯眯的眼睛缓缓睁开,说道:“既然事已至此,那就顺势而为,有时候畏首畏尾反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不就是女孩子嘛,照顾点就好了。” 傅寻别过头,没有说话。 “听我指令,等会小鬼头你随便找上那个穿西服的小人,我和三水对付火女和肌肉男,剩下的交个靳子跃自个儿玩去。” 陈若澜说道。 一番交手下来,她也大致了解对方的优缺点,凭借天生敏锐的战斗嗅觉,可以做到应对自如。 靳子跃后撤卸力,站定的时候,对方六人也已经缓过势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六人的状态还算不错,有【髀肉复生】的守护,除非致死伤,不然都能缓慢复原,要是再这么耗下去,迟早能抓住靳子跃失误或者体力不支的一刻,将其击杀。 靳子跃的身后,脚步声靠近。 陈若澜在靳子跃身边,三水临心和傅寻一字排开。 靳子跃瞥了她一眼。 陈若澜朝他投去放心的小眼神。 靳子跃也就没再多问。 看见新来的人,他们显然面色冷了些。 “我记得你,新人,你是几年前东南分堂的新晋驭命者。”楚平秋盯着傅寻,面色不善,“怎么,你不知道【百川汇海】被盗,驭命一族就会陷入灭族浩劫吗?” “是么?大概。”傅寻掏了掏耳朵。 “那你还助纣为虐!”楚平秋怒喝一声,指着丰青青道,“【有目共睹】命辞开着呢,你的面容很快也会被全族通缉,和这家伙一同遭受无休止地追杀!” 他话语一转,道:“若是你迷途知返,和我们一同拿下这个叛徒,我们还可以向上面的长老替你说情。” 傅寻鄙夷地看着他,横着鼻子道:“你谁?” “我!你!”楚平秋被呛得说不出话。 “臭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面向凶恶。 魏铮微微皱眉,光是这两人都难以对付了,又来了两个,他已经在考虑今晚是否要撤退了。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拇指关节上的黑璋,散发着幽幽的黑气,丝丝缕缕萦绕着他的手臂。 徐虹的精力消耗有些大,频繁的修复伤势,五个人几乎未曾间断,对她自己来说也有些吃不消。 “平秋,要不先撤。”魏铮对身旁的年轻人低声说道。 “不行!错过了这次机会,再逮住他们可不容易。”楚平秋也不管魏铮的辈分和资历,寒声说道:“队长,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时候撤退,回去不好和文公交代?” “对啊,没要到联系方式呢。”张让颇为遗憾地说。 魏铮往后瞥了一眼妻子徐虹。 女人一如既往地支持他的决定。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一直想要个孩子?”楚平秋冷不丁地说。 魏铮和徐虹一怔。 “嫂子不是早就被证实生育有问题吗?”楚平秋说道,“以我们楚家的实力,找一个嫁接生育的命辞,不难,祠堂里就供奉着一个,魏大哥不会连这种事情,都不愿意为嫂子争取一次机会?” 他的眼神中尽是得意。 魏铮语塞,为难地望着身后的妻子。 女人抿唇,低头没有说话,右手搭在左手腕上,指甲陷入肉里,摁出道道白印。 …… 靳子跃这边,傅寻悄然换上命辞【惊移不定】,随时准备偷袭。 【惊移不定】 持有者拥有惊骇旁人的移动速度,在平时的连自己都无法精准掌握自己的移动轨迹。 三水临心召唤御剑侍,与其一同站定,在【魂然天成】的作用下,御剑侍似乎更具灵性,与原先的形态隐约有些不一样。 魏铮看了看其他人。 章曦曦手中火苗蹭地窜起。 丰青青依旧沉默寡言。 张让嘿嘿一笑:“不用看我不用看我……我(已屏蔽)” “我知道了。”魏铮手中宽刃大剑握紧,男人的指节分外有力。 “这就对了嘛。”楚平秋莞尔,露出高高在上的微笑。 徐虹默默地伸出双手,揽在男人的腰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一触即分。 魏铮站前一步,面对靳子跃,沉声道:“本来说,你我无怨无仇,不应该赶尽杀绝,但是,不止是你,我也有不得不战斗的理由。这一次,我们没有回寰的余地。你想走得更远,那就问我的剑。” 他说罢,【锋镝余生】的命辞波动异常强烈,扩散的波纹一圈圈泛起涟漪,连带着整个人,宛如开锋的大剑,银亮的剑芒从剑身滑落,铿然作响。 第42章 交锋 魏铮势如猛虎,率先拎着重剑横扫出击。 靳子跃早已习惯了他的重剑,侧身避让,同时冷不丁地出刀刺袭。 当—— 魏铮也熟悉了靳子跃的进攻思路,双方的爆发相当,他仅仅扭腕,改变剑路,就可以拦下靳子跃的『瞳丸』。 于此同时,张让第一时间缠上了陈若澜,而章曦曦素手一挥,远程火力倾泻而下。 三水临心意念驱动,御剑侍得到指令,瞬闪贴近,朝着火女奔袭而去。 一旁的无双萝莉丰青青宛如大墙拦在御剑侍的面前,一手藏于肋间,单掌横推,做出防御状。 全场混战! …… 楚平秋则是趁着傅寻还没有行动,先行一步出枪偷袭。 黑色手枪“砰”地一声炸响。 对靳子跃他没信心出枪,对陈若澜……她穿着一种奇怪的磁力装置,刚刚不少金属暗器在那种装置的作用下滞涩了一阵,被她躲过去了。 所以用来开冷枪耍阴的,还是第一次的时候见效显着一些。 楚平秋想着,正好自己看那家伙也不爽很久了,他几乎就等着傅寻中弹,再补下几枪,让他长长教训,下辈子多注意礼貌。 可是几乎一个念头的时间,傅寻竟然不见了? 楚平秋定睛一看,原来的位置空空如也。 “是在找我吗?”傅寻的声音从侧方传来,同时猛地补上一记飞踢。 楚平秋抬手格挡,仓皇之间被踹中自己的衣袖,狼狈地朝后跌去。 “小鬼!”他显然也被踢出火气,单手化爪就想掐出他,却兀地发现傅寻又不见了。 瞬移类命辞? 楚平秋反应过来,却发现傅寻出现在他身后,等他转身的时候,那小子嚣张地双手插袋,一记高抬腿朝着他的背心踹来。 “草!” 被傅寻的命辞戏弄得他狼狈不堪。 不过也总算是认出了他身上的命辞,【惊移不定】,这是完全拼运气的命辞,有时候可能瞬移刚好送到敌人面前,有时候战斗过程中也无法保证自己会出现在哪里,相当影响自己的打斗思路。 这种命辞用在实战中,完全就是博运气。 楚平秋第一反应就是无差别范围攻击。【阴人而益】是增加偷袭成功概率的增益型命辞,在格斗加成反面反而没有那么显着。不过钢琴线也是暗器,还是相当克制敏捷型的暗器。 他谨慎地盯着周遭,傅寻再次从他视野中消失。 楚平秋摸了摸指环,这是他储存钢琴线的地方,就在傅寻出现的时候,他猛地将手中的钢琴线抛射出去,就像蜘蛛侠的蛛网。 无数道银线蹭蹭蹭弹射,傅寻双眼微眯,不得不再次发动【惊移不定】,消失身形变换位置。他在竭力控制【惊移不定】的传送范围,不然真的传太远自己还得跑回去。 楚平秋怒吼一声:“还有完没完啊!”他手中的钢琴线弹射加快,朝着四面八方突突攒射。 傅寻刚刚站定,就发现后脑勺一寒,这家伙的无差别钢琴线如影随形。 慌忙之余来不及发动命辞,矮身就躲过了刮来的钢琴线。 楚平秋的线不是普通的钢琴线,至少从横扫的时候,草丛被切出平滑的断口就可以判断出来。 【阴人而益】附带增加暗器锐化效果,所有的道具在他手中都可能变成致死的武器。就像纸片虽然柔软,却也有割伤人的概率,这个命辞将这种概率发挥到了极致。 而与他逐渐暴躁的口吻不符的,是楚平秋逐渐冷却的眸子。 傅寻的腿法显然也是师有所承,犀利老道,与张让的霹雳腿截然不同,霹雳腿讲求的是迅烈刚猛,一腿凿下宛如利斧劈山,力道沉重,集千钧之力,以腿牵引全身,发劲以腰、胯为主,人体支干起到核心的爆发作用。 而傅寻的腿法,却以灵巧为主,同样一次抬腿,张让可能一腿就把蓄满的劲都打了出去,而傅寻则如蜻蜓点水般,能够瞬踢三四次,力道不重,却胜在灵巧。 楚平秋并非武派出身,身手稀疏,但也不代表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接连后退,趁着傅寻进攻的当口,佯装不敌,猛地从怀里掏出电机指环。 却发现傅寻早已识破他的手法,隔着好几米摇了摇头,道:“都是那家伙玩剩的手法。” 楚平秋咬牙切齿,攻势更加猛烈,却被傅寻当头一脚,轻描淡写打得节节败退。 …… 另一边,御剑侍穿过丰青青,依旧追上了章曦曦。 章曦曦也浑然不惧,命辞就要用命辞的能力来解决,她身上【赫赫炎炎】宛如无形无质的火焰,随着驱炎咒,缓缓化作两只庞大的手。 “能够燃烧命辞的火焰?!”三水临心微微一愣,她虽然不怎么接触命辞,但是这股能够和御剑侍接触的力量,显然也是属于命辞的领域范畴。 如果是异鬼,一旦命辞被沾上灼烧的火焰,无论是几百年的大鬼,命辞烧完,都只会化为灰烬,而且对方还没有化解的手法。 显然,操纵火焰的女人也是动了真正的实力,两只火焰大手就要抓向御剑侍,被她险而又险地躲避,火焰掠过衣衫,隐约带着火星。 另一边,陈若澜也持激光长枪,与丰青青对上。 这个男人皮糙肉厚,竟然敢硬接激光镖头,面对瞬间焦黑坏死的伤痕,他连眨都没眨下眼。而是趁着陈若澜意外的时候,又是一掌排山倒海般推来。 “还有完没完了!”陈若澜恼火,不得不后退。 只是她一让,身后的三水就露了出来,张让已经一脚跟上,陈若澜不得不再次顶上,受伤的左手拳与张让的霹雳腿齐齐对轰! 砰! 烟尘飞散,两人势均力敌。 倒是张让因为是出腿,不得不重新后撤找回平衡点。 这时候,大块头丰青青又慢悠悠地跟上来。 三水临心望着他,突然有些悸动。 “哥哥。” 【魂然天成】的波动悄然扩散。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华语,可是她却听得很真切。可以通过灵魂之力交流的,是跨越语言界限的情绪。 怎么回事?三水一愣,她明明也对方也不熟。但是对方的身边,似乎还有一个灵魂。 “喝!”交战的陈若澜怒喊一声,叫醒了走神的三水。 所幸她的位置也比较安全,三水疑惑地望向丰青青,努力睁大双眼。 隐约中,仿佛看到一阵光团。 第43章 威胁 长夜如墨,星火四射。 靳子跃在田间高速移动,将魏铮和徐虹引出祖宅附近的草场,来到半秃的草皮地旁。 男人手持大剑紧追不舍,双目渐渐有些泛红,拖着大剑高速奔跑本就是相当耗费体力的事,靳子跃无非就是想拼体能,等待谁先失误。 徐虹紧紧跟上,两人的速度堪称妖孽,提着刀和扛着剑,奔跑的过程依旧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身影,时不时刀剑相接,铿锵阵阵,却谁也占不到便宜。 “铮!”女人担忧地唤了声,从再次交手开始,丈夫的状态就有些奇怪,有一种莫名的隐忧。 很快,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双手扶着膝盖,咬牙想要迈开腿,抬头发现前方树林稀疏声响起。 “虹!小心!”男人急促的声音传来。 徐虹一惊,发现靳子跃已经从半空跃下,长刀直指她的脖颈! 她慌忙之间矮身蹲下,刀锋闪着寒光从她头顶掠过。 靳子跃一刀不成,落地有个缓冲,站起的时候,身后的魏铮已经赶到。 他的眼前,靳子跃一手横刀,抵在妻子的脖子上。 “虹!”魏铮怒目圆睁,脖颈间青筋因为愤怒而暴起,他瞪着靳子跃,骂道,“卑鄙!” “铮,别管我!”女人倔强地喊。 她刚喊完,靳子跃冰凉的刀锋已经与喉间的皮肤相触。 “住手!”魏铮紧张地怒喝。 “要想她活命,就去杀了楚平秋。”靳子跃的半边脸挡在女人身后,露出阴翳的眼神,他单手抓着女人的两截手腕,另一只手持刀稳稳地架在女人喉间。 “铮……”女人使劲地摇头。 楚平秋是楚家的人,触怒襄水楚家,今后男人的日子就完了。 “我去。”魏铮的回答很果断。 男人说完,转身迈步,回头不忘瞥了他一眼,“不准动我妻子一根汗毛,不然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见着他走远,靳子跃收起刀,卡着女人的喉咙,说:“给我治疗。” 徐虹满脸怒容,就是不肯动用命辞:“你能用我的命威胁我丈夫,还能威胁我不成?” 靳子跃也不再多费口舌,直接伸手按在她的天灵盖上。 女人闷哼一声,软倒下去,【髀肉复生】的命辞顺着手掌的牵引,从她浑身四肢百骸汇聚到天灵盖,最终被靳子跃完全拔起。 靳子跃将【髀肉复生】加持,加快血液运输,给自己恢复体力。 …… 楚平秋侧身躲过傅寻的一脚,仓皇之间来不及躲避,被一拳打中心窝,踉踉跄跄地朝后跌去。 “臭!小!子!”他咬牙切齿,却无法掩盖狼狈的现状。 傅寻活动活动脖子,说道:“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你!”楚平秋一惊,终于原先趾高气扬的神情不再,有些无措地说:“你不能杀我!” “转达给谁?”傅寻瞥了他一眼。 “不!不行,我是楚家的人……你不能……”楚平秋转身就要跑。 傅寻怕瞬移不够灵敏,果断冲上前。 蓦地,楚平秋回首,站定,嘴角叼着一罐子的东西,依旧掩盖不了疯狂的嘴角,含糊地说:“杀我?去死!” 气氛突变。 那罐子突然冒出无数红色浓烟,傅寻抬手护住眼睛和口鼻,却发现周围嗖嗖声四起,就像成片的虫子嗡嗡飞行,毫无章法地乱窜。 那是楚平秋的钢琴线。 傅寻一愣,第一时间准备【惊移不定】撤离,却发现【惊移不定】没有发挥作用,他依旧站在原地。 “什么鬼!”傅寻连忙撤退,他明白这红色的雾大有问题,必须尽快撤离。 楚平秋咄咄逼人的声音响起:“跑?你跑得了吗?也不看看周围,我布置了多少钢琴线?” 他纵手一勾,原先某处的钢琴线应声飞来,刷地一声从傅寻侧脸飞过。 傅寻才躲过一团,另一团钢琴线已经如影随形。 “有没有搞错!”傅寻上窜下跳,仓皇躲避着楚平秋的丝线,稍有不慎,衣襟就被划破,胳膊和手腕也纷纷挂彩,有些直接朝腿上来,防不胜防。 “你嚣张啊!老子的陷阱没布置完之前,你不是挺得意的么?”楚平秋抖手一扭,一把钢琴丝射出,勾住原先布置的钢琴线,再一扯,整片钢琴线如同触碰弹簧装置一样,嗖地弹射回来,原先看似杂乱无章的弹射,如今才露出致命的獠牙。 傅寻逃脱很快,堪堪躲过一团又一团的钢琴线,却发现密林之间钢琴线如蛛网错落,连行动都受到极大的限制。 “傅寻有危险!”陈若澜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变化,对三水说道,“我们过去帮忙。” 张让窜上来,陈若澜横枪硬吃了他一鞭腿,借着后退的势头转身回援。 三水也迅速跟上,让御剑侍断后。 御剑侍横刀劈开【赫赫炎炎】的热浪,且战且退,总算是进入到傅寻和楚平秋对战的地方。 有些年幼的林木被钢琴线勒出深深的痕迹,一旦被缠上人,断肢裂骨是分分钟的事。 “你们小心,周围到处都是钢琴线。” 傅寻见他们她们赶来,提醒道。 三水临心一触及红色迷雾,就有些晕眩感,似乎整个人轻飘飘的,差点要灵魂脱离身体一般。 “你没事?”陈若澜及时搀扶住她。 “这个雾有问题,能让命辞短暂失效。”傅寻发现楚平秋的攻势有所减缓,连忙过来,察看三水的情况,言语有些紧张:“你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有些腿软。” 傅寻知道,是【魂然天成】被抑制住了。 “怎么,不跑了?” 楚平秋和周遭几人一同站定,露出得意地笑容。 “小子,再给你上一课,有些事情永远不要相信表象。”他语气轻松,却也没有原先的挣扎与愚昧,眸子闪着精明的光泽。 原先的自大与狂妄,不过是楚平秋的伪装,真正的杀手锏,只有一次机会。 当对手觉得对你足够了解的时候,信息差的作用就显得十分致命。 “现在,收网了。”楚平秋勾了勾手指,对着其余几人说道,“一起上。” 这时候,身后突然走来一人。 魏铮。 “来了。”楚平秋瞥了一眼,道,“正好,一起解决了。” 陈若澜没有说话,但是枪尖的光芒吞吐约法频繁。 “你们就——呃啊!” 楚平秋痛呼一声,扭过头,魏铮的大剑正劈在他的后背。 其余驭命者纷纷扭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楚平秋才仔细观察魏铮,这时候的他,双目泛白,却不见一丝瞳孔。 随后,才是骨头断裂带来的灼热感。 第44章 命辞露出獠牙 “怎么回事!” 谷龙堂,杜彪猛地坐起。 “何事?”身旁的文公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杜彪面色凝重,他捂着半边眼,说道:“从【有目共睹】传来的影像看,魏铮突然发难,挥剑砍了楚平秋。” 文公一愣,却没有多言。 身旁的喜婆道:“怎么会呢?魏铮为人秉性我很清楚,是个忠厚之人,平时也不会和别人产生什么矛盾。” “恐怕,是出事了。”文公仰头望向远处,老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魏铮的眼睛很奇怪,是白色的,像一层白翳。”杜彪借助丰青青的视野,看得真切。 “坏了,这是命辞上身的征兆。”喜婆皱眉。 “百年以上的命辞才会趁驭命者心神不稳,蛊惑心智,按照族规,我们不会使用百年以上的命辞,唯一的可能,就是出发之前,文公带给他的黑璋上,具有五百年力量的【躬逢盛世】了。” 杜彪说道。 “放肆!你这是怀疑文公吗!”喜婆喝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杜彪解释道,“只有【躬逢盛世】最符合百年命辞,又恰好在魏铮手上,恐怕他一时心神不稳,才着了道。” 文公捋了捋白须,说道:“阿彪说得有道理,只是我也不知道,【躬逢盛世】锁在黑璋里数百年,没有异常,怎么会在这种关键场合挣脱封印?” “等等,好像还有情况。”杜彪来不及解释,突然疼得捂住眼睛,刺激得眼泪直流。 “【有目共睹】似乎失效了。” “现场一定发生了什么。”文公老脸皱巴巴的,神情说不出的凝重。 “文公,让我和阿松去看看。”杜彪站起来,意欲解开缠在身上的绷带,“要是有什么情况,我们也会第一时间汇报。” 文公的眼神悠远而深邃,良久才说:“小心行事。” 喜婆迟疑了片刻,盯着杜彪和阿松远去的身影,暗暗留下心眼。 “文公,这么晚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我扶您老人家去休息。” “嗯。”老人轻轻地应了声。 喜婆愈发确定心中的猜忌,盯着年事已高的老人,小心地低下头,扶着老人的手,说道:“来,小心……” …… 田垄间,红雾散去,众人望着魏铮的异常举动,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楚平秋挣扎着回身一踢,咬牙将大剑和魏铮踢开,双手支撑着拉进钢琴丝编制成的蛛网。 被踢开的魏铮踉踉跄跄地跌去,凭借手中的大剑勉强维持身形。 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特异的黑色波动,敏感的驭命者都能感受到那股扩散的波动中的压迫感。 魏铮的眼睛蒙上一层白翳,嘴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只剩喉间的低吼。 “魏铮他怎么了?”张让问道。 “这不是魏铮。”火女章曦曦脸色凝重,说道,“他命辞被占领了心智。” “你们看,【锋镝余生】不见了。” 张让似乎发现了什么,魏铮身上的命辞悄然间被吞噬了。 “去他妈的。”楚平秋身后的伤痕深可见骨,恨恨地啐了口血沫,他注意到魏铮手指上缠绕的黑气,猜测到是封存在黑璋里的【躬逢盛世】复活了。 “是诅咒。百年命辞会扰乱驭命者心智的诅咒。”章曦曦也大概猜测到了,身上的【赫赫炎炎】隐约传来不安,那是对帝王命辞的战栗。 “吼!”魏铮喉咙间发出嘶吼,如同沉睡依旧的雄狮,复苏之后的第一声咆哮。 仅仅是这一声威慑,驭命者们身上的命辞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有目共睹】被迫中断,躲到丰青青体内再也不敢出来。 【赫赫炎炎】也像是被风刮走一般,瞬间偃旗息鼓。 就连准备趁乱逃跑的傅寻,【惊移不定】也受到威胁。反倒是陈若澜的【虎默沉香】早已习惯了这种帝王命辞的压迫,稍微恢复了一些生机。 三水临心面色苍白,她的命辞如同烛火忽明忽灭,没人注意到她的状态异常羸弱。 …… 远远的,靳子跃也听闻这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 他身上的【髀肉复生】效果被打断,连昏迷的徐虹也睁开了眼。 “唔!”靳子跃第一时间掐住她的脖子,确保她不轻举妄动。 女人听着撕裂声带般的怒吼,眼泪无声地滑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咳咳,求求你,放我走。”她和原先倔强的模样判若两人,眼角噙着泪花,听见男人的声音,她已经彻底失了分寸。 靳子跃看着女人眼挂泪痕,怔怔地出神,久久没有反应过来,最终,才收回手。 女人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连忙朝着怒吼声的方向跑去。 明明是近三十的人了,仍旧满脸泪花,明明对自己的生死浑然不顾,却在男人的安危面前脆弱不堪。 靳子跃摊开手掌,看着自己原先掐着女人的手,重新攥紧,回到树林后,拨开枝叶,将隐蔽的金属箱提起来。 …… “能唤醒他吗?”丰青青盯着宛如行尸走肉的魏铮,兀地说道。 “常年不说话的他,声音竟然有些轻柔,只是粗狂的声线作用下,显得相当违和。” “难。”章曦曦说道,“先救人。找虹姐借用【髀肉复生】。” 说罢,她就要上前去搀扶楚平秋。 魏铮突然发飙,手里的大剑猛地抡起,大步流星朝着楚平秋冲来。 “他神经病吗!”楚平秋破口大骂,慌忙不迭地跑开。 “杀……了……你……”魏铮生涩地吐出这几个字,声势煊赫,大剑高高举起。 “你是得罪他了么?”张让忍不住吐槽道。 “谁没事得罪他啊!”楚平秋叫道,“快保护我!” 魏铮的状态很不稳定,【躬逢盛世】已经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神志,残存着某种执念,支撑着他行动下去。 张让手忙脚乱地闪开,只能试探着出脚,但是魏铮好歹是队友,不好下重手。 “铮。”女人远远地唤了一声,魏铮突然停下手头的剑,扭过头去。 徐虹望见,自己的男人面露痛苦之色,试图挣扎却将一整副面孔扭曲在一起。 第45章 她毫无犹豫选择交易 “小心点,他被【躬逢盛世】占据了心智!”章曦曦提醒道。 她的话语打断了魏铮的挣扎,雄壮的男人重新发出高亢的怒吼,重新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挥剑朝着楚平秋砍去。 “啊!”楚平秋惊慌不已,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连滚带爬,肩膀上的血顺流而下,“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治疗!” 他冲着徐虹喊。 徐虹望着自己的丈夫,有些手足无措,道:“我的命辞被抢走了。” 魏铮可不管这些,双眼无神,壮硕的肌肉绷紧,一记猛劈朝着楚平秋的脑门砸去。 “嗡——” 他的面前,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双臂如同钳子,紧紧合拢,夹住魏铮的大剑,双马尾在激流中摇曳,缓缓露出男人的真容。 丰青青适时地救下了楚平秋,却被发疯的魏铮放弃大剑,铁拳如锤,朝丰青青身上猛凿,纵使是土墙,在他的力道下都要被凿穿,而丰青青只是闷哼一声,不顾身上“咚咚”作响。 “他们内讧了。”陈若澜说道。 傅寻搀扶着三水临心,说:“我们先走。” “章曦曦,用燃烧命辞的火焰烧他!”楚平秋叫道。 “等等!”徐虹急迫地喊道。 章家的火焰能燃烧命辞,这是章家的秘传之术,但同时,也会将命辞的持有者烧成白痴。 “他都六亲不认了你还顾忌什么!念在往日的夫妻情份上,现在最正确的方式是让他解脱!”楚平秋喊道。 “不!不!”徐虹无助地摇头,一时之间却没有办法。 命辞,她有命辞,她连忙从自己身上寻找贮存命辞的容器,一个个小型命辞飞出来。【赏心悦目】、【儿女成行】、【舔犊之爱】、【天伦之乐】…… 不是,都不是…… 她急切地把所有携带的命辞取出来,却没有一个能够发挥作用。 “驱炎咒——蓝焰焚天。”章曦曦的拿手绝技,蹭地一轮八团火焰盘旋而至。 丰青青抬起手臂,挡住魏铮的拳,闷闷地做防御状。 女人无助地瘫软在地上,看着丰青青拦住发狂的魏铮,章曦曦的命辞之火已经将他聚拢,楚平秋念念有词,不停地咒骂。 她之前是以命辞理论研究为主,陪伴丈夫远航执行任务,才换上一些能够增强安全感的命辞,可是丈夫真正出事,她却无能为力。 看着魏铮身上的命辞被章曦曦的蓝焰烧出原型,五百年命辞的凶悍之气扑面而出。 数名驭命者对付命辞轻车熟路,虽然他们不得动用百年以上的命辞,但是常年捕获命辞,这种围攻反而比对付靳子跃轻松得多。 所有人纷纷换上对命辞专用的可接触命辞,五百年的【躬逢盛世】单靠自己的能量根本无法伤及这些人,所以又操纵着魏铮暴动起来。 徐虹泪眼朦胧,却又无能威力。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看着魏铮在蛮力中力竭怒喊。 铮、铮……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眸,平日里男人不声不响的关怀,幻想中男人俯身聆听她肚子,抬头微笑的模样,都随着男人的倒下烟消云散。 楚平秋啐了一口血沫,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躬逢盛世】真的老了。 堂堂千年命辞,沦落到五百年的能量,却发挥不出百年命辞的效果。也罢,差不多了,虽然是帝王命辞,完全没有帝王的威严啊。 今天的收获,还是颇为可观。 “嗨,女士。” 恍惚之中,似乎有人在朝着徐虹招手。 徐虹睁开眼,发现周围的景色宛如静止一般,被火焰焚烧的丈夫,以及他身上黑漆漆的命辞,连散发的气息都彻底冻结,楚平秋嘲弄的嘴脸也彻底凝固,章曦曦还在留手,丰青青还在挨揍,张让……已经举起手机朝着逃离的陈若澜一行人追去,上面显示着自己的简讯二维码。 远处,陈若澜一行人还未走远,甚至,那名16区女孩还朝这边望着。 这一切,徐虹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黑色燕尾服,高顶绅士帽,脸上挂着白色的面具,面具之上,是满面的笑容,红色的弧形宛如魔鬼的微笑。 徐虹有些害怕地撤了撤,她感觉男人脸上的面具根本不像面具,就像是长在脸上的一层皮肉,甚至可以看见眼角的皱纹。 “不必害怕,我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他微笑着,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夸张了,“您的丈夫一分钟五十四秒之后,会因为力竭而招式变形,被楚平秋一手捏碎心脏,我的时间不多,就和您直说了。” 他看着徐虹愈发惊慌的神情,口吻变得玩味:“我可以救你的丈夫,不过前提是,你必须献出你的灵魂,你愿意吗?” “我……”徐虹挣扎了一下,撇头望见面目狰狞的丈夫,眼泪又不自觉的流出来。 “我愿意……” 她的声音轻了很多,努力压抑自己的哭腔,双手忍不住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好的,您放心,恶魔可是很讲究诚信的,我会如约将您的丈夫救出来,到时候,请你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的灵魂。” 女人眼角溢出泪水,默默地点头。 “等等。”徐虹突然叫住他。 “什么事?”对方似乎耐心极佳,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女人的神态。 “我可以再看他一眼吗?” “当然可以。” 徐虹站起来,颤颤巍巍走到打斗的中心,蹲在男人身边。她的动作很慢,耷拉着肩膀,神情寞落之余,眼中却饱含柔情。 女人默默捧起丈夫的脸,哪怕他依旧面露狰狞,依旧轻轻俯身,吻住他沾血的脸颊。 这一刹那—— 三水临心看着有些触动。 她难以想象,夫妻之间的爱情经历生离死别的考验,历久弥坚。 三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别人都静止的时空里,她还能动弹,可能是那个面具男一开始移植如她脑袋的东西,让她也够亲眼见证这一幕。 为所爱之人,甚至不惜交付灵魂…… 突然间,三水觉得那名妻子才是真正勇敢无畏的人。 微笑面具的男人嘴角翘得更高了,他的余光,瞥见看着出神的三水临心。 第46章 双生人 魏铮的情况不容乐观。 章曦曦的火焰不伤及人体,灼烧命辞,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突然间,所有人都一晃神,却发现徐虹已经出现在魏铮身旁,紧紧地抱着状若癫狂的魏铮。 两人的命辞都被火焰引燃,在驭命者的视角里,两人抱在一起,火苗在两人身边游走,蓝色光焰将徐虹和魏铮包裹。 女人安静地抱着他,嘴角露出浅笑。 而魏铮则不管不顾,猛地挣脱了女人的怀抱,昂首就想站起来。 章曦曦一愣,连忙终止驱炎咒。 这时候,魏铮已经恢复过来,火焰激发了命辞的凶性,赤着眼朝楚平秋追去。 丰青青抬手拦截,却被魏铮双手揪住脑袋,双锋贯耳,一阵晕眩之下,被一脚踢开,跌跌撞撞朝后退去。 楚平秋看着彻底发狂的【躬逢盛世】,嘴角的冷笑愈发明显,他竟然不再闪避,朝着破绽百出的魏铮,右手猛然掏出,一手如爪,迅捷如电,刺向魏铮的心脏。 “去死!” 楚平秋的突然发难让在场的人都意外不已,章曦曦喊道:“等等!” 但即便她就在楚平秋身边,也来不及反应,楚平秋背后突然长出第二双手,就像从砍刀的豁口扯裂而出,那只手臂毫不留情,在楚平秋和章曦曦错身而过的时候,一爪穿透章曦曦的心脏。 与此同时,第四只手也朝着另一边袭击,朝着丰青青抓去,贯穿了他的胸膛。 楚平秋冲势不止,原先伸出的手即将抵达魏铮的心口。 突然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踩过魏铮的肩膀,一脚踢中楚平秋的下巴,脚的力道之猛,迫使他中途变向,连带着贯穿的章曦曦和丰青青,朝斜侧的田间泥地滚去。 章曦曦猛地呕出一口血,难以置信地望着楚平秋。 此刻的她,心脏被洞穿,胸口多了个血窟窿,摔倒在田间野草中,鲜血迅速染红了周遭枯黄的草皮。 另一侧的丰青青,胸膛厚重如墙,只是胸骨断裂,没有被彻底贯穿。 楚平秋缓缓站起来,身后的第二双手就将背肩的翅膀,从裂口逐渐撑大。他晃了晃脑袋,回过神,目光不善地盯着来者。 靳子跃用膝盖抵住魏铮后背,黑色的风衣飘摆,手摁在魏铮的头上,正在摄取【躬逢盛世】。 “喂,偷腥的猫,凡事讲究先来后到?” 楚平秋身后的双手再次变异,骨头关节突起,连带着肉膜撑大,双眼变成竖瞳,额间长出尖尖的角,平光眼镜底,波澜不惊的瞳仁间,已经没有往日的心高气傲。 靳子跃没有理会他,花了十五秒不到的时间,强行扯出【躬逢盛世】。 魏铮失去命辞,也失去了意识,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的旁边,徐虹早已倒地不起,保持着双手环抱的侧躺姿势,双眼无神,空洞的眼眸对上了魏铮昏迷的脸,嘴角保持着浅浅的笑,仿佛睡着一般。 靳子跃站起来,手中攥着顽强挣扎的【躬逢盛世】,没有融入身体的打算。 五百年能量的命辞,随时存在噬主的危险,纵使是他,也需要斟酌一番,更何况这命辞还是凶命在外的帝王命辞。 楚平秋踩着野草,从半坡走来,留下道道血迹。 “异鬼吗?”靳子跃和楚平秋隔空对峙。 “不算,好歹我还能换取命辞。”楚平秋望着靳子跃,道。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做出进攻的模样,道:“人也好,异鬼也罢,或者其他什么生物,都只是皮囊而已,不用介意。” “不过命辞的话,还是乖乖交给我比较好。怎么样,可以当作一笔稳妥的交易,你把命辞交给我,然后带着你的人离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反正我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楚平秋提议:“怎么样,也很符合你的要求,安全至上。” 靳子跃看着他逐渐异化的身躯,灰色的鳞整齐而密集,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看着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概念。 夜风也带着些许的腥味。 魏铮夫妇就昏迷在他身旁;田垄间,血泊里的章曦曦仍旧苟延残喘,还有捂着心口迟迟站不起来的丰青青,最终颓然地坐在地上。 “我拒绝。”靳子跃望着他,说道,“只要杀了你,就不用做多余的选择题。” “那就没得谈了。”楚平秋颇为遗憾,“果然我们不会是同一类人,我还以为离经叛道的家伙,能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远见呢,说到底也只是感情用事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撑开双翼,骨膜和角质层从翅膀撑开,身上的骨骼也发生变化,肋骨从两侧穿刺而出,包覆在腹、胸、背等处,形成骨质的铠甲,背后的脊柱更是长出荆棘般的倒刺,双肘的底部骨刃突出,关节逐渐撑大,宛如恶魔再临。 “这是最新的生化力量。”楚平秋淡淡地陈述道,“足以征服异鬼细胞的人类肉体,简单来说,我的体内,豢养着一只供我差遣的异鬼。你可能不明白这对于人类代表何种意义。” “不过,你也不需要明白。” 他笑笑:“当你们还在拘泥于人类还是异鬼这副皮囊的时候,卓识远见的先驱者已经朝着更高更远的生命意义探索,这个世界并非你么所想象那么温和美好,人类的敌人也不是异鬼。” “我不关心这些,我只知道,手里的【躬逢盛世】能够成为【百川汇海】的‘川’。” “这就是你们愚昧的地方。”楚平秋仿佛换了一个人,他的瞳孔中,左边是琥珀色,右边是藏青色,身上的命辞缓缓扩散,竟然有两股。 【胜券在握】+【杜鹃啼血】。 原先落荒而逃的命辞,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摄取。 驭命者们脸色皆是一变。 一个灵魂,对应一个命辞,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即便一人身怀两个命辞,那也是两个意识轮流操纵,怎么可能做到两个命辞同时发挥作用? 除非—— 此刻的他,是两个人。 半具人类,半具异鬼。 靳子跃微微眯眼,那些活跃的异化细胞,恐怕就源自异鬼,而且那只鬼还活着,就活在楚平秋体内。 第47章 惊弓之鸟 夜风吹过。 靳子跃对楚平秋的嘲弄置若罔闻。 楚平秋注视着靳子跃,突然笑了一下,道:“【杜鹃啼血】倒是给我提供了不错的消息,不知道你要不要听,是关于三水小姐的。” 他想了想,补充道:“严格来说,不是三水小姐。” 靳子跃的瞳孔一凝,深邃的眸子泛起黑色的涟漪。 “我?”三水临心和陈若澜这个时候已经走到靳子跃身后,突然被点名,有些意外。 “是啊。”楚平秋的声音突然换了个声调,成为原先【杜鹃啼血】的拟态人声,“我很早就说过,你,不是真正的三水临心。” 他的神情玩味,对着三水临心挑眉道:“今晚,你们的计划,不正是借助月圆之夜,唤醒三水一族的唤灵阵么?可惜,很遗憾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机会,否则你就可以自己发现真相了,冒牌货小姐。” 靳子跃没有说话。 三水经历今晚一系列不寻常的事件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她瞥了眼靳子跃,后者就在站前面,静静地站定,给她留下背影。 于是女孩心中稍稍增长底气,站上前,说道:“且不说真与假,都和你没什么关系?” 靳子跃有些意外地回望三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听得懂华语了。 而三水显然自己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旧用和语回复楚平秋。 “但是和你身旁的男人关系可就大了。”楚平秋望向靳子跃,道,“如果你是假的,那对他而言,你自然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由于三水是用和语搭话,楚平秋也换成了和语。 “别听他胡说。”靳子跃道。 “嗯。”三水稍稍压下心中的不安,这股不安不是来源于楚平秋,而是来源于靳子跃的反应。 “你不信也无妨。凡事都讲求证据,信任与否都只是主观上的意识,唯有证据是客观存在。”楚平秋望向靳子跃,露出意味深长地笑: “我之前之所以敢冒充三水临心,自然是有我的底气,小哥可能不知道,真正的三水临心,早在两年前,就死在那场家宴之中。” 它的语气显然是【杜鹃啼血】。 三水临心不由得瞪大了眼,隐约间,脑海中植入了更多的画面,自己的视角里,火锅被掀翻,突然天旋地转,似乎磕在桌角,血花围绕着礼服晕染开来…… 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就像一幕幕回放的电影,只要受到刺激,这些画面就如泉水奔涌而来。 “不,不。”少女的眼瞳微微颤抖,双眸之间的凝聚水雾。 “三水!听我说,都是幻觉!”靳子跃抓住她的手,对着她喊道。 三水临心呆呆地望着靳子跃,喉咙间有些哽咽,那种失血过多而昏厥的感觉,在心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你这冒牌货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很遗憾地告诉你,当年那家人,就没有留下活口。不然你以为,光凭一个守护灵,就能阻拦我杀光你们所有人吗?” 【杜鹃啼血】借着楚平秋的身体,缓缓地陈述道。 对,还有守护灵。 三水临心仿佛找到最后一根稻草,召唤出御剑侍。 眨眼间,乌黑如墨的头发随风飘扬,穿着武士服的女剑士在一侧悬停。 “御剑侍,是妈妈派你来守护我的,是吗?”三水带着希冀的眼神,望向旁边沉默寡言的守护灵。 守护灵扭头望向她,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常年拟态着人脸面具,连眼瞳都被黄色晶格所封,甚至除了长发和曼妙的身材,根本无法根据面容判断它是否为女性。 良久,御剑侍一动不动。 得不到答复的三水临心如遭雷击,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 “怎么……会这样……”她呆呆地自语,整个人就像脱力一般。 靳子跃急忙搀扶住她,抓着双臂晃了晃,喊道:“别胡思乱想,振作点!” 三水临心抬头望着他,眼里含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靳子跃轻声安慰。 “我如果不是三水,那我是谁?”三水临心抬头凝视着靳子跃,楚楚动人。 “之前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但是这个男人一反常态,倒是给了我们很多猜测的空间。尤其是——” 楚平秋说着,露出得意的笑。 “你给我住口!”靳子跃回身怒吼,就像炸毛的狮子。 三水临心从来没有见过靳子跃这副模样,无论何时,面对敌人只有冷漠的表情,未曾动怒。 “你今晚不就是想验明最后的疑惑吗,如果不是我们搅局,如果只有【杜鹃啼血】,说不定现在已经得出答案了?” 楚平秋丝毫不怵靳子跃的恐吓,缓缓走来。 “我听不懂,我听不懂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遭遇这种莫名其妙的人是我!”三水临心突然挣脱靳子跃的双手,失落地朝后面跑去。 “诶!”傅寻抬起手,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跑了出去。 靳子跃盯着楚平秋,脸色阴沉,眼神中杀机毕现。 “可惜了,那女孩不会华语,否则自己就能找到答案了。”楚平秋显然更乐于见到这种场面。 “在我们交谈的时候,张让已经把剩余两人救走了,他们倒是跑得快,就剩下我们俩的恩怨了。” 楚平秋在靳子跃面前站定,平时着他,两人距离不过一个身位,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迟迟没有动手。 靳子跃的手中攥着挣扎的【躬逢盛世】,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槽去容纳这种充满风险的命辞。 他遣散了身上的【髀肉复生】,取出三足金蟾鼎,换上【埃身碳气】。 最终,用三足金蟾鼎腾出的空位装载【躬逢盛世】。 楚平秋也不阻止他,而是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驭命手法。 “原来如此,确实是很高明的手段。” 内行看门道。 他大致理解了靳子跃的驭命手段。 正常的驭命者,是将命辞彻底取出,再装载新的命辞,这个过程需要等候命辞收束和命辞扩张,总共两次血液循环。 而靳子跃则是在第一个命辞取出来的同时,第二个命辞就已经注入,填补了第一个命辞的空缺,就像针管,挤压出多少的能量,腾挪出多少空间,他都能见缝插针,完美地衔接上去,所需之间是别人的一半。 “原先你和魏铮交手,根本没有动用全力。至少命辞的力量你就没有动用过。” 楚平秋的眼中充满期待:“倒是让我看看,你的真正实力。” 第48章 她半只脚踏入真相的桎梏中 靳子跃出刀,亮银色的瞳丸横亘身前。 楚平秋的右手凝聚骨刃,由一截牙刃与一圈圈的箍紧的骨环,做出凹凸有致的龙骨状,刃口开封,露出黑金属色。 靳子跃消失。 楚平秋双目一凝,以现在的状态,他可以清晰捕捉到靳子跃的轨迹。对方在动用命辞加持之后,短期速度爆发近乎翻倍,顷刻间就出现在楚平秋跟前。 楚平秋扬起骨刃,猛地下剁。 下一秒,靳子跃拖刀出现,如同秋波掠水,长刀从下方扫出。 两柄兵器铿然碰撞,楚平秋被靳子跃的力量掀起,不得不张开骨翼缓解冲击力。 不愧是能够和魏铮硬撼的力量。 楚平秋双眼放光,轻微的吃亏反倒激起他的好胜心,宛如蝙蝠一般扯动翅膀,高飞悬停,再扭身驱翼,盘旋了一圈,以骨刃为钻头,化作黑色旋风,鼓动狂风突袭而来。 靳子跃即便躲开这次旋风绞杀,震荡的冲击力他也难以完全规避,自然就会落入颓势。 靳子跃快步后撤,连退不止,依旧只是避开了冲击中心,而黑金属龙卷势如破竹,绞碎大地,裂石穿梭,把轨迹上的土地犁了一遍,终于追上了后撤的靳子跃,眨眼间,风暴突至。 靳子跃的身躯闪避不及,在一圈一圈的骨刃绞杀中化作纷飞碎块。 楚平秋一怔,丝毫没有得手的快意,而是立刻遏制自己旋转的势头,刚刚停手,身后就出现靳子跃阴魂不散的身影,一柄长刀悄然朝他脖颈抹去。 好险! 楚平秋双翼一扬,瞬间撑开挡住靳子跃的寒芒,猛地转身,利用翅膀边缘的利刃回扫出去,与『瞳丸』对碰,咔嚓咔嚓划出火花。 在这一瞬间,【埃身碳气】的命辞波动忽长忽短,扩散频率极高,这是命辞相当活跃的体现。 楚平秋明白这家伙的棘手之处了。 他在一瞬间,发动了命辞的两个特征。 一是短暂地从攻击视野中消失,这种消失即便是锁定招式也没有办法阻拦,就像突然恍惚了一下,对方就从你的感知中彻底不见。 二是那个破碎的替身,击碎黑色的块状物,同时迅速掩藏自己的身形,做到出其不意绝地反杀。 命辞的能力驭命者可以动用,只是很少瞬间同时出发效果。更何况这两种效果相辅相成,敌人很可能为自己的大意交出性命。 好大的手笔! 想明白的楚平秋,也对靳子跃更感兴趣了,他盯着靳子跃,道: “热身结束,有你这种对手,我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起来,接下来,试试异化50的力量。” 说罢,他双手突然化爪,原本的指骨关节层层撑破皮肉,露出尖利的爪,浑身密鳞伴随着肌肉群蠕动,胸膛背肩肌都增幅了一圈,就像撑大的气球。 靳子跃眼中尽是寒芒,根本不给他继续异化的机会,挥刀爆砍,左劈右斩,几乎第一刀砍下去,眨眼第二刀已经当头劈下,楚平秋利用鳞甲左支右吾,看似狼狈,却滴水不漏地接下靳子跃的刀剑。 靳子跃突然右手收刀,左手拧拳朝喉、鼻、眼、太阳穴等要害锤去。 楚平秋应对不及,靳子跃瞅住机会,冲拳刺袭中门,趁着他挨打,寸拳直捅腹部、劲气贯穿,从背部泄出。楚平秋踉踉跄跄后退,抬起头的时候,靳子跃的直拳已经迎面而来,楚平秋只能咬咬牙双臂撑起挡住脸面,而靳子跃的快拳已经如同雨打芭蕉,噼里啪啦砸在他手肘上。 等到他撑过这一顿毒打,只觉得腹部一痛,『瞳丸』已经从前面刺入,从后方穿出。 楚平秋呆了一下,低头望着前身露出半截的刀。 靳子跃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双手攥紧长刀,猛地一拧,就要在他腹部搅一圈。 剜肉之痛刺激着楚平秋的神经,他疼得额间青筋暴起,胸前猛地撑出数根骨刺,就想扎中靳子跃的心脏。 男人这才抽刀撤开,黑色衣摆慢了一拍,飘然而至。 楚平秋看得真切,靳子跃在持刀状态下还能以双拳击打,有那么一瞬间,刀是消失的,而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穿透自己的腹腔。 这就是他迟迟不肯暴露命辞的原因么…… 楚平秋也被打出凶性,对腹腔的血洞视若无睹,擦了擦口角的血,浑身青筋暴起,身体骨骼再次变化,出现花岗岩般的凝实感,异鬼的寄生赋予他超越常理的体质,不甘地喊道:“再来!” …… 另一侧边。 三水临心跑出了一段,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神情有些低落。 “你还追来干什么?”她没有回头,也知道身后是傅寻。 虽然傅寻年际比她大,但是三水心里却从来没有把他当兄长看,甚至有时候还会去特意捉弄他。 傅寻闷闷地说:“他没有时间追过来,只能是我代劳了。” 三水有些余愠:“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她说完有些怆然,凭什么说自己不是三水临心? 明明以这个身份生活了多久,所有的情绪和遭遇,都与这个角色紧紧地绑定在一起,可是突然有一天,全世界都在告诉你,你活错人了,你占用了别人的身份,你所有的一切,爸爸、妈妈、生活,朋友,并非属于你。 一瞬间,三水的世界,一切美好都如同泡沫幻灭,只剩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那。 偏偏靳子跃和傅寻他们都心照不宣,自己是冒牌的,却一声不吭,也未曾提醒过。 傅寻张嘴,却没有吐出什么音节,犹犹豫豫地说:“知不知道,其实无所谓啦,你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你说,我如果不是三水,我是谁?”她揪住傅寻。 这是她最惶恐的问题。 她的回忆都反复地提醒她,她是三水临心,两年前侥幸从【杜鹃啼血】的袭击中存活了下来。而她也从未怀疑过,一直带着不安小心地活着。 可是今天,一切都出现裂痕,额外的记忆与原先的记忆相冲突,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三水……自己真的可以称之为“三水”吗…… “我哪知道哦。”傅寻撇撇嘴,他瞅着天边枝头,“我就是觉得你这小姑娘挺可爱,挺讨人喜欢的,哪里想过你是谁谁谁的。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思考一下如何取悦小爷,让我乐呵乐呵,说不定就协助你推倒靳子跃了。” 傅寻脸不红气不喘。 三水眯眼,显然不满意他的糊弄。 “在此之前,你就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三水收回手,冷静了些,回忆着之前的内容。 突然,她隐约之间抓住重点,追问道: “你是不是说过,要是我懂华语就好了之类的话?有什么秘密,藏在华语里面吗?” 傅寻嘴角扯了扯,再也没有说话。 第49章 他盘起长发,穿上洋裙(上) “我能接触到的华语不多,而这些华语词汇里面埋藏着秘密。” 三水临心盯着傅寻,思索着说:“我能接触的华语,无非就是你们的名字,以及你们的命辞。但是与我相关的,只有你们的名字。” 傅寻挑了挑眉,道:“你想多了,三水小姐。不懂华语不影响我们的交流,我只是说你不懂华语,少听了老靳的一些细节罢了。” 三水狐疑地看着他,傅寻没有透露的意思,她也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女孩的模样显然埋藏着心事,她没有说,其实,她似乎听得懂了。 就在那个诡异的微笑面具教会她提升【魂然天成】的同时,似乎也植入了和华语相关的知识,只要有机会,她就可以找到因为语言限制而被她忽略的秘密。 咔嚓嚓—— 不远处,丛林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三水临心和傅寻都循声望去。 一只血淋淋的大手撑着枝干,重伤的男人缓缓的扶着大树坐下。 在傅寻忌惮的眼光中,缓缓出现一个面容怪异的男子。他的脸上化着淡妆,蓄长的头发用红头绳扎成两团小辫子,刺眼的胡茬、分明的棱角,以及最直观的雄壮身躯,都在彰显着违和的男性特征。 他的形象过于吸睛,以至于第一时间忽略了他胸口的血洞。 驭命者,无双萝莉——丰青青。 傅寻脸色一沉,往三水临心前方一站:“还阴魂不散啊?” 对这些窝囊的家伙,他可没有好感。 丰青青半睁着眼,坐在地上喘息,胸口刨骨钝肉之痛,让他失血过多,脸色差到极点,满脸都是脏兮兮的泥泞与汗水。 “明明是个大老爷们,却打扮成不男不女的模样。”傅寻看着就觉得辣眼睛。 驭命者三缺五弊,有些人年幼就出现心理扭曲的现象,所以即便是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也能理解。 毕竟驭命者,本就是被上天诅咒的氏族。 丰青青喘着气,勉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难得说话道:“我……是女孩子。” 粗糙的声带夹杂柔线,激起傅寻一身鸡皮疙瘩。 傅寻猜测,他是年少的时候就已经心理扭曲,彻底把自己当女孩子对待了。他忍住心中的不适,威胁道:“不管你是男是女,不想死就耍花样。” “我……不想死,青青很乖。”男人瓮声瓮气地说。 傅寻别过头,三水看见他的表情,比猝不及防吞大蒜还难受。 女孩好奇地打量着坐在对面调息的大汉,自从【魂然天成】觉醒能力之后,她就发现,丰青青身旁,一直有一个光球在萦绕着他。 三水临心伸出手,小声招呼着那团柔光。 傅寻因为挡在她前面,所以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那团光芒竟然充满灵性,缓缓悠悠朝三水的手掌蹦来。 这是一段灵魂碎片。 “姐姐好。”光团中传来软软糯糯的女孩声。 “你好,你是——?” “我叫丰青青。”光球伏在三水掌心,毛茸茸的。 “你是丰青青,那他是——?”三水临心诧异地望着那名靠着树干的男子,对方显然也看不到灵魂体,专心修养,无力顾及其他。 光球再次发话了:“他是我的哥哥丰盛磊。” 三水就觉得奇怪,丰青青,应该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那他为什么——自称他是‘丰青青’呢?” “他在代替我活下去。”光团说着,声音就像七八岁的小姑娘,咬字一顿一顿的。 三水惊讶于光团的回答。 “为什么?” 原本因为自己的遭遇方寸大乱,也许是出于对当下的逃避,她选择去了解丰青青的故事。 她的念头才刚刚产生,【魂然天成】的命辞波动突然活跃起来,忽长忽短的蓝色波长象征着命辞能力的释放,一瞬间,三水眼前变得雪亮。 唰—— 她再次适应光线,发现眼前的场景她从未经历过,是9区的深宅大院。 院中种着盆栽,建筑上了年纪,那种四面厢房的老宅子。 小男孩牵着小女孩的手,在院子里晒太阳。 三水发现他们都看不见自己,现在的场景,就像当初在梦里见证着靳子跃的举动一般。一切都是过去的回忆,她只是看客。 小男孩耳聪目明,看着很喜人。 偶尔后院洗衣的母亲会叮嘱一句“盛磊,看着妹妹”,小男孩就会“诶”地应一声。 而那名叫青青的女孩,睫毛纤长,长得宛如瓷娃娃一般精致,她的眼角似乎开了些,天生就是一副精致的容颜,两三岁的时候,就有一种绝世美人的底子。 看得出来,六七岁的少年很宠自己的妹妹,小手拉的紧紧的。 可惜妹妹年纪太懵懂,微微摆着手,呆呆地支棱着脑袋,无法回应哥哥。 …… 画面一转。 医院。 三水看着那对夫妇,拿着诊断单,紧张地向医生询问:“您说的这个‘歌舞伎脸谱综合征’是什么症状?” “这是一种遗传病……您的孩子眼睛看起来是不是就像化妆的16区歌舞伎演员?看起来漂亮,但是骨骼发育障碍,先天内脏畸形,而且您恐怕还得让孩子做一下智力检测,这种遗传病……引响智力。” 女人如遭晴天霹雳,捂着脸不敢哭出声。 …… 再次出现画面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丰青青已经扎上两束小辫子,红色的樱桃饰品看着俏皮可爱,如果不是孩子痴痴一笑,破坏了那份唯美,那这该是多幸福的一幕。 妇人躲在门后,看着庭院里拍手都有些障碍的女孩,暗自拭泪。 “妈妈。”年幼的丰盛磊轻轻给母亲递来纸巾,“不哭。” 妇人摸了摸丰盛磊的头,凝望着他,说道:“盛磊,是爸爸妈妈的错,生在驭命世家,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才让青青现在都……” 女人哽咽。 “答应妈妈,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妹妹,好吗?无论她未来怎么样,你是她的哥哥,一定要保护好妹妹。”女人的话语中带着哀伤的鼻音。 “好。”懵懂的少年轻轻点头。 第50章 他盘起长发,穿上洋裙(下) 这一点头,恍惚间遵守了三年。 丰青青露出笑容。 丰盛磊还是默默牵着妹妹的手。 只是场合不一样。 一间灵堂,两床白布。 周围站着氏族里的亲戚老人,婶婆叔舅。 灵位上刻着父母的名字,老人们拍拍兄妹俩的肩膀,道:“你们父母是为了围剿异鬼遇难的,他们拯救了许多人,死得其所。” 三水临心站在人堆中,望向两行字,终究是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她把视线投到两兄妹上,丰青青双眼没有矫正,有些斜视,依旧笑得无忧无虑。三水觉得鼻尖酸酸的。 …… “哥、哥。” 丰青青第一次喊出哥哥,是八岁。 那天,父母出殡,回到家,灵堂前终于冷清了下来,两盏烛光孜孜不倦地燃烧着,白色的蜡泪大滴垂落。 也许是父母有灵,终于换回了丰青青的第一句话。 丰盛磊将妹妹抱入怀里,一同赏着月光。他依旧记得妈妈的话,无论将来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在三水看来,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很早就暗示了什么。 望着兄妹俩相依为命,她的眼眸柔和了许多。 …… 男孩渐渐长大。 驭命一族会关照孤儿,父亲的战友成为了丰盛磊的导师。 但,他们只会关照有价值的孤儿。 丰青青被关在没落的宅子里,常年嗔傻的她,连门都出不去。 “不痛,不痛。”她小心对着丰盛磊的伤口吹气。 小男子汉疼得龇牙。 驭命氏族大多习武,否则也有独门咒术傍身,几番训练下来,丰盛磊的小身板被训练得遍体鳞伤。 “哥哥,不哭,青青,陪你。”女孩帮他擦拭眼角疼痛刺激出来的泪花。 再后来。 三水临心觉得世界的光影变幻得很快。 丰青青被锁在宅中,又是一年。 这一年里,她血脂过高,已经出现各种病状,体弱多病加上无人照料,只能卧病在床,生存空间也从深宅大院转移到一方小床。 有一天,丰盛磊浑身是血跑回来。 他熬好药,默默抱着丰青青,帮她扎好小辫子,扶着她走出幽深的庭院,再次沐浴在阳光下。 “这次,哥哥不走了。”他注视着蓝蓝的天,说道。 三水临心听见外面狂躁的敲门声:“丰盛磊!你给我滚出来!淬体浪费了老子那么多药材,你竟然敢挪用给你的残废妹妹!你知道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学习掌控命辞了吗!你除了长得虎一点,一无是处!” “哥……”丰青青听见轰隆声,小脸满是害怕,不安地攥着丰盛磊的衣摆。 后来,男孩被闯入的师傅打得遍体鳞伤,才堪堪止住怒火。 师傅走后,三水临心静静地看着丰青青,小姑娘面部肌肉扯动都困难,却幸福地躲在兄长的怀里,凝望夜空的时候,眼里装着浩瀚星尘。 “哥,想出去看看……” 所幸的是妹妹虽然智力受损,只不过是比其他孩子反应慢了些,并非完全痴傻,她也有自己的喜好,喜欢最近盛行的洋裙,蓬松的花边,白色花絮装的衣摆,典雅色调的裙子,比起布衫好看。 八岁,丰盛磊带着她入学幼儿园。 只是排挤太严重了,丰青青的面瘫表情也让小朋友们害怕,甚至三水都攥紧拳头。 被欺负得多了,丰青青对外面的世界有了心理阴影,不再出门,而身体日况愈下,只能在床上度日,就像病怏怏的瓷娃娃,关在笼子里。 三水临心已经隐约猜到结局了。 丰青青病情恶化。 丰盛磊愣愣地看着沉睡的妹妹,茫然无措。 歌舞伎面谱综合征的诅咒之一,超忆症,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呈现在三水面前。 三水也明白,自己所看见的,都是丰青青的回忆。尤其是临终前,丰盛磊细心照料的模样,尤为清晰。 “怎么样,【魂然天成】的力量你掌握了吗?体验如何?”白色笑脸的怪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后。 三水看着他,说道:“了解了些,不怎么讨喜的力量。” “这可是触犯禁忌的力量。”笑脸面具的怪人说,“能够根据他人的灵魂去读取过去的记忆,这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能力,也只有你,才能轻描淡写地认为力量不讨喜。” “他后来怎么样了?”三水看着崩溃大哭的丰盛磊,莫名揪心。 “我带你去看看。”笑脸怪人脸上笑容愈发明显,径直朝着伤心欲绝的丰盛磊走去。 丰盛磊呆呆地抓着丰青青的手,抵在自己的脸颊。 后者无知无觉,一动不动。 三水临心发现,丰青青的额前,有光团缓缓飘出,那是女孩的灵魂。 “青青……哥哥没有照顾好你。” 光影轮换。一缕阳光从窗边升起,最后一丝光线收束于窗帘。 男孩静静地陪同女娃,目光呆滞,整整两天两夜。 三水不知道男孩那时候的内心经历了何种变化,只知道,他就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终于,第三天,房门打开。 男孩独自一人,为妹妹下葬。 此后,他变得沉默寡言。 三水发现他用手指去拉自己的眼角,扯得出现裂口,血泪流出。 她诧异地捂住嘴,因为眼角的弧度,就像妹妹的歌舞伎脸谱综合征,他抹上腮红,收拾着妹妹的小人鞋,洋娃娃裙,还有慢慢蓄起长发,足够他打出羊角辫。 “丰盛磊!你疯了?!”师傅再次见他的时候惊讶得合不拢嘴。 男孩说道:“我是丰青青。” 师傅只觉得脊背发凉,破口大骂:“你妹妹已经死了!别整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 “不,青青还活着。她还活着……她要去穿最新的公主裙,她还要出去吃好吃的,她要出去交好朋友,她的未来还很长,不能断送在这里……” “认清事实,丰盛磊!你妹妹本来就活不了几年,她是没有未来的!” 师傅的话仿佛钝刀割在男孩心头。 “不!”男孩大吼,“青青还活着,我答应了妈妈要保护好她!她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活着!她穿不了的公主裙,我替她穿!她尝不到的好吃的,我替她尝!她想要见识的世界,我替她去看!” 男孩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师傅微微蹲下来,看着刺眼的洋装,眼神间阴晴不定,手关节捏紧又松开:“哼,冥顽不灵!” 说罢,他甩手离开了。 于是,男孩真的如同他所说的,认真学习女红,换上白袜公主裙,吃起以前不吃的冰糖葫芦。被周围当作怪物,被无数人唾骂,被氏族嫌弃,随着年龄增长,男女之别愈发明显,他却惶若不觉。 男孩接替了妹妹的人生,代价是失去自我。他的心智恍惚,越来越认不清自己是谁,唯一记得,要让妹妹快乐无忧地活下去。 三水觉得心底酸酸的,望着男孩孤零零的身影,她却无能为力。 他抓着冰糖葫芦,脆生生咬了一口,兀地发问:“好吃吗?” 男孩咀嚼了一阵,突然莞尔一笑: “好吃。” 三水临心暗自拭泪,她望见,白色的光团一直形影不离地陪伴着他。 像雀跃的精灵。 第51章 魂然天成 场景退散。 三水临心回过神来,望着重伤的丰青青。 不,丰盛磊。 男人已经三十有余,胡茬稀疏,身躯雄壮,唯有那两根小辫子,依旧是丰青青年幼的模样。 这些年……他一定过得很累。 丰盛磊顶替了丰青青的人生,让三水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 自己也许不叫三水临心,不知为何,也顶替了女孩的人生。 是惺惺相惜吗?还是对相似处境的同情。 三水不知道,她只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丰盛磊跟前,除去画眉和眼线,他应该和童年一样,成长为英武不凡的男人。 “喂……”傅寻发现三水贸然走进,不由得紧张地叫了声。 “没事,他很善良。”三水柔声说道。 她走进丰盛磊的跟前,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轻盈如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丰盛磊的眼瞳微微一动。 【魂然天成】的波段舒缓,就像播放的轻音,在三水临心和丰盛磊的灵魂中,沟通过起一道桥梁,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两人在河岸边相遇。 那里,天色湛蓝,流水澹澹,绿草如茵,微风和煦。 丰盛磊错愕间,发现自己的手脚无比稚嫩,脚上穿着几十年前的小凉皮。 对面的三水临心容貌不变,只是,她的身后,躲着一枚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白色的公主裙,精致的脸庞宛如童话城堡里的小公主。 她怯生生地唤了句:“哥、哥……” 丰盛磊泪流满面,呆在原地。 三水临心莞尔一笑,说道:“快去找哥哥。” “青青……” “青青……一直陪伴着哥哥哦。” 女孩和男孩,小心翼翼地抱在一起,露出久违的微笑。 …… 光团彻底消失。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还是这片寂静的夜空。 三水看着呆滞的丰盛磊,淡妆浓抹之间,眼角含泪,他的喉间咕噜着,却念不出那个名字,雄壮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 时刻二十几年,再次遇到至亲的妹妹,才将他封存在内心,作为“丰盛磊”的人格唤醒。 重伤的男人咬牙忍耐,却止不住豆大的眼泪肆意横流。 三水也露出会心的微笑,招呼傅寻默默离开。 傅寻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察觉得到【魂然天成】的波动,紧张地望了三水一眼。 “你的命辞能力觉醒了吗?” 傅寻问。 “嗯。”三水故作轻松地说,“算是心灵的沟通。” “那不就是读心么,可还真是顶级的能力啊。”傅寻言不由衷地附和道。 “不一样,人心是复杂的,读心的同时,势必会接触到那些肮脏与污秽,这些我是感受不到的;只有真挚而纯粹的情感,在对方愿意沟通的情况下,我才能了解它的过往,建立灵魂层面的沟通。” 傅寻说道:“那也很厉害了,挺符合你的气质的。” “你今晚怎么怪怪的,那股子嚣张的气势呢?”三水疑惑道。 傅寻虚着眼:“这是我要问你的才对?” “我平时也不嚣张啊。”三水临心反驳道。 “你的关注点不对?不应该是关注自己今晚为什么一直不在状态么?” “我不在状态?” 傅寻眯着眼,道:“对啊,比起前阵子的强势,还有那种冷静的心理,今晚的状态显得更情绪化。” 三水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也许是因为那家伙、老是做一些让人担心的举动什么的……才不是我不在状态!” “这样啊。”傅寻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旋即走在前方,三水望不见他眼底的失落。 『明明你都记得他,为什么不记得我啊……』 三水一愣。 这是傅寻的声音吗? 这是……他的心之声? “你说话了吗?”三水试探着问。 “没有。”傅寻臭着脸。 『我有什么好说的?再说漏嘴你就要发现了。』 “发现什么?”三水问。 “发现个锤……”傅寻正想回复,突然间,他反应到什么,惊愕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三水临心,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他的脑海中,闪过靳子跃郑重的告诫: “如同梦游之人,梦醒时分,一切都有消失破灭的危险,我们承担不起这种风险,所以……无论如何,千万不能唤醒她。” 『要坏事!』 傅寻一时间脑袋混乱无比,紧张之中,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发现什么?什么坏事?还有,记得你什么?”三水临心凑近一步,满脸怀疑。 傅寻一咬牙,从兜里拿出支小试管,往鼻尖一扫,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你!”三水哭笑不得,她赶紧检查了一下,发现傅寻是真的昏迷过去了。 “宁可昏迷也不肯告诉我真相么?”三水垂下眼眸,“可是我也大概猜到了。” 她仔细端详着傅寻的脸庞,青年的帅气和痞气相结合,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欢。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可是又想不起这种感觉来源何处。 『姐……』 三水微微一颤,她似乎听见傅寻在迷迷糊糊中唤了声。 他在思念自己的姐姐吗,傅沁,一定是很特别的女孩。 三水平复心绪,丰青青的故事让她不再纠结自己的身份,也许活下去,就是对身份最大的尊重。 “嗨。”微笑面具的怪人倚着树干和三水打招呼。 三水望向周围,果不其然,一切都静止了,甚至连色调都变得晦暗。 “美丽的女士,命辞的体验效果如何?如果您不满意,我们这边还有其它体验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死亡倒计时、修正世界线、回溯时空等。” “抱歉,我不需要。”三水临心说道,“我想回去找靳。” “即便这是终结的开始,也无所谓吗?”怪人歪了歪头,双手一摊,做出无奈的模样。 三水有时候觉得,与其说是恶魔,这家伙更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你也别吓唬我,无论我是谁,我只会遵从内心的选择,身份什么的……” 三水顿了顿,倔强地说:“无所谓。” “呵呵呵哈哈哈哈!”怪人仰头长笑,仿佛三水的话戳中了他的笑点,俯仰不止。 “去,去。” 见到三水狐疑地望着他,怪人做驱赶状,露出温和地笑:“赶紧去享受你们最后的团聚,三水小姐……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会心甘情愿把灵魂交出来的。” 说罢,怪人消失。 三水的瞳孔微微一缩。 第52章 动容 咔嚓—— 楚平秋的肩胛骨被靳子跃削断,半截刀刃扎入体内,但是他也仅是额头微微渗汗。 “怎么,打不动了吗?”楚平秋此刻异化状态已经达到80,胸膛内禁锢着肉色心脏,透过一根根胸骨,能够感受到血泵在疯狂地榨取。 正常的异鬼不可能拥有这种体制。 他体内寄生着一头怪物。 靳子跃试过无数种化学试剂。 麻醉、麻痹、神经毒素等,统统发挥不出作用,液氮等急冻道具作用也有限,穿甲弹、激光等武器,都难以真正在他身上造成伤害。 楚平秋浑身浴血,异鬼的血脉在疯狂的修复他的躯体,断开的肌肉群延展出无数肉芽,交缠着组合在一起,重新化作他的躯体。 “怎么样,不可思议?”楚平秋有些得意的咧嘴,“真正利用异鬼血肉合成的无限再生肉体,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 他的话提醒了靳子跃,两个月前,那个被作为实验对象的女孩,正是承受着异鬼与人类融合的痛苦。 “托你的福,实验最终成功了,不过并非用于人肉再生,而是用于异鬼和人类融合,最终成为混血种,一个介于人类与异鬼之间的新生种族。”楚平秋介绍。 “当然,仅凭实验制造出来的人与异鬼适配基因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有命辞加成,我有【胜券在握】,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成功者。现在,就让你感受一下,肉身不灭的力量。” 靳子跃没有回复,长刀一崩,荡开身形,轻微地喘息。 撤。 他脑海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再纠缠。 “想走吗,顺便一提,我们下一阶段的实验室灵魂方向,你的小女友已经在我们的研究名单上了。”楚平秋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 靳子跃露出凶光,咬牙,双颊因为用力嘎吱响。 “无论如何,你都无法战胜我。一个人不需要有多强的杀伤力,无敌的肉体就足以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超级兵器。” 楚平秋伸出右手攥成拳:“让我再感受一下,你在绝望下无谓的挣扎。” 他说罢,猛然升空,骨质的尾巴控制平衡,双翼展开,就像一条游弋于天幕的龙。 一眨眼,楚平秋就已经从高空俯冲,像夺命的猛禽,骨刃从手背亮出,朝靳子跃脸上砸落。 靳子跃后撤,长刀抡转,崩剑劈剑竖剑,金属奏鸣声密集如鼓点,且战且退,才勉强遏制住对方的冲势。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你拿什么战胜我!” 楚平秋一改往常被动防守的姿态,豪情大发,进攻起来更不顾伤势,宁可和靳子跃以伤换伤。 “你看看这是什么?”楚平秋身上命辞波动释放,活跃的频率释放着哀伤的情绪。 他换下【胜券在握】,身上的命辞是【髀肉复生】。 “帝王命辞的威压下,这个小玩意根本不敢反抗,多了无限修复的能力,哪怕你上一秒把我打得半死,下一秒我照样生龙活虎。”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出重拳。 靳子跃长久爆发,体力不怠,被他抓到后撤慢了一拍。 破绽! 楚平秋猛地弹射出去,一拳未果,接连数刃,两手连切,靳子跃仓皇格挡。 “死。” 他荡开靳子跃格挡的长刀,一骨刃劈下去。 三水正好从远处的树林赶回来,肩上扛着假寐傅寻,望见当头一刀,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劈斩从头贯穿,刀痕从额前直至肋骨。 楚平秋兴奋加大了力度。 突然,他发现手腕一滞,靳子跃的手依旧稳稳地抓着他的腕。 反常的危机感使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再次回过神,靳子跃的伤痕已经完全愈合。 “你!”楚平秋诧异得望着他,却发现对方身上的命辞波动再次彻底释放。 【埃身碳气】制造的尘埃之体,完美规避了他的骨刃伤害,同时—— 萤蓝色的光泽覆盖在楚平秋和靳子跃表面,轻微的翁鸣声开始响起,楚平秋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完全被蓝色荧光覆盖。 “这是……”他微微张嘴,却完全没有关于这种命辞能力的知识储备。 靳子跃漠然地把手按在他肩头,【埃身碳气】的最终能力,尘粒化! 所有含碳元素的尘埃粒子,终将完全解离。 楚平秋惊骇地发现,自己和靳子跃的身躯,都如同沙画一般,一点点的剥落、脱离,他手指关节已经隐隐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不,连白骨都在分崩离析。 发光的粒子越来越多,如同幻灭的泡沫。 “这是什么力量!”楚平秋惊愕万分,看着自己的半截身体在消失,想要挣脱靳子跃的手,却被他死死箍住,“放开我!要死也别带上我!” 靳子跃冷冷地说:“既然肉身无敌,那就和你无敌的肉身一起化做尘埃消失。” “等等!等等!”楚平秋慌乱中口不择言,“我还有你想知道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和你要找的人有关!傅沁,傅沁是?是组织!是我身后的组织干的!” 靳子跃的表情第一次有些动容。 “‘天火计划’。她和这个计划有关!”楚平秋额头满是虚汗,第一次觉得消失的感觉近在咫尺,他察觉到靳子跃的迟疑,不由得透露更多的消息。 楚平秋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慢慢恢复掌控。 “你是组织的人?”靳子跃察觉到什么要素,瞪着他,逼问道。 “靳……子跃……”三水喃喃地自语。 靳子跃发现她的眼中有些走神,怔怔地念着名字,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埃身碳气】的波动正在扩散,高频活动的波段,上下起伏,宛如无形的波,干涉着大脑思维。 三水仿佛进入隧道,透过光,迷蒙的声音传来: “你土豆都炖烂了,就不能拿捏好火候?” “说了多少遍冰箱里不要放腐乳。” “冰箱里的食材怎么还没有处理掉?” “我的唇釉呢?你藏哪去了?” 一个女孩的声音,稍微带着点诘难,但又充满生活的气息。 这不是三水的记忆,却仿佛很久很久之前,隔着几个世纪般的久远,隐约中,这种对话又那么真实,仿佛自己都可以感受到声音主人佯怒中的娇嗔。 我是怎么了……三水临心有些难以置信。 靳子跃心底暗叹不妙,【埃身碳气】的命辞波段,还是保留了原主人的记忆。 他来不及反应,却发现身前一股滔天巨力袭来—— “去死!” 楚平秋瞅准机会,一掌猛地推开靳子跃,接着展翅掉头,身体飞速修复,朝着愣神的三水临心俯冲而去。 “不要!”靳子跃突然喊道,忍着内脏翻涌的巨力,浑身肌肉爆发,朝着少女狂奔而去。 第53章 落幕之始 三水愣愣地望着伸出魔爪的楚平秋,她的体能无法支撑她做出过多的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利爪接近。 突然,身后一股拉力将她超后拽去,同时自己也挺身挡在前方。 三水重心后移,向后跌去,望着傅寻的背影,长发从两肩飘散溢出。 “要动她,先过我这关。”傅寻收起平日的玩世不恭,驱动命辞【惊移不定】。 “给我滚开!”楚平秋穷凶恶极,身上的帝王命辞散发威能,【惊移不定】没有施展的空间,只剩傅寻单薄的身板挡在三水临心面前。 命辞无法释放,傅寻也不计较那么多,脸上露出决然之色:“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炽热的罡风从他周身爆发,涌起的气浪将周遭的草皮推平,他猛地一蹬左腿,右腿腾挪转身,换支点的同时,左腿已经蓄满力量,大开大阖,一个后踢腿将胯腰腿三者力量结合到顶峰,等腿达到最高的时候,正好轰上楚平秋飞来的爪。 砰! 一声厚实的闷响,打在骨肉上咔地一声,楚平秋的冲势被踢偏,手骨粉碎性骨折,朝着一侧跌进去。 腿的长度本就比手臂长,傅寻一瞬间将开胯摆角、速度、腿的支点三者强提到最佳的体能状态,才堪堪能够跟得上楚平秋的力量。 而正是着后摆腿,傅寻的站定也需要新的时间。 “滚!”楚平秋双翼违背常理滑翔落地,却完全不需要支点重新站起,趁着傅寻还是单腿站定下盘不稳,一尾将其扫趴下,同时新的一抓冲着三水细嫩的脖颈捏去。 突然,楚平秋后腿一滞,原本正常人摔倒下意识会双手撑地,哪曾想傅寻根本不去撑地,而是在被绊倒的第一时间,就抱紧楚平秋的腿,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地上,牙间咯血,双眼却死死盯着楚平秋,如同双臂不肯松动一丝一毫。 楚平秋一腿朝傅寻的脑袋踹过去,傅寻死死箍着他的脚。 眼看着靳子跃就要扑过来,楚平秋索性将目光重新放回三水身上,双翼伸展,骨膜的腥气扑面而来,血肉粘连着新生的肌肉,朝着三水一寸一寸探进。 三水临心已跑开,奈何拖曳着傅寻的楚平秋滑翔速度惊人,硬是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也要将三水擒获。 女孩惊恐地看着,瞳孔间的爪子在面前放大,以为自己就要被抓住。 突然,天幕一黑,楚平秋抬起头,一道硕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在他和三水之间,裂地碎石,轰然而至,泛起道道烟尘。 “咳咳。”三水被呛得眼泪都流出,她勉强认得清,眼前的壮硕大汉,依旧扎着两条辫子,随着迸裂的气浪摇曳多姿。 丰盛磊。 他怒吼一声,挥拳朝着楚平秋轰去。 刹那—— 楚平秋的力量异化程度相当之高,已经能够和丰盛磊一较高下,两股沛然的劲气对冲四散,流尘沙沙作响,让身后的三水临心睁不开眼。 “你也敢和我作对?“楚平秋稍稍喘息,停止住攻势。 他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靳子跃从身后偷袭,长刀带着怨气直取心脏,楚平秋振动双翅,两道如刀的骨刃翼镰铿然对峙。 在确认三水安全的同时,傅寻已经被两人对轰的劲气冲散出去,头昏脑胀,昏迷了过去。 他被凑近的来人抬腿一勾,从身体中心一撬,整个人就浮起来,被双手稳稳地接住。 霹雳腿张让。 “这么巧,人还挺多。”他大大咧咧地说。 丰盛磊没有说话,如同一堵墙挡在三水和楚平秋之间。 靳子跃也包围在后侧,双手持长刀,除了楚平秋,还得提防着行动不明的两人。 张让说道:“哈,我们驭命者之间的个人恩怨先放一边,眼下处理叛徒比较重要。嗯,才不是因为我要到了小姐姐的简讯。” 他说着,身后满是怨念的陈若澜也缓缓出现。 好不容易才摆脱这个无耻之徒,大局观告诉她,当前的情况,需要先一同解决棘手的怪物,不得不向这纠缠不清的浪荡公子妥协。 她接过傅寻,发现他只是挨了几下重击,昏迷了过去,才松了口气。 楚平秋环视四周,挑眉道:“怎么,你们想群殴?除了靳子跃,其他人都还不够格。” 丰盛磊只是做出拦路状,双手横在三水身前,他的胸口血洞刚止住血,要让他继续战斗也很勉强。 三水没想到这个傻大个会舍命冒出来救自己,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楚平秋蹭地冲天而起,宛如翱翔的龙,盘旋数圈,朝着夜幕飞去。 “别想跑!”陈若澜怒喝一声,抄起后坐力高达七十公斤的重火器武器,迅速切换成火球模式,炸膛般的轰鸣声后,火球升腾至夜空,在楚平秋盘旋的必经之路接轨,殉爆的火花染红天际,风波横向扩展开来,隐约间,望见跌落的一团火。 那是半路重振旗鼓的楚平秋,浑身浴火,拐了个弯直挺挺地杀来。 张让挡在陈若澜前方,说道:“竟然想对小姐姐出手,真是罪恶。” 楚平秋怒喝道:“少充大头了,都给我死!” 靳子跃那边重新启动【埃身碳气】,急速狂奔而来。 张让的眼中,红莲业火越来越近,楚平秋面目狰狞,宛如咆哮的魔鬼,棱角间杀机毕现。 霹雳腿的嘴角保持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楚平秋的帝王命辞宛如敕令,周遭的命辞都被压制到气息极低的程度,根本无法发挥出作用,张让总不可能用肉身接下这蕴含燃料的高温冲击? 张让抬腿。 他瞥了傅寻一眼,他也一样是用腿的,刚才那一脚相当惊艳,精气神已经拔高到一流的水准,南拳北腿,果然名不虚传。 但是。 张让的右腿隐隐闪光,无形的力量宛如一道道蛇行闪电在他的腿上凝聚,充沛的力量让他露出兴奋的光芒。 “比起我,还差那了那么点!” 他大喝一声,几乎同时,灼热的楚平秋宛如火流星,和闪电霹雳般刺出的腿轰砸在一起。 刺啦—— 陈若澜瞪眼,这一脚,动态视觉上,速度她捕捉不到! 张让和楚平秋交锋,电光与流火形成各自的罡气,宛如两股对冲的能量,在楚平秋借助俯冲优势的情况下,他竟然跌飞出去,从手臂肱骨到半边胸膛全部塌陷碎裂! 楚平秋错愕,这是什么脚力! 刷—— 他的倒飞速度甚至比他的俯冲速度还快,巨大的震力甚至让他来不及借助翅膀调整身形。 张让扭头,臭屁地朝着陈若澜刮了刮鼻子,笑嘻嘻献媚道:“酷?” 这就是霹雳腿张让的真正实力么…… 楚平秋诧异这小子深藏不露,这种实力,怎么可能只是个纨绔子弟啊! 他的身躯跌进泥土,硬生生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周遭飞沙走石,新土的深色坑和旧土的草色混杂,让楚平秋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正想站点,却发现双翼被双手从后方一锁,靳子跃竟然已经双手勒住他的骨翼。 楚平秋露出慌张的神情,猛地就要朝天上飞去:“不!” 靳子跃这次锁得很紧,完全不给他挣脱的机会,浑身的亮光再次闪耀,蓝色荧光覆盖在两人身上。 “给我消失!” 第54章 灵魂摆渡 楚平秋奋力朝天空飞去,却被靳子跃死死勒紧双翼。 他好不容易展开翅膀,脊背上的骨刺一轮轮凸起,靳子跃也毫不在意,任由身躯被脊柱骨的倒刺扎穿,就是不肯松手。 楚平秋摆脱不开靳子跃,两人身上再次出现萤火般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焦急地挣扎着,双手彻底化作爪子,异化血统突破90,一旦达到90,他将彻底不可逆地成为异鬼,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嘶吼中,嘴角的尖牙竖立,彻底失去人类身份的楚平秋,双瞳呈现冰蓝色,浑身烧灼的伤口先是复原,再次化成薄薄的沙砾,一层层剥落,任由他垂死挣扎,靳子跃眼中,杀意毕现。 【杜鹃啼血】、【髀肉复生】发出哀鸣,还有不知何种手段藏起来的【胜券在握】也有潜逃的迹象。 楚平秋全身汇集着大量复杂的构成因素,异鬼的骸骨,人类的血肉之躯,命辞和灵魂的共同载体,一旦他身陨,绑定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靳子跃可不管这些,这次是铁了心要将楚平秋彻底抹除,【埃身碳气】的效果催发到极致,上百年的命辞能量宛如激活山洪海啸,连天地都隐隐共鸣起来。 三水临心面色苍白,【埃身碳气】越是活跃,她获得的信息就越多,甚至有些画面再次浮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视角。 女孩心中升起一股不安,隐约有声音告诉她,这么动用命辞,会加剧命辞的反噬。 “罢了,栽在你们手里,我也认了。”楚平秋挣扎无果,认命了一般,颓然瘫下,“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活不了多久。” 他瞥向身后的靳子跃。 “你在违逆时代的进程,愚昧地计较自己的儿女情长,殊不知真正的灾难已经临头。人类、异鬼,都只不过是牺牲的祭品。” 靳子跃的声音不带起伏:“感谢你的情报,现在,死。” 蓝色的光点倾泻而出,楚平秋的身躯已经凋零到靳子跃都抓不住的程度,剩下最后的轮廓,勾勒出恶鬼憔悴的脸。 再生能力再强,也化作尘埃。 楚平秋嘴角微微蠕动,在念叨着四个字:“躬逢盛世。” 说罢,他的身躯彻底消失,临别时,眼角依旧带着微笑的弧度。 靳子跃心中一跳,不详的兆头涌上心间。 突然,靳子跃身上的三足金蟾鼎里,泄露出异样的波段。 【躬逢盛世】突然挣扎着跑出来,黑色的气息涌动,朝着靳子跃身体涌去,像翻飞的黑色缎带,将他彻底包覆。 是夺舍! 早在【躬逢盛世】占据魏铮意识的时候,靳子跃就注意到这个命辞有古怪,能够挣脱黑璋的封印,肯定有什么依仗。 所以靳子跃也一直在提防着这个命辞的反扑。 可是,当命辞真正反扑的时候,才明白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并非人力所能提防。 命辞涌入脑海,靳子跃的大脑一阵刺疼,却咬住舌尖,站定。 狂躁、暴虐、冲动、愤怒、不甘,所有戾气仿佛从心底冒出,源源不断像火山喷发,如何也压制不住。 那个愤怒的君王,怒吼声就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应和王的号召,踏踏马蹄声和喧嚣的呐喊声将自己的意识绞杀得粉碎。 靳子跃捂住头,单膝跪地。 “啊啊啊啊啊!” “杀——” “轰隆隆——” 践踏大地的马蹄,就像直接踩在颅内,大脑震颤,偏偏意识又异常清醒,无所遁形,广袤的思绪,无论回溯到多早前的记忆,都被马蹄和厮杀声覆盖,彻底粉碎靳子跃的自救意识。 他痛苦地仰头,发现一张威严的脸,单单几笔线条勾勒出胡须,半透明的脸庞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占据了绝大的天穹,【躬逢盛世】宛如君王重临人间,声音如滚滚闷雷:“凡民,跪下!” 靳子跃咬牙,苦苦支撑,面目扭曲,却说不出任何话语。 他挺直脊梁,肩上的压力重若千钧,四肢传递来的无力感,随时在压垮他的意志。 即便是魏铮那种铁骨铮铮的汉子,在心神失守的情况下,也坚持不了多久。 靳子跃痛苦地捂着头,低吼声压抑在喉咙间,咬牙不让声音泄露出去,扯得声带发疼。 …… “靳!”三水察觉到他的异样,周围的人也是一脸凝重。 “他怎么了?”陈若澜戳了戳身边的张让。 张让脸上的笑容收敛直至看不见,也没有那股絮絮叨叨的劲头,说道:“他被【躬逢盛世】夺舍了。” “【躬逢盛世】?就是你们用来压制我能力的玩意?”陈若澜不可置信,“不是被他收了么?” “恐怕是【躬逢盛世】觊觎他的肉身,故意被他收走的,【百川汇海】能够跑出来,没理由【躬逢盛世】跑不出来。” 张让的话让三水皱眉,问:“要怎么救他,他看上去好像很难受。” “难说,现在【躬逢盛世】在占据他的灵魂,一旦灵魂受俘,那身体的掌控权就被命辞夺走了。这就是所谓的‘失控’。” “我是通灵者,能够帮助他吗?”三水问。 “你?虽然我不太懂灵魂层面的东西,但是面对活了几千年的灵魂,你去了也是送菜而已。”张让直言不讳。 “那没有办法可以救他了吗?”三水忍不住皱眉。 陈若澜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女孩抵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已经没有原先的失措。 “对不起,这种情况我还真的帮不上忙。”张让说道,“驭命者最多是对命辞下手,但是现在【躬逢盛世】和靳子跃混在一起,强行剥离命辞,怕是把靳子跃的灵魂一起剥离出来。更何况,几百年的命辞也不是那么好剥离的。” “我明明看老靳三下两下就把命辞夺出来了啊。”陈若澜瞥了他一眼。 “姐姐,我可不是你那朋友,人家的驭命速度已经属于最快的那一档了。” “有人来了。”沉闷的丰盛磊突然说道。 萤蓝色的光芒中,泄露出灰烬般的猩红,缓缓露出红色的人形模样:“想不到,我回来了。” 【杜鹃啼血】神采飞扬,缓缓腾空,横栏在他们面前,与【躬逢盛世】包裹的靳子跃一起站定。 两大帝王命辞联手,让现场四人眉头微蹙。 “顺便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活着,代表楚平秋也没死。” 它展颜,露出阴谋得逞的微笑。 第55章 三水的抉择 靳子跃的意识中,天幕如炼狱。 残阳带血,交际线将天地分成红黑两界。 【躬逢盛世】的威压摧残着他的神经,逼迫他的灵魂挤出身体,仿佛在失重与超重感中来回交替,天崩地裂,在深渊中待得久了,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上升还是在坠落。 “痛苦吗,只要你点头,一切都解脱了。”【躬逢盛世】的声音有些苍老,却掩盖不住兴奋的情绪。 男人意志力的强韧程度超乎它的想象,但是无休止的摧残下,再紧的弦也有绷断的一刻。 靳子跃压制住胸口呕血的恶心感,咬紧牙关。 这时候,第二道身影出现了。 “又见面了,想不到?” 楚平秋缓缓飞近,看着靳子跃,希望从他眼中看到预想的诧异。 但是靳子跃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摧毁了我的肉身,却不知道我的灵魂在身体抹灭的那一瞬间,和【躬逢盛世】达成协议。从一开始,【躬逢盛世】就是我放出来的,条件是,帮我保留灵魂,在必要时,我可以借助他夺舍的对象重生。” 楚平秋的灵魂状态是人类模样,悬浮在靳子跃身边,露出得胜的微笑:“这也算是我最后的底牌了,原本以为肉身无敌就足以应付你,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逼到这种狼狈的模样。” 【躬逢盛世】道:“小子,他还没屈服呢,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 楚平秋知道这是【躬逢盛世】在要求他施压,因为它已经试过,任何精神层面的酷刑,都无法让这个男人彻底屈服,所以才让楚平秋出来击垮他的心灵防线。 “陛下,放心,我知道他的软肋。” 楚平秋说道:“你不担心吗,外面的【杜鹃啼血】已经恢复了状态,第一件事就是着急着去吞噬你的小女友,那个肥美的灵魂,对它来说一定是大补。所以,一定要快点挣脱,不然怎么去救他们?” 他闲庭信步般在靳子跃身边徘徊,而灵魂世界的靳子跃却无法动弹。 他在等靳子跃拼命,只有歇斯底里的疯狂,才是人最容易失败的状态。 意外的是,靳子跃依旧不温不火,忍受着倾轧而来的压力,宛如戴上了镣铐。 “你不信?”楚平秋问。 靳子跃不语。 这份冷静反倒让楚平秋显得很不自在。 他换了种思路,继续说道:“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上一个被夺舍的魏铮,现在灵魂还镇压在【躬逢盛世】之中,成为命辞的养料。无论你有多大的目标,在被吞噬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死了。” “你以为你机关算尽,殊不知,最大的机关算尽者,是命辞啊。它们天生就像狩猎者,等待着自认聪明的人去自投罗网。而它们,要做的仅仅是趁你不备,在你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就可以将你的一切,人生、力量、成就、名声统统占为己有,还不明白真正的敌人是谁吗?无知的家伙。” 天空中闷雷般的声音传来:“楚,别忘了,现在你也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失败者。” “好、好。”楚平秋似乎意有所指,朝着靳子跃挑了挑眉毛,说道,“如果你放弃挣扎,我们可以共生,成为共同驱使这具身体的其中一个人格,你才有真正的存活之机。” 靳子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楚平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喂!我看不到敌人在哪!”陈若澜无奈地喊道。 她不是驭命者,也不是通灵者,所以【杜鹃啼血】能攻击到她,她却无法还手,只能带着三水临心飞奔离开。 张让能踢中【杜鹃啼血】,但稀疏的驭命功夫反倒没有什么制衡它的手段;丰盛磊也能抵挡住它的意念攻击,但命辞无法使用,硬抗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御剑侍!”三水召唤出忠心耿耿的守护灵,一同加入对付【杜鹃啼血】的战斗。 可是三个人勉强和削弱后的【杜鹃啼血】僵持住。 “我要去救靳!”三水说。 “想法不错,但是办法呢?”陈若澜问。 “带我去一个地方,我有办法能救他!”三水临心的眼中恢复了神采。 “你们俩,牵制住!”陈若澜看不见御剑侍,只对张让和丰盛磊说道。 她卸下装备箱,背起三水临心,问:“去哪?” “三水世家的祖宅!灵魂层面总得交给通灵世家来处理!” “好,希望那小子撑着点!” 陈若澜立马奔跑起来。女人虽然穿着长裤,但是奔跑的模样依旧可以领略当年百米接力运动员的风采。 很快,就到了那座三水世家的祖宅。 受到战斗的波及,栅栏和不少落败的房屋已经垮塌。 三水找着后院里被各种杂物和泥土掩盖的阵,岁月的腐蚀让这些阵眼失去特征,就像一个普通的落败庭院,枯黄的稻草和堆积的灰尘到处都是。 “找什么?”陈若澜问。 “引灵阵!” 三水说道。 突然,在她说完的瞬间,世界冻结,陈若澜依旧保持着张口欲问的模样。 “不行哦。” 带着微笑面具的怪人再次出现在三水身后。 “剩下的几个阵法,都是真正的三水氏族传人才能启动,聚灵阵只是通灵者都能使用,才给你一种你也是三水一族的错觉。”怪人解释道。 三水临心瞥了他一眼,道:“不劳费心。” “你想启动引灵阵,将靳子跃的灵魂从命辞压制中牵引出来,想法是好的,但是你却没有动用剩余灵阵的权限啊。” 怪人的手背掩嘴,结合微笑的面具,就像在偷笑一般:“我可以为你报时,靳子跃大概什么时候被命辞吞噬,还有什么时候灵魂彻底磨灭,想听吗?放心,他还能坚持一阵。” 三水问:“我们在这说话,影响时间流动吗?”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察觉到前几次怪人出现的时候,周遭都无所察觉,似乎时间凝滞一般。 “当然不影响。你也可以借着这个空档,向我多多套取破局的方法。” 怪人毫不避讳地说。 “我是无所不能的灵魂商人,商人最注重诚信,也讲究用户体验,不然怎么让顾客们心甘情愿地奉献灵魂?” “听着,小姐,现在是靳子跃最危险的时候,灵魂一旦被夺舍,他的所有秘密都会被曝光,那些觊觎他秘密的人多了去了,天晓得会被他们用来做什么?统治世界或者毁灭世界都有可能。” 三水临心攥紧拳头,默默低下头。 “更何况,你明明深爱着他,也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个男人为了你不惜与全世界为敌,远赴重洋,足以证明你们的刻骨铭心,你愿意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他的最终目标就是你啊,你就在他面前,不想和他相认吗?相认也得他活下来啊。” 怪人循循善诱。 “我可以让他躲过此劫,并且从此之后风调雨顺,一生无忧。您看这笔交易如何?” 三水临心没有说话。 “当然您也可以选择货到付款,我先解救下他,你和他相认,再交付酬劳。” 三水咬紧下唇,刘海遮住了她的神情,隐藏了少女低落的眼眸。 “实在不行,您可以选择分期付款。”怪人做出一副忍痛退让的赔本语气,说,“我可以让你们团聚,你可以回去陪他快乐生活一年,每个月我收走你十二分之一的灵魂,最后一个月,悄无声息带你离开,如何?” 三水的肩膀耸动,攥紧的手认命般松开。 “你以为他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找到你吗?如今只要你答应下来,余下的时光,就可以和他回去过上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幸福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付出,男人为你付出那么多,就差你的临门一脚了。” “我想好了。”女孩的声音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怪人的微笑面具仿佛是活物,笑容咧到了双颊:“所以,你的决定是——” 少女抬起头,说道: “我拒绝。” 这一刻,她的眼神清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 第56章 三水临心≠沁 “?” 面具男的举动微微一僵。 三水临心有一种错觉,那个只会嬉笑的面具,似乎第一次有了皱眉的表情。 他端详着三水,沉默了半分钟,说:“你知道你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女孩的声音平静。 “你究竟明不明白你的身份!”怪人似乎有些重了。 “你想说,我是‘傅沁’,是吗?”三水临心平视着他,渐渐掌握了和对方沟通的自信。 傅沁一直是她避讳的名字。 虽然她早已察觉,但是从来不敢承认。 因为她生怕靳子跃的温柔不是给她,而是给“疑似傅沁的女孩”;傅寻的关照不是给她,而是给“疑似姐姐的女孩”;婆婆的温柔不是给她的,而是给“靳喜欢的女孩”。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自己沾染了傅沁的光环,而非自己客观意义的存在与人格。 傅寻说她不懂华语,可是她早已经猜测到,他们的依据,可能就是“三水临心”的华语,和“沁”是那么相似,诸多巧合都在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仿佛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呼之欲出的答案,哽在喉间,生怕破坏了这份假想的宁静。 见三水自己挑破,面具男挑了挑眉,问:“难道不是吗?” “这就是你狡猾的地方。”三水临心仿佛看透了他,说话也有了底气。 “从一开始,各种信息就在暗示、诱导我去相信我是傅沁。而靳和寻肯定也发现了什么,特意隐瞒我,其实也仅是怀疑,他们并没有实质证据。这点却被你利用,成为‘周围的人都在隐瞒真相’的假象。种种迹象表明,我真的有可能和傅沁有什么关联,所以你一直半真半假地让我相信,我就是傅沁。” 她自顾自地说着,回头望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怪人,继续说: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傅沁。于是,我试着代入‘我是傅沁’去设想结果,我也想了解,如果是她,遇到这种处境会怎么做。” 微笑面具男双手环抱,静静地听着她讲,没有打断的意思。 “这一细想,却发现了一些问题。” “哦?”面具男歪歪头。 “傅沁是一个冷静与理性的女人,她会更理智地分析现状。拜她所赐,我也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回顾今晚的几个小事件。” “首先,你在我面前取走那女人的灵魂,为什么目睹这一切的只有我。后面想了一下,是你为了卸下我的心防,制造一种‘并非你一个人这么选择,大家都会为了爱人牺牲’的从众心理。而我还天真地以为,之所以大家都察觉不到,只有我看得见,是你先前帮我激发命辞的缘故,进一步帮你自圆其说。” “其次,我在想为什么我会了解丰青青的故事。好像你也在场。我想了下,是你刻意安排,引诱我去使用能力,一是用感情软化我,诱导我爱心泛滥;同时,我掌握了灵魂交流的能力,也能套出傅寻的心底话,进一步暗示——我就是傅沁。你知道他对我毫不设防。” 三水盯着他,就像提防着幕后黑手。 笑脸怪人耸耸肩,摊手做无辜状:“全都是你的主观臆测罢了。” “最后,关于你全知全能,是‘灵魂交易’的最大骗局——你所谓的‘救人’。如果你早就知道靳会去救那对夫妇,并且随意估摸个时间,慌乱之下我也不可能完全去读秒证实,而靳救下了他,在我看来就像是妻子的愿望实现了一样,以此来加深我对于‘你能够实现愿望’的印象。 “你只不过是利用了我对靳的感情和关心。就像那个可怜的妻子对丈夫的关心一样。” “哦?”微笑怪人仿佛来了兴致,问,“那我怎么确定靳会去救那对夫妻?” 三水朝着靳子跃的方向望了一眼,补充道:“那是你对靳的了解。我猜,他肯定是知道夫妻两人的关系亲密,这让他想起傅沁,虽然这家伙表面冷漠无情,实际上动了恻隐之心,这点也在你算计之中。而躲在幕后纵观全局的你,预算到靳的时机也很正常。” 女孩解释完,带着审视的目光望向微笑怪人,言语冷峻: “而你大费周章,策划了这么多事件,就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付出灵魂,试想,我会答应吗?不论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我只知道,不能让你顺心如愿。” 微笑面具的怪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三水临心,忍不住鼓掌道: “精彩。” 他似乎一点也不沮丧,双手叠在背后,闲庭信步之间,问道:“那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相信我的全知全能,需要我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吗?” “不需要。” 三水临心昂起头,女孩的眉宇之间,带着久违的自信,她突然盈盈一笑,问: “【魂然天成】,对嘛?” 微笑面具的怪人突然僵住。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我不是傅沁。” “你给了我太多关于傅沁的消息,一开始我心很乱,因为对靳的关心,以及莫名的窃喜。但是后来渐渐冷静下来,加上你给了我太多关于傅沁的回忆,想让我认定这些回忆是我自己经历,好让我掉入你的陷阱,殊不知,我正是从这些回忆里发现很多疏漏。” 微笑面具下,怪人的眼中多了一丝好奇:“哦?说来听听。” “我对比了记忆,发现我和傅沁不一样。” 女孩没有着急着说完,而是绾起鬓角的发丝,捋到耳边,双眸陷入回忆里。 “她比我清冷,她比我熟悉靳子跃,也更信任他。而我不同于她,她不敢开的黄腔我敢开,她不敢承认的欢喜我敢,比起她的收敛,我的性格上更加开放,与其说是对情敌的敏感,不如说是女人的第六感。” 怪人笑道:“嚯,这倒是我失策了。” 见他没有恼羞成怒,三水继续说:“接下来,说说我如何确定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三水临心’,却拥有她一生的记忆。于是我大胆猜测,她的回忆中,我大概率也在场。而能够与她相伴长达十几年,在我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取而代之,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我也是拥有意识的存在。除了人类,另一种拥有意识的,便是——命辞。” 女孩注视着神秘的男子,盖棺定论道。 “如此一来,为什么你能提升【魂然天成】的力量,也说得通了。这本就是我的能力,你只要引导我去唤醒自己的能力,就能制造一种你赐予我力量的假象。” 第57章 真正的三水临心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巧合?” 面具男歪歪头,对她的生平了如指掌: “三水氏族的孤女,三水临心,和语是看不出任何问题,唯独华语才能了解其中玄机;总不可能数千年前,从三水氏族诞生起就开始布下这个局,一切都是巧合吗?你也频频回忆到不属于你的记忆,那的确是傅沁和靳子跃的记忆,你又作何解释?” “我不知道。”女孩很光棍地承认。 “哈哈哈哈。”面具男忍不住畅笑起来,“说了这么多,总归是你主观臆测罢了。你以为我只是哄你交出灵魂的无良奸商?我和你讲个故事。” 他凑近一步,可以看见面具底下扬起的嘴角: “在另外的世界,有一个女孩深深爱着男孩。后来,男孩死了,女孩伤心欲绝。“男孩出殡那天,路过了一只恶魔,它说,小姑娘,我和你做个交易,你把这份保持永恒热忱的灵魂给我,我帮你复活所爱之人,你愿意吗。 “女孩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于是,恶魔邪恶的阴谋得逞,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将她的灵魂拆分成无数份,有大有小,散落在不同的时空里,藏在世界的各地。但是这个恶魔也履行承诺,复活了男孩。” 他说到这的时候,明显窃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男孩醒了,却发现挚爱的女孩死了。他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发了疯似地寻找女孩的死因、线索、去向,而恶魔也故意留下信息,一步步引导男孩,去找到女孩的灵魂碎片。 “有一天,男孩终于找到灵魂碎片中相对较大的那一块,恶魔把它藏在一个非人非物的世界,也许是真的心有灵犀,男孩隐约认出了那块灵魂碎片,却迟迟不肯动手,也不肯戳穿真相,他就尽耍些小聪明来试探。你说,他珍视的碎片,再次回到恶魔的手里,他会如何?” 微笑面具的男人讲到一半,突然扭头,抓起女孩的下巴,他的面具就抵在三水面前,连微笑都分外狞恶。 【魂然天成】拟化的三水吓得面色苍白,目光躲闪,心底却荡起涟漪。 她终于明白自己灵魂深处的悲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每天晚上会梦到靳子跃,为什么关于靳子跃的一切她都在意,为什么她拥有傅沁的部分记忆,却不尽相同。 “所以……我……是傅沁的一部分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当故事听就好了,故事都是假的。”恶魔在她面前,微笑地摆头。 “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 【魂然天成】默默地垂下头,原先的自信荡然无存。 “你要取走我的灵魂吗?” 她的声音显然有些疲惫。 “不不不,我一向遵从顾客的意愿,故事是故事,我们这是现实。只要小姐说‘不’,我也不会强迫你。”恶魔的脸仿佛永远都是笑嘻嘻的。 他隔空戳了戳【魂然天成】的心口,说:“敢拒绝我,想必你已经想好对策了?去去,快去救你的情郎。我会帮你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扳回一城的微笑面具男显得精神矍铄,笑嘻嘻道:“直至他死亡之前,你都有回心转意的机会。” 【魂然天成】听他这么说,心中更不安了。 “不过,你真的有能力破局吗?”恶魔突然问,“要不你告诉我你的解题思路,我帮你校验一下?放心放心,不收费。” 他唯恐女孩不信,还大方地摆摆手,那个滑稽模样,仿佛涂着白底红唇,粘个大红鼻子涂个眼妆,就可以成为一名标准的小丑。 但是少女笑不出来,她只说了四个字:“三水临心。” “嚯。”面具男惊叹一声,竖起大拇指,配合着微笑的面孔,道: “回答正确。” 说罢,他消失少女的视野中。 静止的时空破碎。 …… 现实世界,时间流逝一秒不到。 三水,不,【魂然天成】回过神来,自己再次掌握了三水临心的身体。 这一次,她攥紧了手上的拳头,不再迷茫。 “轰!” 不远处墙体倾塌,三人且战且退,最终还是跟了过来。 【杜鹃啼血】的最终目标是三水临心,自然不顾众人阻拦,闯入三水氏族的祖宅。 陈若澜焦急地回头,冲着三水喊:“想到办法没?” 她点点头,道:“你们拖住【杜鹃啼血】的恶灵,我去解救靳!” “好!”陈若澜毫不二话,顶着帝王命辞的威压,怒喝着激发自己身上的命辞: “【虎默沉香】!” 澎湃的狮虎之气就像在与天地威压作斗争,从女人身上源源不断地爆发出勇气与信念,仿佛不知怯懦为何物。 【杜鹃啼血】察觉到【虎默沉香】的顽抗,不由得分更多的精力去压制它,就像山峦底下负隅顽抗的蝼蚁。 张让和丰盛磊对视点头,也换上驭命咒,才能和命辞接触,给予其杀伤。 驭命咒术加持,两人才能借助近身力量触及【杜鹃啼血】。 御剑侍也准备施展最终的刀技,雪亮的长刀已经握紧。 “等一下。”女孩突然唤住她。 御剑侍停顿手中的动作,回头望着她。 女孩很少这样观察自己的守护灵。 身材高挑,挥刀的时候,英姿飒爽,配合飘飘衣摆,及腰长发,肯定也是一位大美女,自己应该很早就知道才对。 御剑侍悬浮在半空没有动,她的晶格面具下,似乎也在注视着【魂然天成】。 【魂然天成】伸出手,道:“这些年,辛苦了。” 御剑侍感应到她的召唤,飞到她面前,黑色长发从肩上垂落,女孩才发现,对方和自己差不多高。 她探出的手,摸上御剑侍的晶格面具。 守护灵的双眸被晶格遮盖,隐隐闪光。 女孩揭下御剑侍的面具,对面,是一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只是相较于她,眉宇之间更具英气,举止也更加典雅,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魂然天成】望着对面的女孩,和猜测的一样。 她才是真正的三水临心。 女孩露出微笑,道:“不好意思,占据了你的身体这么久。” 第58章 久别重逢 御剑侍,或者说真正的三水临心与她心意相通,微微鞠躬,颔首道:“不,大人能借用我的身躯,是临心的荣幸。” “临心只求最后一件事,就是希望家仇得报。” 真正的三水临心盈盈一福,说。 “嗯,我会履行承诺的。” 【魂然天成】的记忆中并没有和三水交换灵魂的片段,不过她也不纠结这些,颔首说: “你是三水氏族真正的血脉,只有你能开启引灵阵,拜托了。” “大人,请莫怪临心缄口不言,您和临心曾嘱托过,要让您自己回忆起这一切,临心不得干涉大人的行动,只需护得大人周全。” 【魂然天成】愣了一下,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因果,道:“没关系。” 三水临心招手,原本枯草丛生的地面,沙尘自动排开,就像漩涡中心,引魂阵的阵眼、阵符、阵形一一展现眼前。 引魂阵,牵引的引,指引灵魂到其归宿之地。 “大人,要提醒您的是,一旦启动引魂阵,您的意识就会彻底复苏,而您身为命辞的身份将彻底消失。也就是说,您只保留最原始的记忆,汇总到本体之中。而剩余的命辞,将不再拥有意识。” 就是说,【魂然天成】的意识会成为傅沁灵魂碎片的一部分,而她自己……将再也回不来。 “我知道了。”她抿唇一笑,却也没有过多的伤感。 “希望那个没良心的会记得,曾经‘有个女孩敢对他耍流氓’。” 她笑笑,踏入阵中,手里攥着靳子跃的头发。 红色的光从八角升腾,就像八道红色弧线,将【魂然天成】包围,形成经纬交错,类似浑圆的护罩。 三水临心默念咒语,冗长而古老的梵唱,将引灵阵彻底激活,地上的纹路一道道呈现红光,像水底潜行的鲨鱼那快速游弋的鳍背。 “不要!”苏醒的傅寻正好看见这一幕,他额角沾血,眼角含泪,大吼道: “你连道别都不肯跟我讲吗!” 【魂然天成】一愣,冲他扮了扮鬼脸,眼眶微微湿润,道:“认错人了,臭弟弟。” 说罢,引魂阵已经激发,一股温暖的能量,将她托举得越来越高。【魂然天成】的意识浑身轻飘飘的,慢慢地升空。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肉身颓然倒地。 傅寻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想摸又不敢摸,只能远远地探出手,撕心裂肺地喊道:“姐!” 一旁的三水临心也消失了,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现在只剩下自己。 【魂然天成】想擦拭眼泪,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身躯的概念,莫名的哀伤与酸楚涌上心间。 没有时间感伤,靳在等我。 她跟着红光,朝着靳子跃的方向飞去。 …… 靳子跃的精神世界。 他的身躯已经支离破碎,灵魂状态的躯体,千疮百孔,不少地方已经彻底透明,整个人稀薄得就剩最后一点色调,在半透明的空间做着象征意义的挣扎。 “你没有机会了。”楚平秋说道。 翻滚的云墨和瓢泼的大雨充斥着靳子跃的精神世界。偶尔划过刺眼的闪电,几秒后闷雷阵阵,直接劈在靳子跃的身躯上。 灵魂层面的鞭笞让靳子跃目眦欲裂。 “还不屈服吗,那就身形俱灭。”【躬逢盛世】也渐渐失去耐心,他等待重临人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它无形无质,占据了靳子跃精神世界的天,张口的时候,天幕都在颤抖。 靳子跃咳了咳,证实着他还有口气。 “现在……几点了?”他第一句话,竟然是没头没脑地问时间。 “四点?五点?”楚平秋也拿捏不准,道:“好像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了?难不成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靳子跃突然露出微笑。 “时间到了。”他说着。 “什么时间?”楚平秋下意识问,但他很快反应,无论是什么时间,一定都是不利的消息,他猛地对天幕喊:“陛下,动手!” 靳子跃深吸一口气,胸中郁结一扫而光,整个人仿佛回光返照,重新变得神采奕奕。 “咔、咔——” 似乎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楚平秋惊讶地发现,碎裂的是靳子跃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靳子跃的灵魂皲裂,一道道金光从裂缝中透露出来,将昏暗的天地照亮。 楚平秋发现,一股神秘的命辞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靳子跃体内。 那是被忽视已久的【埃身碳气】。 灵魂的外壳哔叭剥落,露出了他真正的灵魂,灵魂之上,半哭半笑的惨白面具赫然在目,将他的真实容貌遮蔽。 金色的线条交织成轮廓,男人浑身无事,宛如金色天神,置身天地,撑起整片昏暗的空间。 “如果不是因为等时间,你们连这个点都活不到。”男人的声音冷漠而肆意,隔着面具,声线发生了变化,连模样也开始涣散。 楚平秋睁大眼,表情却愈发扭曲起来:“面具?面具!你、你、你不是靳子跃!你是谁!” 他说话竟然带着一丝颤音。 很快,【躬逢盛世】也发现,自己失去了这片世界的掌控权:“怎么回事!我——嗬呵——”仿佛被拽落皇位的帝王,狼狈地发出喘息。 “还不明白吗?”靳子跃踏及土地,“你们所蹂躏的,只不过面具一样虚假的表面罢了。” 楚平秋也挣扎无果,身体不由自主地悬浮起来,发出阵阵惊叫,“啊,不!啊!” 情报里从来没有说,靳子跃拥有这种面具! 所有人都把他的面具当作普通的饰品。 “你到底是人是鬼!”楚平秋不甘转化成恐惧,组织里,唯一的那张面具,正高高在上地登顶于权力的宝座,俯瞰着异鬼和人类族群的生死。 “将死之人不必知晓。”靳子跃踏出一步。【埃身碳气】的力量依旧加持在他身侧,命辞中,隐隐出现数名女性,很快也化作光团,一共四道,围绕着他慢慢修复他的灵魂躯体。 “这是——什么力量!”【躬逢盛世】也注意到【埃身碳气】的异常,就像命辞与命辞之间天然的压制,让它不由得露出惊恐的语气。 恰巧这时,远处的天幕,红光护送着最后的光团,宛如天外陨石,浩浩荡荡闯入靳子跃的精神世界。 半哭半笑面具啪嗒从靳子跃脸上跌落。 靳子跃回过神,手中握着那张惨白的面具,仿佛正对着他,做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难看表情。 光团接近,红色的牵引线消失,三水临心从中钻出来,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 她望着靳子跃,没有说话,眼中尽是柔情。 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想安抚,却憋出一句:“你还是来了。” “原来你已经在等我了啊。”【魂然天成】观察四周,发现那两个残缺的意识早就被压制,也仅是负隅顽抗,其实不需要她的帮忙。 “让你担心了。”靳子跃这时候倒有些口拙,“是【百川汇海】上说,平旦三刻,你就会来……” 【魂然天成】突然想起微笑面具男说的“耍小聪明”,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虽然白担心了一场,但是【魂然天成】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女孩端详着男人的脸,眼神清澈,说:“我不是傅沁,会不会很失望?” “有点。”靳子跃也望着她,顾盼间,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但这样也挺好。” “什么意思?”【魂然天成】自认为足够懂靳子跃的想法,依旧没有琢磨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我才可以记住你,而不是把所有原因归结到傅沁身上。” 【魂然天成】瞪大眼,下意识地捂住嘴,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情绪:“渣男。” “我不会背叛沁。”靳子跃解释道。 女孩闭上眼,那一刻,突然释怀,自己是傅沁的一部分,还是一个独立的人格,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解开了最后一道束缚自己的枷锁,睁开眼的时候,身躯逐渐透明。 “你要好好的。”【魂然天成】的眼中溢出泪花,道出最后的诀别。 身边的光团渐渐显现。 飞鸟琉衣、伊藤七雪、佐田晴子、青一色。 【魂然天成】以三水的形象,加入其中。 灵魂碎片过半,逐渐在光影中合成魂牵梦萦的女人形象。 一刹那—— 天穹放晴,亘古的光照亮了全世界。 哀嚎的杂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平秋的灵魂抹灭。 【躬逢盛世】的意识抹灭。 世界清静了。 靳子跃望着眼前的女子缓缓从天幕降落,久久没有动作。 她不再是模糊的重影,视觉上已经看得出半透明的容貌。素裙飘飘,黑色长发披肩,明明分别之前更清冷一些,如今却多了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女人也望着他,眼眸中蓄满秋水。 两人都没有再走近一步,只是注视着,幸福感就源源不断地从心底涌来。 靳子跃嘴唇颤抖,脸上早已泪流不止。 女人也被他的情绪感染,红了眼眶,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去,指尖绕着垂肩的发梢。 “我回来了。”她小声说。 “嗯。” 靳子跃凝望着她,由衷地露出温和的微笑,瞳孔颤抖,说:“我爱你。” “收到。” …… 天际泛起鱼肚白。 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精神世界。 那抹亮光不断放大,经过一夜鏖战,田垄恢复了寂静。 不久前,【杜鹃啼血】突然被不知名的力量抹灭。 一阵扫荡而过的白光,一切都尘埃落定。 张让和丰盛磊为章曦曦收殓,还有生死未卜的魏铮夫妇。 陈若澜搀扶着傅寻,照顾着重新掌握身体的三水临心,还得为靳子跃护法,等候他的醒来。 只是这一场梦,太过于美好,靳子跃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 …… 戴着微笑面具的男人,坐在枝桠上,驼着背,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那股颓然的势头。他出神地凝望着远方那群人,看着闹剧最终收场。 “嘁,没意思。”他兀地出声,语气尽是失望,随手将徐虹的灵魂抛弃,“不还是按照我的剧本来吗?” 突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扭过头,微笑面具的嘴角咧到耳根,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边,朝着你做出噤声的手势。 嘘。 第59章 尾声(一) 晨初。 藤原千鹤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两人,顿时失去了兴致。 “啊,原来被绑架的是你们啊。” 她有气无力地说。 “嘿嘿,警官,谢谢啊。”闫无逊赔笑道,一边按着寇豆的头一起做鞠躬状。 藤原揉了揉脑袋,头疼地说:“我还以为是面具男犯案,看来直觉有时候也不是很准嘛。” 她接收到通知的时候,担心武力冲突,还特意将雪球和开箱女叫了过来。 金发双马尾萝莉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毫无波澜地注视着他们。豆子发现了她,朝着她招了招手,露出微笑,那个笑容,色调和洒在他脸上的阳光一模一样。 开箱女僵了僵,藤原发现她似乎状态有些欠佳。 “没事?”她关心道。 “没事。”开箱女朝着豆子的方向望了一眼,面罩下的表情玩味,道,“挺有活力的小男孩。” 等到闫无逊千恩万谢被送走,豆子和他一同离开。 雪球轻轻伸手,招了招。 添雨事先藏起来了,毕竟曾从事异鬼工作,身份特殊,如果被藤原认出来,又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闫无逊回到小店,此时五六点的功夫,店铺却有些吵闹。 “原来是【百川汇海】给你提示了时间啊,我说你小子怎么那么淡定,感情我们都白担心了。”巷口传来女生大咧咧的声音。 闫无逊原本正在搅拌米浆,听到这个声音,手中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提示是‘平旦三刻’,我只是在拖时间。”靳子跃的声音。 傅寻闷闷不乐,他还是没有见到他姐。 大战结束。 真正的三水被他们送回住宅,开始她崭新的人生。魏铮和徐虹夫妇奇迹苏醒,没有人知道原因,张让和丰盛磊带着他们回到谷龙堂,半路与赶来的杜彪阿松相遇。 两个帝王命辞都进了【百川汇海】。 陈若澜和傅寻最诧异的,是靳子跃醒来睁眼的时候,眼底都是含蓄的笑意。 他俩对视,愣了足足三秒。 他们走到陈旧的店门前,默契地停下脚步。 “9区肠粉”的牌子,白底黑字,已经沾了不少熏黑的污渍和暗黄的油烟。 陈若澜笑笑,没说什么。 在此之前,傅寻也没有正面出现在他们面前,此时应该是第一次真正见面,却依旧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靳子跃自然一些,敲了敲老闫的店面铁闸。 “来了。”闫无逊被敲门声打乱思绪,支吾地说了声:“豆子,开门去。” “好~”寇豆乖驯地应了声,跑去把门帘卷起来。 眼前站着三个人,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靳哥!若澜姐!寻!” 闫无逊的动作一僵,慌忙把手在裤子上蹭蹭,动作难免有些走形,手忍不住地抖。 “哈,豆子,好久不见。”女人开心地捏了捏豆子的脸,说道,“听说你们被绑架了,没事?姐看看。” 陈若澜左瞧瞧右看看,确认他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要是你出什么事,我可没办法和你那位面瘫老哥交代。” “他能有什么事。”傅寻嘀咕道。 “你也来啦。”豆子笑眯眯地往傅寻身边靠,“老同学,好久不见。” 傅寻和豆子都是21岁,豆子却保持着14岁的男孩模样。 靳子跃望着角落的老闫,轻声说道:“没事。” “嗨,能有什么事。”闫无逊背过身,摆摆手,猖狂地说道,“添雨在呢,绑匪哪里伤得了我们。” 他的声音降了几个调,说:“倒是你们,平安回来就好。” 陈若澜端详着店面,肠粉机、炉具、四方折叠桌,粉色塑料凳,一切都是9区老家的布置模样。就连墙上的日期,都老气横秋的,配置一副茶具,闲暇无事点上几杯,可以说,把肠粉店的神韵还原得十分到位了。 靳子跃和傅寻默默退在后面,暗中观察陈若澜。 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闫无逊一直背对着他们也不是事儿,不情不愿地转过身。 他有些局促地拍了拍手,头压得低低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发现脖子宛如架了千斤担,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看着女人的脚,穿着好看的平头鞋。 陈若澜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笑,冲他招了招手,又回过身对着靳子跃说: “你让豆子和傅寻叙叙旧啊,杵在那当电灯泡吗?” 闫无逊伸出一半的手默默缩回去。 靳子跃向他投去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也走进店里。 “你什么时候成为腐女了?” “轻腐、轻腐。”陈若澜毫不介意,道,“我只希望磕到真的。” “你们坐。”闫无逊借着搬凳子的名义离开。 “都是老同学,客气什么。” 陈若澜拉过一张凳子就坐下去,对着靳子跃说,“你昏迷的时候到底看了什么?已经乐了一天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靳子跃说:“饿了,先吃早餐,试试老闫的手艺。” 陈若澜不满地瞟了他一眼,知道是在转移话题,但转念一想,很久没有吃到正宗的家乡美食了,砸一下嘴,说:“也成。” 她回头对着闫无逊说:“老同学,今天早晨就交给你啦,好久没有尝尝家乡的肠粉啦,多整点多整点。” “好。”闫无逊点头,将一桶米浆提起来,点火起炉。 “可以哇,看着手法很娴熟啊。”陈若澜惊叹道。 闫无逊笑笑,没有说什么,自顾自打着鸡蛋,“哒哒哒”和肉末搅和在一起。 豆子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他问傅寻:“为什么感觉大家看上去没有那么高兴?” 傅寻白了他一眼,心想连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俩是得多尬。 “你不用管,你只负责傻乐。”傅寻说。 “哦。”豆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去帮忙。” 傅寻趁机悄悄发简讯给靳子跃: 『那俩人发生了什么事?』 靳子跃隐晦地摇了摇头。 傅寻撇撇嘴,本想着好不容易所有人团聚。 除了傅沁和豆子他哥,所有青春时代的伙伴都齐聚一堂了。 现在看来,老闫和陈若澜两人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第60章 尾声(二) “这么说你离职了?” 傅寻看着陈若澜,她的前面是一垒刚刚清空的餐盘。 “昂!好不容易混到了财务总监,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娘们抢了,一时间气不过,就不干了。”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可怜兮兮,只是刚到愤慨处,筷子就被她掐断了。 傅寻额角滑落汗滴,还好是一次性筷子。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靳子跃擦了擦嘴,问。 他的前面,是一叠和陈若澜差不多高的餐盘,不,还要多一层。 添雨和豆子把这两人上一垒餐盘送到后院洗碗盆,默默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他们已经吃了好几天的收入了,难得闫无逊只会在一旁傻乐,要是添雨这么吃早就被打了。 “先玩几天,工作的事情不急。”陈若澜吃饱喝足,舒畅地吁一口气。 她看了看店面,说:“这里环境还不错,离电车也近,我准备在隔壁租个房搬过来住。” “啊?”傅寻挑了挑眉。 闫无逊在后面噌地竖起耳朵。 “蹭饭啊。”陈若澜理直气壮地说,她回过头望着闫无逊:“老闫做饭那么好吃,我还自己下厨干什么?你不介意?放心,姐付钱!不白吃你的!” 说罢,她还冲闫无逊扬了扬眉毛。 闫无逊讷讷地点头。 豆子好奇地问:“若澜姐要一起住吗?” 陈若澜搔搔他的头发,低眉说:“对啊,住一阵,放松几天。” “好欸!”豆子满心欢喜。 傅寻瞥了一眼,嘀咕道:“这娘们估计可以给你们提供80的收入。” “哈哈哈。”陈若澜拍拍肚子,对于傅寻嘲讽她饭桶一事毫不介意,“饿了有什么办法,又不是吃霸王餐。” 不。 傅寻瞟了一眼讪笑的闫无逊,虚着眼,没有说话。 心底想,你就算是吃霸王餐,那老舔狗也是乐意的。 但其实他何尝不清楚陈若澜的想法,女人只是不会把“接济”这种话放到口头来说罢了。 靳子跃没有说话。 欢乐的小剧场里他更习惯做透明人,当然如果傅沁在的话,这时候应该是两个毛手毛脚的透明人。 “添雨,你们当时是怎么解决绑匪的,能说说吗?”靳子跃问。 “我在厨房帮忙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我出去,见了面才发现是一个带着白色笑脸面具的人,他提醒我食材里下了昏迷药,我还来不及提醒他俩,那伙人就出现了,后面跟踪过去,发现他们只是普通的街头绑匪,我就把他们制服了。” 靳子跃听到白色笑脸面具的时候,眉头微皱。 “喂。”傅寻凑过来,小声说,“那面具我见过,和你的面具很像,会不会是以前认识的人?” 靳子跃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仔细思索的时候,却空空如也,他捂着脑袋:“没什么印象。” “但是楚平秋这人做事谨慎,背后还有‘组织’在,绝对不只是这些手段。”靳子跃提及“组织”的时候,眼中闪过厉色。 楚平秋提供的信息,远比他交代的内容庞杂,以至于靳子跃在那一瞬间,想到诸多可能,才给了他脱身的机会。 发布任务的,是组织。 任务要破坏的,是异鬼。 异鬼渗入了驭命者。 然后,现在,驭命者提及了组织。 隐约中,庞大的阴谋如棋局,在靳子跃眼前展开。 以世界为棋,人人皆棋子。 可是对弈的人,它们是谁? 第三股力量的出现已经摆在眼前。他们穿梭于人类与异鬼之间,试图挑起两族的矛盾,这股力量有人类,也有异鬼。 或许,他们才是让这个世界动荡不安的罪魁祸首,而傅沁,可能只是他们野心的牺牲品。 认识到这一点的靳子跃,愈发的愤怒。 他们和傅沁的死,一定有着某种关联,可笑的是竟然还利用这点让自己为他们卖命。 靳子跃不声不响,将拳头摁得发紧。 突然,靳子跃察觉手肘一堵,周围不知何时早已安静无声。 傅寻顶了顶他的手肘,悄声说:“收敛点。” 靳子跃才发现周围的人早已停止交谈,看着自己。 “靳哥刚刚的眼神……有点可怕。”豆子小声说道,看着靳子跃的眼神也有了一丝惧意,“总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靳子跃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站起来低声说:“抱歉。” 闫无逊也干嗽一声,说:“咳,豆子,和添雨去洗碗。” 陈若澜冲闫无逊说道:“附近哪里有招租的房子吗,带我去看看。” “我出去一阵。”靳子跃也起身离开。 傅寻连忙跟上。 “去哪?”傅寻出了门,问了声。 “找住持。还有些疑点没有解决。”靳子跃说。 “他的庙是被【杜鹃啼血】毁了,是死是活都不确定,你怎么找到他?” 靳子跃招了招手机,说:“他已经接单了。” 屏幕上,赫然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司机模样,备注赫然写着“有动龙一”。 寻:“……” 片刻之后,熟悉的面包车姗姗来迟。 “唔……是你们啊……”老司机放下车窗,墨镜上冒出龙一住持的眼睛,说道,“找我还有什么事?事先说明,司机驾驶的时候是不能攀谈的。” “去三水家。”靳子跃说,同时把两张百元大钞伸进去。 “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龙一住持慌忙不迭地收好,“三水的朋友就是我的小友,可别让钱影响了我们的感情!” “有些话事情,还请大师解惑。”靳子跃坐在副驾驶上,目视前方。 “好说好说。”龙一住持瞟了眼靳子跃的衣兜。 “昨晚,大师在场?虽然不知道您用何种手段,但是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异鬼出现,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靳子跃说。 “啊,有吗,我昨晚接单跑长途去了。”龙一住持讶然。 “啪。”三百块钱出现在龙一住持面前:“想问问您,三水的情况您是不是知道一些。” 傅寻一愣,昨晚这老和尚真的在场么? “我不是提醒过你们么,总感觉小临心有些不一样,所以留了个心眼。” 靳子跃没有回答。 不对。在寺庙被烧毁、后山精怪被吞噬的情况下,守财奴没有痛惜自己的财产损失,而是暗中保护三水,显然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其实也不是我帮了你们。”住持悠悠地说,“要谢,就谢谢三水那丫头,在昨晚给先祖们续的香火,那群老家伙们好歹是有所回应。” 傅寻虚着眼:“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惊悚故事啊。” “哈哈哈,心诚则灵。”龙一住持没有再说什么,他望着远处的小区,伸长了脖子,说,“喏,小临心的家到了。” 靳子跃道:“谢谢。” 说罢,他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不客气。”住持眼疾手快接过纸币,换上笑眯眯的表情:“靳小友,有些事情,现在的你还太过弱小,知道了反而有害无益,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听贫僧一句,顺其自然,天地自洽。” “谢谢住持教诲。”靳子跃真挚地鞠了一躬。 “去找小临心。”他摆摆手,最后,露出讨好的笑容: “记得给个五星好评。” 第61章 尾声(三) 走进五花町的小区,来到三水的门前,靳子跃的手在门前一寸悬停了下来。 他望着门,没有动作,仿佛再等一会,就有一个女流氓突然打开门,对着他勾一勾手指,说:“帅哥来玩啊。” 沉默了片刻,他还是收拾心绪,“笃笃”敲响。 “啪嗒。”门开了。 三水临心眼神清冷,微微鞠躬:“您来了。” 少女的脸依旧好看,今天穿着短衫长裤,露出皎白的手臂。 傅寻不由得感慨,即便是同一个人,不同的灵魂之下,也会产生浑然不同的气质。 “请进。”三水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通道,进屋为他们备好室内鞋。 礼数之周到,让傅寻有些不适应,他不由得有些怀念那个狡黠又喜欢开车的老司姬,荤话张口就来。 话说老姐真的会开车么? 靳子跃点点头,道:“打扰了。” 室内还保持着【杜鹃啼血】暴动之后的场景,凌乱的家具被收拾,阳台窗户碎玻璃来不及置换,整间房子带着浅黄的色块,以及擦拭不去的斑驳血迹。 他开门见山,直说道:“请问,三水小姐能详细讲述一下,您和……她交换灵魂的过程么?” 提及那个女孩的时候,靳子跃才发现,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名字是宝贵而特殊的存在,有名字,才能被人所记忆,名字不仅是标志,更是证明。无名之人,很快就会被抹杀在辗转的时间里。 “在两年前的家宴上,厄灵寄身在家父身上,获悉了我们家族的秘密,造成了我们一家灭门的惨案。” “如您所了解的,当时,我已经身逝,是大人及时出现,才拯救了我。她说,她的灵魂只是碎片,无法完整地寄宿我的体内,只有创造新的灵魂,才能契合我的身体,而相对的,耗尽力量的她,只能寄宿在命辞中,等待苏醒的契机。并且赋予我自保的力量,以守护灵的形式,保住了我的灵魂。” 女孩平淡地叙述着,眼底已经不见波澜。 “大人告诉我,她苏醒的时候,就是我恢复自由身的时刻。并且叮嘱我,不用干涉她的选择,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注定。” 傅寻和靳子跃对望了一眼。 老姐……这么强的吗?明明之前还是刚毕业不久的女大学生,突然间的转变让他有些不适应。 在这些日子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傅寻的拳头微微攥紧。 “所以,前阵子当你们找上门来的时候,我事后跟踪过你们,为了确认你们是否是大人交代的人。” 靳子跃回想起初次拜访的时候,在自动贩卖机察觉到的气息。 原来是三水的护主行动。 他思索了一阵,颔首道:“谢谢告知。那接下来,三水小姐有何安排?” “好好活下去。”她的回答淡淡的,带着孓然一身的冷清。 靳子跃点点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知道自己会引来无数纠纷矛盾,让一位无辜的女孩卷入风波实在说不过去。 今天看望三水,靳子跃也说准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但是盯着这张脸,就仿佛那狡黠的笑容依旧浮现眼前。 傅寻知道,那是补偿。 “且慢。”三水站起来,说:“这里有份东西,我觉得应该交给您。” 正当靳子跃和傅寻走到玄关的时候,三水将抽屉里的小本子递了过来。 她盯着本子,说道:“里面是大人的手迹,放在我这里只会让它蒙尘,也许它最好的归宿,应该是您的手里。” 靳子跃接过手册,道了句谢。 “那就不打扰三水小姐了。” 三水伫立在玄关侧,鞠躬道:“祝您,武运昌隆。” “这是日记吗?”楼道里,傅寻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 “不知道。”靳子跃没有拆开的意思。 “笃笃。” 马路边,面包车的响声在帮老和尚怒刷存在感。 “你怎么还没走?”傅寻眯着眼,“不会是想着赚第二单?” 龙一住持看着他,脸上露出被误解的委屈表情,道:“服务大众的事,怎么能说是凑单呢?” “那就有劳大师了。”靳子跃已经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好说好说。”龙一住持喜笑颜开。 “不知大师有何指示?”靳子跃问。 “哈,靳小友言重了,我只是在这里等下一位有缘人罢了,谁知道还是你们,哈哈哈哈。” 傅寻瞥了一眼楼层,这和尚,应该是不放心三水,在此守候。 一路沉默,这个点正好是饭点,公路上车流穿梭。 “小友啊,路途拥挤,开得颠簸,倒也莫怪。”龙一住持等着红灯,看了一眼地图导航,说,“不过好歹也走了一半,目的地也快到了呢。” 傅寻总觉得老家伙说话意有所指。 “是你住的公寓吗?看上去倒也干净。”龙一住持乐呵呵一笑,“那有空常来。” 他仿佛一位亲自接送客人远归的主人:“下次什么时候找老头子,订单上留个信息,保证到。” 靳子跃点头。 十分钟后,他和傅寻在房间内盘腿而坐。 当然,为了不惊动婆婆,傅寻是从二楼翻墙上去的。 默默浏览完所有的页面,靳子跃一如既往保持沉默。 傅寻接过去看了一眼。 内容并非少女的私房日志,而是手帐本一样的插图。 她闷在房间里实在太久,所见所闻都是从梦中获得,于是某天,突发奇想地用手中的笔,描绘出月夜下,那一道道翻飞的身影。 第一张,是靳子跃闯入实验室,格斗中冰与火交织的场景。值得一提地是,作者在插画中,将满足她xp的肌肉、线条、还有侧颜刻画得淋漓尽致,还带着和文的字样。 傅寻微微一愣,观察一下靳子跃的反应,后者仿佛没有知觉。 他大胆地掀开第二页。 好家伙,粉红app没有你的作品我不看。 那是对战皮套怪物的时候,但是……这家伙是怎么磕出皮套和人这种级别的玩意的! 第三页,傅寻的手微微颤抖。 果不其然,是在靳子跃佯装恋尸人的时候,那种绷带散落,肌肉线条硬朗而眼神冷峻的场合。 好在这一次没有配角,只是把大部分详细的参数都数字化,就很专业。 第四页、第五页……反倒是正常的男人与女人对话交流,只是多画了一双凭空偷瞄的眼睛。 傅寻额间微微渗汗,好家伙,这是在监督,一定是的? 第六页。 “三水临心x靳子跃·纯爱大作。” 光是看到这几个字,傅寻默默噎了口水,脸上有些发烫,不敢翻下去,默默把手册还了回去。 似乎本来就不应该对那个变态女抱有什么期待。 靳子跃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些的啊! 傅寻的吐槽欲无处释放,只能讷讷地说:“不愧是她。” 靳子跃接过手册,小心地将翻动的页角理直,放在一侧。仿佛那个厚颜无耻的老司姬,就在他的眼前,展颜一笑,讨好的模样如同黏人的小猫。 他的眼底清亮,喃喃自语道: “这才是她,存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证明。” ——第六卷完 卷六感言 呼,写完了,这一卷意外地长。 也是挨了不少毒打。 从一开始新潮澎湃,想写一个聪明、擅长开车的老司姬和靳互动的故事,到后面疯狂暗示她的身份,几乎把所有的热情都放在两人的互动和最后的相遇上。 以至于大纲上忽略了打斗的细节构思,后面一整晚的故事发展又臭又长。 我的锅。 == 这一卷的定位是上半本书的最后一卷,也是分卷主角小故事的最后一卷,以最终见到傅沁,作为结尾。 从下半卷开始,专注剧情进展,没有分卷主角,更多地是去深究世界观,还有其他能人异士,开始进入战乱时代。 总结一下这一卷的有缺点(也欢迎补充): 优点: 1日常对白应该还算在线,尤其是三水先前调戏靳子跃的部分,不知为何写得相当得心应手。 2意思意思写一点就够了,剩余的没有了。 缺点: 1剧情有些混乱,主要体现在大纲准备不足。很多地方自圆其说都很勉强,到了最后一战,我的大纲里其实没有预设打斗场景,但是又是必须的,就显得又臭又长。 2老靳的戏份和表现不足以突出他的主角地位。 这点挺要命的,原先的想法是比较近似动漫的风格,动漫的主角和网文的主角是不一样的,他们吃瘪概率会比网文主角高太多太多,甚至为了剧情需要明削暗改都有可能。网文的主角,尤其是老靳这种风格,吃瘪也要吃得合理,但貌似对面也没有强到这种离谱的程度。 (因为我资料准备不足,所以配角武力设定也有问题) 3受一些热血漫影响,就是希望刻画成群战群像,一开始的大纲设计里,谁打谁,谁负责和谁合作写得明明白白,但是真正写起来才发现,这么设计太水了,而且没有看点。临时放弃了这一决策,还是显得武打场面略微有些混乱。 如果每一组pk对决都很精彩那还说得过去,但是每一组,主角方我不好意思出全力,配角方又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再拖下去就很影响阅读体验。 (比如陈若澜准备充分是真的可以一锤四,但是她一挑四了那哪有老靳什么事……) 4三水的文戏很多,穿插在战斗中,本来想起到一边打斗,一边文斗的效果,但是后面来看自己的驾驭功底有待提高。毕竟是智慧型角色,斗智的前期没那么强的感觉,后期她和靳的真实关系、两人的情感发展才是主要关键。 5最不满意的是结果,太匆忙了,boss不像boss,两人之间的团聚也少了最初预想的那种氛围。 然后说说这一卷写下来经验总结: 1主角的战力需要更明确,尤其是后期的成长曲线,以目前出现的怪来说,老靳的逍遥日子也快到头了。以战力来说,不可能局限于低维武斗,后期的战力设定需要斟酌。 2共情能力还可以适当提升,角色的刻画不会只是片面的非黑即白,想试着以更自然的方式穿插他们的经历和背景。 3智斗部分太久没写了有些生涩,以后可以再试试。 4人物日常的我会保持,争取把剧情和战斗的反转拉到同一水平线,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训练的方向。 然后说说请假…… 因为最近岗位调动,也算是上个月事件的后遗症,所以之前没有时间去准备卷七大纲……不敢贸然开卷。 因为转行,得去学一学恰饭的本事,可能得先放几天,专心学习业务能力,同时也留点时间准备大纲。 比起字数,我更希望自己能够把故事描绘精彩。 加上最近个人原因,批斗过程就像在进行精神治疗,每天两小时,弄得有些恍惚。搞得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会被diss。加上房租问题舍友问题,两头大,实在没心情写下去。 也挺对不起朱砂大大的,每次都在上推荐的时候搞幺蛾子。 希望快点好起来,安稳下来才能专心码字,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 【声明】没有TJ,但是要等 呀哈喽~ 大家好。 首先为自己辩护一下(小声):我没有摸鱼。 但是后面的剧情越构思越觉得吃力,世界观太大了,想要在一百万字收尾恐怕不够实际。 最终boss、傅沁的因果、还有几个关键的剧情点我都有大概的雏形,但是没办法串起来,就是那些玩意太远了,现在要做的是把目前的故事往那个方向搭筑。 所以最近在准备细纲,细到那种形容词描写一填充进去就是正文的级别。 下半卷的剧情和上半卷会有很大的不同。 主要原因是: 下半卷主要的矛盾点是人鬼两大种族之间的矛盾。 涉及异鬼和人类的起源、衍化,还有矛盾冲突的爆发,灾难以及挣扎。 都是一些比较深刻和宏大的问题。 这些问题单单靠主角团这支小队伍是支撑不起来的。 所以还有很多人物要展开,不一定是围绕靳来写,但争取让这些角色能够获得大家的认可和记忆,也希望赋予这些角色更多精彩的表现和操作。 比起上半卷的小故事和温馨日常,下半卷恐怕没有以少女的故事为主的调子,严格遵从一个又一个的小事件。 最后的几位碎片,其实上半卷也登场得差不多了。 这段时间新工作也真的是忙怕我了,因为刚刚入手什么都不会,每天晚上回家只能多多花心思在工作上,所以近来没办法稳定更新。 等工作稳定了,大概就可以稳稳更新了…… 我也没有闲下来,每天都在便签上补充设定,还有多多学习一些优秀的作品,汲取灵感,完善细纲,每天码一点字,寂寞了就码隔壁《冰山》吃口糖继续。 不藏存稿,有多少字,满一章了我都会不定期发出来。 相当于接下来一段时间是缘更……不必追。 但不会太监。 先屯着,这本不看成绩只看质量。 也谢谢那么多书友的不离不弃,无以回报,唯有奉上更精彩的故事,希望不要辜负你们的等待。 谢谢这条路上有你们陪伴。 让我码字起来不孤单。 第1章 危机感(元旦快乐!) 午后的阳光洒在小小的庭院里。 金色的光披在枝头,玉色流转,底下是一片斑驳的阴凉。 豆子和添雨在后厨洗碗,小声讨论着什么有趣的话题。 闫无逊五指撑开抹布,一手扶在桌角,另一只手就像灵活工作的雨刷,麻利地擦拭着餐桌。 靳子跃和陈若澜各自捧起他们挥霍一空的碗碟,下面是高高垒砌的餐盘。 傅寻嘬着牙花子,听着陈若澜舒畅地呼一声,他虚着眼,感觉这妞身前似乎又胖了,以至于很难无视。 他不得不把视线挪到天边,阳光有些耀眼,季夏的风已经沾染些许秋意,一切都暖烘烘的,让人心生惬意。 一切都刚刚好。 老靳摆脱了稚气,越来越有男人样;老闫就这样颓废之余,捎带俩小跟班,日子还算过得去;偶尔有个蹭吃蹭喝的陈若澜,进进出出都要嚎一嗓子,给院子增加点烟火气。 顺带一提,这院子是人家租下来的。 要是—— 他脸上的笑意收敛,站起身,悠悠晃晃出了院子。 傅寻曾经问过靳子跃,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让人复活的能力,命辞也好,其他咒术也罢,只要能让她回来,什么都好。 靳子跃沉默。 傅寻瞥了一眼就知道,男人恐怕在这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 只是也毫无成果罢了。 复活……听着就是一个很玄乎的概念,傅寻从不奢望虚无缥缈的事情。 “喂,要是以后大仇得报,你会做什么?”傅寻用肘子抵了抵身边的靳子跃。 一直以来,驱动着身旁这家伙的力量,就是查出傅沁的死因,找到根源。 眼看着现在一个庞大的线索出现在面前,真相似乎也并非可望不可即。 如果哪一天,真的为沁报了仇,她还能回来吗?不行的话,老靳未来的日子又怎么打算? 靳子跃低头看着栏杆,顿了一会,才说:“报了仇再说。” 那一瞬间,傅寻有一种错觉,这个心思缜密的男人,为什么不会去思考未来? 他只是在一条看不见未来的道路上踽踽独行,那也仅是把复仇之旅当作对惩罚罢了。 也许,哪天跪倒在这条路上,他也会毫无知觉地匍匐前进,直到彻底僵死为止。 盯着靳子跃的眼瞳,就像陷入死水,掀不起一点波澜。 “敌人很强大,光凭现在的我们,恐怕毫无胜算。” 靳子跃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所以?”傅寻等候他的下文。 “变强。” 靳子跃言简意赅。 “特训之类的吗?”傅寻问。 “都有。”他说着,一边取出手机,通过简讯联系陈若澜。 “现在我们的战斗力只有你、我和若澜,老闫、豆子和添雨都不适合涉险,必要的时候,得为他们先考虑好后路。” “嗯。”傅寻点点头,对于老闫和豆子两人,虽然不至于成为拖油瓶,但风险系数也确实高了些,一旦众人暴露在异鬼的视野中,他们俩的情况会危险很多。 添雨有自保能力,但应该也不是作战类型。 至少傅寻没有见过他出手。 “为什么不让老闫他们回去?”傅寻问。 “恐怕回去也危险。”靳子跃说,他的目光延伸至上次的绑架案,“驭命者那边恐怕也已经盯上我们身边的人了。” 傅寻耸肩膀,一脸无所谓:“16区那边可没有我什么亲人了,除非搬出小五台山的老头,否则老子一身轻松,无牵无挂。倒是你,伯父去世之后,伯母怎么办?” 说到身边的人,傅寻才想起,很少听靳子跃提及家里的事。 “托了一个朋友照顾。”靳子跃迟疑了一下,语气柔和了些。 傅寻点点头:“那还好,那些驭命者也不至于低劣到拿伯母威胁你。” “那是看在老爹的份上。”靳子跃的眼神微微一凝,眺望着路口的车流。 傅寻也听说过,靳伯父在族里还是很有人望的,常年奔波于一些棘手的任务,哪怕后来和伯母结婚,也没有久驻家中,以工厂打工为由继续行走于驭命一业。 虽然那些所谓的“工友”,都是带着十八般刀兵的江湖高手;所谓的“出差”,都是处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件。 要不是年幼的靳子跃察觉不对劲,偷偷跟踪父亲,亲眼目睹他们追缉异鬼,了解了驭命者的存在,自己也不会踏上驭命者这条路。 傅寻看向靳子跃,这个让驭命者举族追捕的人,心中有些感慨。 “你捅的篓子怕是伯父在世都保不住你。” 现在想想,靳子跃当时敢潜入宗族总祠堂,还能顺利拿到【百川汇海】,简直命大。 驭命者们素来自私自利,唯独对“安全感”一词格外看重,只有遇到威胁族群生存的事情,才会上下一心。 【百川汇海】本应用来抵御灭世级别的天灾,却被靳子跃盗取,还用在儿女情长上面。没有了【百川汇海】,下次面对世纪浩劫,驭命者们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浩劫什么时候会到,【百川汇海】的“百川”也并非那么好集齐。 想到这里,傅寻突然拍怕脑袋,说:“如果我们搜集完‘百川’,真的能够为揭开真相,那我们动作麻利点,之后再把【百川汇海】还回去,不就好了么?” “不可以。”靳子跃摇头,说:“你以为为什么【百川汇海】几百年动用一次?” “靠。”傅寻收起自己的侥幸心理。 “所以,现在最正确的方式,就是尽快搜集百年命辞,尽量避免和异鬼、驭命者接触。”靳子跃说道,“我们可以对游弋在异鬼和驭命者群体之外的单个百年命辞下手。” “那只能找潜伏在民间的命辞了。”傅寻托着下巴,思忖道。 靳子跃说:“百年命辞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这个世界上有数十亿人口,一人一个命辞,百年命辞的概率再低,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傅寻倚着门,看着路边的行人,有老有少,穿着得体的衣衫,随着红绿灯的闪烁,在灰白交错的斑马线上亦步亦趋。 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是普通人。 人类生来就伴随着命辞,很多人命辞年份和自己的寿命相差无几,终生不会触发能力。 他们死后,除了够形成灵智的命辞,余下的都逸散在天地间。等待下次胎儿成型,新的命辞才寄宿在意识之中。 对普通人而言,命势如烛火,明灭由天。 对驭命者而言,命势如流水,去留自崛。 第2章 快乐乃当下 有时候,傅寻也会思考,命辞究竟是什么,可以吸收人类的情绪,又可以发挥超越常识的力量。 明明,情绪对人类而言是那么无足轻重,每天每地都在产生喜怒哀乐,正面、负面的情绪,就像无穷无尽的洪水,只要找到闸口,随时可以宣泄。 以成本来论,人类最低廉的产物就是情绪。 而无穷无尽的命辞,浩瀚如星海,却像垃圾鱼一样,忘情地吞吐着情绪的残渣。 充满命辞的世界,给人类带来的究竟是什么。 见过命辞烙印下的挣扎,才让人生更显无望。 他正走神,突然,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靳子跃离他近了些,问:“想什么?” 傅寻收了收心神,如同自语般,说:“我在想,命辞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支配人类的命运,壮大自己,最终呢?任何事情都有终点?以它们的角度,它们的终点,是什么呢?” “掌管众生的命运?在人类的眼底,是神明也说不定”靳子跃悠悠答道。 “传说中全知全能的存在么……”傅寻想了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命辞,可以掌握世界上所有人的命运,说是神也不为过。 只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它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蝼蚁无法想象大象的视角,我们无从考证,也只能臆测。”靳子跃说。 傅寻露出放肆的笑容。 真不甘心啊。 好像如同蝼蚁一般,所有人,包括驭命者,靳子跃是这样、自己也是,都在为命辞忙碌,供命辞驱使。 人在世上走了一遭,身死灯灭,命辞再次踏上轮回。 人终究会死,命辞……只会逸散于天地,却未曾听闻被消灭过。 直到有一天,世界上的命辞真的会随着人口密度剧增,进而笼罩全世界。 …… “你们哥俩搁这想什么呢?” 女人的声音爽朗,带着从厨房的小鸡腿,小表情写满得意。 陈若澜攥着鸡腿,唇角鸡腿肉丝刚刚嗦进去,剩下满嘴油光。 傅寻已经能够木然地面对这虎妞,原先知性的邻家大姐姐的形象荡然无存,只会默默为她冠以“干饭王”的称号。 “思考人生。”靳子跃竟然一丝不苟地回答了。 “这个我熟!”陈若澜哈哈一笑,却因为嘴里的肉还没噎下,声音有些含糊,又慌忙卷舌闭嘴再嚼两口。 傅寻觉得,这位大姐的人生哲学也许和进食脱不了干系。 “只是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思考人生的,一般不都是在酒撩人的时候才会这么说吗?” 她吃完鸡腿,意犹未尽,把食指拇指依次伸入嘴里,砸几口。 “你被人撩过?” 陈若澜哈哈大笑:“从来都是我撩人的份,哪有人敢来撩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傅寻比个眼神,油腻的手轻轻挑起靳子跃的下巴,俏脸凑近,嘴唇轻启,对无动于衷的靳子跃说道:“小姐,你脸上的表情太忧伤可不好哦。” 傅寻:??? 身为受害人的靳子跃反倒意外的淡定,瞥过眼,对傅寻说:“这个人除了生理特征,其他时候都可以当男的看待。” 傅寻对靳子跃的言传身教颇感佩服。 陈若澜收回手指,眨眼对傅寻做剪刀手状:“没错,就是这样!” 被她一捣乱,氛围全无,傅寻摸了摸鼻子,两个大老爷们午后谈天都有些尴尬起来。 “若澜。”靳子跃唤了一句。 “干嘛?” “有一件事我很在意。”靳子跃看着她。 “嗯?” “你的力量。”靳子跃说着,眼睛微眯。 傅寻也竖着耳朵听着,陈若澜并非驭命者,却拥有一身怪力和不凡的身手,似乎对各种武器的熟悉程度也很高,再靠着离谱的命辞,足以让她横行霸道。 但一般很容易漏掉一个节点,那就是,陈若澜的命辞是如何触发的。 靳子跃和陈若澜高中毕业就没有联系,也不知道她的过去发生过什么。 “哎呀,不太好的回忆就对啦。”陈若澜收敛笑容,眼中似乎浮现过去的光景,道,“大概是妈妈去世的时候,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拥有这种怪力了。只是后来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让其他人能力失效的作用。” 她攥了攥拳头,油乎乎的手拍在靳子跃肩膀上:“倒是你们,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好歹也早点向我寻求帮助什么的啊,我早就厌倦了这种社畜生活了。” 她爽朗一笑。 “现在就是需要你的时刻。”靳子跃和她似乎从不客套。 “放心,姐在。”陈若澜一挺胸,自信地拍了拍身前。 陡上陡下。 傅寻实在没眼看。 “对了。”陈若澜似乎想起什么,说,“许久不见,也没有什么正式的阵仗,就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说罢,她张开双臂,也不管靳子跃愿不愿意,双臂揽住他的后肩,身子贴近,热情地俯去。 傅寻的脸色一变再变。 靳子跃表情木然地站着,陈若澜的脑袋就在他的一侧,只要细嗅,似乎还能闻到女人淡淡的发香,酒红色的头发就在眼前飞扬。 虽然只有一瞬,女人还是很享受地眯上眼,就像护犊一般。 女人的举动很轻,像轻柔的羽毛,覆盖在伤痕累累的躯体上;搭在身上又很厚重,像一层盔甲,护住了久经风霜的身心。 所有历经的创伤、残酷与血汗,似乎都没那么沉重了。 陈若澜总有种神奇的特质,大大咧咧的性格里,藏着女性的温柔细腻,看似无厘头的举动,却意外地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傅寻张了张嘴,眉角柔和了些,这真的学不来。 不过也好,眼前这男人的心防,没有特定的女性,是卸不下来的。 而且—— 傅寻的表情有些吃味:虽然嘴上把这虎妞当作男人,但她的身躯一定很柔软? 靳子跃瞥了傅寻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对着眯眼的陈若澜说道:“擦完了没?” “啊?你说什么?”陈若澜把脑袋从他肩膀收回来,疑惑地问。 靳子跃的语气依旧沉沉的:“你不是拿我衣服在擦手吗?” “啊,你说这个啊。”陈若澜打了个哈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有的事。” “我没生气。”靳子跃说,“我也用你的衣服,擦掉了下巴的油。” “哈哈哈,扯平了。”陈若澜脸上不见一丝困窘,她转头看到眼神阴郁的傅寻,就像看到新的猎物,张开双臂,满心欢喜,说道:“寻弟弟要不要也抱一下?” “滚啊!” 傅寻对这个女人彻底幻灭。 第3章 靳子跃能力装备一览 命辞一览(包括后备储存): 三足金蟾鼎: 【埃身碳气】(517年) 【顺理成障】(81年) 【百川汇海】(?) 靴子: 【目中无人】(185年) 【溯本求源】(86年) 【镶医为命】(57年) 【静影沉璧】(52年) 【举棋卜定】(36年) 【魂祈梦请】(26年) 【形单影双】(29年) 【食不知胃】(36年)(闫无逊放置) 【殚精竭力】(13年) ……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靴子闪闪发亮,看得猫咪有些害羞,怯怯地缩到靳子跃脚跟后。 听闻靳子跃交代老底,陈若澜显然有些兴奋。 “猫咪还能储存命辞吗!” 靳子跃点头。 “你的这些命辞能给我换上吗?玩玩?” “不行。”靳子跃说,“你的命辞扎根在你的身体里,抽取出来你也会元气大伤。” 陈若澜遗憾地叹口气:“好可惜。” “得了,说明你的命辞和你契合度极高,对你和对命辞的发展都大有裨益,双赢的场面,还得了便宜来卖乖。”傅寻鄙夷道。 靳子跃很少野蛮地夺取他人命辞,命辞剥离对常人伤害很大,尤其是那些契合的命辞,剥离下来费时费力,必须在对方松懈、丧失抵抗或者状态不稳定的时候,才能得手。 而驭命者没有契合的命辞,常年更换,命辞基本不存在“忠贞”与“本命”一说。 也因为如此,没有本命命辞,以自身为器皿培养起来的命辞发展缓慢,很少能够达到百年之境。 不然,抢劫驭命者一定比在民间搜集命辞来得快。 “你这些命辞有什么好玩的不?”陈若澜不死心,缠着靳子跃介绍自己的底牌。 男人沉默了一阵,还是娓娓道来。 傅寻听着靳子跃介绍这些命辞的来历,来发现早在花城,这家伙就靠这些命辞闯下一番名气了。 【镶医为命】是当年靳子跃用来治疗伤势的命辞。 一个亦正亦邪的命辞。 能力一是通过献祭命辞,获得治疗效果。 其次是为其他命辞附加治疗效果。 治疗品质因献祭命辞而定。 傅寻听说过,这是相当稀有的命辞,古代炼器师的最爱之一。能够为武器附加效果的命辞,还是稀有的治疗效果,放在任何时刻都是值得驭命者争抢的宝贝。 傅寻多看了他一眼,这个命辞放在靴子身上,明显是先前留给老闫保命用了。 【静影沉璧】是刺客类命辞。 低调无声,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声音,能够融于影子,也能沉入墙体。 朴素的潜行、杀人命辞。 也许是效果和【埃身碳气】有些雷同,所以后来慢慢淡出了靳子跃的视野。 “【举棋卜定】怎么用?下棋吗?”陈若澜就像好奇宝宝,将靴子抱在怀里,素白与淡橘交织的毛发被她捋顺。 靴子抬了抬前爪,被她按在腿上,悻悻地瞅了靳子跃一眼,眼眸像琉璃,散发委屈的光。 “一般我用来追踪定位。举棋落子,以自己为天元,棋盘方圆内,拾子定点则为目标测定时的位置。” “也就是得靠黑白棋啊……还不能刻意落子,心境上有什么要求吗?”陈若澜若有所思。 “有,落子定位的成功率和心境平和与否有关。” “唔……这种命辞不适合我。”陈若澜放弃。 她自认不具备那种空谷幽兰般的气质。 傅寻心虚地望着【魂祈梦请】,里面养着佐天晴子的灵魂,这算是包小三吗…… “【食不知胃】呢?”陈若澜对“食”这类命辞显然很有兴致。 “这是我放的。”旁听许久的闫无逊举手,“这是之前添雨身上的命辞,我用【食旺伙吉】换下来了。这命辞,不是什么吉命,只是当时懒得丢,留在靴子体内就没去理会了。” 添雨也附和般点点头。 靳子跃知道老闫喜欢做饭,所以之前存在靴子里的命辞,不少是为他准备的。能换到添雨身上,也算是因缘。 虽然添雨和他们身份有别,但是他们并没有那种芥蒂,看着这男孩心地也不错。 “哦。” 陈若澜瞥了添雨一眼,歪头,友善地笑了笑。 添雨看向陈若澜的目光,心底触动,似乎有些眼熟,他不由得多打量了陈若澜一眼。 女人对神秘的命辞显然好奇心很重,一直问东问西,眼里偶尔还会冒小星星,喋喋不休地叨念着“酷”“赞”之类的话。 那种感觉消失了。 陈若澜给人的感觉,就像笑容甜美的邻家大姐姐,时而顽皮时而稳重。 添雨之前和七宗罪的人生活,傲慢和色欲都不是邻家大姐的类型。再往前,少年集中营的生活里,那都是异鬼的世界……很显然也没有交际。 “【目中无人】是?”陈若澜似乎察觉到什么,这股命辞光是储存在靴子体内,她都可以察觉到隐隐的威胁。 “原七宗罪傲慢的命辞。”靳子跃说。 添雨心头一紧,这是大姐头的命辞…… 傲慢的事情添雨也听说过,似乎是和有动龙马私奔了。 添雨嘴角带笑,虽然这么说有些轻佻,但是有动那小子干得漂亮。 刀口舔血的生活曾经是傲慢的全部,如今,有个男人闯入了她的世界,怀揣纯粹的感情和对生命的敬意,牵起了美人的手。 她不用再去目睹生命的凋零,可以放心享受生活的美好。 真想再和他们见一面啊。 添雨想着。 “还有这样的事……”陈若澜静静听着傅寻讲完七宗罪的事件,以及【目中无人】命辞的由来。 睁开即死之眼,持有者却是崇尚生命之人。 她不免有些心神激荡,双手关节握得唧响,咧嘴露出小虎牙:“还有这么有趣的女人,想打一架。” 傅寻见靳子跃事后没有将【目中无人】收入【百川汇海】,也是有些惊讶,不过他没有多问。 “【形单影双】是什么作用?”陈若澜记忆力很好。 “这是一个比较罕见的畸变命辞,可以给自己创造第二身躯,但是不得和本体同时出现。分身的体魄接近本体,接近程度看命辞的年限而定,而且心分二用,分身的触感也会反馈给本体,操纵上对个人要求比较高,但也相对稳妥一些。” 靳子跃说着,想起上回被女异鬼赤手空拳将自己分身打成血沫的场景,那种粉身碎骨的感觉让他差点晕厥。正是因为那一拳重创了【形单影双】,使得命辞陷入沉眠,靳子跃少了一张保命的底牌。 好在经历两个月的休整,【形单影双】应该恢复了。 靳子跃唤了一声,靴子心有灵犀,从陈若澜的大腿上滑落,亲昵地蹭上靳子跃的手。 他捋了捋靴子脑袋上的毛,小姑娘眯着眼一脸享受。 接着,他才动用驭命咒,从它身上探取命辞。 兀地,靳子跃眉头一皱。 “怎么了?”陈若澜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靳子跃仔细感受靴子体内的命辞,良久,才确认道: “【形单影双】不见了。” 第4章 溯本求源 命辞不见? 众人都愣了一下,命辞好端端地储存在靴子体内,还能跑了不成? 靳子跃试着探寻其他命辞的气息,另外八个,即便是百年级别的【目中无人】都安安稳稳地放置在靴子体内。 猫九命是命辞储存最大额度,也代表猫咪资质的上乘。 闫无逊说道:“我没有用过这个命辞,靴子的命辞我很少去翻弄。” “如果是诞生灵智的命辞,确实有可能会伺机逃跑。”靳子跃没有怀疑闫无逊的意思。 “但是【形单影双】才几十年,甚至还元气大伤,哪里有余力逃出靴子体内。” 怕陈若澜听不懂,靳子跃解释道:“靴子是灵猫,品级越高,驭命者越方便设置高级一些的锁命术,就像绑定在宿主身上,除非宿主身死,否则是无法挣脱的。” “那命辞还能跑哪去?”陈若澜也好奇了。 闫无逊咳了一声,显然是觉得自己有些失职,说道:“我真的没有察觉到靴子身上有命辞流失,应该没跑?” “没跑那不就还在靴子体内吗?”豆子好奇地问。 靳子跃听完,开始思索其他的可能性。 他一一浏览靴子体内剩余的八个命辞,八团能量静静地蛰伏在橘猫体内,安分得就像睡着一般。 偶尔有些波动,也保持在很小的范围,尽量避免互相干涉。 干涉? 靳子跃似乎抓住了什么。 他检查了一下各命辞的能量。 虽然记得不太确切,但似乎各大命辞都增长了不少。 他皱了皱眉,说道:“恐怕【形单影双】真的没有逃跑。” “那?” “被其他命辞吞了。” 陈若澜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不免有些好奇:“像动物一样猎食吗?” “应该是之前那次重创太严重,命辞崩坏了,在靴子体内能量无处逸散,被其他命辞吸收了。” 靳子跃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命辞之间也在为了成长而掠夺、厮杀。 连命辞都要遵循生存法则,任何生物也是如此,这种念头让众人心中难免沉甸甸的。 靳子跃记得,那时候命辞还在上任宿主身上的时候,就被自己击杀两次,而自己使用的时候,恐怕命辞已经濒临崩溃的界限了。 “少了个保险的能力。”傅寻觉得很可惜。 靳子跃看淡一些,说道:“世间命辞无奇不有,肯定能找到更趁手的。” 傅寻瞥了一眼,靴子身上,有个格格不入,忍不住问道:“【殚精竭力】这种命辞也存放?” 这个命辞只有13年左右的能量,弱小得不像话。 而且傅寻没记错的话,这个命辞属于厄命,加持在自己身上,只会降低专注力、加速消耗体力,当然自己可以主动选择消耗精力,但13年的命辞哪能带来什么受益。 简直就是一个debuff。 等等。 傅寻自己眼睛微亮,说道:“这不是给自己用的,而是给敌人用的?” 靳子跃点头:“确切地说,是专门针对驭命者准备的。” 好家伙,驭命者根本没有本命命辞,所有使用的命辞都如同墙头草,一偷就得手,再换上一个衰减状态的命辞,此消彼长的状态下,再强的驭命者也发挥不出来。 前提是必须对自己的驭命本事有足够自信,正常人剥离命辞的时间,至少一分钟以上,战斗中根本没有这么长的机会让驭命者念完驭命咒。 比如老闫这种半吊子,取命辞就要半小时,再换上新的命辞,发挥这种战术简直是天方夜谭。 对其他人来说,这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但是靳子跃的话…… 傅寻看了他一眼。 “你用多久能够抽离驭命者加持的命辞?” “三秒。” “哇,好厉害。”寇豆惊叹。 闫无逊觉得脸上无光,无形之中似乎挨了一刀。 “那还是有风险的。”傅寻点点头,三秒换命,这个速度简直是骇人听闻,但是还不够,没有敌人会老实站上三秒,尤其是知根知底的同行。 而且只能针对驭命者,无形中又增加了不少先决条件。 也难怪这个命辞会遭受冷落,太鸡肋了。 “真是种类齐全啊。”陈若澜一边说着,一边像好奇宝宝一样左瞅瞅右看看。 她努力瞪大双眼,仿佛命辞就在眼前,露出会心的微笑:“有命辞真是方便啊。” 自己也是靠着命辞才能够活到今天,【虎默沉香】影响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命辞只能算是变数,真正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靳子跃说。 “嘛哈哈,有了命辞可以轻松很多不是吗?”陈若澜挑眉瞟了他一眼,眼神得瑟。 “我在想,是不是命辞限制了我们,把追求力量局限于命辞的发挥和培养。” 靳子跃的表情轻淡,话语却重若千钧。 傅寻也若有所思,托着腮没有说话。 “只是对很多人来说,命辞就是变强的一部分。” 陈若澜说,旋即哈哈一笑:“不过我可没有这种烦恼,姐接触不到命辞,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拳头。” 说罢,她站起来,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女人手指很好看,指节分明,不显肉也不娇弱,细嫩之余泛着健康的光泽。 豆子被陈若澜的模样逗得莞尔:“澜姐好帅!” “对?”陈若澜得意地上扬嘴角,露出一截齿白,冲着豆子挑了挑眉。 闫无逊坐在豆子旁边,沉默无言。 很多驭命者也并非只会借助命辞,他们也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一些正统世家甚至能够代代相传,久经不衰。 “还不够。” 靳子跃说。 “嗯?” “依靠我们目前的力量,还远远不够。我在思考,实力的上限到底在哪里?如果达到了,又要怎么突破。” 傅寻说道:“如果是命辞,发展的方向在于提升年限;人类的话,只能通过不断提升自己的身体素养、操纵手法?或者道具?科技?” 靳子跃摇头:“人类的身体总有极限,身体素质和使用技巧确实可以很强大,但我总觉得欠缺了什么。” 陈若澜眉间柔和了些:“真是没办法。” 她说:“你们还得考虑一个玄而又玄的概念。” 靳子跃和傅寻同时望向她。 陈若澜竖起一根食指,补充道:“是意志,这可是人类先天的优势。命辞都要靠人类的意志来成长,可见,人类的情绪、思想、精神,都是强大的前提,还有足够开发的潜力。” “老靳应该也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准备了最后一个命辞?” 陈若澜走过去,用肩膀碰了碰靳子跃,面色揶揄。 傅寻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闫无逊,鼻观眼眼观心。 “嗯。” 靳子跃说着,同时取出了最后一个命辞: 【溯本求源】 持有者善于追溯,寻求根本,对事物的本质表现出明显兴趣,并拥有源源不断的动力探索未知。小到事件因果、大到造物规律,一切探寻根源的行为都会带来极大的愉悦和满足。 特殊效果: 【源之境】(专):某一任持有者开发出的幻境,能够联系宿主记忆,构塑虚拟世界。通过刺激宿主意识,借由梦境重构初次获得力量的场景,激发宿主潜能。 注: 1期间宿主记忆将选择性屏蔽; 2重塑场景强度由命辞年限决定,不具备真实性。 “这个命辞只有我和寻能尝试,老闫情况比较特殊,其他人也不能轻易更换命辞。”靳子跃补充道。 “第一次获得力量的场景……”傅寻喃喃道,“有点意思。” 陈若澜捋着马尾辫,甩一甩头,发丝从虎口滑落。她露出神气的神色,说道:“我不需要。” 闫无逊听完靳子跃的话,默默地点头,没有啃声。今天他沉默得有点频繁,要是平时,肯定会侃上几句。 豆子眨了眨眼,望着双眼无神的闫无逊,好奇地歪了歪头。 聊天也就此终止,众人各自回到住处。 …… 入夜。 夜风扯动窗帘,玻璃上月影闪烁。 靳子跃回忆着过去种种,强大的敌人,未知的风险,崭露的阴谋,揭开的真相,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变强。 他定了定神,换上【溯本求源】,原本坐直的身躯慢慢放平,同时阖上了眼。 第5章 回溯时光 “你准备好了吗?” 广袤无垠的黑暗中,有个声音突然问道。 “嗯。”靳子跃应了一声。 说是黑暗其实也不确切,因为根本没有“视线”这一概念。 他想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无法行使“观察”这项功能。 察觉不到眼皮的存在,所以无法眨眼;察觉不到视网膜,所以无法成像;察觉不到脖子,所以无法扭头。 他的思维却异常清晰,甚至可以揣摩自己此时的思绪。 如果仔细感受,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是否站立在空间之中,就连刚刚“嗯”时候,是否发出了声音,都无法确定。 “那先来回答一个问题。” 那个声音再次说道。 这一次,靳子跃能够判断,发出声音的是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性。 靳子跃点头。 是点头么?他不知道。 这个想法刚诞生,他就知道对方已经接收到了。 “这个问题需要你认真思考再做回答。”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郑重,靳子跃再次点头。 对方点点头。 这一次,靳子跃发现对方的轮廓刹那清晰了起来,男人衬衫打扮,微微有些秃顶,个子不高,指尖捏着一寸短短的白色。 他扶了扶眼镜,正盯着靳子跃,说道:“那好,你来回答一下,角aob和角cbd的几何关系是?” 嗯? 靳子跃一怔,他再瞧了一眼,黑板白线,色调分明,每个字是什么他都懂,可所有的字组合在一起,这道题他却毫无头绪。 他张嘴欲语,却发现周围的同学都看着他,他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答案,只能呆呆地杵立在那。 “老师,我不会。”最后,他只能无奈地说。 中年人似乎脸色不是很好,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不会,就好好听课,昨晚没休息好吗,才第三节课就开始瞌睡。” 靳子跃腹诽,道: “老师,睡不睡觉不是取决于课程的次序,而是取决于学科的种类。” “你还敢顶嘴!”数学老师声音陡然提高几分。 靳子跃一惊,才发现自己还站着,刚刚的心里话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全班哄笑。 靳子跃环顾了一圈,学生们的窃窃私语更欢了。 “安静!”数学老师用三角板敲讲台。 …… 下课铃声响起,数学老师面色阴沉地走出教室。 “老师,睡不睡觉不是取决于课程的次序,0而是取决于学科的种类。” 周围的同学还在模仿靳子跃出洋相的情形,笑容欢畅。 靳子跃没有理会,要说具体是谁在开玩笑,他还真的没有印象。 但是,福临心至一般,有个方位,他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抬头的时候正好抵上素白色的干净校服。 似乎有个人站在他的课桌旁。 来者是位女性,因为有淡淡的香味,靳子跃挪后一些,终于看得真切。 靳子跃明明正对着她,但不知道为何,就是知道对方的头发一定很柔顺,而且很好闻。 “喂。”对方嫌弃地看着他。 靳子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的脸,看上的第一眼,心头一突,竟像要飘出来一样。 女孩相貌清冷,表情中带着一丝不悦,乌丝扎成一束,顺滑如注。她的素颜清丽,让人联想到山间四月,积雪消融后绽放的白檀花。 见到女孩的刹那,靳子跃感觉就像裂缝中迎面照来的第一缕光,将他从无底深渊猛然捞出,速度太快,幸福感让人仿佛置身云端,连呼吸都开始滞涩。 他浑身血液奔涌,刺激得身子忍不住颤栗起来,表情呆了呆,摸了摸眼角的湿润。 不知为何,自己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拥抱这女孩的冲动。 少女眯着眼,表情冷峻:“还想继续占便宜?” 这一声却彻底点燃少年的情绪,靳子跃站起来,一言不发,猛地将女孩拥入怀中。 那一瞬间,一切都放慢了。 嘲笑声凝固。 女孩看似嘲讽实则关心的声音还在耳畔。 以及靳子跃咬着牙,骨传导带来的嘎吱响。 傅沁睁大眼睛,呼吸一滞,头就已经伏在靳子跃肩上。 男孩的肩膀不宽,却足以挡住挡住她的嘴巴,鼻尖嗅着廉价洗衣液和男孩子的气息,忍不住双颊升起的红云。 她想挣扎,却发现男孩的身体颤栗得厉害,耳边似乎有些低声的抽泣。 不知为何,傅沁原本想要发火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僵在那任由靳子跃抱着,手足无措地说:“喂,你怎么回事……” 她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哇!” 全班瞬间沸腾起来,少男少女的青春躁动让教室哄乱如菜市场。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傅沁再也受不了这种场面,猛然推开靳子跃,扭头欲走,正好遇到闻讯而来的老师。 他们的班主任黑着脸,把两人都带到了办公室。 期间,靳子跃恢复了沉默,木讷呆滞,和平时耍贱的模样判若两人。 傅沁瞥了他一眼,攥了攥自己的裤角,才没把手伸出去。 “怎么回事?”班主任训了一早上,靳子跃一言不发。 傅沁也没有说话,班主任以为她受到惊吓,训斥得更厉害了。 很快就要放学回家,最后班主任只能恶狠狠地说要通知家长。 靳子跃眼皮耷拉,没回应,只是闷闷地和傅沁道了句: “对不起。” 事情影响似乎很恶劣,但靳子跃浑浑噩噩的,一晃眼就过去了。 临行时,班主任摆着臭脸,说:“校领导那边我帮你压下来了,作为回报,你得给我跑一趟,问问你同桌为什么没来上课。你们住的挺近的?” 靳子跃抬起眼,时隔多年,再次打量班主任,他还是不苟言笑,戴着一副斯文眼镜,穿着得体的衬衣。 “嗯。” 靳子跃应了一声。 周五放学。 踩着脚下的土地,靳子跃掂了掂自己书包,同学的起哄,老班的严厉与关照,还有女孩那抹愁容,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却又强烈地提醒着他,时空溯流,他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回到了……女孩安然无恙的时代。 他低头走在路上,这五年,成为驭命者、和异鬼搏杀,成为刺客的一幕幕仍旧萦绕在脑海中,那些训练千百遍的动作,仿佛肌肉记忆一般。 这种感觉,是重生了? 明明搏杀的记忆还在,他的心态却不可抑止的年轻起来。 还有时间,可以努力变强。 “靳子跃。” 女孩已经在树荫下等候着,见他出来,小声叫住他。 靳子跃脚步一顿,扭头看见表情郑重的傅沁。 少女脸上已经回复了平静,看不出之前被靳子跃占便宜的失态。 “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傅沁说。 靳子跃一愣,傅沁很少用这种命令的语气,高中时代两人的交流还是以互相攻讦为主。 “你今天怎么了?”傅沁脸色不好,双手交叉环在身前,“要是解释不能让我满意,就准备为你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靳子跃低头,沉默了一阵。 傅沁看着他眼中的柔光,有些不适应。 好在靳子跃还是张口了,缓缓地问: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重生么?” 第6章 少女心事 傅沁一愣,眯着眼说:“你是想说,你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 “嗯。”靳子跃似乎想到什么,像做错事的少年,垂着头应了声。 傅沁瞥了眼周遭,二话不说,牵起他的手,朝无人的巷道走去。 靳子跃有些诧异,但还是顺着傅沁的意思,亦步亦趋来到了巷子口。 “好歹也是重生回来的人,怎么?连这点最起码的范防意识都没有吗?”傅沁不满地训道。 “你……”靳子跃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没有胆量骗我。”傅沁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面无表情地说。 靳子跃心底没来由升起一阵暖意,难得扯出笑容:“要是你把这句话换成‘我相信你’,表述起来我会更感动。” “哼,多活了几年脸皮果然厚了不少。”傅沁鄙夷道。 靳子跃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柔光。 傅沁被他看得发毛,把目光投向别处,问:“你、你以后就是用这种目光看女生的吗?果然是不折不扣的渣男。” 靳子跃仍旧静静地看着她,看完一秒,还想再看一秒,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忍心放过。 “喂!”傅沁没辙,只能提高音量,“那也不能解释你一上来就做出这种轻佻的动作啊!” “我只是在抱自己的女朋友。”靳子跃说。 傅沁脸上骤然升起红云,饶是冷静的她,也没有脸皮回应这种话,不敢看向靳子跃,骂道:“无礼之徒!轻佻、无耻、变态!” 靳子跃的脸上隐约有些笑意。 “你、你重生回来就是为了暴露你的变态本质吗?”傅沁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强提气势。 她无意的话语给靳子跃敲响了警钟。 不对。 自己回来,是为了获得驭命者的能力,为了更强的力量,才能在未来—— 靳子跃瞥了傅沁一眼。 保护你。 傅沁看着靳子跃逐渐冷却的眼眸,也恢复了理性,说道:“你是第几次重生?需不需要我陪你梳理情况?有什么后遗症吗?用不用付出代价之类?回来的目的是?” “第一次,没有后遗症,没有代价,重生回来是为了——” 靳子跃看了傅沁一眼,又垂下脑袋,不让她看见自己失落的神色。 你五年后会死。 这种话,在久别重逢的时刻,靳子跃说不出口。 “是我?”傅沁接过他的话。 靳子跃的眉毛微微一抖,没有反驳。 “瞧你那没出息的,一回来就哭成那样,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傅沁小声嘀咕道。 两人安静了一会。 她表情平静,语调沉稳,接着问:“我在未来遭遇不测了吗?” “嗯。”靳子跃点头。 “你现在几岁?”傅沁问, “二十三。” “我几岁死的?”她倒是没什么避讳。 “二十一。” “这么早?那死因——?” “白血病。但不寻常。” “啊,那岂不是头发会掉。”傅沁微恼。 “你——?”靳子跃想不到什么话语来安慰她。 承诺?安慰?还是对未来全数交代?似乎都不是妥善的做法。 傅沁并非寻常的女孩子,她的冷静与理性只会让她更早地接受现实,连思维都比寻常人具有前瞻性。 “啊,虽然有点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自己会死,还是有点烦躁。”傅沁道。 “而且——”她瞥了眼靳子跃,语气颇为埋怨,“两年对?我才死了两年,你这双眼睛就告诉我,你已经把自己折腾得暮气沉沉,连自己都不会照顾了吗?” “要不是这副无耻的嘴脸,我还真的不信你就是靳子跃,说是被魂穿了都有可能。” 傅沁训斥道。 也许是今天接收的信息量有点大,傅沁没有以往寡言少语的模样。 靳子跃才意识到,女孩的内心,比当年自己所认识的还要强大。 “我还有五年时光对?”傅沁开始思索,眉目间罕见地认真,“有点紧迫,但是也不至于碌碌无为,我得想办法让我余下的人生更有意义。” 她的口吻清冷,仿佛只是在做一个寻常的规划。 “我死后,寻怎么办?”傅沁用肘顶靳子跃,问。 “他过得很好,自理也没有问题。” “还不错。”女孩点点头,松了口气,她的眼神柔和了不少,“这臭小子,我应该可以撑到他成年?” 靳子跃上前,轻轻环住她。 “别得寸进尺啊,我还没做好准备去接纳这些莫名其妙的转变。”傅沁的声音小了些,埋怨的语气沾了点鼻音,任由靳子跃双臂护住。 “你说的是身体还是心灵上?”靳子跃不希望她陷入悲伤中,故意带歪话题。 傅沁斜乜了他一眼:“你就是馋我身子。抱歉,我还未成年。” 靳子跃弯曲食指,凑近,用第二关节揩去她眼角的金豆豆,说:“只是提前追求你罢了,我的心意不会变。” “那你加油。”傅沁露出冷笑,“不过,我可不认为为了一个人的五年,牺牲自己的五十年是什么划算的选择。” 靳子跃顿了一会,问:“你想劝退我?” 傅沁沉默,别过头。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人总要向前看。” 她低头瞄着自己的鞋尖,在靳子跃看不到的角度黯然。 “你不会只有五年。”靳子跃说。 傅沁扭头看他,眼中如雾朦胧。她抽了抽鼻子,懊恼地抽手欲打:“你这人,长得本来就丑,眼神也差劲,现在脑子都坏掉了,你还剩下点什么啊……” 手停在半空,就默默收了回去。 “你不嫌弃就好。”靳子跃抓住她的手腕。 “我嫌弃!而且嫌弃得要死。”傅沁夺声说道,“哪有人这么无赖的?连女方的意见都没征求,就擅自做决定,什么女朋友之类的,连句讨好的话都没有……” 说到这,她的声音已经细若蚊呐。 靳子跃上前,小心地将她搂在怀中。 傅沁被他的举动打断了话语,犹豫了一下,还是任由他轻轻抱着,脸埋在他的肩头,鼻尖再次传来好闻的味道。 两行清泪悄然滑落,浸入靳子跃的衣襟,隐去了痕迹。 第7章 傍晚的公寓血液流淌 “好、好、实在不好意思,给老师添麻烦了。” 屋子里,男人连连致歉,一旁的女人安静地听着,一遍又一遍无意识地擦着围裙角。 “嘟——” 总算把电话挂了。 靳军来呼出一口气。 “什么事?”靳母问。 靳军来面露喜色,说道:“大好事,臭小子在学校当众把人家姑娘家抱了。” 靳母脸色不悦,道:“别老不正经,这不是当众非礼么?人家女孩怎么说?” “是傅家的丫头啦。”靳军来笑呵呵的。 靳母闻言,点点头站起来,擦了擦裙摆往厨房赶:“今晚加餐。” 她想了想,这么说似乎不太妥当,又补充了一句:“叫你儿子今晚回家把傅家姐弟带上,就说她好久没来坐坐了,我想她了,今晚一起吃个饭。” 靳军来面色一肃,挺胸敬礼道:“遵命。” 旋即恢复笑嘻嘻的样子:“你哪里是想她,你是惦记着你儿媳妇。” 靳母白了他一眼:“不一个样儿?冰箱里排骨还剩多少?不够你去添点。” “那我顺便去添两斤小酒没问题?” “不准。” “那就一斤。”靳爸伸出一根手指头,郑重地说:“不喝高。” 见靳母没有发话,他试探着问:“半斤?” 靳母瞪了他一眼。 “不买了不买了。”靳军来当场秒怂,收起外套逃也似地离开了屋子。 …… 走在乡间的小道上,靳军来今天心情很好。 臭小子都会拱白菜了,先前看着两个小年青眉来眼去就是没的进展,两口子只能干着急。 两人都心照不宣那么久,突然就抱上了,有些猝不及防,也难怪老婆会那么高兴。 他想着菜市场的排骨档,步伐轻快。 突然,走着走着,腿脚的摆动频率慢了下来,最终,站定。 靳军来叼着烟头,吸了最后一口,火星猛地涨亮,如同夕阳下,映入眸子里的红色余晖。 “真不长眼啊。” 他面无表情地弹走烟头,转身朝一栋合租公寓走去。 公寓明显有些年份,剥落的墙皮还贴着模糊的广告,黑白分明的寻人启事上,失踪的儿童双眼打上马赛克,隐约可以感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来人。 靳军来已经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以及油烟和菜香都无法掩盖那股作呕的下水道生物味。 此时临近傍晚,夕阳西下,不干净的东西也融入夜幕,像蝙蝠蚊虫一样活跃起来。 在这里都能发现异鬼,最近这些过街老鼠倒是猖獗得很。 靳军来用指尖摩挲墙体,仿佛回顾着怪物扶着墙,缓缓上楼的场景。 他循着痕迹,一步一步朝公寓的二楼走去。 旧式公寓楼道很窄,年久失修的楼道灯像垂暮的老者,连光芒都显得苍白无力。皮鞋踩在楼梯上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左边一家门户大开,半掩的铁门打着铁纱网,第二扇实木的门静静贴在墙边,将屋内的厅堂暴露一角。 靳军来不用进去都可以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他拨开铁门,从容地走进去。 对方似乎没有隐藏的意思,在客厅就能发现它的身影。 里面是一头饥饿的野兽,手指上长着钩爪,轻易钩入倒地的女人身上,剜进去一抓,大块血淋淋的肉就被撕裂开来。 它瞥了靳军来一眼,口角的嚼咀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低着头,连皮带肉一起塞入口中。异鬼嘴边的血沫还没有擦干净,渗进牙缝中,显得利齿更加森白。 “嚣张的老鼠。”靳军来也不恼,问道,“还有同伙么?” “你说什么?(和语)”异鬼瞥了他一眼,道,“9区的猎人果然神速,就是不知道肉怎么样。” 对方似乎有些来头,并未像其他异鬼一样,在吃人的时候被发现,马上变得凶暴无比,急于杀人灭口。 靳军来一副稀奇的模样,调侃道:“哟,外来的老鼠,听口音是16区的杂碎?” 对方似乎从靳军来的口吻中意会到挑衅,停止了进食,将女人放下。女人的死状像面包被从中刨去一大块,血污涂满了地板,沿着缝隙渗透进茶几底下。 异鬼擦了擦口角的鲜血,道:“你似乎有点本事。” “鬼佬哔哔赖赖什么,有什么遗言尽早交代。”靳军来也没有交谈的打算,身上的气息瞬间拔高,就像一头狮子从温和的中年人体内睁眼,猛地从脊梁骨里窜出来。 “了不起的杀意。”异鬼赞赏道。 它双爪一前一后置于身前,做出进攻的姿势,灰色体毛蓬勃冒出,将身躯覆盖,连面容都褶皱狰狞,尖利的牙齿交错变长,背肩肌逐渐膨胀,以至于身躯不得不佝偻起来。 看上去有些滑稽,反而像穿着衣服的灰皮大老鼠。 “但是要杀我,你还欠了点火候!”异鬼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青色烟雾从他体内缓缓升腾,大片浓烟将厅堂包裹。 靳军来眯了眯眼,对方动用的是命辞的能力。 【狼烟四起】 持有者体内带有夷狄血脉,可化作狼人之躯。古为边牧民族血脉,随着信仰图腾稀薄逐渐凋零。 可在狼人与正常状态之间切换。狼人自带种族能力:烽烟起,咆哮狱,野性嗅觉,肢体强化,痛觉钝化,嗜血狂化。 两百年。 靳军来惊讶于对方的命辞似乎并非自己原来所有。和氏民族可没有边牧夷狄这个概念,应该是对方后天换上的,也就是说对方了解命辞的存在,并且拥有操纵命辞的能力,这在异鬼里可不多见。 “吼——”随着烟雾当中一声野兽咆哮,对方双手贴地,腰往下一探,四足骈走,一个扑跃就到了靳军来身前,第二次发力的时候,已经凛然跃至上空,手臂招展,利刃借着冲击增加威势,朝着靳军来的心口捅去。 “爆发在异鬼中也属于较高的水准了。”靳军来自语,身边的烽烟瞬间驱散,就像无形的气浪在他脚底一圈圈漾开,搅动气流让烽烟无法侵袭。 他在对方跃起的时候就已经抬手,却因为动作过于闲适,和高速弹越的异鬼格格不入,产生一种滞后的错觉,男人的点评声也紧接而至:“但劲道技巧方面粗糙了些。” 话音刚落,对方的手爪已经扑至身前,靳军来依旧没有迈腿的迹象,手已经抬起,做出扣住对方手腕的姿势。 异鬼有些惊诧对方的天真,就算真的接下这一爪,它浑身的冲势对方根本无法阻止,一旦撞上去近身,人类的身体素质就像纸糊的一样,没有任何讨好的余地。 突然,靳军来手腕伸前一扳,呈虎爪从侧方钳住对方的腕关节,掐在对方的筋脉连接处,食指拇指一错,同时顺着对方下坠的势头将其牵引过来,期间卸力的同时,左脚探步微沉,左肩顺势侧突,手背像弹弓猛然弹射出去,正中对方毫无防备的空门。 “砰——” 仅毫秒之间,男人行云流水的动作将异鬼凿得七晕八素。它的脚底盘不稳,踉踉跄跄退后几步,气血翻涌,想要呼吸却发现胸口凹陷严重,连肺部都受到严重的伤势。 第8章 靳军来 异鬼看着靳军来,眼神中尽是忌惮。 “这是什么招式?”它虽然胸口挨了一击,但异鬼的身体素质超乎人类,狼人之驱也带来了极强的肉体增幅,隆起的胸肌中,血管蠕动,凹陷的部位像记忆海绵缓缓腾起。 靳军来观察着对方的身体,眉头微皱,这家伙身体比寻常异鬼结实了不少。 他抬起右手,手指缝中,隐隐有半透明的气流开始辗转,攥紧成拳,主动发起攻势,一拳像攻城锤,大大方方朝着异鬼捣去。 “这种拳头瞧不起谁啊!”异鬼怒吼一声,右膀抡起,鼓动的筋肉膨胀一圈,拳头悍然朝着靳军来的拳头挥去。 就在拳头的即将对碰的瞬间,靳军来的拳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肉体凡胎突然镀上一层金甲, 刹那,靳军来的气势暴涨,仅片刻之间,宛如山洪摧枯拉朽,异鬼还未接触,就已经知道自己胜算无多。 这份恐怖的气势,让它想起了16区那位怪力女郎,她也能随意打出超乎常理的暴力拳法。它意外自己还会走神,才反应过来,这一拳的拳劲之刚猛,将它的思绪都打得迟滞。 感受着身体倒飞出去,异鬼后知后觉发现,男人的那一拳把它的手骨彻底击碎,断了好几截。 砰! 异鬼的身躯镶在墙里,满屋震颤,无形的气浪在击打声中荡开,冲击着玻璃匡匡作响。 自己踢到铁板了,这种水准至少和16区顶级异鬼同一级别。 “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靳军来缓缓走上前。 异鬼撑着身子站起来,手臂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彻底失去知觉,它咬咬牙,浑身浓烟愈演愈烈,像厨房着火的焦味,在狭小的空间爆发,即便是无形的风,也不可能做到全部吹散。 靳军来眼睛微眯,难闻的蛋白烧焦味呛得喉咙干涩,他捂住口鼻,眼睁睁地看着异鬼双腿弹射,超窗户奔去,这里是二楼,跳下去绰绰有余。 异鬼也意外自己的偷袭竟然有成效,来不及窃喜,也不管玻璃,朝着窗户撞去。 “啪啦啦——”铝合金框架被撞得变形,异鬼的狼首已经闻到了外面的空气,它浑身冒着青烟,面目疯狂,瞳子里闪烁着亡命的凶光。 靳军来拍了拍衣服,没有急于追赶。 异鬼扒开窗户正欲跃下,突然上空传来嘎吱一声,紧接着,一双鞋迎着它的脸直踹过来。 正中面门,异鬼此时已经双腿蹬地,根本没想过楼上的窗台会有人窜下来,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对方偷袭得手。 前冲的势头被遏制,面门被袭,异鬼下意识闭眼,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倒。 “不!”它悲喊一声,砸落在地上。 窗外透过一阵风,吹来人肉的味道。 生死之际,异鬼口角溢血,张开嘴也不管来人是谁,猛地上前,如同捕兽夹咔嚓咬合,却发现纵起的势头被遏制,身后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边,单手按住异鬼的肩膀,它只能跌坐在原地。 从它的角度望去,只能仰望男人的上半身,夕阳透过窗户,洒在男人的汗衫上,使单薄的衣衫都透明起来,隐隐露出硬朗的肌肉。 男人的眼神盯着前方,那是偷袭异鬼的人,他似乎认识对方,眼底有些阴晴不定。 “怎么是你小子?”靳军来不悦地问。 对方也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异鬼扭过头,看见偷袭它的只不过是一个白白净净的高中生,还穿着蓝白色调的校服,但仔细一想,高中生能潜伏三楼伺机倒挂偷袭,这种身手根本不像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鬼。 “老靳。”靳子跃眉目柔和了几分,几年未见,男人风采依旧。 靳子跃师承于父,男人是少年时代靳子跃最崇拜的偶像。时光荏苒,即便是此刻自己有所成长,面对那个男人,靳子跃依旧难以自持。 两人短暂地对视,靳子跃逆着夕阳,身形被光影模糊,反而显得色调晦暗,唯有影子拉长,像匍匐状,缓缓延伸到靳军来脚边。 而靳军来的汗衫披着霞光,不修边幅的浓眉下,映着夕阳的金光。 男人的默契皆在不言中。 “你要是再晚一点,窗口的风网就要把你绞成碎块咯。”靳军来没好气地说。 “没事,【风言风语】我熟。” 靳军来眯了眯眼,鼻翼耸动,撇了撇嘴,语气有些嫌弃:“回来玩啊?” “嗯。”自己被认出来,靳子跃也不意外,他身上的命辞就是从男人那继承下来的【溯本求源】。 早些年,驭命的手艺还是靳军来在传授,男人臭屁地交代了,他给靳子跃的命辞是【中正平和】。一个朴实、平凡的命辞,寓意着希望儿子中规中矩、不用出人头地,只要稳成平安就好。 年纪小的时候,带着那些罕见的吉命很容易被人惦记。 很不巧的是,即便这么老成的命辞,也没有压制少年时代靳子跃毛毛躁躁的性子。 所以当靳子跃的眉目发生变化的时候,靳军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差异,更何况【中正平和】突然被替换成【溯本求源】。 “一股子血腥味。”靳军来撇撇嘴,对靳子跃的面相进行评价,手中的劲道更用力,直接捏的异鬼肩骨发疼,将它暗暗运起的力量彻底打散。 “等会再聊。”靳子跃蹲下,正视着异鬼,用和语冷声问:“你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靳军来和异鬼眼中同时闪过异色。 “你会和语?”异鬼问。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靳子跃目光一寒,声音重了些。 “青牙……” “来这里做什么。”靳子跃猜测,这里出现16区的异鬼,很可能就是当年埋下的隐患。如果可以找到当年的线索,倒是这次梦境回溯的意外收获。 “寻找‘微笑恶魔’……”青牙迟疑了一阵,还是照说不误。 靳子跃皱了皱眉,微笑恶魔应该是傅寻和老闫他们提及的“微笑怪人”,只是不知道,所谓的怪人,早在他们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 “‘微笑恶魔’是谁?”靳子跃问。 第9章 实迷途其未远 “我只知道是一个从16区外逃的人,戴着一张白色的微笑面具,具体的……我也没有见过……” 青牙组织着语言,慢慢说着,不敢露出任何反抗动作。 “为什么要找他?” 青牙犹豫了一阵,说:“我不知道。” 靳子跃给靳军来使了个眼色,靳军来二话不说将异鬼的左膀子往后掰折一百八十度,卸了下来。 “啊——”异鬼目眦欲裂,疼痛使他青筋暴起,体内躁动的血液冲击脑门,死亡的威胁由如同冷水当头浇下。 “是实验!实验室的人说见到了微笑恶魔,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疯了!只有一个实验人员被恶魔操纵,我们查到他的行踪,发现他来到这座城市。” “谁派你来的?”靳子跃问。 “右京都的文相大人。” “文相?”靳子跃皱眉,这个人物他也只是有所耳闻,但来头不小。 异鬼激进派在职领军人物,与保守派的武相起名,16区异鬼之皇夜天帝以下,真正掌握实权的两人之一。 “它在说谎。”靳军来突然说道。 异鬼察觉到靳军来语气不善,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靳子跃知道,靳军来的【风言风语】强大到能够凭借气流,检测心脏的跳动频率,身理上的说谎反应大概率逃不过他的侦测,就算是借着剧烈运动带来的心率飙高也不行。 靳军来也不含糊,二话不说,第二条手臂抓起来抡足三百六十度,骨头碎裂声嘎巴地响。 “啊——!!!” 青木惨嚎一声,连声音都没有彻底撕扯完,就被靳军来一脚将头颅踩进水泥板里。 “说实话,我们有的是手段判断真伪。”靳子跃沉声逼问。 “是、是……”靳军来脚下的青木露出一只眼,连咕噜转都有些费劲。 “谁派你来的?” “是……组织……na组织。” 靳子跃眼中闪过寒芒,又是组织。 提供线索引诱他前往左京都,又假借任务一点点透露情报,一切的不寻常,似乎都在暴露着对方的野心。如今,更多的线索在指明,很早之前,组织就已经将魔爪伸向了这里。 那傅沁…… 靳子跃不经担心起来,他继续逼问: “你们有多少人?” 突然,青木双眼剧烈颤动,眼球凸出,仿佛再抖一阵都可以跳出眼窝,血丝迅速爬上眼白,很快双目赤红如血,整个身躯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状若癫痫。 靳军来察觉到对方的异常,青木的体内,血液就像啤酒上的白沫,热量升腾速度越来越快,即将达到容器的临界值。 “退后!”他大喝。 靳子跃也早已察觉异常,中断询问,朝后方翻身跃去,把沙发当作掩体。 靳军来也随手抄起别人家里的方桌,横身一架,觉得不保险,又用【风言风语】刮起狂风,将周围所有的东西都聚拢过来。 气流乱窜,借助室内空间形成回流,推着沙发连带靳子跃朝门口挪去。 而靳军来早先一步,也不管门有没有掩上,一脚踹了出去。 “砰——” 血块飞溅。 狼化异鬼的身躯像一个破裂的水气球,迸开的血水冲上天花板。血滴密集,肉沫齐飞,像无数绵密的针,扎中的地方滋滋冒烟。 整间房间被冲击的血污染红,像一朵爆开的蔷薇,中心处残存着红白相间的骨架,家具摆设等无一幸免,各地都沾染上激射的红点。 靳军来皱了皱眉,提起靳子跃,走出了这户人家的屋子。 父子俩刚出门,就看到上层楼道拐角处,一名女孩紧张地望着他们。 靳军来一愣,这名女生穿着和靳子跃一样的校服,蓝白色系比起靳子跃好看得多,就是发色有些酒红,不是很艳丽,却很注目。 女孩小心地走下来,望着靳子跃,显然认识他: “子跃,你没事?” 靳军来望着靳子跃,若有所思,问:“这位是?” “同学,陈若澜,住楼上,我刚刚就是从她家里下来的。” “哦。”靳军来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靳子跃白了靳军来一眼,示意他不要多想,上前对着女孩说:“这是我爸。若澜,这里最近不太平,最好让你妈妈考虑搬走。” 陈若澜看了一眼住户的门,又望向靳子跃,点点头。 她也明白,知道太多只会惹祸上身。 “这里很快就有人来处理,别告诉别人我来过,你自己要保重。”靳子跃说。 少女模样的陈若澜认真地点头。 女孩面露忧色,对他说:“你们也要小心。” 靳子跃习惯了陈若澜的大大咧咧,回到学生时代反倒不适应她的关心,顿了一下才说: “我会的。没什么事的话,线上联系,先离开这里。” 女孩点头,对着靳军来和靳子跃道别,上楼回家。 …… “还挺有礼貌。”靳军来评价道。 “未来的战友。”靳子跃堵死了靳军来的言外之意。 “你这是要开后宫?傅沁知道吗?”靳军来不死心,怂恿道。 “别胡说。” 父子俩并肩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梦境里开后宫也不是不行……”靳军来突然说。 “你有经验?” “咳咳。没有,这不是被你点播了嘛。”靳军来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 “倒是你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 “死者的儿子是我同学,没来上学,班主任叫我来看看,碰巧。”靳子跃眯了眯眼。 “碰巧?”靳军来的语气玩味,“试炼里的一切怎么会是碰巧?” “你是说……”靳子跃跟上靳军来的思路,“这是试炼的一部分?” “这么说,如果你不来,就会错过什么也说不定;同样的,你出现在这,也可能已经改变了某些事件,是好是坏暂且不提。” 靳军来思索了一下,说:“光是我所知道的,你那名女同学的命运,就已经被你改变了。” 靳子跃一愣:“若澜?” “嗯,你想啊,如果你不来,她就不会第一时间知道自己楼下死人,你也说了她是未来的战友,说明小丫头活下去了对?但是很有可能……你已经修改了事件因果……” 靳军来顿了顿,留给靳子跃思索的余地,再说道:“她就凶多吉少了。” 靳子跃沉默。 靳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举个例子嘛,干嘛那么严肃?我中意那女娃,是因为她的命辞,是罕见的媳妇命,【兰情蕙欣】哦,一定是贤惠孝顺的儿媳。” 靳子跃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此时的他还没有修习释命术,没有开灵瞳,无法看清命辞,只能问道: “她的命辞不是【虎默沉香】么?” 第10章 觉今是而昨非 “【虎默沉香】?”靳军来眼前一亮,“好东西,可惜,那女孩身上确实是【兰情蕙欣】,而且年份不高,命辞快凋零了。” 靳军来看着他,也懂了什么,若有所思道:“这么说起来,你可能真的破坏了人家的机缘。” 靳子跃沉默。 以前的时候,他和陈若澜不是同班,也很少联系她,甚至高中时期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今天只是碰巧老师委托,又想起陈若澜就在楼上,他才下意识就找上女孩。 这么回想起来,如果当年这头异鬼就已经存在,还在她家附近,恐怕当年的陈若澜大概率遭遇不测,能够活下来,确实是侥幸。 靳子跃想起了早些时候,聊【溯本求源】的时候,陈若澜所说的“不需要”。 不是不需要,是不想要。 她过去所走的路,想必也是血泪铺就的道路。 靳军来看儿子脸色僵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这里是梦境,连我都是假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一切都只是模拟罢了。” 靳子跃被他一提醒,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靳军来告诫道:“老靳,未来两年一定别去定军山。” 靳军来一愣,哈哈笑起来:“这座山的名字倒是有点克我,怪邪门的。” 靳子跃不语。 岂止是克,当年靳军来的噩耗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强如驭命者中声威并重的八大山人,去了四个,折了三个。五大驭命世家精英齐出、江湖豪强接踵而至,最终强手折戟,弱者败亡,生还者十不存一。 “好啦好啦,不去不去,你们娘俩还靠我打工挣钱呢。”靳军来见靳子跃走神,以为他不信,又保证道。 其实靳军来心底清楚,这里是儿子的梦境。 事情早已发生。 梦境中的人,下意识会被抹除“梦”的概念,即便你在他眼前说“这是梦”,他也无法反应过来,所以靳子跃下意识地忽略了梦的事实,恐怕被【溯本求源】纠正成为其他的概念。 比如重生。 而靳军来,是熟悉【溯本求源】的人,恐怕是整片梦境之中,唯一比宿主还要清醒的人。 只不过他不能叫醒儿子,一切都是他的历练,能不能在这场梦中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还得靠自己去寻找。 “倒是你。”靳军来看着他,说道,“这些年干了什么?趁现在好好和老爸说一下。” 靳子跃看着自己的老爹,点了点头。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一片更加厚实宽大的肩膀,能让他肆意依靠。 …… “艹,有种,不愧是我儿子。” 听完靳子跃的经历,16区的情况靳军来不清楚,但是盗窃【百川汇海】让他啧啧称奇。 他再次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虽然现在脸庞还有些学生模样,但是几年后的所作所为,连他这种老牌驭命者都只能竖起大拇指。 “你真的有本事盗走【百川汇海】么?”靳军来狐疑道,“门口的两头阴阳石兽你怎么搞定的?还有四合院顶上琉璃龙杀阵,院中的镇魂香,七十二道截命棍,镇守院里的枯井祖师遇到了没?” 靳子跃点头,一一告诉靳军来:“不止这些,命辞没有藏在供奉香火的主堂,而是在大长老的地下密室,有三座金棺,里面是千年前驭命先贤……” “好!好!” 靳军来直夸儿子有出息,心底却越来越沉。 核心的长老院呢?大长老,各族宿老、和真正活着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 天黑路灯亮,父子俩走的慢,影子被光影拉到前方。 他没有再看靳子跃,盯着儿子脚下的路,眼神游离。 那帮老鬼……竟然这么暗算这兔崽子…… “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还记得吗?”临近家门,靳军来语气一变,郑重地问。 “变强。” “明日起,我来传授你新的能力。”靳军来收起了吊儿郎当的中年人模样,在靳子跃眼中,更像一位严厉的师傅。 这是当年记忆中都不曾有过的表情。 “这副身体还没经过炼命水开灵瞳。”靳子跃还以为他要循序渐进交他驭命本领。 “驭命的本事你也学过,自己重新学起来不是难事。我要交你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那批人才掌握的能力。” 靳军来说出这话的时候,周身的气场陡然一变,像山巅的明月光,清照在盘桓的老松上。 靳子跃提起精神,点点头。 靳军来有多强? 少年靳子跃不知道,即便是此时的他,也只能从男人出手的过程中,参透只鳞半爪。 他对付青牙的时候,连【风言风语】的风之劲都没有用上。族人们对靳军来的态度,是尊敬,哪怕开着玩笑,也能够嗅出交谈中的示好。 “咚咚。” 敲门的是靳母。 她倚在家门旁,目光不善地盯着爷俩:“买点东西怎么这么久?” 靳子跃才恍然发现,自己面前的小屋子,是待了二十余载的家。 这时候靳母还没有白发,说话冷冰冰的,用木讷的表情掩饰她的口拙,据说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被人嘲笑过,后来就越来越沉默。 “这不是遇到这臭小子,严肃批评了一顿嘛。” 靳军来打着哈哈,上前去帮靳母开门:“厨房的炉子关了没?菜做好了吗?” “傅家姐弟呢?” 靳母望了眼靳子跃身后,发现没人,质问道。 “傅寻初三了,傅沁要辅导他功课。”靳军来一边赔笑一边解释。 靳子跃看着靳母,心头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女人四十有一,是朴素的家庭妇女,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两年后靳军来离世的时候,她一个人不声不响撑起了靳子跃大学四年的学费。 “妈,我回来了。” 声音温润,目光柔和。 靳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平时蹦跶的小子难得平静,却透着一股子邪门。 “饭煮好了,热点菜就能吃了。” 她打量着靳子跃,等靳军来钻进厨房,才小声问:“人家姑娘什么意见?” “她能有什么意见。”靳子跃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第11章 哭脸 白色光幕垂落,将合金地板照得通亮。 一名男子静静地坐在榻榻米上,面靠着钢铁墙壁,如同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地面的纹路横折交错,像一道道机械加工预留的纹路,闪烁的灯光预示着线路信息的传递,时不时的滴滴声,是周围的机器在检测空间指标。 金属质感的密闭空间里,中间是环形操作台,升腾而起的圆柱形光幕显示着三四个动态画面。 合金舱门打开,赤星峦缓缓走进来。五年前的赤星峦下巴没有小胡子,穿着黑衫白卦,俨然文人打扮。 “前往9区的人员里,好像有人出了点意外。” 他似乎和房间里的人很熟络,走到他的身边也不打招呼。 男子似乎从午睡打盹中苏醒,转过身的时候,脸上是瞩目的白色面具。 面具上,眼部是两道委屈的弧线,下面是微微倒三角的嘴。 一张滑稽如小丑的面具。 赤星峦早已习惯这个人的长相,也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 “嗯。”男人应了一声,“编号。” “ya1403-2a。”赤星峦说着,取出手中的证件,主人是死于9区的异鬼。 “牙组侦查员,青牙,失联24小时。” “这个人触发了诅咒,应该是血玉吞了他的命血。”带着悲伤面具的男人食指点在青牙的证件照上,一圈青色圆环扩散,随后,证件照迅速发红变皱,就像迅速凋零的植物。 赤星峦把这团发黑发皱的证件照揉碎,里面取出一截骨质芯片,递给白色面具的男人,说道:“看看有什么情报。在9区,能杀死这种侦查兵的人,已经算是中坚战力了。” 悲伤面具的男人缓缓站起来,穿着一身宽松的玄色和服,仅靠一根腰带将上衣束起来,从怀里取出红纹锦盒, 他打开锦盒,将骨质芯片放入其中。 锦盒的红色纹路突然活跃起来,一团命辞的能量从匣盒中冒出。 【遗闻忆视】 持有者接触死者特殊物件时,能够以第一人称视角再现死亡场景。再现场景受死亡时间和死者临死前意志影响,光影效果将持续至死者死亡后数十分钟到数小时不等。 故而该命辞容易制造通灵体质。 很快,圆环型的光幕开始出现沙沙声,赤星峦抬头望去,一只靴子挡住了半边视野,乌漆麻黑的,另外半边的视线也十分有限。 只有光幕没有声音,只是命辞修行年限尚且不足的原因。 戴着悲伤面具的男人和赤星峦一齐静静地看着。 画面有些震动,显然青牙是在极度挣扎的情况下,依旧被碾在脚下。 原本,这种级别的侦察兵虽然还是渣滓,但也带着筛查实力的意味,至少能打败的人不是弱者。 青牙也很努力望向男人的脸,在它的视角里,趴在地面仰望着男人,宛如仰望山岳。 好在总算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四十余岁,华裔,留点小胡茬。 “是他?”悲伤面具底下,传出喃喃自语的声音。 赤星峦察觉到他话里有些别样的情绪,问:“认识?” “嗯。”面具背后,男子的眼瞳似乎精神起来,“这个男人值得我们留意,如果可以的话,将其招揽也未尝不可。” 画面还在继续。 青牙颤颤巍巍地转过头,视野里,是一名高中男孩冷峻的脸。 他嘴唇嗡动,一字一句地用和语质问着青牙。 赤星峦明显感觉到,气氛突然有些压抑。 身边悲伤面具的家伙,气息出现了一丝紊乱,那是男人在亢奋的情况下,力量难以自持,气场如主人的内心,变得狂躁起来。 他就像一座雕塑,伫立不语,久久地凝望着投放出的画面,那名十来岁的少年。 “峦君。” 悲伤面具的男人足足盯着画面一分钟,等到青牙爆体,身边的女尸缓缓爬起来,双眼覆盖白翳,一口一口捡起碎肉块往嘴里塞。 最后,尸变的女人拆着骨架,从颅腔扣出眼瞳,含入沾满血沫的嘴中,画面变得幽深而黑暗。 一口咬爆,视线终止。 赤星峦静静地等候着他的下文。 面具的缝隙里,男人感伤的眼神像受伤的野兽,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说:“记住这张脸,这个人,将是未来我们必须跨过的障碍。” “好。”赤星峦端详着少年消瘦的脸庞,还有那双眼眸里,透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冷血。 “不必再去寻找微笑恶魔了,我们已经抢先他一步。那家伙现在只是个精神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这个男人,也一定会是它的目标,我们已经走在它前面了,甚至,这一场9区之旅,都必须改变战略。有了这个情报,其余的事情失败了,也仍旧不虚此行。” 悲伤面具的男人盯着屏幕,虽然画面早已消失,他仍旧情不自禁伸出手,在空中停摆了一阵,才缓缓放下。 赤星峦不语。 “我明白峦君的疑虑,单凭一个人,想要撼动我们,似乎不大现实。我们可以做一次试探,当然,并非需要暴露自己,可以让异鬼激进派的那群人出马。” “他在9区,激进派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找上他。”赤星峦看着悲伤面具,企图从眼缝中窥探男人的想法。 “很简单。” 说话的时候,男人的脸上的悲伤表情似乎在挤出笑容:“你就告诉文相,他就是未来异鬼败亡的根源。” “文相怎么会信?”赤星峦诧异,16区异鬼之皇——夜天帝座下,异鬼激进派的最高人,文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会轻易相信这种无凭无据的说法。 “他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途径,你要告诉他,要拿下这个少年,至少五大王鬼都得出动。” “五大王鬼么……”赤星峦表情凝重了些。 五王,那是激进派亲王血脉中弥留千年的五名至亲贵族,每一位都是经历千年战火洗礼的战士,如今上了年纪,在皇巢内安享晚年。 这并不代表他们的衰弱,相反,老而弥坚,一旦有任何威胁异鬼种族的因素出现,他们会第一时间出手,将所有根源抹杀在摇篮里。 但为了这名少年,五位都要出动么? “是的。”悲伤面具下的男人说道。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这边也要派出精锐刺客。除了瑙继续执行‘捕鲸计划’,把剩余的珑、翡、珀、琉、茗都叫回来。” 赤星峦略微有些讶异:“那可是我们的最强战力。” “如果能够在这里杀了他,以后的na组织崛起之时……”哀伤面具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在缅怀,又像在悼念,吐露着与表情不符的话语: “将无人能挡。” 第12章 姐弟 “沁,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小台灯下,傅寻放下手中的笔,把卷子递给身旁的傅沁。 女孩接过他的模拟卷,说道:“没有。” “可是你刚刚似乎在笑。” “说了没有。”傅沁表情没有明显波动,头也不抬,拿着红色水笔在试卷上迅速勾勾划划。 傅寻不满地看着她,赌气不说话,直到傅沁将他的试卷改完,放在桌子上。 “今天训练成果还不错。” 听着老姐难得的夸奖,傅寻却一点也不高兴,他觉得自己是沾了某人的光:“是不是那家伙又来烦你了?” “他啊,是挺烦的。”傅沁倒也没有掩饰。 傅寻心底没由来一紧张,因为他听不出傅沁的话语中有任何的反感,手不自觉地攥紧:“你是不是——和他……” 他突然说不出来,觉得有一种心口空落落的感觉。 傅沁沉默,也没有看着傅寻。 “明明说好,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傅寻埋下头,牙关在打颤。 父母离世之后,只留下姐弟两人相依为命。沁对谁都冷着脸,唯独对他,照顾无微不至,给他助学金,照顾他生活起居,在他的生命里,姐姐比生他的女人更像妈妈。 傅寻也收敛了自己的桀骜不驯,时时刻刻想着为傅沁减负,小心思里藏着的都是傅沁的身影。她是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如果保持原样,坚持到他成年,他一定要靠自己养傅沁。 可是如今,望着傅沁的表情逐渐舒缓,却有一种亲姐被人抢走的感觉,让傅寻觉得心口堵得慌。 傅沁抬起头,安慰道:“我不会离开你。” “沁,你只能由我来照顾!” 傅沁望着十四岁的傅寻,扶额,头疼道:“我的弟弟竟然是姐控,真是让人伤脑筋。” “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挣钱养你。”傅寻低着头,神情黯然,“明明爹妈去世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难过,可是,听到你要被那家伙拐跑了,突然心痛得无法呼吸。我的世界少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没有你。” 傅沁愣愣地望着傅寻。 父母在世的时候,常年的家暴都是傅沁挡在傅寻身前。父亲因为火灾失去手臂,民宿开不下去,男人终日酗酒,直到母亲再也忍受不了他的窝囊,双方争执不休。 墙壁上对骂的阴影,随着灯光深深地烙印在姐弟俩心头。傅沁会为给他准备早餐,负责衣物盥洗,以及房间外砸东西怒嚎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将他护在怀中。 傅沁守护了傅寻的童年。 年幼的傅寻心中,“姐姐”等于一切。 傅沁的脸色有些动容,又觉得有些好笑:“什么叫拐跑,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我们的日子还是照样地过,倒是你,要和他好好相处哦,你们……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孩……” 少女的语气很轻,却也很稳,稳到让人忽略她只是十六岁的女孩。 傅寻并没有察觉到少女用词的不寻常,脸色稍微好一些,撇嘴道:“那家伙的地位和我齐平就很不爽。” 傅沁觉得这种赌气方式很好笑,简直就是争宠的小孩,她眉目柔和,说:“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你要珍惜有人把你视若生命的50,而不是得寸进尺。” “未来你们可以分手嘛,男朋友可以换,亲弟弟只有一个。”傅寻说大话气都不喘一下。 “好的好的。”傅沁抿嘴,眉眼弯弯。 傅寻听得出女孩口气中的敷衍,郑重地道: “沁,未来,我要守护着你,直到见证你的幸福。” 傅沁一愣,忙扭过头去,声音有些异样: “你从哪的肥皂剧学来这种腻人的话?拿去勾搭小女生还行,对你老姐完全没有用。” “哦。” 傅寻没有再言语。 傅沁保持着扭头的姿势,无意识地望着窗外,才堪堪止住活跃的泪腺。 少女面无表情的伪装慢慢卸下,双眼茫然。 夜空漆黑如墨。 今晚无月无光,连翻涌的云浪都隐匿于黑暗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表情,狞笑着看不见爪牙。 傻瓜。 少女保持着泪痕与微笑。 你老姐…… 是没有未来的。 …… 翌日。 山间小道响起草木的窸窣声,枝头叶片上挂着露珠,被行人无意识地刮落。 此时五点一刻,天际才露出鱼肚白,再过一会,阳光才能将湿汽驱散,在此之前,整片后山都隐匿在雾霭之中。 一双靴子踩在断枝上,发出嘎吱响。 黑色球鞋紧随其后,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 “还记得小时候,你宣称为了试胆,自己四点抹黑上山,在这条路上还出了糗,要不是我跟着,准得去医院打狂犬疫苗。”靳军来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 “嗯。”靳子跃静静地跟着。 “试胆什么的,本身就是抗拒自己怯懦的象征,试图通过莽撞的行为来否定它,反倒落了下乘。像勇气这种飘渺的东西,那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人,说不定放手一搏反而能够深刻体会。” 靳军来的手拨开密集的树杈,水露挂在裤子上,很快灰色裤子出现深浅不一的湿渍。 “他们都以为你胆子大,爱惹是生非,只有我知道,其实我儿子胆小得要死。” 靳军来自顾自说着靳子跃幼年时期的经历,怀念小辈往事似乎是上一辈共有的兴趣。 “但是呀,明明那时候怕得腿肚子都在打颤,手里紧紧攥着手机,随时准备拨通我的电话号码,你还是哆嗦着在草堆里找着什么。” 靳军来回身望了他一眼,神色揶揄:“总有些事物,一旦丢失了,比眼前这片漆黑更可怕。” 靳子跃淡淡地说:“不记得了。” “无所谓,只是从那时候,我就发现,我儿子似乎真的有一点亡命之徒的潜质。” 说话期间,他们已经穿过了丛林,来到一出稍微宽敞一些的空地。 破落的小庭院用帆布遮阳,沾满灰尘的竹竿撑起半边帘帐,竹篱笆歪歪斜斜地插入土里,野生的瓜藤将其覆盖,满满都是新嫩的绿色。 靳子跃朝木屋里望去,透过破败的窗户,室内黑洞洞的,外延爬满密集的蛛网。 显然,这处地方有些时间没人来了。 靳军来很熟练地解开篱笆的铁丝,走进荒芜小院,踩在木制的地板台阶上,发出咚咚声响。 他突然停住,站在台阶上,留给靳子跃宽厚的背影。 “给你开眼之前,先让我试试,你现在达到了什么水平。” 第13章 切磋 靳军来转过身,趁着高他两级台阶,神气地望着靳子跃,伸手摊掌,四指一合,勾手道: “全力朝我攻过来,你现在用不了命辞,我也不用。剩下的,无论用何种手段,只要能让我脚下的地板裂开,就算你赢。” 靳子跃点头,二话不说朝他走去,快到面前的时候径直一踩。 “这么嚣张?”靳军来眉头一挑,伸腿如钩,像猴子捞月,意欲打在靳子跃的腿上。 突然,靳子跃腿悬空的同时,力道一收,收腿顶膝,变成一记膝撞,另一条支撑腿弹起,身体前倾朝靳军来撞去。 靳军来眉头微皱,贸然用腿导致下盘不稳可是大忌,更何况他看似劣势,斜摆的腿尖只要朝另外那条支撑腿扫去,就能把靳子跃绊倒。 不对。 靳军来心念电转,发现了靳子跃的策略。他就是想倒下去,借身体的重力把木板敲碎,同时还能动用双手。 而之所以用腿,是因为腿离木板最近,手要弯腰伸长才能防守,显然也不现实。 如果借着摔倒的势头,一来可以让自己放松紧惕,二来逼自己抬腿,下盘不稳,手无法伸出去,猝不及防之下,就少了回防手段。 哼,小狐狸。 靳军来不顺他的心意,双掌齐拍他的膝盖,硬接这一记膝顶。 砰。 一声闷响,双方力道相近。 靳子跃收腿,靳军来纹丝未动。 双方短暂的停滞,目光对上,可以看见对方眼底逐渐燃起的光芒。 试探性的交手到此为止。 靳子跃点拳,一沾即退,另一只手的拳顺势袭击,以此反复,三拳四拳接踵而至,如同雨打芭蕉越打越快。 靳军来用手掌一挡,随着靳子跃拳影加快,他招手的频率也提了上去,砰砰啪啪声不绝于耳。 这副身板敢比拼爆发?靳军来微微有些诧异,这小子16岁的身子骨还是嫩了点。 靳子跃的速度提到最快,一拳打一拳收,像高速旋转的齿轮,这招对身体的负荷很大,瞬间的打击可是会积累大量乳酸,撑不了多久,而且还会造成短时间的肌肉疲乏。 靳军来看不出他的章法,隐约察觉到什么,左右手划桨拨浪一般,把他的拳势排开,猛然间,双掌一并,挡在面门上。 砰。 绵里藏针。 一击厚重的崩拳随着靳子跃暗中前进,达到临界距离便毫不犹豫地打出来,却被靳军来察觉,阻拦在他的拳路上。 这一拳的打击声像是信号,彻底点燃了靳子跃的进攻频率,拳路掌法变得刚猛起来。 寸截寸打,硬打硬开。 手肘翻飞,格拦阻断,拳化掌,扭腕一翻,掌变拳,穿梭于拳路之间。 靳军来眼前一亮,八极? 不,不对,这种贴身短打路子更野一些。 靳子跃对靳军来,优势是腾挪,随着脚底挪移,带动腰劲引到双臂,对只能站定的靳军来,显然更容易借势。 行步走转,边打边挪身位,隐隐贴合四正四隅。 八卦掌? 靳军来表情怪异了些。 因为靳子跃的路数又变了,百家拳么? 靳军来脚下就是地板,残旧的板子发出吱呀惨哼,只要打得凶一些,运劲都可以将地板震裂。 这应该就是靳子跃的想法。 拳脚相搏下盘要稳,就像火炮,上半身是火力输出,下半身就得承受相仿的力道。 随着脚底扎根在地上,这些劲道都扩散到地面。靳子跃靠的就是隔山打牛,假借搏动实则震动地板,可是明明铺满灰尘的朽木,在两人的对拼下却安然无恙。 靳子跃突然停手,倏地后退,盯着靳军来,神情阴郁。 “你是不是作弊了?” “哪有。”靳军来面不改色。 “你站着别动,这木板有问题。”靳子跃盯着他脚底的木板。 靳军来摸了摸鼻子:“哪里有问题?” “木板有没有问题我不确定,但现在我知道你有问题。”靳子跃瞪了他一眼。 靳军来心虚就会摸鼻子,这是被靳母骂出来的条件反射。 “我一直盯着地板,我们打架渗透出去的劲道好说也够我锤几拳了,但是你脚下的木板一点动静也没有。 “如果不是你用了命辞,就是木板本身有问题。” 靳子跃盯着他。 “哪来那么多废话,打不动还耍赖?”靳军来恼道。 “要打也可以。”靳子跃弯腰,把手在地上抓了两把,满手泥泞,说,“你觉得这些印记抹你身上,老妈看到了你的脏衣服,会是什么反应?” “兔崽子算你狠!” 靳军来一听到靳母就傻了眼,悻悻地走过去:“好了好了,不玩了。”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做的弊?” 靳子跃不依不饶。 靳军来双眼一瞪,说道:“我说了,没作弊,不是不用命辞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用命辞了?” “那木板?”靳子跃瞥了一眼,确实是上了些年份的木材,照理说稍微用力都能劈碎。 “我用的是另外的能力。”靳军来没好气地交代道,“类似于固化、装甲化,强化自身以及能触及的外延事物,也能根据命辞的不同调整附加属性。” “这是什么能力?用到命辞还说你没作弊?”靳子跃第一次听说这种运用。 “命誓。” 靳军来打量着他,说道:“看来你小子在驭命方面还没精进到家。驭命者没有本命命辞,但是驭命界最顶尖的那批人掌握着秘密手法,将命辞的能力转嫁到自己身上,却非命辞本身的能力,而是一种命辞的转化,相当于从命辞身上夺取能力化为己用,成为自己的‘势’。” “‘势’?”靳子跃第一次听闻这个说法。 “你可能接触过,但不一定认得出来。”靳军来说,“就那我的五行命辞来说,我的‘势’就是五行能力加持于身。刚刚地木板之所以碎不了,是因为‘金’之势加持,再脆弱的木板都能拥有金属的强度。” 靳军来对自己的作弊行径供认不讳。 靳子跃思索了一阵,问:“你的命辞也没有动用?” “嗯,命誓并非命辞之力,而是个人的专精。命辞的力量可以随意赋予它的宿主,它强加的是自己,宿主脱离了它,什么也不是;而学会命誓的人,可以借助起誓的任何命辞,所以提升的是自己,而非命辞。” 第14章 命势 靳军来解释道。 “这是人类专注自我的提升方式。”靳子跃理解了一些。 “没错。不止人类,异鬼甚至任何拥有命辞的生物,都有机会修习自己的命誓。只不过那群驭命者们喜欢藏着掖着,从不把这些内容公开罢了。” “如果是性情类的命辞,释放出来的命誓更多的是感召情绪,当然也有强化自身,速度、力量、韧性等,但肯定比不上那些专门增幅的命辞。如果是因果类命辞,命誓也带有一定的因果律,毫不讲理的判定等,肯定更棘手一些。” “难怪你选择五行命辞,效果实在,也很方便。”靳子跃点头。 金木土水火,小五行的效果任何时代都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你小子后来有没有学我的五行咒术?”靳军来问。 “没有。”虽然实用,但靳子跃觉得小五行有些落了下乘,上限似乎一目能及。 “哼,你小子就是眼高手低。”靳军来白了他一眼,说,“你是觉得五行命辞轮流换起来麻烦?毕竟要凑齐五行,必须准备‘金木土水火’五类命辞,而实战中也没有人给你换命辞的时间。” “嗯。”靳子跃直言不讳。 靳军来臭屁一笑:“你老子可没有这种烦恼。” 他拍了拍自己的躯干,说道:“我身上可是储存着五个命辞。” 靳子跃狐疑地看着他。 “也对,你可能不信,也不是真的随时运用五个命辞,而是像炼器一样,将命辞储存在器皿当中,只不过这些器皿在我身上,所以五个命辞我可以随时切换罢了。”靳军来得意一笑,“你猜猜我藏在哪?” 靳子跃神情怪异:“我没记错的话,人的脏器在中医里也是有五行之分,你不会把肾脏等器官都换了?” 靳军来脸色一垮,不满地说:“哪里有那么多器官可以移植啊,你当你老子学医的啊?我用的是钛合金仿生肋骨。” 他掀起衣服一角,肚子旁的肋骨隐没在皮肉里,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靳军来招手,左手火苗冒起缕缕黑烟,一个响指,黑烟熄灭;再抬手一挥,丝丝缕缕的风顺着手的方向涌动,吹干净一地烟尘;顺手一抓,烟尘凝聚,化作字块啪嗒掉落。 靳子跃低头望去,地面烟尘赫然保持着“五行咒术”的字样。 “小子,驭命世家最出名的五家——驱炎章家、符昇楚氏、诡兵吕家、巽木樊门、涣水师姓,精修的就是五行一支,同样拥有不容小觑的实力,命辞都一样,若是开发出真正顶级的运用方式,才称得上强。” “五行不是他们的不秘之传?为什么你都会?”靳子跃疑惑地看着他。 “年轻的时候找他们探讨过一点皮毛。”靳军来展颜咧嘴,露出白牙。 靳子跃很少听闻靳军来提及过往的驭命生涯,男人再怎么爱显摆,对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也只字不提。 “我也只是拿五行举例,命誓可不止五行外放这种宽泛的用法。更像是驭命者将命辞能力的占为己用,举个例子,你在使用火的能力而不会感觉到烫,或者化成烈焰身躯,都是借助命誓进行转化,能做到这种程度,其实已经摸索到命誓的雏形了。 “这种能力不是靠命辞的成长变化,而是随着你对命誓的感悟,哪怕有一天火属性命辞换成冰属,照样可以发挥同等水平的效果。” “用命辞强化自身的秘术么?那上限是——?” 靳军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都说了你小子就是眼高手低。上限是人摸索出来的,我只能给你指明道路,真正走路的,是自己的脚。” 说罢,他颇有深意地看了靳子跃一眼,说:“变强这种事情急不来,我能理解你想要迫切变强的心理,但是急功近利也容易让人迷失在表面的进步上。现在有压力是好事,但你也不是超人,一旦被肩头的重担压垮,那再多的努力也会崩塌。” 靳子跃也清楚,自己心底隐隐有一团火,记忆中,每一份珍视的人和事,都在为它添上柴薪。火苗越烧越旺,要么将他的方寸之地照亮,要么将他的身躯燃烧殆尽,至死方休。 一直以来,他都抱着这种念头在战斗。 “你要明白,力量的根源,究竟是什么?你为何而战。”靳军来的半边脸被初升的朝霞照亮,双手环抱置于身前,男人神情坚毅,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为了心爱之人,为了傅沁吗?也许这是你心底的答案,所以你才表现得如此急不可耐,但是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傅沁,执着于过去也仅是对自己的忏悔,若真的是男子汉,就勇敢地正视前方,缩在儿女情长的世界里,是不可能真正变强的。” 靳军来没有再多说什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任由他低头不语。 “等会给你准备驭命仪式。” 只有经过驭命者接引,在驭命仪式中开启命识,才能借助鉴命术,看清和识别命辞。 看清和识别命辞,对驭命者来说,才算是入了门。 今天来这的主要目的,就是帮靳子跃开启命识,才能更好地掌握命辞。 他的一身本事也要靠命识来融会贯通。 开启命辞需要含有驭命者血脉的人的鲜血,加之数味草药,才能缓解眼睛的肿痛,同时也影响开启之后对命辞的敏感程度。 靳子跃听靳军来说过,当今所有的驭命者都是几千年前第一位驭命者的后代。所以血液中采拥有能够唤醒的驭命之力。 经过几千年的文明更迭,驭命者已经难以考证最初的先祖,但是他的事迹在驭命一族久经流传,至少,当血脉中的神奇因子在数千年之后引发另一个人的共鸣,依旧让驭命者们有一种同根同源的亲切感。 大致是隐藏在血脉里的烙印,谁也无法抹去。 靳子跃以前用的就是靳军来的血,成就了他年轻一代最敏锐的命识。 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他这么想着,突然,手机铃声嗡嗡响起。 “子跃,你昨天有没有去找孝良?”是班主任。 “没有。昨晚耽误了,准备今天再去看看。” 靳子跃和靳军来对视了一眼。 孝良是班主任委托他去看望的同学,这种事情只要清场人员收敛尸体,后续才会将凶案报道上新闻。 “别去了,那里危险,昨天遭遇歹徒了。” “啊?”靳子跃做吃惊的语气,神情却没什么变化,“好的,谢谢老师。” “你们那最近不安全,你也好好注意。” “好。”靳子跃只是象征性地回应,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 “整栋楼都被烧了,听说孝良家楼上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家里人遇害了,只剩她活了下来,在医院打点滴。” 靳子跃双目一凝,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僵硬了些。 第15章 探望 “喂,喂?” 电话另一头的班主任见靳子跃迟迟不语,连忙多唤了几声。 “老师,你知道那名女学生在哪个医院吗?” 靳子跃问。 “在市二医院,她的班主任已经赶过去了。” 靳子跃道了声谢,匆匆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在一旁聆听的靳军来隐隐猜到了什么。 “若澜出事了,我回去要一趟。”靳子跃不放心道。 “以你现在的水平,有自保能力吗?”靳军来双手环抱身前,沉声质疑道。 靳子跃认真思索了一阵,说:“或许还不够,但是若澜是我重要的朋友。” “哎,就知道是这样。”靳军来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来不及唤醒驭命者的血脉,就先学一下命势,我把咒术和心法告诉你,能临时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靳子跃感激地望着老爹,说:“谢了,老靳。” 靳军来白了他一眼:“老子帮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道什么谢。要是真的心怀感激,就把自己的小命保护得再周全一些。” 他说着,示意靳子跃抬手,自己攥住他的手腕,风之涡的流动缓缓流淌,从男人的手腕蔓延到少年手臂上。 微风的感觉,凉飕飕的,和杀人时的割裂感完全不一样。 “感受到了么,这不是命辞的能力,而是以人为主体,凭借人的意志发挥出来的效果,只有精气神高度统一的人,才能让命辞折服,为你宣誓效忠。” 靳军来的动作很慢,每一缕气流的搅动,靳子跃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命势靠的是自己的精神与意志,是人类与生俱来真正的‘势’,强者恒强,是因为他们意志如钢铁,斗志如猛虎,这种昂扬向上的情绪,才是开启命势的关键。” 靳军来打量了他一眼,他回想起初见靳子跃的时候,手法利落干脆,应该也快接触到精神世界的门槛了,只是没有完全摸到路径而已。 靳子跃闭眼,柔和的风之涡流在他身边环绕,将他的刘海轻轻吹起。 靳军来对这小子的反应还算满意。 沉稳,坚毅,像岿然不动的磐石。 就保持着这股势头,完成属于你的试炼。 趁着靳子跃闭眼感悟,靳军来嘴角微微翘起。 …… 风在耳畔轻语。 像皮肤滑腻的精灵,伸手轻轻揩过脸颊。 靳子跃可以感受到,这是靳军来在释放的善意。 风中掺杂了情绪,比起命辞单薄的能力,命势似乎更直观地能够感受到一个人的心意。 【风言风语】能够制造十几级的岚暴,也能化作和煦微风。 这种风却不是命辞制造的效果。 如果自己开启了命识,或许会更明显的察觉到差别。 没有命辞的能量溢出,更难以被驭命者察觉。 这是个人气质和意志的体现。 比起命辞指引的人生轨迹,似乎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由。 就像走别人修葺的道路,与自己开辟道路。 隐约之中,靳子跃似乎抓住了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 靳军来饶有趣味地望着他,却没有询问,而是打发道:“快走。” “嗯。” 父子之间无需过多言语。 靳子跃朝他点头,转身朝外面的林荫杂草走去。 初升的阳光斜斜地划过,披在靳子跃的肩头,也抚过身后屹立的男人。 即便不回头,靳子跃也能察觉男人就静静地站定在他的身后,目送着他前行,而自己化作愈来愈小的背景,最终,在丛林荆棘的遮掩下,消失不见。 …… 半小时后。 医院的过道散发着消毒水味,护士们行色匆匆,挂号的病人垂头坐在长凳上,静静候诊。 靳子跃没有询问前台,而是委托早餐会那群还在高中就读的恐怖份子,骇入医院的监视系统。 “带点乙醚和三唑仑,如果有条件,整点ghb或者gbl(神经药物)。” 其中一位哥们听说他要去医院,还兴奋地嘱托他。 靳子跃没有理会。 监控里看得出,暂时没有异常人员,确保附近也没有可疑人员蹲守。 确保安全,他才步入医院。 陈若澜的病房很容易找,毕竟刚上新闻。这次事件相当恶劣,前几楼的住户多户被杀,幸存者精神状态都很差,余下的火灾更是让整栋楼都受到波及。 媒体在电视上谴责着杀人犯,却因为凶手也葬身火海,一时间之内难以辨认身份。 惨案陷入僵局。 媒体刚走,刑事人员也没有多做停留。 他们知道——收尾工作并非他们来完成,慰问受害者的目的,更多是清除潜在威胁。确认女孩没有异化之后,他们就默默离开了。 靳子跃低垂着眼眸,在陈若澜房门外站定。 透过房门的玻璃,可以看见,女孩静静地睡在病床上。她挂着呼吸罩,各种管道密集地排布,让人忍不住心生惧意,浑身缠着纱布,只露出紧闭的眼皮。 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陈若澜的床边,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那是陈若澜的班主任,没记错的话,是叫做清栎。在学校里,他对陈若澜也关照有加,也许是年龄差距不大,对陈若澜来说,更像一位哥哥。 靳子跃敲门。 年轻的教师从发呆中回过神,给他开门。 靳子跃打量着女孩的班主任,眉宇清秀,带着细框眼镜,是一个相貌文雅的年轻人。 “你是?” “老师你好,我是若澜的朋友,也在彦合就读。”靳子跃说明来意。 “你好。”清栎礼貌性地回应一下,“进来。” 病床干净整洁,素白的纱布抔不住女孩的头发,偶尔有顽皮的酒红色从缝隙露出一星半点。向阳一侧虽然有窗帘挡着,依旧提升了室内的亮度,至少看上去不会让人心生阴霾。 呼吸机运作声很轻,面板上浮现着常见的标注,30h2o的peep、20h2o控制压和10的氧浓度等数据。 靳子跃来到陈若澜床边。 如果没有这些大大小小的纱布和狰狞的伤疤,女孩睡着的样子应该很好看。只是现在,身上出现大片烧伤面积,眼皮依稀可见干涸的血迹,青肿的眼眶显然也遭受过暴力对待,手臂平放在两侧,绷带里似乎还需要缠上夹板固定。 “刚刚脱离危险,麻药效果还没过,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清栎走到靳子跃身旁,心疼地看着病床上的女孩。 “她……”靳子跃刚欲张口,清栎瞥了眼昏睡的陈若澜,小声说: “我们出去说。” 第16章 杀机 “她的情况很糟糕,据说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烧伤严重,还有多处骨折,有剧烈挣扎的迹象,可能和歹徒搏斗过。” 清栎似乎知道靳子跃要问什么,出门就告诉他自己了解的情况。 靳子跃回头看了眼陈若澜,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好歹活下来了,只要活下来什么都好说。”清栎安慰道。 “老师,请问知道是谁送她来医院的吗?” “听值班的护士说,是个男生。他自己好像也受了点伤,不过坚持离开,当时场面比较混乱,后面就找不到人了。” 靳子跃心中一凛,他可能知道是谁了。 “你想去查吗?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多陪陪若澜比较好。”清栎建议道。 靳子跃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想法,难怪老师会交代这么多,看样子是误会了。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靳子跃摸了摸鼻子。 “这样啊。”清栎干笑一声,“不好意思。我还想问问你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接下来?” “嗯,若澜本来就是单亲妈妈带着,现在妈妈也去世了,只剩她一个人,肯定生活很困难。我在16区读的大学,现在母校那边有一个留学机会,可以获得丰厚的留学补助,我想让她试试,至少可以让她先撑过大学这几年。得征询一下她本人的意见。” “16区?”靳子跃心中警惕,脸上依旧露出疑惑,问,“哪里的大学呀?左右京都吗?” 清栎解释道:“两大京都太繁华了,我的母校在比较清静的乡下,我想让她换换环境,换换心情。” 靳子跃沉默了一会,他似乎知道未来的陈若澜为什么会出现在16区了,想清楚一些情况,才回复道:“还是等她本人醒来再征询她的意见,我们都支持她的决定。” “现在的情况恐怕她也不好做决定。刚刚她的精神状态很差,刑事人员问什么她都回答不了。”清栎苦笑。 “医生说,这孩子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我刚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瞳都是涣散的,整个人和失了魂一样。那种感觉,简直成了人偶。” 靳子跃默然。 “多陪陪她,争取让她早日从阴影中走出来,毕竟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清栎望着病床上昏睡的女孩,幽幽叹气。 “嗯,我会的。”靳子跃想起了傅沁,想问她有没有空照顾陈若澜。 “老师,麻烦您先照顾一下若澜,我去联系其他朋友。”靳子跃略带歉意,准备转身离开,鞠躬道,“麻烦老师了。” “份内的事。” …… 靳子跃联系好傅沁,自己走在大街上。 闫无逊的电话打不通。 寇豆的电话打不通。 他们俩恐怕也出事了。 【溯本起源】的命辞作用还在,靳子跃迫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陈若澜出事的时候,闫无逊恐怕也在场。 他面色凝重,快步走出去,连续的电话忙音让他察觉到,恐怕真的有人对他们下手了。 是谁造成了公寓的惨案? 明明自己和靳军来离开不久,难道是na组织吗? 他的眼底如寒潭,手关节攥紧。 为什么当年自己没有发现组织的存在? 一个人类和异鬼两头通吃的组织,竟然还能发展起来,可见幕后黑手的底蕴。 能盯上若澜,恐怕自己也进入了他们的视野里。 靳子跃心中通明,但更多的是担心身边的同伴,他们都还没有成长起来,傅寻还是14岁的毛头小子,豆子这时候还没有失去智慧…… 等等! 靳子跃双目一凝,脑海中的记忆愈发清晰起来。 豆子……失去神志……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只是自己因为寄宿学校,隔了一周才发现,那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三人都出事了,肯定是遭遇了什么,只是后来闫无逊也闭口不谈。 也正是从这件事之后,闫无逊再也没有过问陈若澜,心灰意冷地混过了余下的生活,直到靳子跃出事,他才摘到厨师帽,带着豆子千里迢迢赶往16区。 如果可以找到事件的根源,兴许可以帮闫无逊解除心魔。 靳子跃正想着,猛然脊背一寒,双瞳微缩,顿时机灵起来。 他连忙收摄心神,放缓脚步,听着风中传来的敌意。 不是来自路人,他瞥了一眼周遭的人,没有威胁感,幽幽的杀意一直挠着他的脊背。 想到现在自己是赤手空拳,他不动声色地拐角走进便利店,挑选成色最好的不锈钢水果刀,开瓶器、两瓶高浓度二锅头,打火机等物件。 只有在店里,那种如影随形的杀意才会变浅,显然对方监控力度并不是那么强。 当商店自动门打开的时候,那股杀意又明晰起来。 靳子跃本身就是杀手,杀手的嗅觉灵敏,奉行的是宁信错不略过的准则。 他拐进人少的公园,这里林木葱茏,人群活跃的时间是早晨和傍晚。 可惜现在没有开启命识,不然凭借命辞波动,他也可以差距到对方会在哪里。 靳子跃脚步一顿。 现在,好像暂时用不着了。 …… 他的眼前,一名长发披肩的女人俏生生地站在那,淡绿色的头发末梢微卷,红艳的唇角亮得反光。 “你好呀。”女士微微眯眼,朝他友好地招手。 对方用的是华语。 “na组织的人?”靳子跃面色冷峻。 “真是不讲礼貌的小弟弟,这么漂亮的姐姐和你打招呼不是应该先说‘姐姐好’吗?”女人微恼,杏眉倒竖,更添几分姿色。 “回答我。”靳子跃的表情依旧没有起伏。 “别生气嘛,好弟弟,姐姐说还不行吗?”她的语气似乎服软,但很快又恢复精神,“na组织超级美少女,茗大人是也!” 说着,她还摆了个剪刀手的pose,朝靳子跃俏皮地眨眼。 “现在我也报上家门了,你呢你呢?”她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有些期待,俏脸上写满好奇。 靳子跃张嘴欲语:“我叫……” 突然,他一个虎步腾跃,如同一阵黑风,瞬间扑至女人面前,在她保持兴奋的表情中,贴近女人的身前。 女人的表情转为错愕,张嘴,却说不出话,低头望见一缕寒光,刀柄钉得比她的海拔还要深,再抬头的时候,她在眼前的少年脸上,瞳孔里,望见寒潭底,神情错愕的自己。 “靳子跃。” 他如是回复道。 第17章 不蔓不枝 “咳、咳。” 唤作“茗”的女人痛苦地咳了几声,想要后退,却被靳子跃伸手用力捣进去,在胸膛上剜出洞来。 “扑通。” 茗仰头倒在地上,嘴角泛着血沫,素白纤长的脖子上有血管起伏,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像濒死的天鹅。 一头琥珀绿的长发散开,贴在地上,沾染血与灰,女人神情眷恋,眼瞳中含情脉脉,张口却翻涌出粉红色的血沫子,看上去无比凄美。 愈是这样,靳子跃愈不会放松警惕,虽然水果刀很短,但不钝,完全有分割的能力。 靳子跃反手持刀,这样更方便做割划等动作。 正当他俯下身的时候,突然感觉地底震动,警兆乍起。 靳子跃早有防备,原本弯腰的身子瞬间腾起,后跃扯开身位。 “噗噗!” 数条绿色的藤蔓破土而出,手腕粗细,蹭地扬起泥沙,它们弯曲的前端摇摆着,却因为靳子跃的后撤抓了个空。 女人带着嗔怒,擦去口角的血,斥道:“喂,你很过分诶!” 她缓缓站起来,伤口自行愈合,惊鸿间,衣缝露出一点白,被她一手护在身前挡住,却显得风景更为诱人。 “死人都要补刀,还分尸,太离谱了?” 茗觉得对方简直不是人。 而是同类?! 她兴奋地舔舔嘴唇,红色血沫和心脉处的血液已经变成绿色的树汁,问:“你是不是有恋尸癖?还是分尸收藏之类的?小鬼,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玩得这么花。” 微风拂过,轻轻掀起靳子跃的刘海,让他微皱的皱眉显得有些瞩目。 对方的能力应该和植物有关,但是自己现在没有鉴命术,无法观测对方的命辞。 现在涉及的就有操纵藤蔓,树体化,再生三种能力。 而且还是人类。 “一直装聋作哑可没意思,要是被姐姐抓到,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角虫手py。” 茗撩拨侧肩的头发,神情缱绻,缓缓朝靳子跃走去。她的身后,八根藤蔓如八首大蛇,轻轻摇曳,姿态各异,随时做好进攻准备。 “哎,没办法,谁叫你长得俊,姐姐动了歪心思,想要体验一下禁忌年下之恋。”茗自顾自说道,“姐姐再给你一次机会,和我约会怎么样?” 是战是走?靳子跃瞟了眼四周,如果对方的能力是操纵植物,恐怕已经走不了了。 公园里随处可见是人工林木,她的藤蔓速度也很快,没准操纵范围也很广,如今的自己,就像投入蛛网的猎物。 所以对方才敢明目张胆地现身。 “喂,你是木头吗!仙女邀请你也无动于衷?”茗气不打一处来,“你袭我x我都不追究,你是x冷淡还是男酮啊!” 有了,植物怕火。 靳子跃想到兜里的火机,以及内侧大衣里的两支老白干,原本打算放火毁尸灭迹,现在也算是派上用场。 他习惯披外套,因为大衣可以藏更多的武器。 “真是的,既然你不赏脸,姐姐只好迎男而上了。”茗微微一叹,眼神顿时犀利起来,高跟鞋迈动的频率变高,噔噔噔发动攻击。 风流愈发紊乱起来。 藤蔓高速自转,一根根冒出铁荆棘般的长刺,八根长藤露出狰狞的倒钩,协同茗的步伐,稍微扭动一下蹭地电射出去,远望像瞬间张开獠牙的巨型狼蛛。 八根黑蔓从左右高低封锁空间,靳子跃不得不避让,勉强扭身躲过先至的两条,腥味裹杂在气流中传递至鼻尖,抬腿后撤才堪堪躲过剩下两条藤蔓的袭击。 来不及喘息,头顶又是四根藤蔓,成四角之势纠缠成网,当头罩下。 靳子跃强提一口气,遏制住喉间出气的势头,猛地朝茗的方向窜去。 黑色藤蔓压了个空,狞恶的倒钩搅动地面,泥屑纷飞,像纠缠不清的水蛭。 而靳子跃借助这个间隙,像泥鳅左滑右钻,瞬间绕过如同捣柱的藤蔓,悍然持刀跃起。 “好快!” 茗凛然一惊,对这小男生愈发感兴趣,说:“快来,姐姐可是张开怀抱等着你哟!” 靳子跃身后就是倒卷而回的藤蔓,没有后路,只能抽刀朝着对方的面门刺去。 他的身板不如以前,16岁的孱弱身躯支撑不了太高的体力消耗,事实上,仅是这么简单的闪避动作,就已经让心脏承受不住,胸腔开始发疼。 而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前方是陷阱,也只能从困境中搏出一线生机。 女人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在靳子跃贴脸的瞬间,地底下又有两道藤蔓破土而出! 这两道藤蔓不同于先前八条的手腕粗细,而是更纤巧一些,动作更加灵活,任何角度都可以回转,嫩绿色的芽尖仿佛活过来,像毒蛇吐信一突一收,目标是靳子跃的双手。 而靳子跃面无惧色,抽出怀里的玻璃瓶,狠狠朝茗的额头甩去。 “偷袭?”茗想也不想,直接一根藤蔓将玻璃瓶子抽碎,另一根适时卷上了靳子跃持刀的手,八根黑色藤蔓如同铁鳞巨蟒,一个倒戳就可以将他身体开上数个大洞。 这时候,碎开的瓶子里冒出烈酒,高浓度酒精对植物有天然的克制,茗可以感受到藤蔓的抵制,以至于藤蔓没有第一时间为她挡住泼洒的酒液。 她只好下意识抬手,同时操纵缠住靳子跃的藤蔓,准备将他甩上天远离自己。 这时候,靳子跃的另一只手掏进侧边衣袖,取出一支打火机,那种廉价的塑料货。 不详的预感从茗的心头升起。 靳子跃被藤蔓甩出去,八根黑色藤蔓早早就等着他,随时准备将他分尸。 这时候,靳子跃手中的火机已经投掷出去。 茗猛然睁大了眼,看着火机砸落地面,液化石油气受到碰撞和压缩,瞬间爆出火花。 红色梦魇一口将她吞噬。 “砰!” 八条黑蟒般的藤蔓失去控制,僵在半空,另外两条嫩绿色的藤蔓,也耷拉下脑袋。 靳子跃被重重摔落在地。 他大口喘息着,望着酒精助长火势,橙红与黑烟交替,火星四溅,将目标灼烧得噼里啪啦地响,那是浑身的树皮在干裂剥落。 靳子跃欲捡地上的水果刀,刀鞘已经找不到了,刀身沾染了不少白色的树汁,余下部分依旧雪亮。 他弯腰,瞥了一眼。 刀身反光,露出跳动的橘色光焰。 靳子跃一愣,扭头,却望见茗浑身浴火,衣服被烧得破烂不堪,自己身上细嫩皮肤化作黑色的树皮,逐渐干裂。火焰就像一头头小鬼,在风的起哄下,爬上她的身躯任意啃噬。 但是,她却视若无睹。 女人的眼底,逐渐冒出寒意。 喉咙间的话语带着滔天怨气: “你竟敢……忤逆我——!” 第18章 树女之威 不怕火? 靳子跃眉头紧皱,望着女人身上继续发生改变。 茗的俏脸、身段、皓腕、小腿等,各处烧成黑炭的树皮剥落,露出新长的肤肉,残破的衣服似乎也是特殊的植物材质,竟然能够脱落着火的片缕,自行补充空出的白皙。 再生? 这种程度的对手,现实中的他对付起来都显得棘手,如今尚未开启命识,真的能够对付么? 女人扯了扯手里的藤蔓,甩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爆音,缓缓走上前。 靳子跃感受到身后的藤蔓卷土重来,一个鹞子翻身闪过左、右、斜前三个方向的攻击,不敢有丝毫怠慢,疾奔而逃。 “想走?你跑的掉吗!”她清喝一声,第三火力圈的藤蔓彻底激活,这次并非从地底,而是从周遭的树干上直接延伸出新的藤蔓,这些藤蔓没有八条黑鳞藤蔓粗壮,柔韧和延展性都差了些许,但对于阻碍靳子跃的行动来说绰绰有余。 靳子跃的脑海中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藤蔓一道道从不同方向先后袭来,轨迹逐渐清晰,像一道道火力线,在视网膜中放慢、成型。 这是? 靳子跃的思绪高速运转,力求用最小的幅度闪避藤蔓的勾卷。 矮身前倾,放慢步频,侧身辗转,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速度虽有影响,但仍旧能够稳稳逃出藤蔓的火力包围圈。 突然,靳子跃的眼皮一沉,身后传来尖锐的预兆,突然的危机感让他来不及思考,猛地扭身挥起水果短刀。 他刚扭头就闻到一阵香风,茗的翡绿色头发半掩容颜,转瞬而至。 女人正好俯冲到底,迟滞的一瞬间,卸掉后劲,右手后置蓄足了力,手中攥着藤蔓旋拧而成的螺旋长枪,荆棘盘踞枪身之上。 靳子跃惊鸿一眼,暼见这柄枪充满哥特式色调。 枪名,『黑红』,黑死荆棘与绯红玫瑰交织之枪。 茗见靳子跃反应过来,面无惧色,黑色的枪影忽然突袭,伴随片片花瓣,锐利的枪意穿搅气流,直取靳子跃心脏! 靳子跃瞳孔撑大,茗的枪之轨迹和螺旋的黑叶红花都在眼前放慢,一道道攻击回归本源,亦作命辞的能量释放,【溯本求源】的波动疯狂扩散,协助他洞察那微瞬之间的点。 短短的一线生机,在【溯本求源】的作用下逐渐放大,靳子跃的水果刀毫不犹豫横扫而出,寸短寸强! 砰—— 金属短刃磕在『黑红』的枪尖,植物所铸的枪尖并没有金属的质感,相反,这种材质对力道的吸收能力极强,砍下去的力道如泥牛入海,更本无法将震荡传递到使用者手中。 而相对的,『黑红』也没有那种“一枪穿过千军破”的一往无前,正是因为发力点被卡,限制了出枪的角度,才让靳子跃侥幸吐血飞出。 否则,就不是脏腑震颤,而是一枪穿心。 茗停下攻势,单手持枪,遥指重伤的靳子跃,挑了挑眉毛,道: “敢烧我?姐姐我啊,是真的生气了。” 藤蔓之间相互交缠,利用高大的林木作为桩,将整座公园团团包围,就像凭空生成的角斗竞技场。 这一下,彻底断绝靳子跃逃跑的机会。 “怎么样?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过,乖乖想办法取悦我,说不定姐姐一高兴,就把你收了呢?” 茗伸出食指,隔空敲了敲唇边。一抹粉色悄然钻出,灵活地在嘴角游弋了一周,逐渐露出放肆而危险的微笑。 靳子跃啐掉口中多余的血沫星子,搀扶着身旁的单杠站起来。 眼前的女人强得令人发指,极高的武力水平,还有植物近乎无赖的复生能力,加上操纵藤蔓等植物的能力,如果na组织都是这种级别的强者,那之前的自己,确实难有胜算。 但是。 胜负这种事,不试试总归无法预料。 他喘着气,勉强挺直腰板。 “哦?还有斗志啊。”茗似乎从刚刚的余怒中缓解过来,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男生,像初生的牛犊,半沉的眼皮底下却罕有地充满反扑的火苗。 “那就让我看看,老板心心念念的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茗抖了抖脑袋,左手捧起肩头的长发一把扬开,翡色如流水泼开,右手的长枪朝前一划,做出“放马过来”的信号。 靳子跃心中默默运气守住丹田,孱弱的身体里勉强维持兴奋的备战状态,早先那种奇异的视界又回来了。 靳子跃心中默演数种招式,得到的却是难以讨巧的结论。 体内的【溯本求源】愈发活跃,像不规则的曲线收缩扩张,慢慢地游出体表,汇集在靳子跃的双瞳。 这是——【溯本求源】在命誓下的运用。 在这种奇异的视野中,就像x光,绕过皮囊,直视力量之源。 靳子跃可以察觉到茗的力量在游走,源源不断地从体内一个部位传输出来,顺着经脉延续,最终抵达四肢百骸。 檀中穴。 那里,一个绿豆般的小点,隐隐鼓动。 “你盯着哪看呢?”茗望着靳子跃的目光,会错了意。 她巧笑嫣然,身子前倾,左手抵在身前,食指轻轻勾住衣领边沿,缓缓地下放,再下放,露出一截更显眼的豆腐白。 靳子跃弹射猛扑,像亡命之徒赤红了眼。 茗撇撇嘴,几乎在左手松开的同时,也冲锋迎上。 长枪一出,周遭藤蔓伴身疾走,如同八龙腾飞! 与之相比,靳子跃显得势单力薄,一柄不起眼的水果刀反手握紧,上窜下跳躲过先手的藤蔓,踩上一根藤蔓,再抬腿纵跃,趁着藤蔓摆动再跳上另外一根,顺着一掌宽的藤蔓大步奔跑,不断缩短和茗的距离。 如此大胆的举动让茗颇感意外,上了天是没有着力点的,一旦被藤蔓绑到,胜负立即揭晓。 他也的确很灵活,小小的身板能支撑这种体力已经相当难得。 茗想着,双手一前一后抡出一圈枪花,来到靳子跃面前,一招扎枪如脱弦的箭,又准又狠。 靳子跃此时依靠藤蔓扭动的力,闯入女人的枪杀范围,短刃平持做迎击状。 突然,他把水果刀当作飞镖,悍然甩出,精准地砸在枪头。砰地一声闷响,刀被弹开。 而枪杆子被这力道歪了一角,还在半空跃落的靳子跃,第一脚踢在就近的藤蔓变向,很快跨步,第二连蹬枪头,第三连蹬踩枪尖,彻底化解长枪的一刺。 同时,滑溜如猴,像失足跌落一样,双脚勾起,挂在满是荆棘的长枪上,身子摔落,连摸带抢去捡地上的水果刀。 什么情况?丢刀?还捡?不要命了? 茗感受着枪头势沉,才从这种泼皮无赖的打法中反应过来,一记扣枪将靳子跃砸在地上,八根藤蔓如同八根手掌缓缓收拢,将靳子跃压住。 结束了。 茗想。 突然,八根藤蔓合拢的缝隙中,有银光电射而出,由于视野受限,茗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柄小巧的水果刀,安然镶嵌在她的胸前正中央。 第19章 命势:溯魂之境 茗小嘴微微张开,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大意了啊。” 过了几秒,她才幽幽一叹,接受这一事实。 她抽出『黑红』,抵在地上,靠着长枪保持站立。 口角已经开始溢血,却也不是血,而是浅绿色的树汁。 “没想到你竟然有本事识破我的罩门。”茗的表情不复先前嬉笑,眉眼间显得有些幽怨。 “身体的力量在流逝,看来是没办法陪你好好玩了。”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靳子跃的视野中,可以清楚看到她的能量在消散,不同于命辞,流失的是类似于气血的生命力。 “但是,我还有一分钟左右的存活时间,而你,已经束手无策了。” 茗俯下看着他,颤颤巍巍地提枪,指向囚笼中的靳子跃。 靳子跃咬了咬牙,可是身体四肢都被厚重的藤蔓封贴在地面上,铁荆棘刺得肌肤发疼,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两败俱伤。能够做到份上,你已经很优秀了,16岁的小鬼能有这种狠厉的意志,难怪老板会担忧你阻碍na的发展。”茗点评道。 “说实话,我蛮喜欢你的,小眼神里特别男人,有机会的话,真想尝一尝啊。但是没办法,上头有命令,我得交差,别怪姐姐狠心,就这样安心地去。” 靳子跃面沉如水。 真正心智坚毅的人,在生死危机面前,越冷静沉着。 自己还有一招没用。 他的骨子里竟然因为兴奋而颤栗,心脉疯狂地泵送血液,像鼓点砰砰乱踩,突突突地心跳声,越来越急,就像唤醒幽幽深渊的恶魔。 【溯本求源】如同响应号召,在宿主达到高度精气神的统一中,无形的波动像音响声音,一节一节忽高忽低,彰显着命辞的活跃。 “拜拜。” 茗右手持枪,枪尖对准靳子跃,往前一送。 “啊——!!!” 靳子跃如同闸中猛虎,长啸一声,双瞳绽放亮光。 【溯本求源】的命辞波动活跃达到峰值,高频振动中宛如恒星爆发,光圈砰地扩散开来。 白色的光芒越来越亮,茗来不及阻止,本能地抬枪横栏,视野瞬间被白色光海淹没。 强光下,她不得不闭上眼,抬手挡住视线。 …… 等过了一会,光芒消退,茗才慢慢放下手。 她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世界的景象都不一样了。 这是一片贫瘠而荒芜的世界。红色的天边宛如血色渲染,穹顶之上是黑狱般的场景。 而她的眼前,站着一名成年男子。 茗有些意外,男人的脸旁刀削斧凿,线条硬朗,竟然是刚刚那个小鬼长大后的模样。 她喃喃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这么奇怪,原来心中藏着一个中年大叔的灵魂。” 这里是灵魂的世界。 【溯本求源】在靳子跃的意志下,诞生属于靳子跃的第一招命势。结合【溯本求源】,诞生了短时间的精神世界——溯魂之境。 靳子跃也在适应恢复了全盛状态的自己,即便只是灵魂,也仍旧蓬勃强大。 反观茗,她的身形极为稀薄,几乎是半透明的模样。 靳子跃不知道是因为濒死还是别的原因,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茗的灵魂脆弱无比。简直和纸糊的一样。 “你的状态有些奇怪,灵魂是残缺的吗?”靳子跃问。 茗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眉头一皱,做出垂泪欲泫的模样:“奇怪你个死人头,到现在才会关心人家。” 靳子跃皱眉,有些讨厌她的不着调,对敌人,从不心慈手软。但是他奇怪的是,茗的神情自然,根本不像将死之人。 “这次,就算你走运,小心咯,na组织的其他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听说发现了你的踪迹,老板重视得不行呢。” “这个时候你们就已经认识我?”靳子跃问。 “什么叫‘这个时候’?”茗撇撇嘴,突然,她愣了一下,似乎回味过来,重新打量着靳子跃的模样,惊诧道:“你是从未来回来的?” 靳子跃上前,捏起她的脖颈,稍稍用力提了起来。 “咳咳,哈哈哈,你好可爱,这么好诈的吗?”茗也不挣扎,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她的笑声让靳子跃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恐怕他们有什么传递信息的手段,自己的身份难以隐瞒。 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份,哪怕自己再多做提防,也终究有暴露的一天,只是不希望那么快罢了。 “我也不占你便宜啦,告诉你个关于我的秘密作为交换。”茗的脸色越来越差,精神却依旧神采奕奕。 茗顿了一下,问:“你要听三围还是情报?” “情报。” “切,没有情趣的男人。 “我只是一颗种子,享有本体十分之一不到的灵魂碎片。别说是我,哪怕是本体死亡,预留在各地的种子总有一天也会重新萌发新生,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啦。” 茗说完,脸色已经差到极点,依旧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靳子跃的脸色越来越差,该死,这家伙竟然只是分身。 他松开手,茗的身影如泡沫消散。 女人的生命力流逝殆尽,消失得无声无息。 …… 靳子跃解除溯魂之境,回到现实中。 茗的身躯还在,却仿佛睡着一般,低垂着眼眸,仍旧保持着持枪的姿势。 藤蔓也依旧覆盖在靳子跃身上,不过,靳子跃可以察觉到身上的负担越来越轻。 植物和女人都在消散。 第一次使用命势,是【溯本求源】的能力,竟然还是类似于开拓自己的灵魂世界。 灵魂世界里,自己和他人的精神活动很快,时间流速似乎有所缓减。 至少,茗说话期间,绝对超过一分钟。 而施术者和中术者应该都是昏迷的混沌状态,这种技能很容易给第三人可乘之机,当然,也可以给队友制造机会。 算是不大不小的收获。 劫后余生的靳子跃感受着身体的消耗,精神方面有些疲乏,高频战斗和命势的运用恐怕对自己仍旧有些负担。 他抬手,满臂伤痕,荆棘将他划出无数口子,而且荆棘是淬毒的,后知后觉毒素已经引发了皮肤犯痒,这是溃烂的前兆。 稍微有些力竭,没办法第一时间站起来。 和煦的暖风轻轻拂过。 “啪、啪、啪。” 突兀的掌声响起,紧随其后是咚咚的脚步声。 靳子跃回头,望见留着小胡茬的男人,一边鼓掌一边欠揍地露出表扬的神情。 靳军来赞叹道: “表现不错。” 第20章 问 靳子跃也不客气,说道:“借用一下你的【秋水医人】。” “你小子先起来。”靳军来没好气地说。 “有你掠阵我反而不放心,你还是真沉得住气,刚刚那种情况都敢看戏。” 靳军来脸皮厚,无所谓他的攻讦,换上【秋水医人】的命辞,这是一个水属治疗命辞,通过提供外科治疗、清洗、愈合伤口来获得成长。 “你这不是搞得定吗?而且看人家对你还挺有意思的,本来想说,你别辣手摧花,傅沁那边,我帮你搪塞搪塞……” 靳子跃奇怪地看着他:“你经常干这种事?” “咳咳。”靳军来尴尬地咳嗽一声,“没有的事,中年人早就看破那些露水姻缘了。我自己肯定没干!” 他信誓旦旦地说,生怕一回头靳子跃就去打小报告。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靳子跃到公园旁的水龙头,拧开水哗哗地擦拭靳子跃的伤口。 被清凉的水接触到皮肉有些刺疼,不过伤口愈合也很快,没多久血就止住了。 “命势的感觉如何?能力是——?”靳军来问。 靳子跃认真思索了一阵,说:“很玄乎,似乎和当时的情绪、精神状态、还有生理有关。我的命势目前开启的是溯魂之境。” “嚯,接触灵魂的玩意可是好东西,更何况还是‘场’这一类的命势,你小子可算是捡到宝了。”靳军来夸道。 “是我使用【溯本求源】才会有这种效果吗?” “嗯,每个人的命势不同,也得看驭命者对命辞的理解,以及驭命者本人的造诣。不然为什么说,命势是脱离于命辞,成就驭命者自身的力量。” 靳军来点头,说道,“你这段时间尽快开启开启命识,能自保再说。我有预感,由于你的缘故,陵海市成了一口大染缸,什么臭鱼烂虾都想来掺和一脚。” “对了,老靳。”靳子跃面色有些差。 “怎么了?” “刚刚那女人的命辞是什么?” “【不蔓不枝】,本体绝对五百年有余,就是分身,也有百年不到的能量。” “你知道是分身?” “嗯,她的命辞年限很高,能量却稀少,不就是一目了然的吗?别看她再生能力强悍,那是你的火苗太普通了,耗不完她的命辞能量,换成章家那些焚天大火,她的五百年命辞也不够烧的。” 靳子跃思考着女人的言语,透露出很多信息。 “而且,她也知道了我来自未来。” 靳军来的笑容戛然而止,他沉默了一会,捻着下巴思索道:“没办法,既然是灵魂状态,肯定是瞒不住的,就是没想到这个女人有这么多条命。看来是天意不肯留你啊。” “天意?” “有因必有果,百因种百果,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修改着你所经历的一切。”靳军来看了他一眼,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不属于这里。” 靳子跃低头看了看自己,仍旧是那副十六岁的身躯,无话。 “你要知道,你现在被那个什么组织盯上了,他们既然如此忌惮你,肯定会不断找你麻烦,你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变强,巩固自己的武力。” 靳军来抬起头,郑重地看着他,说:“儿子,你要明白,何为武,武为何。 “你来到这个世界,是抱着自己的试炼与任务,一定要找到自己战斗的理由。别再简单狭隘地拘泥于小情小义中,不然……一旦见证那些残酷的真相,你的武道、你的力量,都如同大厦倾塌,就此崩垮,而你,也将一蹶不振,成为废人一个,你明白吗?” “我只想为身边的人而战。”靳子跃说道。 靳军来眼神一冷,哼道:“那如果身边的人都死了呢?” 靳子跃愣在原地。 “报仇?那报完仇呢?你又得如何活下去?人向来生死有命,你不必为他人的生命负责,也别把其他人的生命包揽在自己身上,多么亲密的人,都尽量不要。” 靳军来沉声道:“可能这些话对于你这种血气方刚的年纪来说,太过于冷血,但是事实人生本就是如此,任何把他人生命占比超过自己性命的人,都是病态的。任何真正心智坚毅的人,从来不会把别人的生死挂在嘴上,他们只会不断地增强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然能够给更多的人提供庇护,自然不会有那么多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和意外。” 靳军来顿了顿,换上委婉的语气,说:“但是人非圣贤,没有谁能百分百拯救谁,哪怕是以‘豁上性命’为噱头,不行,就是不行。” 靳子跃低头,沉默。 靳军来说的话,他并非听不进去。 只是,有些道理,不能认同。 一旦认同,就好比他要接受傅沁已经死亡的事实,就好比他要认清靳军来已经身逝的事实,那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 靳军来没再说什么,拍了拍靳子跃的肩膀,默默离开。 父亲是子女的靠山,但并非一味地保护子女,而是教会他们自己遮风挡雨。 编造童话,美化现实,那是感性用事者的选择,但作为父亲,他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如何让子女接受血淋淋的事实,并且,在腥风血雨中屹立不倒。 靳子跃抬起头,目送着男人远去,却没有话语能够反驳。 他设想,如果得知未来会死的是他自己,靳军来会怎么做? 他也会难过,但或许不会特别难过。兴许借酒消愁几天,再杀杀几个小鬼复仇,就算这么揭过了。 靳子跃自认无法做到这么豁达洒脱。 他的心中,到处都是牵挂。难兄难弟老闫和豆子、小狼狗傅寻、大咧咧的陈若澜,还有……那个日思夜想的她。 抖落这些杂乱的思绪,靳子跃攥紧拳头。 他起身欲走,却注意到老靳留下的一瓶塑料瓶。 简陋的矿泉水包装下,是靳军来亲自调配的“井水”。 “井水”是驭命一族的黑话,意思是以命做井,这是掘出命辞的第一缕能量,开启驭命的水源。 搭配驭命一族的血滴,才能够起到唤醒血脉中驭命的能力。 第21章 肩头的重担压不倒 靳军来走在商业街道上,思虑再三,才拨通手机。 “喂。”电话那头是不耐烦的嚷嚷。 “章老弟,是我。” “啪啦。”电话那头是男人从床榻之类摔落的声音,只听闻对方咕噜一声站起来:“靳老哥,是你啊,好久没有你消息了,在哪呢,有空来杭城找我叙叙旧啊。” “不了,这边有点急事,我想找你们几大堂的堂主借点人,要精锐,多来几个执事长老,最好是把八大山人在堂的那几位都请过来。” “什么事啊,要老哥动用这么多人?”他显然有些吃惊,委婉笑道,“老哥也知道的,驭命者都是各玩各的,堂里都是一群闲云野鹤,那些真正得道的山人和长老,都很少露面了,你不说清楚事情原委,小弟也不好办啊。” 靳军来心中不齿,驭命者都是势利眼,不打探点有利的消息,都不会真正出手。 “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好说,只是有种直觉,陵海市这边会有一股大动荡,涉及百年社稷,恐怕浩劫将至。” 对方显然态度转变了不少,郑重地问:“老哥这么说,可得有依据啊,而且这么大的事,我也做不了主啊,你知道长老会才占据话语主导权,这种事情,得上报长老院,交由长老会的长老考证确认,确凿了才好出人。我们八大堂也就是撑撑地方门面,没什么话语权……不过,老哥放心,我们青龙堂向来都是靠在你这边的……” 靳军来没由来地心烦意乱,草草结束了电话。 即便是有私交的青龙堂都这样推诿,其他七大堂更不用多说。只能私下联系几位好兄弟了。 早年靳军来在南方闯荡,杀过悍匪、剿过毒枭、擒过大盗,倒在他身下的异鬼更是无从数起。 只是他习惯了野路子,久而久之,没有当年自家老爷子那种复苏靳氏的雄韬宏略,懒得牵扯长老会那些破事,不然现在拿个长老当当,兴许就能给这臭小子多一分保障。 也不对,管了那档子破事,还得和那群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掰扯,人只会越活越陈腐。 靳军来懊恼无用,还是联系了几位信得过的兄弟,都是当年执行各种悬赏任务结实的战友,算是过命的交情。 在驭命界还是猎鬼界,“靳军来”三个字都是块硬招牌,一行行战绩,每个鲜红的数字都沾着三分血气。 青平戟,竖云台,千兵万马一军来。 放在古代,也是以一当千的骁勇悍将。 无论是跑江湖,还是混黑白道,都隐约听闻“靳千军”这号人物。 只是现在悍将大人有些犯愁,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的小积蓄也就够养养老婆孩子,维修武器库什么,还有一些人情费,要拿出来真有些捉襟见肘。 “得回去翻翻老伙计了。”靳军来想着,来到百货商店楼下。 很难想象,这座超级购物中心的某间不起眼的铺租店面里,有一条通往建筑正中心的暗道。 当初修建的时候,就以墙体作为掩护,将装修布局慢慢规划,整理出一间私人的武库。 “瞳膜验证正确,指纹正确,请输入密码。” 靳军来手指娴熟,输入一串数字,待门打开,缓缓走进去。 …… 晌午,阳光明媚。 “叮咚。” 商店门打开,陆续有客人来买生鲜或者日用。 “欢迎光临。” 傅沁一身柜员打扮,站在台前,微微颔首。 她才16岁,但却很少流露出稚嫩的学生气。她的微笑得体,语气诚恳,工作也很娴熟,换上柜员的衣服,带上鸭舌帽,全然看不出未成年。 店长叫许书文,他还记得,刚开始遇到她,是在每天晚上八点的时候,卖剩的生鲜会三折甩卖。 八点一到,女孩就会准点出现在店里,把今天卖不出去的面包、蔬菜、鸡骨架等买回去,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剩点不肥不瘦的肉。 后来,他在交谈中才发现,女孩竟然还是彦合的学生。许书文记得那时候他的表情还挺吃惊,彦合是市里公立的顶级名牌,但却是住宿学校,离这里好歹也有一小时的车程。 而且,还在学生阶段,不但照顾学业,还得负责买菜等家务,这可不多见。 女孩说,她走读,要照顾弟弟。 再后来,得知了女孩的身世,店长望着傅沁淡然的表情,沉默了很久。 隔天以后,他会变着法子,偷偷给她留点肉。 渐渐的,熟络了之后,干脆邀请她周末兼职打点零工,晚上下班正好把卖剩的生鲜面包带回去,也算是店员福利了。 店长清楚地记得,那天女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神难得亮了起来,露出了发自内心微笑,明明像一掬清水,却让人觉得尝尽苦涩。 女孩戴鸭舌帽很好看,两侧有调皮的发丝不受管束,从耳畔滑落,鸭舌帽也很好地掩盖了女孩眼底的清冷,光是听着声音,宛如淙淙清泉,煞是好听。 甚至不少年轻人,为了和她说上话,每到周末总要装模作样买上几件商品。 周末店里忙,来往的客流量大。 柜台前,结账的人排满队,前面的小伙子双肘抵在玻璃上,佯装网卡,不能扫码支付,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瞟着傅沁的脸。 还有好几人,也注视着收银台,有前排哥们拖着,他们瞟起来更肆无忌惮。 傅沁心底厌恶,却不能表现出来,店长对她有恩,不能坏了他的生意。 可惜他上楼小憩去了,不然他来解决这场面,可能轻松一些。 身后的一位老大爷脸色阴沉,直接无视旁人,绕过前面的青年,提起塑料袋里的蔬菜,想要结账。 其他排队的人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却没有人敢上前制止。 民众素质本就如此,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但傅沁由于小时候不善社交的缘故,在某些方面却意外的耿直。 “您好,请别插队。”她有些忙不过来,手里扫着商品码,盯着屏幕核对加钱,随口提了一句。 老人的脸黑得如同乌云盖顶。有些事,是不能说破的,否则人只会觉得颜面无光,进而产生暴力倾向。 他一言不发,猛地将一袋子蔬菜甩在傅沁脸上,甩手扬长而去。 傅沁没反应过来,被菜叶和露珠当头浇淋。 受到攻击行为,她下意识一颤,整个人懵了一会。 第22章 却败给无声的温柔 身边的青年也被吓了一跳,纷纷围上来,关心道:“没事?” “这老头怎么这样!没素质!”有人愤愤不平。 有人想趁着拾菜叶的机会,抬手靠近傅沁的脸,被她反应过来,后撤一步闪了过去。 “我没事。”傅沁解下鸭舌帽,擦拭帽子上的水渍。 她解下帽子的那一瞬,周围的男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默默咽了口唾沫。 那秀丽的容颜、清冷的眼神和沉着镇定的表情,让他们差点忘记她刚被欺负。 没有小女生那种委屈和哭泣的迹象。 相反,女孩眼底淡漠如常,勉强挤出一丝应付的微笑, “什么事?”店长许书文听到楼下喧哗,噔噔噔赶下来。 “没什么。”傅沁朝许书文示意,“店长,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一下。” “好。” 虽然店长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敏锐捕捉到氛围有些异常。 他横身挡住那些毛头小子的目光,微微一笑:“这位客人,我帮你把账结一下。” …… 傅沁回到休息室,捧起毛巾擦脸上的露水,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擦干净脸上的露水,傅沁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 生活本就如此,挣扎于生存线的人,什么坎坷没碰过。 她看得很淡,这个世界上恶人很多,恶意也很多,被甩一脸已经算是小事。 她没有时间把情绪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寻还等着她回去,今晚的晚餐照常需要考虑,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这时候,傅沁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来电昵称显示“靳子跃”。 她愣了一下,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接通了电话。 傅沁深吸一口气,不想让他察觉自己语气有异,换回平日打交道的挖苦口吻:“干嘛?这个点作业还没写完?快上学了还想借去抄不成?” 没有回话。 傅沁有些迟疑,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喝声: “你干什么!别碰我,我要报警了!” “救命啊!有人要打老人!” 窸窸窣窣,是推搡撞倒什么东西的声音。 傅沁睁大了眼。 “噌。” “啊!打人了!快来人啊!” “噌。” 又是一拳。 “救命啊!” “噌。” 第三拳。 “小杂种你再打试试!” “噌。” “救命啊,杀人啦!” “噌。” “啊——!” …… 噌噌声不疾不徐,似乎每一拳都要她听得清楚。 傅沁静静地听着,眉眼低顺,脸颊发凉。 她用手抹脸,才发觉自己的泪腺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 明明…… 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白眼,看淡了人情冷暖。 纵使是面对凶神恶煞,她都不曾动容。 但是在男孩面前,倔强的伪装又显得苍白无力。 他总能接触到她最脆弱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男孩长大了。他变得成熟果断,不再是以前那个毛毛躁躁、被自己一路训到大学的小男生了。 傅沁才发觉,两人恐怕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的生活里什么都是烟火气,而靳子跃似乎接触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变成连她都要仰视的人。 电话那头隐约听到老人的哀吟。 “够了。” 傅沁说。 拳击声停止。 “你在哪?”傅沁轻声问。 “离你三条街。”男孩的声音温润。 “我去找你。”傅沁解下店员装,和许书文打声招呼,提起袋子,从后门一路小跑出去。 …… 傅沁赶到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老人踪影,只有靳子跃安安静静地站在三岔路口的树荫底下。 她远远地放慢脚步,掂了掂袋子,才温吞地走过去。 “你脸怎么了?”傅沁低头问。 “早上和我爸跑山里,摔的。”男孩满不在乎地说。 她望了眼靳子跃的袖子,藏不住手背新愈合的伤疤,小声说:“以后注意点。” “好。” 傅沁没去看靳子跃,抬起手,带起塑料袋窸窸窣窣。 靳子跃打量着塑料袋,依稀可见是一块包装精致的小蛋糕。 “昨天店里剩的,店长让我解决掉,但是我减肥。” 靳子跃噙满笑意,接过袋子,说:“那就吃一小口。” “找个地方坐坐?”傅沁打量了一眼四周,这里也不适合尝蛋糕。 “好,下午有空吗?” “店长批了我半天假。” “奶茶店,再遇见(店名)?” “你请,去哪都成。”傅沁毫不客气。 “走。”靳子跃正准备往前赶,突然回头,伸出手。 傅沁愣了一下,神使鬼差地把手放了上去。 靳子跃顺着女孩的食指上攀,握住她的手心。 一路无话。 靳子跃走得很慢,傅沁低头,步伐很轻。 “两杯草莓奶昔。” 一进店,靳子跃就对前台的姑娘打了声招呼。 傅沁瞥了他一眼,他连自己喜欢的口味都知道。 桌前,靳子跃才得以细观蛋糕全貌。两寸的小蛋糕,淡黄色慕斯和芒果丁,算是比较大众的做法。 但是,靳子跃知道这种手法,甚至连工序都异常熟悉,毕竟双方曾互相探讨改进的方式。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就开始学了。 “怎么样?” 等靳子跃尝了一口,傅沁才漫不经心地发问。 “好吃。”靳子跃说道,“糖再多下一些,3-5g左右,把芒果打成果泥,喷砂过程再加一些奥利奥碎饼干,就更不错了。” 傅沁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反应过来,辩道:“和我说有什么用,你得和老板说去。” “好、好。你试一点?这个位置我没吃过。”靳子跃指着靠近女孩的一角。 傅沁凑上前,眼巴巴地瞅了会,靳子跃给她递来塑料勺子。 她小抿一口,靳子跃露出得逞的笑容:“上当了,这块我舔过。” 傅沁白了他一眼,她挖的位置自己怎么会不清楚。 只是抬头的片刻,她才惊觉,由于同吃一块蛋糕,又仅仅两寸大小,两人的脸庞此刻挨得很近,她甚至可以看见靳子跃眼底盈盈笑意中,温养着两个脸庞酡红的自己。 傅沁眼神游移,坐回去挺直腰板。 无话。 …… 良久,她才突然问:“我会不会变成你的累赘?” “会啊。”靳子跃不假思索,“沉甸甸的,心里头才踏实。” “恶心。”少女表情嫌恶,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第23章 无心无智无望之人 告别了傅沁,靳子跃也没有打算上学。 趁着夜色,他摸到闫无逊的秘密基地。 闫无逊有个习惯,藏不住事,就逼自己消失。以前出事,靳子跃找他找了很久,后来才发现,这家伙窝在一个废弃仓库里,靠着方便面和火腿肠度日。 不过这次,应该还来得及。 靳子跃摸近的时候,闫无逊任然蜷缩在破竹席上,腊月的天,凭着单薄的旧浴巾御寒,冻得涕泗横流。 他发现了靳子跃,抬头瞟了眼,却没有多言。靳子跃注视着他,头发蓬乱,双眼无神,已经连挣扎起来闪躲的心思都没有了。 “老闫,你怎么了?”靳子跃看着,心底不是滋味。 他喃喃问道:“哥们,我问你,你说,人没有心,还能活吗?” 靳子跃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 闫无逊继续喃喃自语道:“封神演义里,比干丞相不是没有心也活得好好的吗?只要我们不说,就可以对?” “发生了什么事?” 闫无逊不答,身子蜷缩,环抱着膝盖的双手紧了紧。 “是关于若澜的事么?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闫无逊眼底闪过惧色,唇角哆嗦:“不能说,会害了你。在我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有好结果……” “是怪物吗?”靳子跃问。 闫无逊一怔,重新抬起眼打量靳子跃,张了张嘴:“你知道有怪物?” “那种生物叫‘异鬼’,你可以理解为食人鬼。” 靳子跃抓住他的双膀,道:“你听我说,我有能力为若澜报仇,你得先告诉我,是谁袭击了你们。” 闫无逊眼底升起亮光,却很快暗淡下去:“我看不清楚,那只怪物浑身长着毛刺,像电影里的丧尸,头发什么的脱落很严重,满身毒脓。我亲眼看着它咬住陈若澜的脖颈,却什么也做不了。” 咬住? 靳子跃一愣。 猛然间,他回忆起陈若澜病房里那异常的呼吸机数据,供氧量已经严重超标,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是异化了吗? 可是那些清理异鬼尸体的家伙明明已经去过了,竟然没侦测出来。还是说,有什么意外情况。 靳子跃突然想到一个不妙的可能,谁把呼吸机供氧量调高的?医院的人?还是na组织手眼通天,已经混入清理异鬼的部门?亦或者,清栎老师? 现在的情况变得诡谲起来,神秘的na组织盯上了他,陈若澜已经受到波及。如果他们下次再找上自己身边的人…… 靳子跃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老闫,那你是怎么送若澜去医院的?” 闫无逊神情萎靡,说:“豆子掩护我逃跑了,等我回去的时候,他和陈若澜都倒在地上。” 靳子跃望着他萎顿的模样,才明白,他此刻应该也备受煎熬。 危险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只有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份。 “不怪你,能活下来一切都好说。”靳子跃安慰道。 “不。不是这样的,我可能把所有人的人生都搞砸了。”闫无逊揪着蓬乱的头发,双眼噙满泪水。 “豆子……豆子失去了神志,陈若澜也……” “老闫。”靳子跃打断他,“人生死有命,相信他们,多大的磨难都可以熬过去,以后,以后也可以开开心心一起生活。” “没有以后了,没有以后了。”闫无逊颓然。 “若澜可能有危险,你确定还要这样颓废下去吗?” 闫无逊一愣,脑袋抽了抽,又缩回去:“我不能去,你去救她,我……我不行……” 靳子跃皱了皱眉,没想过这次的事件对少年闫无逊的打击竟然这么大,连他的信心都一并粉碎。以前冠以“莽夫”称号的男孩,却变得束手束脚,怯懦无比。 “子跃。”闫无逊抬起头,语气黯然。 “陈若澜就交给你了。我是个废物,我的人生已经无望,我是个扫把星,沾谁谁倒霉,豆子为了救我已经失去神志,陈若澜也变成这样……我不能……把你们的人生通篇毁一遍……或许我不出去,才是对你们最大的帮助,对不起……对不起……” 说道这里,他低着头,潸然而泣。 靳子跃看着挚友奔溃的模样,心中不是滋味,良久,才说:“振作起来,等我,带着你的份,把若澜平平安安带回来。” 闫无逊的抽噎声停止,湿漉漉的眼睛对上靳子跃坚毅的眼神,忍不住咬着下嘴唇,重重地点点头。 …… “就是这里么?” 靳军来望着眼前这栋建筑,算是一座深闺大宅,面前两枚石狮子镇重庄严,铜铃大的眼珠审视来人,显得肃穆无比。 要找到这里,可费了不少功夫。 靳军来掂了掂手里的老伙计,青平戟捏在手中转了几圈,吟吟作响。 这里是一处民巷老宅,文化古港修缮有加,石板街里兜着糖葫芦巷,圆拱桥下盘着细杨柳根。此刻月色正浓,让人无端想起微醺的蛋花甜酒酿。 身上的命辞【兆载永劫】嗡动不止。 持有者能够预感福祸吉凶,承载吉凶之兆、永远处于劫数与变数相交错的处境之中。既会带来危险,也能制造机遇,是靳军来年轻时专注提升所用的命辞。善用者能够将其作为占吉卜凶之卦辞,以此来主动承接因果。 幽静的深宅岿然不动,两盏纸糊灯笼被风轻轻掀起。 循着气流,靳军来可以清晰感受到,宅邸当中传出令人心悸的力量。 “你的身上,有狮子的味道。” 一个声音蓦地响起。 靳军来抬头,一个男人踩着屋顶的橙红瓦砖,如同一柄利剑,将身后的圆月一分为二。身后背光,看不清他的全貌,唯有眼瞳银亮,正居高临下注视着靳军来。 那人仅仅是站在那,靳军来就感觉自己堕入冰库,森然之气透骨而来。 “会讲汉语啊,那倒是好说。” “在几百年的生命中,学会一门异族语言,对吾等来说并非难事。倒是这片锦绣水乡,几百年过去了,依旧美得让人沉沦。” 来人遥望远天,水色与岱色相接,青影和玉盘交融。夜风吹拂来人额前的絮发,白色袖袍轻轻摇曳,似是应和。 “幸亏你不是在9区,不然你也活不成几百年。”靳军来笑。 对方也笑,两抹刘海摇摆,时不时掩盖视线,却掩盖不住那股锐利而清朗的目光:“很久没有人敢如此嚣张地与吾对话了,吾之疆土上未曾听闻,今日再临异乡水国,倒是碰见你这么一位有趣的小辈。” 他踏空纵跃,如轻鸿落地,衣摆裙带翩跹,腰间的铿鸣声一闪而逝。 第24章 传说之人 靳军来也知道对方并非托大,这股令人心悸的锋锐,透过皮肤传来,渗进血液,寒到骨子里。 就像目睹武士拔刀,明明知道对方拔刀必死,可心中却无法抑制产生见血的期待。 “没办法,人生苦短,能嚣张一回是一回。”靳军来嘴角带笑。 “敢对吾扬起兵器,已是百般嚣张。” 对方也不恼,笑笑,道:“也好,让吾领教一下,几百年之后,贵国顶尖武者达到何种水准。” “前辈可能有所不知,这世道,早就没有‘国’这个概念了。”靳军来冲他咧嘴。 “心中有方圆,境内守规矩,自然成国。贵民族沃土千里,秀水四方,倒是颐养天年的好去处,让吾一直遐想,若是在此安身,吾之剑道将精进几何。” “很可惜你们永远也不会有机会。” “非也,只是吾之一憾罢了。若是受此水土温养,吾恐怕连剑道都不会触及,如此美景良世,何必为了生存而持刀搏杀呢?” “剑豪大人倒是好心性。”靳军来难得多看了他一眼,说,“不过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可没有你想象的浪漫,都是讨生活的粗鄙汉子,没那么多讲究。” 靳军来甩了甩持戟的膀子,道:“有什么矛盾,真刀实枪干上一场就完事了。” “剑豪么……”对方似乎被这个词触动,低眸,目光顺着石板路铺向远方。 等到重新抬头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逐渐泠然:“阁下说得有理。” “你是一位罕见的武者,吾以为,无论所求为何,兵器,是吾等最合适的沟通方法。” “上泉胜彦,请指教。”说罢,剑客把手指一截一截搭在剑柄上,如同握上心爱女子的娟娟素手。 靳军来心底不动声色地抽搐了一下。 乖乖。 靳子跃这试炼到底是什么难度?连五百年前的和氏第一剑圣都招来了。 五百年前,和氏战国割据之中,有一名男人,沿袭着名武士爱洲移香斋的剑道,凭着过人天赋开创“新阴流”,当世剑客莫能出其右,纵横天下,连着名的“甲斐之虎”武田晴信,即使被其婉拒,依旧赞赏有加。 更重要的是,此人一生,枪剑双绝,溃敌无数,未尝有过败绩。 如今,却成以异鬼的姿态,活了五百余年之久,剑术至臻到什么程度,恐怕已经相当骇人听闻。根本不用特意开启鉴命术,命识已经感受到,对方的命辞宛如点燃的火山,无穷无尽的熔岩透过剑这一闸口,随时都会制造惊天大喷发。 任何驭命者,初次看到这种程度的命辞,内心都会炸响惊雷。 【故剑情深】,一千五百年,除却五百年寿命,额外千年,是修为。 “原来是剑圣大人,失敬失敬。”靳军来尽量让自己显得有文化一些,拱手作揖,只是右手的青平戟斜戳月色,显得不伦不类。 “我啊,并不是剑圣大人这种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父亲,为人父母的,你也知道,总希望自己的小兔崽子过得滋润一些,少受点委屈。” 靳军来深吸一口气,手边的青平戟轻轻捻动,调整到斜接地面的角度。 “但是,倘若有人要动他一根汗毛——不论是谁,哪怕是天皇老子,我就是咬,也要从对方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话音刚落,靳军来的眼神变了,凌厉之余,竖瞳映着银月,青平戟仿佛活了过来,晃出道道寒光,呜呜作响,他的身上,金木水火土,五种命辞能量,竟然并列展开,气势如虹。 上泉胜彦眼中闪过赞赏的神色,缓缓抽刀,双膝渐沉,道:“既然是狮子,吾就以这招『新阴流·狮子踞地』作为见面礼。” 两道黑影交错,银光一闪——! 滴答! 一泓清泉被荡起涟漪,将湖中弦月打碎。 …… “咚咚咚咚。” 急切的脚步声从医院的楼道传来,等靳子跃拉开病房的门,只见清栎昏倒在地上,床褥被掀开,原本躺在床上的陈若澜却无影无踪。 “老师,振作一点。” 靳子跃上去,将清栎唤醒。 青年男教师悠悠转醒,喃喃念着若澜的名字。 “若澜……若澜被人劫走了,快……快报警……” “被谁劫走了?老师有印象吗?” “就在刚刚……有人从背后袭击了我,我看不清他的正脸,应该还未走远。” 靳子跃匆忙起身,道: “老师先休息,我去找她。” 刚踏出病房的门,就听闻楼下嗒一声,紧接着是哗啦啦的玻璃声。 靳子跃追到玻璃声响的方向,低头望去,马路上,一位精壮汉子扛着穿蓝白病服的女孩,在夜色里狂奔。 再远的位置,停着一辆面包车! 靳子跃咬牙,迅速穿越楼梯,冲出医院。 护士医生纷纷避让,有些还在惊诧玻璃声响。 靳子跃折身出门,迅速翻跃绿化带,来到马路上,远远望见对方的人手将昏迷不醒的陈若澜送上面包车。 他正准备冲刺,突然,一道亮光从身后探来,照亮前方大道,随后是小电炉轻盈的引擎声。 靳子跃回头,来人摘下安全帽,露出一头秀发。 “你……”靳子跃有些迟疑。 傅沁没好气地说:“车子借你。” 由于上学走读需要,她很早就买了一辆小绵羊。 “嗯。”靳子跃冲她点头,翻身跨坐上去。 “注意安全。”女孩伫立路灯下,定定地望着他,眼底似乎有话,到嘴边只化成简单四字。 “会的。”靳子跃发动油门,小绵羊似乎也奶凶起来,嗡嗡地超前冲去。 微风刮得发丝贴上脸颊,傅沁把脸庞的发丝刮下来,眼中难掩忧色。 …… 公路上,不少车辆都悠悠前行,唯独面包车逐渐换挡提速,而在它远处,一辆小电车也在试图提速,连车灯都精神了不少。 夜风打在靳子跃脸上,凉意往衣兜里灌,他却宛若不觉。 他有预感,这次,恐怕是试炼的最后阶段了。完成这一次事件,他就得回归现实了。 老靳说,他必须舍弃那些儿女情长,才能真正成长。 但是,靳子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老靳,抱歉。 如果一个人成长是撇弃同伴至亲为代价,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黯然神伤,仅仅为了自己立足于世,那种力量,才是没有根源的死水。 第25章 与武相的初次见面 靳子跃远远望见面包车停下,车内的人不慌不忙地将陈若澜抱出来。 黑风衣,戴墨镜,大背头,颧骨带疤,面容冷峻。 此处,是陵海码头。 堤岸边停着一艘远洋船,黑色钢铁巨兽沉默地待命,船首高高翘起。 早早有人在此等候,他们和劫持陈若澜的人一样,墨镜装扮,穿着体面,耳机的隐隐有红光闪烁。 海风带着腥味,从大浪那头吹来。 诧异的是,对方发现了靳子跃,却没有过多举动,甚至没有交手的意思。 “摩西摩西,小友听得到吗?” 靳子跃才察觉,远处站着的男人,手里捧着类似于视频通讯一样的设备,画面里传来老人两鬓花白的脸庞。 他朝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对方点头,慢慢走来。 “我不能离开16区,只能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了,还请你见谅。”老人喃喃感慨。 “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靳子跃现在才16岁,照理来说,16区那边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我啊,一具上了年纪的老骨头罢了,倒是忘了说,平时也不便与你见面,只能通过这么梦境,和你交流交流,你不会介意我不请自来?” 老人说着,还朝边框外面左右打量,啧啧叹道:“真是神奇的能力,竟然将梦境还原得如此真实,是命辞?” 他的话语如惊雷,让靳子跃瞬间寒毛乍起。 “小友不用介意,活多了点岁数,会知道点什么,完全不奇怪不是么?” “你到底是谁?”靳子跃眼底尽是忌惮。 “我的名字,叫加藤莲。”老头乐呵呵地说。 靳子跃的脸色有些难看:“异鬼的武相?” 说起加藤莲,认识得人可能不多,但是提及武相,所有人都会恍然,随之大惊,这可是不能直呼名讳的巨擎。 异鬼保守派的领袖人物,夜天帝之下,16区异鬼的最高级别统帅,皇城禁军、异鬼的军事化管理第一人,即便在全联盟,也是说得上话的大人物。他也是异鬼界的活化石,16区历史上大多着名的战事更迭,幕后,都能看到他掌兵的影子,武相,以武居之,他本人的力量,也如山巅白雾,再也无人知晓。 “正是老夫。”他微微一笑。 靳子跃打量着眼前这位穿着便服的老人,和寻常酒馆里的红鼻子大爷气质无二,仿佛靠着小台一坐,温着清酒就能和店长侃一天。 但是他却轻易进入自己的梦境,甚至也知晓命辞的存在,简而言之,他和自己一样,在这个梦境中都是完整的意识存在。 “小友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出手。”他似乎想起什么,笑意更浓了些,“即便你回到现实,我也不会对你出手。” 他打量了靳子跃一眼,说:“真是英雄出少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间作坊偷看浮世绘呢。” “阁下应该不是来怀旧的?”靳子跃抬眸瞥了他一眼。 “哈,没忍住,想起了少年时候的意气往事。” 他端了端身子,像个出糗的老头搔搔后脑勺,呵呵一笑,道:“你放心,老夫本次前来,只是向借此机会,向你转达我等的立场。我族,并非都是你的敌人。” “你是想说保守派和激进派之分么?”靳子跃对异鬼没有特殊的恶感,也没有好感。 “非也,非也。” 加藤莲摆摆手,道: “保守与激进,只是不同的政治理念罢了。同根同源,再怎么斗,都只是我族家事,不值一道。我所说的敌人,与你的使命有关。你应该带着【百川汇海】?这一世代的收集者,你准备完成的是‘小百川’还是‘大百川’?” 靳子跃眉头微皱,看着他的眼神愈发不善。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好歹当年老夫也是为你们解决危机出过力的。难不成你以为每一次的灭世浩劫都是我族引起的吗?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所谓‘灭世’啊,毁灭的是世间万物,是不分种族的,灾难面前,两族都要同心协力才是。” 他像上了年纪的寻常大爷,借着资历和小辈吹嘘自己的见识。 “那武相所说的敌人,应该是引起灭世的人?”靳子跃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驭命者那群老东西的圈套,命运的轮盘悄然转动,指针一磕一碰,终究是与预想的轨迹重合。 哪怕自己一心的执念只想着为傅沁寻根问底,却在不知不觉间,挑起了整座格局的变动。 灭世这种说法,听起来离自己很遥远,但是【百川汇海】这种玄而又玄的命辞,就在他身边,让这种魔幻主义又显得有些真切。 “正是。”老头颔首。 “是na组织的人吗?” “现在还不确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清楚,究竟是谁引发的浩劫。不过,说起来,近些年这伙年轻人倒是折腾了不少事,你会帮我们解决他们的?” 靳子跃没有回答。 老头哂然一笑:“不过,以现在的你来说,要解决他们还有点够呛。先成长起来,将来,我们会有合作机会的。” “我还有个问题。”靳子跃说。 “小友请讲,老头子知无不言。” “为什么派人劫持若澜?”他瞥了一眼身后的男人,对方将昏迷的陈若澜横抱,表情木然。 “啊,用‘劫持’就太伤和气了,应该是五年前的我下的命令,派人远渡,将这位姑娘带回16区。你也知道,现在的我,和你来自同一个时代,我只是暂时占据着虚拟角色的意识而已。” 靳子跃并不满意对方的回答,定定地盯着他,面色不善。 “我知道小友想问什么,伤害她的可不是我的人,老夫当时也只是正好得知了情况,才派人快马加鞭把她救回来而已。”加藤莲悠悠地说。 “为什么你会救她?” 老头儿沉默了一呼吸的时间,望向陈若澜的方向,道:“因为她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嗯。”加藤莲眼中无悲无喜。 “一位差点把我送进鬼门关的故人。” 第26章 归去来兮! 旧事重提,老人脸色也不恼,瞥了靳子跃一眼,说:“小友不必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早就过去了,若我真的有杀心,早在医院就可以下手了。 “老夫只是想顺势帮一帮这小姑娘,毕竟她现在的状态,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介于人与异鬼之间,如果什么都不做,可是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的。” 靳子跃回望陈若澜,她的情况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复杂。 “要怎么救她?” “别让她尝到人血。剩下的,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她的体质特殊,如果你们能够唤醒她,说不定靠自己的意志也能唤醒免疫机制,成为世界上第一例免疫异鬼细胞的人类。余下的,看造化。” 加藤莲道。 “有劳。”靳子跃点头致意。 加藤莲继续道,:“按照小友的脾气,应该是想带走她的?这是我五年前的决定,那时候你也不在。不过这次,既然你在场,我就当作给你个顺水人情,小姑娘让你带回去。” 加藤莲意外的好说话。 “算是唐突找上你的赔礼了。”老头微微一笑,道,“不过,文相再派人追杀她,我可保不住了。” “不劳您费心。” 他们正说着,突然,靳子跃的意识恍惚了一阵。 全世界似乎都虚化了半秒,分化作虚影又重叠归一。 仅仅是这么短暂的变故,让靳子跃敏锐地嗅到了危机。 武相似乎察觉到了,他喃喃道:“看来你时间不多了。” 靳子跃不语。 刚刚的情况,是【溯本求源】在暗示命辞能量所剩无多。 再不迅速结束任务,等到能量耗尽,他就会被强制退出梦境。 八十几年的命辞能量,竟然在一次试炼就挥霍一空,可见这次试炼的准备、消耗、以及复刻程度都相当之高。 不知道到底复刻了什么,才会消耗这么高的能量。 八十几年的命辞能量,还是早在当年靳军来在世的时候为他存的。没想到仍旧差点挥霍一空,如果真的耗尽能量,命辞说不定会消散。 他心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随着命辞的动荡愈显强烈。 “如此,老夫也不打扰小友修行,就让我的人先走一步。靳小友,有缘再会。” 加藤莲也不寒暄,换上慈眉微笑。 接着,屏幕变黑,老头的容貌瞬间消失。 他的手下受到示意,众人点头应诺,头也不回,动作整齐划一。 从抬手间露出的底子来看,这些人都是高手,如果真的动手,自己现在的体力讨不了好。 其中,抱着陈若澜的那位西装男,走上前来,将昏迷的女孩交给靳子跃。 靳子跃接过陈若澜,瞥了眼,女孩依旧毫无意识,近距离探查才知道,她的身体有些发烫,脸红得很厉害,浑身都在散发着高热量。 靳子跃想着尽快安顿好陈若澜,才能放心地接受最后一战。 他发短信给闫无逊,地点在码头,找了处不受海风侵袭的位置,将女孩放下。 远洋船的铁锚开始回收,隐约听闻咔咔的锁链声。 靳子跃远眺着海天一线,沉思不语。 能执掌异鬼数百年,来者绝非善类。 虽然客客气气,但对方的言外之意却是——我盯着你,而且知根知底,你最好老实点。 这番梦境回去之后,做事必须更加慎重才行。 只是…… 靳子跃突然想起傅沁的脸。 无数个日夜里,只要闪过女孩的容颜,总能给他带来无限动力。在梦里能够再度见到她,更是让自己差点不能自持。有时候也会心存侥幸地想,如果能在梦里待久一些,多陪陪她那该多好。 光是这么想着,他的手无意识地点亮手机屏保,划拉到联系人,在“傅沁”一栏停留许久。 该用什么借口联系她?来领电动?还是实话实说…… 一向判决果断的靳子跃意外地有些小纠结。 他已经从先前那种朦胧中脱离,明确地知道,这是梦,而非重生。 在溯魂之境形成的时候,他顺利恢复了全部的意识。掌握了命势,已经算是不虚此行。 现在只需要静候最后一道考验,结束之后,他就会脱离这个世界。 “无需考验,你随时可以离开。” 他的身后,男人的烟嗓声兀地响起。 靳子跃回头,不由得一怔。 眼前的男人披着黑色的风衣,体型纤长,最瞩目的是,他戴着半哭半笑的白色面具。 “你是谁?”靳子跃半眯着眼。 “你又是谁?”对方反问。 即便戴着半哭半笑的面具看不清容貌,但是,从对方的身材、举止、声音来判断,所得的结论,靳子跃再熟悉不过。 “不必和我玩文字游戏。”靳子跃沉声说道,“你是【溯本求源】。” 对方的面具底下露出轻笑声。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回去。你的试炼早已完成,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回去。” 靳子跃感受着命辞的变化,却得不到任何回归的讯号。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回去的方法?” 半哭半笑的面具男侧了侧脸,用微笑的那一侧贴近靳子跃,面具的笑容宛如小丑高高咧起的嘴角:“那得问问你自己了。你真的想回去吗?” 靳子跃一怔。 对方隔空戳了戳靳子跃的心脏,说:“好好问问你那里,说,放你回去,你愿意吗?” 靳子跃微微张嘴,却发现,自己似乎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察觉,你的精神,你的潜意识,已经彻底沉醉在这片梦境里了。”对方的笑容越发诡异,双眼闪烁着渗人的光。 “哪怕你的理智再怎么抗拒,你的潜意识已经在这片梦境中沉沦。心爱的她还活着,还活在这个世界里!只要你不醒来,你们的故事就会一直下去,你就会拥有翻盘的机会,改变她的人生,让她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与其再次苏醒过来,接受她死亡的冷血事实,不如让这个梦境里无限延长下去。” “荒谬!”靳子跃脸色发冷,“我不是自欺欺人的人。” “除了你心爱的女人,这里可是有关心守护你的家人,还有为你豁出性命的挚友,需要等待你拯救的兄弟。人啊,现实生活缺少什么,梦里才会出现什么。为什么很多人梦醒时分会怅然若失,因为现实里,他已经失去了梦里的一切。” “懦弱的人才会止步不前。” 半哭半笑面具似乎连哭脸的弧度都强行翘起,他的声音玩味:“你不用解释,比起意志,潜意识掌控着身体的本能,才是最诚实的执行者。” “你不是说,你的冷静与理智支配着你的行为么?为什么还回不去呢?”对方的眼底绽放强光,“因为,最大的拦路虎,正是你自己啊!” 说罢,他摘下面具,带着嘲讽的笑意,露出和靳子跃一模一样的脸庞。 第27章 源 “既然如此,我就把所谓的潜意识斩断给你看。” 靳子跃不为所动,眸中泛着寒意,袖中刀刃蹭地出鞘。 “我没听错?有人要对付自己?”对方露出夸张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来。事先说明,为我提供源源不断力量的,正是你自己。你不曾听闻内心的哀嚎,不曾接受内心的渴望,不曾赦免内心的过失,不曾关注内心的畸变。 “真是冷血啊,让手指头的动作和内心的思想割裂甚至对立,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做到,对你来说却轻而易举。” 【溯本求源】化身的靳子跃张开双臂。 他和靳子跃一样,一柄小刀在手,上抛把玩了一阵,与靳子跃同时,蹬步迈出,冲刺! 两人眼色俱寒,动作一致,就像对着镜子。 左一刀刺进,对方也右一刀刺来。 靳子跃抬掌折腕,对方也顺势擒住他的手腕一扣,破了他的刀势。 双方对眼,猛地抬腿互踹。 “砰!” 各自踢在小腹上,彼此捂着肚子噔噔退去。靳子跃不信邪,反手持刀,一个俯冲做割喉动作。 对方也压低身子,低吼着抬腕持刀。 双方的兵刃对碰,彼此都使出全力,希望能够碾压过去。 四目相对,眼中满是怒火,近距离还可以看到彼此因发力而死死凸起的咬肌。 猛地,靳子跃一个变招,强在对方意识过来之前,让手侧肩,把对方的兵刃放进来,同时解放自己的短刀,向下划拉对方的小腹。 而对方这次没有变招,径直切下,在肩骨处留下深深的血痕。 靳子跃吃痛,对方也龇牙,双方各自一拳锤中心口,彼此互退。 “呼——” 靳子跃抹了抹小腹,脸色变得难看。 明明是自己割伤对方的小腹,自己却也疼痛难忍。与此同时,肩头的豁口血流如注,所幸没切到筋骨,否则右手就废了。 【溯本求源】喘息着,捂住下腹的血,道: “你仔细感受来自自己的伤痛!每一次你对自己的狠厉,是谁在承受?麻木的心,钝刀子割的是谁的肉!你以为把一切伤痛都封禁起来,忽视它,它就不存在了吗! “另一个你,那个向你哀求、请你成全的自己。人用理性来囚禁野兽,你却连同自己的感性一同封印。” “和傅沁在一起的时候,你明明很快乐?守护女孩的时候,你明明很自豪?和父亲修行的时候,心潮澎湃?和亲友交谈的时候,轻松惬意?那是最本质的自己,却被你——所谓的理性所掩盖!” 他怒喝一声,再次冲来,如同挥舞军刀,欲作劈扫状。 靳子跃也抽刀,抬腕欲扫。 叮—— 两道刀芒如斜十字相交—— 靳子跃手腕微微颤抖,血顺着刀缓缓淌下。 对方却只是伤了点皮毛。 【溯本求源】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强。 靳子跃的手指头微微颤抖,刚刚的力道还没有完全消化。 趁着靳子跃吃瘪,他也不放过机会,提气冲来。 靳子跃睁大双眼,借助命势,更清晰地看清对方的轨迹。 命势并非源于命辞,而是源于自己。靳子跃隐约理解了这种区别,对方应该无法复刻命势的能力。 对方的刀路变得清晰,眼前的银亮弧线后撤一步就足以让开,旋即,抬膝大蹬腿! 【溯本求源】被靳子跃一脚正中,身子一歪跌退回去。 只是一息之间,他又鲤鱼打挺,站立起来,仗着自己的力量与速度,贴着靳子跃蛮打。 靳子跃瞠目而视,两人缠近,拳拳到肉,以伤换伤,以血换血,顷刻间,各自身上多了三三俩俩的淤青和伤口。 “你不是自己的对手。”【溯本求源】注视着他,冷冷地说道。 “抑制‘本我’,关押‘超我’,这是就是你的‘自我’,把野兽与人性一并束缚,余下的,什么也不是,仅有空空荡荡的躯壳,如何支撑得起真正的伟力?” 靳子跃双目睁大,意念一动,周围的景物瞬间洗刷变换。 溯魂之境。 【溯本求源】的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似乎并不在意靳子跃开启的命场: “你上当了。睁大眼睛,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靳子跃发现,自己的身躯竟然呈半透明状,而且隐隐还有碎裂的咔咔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玻璃碴的晶状物。 “『溯魂之境』最能反映一个人的灵魂状态,你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与‘本我’的对立,加速了这种崩溃的进程,如今的你,别说动用灵魂,连维持自己的意识都开始吃力。当你开启『溯魂之境』的时候,就是你的灵魂彻底决裂的时刻。” 【溯本求源】是一团光球,蔓延出躯干和四肢,勉强维持着人形。 这是命辞的本体,当命辞拥有自我意识之后,『溯魂之境』就能将其容纳,当然,也能将其诛杀。 “和自己和解,坦然面对自己。与自己的矛盾,终究让你走向失败。唯有妥协,一切方可重头再来。就让我来终结你的矛盾,让你的灵魂得到解放。” 对方的身躯散发着柔光,缓缓走来。 “从此以后,你不必再压抑自己的悲伤,不必再憎恶自己的弱小,不必再封闭自己的内心,伤痛面前可以哭泣,脆弱面前可以接纳,能够再度为人敞开心扉,你所压抑的一切情绪,都会回归,你将再度获得嬉笑怒骂的权利,成为真真切切的人。” 靳子跃已经从最初的仇视中冷静下来。他抬了抬手,手掌上裂纹密布,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带动着身躯分裂出去。 但是…… 靳子跃定了定神,对自己身体的皲裂视若无睹。 “你说的不错。” 他缓缓开口。 【溯本求源】停下,静静等候着他的下文,明明灵魂状态已经一截一截凋零溃败,脸上的表情却像秋日里的和风,让人心生恬淡。 “我确实在梦境中感受到久违的温馨。”靳子跃语气平静,望向【溯本求源】,“也曾窃想这种生活继续下去,让我流连其中也未尝不可。” 说话期间,靳子跃双腿凋零。 “但你的言语中充满陷阱,你也一直假借着‘潜意识’的名义,再暗示和诱骗我的意志,想让我沉沦在这场梦境里。” 慢慢地,下半身已经隐没。 “你用他们绑架我,但你却忽略了,他们每一个人都真心实意希望我飞得更高更远。” 靳子跃说着,低垂着眼眸,仿佛见到一张张亲切的容颜,连眸光都柔和了几分。 【溯本求源】惊讶地发现,原先灵魂已经凋零到只剩头颅,却有新的光芒,像萤火虫,一点一点,包裹着靳子跃的身躯。每一团光焰中,似乎都蕴含着一幕场景。 头发凌乱的小鬼忍着眼泪嗫嚅;酒红色头发的姑娘眼神殷切;口角溢血的老男人露齿微笑;沉默寡言的妇女织着毛巾,以及…… 那名女孩远远地站定在路灯下,凝神远眺,眼眸映照星河。 一切的思绪、一切的祝福,都编织起靳子跃全新的身躯,光团越来越多,不一会,他的身躯彻底修复。 男人站定,声音温润,道: “温暖和温柔,从来都不曾让人沉溺,而是让人从中获得对抗绝望与恐惧的力量。” 第27章 一刀破境 【溯本求源】定定地望着他,光团状的脑袋看不清神情,良久,才听见他幽幽一叹: “恭喜你,考核通过。” 靳子跃点头。 “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说明你是真正成熟了。恭喜你,宿主。”先前还剑拔弩张的【溯本求源】,此刻只是淡然一笑。 即便它有意识,在『溯魂之境』当中,也不是人类的对手,这是命辞先天的劣势。命辞的意识薄弱,比拼灵魂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靳子跃回忆着,说: “所谓的‘潜意识’,并非真的是我的潜意识,而是你试图让我相信,那就是我,对么?” “是的。人的意识能够被暗示和诱导出来,错以为这是自己的意志,殊不知,很多时候,都只是被人利用的结果。”【溯本求源】也不掩饰。 “为什么我伤了你,自己也会有痛觉?” “呵。”【溯本求源】笑道,“小伎俩,不值一提,只是暗示的手段之一罢了。” “那为什么,你连我的招式,想法都能模仿?” 靳子跃觉得自己对命辞的了解仍旧不足,【溯本求源】竟然有能力亲自担任试炼者,并且复刻自己的诸多动作招式。 “知根知底罢了,别忘了,我还寄宿在你体内。你的一举一动,通过肌肉动作我也能察觉七七八八。” 靳子跃若有所思地点头。 “记住你所说的话。”【溯本求源】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道,“带上这份力量离开,这片梦境我维持不了多久,如今你能领悟,我也算是对得起上一任宿主。” 他眼神有些疲惫,显然八十几年的能量积蓄即将告罄,对自己还是颇有影响。 “老靳他……”靳子跃似乎看见靳军来呕血的一幕。 “生死皆有命数。在这个梦境中,上一任宿主是拥有自主意识的,因为他熟悉我,也常年温养我,隐隐留下了一些灵魂痕迹。” 【溯本求源】说着,慢慢化作光团。 “他帮你缠住了一个棘手的角色,以确保试炼不受阻挠。这个世界有些角色模拟出来太耗费能量,尤其是他们战斗的时候。 为了维持这个世界,保证试炼的进行,我不得不腾出更多的能量。所以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现身,亲自担任这次试炼的最后一环,只要你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将像烟雨一样消散。” “这不是你创造的世界么?”靳子跃问。 “这是我取巧投影来的世界。”【溯本求源】淡淡地说,“事件走向并非我能掌握。” 靳子跃问:“那若澜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么?” “那倒未必。”【溯本求源】瞥了他一眼,悠悠地说,“宿主你仔细想想,你的出现改变了多少轨迹。” 靳子跃默然,细细梳理着这一切。 他在班上引起骚动,抱住傅沁,这是开端。 而班主任出来圆场,才会顺带叫他去确认同学的情况。 于是,靳子跃到了陈若澜楼下…… 不仅如此,若非他与老靳相遇,习得命势,也不是茗的对手。 而茗也没有死,反倒将他的底都给打探了去。 “有因必有果,百因种百果。” 靳军来的话语尤在耳畔。 …… 默默解除了『溯魂之境』,离开了灵魂世界。他尚未开启命识,所以失去了【溯本求源】的视野。 这一次,他真切感受到,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从梦境中脱离,就像清醒梦,只要找到“开关”,就能暂停。 一道光环从靳子跃脚底升起。 “回去。”【溯本求源】道,“带着全新的力量,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靳子跃朝虚空中的它点头致谢。 他踏上光环,宛如升天阵,一圈一圈的光环律动不止。 身体变成半透明,靳子跃慢慢发现,自己恢复了成年的模样,传送阵显现的,是自己的意识。 【溯本求源】的影像显现,已经凝聚成一团光球,目送着靳子跃的身形慢慢消失。 突然,异变陡生! 天际传来一道炽亮的白光,速度极快,瞬息之间,就从海边扩散到眼前。 “小心!”【溯本求源】也发现了这道一字弧线斩,连忙惊呼提醒。 那道白光如同飞遁,眨眼间,海天相接的一线亮光在视野可见范围内放大! 靳子跃的心脏狂跳,那种锋锐的感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拦腰一剖为二! 他不得不中断传送法阵,猛地腾起扭身闪避。 直觉告诉他,这恐怖的一刀气势凌厉,连灵魂都能劈开。 就在他腾跃而起的时候,白光已至,眨眼即逝,向着不知名的远天荡去。 【溯本求源】的光团凝滞。 靳子跃落地,啪嗒一声掉落的还有分离的左臂。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左手,再望向【溯本求源】。 命辞再无声息,两息的时间内,破裂消散。 靳子跃的身体莫名地虚弱,那是命辞被强行抹杀,宿主的身体也会有相应的反应。 靳子跃咬牙。 左臂的豁口血流如注。 【溯本求源】竟然被一剑抹杀。 全世界都变天了。 学校晚自习的教室里,突然断电一般陷入黑暗,接着,再也没有亮起来。 黑暗如潮水,不知从何而起,从四面八方涌来。 残破的楼道瞬间被吞噬,沿途的行道树也难以幸免。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消亡。 早晨历练的藤蔓与山间小道彻底隐入夜色。 便利店被黑风拂过,再无颜色。 默默编织着毛衣的靳母,等不到丈夫儿子,背后的黑暗张开血口大口。 埋头做功课的傅寻,似有感召,抬头所见是一望无际的黑色。 所有场景都像水墨画晕开,所有的一切都在在崩溃中凋亡。 …… 靳子跃双拳攥紧。【溯本求源】并没有死,但是距离凋亡也不远了,它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能通过收缩世界来维持最后的能量。 月下,海边,沙滩,浪潮喧哗。 男人的木屐踩在细沙上,发不出任何声响。 长刀斜指,一路悬地而划。 他缄口走近,瞳间辉芒冷如月光。 “找到你了。”上泉胜彦定定地望着靳子跃。 第29章 破军 “你是谁?”靳子跃心中忌惮对方突然发难,只能简单摁住左手的断口,与对方齐目而视。 “吾名上泉胜彦,特来此取你性命。” 男人悠悠踏步而行,左半边吹来海风,他的发丝被带向右边,将澄澈的眼瞳半遮半掩。 上泉胜彦? 靳子跃瞳孔微微撑大。 16区历史上的第一剑圣? 为什么梦境中,会连这种程度的对手都模拟出来? 还是说,他真的来过? 上泉注视着靳子跃的脸,棱角分明,眼神坚毅,和那男人怒目的容颜有着七成相似。 “你和那个人长得很像,不过,他心中藏着狮子,你的心里养着恶龙。” “老靳呢?”靳子跃问。 上泉胜彦缓缓道:“那个男人是你的父亲?他已经倒在吾刀之下。不过,他临终之前,让吾托一句话给你。” 话毕,上泉胜彦脸色有些复杂。 听闻噩耗,靳子跃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他说——” …… 数小时前。 倏地一声爆响,青石板碎裂成块,硬生生被掀翻数丈之高。 柳树斜垮,断口平整;房屋倾塌,木屑纷飞。 靳军来快步移动,踩在屋檐上灵活穿行。 身后,上泉胜彦的身影腾地跃起,和月钩重叠,光影交错的一瞬,他已经在靳军来眼前放大。 “『新阴流·容发』!” 爆射的剑气长余五米,将玻璃瓦片卡啦划碎,靳军来怒目大喝,命辞【鸣金收兵】化作命势,浑身精铁赤钢,在剑气的激射下铿锵作响。 纵使是化身金铁,靳军来依旧吃痛。 对方的剑术至臻化境,蕴含着无穷剑意,类似于命势,削金斩铁,宛如刨泥,所幸无法将其一刀斩断,靳军来捂着金属缺口,再次铸入金水重塑血肉。 青平戟嗡然破空,抡转一周,与长刀悍然对拼,两柄兵器都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命势之间硬撼碰撞,星火叮沥沥直冒。 靳军来大喝一声,瞬间切换命辞【风言风语】,狂风呼啦啦掀起一屋瓦片,从靳军来的身后涌来,交缠之中乒乓作响:“风神助我!” 巽木樊家秘术——踏风行! 见他身体在狂风包裹中送至高空,宛如弹射炮蓄足了势头,命辞再度临空切换! 瞬间,橘红色的火光掩盖明月,一团火球旋转着扩大,像一面搅动的披风。 火属命辞——【重明继焰】! 章家绝技——驱炎咒! 顷刻间,火球像煮沸的浓汤,咕咚咕咚冒出更多的星火,围绕核心的巨大火球,众星拱月! “大——焰——阳——天!” 靳军来双手作擎天状,庞大的火团如小型太阳,缓缓沉落人间。 方圆十公里内人皆骇然,眼前只见天空照得炽亮。 上泉胜彦眼神一亮,喝道:“来!” 他的脚下方寸之地碎裂如蛛网,红光照耀在他脸上,持剑的手依旧沉稳,仿佛和之前千万次的挥刀别无二致。 那是刻在骨子里,烙印在灵魂中的动作。 拔刀!拔刀!拔刀! 铿——铿——铿—— 他的动作只有一遍,却宛如演示了千万回,单是刹那的光影,就能看到数万刀重合的轨迹,从密密麻麻到化繁为一,至强一斩! 『新阴流·无二剑』! 嗖—— 秋波荡漾,万籁俱静。 硕大的火球被硬生生排出一道豁口,前沿,翻涌的火焰连愈合都来不及,便被男人冷酷的剑意扑灭。 就在火球一分为二的瞬间,一线光亮从中绽放。 靳军来高速俯冲而下,撼动山河,土属命辞【千沟万壑】结合引力,在他身上划出道道红铁,连青平戟都在音爆与摩擦中锃得光亮! 火属焚焰先锋开路,碧水后至而滔天,踏风生雷,手持金鸣之刃,宛如宛如神威降世! 这一击,开山裂海,一分胜负! 上泉胜彦的头皮发麻,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太棒了!要的就是这种对手! “吾将豁尽全力,来表达对君的敬意!” 他的手搭在剑上,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柔和,即是在这种生死时刻,他也能浑然忘情,投入剑与己的交流沟通中。 【故剑情深】涔涔作响,如温婉的女子,与他一同携手。 “你也感受到对手的强大了么?竟然替吾高兴。”上泉胜彦眉眼温柔。 一人一剑,心念相同。 “既然如此,那要上了!” 上泉胜彦的眼眸雪亮,这一声,是说给太刀听的。奇异的是,他竟然从百岁暮气中褪变,瞬间的精气神抵达巅峰,仿佛时光回溯,岁月蒸发,执刀的那一刻,就是俯瞰天下,意气风发的少年! 靳军来怒喝一声,三四息间,从天而降,这一招,就是赌上性命的绝杀! 白光将上泉胜彦淹没。 光芒中,剑圣的声音响彻云霄—— “『新阴流·神妙一刀·必胜剑』!” 水漫长空,雷鸣撕扯。 靳军来感受到那股世间难以匹敌的锐意,穿山裂海,遁金退火,速度丝毫不减,瞬息之间迎头而来。 繁杂的小五行术,在简单朴素的一刀面前,所及之处,雨雪消融。 一刀划破! 但是,他的眼神炽烈宛如明火,那又怎么样!招在后头! 他抬手…… 突然—— 噗通…… 他的灵魂一怔,心脏不自觉漏了一拍。 全世界在他眼前一分为二,又很快左右合并,就像幻觉叠影。 但他知道,这并不是幻觉。 遭了…… 两人打架太凶,提前耗尽了【溯本求源】的能量。再打下去,臭小子就得退出这次试炼了。 他分神的那瞬间,胜负已分。 一道剑光宛如长鞭,抽在庞大的五行俱灭术上,一分而裂,露出当中的靳军来。 心念电转间,男人咬牙抬戟,竖天而劈。 却被剑光削落持戟的半边身子,另外半边,急速坠地! 上泉胜彦睁大眼,眼瞳中映着男人疾速放大的身影,挥——刀——。 “砰——” 烟雨飘渺的水乡,柳条依依随风摇曳。 尘归尘,土归土。 上泉胜彦保持着一刀挥出的模样,前足微踞,长刀斜指天际。 地上,是靳军来再次被一刀两断的身躯。 第一次,是纵向,削落他一手一足。 第二次,是拦腰。 “咳咳。”男人倒在血泊里,眼睛半睁难眨,喉间咕咚冒着血沫,呕着呕着,突然猖獗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下第一剑圣,不过如此!” 他用仅存的单只膀子,在血迹里摸索,找个舒服的姿势,让自己的左半截胸膛肺叶和内脏别流失得那么严重,如果仔细观察血肉模糊的豁口,还可以察觉到心脏处,血液一茬一茬地往外冒。 上泉胜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男人贴身砸在自己胸膛的一掌,被削斩之后,这贴身一掌几乎没有杀伤力。 他的脸上罕见的阴沉:“你没有尽全力。” “哈,哈,要是老子尽全力,倒在这的就是你了。”靳军来牙间渗血,笑得很开心。 “喂,剑圣大人,帮个忙呗,帮我给……咳咳……给那不成器的臭小子带一句话。” 靳军来咳着血,张嘴欲语。 “且说无妨。”上泉胜彦虽有余愠,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会对自己的儿子说什么? 『老爹我已经尽力了』? 『好好活下去』? 还是……对儿子的难舍。 不可否认,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父亲。 靳军来眼中笑意不减,喘了几口气,才艰难地发声: —— “上泉胜彦的弱点,是肺部。” 上泉胜彦木着脸,如是对靳子跃说道。 他回忆起,男人说完这句话,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双眼才失去神采。 第30章 救场 靳子跃捂着断臂的豁口,双目茫然,久久不语。 “但吾还是要提醒一句。”上泉胜彦忍不住说道,“所言不实,吾之弱点,并非肺部。” “杀了你。” 靳子跃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鼻翼颤动,颅内能够清晰听见牙间嘣响。 “现在的你,并非吾之对手。” 上泉胜彦一丝不苟地说。 靳子跃想动用命势,却发现【溯本求源】重创,在他此刻体内,无论如何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彻底销声匿迹。 此刻的他,所能倚仗的,唯有带血的拳头! 他大步冲上去,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靳军来这两天的音容笑貌。 男人在公寓陪着靳子跃归家,时不时点头赞赏,或是低头沉思 …… 男人回到家,在老婆面前点头哈腰,闯进厨房伸手去捞排骨 …… 男人站在台阶上,露出焉坏的表情,和靳子跃拳脚相碰。 …… 男人说着不要纠结小情小义,要先顾好自己;转头,自己却慨然赴死。也许当时凝神自语的时候,是想告诉儿子,别学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 …… 但是! 但是现在!! 靳子跃咆哮着挥拳朝上泉胜彦冲去,他不知道自己的拳头是如何挥出去的。 上泉胜彦没有拔刀,仅是侧身,就躲掉靳子跃的独臂拳。 靳子跃不甘心,再出拳,脸上的表情宛如野兽。 上泉胜彦冷着眼看他,即便不靠剑术,异鬼的体质也远远超越人类。 靳子跃挥拳。 剑圣仅是歪头。 突然,拳路一变,折返至胸前,朝着心肺一击锤下。 上泉胜彦闷哼一声,脸色难看。 第二次了。 他不拔刀,是觉得失去理智的可怜人,没有令他拔刀的资格。 但对方显然并非此类。 他利用悲伤与愤怒做伪装,直到正拳锤中,才褪去那抹歇斯底里,眼中,散发幽幽寒芒。 他的伤心不假,只是悲伤被他当作铠甲,让他的拳更锋利,心智愈发坚定。 上泉胜彦硬接这一拳,眼中燃起一丝赞许:“现在的你,有资格让我拔刀。” 靳子跃的近身打法愈发凶戾,伤口来不及处理,随着他的晃动,一团一团的血珠甩落,他却浑然不觉。 靳军来说,上泉胜彦的弱点是肺部。但是自己刚刚那一拳已经击中,对方却无明显反应。 如果不能奏效,自己当真束手无策了。 上泉胜彦双目一凝,手轻握住刀柄。 仅仅是握刀,近身的靳子跃就能听见千万武士的怒喊,那些是和这柄刀、这名剑客对剑的亡魂,靳子跃可以切身感受到他们的恐惧与无力,仿佛这柄刀寒光出鞘的那一刻,就是天地初开之时。 人在这把刀出鞘之前,竟然会心生希冀,仿佛能一睹黎明的模样。 结束了…… 靳子跃的拳头不止,猛地再次扬起。 “铿。” 剑圣的刀鞘与刀柄开始碰撞。 “住手!” 远天,一道长光冲天而起,接着,光芒垂下九十度,蓦地照在上泉胜彦脸上。 异鬼的种族本能,让他下意识挡住光芒。 随后,小电驴的声音嗡然而至。 上泉胜彦正对着光,而靳子跃是逆向。他听见声音,不可思议地扭过头。 女孩用尽生平的力气怒喊出来,双手抓紧车把,发丝披在身后,顺着气流纷飞。 车灯是如此敞亮,突如其来照亮了靳子跃的前方,虽然光线刺目,靳子跃却挪不开眼。 女孩的小电驴甩一圈停住,她迅速跳下车,也不关油门,直接朝靳子跃和上泉胜彦的位置丢去。 小电驴侧翻,一路摩擦刮沙,靳子跃眼疾手快,纵身一跃,朝女孩的方向跑去。 因为女孩在高速跳车的过程中,自己摔在地上,连跌了几滚。 上泉胜彦被小电驴顶撞,脑袋嗡了一下,随后将其一脚踢开。 “谁?”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靳子跃环抱住傅沁,望着女孩被刮花的脸,心酸不已:“你怎么来了?” 傅沁果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来不及回话,站起来,双手张开呈“大”字挡在上泉胜彦和靳子跃之间,不顾脸庞滑落的血液,沉声道:“不许动他。” 上泉胜彦看清来者是一位人类女孩,沉声用汉语一字一顿:“你走开,吾、不杀女人。” 女孩眼神坚毅,脑袋轻晃,双手不曾有丝毫动摇:“想要伤害他,就先迈过我的尸体。” 傅沁不知道,眼前这名男人是五百年前名震天下的16区第一剑圣。但即便她知道,也会毫不犹豫地挡在靳子跃的前方。 “别得寸进尺,吾不杀,不代表不会动手。”上泉胜彦寒声道。 他有些诧异,女孩虽然发丝凌乱,但青丝底下的眼眸却澄澈透亮。明明只是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却不见任何惧色,倒不如说,比起恐惧的眼色,她的眸子底,映着冷泉幽月。 靳子跃神色复杂地望着女孩的背影。 从未想过傅沁会出现。 在他生死搏杀中,每每绝境,他总会想起傅沁的音容笑貌,那是支撑着他战斗下去的动力。 可是当傅沁真切出现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不是幸福,反倒是最深切的不幸。 自己最心爱的女孩,也要面临血与火的危险。 这是靳子跃绝对无法容忍的。 他上前一步,将傅沁揽回,横身挡在女孩面前,说:“这不关她的事。” 上泉胜彦道:“你可以交代遗言。” 靳子跃回头,端详着傅沁的脸,脸颊有些灰扑扑的,表情冷漠,唯有双瞳澄澈。 突然,她伸过脑袋,一把啜住靳子跃的唇,双臂环上,将他紧紧抱住。 上泉胜彦一怔。 靳子跃也有些愣神。 他从未想过,平时那个不善言辞的女孩,突然的举止这么果断……和大胆。 女孩的举动前所未有的热烈。 所幸,这种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傅沁缩回脑袋,一脸淡然,用郑重地表情说:“有人告诉我,用我的血,可以帮上你。” 靳子跃才注意到,她利用刚刚摔破皮的口角,将血度送到靳子跃口中。 女孩从靳子跃的怀里出来,平静地说:“我不会拖你后腿,但是,要死一起死。” 靳子跃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到嘴的话却无从出口,只能轻轻揩过她口角的血渍,食指和中指并拢,在自己脸上抹出一道划痕。 “不会有事的。” 靳子跃的肩膀肩上,传来女孩闷闷的声响:“我相信你。” 随后,傅沁从靳子跃怀里挣脱出来,面向着他,缓缓后退,将最后的战场留给两个男人。 靳子跃重新望向上泉胜彦,这一次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缓缓从衣袋里取出矿泉水瓶,里面,是尚未动用的“井水”。 血液的作用,靳子跃再清楚不过。那是开启驭命者能力的源头。 虽然不知道为何傅沁的血液也有这种功效,但不妨碍他仰头—— 一饮而尽! 第31章 金刚枪破(上) 湿冷的海风吹过帽檐,礼帽掀起一角。 海鸟踩着礼帽的顶端,歪了歪小脑袋,似乎感受到什么,扑棱棱地飞走了。 随着风的舞动,黑色礼帽底下那张白色的微笑面具若隐若现。 那具身影穿着白底黑衫的燕尾服,不知在这站了多久,像伫立在高崖的稻草人,守望着天空和大海,永远都是这副开怀的面容。 他的怀里,沉睡着一名少女。女孩脸上缠满绷带,偶尔的缝隙里,露出酒红色的头发。 …… “噗咚,噗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 浑身的血液,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的收缩和舒张中,焕发新的生机。 血液因子里,亘古的力量被唤醒。靳子跃的眼中,世界多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色斑,像一团团薄雾,漫无目的地游弋。 那是充斥在世界任何角落中,命辞逸散的能量。 上泉胜彦讶于对方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活了这么久,也见过许多会借用“命辞”的人,和他们交手过,甚至倒在他刀下的都不计其数。 这种力量,未曾让他震撼过。 可是对面的小子,应该是初次唤醒这种驭命的力量,却宛如大江大海,从他身后滚滚而来,根本不像刚刚觉醒,反而像是开闸的水坝,怒吼的江涛宣泄而出。 靳子跃诧异于傅沁的血液,给他带来的开启命识的效果,和靳军来的血完全不同。 当年第一次开启命识,他发了三天的烧,浑身骨头热得像要融化掉,后续看什么都有些不适应,像极了飞蚊症和老花眼,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种花花绿绿的世界。 而傅沁的血,像涓涓细细流,滋养着他的筋脉,润物无声,不知不觉间,随着血液的循环,一路畅通无阻,微微的热能让全身说不出的暖和,连断臂处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命识开启,鉴命术随着灵瞳也有了发挥的余地。 有人说,驭命者的天赋,有一定程度上受到“共鸣者”的影响。早年靳军来的血,早就了他同辈之中最快的驭命速度,最敏锐的命识,最活跃的灵性,才有层出不穷的驭命手法。 傅沁的血不一样,靳子跃察觉不到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但是心头莫名一阵暖洋洋的,像阳春三月的一场细雨,狂躁与暴戾的情绪都被洗刷殆尽。 他的周遭气场变得微妙,光是站在那,低眸凝思,都可以感受到周遭命辞能量好奇地游弋过来,轻触他的皮肤,弹弹他的脸颊。 上泉胜彦耐心地等待他将全新的力量消化。 无他,这是追求极道剑术者的自信,与自尊。 唯有如此,无惧无畏,剑锋藏心,心坚则铁斩。 任何力量都不及心中一剑。 既然如此,交由敌人豁尽全力,绽放最强光芒,又有何妨? 最强的剑术,就应该正面将其碾压,足以让对手心悦诚服,心甘情愿引劲就戮。 才能成为当之无愧的“最强”! 眼前的少年,无形的气浪在他周遭漾开,仿佛开了了某种禁锢。 靳子跃睁眼,适应全新的驭命体制。 他望着不远处站立的上泉胜彦,他的命辞游走周身,信息慢慢显露。 【故剑情深】 持有者:上泉胜彦 契合度:96(心心相印) 年限:1536(大势已成) 状态:全盛 所属:人司 由上泉胜彦的第一万刀之精气神所凝结,随着持有者的刀术而日渐精进,受剑圣通透之心滋养,以化剑灵。 【剑心】:不受任何邪魔歪念侵袭,在持剑时精气神快速抵达巅峰,越容易领悟剑式; 【剑道】:剑之一途,修行修心,心性不溃,剑道不摧,以剑入道,持有者修行随着剑术提升而精进; 【剑意】:命势技,剑意斩心。伤害皆可直击灵魂,震撼对手,使其折服于剑意之下。 【剑阙】:剑术至臻化境,凭龙门跃,剑气外放,万剑归一。 【剑灵】:故剑有灵,生生不息,滋养剑灵,使命辞拥有自主意识,宛如心爱之人。 十神分布: (略) 靳子跃脸色微微动容,傅沁给予的命识……所给出的信息竟然如此庞杂。 命辞的每一个阶段、生平记事、以及构成,都清晰展现。 未曾听闻鉴命术能够达到这么详尽的程度,他的鉴命术,恐怕又更上一层楼了。 而他,也真真切切认识到上泉胜彦的强大。 仅是命辞,就已经传来如此窒息的压迫感。更何况以剑入道的剑圣,代表的是当世剑道的巅峰。 自己该如何对抗?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掌中纹路微微泛热,仿佛在告诉他自己命辞的更迭。 【溯本求源】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埃身碳气】。 靳子跃回身望了傅沁一眼,女孩脸上表情不明显,手却紧紧地攥住两侧的裤脚。 【傅沁】 命辞:『埃身碳气』 年限:11年(衰弱) 长期缺失存在感的女孩,在男孩的感染下逐渐产开心扉,曾经间歇性“不存在”的症状得以根治,命辞因存在感的产生逐渐虚弱。 他自己手中的【埃身碳气】,却足足326年。 这是他在现实中的命辞。 似乎,因为傅沁的命辞与血脉都是同源,将他内在的命辞唤醒了。 是啊。 当年,傅沁去世之后,她的命辞,自己一直都珍藏着,甚至将命辞作为守护符一般,开发到高于绝大多数命辞的强度。 仅是因为,这是傅沁的命辞,带着它,就是带着一份思念。 这个命辞寄托着傅沁的大半生,一直以来,是它在为自己提供力量,就像傅沁相随。 靳子跃手中的拳头握紧,眼底战意逐渐高涨。 这次的战斗,不再是孤身一人。 上泉胜彦似乎也察觉到靳子跃的斗志,右手捂着刀鞘,身子隐隐前趋。 靳子跃捂住断臂的伤口,瞬间黑化结痂,两息之间碳化散落,随后,纷飞的碳灰重塑,地上的断手消失,新的手已经长回靳子跃身上。 傅沁愣愣地看着,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哪怕面对的是16区的剑圣,靳子跃心中的战火,依旧熊熊燃烧。 所想守护的一切、心爱的女孩就在身后,他没有后路,唯有为生而战! 他的战意凶猛得仿佛要透体而出,在精气神达到巅峰时,身体周围出现了三三两两的白色鳞状晶片。 【埃身碳气】,碳之所结,命势:碳之重塑! 第32章 金刚枪破(下) 紧接着,一柄酷似瞳丸的长刀从他手中蜿蜒出现。 这柄刀呈半透明半浑浊状,由碳重塑结构重新构成,随着靳子跃的意志,逐渐凝结成立体网状结构。 这种粒子细可分化如星海,缥缈如尘埃;聚可积沙成塔,硬撼世间万物。 余下的粒子如蓝色荧光,在靳子跃的周围环绕。 上泉胜彦眼前一亮:“既然使刀,就让吾用手中挚爱与你一决胜负。” 说罢,他已经微蹲蓄势,双手攥刀提至右侧,快步踏进! 他的步伐不似一般的武士一颠一簸,而像踏着细沙飞雪,每踩一步,脚底就有无形的气浪荡漾开来,就像湖面泛起涟漪,一点一圈,平稳之中暗合玄机。 靳子跃单手抽刀,也不花哨,抡起爆砍。 上泉胜彦皱了皱眉,并非难缠,而是这种刀术…… 太拙劣了。 打得凶,只能吓唬吓唬业余的人,但是在剑圣眼中,却毫无威胁。 几乎只是在一瞬间,他就想好了格挡卸力、绕过对方刀锋一个反上撩,足以眨眼间完成反杀。 简而言之,对方的刀路全是破绽。 真正的剑术,并没有那么多华丽的剑技、不需要展现多野蛮的力量,也不存在多持久的爆发对垒,而是在金铁轨迹交错的刹那,决一生死。 上泉胜彦猜到了,对方的招式肯定有诈。但是那又如何,如果能够在自己冠绝天下的剑斩下耍诈,那也是一种能力。 但就得看对方有没有这种本事! 不要低估千锤百炼的一剑啊! 上泉胜彦怒吼! 电光一闪,男人手中的长刀化身惊雷,几乎在靳子跃劈下的一瞬间,格挡! 猛然间,上泉胜彦扭腕,格挡的刀如遁地蛟龙,扭一圈朝下再顺势折回,电掣而过,刀速快得产生错位砍过的幻觉,眨眼刀锋已至。 傅沁心中一凛,双眼不自觉睁大。 “铿——” 就在快撩起划破靳子跃胸膛的时候,上泉胜彦的刀却被不知名的“盾”给挡住了。 他诧异地望去,那是无数六边形鳞片拼组而成的盾牌,完全是凭空产生没有任何预兆。 而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刀必杀,锋锐的剑意,竟然被其阻挡。 就是短暂的卡滞,靳子跃的刀再次划落! 这次,他改用双手持刀,利用上泉胜彦后劲未去新力未生的时候,立刻发难,猛地一刀刺去。 上泉胜彦还在错愕究竟是何种材质盾牌,竟然能够挡住自己的刀,靳子跃的刀锋已经紧咬而至。 他不得不让开一个身位,快步后退,堪堪闪过一刀。 接下来,靳子跃竟然短暂地取得优势,凭借那面出其不意的盾,上泉胜彦多次试探未果,只能任由靳子跃纵横挥斥。 上泉胜彦越打越兴奋,这个小辈,刀法虽然杂乱,但是乱中带稳,显然没有经过系统的练习,却自成一脉,招式路数中带着灵性,与东瀛的刀路有很大的差异,是融入了古武么? 他在刀技上的天赋逐渐展现出来。 刀乃九短之雄,在靳子跃手中,长刀运劲而推,以刀路带动气路,嚯嚯声不绝于耳。 但是这些手法,在上泉胜彦眼中,还是太稚嫩了! “嚯!” 他运气于胸,细长的太刀仿佛活了过来,抡出的轨迹灵动如游龙,化作一道道绚丽白光。 “『新阴流·九个·八重垣』!” 刷—— 银色缎带疾速飞舞,那是凝而不散的刀芒。 古武的霸与新阴流的柔对碰在一起,铿铿声不绝于耳。 上泉胜彦猛然睁眼,他突然意识到对方的刀是什么材质了,这种厚重的手感,以及夸张的硬度,是金刚! 金刚是很硬,但是同样的,反震力也大,两柄刀刃对碰的所有后劲,都原原本本地递归到眼前这名少年的手掌中,再拼下去,对方的虎口一定受不了。 正当他思忖的时候,靳子跃的攻势再转,跃起上抡,像侧立的陀螺回旋,借助惯性猛劈而下。 上泉胜彦眼中一闪精芒,接! 他抽刀平砍,刀势厚重,凝聚在刀身不断巩固太刀,将刀的硬度强行提升。剑身光影斜长,如长虹荡漾。 『新阴流·神妙一刀』! 这时候,靳子跃眼中杀意骤现! 他的刀,竟然未战先断! 嘣地一声,金刚刀在神妙一刀挥砍的裂开,以此和这一刀交错而过,同时,金刚刀来势不减,竟然继续斩下! 上泉胜彦愣了一下,但力道不减,眼底浮现怒意。 能灵活分离的刀? 遇到这种阴招,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惊慌,而是愠怒。 金刚刀让过了自己的刀路,暴露的就是他自己!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真以为金刚是切不开的吗! 小子,这么看不起吾的剑术吗! 那就看看谁的剑更快更强! 上泉胜彦浑身爆发,剑气从他浑身散开,凌厉得让人心生寒意。 靳子跃不闪不避,果然对方的剑更快,但同时,靳子跃的金刚盾已经凝聚而成。 【埃身碳气】的命势:碳之重塑! 尖锐的刮擦声响起,金刚盾哀鸣不止,只坚持了一息的时间,就被曾经斩开无形俱灭阵的神妙一刀破开! 与此同时,靳子跃的金刚刀也劈向上泉胜彦。 剑圣的肩膀中刀,他却不管不顾,怒喊声中,太刀的光亮如白昼,剑气迸发引发狂风,瞬间将周遭一切分割成碎片! 靳子跃也动用全力,面前的金刚盾瞬间衍化八面,盾面很小,堪堪巴掌来大,重重叠叠,一一化解狂暴的剑气。 “八重锁!” 靳子跃周身被剑气割破,一道道血箭飙射而出。 两人以血还血,飓风带着血色席卷天际! 傅沁张嘴欲喊,却被狂风遮面,不得不以手相挡。 “最后一击了!” 靳子跃咬牙,操纵所有的金刚盾,放弃防御,猛然钻入金刚长刀之中,长刀的刀径不断膨胀,刀身从细长变成厚重的大砍刀。 没有了盾的抵挡,神妙一刀彻底长驱直入。 突然,靳子跃头颅飞起,与身体分离。 上泉胜彦愣住了。 准确地说,靳子跃的上半身完全虚化,如同烟尘,瞬间炸开。 神妙一刀扫出去,飞向远天,而眼前的烟尘,只是被气流搅动,再次回卷,凝结成靳子跃的模样。 “陷阱?!” 上泉胜彦潘然醒悟,但为时已晚。 靳子跃怒吼,手中的长刀狠狠下压,厚重的金刚砍刀开始发威,道道金刚碎片宛如活过来的加特林子弹—— “金刚枪破!” 哒哒哒哒哒哒! 无数碎片从肩胛骨扎入,狠狠穿透上泉胜彦的肺叶、肋骨、腹腔,从他背后绽放道道血花,半截身躯像爆开的血气球! 第33章 何为剑圣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沁才听见自己的心跳,心脏仿佛要从喉咙窜出来。 就在靳子跃分散的那一瞬间,她连呼吸都停滞了。 身体在颤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一瞬间,她差点晕厥过去。 女孩双眼无神,瞳孔一样颤栗不已,她从未如此失态过。 眼前,血如雨瀑。 靳子跃……你究竟是怎么捱过来的啊! 傅沁泪流满面,手中的拳头攥紧,很想质问,又不敢质问。 男孩的世界冷酷而陌生,血顺着刀锋缓缓淌落。一次又一次在鬼门关面前徘徊,纵使对方长刀割头,依旧面不改色,冷峻地挥出手中的刀,为什么能够这么冷静啊!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单凭思念,真的能够扛住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击败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吗? 每次靳子跃受伤,傅沁的心如刀剜。 胸闷,痛苦得说不出话。 傅沁默默地落泪,泪水落入唇畔,竟是百般酸涩。 她有些理解“她”说的话了。 男孩为了女孩,褪去了所有的稚气,带上最冷酷的面具,孓然走进刀光剑影中,生即走肉,死亦解脱。 这样的……这样的靳子跃,并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靳子跃! 这个年龄段,他原本应该是笑嘻嘻地冲喜欢的女孩耍宝,偶尔善解人意,偶尔又惹人生气,用含糊其辞的口吻说着道歉,用模棱两可的语调说着情话…… 可是—— 男孩剧烈地喘息,眉宇如刀,盯着眼前被金刚碎片穿透的剑圣,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的眼底埋藏着万载寒冰,即使想隐藏,那股血腥味依旧扑鼻。 傅沁的眼泪不受控制,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失态了。 好想去捂热这块冰,可是伸手却发现,对方的世界,距离自己,竟是那么遥不可及。 隔着阴阳。 如果…… 可以拯救他就好了…… 傅沁双手捻紧合十,低头祈念。 …… 烟尘散去,满地血污,码头的地面碎石横生。 靳子跃胸膛不断起伏,过渡的消耗,让他有些发虚,不枉他精心营造这陷阱。 剑圣在剑术上技艺肯定精于自己,利用他的自信,对剑道的执着,以及对自己的层层误判,最终出其不意。 上泉胜彦败北的理由,并非轻敌,而是所谓正大光明的剑道。 靳子跃没有这种束缚,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他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儿,勉强想挤出一丝微笑,却发现女孩哭得梨花带雨,他的脸僵了僵,想用微笑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生涩无比。 明明对着镜子,自己可以模拟出世间大部分笑容。 他想上前去安慰女孩,正准备迈步,身后,却传来让声音: “凭着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是守护不了心爱之人的。” 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却逐渐清晰起来。 靳子跃头皮微微发麻,寒意传递至脊背,刺激着神经。 他顿住,有些意外地回头。 “阴谋诡计,终究落了下乘,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小手段小聪明,什么也不是。” 上泉胜彦半边脸都是血,蓬乱的头发显得有些狼狈,半边身躯镶嵌着金刚碎片,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依旧面不改色,平视着靳子跃。 “别忘了,吾已成为异之族,五百年的修行,并非摆设。” 说着,他的身躯慢慢出现青色血管,筋肉在重组,骨架构筑,肝脏归位,在一点一滴的蠕动中,将所有的金刚碎片挤出身体。 “一直想以剑术分高下,但是我错了。”上泉胜彦的眼瞳变成竖线,面容一肃,道,“吾允许你用所有手段,就由至情至性之剑,来斩断你的执念。” 说罢,他的体内,有异常的波动开始剧烈扩散。 一千五百年的【故剑情深】,如同冲天而起的火柱,方圆的黑暗都被照亮,命辞的力量宛如彻底挤压到火山口的熔岩,爆发的那一刻,天地失色! 还没完,上泉胜彦的头顶,一尊女子的虚影浮现,她青丝纷飞,白裾玄带,与剑圣保持一模一样的持剑姿势,从高空俯瞰靳子跃,眼神漠然。 是剑灵! 上泉胜彦与剑灵动作一致,皆挥剑一指,上下两道身影浑然一体。 仅仅是一指,剑意已经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靳子跃忍不住呕血,一手掩血,一手持刀欲举。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上泉胜彦与那名女子齐声说道。 剑灵高五米有余,相当于放大版的剑圣,这些年,不仅是上泉胜彦深爱着他的剑道,他的剑道,也回应着他的热忱! 靳子跃甚至可以感受到,这次【埃身碳气】化作尘埃,也无法躲过这一刀,这是直击灵魂的一刀。追思,追忆,追念,以情入刀,情比金坚! 一千五百年的剑灵,五百年的剑圣,至高无上的剑艺! …… 傅沁仰望着宛如神只的剑灵,渐渐平静下来。 她目光坚定,踏步上前。 …… 靳子跃的虎口渗血,持刀的手微微颤栗。 再多的计谋……此刻也用不上了。 尽管如此,他依旧攥紧手中的刀。心爱之人就在身后,他无所畏惧! 缓缓抬起,斜指上泉胜彦,接受剑圣的挑战。 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他的右手上,一齐握住他的长刀。 循着皓腕望去,少女面色如古井。 靳子跃诧异地望着傅沁。 傅沁平视着上泉胜彦,声音泠然:“你们二打一不公平,我也加入如何?” “好。”上泉胜彦和剑灵一齐发声。 靳子跃脸部肌肉忍不住抽搐起来,想努力挤出一张笑脸,可是眼泪却比笑容先行一步。 “至少,这一次,让我陪你,为我们的未来而战。”傅沁和他对视一眼,露出坦然的微笑。 “嗯。” 靳子跃从未如此安宁。 所有的束缚,所有的悲伤统统抛诸脑后,仅仅是手背传来的温度,就让他的心中无比平静。 此刻,他拥有了自己的全世界。 心境,逐渐趋于圆满,曾经心底的伤痕逐渐愈合,他的眸子宛如黑夜褪去、黎明日出,从未如此炽亮。 第34章 青平戟,竖云台【BGM推荐:Wake(studio)】 【bg推荐:wake(studio)某云搜播单,发布者香蕉不呐呐呐(好多个呐)】 世界收束,除却码头可见的视野范围,其余都已经被黑雾包裹。 奔涌的浓雾像惊涛骇浪,又像万马奔腾,一望无际,只能听见轰隆轰隆的翁鸣声,隐约掀起无数烟尘。 墨云滚滚,闷雷阵阵,就像末日来临。 靳子跃将【埃身碳气】余下所有的能量,都注入金刚刀中。 细长的刀身再次壮大,蓝色荧光附着在刀身上,不断修补战斗磕碰的痕迹,同时也在加厚刀身。 傅沁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透过温暖的触感,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传来。 靳子跃可以感受到,傅沁体内孱弱的【埃身碳气】,似乎在自己身上命辞的作用下,被充分调动,愈发活跃起来。 一大一小两股命辞能量,扩散的波动频率一致,仿佛两人相通的心意。 虽为女儿身,傅沁的斗志一点也不逊色于靳子跃。 气流乱窜,将傅沁额前的发丝吹乱,她却面不改色。 傅沁第一次使用这种奇异的力量,却没有想象中的滞涩。命辞的波动协调,仿佛靳子跃在她的脑海中,手把手教着她,该如何驱动,如何使用,如何与命辞建立联系和沟通。 粉红色的粒子从荒草中悠悠聚拢,起初虽然不及蓝色粒子,但傅沁所利用的碳,并非来源命辞能量,而是外界所能能驱动的一切。 浩渺的尘埃、草木、生灵,所有的微小粒子,都感受到女孩的亲和,不由自主地朝他们聚拢,慢慢点亮粉色的光。 呼啸的海浪里,无数光团渐渐点亮,一望无际的海面,愈来越多发光的萤火,缓缓升空。 女孩对世界的亲和力,远远高于靳子跃。靳子跃习惯用自己积累的能量,而女孩却仿佛世界眷顾一般,只要她一声呼唤,全世界都在回应她。 不知这是傅沁第几次带来的惊喜。 靳子跃的金刚长刀已经变成厚背大砍刀,蓝粉双色的光芒不断收拢,隐隐将他们两人周围的方寸空间照亮。 红蓝双色交织,盘旋,缠绕,不分彼此。 玄妙的能量宛如神灵的咏叹,悠悠长歌吟吟奏响,盘旋着升向天穹。 这一次,赌上【埃身碳气】所有的能量! 靳子跃和傅沁,两人默契地压下眼神,用昂扬的斗志回应上泉胜彦! 上泉胜彦可以感受到,这回,对方的刀上,积聚着澎湃的能量,足以对他造成威胁的力量。 他不再迟疑,和虚空的剑灵一起,高举手中的太刀。 “吾以刀剑入道,挥刀百余载,以心养之,以情护之,幸得通灵,方知世间万物,皆有性命。百年修心,千年修境,此身与刀身共存,此心与刀义相通,此情与刀魂互融,追求至高无上的境域!” 剑圣手中太刀与天幕太刀虚影竖直重合,延伸的长虹贯穿云雾,驱散了大半片迷雾,轰隆一声,方圆数里的金光从云层缓缓渗透。 金光如鳞,丝丝缕缕,密密麻麻,仿佛天上真的有仙,弹奏着不存在于凡世的仙乐,盈盈降临人间。 “新阴流·天阙·仙乐之章!” 上泉胜彦的双目绽放强光,一刀朝天猛然劈落。 宛如天庭玉柱崩塌,一道光束随着他的挥刀,摆动角度朝靳子跃和傅沁碾压而来! “要上了!” 靳子跃和傅沁支会一声,后者点头,任凭滔天的威压倾轧而下。 长刀聚集的粒子猛地炽亮,像一枚小型太阳凭空诞生,剧烈的能量波动扩散,如鹰击长空,悍然迎上剑圣这举世无双的一剑。 轰鸣声将耳膜鼓动得发疼,两股至强的力量对碰在一起,璀璨的强光让人难以睁眼。 傅沁第一次和靳子跃并肩作战,她的双手搭在靳子跃的双手上,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站在对方的最强一击之下,深切感受着男人的压力与痛苦,有与荣焉。 她的全身、包括脸颊被泄露的剑罡刮出道道血丝。 身旁的男孩承受的伤害,只高不低。 海滩码头被金光包裹,对轰的力量中,互相倾轧着彼此。 靳子跃额间青筋暴起,不断地供给更强的力量,粒子收拢到聚变,化作通天巨束。 他的意志从未如此坚定,为所爱之人,倾尽胸中所有的力量! 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 “啊——!” “啊——!” 傅沁与靳子跃齐齐呐喊,两颗心似乎共鸣到一起,瞬间湮没在光幕中。 双方都在硬抗天谴般的一击,一时间竟打成平势。 一道声音如烟雨浩渺,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 “儿子,你要明白,‘何为武,武为何’。” 靳军来的教诲如在耳畔。 靳子跃睁大了眼。 他看见,剑圣奋力挥下的毁天灭地一剑,身躯之上,心肺位置,有熹微的光,不同于刀芒,而是柔光。 “上泉胜彦的弱点,是肺部。” 这是靳军来临终前带回的话语。 一瞬间,靳子跃明白了。 “肾水肺金,是【鸣金收兵】!” 老靳临终前的一掌,将【鸣金收兵】藏入了上泉胜彦肺部! 两道对垒的光束中,出现了第三种力量。 …… 与此同时,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 兵刃突然金光闪烁,铁环泠泠作响。 铿嗡—— 虚空之中,它似乎感受到召应,颤抖地越来越厉害,突然自转起来,越来越快,眨眼化作一道金光,朝着远天电射而去。 而它守护的方寸之地,躺着未阖眼的男人,彻底被黑暗吞没。 …… 老靳的最后一击,并非没有奏效,而是留给了自己! 靳子跃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天际一道熹微的金光远遁而来。 高速的自转中,仿佛听见兵刃赤红着眼,怒吼咆哮! 『青平戟,竖云台』! 那柄戟状武器悬空而停,上泉胜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纳尼!你——” 他看到,那柄金光闪烁的戟,正被握在浑身甲胄的光影之中。甲胄之中,男人俯瞰着他,宛如神威天降。 那是靳军来的虚影,汇集了他精气神三者合一的巅峰姿态! 金色流光围绕戟身,宛如金龙盘绕,猛然加入光束中,靳军来持戟抡斜,戟尖直取上泉胜彦! 『千兵万马!一军来』! 利戟长驱直入,在上泉胜彦的刀芒的刀芒中,像逆刃走匹布,毫无阻滞! 千军破! 斩开刀芒、劈近剑罡,一戟在对轰的能量中,就像牙签一样细小。 但它却在眨眼间,贯穿了上泉胜彦的心肺。 “噗嗤。”剑圣闷哼一声,对轰的能量开始呈现颓势,如潮水倒灌,逆卷而来。 他的剑灵惊骇欲绝,放弃攻击,倒身将上泉胜彦紧紧抱住。 随后,白色潮水淹来—— 轰——!! 第35章 死局 海面,不知何时迷雾四起。 一团巨大的黑影,堪比数层高楼,像匍匐于海面的巨兽,在海雾中慢慢浮现其伟岸身形。 那是一艘鬼头大船,在氤氲的迷雾中露出狰狞的面门,黑铁船身,桅帆像墓冢的枯木。 船上,站着姿态不一的人群,身着奇装异服。 有些带着藤制甲胄,前立是张嘴欲咬的精铁虎头盔; 有些穿着古朴的狐裘长袍,系着腰束,手中盘玩着玉色配饰; 有些三三两两靠坐在桅栏,半边腿架在边缘,带着墨镜高领衫,圆边小帽与光头相衬,皮手套上,扑克牌从左手遁入右手,整整齐齐,毫不间断; 还有驯兽师,半蹲在地上,用七成熟的牛肉喂着爱虎。 还有诸多人士,他们或期待、或凝重、或微笑,目光无一不停留在彼岸。 他们沉默着,看着不远的陆地上,金光像膨胀的气球,将周围数海里的水面照亮。 “上泉败了。” 一位蓄着小胡须的武将说。 “没赶上是么……” 他的一侧,另一名身披军甲,肩盘鬼王铠的军士道。 “生死有命。以幽灵船的速度,一天之内,从右京遁雾穿梭至此已经是极限了。” 小胡须武将道。 …… 码头。 靳子跃连金刚刀的形态都维持不了,直到刀柄彻底消散,剩他和傅沁的手搭在一起,才不得不分开。 烟尘顺着海风,缓缓吹走,地面水泥皲裂,一道裂痕宽数余丈,通向视野可见的最远方。码头已经面目全非,周围的铁皮屋被掀翻,围栏林木都断裂在地,一片台风过境的凄凉景象。 尘埃落定。 上泉胜彦躺在地上,【故剑情深】的剑灵正好消散。 “咳咳。”剑圣的心口扎着长兵,瞥了眼靳子跃,才艰难地道:“你们……赢了……” 说罢,上泉胜彦的眼底,慢慢失去光泽。 他的身躯也逐渐分解成光团,慢慢地,变得透明,像驱散的萤火,随风而逝。 余下长戟倒扎在地,戟身金光慢慢消失,在黑暗中恢复成普通兵铁。 结束了。 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剩下靳子跃和傅沁,两人相望,眉眼盈盈,却都不语。 片刻,还是傅沁先开的口:“没拖你后腿?” 靳子跃轻轻撩过她额前的刘海,摇头。 “你要走了吗?”傅沁问。 “嗯。” “那走。”女孩脸上的反应平平淡淡。 “带上我的祝福。” “等会。”靳子跃说。 “干嘛?”傅沁抬眉。 “你说过,我连讨好的话都没有说,就擅自替你做了决定。” “啊?”傅沁没想到他还记得。 “一直都想补还给你。” 傅沁别过头,已经猜测到对方的话语,可是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就会产生退缩的反应。 靳子跃轻捏她的双臂,正视着她,温声道:“无论何种时空,何种境遇。” 傅沁的心跳不争气地加快,瞥着远处的树枝,看着枝头被海风吹得摇曳不已。 “傅沁同学,我永远喜欢你。” 靳子跃宣誓般完成了结语。 傅沁借着低头,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知道了。” “我一定会找到你。”靳子跃盯着她,郑重地说:“你活在哪里,我就找到哪里,不离不弃。” 傅沁低眸,沉默了一息:“嗯。” 靳子跃轻轻抱住她,拍拍少女的后背,任由少女把鼻尖埋进肩膀,细嗅着男孩的味道。 良久,两人分离。 “那——回见。”傅沁退后两步,露出两人互掐斗气时,招牌的阴阳怪气眯眼微笑。 毕竟,在16岁的女孩眼中,互掐才是两人的主旋律。 靳子跃露出浅浅的会心笑容,朝她招了招手:“回见。” 他的身躯慢慢化作轻盈的蓝光,慢慢解离。 光芒升腾而起。 傅沁仰望,看着男孩离去,眉间舒缓,神色怡然。 “飞,我的男孩。” 她祝福道。 “在没有我的世界里。” …… 突然,光束似乎撞上天幕,却被不知名的薄膜所阻挡。 靳子跃一愣,他发现自己随时可以“清醒”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或者说,更深层次地沉沦在梦里。 他再次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脚踩着水泥地,周边是码头战斗毁坏的痕迹。 傅沁也有些意外,看见靳子跃去而复返,问:“怎么了?” 靳子跃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情:“我出不去。” 傅沁问:“是不是拖太晚了?会有什么后果?” “不会。”靳子跃摇摇头,“杀了上泉胜彦的前一刻还可以清晰感受到。” 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不,就是太晚了。” 黑色钢铁巨船从海雾中慢慢出现,嗡嗡振动,让人回想起数百年前的蒸汽时代。 靳子跃第一时间护住傅沁,面色铁青:“还有人?” 船只直接撞上岸边,轰隆巨响声中,朽木与枯骨,鬼啸与凄嚎一并响起。 “轰隆——” “卡啦卡拉——” 巨大的鬼船硬生生攀上了岸,在地面磨了数十米,两道烟尘开路,划拉到靳子跃面前。 鬼首船头前,赫然站立着无数异鬼! 靳子跃的眉头紧锁。 为首的几人,气息上竟然完全不输于上泉胜彦。 身后的异鬼,个个也是五百年命辞起步,他们虽然姿态各异,神色不同,但都透露着危险的讯号。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你做任何事都已经迟了,次元的穿越者。” 一名智将打扮的男人摩挲着身上的玉佩,从高高的船头一跃而下。 在他的身后,无数异族杀手也哗啦啦跃落,一茬又一茬,每一个都带悍勇、深邃、危险的气息,甚至,靳子跃从不少人身上察觉到命势的存在。 “你竟然有本事杀死上泉,看来文相的判断是正确的。” 男人军士打扮,通红甲胄朱色鎏金披风,道:“你的出现,值得我们举族通缉。” 靳子跃瞳孔微缩,鉴命术即可启动。 【明谋善睐】 持有者:毛利银成 契合度:79 年限:1362年(大势已成) 状态:全盛 所属:人司 和氏战国谋神命辞,持有者凭借以少胜多的战术,少年成名,而后戎马一生,智计冠绝,被誉为“西国第一智将”。同为五大王鬼之一。 【谋断】:借此切断世界灵魂联系。 【明谋】:极大增强阳谋成功的概率,为兵法军事家的至高境界。 …… 越是看下去,靳子跃愈发心惊。 身旁的甲胄武将,留着小胡子,目光凶煞如虎。 【风林火山】 持有者:武田晴信 契合度:99(自衍命辞) 年限:1533年(通神至臻) 状态:全盛 所属:地造 和式战国顶级枭雄之一,被誉为“甲斐之虎”,着名军事家、政治家,脱胎于《孙子兵法》,创立“风林火山”,自成一脉,身陨后成为五大王鬼之一。 【兵阀】:运兵如有神助,谋兵伐道皆得到更强加成。 【军言】:掌兵时,可将“风、林、火、山”四种属性随即增幅队友。 …… 他的身后,命辞显示,叫“七情殿、六欲宫”两大杀手组织,林林总总数十人,还有其余不知名的高手,竟然不乏双生命辞【养虎遗患】-【患得患失】…… 这是16区异鬼半边顶级战力! 怎么会…… 靳子跃此刻有些恍惚。 一个梦境试炼,竟然将16区异族半个顶端战力都号召于此。 而且,从毛利银成的命辞看来,他也清楚自己脱离需要灵魂形态,一旦灵魂在此被灭,那便是真正的身陨。 第36章 女孩最终下定决心 深夜的海风又湿又冷,拍在靳子跃的脸上,通体冰凉。 一直都听闻山外有山,但人总容易抱着侥幸心理,觉得那些所谓的巅峰巨擎离自己还很遥远。 直到真正直面了这些最顶级的异鬼,才会明白,世界很大,高人很多。 如果不能正面抗衡这些存在,再多的理想信念,都是空谈。 毛利银成缓缓上前,打量着眼前的男孩,一锤定音般,道:“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长年的君王生活,让他的骨子里都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仅是扫了一眼,都可以感受到强烈的威胁感。 靳子跃不语。 毛利银成的身后,武田晴信身着吊睛白额大虫盔,也缓缓走上前,一身甲胄铿铿作响。 “战,还是降?” 他很干脆,瞥了眼靳子跃身后的女孩,道:“投降的话,我会保证你和女人的安全。” 两大王鬼的仅仅是站在那,不怒自威,宛如仰视山岳,抬头不见峰峦,压得心头喘不过气来。 身后的高手们,性格各异,一些沉默着听双方交涉,部分露出猎奇的神色,活动脖子,舌头在牙齿上扫一圈;更甚着,盯上了靳子跃身后的傅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用不着。” 靳子跃依旧冷冷地盯着他们。 都是虎豹豺狼,靳子跃的字典里从未有妥协二字。 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他还有最后一张牌,运气好的话,能带着绝大多数人同归于尽。 “很好。” 毛利银成点头,转身走回去。在快回归人群之前,他才回头,眼含深意,眼角瞥了靳子跃一眼,道: “在我的命势里,灵魂是逃不脱的,如果想借假死逃脱,那你就打错算盘了。” “而且,对我来说,你也没什么利用价值,年轻人,还是别太高估自己为好。” 说罢,西国第一智将摆手,冲着面前的异鬼群漠然道:“杀了。” “哟!” 几位性格恶劣的已经欢呼起来,咧大嘴巴,仗着自己膀大腰粗走出人群。 异鬼之中穷凶极恶之辈很多,但是不受管束的却很少,那是力量与地位的证明。 一位黑胸豹眼的壮汉走出来,他的身后,是一位独眼飞机头,陆陆续续有不少高手,都一一施展命辞。 【罪魁祸首】效果扩散。 【心想事成】的力场干涉着所有人的轨迹。 【溅血封喉】的命辞隐隐活跃起来。 【见猎心喜】、【怒猊渴骥】、【哀兵必胜】、【创惧痛深】…… 七情六欲,喜怒哀惧爱恶欲、生死耳目口鼻(注1)。 一堆命辞和异鬼,或多或少露出狞色,就像要将靳子跃分尸一般。 …… 靳子跃感受到,身后的女孩,紧紧地捻着他的衣角,朝他背上缩了缩。 他回头,瞥了傅沁一眼。 女孩脸色苍白,剑气在她脸上刮花的血还没止住,此刻她有些失神,下意识仅仅攥着靳子跃的衣角。 靳子跃冲女孩露出抱歉的表情,眼底,像枯泉的最后一抹涟漪。 滴答——! 傅沁愕然,从迟疑中晃过神来,她伸手,靳子跃却已经扭头。 等、等等——! 眨眼之间,男孩面覆寒霜,大步迎上异鬼群! 那些异鬼已经奔袭而来,耍弄兵器的,用枪械的,还有符咒、幻术,声势浩大。 那一瞬间,傅沁第一次手足无措,仿佛眼看着珍爱之物,在眼前彻底毁灭。 靳子跃面色一厉,喝道:“死!” 他的身上,逐渐迸发光亮,像极夜中的启明星,光芒微弱却坚定。 眨眼间,他的身躯结痂,皮肤表面慢慢产生黑色炭块,连衣物都分解成灰,柔光扩散。 像是即将枯死的泉眼,奇迹般流淌出来了清泉。 那些冲上来的异鬼一愣,被柔光沾上,只能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慢慢结碳,化作碎块一一洒落。 地面。所有与碳有关的砂石、腐叶、碎块,都覆盖上一层黑色,像墨水从地面晕开,呈放射性扩散。 更甚者,拿着武器冲进光团,出来的时候,黑色的炭块依旧看得出人形,凭着惯性朝前多走几步,才彻底崩裂成碎块。 那抹光照到傅沁的时候,傅沁身上的【埃身碳气】激活过来,自发形成了无形无质的护罩,白光温柔如水,从泡泡般孱弱的护罩上漫过。 “退回来!快!” 不少站在后方的异鬼大喊。 他们诧异于对方还有这种诡异的手段。 毛利银成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拦住一旁想要出手的武田晴信。 “是反噬。男人把自己供养给命辞当了祭品。” “能够引起这种力场,是抱着赴死的决心么?” 武田晴信点头肯定,光幕蔓延过来的时候,到他与毛利银成身边,却不得寸进。 …… 傅沁愣愣地望着如同化茧的靳子跃,眼瞳骤缩。 她逆着光,想伸手去摸靳子跃,却发现脚底蹒跚,连走路都费劲。 靳……子跃…… 女孩认命一般,停下脚步,双眸低垂,额前的发丝被气流吹乱,遮住了她的视线。 …… 黑暗,充斥在整个空间。 像电影放映结束,收束的光芒,将整个世界从视野中抹去。 一道声音悠悠响起: “您好,您还在吗?” 少女声音清泠,轻轻问道。 “你考虑好了吗?” 回应她的,是另一个沉稳的女声,她的口吻仿佛历经沧海桑田,却透露着温柔,像含蓄温婉的邻家太太。 “只要能救他,我接受。”女孩似乎早已下定决心,回应的语气平稳。 “好。” 世界重归于寂。 …… 白色的柔光中,【埃身碳气】被彻底激活。 沐浴在暖光中的异鬼,无端联想到“救赎”、“解脱”之类的概念,静静地等候白光将其净化。 【埃身碳气】失控之后,引发的碳化风暴,让弱小的异鬼在温柔中走向毁灭。 而代价,是光核中,那个男人不断消耗直至殆尽的生命……与灵魂。 突然,光像茧一样裂开。 原本,白光柔和,却杀意凛然,温柔之下藏着致命的危险;伴随着着一声碎裂,光团却不再扩展,森森杀机戛然而止。 又过了几息的时间,光团像瘪掉的气球,迅速坍缩,最终收回一团。 而原本施术者靳子跃,却早已身陨,兴许是化成炭块早已消失不见。 要知道,命辞反噬,第一个吞没的就是他。 星星点点的璀璨将光束围绕,缓缓升天而起,打在巨大的结界上荡开一层层水花状纹路。 “不好,他的灵魂在挣脱我的镇压!” 毛利银成面色微变。 千余年的命辞修行,岂是他说走就走?这小子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 “放他离开。” 女子的声音轻缈,却宛如天际雷鸣,在众异鬼耳畔嗡然炸响。 这时候,众人才注意到,靳子跃守护的那名女孩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 女孩抬眸环视众人,眼底平静如水。 仅是被扫一眼,大部分人心底竟然颤栗起来,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顶礼膜拜的想法。 第38章 梦境结束 “你是——?” 毛利银成盯着女孩,眼睛微眯,冷峻的脸庞上,露出警戒的神色。 女孩朝他望过来,两人互瞥。 一眼惊鸿。 刹那,毛利银成额间隐隐冒汗,自己在气势上竟然败下阵来。 女孩的脚下,不知名的咒文徐徐盘旋,呈光圈将其环绕。正是着微渺的光,映在女孩脸上,让人看得清她的姿态。 无形的压力从咒文中井喷而出,厚重的质感让人连呼吸都略感困顿。 有什么力量,借由她的身体复苏了。 时间似乎流速变得缓慢,女孩明明站在地面,众人却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存在,缓缓从天降临。 踮脚,落地。 慢半拍的发丝,缓缓飘落。 接着,她再次抬起眼,气质清冷,超逸出尘。 女孩的眼睛里,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无悲无喜,毛利银成曾经在修行中,见到山寺里道行高深的老和尚,对方也是这般眼神。 眉目间,神韵自流三分,内蓄七分,让人心生忌惮。 武田晴信也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她的容貌在世间也算出众,标准的东方女人脸,但仅仅是流露出的气质,就足以让人自惭形愧,兴不起半分抵触的念头。 女孩站在那里,隐隐暗合周遭的势,仿佛与整片空间融为一体。 他正欲张口,却有人出声道: “看!那人要跑了!” 那人遥指着天穹,光芒似乎拉出一道长长的拖尾,顶撞着毛利银成的命势。 咔嚓,他的结界出现一丝皲裂,光芒从裂缝中渗透出来。 毛利银成心有不甘,暗催命势,加速修补自己命势所形成的结界。 女孩甩手悠悠一扫,毛利银成卯足了劲的命势,像复燃的炭火遇上春雨,滋地没了声息。 毛利银成脸色有些难看,他默默感受着身上的命辞,在女人虚空一抚中,【明谋善睐】温驯如羔羊,甚至拒绝了他动用能力。 光团没有了阻碍,幽幽飞远,像流行划过天际。 “我的能力!怎么用不出来!”有异鬼发现了不对,正准备动用命辞的力量,却惊觉手头空空。 “小心点,这女人有点邪门!”很快有异鬼反应过来,不自觉后撤一步。 从一人后撤,到一排后撤,排排后撤。 “不必了。” 说话的是武田晴信。 这位虎贲武将走上前,道:“我听说,江山易打,社稷难存。千百年来,16区历经战事不断,上至战国祸乱、下至维新变法,逢蒙生灵涂炭、危急京都,关键时刻会有一位神女出现,平息战乱,使得国祚绵长。 “据民间传闻,神女相貌极美,众人却临摹不出一二,就算描绘出来,不同时期的图像也颇有出入。而且离奇的是,灾难过后,人们就再也找不到这位神女大人。只知道她存活了千余年,定然是天仙下凡。于是有人建碑立庙,为她供奉香火,随着世人传颂,神女成为万家百姓祈愿、祝福、求平安的对象。而她的传说,也家喻户晓。” 武田晴信语气一顿,深深地望了女孩一眼,道:“没想到,竟在故土千里之外,一睹神女大人芳容,实在是鄙人之幸。” 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名动天下的甲斐战神,欠身朝女孩鞠了一躬。 毛利银成也反应过来,他怔了一会:“怎么可能……” 武田晴信保持欠身,不语。 毛利银成也反应过来,很快收敛起脸上的不悦,虽然有些不情愿,依旧弯腰道:“不知是神女大人,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神女?大人?” 一些活得年岁尚短的异鬼,还在茫然,而部分真正的精锐,已经面色肃然,欠身鞠躬。 他们或许听闻过许多神女的事迹,但异鬼信奉的是力量,而非虚无缥缈的神话。 神话传说哪个民族哪个地区都有,无非是杜撰出来的加以利用的角色,何曾想竟然真的有神女一人。 而且这里是9区,而非16区。 神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个普通的9区少女身上? 毛利银成低眉,眸间狭长,道:“神女大人,也别怪我等眼拙,您不在16区的左京都享受香火,却出现在这里,还借助凡人之躯,阻碍我们剿灭祸乱根源,这不是让我们为难么?” “你是?” 少女的声音空灵。 毛利银成面色僵了僵,多鞠了一躬,牙间发紧,道:“鄙人,毛利银成。” “哦。” 她象征性地应了一句,便不做理会,而是转眼,对着武田晴信说道:“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果然…… 武田晴信的手微微发紧。 “既然各位识得我,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那位少年。” “神女大人!” 毛利银成脸色阴沉:“此事关系我族命运,这人是我族祸乱根源,放跑了他,未来一旦16区动荡,民众必然再次迎来浩劫。站在16区人民的角度,大人也站在我们这边才是。” 女孩慵懒地抬眉,瞥了一眼憋得脸色铁青的毛利,道:“告诉文相,不要着道了。” 她的右手挽在左臂,睫毛轻颤,露出少女仪态,淡淡地说:“我和这具身躯的主人做了个交易,帮她送那位少年回去,诸位如果没什么事,可以离开了。” “神女大人,这样不妥?” 毛利银成道:“可否给我们一个理由,我们也相信神女大人自然是为了16区考虑,只是文相那边,确实不好交代,烦请神女大人道明缘由。” “就是。”有人趁乱应和道。 “我说过了,这是交易,仅此而已。” 女孩冷冷地说。 “大人,攸关种族生死之事,请勿儿戏。”毛利银成盯着她,寸步不让。 “算了。”武田晴信拦手,道,“人已经放跑,多说无益。我相信神女大人自有打算,晴信在此告辞。” 说罢,他头也不回,起身登船。 剩下毛利银成还欲张口,却瞥见女孩冷冷地注视着他,识趣没有发话。 “走。” 他望着女孩,道:“大人,我等告辞。” 女孩象征性地点头,也不多言语。 即便再心有不甘,毛利银成依旧理智,冷静地召集人手,登船离去。 异鬼众陆续撤离。 不消片刻,幽灵船消失在海面。 等到人都走远,女孩才抬头,远眺夜空,靳子跃的光芒飘走的方向。 乌云笼罩不见月,临海,偶尔听得见哗哗浪潮。 她喃喃道:“这条世界线,算是被你毁了。” 此刻,再无结界守护,码头被云墨般翻涌的黑暗团团围住,最终,微光收敛,最后的造物,也彻底融入黑暗中。 除夕快乐~ 2021悄然而至,平平安安辞旧岁,美满幸福迎新年~ 君决在这里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 祝靓女越来越靓,帅哥越来越帅。新的一年,没脱单的顺利收获心上人,脱单的甜甜暖暖~ 祝还在学习的兄嘚姐妹,天天进步,该上岸的上岸,该上本的上本。 祝上班的朋友们,事业顺利,工资daydayup! 这几天都是走亲访友,比较难码字,还请大家见谅~咳咳~ _(??w??」∠)_ 第39章 挑战不幸与苦难的力量 “宇宙超人,快醒醒,我是沙福林!” 一个甜甜的女声捏着调子,半惊半喜地催道。 靳子跃的头微微发涨,眼皮黏得厉害,慢慢睁开,瞳间一片茫然。 等到视线从雾蒙蒙的状态恢复,一张眉眼盈盈的笑靥出现在眼前。 忽略头顶的压力,从姿势判断,头底下软软的触感应该是她的大腿。 酒红色的头发如瀑水滑落,悬在靳子跃眼前。 “你醒啦?” 陈若澜俯头,笑嘻嘻地问。 “膝枕的感觉怎么样?” 她似乎还有点得意。 靳子跃没有理会她,深吸一口气,从混沌的状态中脱离,眼底恢复一丝清明,缓缓坐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瞥了眼周围的环境,还是自己床上。 “拜托,你整整睡了一天两夜,他们不放心,让我过来照看一下。” “寻呢?” “他……身体不舒服_(:3」∠)_……”陈若澜小声说道。 靳子跃捂着额头,撑着半边脸,露出回忆之色。 自己明明彻底解除了【埃身碳气】的拘束,引发一次尘碳风暴。 而毛利银成封闭灵魂的结界却没有将自己捕获。 “怎么了?做噩梦吗?还是历练不顺利?” 陈若澜见他坐起来,一个蹦哒跳下床,引颈伸腰,双手朝天伸了个懒腰,美好的曲线一览无余。 这次梦境真的就这么算历练结束了么? 靳子跃不知道如何去描述心中的感觉。 怅然若失?遗憾?不甘与屈辱? 都有。 仿佛女孩就在眼前,她的双手背在身后,俯身倾了倾脑袋,面带微笑,发丝顺着耳廓如流水淌落。 可是苏醒之后,什么都没有了。战斗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如潮水退去,渐渐迷糊起来。 靳子跃回忆起女孩嗔怪的模样,眼底恢复了一丝神采。 无论自己处境如何,都要活得让她省心。 最宝贵的,无疑是和她再度相处的简短时光。忘却争执与杀戮,享受简单静谧的午间美好。如果可以,靳子跃希望在那样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陪她坐在咖啡厅或者奶茶店,点上一杯清茶,静静地看着她读书。 曾几何时的简单日常,成为了靳子跃毕生追求的梦想。 他微微攥紧拳头。 陈若澜打量了他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名为“爱”的光芒,在填补他内心的裂缝。 靳子跃从梦境中缓过劲,意识回到现实中来。 冷清的出租屋因为陈若澜的到来多了一丝人气。 狭小的卫生间,素白的床与破损的榻榻米,设施简陋,却陪伴靳子跃度过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夜。 “诶,梦到她了么?”陈若澜问。 “嗯。”靳子跃承认。 “好久没见,我也好想她呢。”陈若澜坐在一旁,手捧着脸,肘抵在盘坐的大腿上。 “我总觉得,她没有走远,就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角落,默默地守护着我们。” 靳子跃喃喃道。 “哼呵。”陈若澜笑,“一遇到和她有关的事,你就变得唯心了。” “也许。” 靳子跃没再多言,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命辞似乎消失了。 身体内不见命辞的能量,周围也没有【溯本求源】的气息。 命辞彻底消散了。 靳子跃默然。 起初他并没怎么留意,现在却发现了蹊跷。【溯本求源】很早就发出了能量不足的信号,而自己却能够在与剑圣交手的过程中,充分发挥【埃身碳气】的力量。 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即便是【溯本求源】所说的取巧,也难以解释。 如今,能量耗尽的命辞却彻底消失,没办法再给傅寻历练了。 靳子跃又想起梦境中,五大王鬼来其三,这种待遇,当真只是试炼么?风险也太高了。 这是第二点不合理。 可惜随着【溯本求源】消失,他连追查线索的手段都没有了。 以及…… 靳子跃瞥了陈若澜一眼。 这次历练中,如果回溯的事件是真的,眼前的伙伴们,他们的过去也需要自己更加关注。 “看我干嘛?”陈若澜歪了歪脑袋。 “没什么。”靳子跃别过头。 陈若澜感受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不满地叉腰道:“有什么事直说嘛。” “陈若澜。” “昂。” “你第二颗纽扣没扣好。” “……” 饶是陈若澜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也难得老脸一红,转过身去摆弄起来。 “扣子……掉了。”她转过身的时候,捂着胸前,微恼道。 靳子跃站起身,转头去洗漱。 陈若澜稍微镇定了些,重新望向靳子跃的方向。 “有个问题稍微比较在意。”她忽然说。 靳子跃嘴边沾满剃须泡沫,用刮刀缓缓刮去冒茬的胡尖,朝她瞥了一眼,示意在听。 “你说这个命辞叫【溯本求源】,那‘本’和‘源’你找到了吗?” 靳子跃静静地剃完,用清水冲去脸上的浮沫,用毛巾覆盖在脸上。 待到毛巾取下,陈若澜看着镜子,镜子里出现一张精神的脸。 男人的面容刮去胡须之后年轻来些许,少了些沧桑,棱角分明,眉宇之间多了一丝久违的朝气。 望着那抹神采,陈若澜微微一怔,仿佛穿越时空,从镜子里看到几年前嗷嗷叫的男孩。 “看来你是真的找到了啊。” 陈若澜感慨,露出微笑。 “真好啊。” 她喃喃自语。 靳子跃望了她一眼。旋即,他又瞥了眼楼下,傅寻缠着绷带,拄着拐杖,似乎也迎上了靳子跃的目光。 还有树荫下的豆子和老闫,添雨也翘首以盼。 大家一直都在,只是不好意思叨扰房东婆婆,所以都静静地守候着。 “我只是希望,我们几个,可以一直这样谈笑下去,人生的旅程,少了谁都不可以。找回沁,找回我们缺失的人生,就这样陪伴着彼此,安安静静渡完这一生。 “也许未来有很多不确定,也有很多不如意,但是有你们在、只要想到你们,想到我们的未来,我就莫名产生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力量,这是你们给予我的温柔。” 靳子跃说着,他的眼底,柔和如潭水。 “你还真是……”陈若澜黛眉舒展,柔声说道: “能被你们视为生命的一部分,我……倍感荣幸。” 卷七感言 这卷是因为之前断更了一段时间,怕没有手感,所以设置了偏轻松简单的日常。 就当作是复健训练。 也可以当做是上半卷和下半卷之间的缓冲。 填了点小坑,补充他们的过去,也挖了新的坑。慢悠悠的日常系节奏,不影响剧情。 这一卷的手感还可以,就是设置得不合理。 作为梦境,故事内容太长了。 信息量太庞杂,从最先前面的甜暖日常到后面的拼杀转变太快,两种风格细品起来其实略有出入。 想体现的是一种矛盾。 安逸与危险,两种处境对比之下,所体现的情感更浓烈。 以及刀子,主角吃瘪之类的,除了大结局,余下的应该都以梦境或者其他虚拟的形式。 这卷还在练习给人物“造势”。除了能迅速增强认同感和代入感的角色,其余的角色,要如何让读者第一时间喜欢上,或者注意到,这一直都是难题。 尝试了三种方式。 一种是“主角身边的人”,也就是打上了“主角团”标签的角色。如靳爹,若澜,傅沁。他们很容易获得一种“友军”的认同感,接下来也会适当提升他们的表现力,虽然有些难,但仅仅突出主角,还不是我的训练目标,我希望做到的是多个角色让人记住。 二是通过角色的特殊事件让人耳目一新。茗和剑圣就属于这种尝试。比起反派,他们似乎也并不纯粹,纯粹的立场不同。 三是通过事迹、宣传、口碑来为角色造势。 这个是我的薄弱项,总觉得还是欠缺一些火候,无法让人通过这种方式记住。例子是后来登场的毛利银成、武田晴信,以及“神女”。 书的下半卷,异鬼和人类的矛盾激化,冲突愈发尖锐。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驾驭,毕竟最近的状态越来越低迷。老实说我的状态感觉就没有雄起过。 走一步看一步。 目前还是蛮焦虑的。 如果剧情有些bug,大家发现有哪里冲突了或者不合理,记得留言,我会想办法补充完善。 有些地方剧情起伏太平淡也记得说明一下。大家的意见是我修改进步的动力~ 在此拜谢。 新春番外·一 “叮咚。” 门铃声在玄关回荡。 “来了。”傅寻正了正衣领,才拉开门。 室内的木漆门打开,外面是一圈铁门。透过铁门上的缝隙,傅寻一眼就看到素白的面容。 伴随着塑料袋的窸窸窣窣声,女孩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另外一张讨人嫌的面孔,正帮她拉着行李箱。 “还知道回来啊。”傅寻虚着眼,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们今年连年都不过了呢。” 女孩露出抱歉的微笑,瞥了眼身后的男生,才说:“参加建模大赛耽误了点时间,差点补不到回来的票。不好意思呀,寻,让你久等了。” 冷面老姐会道歉? 傅寻有些不适应,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老姐,嘀咕道:“其实我也没生气。” 靳子跃接过话,道:“你看,我说他哪里会有脾气?” “闭嘴。”傅沁瞪了他一眼。 傅寻冲他呲牙,露出犬齿,仿佛在说,给你脸了吗? 靳子跃识趣不说话,随着傅沁姐弟,前后脚进了他们的租房。 狭小的房间里,入眼的折叠桌上摆满了《五三》的复习资料,茶几上堆满花白的试卷,仅存的实木沙发上屯着各科复习资料。 与淡黄的墙纸遮住斑驳的墙灰,老旧的电视机蒙在防尘布底下就没有掀开过,简陋的厨房没有生火的痕迹,垃圾桶里,撕开的杯面连汤汁都不剩。 那年,傅寻高三,靳子跃和傅沁大二寒假归来。 今天,是大年三十。 “你晚餐准备了吗?” 傅沁刚放下行李箱,就问傅寻。 靴子喵地一声,从某个试卷堆里钻出来。 靳子跃蹲下身,亲昵地挠着猫咪的颈毛:“听到吃的,你倒是比谁都鬼精。” “没有。”傅寻道。 傅沁心疼地望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今晚……我们出去吃……” 说这话的时候,傅寻察觉到,她的眼神瞟向了靳子跃。 靳子跃也朝她望过去,眼底藏着笑意。 所以小伙子识趣地没有发问,闷声道:“好。” 今年镇子上的年味,比往年足一些。 大街上,一排排的红灯笼高悬头顶,彩旗缎带迎风飘扬,一行行“欢度春节”的led灯依次高高闪烁,底下停满了归乡的车辆,被鞭炮声引得警报声频频响起。 傅寻一声不吭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里不是滋味。 他当然知道今晚去哪。 老实说也不抵触,毕竟阿姨对他们还是挺关照的。 只是觉得这年夜饭吃得有点早了。 一家人…… 说得好像傅沁已经嫁过去了一样。 傅寻瞥了一眼,靳子跃和傅沁并肩走在一起,虽然傅沁脸上似乎闹着小脾气,但是两人的步伐、频率却似乎保持着一致。 靳子跃迈步的时候,傅沁也碰巧抬脚,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这是从无数次漫步培养起来的默契,仿佛携手归家一般。 靳子跃家和傅寻他们的房子不远,十分钟的路程,三人就来到一栋双层住宅面前。 靳母正在阳台收衣服,远远地听见行李箱轮胎滚动的碌碌声。 她低头一看,靳子跃抬起头,冲她笑着招招手:“妈,我们回来了。” 靳母点点头:“回来就好。” 傅沁也昂起头,和二楼的靳母打招呼:“阿姨好。” “哎,好,傅沁也来啦。” 靳母加快了手头的动作,挽起刚收的衣服,连忙进屋去唤靳军来。 不一会,满身油烟的靳军来披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里钻出来。 “哎,回来啦。”靳爹露出大大的笑容。 “嗯。”靳子跃把行李放下,转身走进房间。 傅沁姐弟也向靳军来问好。 靳军来乐得咧嘴:“回来好,回来好。” 话毕,靳母也从二楼下来,露出笑容:“傅沁和傅寻,来,你们先坐,你们靳叔做了点拿手的硬菜,今晚留下来一起吃饭。” “好的,谢谢阿姨。”傅沁也没有客气,拉着傅寻在客厅坐下,自己径直走到厨房边上,挽起袖子,问:“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靳军来正在用文火慢炖,盅里传来浓郁的肉香,他连连说道: “哎哟,这就不用啦,你们刚回来,先坐坐,等会开开心心多吃点就好。” 傅沁看见靳母捧着菜盆子出来,微笑道:“那我去帮阿姨挑菜。” 见她轻车熟路的模样,靳军来拗不过她,笑着点头:“行。” 靳子跃摸出房间,看见傅沁和靳母俩人在门口摘菜叶,又看了看百无聊赖的傅寻,还是往他身边走去。 “复习得怎么样?送你个好玩的命辞?” 傅寻朝傅沁的方向打量了一眼,才对靳子跃翻白眼。 幸亏傅沁没听见,要是被傅沁知道自己偷偷学习这些本事,得被她骂死。 “你回来这么晚,又去哪捞钱了?” 傅沁虽然说是参加建模大赛,但是傅寻心底比她更清楚,她只是在等靳子跃完成悬赏任务罢了。 不然也不会一直冷着脸。 “一个悬赏人头,稍微耽误了点时间。”靳子跃道。 “又惹她生气?” 靳子跃摸了摸鼻子,道:“延误了两趟高铁,她不给好脸色也正常。” “你倒是哄哄她。”傅寻道。 “试过了,不管用。”靳子跃耸了耸肩。 “那你自求多福。”傅寻对他竖起中指。 靳子跃也不在意,道:“送你个命辞,【逢考必过】,回去试试?” “你放哪?”傅寻眼前微微一亮。 “刚刚撸猫的时候放靴子身上了,回去再找找看。” “你不会是抢了你们哪个学霸同学的命辞?这不是祸害别人么?”傅寻狐疑地看着他。 靳子跃摇头,道:“恰恰相反,是从一位成天打游戏的家伙身上拿到的。” “【逢考必过】,优点顾名思义,就是遇到考试都能过;但是大学‘通过’的概念,仅仅是及格。那位哥们高中成绩是很优异,但是到了大学却只能徘徊在及格线,无论如何都能及格,再努力也只有60分,那还需要努力干什么?久而久之就打游戏去了。” 傅寻虚着眼道:“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他期末考就得挂科了。” “对他来说,不算坏事,只有挂了科才会知道自己的魔咒解除了。命辞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双刃剑,运用得当的人才不会被命辞所驱使。” “知道了。”傅寻道,“这命辞就适合应试,偶尔试试考证件之类的玩意。” “嗯。”靳子跃点头。 这是他和傅寻的小秘密。 傅寻当年18,已经是驭命小辈当中的佼佼者。 新春番外·二 晚上,五人围坐桌前。 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珍肴。靳军来早些年走南闯北,北方菜系、南方菜系都有所涉猎,平日里不怎么下厨,但是逢年过节总会露一手。 青椒皮蛋、脆皮烤鸭、凉菜也荤素均顾;硬菜则是文火慢炖的红烧冰糖肘子、家常菜也备有梅子酱蒸黑鳗鱼、炝炒生菜、白灼大虾,还有以糖炒番薯、芋头混合命名的“金玉满堂”。 灯光下,水雾缭绕。 电磁炉滋滋作响,白色水泡咕咚咕咚地往外冒,时不时掀起一些玉米、白萝卜和猪骨。 炉子的周围摆满了生肉、陵海市以牛肉闻名,雪花、吊龙、五花腱、都是牛身上肥瘦相间的部位,胸口朥则又香又脆,牛肉丸和牛筋丸则是找认识的师傅手打,掺的猪肉少一些。 “这里我要说一下,牛肉丸掺猪肉的原因,省成本也有,不过不是主要目的,你看那猪肉一斤也便宜不了几个钱(当年市价),而是手锤的手感不一样。” 靳军来看大家吃得很尽兴,不由得想侃一波。 “你手捶个牛肉丸,要拿个小锤子咚咚咚敲个二十分钟,掺点猪肉,可以节省个四分之一的时间,大过年的,牛肉丸都卖疯了,肯定是手打时间越短越好。” “可是如果被吃出来,不是自砸招牌么?”傅沁咬了一口牛肉丸,想试试自己能不呢个吃出里面的不一样。 嚼劲很足,咬上一口,香浓的油汁从肉的缝隙里挤出来,香气四溢。 靳军来自信一笑:“只掺一成的猪肉,即便是那些口感挑剔的人,他们也吃不出来,要是真的被吃出来了,那也是店大欺客,那些黑了心的,掺得太多,活该被吃出来。” 说罢,他站起来,扬起酒杯,道:“走一个~” 靳母瞪了他一眼,但看到傅家姐弟在场,也不扫了他们的兴,给他俩和自己倒了一杯苹果醋。 靳母不拦靳子跃,是因为她知道靳子跃有分寸,更何况靳军来喝酒,得有个酒友陪,自己儿子陪陪丈夫,也算是爷俩小酌一杯。 靳子跃也举起小杯,冲傅沁使了个眼色,那眼神和靳军来平时端着酒杯询问靳母的一模一样,只是靳爹今天狐假虎威,端起酒杯动作自然流畅,看都不用看靳母一眼。 傅沁权当没有看见。 好家伙,默许了。 接着他才站起来,和靳军来一起斟上一杯老杯干。 值得玩味的是他们的座位。 靳军来和靳母并坐、接着是靳子跃,他和傅沁之间隔了一个傅寻。 某高三学生看着他们左一个眼神右一个示意,面无表情。 大家站起,五个杯子环成一圈,齐声道: “新年快乐!” 电视里锣鼓喧天,两只红火舞狮摇头晃脑,在屏幕前钻来钻去。 随着红色幕布向两侧排开,一位位服装鲜艳的主持人登台亮相,春节联欢晚会开幕。 “来闺女,尝尝这个。”靳母和傅沁并坐,热心地为她夹了块肘子,“放心,皮都炖嫩了,筋腱不粘牙。” “谢谢阿姨。”傅沁连连道谢。 “傅寻,长身体呢,多吃点,试试这鱼,黑耳鳗活血,可肥了。”靳爹也怂恿道。 “谢谢叔叔。”傅寻也学模学样。 “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爱吃什么尽管夹。”靳母笑容温和。 “就是,尝尝叔叔的手艺,要是觉得不错,我再传授这臭小子,让他回去给你做。”靳军来乐呵,“别总是你给他做饭,男人不能惯着,偶尔也要让他下厨练练手。” 靳子跃识趣没有说话。 “叔叔放心,他有……给我做饭。”傅沁停顿了一会,看了靳子跃一眼,显然说这些有点难为情。 靳子跃头也不抬,自顾自动着筷子,心底却有些窃喜。 “是吗?”靳军来瞟了儿子一眼,揶揄道,“他在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时候我也有福气可以尝尝靳大厨的菜肴?” 傅沁微笑着说:“叔叔,这几天你和阿姨可以歇歇,做饭的事交给我们。” “嗯。”靳子跃及时表态。 傅寻微微挑了挑眉。 白给。 平时不善言辞的靳母,乐得合不拢嘴:“好、好。” 靳军来也笑道:“有心了,也多亏你一直照顾这臭小子,才让我们省了不少心。有你在他身旁,我们呀,放心。” 他拍拍胸脯,道:“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和我们说一声,保准不让你受委屈。” 靳子跃吃味,小声道:“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 傅沁望了他一眼,说:“那我可要告状了。” 靳子跃:“?” 这丫头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靳军来也怔了会,还是很快接话问道:“说,这小子干了什么坏事?” 傅沁说道:“今天他在高铁上,和邻座的女生聊了很久,还有说有笑的。” 靳军来和靳母愣住,心底了然,这哪里是告状?醋味都循着饭桌飘过来了。 但他俩还是佯装板起脸,冲靳子跃问:“怎么回事?” 靳子跃也有些晃神。 今天生气是因为这事? 邻座的女人命辞有些意思,靳子跃就试着接触了一下,看看有没有收集的必要。 没想到这事反而让傅沁惦记上了。 不慌,小场面。 靳子跃知道,这种时候解释只会给傅沁更多操作空间,只有轻描淡写才是正确答案: “忘了。” 傅沁低声道:“我知道这么说显得有些小肚鸡肠,我也相信他没有歪心思,但是感性却总是和理性割裂开来,忍不住总会有些在意……” 靳子跃眉毛抖了抖,瞥了眼傅沁,似乎可以瞥见女孩眼底的快意。 报复,绝对是报复。 好家伙,这茶里茶气的发言,一下午不说话,原来搁着放大招呢,这是要斗法啊。 傅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着老姐作妖,慢慢啜了一口苹果醋。 啧,好喝! 打起来,打起来! 靳军来内心通透,知道傅沁这是要借他们夫妇的势挫一挫靳子跃,也配合道:“傅沁说得对,你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傅沁多好,又漂亮又懂事,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要和其他女生保持距离。” 靳子跃默默给靳爹点了一个赞,暗渡陈仓,一捧一踩的功夫娴熟,还给靳子跃搭好台阶可以下。 “我没有。”靳子跃道,“我只喜欢傅沁。” 一秒内,全员安静。 靳军来挑了挑眉。 傅寻的吸管咬紧,用牙磨了又磨。 傅沁努力装作一脸的若无其事,手里的筷子却夹了个空。 靳子跃端起自己的餐具,站起来,示意傅寻挪个位置,和靳爹坐一块,自己则在他和傅沁之间坐下。 女孩小口吃菜,眼底没有刚刚的得意,比起她,靳子跃才是不按常理出牌。 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啊!在父母面前也敢这么说。 傅沁心底微恼。 她更气的是……自己偏偏……怎么……就吃这一套…… 原先想说什么来着? 忘了。 不过好像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靳子跃的左手搭在傅沁的腿上,温热的触感让傅沁大腿一颤,在靳家父母前面又不能表现出来。 靳母和靳爹默契地收回视线,闷头吃菜,咀嚼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 傅寻不要了吸管,举起苹果醋仰头饮尽。 他皱了皱眉头,原来,苹果醋大口喝起来也是酸的。 新春番外·三 吃完饭,靳母去洗碗,靳爹招呼傅寻过去,从兜里取出俩红包。 剩下傅沁和靳子跃,吃完无所事事。 靳子跃想去帮忙洗碗,却被靳母赶走;傅沁想去找傅寻,靳爹又神秘地说,这是男子汉的秘密。 于是两人被晾在客厅。 “吃饱了出去走走呗。” 靳军来探头,提了一嘴,旋即关上了门。 留下靳子跃和傅沁四目相对。 “走。” 靳子跃站起来,探出手,悬在傅沁面前。 傅沁搭过靳子跃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同走了出去。 两人并肩走在除夕夜的大街上,步伐很轻,节奏很慢,双方习惯性地保留了步速。 橙红交错的灯光,让平日里冷清的小镇更添年味。 一些熊孩子早早买好砂炮、蜘蛛雷等,呯碰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傅沁和靳子跃低头走在公路侧面,听着镇上的孩子们欢声笑语。 “用休息一会么?”靳子跃担心今天临急临忙的,又是高铁又是赶路,傅沁的身子会受不住。 “不用。” 晚风吹乱傅沁的发丝,她下意识地捋了捋耳畔的头发,轻轻刮过耳廓,将不安分的青丝按回去。 久久没有听见靳子跃的声音,傅沁才回头,正好看见靳子跃仓皇别过头。 “干嘛?”她白了靳子跃一眼。 “啊,没什么。”靳子跃挠挠头。 “有话直说。”傅沁没有去看靳子跃,视线顺着大道通往前方。 “你刚刚吃饭的时候说的,在高铁上真的吃醋了么?”靳子跃试探着问。 “我为什么要吃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傅沁瞪了他一眼,反问。 靳子跃笑道:“真不坦率。” 傅沁吃味,扭头望向另一侧,噘嘴不说话。 “那女人身上的命辞是【百年好合】,虽然年份不高,但是是挺罕见的。”靳子跃说,“我一开始想偷回来,后面想想,姻缘这种事情,还是靠双方努力,单靠命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太不实际,后来就罢手了,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干嘛和我解释?”傅沁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想听。” “那你想听什么?” “……” 傅沁没有说话,加快步速朝前走去。 靳子跃轻轻拽她的手,扣紧她的手指不让她走远。 “靳子跃喜欢傅沁。” 傅沁冲他瞪眼:“干嘛!” “靳子跃喜欢傅沁!” 男生的声音几乎是仰天喊出来,借着鞭炮声,一起融入新春的夜色里 “你喝多了?能不能正常点啊!被人看到了!”傅沁困窘,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让她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怕什么,他们看到了也只有羡慕的份。”靳子跃浑然不惧路人的目光。 年少轻狂,借酒放荡,那些年岁里皆是风光。 “不准借酒撒酒疯。”傅沁冷冷地盯着他,阻止了靳子跃想要趁势抱过来的想法。 靳子跃的酒量她是知道的,虽然不算酒缸,但是保持清醒没有问题。 “你应该说傅沁也喜欢靳子跃。” 靳子跃注视着她,脸皮堪比城墙。 “你休想。” 傅沁哪里会和他胡闹?这种丢人的事情,她是绝对做不来的。 “不说也行,那就得给我个kiss。”靳子跃露出笑容。 “做梦呢弟弟?” 傅沁冷哼一声,笑眼盈盈,道:“也不看看自己这身酒气,你敢过来我就鲨了你。” “那没有酒气就可以了吗?” 靳子跃面色一喜。 “也别想!”傅沁斥道,摆脱靳子跃的手,加速走开。 “砰——!” 一个爆竹在她前方炸开,引得那户人家的狗狂吠不止。 傅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挪开点位置,后撤却正好撞回靳子跃怀里。 “走啦。”靳子跃牵起傅沁的手,挡在她的身侧。 记得以前高中的时候,傅沁怕狗,他也挡过。 除了猫咪,看到其他的动物多少都有些畏缩。 傅沁低头跟着靳子跃漫步,沉默不语。 “去看花灯还是去广场?” 岔路口,靳子跃问道。 “广场。” “花灯那边挺热闹的,反倒是广场,树多光线不好,现在还没有人放烟花。” 靳子跃疑惑地瞅了她一眼。 “广场离家近一些。”傅沁说,“再走一段,差不多就回去了。” “好。” 靳子跃边走着,边自语道:“你说我的女孩为什么就那么特别呢?既不坦率,又不粘人,也不温柔,脾气还倔……” “是啊,没办法像个小女人一样小鸟依人真是抱歉了啊,老娘我学不来那些娇滴滴的声音,更不懂如何温声细语,脾气还又臭又硬……” 傅沁冷笑一声。 靳子跃止住她的话,柔声说:“但就是因为这样,才可爱啊。” 傅沁的声音连同心底的火气,还没冒起来,就被掐灭。 “真的,我的女朋友超可爱。” 靳子跃凑近,端详着她的脸,小声说道。 “滚!” 傅沁捂鼻:“酒佬离我远点!” 靳:“酒气已经逼掉了,换个理由。” 傅:“……” 靳:“不信你闻闻。” 傅:“走开啊!” 靳:“你闻闻嘛。” 傅:“给我起开!大年三十别逼我骂你!” 靳:“拜托了请骂狠一点。” 傅:“你变态吗!” 靳:“是啊,在你面前我超变态的。” 傅:“明明还有酒味!” 靳:“嗯?你真的闻了?” 傅:“滚啊!” 靳:“那是衣服上的,我马上脱了!” 傅:“你敢!” …… 傅寻面无表情,望了一眼身后的靳军来。 靳爹看着两人远去,啧啧摇头,道:“他们这情况,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 傅寻的脸上满是沧桑,说:“叔,我们别跟了,回去。” “哈哈,这回你放心了?走走。” 靳军来拍拍高三小伙的肩,两人消失在夜色的巷口。 …… 走了一阵,傅沁的脚步突然慢下来。 靳子跃抬头一看,这里是广场,巨大的电子荧幕灯光昏黄,路灯被茂密的枝桠遮掩,是不是传来“嗖嗖”的响炮声。 “你今晚怎么这么高兴?”傅沁问。 “酒壮怂人胆嘛。”靳子跃说。 “胡说。”傅沁眼神瞥向别处。 “因为这就是我所向往的生活。有两位长辈其乐融融,还有你和寻的到来,让今晚的年夜饭,比往年都要难忘。” “我也是久违地体会到家庭的温暖。”傅沁低眉说道,“以往的年夜饭,我和寻都不敢说太多的话,冷冷清清的,生怕不小心就影响了对方的情绪。” “但是今年不一样,在你们家……很开心。叔叔阿姨对我和寻都很好……” “请叫‘咱家’,谢谢。”靳子跃佯装不悦,“还有,最关键的我呢?” “呵,你脸呢?”傅沁白了他一眼。 “丢了。”靳子跃无所谓地说。 傅沁不去接话,而是问:“你说你怂,怂在哪里?我看你倒是嚣张的很。” 靳子跃思索了一阵,说:“我要是勇一点,就差领证了。” “呸。回答……错误!”傅沁微笑,往他腹部捅了一记直拳。 “啊。”靳子跃感受着般轻飘飘的触感,面露痴色。 “请告诉我正确答案。”他及时纠正。 傅沁别过头,望着远方,双手背回身后,若无其事地说:“说你怂你还不信,为什么我拒绝了你就不强迫一下……” 靳子跃:? 他突然仰头,看着葱茏的林叶遮蔽灯光,地上一片昏暗。 “嗖——嗖——” 一枚枚烟花窜上夜空。 五光十色的烟火,橙红紫蓝,缭乱如繁星,带着美好的祈愿,悄然绽放。 闪烁的光芒照映在人们仰望的脸上,正如新年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祝福,都化作漫天烟火,在这一刻,夜空璀璨。 闪烁的华彩中,两道光影逐渐合二为一。 第1章 阿尔登会议(一) “近期,犯罪分子已经严重威胁民众安危,我市政府已经展开全方位的监测调查,请各位市民做好安全防范,出行照顾好个人的人身安全……” 嗞。 电视应声而关。 在场的人都面色阴沉。 他们年龄各异,有身着玄色和服的迟暮老者,也有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有轮廓分明的男子,也有面容冷峻的女性,围着巨大的会议厅,无声而坐。 这里,是右京都的阿尔登百米商贸大楼。 一排排落地窗涂覆绝光层,室内却因日光灯而通透敞亮。 如果有恐怖分子在此时袭击这幢大厦,并且顺利得手,16区将结束异鬼统治,这个世界上,异鬼的力量也将从整体削弱三成。 只是,如何闯进来有待商榷。 四百台军用无人机全天候高空巡查,反ep电子干扰力场全楼覆盖,磁场检测仪、雷达检测仪、以及下方直通永夜城的通道中,无数异鬼严阵待命,原先如同蛛网密布右京都的皇巢,也不得不管制要道。 更不论,这些人本身就是16区异鬼战力的中流砥柱。 若是此刻科幻片的怪兽降临,在这种科技凶兽面前,也只有被涮锅的份。 曾经有西方的将领参观阿尔登大厦,留下一句感慨,非核武不能破。 虽然这句话有膈应人的成分,但在当时,也成为对阿尔登大厦的最高礼誉。 众人环长桌而坐,默契地分为两大阵营,呈对垒之势。 左边为首的老人,鹤发玄衫,若不是今日的黑羽织袍,微笑的模样与酒友老头别无二致。但他的笑容,在场的人都不敢消受。 武相加藤莲。 当今16区异鬼世界,夜天帝之下第一人,连对面的文相,都只能屈居其下。 左翼保守派的领袖人物。 16区的老古董们受古代观念印象,以左为尊,“左派”之称,本就有略胜之意。 对面正襟危坐的文相,相比起来,像个瘦小老头,眼神阴鹫,戴着幞头,头巾之下白发如雪,唇边两绺胡须又尖又细,随着禁闭的嘴轻轻颤动,就是一言不发。 他身着紫服唐衣,纹饰金边,奢贵异常。 文武两相之下,是各州、市的执政官(政)、执行官(军)、执法官(法)。 市长、议员等参议院体系,是人类的执政机构。 异鬼则吸收了变法之后的新潮思想,却也保留了工业蒸汽时代的三权分立,不同的是,异鬼的世界仍旧是以武为尊的世界,权力的收拢不可避免,能者一人可兼二职,像赤星晃,则是在担任执政官的同时,也担任着执行官。 此时,各州、郡、市的要臣,依次递坐,哪怕每位都是叱咤一方的人物,在两位老者面前,却大气都不敢出。 本次会议,保守派、激进派政要全员参与,而不是以往的线上投影,光是扫一眼与会成员,都能感受到气氛中的压抑与凝重。 随着时间推移,武相清了清嗓子,轻描淡写地扫过全场,问:“诸位,相信各位都已经有所耳闻,近来之事多有蹊跷,所以特意召集诸位,摒弃前嫌,共商大事。今天一会事关紧要,还望诸位群策群力。我知道在场不少人对近来发生之事颇有怨言,今天齐聚,也是希望能够以吾等都能接受的方式解决,可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诸位,有什么要说的么?” 话毕,老头又恢复了懒散的形象,笑眯眯地说:“畅所欲言。” 长桌的对面立刻有人站起,先是对着前面的数位要臣鞠躬,又环视一周,举手作揖,才缓缓说道: “武相、文相、诸位,家父蒙受人祸,暴毙于庭院中,古川家遭逢巨变,幸亏在座诸位协力相助,才从噩耗中走出,古川维安在此致谢。但事件仍有诸多疑点,一些细节,我们也希望能开诚布公,好消除双方的嫌隙。” “维安,但说无妨。”文相说道。 “哈衣。我们发现,在最开始,盛传左京都政要被刺杀的时候,曾有风声将下个目标指向赤星将军。” 众人闻声,也下意识向赤星晃看去。 赤星家主端坐桌前,面容看不出任何异色。 “正是对方这虚晃一枪,家父为证明派系清白,才调遣亲卫,协助侦察敌人武装,殊不知却造成宅邸防守力量空虚,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在座的异鬼都听闻此事,静候古川维安的下文。 “而此次调遣,任用的协助者竟然是一名人类,我听说,是灵小姐力荐。在这里,我并非怀疑灵小姐的意思,但是,您能确保您任用的女警不是敌人吗?” 突然被提及,灵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覆盖横屏的手机,端正坐好。 “啊?你说她啊,放心,她比在座的不少人还要可靠。”灵说着,露出凝神回忆的神色,打趣道:“就算不相信我,也请相信她的父亲好?藤原幸之助,人类政界中少有的亲和派。他的女儿,怎么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呢?” 她的嘴角带钩,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这么说,她没有通敌的嫌疑了吗?”古川维安追问,似乎一定要听到肯定答案。 灵的笑容慢慢消融,冷声慢慢道:“这孩子,可不能让你们用来背锅哦。” “你——!”古川维安音调隐隐拔高,说,“我们只是实事求是。” 这次的事件,哪怕是驻守空虚,也无法推脱守护不周的失职。 “倒是老爷子的私人武装,这些年养了不少亲卫?装备了不少私人售购的军火?” 灵得理不饶人,字字诛心:“这些武装力量都无法拦住的刺杀,你要推脱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警身上,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呢。” 古川维安有些为难,下意识地望了文相一眼。 灵的话表面在说防卫不力,实际上暗指激进派筹备武装力量,违反约定在先,就算要发难,也是自己理亏在先。 古川维安知道,自己这波谈判似乎开错人了,让激进派一开始就处于劣势。 第2章 阿尔登会议(二) “冷静一些。” 有人沉声说道。 “今天坐在这里,就是希望能够妥善处理,避免不必要的矛盾,都是打交道的老朋友了,彼此的脾性还不了解么?” 说话的是激进派的人,原本友情牌是保守派的惯用打法,没想到反而成了激进派的说辞。 没人为古川维安说话。 他们只会骂这小子无能。 在场人有点资历的,都知道灵是武相老爷子的亲传弟子,连那不着调的性格都继承了七八分,也只有古川维安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才敢触这位大小姐的霉头。 “小灵,开会认真点。”武相慈眉善目地说。 “知道啦。”灵的眼睛瞟着互捻的指尖。 加藤莲的一席话,算是给古川维安解了围,众人重新回到会议的气氛中。 “另、另一件事是,我们发现赤星将军的公子和家父生前有通讯往来。”古川维安镇定了些,提了提气场,朝赤星晃问道,“将军,你我两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贵公子这番举止,放在这种时段难免让人滋生疑虑,请问您知情吗?” 在场人鼻观眼眼观心,赤星晃是保守派要臣,他的儿子联系激进派老臣,这个中意图就很值得玩味了。 不管是受赤星晃指使,还是私下找激进派政要,都有很大的想象空间。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我并不知情。”赤星晃说道。 他的眼神瞟向后方,说:“这件事交由他本人来解释。峦。” “是,父亲大人。” 后方的赤星峦缓缓站起来。 他的座位并不靠前,小辈们大多都坐在后方,身着西装革履,正襟危坐。 赤星峦将一份u盘交由与会秘书,才缓缓说道:“我找古川老将军,是因为个人私事,我有当时的录音,以备不时之需。录音已交给秘书小姐,相信这段录音足以帮我证实清白。” 秘书获得武相授首,将u盘中的文件打开,音频弹出。 “这里是古川。” 众人皆一凛,这声音,正是遇害的古川贸老将军。 “将军,是我,赤星峦,这么晚打扰您,失礼了。” 音频中赤星峦的声音很好辨认,古川贸显然并不感冒,不冷不淡地打过招呼之后,就直接询问他的目的。 在座的各位都细细聆听,但结果,却并非如同预想的那般。 “我想请您向祁议员引荐我。” 祁议员原名祁桐礼,曾担任激进派中的军备长,负责战略物资投送,属于古川贸的门生,后来退任也卸下戎装,成为一名政客活跃于政坛,正是老爷子一把手将他扶持到这个位置,对老爷子忠心无二。 祁桐礼议员此刻就在会议上,他的相貌平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皱纹微敛,稳成而不显老态。 “哦?”录音中,古川贸似乎来了兴趣,问,“你需要我引荐做什么?” “我对祁议员的千金仰慕已久,希望能够借此机会认识一下。” 众人哗然。 祁议员的千金,名为祁桐衫,年龄与赤星峦相仿。 祁桐礼眉毛微抖,却又没有多言。 下面的内容没有再过多播放。这段音频在多数人看来,足以洗刷嫌疑。 “所以……只是巧合么?” “是的。”赤星峦低头道,“给各位带来不便了,十分抱歉。” “别这么说。”武相像个小老头,嘻嘻乐道,“年轻真好啊,喜欢的姑娘就大胆去追求。别像灵一样,成了大龄剩女就没人要了。” 灵撇撇嘴,小声嘀咕,没有多言。 “不小心就扯远了,继续,维安贤侄,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武相笑眯眯地问。 “没、没有了。” 古川维安迟疑地瞥了一眼文相,老人闭目静养,恍若不察。 “既然如此,那请下一位。” 加藤莲轻描淡写地抬眸,古川维安竟然喉结咕咚,说不出话来,只好悻悻点头,不甘地坐下。 虽然近期陆续有政要遭受袭击,双方都伤亡,对方的目的是让他们相互猜忌。 但是政坛永远是交换利益的舞台。 激进派之所以来势汹汹,在场的各位都心知肚明,既然敌人伪装保守派得罪激进派,激进派自然也可以利用这一噱头,向保守派发起诘难。 绝不是吊唁古川贸、小承贵将等时日无多的老鬼,这群人就是闻血的鲨鱼,嗅到利益的腥味,纷纷掺和一脚,生怕来晚了连残羹剩饭都吃不到。 很可惜,古川贸的死,最后一点价值都被他不学无术的儿子败光了。 他两次发难,要么踢到铁板,要么打在棉花上,激进派的各位事先通了气,此刻却有些哮喘。 没争取到什么实际利益,激进派也只能先忍住这口气。 “近期来,接二连三有政要遇害,而且犯人的手段残忍,实力也不容小觑,连小承、古川两位老爷子都相继遇害,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齐心协力,将犯人捉拿,而不是在这里互相追责。” 发话的是保守派的一位老头,他的话,相当于堵死了激进派,让其无法再借题发挥。 “老实说,在场的各位都是老对头,也是老朋友,彼此的秉性,我们都熟悉不过。不会做出这种破坏游戏规则的事情。” 老头扶了扶眼镜,稀疏的头发似乎一揪就会脱落。 “还请回到正题上,面对来历不明的对手,我们的追查竟然一无所获,足以反映问题。” 有人补充道:“只要找到挑拨离间的幕后黑手,双方的误会自然就会破除。关键就在于,对方的封口手段也很高明,我们也找到过人证,却都当场暴毙,就像某种恶毒的诅咒。” “是组织。” 灵看也不看他们,双手环抱身前,长腿一蹬,靠在椅背上,似是随口而言,却打断了他们冗长的铺垫。 “组织?” 有些人知情,神情逐渐凝重,缄口不语。 部分权要是第一次听说组织,也好奇地小声私语。 会议上,第一次出现嘈乱声。 “组织”也由此,正式进入保守派、激进派全体要员的眼中。 “全称是‘newa’,人类的一个跨区情报机构。”灵说着,示意站在投影仪旁的秘书将投影笔递过来,她接过笔,随手一点,屏幕瞬间切换成组织的信息。 第3章 阿尔登会议(三) “人类?” “背后竟然有多达12个大区财团的影子,活跃地区遍布全球数十大区,从事生物、化工、航空等多个领域,这种庞然大物,在我们眼皮底下竟然不闻不问?” 有议员诧异地说。 “咳,并非如此。” 不是不闻不问,而是在座大多数人都和它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交易,甚至有些人,能坐在这里、没能坐在这里,都是组织的缘故。 为了明哲保身,大多数交易者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能问得出这种话的,绝对是政坛的愣头青。 了解情况的议员说道:“虽然名义上是人类机构,但组织中种族并无明显界限,异鬼与人类共同效力于神秘的领头人。近些年,组织崛起很快,在一些军工项目和我们也有一定合作,给我们提供了多方援助。再者,他们在暗网上贩卖信息,提供保镖(刺客),给我们提供人类的最新动向,不然,凭着现在的科技手段,我们也难以对人类保持实时监视。” “哼,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构,只会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你们还敢选择合作,只会是养虎为患。” 有人冷哼道。 “现在的组织,已经是一头庞然大物了。如果真的放任不管,只会带来更大的损失。”一名男子扶了扶眼镜框,对武相作揖,道,“武相大人,鄙人请求……” “等一下。”有名老者打断眼镜男的发言,说,“虽然组织的嫌疑很大,也确实可能有这种手段,我还是想听听灵侄女详细说说,在古代,战争讲究师出有名;放在现代,办案也讲究证据确凿。” 灵的素手撑住半边脸颊,饶有趣味地看了老头一眼,爽快地说: “好啊。” 她按动手边的发言灯。 会议上,有两种发言模式——探讨与阐述。 发言灯亮起,代表有人要表述发言,期间他人不可打断。 这是少数座位靠前的人才有的特权。 女郎站起来,先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说:“诸位还记得小承贵将遇害的现场么?” 她把图像导上荧幕,遥遥一指,红色光点随手游移。 “虽然经过暴雨清洗,不少痕迹都被隐藏,但是在场有遗落的刀兵,仍被我们的办案人员找出。” 画面一转,荧幕上出现一把普通的武士刀。 “上面没有指纹,对方确实在反侦察方面做足了功夫。但是,百密必有一疏,即便只是一把训练刀,也能留下充足的线索。请各位仔细观察这把刀。” 她把图片放大,刀锋上并非整齐锐利,而是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豁口。 “这些豁口并非没有规则,而是集中分布在中上段,在座各位应该也有不少用刀的高手,可以看得出来?这把刀劈出来的每一道痕迹,力度、角度、劈砍的物件,都出奇的统一。” “而在古川老爷子遇害当晚,我们的人还发现了一座神秘的训练基地,这座基地里出现大量训练靶、靶痕正好与刀痕吻合,所以我们把目光聚焦到这座基地上,看到的是,被改造的异鬼,不知名的实验改造体,以及……地狱。” 图片翻篇。 照片里,出现的是枪火交锋之后惨烈的景象,血迹抹在墙上、抓痕遍地。在场的遗留物,除了武器,所有的肉体呈爆开的糊膏状,看不清面容,只能靠黑糊状的发丝和部分安全头盔来判断头颅的位置,没有活口留下,不论敌我。 更反胃的是,所有的血糜呈溅射状,隔着屏幕,似乎都还能感受到那股跃动的冲击力。像一片水气球,在眼前接二连三的爆开,血污粘在镜头上,让照片模糊了一角。 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一些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纵使是喋血的异鬼,也很难想象世上竟有如此地狱的光景。 “这简直是魔鬼!” 有人忍不住发声道。 更多人脸色肃然。 丧心病狂。 “基地名为【弹丸】,从尚未销毁的文件上可以发现不少实验日志,专门用来饲养‘影子军团’,也就是我们先前看到的,那些行尸走肉般的异鬼,它们没有理智,只会遵从杀戮。” 灵娓娓道来。 “再回到这把刀。” “我们通过特殊的仪器分析,发现这把刀上存在异乎寻常的力量。这种力量源自持刀者,也就是影子军团,从影子军团身上,我们发现了微弱的‘能量反应’,而且同频共振的效果相当惊人,竟然带着特殊的判定类因果律。” 现场掀起一片惊哗。 因果律! 这要涉及一个辛秘,事关异鬼的生存。 在座的异鬼都深层次地了解过异鬼与人类的文明对抗史,都知道命辞的存在。 异鬼和人类的区别之一,就是命辞。 从始祖开始,它们就被告知一个残酷的真相。 异鬼的命辞毕生不曾变化,只会随着吞食人类的血肉变强;而人类虽然身体素质羸弱,但是他们的命辞,会随着个人的成长、经历、和心境,发生进化、萎缩、更迭等变换。 换言之,因为创世女神的眷顾,人类虽然卑微如蝼蚁,却拥有无限的命运衍化路线。 而异鬼不一样,神没有限制它们的繁衍,却扼杀了他们的未来。 它们必须咬紧牙关,克制自己的贪欲,哪怕唇角滴满涎水。 因为一旦吃完了人类,就会破坏命运的多样性。他们关心的从来不是人类,而是人类身上的不确定因素。 如同大自然中的生物更迭离不开物种的多样性,命运的衍化也离不开命辞的千变万化。 “我们的命辞不会变化,但会变强,吞噬血肉的过程中,因果律能量很大程度也能够激活自身的命辞,产生一定的因果律判定。” “这、这些犯人当真有因果律的能力吗?”有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迫不及待地问。 虽然他的举止有些失态,但没有人会嘲笑他。在场的人只会比他更想知道答案。 “很遗憾,都爆成血糜了。”灵无奈地笑笑。 “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因果律能力对异鬼有何等致命的诱惑,极难有异鬼能不私吞这种因果律能力,更别说将其量产。”她把话题带回分析上,继续说道。 “所以由此推测,这幕后黑手,至少不全是异鬼。”灵的眼中闪过弧光,“至少量产命辞这种事,肯定少不了我们的老对头。” 驭命者?! 所有人心中都有了推测。 第4章 阿尔登会议(四) 灵纠正道:“准确来说,有驭命者参与其中。” 她轻笑一声,继续说:“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有异鬼,还有驭命者,能把两大种族的人聚集在一起,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众人沉默。 “另外,他们哪来的胆子对我们出手?背后的倚仗会是什么呢?” 灵继续说道。 她有意无意地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语速也不紧不慢,引导着众人的思路。 “当今世界,知道16区异鬼层的存在,并且还敢公然叫板的,不多。” “人类方面暂且不谈,就目前世界局势,远在西洋海岸的1区、2区、4区的老牌贵族异鬼,以及13区野心勃勃的混杂种族,北极圈7区附近的新晋异鬼。” (区划分:类似于以本初子午线为划分线,往东依次推算,但架空世界请勿代入真实世界版图) “组织的背后,明显可以发现这群肉食动物的影子。近年来人类的发展已经威胁这些老牌异鬼的地位,他们想要转移矛盾,籍由爆发冲突来消耗人类力量,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要真是我们的老朋友,那可真是不好办呢。每次总是不请自来,要不下次我们也给他们份惊喜好了。”武相加藤莲笑眯眯地说。 “喂,老头,现在还在我的发言时间?”灵眯了眯眼,颇有怨色。 “啊,你的灯早就不闪了。”武相隔空戳了戳她的桌面。 灵低头,灯光已熄。 她翻了翻白眼,索性不再说话。 老头的权限在她之上,抢用她的发言时间轻而易举。 “所以现在大家也明白了?我们接下来讨论的方向,应该是绕不开‘na组织’了,诸位有何良策?” 武相无视灵的白眼,脸不红气不喘。 “依我看,现在立刻发布通缉令,各州、郡、市下设执行机构都动员起来,清剿邪恶组织,同时联系人类那边,以打击‘恐怖主义’为由,向其他区势力施压,杀鸡儆猴。” 一名中年男人戴着金色单边眼镜,一丝不苟地说道。 “嗯。”武相微笑颔首。 “我看,这件事上,我们不能冒进,现在敌暗我明,马上采取行动容易打草惊蛇。”另一位梳着光滑背头的男子,揪了揪细长的胡子,说道。 “嗯。”武相微笑颔首。 “现在我们对组织的了解尚且不足,贸然清剿,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先派遣精锐小队,探查清楚组织的老巢、话事人、以及搜集勾结外区的证据,才是当务之急。” 另一名议员如是说道。 “嗯。”武相微笑颔首。 “怎么?诸议员对我们的战士没有信心吗?别看16区和平安定这么多年,安宁只不过是假象,背后的血雨腥风早已将我们的战士打磨得风雨不侵。”说话的是另一名白须老者,他胡髯短如密针,眉目冷峻。 “秀井先生,我只是希望我们的战士能够减少不必要的牺牲,要知道,真正虎视眈眈的人,还没有露面。” “既然要杀鸡儆猴,自然是需要派遣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对方个措手不及,不然对方听到风声逃离16区,我们所有的准备不久白忙活了吗?” 灵侧着脑袋、撑着头,百无聊赖地听着这群人似是而非的讨论。 别看他们一直在动嘴皮子,事实上没有实际意义。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想,异鬼高层是不是过惯了舒服日子,安逸得太久了,才养了这么一群酒囊饭袋。 灵瞥了眼武相,她熟悉老头子风格,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今天却由这些政客尽性发挥,显然还有余兴节目。 “文相,你怎么看?” 武相冲着老对头乐呵一笑。 “哼,怎么看?我用眼睛看。”老头似乎并非顽固,熟悉了武相的调子,两人从不给对方好脸色。 显然,文相并不想加入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丢份。 “诸位。”赤星晃沉声发言,打断了其他人的讨论。 在场不少议员齐齐朝国字脸的男人看来。 赤星晃身为左京都的执行官,在政界拥有不小的影响力,竞争对手们忌惮他的缜密,拥簇的人信任他的判断。 “在座的各位,也有很多明白人,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此时此刻,真正应该做的,是如何防止我们的同僚,将本次会议的信息传递出去。” 赤星晃面无表情地说,说罢,似是征求意见,他朝正上方的武相老爷子望去。 有人面容变得惊诧,有人却从面红耳赤的争吵中冷静下来,有人沉默,有人呼吸开始急促。 老爷子沉默半息,展颜,笑意愈浓: “嗯。” 得到首肯,赤星晃才回头,环视一周,对在场的各位说:“大家刚刚也看大了,组织存在异鬼,那这些异鬼是从哪来的呢?16区几乎都是本土异鬼,那答案就很明显了,兴许,在场就有不少人与组织勾结。组织是做情报生意起家,说不定,正是那些内鬼,才让组织对我们内部的事情了如指掌。” “哼,我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这种恐怖分子勾结。”秀井老人冷哼一声。 “噗嗤。” 灵忍不住笑出声来。 秀井老人眉头微挑。 “秀井先生,请息怒。”灵檀口轻启,看也不看他一眼,幽幽说道,“据我所知,你女婿似乎就是组织的人?” 那名半老的异鬼面色铁青:“灵小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灵佯装受教,点点头,道:“秀井先生说得是,话不能乱说,东西嘛~尽管乱吃,什么少女宴、少妇煲、挪用重金,兜售私库,只要吃不撑,该下口的还是得下口。” “灵丫头!”老头霍地站起来,双目赤红,“你什么意思!” “我啊。”灵抬起头,神情悠哉,“字面意思。” 她依旧靠坐在椅背,翘着二郎腿,长腿上的黑色皮裤交叠,似乎在晃,又微不可察。 “武相大人!像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可以在会议上污蔑重臣吗!” 他沉声问道。 第5章 阿尔登会议(五) “秀井老弟,别生气嘛。” 武相依旧是乐呵呵的笑:“小灵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你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和小女孩计较。” 秀井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放在桌下的手勉强止住颤抖。 他是在试探武相的态度。 要是武相真的信了,那他的脑袋立刻就得分家,好在武相深谙异鬼世界的规则,讲究分寸,也要讲求辈分。 “哼。”他也是给武相面子,事后再找这女人算账。 “小灵你也是,女孩子家的,‘少妇煲’‘少女宴’都说得出口,不害臊。”老头笑嘻嘻地说,“下次直接说女体盛宴就好了,讲得那么文艺干嘛?” 秀井眼瞳猛然一缩。 几乎是在武相说完的时候,他已经悍然暴起,一步跃上长桌,朝最近的灵抓去,血色利爪化形,梭黑的骨质长爪早已晶格化,直指灵的心脏。 秀井发难快,在他身旁的异鬼都被炸起的气浪掀开,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灵连抬眸都懒。 所有人下意识屏住气,眨眼间黑色利爪已经到了灵的额前。 老鬼的长爪并非实质,而是数百年心血温养的豁命爪,伤的是异鬼的根源,无视任何防御手段,挨中这一下,任何异鬼的命辞都将受到重创。 但是,在武相面前,所谓的豁命就像嶙峋的鸡爪。 众人诧异地看着秀井。 面目狰狞的老鬼,把自己黑紫色的鬼爪扎入心脏,浑然没有察觉异样,接着,他迅速捏住自己的喉咙,用力掐入几分,冲周围的人喊道:“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秀井站在会议的圆桌上,环顾四周,恶狠狠地说:“你们何苦把我逼上绝路?就算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灵的座位就在秀井脚边,她眼眸半阖,双手环胸,皮手套随着律动敲着自己的臂膀,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老爷子不让。 “带下去。”武相平静地说。 反应过来的护卫,来到桌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将秀井老鬼拖曳下去。 “你们干什么!不要碰我!我还抓着人质!” 他的鬼爪早已恢复干瘦的手指,扎在自己的胸骨中,血流不止,一时半刻也要不了他的命,但这种丑状,却让在场的诸多议员心生寒意。 秀井完全丧失抵抗能力,甚至都构不成威胁。 在会议上撒野,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是什么都不做,接下来也是死。 武相笑眯眯地说:“刚刚讲到哪了,继续。” “讲到我们之间有组织的内鬼。”赤星晃接话。 “哦。”武相咂舌,“那可就麻烦了。” 他环顾一周,露出笑嘻嘻的老顽童模样,示范着举手道:“在座的,有谁是内鬼,请举手。”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众异鬼面面相觑,这种问题谁会答啊。 就像小学课堂上,老师笑眯眯地问,你们今天谁没有写作业,鬼晓得讲桌下的三角尺是不是都快捏碎了。 赤星峦面无表情,安然就坐,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一盏茶的功夫,气氛沉默而压抑。 直到加藤莲再次发声。 “我就说没有嘛。”武相满意地点点头。 众人沉默,完全猜不透面前这个身着黑羽织袍的老人在想什么。 “武相,斗胆说一句,现在是用人的时候,在坐的各位都是一方重臣,这种关头来清理内乱,就怕真正危急的关头,人手匮乏啊。” 一位白眉老头颤巍巍地说。 “阁下,莫不是为那些内鬼开脱?” 有人横眉冷言道。 “老爷子,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9区有句古话,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最早出自宋朝赵普呈宋太宗的奏折) 武相罕见地接了老头的话,目光深远。 “真正的挑拨离间,从来都不是从矛盾冲突挑起,而是利用生物骨子里的贪念和欲望。” 与会的众人明白了。 今天的会议,看似激进派与保守派的和平磋商,事实上,真正的目的,是肃清谋逆之臣。参与会议的都是异鬼激进、保守两派的要员,足足五百余人,这些议员、政客,都是16区异鬼界的中流砥柱。 然而,财帛动人心,利益使人迷,自然也存在着为组织效力的内鬼。 而武相的獠牙已经展露,显然不打无把握之仗,哪些是内鬼,恐怕他老人家心底也知晓得七七八八了。 不少人光是想想,冷汗就从脊背涔涔滑落。 “诸位,你们是否被挑拨了呢?”加藤莲笑容不变,老头的眼纹不深,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武相说着,缓缓挺直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在场的人彼此心照不宣。 老头精神矍铄,身躯干瘦,偌大的落地窗遮上避光帘,让他的背影显得幽深阴暗。 赤星峦望着瘦小的老头,他的身姿被灯光投影在避光幕布上,却伟岸如山岳。 这就是执掌16区的枭雄,像一座擎天巨峰,屹立于现代的钢铁丛林,脚底的众生,连仰视都心生畏惧。 他的心却从未如此火热。 自己如果想要实现野心,就必须按捺住颤栗的本能,去跨越他,亦或——推翻他。 “诸位需要明白,16区终究是我族的天下。那些耍小聪明、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玩玩就好,没有人会去当真,但是——” 他的笑容稍稍收敛,眼角的鱼尾纹也浅了一些,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眸,寒意料峭: “如果现在还分不清局势,想要与一整个族群为敌,那还望好自为之。” 加藤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环扫众人,微笑: “给大家透露个消息,陛下苏醒在即,如果他老人家醒来,发现自己的子孙后裔窝囊到自相残杀,指不定会气得跳脚,要是把我们删档重来,那就麻烦了呢。” 嗡——! 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惊天秘闻! 传说中的16区异鬼之祖,永垂不朽的夜天帝陛下,竟然、竟然要苏醒了? 这个消息宛如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心头。 那些和na组织有过交易的人,是真的慌了。 一些观望的人,也彻底老实了。 武相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点头道:“所以当下的危机,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么严峻,只是要想在陛下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诸位还要有所行动才行。” 加藤莲缓缓平伸双手,双掌朝上,如振翅的鸟。 “所以,就在此地,诸位,向夜天帝效忠的时刻到了。” 他就像虔诚的神父,表情兴奋。 话毕,远处的嗡嗡声突然放大。 众人诧异,抬头却发现,武相背后的落地窗,所有的玻璃砰砰啪啪应声破碎,强风涌入会议,扬起风暴,将白纸吹得缭乱。 爆裂的玻璃碎成雪花状,瞬间将武相干瘦的躯体吞没。 “嘀嘀嘀!” “嘀嘀嘀!” “警告!敌袭!” “警告!敌袭!” 兀地,有什么金属桨状物件悍然从窗外冲入会场,那是一台黑鹰直升机,驾驶员已经身亡,远天不少无人机的枪口疯狂扫射,在直升机的铁皮上发出叮当的火花。 直到一吨烈性炸药绽放强光,众人才意识到,这次一次自杀式恐怖袭击! “轰——!” 第6章 反恐(一) 周末,右京都的人们像往常一样,挽着情侣的手,逛街,购物,另一只手里捧着一杯奶茶,谈论着中午吃什么好。 谁也没有注意到,天空中,黑色的直升机如大鸟俯冲而下。 直到嗡鸣声震颤着高楼玻璃,人们才好奇地抬起头。 刹那,所有人都瞪大了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架枭鹰般的铁皮机械,十字桨疯狂地削铲着大楼的防爆玻璃。 很快,玻璃被超音速所带来的冲击力冲垮,而直升机保持着高速俯冲,根本没有停止的势头,不一会,整驾直升机在与楼层的冲击中挤压变形,驾驶舱彻底碾碎,橘红的光芒蓦地绽放,浓郁的黑烟伴随着雪花状玻璃屑爆射而出。 所有人都呆住了,直到直升机内的烈性炸药砰然爆响,上千摄氏度的高温大火瞬间熔断钢筋水泥,整栋楼在中心点爆开一个豁口,裂纹中的石块像潦倒的醉汉,倒插而落。 “砰——!”陨落的石块激荡起层层烟尘,砸中的树木当场断折,玻璃大厅的天花板,猛地被凿出巨大的豁口。 他们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四散逃开。 那一刻,天空的光芒都被殉爆的火光遮蔽,浓烟滚滚,不断熔铸的钢筋铁水软化楼层,陨落的水泥大石轰隆隆遮蔽天空,就像末日再临。 尖叫声四处响起,人们不顾汽车还行驶在公路上,冲上街头仓皇逃窜。 在十字路口,黑白分明的斑马线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黑色蚁点,冲击着被迫停滞的车辆,碰撞声此起彼伏,不少油箱已经冒出黑色浓烟。 变天了! 所有人心中纷纷涌现这种念头。 “啊!快跑!” 人群跌跌撞撞地朝外面逃去。 这一幕,注定载入史册。 而令人惊奇的是,16区右京都人类市长反应速度相当之快,面对恐怖袭击,一道道命令已经有条不紊地颁布下来。 爆炸开始五分钟,身着黑色制服,带着钢盔防爆盾的安全维护部队从各个不知名的地下室中出现,他们秩序井然,面罩露出的眼仁中不带任何慌张情绪,就像一次无比寻常的演习任务一样,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 他们紧急疏散就近人群,拉起警戒线,迅速闯入受灾地区,探查一线情况。 与此同时,救护车鸣笛声呜呜传来,距离阿尔登大厦最近的医院开放专用救生通道,一位位医务人员担着架子从车上跳下。 全16区的联网屏幕都在播报这次恐怖袭击的第一现场画面,主持人语速很快,正在迅速介绍受害情况。 “各位观众朋友,这里是阿尔登大厦停车场,我们面前所看到的是何等惨烈的一幕,大厦的目前爆炸的部位是楼的腰部,已经明显出现小幅度倾塌,窗户旁甚至可以看见来不及逃窜的人们,疯狂地拍窗求救。 消防车被堵在路上,救援人员正在紧急赶往现场。……” 另一边,爆炸一刻钟之后。 刚跨出会议室的右京都市长,紧急召开记者会,安抚受灾地区,全力支持紧急救援,并言辞激烈地谴责恐怖分子,一定举全区之力调查此时。 治安维和特种部队已经出动,请市民远离受灾现场,避免收到无辜的波及。 全16区的电视频道都强制切换成阿尔登大厦,昔日里高傲的钢铁巨人,此刻就像腰肌劳损的老人,痛苦不堪地佝偻着腰,随时都会轰然倒地。 烈火尚没有扑灭,但爆炸声已经此起彼伏,楼层中殉爆的浓烟从各个窗口滚滚而出,千疮百孔。 市民中都在讨论这些话题,各地网络论坛都炸开了锅,好事者仿佛嗅到了商机,铤而走险想到绕过防暴部队重冲进现场。 “炸楼的真是疯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望远镜!我用望远镜拍摄到了!” “你们看,我这里还看得到,楼道里有人!天啊他那层楼塌了!” “地上那堆燃烧的废铁,是那架直升机的残骸之一!” “说起来,政府这反应速度……未免太快了?” 有人在论坛上发了一句。 三秒后,他的留言消失,人们叽叽喳喳地回复讨论,却发现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显示的是——“对方账户不存在”。 但他这句话却也提醒了不少人。 对啊。 五分钟而已,治安维和特种部队就像潮水一样出现,他们脸上甚至连恐慌与紧张都没有,就只是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 消防车都被堵了,而医院的车,为什么没有被被堵在路上?是事先就准备待命了吗? 而且,这次市长的反应相当迅速,各道命令都有条不紊,什么都顾及到了。 “是错觉?”有人开玩笑道,“政府反应迅速,不应该是好事么?市民才有安全感嘛。【笑脸】” 有识之士沉默不语。 他们常年和右京都的暗黑生物打交道,知道他们不可能吃这么大的亏。在16区,右京都就是他们的大本营,知晓情况的人,甚至赋予其“鬼都”的称号。 这次的事件,无论如何都有蹊跷。 …… “不论如何!此刻可是获取一线情报的绝佳机会!” 新闻社的记者们,疯狂地朝事故现场冲去。这可是第一手资料!决定新闻社地位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们多方打探,发现一条秘密小路,地下的车库是连通的。 于是,记者们特意绕开推搡的人群,带着摄影师打算从地底的停车库钻过去。 “好险,差点就被维和特种部队发现了。” 一名女记者通过地下车库,侥幸来到了阿尔登大厦负二层,“这次的第一手新闻素材,是我们的了!” 她露出活泼的笑容。 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气喘吁吁地跟上女记者,还来不及应和,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把笑容都缩了回去,瞪大了眼。 “凉、凉香!”他惊慌失措地张口。 女记者对着他,所以并未察觉异常:“怎么了?” “你、你你后面!” 摄影师双腿打颤,神情惊惧。 “嘎吱,嘎吱。” 咀嚼和撕裂的声音从凉香背后传来。 “我背后怎么了吗?”女记者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回头。 回望的那一瞬间,她的瞳孔失去了颜色。 那些穿着维和部队黑色制服的人,此刻三三两两,俯身对准一个看不清容貌的人啃下去。 他们熟练地掰起那人的大腿,一百八十度拧断,然后就着血水,也不管库管和鞋,径直将其大腿肉塞入口中。 血水从嘴角潺潺流下。 看着他们大快朵颐,凉香莫名想起人类从烤全鸡身上扯下鸡腿,大致也是这副光景。 “嘎吱,嘎吱。” 放眼望去,无数黑压压的“制服”,双手掏弄着地上尸体的肝脏,俯身去啃食,浑然忘我。 血泉泵上天花板,又有一人被当场撕开。 地上,摄影架、麦克风、女性衣物、男性皮革鞋,散落一地。 凉香双瞳空洞,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们并不是第一人。 “噗嗤——” 身后的黑影一闪而逝。 第7章 反恐(二) 昔日里,阿尔登大厦是右京都排得上号的地标性建筑。即便是在钢铁森林般密集的右京都建筑群,依旧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建成之后,也因为其巍峨高峻曾登上时代杂志封面。 只是大厦的建筑设计师肯定没有想到,这栋大厦最辉煌的一幕却远远不止于此。 它从未像此刻一样,倍受世界瞩目。 恐怖袭击将这栋受害的大厦推向全球民众的视线中。 各大区的大使馆征得当局同意,远程播报这一举世震惊的消息。 各区主持人都用悲天悯人的语气,配合着画面里,蘑菇云从大厦顶端腾腾冒出、绵延天空数十公里,播报着这则惨案。 满耳都是警笛声、救护车的呜呜声,民众们喧哗中带着不安,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们的救援人员已经深入大厦内部,现在正抢救伤者,并且实时播报搜救过程确认身份的遇难者名单,请大家保持冷静,听从市长安排。” 电视前,记者语速又急又快,并用上了扩音器,才堪堪掩盖长鸣的警笛声。 搜救小组入场很快,一行行担架被抬出来,烧得焦黑的躯体被打了码,有些生命迹象尚存的人则早早上了救护车。 电视机前,16区,乃至全球的民众,都紧张地望着现场的搜救,内心凝重。 “遇难者名单如下: xxx,x时x分; xxx,x时x分; ……” 随着光幕推移,越来越多的名字出现在巨大的电子屏幕一角,线上也实时更新遇难人员名单,方便家属查询。 藤原千鹤黛眉紧簇。 她没记错的话,灵就在这栋大厦中。 虽然不喜,但人家的恩情还没还清,藤原不喜欢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照顾。 异鬼的身份这么敏感,现在全世界的视线都投了过来,他们不会暴露了?藤原莫名紧张起来,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种心理是怎么回事。 是谁策划了这起恐怖袭击?还在灵他们开会的时候了,明显是针对16区高层异鬼,会是组织么? 女警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某种平衡即将被打破。 这时,遇难人员中出现了一个稍微有些眼熟的名字。 “秀井冈三郎,x时x分;” 藤原千鹤眼底微微一凝。 秀井? 那个私通组织的老头? 等等,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藤原千鹤脑海中刹那闪过一行行名单。 她马上登录新闻网,检查对照实时遇难者的名单。 女警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太快了。 即便遇难者身份很好确认,但这个公布速度,熟悉办案的她知道,警务厅都没有这个效率。 有些奇怪,但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仿佛—— 事先准备好的一样…… 开什么玩笑,事先准备好的话,这不就成了谋杀了吗? 警探的嗅觉总在一些特殊地地方发生作用。 “秀井冈三郎……” 藤原喃喃道。 猛然间,她反应过来了! 这串名单——是前阵子彻查出来,私通na组织的异鬼政要名单! 当时她还在给灵打下手,调查几位议员的身份信息。 错不了。 藤原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她再次打开网页浏览遇难人员名单,重合度高达80。 这…… 藤原瞠目。 如果连阵亡名单都早已拟订好,那这一切…… 女警将目光投向那栋豁口巨大的百米大厦,眉目间愈发凝重。 她心目中有一个大胆却难以理解的判断。 这次恐怖袭击的幕后黑手,恐怕…… “这次的恐怖袭击事件,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在这里严重警告那些恐怖份子,16区的社会秩序,绝对不容许被这样作蹋!” 右京都的市长是一位眉宽鼻厚的中年人,眼袋微沉,却有一种不怒自威感觉。 他紧急召开记者会的同时,副市长也在紧锣密鼓地召集人手,疏散人群,引导媒体舆论,所有人都忙成一锅粥。 “大概……知道组织存在的人,都会怀疑是组织的手笔?”藤原苦笑。 但是—— 藤原的眼眸沉了沉,事实上,组织可能才是这次事件最大的受害者。 这次事件之后,相信再过不了多久,这个见不得光的机构,被强行炸出水面。 这次袭击忽略经济损失,人员伤亡也很蹊跷。 虽然不知道手法,但如果是谋杀,异鬼们绝对有这能耐。 维和部队兵贵神速,右京都当局应对如流。 显然是准备充分。 藤原千鹤的镜片微微泛光,思路梳理得差不多了。 她开始明白这次事件的意义了。 异鬼的反击即将开始。 女警忍不住后仰靠在办公椅的软垫上,喃喃感慨。 太疯狂了。 …… 红色的热浪在大楼中扩散。 高温灼烧使得光线都开始扭曲。 阿尔登大厦内部。 当直升飞机撞进来的时候,它卡在101和100层之间,大厦楼层间的地板惯性成了最恐怖的切割刀,将黑皮飞行物上下割碎,在三维模拟图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慢动作回放。 直升机撞上大厦,双方的碰撞点同时挤压碎裂,而后,直升机的残骸扭曲变形,从大厦正面贯穿楼体,化作火花与无数碎片,从大厦背面爆破而出。 期间所有的人,都被冲击波与热浪席卷,连带着从正面砸在一面面墙上,高温与高压下瞬间变成煮熟的肉酱。 亦或化作不知名的碎块被高温熔铸在大厦墙体上,或者被卡在飞机的驾驶舱一同贯穿楼体,再从五百米的高空一同跌落。 理论上应是如此。 但事实上,这种惨案并没有发生。 五百余议员安然无恙,不少人惊骇地望着周围,红色熔岩滚滚滴落,背景黑红交织,灼烧的火焰伴随着呛鼻的浓烟翻涌拍落,置身高温的他们,却没有半分不适。 甚至,他们可以看见不少同僚,惊疑不定的脸上泛着红莲业火的橘红光芒。 “这是——?” 有人咕咚咽了口唾沫,小心地发问。 一条消瘦的人影慢慢从浓烟中出现,众人望去,迎上老头笑眯眯的脸。 “别紧张,诚如各位所见,这里,是我的命势里。” 加藤莲悠悠说道。 “名为,红莲地狱。” 第8章 反恐(三) “武相大人,是您救了我们吗?” “真是疯了,他们已经不择手段了吗!” “为什么敌人的直升机和炸药能避开我们领空的重重检测?” 众人议论纷纷。 “大家,稍安勿躁。” 武相面色平和,抬手覆掌,说道。 众人都识趣地闭嘴。 “这次袭击,怎么样都无所谓,接下来,我们也该进入当天的重头戏了。” 老头眼底轻松,一点也没有担忧外面状况的意思。 无所谓?什么意思? 有人不明就里。 加藤莲的眼眸从笑眯眯的状态睁开了几分,道: “那么,我们开始大扫除。” 有人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不少从头到尾都沉默寡言的人,却突然暴起,手中的短弧刀朝着身边的异鬼胸肋捅去。 一条条影子,霍然动了起来。 整齐划一地挥刀割喉、抹脖,不少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割断气管,同时,一刀劈断他们的后颈骨,彻底切断他们的中枢神经。 血液飞溅,哀嚎不断。 有些警惕的异鬼反应迅速,横眉闪避,面色发冷,提防着身边的同僚什么时候突然递上刀子。 他们浑身散发着磅礴的气势,各自能力不一,但依旧是战力上的强者。 三四道身影纷飞交错,身手迅捷,呈包围之势。 “这些杀手,是『处刑者』么?”强势的异鬼环视一周,微微眯了眯眼。 “不愧是武相,看来早就发现了我们。” 他扯了扯碍事的领带,西装已经难以绷紧隆起的肌肉群。 组织安插在异鬼内部的人,种类有很多。 除却组织培养的死士,不少人并非忠心于组织,双方的关系只是不对等交易,甚至是只是拿人手短的贪吏。 在这种复杂的关系当中,所有人并非齐心。 所以真正顽抗的,只有实力顶尖,又是心怀死志的人。 而这群人,才是『处刑者』这支私人暗杀小队的清理对象。 同是西装革履,这群人却身手矫健,诡异的磁悬浮武器高速自转,环扫四方,刮中肉体,一切两断。 “凭你们这些不到百年的小鬼,就想拿下我,太自以为是了!” 有异鬼龇牙,露出凶煞的神情,五百年的命辞宛如实质,几乎就要透体而出,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噌地自燃起来。 “这——?”他诧异地低头望向自己的身躯。 “动用不了命辞?” 猛然间,他反应过来,望向加藤莲,正好迎上老头含蓄的微笑。 “在老夫的命势里,动用命辞是会烧起来的。” 武相温和地解释。 那名异鬼没听到,因为他分神的刹那,磁悬浮飞刀闪过,头颅和身躯已然分家。 这种场景在狭小的红莲地狱中频频发生。 在一片片嘈乱与哀嚎声中,不少议员被擒,放弃抵抗的打断手脚;而负隅顽抗的,杀无赦。 赤星峦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面沉入水。 他没有过多的诧异。 早在会议开始,察觉到那种异样的氛围,他就知道此行凶多吉少。 他只是好奇,那群真正处在异鬼顶端的人,面对组织的侵扰,他们会如何应对。 答案就在眼前。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加藤莲不愧是他所敬仰的当世枭雄,老头的威严与铁血齐名,他愈发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内心隐忍难测,面相虚伪多谋。 和聪明人的博弈很有意思。 赤星峦眼神漠然,任由鲜血溅上他的脸,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没人袭击他。 他就像冷静客观的第三方,看着异鬼势力合作将一位位组织的刺客杀手肢解嚼碎。 赤星峦心中没有任何侥幸。 他不认为自己的身份隐瞒得多么巧妙。 如果处刑者袭击他,说不定还会安心一些,但是此时的情况,明显是区别对待,这代表着更棘手的情况——武相知道他的特殊性。 赤星峦不动,是因为他知道,现在要做的,只有等。 大扫除清理得很快。 不一会,那些不知情的议员懵逼的眼神中,裁决者们半跪在加藤莲面前复命。 他们有错愕,亦有恐惧,就这样麻木地站在人群中,或者躲得远远的,看着处刑者。 “共计头颅四十三个,降七十三人次。” “武相大人……” 有些异鬼明显带着颤音。 从头到尾,老头仅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屠杀。 无法施展命辞的异鬼,遇到处刑者,就像困兽笼斗,是狮是虎,最终都敌不过成群结队的鬣狗。 加藤莲环视余下四百余人,最终露出笑容。 “好了,清理结束,这里也干净了不少。” 旋即,他露出抱歉的微笑,拍了拍脑袋,说:“各位,不好意思啊,没有事先和你们说清楚,因为怕走漏消息,要是没把内鬼清理干净,接下来的行动会麻烦不少。当然,现在留下的,都是真正的心腹,大家受惊了。” 武相回身,望向黑红火焰之外,粉碎的墙体上沾满黑灰,废墟般的场景让人意识到还处于恐怖袭击当中。 “组织的袭击手段真不高明呢,不过这样一来,它也相当于和我族宣战了,真是头疼啊。” 老头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改变,给人一种不上心的慵懒感。 “老头我本来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武相的折扇微微合拢,收至身后,负手而立。这个干干瘦瘦的小老头,仅仅是站在那,压迫感便席卷而来,令人难以喘息。 “不过请诸位放心,在他们袭击我们的时候,我们的战士已经全面出动,在16区的大州小郡、城市集镇里,搜查清剿组织的残党,相信很快,就可以捣毁不少据点。” “今天过后,这种公然违反世界秩序的组织,就是社会文明的头号公敌。如果还有哪些不长眼的人,想要再支持和帮助,不免要再掂量掂量,会不会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 听到这里,那些未曾参与事件的议员神情骇然。 武相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聪明人都听得出来。 组织这回黑锅背定了。 曝光在众人的视野中,黑暗就失去了隐身的特权。 只是——武相的决策实在是太疯狂了! 他自己亲手策划炸了这栋楼,将罪名抛给组织,还借助恐怖袭击,以最粗暴的形式,将组织从黑暗中捞出来,连幕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对手,都将投鼠忌器。 顺带的,恐怖袭击,正好将所有的叛徒肃清。 连他们的死,都名正言顺。 第9章 谈判(一) 众议员沉默了足足半晌。 这种时候说什么似乎都有些不合时宜。 被当猴遛的愤慨?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悚?还是言不由衷的庆祝? 都无关紧要。 他们深谙,无能的人,要想活得长久,只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 没有威胁的人,自然能全身而退。 倒是有些好战分子,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兴奋地攥紧拳头,指关节咔咔发响。 而并非以战斗取胜的会议要员,则鼻观眼眼观心,默不作声。 “诸位,接下来的任务,我已经分批次派发到执行部,他们会随你们回到各自所辖的州郡市,分享已知情报,协助你们侦查组织可能存在窝点。有必要的话,他们也有能力剿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武相身后,那群活在阴影中的杀手,一排排呈雁阵展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背后是人形轮廓,与黑暗融为一体,仅有的光芒是瞳间幽冷的目光。 仅是被他们盯着,众人都觉得浑身发毛,那种感觉就像被狼群惦记上,不由自主联想到群狼扑食的场景。 灰色猎兽像潮水一样接踵不断,几乎瞬间将猎物淹没,咬住喉咙、气管、扯下手臂,甚至利爪探进你的内脏。 而狼群的领袖,那个邻家老头,再怎么慈眉善目,也改变不了他是冷血的捕食者这一事实。 “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可以乘坐地下电梯进入专属通道,下面已经清理干净了,阿尔登大厦已毁,接下来,我们将重新退居皇城,当年那座永夜之城,作为我族的辉煌象征,是时候再次开启了。” 众人迟疑地点头,陆陆续续有人人按照和氏礼节,九十度鞠躬,辞别武相。 老头子的命势场内出现裂纹,接着像莲花绽开,红色业火撑开的时候,众人慢慢看清外面的世界。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依旧被活跃的大火震慑。 破坏的墙体半边断裂,里面的钢筋被勾出来,在漆黑的浓烟中像枯瘦的手爪,在墙体上掰开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黑烟与赤焰,成了整栋楼的主色调。 消防警报滴滴作响,洒落的水花膨起一大片白汽。 而烈火虽然烧得凶,却不敢靠近他们分毫,就像忠心耿耿的仆从,小心翼翼地为客人们让道。 文相全程默不作声,斜睨着眼,也不在乎武相杀的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 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今日的冲突中,并没有保守与激进派系之分。 “除了早先交代的人,现在,诸位,请回。” 加藤莲摇着折扇,声音温和,在噼啪爆裂的火焰中,却显得清晰无比。 众人陆续退出会议厅,才发现中枢的电梯运转一切正常。 火药的轰炸竟然没有影响到电力系统? 这是得益于那个老头对火焰精准的控制力。 众人心生寒意。 一整栋楼的火焰,如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也就是说,现在,所有人都还没有脱离那个老头的视线。 真正掌握异鬼全局的人! 夜天帝复苏之前,他就是这个国度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 会议大厅中,仅存的人不多,连灵也识趣地合紧门离开。 烈火依旧,水泥石块轰塌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而大厅中的几人,却陷入短暂的沉默。 武相、文相、赤星晃。 以及从头到尾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原地的赤星峦。 他身着正装,连头发都打理得整齐体面,一丝不苟。明明神情谦卑,姿态放得很低,却能感受到男人眼底的漠然,纵使是在完全劣势的情况下,面对高高在上的加藤莲,依旧面不改色。 就像被蛟龙压住一筹的过闸猛虎,保持着骨子里的倨傲。 武相望向那位沉默的父亲,感慨道:“峦君,是个好孩子啊。” “好孩子也会犯错,武相大人不用替他说话。”国字脸的男人说话都一丝不苟,面色无喜无悲。 “而且,在这里,没有父子,只有敌我。” 赤星晃说道。 他第一次瞥头望向赤星峦,平静地说:“作为对手,你一点也不合格,在我赶往右京都的路上,为什么没有对我下手?” 赤星峦盯着自己的父亲,面容峻毅,说话有板有眼,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想发笑。 他不再拘束自己的表情,脸颊肌肉一拉,露出肆意的笑。 他想起赤星晃出发之前,沉默地坐在榻榻米上,一言不发。男人虽有暮气,但宽衫大袍之下,仍旧掩盖着一颗炽热的心。 那时候赤星晃的话语历历在目。 是在劝诱自己下手么? 赤星峦的心突然轻松了很多,戏谑道: “赤星先生,你们花费那么大精力把我留下,不是和我叙述这些家长里短的?”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文相冷不丁地说:“我也不喜欢听你们讲这些废话,不过,你敢留下来,倒是让我另眼相看。” 武相笑呵呵地打圆场:“那肯定的,峦君可是我看中的人。” “若不是组织的第三领袖,恐怕还入不了武相大人的法眼?” 赤星峦说道。 “那倒未必,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去找晃做客,那时候的你,就已经是现在这副听话驯从的模样,那时候你就在老头子的继承者名单上啦。” 瘦老头笑嘻嘻地说。 饶是赤星峦心性再好,依旧不自觉动了动。 他也笑: “荣幸之至,只不过,为什么?我可没有任何武力,唯一的保镖都被你们留在地下隧道,恐怕现在也凶多吉少了。” “很简单。” 武相笑眯眯地说:“我从未见过,一个五岁的小孩就会听话到那副模样,点头,执行,没有犹豫,没有意见,没有反对,做什么都不曾言二,简直就像一台机器。只能说,太非人偶尔也不是好事。你明白这代表什么吗?这是心智,也是野望。” “我留意了你整整二十年,你却和一个普通的优等贵族一样。你越是不温不火,我越感觉得到,一角冰山之下,那深不可测的寒石在飞速成型,而你,再放任下去,终将成长到我需要平视的高度。” 加藤莲眼角的皱纹渐少,因为他的笑容已经收敛,露出审视的眼眸,目光如鹰隼般打量着赤星峦。 第10章 谈判(二) “当然,现在的你也不差。组织的第三领袖,na组织当中异鬼力量的代言人,没有你,组织也没办法开启异鬼与人类共事的模式?” 加藤莲缓缓说道。 赤星峦没有回答,因为对方只是在陈述事实,本就不需要答案。 “组织我也接触过,甚至和你们的一号头子有过一面之缘,能将组织发展到如此地步,假以时日,他也是一位出色的阴谋家。” 武相的手背在身后,踱步走近。 赤星峦倒没有听说过那家伙还和武相有牵扯,不过以他的能耐,也不算什么意外之事。 “但是阴谋这种东西,终究是落了下乘,只能背地里玩玩,拿不上台面,就做不了大事。” 武相似是教诲,似是玩笑。 他今天也正是利用轰炸阿尔登大厦这一幕,将组织摆到明面上,就像打在组织的七寸,让组织难受不已。 显而易见,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赤星峦仰头,望着岌岌可危的天花板,眸子里透着烟熏雾缭,混浊不清。 如果有“未来”的话。 “峦,你是聪明人,也知道我们留下你的目的,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加藤莲迎上赤星峦的目光,语气温和,笑容和蔼。 赤星峦歙然一笑:“抱歉,即使是我,身上也背负着血神咒,以防止被催眠或者搜索灵魂记忆之类的方式翻去情报,我什么都说不了。” 武相朝文相瞥了一眼。 后者点头示意,确定赤星峦说得无误。 “那可真是不好办呢。”加藤莲搔了搔自己的白发,还是笑眯眯的,仿佛看不见他恼怒的时刻。 “无妨,据我所知,血神咒只要自己行动或者意识上试图交代都会爆体而亡对?那咱们聊点别的,不涉及组织的秘密就好了。” “我们聊聊你?”武相望着赤星峦,眼中露出打量的神色,“峦君的理想是什么呢?我很好奇,一个自小就学会隐忍、性格缜密的人,有什么会让他动心呢?” “人类社会中,男人的饰品不外乎有三样,财,权,女人,放在异鬼的世界,也一样适用。那么峦君,你缺的是什么呢?” 加藤莲带着玩笑意味,说道:“财是底蕴,权是力量,你好像都不缺。” 赤星峦没有回答。 但是,加藤莲的审问从来不需回答,只要站在被审讯的人面前,对方的肢体、神态等特征,都会暴露内心的想法。 “看来你是事先提及到祁家小姐,并非无的放矢啊。”武相呵呵一笑。 加藤莲的话像邮戳机,一针一针都敲在赤星峦心头,用力一攥,细密的针缝就会渗出鲜血。 赤星峦望向他,眸底灰暗,却不似败者的颓丧,而是一种无声的哂笑。 “当然,我不觉得你会拘泥于女人,只是能进入你视野的女人,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厦的火焰越烧越凶,不时有哔叭的爆鸣声。 考虑到赤星峦的身体素质并不强悍,且不说周遭炙烤的温度,随时可能因为一氧化碳中毒,加藤莲招手,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去处,随我来。” 加藤莲朝前走了几步,门口一言不发的西装守卫自觉上前。 命辞【潜遁幽抑】释放,赤星峦和文相、武相、赤星晃都像溶于水坑,突兀地从地板漏下,像水花一样眨眼消失不见。 失去管束的火焰,突然凶光大作,肆无忌惮,像爬山虎一样,瞬间攀满整层楼,从一列列破碎的窗口撑出它的火舌。 地面的人再次骚乱起来,见大楼异状纷纷撤离。 这栋闻名世界的百米大厦,在烈焰中彻底结束了它的使命。 …… 赤星峦环顾一周,看清了周围的室内布局。 昏暗的书房里,桌案上还有尚未收拾的文件,正中央的办公桌无人坐镇,却发现另一名议员伫立一旁,闷声不语。 对方望见他显然有些发愣,旋即,加藤莲等人也在阴影中缓缓出现。 祁桐礼神色微微端重,颔首道:“武相。” “祁老弟,来得刚刚好。” 加藤莲拍拍他的肩头,乐呵一笑。 “武相吩咐,不敢怠慢。”祁议员在加藤莲面前还是有些局促。 “那我们正好进入下一个话题。”加藤莲环视在场几人,神秘一笑。 赤星峦看到祁桐礼的时候,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心中已经有数了。 祁桐礼微微瞥了一眼赤星父子,也没有说话,安静听加藤莲发言。 “我说啊,祁老弟,你的闺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还没找到心仪的对象么?” 武相突然说道。 祁桐礼微微一愣,他不明白政治上的事情和自己的女儿什么关系,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的事。小女性情顽劣,常年闭门不出,到现在暂时都没有爱慕之人。” 看着赤星峦,他心底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武相不会是给赤星家的长子说媒来的? 武相乐呵一笑:“那正好,你看峦君可入的了你的眼?” “峦桑是赤星家的嫡长子,身份尊贵,我怕小女是配不上。” 祁桐礼不冷不热地说。 “哎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身份地位?就当是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让他俩试试?我也想看看,年轻人他们能发展得如何,如果两家可以喜结连理,那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加藤莲依旧是那种不着调的语气,怂恿和起哄一起用上。 文相不齿武相的德行,瞥头不语。 “晃,你有什么意见吗?” 加藤莲望向赤星晃。 “全听武相大人安排。”赤星晃说话的时候,永远都是一板一眼。 “峦?” 赤星峦心底明白,对于他是组织的人一事,祁桐礼恐怕也不知情,所以自然以为是武相的一次玩笑。 但其他的人都知道,新的局,已经开始布下了。 但赤星峦此刻的身份,是阶下囚。 加藤莲甚至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仅是三言两语,就把握着事情的主动权。 他只有配合,才能活下去,是想这么提醒他? “全听武相大人和父亲安排。” 赤星峦微微颔首。 “那就对了。”加藤莲嘻嘻一笑,“别那么拘谨,都是一家人,什么时候把你的宝贝女儿带出来,让年轻人处一处,如果合适,就完婚?” 解释一下最近更新间断的原因 过完年工作更忙了,带我的小哥任务量大,每天都得留下加班,周末不出意外应该也没有了。直接升级为797,抱歉。 另一方面是频繁加班打断了思路,写什么都觉得很不对味,迟迟引不到点子上,感觉剧情干瘪,自己看了都瘆得慌。 所以只能两三天抽出午休时间和睡前码一码,攒够一章我就发…… 最近不知不觉破了2000收,还是挺高兴的。但是我真的挺担心自己这状态能不能维持这2000收。 哎。再次道歉。 第11章 祁桐杉 “这么快?”祁桐礼听出了武相话语中的不同寻常。 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听出了一丝异样。 “完婚?” 他怔了怔,望向武相,老头笑眯眯的眼眸合成一条缝,笑意隐藏在眉间光影中。 祁桐礼认真地思忖,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眼下正是激进派和保守派不计前嫌,同仇敌忾的时候。 如果身为保守派政要长子的赤星峦,和身为军部后勤要员之女的祁桐杉举办婚礼,对两派来说,意义自然十分深远。 那代表着激进派与保守派的合作提升日程,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长久以往的矛盾和冲突,在大是大非面前,都要先放一放。 而那些图谋不轨的其他区异鬼,也会知道16区的异鬼势力已经达成一致,激进派和保守派的力量整合,16区的军力将彻底上升一个档次。 自古以来,婚姻本就有亲上加亲的意思,想到这一层,祁桐礼隐隐明白武相话语中不容置喙的意味了。 这是交易。 祁桐礼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文相。 其实今天他发现了一件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平日里势如水火的文武二相,在今天的会议上罕见的没有正面矛盾。 甚至……文相在屈位,给武相造势。 他们两人的关系,算是斗了几百年的老对手,从他孩提时代,就听说文武二相互不对付,两位老头掌管着异鬼最顶端的势力,争权夺势也是正常的事情。 然而…… 从今天的举止来看,两人的关系,并非你死我活的对手这么简单。 连文相都没有意见,看来16区的两派融合势在必行了。 祁桐礼心下了然,短短数息,常年摸滚政坛的他正了正面容,沉声道:“武相大人都这么说了,桐礼再推辞就有些不识趣了。在这里,替小女谢过武相大人关注。” “哈哈,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更何况八字还没一撇呢。感情的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我们做长辈的,还是在一旁看着就好。” 武相乐呵呵地说道。 “只是……”祁桐礼面色犯难,犹豫了一下才说:“小女性格比较顽劣,经常私自跑出家门,不久前,刚收到管家消息,桐杉又跑出去了。” “好说好说,跑出去找回来就好了,谁年轻的时候不叛逆呢?”武相倒不是很在意。 “大人,实不相瞒,她的性格……实在难以保证峦公子会喜欢。” “祁老弟,你在顾虑什么?男方先看上你家的女孩,送上门的女婿,不要的话,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啦。” 武相坏笑,像一个怪老头怂恿道。 “实在是小女的性情和言行,都有些一言难尽,怕耽误了各位的期望。” 祁桐礼也很无奈,若不是涉及两派关系,他也不想提及自己那古怪的女儿。 “哦?你不妨详细说说?”武相也被祁桐礼的态度勾起了好奇心,饶有趣味地注视着这位卸任的军部后勤长,眼角的余光却有意无意停留在赤星峦上。 “她的举止不是很文雅,不像其他千金一样注重礼仪,甚至很多从小教导的礼节,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祁桐礼组织语言,想用更加客观的说法描述自己的女儿,但实在是…… “她还喜欢说汉语,说什么……和语的骂人词汇太少,没有汉语骂起来痛快。” 这是事实,和氏民族的讲究礼仪礼貌,在这方面几乎是刻入骨子里,骂人的词汇虽然有,但比起博大精深的汉语粗话,其家喻户晓的恐怕只有一句“八嘎牙路”。 “比如?”武相也很好奇。 “武相……我骂不出口。”祁桐礼面露窘色。 “那算了。”小老头摆摆手,他望向一旁的赤星峦,揶揄道,“峦君喜欢就好。” 赤星峦没有说话,保持着后辈的低姿态,静静地伫立。 他的身侧,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也是沉默寡言。 “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祁小姐?祁老弟,需要帮你找吗?”文相蓦地提了一嘴。 “不用。”祁桐礼连忙道,“家丑外扬已经够丢人了,如果连自己的女儿都带不回来,我也不用出现在会议上了。” “这倒不必。”武相哈哈大笑。 笑毕,他把目光投向赤星峦,悠悠道:“峦,知道祁家小姐在哪吗?知道的话要及时告知哦,毕竟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赤星峦颔首,说道:“我知道有一个平台,可能有她的消息,不过……能借我一台手机吗?我登录自己的账户。” 由于事先会议前,为了防止信息泄露,与会人员的手机等通讯设备都已上缴,武相等人也提防着他泄露信息,在信号屏蔽上做足了功夫,赤星峦也确实没有保留任何与外界通讯的手段。 武相和文相对视了一眼,旋即文相从腰间小兜里取出自己的老人机,默不作声递给赤星峦。 幸亏不是按键机,这里也保留了通网权限,手机能够正常上网。 就是有点卡。 “要登录什么吗?” 武相似是随口一提。 “一个9区直播平台的账户。”赤星峦也不避讳。 “唔……”武相沉吟了一会,问,“年轻人都喜欢看直播吗?” “一种休闲方式。”赤星峦没有抬头,但屏幕都留在武相和文相视线中,自己操作的任何内容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很快,一个鲨鱼游弋的卡通图像加载完毕,赤星峦登录了自己的直播用户账号。 他搜索内容“陈星瞳”,很快,画面里出现这么一个直播窗口—— 名为“9区女留学生在16区的日常见闻”,类型是户外直播。 一个女孩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根据她的手势和镜头呈现来判断,她现在应该举着自拍杆,身后的背景,显然是16区街头某处食店。 “老宅种们,今天听说左京都有家9区肠粉店,我给你们来试水,咱看看正不正宗嗷。” 女孩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这口气,没在9区生活个十年八载显然没办法模仿出来。 武相挑了挑眉,望向祁桐礼。 后者尴尬地点头。 “挺有意思的呀。”武相眉开眼笑,“能播点什么,长得也好看,怎么就不讨喜了呢?” 这时候,赤星峦把界面点到打赏界面,眼底浮现淡淡的神采。 武相也好奇他做什么,并没有阻止他。 直播间接连腾起三艘小火箭。 女孩瞥了眼窗口,高声道:“谢谢榜一大哥‘金銮殿’送的三发火箭啊。哎呀大哥你客气了,小女无以回报,就祝你不孕不育,多子多福。” 第12章 祁桐杉(二) “?” 屏幕前的众人虽然都听得懂汉语,却又似乎没听懂。 只有赤星峦本人,似乎早已预见是这种结果,眼底没有太大的波澜。 众人似乎有些理解这个女孩奇怪在哪了。 这是祝福吗? 初次听来,简直是诅咒? “哈,挺有趣的。”武相干笑一声,“姑且当做特别的问候好了。” 在他说话期间,弹幕又飘过一行行文字。 镜头前的女人粗略瞥了一眼,眉也不抬,先是复述问题,接着才是回答。 “姐姐,我能请你一起拉臭臭吗?” 她一脸嫌弃,回怼道:“我拉的是香香,你吃不吃?” 下一条弹幕字体镀金,徐徐飘过: “姐姐,我家母猪要生了,你说我中午吃什么好?” 女孩连翻白眼,还是耐心说道:“生了?恭喜啊,虎毒都还不食子呢,建议别吃了,学点母猪产后护理,对媳妇好点。” “欧内酱欧内酱,你的手机是公是母?” 女孩盯着屏幕,用生无可恋的语气道:“我的手机是公是母我不知道,但这种话都问得出来,你肯定得恢复出厂设置。” 武相乐呵呵地笑:“多有意思的小姑娘。” 文相有些难以理解,沉吟了片刻,问道: “这群人……怎么越骂越兴奋?” 祁桐礼有些尴尬:“是桐杉丢人了。” “她似乎是在左京都。” 赤星晃说道。 “那不是正好吗?”武相拍了拍赤星晃的肩膀,道,“左京都可是赤星老弟管辖的地方,就交由赤星老弟回去招待。余下的事,我就不管啦。” 武相手腕一翻,折扇啪地打开,掩住嘴角,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们,我这把老骨头,也该休息休息咯。” 他慢步欲走,临行不忘将赤星峦带上,施施然道:“峦,陪我走走。” “是。”赤星峦低眉,静静地跟上武相的步伐,也离开了书房。 留下文相,赤星晃和祁桐礼。 三人无言,只有文相方寸触摸屏中,直播间里,街头的喧嚣声与鸣笛声通过外放传来。 “那——我随赤星将军回左京都,把我那顽劣的女儿先找回来。” 祁桐礼对文相请示道。 “嗯。”文相点头,眸间不带任何情感。 赤星峦和祁桐礼向文相鞠躬告退。 两人走在过道上,赤星晃一言不发,而祁桐礼一想到对方可能是亲家,不交好也说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寻找话题。 “赤星将军,恭喜啊,令郎继承了你的沉稳,想必以后又是一名政界的中流砥柱,你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果然这种事情要从小严格培养才行啊。” “不,我宁可他从未接触过。”赤星晃面沉如水。 果然……祁桐礼嘴角微扯,却说不出话,他还是受不了这家伙一本正经的模样。 一个永远严肃的父亲,才能培养出恭谦温良的公子哥吗?他想到自己,想到自己那个令人头疼的女儿,不免有些自嘲。 赤星晃的国字脸永远方方正正,他的身姿,如果放在古代,一定是那种铁面无私的判官形象,永远板着脸,见谁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也难以从眼底看清他的想法。 这么一想起来,祁桐礼觉得赤星峦似乎比他的父亲好相处太多了,自己的女儿如果真的和他相处,也不算太差。 想到自己的女儿,他就没来由一阵头疼。 直播? 那种事情未免也太丢人了?更何况在直播间里说出那种奇怪的话。 祁桐礼自己是军部出身,三大五粗没什么,但是女孩子不一样,不讲礼节,要是让其他熟人看到,那就会被贴上“教养不好”的标签。 和赤星晃分别之后,他也坐进自己的专车,思来索去,还是硬着头皮打开了自家女儿的直播平台,注册了个账户。 直播间里,祁桐杉化了点淡妆,神采间和她的母亲有七分相似,凭着慵懒的表情和一本正经回怼弹幕,得到了不少特殊属性爱好者的簇拥,也算是小有名气。 屏幕上各种汉语飘过,祁桐礼虽然学过,但不是母语,还没办法一目十行。但祁桐杉显然没有这方面障碍,她伪装的人设是留学16区的女大学生,显然汉语得先过关。 有时候他也会纳闷,女儿的汉语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 “姐姐姐姐,我刚刚打了一把0-11的托儿索,报了你的名字,不用谢!” 祁桐杉走在左京都的街头,念完这条弹幕,似乎有些麻木,嘴角微扯,吐槽道:“好家伙,就你t叫夏洛啊?” 旋即,她又拉下另一条弹幕,念道: “姐姐他们说我jio臭,你能给我闻闻吗?” “……” 她刚刚念完,就连翻白眼,连回复都有些懒。 想了想,女生还是耐着性子,用平仄无奇的语气回敬: “我说我口臭,你能给我西内吗?” “666。” “姐姐骂我!” “妈妈再爱我一次!” 祁桐杉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也不理会这些特殊属性爱好者。 隔壁右京都的恐怖袭击事件导致这边也人心惶惶。 几乎每走几步路,就可以从窗户边听见户主电视里的新闻报道,主持人在呜呜的警笛声中,大声宣读着什么救灾信息。 “姐姐,你在16区可以给我们现场直播恐怖袭击吗?” 弹幕怂恿道。 “直播恐怖袭击就别想了,那玩意又不影响我恰饭,直播吃大盘鸡倒是可以考虑。” 说话期间,她敲了敲前面的玻璃橱窗,上面俨然用汉语写着“湛江白切鸡、川味口水鸡、沙湾大盘鸡、粤式烤鸭、隆江猪脚饭”,店名却挂着“9区肠粉店”。 “好家伙,拓展业务啊这是。” 祁桐杉啧啧称奇。 说话期间,她已经走进店里,打量了一眼店内的装修。 要不是糊着墙纸,恐怕还会更寒酸。有些破损的木桌,掉了漆的凳子,一只上了年纪的招财猫,估计是电量不足,已经摇不动手里的“招财进宝”。 面前一个头发蓬乱的人背着她正仰头瞅着电视,看得津津有味。还有一大一小两高中模样的孩子分别做他两侧。 电视搭在墙上,顾客迎面就可以看到,只是前台的人得回头才有得看。 罕见的是,这仨哥们也没看新闻。 他们在看海绵宝宝。 第13章 祁桐杉(三) 如果不是隔壁邻居们的电视机群外放声音太响,记者那快得可以参加说唱的语速,以及呜呜的警笛声像加了3d环绕特效,祁桐杉差点忍不住加入这仨,痴痴地仰头望着海绵宝宝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喂和外面完全违和好嘛! 她忍住吐槽的欲望。 “咳咳。”祁桐杉咳了一声,“点菜。” “菜单在外面牌子上,明码标价,看完回来说一声。” 中间那头发像母鸡窝的男人头也不回,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留给祁桐杉一个“爱因斯坦”式的后脑勺,让祁桐杉想起那些沉迷电视不写作业的小学生。 她吐槽着闫无逊的服务态度,敢情餐饮不是服务业是小学作业是? 倒是旁边那个小男孩回头瞄了她一眼,又扭头望向中间的鸡窝头男人,小声嘀咕道:“逊哥,逊哥,那个姐姐在拍照。” 添雨也瞄了一眼。 他主要是没事干。外头闹得厉害,各种消息传闻都有,本来他的好奇心挺重,但这两人总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看着闫无逊那张颓废的脸,总有一种此生无望的释然,加上旁边的小豆丁却一丝不苟地执行他的吩咐,莫名觉得好像跟着两人混吃等死也是一种崇高的人生理想。 猛然间,他从女人的身上,察觉到同类的气息。 这让他头皮一紧,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 祁桐杉微微一皱眉,迎上添雨的目光,彼此心知肚明,她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哟呵,开直播呢?” 闫无逊终于舍得回头,朝她的自拍杆努努嘴,眼底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依旧是那股子霉雨时节烂透了的木渣子味。 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欠呢? 祁桐杉额头隐隐出现四角青筋标记。 好家伙,老娘舌战群儒面不改色,这邋遢男人光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让自己用一种抄刀暴起的欲望。 该说天赋异禀还是体质特殊呢? “嗯。”祁桐杉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大盘鸡和白米饭。” “炉子没起呢。你要是不急,坐下来等会。”闫无逊就像粘在座位上一样,没有起身的意思。 祁桐杉和闫无逊的对话分毫不差地通过直播间传了出去,不少弹幕都开始乐了,怂恿道: “姐姐怼他!” “怎么敢的啊!这么做生意!” “兄弟们报个地址,我来带头冲锋!”榜二如是说道。 祁桐杉本来一肚子火,看见榜二这豪气发言,生怕是某个9区愤青连夜搭飞机转电车,抄着红星二锅头的酒瓶子一锤子敲在着柜台上。 哦,红星二锅头过不了安检。 那没事了。 祁桐杉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也不跟闫无逊一般计较。 她就近找个位置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弹幕的消息。 “你们别给我整花活,老娘是恰饭,不是智取花果山,什么牛鬼蛇神边儿靠去。” 弹幕:“谁受得了这鸟气。” “换作是我早就摔门走人了。” 祁桐杉没有回复。 没办法,这里是附近唯一一家9区的街头餐馆。打着9区招牌的餐厅很多,但是街边摊还要正宗的却很少。 偏偏不巧的是,祁桐杉吃腻了那些打着华人菜系幌子的高档餐厅,对街头风味情有独钟。 如果不是沙县小吃这种级别,大概是很少有街边摊走全国连锁路线,还能发展海外营销。 吃货人的执着战胜了想捏死闫无逊的冲动。 “倒也不会。要是每天看到彬彬有礼的16区服务生,在狭窄的店面垫上榻榻米,还亲切地跪式服务,给你添茶倒水,你倒会瘆得慌,没办法,人家的文化就如此…… “要是碰见拽你一脸的9区人,气归气,你反而会觉得挺亲切的。你会说,嘿,特喵你小子挺骨骼清奇的啊,聊斋哪一集的。” 祁桐杉撑着脸颊,随口说道。 “我倒是不怎么习惯他们这种热情的态度,虽然说礼貌小节都拿捏得很到位,但有一种距离感,总觉得你们就不是一档子人。我又没那种素质,你彬彬有礼反而显得我土包子一枚。反倒是咱中……间那些大大咧咧操着口音骂娘的手艺人,在外头听着亲切。” 她刚刚说完,外头传来砰砰啪啪的脚步声。 “快点快点,中午吃什么,饿死了!” 女人嚷嚷道。 未见其人,仅闻其声,就知道来者风风火火的性子。 祁桐杉听见声音的时候明显愣了下。 几乎同时,一阵恶风从她身侧吹过,柜台老板不知何时翻越狭小的前柜,嗖地一声闪现在门口,那速度,让祁桐杉惊叹不去参加百米跨栏都可惜了。 他在门口停下,像变脸戏法一样换上漠不关心的表情,三两口呼吸就平复了气息。 旋即,一个酒红色头发的翩翩女郎出现在门口,她神采奕奕,几乎只要提及吃的,就双眼冒光,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动力。 “今天这么早?”男店主问。 女人径直走过,一边抱怨道:“外头出事了,他俩都去忙活,就剩我一个无聊得要死,先回来了。” “澜姐姐回来啦。”小豆子和添雨也点头示意。 “昂。”女人的欢脱一如既往。 陈若澜走过的时候,发现店里竟然有女客人,不由得多打量了一眼。 “小姐你好呀,开直播呢?”她眉开眼笑,不过用的是和语。 “16区人,老乡。”闫无逊给她撂了一白眼。 “喔喔,那更棒了!”陈若澜眼前一亮。 漂亮的女人男女通吃,漂亮的男人双头插座。 祁桐杉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随后才展颜一笑,道:“你好。” 加上陈若澜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友情出镜了一下,弹幕里瞬间沸腾起来。 “姐姐帮我要旁边小姐姐的简讯!” “啊瞳妈我要移情别恋了!” “什么移情别恋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全都要!” “小孩子才全都要大人都知道吃不消!” 祁桐杉看着弹幕渐渐带偏,索性把他们支愣走:“边儿去我和美女聊天去了。” 第14章 梦秃与梦露酒吧(一) 靳子跃盯着荧幕,里面正传来“9区肠粉店”监控拍下的影像。 画面里,酒红色头发的女人和手持自拍杆的短发女生聊得正酣,虽然只是初次见面,却能聊到一块。女孩自称陈星瞳,这么算起来,和陈若澜还是本家。 另一侧的屏幕里,祁桐杉的半身照和部分信息赫然在列。 靳子跃仔细地浏览信息,幽亮的光芒印在眸子中间,隐而不发。 “那个女的有什么问题吗?”傅寻在一旁好奇地问。 “她是异鬼。” 靳子跃把手机挪过去,屏幕还是亮的,简讯停留在和添雨的聊天框上。 “咦,看起来不像是来找事的啊。”傅寻看着画面里,陈若澜和对方有说有笑的,“更何况那妞x大心细,如果对方有敌意,她还是可以第一时间感受到的。” 靳子跃看了傅寻一眼。 简单几周的相处时间,陈若澜在傅寻心目中的印象已经完全颠覆了吗。 他思索。 傅寻看到靳子跃的另一侧还准备着手机,凑过去瞄了一眼。 里面赫然是祁桐杉的直播间,她和陈若澜在餐馆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大葱沾酱好吃一些。” “葱油饼也不错!” 傅寻虚着眼,两个女生聊的话题竟然不是化妆品、男明星、恋与养的哪位野男人,耽圈哪个哥哥弟弟产的疑似的糖…… “有什么不对劲么?”傅寻察觉到靳子跃的眼神稍微有些冷意。 “你看这里。”靳子跃指了指祁桐杉的信息,“资料显示,对方是一位16区异鬼政要的大小姐,却张口一股东北调子,语言可以学,风俗习惯、谈吐举止却不能刻意改变。” 被他这么一提醒,傅寻也发现眼前这个女人有问题了。 像战争片里的特工间谍,他们为了套取情报或者执行某种任务,会精心堆砌自己的马甲,用一副完全反差的身份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 刻意训练过9区文化习俗? “这女人在伪装成9区的人?” “不。”靳子跃说道,“如果要伪装甚至改变自己的文化涵养,最好的方式,应该是真切地在9区生活个几年。但对方似乎只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甚至连16区都没跨出去。 即便真的在9区生活上几年,一个人的言谈也很难脱离成长的环境,地域文化对人三观的养成也是从小就打在灵魂上的烙印。” 傅寻闻言,看着屏幕里头,两个女人挽肩而靠,一起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咋一看还挺有闺蜜的模样。 “这么说起来,她是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 “早餐会那边发来了数据调查,在9区,叫‘陈星瞳’的有147人,却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傅寻没多想:“也就是说,她佯装的这个身份,实际上不存在?那大概是艺名。” “她没必要伪装一个不存在的人。”靳子跃说,“这种事情稍微查一查就知道情报有出入。” “你有什么想法?”傅寻看向靳子跃,后者陷入短暂的思索。 “目前尚未定论,得具体接触过她才知道。目前先确定对方的威胁程度,以及和现在这起恐怖袭击有没有关联。” 靳子跃把直播网页关闭,迅速切换到电视频道,主持人正伫立在镜头一侧,将特写留给躺在担架上被抬出的幸存者。 硝烟、烈火、建筑的碎料搅和在一起,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腥味。 “这场袭击不像是组织的手笔。”靳子跃眉头紧皱。 他在窥探幕后黑手的动机。 阿尔登大厦是异鬼盘踞之地,右京都最大的几位魔头活跃的场所,就像异界幻想世界里,魔王常驻的城堡,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勇者,没有谁愿意去赴死,去惹毛那群真正狞恶的怪物,随时可能开始第三次世界大战。 就算组织想要挑唆人类和异鬼的关系,也不会直接用自己的名义。 幕后真凶应该另有其人。 无论是谁,能购用武装直升机,还在阿尔登大厦严厉的监控和重重防御下得手,都不是靳子跃等人现在可以硬撼的势力。 靳子跃更关心的,是16区今后的太平。 纵观古今,恐怖袭击从来不是终结,而是一种不安与恐惧的开始。 历史学家在研究过去的时候,喜欢给一些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添加“导火索”,仿佛有了由头,就可以把一切罪孽都归咎到挑起者的身上,背负千古骂名。 不知道组织会为后世的什么事件背黑锅,但是身处16区,靳子跃已经嗅到了这片大地上,即将经历烈火焚烧之后的焦土味。 必须拥有更详尽的情报,才能在这片大地上,带着老闫、若澜他们生存下去。 靳子跃打定主意,要是风头不对,会第一时间将他们遣送回9区。 他想起一个人,他的旧友,一位常年游走于世界的潇洒公子,同时也是出色的请报家。 前阵子看到他发的朋友圈,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在左京都的某家酒或者夜总会,照片上的人儿披着金发打了浓妆,带着黑色口罩,粉红的脸蛋分外诱人,正冲着镜头抛媚眼。他单手撑边,金发半遮半掩,露出半截白皙的颈子,开叉的领口让人想入非非。 “我要出去一趟。”靳子跃起身,对傅寻说道。 “嗯。”傅寻点头,“那我回去找他们。” 两人就此作别。 靳子跃点开简讯的聊天界面,停留在备注为“梦秃”的窗口,思索再三,输入道: “喝酒。” 很快,对方的id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来。” 随后是地址链接。 地名显示的是“onroe酒”。 “三十分钟。”靳子跃回复道。 对方是一位傅姓浪荡公子,业内人士都称呼他为梦秃,事实这只是个雅号,本人并没有秃,甚至从基因上来说不用考虑秃头的风险。 梦秃酷爱喝酒,酒精续命是常有的事,当然也容易断片,因此产生一堆糗事。 包括但不限于喝酒喝到断片,然后宿醉在花城街头,被热心市民顺走手机和钱包,还贴心地报了警。 他是个小说家,爱写点梗,也爱太监。 偏偏他的故事又有点精彩,读者们求而不得,痛苦万分,却又安分地等待他环游世界归来,继续分享新书里的故事和见闻。 第15章 梦秃与梦露酒吧(二) “来了宝。” 一盏微黄的灯吊在柜台前,男子身着宽袍睡衣,袒胸而靠,蓬乱的头发肆意纠缠,一看就是搞艺术的范儿。 靳子跃朝他点头示意。 两人隔着台,相视而坐,梦秃坐在内侧,单手撑着脑袋,一脸刚睡醒的恹样。 “你开的?” 靳子跃打量着室内的景致,手指抵在大理石制的环形台上,感受皮肤触感的微凉。 “嗯。开了几个月,斯纳库的好处就是,没事的时候有人找我聊天,有事的时候有人找我喝酒。” 唯有提及酒的时候,梦秃的眼缝透出光亮。 “你这是兼职当妈妈桑?”靳子跃没记错的话,斯纳库一般是以聊天为主的酒,坐台的多为贤惠温婉的女性。 “全职,谢谢。” “……” “招待你就不用网袜jk了,反正只要是短发平胸你都能接受。” “这是你的xp?” “平胸有什么不好,如果是萝莉就更不错了。” 梦秃倒是毫不避讳。 “所以你的书里,女主不是萝拉就是唐唐?” (分别出自《我又毁灭了世界》、《终焉:界》,qd可搜) 梦秃沉默了一秒,说:“要说平胸,还有柳烟视。” (《诈欺猎手》女主,bqg可搜,以上作品均已tj) 靳子跃也沉默了,眼底的光芒微微柔和了些。 微黄的光影开始涣散,记忆中那段花天酒地的时光如雾里探花,忽隐忽现。 两人的烂话他想起了深夜一起厮混花城酒那段轻松又放荡的时光。 那时候,靳子跃回得晚了还要被傅沁一通臭骂,一边骂着他交友不慎,对秃子咬牙切齿;一边又担心哪天靳子跃没有陪同,梦秃说不定就成了某起民事案件的主角。 还记得她诋毁靳子跃的时候对梦秃说过,“陪你烂醉的人,是没办法送你回家的。” 因为这俩人黏在一起充满了酒肉朋友的气息,尤其是梦秃女装技术一流,戴上口罩,在街头倚着电线杆,露出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就会有心神失守的小男生上来要简讯。 对傅沁来说,简直就是潜在威胁。 万一哪天他俩酒后乱性,一起在洁白的床榻上并肩醒来,相视一笑—— 傅沁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 她也试过一同前往酒,想要监督两人,殊不知自己酒量奇差无比,一口抿下,当晚差点豪性大发,在梦秃面前把靳子跃就地正法,之后再也不敢在外面喝酒了。 钟摆挂件的“哒哒”声,将靳子跃拉回了现实。 只是一瞬间的晃神,思绪就飘到了很远,回到了从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浪荡的少年怀揣着不羁的情怀,每天在深夜里稀里糊涂地入眠,又心大无比,对每天苏醒的新生活充满热忱。 两人均是沉默。 过了一会,靳子跃先开口: “还在写书么?” “写。”梦秃答。 “断更几天了?”靳子跃想也不想直接问。 “一周,还是两周,忘了。”梦秃倒没什么表情。 靳子跃识趣地没接这茬,以免助长了某人嚣张的气焰。 “我要走了宝。”梦秃说道。 他瞥头望向音量调到无声的电视,记者还在兢兢业业地报道着恐怖袭击的现场,人们似乎安居乐业惯了,一场恐怖袭击在他们眼底就像世界末日一样,惊慌不安,需要大量安慰剂24小时不间断播报,才能抚慰他们张惶的心。 或者吃瓜的热情。 “什么时候?” “这两天。” 靳子跃知道,他一定是得知了什么情况,但是从梦秃嘴里获得情报,有一个规矩。 “砰。” 两个酒瓶子被梦秃一掷,在大理石板上发出当啷回响。 “谁先退了谁是狗。”梦秃眼底隐隐有光焰跳动。 靳子跃瞥了一眼他手上的酒瓶,野格和威士忌依次并排:“来。” 两人之间的交流言简意赅。 梦秃嘿然一笑,麻利地调酒,说:“最近库存清空了,没什么好货,给你试个新鲜玩意,野格加上阿华田、柠檬茶、可乐和百利甜,再整点樱花伏特加。” 他一边说着,手上的活儿也没落下,几块老冰打底,有条不紊地把准备好的饮料依次倒成两份鸡尾酒,将其中的一份平推至靳子跃面前:“尝尝。” 靳子跃也没客气,接过杯子,轻嗅了下酒香,随后一口饮尽。 “粗俗。”梦秃怼道,眼底却战意更浓。 …… 推杯换盏间,威士忌的黄金酒液已然见底。 “这瓶是斯凯岛的‘skye’,前端果香与尾端的咸香掩盖了中端的泥煤味,我加了点voss的天然泉水,口感更加柔和一些。” 梦秃有些上头,脸色泛红,双眼时睁时阖,手指关节依旧紧紧捻着杯子。 靳子跃也脑袋昏沉,酒精上头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每一个动作都像有层层波澜般的助推力,时而轻飘时而滞涩。 “你……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梦秃吊着眼睛,说话已经开始断断续续。 “一如既往的……垃圾……” 他说着,身体似乎有些瘫软,被台的大理石轰了一拳就趴下了。 靳子跃不说话,将杯底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旋即,做一个悬空倒扣的动作。 最后一滴酒滑至杯壁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悬而不落。 “今天难得有种了一回。”他喘着气,微微一笑。 曾经,靳子跃不喜欢酒精。 习武之人,身体的掌控程度越高,才越有安全感。 即便是傅沁离开的那段时间,靳子跃也不曾喝酒。 他的酒鬼老爹说过,酒是喝来开心的,不是消遣,也不是发泄。 他没有任何可以分享开心的人,也没有开心的事。 “垃圾,别以为喝完就是你赢了,我…还是看不起你。”梦秃吐着酒气,手指戳指靳子跃。 “你不是不会醉,你是不敢醉。” “你怕醉了,没有人送我回去。” “但是现在不一样,酒是老子开的,老子不用你送了。” “可你还是不敢醉……因为你要送的人太多太多啦。” “喝酒……还不是你的快乐,你永远不懂真正的快乐,不敢肆无忌惮地去醉梦一场。” 靳子跃沉默不语,看着旧友颤颤巍巍地起身,他的身上,命辞气息开始活跃起来,隐隐跳动着,像灼热的火团。 梦秃又瘫软在位置上,手肘撑着脑袋,晕乎乎地说:“我要走啦,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其实你也不用送,只要帮我……把路扶正,我就可以自己走……” 说完,他又嗒一声坐在地上,四肢软绵无力。 把路扶正…… 何其容易? 这时候,靳子跃注意到,瘫软的梦秃突然站起来,他的眼眸中,似乎清明了些许,噙着泠然笑意。 【醉生梦死】释放着高频的波动,昭示着命辞的力量。 第16章 梦秃与梦露酒吧(三) 【醉生梦死】 持有者一体三魂,拥有“生魂”、“死魂”两种伴生人格,分别通过“醉”、“梦”的形式唤醒。 “生魂”、“死魂”拥有独立灵魂与意识,独自掌握全新命辞。伴生人格与原人格之间为主副关系。 “生魂”命辞:【分烟析生】 持有者拥有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往往容易窥见事物本质,通过严丝合缝的推理进行证明,以获得成就感,命辞将随着持有者的智力伴生成长。 靳子跃盯着眼前的醉汉,后者搀扶着凳子,和他对视的一瞬,露出微笑。 随着男人的睁眸,刹那,仿佛有一支黑金属乐队悄然炸响,摇滚的迟钝与鼓手的力量,一拍一拍敲在耳膜上,随着听觉传导震颤心间。 明明是“生魂”,却给人一种歌颂死亡、献身黑暗的悚然感。 只是片刻的停顿,接管身体的生魂悠悠说道: “这具身体什么都好,就是酒精耐受性差了些。” 正常人的醉酒、断片,主要是因为酒精进入人体之后,大脑颞叶部位的海马体受到影响,导致大脑出现反应迟钝以及失忆的情况。 而梦秃的醉酒、断片,是因为脑袋里另一个人格接管了主意识。 现在的“生魂”,不再像热情的妈妈桑,而像关押在阴暗牢笼里的囚徒,哪怕缚上黑白紧身服,身披镣铐,安静地固定在位置上,你依旧可以从他的笑容里嗅到危险。 他抬起手,费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帮我点个火。” 靳子跃点头,从他的裤袋里找到半盒烟。 梦秃伸头叼住,同时靳子跃取出袖珍火机一划,为他续上火。 “呋~舒服了。” 他轻喘一声,瘫软回大理石台上,瞥了眼靳子跃:“混的不怎么样啊,宝。” “所以才得找你帮忙。”靳子跃说。 梦秃轻笑一声,啜了口烟,才继续说道:“其实不用来找我,你应该心底有数。” 他瞥了眼新闻上咿呀的声响,想去摸遥控器关掉电视,却发现手颤抖得厉害,连烟灰都敲在烟灰缸外头,无奈只能放弃打算。 “我想知道16区接下来会怎么样。” 梦秃斜乜了他一眼,说道:“如你所见,暴力,血腥,种族纷争,科技与原始,人性与兽欲,一定会将这片土地撕裂。” 靳子跃默然,问下一个问题:“新闻里的恐怖袭击是异鬼干的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梦秃笑,一歪嘴烟屁股不小心掉了,烫得他呲牙。 “你只是在不安而已?组织和异鬼厮杀,身处暴风眼中心的你,却像芦苇一样脆弱,这些无意义的情报能给你安全感吗?” “你现在有两种选择,一,马上逃离这里,越远越好,好处是能带着几位小尾巴活下去。” “但是我想找到真相。” “别急,听我说完。”梦秃继续说道,“坏处是你永远也没有机会找回真相,我想这对你来说比杀了你还难受。第二嘛,你选择继续留在这里,趁着异鬼与组织战斗,浑水摸鱼,但是你会发现,你压根不曾真正了解异鬼,也不曾真正了解组织。” 他停顿了一下,盯着靳子跃的脸,意味深长地说:“听着,宝,你要明白横亘在你面前的究竟是什么。是该死的命运,是天杀的宿命。异鬼、组织,都是绑定的绊脚石,你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这些坎,只有踩在他们的尸体上,趟过他们的血,你才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可是你想的并非如此,你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你还在心存侥幸,希望维持一个双方相安无事的局面继续下去。”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双方和谐共存的世界是不存在的,你想维持的东西根本毫无意义。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偏袒任何种族,人类死光了关我屁事,异鬼更无关紧要。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更加客观地去看待这一切。” “醒醒,宝,仁慈救不了任何人。”梦秃拍拍他的肩膀,“上帝都救不了任何人,更何况你?” 靳子跃否认,道:“我只知道,如果真是一场浩劫,身边的人一个也逃不了。另外,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我找到了傅沁死因的答案,置身在这个漩涡里,依旧无法全身而退。” 他顿了一会,目光灼灼地盯着梦秃:“现在,最后一个问题,关于傅沁的死,你知道多少?” 半晌,无言。 梦秃静静地等候指间的烟燃尽,缭绕的白烟将他的脸颊掩映得虚幻,烟草味久久不散。 “你对左京都这座城市感观如何?” 男人答非所问。 靳子跃还是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说:“我对它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四月的梅雨天,潮湿、阴冷,虽然昼夜通明,却无法让人感受到阳光,透着一股子单薄与无助。” “哈哈哈哈。”梦秃突然笑出声。 “笑什么?” “恭喜你听到了城市的悲鸣,我想它一定很宽慰。” 靳子跃微微皱眉,他不明白。 “城市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思想?” “谁知道呢?就像虚无缥缈的神,没有人见过之前,冥冥之中,谁能证明它的存在?谁又能证明它的不存在?” 靳子跃眯眼:“但是……” “宝。”梦秃打断他,眼皮慢慢压下,却冷冽依旧,“有些事情,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说多了反而混淆你的判断,你带着【百川汇海】,时候到了自然会找到答案。当然,前提是你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双眼翻了翻,吐了口浊气,说道:“我时间差不多了,给你最后一条消息,去找一个人。” “谁?” “祁桐衫。” 靳子跃的神情一肃。 “现在组织应该也在找她。”梦秃补充道。 “她的身上有什么秘密么?”靳子跃问。 “想了解一件事,就必须从它的源头追溯起,摸清它的发展经过。组织这种庞然大物也一样。” 靳子跃双目微凝:“你是说——” 梦秃咧嘴一笑:“没错,她身上应该有你要的答案。” 第17章 虎默沉香vs心虎(一) 安顿好梦秃,靳子跃掀开斯纳库的帐帘。屋外的阳光有些晃眼,醉意悬吊着脑袋,他双脚虚浮,踏出的步子似乎下一秒就会踩空。 但脑袋却无比清醒,等适应了光线,靳子跃眼中的浑浊已褪去。 人总有私欲,如果现实愈发残酷,这种朦胧的状态,下意识地想贪恋几秒。 但——也就几秒。 他查看手机,才发现傅寻给他留言: 『有情况』 『那个女人好像被人跟踪了』 『若澜在赶过去』 『你在哪?我去接你』 『附近那栋未完工的烂尾楼,祁桐衫躲里面去了』 最后一条消息显示是十分钟前。 靳子跃心头一紧,组织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想也不想,迅速激活体内的命辞。 【千金散尽】散发着活跃的能量曲线,而靳子跃也配合地从裤袋里抓出一把纸质的和氏币,约摸千円(yuan,和氏货币单位),直接无风自燃,化成飞灰。 与此同时,靳子跃的醉酒状态也彻底驱散,步伐越来越快,没多久就恢复了龙行虎步。 【千金散尽】 持有者挥霍能力极强,任何金钱、货币等具有储蓄价值的物质,当归属于持有者时,都能够成为消耗品,以“千”为基数,散尽周身一切物理与非物理存在,散尽效果视消耗品的价值而定。 他刚走上大街,傅寻新淘的二手x5正好就远远驶来。 靳子跃快步上车,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至少没有坏消息,陈若澜说对方派来的刺客似乎是一位穿着很怪异的女人。” 傅寻见他上车,迅速踩油门换挡,借着拐弯车子发出一声嘶鸣,迅速掉头穿进花花绿绿的车流里。 “女人?” 傅寻盯了他一眼:“你喝酒了?” “无碍。” “不是,下次叫上我。”傅寻面色如常。 车外的商店飞速倒退,新的路面不断刷新,时不时碰见车子,都被傅寻见缝插针般加速超越。 “详细说说那个刺客。” “应该是外籍人士,金发碧眼,麦色皮肤,身上穿的料很少,露脐迷彩、牛仔短裤那种,有马甲线,应该有丰富的格斗经验,前车灯很晃眼。” “能力,武器。”靳子跃干脆纠正道。 “以上陈若澜原话,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傅寻一副生死看淡、专心开车的模样,平视着前方路面。 “还联络得到她吗?” “她耳麦似乎掉了,我一直在呼号,但她没接。” “看来情况不太妙。” …… “咚、咚——” 远处的旧楼传来水泥钢筋倾塌的声响。 红砖黑水泥只围了三层,再往上,只有粗壮的立柱撑起整个楼层的构架,四面透风,防护用的竹架子嘎吱嘎吱地响,绿色塑料网却遮住里面的情况,让人浮想联翩。 随后,一声虎吼长啸破空,声音雄厚得如同大功率马达在耳边炸响,让闻者心瓣都跟着震颤起来,震得整栋烂尾楼簌簌作响。 蓦地,第五层的竹担架突然爆开,绿色纱网中凸起一个硕大的鼓点,像拦住了什么恐怖的冲击力,一只巨大的猛兽扑腾着跌落,扯动塑料网接连绷断,隐约间可见黑白相间的毛发。 待到重物裹杂着建筑用料和无数石灰水泥落地的时候,掀起漫天烟尘,那头猛兽却凭空消失了。 第五层的边缘,灰头土脸的陈若澜抓着一侧的钢筋,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 她虽然虎头虎脑的,命辞也叫【虎默沉香】,但是和真正的猛虎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偏偏遇上这女刺客,似乎是一名驯兽师,才一个照面,对方也不废话,不知道从哪里叫来的黑斑白额大老虎,已经追着她连咬了四层楼。 现在祁桐衫还在往上跑,楼道中远远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陈若澜顾不得喘气,立刻沿着未修葺的水泥楼梯狂奔起来。 “可恶,这个速度恐怕跟不上。”陈若澜转变主意,立刻去找自己的武器箱,刚刚黑斑白虎出现得太突兀,猝不及防之下,她没有时间打开自己的装备。 “嘀嘀嘀滴。”她迅速输入密码识别指纹,叱地一声烟响过后,箱体沿着细密的机械纹路分离,“切换为喷射装置。” 随着命令,机械箱体各个零件就像活起来,飞快翻转变形,随着齿轮涡轮等转动,内部翻出两页机翼,四道环状金属条紧箍住她的双肩和肋侧。 随着涡轮增涡的加速器声音越发清晰,陈若澜一个蹬地,推进器正好达到爆发顶点,强大的推力将她再度送上天花板,幸亏楼梯类似回廊状,中间空出了大片空间,才让她得以肆无忌惮地使用喷射推进装置。 高层上,女人厉声尖叫,同时,黑洞洞的回廊中传来野兽的咆哮,陈若澜心头一惊,那头怪物不是已经摔下去了吗? 很快,她也反应过来,对方的野兽应该是命辞,就像能够凭空出现黑斑猛虎,随时可以召唤回去。 “命辞是吗!”陈若澜大喊一声,声音盖过推进器,“那试试这个!” 蹭—— 升腾的气流带出咻咻的音效。 【虎默沉香】呈伞状分布,随着陈若澜的升空,命辞沉默领域扩散开来。 祁桐衫摔在墙面,惊慌地看着黑斑巨虎就要扑咬上来,它的驯兽师是一名棕色皮肤的中东女性,面容森冷,她搭弓挽箭,朝着陈若澜楼道的方向,准备等她一上来就将其射杀。 就在祁桐衫近距离目睹猛虎张开血盆巨口,吼声震颤灵魂的时候,无形的气浪掀过,猛虎就像被橡皮擦擦拭的铅笔画,线条逐渐消融,最终扑上来的巨口消失不见,留剩腥臭的涎水滴在祁桐衫的脸庞。 她有些惊魂未定,死里逃生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立刻想要坐起来。 反倒是组织的杀手,她也发现自己的心虎突然失去了作用,当机立断,扭身拉弓,以最快地速度将弓箭拉至满月,朝任务要刺杀的目标射去。 祁桐衫感受到头顶几乎凝实的杀意,彻骨的箭锋泛着幽光,在她抬头的那一瞬已经悄然射出。 她的内脏被刚刚那一下虎扑震得发疼,行动受限,根本躲不开! 祁桐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箭锋在她眼前放大,黑色的箭簇瞬息而至! 当啷—— 比箭锋更快的,是一只像工蜂一样的电射而来的女人。 陈若澜第一时间用涡轮装置,卡在她和箭轨迹相错的时间,惊险地用后背机械装置挡住了杀气昭然的箭簇。 第18章 虎默沉香vs心虎(二) 女人行为莽撞,但确实卓有成效。 只见陈若澜的飞行轨迹开始飘忽,虽然开始减速,但奈何速度太快,刹不住,连撞着墙面轰然塌成无数石块,爆起烟尘碰巧遮蔽了杀手的视线。 对方的反应也颇为惊人,眼见刺杀无果,迅速就近找窗户翻身,也不管此刻楼层高达五十米,笔直坠落。 陈若澜被摔得七晕八素,在石堆中缓不过劲来,幸亏皮厚耐磨,脑袋依旧清醒。 她知道对方是要脱离她的力场范围。 很可怕的对手,短短瞬息,临场应变能力救了她三回。 仅仅是一个照面,就估算出自己【虎默沉香】沉默力场的范围,且不说发现【虎默沉香】的弱点是使用范围,还能马上测算出距离,这种心智的对手才是真正的顶级刺客! 果然,才堪堪脱离【虎默沉香】的沉默力场,对方再度召唤黑斑猛虎,四爪紧紧划过一层层楼的水泥地,不断制造缓冲,像一柄钉肉钯将楼层的外沿摧枯拉朽,女人伏在虎背上,石料木屑和着气流在耳畔倒退,即便双颊被刮花,也面无表情。 在坠落的超重状态下,正常人会想到生死,为了生存,体内会分泌大量激素,瞬间爆发出意想不到的行动。 但她却并非如此,女刺客面色如常,从五十米高的地方几乎擦着楼层九十度坠落,在她看来就像滑了一次阿尔卑斯山的雪山。 就是脚下的坐骑有些费皮,四道血痕就着建筑废料,像一柄朝天的毛笔蘸上红墨水,从大楼高处一笔划拉而下。 直至落地,黑斑巨虎滚落,连翻数个跟斗栽倒在建筑木料里,烟尘肆虐。 陈若澜从窗口瞄了一眼,看着对方收回重伤的猛虎,翻身撤离。她正准备调整武器箱,改为滑翔模式,却发现机械咔咔直响,没响几声就哑火了。 她恼道:“什么破装备,这么不经用。” “你——” 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陈若澜闻声,背影在祁桐衫的视野里停留了两三秒,才扭头,冲着她挑眉,用酷酷的语气道:“又见面了,姐妹。” 殊不知,灰头土脸的看上去一点也不酷,反而像草堆里扑腾的美味鹌鹑。 祁桐衫盯着陈若澜,神色复杂,幽幽叹了口气:“我就说遇到你们准没好事。” “这话说得,‘我们’?还看见谁了?”陈若澜反应很快。 “算了,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离开。”她招手对着祁桐衫说。 陈若澜还是很谨慎,担心对方还有其他刺客,那她可就顾不过来了。 祁桐衫没有搭上她的手,定定地望着她,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一般来说,来历不明的人遇到危险,不是应该少惹麻烦的吗?” 陈若澜一愣,理所应当地说:“拜托,你被奇怪的家伙跟踪诶,为什么不救你?” 她又思索了片刻,补充道:“要说真的得有个理由的话,我觉得和你聊天挺合得来的,总有一种很舒适的感觉,你想啊,这样投机的人要是在你面前挂了,会很遗憾的。” 祁桐衫沉默了片刻,自嘲般呵了一声:“这倒是你会说的话。” “唔——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陈若澜不服气,鼓着腮帮干瞪眼,随即收起表情,“算了算了,先撤,动静这么大,肯定有人要来了。能自己走不?” 祁桐衫搭过陈若澜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异鬼?” 陈若澜瞥了一眼她手上快速愈合的伤,语气倒是没什么起伏。 “嗯。” 祁桐衫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在陈若澜的搀扶下慢腾腾地靠着墙下楼。 “看来你还挺有本事,不怕的么?” 祁桐衫很少看到能和异鬼淡然相处的人类,但想想闫无逊的9区小店,还有个壮实的小鬼,照样相处融洽,也就释然了。 “有什么好怕的,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 酒红色头发的女人虽然神态放松,但依旧维持着【虎默沉香】的沉默力场,以防暗处还躲着敌人。 “呵,该说你憨呢还是憨呢?是异鬼就会吃人,你也不怕哪天一觉醒来自己成了别人的美味便当?” “那也得有这个本事。”陈若澜笑嘻嘻地说。 “胸不大心倒挺大。”受伤导致的虚弱不会妨碍祁桐衫的嘴上输出。 “胡说!明明快c了!” 陈若澜面色一狞。 …… 两人搀扶着下了数层,期间部分楼梯被破坏,有些阶梯出现断层,十分不便。 “那名杀手你认得吗?知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走在路上,陈若澜突然问。 祁桐衫翻了翻白眼:“不知道。” “那可就奇怪了,一个人被跟踪,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往热闹的地方跑,而是找更隐蔽的角落,这合理吗?” 陈若澜依旧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笑眯眯模样。 祁桐衫与她并肩慢行,低头不语。 “你不说我也不为难你啦,反正我也只是好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既然是朋友,还是得尊重一下你的隐私。” 陈若澜倒是很洒脱。 祁桐衫眼神稍微柔和了些,心底暗骂一句白痴。 “顺便,你多大?”陈若澜冷不丁地问一句。 “23。” “哈,我说的不是年龄啦。”陈若澜笑。 祁桐衫露出傲然的神色:“我说的也不是年龄。” “胡说!看不出来!”陈若澜眼睛瞪得像牛眼,直勾勾地盯着,这种规模真的存在吗! “我封印了。” “唔——那解开,我验证一下。” “神经病啊!”祁桐衫骂道。 她俩打闹的时候,靠边有一面开了洞的墙,灰白水泥和红砖头还没抹石灰,应该是预留给窗户的。 就在祁桐衫走过的时候—— 她的眼角余光朝窗洞的方向随意一瞥,仅仅刹那,她的汗毛瞬间炸起,瞳孔瞬间失去颜色。 一双黑洞洞的兽瞳,足足碗口大小,无声地盯着她俩,幽暗的室内逐渐浮现狰狞的白底黑斑,祁桐衫的位置,距离尖利的兽齿仅仅一个身位。 她的视野里,被红褐色的血盆大口彻底覆盖,似乎可以看见那张嘴,卷起长满倒钩刺的长舌。 生死的一瞬,在她的世界里,时间无限延长。 “吼——” 虎啸的音波如核弹在耳膜引爆,直达灵魂深处,连心肺都开始颤栗。 第19章 虎默沉香vs心虎(三) 巨兽的咆哮声贯透脊髓,震得祁桐杉双目失神,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连逃跑的意识都被这一嗓子给涣散了,只能原地呆在那里。 黑斑猛虎的血口从墙的那一侧猛蹿出,无视墙体阻拦,纵身跃起,再一次直袭而来。 待到黑斑猛虎即将咬中祁桐杉的前一刻,一团金属块蓦地甩向虎口。 同时,陈若澜拧身,横扫鞭腿,抽在祁桐杉身上,猛地将她踢开。 “咔啦。” 巨虎恐怖的咬合力连金属都要变形,背包大小的金属物件,却只能堪堪塞住它的嘴,随着巨虎上下颌肌肉鼓动,陈若澜的武器箱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同时,陈若澜眼前一黑,她才看见猛虎扑过来的时候,头探过窗户,而双爪则狠狠压在墙面,此刻墙体已经崩裂,推金山倒玉柱般朝她压来。 “轰隆——” 陈若澜来不及撤离,被大片砖石土屑砸中。 “若澜!” 祁桐衫惊声尖叫,她才刚回过神,却发现那头野兽已经俯身,抬起右爪准备将陈若澜摁入地面,一旦被钳住,距离落入虎口就不远了。 “咔——” 蓦地,轰塌的墙面里,突然裂出一角,一只手从墙体覆盖的位置戳出,不偏不倚抓住猛虎的肘。 在那只手探出来的同时,周遭的威势突然变了。祁桐衫感受到另外一股蛮劲,从猛虎压着的女人身上蓬勃爆发。 明明猛虎的肘和女人的手,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猛虎的一拍也完全足以将成年人的躯干骨都掐断,却被女人一手擎天抵住。 黑斑白虎见一拍无果,迅速低头张口,哪怕口中含着大量金属碎片,也要用脑袋抵住地面的人。 “啊啊啊啊——” 陈若澜的怒喝声在整层楼回荡,无形的岚风围绕着她展开,虽然被猛虎压在身下,女人依旧凭借着恐怖的腰力,硬生生顶开猛虎的肘,掰回身姿坐起来。 在祁桐衫惊诧万分的注视下,陈若澜另一只手探进猛虎口中,抓住机械柄,怒喊一声:“切换!” 那团卡在猛虎口腔中的金属机械,似乎得到召应,突然间活动起来。 一块块金属部件开始在高频振动中熔铸再造,齐刷刷地嗡震在猛虎口中一起爆发,巨兽不得不抬起脑袋,拼命将咬碎的金属甩出去。 它此时甩出来的,不知是涎水还是金属液,像一团团活动的史莱姆,慢慢凝结成新的形态。 陈若澜也不嫌弃,顺手抄起已经成型的竿状部件,由于还未凝结,强度不足,所以她将武器横甩至身后,同时拧胯猛地刺踢,将浑身的力量通过腰力融汇于脚尖,宛如闪电刺啦一声—— 轰—— 延迟了一秒才听见沉闷的打击声,随后,猛虎吃痛的怒吼声、爪子划地声、砂砾的刮擦声拉得老长。 陈若澜单脚点地,另一条腿仍保持着踢出的姿势,小腿纤长却不乏力量,上半身体侧横,与腿保持同一水平线,将身体的曲线展露无遗。 她没有摔倒,是因为手中的金属已经凝结成长枪,在她全力刺踢的同时,一手长枪朝后一插,斜斜杵在地上,像拒马枪抵住她爆发的余劲。小腿、身躯与金属长枪,隐隐呈一条直线。 由于金属的强度不足,枪杆甚至微微变形。 陈若澜缓过气,收腿站定,横拦扫枪。 枪头从身后侧方窜出,在昏暗的楼层中吞吐着幽幽的金属光芒。 女人微微喘息,额角带血,瞠目,凶狠得像一头雌虎。 陈若澜心底有些窝火,她明明维持着【虎默沉香】的力场,诡异的猛虎还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们面前。 正是因为无往不利的沉默力场存在,才让她大意了。 对方本体根本不出现在范围内,而猛虎似乎并不受沉默力场的影响,先前的消失,应该是作用在女刺客身上的结果。 一头神出鬼没、不断自愈的猛虎,一个谨慎灵活、火中取栗的刺客。 真是——让人火大。 陈若澜摆开枪,压低了重心,右手捻着枪柄摩挲,周围的力场却开始变化。 就像凝聚的墨云,所有的狂躁与怒火都揉裹在内,表面却平静得压抑,空气都变得粘稠,让人呼吸发难。 吞吐的微光蓄而不发,却依旧可以感受到浓缩的能量,仿佛下一秒,风雷就会激射而出,摧枯拉朽,叱咤天际。 猛虎晃了晃脑袋,它似乎也感受到对方的意图,琥珀色的兽瞳染上一抹血色,死死盯着女人,低吼声中露出狰狞之相。它盘踞的爪子慢慢地刨开地面,整个身躯下压,昂首微微打着响鼻,做出猛虎下山之势。 双方读懂了彼此的战意。 场面一下子静谧到了极点。 就像笼中斗兽,彼此一轮撕咬下来,在自己的地盘稍作喘息,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的尖爪和利齿,不曾动摇。 谁更疯、更凶、更悍不畏死,谁才有资格咬断对方的脖颈。 双方的气势互相攀顶,酝酿出来的却是不断膨胀的死寂。 森冷的杀意似乎在抽尽空气,哪怕与一人一兽相隔数米,祁桐衫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望着陈若澜纤瘦的身板,她紧张得手心盗汗,腿脚不自觉发软。 所有的压抑都有临界点,当祁桐衫回忆起呼吸,小心翼翼吸气的瞬间—— 那声“嘶”成了引爆搏杀的开关。 “吼——” 猛虎隆起的脊背肌肉群瞬间爆炸,后腿的爆发“噔”得楼层发出巨响,眨眼间出现在半空,如一堵长满铁棘的肉墙,恶风染黑爪,倾轧而下! 而陈若澜手握长枪,鼓起胸中一口气,拧腰甩腕,枪盘桓而出,做出一个神龙扫尾,枪头绽放迅烈的光华,雷光银电宣泄而出,带着千钧之势,朝着虎头狠狠抽去! “轰——” 沉闷的重响就像雷电轰击山脚,整层楼振得喀拉拉地响。 猛虎接下这崩山一枪,它俯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身体压到枪杆变形成一道弧线,仿佛触碰到透明的墙,再也无法逾越半步。 随着陈若澜的持续蛮力,枪的势头已成,而猛虎的余威已尽,弧线回弹,绵延不绝的后劲将黑斑巨虎抽回去,直接离地倒翻数米,轰在墙面,泥沙烟灰簌簌落下。 咔——墙体承受不住巨虎的冲击,隐隐露出倾垮的迹象。 第20章 亡民(一) 胜负已分。 巨虎四足瘫软,伏在弥漫的硝烟中,脑袋歪向一旁,眼神里却人性化地露出颓然与不甘。 陈若澜喘着粗气,但她也敏锐地发现,猛虎似乎并没有先前展示出来的恢复能力。 原来如此。 她心底了然。 女刺客的能力应该是跨空间召唤和传送猛虎,猛虎本身又拥有出色的复原能力,而此时它还在自己的力场之中,所以复原能力无法发动。 她们的配合才产生了断层。 就这样,一鼓作气,将这头异兽宰了。 陈若澜手持长枪,缓缓走近。 “哒、哒。” 女人已经来到黑斑猛虎面前,枪尖对准了四肢无力的野兽。 “咚咚——” 正当她准备下手的时候,心脏的跳动声突然加重。 陈若澜停住,面色瞬间变得奇差无比。 猛虎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异常,但猛虎已经没有再战之力,欣喜的是它再次感受到主人的感召,身形慢慢黯淡,不一会,就彻底透明。 陈若澜想要下手也来不及了。 皲裂的墙面只剩碎裂的砖石。 她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喉间。 “喂,你没事?” 祁桐衫发现了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陈若澜横枪拦住她,深呼吸了几秒,回过头,展露笑颜:“没事,就是有点累。” 旋即,她懊恼道:“早知道昨晚就不打游戏了,状态不好,让它给跑了。” …… 麦色皮肤的女刺客躲在公园林间,见识了那个酒红色头发女人彪悍的一幕,她也觉得有些棘手。 但眼下,刺杀失败,她也要撤了。 她整理容装,收拾武器,将弓箭放入准备好的大提琴箱,提起来扛肩上,转身欲走。 才刚迈开脚,她又硬生生顿住—— 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两个男人。 琥的心底蓦地漏了一拍,墨镜底下的眼睛眨也不眨,打量着面前的两名男子。 左边的男子年纪看上去二十出头,也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右边的男子披着黑色风衣,面无表情地站定,两人一左一右,隐隐封住她所有可以逃跑的两条路线。 “的确很晃眼。” 左边那名男子似乎肯定什么般点了点头。 “别废话,先抓住再说。” 右边的男人干脆利落,话音未落就已经动身扑来。 琥见对方来势汹汹,果断再次召唤心虎。 天际的一角突然变黑,他们仰头一看,白底黑斑的猛虎凭空跃下。它已经恢复状态,怒吼声惊飞林鸟,朝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咬去。 于此同时,琥放下大提琴箱,双手架起呈,摆开格斗的架势迎战左侧杀来的男生。 命辞【养虎遗患】的波动从女人身上扩散开来。 同时,巨虎身上的【患得患失】也开始发挥作用。 【养虎遗患】 年限:两百年 源自远古的游牧民族血脉,持有者心存猛虎,拥有王者之气,会根据情绪变化调动猛虎力量,进而衍化不同发展。 心虎靠心境滋养,随着持有者意志力、精神等的强大而发展。 随着与心虎的配合逐渐默契,可实现视野共享、心灵指令、短距离传送等。 与此同时,持有者所有负面效果(衰弱诅咒、病患、物理精神伤害等)都可以“患”的形式转移到心虎身上。 【患得患失】 年限:两百年 持有者可操纵周围一切的“患”,自身所受伤害都可化为患,能够吞噬“患”而变得强大,吞噬上限由年限决定。当“患”被吞噬时,所受伤势、诅咒、病患等视年限程度清除。 靳子跃和傅寻几乎是同时得知对方的命辞,心头开始凝重起来。 他们不是冒冒失失的陈若澜,正是因为了解命辞,才知道这家伙对付起来会多棘手。 只要心虎杀不死,女刺客就可以把所有的伤势转移过去;偏偏心虎也是一块硬骨头,女刺客还赋予了它近乎瞬间移动的能力。 女刺客的拳头犀利,闪电般左右左三连挥,傅寻带的命辞是【铁马冰河】,用掌连消带打,掌心蕴含的寒意侵入对方的手,很快就像泥牛入海,流入心虎身上。 受激的猛虎浑身炸毛,仰头怒吼的同时朝着靳子跃扑去。 靳子跃微微皱眉,后跃避开锋芒,就在此时,猛虎凭空消失,下一秒兀地出现在傅寻身后,一爪子朝傅寻拍去。 “日你妈还偷袭!”傅寻怒喝一声,身后迅速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墙。 猛虎的爪子“啪嗒”拍在冰壁上,冰墙不断加厚,堪堪承受住猛虎的撞击。傅寻正准备回头,腹部却实打实地挨了女人的正面一拳,疼得他下意识缩腹弓腰,琥抓住机会,一拳两拳朝他左右脸颊砸去。 无伤。 傅寻脸上寒霜密布,头发上有霜花结落,女人的拳头打在脸上,发出咔嚓脆响。 琥没有恋战,在寒气凝冻她脚踝之前果断后撤,躲过傅寻的陷阱,迎上回援的靳子跃,反身朝他一拳挥去。 “砰——” 靳子跃的拳更快一筹,穿过女人的拳路,一击轰上女人的脸,女人的反应很快,几乎同时把伤害转移到猛虎身上,她自己则保持着拳势,硬要把这拳打出去。 以无伤换伤! 靳子跃不会给她得逞,他的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把钞票,【千金散尽】效果发动,女人的拳头受到奇怪力场的排斥,竟然也无从得手。 第一回合,双方互不占便宜。 靳子跃感受手中的灼热,扬掉烧尽的纸币灰烬,换一把冥币,攥回手中。 琥的脑海中飞速计算信息,对方的速度、力量,迅速掌握七七八八,以及对方很有可能知道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偷袭完全没有奏效。 越是预估,她越明白对付眼前两人,自己胜算不大。 另一侧,傅寻的也利用【铁马冰河】,将黑斑猛虎冻住,只可惜,一刹那,猛虎就消失了,旋即出现在靳子跃顶空,泰山压顶般砸落。 傅寻早就提防着猛虎的转移偷袭,他抬手,一层海浪形状的冰墙猛地掀起,迅速在靳子跃头顶凝结成盾。 虽然保护到靳子跃,同时,白色冰花蔓延,也遮蔽了靳子跃的视线。 靳子跃却迅速察觉不对:“注意那女人!” 傅寻回神,女人早起跃起,猛虎不知何时再度转移,在女人下落的过程中,出现在她脚下,顺势让她抓住自己的鬃毛,伏在虎背上。 黑斑猛虎四爪一顿,如同气缸发动,猛地狂奔起来。 第21章 亡民(二) “母亲,为什么要折断我的手指,好痛啊!” 女孩奶着声音,眼角含泪,嗫嚅着说道。她才八岁,稚嫩的手指甚至还有些圆润,此时却传来刺骨的疼痛。 她的母亲是一位棕榈色皮肤的女人,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手指掰折九十度,却没有丝毫的怜悯。 “听我说,亚茉,如果想要复原自己的手指,只能靠你自己,召唤出‘心虎’。” 女娃倔强地喊道:“我不要,我不要!” 母亲心平气和地在女娃面前蹲下,让出半个身位,让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致。 “你看到了什么?” 女孩睁大眼睛,眼前,战马的尸骸半截埋在途中,倒插的刀刃上沾满血污,那些半跪着、伏在地上,再也睁不开眼的女人们,手中紧紧攥着属于她们的旗帜。荒山焦土之上,废石林木之中,成堆的尸骨未寒,弓矢、断枪、碎盾安静地躺在火堆、随处可见。 “西蒙姐姐、玛利亚阿姨、还有德拉西翁……” 那些念的出名字、记忆里笑容爽朗的亲友和长辈,都已经倒在血染的漠土上,黑风呼啸,吹鼓那半截飘扬的虎面旗。 “亚茉,你是我们族群的未来,也是我们族群的希望。你要明白,她们是为了你而倒下的,是我们族群最英勇的战士,你的命从来都不只属于你自己,成百上千的族人,她们把性命作为赌注,全部押在你身上,只为了赌出一个族群的延续。” 女人的声音柔和了些:“你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吗?” “我不明白!”女娃哭道,“母亲,我不要她们赌上性命,我想和大家一起玩,像平时一样。” “为什么她们要为我牺牲啊,她们死了,就没有人陪我了。” 女人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的确,现在讲生死,太为难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了。 她轻轻摸了摸女孩淡金色的头发,揩去她脸上的眼泪,温声说道:“你想要她们陪你玩吗?” 女孩认真地点头:“想。” “很好。” 女人站起来,女孩顺着母亲的身高仰头望去,却被刺眼的太阳晃得只看见屹立在眼前的阴影:“那你就去陪她们。” 女人的语气骤冷。 说罢,母亲手中的长枪,抬起的瞬间,已经将女孩稚嫩的肩膀贯穿。 “啊——!” 尖锐物扎入肉体的刺痛感,以及金属枪尖和骨头相互倾轧的疼痛,钻心而来。 !!! 琥猛地睁开眼睛。 为什么……时隔那么多年,当尖锐物穿透身体的时候,灵魂还是会颤栗。 她瞥头,看了眼肩膀的枪伤,肉体根本没有任何知觉,伤势早已化作“患”,被心虎转移。 是了。 她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在那片地狱般的丛林,而是在另一座以钢铁丛林铸造的地狱。 刺杀失败,而她在逃跑的途中,肩膀挨了一发子弹,冲击力将她带离心虎的脊背,摔落地面,也就是一瞬间的恍惚,她又想起自己温馨的童年。 “‘患’只能解除伤势,却无法阻挡受力作用。” 靳子跃的右手保持朝前平举,手中,黑色的枪口散发出一缕轻烟,很快消失不见。 心虎停住,护在主人身侧,寒毛倒竖,冲着赶来的两人低吼威胁。 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没有选择再逃,对方有枪,能把她打下一次,就能打中第二次。 枪械…… 她的脑海中,那段掩埋在烽烟里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母亲,为什么我们的战士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拥有一种可怕的武器,叫做‘火枪’,可以在很远的距离发出暗器,杀伤力巨大,我们的战士挨一枪就倒下了,近不了他们的身。” 女人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长弓,只恨自己手中的箭矢没有贯穿天地的力量。 “比我们的弓箭还要厉害吗?” 小亚茉已经十二岁,追随族群迁徙数千公里,大漠上凛冽的寒风汹涌呼啸,已经再也看不到绿草与丛林,也看不到解渴的动物,小偷小摸地饮着山间涧水,只有食腐的秃鹫,一板一眼地啄着落单者的血肉。 “还要厉害得多。” 小亚茉惊诧道:“可是母亲是族群里最厉害的弓箭手。” 女人的眼中闪过不甘,但依旧咬牙忍住。 “听着,亚茉,我们一族终年游牧在这片土地上,狩猎与射箭成了我们最引以为傲的本事,但也是这份骄傲,也让我们无视了外界的变化,等到认清这一事实的时候,我们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从你这一代开始,我们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远走他乡,承认他们的强大,融入那些人,学习他们的火器,认识他们的进步。” “可是——我还是想回到我们的故乡,赫兰姐姐教我在树上搭帐篷,德拉西翁和我一起养宠物,她的那只豹子我以前可羡慕了,还有麦迪的兽牙项链……” 女人没有告诉她,这些人与她们的故乡,一起在炮弹的覆盖下化成了漆黑的焦土。 战争开始之前,族群的老人小孩们就已经提前转移,她们已经逃亡了数年,总有一天,前方不复有路,汪洋大海一眼望不到边,身后的敌人却紧追不舍,红眼的盗贼们为了女人和文明的秘密,前赴后继,至死方休。 “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女人眉眼温柔地看着她,随后目光愈发坚定,“只要有你在。一定能够带领族人们,回到我们辉煌与荣耀的时代。” …… “哒、哒。” 靳子跃在距离女人五六丈的位置停下。 常年奔走与生死线的女人知道,眼前的两名男人,自己并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位带着沉默力场、让心虎消失的女人,肯定也在赶来的路上。 自己已经被拖住,胜负已定。 “你是组织的人,名字?” 他问。 既然有【患得患失】这种命辞,一般的诅咒对她不会产生影响,靳子跃猜测对方并不惧怕血神咒,而眼下,为了活命泄露消息也无可厚非。 “琥。”女人会华语。 靳子跃说道:“把你所知道关于组织的事情告诉我们,可以放你走。” 第22章 亡民(三) “抱歉,无可奉告。” 麦色皮肤的女刺客回答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组织有什么值得你们卖命的必要吗?现在恐怕整个组织都在异鬼的通缉下自身难保。否则你也不用铤而走险,出来灭口。” “我只是武器,武器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琥盯着靳子跃的眼睛,平静如秋水。 “你应该知道拒绝意味着什么,别以为杀不死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杀不死的。” 靳子跃取下【千金散尽】,将一团新的命辞换到自己身上,眼中透着寒芒。 傅寻也摆好格斗的架势。 “不死么……” 琥回味着这个词,心中悄然掀起涟漪。 所谓的不死,不过是依托心虎的力量罢了。她们的氏族以虎为象征,历代领袖血脉中,就存在能够唤醒传说中不死不灭的力量。据说,当年的第一任女战神就是这样赢下部落的。 遗憾的是,身为王女的母亲,并没有机会获得这样的能力,反而是她,一个不合格的战士,却因为这种力量选择了她,获得了全族人们无条件的信任与拥护。 这是力量,也是诅咒。 她每天都要和母亲战斗,失败的代价,是断臂、残身,一次又一次地历经重创,直到转移“患”成为条件反射,刻入骨子里。 身体的每一寸,都历经创伤,经历这一切,琥对疼痛早已麻木。 “亚茉,我们日复一日地训练你,是希望有一天,在我们走投无路的那一天,你能发挥自己的能力,拯救族群于水火之中。” 母亲总是这么叮嘱她:“你的名字,在我们族群是‘重装’的意思,你就是我们最可靠的守护者。” 战神的能力赋予了她拯救族群的责任,王权剥夺了她享受母爱的权力。 肩头的使命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有时候女人也会丧气地想,是不是哪一天,心虎再也无法为自己转移伤势,那肩上的使命也可以卸下了。 “吼。”感受到主人的失神,心虎低吼一声,将她唤回。 琥瞥了眼与自己朝夕共出的巨兽,示意自己没事。 从获得能力至今,唯有心虎,始终沉默地守护着她。 她不知道为何今天的心境久久无法恢复平静,那股莫名的不安感萦绕心间,即使在这种生死关头,依旧很容易陷入恍惚。 但是,无论如何,自己也有活下去,战斗到最后一刻的理由。 必须从这里突围出去! “没有什么是不死的,你们自然也一样。” 琥面色逐渐露出狠色,双足踞地,双拳摆开,呈进攻的姿势。 一旁的心虎也低吼一声,对着靳子跃二人怒目而视。 靳子跃和傅寻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一左一右朝琥冲去。 …… “啊!” 琥怒喝一声,凌厉的拳头像火铳,朝着最近的靳子跃挥去。 但是—— 靳子跃的身形更加灵活,速度更快! 几乎只是眨眼间,男人矮身躲过她的拳,朝着她的腹部三连凿,砰砰砰,三声重响打断了琥的攻势。 虽然她很快就把伤势化作“患”转移到心虎身上,正和傅寻对峙的心虎闷哼一声,却给了傅寻机会,猛地转身朝琥杀去。 “吼!”心虎示意。 但是靳子跃压根不注重伤害,而是最大程度用擒拿术,手抓在女人肩膀用力分错,一掌推背,啪嗒声清脆响亮。 女人死死咬着牙才遏制住脱臼带来的钝痛,虽然心虎很快把伤害传递过去,但自己的肩关节依旧是脱离的。 琥心中了然,对方也发现了自己的弱点。 但这还没完,扑面的寒风让她再度警觉。 傅寻已经欺身压近,【铁马冰河】来带的寒霜迅速攀上女人的手肘。 擒贼先擒王,傅寻发了狠,只要把女人冻住,就算心虎再能折腾,没了主人什么也不是。 彻骨的寒意通过“患”传递至黑斑猛虎身上,它低吟一声,迅速解开了冰冻,但源源不断的寒意侵袭,它必须一次又一次地动用【患得患失】,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有效的营救。 “胜负已分。” 靳子跃冷眼看着女人的身躯被一缕一缕冻住,寒霜爬满全身,最终凝结在她那张不断挣扎的脸。 心虎哀鸣,源源不断地承受着寒意,鼓足劲就朝琥扑去。 傅寻当面抬起一座冰墙,猛虎的身躯砸在墙上,冰屑四落,然而心虎的攻势也完全瓦解。 “现在或许没办法拿你怎么样,但是你也知道,【患得患失】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 靳子跃故意提醒她,进一步摧毁她的心里防线。 琥的眼珠还能动。 心虎消失,瞬间从琥的身后出现,巨掌从天拍下,想要利用虎爪来打破坚冰。 可是一阵黑风掠过,靳子跃的身形更快!他抬手,无数六边形凝结而成的护罩凭空产生,猛虎的躯干完全撞上去,竟然未动摇护盾分毫。 【埃身碳气】的命势,碳素改变·金刚化。 心虎撞在金刚盾上,被反作用力怦然弹开,重重地跌落在地。 虎首昂起,不甘地怒吼一声。 旋即,冰冻的寒气从琥身上传递过去,心虎咬着牙,将所有的冰霜都吸收。 琥的眼眶微微一动。 她在示意心虎逃走。 心虎撑着四足,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那一刻,琥才发现,黑斑猛虎的眼中,依旧燃烧着战意,像两团火炬,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琥怔怔地看着昔日的伙伴,一时间眼眶竟泛起酸楚。 那团燃烧的火炬,和当年血色的夜晚里一模一样。 …… “敌袭!”高亢的号角在营地吹奏。 “族长,马上就要到荒漠了,到时候平地上我们已经无法抵御炮火,再不让王女出手,全族都走不了!”女战士苦苦相劝。 “她现在能做什么?”母亲嗤然,“现在的她出去也只是送死。” “但是她的能力,肯定能拖延很久,至少王女不用担心生死问题。” 女人不容置疑的眼神扫遍全场,声音肃然: “传我命令,所有战士全员殿后!先送老人小孩离开。” 第23章 亡民(四) “族长!” “出发!”女人带头,扬起手中的长矛,猛兽们跟着响应,战士们只能咬牙跟上。 但是女人没有发现,在头盔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紧紧跟着队伍末端。 …… 亚茉第一次见到战场的杀戮,彻底被血腥与残酷所震撼。 对方手持长圆管状武器,黑洞洞的枪口爆发出火星,很快就有一名女战士应声从兽脊上摔落。 女战士们骑着虎、豹、狮等猛兽,利用山地,靠着坐骑矫健的身姿不断腾挪,迅速接近敌人。 她的母亲一骑当先,骑着部落最凶的猛虎“菲尔勒斯”,在疾驰中一矛横扫,顷刻间就有数颗人头应声而飞。 女战士们也强提士气,弓箭手的箭矢如雨幕卷帘,长矛游击兵深入敌人腹地,将数千人的佣兵部队纵横穿插。 火器发射的弹丸在黑夜中形成短促的花火,每一轮齐射都密密麻麻,根本无从闪躲,她脖颈一烫,却发现自己的气管已经被打爆,推进力将她从心虎身上甩下,重重地跌落地面。 她捂着自己渗血的脖子,才明白火器的伤害究竟有多么恐怖。 一直以来,母亲就是带领着族人在与这样的敌人战斗么…… 亚茉仰躺在地上,天上星河密布,璀璨的星光将深蓝的夜空照得像打磨过的大理石一样雪亮,一簇簇温热的血花被挤上夜空,将这干净的石板沾染污浊。 “患”已经被心虎吸收,可亚茉却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太可怕了。 她的瞳孔微微颤栗,战友们在她面前被削去半边脑袋,飞出去的断臂甩她脸上,中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平日里或凶悍或温驯的野兽,在一声声哀鸣中飞身跌落,置身于血花绽放的地狱中,她的安然无恙才是最大的讽刺。 远处传来的尖叫声将她唤醒:“是夜族!对方的人里面混有夜族!” 夜族? 她诧异地望去。 传闻中,异鬼随着衍化有两道分支,东方的异鬼和西方的夜族。 异鬼们抵御阳光而获得了白昼的统治权,但他们生吞人肉,只要是人肉来者不拒,客观上造成了种族基数大,人口众多,鱼龙混杂;而夜族放弃了白昼,获得了黑夜的绝对话语权,它们只吸食人身上最精纯的血,种族稀少,但每一个都拥有高贵的血脉,也有人称之为——吸血鬼。 夜族咬中的人,会成为其仆从,它们也畏惧阳光,渴望鲜血,没有理智,只忠心于赐予它血之吻的夜族。 夜空中跃起数道黑影,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身披着斗篷,肆意穿插在骑兵部队中,它们矫健有力,像野兽一样,几乎只盯着女战士们柔弱的脖颈咬去,一道道穿梭的黑影嗡嗡嗡地跳动,大片的血雾爆开,女战士们死不瞑目的模样,深深地印在亚茉的脑海中。 “啊!”亚茉大吼一声,不知是恐惧还是勇气,驱使着她挥起手中的武器。 刚挥动长矛,一名夜族盯上了她,几乎一个抬手,就将她的长矛一爪扫断,旋即脑袋贴近少女的脖颈,亚茉睁大双眼,感受着尖利的牙齿扎入自己柔嫩的皮肤,恐怖的咬合力瞬间咬爆血管,团簇的血花糊了她面前的怪物一脸。 女孩颤抖着挪过眼神,怪物正要有趣味地盯着她,在高速移动中将其拖曳至上空,像叼着瓷娃娃,将亚茉从半空摔落。 亚茉看着滞空的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远,那张脸的神情却清晰无比,它长长的舌卷去唇边的血,露出回味的神色。 “砰——” 亚茉重重地摔落在虎背,四肢受反作用力回弹,瞬间又被心虎吸收,顷刻间,黑红色的夜族毒素也被化作“患”吞并消失。 女孩虽然无恙,但是她眼神空洞,那头怪物阴鹫的眼神像阴影萦绕她的心头,恐惧之下,浑身颤栗,久久缓不过来。 “嗯?” 那名夜族似乎也发现了女孩的不同寻常:“好美味的鲜血,为什么,被咬中了还安然无恙?” 它很快就反应过来,旋即露出狂热的神色。 能恢复的血包,这对夜族来说,可是无价之宝! 她就是夜族追杀这个部落、不死不休的最终目标! “在这里!” 它兴奋地长啸一声,双翼噌地展开,蝙蝠翼膜延展五米长,映衬着血色的月牙,将战场的杀戮推至顶点。 瞬间就有一批蝙蝠状的飞行部队响应,从漆黑的森林里哗哗飞来。 亚茉吓得眼泪都流出来,牙关打战,催着心虎就想逃跑,可是奔走的猛虎哪里逃得过飞行的恶魔,瞬间就有一只夜族将她的肩膀擒住,将其拖曳倒地。 很快,无数夜族像一块块黑布,瞬间一拥而上,将女孩围得血泄不通。 “啊!” “啊!!” 女孩的哭喊很快被蝙蝠怪物掩埋,她的身体每一寸都被啃咬,恶鬼们贪婪地吮吸着她的鲜血,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一头头夜族死死压制着她的四肢、躯干,完全不给机会。 心虎也被压制,不少夜族也扑在它身上,猛虎不甘地怒吼,却一次次被压下,只有【患得患失】疯狂运转,能量如开闸泄洪疯狂流逝。 “母亲!母亲!救命!救命!啊!救我!” 女孩的哭喊声短促而凄厉,声带都开始撕裂。 “吼——”雄浑的兽鸣像闷雷炸响,最强之虎“菲尔勒斯”咬中一只夜族的脖子甩开,一半夜族被女人的金刃长矛拦腰扫断。 女孩奄奄一息,望着面无表情的女人,泪眼婆娑。 那一刻,她才明白,女人为了守护她,究竟付出了多少。 “站起来。”女人的眼神里布满寒霜,“站起来!” 限制心虎的夜族被“菲尔勒斯”咬中甩开,黑斑猛兽迅速凑近自己的主人,小心舔舐她的脸颊,安慰着她。 “你不配做我的女儿,不配做亚马逊一族的救世主。” 女人的话刻薄而无情。 “现在,我收回你做继承人的权力,带着你的狼狈和恐惧,像蝼蚁一样苟活下去。” “母亲……” 亚茉眼泪涟涟。 “你我再无瓜葛,有多远滚多远。” 女人已经扭身,金刃长矛悍然横扫,挡住几只飞扑而至的夜族。 金刃灼热,淡淡的光晕像最锋利的武器,拥有再生能力的夜族竟然像纸一样被一矛扫断。 “母亲……” “外族人不配干涉我族之事!” 女人冷喝一声,长矛对准亚茉,最后一个字音几乎是吼出来,振聋发聩: “滚!” 她吼完,没有再理会亚茉,而是转过身。 亚茉循着女人的方向望去,她的眼瞳透露着惊骇,绝望的阴霾在心中无限蔓延。 女族长的面前,数十名爬起来的女战士,眼瞳死白,露出野兽般狰狞的神色,已经将长矛对准了她。 女性尖利的吼叫打破的片刻的宁静,那些逝去的战友,像狼群一般朝亚茉扑来。 而她身前的女战士,也和“菲尔勒斯”一样,发出带血的啼吼: “a——azon——!!” 金刃挥动,血歃夜空。 第24章 亡民(五) 【虎破蚀界】的命辞波动,从女人身上绽放。 一时间金光灿灿,女族长煌煌如女武神,每一刃扫出,都有一名夜之仆从被斩落。 女人手握长矛,动作稳如磐石,又迅如雷电,金刃风暴东抡西砍,那些不顾一切扑来的女战士,顷刻纷飞如碎纸。 “菲尔勒斯”提防着其它夜族偷袭,低吼一声提醒心虎带着亚茉离开。 心虎意会,将失神的少女拱上自己的脊背,再腾起身,准备狂奔。 “等等!”女孩突然回过神,怅然地望向母亲。 心虎已经驮上她,迈开步子。 “母亲!”她大声喊。 女人面露狞色,越来越多的夜之仆从眼翳翻白,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手中的铁器与女人的金色长矛相持不下。 她猛地运劲,一脚踹中眼前的仆从,旋身一道横扫逼退来犯的敌人,面色决绝。 心虎已经驮着女孩跑远,有蝙蝠翼膜的夜族,都死死盯着女孩逃跑的方向,相继腾空跃起。 倏地,一道道金色光刃从地面飞荡而来。 夜族不得不急刹滞空,恨恨地看着地面垂死挣扎的女人,竟然还有余力拖住他们。 “可恶,又坏我们好事,真想把她脑袋拧下来当酒杯。”一名梳着油背头的夜族说。 一名银发夜族挽起白手套,擦了擦唇角的血,说:“抓住这个女人,不怕她不回来。” “也对。”其余夜族的目光也逐渐冷冽起来。 “我也很好奇,女族长的血会不会更甜美一些?” 说罢,他们像鹰隼一样俯冲而下,迅速加入战斗。 一个时辰后。 穿梭的黑影在亚马逊最强女战士不间断跳跃,眼中满是忌惮。 这场战斗的雇佣兵几乎全灭,连临时咬中的夜之仆从也难见完整身躯。 女人单手挥舞着两米长的金刃长矛,左手臂已断,那是被夜族咬中的时候,果断自己砍下的。 夜族犬齿中的牙管毒素,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即便女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夜族存活的几人也没有贸然行动。 女人的身躯肌肉群密布,每一寸肌肉都已经压榨殆尽,身边最忠实的伙伴、象征着无畏的猛虎“菲尔勒斯”也已经精疲力竭,雄壮的虎躯被夜之仆从分食,不顾毛发粘嘴,疯狂地吮吸它的兽血,露出血色森森的肋骨。 这短暂的喘息诡异而宁静。 天边的月光褪去轻薄的云纱,露出的光芒温柔入水。 女人的眼中微微一盈,仰头不再有多余的动作。 月牙之上,仿佛有少女羞赧一笑,冲着她轻唤一声母亲,旋即露出撒娇的神情,张手欲抱。 她也想伸手,却发现左臂仅存一截平齐的伤口,中间露出骨色,右臂紧紧攥着长矛,也不能迎接拥抱。 好像看不到你长大了,亚茉。 肋间的毒素已经开始蔓延,那些夜族只要等候,就可以收获一具强大的仆从。 她的双眸时睁时阖,昏昏欲睡。 现在,她在等的只有黎明的晨光,唯有洗礼一切的圣洁光芒,才可以让她的灵魂摆脱黑暗。 只是时间不待人。 当病毒侵入脑海,狂躁与嗜血的情绪不可抑止地蔓延,理智与记忆,逐一被血色掩盖。 这就是异化的感觉么…… 有什么在体内攒动,在血管中横冲直撞,让女人的身躯像炭火焚烧,面色却惨白无比。 手脚开始不听使唤,似乎要长出尖利的爪子,指关节发涨,总想要找什么东西尽情撕开。 喉间开始干渴,需要什么来浸润,风中的血腥味告诉了她答案,仅是问到那个味道,口角的涎水就不可抑止地滴落。 仿佛尝上一口,浑身的细胞都会幸福得颤栗,置身云端,忘却战斗的烦恼。 “哐当。” 长刃摔落地面,雄壮的女人缓缓抬起头,满脸血污中,一双白翳缓缓睁开。 很快,她唇角绽放犬齿。 雄浑的兽吼声惊飞林鸟。 …… 层层衣衫内,熔金色的裂纹像呼吸灯一样亮起,又悠悠熄灭。 皲裂的皮肤不复柔嫩,豁口从先前的溃烂逐渐结痂,固化成黑色角质。 女人的手捂在心头,胸腔像滚烫的熔炉,灼热的温度从心口传递至掌心,痛苦得她额头盗汗。 陈若澜脸色苍白,护在祁桐衫身侧,苦苦支撑。 “你没事?”祁桐衫忍不住问道,“用不用送你去医院?” “没事,每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身体会提醒我,我也仅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 陈若澜的脸拧成皱皱的橘皮,双眼紧闭,偶尔睁开,从眼缝中露出怅然之色,用虚弱的语气解释道。 “你亲戚这是住你心里了?”祁桐衫斜乜了一眼女人捂着上身的手,满脸鄙夷,“能不能换个借口?” “不用了。”陈若澜露出哈哈的表情,却没笑出声来,只是缓过一口气,说道:“老毛病,只是好久没犯了。” “没听你说过啊。”祁桐衫疑惑道。 “哈。”陈若澜打了个哈哈,“我谁都没说,闫无逊他们也不知道。” 陈若澜越想越气,小鼻子一抽,露出狰狞的表情:“可恶,明明已经痊愈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会犯病啊!” 她刚骂完,猛然间,脑海中“铿嗡”一声,金属长鸣。 陈若澜哇的一下脸色再度惨白无比。 一瞬间的幻视,她仿佛从高墙之上跃落,乘着风沙,披着霞光,视野迷迷糊糊地,手中拿着什么不知名的兵器指向了长跪在地的人。 她捂着额头,靠融金长枪撑地保持站立,费劲地睁了睁眼,抬头茫然四顾,周围公园、藤椅、鹅卵石小路的景象又清晰起来。 “你究竟犯的是什么病,这么严重?”祁桐衫不安地问道。 “不知道……”陈若澜微微眯眼,那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似乎是朝霞之下,大漠之中,一眼望不到边的沙子,孱弱的女孩浑身浴血,对着她叩首不已,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那个女孩仰头,脸上覆满泪花,隐约出现一张中东人种精致的脸,虽狼狈不堪,却惹人怜惜。 第25章 亡民(六) “哒、哒、哒……” 兽足在沙面踩出一道道脚印,黑斑白毛的猛虎,在月色下,山岗间夺命奔走。 它的脊背上,伏着一个孱弱的女孩,随着野兽奔跑一耸一耸地晃动。 亚茉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母亲为她争取了宝贵的逃生机会,她想起自己现在呼吸的每一秒,都是用族人的皑皑白骨堆积起来的生命。 所以她忍住眼泪,咬紧牙关,一定要活下去! 夜空中有什么高速闪过,借着皎洁的月色,在地面投下一道道黑影。 亚茉心中骇然,那群怪物这么快就追上来了,那母亲—— 她的思绪刚刚触及,头顶的光线突然一暗,女孩仰头,正好对上对方的雄壮身躯遮掩月光,从天直坠。 关键时刻,心虎灵活地扭身转向,女孩惊呼一声,身子一歪,差点被惯性甩出。 “砰——” 坠落的身躯冲击力极强,引得风沙四射,隐约可见狂乱的金发如狮毛纷飞。 亚茉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攥紧,硬生生被叫停。 她被风沙迷住,不得不以手掩面,等到足以看清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不可置信,下意识地捂嘴,眼角的泪却再也抑制不住。 来者戴着兽牙项链,身披兽皮披风,双臂肌肉虬结,站立的轮廓让人联想到女性化的大地之子,赫拉克勒罗斯。 一头金发随着风沙飞扬,将那双冷漠无情的白瞳掩映。 “母亲……” 亚茉嗫嚅道。 “啊哈哈哈哈!”不愧是古老的战斗种族,“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 夜族的男子轻佻地笑,缓缓降落在女战士身后,就连母亲的金刃长矛,都成了他的战利品。 “今晚的收获可真是丰盛,一具强大的仆从,一个永不断货的血包,还有一个永远完璧的少女。” 它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女孩,把下巴抵在女族长的肩上,朝着她的脖颈张开嘴,用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将牙尖扎入女人的血管中。 成为夜之仆从的女族长微微颤栗了一下,眼白震动,却没有任何反抗,任由那名夜族吮吸她的鲜血。 “怎么样,你的母亲已经成为我们的仆从,你要来陪她吗?”夜族盯着女孩,口中的尖牙继续深入肉里。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杀光你们。”亚茉悲愤不已,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哟,我好怕。”夜族笑,缓缓退后,眼神逐渐阴翳,说,“坏孩子可是要受惩罚的,就由你的母亲来教训教训你。” 话音刚落,母亲动了,她的启动速度就像上膛的炮弹,轰地一声炸起平地惊雷,转眼间拳劲已至! 亚茉和心虎心意相通,扭身朝旁边躲去。 奈何女族长的实力恐怖得令人发指,一拳不中,人已经不在原地。亚茉抬头的瞬间,一张怒吼的脸已经贴面而至! “轰——” 心虎实打实地挨中这一拳,颅骨碎裂,血液从所有能迸出的地方溅射出来。 而亚茉也被这恐怖的蛮劲带飞,连带着心虎一起,在地面滚了数圈,最后砸入沙坑。 浑身的剧痛被心虎吸收,它缓缓地站起来,护在自己的主人身侧。 亚茉望着强大母亲,又环视一周上空环形分布的夜族,心中涌现出无力感。 “吼。” 心虎低声一唤,将她从颓丧中叫醒。 亚茉看着心虎,对方竟然人性化地露出郑重的神情。 女族长的破坏力十足,心虎的额头恢复速度已经慢了很多,如果再打下去,一定会达到“患”的吸收极限,此时在战斗中,根本没有时间将“患”消化吸收为力量。 亚茉突然心疼起来,她想到,每次自己承受的伤害,都分毫不差地转移给了心虎,甚至,心虎为了保护她,还要承受得更多。 一直以来,从自己生命受到威胁,心虎第一次出现以来,都在默默陪伴着自己,承受着所有的伤害。 她没有理由再软弱下去。 还记得母亲第一次将长矛贯穿她的肩膀,她唤醒了心虎,唤醒了传承的命运力量,不是因为生死威胁,而是她读懂了母亲眼底狠心与心疼,冷漠与柔情。 是多大的危机,才让母亲对她狠下手,她不能辜负母亲的希望。 只要她活着,亚马逊一族就有延续的希望。 “啊!” 咆哮声贯耳,心虎毫不犹豫冲上去,却被称为夜之仆从的母亲一拳击飞。 亚茉心底前所未有的澄净。 【养虎遗患】的命辞能量前所未有的活跃,持有者的心境发生变化的同时,心虎也在不断地壮大。 上一秒还被女族长一锤击断脊柱,下一秒顶着伤害腾身而起,顺势欲扑,咬中女族长的手腕,却只能牵制片刻,就被她摔下。 头顶盘旋的夜族发现了不对劲。 “这头虎怎么越打越凶了?” “不妙啊——”为首的白发夜族眼神中警惕了不少,盯着猛虎身后的少女,“先限制住她。” 说罢,三两名夜族遁入黑夜,瞬间出现在女孩的身后,一左一右划断女孩的手臂,打算将她按压在地。 只是它们刚得手不久,一声雷暴就从头顶炸响,心虎扭身澎湃一扑,虎尾一剪,将两名夜族抽飞,它的身躯不断鼓涨,肌肉群似乎再次活跃起来,体长从原先三米不到硬撑到四米有余。 被挣脱的女族长也悍然而至,亚茉不闪不避,挥拳迎上母亲的拳头。 “砰——” 她的右手肘完全碎裂。 很快,又再度复原,母亲的另一只手也已经挥拳,她也迎之以拳。 左拳至手肘再度碎裂,但是她一声不吭,趁着恢复的间隙,右手挥拳! “奇怪……明明刚刚已经要到极限了才对,为什么突然又……” 白发夜族眼中阴晴不定。 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不死之身。 既然这种伤害无法奏效—— 他双翅一展,先升空蓄势,刹那消失,留下一道残影。 那就用绝对致死的割头! 刷—— 黑影闪过,亚茉连反应都无法跟上,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视线中,出现自己脖子以下的身体,胸,腹,腿,足。 天旋地转间,脑袋已经磕在地上。 她张嘴,却说不出话,看着自己无头的躯体无力跪落。 接着,女族长正好双手合捏成锤,猛地一顿爆扣,恐怖的冲击力将地面砸出深坑,亚茉的身体在她面前化作血糜,砰地溅射开来。 第26章 故土(一) 心虎紧张地吼了一声,随后果断将“患”转移到它身上。 “砰砰——” 它的心脏骤停。 终于——巨大的伤害下,【患得患失】也到了承受的极限。 它突然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毁灭打击,仅仅眨眼间,它也扛不住粉身碎骨的伤害,砰然炸开。 毛发和肢骸碎成血糜,化作漫天血雨。 “愚蠢的东西,下手太重了!”一名夜族心痛地冲着化作仆从的女族长怒吼。 其他夜族也是脸色铁青。 “要是无限血包就这么毁了,回去怎么像皇室交代?” “喂!你……”它们责怪为首的白发夜族为什么下死手,更多的是使唤毫无意识的女族长,骂道,“滚开啊猪猡!” “真是无情,自己的亲生女儿,说杀就杀,说到底,野兽果然还是野兽啊。” 夜族们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戏谑,骨子里嗜虐因子让它们兴奋不已。 女族长木讷地站在原地,手中沾满女儿的鲜血,眼瞳中依旧茫然一片,受到尸体的诱惑,本能地张嘴。 “算了,今晚就这样了,真晦气。” 夜族们百无聊赖,部落里余下的老弱病残已经没有任何威胁,这个以战斗着称的古老民族,早已走到了历史的尽头。 “再养养看,别杀干净了,说不定几百年后,又有一个无限血包出现了呢?”它们只能抱着这种心理,无功而返。 夜族永远是黑夜的王。 从原始时代开始,它们就隐隐成为文明的缔造者与毁灭者,豢养着一个个的族群,像养蛊一样,直到族群当中有强大的蛊王出现,它们就会伺机而动,露出獠牙和利爪,展开一场场饕餮盛宴,将文明的智慧与财富掠夺殆尽。 人类文明的战争,只不过是它们控制之下的傀儡们,为它们的狩猎行动标榜上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那是夜族吸血鬼统治下,最黑暗的千年。 魔鬼常驻人间,啃噬皮肉,遍地骸骨。 “把头捡回去,当作标本战利品什么的也行啊。”其中一名夜族说道。 它跳落深坑,四顾寻找亚茉的头颅。 走着走着,来到了女族长面前,后者依旧矗立原地,没有意识,像一座墓碑。 “喂猪猡,别碍眼!” 它不耐烦地说。 说罢,低头去看那枚残坡不堪的头颅,女孩的眼中已经失去神采。 夜族不屑,心中莫名窝火,这女人也太不争气了,怎么就这么死了,它一扫腿,准备把头颅像鞠球一样踢走。 就在它的脚即将触碰到女孩的时候,一条腿横亘而来,和它的腿砰地一声齐平。 夜族诧异,抬头望去。 与此同时,白发夜族猛然察觉到什么,大喊道:“小心!” 猛然间,“呼——” 风云惊变,夜空的云墨加快了流速,喧嚣的沙尘声愈发响亮。 那名夜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仆从,她像一座山岳阻拦在夜族面前,黑压压的身形带来莫名的压抑感。最让人瞩目的是,她的双眼,不再是白翳,而是如同关押着熔岩,咆哮的怒火,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白发夜族及时提醒道:“小心,有什么力量觉醒了!” 它的话音刚落,女族长的身躯就像化成了尘埃,在风沙中倾垮。 夜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慌然解释道:“不是我干的。” 白发夜族的眼神渐冷:“我知道,是那个女人自己把灵魂献祭了。” 夜族众人讶然,人的体内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它们掌管着人类的命运,以吞噬人的精神意志为生,如果彻底吞噬灵魂的话,确实可以获得不可思议的变化。 但是这股力量是需要身体寄宿的,如果没有肉体,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很快就会消失在天地之中。 惴惴不安的感觉却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觉醒的命辞,不是【养虎为患】,不是【患得患失】,而是【虎破蚀界】! …… 夜族当中,不知谁突然惊呼一声,所有人循声望去。 女族长的身躯如风沙驱散,她的身后,却有一个新的身姿,缓缓站立。 女孩的身形更加成熟,从十几岁的少女直接成为二十几岁的女子,她慢慢睁开自己的双眼,眸间逐渐恢复清明。 重塑的肉身线条不复柔和,多了一股硬朗与俊美。 短发随风吹拂,睁眸的那一瞬,气质陡然发生变化,宛如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通过千年时光幽幽转醒,仅仅只是恢复意识,无形之中的气质就已经将夜族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众夜族也没有遇到这种状况,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为女人的复活欣喜还是对神秘的力量保持警惕。 【虎破蚀界】除了赐予女族长勇猛无畏的战斗身躯之外,更重要的是,它的被动能力,当虎之一族牺牲时,有用一次模糊、破坏界限的能力。 以猛虎之力,破除界限壁垒。 而触发的机会,正是心虎的陨落。 【虎破蚀界】,虎破,而界蚀。 最后一次破坏的界限,是人与虎的种族界限。 亚茉的灵魂世界里,金色的女性轻抚她的脸颊,将她的额头贴近,点缀般一吻。 女子睁开眼,瞳间映着母亲慈爱的面容,她细细端详,张口欲语:“母亲……” “亚茉,剩下的路……只有靠你自己走了。” 她说罢,化作璀璨星点,消失在亚茉的精神世界里。 在那一瞬间,女孩真正地成长了,她明白母亲所有的严厉与冷漠,恰如冰川底下滚烫的熔岩。 女人身上隐约浮现猛虎的斑纹,眼瞳也从碧蓝变成琥珀色,亚茉与心虎彻底融合,高大的女战士迎着漆黑的夜空,张开双臂,澎湃的力场从她的身上涌出,隐隐震颤大地。 女人的一系列变化,让夜族们莫名心悸起来,它们的脑海里,无端联想到传说中,那名开创亚马逊战神之名的女士。 该死……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强? 优越惯了的夜族,眼中流露出忌惮与畏惧,强提气势,从四面八方,合围扑杀下去。 成年模样的亚茉悍然相迎—— …… 那一夜的战果如何,亚茉已经不用再去回想。 因为她此刻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活在千年后的世界里。 心虎眼中那团火焰,和母亲誓死守护自己的眼神,何其相似。 她的眼中逐渐恢复透亮。 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 重塑亚马逊一族的荣光,找到族人,复活母亲。 琥知道,这听起来荒诞无比。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尚存,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靳子跃和傅寻惊觉,望着女人的【养虎遗患】,波纹的扩散越来越频繁,澎湃的能量从女人体内涌出。 心虎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意图,逐渐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紧接着,噗通、噗通—— 琥的心跳愈发有力,骨架上的肌肉群仿佛苏醒过来,身上出现密集的黑色斑纹,心虎的【患得患失】完全契合到女人身上! 第27章 故土(二) 嗤嗤白烟从女人的周身散发,她的体温急剧上升,正是身体机能暴涨的特征。 靳子跃盯着对方的眼,那双眸子不复初见时的灰暗阴郁,多了一丝炽热的光彩,让人无端想起悬崖边上的奋力攀爬的求生者。 “小心,她强了不少。”靳子跃低声提醒傅寻。 “看得出来,这就是她的底牌了。” 傅寻面色也凝重了一些,他嘲讽道: “切,什么时候刺客也会流露出这么人性化的表情了。” 女人置若罔闻,只是目光平视着他们。 双方对峙,气势隐隐互相倾轧。 琥突然说道:“你们不是16区的人。” 她的张口,打破了冷若冰点的气氛。 “这不废话。” 傅寻不给她好脸色。 “你们会思念距离此地上千公里的故乡么?”她似乎没有马上动手的打算,眼眸低垂,说话的时候明显神游。 傅寻有些不耐地搔搔耳朵,道:“要你管。” 琥继续自语:“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得不践行的理由。” 傅寻张口,被靳子跃横手拦住:“如果可以,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我想回到故乡。” 女人说。 她补充道:“为了回去,为了思念的人。” “是回不去么?” 靳子跃问。 女人望了他一眼,点头。 “你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故土不过数千公里,而我,却整整隔了千年。” 靳子跃和傅寻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对方的来历似乎非同寻常,能够历经千年的人…… 傅寻的神色古怪起来:穿越时空? 靳子跃静默了一阵,问:“组织许诺了帮你实现愿望么?” “嗯。”琥说道。 “为什么告诉我们?” 靳子跃问,同时观察着对方,血神咒似乎并没有触发。 “不知道。”琥的右手放在自己心口,垂眸,“从刚刚开始,脑海中就不断闪过当年的画面,幼年时失去故土的一幕幕像是被什么唤醒一样,不说出来心口憋得慌。” “组织真的有穿梭时空的能力么?” 靳子跃更在意琥的话语中隐隐透露的消息。 “并非如此。”琥说道,“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 “回到过去?这种说法竟然也有人信,组织是传销窝点?” 傅寻不屑地撇撇嘴。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不是吗?” 琥也不理会他的挖苦,说道:“但是我的遭遇,本来也就是天方夜谭,既然我能够出现在千年后的世界,为什么就不能回去呢?” “只要有一线机会,能让我回到故土,改变一切,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琥的话语坚决果断。 靳子跃不语,他听出了女人谈话终止的意味。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自负地以为能从我们这里逃走啊。”傅寻插袋的手伸出来,掻了掻头发。 “不,不是逃。”女人的眼中古井不波。 高温产生的白烟朦胧,琥淡漠的面容在其中若隐若现。 “口气倒不小。”傅寻轻哼一声,“其实你要回到故乡也不难。” “嗯?” 琥的脚步停住,盯着傅寻,静静等候下文。 傅寻忽地咧嘴一笑,说:“爷送你。” 说罢,他的身影消失,一息过后,已经出现在琥的面前,斗大的拳头迎面砸落。 “砰。” 女人的拳后发而先至,与傅寻的拳对垒,两股蛮劲互相倾轧,只是一瞬间,傅寻就察觉出女人的力量何止翻了一倍,猝不及防被反推回来,不自觉地后翻稳住身形。 而琥只是晃了晃手,重新捏合成拳,接着,侧身,沉肩蓄拳,刹那奔出,一拳如雷鸣哗啦而过。 “这母老虎是进化成母暴龙了么?” 傅寻咂咂嘴,手背带烟,疼得厉害。 靳子跃已经迎上去,不过他没有选择硬接对方的拳,而是绕靠拳路去干扰。 在她冲拳而来的时候,靳子跃假借进攻,在拳脚即将相接的时候,拧身错位,借着力道去跘、拦、推、引,将琥的力量引导到发挥不出作用的地方。 琥的面色慎重了些,从短暂的交手可以看出,自己的格斗技不如对方 只是凭借蛮力,对方不得不避让锋芒。 “寻,限制她!” 靳子跃喊道。 傅寻心领神会,在琥的脚下,白色霜意蔓延,很快,在靳子跃和她周转的时候,地面的寒意总能在无声无息中堆积成一小垛,在琥要行动的时候去干扰她。 琥的心底有些凝重,面前这个男人的牵制能力太强了,偶尔自己捕捉到机会,擒住他的手臂绞杀的时候,他的手臂竟然自己断掉了,化成黑色粉末,不久后又自行凝结。 也是不死之身么。 她的手刀又快又狠,趁着靳子跃后仰,猛地横扫,一掌劈在他的喉哽上。 正常来说,这是人体的致命位置,但是这个男人挨了这么一削,依旧可以断首翻滚,退出一定范围之后依旧面不改色,像戴头盔一样把头接上。 麻烦了。 不死之身的战斗,在找到对方弱点之前,比拼的将是双方命辞的能量,谁先耗尽,谁就落败。 而对方并没有强攻的意图,明显在等队友,那个能够让自己能力失效的女人。 他们是想活捉自己。 殊不知,自己也在等。 琥的面色沉稳,擒拿术不是靳子跃的对手,就采取激进一些的打法,用最凶狠的蛮力,一拳一拳将靳子跃打穿。 她抡拳,身躯已有跃起的趋势,拳头在半空蓄足了力,才像闷雷一样甩出。 随着女人悍然炸落,靳子跃后撤躲闪,原先的地面已经出现一层细密的裂纹。 “我来了!” 这时,琥的身后,女人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虎默沉香】的力场释放,一瞬间扫中所有人。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力场里,不分敌我。 傅寻的【铁马冰河】、靳子跃的【埃身碳气】都出现了短暂的失效。 也仅仅是一瞬,琥已经回头,她瞥见了自己的目标,跟在陈若澜身后姗姗来迟的祁桐衫! 女杀手当机立断,扭身起跑,放弃靳子跃,用最快的速度冲刺过去。 靳子跃反应过来,喊道:“拦住她!” 陈若澜皱眉,跨出一步,横枪一扫,金属枪尖泛着冷冽的寒光,像一道光弧从琥的喉间扫过,被女人俯冲过程的一个后撤骗开。 旋即,女人矮身,利用陈若澜旧力未尽新力未生,想要从陈若澜的右侧钻过去。要是真的让这女人越过陈若澜,祁桐衫就危险了! 第28章 故土(三) 琥已经从陈若澜挥出的右臂钻过,那一瞬间,她和陈若澜目光交错。 她深知这个女人也很棘手,必须通过对方的表情,来提前读懂她的下一步动作,方便自己富贵险中求,完成这次刺杀。 然而,当她自己盯着陈若澜的脸的时候—— 午间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透过,照在陈若澜姣好的脸上形成金色的轮廓,在琥与陈若澜的身形交错过程中,一同投映入琥的眼中。 那头飘荡的酒红色头发扎成马尾,女人的眼神坚毅如铁,挥扫的动作扎实老炼,那是战士厮杀的过程中,不自觉透露出来的战意。 琥的眼睛睁大了一瞬。 之前并没有仔细观察这个女人,也仅是用心虎的视野,大致地感应到她的身姿,而当自己正面和她对上的时候,才发现—— 眼前这个酒红色头发的女人,和超级久远的记忆中,那名英姿飒爽的故人,两人的身姿慢慢重叠在一起…… 陈若澜察觉到对方的速度莫名慢了一拍,她的枪依旧横扫,在枪尖凭借惯性往后甩的同时,枪头阴险地射出,像鹰爪一样要去抓琥的背。 而琥却因为一瞬间的愣神,正好慢了一拍,才朝一侧跃出,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爪,因为冲刺速度快,侧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 只是她和陈若澜靠得很近,与祁桐衫之间被枪头铁索相隔,也彻底失去了贴近的机会。 傅寻迅速挪到祁桐衫面前,挡住琥的视线。 琥后退,瞥了眼身后,靳子跃不动声色地封住了她的后路。 至此,胜负已定。 最后的机会琥没有把握住。 她杵在原地,低头,眼中一片黑灰。 靳子跃像幽灵一样从身后贴近,绞住她的双手,抬腿顶膝,将女人摁跪在地。 琥全程没有抵抗。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靳子跃问。 麦色皮肤的女人没有理会靳子跃,而是抬头望向陈若澜,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若澜。” 女人倒是没什么隐晦。 琥双瞳收缩,嘴巴微张,就像听到了最难以置信的回答。 这次安静的时间更长了些,分秒都承载瞬息之间的追忆。 她看向陈若澜的眼神不再是敌意。 那是一双迫切想要说话、有无数话语想要表达的眼睛。 这让陈若澜有些莫名其妙:“你——认识我?” 琥的眼神一暗,低下头躲避陈若澜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点头。 “奇怪,我倒是没什么印象……”陈若澜嘀咕道。 “我认错人了。”琥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有些释怀。 一旁的祁桐衫眼睛微眯。 靳子跃敏锐地捕捉到琥的话外音,问:“你是说,在你的世界,你也认识若澜么?” “诶!?”陈若澜的声调高了几度,望向靳子跃,问,“你们在说什么?” 祁桐衫同样愣了一下。 傅寻确认琥没有偷袭的意图,才凑过去解释道:“这女人说她来自千年前的世界……这种理由,现在网文都不敢这么写……” “我追的就有哦,而且最近才完本。”陈若澜一本正经地说。 “关注点错了。”傅寻瞪了她一眼。 “等等,千年前怎么认识我?”陈若澜头顶问号。 “你的脑电波终于对上了……”傅寻虚着眼吐槽。 琥的眼睛里,充满复杂的神采,说:“连跳脱的性格都很像。” “诶?那个,你说的千年前……是怎么回事?”陈若澜尽量让自己显得克制。 “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琥望着她,问。 陈若澜望向靳子跃,后者点头。 得到授受,陈若澜才走近,仔细看着被靳子跃钳制住的琥,没来由的,心底那些画面再次闪烁。 “你说。”陈若澜盘腿而坐,将金属长枪放在侧边,也不计较女刺客先前和心虎折腾得她狼狈不堪。 …… “我生活在一个丛林部落,时间上来说,大概距今千余年……按照你们东方的历史来算,大约是在武穆陈国时期……” 琥慢慢讲述自己从小一路逃亡的故事,故事不长,不善言辞的女人只能简单地说明经过。 在只言片语中,他们依旧可以感受到,那个漆黑的夜晚,血色的月下,战斗惨烈。 …… 那一晚,恬噪的夜族们没能见到第二天的月亮。 女人浑身浴血,连“患”的恢复能力都不敢轻易使用,所剩无多的命辞能量,甚至无法维持心虎的形态,全力对抗着夜族毒牙里的牙管毒素。 她已经疲惫不堪,拖着身躯走在荒漠里。 身后,断翅的白发夜族亦步亦趋,它也身受重伤,筋疲力竭,但是,只要追上去,咬中那个女人,吸到她的血,就可以赶在黎明之前活下去。 茫茫大漠,夜里凉风如刀。求生的意志驱使着两人不断地走下去。谁先停下,或者谁慢了,就是死。 亚茉已经走不下去了,腿脚像灌铅,肌肉群泛酸到失去知觉,只有麻木地抬腿,迈步,踩在柔软的沙面。 她没有力气回头,喘息声可以判断对方距离自己的位置。 这场死亡的追逐之旅,最折磨人的不是结果,而是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生存下去。 女人眼神坚定,望向前方高低不平的沙丘。 可是腿却在迈起的中途,再也无法伸出去。 僵硬、滞涩、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剧痛。 身后的夜族把利爪插进胸膛,攥住心脏,剧痛刺激着它的神经,再一次挤出救命的心之血,身体恢复了一些,它露出胜利的神色,眼绽凶光,女人的脊背就在面前,它伸手,就可以抓住她的肩膀,然后扒过来,一口咬上她的脖子。 结束了么…… 亚茉感受着身后的威胁,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让她明白,兴许这场生死追逐胜负已分。 就在这是,风啸。 强风让她忍不住闭眼,却听稳一声落地的脚步声,随后,三两步之间靠近自己。 亚茉的心提到嗓子眼,忍不住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一抹暗红在月光下翩跹而过。 随后,夜族的惨叫声响起。 亚茉看见脚底下,那名恶贯满盈的白发夜族,它的影子拉得老长,缓缓跪地,正好叩伏在自己脚下,它的身上,连接着一柄穿心的枪。 亚茉费了老长的功夫,艰难地回过头。 那一幕,让她毕生难忘。 一名身披白金铠甲的女将,手持红缨枪贯入夜族的心脏,大漠风声呼啸,将她的披风吹鼓,肆意飞扬。 女将瞥了她一眼,随后,抽出长枪遥指着她。 夜族的尸体失去支撑,缓缓侧倒。 那一刻,黎明的金光从女人身后的无边大漠升起,将她的身姿映上一层浅浅的光晕,枪露血芒,整个人宛若女战神煌煌不可战胜。 那抹晨昏交界的柔光,也洒在亚茉的脸庞上,温柔似水。 她终于失去力量,跪坐在地,仰着头,望着女将英姿飒爽的模样,想到自己一样英勇无畏的母亲。 在那一刻,却是整个血夜最好的救赎,眼泪肆意地爬满脸颊,亚茉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你,是谁?” 女将发问。 第29章 回眸(一) “所以说,当年的你,是被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救了?” 陈若澜听完琥的叙述,试着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问道。 “嗯。” 琥望着她,说:“那一晚,我被她救回去,后来,是她带我熟悉营地,里边的人教会我汉语,让我能够在国境内生存,琥的名字……也是她帮我起的。” “未来的日子里,为了寻找当时走失的老弱族人们,我沿着她们大致可能的方向北上,在漠北生活。” 琥说道这里的时候,眼眸不自觉黯淡了几分:“但是没过多久,却传来她的噩耗……” 琥回忆起来的时候,已经平静了很多,说:“边境传来消息说,她死于守关兵变。” 陈若澜一怔。 她望向靳子跃和傅寻,环视一周,三人脸上面色有异: “历史上……可没有说她死于兵变。武穆陈国时期的那位陈若澜,史料记载是生卒年不详,但是至少后面还有一次千里勤王的功绩。”靳子跃说。 “和你描述的有出入。”傅寻用审视的眼光望着琥,想从她的眼底套出点信息。 “很正常。” 在旁边听他们交流的祁桐衫突然插话,把其他人的注意吸引过去。 她说:“因为你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这番言论,让在场三人眼底都漾起涟漪。 “越来越玄乎了。”傅寻撇撇嘴。 “你可以理解为平行世界,她所说的故乡,应该是说的是类似千年前的水准,却又不完全是这个世界的历史。”祁桐衫解释说。 “骗人的,这种事……”陈若澜望向琥,就像看着什么珍稀生物,“所以说,是另外的世界里,有个叫陈若澜的女将救了你?” 琥点了点头。 “好帅!”陈若澜眼冒星星。 祁桐衫继续说道:“你听她提到自己的族群了?亚马逊一族,这个世界并没有所谓的亚马逊女战士。” “是没有听说过。”傅寻摩挲着下巴。 “所以你想回去的,是你自己的世界?”靳子跃问。 只有在提及自己的愿望,女人的眼底才会恢复光彩,郑重地点头。 “组织就是靠承诺笼络你们的么?”靳子跃问。 “他们带我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他们告诉我,导致我脱离故乡、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就是命辞。” 祁桐衫眼神一闪。 傅寻和靳子跃对视一眼,他们瞬间就明白过来:“是命辞带你来到这个世界?” 千奇百怪的命辞,确实可以起到这种作用。 “是的。不过,这里也不是慈善机构,他们只会把机会留给有价值的人。”琥说道,“只有完成组织的任务,积攒到一定程度,才有资格获得回去。” “如果只是命辞,倒不是没有办法。”傅寻沉吟一阵,望向靳子跃,后者也猜到他要说什么,点点头。 傅寻望回琥,问:“你们就没有尝试过自己找到能够回去的命辞么?或者找到拥有穿梭能力的命辞持有者,或者额像我们这样的驭命者,让他带你回去?” “很遗憾,我们尝试过了,就算自己找到类似的命辞,也无法回去,组织掌握了了某种控制回去的关键因素,至今秘而不宣。” “这就麻烦了。”傅寻皱眉。 “就算是找到了,如何确保回去的是自己的世界,而非第三世界,我们也无从保证。”琥说。 “这倒是。”傅寻有些懊恼。 琥还想张口,突然—— “噗通——” 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仅是第一下,她就疼得目眦欲裂,额头盗汗。 原本被靳子跃按跪的身体无法保持,直接倒地不起。 “若澜解除力场!”靳子跃第一时间喊道。 陈若澜也很快反应过来,【虎墨沉香】的力场消失,心虎凭空蹿出来,想要帮琥将“患”转移过去。 “咚咚——” 琥的心绞愈发严重,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语,浑身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连“患”都转移不了的伤害? 靳子跃面色一沉,脑海中闪过无数思路。 是诅咒么?不同于血神咒,组织既然了解命辞,肯定也知道血神咒恐怕对琥也无效,那他们会从哪里下手? “振作一点!”陈若澜晃着琥的肩头。 “我……”琥费力地张口,突然一阵失神,恍惚间似乎意识都开始分离。 靳子跃猛地反应过来。 “是灵魂!” 琥转移的“患”是来自身体伤害,而所谓的不死之身,只是没有从灵魂的角度下手! 想毕,靳子跃迅速从三足金蟾鼎中,换出【魂祈梦请】。 不同于需要入梦来触发,【魂祈梦请】的命势是『魂睛』。 刹那间,他睁眸,眼中出现不一样的色彩,青玉般的瞳色中,世界呈现出不一样的光影—— 他看到,一只巨手抓住了琥的灵魂,将她从身体剥离,而仰头望去,巨手的末端隐于云层,根本看不清对手。 仅仅是目睹还不够,靳子跃双瞳泛起青筋,他需要更多的命辞能量,才能让自己的攻击能够对灵魂状态的巨手造成影响。 可是根本来不及,等他扑过去的时候,巨手已经将不断挣扎的琥攥紧,不断地升空。 琥半透明的灵魂在巨掌当中不堪一握,无声的挣扎显得苍白无力。 靳子跃抽刀,『瞳丸』的灵体状态是『魂睛』赋予的,也能对灵魂造成伤害。 他纵身跃去,可是巨掌的高度已经难以触及,就像天惩一样,将琥的灵魂高高抓起。 “吼——”这时候,心虎的灵魂形态却兀地出现在靳子跃下方。 靳子跃来不及思索她为何会出现,只见心虎纵身跃起,给靳子跃当跳板,旋即,靳子跃踩上虎背再次蹬弹上空中,终于在凑近琥的位置,挥动手中的长刀,向巨大的手指削去。 寒芒闪过,巨大的手指竟被齐齐削弱,天穹顶端的巨大生物发出一声怒吼,云幕之下像滚雷炸响,旋即,它收回了巨掌,消失在墨色云端。 巨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灵魂的世界里,瞬间风平浪静。 靳子跃挽住琥的灵魂坠落。 他心底大致猜到了,这又是组织的一种咒术。 心虎已经早早地在他们落地的地方等候。 靳子跃看着怀里的女人,脸色不太好看。她的灵魂已经出现无数皲裂,在巨大的握力之下濒临溃散。 恐怕,也救不成了。 第30章 回眸(二) 傅寻和陈若澜看不到,只看见靳子跃高高跃起,朝空中挥斩,随后捧着什么落地。 祁桐衫看得真切,露出诧异的目光。 靳子跃瞥了她一眼,青玉色的瞳带着无形的威慑力,在他的视线里,祁桐衫的容貌却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变成一个他完全没有见过的女人。 “她怎么样了!” 陈若澜跑上来,看着靳子跃怀里空无一物,仍明显意识到什么。 靳子跃望着琥的灵魂,周身皲裂,作为容器已经无法盛住命辞,命辞能量从无数裂纹中飘溢,消散在空中。 琥的灵魂已经奄奄一息,连回到身体里都做不到。 “情况不太妙。”靳子跃说。 “她的灵魂被捏碎了,组织知道她的弱点,身体免疫任何伤害,但是灵魂不行。” 陈若澜沉默了一阵,突然冲着靳子跃抱着的透明空间说道: “你不是还要回到故乡么,不是还要向母亲证明自己么,在这里倒下的话,就什么也没有了。” 无言。 傅寻照看着琥的身体,抵在手腕上,脉搏渐渐微弱。 陈若澜躁郁地搔搔头,闭眼不再说话。 心虎安安静静地伏在靳子跃的脚边,它似乎看得到琥的灵魂,用缓慢的动作,轻轻舔舐着琥灵魂形态的脸颊。 琥的灵魂似乎也感受到湿润的虎舌,睁开眼睛,想要张嘴却发现发声困难,简单的举动却加剧了灵魂的崩溃,像破碎的瓷娃娃,裂纹越来越多。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她伸手欲摸心虎的额头。 “谢谢。”琥转过视线,对靳子跃说。 “我死后……把命辞带走,心虎……应该有一个更强的主人,才不用跟着我……一直受苦。” “好像……这次……真的没有人能够帮到我了。” 琥的眼皮耷拉,眼睛慢慢闭合。 “故乡……这次也会梦到的。” “在不同的世界,即便是死了,也见不到母亲。”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压抑的鼻音。 “亚茉。” 一个声音轻轻唤住她的名字。 琥一愣,灵魂的表情满是愕然。 靳子跃低头望向身旁的巨兽。 心虎的眸光柔和,用兽脸去贴上琥的脸颊。 “我一直在。”心虎发出的是偏浑厚的女声。 琥的眼睛瞬间噙满泪花,她忍不住多看一眼朝夕共处的心虎,心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猛虎的那双眼眸,和母亲肃然的形象逐渐重合,猛虎为了搭救自己,双瞳燃烧的斗志,与母亲那晚的眼神一模一样。 明明那晚,【养虎遗患】的命辞能量暴涨,应该注意到的才对。 那是吞噬了【虎破蚀界】的结果。 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发现猛虎和自己心有灵犀,可以发现心虎的关怀如同母亲一样无微不至。 无数个思念母亲的夜晚,琥沉眸抱着双膝,靠坐在睡着的心虎身侧,感受着猛虎温暖的毛发,心中逐渐归于安宁。 她张嘴,有些哽咽。 明明,早就应该想到的才对。 身边形影不离的猛虎,承载着母亲的灵魂。 日思暮想的人,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在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充了她的内心世界,她无声地笑。 灵魂的裂纹发出一道道光,那是濒临崩溃瓦解的征兆。 但是琥不在乎。 生命的最后一刻,所有的缺憾都一并补上,她只觉得无比知足。 “妈妈。” 靳子跃蹲下,轻轻推过她的背,让怀里的女人能够更近距离地看着眼见的至亲。 琥盯着心虎的脸,近距离端详了一阵,努力露出最美好的笑容。 “真不愧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骄傲。” 心虎闭眼,额头轻轻朝前抵去。 只是,她抵了个空。 琥的灵魂像破碎的瓷片,在靳子跃怀中崩解,喀拉拉碎成无数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心虎的动作停滞。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良久。 “谢谢。” 她突然张口,用的是汉语。 …… 靳子跃的『魂睛』达到极限,解除了视灵效果。 “倏——” 风过。 靳子跃感受到身后,琥的肉体中,【养虎遗患】的命辞开始逸散。 而心虎,也化作星星点点,逐渐消失。 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命辞【患得患失】。 陈若澜看着心虎消失,一脸愤懑地咬牙,攥紧拳头。 靳子跃靠手指划出驭命咒,将两个飘散的命辞搜集起来。 【养虎遗患】还有两百年能量,【患得患失】却彻底失去了它的能量,靳子跃甚至感受不到其中任何意识,彻底成为空壳。 想必,那位母亲,也随着女儿的灵魂,一起消失在悠悠天地间。 靳子跃收回摊着的手,站起来。 四人对视,一时无言。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见到了自己的母亲。”靳子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吗……”陈若澜望着他,眼底出现一丝光亮。 “她的母亲,灵魂寄宿在心虎的命辞上,否则,命辞的产物,没有灵魂和意识,是不可能再次衍生命辞的。” “原来如此。” 像得到慰藉一般,陈若澜松了口气,眉间柔和了些。 “心虎的灵魂,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替换成了她的母亲,一直守护着她,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样……也不错。” “如果不是攻击被灵魂,恐怕她一辈子也不会知晓,自己的母亲,其实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 靳子跃说。 “追求一生的愿望,在生命的最后得以实现,她一定很满足。” 陈若澜展臂活动,作放松状。 靳子跃没有回话,来到琥的遗体边,用【埃身碳气】,将其化作晶莹的颗粒,一层层消失在风中。 流放的遗民终于融入了这个世界。 “这样算是解决了。”傅寻说。 “不。”靳子跃站起来,回身望向一直沉默的祁桐衫。 对方也感受到他的目光,迎上他的视线。 “还有另外的问题,正好一起问了。” 傅寻循着靳子跃的视线望去,看见祁桐衫面色沉着。 他明白了靳的意图,虽然没有动作,但是插兜的手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 陈若澜也面色一肃。 靳子跃走向祁桐衫,平视着她的眼睛,问: “你究竟是谁?” 第31章 坦述(一) 祁桐衫哂笑一声,说: “也好,趁这个时间说明清楚,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诚如你们所见,我也是被流放到这个世界的流民。” 她面容平静,环视了一圈。经历过琥的事情,他们也大致相信了这种离奇的事件,脸上露出“果然”的表情。 祁桐衫继续说道: “只不过,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多种多样,存在的形式也各有不同,像琥,她是身心都被传送到这个世界;而我,只有意识,附着在这具濒死的身体上,一直到现在。” “类似于身穿和魂穿的区别么?”傅寻问。 “虽然你这么说有点串戏,但是理解上确实容易了很多。”祁桐衫显然不喜欢这个概念。 “那你在原来的世界,是什么身份?”靳子跃问。 “你刚刚一定也看到了。”祁桐衫抬眸看了他一眼,说:“我灵魂的相貌与这具身体的容貌完全不一样,甚至还停留在学生模样。” 靳子跃记得,那是一个短发的女生,约摸二十岁。 “一个女大学生呗,哪有什么身份。”祁桐衫嘀咕一声。 “你的真名是陈星瞳?” “看过我直播?”祁桐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点想打趣,又怕这个面瘫不会捧哏,收回了这个念头。 “嗯,我在原来的世界,名字就是‘陈星瞳’。” 她瞥了陈若澜一眼,说:“硬要说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恐怕就是陈若澜的大学室友。” “???” 陈若澜听到自己被提名,脑袋被三个问号压得歪向一边:“又有我事?” 傅寻露出了然的神色:“难怪你和陈某人相处总觉得一点压力都没有。” 陈若澜冲傅寻露出不带警告意味的微笑:“要叫姐姐。” 祁桐衫望了她一眼,眼神复杂:“说实话,在今天遇到她之前,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也有陈若澜,也有你们这群人……” 傅寻耷拉眼皮: “我们更想吐槽其他世界怎么还有陈若澜这号人物。”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很多世界有所关联,又互不干涉,大概才是不同世界的特征,这么说起来,有些世界存在陈若澜,有些则没有,这才是常态。” “唔……好复杂。”陈若澜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某种奇怪的衡量标杆。 祁桐衫倒是明白靳子跃的顾忌,坦言道: “原本不想和你们相认的,因为我不知道你们个个身手不凡,你们应该也知道,我这身体是异鬼,很容易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有一点可以保证,我和若澜是关系很好的室友,我不会做任何伤害若澜的事情。” “而且……”她摊摊手,说道,“你也看到了,除了异鬼的体质,我没有过多的实战能力。” “你说你是若澜的大学室友。”靳子跃望向她,“怎么证明?” 祁桐衫反问:“你确定你能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万一这个世界这丫和我认识的陈若澜相差太大呢?” “某些地方也会有关联的,否则你也无法和她相处得这么自然。说一些有代表性的,反正本人在这里。”傅寻说道。 “确定要说吗?”祁桐衫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 靳子跃点头:“嗯。” “她曾经一顿吃两斤木瓜,后来发现这是谣言。” 有那么一瞬间,安静笼罩了这片空间。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傅寻没有笑。 陈若澜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假的。” “她对外宣称d,但其实用的是加厚款。”祁桐衫继续说道。 “喂你是狗!”陈若澜面色狰狞。 “她还喜欢果睡。” 祁桐衫对着靳子跃和傅寻,小孩告状一般说道。 “够了。”陈若澜扑通一声土下座。 傅寻的嘴变成“~”的形状:“的确很有代表性。” 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眼下审讯的气氛全无。 靳子跃瞥了眼午间的阳光,说:“这里不安全,回去再说。” 祁桐衫嘴角微弯:“谢谢。” …… 9区肠粉店。 闫无逊和豆子、添雨三人像看着动物园里的一级保护动物一样,将面无表情的祁桐衫团团围住。 傅寻双手抱肘靠在柱子旁,靳子跃去给陈若澜找消炎药,陈若澜趁机溜进厨房。 “你是穿越者?”闫无逊好奇地问。 “算是。”祁桐衫有气无力地回答,“就是这个称呼有点土。” “网文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闫无逊不客气地哼哼。 “真的有其他的世界啊。好神奇。”豆子眼中满是小星星,“太酷了!” “你还说你是陈若澜的大学室友?” 闫无逊眼神促狭起来。 “啊,啊,你想问你自己吗?”祁桐衫的笑容玩味,“好像是有听她说过这号人物啦。” “是、是吗,哈,看来还不错……”他讪笑着搓搓手。 “那我呢那我呢!”豆子开心地附和问道。 “没听说哦。”祁桐衫打击道。 “啊……”他的脑袋耷拉下来。 这时候,靳子跃带着药箱走出来。 闫无逊面色一肃,抓着豆子和添雨,自觉地起身回避。 陈若澜也吮着手指头走出来。 “还有一些问题想找你确认一下。”靳子跃对祁桐衫说。 “嗯,知无不言。” “组织为什么追杀你?”靳子跃问,“或者说,对于组织,你了解多少?”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祁桐衫思索了一阵,说: “大概和恐怖袭击案件有关。恐怖袭击代表着组织被有心人暴露在民众的视野里,想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行动将会相当掣肘。所以原先针对我的方案临时改变了也说不定。” “也算是避免夜长梦多,所以先杀人灭口。” “慢着,在交流之前,先确认一下。”靳子跃打断她,问,“你身上有没有被组织施加什么咒术?” 祁桐衫给他递来放心的眼神: “这个你不用担心,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是组织的人,而是组织雏形的建立者之一,只不过后来因故退出了。那个时候,我们几乎是以线上的方式交流,不存在接触。” “雏形?” 所有人都好奇起来,如果知道组织的源头,那肯定是一个重要的情报。 “没错。” 祁桐衫沉声说: “在最开始,也是最纯粹的时候。” 第32章 坦述(二) “这得从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说起,大概十几年前。” 祁桐衫仰头作回忆状。 “接受这具异鬼身体、了解这个种族,我花费了不少时间,缓过神来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三年。 “接着,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突发奇想,会不会这个世界上也有着和我一样,被命辞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如果真的有这么一群人,那有没有机会,齐心协力找到回去的方法。 “抱着这种心态,我创建了一个网站,叫做《穿越者协会》。网站带上一些暗示词汇,希望有同样遭遇的人能够看到。放在十几年前,‘穿越’还是很新鲜的话题。却引来了不少类似于scp、克苏鲁爱好者。误打误撞地,他们的活跃是论坛最好的伪装。 “令人欣慰的是,真的有不少人在这些论坛里诉说自己的真实经历,我们暗中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群,叫做‘新世纪’。 “newa。”傅寻眼缝微微一眯。 “是的。”祁桐衫点头。 “我们在群里,谁也不知道彼此现实的身份,却借助虚拟的网络,分享各自的情报,因为都是迫切想要回到自己世界的落难者,聊起来比较放得开,分享了彼此的世界,才发现原来各自的时间节点都是不一样的。 “时间节点完全不同的世界,听着他们说一些各自时代与自己时代完全不同的历史事件。” “等等。”傅寻打断她,问,“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有来自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 “算是。”祁桐衫说,“有些人来自奴隶时代,有些则进入了封建时代,有些则是蒸汽时代,有的则是超越我们的赛博时代。” “当然,能使用网络的,肯定是已经熟悉这个世界科技的人,对于使用者一开始就带了选择作用。” “那不会出现未来或者过去世界的自己么,这样不久乱了套了?” 傅寻提出假设。 “并不存在这种情况。” 祁桐衫摇摇头,补充道: “应该还存在其他限制,目前这个世界,大家都没有发现另一个自己,可能世界规则不允许同一个人以两种形式存在,除非你是虐猫大魔王薛定谔。” “不过还有个bug,可能穿越者是你未来的亲友,因此会带来不少超前的信息。” 傅寻摩挲着下巴,思索道:“这也有可能。但是你不是说过,他们所在的世界发展不一定雷同。比如琥说的陈若澜和我们世界的陈若澜。” “是的。”祁桐衫承认道,“所以来自其他世界的人,预测的结果可信度也不高。他们的优势,建立在碰巧雷同的事件上。这是因为命运引起的‘混沌’。” “‘混沌’?” 傅寻和靳子跃对视一眼。 “馄炖?”陈若澜眼前一亮。 “那叫馄饨(tun)……”傅寻虚着眼。 “噢噢……” 她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坐姿乖巧。 靳子跃追问:“也就是说,是命运操纵了所有的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 “八九不离十。”祁桐衫点头。 “又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傅寻不耐烦地撇撇嘴。 “所以我们到最终研究的方向,通向了虚无缥缈的神秘学。”祁桐衫继续说道。 “命运我们无从研究,但是世界规律,是可以摸索的。 “群里有个家伙,提出一个假说,『世界之锚』论。 “世界的转移,需要有能够确立坐标的东西,它代表着世界的原点,世界的标志。原点的存在,让我们能够相对地了解自己的位置。 “而我们这群人,就像被世界从其他坐标系上掠夺来的点。我们要回去,必须经过原点,来计算我们与原坐标系的位置,距离,才能精准地回到我们的世界。” “遗憾的是,我们至今不知道世界的锚点是什么。『世界之锚』究竟是何种形式存在,是物件,还是一种抽象的象征,才能使其拥有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的力量。” 祁桐衫说完的时候,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毕竟她透露的内容太过于匪夷所思。 祁桐衫说:“虽然是假说,但是对方似乎是一名驭命者,他在这方面的了解显然会比我们深刻一些。他开始组织众人,联合起来验证『世界之锚』的真实性。” “于是,从那个时候天南地北的网友开始会面,众人开始组织起来。我不喜欢参与这些,所以当初犹豫了之后并没有选择加入,而是靠自己搜集消息。借助这具身体老爹的身份,有些消息我搜集起来也没那么费力。” “后来,你们也大概猜得到,这群人成了组织最早最核心的力量。” 祁桐衫说。 靳子跃和傅寻可以想象得到,那群被流放到这个世界的难民,在这个世界就像无根浮萍,在脱离了原有环境的情况下,降低底线,打破规则,几乎什么事都敢做。 一旦有心怀不轨的人,将他们组织起来,很快就是一股藐视秩序的强大的力量。 靳子跃想了会,问:“领头的人是谁?” “他的id叫做‘悼亡者’,头像的话,是一张白色面具,那种猩红眼睛,狭缝里流露出哀伤情绪的表情。” 陈若澜和傅寻不约而同朝靳子跃望去。 “面具男吗,好阴森。” 陈若澜碎碎念,显然意有所指。 “这年头还流行戴面具耍帅?” 傅寻跟风。 “你们看他干什么?”祁桐衫不明所以。 靳子跃没有说话,把衣衫内侧的白色面具取出,放在桌面上。 白色的半哭半笑面具藉由桌木的黑红色,从眼缝和嘴角反射猩红的光。 祁桐衫怔住,她诧异地望着靳子跃,问:“你也有?” “嗯。”靳子跃双肘抵在大腿,手指合十托着下巴,说,“但是我不记得这面具怎么来的。” “你们真的是……一群麻烦精。”祁桐衫扶额,“戴面具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这个面具有什么不对的吗?”傅寻问。 祁桐衫的表情有些严肃,眼中闪烁着忌惮的光芒:“没察觉有什么到不对,恰是这面具最不对的地方。” 陈若澜好奇地想要伸手去拿,被祁桐衫一手拍下。 “你先别碰。” 接着,她回头问靳子跃:“你有注意过平时是怎么使用面具的吗?” 靳子跃迟疑了一下,说:“就是简单地戴在脸上。” “从哪里拿起来?” “衣服内侧。” “那存放呢?一块面具裹在身上,行动很不便?你就没有感受到什么不适?”祁桐衫不依不饶地追问。 靳子跃一时语塞。 傅寻面色也凝重了些,说道:“好像并没有听说。” 所有人盯着面具,那张诡异的笑脸和悲怆的哭脸,端详越久,那张面具上的眼缝越像是活过来,露出意味不明的哀伤或者微笑。 第33章 坦述(三) 陈若澜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脖子,说:“这玩意看起来怎么这么邪门……” 祁桐衫幽幽一叹,说:“收起来,先把正事讲清楚。” 靳子跃点头,收回面具。 陈若澜好奇,一直盯着他的衣衫内侧,完全看不出任何凸起的痕迹。 祁桐衫正色道: “如你所见,对方也拥有一副和你相似的面具,只不过,对方的面具完全是哭脸。这个人,也就是现在组织的领袖。” 靳子跃和傅寻对视一眼,可以看见彼此眼中的寒意。 “这个人很神秘,手段也很丰富,至少在早期群聊的阶段,这个人就让我很不舒服。” 祁桐衫回忆着,说:“就像一个野心家,煽动力很强,逐渐在群里形成小团体。” “后来,我感觉原本群里交流互助的氛围不复存在,就没去鸟那些事儿,干脆就退群了。” “再后来你们也知道了,na组织横空出世,在各大区之间活跃于暗黑行动,他们不分种族,人类与异鬼共处,说到底,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异世界的流放者。” “他们囊括了大部分行业精英,在接下来的几年,无论是商、政、科学等领域,都出现了大批na组织的人,甚至连异鬼都选择与他们合作开发。” “合作?” “是的,早期异鬼的态度更趋于合作,这是我从便宜老爹那里得知的消息。 “无论是军事上还是生物工程,都在na组织的协助下取得可观的进展。 “毕竟那群人涵盖着各自原先世界的理论、学术等,这个世界没有攻克的难关,可能在其他世界已经不是什么难题。当这些世界的多样性汇聚在一起,本身就带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例如人类肉质仿生实验,就是na组织协助进行的,那边的人提供了大量的理论依据,不然这边的民间研究室也不敢这么冒进。” 靳子跃怔了一下,脑海中,有个女孩的身影一闪而逝。 祁桐衫继续说道:“我也是等到实验失败,信息在激进派内部爆料之后才得知的。” 说罢她盯着靳子跃的眼睛,说:“肇事者戴着白色面具。” 靳子跃平静地承认:“是我。” “我没什么意见。”祁桐衫说,“那时候要是你不阻止,现在人肉罐头已经投入量产,他们就开始准备下一次的军备竞赛了。” “我的情报大致就讲完了。”祁桐衫呼出一口气,问道: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们,你们来16区的目的是什么?这个世界的你们,看起来可不像良民,总不可能是拖家带口来旅游的?” 祁桐衫揶揄道。 靳子跃沉默。 陈若澜看他眼色,也识趣没有说话。 祁桐衫了然,说道:“不方便说的话,问题我收回。” “话说,从刚刚开始,有一点我很在意。”祁桐衫自顾自说着。 众人望向她,静静等候她的下文。 祁桐衫环视一圈房间,里屋的闫无逊正在准备晚餐,豆子和添雨在一旁打下手,整间屋子的人员都在她的视野中。 良久,祁桐衫才问道:“怎么没看见傅沁?” 靳子跃面色一顿。 傅寻也瞟过眼,陈若澜诧异地望着她,结巴地问: “诶?你也认识——?” “那当然,在我原来的世界,傅沁在我们隔壁宿舍。你别忘了,宿舍是按照姓氏拼音排序,你们挨得很近又经常混一起,我怎么可能不熟?” 祁桐衫教训陈若澜的时候分外熟练。 只是,她发现说完屋内的气氛顿时安静了。 连厨房里笃笃笃的刀声都停了下来,两个男人出奇的沉默。 “怎么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望向靳子跃。 靳子跃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我来说。” …… “抱歉。” 十分钟后,祁桐衫也得知了原由。 她有些唏嘘,难怪这个世界的靳子跃,看起来和原先不着调的家伙大相径庭。 傅沁…… 她脑海中,闪过那个默默带着耳机、小口啜着吸管的女孩。 记忆里的她冷言冷语,和大大咧咧的陈若澜正好相反。 沉默要强的一个姑娘,只有在靳子跃的调动下,才会出现腹黑属性。 祁桐衫想起作为陈星瞳的时候,被两人强行塞的狗粮。 看着靳子跃那似曾相识的双眸,她才想起,这副表情和傅沁是多么神似。 男人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活成了傅沁的模样。 “没事。” 靳子跃的调子一直很低沉。 男孩蜕变成男人,总需要经历两个阶段,一是遇见心爱的女孩,二是道别心爱的女孩。 历经两年,他已经能做到表面平静如水。 祁桐衫也算是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和组织作对了。 如果有人毁了你的归宿,那流放出来漂泊的,将不再是人,而是沾满罪业的孤魂。 他只是想把组织一并拉下地狱罢了。 祁桐衫默然。 场面一度静默。 最终,众人散场。 …… 入夜。 祁桐衫提供的情报里,已经出现了最关键的人物,组织的幕后黑手。 悼亡者。 靳子跃倚靠窗边,端详着自己的白色面具,企图透过这副相似的面孔,想象出对方的脸。 一样藏在阴暗里,用哀伤面世的脸。 现在目标也出现了,他不可能再停滞不前。 …… 祁桐衫就近租了房住下。 躺在床上,今天的一幕幕对她来说也有些难以想象。 虎头虎脑的陈若澜,还有靳子跃傅寻两人,久违的小团体,让她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大学林荫道下互掐互损的时光,少女的铃铃笑声仿佛还在耳畔。 只可惜…… 她叹了口气,提起被子,准备入眠。 “叩叩。”窗边传来敲门声。 “谁!” 祁桐衫嚯地坐起来,猛然朝窗外望去。 她所在的位置可是七楼。 窗外,一条黑瘦的身影贴在外面的玻璃上,右手叩着玻璃发出声响,凑近的脸庞上,一副苍白的笑脸面具赫然闯入祁桐衫的视线里。 那个狭长的笑容仿佛从嘴角咧到耳根,在幽暗的夜空中,像贴墙窥伺的鬼。 祁桐衫骂道:“你特娘神经病啊!” 下一瞬,黑色的背影已经出现在室内,一身燕尾服在夜光灯下只能探照出幽深的轮廓,男人双手插兜,回过头来,面具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任务完成得不错。” 面具底下的声音如是说道。 第34章 订婚(一) 祁桐衫露出嫌弃的表情,撅着嘴说: “要不是事关我能不能回去,谁会在这里受你的鸟气。” “库库库,你放心,我不是向你保证了,三天之后的凌晨,一定送你回去。” 微笑面具下的男人用不着调的华语说着,慢慢在房间内踱步,一边审视着祁桐衫。 祁桐衫眯了眯眼,流露出瘆人的光芒: “在这之前,是不是还有账要算一算?你还耍我是?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会碰到的人是他们几个?你一定知道的,还让我把消息告诉他们,是想让他们蹚上这趟浑水么?” 微笑面具男无辜地摊手:“我事先又不知道他们是你的熟人,再说了,他们是谁,影响你传递消息么?无论是谁,你都会完成任务的,毕竟——” 他的眼神一凌:“这是你回到自己世界唯一一次机会。” 祁桐衫双拳攥紧,没有说话。 “但是他们想干翻组织,明显是自寻死路。” 她自语道。 “哟,你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 面具男歪着头,脸上那股欠揍的微笑,总能恰到好处地勾起怒火。 “还是说——”他故意把语调拉长,“你担心是你提供的情报,会让他们迫不及待去送死?” “是死是活,我无责任。”祁桐衫撇撇嘴,“再说了,我又不属于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他们只是异世旅程中的过客罢了。” “对嘛,就是这样。” 面具底下的声音差不多要笑出来。 “倒是你,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内心阴暗的家伙,怎么成为人类武装佣兵团团长的?” 祁桐衫不爽地盯着他。 “姑且当作赞美好了。”面具人窃笑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谁又能想象异鬼政要之女,是16区人类武装佣兵的内线呢?” 祁桐衫白了他一眼:“老娘这是置换了灵魂,别告诉我,你是被圣母附体才会想到慈悲救世,人都是自私的,别搁这给我整那一套。” “谁说我不自私呢?”他歪头一笑。 祁桐衫受不了这种滑不溜秋的家伙,但是视线总忍不住被那副笑嘻嘻的面具吸引。 蓦地,她想起了靳子跃。 “喂,你们这三副面具,是有什么渊源么?” 她望向别处,脸上风轻云淡。 “当然有啊。”面具男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祁桐衫张口,却遏制住没有往下问。 要说没有,她肯定不信。 但是微笑面具和悲伤面具,都向她证明了这三副面具的持有者不同寻常,想要规避危险,离这三人越远越好,少问,少听,少做。 “你就不好奇么?”面具男显然不满意她的态度,“我准备说的。” “得了。”祁桐衫知道他的调子,连翻白眼,额头青筋隐现,“老娘还想留着小命平平安安回家。” “看来你和【逢凶化吉】很契合啊,都懂的如何规避灾厄了。” 男人怪笑一声。 “说起来,今天我能活下来,和你给的这玩意也有关系?”祁桐衫不知道命辞再身体的哪个部位,只能低眉,抬手挽着右臂。 “那是自然。” “这个世界的命辞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明明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观测不到存在,却能够切实地影响着人的生活。”她脸色黯然。 “这不好么?” 祁桐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好个屁。你听说过皮影戏么?” “唔……”面具男沉吟了一阵,自语道,“纸人要自己动了么?” “谁希望自己是纸人呢?”祁桐衫叹了口气。 面具男笑,反问道:“谁又不是纸人呢?既然都是纸人,那何必在意?” “再说了——”他顿了一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纸人脱离了线棒,它真的能动么?” 祁桐衫愣了愣,一时间搭不上话。 “那么,这位皮影女士,时候不早了,您且休息,还有三话,就可以离开这个戏台子了,期待么?” “呸,别给老娘插旗。”祁桐衫啐了一口。 “记住,回归的时机,是在三天后凌晨时刻。” “昂。”祁桐衫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对他爱理不理。 “趁现在有时间,好好向你心爱的女人道别。”微笑面具轻飘飘地留下这句话,就转头欲走。 “?!” 祁桐衫面色一顿。 “喂!” 她想说话,微笑面具男却已消失。 “叮咚。” 一声门铃声幽幽传来。 她的意识慢慢回笼,缓缓睁开了眼,被窝里,她睡得正酣。 这家伙,又是托梦。 她忿忿地骂了一句,旋即抬头,嚷嚷道:“谁?” 她透过猫眼,看见穿着睡衣的女人,一手抱着枕头被子,只手挠着酒红色的头发,露出一脸嘿嘿的羞赧笑容。 “干嘛?”祁桐杉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陈若澜小声地说:“睡不着。” “睡不着关我——” 祁桐杉下意识想骂,望着她单薄的粉红睡衣,站在外面寒风唏嘘,顿了顿,到嘴的话又收回去,敞开房门,眼神挪开: “进呗。” “嘿,你真好。”陈若澜喜滋滋地钻进去,说道:“那我就进来啦。” 说罢,已经踢掉拖鞋,噔噔噔踩着木地板到了床边,然后纵情一躺,发出舒服的声音: “嗯,好软!” “真佩服你,白天打架,晚上还这么有精神。” 祁桐衫虚着眼,走到自己床边,看着躺在雪白床单上的陈若澜,语气之中满是挖苦。 “没办法嘛,我很好奇,另一个世界的我到底过得怎么样,光是想想可以回去读大学,还能和傅沁隔壁寝室,我就兴奋得想偷笑。” 她有些得意忘形,脑袋躲在被窝里,防止露出咯咯的声音。 “这是我的床。”祁桐衫寒声威慑。 “没事嘛,你就把我当作你大学室友,都同个寝室了,同床怎么了!” 陈若澜坐起来,双手撑腰,抬头挺胸,理直气壮。 “什么逻辑这是。”祁桐衫被气笑了,“耍流氓呢?快起开。大半夜的,我还要睡觉呢。” “我不!”陈若澜倔强叫嚷,拍拍身旁的床垫:“快来快来,一起。” 祁桐衫面色一寒:“真当老娘治不了你?陈若澜我告儿你,你的敏感带老娘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说罢,她爬上去,隔着被子都可以精准攻击到陈姓女子的痒痒肉。 “哎哟卧槽!”陈若澜惊得发出母鸡叫,连连闪躲,“哦!哦!我信了我信了!” 两人也不敢真的太大声,隔着被子,祁桐衫架在陈若澜身上,恶狠狠地说:“闭嘴,安静!” 陈若澜从被窝里露出脑袋,眼睛忽闪,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玩闹停止的时候,房间里归于寂静,只剩窗外的虫鸣。 祁桐衫正贴着陈若澜的脸,发丝垂落,轻轻挠着陈若澜的鼻尖,让后者心底生痒。 她迅速侧翻,在陈若澜旁腾出位置,两人并排躺,安静了一会,谁也没说话,就这样仰望着素白的天花板。 秋虫的沙沙声在窗外响起,帘底的月光若隐若现,静谧的夜灯散发橘黄的柔光,将桌台的影子拉得斜长。 第35章 订婚(二) “呼。” 陈若澜吹浮嘴边的碎发,满足地说道:“我从16岁就离开了校园,后来在16区,已经将近7年没有感受过和室友生活的感觉了。” 祁桐衫愣了愣,这个世界的陈若澜,以前的生活经历和自己认识的家伙不怎么相似。 “诶,你说。”陈若澜忽地来了兴趣,侧翻过来,枕着胳膊,一脸好奇地望着她,“现在女大学生夜聊都聊什么呀?” “你说我们?” “嗯嗯,我想听。” 祁桐衫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眯成狭缝,微笑逐渐瘆人:“当然是一些涩涩的事。” 陈若澜闻言,难为情地捂着脸,抓起被子挡住,闷声道:“不好。” 但是被窝里双腿蜷缩,身子像蛆一样扭来扭去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喏,你带的头。”祁桐衫面无表情地说,“说要开启寝室银乱趴。” 陈若澜的脸红了红,说道:“这不符合我的人设。” “那什么才符合?高冷御姐,氧气女王?”祁桐衫冷笑一声,“醒醒,你在寝室就是混世大魔王。”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陈若澜有些底气不足。 “呵,森大混出了名堂的老司姬,你有清白么?” “森大?”陈若澜眼前一亮。 “那可不?好歹是我室友,别丢分好。”祁桐衫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望见天花板,说话的时候似乎有光影在眸子里闪烁。 “我想听听那边的故事,咱们大学里,我们的故事。”陈若澜来精神了。 “从哪开始讲?” “唔——就从我们开学讲起!” 祁桐衫看着她满是期待的神情,撅嘴道:“行。” 她回忆着,眼底不自觉露出柔和的光。 …… 『你好你好,我叫陈若澜!你叫什么名字呀?』 刚进宿舍,女孩放下行李,旋即露出那副持续了三年的灿烂笑容。 『陈……陈星瞳。』 那时候的陈星瞳,还是从东北南下求学的内向女孩,打扮土气,说话有些磕绊。 …… 『叫名字多生分,以后都是生活四年的姐妹了,不如我们拜个把子!』 陈若澜意气风发,顶着宿舍倒数第一的发育,硬是吼出宿舍第一的输出。 『你哪来的把子……』陈星瞳虚着眼吐槽。 谁知,陈若澜眼睛一亮,似乎认定了她的不同。 『干、干嘛?』陈星瞳被她看得心底发虚。 陈若澜眼底闪烁着小星星,凑近陈星瞳的脸:『你刚刚……超有趣的!』 …… 随后—— 『陈星瞳陈星瞳!起床啦!』 『陈星瞳陈星瞳!开饭啦!』 『陈星瞳陈星瞳!……』 女孩就像唧唧喳喳的麻雀,脾气再好的人,相处久了也学会了咆哮。 『陈若澜你丫有病啊!』 回应她的是少女哈哈不断的笑声,她牵着陈星瞳的手,与数百人一同穿梭在干饭的队伍中。 …… 竞选班委的时候,她一口气报了所有的班干部。 班长竞选失败、团支书竞选失败,干脆大掌朝讲桌一拍,就赖着不走了。 『我是来为班级做贡献的。』 陈若澜鼓着腮帮子,一脸倔强。 『我不怕失败,你们不选我没关系,我就继续往下报,学委后面还有生活委员、生活委员后面还有宣传委员、文体委员。我就站这儿不走了,每个我都报,直到你们认可我为止!』 她这番话当时着实是震惊了大一入学的新生,于是她真的成为了文体委员。 …… “啊?” 陈若澜看着祁桐衫,有些震惊,继而忿忿不平: “你妈的,为什么?明明说出了这么燃的宣讲,我都热血沸腾了,结果只是文体委员?” 祁桐衫虚着眼,说: “因为那群沙雕很好奇你是不是真的能站那么久,结果你真的站到了最后。据后来那群男生说,他们就是觉得你眼巴巴的、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太可爱了,想多欺负一下。” 陈若澜:00…… “啊啊!”陈若澜听完,就像自己亲身经历了那种屈辱一样,咬牙切齿:“什么牛马啊!” “放心,你比他们牛马多了……”祁桐衫吹捧道,“你的人缘那可是全年级都——” 突然,她的声音像被铡刀砍下,戛然而止,脸上的神采迅速消失。 “全年级都知道吗?这么强?” 祁桐衫淡淡地说:“没这回事。” “讲讲嘛。”陈若澜满眼希冀。 “夜深了,睡觉。”她用吩咐的口吻说道,不留任何情面。 “啊……”陈若澜嘟囔了一声,还是拉起被子:“那好。” 她换个舒服的姿势躺平,从床的另一侧传来声音:“星瞳,谢谢你。” 祁桐衫神情一怔。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声音。多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 “晚安。” 陈若澜背过身,不一会儿,咻咻的呼吸声传来。 祁桐衫睁着眼,空洞地天花板,空白的白漆顶像电影院的荧幕,将她和陈若澜的过往一场场放映。 那些记忆中珍贵的画面一一闪过—— 两人相视开怀畅笑的镜头;争食的时候蹬鼻子上脸的表情;图书馆相对而坐,安静自习的场景;迎新晚会,两人台前台后跑腿的窘相…… 命运似乎和自己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没想到在最后的几天,遇到了现世的你。 还是那样,声音里永远充满昂扬向上的活力,像一颗小太阳,点燃自己的热情,照亮他人的灰暗。 她脑袋里闪过微笑面具男意犹未尽的话语。 这家伙明显什么都知道。 祁桐衫怒,嗐,烦死了。 她望了望旁边酣睡的陈某人,索性也眯上眼。 …… 晨光从窗户缝隙延展出来,满满爬到床边。 祁桐衫意识再次回笼,隐隐有些恍惚。 “陈星瞳陈星瞳!起床啦!” 一个聒噪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那种久违的感觉让她误以为是在学生宿舍,忍不住揪紧被子朝被窝里躲得更深。 突然,她身子一凉,整个被子被连根掀起。 …… 豆子和添雨在楼下刷牙,泡泡才吐一半,楼上传来女人的咆哮声: “陈若澜!老娘跟你没完!” “啊!啊!哦!哦!” 豆子歪歪脑袋:“她们这是——吵架了吗?” 添雨解释道:“没有,她们关系更要好了。” 豆子也露出笑容:“也是,若澜姐笑得好开心。” 第36章 订婚(三) 等祁桐衫和陈若澜下楼的时候,闫无逊和豆子仨已经把早餐备好了,正坐在电视机前,捧着稀粥就馒头。 “下面是早间新闻时分——” 电视上,主持人正兢兢业业地报道着恐怖袭击之后的赈灾工作,这次的自杀式袭击影响浪潮还在继续,于此对应的是当局的雷霆手段。 “各地都陆续发生暴动案件,潜伏在民众当中的组织成员被当街击毙,近些时间请市民不要外出,注意好人身安全,以免误伤……” 镜头画面切碎成三个,分别是三处火烧雾燎的破坏现场。 “各地治安维和部队已经介入,高效精准地找到犯罪分子的藏匿地点,并将其逮捕。” 添雨一眼就看得出,那些残垣断壁,都是重火器轰炸后的效果。 “仅仅一个晚上,异鬼们就倾巢而出,根本不给组织反应余地,端掉了他们好多窝点。”闫无逊分析道。 “这次,组织是真的触及异鬼的底线了。” “叮咚。”门铃声响起。 “豆子,你靳哥来了,快去开门。” 老闫吩咐道。 祁桐衫的脸色却不太好。 组织这次损失肯定有,但也不大,这些可能只是基层人员,尾大不掉交给异鬼当局处理而已。 不一会,靳子跃和傅寻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 陈若澜还在对付着油条,看见靳子跃警惕地把包子夺过去。 靳子跃盯着祁桐衫,眼底似乎有话。 “怎么?”祁桐衫问。 “你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他们朝电视荧幕看去,画面正好转播,配上女导播的声音: “下面插播一则新闻通知。 “我市着名企业家、赤星株式会社董事长、兼副市长赤星晃先生,于昨晚召开新闻发布会。 “他表示,赤星株式会社将与祁氏重工进行更深度合作交流,携手共进。 “为增进两家之间的情谊,赤星株式会社的嫡长子赤星峦先生,与祁氏重工长女祁桐衫小姐,将与三天后举行订婚仪式。” 画面中,赤星晃的国字脸一本正经,用和氏民族说话特有的调子,一板一眼介绍着与祁氏重工的合作项目。 镜头给到在场的几名位高权重高人事,其中,赤星株式会社的继承人赤星峦、祁氏重工董事祁桐礼均在现场。 接着,画面一转,所浮现的一幕让祁桐衫瞳孔骤缩。 “哎哎哎!”陈若澜指着电视,又扭头望向祁桐衫,一惊一乍。 电视荧幕上,盛装打扮的祁桐衫,正坐在父亲祁桐礼的身侧,察觉镜头对准了她,还不忘优雅地点头致意。 她双眼微眯,对着镜头露出笑容,惹眼的红唇润泽入水,精致的耳坠在光影中摇曳多姿。 这一笑,在祁桐衫本人看来却悚然无比。 “她是假的。”祁桐衫脸色阴沉。 “知道。”靳子跃应。 “我那便宜老爹也太蠢了,连假的都认不出来?”祁桐衫躁郁地揪头发。 傅寻虚着眼:“你也是灵魂穿到人家身上,你老爹不也一样没认出来……” “……”祁桐衫一时语塞,旋即,恼道: “不是谁啊,冒充我干嘛!” 祁桐衫指着电视,愤愤不平。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傅寻抬眉,瞥了眼画面一侧的赤星峦。 荧幕上,那名男人正襟危坐,面沉如水,正凝神听着父亲的宣讲。 “那个叫‘赤星峦’的家伙,是组织的人?” 祁桐衫也意识到什么,她安静了一会,才咬着牙说道:“他们是当我不存在啊,就不怕我出面揭发他们的冒牌货么?” 靳子跃瞥了她一眼:“如果昨天的刺杀顺利,今天的你,确实不在了。” 男人的话让祁桐衫脊背发凉。 她寒着脸,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昨天自己遇刺,那接下来,组织只要找个人顶替自己,就可以顺利的订婚。 为什么要订婚?还是在组织和异鬼即将火拼的节骨眼。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靳子跃沉声说道:“组织和异鬼,都想利用订婚的契机,来做点什么。” 说话期间,傅寻已经把平板电脑取出,迅速打开人物资料。 “赤星峦虽然是异鬼左京都的政要赤星晃之子,更深一层的身份应该是na组织的第三领袖。” 靳子跃将电脑挪到众人面前,资料上是眼神淡漠的男人,虽贵为异鬼要臣之子,赤星峦向来低调,连平时都是一副沉郁的面孔,让人捉摸不透。 而他底下的资料,雇佣杀手、斥资发展生化武器、暗中联系诸多军方要员,都在昭示着此人的野心。 “此刻他如此高调的出现,明显有什么反常。” 靳子跃说着,一压眉,继续分析道:“比如——身不由己的时候。比较大的可能,是他的身份败露,被异鬼当作人质。连我们都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异鬼没道理不知晓。” “而异鬼高调宣布订婚,是想告诉组织——‘你们的关键人物在我们手里,想救人,就看你们的胆色了’。” 是陷阱。 他们想设置好一个组织不得不跳的陷阱。 如果想救人的话。 “而组织的应对也很快,他们盯上了婚姻关系的另一方,也就是你。”靳子跃望向祁桐衫。 “谁会去答应那种政治婚姻啊。”祁桐衫理解了靳子跃的意思,“正因为如此,干脆将我调包,混入订婚仪式,然后——找机会救人?” 靳子跃颔首。 众人默然。 这是异鬼与组织的博弈,每一步都意义深远。 光是作为局外人,冷静的分析双方的较量,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唯一肯定的是,三天后的这场订婚,肯定是压抑到冰点所爆发出来的一场恶战。 身为16区的真正掌权者,异鬼既然敢使用阳谋,那必然是有恃无恐。 黑暗的地下世界豢养着无数恶鬼,它们踩着尸骸与鲜血,从地狱中探出利爪。 组织这边蠢蠢欲动,虽隐藏在暗处,但见识过组织的能人异士和狠辣手段,靳子跃相信对方也有所倚仗。 两头怪兽现在都隐而不发,等到真正露出獠牙的时候,必然是猛烈扑杀、你死我活的场面。 第37章 袭击(一) “这只是你的猜测?” 祁桐衫揉了揉太阳穴,打破了许久的沉默,说:“有几个地方,还是有漏洞。” 她注视着靳子跃的脸,说:“时间对不上。” “恐怖袭击是昨天上午发生的,那个叫赤星峦的,被抓应该也是这个时候;但是我被刺杀可是昨天下午。 “组织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洞察异鬼的意图,并联想到从我身上找突破口,更何况,昨天恐怖袭击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杀手已经在刺杀我的路上了,不是么?” 靳子跃双肘搭着膝盖,手指交叉,鼻尖抵着手背,露出思考的神情。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准备对你下手呢?” “理由。”祁桐衫直视着他。 “我们调查了你的行踪,发现这两天你几乎都在直播户外旅途。” 祁桐衫承认道:“没错。” “能说说你明目张胆直播的理由么?” “出于安全考虑,直播的时候人多,而且家里的便宜老爹可以通过网络找到我的动向,变相等于报平安了。” 对话有些质问的意味,祁桐衫本能地排斥,语气也变得有些散漫。 “但是同样也暴露了你的位置。” “你是想说组织那时候就已经盯上我了?证据呢?” 靳子跃把电脑记录挪到她面前: “这些是你的直播间粉丝榜前几名,我查了一下这些账户的登陆地,多数为域外地址,为数不多显示正常地址的,是榜一,账户id叫‘金銮殿’的人。” “哦,他啊,没什么往来,关注我很久了,很少说话,偶尔就莫名其妙地飘火箭。” 靳子跃沉声道:“他就是赤星峦。” 祁桐衫的脸色一僵。 很快,她反应过来,皱眉道:“没道理,昨天恐怖袭击登上电视之后,榜一还在给我刷了火箭。” 靳子跃和傅寻对视一眼。 “就是他了。” 陈若澜的脑袋有点大,小声问一句:“我怎么没听懂……” “我也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祁桐衫问。 “他们不光是监视着你,还借助你的直播间传递消息。” 傅寻告诉她。 “哈?” “这么说,你的直播间,昨天那发火箭应该是一种信号,比如火箭代表危险,宇宙飞船代表安全之类的。” 傅寻举例,说道: “主播的直播时间相对比较固定,他们摸清了你的直播时间之后,就能够做到在线上,通过各种道具传递暗号。 “赤星峦则借助提亲为由,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关注你的动态和走向,实时将消息传递给组织。” “至于他们为什么监视你,恐怕早就想对你下杀手了,是不是你掌握了什么组织都要顾忌的情报?” 傅寻随口一问。 祁桐衫垂眸,眼底有光影闪过。 她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戴着微笑面具的家伙,以及他背后的人类武装雇佣兵团。 组织的目标,应该是他们。 看来自己的身份,在组织那边已经暴露了。 祁桐衫的思考像是默认了靳子跃和傅寻的说法,场面陷入短暂的安静。 (“叮咚——”门铃声响起。) 众人一同望去,眼中都露出警惕的神色,不自觉摸向身边的武器。 (门外,老头的声音传来:“开门!是我!闫!”) “应该是房东来收租了。”闫无逊小声解释。 “我们先回避。”靳子跃起身。 陈若澜也跟着站起来,迟疑地望着祁桐衫,担忧地问:“那现在怎么办?星瞳不会被抓去结婚?” (闫无逊有些不满地盯着门的方向,不情不愿地起身,朝玄关走去,嚷嚷道:“来了。”豆子跟在一旁,好奇地张望。) 祁桐衫嘟囔一声:“放屁,订婚的是那冒牌货,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们不会让世界上同时存在两个祁桐衫。” 靳子跃瞥了祁桐衫一眼,面容冷然。 瞬间,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猛然回身。 “老闫!别去!”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脆弱的木板门似乎遭到什么冲击,突然间砰然飞起,与此同时,四边门缝泄露火花,就像逃逸的恶鬼,狰狞的红色爪牙将门板捏的粉碎。 “哇啊啊啊——!”闫无逊惊叫一声,慌忙后退,身后的豆子来不及反应,两人磕磕绊绊倒向一旁。 灼热的炎浪朝闫无逊扑去,玄关的尽头,零星的光焰从黑洞洞的枪口绽放—— “突突突突!” 子弹铺天盖地,朝着对门的走廊疯狂扫射,各种物件应声破碎。木帛爆开、墙体皲裂,家具被打爆,屋内瞬间狼藉。 紧接着,三两枚嗤嗤作响的罐状物体飞了进来,拉着长长的拖尾,一骨碌弹落在地上。 靳子跃定睛一看,喊道:“避开!是闪光弹!” 傅寻眼疾手快,迅速翻身,推桌作掩体。 陈若澜一个猫扑,抓着祁桐衫朝桌后躲去。 添雨矮身,借助隔开厨房与客厅的台作为障碍物。 “砰——” 高分贝爆炸声从屋内响起,仿佛直接在脑颅中炸响,让人瞬间失去听觉。 屋内布料瞬间被高温引燃,原先的木桌在爆炸下崩解,屋顶的吊灯咔嚓坠落,摔落成玻璃茬子嘀呖呖作响。 同时,数百万坎的强光干扰视神经,闭眼都无法阻挡,视网膜内白茫茫一片,短时间根本睁不开眼! 屋外,陆陆续续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隐隐听得见无线电对讲机的咿呀声。 敌人似乎在等,等闪光弹耗尽,就准备朝里屋突进。 靳子跃喊道:“我去接老闫,若澜保护陈星瞳从地下通道离开,寻和添雨掩护我!” 爆炸的音浪掩盖了他的声音,只是其他人似乎都不受影响,纷纷行动起来。 靳子跃的身上,命辞【千金散尽】像苏醒的怪兽,一道道燃烧金钱换取的命辞能量,从里屋四处朝它涌去,让它疯狂地吞噬,同时,也会返还『散尽』的效果: 失聪清除; 致盲清除; 爆炸余波干涉。 每个人身上的金钱,像护身符一样疯狂消耗,于此同时,他们也迅速转移位置。 傅寻唤醒命辞【铁马冰河】,双掌凝冰;添雨翻滚,就近撬开地板,从里面取出两把漆黑的格洛克。 “不要靠近窗边,小心狙击手!” 靳子跃不忘说道。 他的眼底抹过一缕猩红,单手戴上面具,不退反进,朝着门口的方向高速俯冲而去。 第38章 袭击(二) 重卡车用黑色帆布裹住车身,停在街头。 翻卷的浓烟从屋内溢出,隐隐传来男人的呐喊。 爆炸的响声已经引起了邻居住户的注意,他们慌忙拉下窗帘,关闭声源,静谧得仿佛无人居住。 偶尔有不怕死的,透过窗缝探出眼睛,看到的是窗边的圆孔和溅血的玻璃碴子,天旋地转过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仰倒在地,随后,突如其来的痛觉贯穿大脑,不明不白地结束了一生。 放哨的人围着重卡车,手持各种枪支,带着黑色防毒面罩,只剩孔武有力的臂膀在招呼着同伴给予信号。 冲锋的先头部队已经准备就绪,只要为首的男人一手挥下,他们立刻烟雾弹开路,闪电般扫射全屋,不留活口。 值得一提的是,这栋出租屋并非老闫的肠粉店,而是他们会面次数增多之后转移的民宿。 屋内的设计玄关走廊与正厅之间存在一个拐角,以至于第一波扫射的时候,受限于空间布局,能够扫射的面积范围不大,如果扫不到人,杀伤力还不如闪光弹的震荡。 列奥维奇是这支队伍的头目,他带着防毒面具,倚靠在墙边等候动静。 狩猎。 对于今天的行动,他是这么定义的。 有人背锅,又可以明目张胆地在16区的杂碎面前露一回脸,处理的还是暗黑界鼎鼎有名的杀手‘镜’,顺带接一单大小姐,一举多得。 闪光弹的时效不长,心中念到十几秒,列奥维奇扭头示意身后的部下。 院内武装份子足有十余人,一人点头,上前扛起类似步枪榴弹发射器的装置,上面固定着2榴弹适配器,装载导弹状的34wp烟雾弹。 这种邪门的烟雾弹溅射范围极大,一旦白磷触碰身体,肉都得割下来,否则白磷会沿着皮肉烧至骨头,绝对能够让里面的人提前感受地狱。 轰进去,几十平米的小屋子瞬间就会被白磷引发的大火燃烧殆尽。 两面窗户也留守着冲锋枪小队,谁敢翻出来,直接赏他吃一梭子。 列奥维奇想道。 “发射。” 防毒面具下,他的声音显得沉闷有力。 “咻——” 白色起浪反推,烟雾弹眨眼间冲进屋内。 不消片刻,嗤嗤声就将覆盖里屋,随后,浑浊的白雾会迅速消耗氧气,里面的人呼吸道被呛得难受的时候,就是自己杀进去终结传奇的时刻。 现代武器赋予了人类最大程度的公平,即便是三头六臂的怪物,在绝对的火力压制面前,也要被卸下脑袋,遑论一个身形单薄的人类。 突然,拐角的玄关似乎有什么动静,咔咔延展出冰晶,并像枝干一样迅速壮大,像屏风一样不偏不倚长在烟雾弹的弹射弹道上。 列奥维奇悚然瞪眼,忍不住暴了一句毛子粗话:“6лrдь!(操)” 旋即,翻身跳开! “轰——” 房屋震颤。 遇到障碍物的烟雾弹在玄关提前爆炸! 白磷大面积溅射燃烧,产生的有毒气体在狭窄的玄关走道扩散,首当其冲扑向的反而是这支武装兵团! 众人作战素养也很高,迅速后撤,寻找掩体,防止对方突然反扑。 但旋即反应过来,是自己多疑了。 玄关的烟雾弹还在燃烧,谁敢穿过白磷火焰,还没到自己跟前就已经化作火人了。 “小心,对方似乎有控冰的能力。”他们在无线电里交流道,“小心点,改用镭射手枪。” 很快,他们把突击步枪抗在肩头,手枪装载红外自瞄,准备突袭。 就在武装佣兵团扭身,将视野重归于里屋时,一团白烟逆向席卷而来。 列奥维奇看得真切,喊道:“射击——!!” 可是他的声音传播一半,那团膨散的白烟在高速移动中已经散开,来者露出真容,一个通体燃烧着白色火焰的男人如燕隼一闪而过。 靠得最近的佣兵手枪已经提起,却被对方贴近。 来人左手下擒封枪,右掌借冲劲朝面门一推,整个防毒面罩陷进佣兵脸中。 光听声音都能感受到鼻梁骨被轰击断裂的痛苦。 随后,整个人才被后知后觉的冲击力带起。 佣兵倒飞一半,却又是一滞。 他持枪的手在倒飞过程下意识伸出,又顺势被男人的右手化成鹰爪擒住,一拉刨至腕处,错力一扭,枪口立刻掉头。 一秒。 男人旋身,背部贴近佣兵的怀里,脚踝立定,扭身飞旋,带着佣兵的身体一齐转动180°,期间,右手得势之后,枪声“砰砰砰砰”响起。 防弹衣作用不到脑袋,佣兵团中迅速爆起四团血花。 两秒。 反应过来的其他人已经开枪。密集的火力攒射而来。 可下一瞬,对方竟然再度拉出背后的倒霉佣兵,整个人侧身低头躲在人盾身后,眼看着那名佣兵的后背爆起无数圈血色涟漪。 三秒。 那娴熟的杀人手法和惊鸿一瞥的诡异面具,成了所有佣兵心中的噩梦。侧面嘴角那抹微笑,仿佛勾魂预告一般,煞气肆溢。 当发现自己的火力都倾泻在同伴身上时,人会下意识地收手。 就在那一刻,那道身影又动了! 他如同夜里的蝙蝠闪烁出一道弧形光影,佣兵们慌忙间沿着他身后运动的轨迹跟画了一轮。 就在这时,他已经贴近另一名佣兵。 “啊!啊!啊!”对方哀嚎着,手里的射击动作歇斯底里,却因为过度慌张轨迹弹道都严重变形,误伤对侧的队友。 那张面具在佣兵眼前放大,他来了!他来了! 防毒面罩内发出恐惧的嚎叫,他端起枪,这么近的距离,对方肯定闪躲不了! 正当子弹差不多要击中男人的时候,却莫名扭开,弹道严重变形,就像撞上什么梭形力场,纷纷被削开。 男人的身上,白色的火焰愈发明显,从他的衣兜内侧冒出。 下一刻,男人的袖口中弹出一支钢笔,他左手丝毫不惧过热的枪管,一把捏住下压,另一只手倒抓钢笔,抡起臂膀朝佣兵的颈部大动脉插去。 男人的力气奇大无比,佣兵双手紧紧抓着救命的枪,而枪被压下导致他双手差点报废,扭头已满目绝望。 倏地,钢笔尖悬停在他的脖颈处。 一只孔武有力的臂膀抓住男人的手腕。 列奥维奇瞬移般出现在靳子跃面前。 透过防毒面具与惨白面具,四目短暂对峙。 列奥维奇眼底冒火,凶煞的目光择人而嗜。 靳子跃的眼神如万载寒冰,一抹猩红绽放其中。 第39章 袭击(三) 短暂的沉默。 列奥维奇的身躯如熊,用战斗民族的母语,逐字逐句说: “在我面前,也想动我的人?” 靳子跃沉眉,二话不说右手按在钢笔的笔帽上。 “刺啦——” “啊!” 钢笔尖突然露出炽热的光,那名佣兵的脖子上绽放。 那是一柄小巧的激光匕首,随着靳子跃扳紧笔帽,刀锋噌地弹出,将佣兵的动脉与气管贯穿,伤口处鲜血溅出,烧红的肉吱吱冒烟。 随着男人的惨叫,战斗再次打响。 靳子跃跺脚,鞋尖噌地露出一抹短刃,抬腿一扫朝着胫骨位置踢去。 列奥维奇眼尖,大大方方右腿一让,错开了对方的偷袭。 靳子跃动作没停,虽然手腕被限制,但是手指灵活翻转,四指翻飞,钢笔匕首从尾指缠绕至无名指,激光晃出一道道红色弧线。 刹那,激光匕首像量子跃迁一样,片刻未曾捕到激光的痕迹,已经就近食指,被靳子跃正手捏紧。 列奥维奇想要运劲捏住手骨,却发现刚刚用不出蛮力。 他脑海中电闪而过——对方逼他迈腿,迈腿的短时间内是无法再度集中注意发劲的。 无奈之下,列奥维奇皱着眉松开手,他不确定对方的激光是不是只有这点范围,要是挨了阴招就得不偿失了。 果不其然,靳子跃的钢笔才刚握紧,他的尾指推进笔帽调档,激光匕首瞬间突进一公分,就是这一公分,稍有不慎者就会被阴饮恨。 列奥维奇退开火力圈,喊道:“开火!” 靳子跃一击未中,此刻就站在庭院中央,就算他用尸体遮掩,也无法全方位顾忌到。 加上一系列高频运动,已经极大长度消耗了他的体力,如此一来,他的动作只慢不快。 其他佣兵也是红了眼,怒吼着将机枪的子弹都往他身上浇灌。 面具人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的意思,他的黑色手套中,隐约握着什么种子大小的东西。 “寻。”靳子跃心底唤了一声。 瞬间,他的手中白霜蔓延,翻飞的衣兜白焰咆哮。 第一波子弹扫射已至! 弹头就要碰上他的时候,被奇怪的透明力场改变弹道,纷纷偏移方向,四处弹射。 衣兜里最后一捆纸钞烧完。 【千金散尽】形成的斥力场为冰霜的蔓延延缓了时间。 这时候,极冰像胖大海一样,已经彻底膨胀,很快将靳子跃包裹,它的长势不减,随着咔咔的结冰声,霜白色的陨石在院子里凭空产生! 如果是普通流弹,这种冰层厚度近200,要击穿还需要费不少功夫。 但也有一个致命缺陷—— 他跑不了! 列奥维奇额角狰狞: “这点冰块就想保住你的小命?给我轰爆他!” 这时候,有人从黑皮重卡里面扛出火箭筒,其他人见状纷纷散开,院子太小,众人四散翻墙闪避。 rpg-18式64火箭筒,毛子研制的反坦克武器,装载穿甲弹,原本打算用于销毁现场,没想到要用在这对付这种人形怪物。 这种相对轻便的重武器,后坐力小,破坏力大。雇佣兵去掉端盖,拉出内筒,竖起瞄准具,狂躁地将胸中的愤怒吼出:“去死!” 哧—— 穿甲弹在高速推进的膛内迸射! 这一炮,必中! 冰堆之内,靳子跃被完全冻结。急冻的过程中并没有那么容易丧失生命体征,他的左手托举右手朝下,中间,两团看不见的能量像沙漏倒置,命辞通过狭窄的豁口,迅速变换交汇。 殉爆发生,冰封的世界里突然变得镗亮。 “轰——” 小型的蘑菇云升腾而起,整间民宿的板材都为之颤动,无数灰尘簌簌抖落。 爆炸的中心,冲击波扩散开来,一圈橘红的火焰裹挟着热浪倒翻,整个院子都被咆哮的狂风席卷,爆炸中心的地面深陷大坑,无数来不及融化的冰屑咔咔摔落,嗤嗤冒着水火交融的白烟。 列奥维奇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在爆炸的前一刻,他看到穿甲弹的炽红铁水已经将冰石轰爆。 这种程度的爆炸,就算是异鬼都扛不住,更何况血肉之躯的人类。 今天的第一桶赏金总算有了着落。 黑烟顺着风势慢慢化开,吹抚在众人的防毒面罩上。 佣兵们没有动,静静地感受着扩散出来的热浪。这股热量越烫,他们越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的。 他们终结了“镜”! 顶级暗黑刺客,异鬼都要头疼不已的人类。 悬赏金三亿联盟币的家伙! 还好他们抢先了一步,现在不知道多少雇佣兵和杀手眼红这个男人的人头。 列奥维奇准备上前,突然,黑烟中,他看见一双黑色靴子蹬地,一闪而逝。 嗯? 他脸色骤变,瞬间意识到不妙。 “戒——备——!”他扯着嗓子大吼。 这时,黑烟中似乎有什么在动,扰乱了气流。 一名佣兵反应极快,抽出战术匕首,迎了上去,为身后的同伴争取时间。 “嘭——” 一道身影从火与烟中划出,出现的同时,反手,墨色匕首与佣兵的战术匕首已经碰在一起,凭借着俯冲的优势,哗啦啦擦出星火。 黑色身影前压,墨色匕首推进,最后来到佣兵匕首的末端,一挑,佣兵连手带刀一起摔出去。 佣兵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空缺,下一瞬,脖间一热,整个人的视野甩向天空,接着,后脑勺重重砸在地面,他的视野晃动了一下,旋即变得灰暗。 这一停顿,也让其他佣兵彻底看清了来人。 对方的衣着已经被烧毁,却有一层奇怪的黑色紧身衣附着在身,纤长的身躯肌肉分明,手中的墨色匕首上,鲜血正好滑到刀尖,淌落。 那张沾染黑与红的白色面具,在鲜血与硝烟的洗礼下,宛如地狱修罗的脸。 男人持刀矗立,身后源源不断地冒出咆哮的烈焰,半边身躯的黑色与浓烟相融,仿佛置身业火与罪孽之中。 热浪再度冲刷在佣兵们的防毒面罩上。 黑色的浓烟模糊了他们的眼,像死神吹来的风。 他们未曾发觉火焰也可以如此冰冷彻骨。 第40章 意外(一) “撤。” 列奥维奇艰难地发出这个音节。 撞铁板了。 三亿悬赏金的家伙,也许从来都不能以常人揣度。 “后排!火力掩护!” 他振声呐喊。 所幸其他人在火箭筒发射的时候就已经翻墙远离,现在距离他们的军用货卡也就几步的距离。 列奥维奇的强提气势让命辞【因势瞬导】勉强活跃,利用高速移动撤离出中心地带。 这是一个相当注重势的命辞,当威势不再的时候,也难以发挥理想水平。 几乎同时,砰砰哒哒的火力已经倾泻过去,这种火力覆盖,绝对无从闪躲,但是“镜”先前种种超越常理的表现,已经让他明白,这种程度,是杀不死怪物的。 他莫名的想起西伯利亚那些扑腾的大蝙蝠,虽然它们会飞会咬人,会吸血,但是它们也害怕吃枪籽。只要镀上一层银,子弹可以轻松爆掉它们的脑袋。 和眼前男人相比,那群大蝙蝠简直亲切太多了。 列奥维奇没来由地想着,他和殿后的人一同撤退,远处的同伴火力掩护网很密集,站在双方对垒的角度,可以看见一道道火红的弹道横列密铺,打在民宿的墙壁上,瞬间千疮百孔,连房檐的梁木都被打折,根本没有辗转的余地。 “杀不死!子弹都穿过去了!” 突然有名佣兵大喊道。 列奥维奇忍不住往回瞥了一眼。 他的瞳孔微微撑大。 男人的身躯满是枪眼,即便在俯冲过程中竭力闪避,依旧有许多子弹打中,他的肩膀碎了一块,肋间的黑块像泥巴一样粘合。 不死之身! 列奥维奇脊背一阵发寒:“打断他的腿!限制住他!” 这时候已经迟了,在掩护的佣兵下调枪口的一瞬,靳子跃已经贴近,激光钢笔再次窜出匕首,像毒蛇一样将蛇牙钻入脖颈。 一沾既走,绝不留恋。 剩下失去生机的佣兵,双眼空洞,缓缓倒地。 这是虎入羊群的屠杀。 队伍人数从原先的十九人锐减。 十。 不少佣兵已经惊慌失措地爬上了黑皮重卡,列奥维奇也顾不得剩余多少手下,抓住的铁皮护篷,一跃上车的后箱,果断喊道:“开车!” 幸存的佣兵,在后箱里,看着一位来不及上车的倒霉同伴,颈椎被割断,绝望地望着他们,缓缓半跪。 然后,倒地。 七。 中型战术卡车发动引擎,发出轰鸣声。 列奥维奇狠狠地拉动手雷,卡好计时,朝着穷追的面具男抛去。 “轰——” 火红的光映在众人脸上,爆炸的范围是如此的近,正如那名死神与自己的距离。 这次,他总算延缓了脚步,不得不闪避这枚手雷。 和面具男之间隔着殉爆的火花与升腾的黑烟,启动引擎的车慢慢拉开距离,列奥维奇松了口气,回身望了眼部下。 除去驾驶座的两人,仅余四人与他对望。 失败与死亡的阴霾笼罩心头,部下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列奥维奇希望他们振作,说:“活着,就有希望。” “砰——” 他的话音刚落,后箱可以听见附近发出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 “该死,是驾驶室!”列奥维奇面色骤变,中型战术卡车改装自nr6tvr,后箱是无法通向驾驶室的,【因势瞬导】命辞一亮,他已经就近翻身爬上后箱箱顶。 “吱——” 突然的制动刹车,让整辆车瞬间扭头,朝路边的民宅撞去。 轮胎滑动,在柏油路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团长!莱蒙被狙杀,现在车辆失控了!” 耳麦里,驾驶室的另一位手下惊惶喊道。 “马上控制住方向!”列奥维奇喊道。 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狙? 对方还有其他人? 就在这时,一只钩索突然哐当挂在后箱的铁桅杆上。 列奥维奇的脊背突然寒气直冒。 “嗖——”收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男人在后箱顶部蹲定。 靳子跃抬头的瞬间,列奥维奇的靴子已经迎脸踏来。 他侧身翻滚,在失控的中型战术车上,活动空间相当有限,并没有完全躲过这一脚,被踹中直接掉落。 哪料靳子跃眼疾手快,四指扳住后箱箱顶,才堪堪没有掉落。 列奥维奇怒急攻心,抬起脚掌要踩碎他的手骨。 这时,无线电耳麦里突然传来佣兵的喊叫: “来不及了!要撞上了!” 下一瞬,战术卡车的车头与一栋楼的墙面互相倾轧,车头迅速瘪平,无数机械部件挤压变形,墙面也不堪重负,在冲击力下倾垮。 在承受撞击的时候,巨大的惯性力让列奥维奇瞬间失衡,他来不及站稳,车子已经钉入墙内。 在不断深入的过程中,墙体粉碎,轰隆摔落的建筑材料朝他脑门上一股脑摔来。 紧接着,场景变换,伴随着住户主人的尖叫,头顶的吊灯哗啦啦碎裂,周围的家具、柜台、餐桌、沙发、茶几等一股脑被战术卡车冲散,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靳子跃早已放手下坠,借助冲击缓解速度,连打两个跟头才卸去冲劲。 车顶颠簸得厉害,列奥维奇晃了晃头盔上的灰尘,从后箱的铁皮顶跃落。 他透过墙壁的大窟窿,盯着靳子跃的身影,自知走投无路,他目色赤红,逐渐露出亡命之徒的本性。 他敞开迷彩服,里面不是防弹衣,而是一圈圈c4塑胶炸弹。 “要死,一起死!” 他朝靳子跃使眼色,猛捶自己的胸膛,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怒喝着靳子跃听不懂的狠话。 下一瞬。 “砰——” 一团血雾从他的脑袋突然爆开,防弹头盔哐当飞起,掉落的时候全是血沫。 列奥维奇的身躯也应声摔进货柜,碎裂的杯子餐盘咔咔作响,玻璃碎片将他的无头躯体掩埋,剩军灰色的c4塑胶炸弹若隐若现。 后箱里踉踉跄跄的佣兵,四人躲在最里面,贴着箱板,挨作一团,全神贯注地盯着唯一的后箱门。 一有风吹草动,四人就像受惊的兔子,抄起步枪突突扫射。 突然,有的人咕哝一声。 另外三人还来不及反应,只听闻背后箱体铁皮滋滋作响,一柄激光短刀像鲨鱼的鱼鳍游弋而过,将他们的颈部、后脑高低不一的刮过。 鲜血从炙热得发亮的铁皮晕开,嗤嗤冒烟。 靳子跃来到战术卡车的驾驶室,透过车窗,望见驾驶员早已身亡,副驾驶上的人像汉堡里的肉被夹在变形的座位上。 他昏昏沉沉,努力张口:“放……过我……” 靳子跃眼神一动,是汉语。 第41章 意外(二) 屋内燃焦的塑料味挥之不去,家具刚刚被干粉灭火器刷过,露出黑色的烧痕。 火势已停,所幸没有烧到什么危险的用具,添雨也及时切断了电源。 他打开排气扇,看着昏迷的闫无逊,还有一旁泪眼婆娑的豆子,暗叹口气,将老闫拖到地下阁道。 再往下,就是他们前阵子备好的撤离通道,连接着下水道的排水系统,现在是旱季,暂时没有过量的降水。 …… 十几分钟前,门被爆破的前一刻。 闫无逊回头望见豆子跟了过来,正好在玄关与走廊的折角停住。 爆炸的瞬间他第一反应就是弯下腰,双臂将豆子紧紧护住。 紧接着整个人被冲击波带走,流弹从他头顶掠过,被弹溅的火力波及,还没来得及反应,闪光弹的震荡效果彻底模糊了他的意识。 【千金散尽】效果发动,将闫无逊和豆子身上护身符般的联盟币燃烧起来,形成缓解和驱散效果的力场。 等到靳子跃反应过来,上前查看的时候,发现闫无逊额角带血,昏迷的时候,怀里紧紧搂着豆子,弓成一只油焖的虾。 豆子的眼睛在闫无逊的怀里闪烁着泪光,在颓废青年的保护下,他只是轻微擦伤,没有太大的危险。 要不是…… 要不是命辞…… 恐怕两人都已经送命了。 汹涌的怒意如同熔岩般,从靳子跃心底喷薄而出,一次又一次拍打着理智的礁石。面具下的脸冷峻得抹去一切表情,唯有面具缝中那两道上下弯曲的眉眼,隐隐绽放猩红的光芒。 靳子跃改变主意了。 “外面的人我来解决,老闫就交给添雨了。” 旋即,他望向傅寻,寒声道:“寻,掩护我,一个都别放走。” 熊熊烈焰将室内的人影拉得斜长,靳子跃站起来,黑色的影子在火光中绰绰多姿,像复苏的恶魔,伸展膜翼,踏着业火从地狱归来。 傅寻知道靳子跃很少有情绪起伏,唯有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愤怒才会将麻木的内心撬开一角,心中的怪兽会咆哮着挣脱枷锁,去揍、去摔、去踩、去暴虐,直到百倍偿还。 “嗯。”他答应道。 …… 添雨也是第一次见到愤怒的靳子跃。 回想起来,靳哥和暴怒大哥一样,平日里都是温和如水的人,唯有触及逆鳞,再温和的水也会沸腾。 他回头望了眼昏迷的闫无逊,乱糟糟的鸡窝头上满是爆炸引起的碎屑,脸上胡茬稀疏,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却在这群牛鬼蛇神之间逞强。 豆子小心地撕开ok贴,为闫无逊贴上。 “逊哥是为了保护我才……”豆子有些自责。 添雨摸摸他的脑袋,他也不善言辞,垂眸道:“不怪你。” “添雨,带老闫撤离。”傅寻在上面喊道,“老靳那边有麻烦,我去帮忙。” 说着,他抄起改装好的狙击枪,从侧边的逃生楼道爬上高楼。 傅寻的话音刚落,屋外突然轰地一声爆响,可怕的重火力武器让整栋楼都瑟瑟发抖。 添雨护住豆子,听着声响,微微皱眉。 这种威力,是反坦克炮弹。 对方显然军备齐全。 不过,对付靳哥要动用这种武器,看来也不是什么强悍之辈。 至少,如果是傲慢、暴怒那种级别,肯定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刀剑。 添雨无端想道。 只是,那种级别的个体,本就不多见,更多的时候,是像人类一样,利用现有的道具武装自身。 他很明白,虽然科技武器一直在进步,但是比起灵活多变的作战个体,科技还有明显的劣势。 人类赏金猎人和佣兵团不敢和异鬼正面对抗就是印证。 像靳子跃这样的个体,以世界范围来说,实在太少了。 “我这是……” 闫无逊微微睁眼,眸间浑浊,意识被震动声响唤回,还有些不清醒。 “逊哥!”豆子抱住他的手,也不顾尘,在脸上蹭了蹭。 “嘶~痛。” 闫无逊龇牙,旋即朝豆子露出微笑:“小意思,不碍事。” 添雨把他扶坐起来,说:“闫哥,靳哥拖住了他们,让我们先转移。” “知道了,出风头的机会就让给他好了。” 闫无逊撑着添雨站起来,咧嘴:“下次再轮到我。” “嗯嗯!”豆子使劲点头。 添雨没说什么,扶着他朝地下通道走去。 “嘶……轻点……” …… “滴答。” 昏暗的下水道里,时不时有水滴溅落,声响在静谧的空间放大。 此时,距离靳子跃解决列奥维奇已过一刻钟。 “哧——” 傅寻点燃打火机,叼着烟低头凑近,借火星引燃。 “下水道还抽烟?” 靳子跃从他身后的阶梯走下。 傅寻随手把烟头扎在墙面,一拧,火星迅速熄灭。 他说: “我只是试试作死的感觉。” 靳子跃瞥了他一眼,才问: “感觉如何?” 傅寻回敬:“和你一样。” 靳子跃读出他的言外之意,也就不再说话。 他知道的,傅寻也知道。 那发反坦克炮,是有可能轰穿【埃身碳气】的,如果不是傅寻的冰融化成水、以及他身上那件特殊隔热层,碳粒在烈焰中绝对会炸。 只是当时的靳子跃,一心想着将所有佣兵杀净,只能说这次的平安,和傅寻在下水道点火一样,没引燃沼气,叫做“万幸”。 【埃身碳气】并非不死之身。 火是它最大的弱点。 如果靳子跃碳化成粉末,被点燃的话,是会被炸出原身的。 因为靳子跃习惯用【埃身碳气】,所以傅寻习惯用【铁马冰河】。 “信你。” 靳子跃也没多说,而是往前走去。 傅寻沉眸,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沿着男人的轨迹默默跟去。 “老闫他们呢?” “已经转移到临时仓库了。” “嗯。” 傅寻跟上,问:“这群人是什么来头,有线索?” “有,回去再说。” “行。” 傅寻了解自家姐夫的调子。 “先为老闫处理伤势,然后,再找个新的据点,今后的处境可能更不安全。” 靳子跃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飞速计算着可实施的方案。 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回身问: “若澜她们呢?” “不清楚,应该老早就到了临时仓库了。”傅寻倒是没注意。 他和添雨忙上忙下,掩护老闫和豆子离开,收拾了必要的武器箱,紧急处理了房间内的活动痕迹,考虑到指纹等不方便清除,最后那间民宿干脆一把火烧了。 靳子跃微微皱眉,陷入凝思。 “嗡——嗡——嗡——” 这时,傅寻的手机震动。 靳子跃的手机常年不在身上,因为碳化等战斗,每次都会被销毁,所以长线联系靠的都是傅寻。 “陌生号码。”傅寻报。 靳子跃和傅寻对视一眼,还是点头: “接。” 傅寻按下按键:“哪位?” “是我。祁桐衫。” 电话那头,祁桐衫的声音传来。 傅寻松了口气,说道:“你们去哪了,在临时仓库?怎么没消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 靳子跃敏锐地捕捉到不妙。 “喂,说话啊。” 傅寻催。 电话中,祁桐衫一字一句地说: “陈若澜,现在在我们手上。” 咚—— 傅寻和靳子跃心头一震。 第42章 意外(三) “什么意思?” 傅寻瞥了眼靳子跃,后者眼神示意,让他多套取消息。 “字面意思。”祁桐衫说,“很抱歉,我向你们隐瞒了真实身份。” “你不会是异鬼或者na组织的人?” 傅寻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说完的同时牙关咬紧。 “不是。”祁桐衫答。 见傅寻不说话,她接着补充道:“是一个你们没接触过的人类机构。你们知道的,从灵魂上来说,我还是个人类。” “什么机构?” 傅寻的声音已经冰冷了很多。 “武装佣兵同盟会。” 靳子跃眼神一凝,瞬间回想起十几分钟前,自己和副驾驶上那名佣兵的对话: 濒死的佣兵虚弱地睁开眼,嗓子眼的声音若有若无: “不要杀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靳子跃直接追问道: “谁指使你们来的?” 对方说:“武装……佣兵……同盟会……在暗网上,悬赏三亿,要你的人头。” 说罢,对方没有撑到靳子跃放过他,自己先阖上了眼。 靳子跃透过变形车门查看对方伤势,佣兵受到的冲击太严重,内脏大量出血,已经没救了。 他默念着对方提到的势力,隐隐察觉到,这或许是自己在16区忽略的重要节点。 …… “靳子跃在你旁边吗?” 电话那头,祁桐衫的声音打断靳子跃的思绪。 傅寻把手机递给靳子跃。 “这次袭击,是你们指使的吗?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好接应你,以及绑架陈若澜?” 靳子跃接过电话,冷冷地问。 “嗯?”祁桐衫显然愣了一下,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旋即回复道:“不,不是我们,我的同伴只是在附近待命,他们来接走我,若澜……只是顺带……” “你觉得你的话还有几分可信?”靳子跃打断她。 祁桐衫的声音也高了几度:“我也不知道啊!本来我想自己离开的,遇到这档子事有什么办法!谁会料到还带着个陈若澜啊!” 靳子跃瞬间捕捉到某些信息,说: “你说了不算,找你们话事人来。” “你!” “别废话,说说你们的条件。” 靳子跃说。 “你先听我说,我们没有恶意。”祁桐衫解释。 “你不能代表全部。要谈条件,叫你旁边的人来。” 从傅寻的角度望去,靳子跃此刻面若寒霜,根本没留解释的余地。 电话那头,传出泄愤般的啪嗒声响,显然是抛投的过程,过后,沙沙声逐渐清晰。 “镜?”男人沉稳厚重的声音传来。 “怎么称呼?”靳子跃的音调平淡,难以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什么情绪波动。 “文凤生,9区邯城人。” 对方也不藏掖,大大方方交代自己的身份。 “久闻大名,以这种方式认识你,实在有些唐突。” 名为文凤生的男人,说道: “放心,陈小姐现在很安全,她是我们重要的客人,当然,你也是。” “绑架和威胁,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靳子跃淡淡地问。 “严格上来讲,不算绑架,她是自愿的,不然以星瞳的水平,就算用麻醉枪偷袭,也暗算不了陈小姐。” 文凤生笑笑。 靳子跃的眉头微皱。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她半推半就跟我们上了车么?” 文凤生说。 这一下,靳子跃反而有些不好判断了。 诚然,若澜再怎么大大咧咧,想要偷袭她,得逞的概率还是很低的。 这点傅寻在最近的切磋中都很明显地察觉到。 哪怕女人风卷残云般收拾饭桌的时候,傅寻偷袭,她都可以忙里偷闲,一筷子夹住暗器丢掉再回到餐盘里挑挑拣拣。 陈若澜故意被麻醉带走,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她的行为,岂止是胆大,简直是有恃无恐。 突然,他意识到一个盲区,对电话那头问:“你好像很了解她?” 对方笑了笑,说:“一般。” “明天下午,郊外有间湘菜馆,我们订了包间,碰面再详谈。” “内容?” “一笔互惠互利的交易。” 文凤生顿了顿,说:“卫星的信号屏蔽要结束了,那,镜先生,明天见。” 说罢,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忙音,不给靳子跃追问的机会。 靳子跃放下电话,脸色却愈加凝重。 “什么情况?陈若澜搞什么飞机?” 傅寻有些疑惑。 “她肯定发现了什么,虽然说有点冒险,但是她肯定也有自己的把握。” “也有蹊跷的地方,刚刚说话的男人,显然也了解陈若澜的秉性。他们既知道陈若澜是故意中招被擒,却也没有采取特殊手段,那么暂时来说,双方都心知肚明,她是安全的。” 靳子跃捋过一遍思路,说:“武装佣兵同盟会,我怀疑和我们有渊源。” “那你刚才还说是他们派人来袭击我们?”傅寻也没靳子跃说起过。 “刚刚最后一个佣兵,临死前说的,用来诈祁桐衫正合适。” 靳子跃答道:“如果不是祁桐衫的电话,我可能真的会提防和怀疑,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抬起眼,回忆着副驾驶座上那个濒死的佣兵,眸中闪烁着光芒。 “明明是白种人,却会华语,还‘碰巧’地为我留下线索,诸多巧合加在一起。” 傅寻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微微眯眼。 “那就不是巧合了。” 靳子跃点头,眼中神色笃定:“有人想在我们接触武装佣兵之前抹黑他们。” “嘁,还真是他们会用的惯用伎俩。” 傅寻不屑地笑笑。 “武装佣兵那,我们是该去会一会。” 靳子跃权衡再三,还是下定决心。 “一直以来,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16区的人类高手,究竟在哪。 “他们行事低调,除了不成器候的佣兵和赏金猎人在四处蹦跶,真正让异鬼忌惮的人,却很少听闻。” “我有预感,明天见面的时候,这个问题可能就有答案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但是遇到事情保守不前,只会错失良机。” 他把手机交还给傅寻,眼神中的锐意渐渐收敛,说道: “先回去。” “嗯。” 傅寻顺着靳子跃的背影,看着身前的男人行走在幽暗的长廊中。 前方未知,但是男人从来不是缩头缩尾的人。做足了准备,那就勇敢上前。 他笑笑,默默低头跟上。 第43章 往事(一) 临时仓库是一处破落的小宅间,平时靳子跃武器装备很多,腾不出空间储存的时候,就会把一部分转移到这里封存。 闫无逊低着头,唤醒手机屏幕,瞥了眼时间。 正午十一点。 豆子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也不闹腾。 “该做饭了,不然陈若澜回来又得催了。” “我来帮忙。”豆子附和道。 闫无逊站起来,身板一阵酸痛,才郁闷地发现这里不是租房,也不是自己的店,没有厨具。 添雨劝道:“闫哥,你先休息,午餐就不用操心了。” “这可不行,那丫头口味越来越叼了,我怕外面的菜她吃不惯。” 闫无逊坚持。 “但现在行动也不方便,外面可能不是那么安全。”添雨小声说。 闫无逊还想说什么,屋外传来嘎吱门响。 “不用了。” 靳子跃走进来。 闫无逊望着他。 “若澜暂时不回来,她跟着祁桐杉出去玩两天。” “哦。”闫无逊悻悻地接过话,“那我们准备我们的。” 靳子跃翻开箱子,取了一件得体的t恤换上,问:“靴子呢?我先帮你疗伤。” 闫无逊一愣,豆子也晃着脑袋。 “咦,靴子呢?” “噗嗤。”傅寻做作地笑。 添雨虚着眼,橘猫正趴在他的怀里头,懒洋洋地半阖着眼,剩下雪白的前脚打着晃儿。 “吓死,我以为我们把靴子落下了。”闫无逊拍拍脑门。 “差点……”添雨补刀。 靳子跃上前,靴子睁开眼,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时不时舔弄。 无形无质的能量开始传递。 【埃身碳气】沿着两人的肢体接触,缓缓传输至靴子体内。 【镶医为命】上身,在靳子跃的经脉中逐渐舒展,使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些许。 靳子跃将【食不知胃】取出,作为【镶医为命】的饲料,粉碎【食不知胃】,化作最原始的命辞能量,被身上的命辞吸收。 靳子跃担心老闫受到内伤,着重将能量渡送到他的躯干内,让命辞促进体能循环,自行修补。 闫无逊的身体开始发热,丝丝汗津从体表排出,这种代谢速度太快了,他的体质有些承受不了,时不时簇紧眉头。 “撑着点,再休息一阵就差不多了。”靳子跃说。 闫无逊咬牙,点点头,想通过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你这边没事?” “放心。” “敌人呢?” “放心,都死了。” 闫无逊额角渗汗:“这心放得心惊胆战的……” “他们的目标是?” “找我的。当然也可能有祁桐杉的事。” “那陈若澜跟着那凶丫头会不会危险?”闫无逊问。 靳子跃顿了一会,说: “放心,她很安全。” “反倒是我们,现在地址暴露了,可能会有不少麻烦,连累你们也跟着遇险。” 闫无逊哈哈大笑:“怕什么,我命大着呢!” 豆子也使劲点头:“嗯嗯!” 傅寻和添雨作为明白人,却保持沉默。 这一次是侥幸,那下一次呢? 他们两个可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先休息,午餐交给我。添雨,来帮下忙。” 靳子跃说着,已经先走出去。 添雨应声跟上,剩闫无逊和豆子大眼瞪小眼。 …… “没有什么炉具,用电磁炉将就。” 靳子跃把备好的面饼取出。 “好。” 添雨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靳子跃手头的动作没停,拆开包装下面料。 “靳哥,为什么要带上闫哥和豆子?对他们来说,不会太危险了么……” 添雨怕被他们听到,问得很小声。 靳子跃的双手保持着撕开火腿袋的动作,顿了一会,旋即慢慢收起。 他看着添雨,说:“还没和你说过他们俩的情况。” 添雨点头,静静地等候下文。 “我们十六岁那年,老闫,豆子,和若澜发生了点状况。正是因为那一次,老闫天赋尽失;豆子智力倒退,永远冻龄;而若澜也失去母亲,后来转学到16区。 “若澜的情况我不了解,但是老闫和豆子,他们在后来复发了严重的后遗症。” 靳子跃轻声讲述。 “老闫从那时候,浑浑噩噩,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无论怎么努力,都以失败告终;豆子则是因为轻度‘智力障碍’,失去正常的人际社交和学习能力,除了微笑,他什么都没有。” 添雨有些难受,望向闫无逊和豆子的方向。 “当年我驭命能力还不够,就找了我父亲帮他们探探命。结果鉴别出了这么两个命辞。” 他的眼眸微微抬起,改变了焦距。 “【有福同享】和【有难同当】。” “身负【有难同担】的老闫,他几乎揽去了方圆片区所有的厄兆;同样的,豆子的【有福同享】也在吸收附近的吉兆,两人的命辞几乎是对冲的。” 添雨有些吃惊,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我父亲告诉我,这两个命辞太过强盛,一旦露出锋芒,就会引来有心人的垂涎。 “现在的情况是,【有福同享】缓解了【有难同担】的灾厄,【有难同担】掩盖了【有福同享】的祥瑞。 “两者只有维持一定范围内,才能保持相安无事。一旦脱离,任何一方蕴含的命辞能量都会引来轩然大波。 “这是死结,暂时还不能碰。老闫必须靠豆子来增大存活的概率,豆子也需要老闫来掩蔽他的光芒。 “今天的袭击,如果不是豆子,可能老闫就没那么走运了。” “哦哦。”添雨恍然。 “说回为什么带着他们两个。” 靳子跃拆开牛肉干,加入面汤中,开火,听着汤汁咕噜咕噜响。 “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两人都这么反常,那陈若澜呢?” 靳子跃伸着筷子去搅探锅底。 添雨理解了。 “靳哥是觉得,他们和若澜姐或许有什么关联,你想帮他们吗?” “嗯。” “但是很遗憾,【虎墨沉香】和他们两个的命辞没有任何关系。”靳子跃说。 “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现的。”添雨挠挠头。 他瞥了眼里屋,老闫把手机交给豆子,后者正开心地玩着俄罗斯方块,闫无逊静静地看着他,默然不语。 靳子跃撒下最后的生菜,面汤上浮现白色水雾。 “我不希望老闫一直颓废下去,也不希望豆子永远长不大。所以必须带他们冒一次险。” 他熄了电磁炉,分配好面,再将锅底的白汤倾入。 即便是速食面,也能煮出香浓的味道。 靳子跃叩了叩墙,对闫无逊和豆子的方向唤了句:“开饭了。” 第44章 往事(二) 陈若澜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上残留着淡淡的麻痹感。 她拧眉龇牙,扭动一下,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这里是室内,房子的装潢很朴素,除了日光灯,就剩一副日历,还有矮脚风扇嗡嗡地响。 “醒了?” 陈星瞳坐在一侧,翘着二郎腿,低头看着手机。 “饿了。”陈若澜拍拍肚皮。 陈星瞳冷着脸,说:“还没到饭点。” “厨房在哪?”陈若澜就要从起身。 “拜托,你有点人质的自觉好吗?”陈星瞳额角青筋隐现。 “啊?我?”陈若澜戳了戳自己的鼻尖。 旋即,她笑笑:“这不有你陪着嘛,多大个事。” “你凭什么觉得我收拾不了你?”陈星瞳气结,“我都用麻醉弹袭击你了,你还这副神经大条的模样。” 陈若澜眨眨眼,一时语塞,歪了歪脑袋,问:“你生气干嘛……” “我特么!”陈星瞳怒目,却骂不出来,愤愤地别过脸。 “好难懂哦。”陈若澜站起来活动身体,掰着肩膀。 “正常人被朋友背叛,会错愕、会愤怒、会失望,但是你为什么还是这副从容的模样?”陈星瞳头疼地扶额。 “也不是多大的事嘛。”陈若澜挠挠头,“再说,你不是还特意留下来照顾我么?我也没有愤怒和失望之类的啊……” “谁特意照顾了?”陈星瞳语调提高八度,骂道,“就是你这副模样才气人啊,活该你吃大亏!” “是吗,哈哈哈哈。”陈若澜开怀大笑。 “你笑什么?”陈星瞳怒目一瞪。 陈若澜立刻敛容,正襟危坐。 陈星瞳知道她压根没听进去,血压莫名上升。 “好无聊。”陈若澜眼巴巴地望着窗外,问,“这是哪?” “一会有人告诉你。”陈星瞳白了她一眼。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 陈星瞳不语。 “要不咱们来聊天,说说你和另一个世界陈若澜的故事。”陈若澜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昨晚没听够?”陈星瞳凶着脸。 “不是才刚刚讲了开头嘛,后续呢?” 陈若澜突然神采奕奕地凑上来。 陈星瞳受不了,后退一步,说:“坐回去。” “好~” 说罢还真的双手撑开,坐在床垫旁,等候着她开讲。 陈星瞳没眼看,这种人能长这么大真是奇迹。 “昨晚讲到哪,入学之后是?” “嗯嗯!” 陈星瞳垂眸,思索了片刻,说道:“后来,无非就是女大学生的沙雕日常,打游戏、追番剧、逛街购物。” 她瞥了眼陈若澜,说:“你还加了学生会,忙得不可开交。” “那是,我老早就想试试了,为同学服务!”陈若澜很轻易就代入到那个学生气质的年代,一脸神气地扬了扬小拳头。 陈星瞳叹了口气。 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才可以在情况不明的地方津津有味地听故事啊。 “后来,我们还创建了一个短视频账号,用来拍摄一些沙雕日常。” “什么内容?” “嗯……就拍你,差不多这副模样,和拍猴似的。” “哈哈哈我有那么活泼吗?”陈若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陈星瞳冷笑:“这不是赞美。” “评论区的留言都是:‘瞳妈瞳妈,别让陈若澜扮演傻子了,实在太像了’。” 陈若澜笑得更厉害了:“哈哈哈瞳妈……” “闭嘴!”陈星瞳狠狠一瞪,“你也不看看,是哪个不省心的玩意儿让我冠上这名号的!” 陈若澜识趣收声,眉眼弯弯却怎么也藏不住。 “你还想不想听了?”陈星瞳瞪眼。 “想!想!”陈若澜连忙正色道。 陈星瞳正想继续说,突然门“嘎吱”一声开了。 她和陈若澜循声望去,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陈星瞳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恢复寒霜,把视线投向远方。 男人面色微微有些枣红,这是血气旺盛的表征,八尺身躯不显山不露水,步履之间四平八稳。 “醒着呢?” 他的眉宇之间没有那么锋锐,看面相倒也好说话。 陈若澜好奇地打量着他,问:“嗯,大哥怎么称呼?” “文凤生。武装佣兵同盟会9区分会的临时负责人。” “哦。” 陈若澜也稍微收敛自己的性子,问:“你是星瞳的上级?” “不敢当,她是16区分会的内线人员,暂时听我指挥而已。” “你们打算插手16区的事情?”陈若澜问。 文凤生轻笑一声:“陈小姐,我还没问你,你就已经套起我们的情报来了吗?” 陈若澜嘻一声,说:“女士优先嘛。” 陈星瞳斜乜着眼嘀咕道:“也就这时候你还知道你是女的。” “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明天还得再提一次,不如等明天再详细说说。” 陈若澜瞬间意会,说:“你们已经联系上老靳了啊。” “年轻人可不适合用‘老’这个称呼。” 他拉了张凳子坐下,说:“我们和他约了明天碰个面。” “抱歉,不拉你入伙,我怕他不来。” 陈若澜呼了口气,说:“好像惹上了挺麻烦的事。” “说不准你们就是麻烦本身呢?” 文凤生回应她。 “好。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陈若澜搔搔头。 “你问。”男人点头。 陈若澜抿唇,双眼微眯,道:“你们和早餐团是什么关系?” 文凤生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你已经发现了啊,本想作为明天谈判的压轴惊喜呢。” 陈若澜一脸神气,瞥了眼陈星瞳,说:“星瞳用的麻醉剂是tyc-952型钥匙暗器,前面是某个叫‘屠一城’的家伙id的缩写。” “而且我们碰面的时候,你好像第一眼就认出了我的百变箱。知道这玩意的人可不多,在这之前,老靳都不知道早餐团的液态金属技术已经成熟到这种程度。” 她瞟了眼四周,没有发现自己的金属箱子。 “不愧是早餐团那群神经病苦心积虑打造出来的兵器人。” 文凤生点头,对她的小眼神视若无睹。 “知道的不少,那你们的身份我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陈若澜扬了扬眉毛:“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金主。” “金主谈不上,但我们确实是早餐会的幕后支持者。” 文凤生点头。 “而早餐团是我们的技术后勤。我早该想到的,一群死宅,除了二次元美少女和科学研究,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野心。”陈若澜评价道。 “你现在知道也不迟。”文凤生笑。 第45章 往事(三) “唔。”陈若澜沉吟一会,“这么说来,我和老靳一直在你们的观察当中么?” “是的。”文凤生承认。 陈若澜点头道:“也对,天底下没有的午餐。” “武器得给合适的人,才能发挥它的价值。”文凤生说。 “本来百变箱是想给靳小哥的,但是他来16区之前冶金拟态技术还不成熟,后来改用脑波操控,脑控芯片还没办法远程植入,正巧你回去了。” 陈若澜点头。 百变箱的秘密连靳子跃都一知半解,并非陈若澜不说,而是她也在摸索阶段。 她倒是没介意他的说法,点头道:“我知道了。所以特意为我们提供武器道具和后勤支援,目的是?” “我觉得,终有一天,我们能够并肩作战。”文凤生平静地望着她,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大哥你的目光……”陈若澜忍俊不禁,捧腹道,“好认真啊……” 文凤生笑笑。 “这并不能成为打动我的理由。”陈若澜笑眯眯地说。 “我知道。如果生活平安喜乐,谁又愿意靠武器解决问题呢?”男人不置可否。 “你和靳小哥不一样,他可以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远渡重洋深入敌腹,目的很明确,人挡杀人,鬼挡诛鬼,但是你呢?” 文凤生抬眉,一双深邃的丹凤眼仿佛透过陈若澜掩笑的模样。 “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为同伴赴汤蹈火?还是带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假装很合群?”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却有一种惊扰暗流的力量。 陈若澜的笑容慢慢收敛。 陈星瞳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她的神情变化,讶然发现她竟然难得地沉默了。 片刻。 陈若澜回答: “我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如果真的要给我找个目标的话,那就是‘感受心跳’。” 陈星瞳瞥向窗外,看似莫不关己,满脑子都在琢磨“感受心跳”的意思。 文凤生苦笑:“这倒是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 陈若澜轻笑,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就好。” “唔……”男人摸索着下巴,说,“就像‘随便’一样,这种看似简单满足的要求,反而是最难满足的。” 陈若澜摆摆手:“不劳费心。” “这些抽象的条件我没办法满足,但是有些实在点的好处,陈小姐听听?” “我倒是好奇有什么条件,让文老哥觉得能打动我。” 陈若澜挑眉,她察觉到对方似乎没什么恶意,也稍微放开一些。 文凤生点头,道:“我们能为你身边的人提供安全的生活场所。” “在16区,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而且,这话可信度不高啊。”陈若澜眉眼流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再清楚不过,这是保护,亦是约束。 “看来陈小姐不喜欢这种方式,那我们换种条件。”文凤生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多说。 他坐前一点,说:“陈小姐,陈凇辉先生你认识?” 陈若澜的动作一僵。 文凤生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继续说到:“陈博士当年在16区遇难的时候,你才十四岁;两年后,陈女士遇难,那一年,你16岁。这些年,你一直在16区,不就是为了调查陈博士的死因么?” 陈若澜盯着他,隔了三秒,挠头一笑:“真是的,看来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你们。” “其实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陈博士当年正是为了我们,才调职前往16区的。”文凤生说。 这句话说完,他敏锐地察觉到陈若澜的气场微微变化。 像古朴的剑匣哧得一声,寒芒出鞘。 “这件事,还得征得你的原谅。”文凤生低头致意,“抱歉,是我们害得你们母女失去一家之主。” “那我妈妈呢?”陈若澜平静地问。 “陈女士两年来一直忍辱负重,偷偷暗中调查陈博士的死因,直到被大洋彼端的16区的异鬼发现,所以他们雇佣了当时的na组织刺客,青牙。” 陈若澜的眼瞳中,那个灰暗的巷道里,青牙那副趴在地上啃食尸体的模样一闪而逝。 “原来如此。”她应了句。 当年巷道里的异鬼,本就是奔着她和妈妈去的。 在那之后,活下来的自己,人生轨迹也被完全改写。 甚至连累了闫无逊和豆子两人。 原来,一切的因果早有定数。 文凤生观察着她的表情,问:“你还好吗?” 后方的陈星瞳无声无息攥紧了手。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给我提供了线索。”陈若澜的脸色回复得很快,勉强露出客套的微笑。 文凤生试探着问:“你不怨我们?” “这是爸爸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好怨的。”陈若澜也没有多说,而是回头望向他,“谢归谢,但是指望我加入你们来为爸爸报仇,也是不现实的。” “你还真是,冷静得令人惋惜。”文凤生轻叹,接着补充道,“不过,我从未说过让你加入我们,我说的是并肩战斗。” 陈若澜歉然一笑,道: “谢谢,我能听得出文老哥的诚意,甚至和我的父辈有交集,承蒙关照。 “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决定的,比起这些,我现在更想帮助老靳完成心愿,然后把他们几个平平安安地送回去。 “所以你再怎么劝我也无济于事,还是得看明天和老靳的交涉成果。” 文凤生点点头,道: “我知道了,能够传达我们的诚意,今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剩下的时间,交给星瞳带你在附近逛逛。 “请放心,陈小姐,不用介意看到什么,我们信任你,正如你对我们的信任。” “和你聊天真的一点都占不到好处。”陈若澜露出微恼的表情。 “彼此彼此。”文凤生回应。 说罢,男人就离开了房间。 留下陈若澜和陈星瞳,一个坐在床沿,一个靠在窗边。 ……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陈星瞳低声说,“你这丫头鬼精得很。” 陈若澜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我没有那么好啦。” 旋即,她眨了眨眼,说:“你担心我?担心什么?” 陈星瞳想被踩了尾巴的猫,勃然喝道:“担心个鬼!缺心眼的玩意!” 陈若澜掩嘴窃笑,乐不可支。 陈星瞳想说什么,犹豫再三,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问:“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 闻声,陈若澜收敛笑容,露出调皮的眼神:“想听啊?拿你和我的日常来换呗,我也想听我们的故事。” “切,德性。”陈星瞳白了她一眼。 第46章 会谈(一) “到外面走走?” 陈星瞳提了一句。 “好。” 陈若澜欣然应允。 于是,陈星瞳领着陈若澜走出房间。 陈若澜好奇地打量着,原来这是一栋活动板房。蓝色彩钢板为骨架,夹心板中间似乎加了其他固化材料,所以在屋内的时候很难察觉与和氏住宅的差别。 远景也不是车水马龙的都市,而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只有挖掘机等施工设备,发动机突突突地传来声响。 “郊外?”陈若澜问。 “山里。”陈星瞳也不避讳,望向远处,有三三俩俩农民打扮的人在种地,“这里的原住民是16区的人类,为了躲避异鬼,在机缘之下来到这里。” “那你们的人……” “算是外来者,在双方协商之后,他们同意我们在这建造【避难所】。动工两年了,所以才到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副模样。” 陈星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边带陈若澜走进户外的小道。 一栋一栋的活动板房之外,还有不少木屋,农炊的烟火从烟囱慢慢升腾而上,老化的石磨和犁具陈设一旁,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自行车一起,像太阳底下小憩的退休干部。 偶尔见到一些肩扛兵器的人,他们也只是点头致意,早已习惯他们的存在。 “我倒是挺好奇,你们是怎么说服他们,放你们任意改造施工的?” 陈星瞳正想回答,却看见陈若澜盯着不远处的女人,她正低头给襁褓的婴儿喂着奶瓶。 女人眉眼低顺,表情娴静,发丝从耳边垂落,她抬手将发丝拢回,抬头正好对上陈若澜的视线,旋即,友好一笑。 陈若澜也露出微笑,点头朝她致意的同时,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 “好可爱。”她对着婴儿挤眉弄眼,用和语悄声叹道。 年轻的母亲微微一笑:“谢谢。” “宝宝多大了?” “三个多月了。”女人说话的时候,带上和氏惯用的点头礼。 “喔~他叫什么名字呀?”陈若澜想伸手,又怕凑近会吓着孩子。 “桐生,桐生贺太郎。”女人眉间温柔似水,目光所及都是婴儿初生的稚脸。 她比陈若澜大不了多少,正是摽梅之年(25)。 “玲奈小姐,打扰您了。”陈星瞳双手合十。 “哪里的话。”女人盈盈一笑,声音轻柔,“祁小姐是我们的恩人,没有您,小贺太郎就没有办法顺利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小须野就没有这么可爱的弟弟。” “说起来,您先生呢?”陈若澜张望。 “咳,我带朋友走走,玲奈小姐回见。”陈星瞳强行打断,并拉走了陈若澜。 “嗯。” 女人仍是那副恬美的笑脸。 …… 陈星瞳拉着陈若澜走出一段距离,才说:“玲奈小姐的丈夫被异鬼吃了,我们赶到的时候,她正值临盆,异鬼想试试新鲜婴儿,才留着她一命。” 陈若澜沉默,忍不住回头多望了那薄幸的女人。 “刚刚说到哪,你问他们怎么同意的是?”陈星瞳想岔开话题。 陈若澜回过头,自语道:“不用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弱小之人,能够得到庇护已经是万分幸运。 在这种压抑的都市生活和血色恐怖里,能留有一份净土,单靠他们自己是不可能的。 “我还以为你们的据点会是某件军火库里,一群大老爷们光着膀子擦拭兵器,头上带疤,叼着旱烟留着汗的那种。” “切,那是佣兵,你别看我们叫《武装佣兵同盟会》,事实上,我们人数并不多,靠的是经营制度管理,你所谓的那些佣兵,只是我们名下的一些合作团伙,事实上并不等同。” “唔……”陈若澜捻着下巴,“也就是说,你们是平台,或者更上层的统筹管理,底下的佣兵算是调遣的人手。” “差不多。” 陈星瞳点头:“早期的时候,因为人类都是各自为战,一旦有利益驱使,管你自己人还是敌人,立马翻脸不认人,你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团结一致,所以吃了不少苦头。 “到后面选择核心层简化,通过控制高端精英战力,才消除臃肿低效等问题。 “只不过16区的同盟会分部在我之前遭到过毁灭性打击,休养生息很久都喘不过气,所以才从9区那边抽调人手。” 陈星瞳介绍。 “毕竟,能够在明面上站出来的人类高手不多了。” 她幽幽一叹。 “人类的高手,内耗特别严重,当武力成为决定因素的时候,奉行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人就会把这种理念当做圭臬,久而久之很少人愿意做出头鸟。老一辈打压新人,新人不服气老顽固,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相反的是,异鬼在这方面因为有数千年的累积,所以阶级有高低之分,反而很少出现大型内斗的情况。 “人类的发展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原地踏步,只有少数精英层坚持着抗衡,引领着无知无畏的普通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如履薄冰。” 陈若澜和她一同走着,沉默不语。 异鬼的阶级社会,比起人类来说,似乎更有优越性,但这并非绝对。 “异鬼的世界也有异鬼的问题,比如阶级固化,高等贵族施压,低级血脉只能苟延残喘之类。” 她试着说。 陈星瞳用祁桐衫的脸庞,露出意味不明的嘲笑: “你傻,异鬼的血脉再怎么低级,都是凌驾于人类之上,它们哪怕被欺压,被胁迫,也不会是底层。 她说着,望向远处农耕的人,自言自语道:“它们完全有自己的出气口。” “这就是人类与异鬼的矛盾不可调和的原因,人类在食物链中,最为弱小。现在的人类,哪怕活得再体面,奋斗再怎么激情,都无法打破这层物种的界限,连原始社会的奴隶都不如。 “对异鬼来说,他们只是任人宰割的食物啊……” 陈星瞳眺望远去,目光中道不清是怜悯还是悲哀。 陈若澜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叹气道: “阶级……是么。” 第47章 会谈(二) 陈若澜欲止又言: “你说,未来的某一天,人类和异鬼能不能……” “不可能。”陈星瞳冷冷地说。 她打断道。 “我的身体是异鬼,灵魂是人类。从人类成为异鬼,而依旧是人类视角,我才明白,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根本无法改变。 “哪怕是我救了这里的人们,他们见了我也是畏怯大于敬重;可能我的态度也悄然发生改变,不知不觉会有一种高人一等的罪恶感。” 陈星瞳看着自己的掌心,面含忧色。 “所谓的和平共处,只不过是人类拼命想要上位提出来的借口罢了。” 见陈若澜不说话,她继续说道: “不妨换位思考,如果是异鬼变成弱势一方,你说人类会同意和异鬼和平共处吗?谁不愿意家里平白无故添加几个畜生奴隶,多几口储量呢? “人类在异鬼的阴霾下,拼命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不就是过得更安稳更踏实吗?一旦没有异鬼的威胁,人类,自然会衍化出下一代异鬼。” “所以省省,所谓的和谐共处,只不过是弱者想要上位的借口,等你到了这个位置,屠龙的勇者终究会成为恶龙,只会拼命打压那些想要爬上来的人。归根结底,任何种族,都是自私的。” 陈星瞳的话语冷峻而严厉,血腥而刻骨。 陈若澜抿了抿唇,还是说道: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如果种族之间的矛盾尖锐而不可调和,那异鬼应该在压榨人类的过程中越来越强,而人类则越来越弱才对。 “但事实是,人类历经数千年,顶着异鬼的压力繁衍生息,并且逐渐站稳脚跟。” 陈星瞳摇头,道: “你有没有想过,人类进步的时候,异鬼的进步只会更大,确实因为时代的缘故,两者都有所发展,但是人类和异鬼的差距,并没有缩小。 “人类能用的科技,异鬼也能用;人类所有的一切智慧,异鬼都有;而人类孱弱的体制难以改善,异鬼的寿命愈发延长,这本就是一场种族之间的拉力跑。终有一天,种族的气运耗尽,人类跑不赢的。” 陈星瞳黯然叹气。 “胡说。” 陈若澜突然说道。 “肯定有什么,区别了彼此,制衡着这种平衡。” 她一边自语,一边思索着两者的差异,线索像交错的蚕丝,一截截信息化作生物电流在脑海中飞速穿行。 异鬼,人类,命辞,灵魂……隐约间,她似乎穿梭过一道道信息流,在尽头,看到了一个汇集的点。 “算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陈星瞳权当她是嘴倔,也没有就这个话题聊下去,起身前进。 陈若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感觉断了,说不上来。 唔! 吃了闷亏的她懊恼地嘟囔了一声,还是跟上去。 “我不管,现在你说的是没错,异鬼比人强,但是,要是哪天——!” 陈若澜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 “我的拳头比异鬼还大的时候,别的地方我不敢说,至少,在我身边,一定要让人类和异鬼和谐共处!” 陈星瞳揶揄道:“就你那细胳膊细腿,别以为会几两花拳绣腿就可以了,你还不够给它们塞牙缝呢。” “不一定。”陈若澜露出桀骜的小表情,唇红齿白,分外神气。 “确实,从种族对立的角度来说,很难达到和谐共处。 “但是在我身边,我却看到了不同的场景,添雨和老闫、豆子他们相处愉快,而你不也一样,说着异鬼与人类的矛盾不可调和,却一直照顾身边的人。” 陈星瞳夺声喊道:“这、这不一样!” 她继续解释:“我的灵魂是个人类!” 陈若澜面含笑意,声音柔了几分: “但是异鬼的身体蕴含着本能,同化久了意识会模糊,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人类还是异鬼,你能够克制自己的本能,已经难能可贵了。” 她上前,端详着祁桐衫的脸,看得陈星瞳躁得慌,没有了先前的气势,支支吾吾正欲闪躲。 佳人身上的淡淡馨香在鼻尖萦绕,陈星瞳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陈若澜猛地一刮鼻子,一声欢叫让氛围瞬间破功: “还说你不爱我!” “我可去你丫的!” 陈星瞳凶着脸,愤愤地踹开她。 “喔!”陈若澜乐不可支,连忙小跑躲开。 陈星瞳气得呼吸不畅,望向跑开的陈若澜,她倒是满脸笑容,活脱脱一个池边戏水的顽皮姑娘。 唉。 陈星瞳暗自一叹。 你总是这样,可长点心。 不然,受伤的一直都是你自己啊。 陈若澜突然灵机一动,说: “我们来拍短视频?像你以前在自己的世界那样?账户叫什么来着?” “你有毒,拍个毛线短视频?”陈星瞳看着她嬉皮笑脸的模样就来气。 “『牛马姐妹』是?拍一个嘛~”陈若澜完全无视陈星瞳的鄙夷,已经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挽成一束扎马尾。 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陈星瞳沉着眸,有气无力地说:“昨天我手机坏了。” 陈若澜完全不给她推诿的机会,自信一笑,就要摸兜,突然,面色一窘: “我手机呢?我手机哪去了?” “白痴,你身上的东西早就被搜走了。” 陈星瞳虚着眼。 “唔……”陈若澜嘟着脸,眼睛瞪得圆圆的,双颊像涨起的气球。 陈星瞳看着红发白痴的面孔,突然想起她在大学时代里,遇到不满的事情也是这样一副赌气的倔样。 别说还挺可爱。 她又没来由地想到,自己还有两天多一点的时间就要和这个世界道别了。 也会和这个快乐无虑的憨批道别。 陈星瞳闭上眼,骂骂咧咧道:“烦死了。” 骂归骂,她还是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诶?我的手机!”陈若澜一喜,“怎么在你那!” “白痴吗!搜你身的就是我啊。” “诶嘿,瞳妈最好啦!”陈若澜亲昵地黏上来,拥住祁桐杉的身躯。 “死开!” 陈星瞳骂归骂,已经熟练地将手机调整为自拍模式。 “看镜头。” 她表情生硬地说。 陈若澜立马凑过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录像的数字开始走动。 第48章 会谈(三) “呼呼~” 视频里,风打在麦上发出略微嘈杂的声响。 “星瞳!星瞳,看过来!” 陈若澜的脸占据着视频的一小半边空间,探头探脑的,眼睛滴溜溜转;后一个身位,是表情别扭的陈星瞳。 “我,陈若澜!”女人声音很有精神。 “我,陈星瞳……”后面的人则虚着眼,满脸羞耻中带着不情愿。 “我们是牛马姐妹!” (“我们是牛马姐妹……”) “大声点!就这点声音还想开军舰?”陈若澜振声吼道。 “我们是!牛马姐妹!” 陈星瞳像是彻底放弃挣扎,凄婉地喊出声。 …… 画面关闭。 傅寻摸了摸额头,一时间五味陈杂: “又疯了一个。” 靳子跃一旁的电脑出现红点,四方边框已经锁定,他敲下回车,道:“找到云视频的数据流出地了。” 傅寻凑过去,地点是左京都与邻州的福井、淄贺两市相接,左京都地势为盆地,三面环山,这个定位就在东北方向,隐匿在高低不平的山地之中。 “陈若澜怎么还有空发视频?” 傅寻问。 因为常年的战斗,随时可能会损坏手机等通讯设备,所以靳子跃和陈若澜、傅寻都设定了将数据上传到特定的云空间,一旦某一方上传信息,其他人也都可以发现。 自然加密手段少不了。 陈若澜的这一段视频,提供了很多信息,一来,她想传达此刻是安全的;二是周边的背景环境,小房子、田地和土木重工,很容易锁定位置。 第三,祁桐衫,不,陈星瞳,算是她认可的朋友。 她也许只是即兴发的视频,但是靳子跃这边已经能破获更多的线索。 “出发。” 靳子跃起身。 “不用再准备准备?” 傅寻问。 靳子跃切屏,画面跳转到一个金属风格的网页。 上面赫然写着英文名。 『unitedleagueofardrcenaries』 “武装佣兵同盟会。” “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用等明天,我们自己找上门。” 他抓起披在椅子上的风衣,双手伸展,探进衣袖,黑色皮革傍身,气势陡然一变。 …… 午时刚过。 一辆小货车行驶在郊外公路上,驾驶座上的老和尚喋喋不休,说着什么“汽油又涨价了”、“实习的小沙弥都要交五险一金”之类的话。 靳子跃和傅寻则静静地坐在车内,望着远处起伏不定的山峦。 『同盟会』的位置坐落在左京都的东北侧,福灵寺在北方,两者相距十来公里,靳子跃第一时间想到这名老司机兼神棍。 “修缮寺庙也是要钱的啊。” 他深沉一叹,油门不由得踩深了几寸。 很快进入山的地界。 “住持,你听说过『武装佣兵同盟会』么?”靳子跃问。 老和尚车速猛地一降。 “你们又要折腾了啊。”龙一住持悠悠一叹。 “这么说你知道?”傅寻问。 “哼,小子,隔壁山头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龙一住持哼哼一声,“就是上年纪了,脑袋不太好使。” 钱币哗啦啦的音效及时响起,龙一住持声音快了几分: “不要小看老人家的记忆啊!大概七八年前,16区的人类高手被异鬼大型围剿,死的死,逃的逃,16区分部的『同盟会』算是名存实亡咯。 “直到这两年,其他地方的『同盟会』腾出手,友情援助之下,才在那片山头小小地站稳了脚跟。” “异鬼们不会盯上他们么?”靳子跃问。 “异鬼?异鬼哪里心慈手软过?”龙一住持嚷嚷道,“要不是那个地方有神灵相护,异鬼会放任他们在眼皮底下蹦跶?” “神灵?”靳子跃一怔,“神灵能保证『同盟会』的安全么?” “那里有供奉神灵的神社。”龙一住持懒洋洋地说,“香火比我的福灵寺都好,越老的异鬼越信奉神灵,他们偶尔都会去觐见神灵,也算是给神灵几分薄面,在神灵的地界不见血。” “你们还信这些?”傅寻问。 “别问我,谁给钱我信谁。”龙一住持没好气地说道。 “照理来说,香火好的神社,不是一般香客都会修缮道路之类的吗,为什么还在山里?”傅寻问。 “神女大人喜欢清静,不愿过多地接触世俗文化。人间烟火对清心寡欲的神明来说,还是太多余了些。”龙一住持说道。 “可是她的香火比我家的福灵神还多啊!人们对六合彩的好运已经不迷信了么!”他有些愤愤不平。 “说回神女。”靳子跃打断。 “哦哦,说起来,神女的神社其实叫神女宫,相传是千百年来左京都神女的府邸。 “你们知道嘛,以前左京都是皇都,文化底蕴可比右京都高多了。 “别看右京都现在是世界级别的金融中心,要论和氏民族的根源,还是得从左京都找起。 “相传,每逢京都灭亡之际,神女大人总会降临神迹,救世人于水火之中,其中,就挡下了不少异鬼君王的征服脚步。 “人们为了感激神女,在降临神迹的地方为神女修葺了神社‘神女宫’,本来‘神宫’是历代神权代言人的神社名称,却为神女大人破了一次例,她比几百年更迭一次的皇室更像这座古城的主人。” “但是神女大人已经几百年没有显露神迹啦。 “工业革命和维新变法之后,京都变迁太快了,思想启蒙和工业化,把大部分信奉神女的信徒,从农民转化成了工人。工人不信这些,他们信任锅炉,信任纺纱机,信任发电机,总之什么有钱,他们信什么!” 风声有些掩盖了老和尚的声音,龙一住持欢叫一声,又愤愤不平地说:“可恶现在六合彩已经过时了,我要信奉股票和基金之神了吗!” “咳。”傅寻咳嗽一声。 “哦哦,所以,神女宫从那时候就由盛转衰,加上16区自然资源稀少,当局不舍得过度开发,就任由那些山地与神女大人一起享受远离世俗的宁静,一晾又是百年。” 靳子跃沉默不语。 他望着即将靠近的山峦,青葱点缀在蜿蜒之上,平静许久的心,却下意识跟着起伏。 这种心怯的感觉,让他有些在意。 仿佛有什么,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守候着,无声无息。 【拉胯条】(到9号) 唔……好久没写请假条了。 因为9号要考科三,每到这个时候,肯定是我今年最自闭的时刻。不太确定状态,所以先和几位书友说一声,更新可能要等9号了。 虽然现在的更新频率也已经是拉得不行了,但主要还是想借这次机会唠唠。 三天两头才更一章的核心原因,是因为卡文。 设定很多,迟迟不进入这卷的高潮,我也很急。 但是越急越卡,节奏上实在太拖拉了,偏偏一章写下去快不起来。 莫名其妙似乎又加了许多东西。这几卷的名字都叫《会谈》却连会谈都没写到。 一是怕加一群新角色新势力,大家不习惯,总得给他们点介绍空间,却导致剧情有些臃肿。 这算是真正属于正面的势力,也是主角团真正可以倚靠的队友。 二是看点,老是担心偏离了原来的看点。 最近看《时光代理人》,我总期待着自己能够写出那样跌宕起伏的故事,但是目前这一卷属实不行,这一卷更像是战前的温馨,战斗一旦打响,就是冗长的厮杀。 后来想想,干脆认命,故事原基调是如何,我努力把它写得有趣和炫酷。 三是自己的构思能力,似乎因为生活和环境的原因大大降低,没有压力的时候,曲折的情节,俏皮的对话,炫酷的技能伸手就来。现在每天上班,工作,水群,突然间就没有了学生时代的灵性。 生活的一成不变让我有些害怕。 人的腐蚀是悄然无息的。 也许真的是太咸鱼了,很多时候卡文都是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屏障。 9号过后,我再努力起来。先试着有足够的构思支撑我恢复日更,再屯稿。 也谢谢很多默默支持的可爱人儿,谢谢书友的耐心包容,也谢谢那个把前文写得精彩的自己。 然后,真的,不必打赏,不必投票,不用担心不写。这本是练笔,最看重的是自己的状态,进步和总结感悟。纯粹得不需要任何外物支撑,也怕辜负你们的心意。 对我来说,写书是一辈子的事,一时的得失不是我应该计较的内容。 我只会用最低的预期,和最严苛的态度审视自己的作品。 再次谢谢那些看到这里的可爱人儿。 在此,拜谢。 第49章 会谈(四) “突——” 龙一住持蓦地踩刹车,强大的惯性让靳子跃和傅寻的身子前倾,两人迅速抓稳车顶,回过神来盯着前方。 老和尚呼了口气,望了望前方,骂道:“什么人啊,不要命了,还敢拦路?” 车前玻璃的视野中,前方的砂砾地面出现了几道身影,他们从旁边的树荫中走出来,边走边聊,举止放松,就像闲庭信步一般。 唯有身上的各色武器,在提醒着靳子跃和傅寻来者不凡。 “下车。”靳子跃明白,对方这是在等候自己。 “噢,噢,好。”龙一住持应和道,接着说,“贫僧就不去了,靳小哥,傅小哥,祝你们好运。” “等等。” 傅寻出来得早,站在他的车窗边,低下身,靠近龙一住处的驾驶座,说:“一起。” 龙一住持面色发苦,愁着眉,还是挤出一丝客套的微笑: “不必了,傅小哥。你们要找的人来了,哪里还有贫僧的事?” “龙一大师,你就不好奇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么?” 傅寻盯着他的老脸,似笑非笑。 龙一住持一个哆嗦,话都说不利落: “傅小哥怀疑是我告的密?贫僧可是职业五星好评司机,最讲究的就是信誉……” “自信点,‘怀疑’去掉。”傅寻鼓励道。 早在最初靳子跃询问龙一主持对『武装同盟会』了解程度的时候,他们就联想到了,老和尚本身也是人类这边的强者。 那极有可能也是16区本部的一员。 “寻,不勉强大师。” 靳子跃合上车门,把目光转移到眼前几人。 个个都是防弹衣迷彩服,荷枪实弹,外加不知名的独特武器,哪怕只是侧站斜靠在那,都可以察觉到几人的特殊气场。 六男一女。 最奇怪的是,他们的命辞能量都压制得很隐匿,隔得太远,靳子跃也感受不到他们命辞的烛火。 “我的命辞消失了。” 傅寻跟上,低声说。 靳子跃眉头微皱,回道:“我没影响。” 他的体内,【埃身碳气】依旧以极低的耗能运转着,但是他体内的命辞能量充沛,感受不到任何限制。 “?”傅寻用奇怪的眼神瞄了他一眼。 时间仓促,很快双方距离仅剩十米有余,傅寻也没有机会继续交谈下去。 领头的男人身材挺拔,朝靳子跃俩人大步走来,面罩上露出一双丹凤眼。 “来了?” 对方问得很随意,就像会见寒暄的老友。 随后,他先扯下面罩,露出中年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乍看之下,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文先生?” 靳子跃听出了他的声音。 “是我。”对方点头。 “不介意我们在此等候?” “谈正事。”靳子跃摆手,想要绕开客套话。 文凤生摆开手,道: “既然靳小哥找上门来,岂有不待客之理。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和你们说说这里的一些注意事项。 “这座山属于神女的地界,在这里布有不知名的结界。 “相信你也发现了,越强大的命辞,越是会被压制到最低程度,大概是压制到众人都无法动用自身命辞的程度。”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靳子跃的反应。 这句暗示很明显,是在打消靳子跃俩人动武的念头。 靳子跃点头。 傅寻冲着靳子跃的背影微微眯眼,没有说话。 “然后,在引路之前,先介绍一下我们。”他说着,侧身让出视野给身后几人, “9区武装佣兵团,直属特别行动队,代号『长城』。” “靳子跃。” “傅寻。” 两人一一介绍。 双方都在互相打量着彼此。 靳子跃粗粗扫过,这几人虽然气质不尽相同,但是每一个似乎都蕴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 眼前这几人,都不是凡辈。 这是驭命者常年阅人阅命得出的直觉。 “咳咳,那个……几位你们聊,贫僧突然想起我还有个预约单,怕客人久等,就先告辞了!” 龙一住持摇下车窗,探出脑袋高声喊。 傅寻瞪了他一眼,余下没人理他。 龙一住持悻悻地倒车,缩缩脑袋,灰溜溜地撤了。 被和尚这一出搅和,双方对峙的气氛也被打破。 “放心,我们既然大费周章请你们到此,自然没有兵戎相向的道理。”文凤生笑笑,“临时找了间小茶楼,坐坐?” 他做出迈步的意图,只等靳子跃答应。 靳子跃点头,和傅寻一同走上前。 “有魄力。” 他赞叹,旋即往前走。 其余六人也静默地跟在他身后,与后方的靳子跃保持着一段距离。 文凤生放慢脚步,等靳子跃上前,其他几人也默契地两侧分开。 “还没向你们介绍这里,此山名为御守,是以前左京都还是皇都的时候,抵御北国战乱的最后一道自然防线。 “传说神女的神迹,就是在此山通往皇都的关坳爆发的。 “拜神女宫的福泽所赐,异鬼不会对这一带动手,这里的原住民几乎是农户,或者在异鬼追杀中活下来的人,这里……算是16区人类的一片净土。” “神女,是真实存在的吗?” 傅寻问。 身后的六人中,不知是谁突然传来闷笑。 文凤生瞥了他一眼,道:“有时候宁可信其有。否则,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解释。在神女的地界,还是少说这种话为妙。” “毕竟神灵这种概念,对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我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傅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靳子跃也没有阻止。 文凤生笑:“信奉唯物主义的驭命者,倒是少见。” 傅寻被呛了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他稍微上前,和靳子跃眼神示意。 后者微微点头,暗示他可以了。 于是,他也闭嘴,小心观察起附近的场景来。 虽然名为山,但更像丘,没有太高的海拔,高低的地势中,坐落的村户依稀可见。 若不是远处的大烟囱,很难想象,竟然还有工厂隐匿在这种山中。 “我们划分了工业区,军工水准,采用最高级别的降噪隔音效果,污染也很低。” 文凤生介绍道,只是工业原料来源他只字不提。 “那里是生活区,住着妇孺和老人。对了,陈小姐就在那边,已经通知人带她过来了。” “以及那个方向,是神女宫的地址。” 他指向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坐落在幽静的山谷,树龄都是十年起步。 哪怕挖掘机、千斤顶、吊车在隔壁再怎么热火朝天,仿佛都与林子无关。 没有林鸟惊飞,没有矮兽疾走。 唯有清风阵阵,摇曳的树影像抚摸着孩童的慈母。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祥和。 第50章 会谈(五) 靳子跃朝那边瞥去,仿佛能透过蜿蜒的丛林,视野能够一路穿梭,来到神女宫的门前。 他静静伫立。 “靳小哥对神女宫有兴趣?” 文凤生见他凝望着密林的方向出神,便开口询问。 “没什么。” 靳子跃扭头,跟上文凤生的步伐。 “小茶楼就在前面,准备了包厢,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在戒备,不用担心被窃听的问题。” 小茶楼坐落在居民楼的街道边上,位置也很显眼,远处几间居民楼中,隐隐透露着威胁,应该是他们的人隐蔽的地方。 路边有几名店员模样的人,不在自己的工位,而是在奶茶摊边闲聊,时不时讲几个荤段子,逗得调制奶茶的女店员掩嘴窃笑。 小镇的生活节奏出奇的安逸,人们似乎都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寒暄和串门成了最基本的活动。 仿佛在这片地界上,所有人的心绪都会安宁下来,享受生活的每一缕时光。 似乎是受到他们的感染,『长城』小队和靳子跃、傅寻等人的步伐都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小队长,又带客人来啊。” 远处的店员扬了扬鸭舌帽,笑着调侃。 文凤生冲着打招呼的人招了招手。 “这些都是附近异鬼口中幸存下来的人们,得到神女的庇护,慢慢就在这生活下去了,比我们早一些,算是原住民了。” 文凤生向靳子跃二人解释道。 “别看他们都笑容满面,曾经也经历过生离死别和人生灰暗。 “可能在我们看来没什么,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能活下来并走出那段噩梦,已经实属不易了。” 靳子跃没有说话。 “好了,这里。” 文凤生引着他们二人走进一间包厢。 “请坐。” 虽说是包厢,但是饭桌上谈判,总有些别扭。 傅寻心底吐槽,要不是没有上酒上菜,简直就是销售在外头与客户喝酒应酬。 “本来,如果只是谈条件,完全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请靳小哥来到此地,但是今日,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你。” “而这种事情,还是当面交流会比较有说服力。” 文凤生七人已经落座长桌一侧,靳子跃和傅寻则依次坐在对面。 “请讲。”靳子跃道。 文凤生咧嘴一笑:“那好,先由我带你们更全面地了解『长城』。” 不是『武装佣兵同盟会』,而是『长城』。 “我们这支小队,原本隶属于9区『武佣会』的特别行动小组,专门针对应急和突发案件,偶尔从事一些跨区活动,有过三次击杀千年异鬼的经验。” 他扫了一眼身后的队友。 尽管他们姿势迥异,神态不一,靳子跃依旧可以从他们身上嗅到战士的从容。 “你们也知道,‘长城’,戍守的是边疆。 “『长城』小队本就是最高级别的安全防御机构,当我们需要跨区行动的时候,必然是有什么足以威胁整个9区的安危,需要我们出动,不惜一切代价将其阻挡下来。” 他说话的时候沉稳有力,字里行间带着金铁般的决心。 “所以,我们陆续转移近千人后勤到达此处,建造防御工事,以及……备战。 “相信靳小哥也知道,现在的形式很不容乐观。其他几区借助na这个傀儡组织,将爪牙伸向16区,想要联合打压16区的老牌异鬼。 “而一旦真正的战争降临,异鬼需要补充新生力量的时候,就会带来一场人间炼狱。 “你能想象,那些怪物们放开了戒律去咬人,死活不论的场景么?” 光是这么一说,傅寻都可以想象到,满城上千万的人类在一帧之内,咔得变幻成双眼白翳的异鬼,像丧尸围城一样,在异鬼高层的指挥下,开始展开疯狂反扑的场景。 “和平年代可能人类和异鬼各怀心事也能够相处,但是一旦战争打响,人类就是异鬼最便宜的肉罐头。 “这种灾难一旦蔓延,16区很快就会沦陷。下一个,威胁的就是和16区一洋之隔的9区。” “联盟不会制止么?”傅寻问。 “联盟?”文凤生摇头苦笑,不答反问,“你觉得『武装佣兵同盟会』为什么会是世界范围的组织?” “持续百年的联盟太平假象,也要到尽头了。随着人类衰落,逐渐丧失了议会上的地位,9区虽然还是人类为主,但也仅能维持自保罢了。 “各区落败的人类不甘心失败,依旧在积极抗争,才有了『武佣会』。 “现在联盟的话语权在异鬼手里。他们在等一个出头鸟,一个可以成为众矢之的的替死鬼。一旦有人露出破绽,其他人立刻群起而攻之。” 靳子跃和傅寻默然。 “扯远了。”文凤生挠挠头,缓和一下气氛,说道,“『长城』的存在意义大抵如此。” “我们在负责组织和联系雇佣兵的同时,也必须有自己的独立武装,『长城』小队就是『武佣会』当中的尖刀小队之一。 “由于资源和其他掣肘问题,能够抽调出我们来设置第一道防线,已经把家底搬得差不多了。 “而且也不怕你们笑话,现在人手匮乏,在转移过来也优先保障后勤,所以我们当前在顶级战斗力方面,只有我们七人。 “所以,迫不得已,只能提前找你们合作了。” 文凤生的语气有些无奈。 “提前?”靳子跃问。 “是的。”文凤生看着他的眼,道,“这么说有些唐突,我还是解释清楚。” 他深吸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焕然一新,面容肃穆: “靳小哥和傅小哥,从你们成为驭命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我们的预备战友了。” 靳子跃的面容依旧古井不波。 “这一切还得从靳大哥说起。”文凤生笑。 老靳? 他眼神微凝。 “是的,靳大哥,是我曾经的挚友,我们之间是过命的交情。” 道出这句话的时候,文凤生眼底总算藏掖不住,流露出一丝熟人相识的欣喜: “某种程度上,你是靳大哥的儿子,也是我的侄子。” “当你们选择了成为驭命者这条路的时候,靳大哥就知道,你们的未来,必定会走在猎杀异鬼的道路上。 “既然是猎杀异鬼,总有一天,会和我们有交集,凭着他的人情,也不至于在人类高手当中混不下去。 “路是你们自己选择的,靳大哥不会阻止你们,只会在暗中默默照顾你们。 “他找上当时刚入职『武佣会』不久的我,当时正好在参与超级少年储备项目,募集了一群和你年龄相仿的少年研究员,就鼓励他们和你接触。” 靳子跃脑海中,有什么信息电射而过。 “而后来,那群少年研究员确实也成长起来,支撑起后勤当中顶尖的科技力量,比较幸运的是,他们好像和你的关系混得不错。” “『早餐团』。”靳子跃一切都明白了。 “没错。” 文凤生坦然承认。 第51章 会谈(六) “这些年来,为你提供大量武器、火力支援的,就是我们。” 文凤生说道。 “本来,在你们完全独当一面之前,我们并不打算刻意与你产生交集,包括小傅兄弟、陈小姐,都是如此。” 说到这,他扫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 “但是形势比人强,现在的情况,也只能找你们帮忙了。” 他肃了肃声,道:“靳小哥的情况,我们多少了解一点,知道你这些年也不容易。我们没有干预你的选择。 “只是,最近的16区……变数实在太多了。我怀疑你要找的对象,恐怕正是策划这些事件、搅弄风云的幕后黑手。” 靳子跃面色微微泛寒:“na组织。” “没错。这个组织这几年内崛起的势头太凶了。现在底蕴到底如何我们也不清楚,但是已经敢和16区的异鬼叫板,肯定也不容小觑。 “而这两天的恐怖袭击,是异鬼反击的信号。na触怒了它们,两者之间必有一战。 “紧接而来的是异鬼政要之子赤星峦的订婚——” 他顿了顿,留给靳子跃消化的时间,说:“则是他们的第二次博弈。” “赤星峦是na组织的核心人物之一,这些年组织中的异鬼势力就是由他组建而成。 “如今他的身份暴露,被异鬼当做人质,明面是订婚,实际上,16区的异鬼们肯定安排了陷阱,等待na组织的人来自投罗网。 “而这么明显的陷阱,na组织的人也肯定明白。但是赤星峦对他们来说是na组织中异鬼部分的重要一环,除非他们放弃组织当中的异鬼,或者扶持到和赤星峦一样能力卓越的野心家,否则就只能冒险营救赤星峦。 “这场斗争,到最后成为双方能力、谋略、手段的比拼,在结果出来之前,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后果。” 文凤生分析完,面露忧色:“本来,他们两败俱伤是我们最乐意看到的局面。 “但是……从人类的角度考虑,我们现在还没办法承受场面失控的后果。 “偏偏这一次,双方剑拔弩张,反倒是人类夹在当中,只能小心地观望,唯恐被战火波及。” 文凤生无奈道。 “异鬼和na组织的交锋,会波及人类的安全?” 靳子跃问。 “是的。”文凤生点头。 “他们的战斗一旦开始,就像一颗火星,会把周围所有蠢蠢欲动的野心都点燃。人类也势必会被卷入当中。输赢不论,这场战斗打响的那一刻,人类就危险了。 “所以,虽然很乐意看到他们自相残杀,但从人类的角度,我们需要做的却是阻止。无论是我们,还是整个人类,现在都还贫弱,无法承受再大的变故,甚至连维持和平的假象都要竭尽全力。” 文凤生走到窗边,扫了一眼远方。 “这里的人们都很淳朴善良,在神女的福泽下,安居乐业。但是这种情况我不知道能够延迟多久。” “16区的和平,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但是,我们希望,暴风雨来得更晚一些,这样,我们也能准备得更充分一些。” 靳子跃静静地听完,问: “你们觉得做的准备有意义吗?” 文凤生被他的问法一呛,陷入了短暂的语塞。 其他人隐隐投来不善的目光。 文凤生也没有责怪靳子跃的直接,反倒是笑笑: “总比坐以待毙强。” 接着,双方均不再言语。 事实的情况大家都清楚。 一旦真的异鬼和na将战火点燃,人类就是那层柔弱的纸,触之即燃,谁都可以蹂躏,谁都可以践踏。 面对全世界的异鬼,人类毫无胜算。 即便能够活下来,也会烙上奴隶的标志,只能诚惶诚恐地匍匐前行。 “不管如何,这次我们得争取一下,延缓矛盾爆发的时间。” 文凤生恢复了领头人的魄力,扫向靳子跃,目光灼灼: “而这次他们的冲突,看似箭在弦上,但实际上却围绕一个点。把这个冲突点拔除,这次的矛盾应该就能阻止。” 靳子跃思索了一阵,迎上文凤生的目光。 “订婚?” 文凤生点头,道:“准确来说,是新郎官。” 赤星峦。 靳子跃和傅寻都在第一时间想起他的名字。 “异鬼限制了他的人身安全,用他作为诱饵,吸引na组织上钩;而na组织也确实不能离开他,否则内部的异鬼就少了核心话语人。 “表面上赤星峦现在是个囚徒,实际上,双方都不希望他死。” 文凤生眼神微眯,托着肘,思索道:“但对我们来说,此人的死,有利无害。” “如果能够在他们订婚之前,将他收拾掉,这场订婚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异鬼和na组织,自然没有机会爆发冲突。” 靳子跃眼皮微敛,他们这是兵行险招。 异鬼那边肯定也是层层戒严,越到订婚之期,越严加防范。 仅凭几个人类,想要借机刺杀赤星峦,希望渺茫。 “如果赤星峦遇害,不会将双方的视线都转移到人类身上么。” 一旁聆听的傅寻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这就看是谁出手了。” 文凤生抬眸,盯着靳子跃,目光沉敛。 傅寻低头,不再说话。 明白了。 他们并不打算自己出手,因为他们代表的是『武佣会』。一旦他们下手,那就成了人类挑衅异鬼。 但是靳子跃不代表任何人。 他只是暗杀界凶名赫赫的刺客。 扯这么多,他们是想让靳子跃替他们去刺杀赤星峦? 傅寻的眼神慢慢冷却。 靳子跃也明白文凤生的意思,面容却不为所动。 “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文凤生走近靳子跃跟前,眼神殷切,说道:“无论是从人类的角度考虑,还是从你的私人恩怨上,赤星峦都是你必须铲除的目标。” “筹码呢?” 他兀地问。 “不愧是靳大哥的儿子。”文凤生朗声一笑。 旋即,他眼底的笑意慢慢褪去,只剩眸底的星辉: “我们不会平白无故让你去冒险。” “筹码有三。” “一,是随时提供支援的伙伴; “二,是靳大哥的下落; “三,是傅小姐的下落。” 文凤生说道。 第52章 会议(七) 文凤生说完,靳子跃怔了半晌。 他的字句,像茫然黑夜里横穿而过的明灯,晃得旅人失神。 傅寻也有些错愕。 唯有在场几人,面罩之下见不到神情,静静地等候文凤生继续说下去。 “先说说你最感兴趣的。” 文凤生抱着膀子,说:“首先是靳大哥的下落。” “几年前,定军山一役,我们以为所有人都丧生了。” “这件事追查的人都说是一场意外,以为大坍缩之下无人生还。” 靳子跃还没有详细听说当年定军山之役,只知道当时为了围剿异鬼,对方濒死之际,用了空间坍缩,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直到今天,他才再次听闻老靳的消息。 “实际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这。” “我们对空间坍缩理解有限,只知道是极其危险的能力,空间紊乱,人一进去基本身形就四分五裂,鲜有生还的例子。 “而靳大哥和当时其他围剿的人,本来应该随着坍缩空间的消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文凤生感慨般地笑笑。 “世界上每年都会很多奇奇怪怪的现象,遍布全球。” “其中一个,是无人的歌声。 “西伯利亚山脉群附近,当地的人反馈说偶尔听到男人唱歌,又见不到人,但是因为地处偏远,语种也不同,所以没人在意; “不久之后,西半球的巴伦支海延岸,17区休伦湖附近,全球范围,整个北回归线附近沿岸,附近的渔户,偶尔都能听到这种华人男子轻哼的歌声。” “声音不大,也存不了多久,几乎风过之后就消失了。” “这件事一度被当做灵异怪谈,说是有个9区的男人客死异乡,冤魂回不到家的路,才一直在附近飘荡。” “直到后来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才开始搜集调查异象。” “正巧有个华裔驭命者在17区,他察觉到这股异象伴随着命辞的能量。” “而这个命辞——” 文凤生看向靳子跃。 靳子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有些生硬。 “正是【风言风语】。” …… 傅寻有些担忧地看了眼靳子跃。 靳子跃已经恢复面无表情,对文凤生点头示意他继续。 “歌声的内容多种多样,但依稀可以听出是李宗盛的歌,比如《漂洋过海来看你》、《凡人歌》之类。” “以及……偶尔的自述……” 文凤生取出手机,点开录音。 “呼——呼——” 风声传来,夹杂着微弱的人语: “我是……来,我在……极。” 熟悉的声音,即便夹在风声中,依旧清晰可辨。 靳子跃眼底微微绽动,沉寂已久的心,不可抑制地掀起波澜。 “根据位置,不难判断,是在北极圈内。” 文凤生说道。 老靳……被困在北极。 靳子跃默然。 几年来,男人音讯全无,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的讯息却又出现在遥远的星球极点。 空间坍缩中幸存下来了…… 还活着、还活着。 “他被困北极,整整五年。趁着七月,搜救队已经于一个月前出发了。” 文凤生叹道: “随后,我们更频繁地去截获【风言风语】传出来的声音,虽然部分失真严重,但至少也确认了靳大哥的安全。” “按频率算,平均五年下来,他为了向外界求助,借由【风言风语】的风之涡发出了近十万条讯息。” “凭借气旋带出北极,并被接收到的概率微乎其微。” “万幸地是,我们总算发现了,并且,破冰船已经在救援的路上。” 文凤生说着,有些感慨。 想象着极冰之地,一个男人在皑皑白雪中踏步前行,巍峨的身躯覆盖冰雪。 迈步的时候,留下一串孤零零的脚印,很快又被风雪掩埋…… 他在北冰原整整生活了五年。 靳子跃有些失神。 “放心,很快,你们就可以团聚了。”文凤生安慰地笑笑。 “嗯。” 靳子跃罕见地点了头。 文凤生看在眼里,道:“下一个,是你更关心的。” 靳子跃和傅寻心中莫名一揪,呼吸都下意识缓和了些。 “傅小姐的下落。” 文凤生沉声道:“相信你现在应该也接触了灵魂的领域,可以理解灵魂的概念,很多幻象都是基于对灵魂的作用,才能模拟出真实的伤害。” “而傅小姐虽然病逝,但是她的灵魂……” 靳子跃看向文凤生,发现对方也正盯着自己。 “在这里出现过。” 他继续补充道:“两年前的时候。” “只是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她,误以为是普通的山精灵怪。” 文凤生道。 靳子跃低头不语。 两年前,正是傅沁病逝、自己发疯一样寻找原因的时候。 他能察觉到异常,但是任由自己怎么追查,医院、公司、住宅、甚至是殡仪馆,所有能查的地方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绝望地回到出租屋。 那时候…… 傅沁就被带到这里了吗…… 他的拳头下意识捏紧。 “那现在呢?”傅寻情不自禁地问出声。 文凤生继续说道:“她应该还在左京都内,但是灵魂不可能一直飘荡,如果太弱小,随时会被游弋的命辞吞噬,可能会寄宿在任何有意识的宿体内。” 靳子跃想到之前的女孩们。她们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傅沁的影子,傅沁的灵魂化作碎片,融入在她们的命辞当中,无形中影响了她们的行动。 而自己…… 已经搜集了近半的灵魂。 正温养在【魂祈梦请】当中,这也是为什么靳子跃不舍得取出这个命辞的原因。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另外的近半灵魂,傅沁就可以回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可以问问神女大人。”文凤生说道。 他的话点醒了靳子跃和傅寻。 对。 如果出现在这里,那恐怕和所谓的神女有所关联。 “神女……究竟是什么?” 傅寻怔怔地问,对这神秘的‘神祗’开始感兴趣了。 “对其他人来说,这种存在的形式可能难以理解;但是驭命者来说,可能会有更清晰的概念。” 文凤生笑道:“在神女大人的地界,我只能这么说,再多,就是对神女大人的不敬了。” “等讨论完,我带你们去神女宫看看。”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道:“能有多少发现,就看你们自己了。” “有劳了。”靳子跃点头。 “客气了。”文凤生摆摆手,道: “刚刚说的,都是一些信息线索,现在,我来说说最实在的保障。” 他望向身后的一行人,点头。 从始至终一直低调沉默的六人,气势上焕然一新,仿佛活跃过来。 六人也朝他点头致意。 “我的兄弟们。”文凤生回头望向靳子跃,嘴角微咧。 “当中也有你们的熟人。” “砰——!”这时候,包厢的大门被打开。 “老靳在吗?我来啦!” 酒红色头发的女人在门后探头探脑。” 第53章 战前(一) 陈若澜看见包厢里好几个人,不由得收敛自己的小性子,冲着靳子跃和傅寻使眼色。 陈星瞳面如死灰,跟在后面,一同进了门。 “来啦。”文凤生倒是不介意,冲着陈星瞳道,“星瞳,辛苦了,要一起听么,正好。” “不用。”陈星瞳撇撇嘴。 “一起嘛。”陈若澜挽着她的手,打着晃。 陈星瞳龇牙,然后表情慢慢趋于平静,扭头望向别处,不再说话。 陈若澜见状,欢喜地把她拉到傅寻旁落座。 傅寻打量着陈若澜,感觉半天不见,这两人关系又好了一些。 “陈小姐来了正好,在介绍他们几个。”文凤生摊手,摆向身侧落座的一排人。 “你们自己介绍。”他微微一笑。 随后,按照顺序,文凤生身边的人依次摘下军用面具。 第一个人揭开的时候,陈若澜和靳子跃同时一怔。 原因无他。 这名男子他们都认识。 男人面色温润,长年的作战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疤痕,恭谦的气质像美玉,瞬间勾起陈若澜和靳子跃的高中回忆。 “清栎老师?!” 陈若澜难以置信地瞪眼。 “嗯,是我。”男子说道,他望向陈若澜:“好久不见,我的课代表。” 清栎是当年陈若澜的高中班主任,在陈若澜出事之后,还举荐她到16区留学。现在想起来……陈若澜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们在无形中一直推着自己往前走。 靳子跃回忆里【溯本求源】的梦境里,那名悉心照顾陈若澜的温和男子。 那时候……他就以老师的身份进入了高中。 等等,早餐团那时候也才高中,是监护人么。 “哈,竟然在这种场合见到老师,好丢人。”陈若澜捂脸。 “哪里会,你都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清栎笑笑。 “哈,托老师的福,稍微混得好些了。” 陈若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少女时代的男神就在眼前,她更是矜持了不少。 陈星瞳吃味地看着她扭扭捏捏的模样,瞪着眼不说话。 “我说是熟人。”文凤生笑笑,拍了拍清栎的肩膀,“再度介绍一下,清栎,『长城』小队的战术大脑,也是我们可靠的情报分析师,驭命者。” “好厉害!”陈若澜隐隐有化作小迷妹的趋势。 “好啦,陈小姐,时间有限,叙旧等讨论结束再来。” 文凤生笑笑,随手指向下一位。 他们先前各自带着面罩,有些是半掩着脸,如今已经全部摘下。 靳子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倒数第三位男子身上,脸色变得慎重无比。 傅寻也是。 “诶!”陈若澜扫过眼去,望向那名男子,忍不住惊声,“寇临?” 靳子跃和傅寻同时心头一沉。 “嗯。”男人点头,也没有过多言语,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靳子跃。 “真的是你!” 陈若澜脑袋晕乎乎的,今天是怎么了,高中老师,高中同学,都冒出来了? 寇临,他们仨都认识。 因为豆子的全名叫“寇豆”。 寇临是豆子心心念念的哥哥,也是他们最低调、最不起眼的童年玩伴。 只是没想到,冰冷的数据男也来到了这里。 “我来要回豆子。”他向来惜字如金,说话言简意赅。 “啊,不愧是你,宠弟狂魔。”陈若澜还敢调侃上一句。 寇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陈若澜浑然不惧,眼底也燃着莫名的兴奋。 两人从高中就是死对头。 此刻碰面,就像换了个立场,依旧是竞争关系。 “寇临,『长城』小队新晋王牌狙击手。”文凤生见寇临不说话,帮他介绍了一句。 文凤生接过话,道:“接下来几位可能你们会陌生一些。” 第三顺位,是一名长得比较寒碜的瘦脸大叔,不过笑嘻嘻的,有些流里流气,浑身充满江湖气,即便是在刚刚沉默的时候,都可以感受到他百无聊赖的小动作。 “燕无常。”瘦脸大叔自我介绍道,冲文凤生努努嘴,“和老文同辈。” 第四顺位,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戴着眼镜,所以原先他的面罩只遮下半边脸,装扮上更加一丝不苟一些,还可以隐约感受到一丝贵族的从容: “我姓王,他们叫我王医生,负责『长城』小队心理测量。” 王医生扶了扶眼镜,说道。 第五是寇临,他不说话,自动跳过自己。 第六是一位女性,女人面容姣好,扎着马尾,额前斜刘海上别着发卡,约莫和陈若澜等人同龄,朝他们礼貌地招手,声音甜甜的:“你好,我叫尹梦,是『长城』小队的治疗师。” 第七位年纪更小一些,一位讷讷的青年,他张了张嘴,有些费力地说: “你们好……” “我叫齐……修格……” “是小队的……” 文凤生帮他接上:“是控场师,修格年纪比较小,比较腼腆,不过请放心,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少年点点头,随后把脑袋埋低,不再说话。 傅寻眯了眯眼,总觉得这青年有些面熟,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文凤生道:“这就是我们『长城』小队现阶段的七人。” “原谅我没有在第一时间为你们介绍,因为这并不是儿戏,我也没有打友情牌的必要。” “但是,当我向你们介绍他们,就代表着,我已经知道你们心中的答案。” 文凤生刻意停顿,等待靳子跃的回应。 靳子跃扫了陈若澜和傅寻一眼。 傅寻满不在乎,陈若澜满眼的跃跃欲试。 靳子跃回头,冲他一点。 文凤生如释重负,露出笑容,站起来,朝靳子跃走去。 “欢迎。” 『长城』小队七人一齐站立。 靳子跃、傅寻和陈若澜也站起,女人还不忘把走神的陈星瞳一起揪起来。 “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们做无意义的冒险。” 文凤生上前,拍了拍靳子跃的膀子。 “我们会提供最大程度的保障,战术已经有了,情况乐观的话,甚至不用你们动手,其他人能够保证你们的进场和撤离,护好你们的周全。” 他伸出手,的眼底隐隐有战意在燃烧。 “靳侄子,大恩不言谢。你们,都是好样的!” 【解释下最近为啥没更新】 唔…… 十分抱歉。 七天没更新,让大家担心了。 推荐位上只更新了一天,朱砂大大怕不是早想锤扁我。 唔……对不起老大。 不会跑路的。 我每天都有码字的。 只是卡文卡得厉害,删掉的废稿都够我发两章了。 剧情现在是为老靳提供了战斗的理由和动机。 我删了两个彩蛋,把它们放到结尾。 这卷的脑洞比较大,转折我不敢说多出彩,但是有些把握不住。 这卷目前是陈星瞳线和订婚刺杀双头并进。 陈星瞳线还差点铺垫。 后续的场面里,有多少反派、战斗场面怎么样,我都还缺点具体的概念。 吃了没有细纲的亏,这几天都在完善细纲。 之前是码完一章算一章,但是后续不敢了,很影响剧情的流畅度。 后面的事件一环扣一环,稍微有个情节出错就会破坏整体。 另外就是最近状态。 比较低迷。 我有些忘了怎么写小说了,顺手打字似乎少了灵魂,状态怎么都进不去。 因为我需要比较高的情绪投入,才能代入码字的小说环境,所以平时虽然工作很摸鱼,但是压根码不了字。 周末还顺手码了冰山。 本来是当做庆祝匣子和四月上大学的,但是我又不太敢写了。 好怕少了《冰山》的快乐与甜,下意识掺杂上《异常》的苦涩。 现实生活总让人感觉焦虑,没办法像大学时光那样轻松构思出色的剧情。 感觉自己的焦虑症蛮严重的。 …… 另一个是身体原因。 说来搞笑,我一个潮汕人,最近发现,喝茶会茶醉。稍微一点茶,我就犯恶,血糖下降,心脏咚咚狂跳。 每天早上太早起没有食欲,晚上又因为心跳过快睡不着。 导致每天都很没精神。 陆陆续续持续两周,直到最近发现是茶的原因,开始停止饮茶,才好转了些。 但是偶尔写文写到兴奋还是会心跳加速。每天晚上不得不备点甜食,防止干呕和心跳加速。 然后就脑袋混乱,不知道写什么玩意。 家人差点吓得叫我去检查心脏。 我没去,不过也会小心注意。 所以综合各种原因,被打扰的频率加多,就比较难码出满意的内容。 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咱更新不行,只能走口碑路线。 不会切书,自砸口碑。 更新也不会一直不行。 虽然现在听起来很不切实际,也不怕大家笑话,我是真的很想全职。 更新不行也得行。 所以我只能多多调整思路,完善细节,让自己的码字起来更畅通。 菜鸡作者,能说的就这些了。 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争取早日完成细纲。 用更高质量的剧情和内容,给大家负荆请罪。 第54章 战前(二) 靳子跃和傅寻走出餐馆,对视了一眼,神情一样凝重。 听完整个计划,他们心中大抵有数。 这次的任务很危险。 在异鬼和na组织都要力保赤星峦的情况下,完成刺杀。 同时要兼顾到刺杀的后果,使双方的怒火不至于迁怒人类。 相当别扭的任务。 风险很高,但靳子跃不得不拼一次。 靳子跃心中很清楚,最终的仇人是na组织,赤星峦作为组织的三大话事人之一,是一定避不开的。 只是需要一个更为有利的场合,方便自己去借势而为。 文凤生就是认准了靳子跃有下手的念头,才提前打了声招呼。 赤星峦的身份已经暴露,接下来要么活在异鬼的监禁中,要么逃生,在na组织隐秘的基地里。 无论何种情况,都只会增加难度。唯有这一次,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靳子跃眼中压下寒意,开始为刺杀计划做准备。他的脑海中,回忆着刚刚秘密讨论的场景。 …… “本次行动规划大抵如下。” 文凤生遥指投影。 “订婚时间是两天后,地点是汉庭天阙,顶级豪华酒店。” “子跃的任务,就是事先混入汉庭天阙的工作人员里。我查过了,异鬼在酒店服务人员当中安排的人手有限,都是赤星家族的武士。” “毕竟,大批量安排高手在酒店服务人员里面,容易打草惊蛇。” “而这种水准的武士,以子跃的伪装水平,隐瞒过去应该不是问题。” “倒是异鬼有额外的埋伏途径,这是我们需要小心的。稍后有整栋楼的楼层空间结构示意图,子跃你认一下。” “另一点就是na组织可能安插人手的地方。” “切入点是冒牌的祁桐衫。她应该就是组织打入异鬼内部,负责接应的棋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冒牌祁桐衫的出现和星瞳的袭击,指使的应该是同一批人,一环扣一环,只是碰巧遇见了你们。” “所以要打断他们的点,就只有星瞳才能做到。” 陈若澜举手发问:“是让星瞳回去异鬼那边吗,会不会太危险?” 文凤生点头道:“这点我们有考虑,鉴于星瞳现在有着祁桐衫的身体,能够借助异鬼祁家的势力,相对来说,她的位置是比较安全的,需要提防的是组织的刺客。” “这点我有办法。”陈星瞳补充道,“我可以借助便宜老爹,动用异鬼的力量先铲除祁家安插的刺客。” “用不用我去接应你?”陈若澜问。 “不用,你给我好好待着。”陈星瞳似乎早就知道她要这么说,一个眼神将她按了回去。说罢,她将视线挪向窗边,望着某个方向面色发寒。 “星瞳那边核心是自保,拖延na组织,给他们制造点乱子,有机会的话,解决掉冒牌的祁桐衫,你就能稳定异鬼祁家的局面。” “而子跃这边,优先为寇临提供视野,观察场内情况。” “寇临的能力是【虚空之狙】,无视地形阻碍,是天生的刺客,2000米的射程内精准率极高,交由他来射杀,这样,子跃也少了暴露的危险。” “方案一,子跃为寇临提供视线,精确报点,以及传达场内情况。顺利的话,寇临利用超远距离射程,击杀赤星峦。得手之后,趁着人群骚乱,异鬼高手出动追查我们的时候,子跃可以悄然撤离。” “方案二,万一寇临失手,我们也会尽最大可能引开异鬼和组织的注意力,趁着场内防守空虚,子跃再行动。” “撤退则交由傅寻接应,带上修格,还有燕无常。修格的时间校正,老燕的易容,都能够帮到你。” “余下五人,清栎负责纵观全局,尹梦和老王是自由人,确保三线之间能够第一时间接应,我掩护寇临,牵制na和异鬼追缉的人手。” “等等,星瞳呢。”陈若澜再次发问。 文凤生笑:“等会后星瞳自己和你解释,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陈星瞳也白了她一眼,示意闭嘴。 随后,是计划的细节修缮。 文凤生分别针对每个人需要负责的方面,提出细致的应对措施。 将汉庭天阙的三维空间结构、逃生路线、可能提供的埋伏点、天上、地下逃生路线一一标明。 “最坏的情况,武相加藤连、na组织首脑加入战斗,不用犹豫,马上撤离。” 他叮嘱靳子跃。 “傅寻可以选择这几个接应地点,这里的监控,以我们的干扰器,能全部拢扩,视野也比较隐蔽,出了情况,进可攻,退可撤。” “余下的,请相信我身边的兄弟。” 文凤生郑重地望着他们仨人。 “那个……”陈若澜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她第三次提问了,“那我需要做什么?” 听了这么久的战术,她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你是一支奇兵。”文凤生向她解释。 “你需要做的,是拦截组织新增的援手。星瞳从内部破坏,你则是老本行,当你的小土匪,拦路虎。” 说着,文凤生自己都笑了出来。 “只要你能牵制更多的组织刺客,星瞳那边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 陈若澜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好。” 阻拦组织刺客。 在没有援手的情况下,她是真的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陈星瞳瞥了眼,看她心满意足的模样,欲言又止。 文凤生讲得差不多,说道:“重要的资料稍后转给你们,论坛见。” “留下来吃个饭?”他瞥了眼靳子跃。 靳子跃摇头:“不了。” 说罢,他望向陈若澜:“一起回去还是?” 陈若澜缩了缩脖子,厚着脸皮笑:“嘿,和老闫说一声,咱过两天再回去。” 傅寻白了白眼,陈若澜的贪玩他也知晓。 文凤生道:“如果是你们的朋友,其实也可以带过来这边住,整个左京都,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他望向寇临。 寇临虽然面无表情,但也侧着半边耳朵听他们的话题。 毕竟他的弟弟,寇豆还在老闫身边。 靳子跃迟疑了一下。 思考片刻后,他答道:“我征询他的意见。” 接着,他瞥了眼寇临,两人的相处方式已经不再像少年时期那么随和,对视的眼神里,隐隐有对碰的锋芒流露,却又被彼此压下去。 “我和豆子说一声?” 靳子跃说的是寇临在左京都的消息。 “不必。” 寇临拒绝,眼底淡然。 “活着回来再说。” 第55章 战前(三) 陈若澜一阵哒哒小跑,跟上了陈星瞳的步伐。 “真的不用我去接应你吗?你看我超勇的诶!” 她神采飞扬,跑到陈星瞳前面,拦住她的路,还特意招了招自己的宽松衬衫,露出白嫩的藕臂,做秀肌肉的动作。 陈星瞳虚着眼,望着她嘚瑟的小表情,道:“不需要。” 她其实心底明白。 两天后,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原本是不想参与这次行动,等时间一到,那张欠扁的笑脸面具就会将她送离这里,回到自己生活的世界。 但是某个憨憨的任务似乎比预想中还要危险,如果她不拦上这个漏洞,余下的压力将全部交由陈若澜承担。 罢了罢了。 陈星瞳两眼一眯应承下来。 反正,她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不需要接应的一位。 偏偏有个二愣子,张口闭口都是她。 导致捏着秘密的陈星瞳很尴尬。 现在还得想个像样的理由搪塞她。 “到时候我会多关注你的,一有什么不对立刻给我信号。” 陈若澜还在嘱托。 “陈若澜你烦不烦呐?” 陈星瞳白了她一眼:“就不能规规矩矩守好自己的岗位?简直像个老妈子,说了多少遍了,我有自己的底牌,用不着你担心。” “不担心?那就不是我了。”酒红色头发的女人说这话倍有底气。 确实。 陈星瞳低着眉,没有马山回话。 她回忆起另一个世界里,那个叫陈若澜的姑娘,一样热情似火,燃烧着自己,温暖着别人。 她咧嘴大笑的神情,像颗小太阳,永远昂扬,永远奋发向上。 于是,她最后烧得连渣滓都没留下。 陈星瞳的目光瞬间冷如寒潭。 “管好你自己。” “但是你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我会很难过的。”陈若澜不死心,好声劝着,快步跟上。 “陈若澜。” 陈星瞳停下脚步,瞪着她:“这个时候还在关心别人,谁没一两张底牌,用得着你磨磨唧唧?” “也是哦。”她挠挠头,憨憨一笑。 “你可多长点心。”陈星瞳盯着她,眼底没有多余的神情,“多为自己着想,不要相信任何人,不然到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哦。”陈若澜似懂非懂,“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突然好严肃……” “想知道?”陈星瞳低下头,不让陈若澜看清她的表情,双拳攥得发紧。 “嗯。” 陈星瞳的面色寂然,阴沉如水。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残缺的记忆,像一块块碎玻璃,锋利的豁口剜在她的心头,刀刀见血。 《大学生网红『牛马姐妹』之一陈若澜不雅照疑似流出》; 《『牛马姐妹』陷入风潮,账户已遭平台封禁》; 《『牛马姐妹』陈若澜惨遭人肉,疑似失踪》; …… 陈星瞳平视着她,目光冷冽,道: “因为,上一个叫陈若澜的人,已经尸沉大学湖了。” 陈若澜的双瞳微微撑大,所有准备好的碎碎念如同梗在喉间。 片刻死寂。 “呼——” 风起,带起平行世界的回忆。 …… 《【xx大学快报】大学湖中心发现一浮尸!经鉴定为知名网红!》 《【xx警报】xx大学出现连环沉尸案,受害人都为女大学生!》 陈星瞳至今还记得,被人肉被网暴的日子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不单单是憨憨陈若澜,她自己走到哪都抬不起头。 私下里被跟踪、被骚扰、被诽谤,哄抬身价傍大款,副业比主业挣钱,她都忍了。 那时候,陈若澜连宿舍都不敢待,每天躲在出租屋里不敢出门,蜷缩在角落,双目涣散,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我没有。” 这是她看见陈星瞳的第一句话。 陈星瞳的眼泪簌簌流下来,轻轻环抱着她。 “我们都信你。” 她含泪安慰道,搂紧了怀里的孱弱人儿。 两人相拥,无言而泣。 …… 直到学校的退学通知单。 “照片中xx大学生严重败坏纪律……造成了不良社会影响……遂经校方考虑……予以陈xx退学处理……” 意外的是,学校的通告出奇的迅速,不由分说地掐去了最后一道希望。 “狗币学校疯了!凭什么啊!一张照片证明得了什么!这年头谁不会p图啊!”陈星瞳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 “是真的……”陈若澜咬紧唇。 “你说什么……”陈星瞳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心如刀绞。 “照片……是真的。” 陈若澜把头埋在膝盖里,散落的酒红色头发随肩披落。 “但是他们只拍了照,什么都没做。” 这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没有发生实质关系,甚至没有指纹留下,完全没有证据。 陈若澜似乎回忆起那天的噩梦,下意识地瑟缩进墙角。 “走,我们去报案,一群纯脑瘫,为什么咬着受害者不放,还没有人去关注罪犯!脑瘫学校也是,不分青红皂白!” 陈星瞳不死心,拉着她。 “没用的。”陈若澜双目无神。 “为什么!” “我不能说……他们……会牵连你们……” 陈若澜瑟缩成一团。 “你是白痴吗!”陈星瞳失声痛喊。 “陈若澜!那你告诉我,谁干的!”陈星瞳的双目充血,气得浑身发颤。 “哪个挨千刀的玩意!到底对你怎么了!” 她的心在滴血。 “操蛋学校不待也罢,要退,我跟你一起退。” “你还有我,有傅沁子跃,还有闫无逊,他们这阵子到处跑,帮你调查线索,采集证据。” 陈星瞳的眼泪止不住地掉。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一边哭,一边搂紧身边人偶一样的女孩。 “坏人会绳之以法,正义会还你一个公道的,一定要振作起来……” “我们找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凭我们的本事,一定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 陈星瞳哽咽道。 那段至暗的时间里,陈星瞳成了陈若澜心扉外投射进去的阳光。 陈若澜用尽最后的勇气,艰难地抬起手,接住了它。 …… 直到—— 某一天,陈星瞳准备替陈若澜收拾行李,却发现半开的行李箱,衣物凌乱。 陈若澜本人却不在屋内。 “陈若澜!” 陈星瞳迅速联系另外三人,因为需要隐秘调查的缘故,他们并没有出现在陈若澜的房间,不曾想却在陈星瞳离开的时候,给犯人钻了空子。 “陈若澜!!” 陈星瞳失声痛喊。 随后,调查监控的同时,噩耗也一并出现。 …… 现实。 陈星瞳闭上了眼,双手攥紧,面目狰狞却说不出话。 “看到的,是陈若澜的尸体是么?” 陈若澜心头沉重。 轻唤着另一个世界的同名人,仿佛自己也陷入那场可怕的舆论风潮,被恶意和诋毁、污蔑和嘲笑湮没,最后遇到歹徒,在窒息的绝望中死去。 “尸检显示,她那时候还是完璧,舆论不攻自破,但是……那些施暴者!那些幕后真凶!全都若无其事!逍遥法外!” 陈星瞳气得面露青筋。 “我还没有为她讨回公道,我还没有将凶手绳之以法,放心,不会这么轻易倒下。” 她冷冷地说。 其实,她不敢看陈若澜,心中默念一句。 我还没有赎罪。 凶手,恐怕就是跟踪着她,找到陈若澜的出租屋。 “嗯……” 陈若澜此刻心里也五味陈杂。 “所以,你别和我说话,别给我添乱,就是最好的照应。” 陈星瞳冷冷地摆开陈若澜的手,向远方走去。 留下陈若澜,站定在原地,眉毛渐渐垂落,神情黯然。 画面定格。 夕阳居中,两人的影子左右摆开,彼此的神情隐藏在逆光里。 渐行渐远。 第56章 汉庭天阙(一) 两天后,晨。 汉庭天阙酒店。 酒店楼高百米,达三十二层,其中顶端十层为赤星家族私产,最高一层,则是豪华的宴会大厅。 这里的红毯都纹着金丝异兽,无柱式风格让整个宴会大堂如同城堡一样开阔,天穹顶端红橙交映,等灯光投射下来,又化作碧霞金光。 四面环绕的落地窗,则映照着百米有余、来自上层世界的阳光。 一列列整齐的餐桌铺就素白的餐布,各区各地的风味美食一应俱全。 在这里,点打开菜单,你能找到全球各地的美味菜肴。 只要动一动手指,不消片刻,24小时待命的厨师就会带着自己的拿手好菜,亲自呈递至贵宾的面前,并向你详细讲述用餐方式、征询口感需求,做到最体贴最舒心的服务。 赤星家族的产业,向来不是赤星晃打理,他只是一个政客。 而这些典雅大气、尽显豪庭的风格,是赤星峦接手三年来的成果。 …… 如今,这位真正的主人,正坐在封闭的房间内,静静地饮用着红酒。 酒液从嘴角滑落,鲜艳如血。 他的身侧,唤作父亲的男人也静静地落座,他的面容刚正,国字脸上不苟言笑。 “上川悠一确认阵亡。”老男人兀自说道。 赤星峦没什么反应。 哪怕上川悠一是他最忠心的死士。 就在前往右京都参加阿尔登会议之前,那个戴着哭脸面具的家伙给悠一送上了锦囊。 示意如果赤星峦有难,就打开锦囊,能助他化险为夷。 但是如今,最忠实的剑士,早已死在阿尔登大厦底下,成了被肃清的上千异鬼中的一员。 当时情况过于危机,赤星峦根本联络不上他。 赤星峦面色如常。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赤星晃突然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嗯。” 赤星峦也不意外,自己的父亲,没有发现才有问题。 “武相说你五岁就开始隐忍,但在我看来,你五岁的时候,我经历了丧子之痛。” 赤星晃平静地说。 “也是,没有一个父亲会这么从容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变得冷血。” 赤星峦点头。 “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在监视我了么?” 他瞥了眼国字脸的男人,扬起若有若无的嘲意。 “算是。”赤星晃低着头,目光望着别处。 “真是不称职的监视人。”赤星峦哂笑,“连我在你眼皮底下沟通na都不知道。” “工作忙,没时间一直监视你。”赤星晃面无表情。 “这种借口……和人类社会那些碌碌无为的上班族父亲如出一辙啊。” 赤星峦从始至终一直带着嘲意: “我的存在,就这么难以接受么?” 赤星晃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问:“这就是你恨我的理由吗?” “恨?谈不上。” 赤星峦摊开手,嘴角带笑,道: “野心面前,一切都只是利用的筹码。你给了我显赫的家世,尊贵的地位,庞大的资源,忠实的簇拥,我有什么理由恨你?” 他靠近老男人那张国字脸:“相反,我要谢谢你。” “左京都的执政官,若不是你,我还真没办法那么快笼络那么多异鬼,他们只要听说我是【铁壁】‘赤星晃’的儿子,都会增加几分信任,省了我不少功夫。” 赤星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既然你的野心藉由我而起,那就交由我来粉碎。” 赤星峦道:“你也就只能解决我了。” 赤星晃缓缓站起身,男人的双肩宽如山岳,将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一并遮掩。 逆着光,也能看到他的脸部轮廓,阴沉如水。 父子二人无言对峙。 最终,是赤星晃先转身离开:“享受你为数不多的光鲜生活。” 囚徒站定在原地,双目凝神,没有说话。 待关门声响起,他才缓缓露出嘲弄之色。 …… 人声喧哗,细听又完全听不出任何内容。 瓷器玻璃时不时碰撞,和洗手盆发出叮叮咚咚声响。 这里是汉庭天阙的后厨,一条蜿蜒的洗碗流水线,正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残羹剩菜倒完,经历机滤、手洗、二洗、三洗,高温消毒库和紫外消毒库,最终在经历真空贮存,整个过程严谨得像生产线,一丝一毫都不能出差池。 远远听见后勤主管一声呼喝,哪个抽不开身的倒霉蛋就得手忙脚乱地抹洗洁精,弄得水棚子哐当作响。 “前面缺人手!来个人补上!” “啊!” 那个倒霉蛋的盘子光溜,呲溜窜了出去,他连抓了三把,从上抓到下,才堪堪护住餐具。 “没事?”身侧的高个子洗碗工关心道。 奈何手头活多,他也瞥不开眼,更何况小肚鸡肠的主管在看着呢。 “没事……谢谢田中先生。”倒霉蛋呼了口气,露出高兴的神色,“还好,工资算是保住了。” 他想挠头,却发现自己带着湿漉漉的塑胶手套,又讪讪抽回手。 “是吗,我看你是高兴得太早了。”穿着体面的主管面色不善,八字胡微微一撅,“笨手笨脚就算了,还偷懒,正厅的人那么忙,你还好意思在后厨闲聊?” 青年连忙哈腰不断:“实在抱歉。” “去前面帮忙啊!还需要我提醒么!” “啊?但是我的绩效……是按照洗碗算的……”青年窘迫地说。 “还和我谈绩效?”主管也是被气笑了,下一秒勃然吼道:“要么现在走人,要么去前面端菜!” “是!”青年逃也似的离开。 身旁的田中五十岚看不下去,好心说了句:“那个,主管……靳有很努力地在工作了……” 八字胡男人瞥了他一眼,说:“你也一块去。” “啊?”田中一愣,尬笑道,“我不说话了。” “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明明田中的块头比主管大了一个头,却只能怂肩讨好:“好,我马上去。” …… 郁闷的田中来到更衣室,正好看见倒霉的青年换好侍者服。 青年的身材很匀称,换上打底的白色西服和黑马甲,系上领带、静置不动的时候,碎发及眉,神色温润,有股子莫名的俊美。 如果不是眼底那股子掩饰不住的怯懦劲儿,可能会更招女孩喜欢。 “靳,借点发蜡给我。” 田中也不客气,他和这位年轻侍者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自从藤原千鹤预测汉庭天阙会有大事发生,她就让田中想办法混入酒店,争取探索一些情报。 而田中和靳都是临时扩招人手进来的,两人比较惺惺相惜。 第三位是个叫上川裕的男人,不过他整个人比较沉默,不好相处。 田中和靳其实面试的都是专业的侍者,但是两天里,两人有些愚笨,闹了不少笑话,才被罚去后厨洗碗。 所以主管才专挑他俩回去顶上。 “田中先生,给。”靳子跃把发蜡递过去。 “谢谢了。”田中朗声一笑。 “真不知道这小日子得过到什么时候,还得受那八字胡的鸟气。” 田中碎碎念。 “也是啊,主管总是凶巴巴的。”靳子跃讪笑着附和道。 “哼,也就只敢使唤我们,出去外面,不还是见谁都点头哈腰。” 田中不满地哼哼。 “田中先生之前应该不是侍者?怎么突然找了这份工作?” 靳子跃打理着自己的衣领,随口一问。 “啊,之前啊……” 田中想起藤原千鹤那张一丝不苟的脸,说:“工作不景气,下岗了,想着先找点工作垫垫底,被迫营业。” “真是有担当的男人,家庭压力很大?” 靳子跃笑。 “咳咳,哪里的事。”田中老脸一红,“我已经到了大法师的年纪了。” “啊,没有喜欢的人吗?”靳子跃诧异。 田中又想起藤原千鹤专注办公的侧脸,苦笑道:“有,只是人家忙着事业,我不好意思耽误她。” “原来如此。”靳子跃掩嘴笑。 田中半恼,伸手欲打:“很好笑吗!” “没有没有。”靳子跃缩缩脑袋,脸色依旧噙着笑意,“我只是觉得,心中守候着一个人,是一件踏实又忐忑的事。” 田中这才收回手,露出笑容: “喂你说的说法矛盾了啊…… “但又好像确实如此。” 第57章 汉庭天阙(二) 靳子跃正了正衣领,对着镜子,时不时侧身打量自己的体态是否端正。 “好!靳,出发。”似乎刚刚的谈话也让田中振奋了起来。 “嗯!”靳子跃笑着点头。 他们走出洗碗区,看见长达十米的通道,右侧的空间为全封闭式,前半截为高温消毒,后半截为紫外线消毒流水线。 靳子跃愣了愣,发出由衷的赞美: “不愧是最顶级的酒店,这里的洗碗间是我洗过规模最大、设施配套最齐全的地方。” 田中哈哈一笑:“这种全封闭式全自动的卫生条件也真不多见,你看,放在其他楼层,这一列的空间够排好几间房了。” “只能说,顶级酒店的卫生条件也是名不虚传啊。” 靳子跃点点头,遐想道:“唔,这么大的空间,也不知道里面能不能住人。” 田中被他异想天开的想法逗乐了: “想什么呢,120c的高温热风对流,还有紫外线辐射,为的就是破坏蛋白质,达到消毒的作用,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这种地方居住嘛。” “也是。”靳子跃表情一窘,讪笑着挠挠头。 “只能说,有钱人的世界我们还难以理解。”田中感慨。 田中突然伸手,豪气地勾住他的脖子:“好了,别给自己偷懒找借口,那个八字胡要是看到我们在这里闲聊,咱们工作就丢了!” “诶诶,痛。”靳子跃的体型比高大的田中小了两圈,被田中打闹般夹在胳膊里往前走。 走出洗碗区,两人则恢复了正经的工作态度,迅速上手工作。 这里是酒店底下的三层用餐区。 “这次可别再靠近登顶电梯了啊。”田中半开玩笑地提醒道,“今晚还有执政官公子哥的订婚,保镖们把守可严着呢。” 他想起昨天靳子跃被保镖当小鸡一样拎走就想发笑。 “要是靳昨天没有犯错,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得跑洗碗区而已。” “我也是初来乍到……”靳子跃难堪地笑。 “咱们讨点生活的,还是小心些为好。”田中做出意味深长的语气,拍拍靳子跃的肩膀,“信哥哥的,离那些家伙越远越好。” 田中也不希望这个聊天投机的普通人陷入这些风波里。 靳子跃感激地望着他:“好。” “好啦,干活。” 田中和靳子跃道别,就被叫去推传菜车。 靳子跃看着他忙活的背影,眼神迅速降温。 他瞥了一眼另一侧的用餐客人。 那名女士戴着墨镜压着贝雷帽,放下端持报纸,朝他望来。 她拉下墨镜,给靳子跃眼神示意。 是陈星瞳。 这两天计划有个微小的变化。 祁家的家底在右京都,这次赶来左京都没有选择自己的宅邸,而是入驻汉庭天阙。 也就是说,那位冒牌的祁桐衫现在也在酒店里。 导致陈星瞳这边的工作难以取得进展。 等到今天,才找到机会联系上管家花冈老爷子。 花冈老爷子跟随祁桐礼数十年,一直是祁家的忠实仆人。 陈星瞳现在的身体是祁桐衫,老爷子很宠她,很多次离家出走,老爷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前顽皮的时候,老爷子操碎了心,还得支开门卫,嘱托他们给小姐开小门。 就像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外孙女儿。 这次揭穿冒牌祁桐衫,就得靠花冈老爷子联系祁桐礼,让他们那边做好防范准备,别中了na组织的道。 遥遥望见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匆匆走出电梯,陈星瞳意识到时候到了。 她和靳子跃点头致意,便起身离开。 靳子跃默不作声地回了她一个眼神。 意思是,有情况立刻求助,他们之间可以互相接应。 …… 常年蛰伏于异鬼世界,陈星瞳的侦查和反侦察意识也很强。 祁桐礼现在不便走动,大多数时候,都是低调的管家在帮忙处理事务。 趁着所有人都将焦点聚集在今晚的订婚典礼上,她才有机会悄悄约了花冈老爷子,来到人影稀疏的巷口。 说服老爷子,联系祁桐礼,利用祁家的武士,将冒牌货控制住,也能顺利找到na组织的伏兵。 “小姐?”花冈看见巷口走来的人影,袅袅身姿依稀可辨。 陈星瞳摘下墨镜:“是我。” “啊,小姐,你不是还在房间里么?” 老爷子显然还没有理解眼前的情况。 “老爷子,听我说。”陈星瞳郑重地说道,“现在,房间里的祁桐衫,是冒牌货。” …… 酒店餐厅内。 靳子跃为客人端上热汤,面带微笑:“请您慢用。” 他收回餐具,缓缓站起。 这也是异鬼。 全厅落座异鬼五十余名,占用餐人数五分之一,他们和普通的食客姿态无二,但是偶尔的眼神游移,暴露了他们潜伏侦查的身份。 异鬼的身体温度会比正常人类底几度,或许他们不露出獠牙的时候难以分辨,但是靳子跃贴身的时候,能够依靠他们呼出的气挥散程度判断他们的体温。 除却体温,姿态上,擅长格斗、有搏击经验,举止行为也会更加稳当一些,哪怕是举起茶杯轻抿一口,都能感受到力度的分布变化。 以及他们的势。 有一定武力的异鬼,命辞上或多或少都会助长他们的势,能够依稀通过辨别势的强弱,来判断多少危险分子。 如果他们不懂得将『势』内敛的话。 真正的订婚典礼晚上才会开始,现在还只是白天,就已经有这么多异鬼在此活跃。 仅是这一层,就有百年命辞三俩位,其他也是足够强势的战斗命辞。 “37桌需要加汤水。”身旁的男人端着堆积过脖的餐具,冷不丁地出声。 靳子跃“啊啊”地仓促回应,抬头望见对方冷硬的脸。 上川裕。 这个男人的命辞是【雪虐风饕】。 性情暴躁,喜怒无常。 但是能量上仅十来年,甚至没有形成相应的外展能力。 靳子跃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的违和感。 就像炎炎夏日的寒霜,命辞与人之间似乎并不协调。 而且,靳子跃上述三种判断异鬼的方式,也无法作用在此人身上。 体温正常,呼吸温度却极低;动作僵硬,肌肉群开发度不高;没有明显的势,却有一种让人打从心底厌恶的感觉。 这种异样,构成的威胁,甚至比两名百年命辞的异鬼都高。 “我知道了。” 靳子跃在餐桌之间穿梭,快步走去后厨。 两人交身相错的时候,靳子跃眼角的余光和上川裕的眼神交汇。 一晃而过。 两人没有过多言语。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靳子跃意识到了危机感。 第58章 汉庭天阙(三) “赤星峦中午的用餐时间,会从汉庭酒店的秘密传送道获取餐物。” 文凤生在消息里如是说道。 有一部暗构电梯,没有人,只有立体机动传送装置,将所需物资源源不断提供过去。 在今晚订婚典礼之前,除了异鬼高层,赤星峦的行踪几乎无人知晓。 “我有个建议。” 那时候,陈星瞳提议道:“等我解决了冒牌货,可以用订婚人的身份,提出要和赤星峦共进午餐。到时候,赤星峦露面,你们再下手。” …… 时间回到当下。 陈星瞳望着通讯电话里的祁桐礼,道:“爸爸。” “你怎么确认你是桐衫?” 任由谁听说自己的女儿是假的,都会产生质疑。 “呼。” 陈星瞳显然对自己的便宜老爹了如指掌。 她呼出口气,平复心绪。 接着,她翻了翻白眼,说道: “得了,少整那些有的没的。你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你认不出来么,什么时候我会答应这种无厘头的婚事了?还敢让我出镜,我没给你整一出‘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就已经不错了。” 她劈头盖脸的一顿输出,祁桐礼脸色微变,喝道: “我说了多少遍,女孩子举止要优雅!把你那些9区东北腔的粗鄙之语收起来!” 旁边的花冈老爷子也是擦擦汗:“哈,老爷,别生气,小姐只是在证明身份,没有骂人的意思……您看这辨识度还是很高的……” 老管家努力地打圆场。 “唔……这么说来……”视频的那一端,祁桐礼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哎不是,你们就没有人发现那冒牌的异常么?” 陈星瞳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说起来,房间里的小姐是有一些地方很奇怪。” 花冈老爷子摩挲着胡须,点头应和。 “她说身体不舒服,在房间里静养。和你以前冷处理的方式不是一样么?” 视频另一端的祁桐礼没好气地盯了她一眼。 “行了,憋和我整这些事后诸葛亮。” 陈星瞳懒得在这方面和他们扯皮子,提醒道:“首先,既然有人冒充我,肯定有什么原因,用不用先把她控制住?” 祁桐礼脸色微变:“那是自然。” “其次,你女儿被人追杀,对方是na组织的人,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他们敢动你?” 祁桐礼的脸色瞬间黑了几度。 “啊?!”花冈老爷子紧张地探过手,却不敢直接抓上来,只好隔空又放回去。 “小姐那你没事?” 他们重新打量了祁桐衫一眼,看她安然无恙,才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命大,死不了,就是手机坏了,这段时间来不及联系你们。”陈星瞳摆摆手,“要不是看新闻,我连自己要订婚了都不知道。” 说罢,她哼了一声。 “你……不答应?”祁桐礼的声音沉了几度。 要是自家的女儿不答应,在这个节骨眼出了岔子,那就贻笑大方了。 陈星瞳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现在轮得到我反悔吗?” 祁桐礼一直在看她的眼色,道:“还是看你意愿。” “关于……”他瞥了眼屋外,说:“假冒你的人,我得请示一下上面,看看怎么处置。” “嗯。”陈星瞳也懒得和他扯皮,“这边有花冈老爷子陪着,冒牌货交给你解决。” 虽然她也很想亲自去会会这个冒牌货,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任性大小姐,并没有涉及异鬼的政事,没有合适的理由去掺和。 “等等。” 祁桐礼看见陈星瞳就要挂断通讯,突然出声。 “嗯?” 他眼神暗了暗,低头又抬起,道:“爸爸也有自己的苦衷,你不要怪爸爸,好不好?” 陈星瞳觉得他话里有话,问:“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没什么,别想太多。”男人缄口不语。 陈星瞳心底不屑。 她其实知道男人的心思,这场订婚,自己和赤星峦都是诱饵,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牺牲品。 “相信爸爸,我不会害你。” 男人注视着她,目不转睛。 “嗯,没什么事我找地方准备一下,中午帮我约那个公子哥?” “你要见他做什么?”祁桐礼微微皱眉。 陈星瞳嗤笑一声:“看看订婚对象都不成?” 祁桐礼面色犯难:“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知道,你去联络联络,我找地方歇歇脚。” 陈星瞳也不介意,她很少给便宜老爹好眼色看。 “小姐,要、要我跟着吗?”花冈老爷子亦步亦趋。 陈星瞳也很想拒绝,但是任务过程中,已经在异鬼面前现身,就不便和长城小队那边联系了。 “随便你。”陈星瞳无所谓,反正还多个保镖。 花冈老爷子面露喜色,似乎早已习惯陈星瞳的没大没小,也没脾气,点点头。 “哎,哎,好。” 陈星瞳对老头还是很信任的,她胡闹、闯祸、捣乱的时候,老爷子可暗地里帮了不少忙。 更何况,异鬼寿命漫长,祁家的家主都换了几代,唯独管家依旧是笑眯眯的白眉老头。 老爷子实力如渊,放年轻的时候肯定是异鬼战士中的一把好手。 …… “小姐,房间帮你找好了。怕招人惦记,我就近找的住所,你不要嫌弃。” 管家好声说道。 老爷子上了年纪,和陈星瞳说话的时候,总不自觉带上了哄孙女的温柔口吻。 陈星瞳摆摆手。 她的任务是解决冒牌货、拖延na组织蛰伏在这边的刺客,同时为刺杀赤星峦制造条件,现在都很顺利,不用操心太多,有个保镖再好不过。 “行。” 说着,花冈老爷子引着陈星瞳来到一间独立民宿,打开门,道:“小姐,到了。” 小洋房的陈设很普通,雪白外墙,木质地板,一眼可以望得到室内布局。 外院的篱笆上爬满绿藤,白底栅栏围圈着芬芳馥郁的花,鸟笼里的雀儿上蹿下跳。 一切显得静谧无常。 陈星瞳定定地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微眯着眼,没有立刻进去。 “小姐?”老爷子转身询问。 陈星瞳平视着老人,花白的面容里依稀可见棱角。 “老爹吩咐你的么?” 她已经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一瞬间,心中如坠冰窖。 老爷子的笑容随着眼角的皱纹一同退去,露出复杂的眼神,也不打算掩饰。 “嗯……” “打算监禁我?说到底,你们还是不信任我?” 陈星瞳冷冷地质问。 “小姐,现在这个关头,容不得出现半点疏忽。” 老管家叹气。 “我不是不信小姐,也不会伤害小姐。” “但是要麻烦小姐在这里待到今天结束了。 “这是家主的意思。” 老管家凝望着她的脸,又是一叹。 “希望小姐可以明白家主的苦衷。” 第59章 父与女 “苦衷?”陈星瞳嗤笑一声,“政治的棋子罢了。” 花冈没有马上说话。 老爷子耷拉着眼皮,低顺着眼,沉默了一阵。 “小姐,如果老爷真的把你当成棋子,现在就不会把你关在这里了。” 陈星瞳不为所动,干脆倚靠在立柱旁,双手环抱: “你是说,他把我关在这里,是为我着想么?” “是的。” 老管家承认。 “那可真是谢谢他了啊。”陈星瞳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 “小姐,平时你怎么玩闹都好,我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种场合,别说家主,就算是老头子我,也不会让你参与的。” 陈星瞳心底一跳,面色微沉,却也没有太多的表示。 她敢来,并不是有勇无谋,而是【逢凶化吉】和那个穿梭于梦境的家伙,让她有足够的底气。 如今【逢凶化吉】都没有反应,可见老管家对她并没有敌意,或者此刻的处境并不凶险。 “您就乖乖地待在这,让房间里的小姐替你完成应该完成的,不好么?” 花冈老爷子瞥了她一眼,他的眸间不复浑浊,像一泓清明的水。 “她是你们安排的?” 陈星瞳越琢磨越觉得,他们本来就知道酒店里的祁桐衫是冒牌的。 “这倒不是。”花冈老爷子摆摆手。 “只是,老朽认人啊,从来都不靠外表。”老管家笑脸盈盈地望着她,“每个人都是特殊的个体,面对不同的事情,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一个人的选择,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品格,再怎么刻意伪装,都会露出破绽。” 陈星瞳被他灼灼目光盯着,心底莫名有些发虚。 一个不太妙的情况在她脑海浮现。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或多或少都能感知得到。真挚的心,和虚假的情,就像冰火不相兼容。” “哼,说这么多,不一样还是在这监视着我。” 陈星瞳别过眼,佯装赌气道。 花冈老头轻笑一声,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皱巴巴的老脸面部线条都变得柔和: “小姐,我们相处也有好几年了,你出去玩的时候,我什么时候监视过你?” 咚——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陈星瞳的心头。 老爷子一直都知道自己并非祁桐衫本人! 陈星瞳脊背窜起凉意。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自己似乎也没什么本事真的隐藏得住。 她错愕了一阵,索性也放开了。 “所以,老爷子,你早就知道?” “嗯。”老管家颔首。 “便宜老爹也知道?” 花冈老爷子突然露出笑容:“便宜老爹么,原来你暗地里是这么称呼家主的。” “那不然?莫名其妙多了个爹,不比白捡的便宜?” 陈星瞳嘟囔一声。 “那你们还知道什么?” 陈星瞳已经不敢抱有侥幸心理了。 “你和人类有往来,我们确实也知道。” 花冈老爷子直言不讳:“放心,他们是小姐的朋友,我们不会找他们麻烦。而且,论威胁,他们那点小动作,我们还看不上,也就任由着去了。” 老头脸上淡淡的笑意让陈星瞳心头愈发沉重。 “罢了,反正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关就关。”陈星瞳破罐子破摔地说。 她有些心急。 意外总来得猝不及防,异鬼的准备似乎比预想的更充分。 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出岔子,她现在想传递消息都不方便。 不知道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花冈老头没有理会她的小心思,道:“小姐觉得,家主对你如何?” 陈星瞳意外地望着老爷子,对方的脸色看不出意图,就像普通的寒暄。 她也回忆了一阵,悠悠地说: “原本觉得挺薄情,现在想来,对一个陌生人,不赶出去就不错了。” “是吗。”老头依旧乐呵呵的,话锋突然一转: “那小姐对家主呢?” 陈星瞳撇撇嘴:“还能怎么样,便宜老爹呗。” 花冈老爷子笑笑:“不管怎么说,听到‘老爹’,家主应该挺高兴的。” 陈星瞳虚着眼提醒:“别忽略了前缀。” “不。”老头子笑眯眯的,“有这声‘老爹’,足够了。” “你们不怨恨我,气我把原来的‘祁桐衫’挤走么?” 陈星瞳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够如此淡然地面对自己,这个挤走祁桐衫灵魂的罪魁祸首。 “这不是你的错。”花冈老爷子温声说道。 “以前的小姐在意外中丧生,我们都很愧疚。”老头娓娓道来,瞥了她一眼,“但是在家主历经丧女之痛的时候,你出现了。” “你的性格跳脱,表面上大大咧咧,但是又心细如发。虽然经常闯祸惹事,但是又很注意分寸。别看家主气得跳脚,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的脸上出现那么丰富的表情了。” 老头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嘴角带笑。 陈星瞳沉默。 “我只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给我的一切有利条件罢了。” 花冈老爷子不置可否,问道:“那么,小姐,你又为什么回来呢,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家主被酒店里的小姐蒙骗,上了na组织的当么?” 陈星瞳冷笑道:“别自作多情了,既然你们都知道我是人类阵营,那肯定也猜得到,我只是有任务在身。回来只是再度利用你们罢了。” 老管家朗声笑笑,没有多言。 “这就是小姐可爱的地方了。” “说话总是不坦率,又喜欢凶着脸掩饰自己的情绪,总是隐瞒自己的内心。如果把‘担心’说得更直接一些,家主会更高兴的。” 老头笑呵呵的,用和氏民族特有的轻快语调说。 “以前,我以为是小姐心里别扭,爱发脾气。后来,我接触到你们年轻人的词语,有一个词是这么说的——‘傲娇’。” 我特么! 陈星瞳面露凶光,张嘴欲喷,话到嘴边,看着老头的盈盈笑容,却一时间骂不出口。 他的眼底像清潭,流淌着沁凉的柔光。 陈星瞳莫名地偃旗息鼓,才不想应了他的话。 “说的是那些口是心非,说话带刺、态度强硬的人,实际上又分外地注重情感表达。” “就像小姐一样。” 我又去改细纲了…… 麻了…… 这卷到现在改了多少回细纲我也数不清了。现在还不适合讲这卷的心路历程,剧透成分太多了。 现在遇到的小麻烦是原定高潮部分,有反转,但不够高燃。赤星峦的成了工具人全程等着挨刀子。 这里面本来想写两个父亲对子女态度双线并进,意义有了反而弱了情节,所以就导致两条线脱节严重。 另外花了这么多笔墨写陈若澜和陈星瞳的故事,也是时候要收尾了。 串联到主角身上还有一点难度。写陈若澜没有脱离主线,但是太隐晦了。 她是钥匙,也是锚。 有了钥匙,才能去找死因。 这卷的信息很多很杂。 因为当时加快进度揉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所以不得不花点时间让剧情更通畅一些,要表达的东西太多了反而很容易脑袋一团糊浆。 所以我想……再花点时间理顺一下…… 呜如果有人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再等等再等等,不会跑路哒。 第60章 父与子 僻静的房间里,赤星晃擦拭着自己的黑色西装,把今晚的礼服精心护理。 他神情专注,动作平缓,没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这里是赤星。”国字脸的男人接通电话,声音沉稳如磐石。 “我是祁桐礼。” 来电者,是理论上即将成为他亲家的男人。 电话那头,祁桐礼道:“我这边出了点变故。我女儿回来了,不过,我和她通了气,她会保持沉默,没有打草惊蛇。” “那,假冒的令媛现在状况如何?” “还在监视中。” “有其他发现可疑人员吗?” “暂时没有。” “有劳了。” 祁桐礼犹豫了一阵,说:“武相大人……今晚准备到场吗?” “武相大人交给我全权负责。”赤星晃说。 “好的,我知道了。”祁桐礼应道。 “还有什么事么?”赤星晃察觉到男人似乎话里有话。 “虽然这么问很冒犯,但是……对你的儿子,下得了手吗?”祁桐礼问。 赤星晃淡然地说:“没什么好下不了手的。公是公,私是私。政治立场不同,那他就是对手,对于对手,最尊重的做法就是不遗余力。” “真的能够做到不留情分么?”祁桐礼自语道,“没什么意思,找你取取经而已。” 赤星晃神情微凛,道:“你要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啊,怎么说呢。”祁桐礼慨然笑笑,“失去过一次至亲,才会发现,立场不同,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是女孩子,哪里需要讲究什么打打杀杀,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够了。” 赤星晃罕见地沉默了一阵,问:“你有关注过,令媛想要的是什么吗?” “唔……”电话那头的祁桐礼显然愣了一下,沉吟了一声,才说道,“她什么都不告诉我,没有沟通,什么都藏在心底,又没有母亲陪着,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玩自己的。” 说罢,他自嘲般地笑笑:“真是个失败的家长呢。” 接着,他把话题转移到赤星晃身上:“那你呢,你知道峦侄子想要的是什么吗?” 赤星晃沉眸,眼中闪过光芒: “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想要什么从来不重要,野心家享受的是欲望膨胀到吞噬世界的快感。征服和疯狂只会让他兴奋,唯有登顶巅峰,才能满足极度膨胀的私欲。 “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有可能成为枭雄为祸一方,但终有一天,他的野望膨胀到极限,等到这具身躯已经无法再容纳的时候,一切归于虚无。 “这是所有阴谋家、野心家最终的归宿。” “嚯,真是虎父无犬子。” 祁桐礼似夸非夸。 “没想到,一向以秉公执法着称的赤星执政官,却有一个如此傲慢不羁的公子,该说是孽缘吗?” “他不是我儿子。”赤星晃淡淡地说。 “就算是,我也会亲手葬送。” 他的口吻很轻,承诺却仿佛千斤重。 那话那头,祁桐礼没有马上回复。 “真庆幸我的女儿没有出生在你的家庭。” 祁桐礼由衷地说。 两人的对话没有讥讽、没有诘难、也没有攻讦的意思,却字字如刀。 此刻,异鬼两大派系的重要负责人,就像普通的父亲一样,交流育儿经验。 “万一她的老爹严肃刻板,处处限制,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比杀了她还难受。” 祁桐礼叹道。 “当然,你儿子放我这我也养不来。家里的臭丫头离家出走那么多次,也没见她吼一嗓子,振臂一呼,喊着‘解放全人类’就揭竿而起。” “你女儿私通人类?”赤星晃眼眸一沉。 “多大的事儿,和过家家一样。”祁桐礼满不在乎,“我现在交流的对象,是一个企图说服自己大义灭亲的家长,而不是运筹帷幄的左京都执政官,你可别把我女儿卖了,不然老子饶不了你。” 赤星晃面无表情。 “你说话一直这么放肆的吗?” “看人。” 电话那头,祁桐礼的小胡子仿佛翘得老高,听着语气就可以猜到他得意的小表情。 “我这人,欺软怕硬惯了。 “以前羡慕你挺成功,现在也没那么羡慕了。 “羡慕你有个争气的儿子,倍有面儿,现在也没那么羡慕了。 “都是孤独终老的可怜人罢了。” 赤星晃沉眸眯眼,寒声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等。” 祁桐礼打断他。 “还有什么事?” “人类要插手的话,你打算怎么处置?” 赤星晃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说:“交由武相处理。” “我知道他们的打算,可是我和武相可没有任何交涉的余地。” 赤星晃面容变得严肃:“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但我猜你也想知道,人类想干什么,确定不需要和我通个气吗?” “为了替你女儿将功补过?”赤星晃冷静地分析对方的动机。 “这算什么话?子女闯的祸,父母擦屁股不是很正常的吗?” 祁桐礼露出引以为豪的小表情,小胡尖一动一动。 “如果我不需要你的情报呢?”赤星晃一字一句地问。 祁桐礼道:“那丫头就会失去将功补过的机会,背上串通人类的罪名。”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相当轻松,似是不在乎,又似是胜券在握。 “你威胁不到我。”赤星晃说。 “人类中午想利用杉丫头,将峦侄子引出去。” 祁桐礼压根不和他讨价还价。 换做对别人,他的做法是丢了情报又折兵。 但和他通话的是赤星晃。 一生正直,恪守规矩,不曾耍贱使诈的赤星晃。 国字脸的男人脸色变得难看。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 “没错。” 祁桐礼的语气里带着中年人没有的小得意:“我无愧于杉丫头。” 赤星晃揉了揉额头的太阳穴,闭上眼,卸去了力气: “没什么事,就挂了。” “等等。” “嗯?” “我女儿来找我。” 赤星晃猛地警觉。 这里的女儿,当然不是真正的女儿,而是那个伪装成祁桐杉的女子。 “爸爸。”电话那头有女声传来。 赤星晃微微皱眉。 只听见祁桐礼干笑着问道: “桐杉啊,你来做什么?” “我想……陪爸爸聊聊。” 对方如是答道。 第61章 父与女(二) “有什么事么?” 祁桐礼匆匆挂断电话。 对于冒充的自家女儿的人,祁桐礼没有表露出过分的异样。 年轻女人倚在门边,目光柔和:“我有点紧张,希望爸爸陪陪我。” “好啊。” 祁桐礼,按下某些按键,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兜里。 女人眼里露出欣喜的神采,有些羞赧地走上来。 “爸爸最好了。” 她轻轻上前,想要钻进祁桐礼的怀里。 祁桐礼愣了下,有些无所适从,还是伸出双手,将这个假冒女儿的人揽入怀里。 “爸爸。 “这些年,你老得好快。” 女孩仰起头,像乳燕投林一样,眼底亲昵。 祁桐礼有些不适应,说:“都是要出嫁的闺女了,还这么粘人,怎么和小时候一样。” 女孩嗤嗤一笑:“女儿无论多大,都是爸爸的小棉袄。” 祁桐礼眼底微晃,但很快就恢复清明,只是轻轻地拍着女人的肩膀,喃喃道:“我的桐衫最乖了。” “爸爸。” 女孩心满意足地从祁桐礼的怀里出来,注视着他,目光在他脸上游移,说:“桐衫要订婚了。” 祁桐礼心中微微一颤。 是啊。 如果这时候是真正的女儿,她就要订婚了,嫁作他人的妻子。 离开娘家,离开父母,组建自己的家庭,祁桐礼兴许会为女儿感到高兴,甚至也有些会遗憾、会惋惜、会有些小伤感。 可惜是冒牌货,所以祁桐礼先前完全没有那种分别的感觉,处心积虑想着异鬼的重大计划。 只有等到女人轻唤“爸爸”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亲手将女儿的婚姻,绑在政治与战火中,成为无足轻重的一张纸,任凭战火燃烧成灰烬。 不。 她是冒牌货。 她是替代衫丫头的牺牲品。 祁桐礼的眼神微凛。 自己绝对不会对敌人产生怜悯的想法,即便对方伪装成最喜欢的女儿,甚至能够满足他对理想中女儿的一切缱绻与美好。 可惜冒牌终究是冒牌。 “是啊。”祁桐礼微微一笑,“我的桐衫长大了,要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他轻轻摸了摸女孩的额头,替她把发丝绾好: “爸爸知道,这场订婚可能你心底有些小意见,责怪爸爸擅自替你做主,埋怨爸爸没有多陪陪你。 “但是,衫儿啊,你以前玩闹的时候,爸爸也没有阻拦过;你任性的时候,爸爸也由着你。 “请相信爸爸,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要是不喜欢,我们随时可以退。” 女人止住他的话:“不用了,爸爸,我很喜欢。” “那就好。”祁桐礼表情和煦,眼睛几乎微眯成缝。 …… 送走了祁桐衫,祁桐礼微微敛眉。 赤星晃说不定已经将人类介入的消息传达给了武相,自己这边需要做的,就是配合收网了。 他肃了肃神情,恢复以往的淡漠从容,望向一墙之隔的女人,眼底藏着寒潭。 男人打开手机,关闭录音,手机画面回到通讯页面。 上一个通话对象是赤星晃,而再往上,除去管家,还有一串红色的未接电话。 一行行“衫丫头”赫然在列,右边括号里的数字堆叠到10 他沉默了一阵,手指却下意识地再点进去。 漫长的忙音过后,他想起了那个蠢丫头的手机应该坏了。 他突然有些欣喜,好像找到话题了。 对,就这么对她说,等这次事件过了,我再给你买一个手机。 算了,太矫情。 男人出神地望了一阵,默默退出拨号。 目光却在“花冈”的号码上停留。 老爷子现在已经把她关起来了? 已经撕破脸了,她是不是又得生气。她还会认我这个老爹么。 祁桐礼哂笑一声,没有多言。 突然,那个电话似乎有所感应,突然在屏幕前放大,一串数字之上,“花冈”的名字赫然在列。 祁桐礼怔了会,立刻拨通电话。 “这里是祁桐礼。”他稳住声音。 “家主。”花冈老爷子的声音传来,“小姐……她想找你谈谈。” “我知道了,给她接听。” 祁桐礼说。 “和老爷子说一声,我还有事,别拦着我。” 祁桐礼脸色一沉:“正事面前,没有你胡闹的余地。” “胡闹?我就胡闹了怎么着?”电话那头的陈星瞳声音高了几度,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对方撸袖欲掐的架势。 “老祁,你我好歹父女一场,我的脾气你也了解,老爷子也困不住我。” “你叫我什么?”祁桐礼气得两搓胡子就要翘上天。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吗!”陈星瞳冷笑,突然喝道,“还想占我便宜?!” 祁桐礼有些懵:“占、占你便宜?” 一旁是老管家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祁桐礼也怒了:“我养你这么久,这笔账都还没算,你倒是先声夺人了啊!” “家主,小姐其实是……” 花冈管家试图插话。 “老爷子你闭嘴!”(“老爷子你闭嘴”) 俩人异口同声。 “你倒是评评理,我养你那么多年,给你吃好的穿好的,到你这就成了‘老祁’?我是保姆吗,还是保镖啊!” “说得好像我要吃你的穿你的似的,莫名其妙多了便宜老爹,还得‘老爹老爹’地叫,谁能接受啊!” “怎么,当我的女儿委屈了你?”祁桐礼冷笑。 “当你女儿很光荣吗?”陈星瞳回敬以冷笑。 “这……”花冈老爷子有些傻眼。 祁桐礼夺声道:“我在这苦心积虑,争功卖脸,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某个疯丫头收拾烂摊子!还不给我消停点!”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啊。”陈星瞳气得咬牙切齿,“耽误老娘任务不说,还把老娘的消息泄露出去,要是他们误以为我投敌,那我的脸往哪搁!” 祁桐礼愣了愣,他觉得电话那头突然爆发出某种奇怪的东北气势,像大娘骂街,让他有点无所适从,旋即气得哆嗦:“女孩子家,怎么说话的你!” “老娘我可是憋坏了,又要装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又要声音甜甜的大家闺秀,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我、我不管了!”祁桐礼干脆撂挑子。 “本来就用不着你管!快把老娘放了!”陈星瞳喝道。 “你想得美!你可是间谍,抓到了肯定关起来!”祁桐礼也不甘示弱。 花冈老爷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两人真的不是亲父女么。 第370章 阴谋之海 “武相大人,大体情况如上。” 赤星晃神色严肃,说话一板一眼。 “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老人悠悠答道,带着点惺忪的睡意,仿佛隔着电话都可以瞧见他半阖着眼。 “人类也参与了一手,还准备中午时分把赤星峦引出来是么?” 武相加藤莲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是的。”赤星晃面沉如水,“需要我们做哪些准备吗?” “晃,你觉得,人类大胆涉险的目的是什么?”武相那边似乎颇为悠哉,“以及,na组织引导人类到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 赤星晃皱眉。 为什么说人类是na引导过来的? 是借着把水搞混的机会,救出峦么? “是峦。”他锁定了本事件最为核心的人物。 “人类的目标恐怕也是他。” 赤星晃脸上露出寒意:“也对,他在na组织这些年,恐怕也得罪了不少人。但是为什么人类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 “因为害怕。”武相随口说道。 “人类世界不是有部科幻电影,叫《金刚大战哥斯拉》,金刚和哥斯拉在人类世界打架,受灾最严重的,是人类的城市啊。 “他们铤而走险,只不过为了掐灭打架的源头。” 武相轻笑:“真是胆小又怕死的种族。” “武相的意思是?”赤星晃等待着老头的下一步指示。 “让峦的替身上,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我们的目的,不过是转移矛盾而已。”老头轻笑一声,“这趟浑水,越浑越好,等这次事件之后,我们再去找人类示好,战火就转移得差不多了。” “但是这事关的是我们的声誉,一旦本次行动受挫,可能会给其他虎视眈眈的外域势力释放一种‘我们式微’的信号,恐怕不是很妥当。”赤星晃道。 “晃,混战的是人类和na,关我们什么事?”武相饶有趣味地说,“我们之所以设这个局,就是为了将na进一步扯出阴暗,让世人见识到他们的真实面目,以此来拉拢盟友。人类想掺和进来,不是正和我们的意吗?” “与其思考人类的立场,不如想一下,我们所有的计划都是针对na组织救人订制的,万一鱼儿不咬饵,波及看热闹的人类呢?” 赤星晃神色微眯,他有些明白武相的隐患了:“那一旦起冲突,他们可能会成为na组织的替死鬼。” “正是。” “所以na组织把人类引进来,反倒让我们有些束手束脚,而有了人类吸引注意力,他们行动起来也更方便。” “也算是他们的算盘。但是我总觉得,na的目的也不简单。琢磨不透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武相对这位新晋的对手显得颇为重视。 “那我们……” 武相沉吟了一下,道: “保留有生力量,静观其变。” “遵命。” 赤星晃应和道。 “对了。” “武相还有什么指示?” “保证好峦的安全,毕竟他也是你的儿子。”武相笑嘻嘻地说,“别说什么政敌之间无父子,他是人质,这是命令。” 赤星晃神色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生硬地回答:“遵命。” “那就按照人类的意思,让替身去赴午宴。对了,祁家那边,他的闺女答应了么?” “祁桐礼自己会解决的。” 赤星晃提及那个男人的时候,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度。 “别叫的这么见外,马上就是亲家了。”武相哈哈一笑。 …… “这是您的a5和牛,请慢用。” 宽敞的包间里,橙金色的灯光柔和却不乏典雅,古朴的水墨画裱褙在屏风上,如果仔细观赏,就可以发现这是修缮后的真迹。 身着灰色马甲的侍者谦谦一躬,将精致牛排盖掀开,露出里面的煎得两面微焦的和牛肉。中间裹着淡红的血水,经过醒肉已经让血红蛋白回归肉质,在盐之花的点饰下,发出诱人的嫩香。 女食客时不时打量着这位小哥,手假装无意,搭在对方的手上。 吓得青年侍者面色窘红,竭力保持风度,逃也似地离开,引得顾客娇笑不已。 离开包厢,青年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这头异鬼应该不是组织的人。 不远处,前台的女士正在为新到的食客解释。 “不好意思,客人,我们暂时不再接受新单,请您体谅。” 对方也是颇为扫兴,晾在那边不尴不尬。 靳子跃收回视线。 从十点开始,酒店一层到五层都已经停止接受新客,理由是中午有重要活动,需要延续到当天晚上。 他听见前台讨论的时候说过,是酒店的幕后大股东今天用餐,保留基础用餐的情况下,停止一切餐饮营业。大股东是赤星家,应该是陈星瞳的计划成功了。 开放第二十九层,海洋餐厅。 海洋餐厅是并非那种一座水缸饲养海洋鱼群的简单主题餐厅。 而是整层楼都覆盖在海水中,只保留了钢化玻璃隧道,方便行人在海底穿梭。 这种充满自信的科技玻璃,号称“加工界の鲁伯特之泪(世界上最硬的玻璃)”,意思是在硬度性能方面直追世界上最硬的玻璃,却没有它的致命弱点——受力不均。 曾经有人拿金刚钻去切割,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将其切下。 即便是穿甲弹高频轰炸,也仅是将其打出雪花状裂纹。 就算只是噱头,它的硬度也足以让所有人放心。 蔚蓝色的海水内,光影绰绰,珊瑚群、假山、海藻等布局坐落有致,neo(小丑鱼)、鳐、鳗、魟等热带鱼种悠闲地徜徉;随着粼粼水光,让人仿佛置身深海,卸下一身压力,归回轻盈和舒畅。 偶尔可以惊鸿瞥见五米长的鲸鲨游过,黑褐色的海洋霸主在整层楼的海洋生态中都处于统治地位,庞大的压迫感,震撼的视觉冲击,让人臣服于它沉郁忧伤的气质,像一位亡国的君王,巡视着它梦中的故土。 靳子跃有些明白对方选择这一处场地的原因了。 常年的海水和密集的鱼群,让外来者任何窥探手段都无法穿透,比起钢筋水泥,这一层更坚实,置身百米高空,无法高空闯入,也杜绝了一切逃逸路线。 这是真正的天险,决战最合适的环境。 一旦有人敢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371章 天幕之海(无言墨缄给我平平安安!) 渐渐的,客人散场,后厨的压力稍微减轻,但是他们依旧不敢怠慢。 二十九楼即将开始,是他们大股东的午宴。 “课长,你为什么能在这里消费啊……” 田中看着淡定吃着天妇罗的藤原千鹤,表情有些受挫。 “别用那种富二代的眼神看我,我从来没有花老爹的钱。”藤原千鹤没好气地说。 “当然,还是借用了他的名头才预约成功的……” 藤原小声嘀咕。 “哈。”他尴尬地挠头,道,“那课长,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藤原白了他一眼,说:“要武力没武力,要情报没情报,先静观其变。” “那你怎么还敢来调查啊……na组织真的会出现么?”田中小声嘀咕。 藤原千鹤撅嘴:“来的话,可能会无功而返;不来的话,一定一无所获。” “更何况,订婚女方是我高中同学。”藤原千鹤小声嘀咕。 “啊?你和祁家的小姐是同学?”田中嘴巴张大得塞得下鸡蛋。 “对啊。她也是个苦命人,高中那会发生了意外,母亲意外身亡,自己也就退学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突然得知她订婚了,我也蛮惊讶的。” 藤原撇撇嘴,有些郁闷地盯着餐桌上的寿司:“不过,父辈上出于政治立场,还偶尔有往来。就因为这个缘故,我老爹才叫我代他出席订婚典礼。” “田中。”藤原突然问。 “啊?在。” “你觉得,我像花瓶吗?”藤原千鹤不忿。 “不是!”田中立刻答复道,“在我心目中,课长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藤原没有回应他,只是气鼓鼓地多吃了几口。 田中也摸不清藤原的性子,脸色犯难:“那课长,我还要继续在这里卧底吗?” “嗯,你的任务是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观察附近的可疑人员。老实说,就我观察下来,身手不凡的高手就不下十桌。” 藤原千鹤的目光扫过全场,凝重地说:“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说起可疑的人,和我同期进来的三名临时工里,有个家伙倒是挺可疑的。” “哦?”藤原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详细说说。” “一个叫上川裕的家伙,一直冷着脸,和所有人也不亲近,一副所有人都欠他钱的表情。” “上川?”藤原千鹤皱眉,“查得到这个人的信息么?” “课长,我还在端盘子……哪有时间去查……” 藤原问:“他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么?” “唔……这倒也没有。”他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但是这个人对酒店的路很熟悉,一开始我和靳君什么都不懂,总是跑错路,还是他给我们指路的。” “靳……君?”藤原歪了歪脑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这家伙是打工战士么?”她愤愤地开了句不合时宜的玩笑。 “课长认识他?”田中乐呵呵一笑,“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有点小腼腆,9区的留学生。” “是他没跑了。”藤原千鹤虚着眼。 “啊啊,跑题了,我想表达的是,上川裕这个人,比较古怪,熟悉酒店配置什么的,也太可疑了。” 藤原道:“和你们一样是临时雇佣,却熟悉酒店布置,明显是有问题的。” 她正想说什么,突然一只手从田中身后出现,准确无误地掐住他的耳朵,随后,八字胡主管的尖嗓子声响起: “好啊田中,你还敢偷懒是!敢搭讪尊敬的客人!工资不要了?!” “啊,主管,等会,疼,疼!” 那个八字胡主管一边给藤原赔笑,一边加重手里的力道,拧着田中的耳朵拖回后厨。 看着被拖走的大块头,藤原千鹤虚着眼,吐槽道:“田中……你这憨憨用本名进来的吗?” 等等! 一道灵光电逝而过。 假名? 她马上拿起手机,翻阅誊抄下来的阵亡名单,一列列划下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家酒店的项目负责经理、阿尔登大厦恐怖袭击案件阵亡名单里,就有一位,姓氏为上川! 藤原千鹤虽然做不到过目不忘,但是【思维缜密】也极大程度开发了她的记忆能力。 她迅速翻阅,果然,在一列列遇难名单中,发现了,上川悠一! 汉庭天阙大酒店的项目负责人。 同时…… 藤原顿了顿,回忆起灵告诉她的话:“小心赤星峦。” 上川悠一是赤星峦忠心耿耿的手下。 按照这么算下来,na组织的反击已经开始了。 藤原再也坐不住,想要立刻起身去寻找上川悠一化身的上川裕。 就在这时,短信铃声响起。 藤原皱眉,拿起手机一看,是田中。 “课长,我们所有人都要前往二十九楼了!好像是接待大股东!” 藤原千鹤环顾四周,发现服务生确实已经在收场,不少人已经先行转移。 有名服务生注意到她,露出和煦的笑:“小姐,请问您还就餐吗?” “不必了。”藤原匆匆离开。 服务生点头道:“好的。” 直到藤原从大厅门口消失,他的眼底,冷芒才慢慢散去。 …… 二十九层,海洋餐厅。 不少侍者在打开电梯门的刹那,抑制不住地发出惊叹。 那片梦幻般绚烂的蓝色,明灭可见的光影,在水流中交织,时不时有鱼群从他们眼前游过,场面太震撼了。 不少人在心底暗叹,究竟是何种奢侈程度,才可以让海水漫灌整层楼啊。 在这座海洋餐厅,致敬了地球的水陆面积比,海水的空间占比高达71,也就是说,除了面前水晶玻璃般的通道,其余的环形通道外都是海水。 “简直就像穿越时空……”有名侍者小心翼翼地惊叹。 这层楼平时是不对普通侍者开放的。 只是今天例外,作为订婚典礼的现场之一,需要大量人手进行舞台布置。 阳光挤过玻璃,渗进海水,等到来到众人面前,只剩一抹盈盈幽蓝。 整片海洋世界就是最浪漫的舞台现场。 “真有钱啊。”田中对着身边的穷小子留学生感慨。 靳子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观,眼底有鱼群摆动。 “太壮观了……” 他喃喃道。 “是啊。”田中也羡慕不已,不过自诩比起靳子跃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自己已经颇为镇定了。 “在这种地方举办午宴,实在是太棒了。” 靳子跃自言自语。 第372章 亡灵(书友禁酒大学开学快乐) “快准备!还有一小时的时间,东家就要来了!” 八字胡主管惹人嫌弃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才如梦初醒,整顿仪容仪表,迅速跟上布置现场的队伍。 …… 所有厨房美食有独立的供应电梯,会指定专门的传菜员通知厨师,厨师本人会在完成菜品之后,亲自端来佳肴,杜绝了其他人触碰菜品的机会。所以这个时候的侍者,更多是一种充当仪仗队的作用。 他们只需要充分展现风度,在外场静静等候客人传唤,让客人度过愉快的用餐时光即可。 好在海洋餐厅的外堂并不无聊,所有人整装待发的时候,还可以看看身边无忧无虑的鱼儿。 偶尔有调皮的海豚,好奇地歪着脑袋,隔着玻璃对他们轻轻一吻,然后又在水中打了个旋儿,才心满意足地游走。 靳子跃瞥了眼,这个角度其实可以看得见内厅的情况,足够了。 这座海洋餐厅,封锁了其余逃生空间,杜绝了外来者入侵,但同样的…… 也让赤星峦无处可躲。 而事实上,虽然防御森严,但并不是绝对的。 至少—— 靳子跃眼神为凛,文凤生告诉过他,任何室内设施,都防不住寇临的子弹。 他的命辞是【孰视无堵】。 在精准的视线内,任何阻碍都构不成威胁。寇临的命辞是相当稀有的空间跨越命辞,他能在狙击枪上附带自己的虚空子弹,因为其弹无虚发,而且无法阻挡,构成了『虚空之狙』的威名。 而所谓的“视”,就是在场的靳子跃。 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他并不需要出手,只需要充当寇临的眼睛。 …… “那就再也不见!” 祁桐礼愤愤地挂断电话。 他没有再保持风度,被陈星瞳气得牙痒痒。 “爸爸?” 房间的门微开,女人倚在门口,凝神地望着他:“你在和谁说话?” “啊,和干部谈论一些公务。” 祁桐礼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轻嗽一声,掩饰道。 “爸爸好像有些不开心,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么?” 她似乎很有耐心,温和地走上前,细声询问。 祁桐礼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不是特别紧要的事,今晚是你的大日子,等会还要准备午宴,别耽误了你时间。” 他先前已经将中午需要与赤星峦用餐的事告诉了“祁桐衫”。 “嗯。”女人脆生生一应,问,“爸爸一起么?” “会的。”男人答道。 祁桐礼微微感到不适,刚刚和臭丫头吵完架,另一个“女儿”就出现了,他又不好发作,只能埋怨自己的四个贴身护卫。 “森兰丸他们呢?你进来了他们也不通报一声。”他瞥了一眼门外。 自己的四个侍卫,有两个负责监视“祁桐衫”,另外两个负责他的人生安全,都是意志坚韧,执行力强的战士,从早年他在军部任职就已经跟着他,秉性各方面他都清楚。 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别怪他们,叔叔们很尽职了。要怪,就怪爸爸和冒牌货吵得太入迷了。” 眼前,长得和祁桐衫一模一样的女人,双手背负身后,露出人畜无害的脸: “为一个赝品大动肝火,可没什么必要哦。” 祁桐礼目光微凝,他意识到什么,心底涌起不详的预感,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门外,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身为异鬼,对血腥味异常敏感,他瞬间就可以判断出,四名侍卫,恐怕是遭遇不测了。 “你——” “你杀了他们?”祁桐礼眼神凝重,他的手不动声色探入衣兜。 “不,是他们彼此杀了对方哦。” 祁桐衫声音甜甜糯糯,双眼随着笑意微眯成缝。 杀了……对方…… 祁桐礼的大脑突然宕机了一会。 刹那间,一副雾蒙蒙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画面里,女人伸长了手,死死地拧着自己女儿的脖颈;而年幼的女儿青筋乍露,嘴咧尖牙,从女人手上撕咬下一块肉。 那是几年前,祁桐礼归家之后,震颤心骸的一幕。 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自相残杀。 陪同的管家第一时间制止住她们,但妻子是人类,女儿是异鬼。 妻子被女儿咬中,当场异化,丧失人性,沦为披头散发的野兽;而女儿也发了疯地想去撕咬她,那种狰狞的模样,简直毫无理性可言,就像地狱跑出来的恶鬼。 …… 沾血的记忆窜入脑中,将祁桐礼最后的理智彻底搅碎。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度,指着祁桐衫,喊道: “是你!是你!” 女人展颜微笑:“爸爸终于意识到是我了吗?”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眼中森然: “没想到,当年爸爸没把我杀死,所以我从地狱爬回来了。” …… 侍者们忙碌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 十二点眨眼而至。 “叮。” 电梯门声响起。 专属的电梯通道直达内厅,出现的是酒店的东家——赤星峦和左京都的执政官,赤星晃阁下。 侍者们偷偷打量着这对父子。 赤星峦身着黑色麻衬,加入真丝、羊绒的面料轻柔,加以洁白的内衫打底,配上无悲无喜的表情,彰显叱咤商政两界的上位者本色。 男人的从容仿佛刻入骨子里,西装革履也藏不住那股子阴鸷。 而他的父亲赤星晃,则穿着和式一族正式场合的传统装扮。 黑纹付羽织绔像一件玄色马甲,使得整个人端庄沉郁,保留了三百年的武士英气,仿佛随时准备从腰间抽刀撩斩。 明明是婚庆场合,却像极了一柄杀气腾腾的武士刀。 奇怪的父子组合。 两人各穿各的,硬要说什么区别,就是古典与新潮之间的分庭抗礼。 下面的人小声嘀咕。 接着是其他盛装出席的侍从,他们面色如水,古井无波,举手投足间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目标锁定。 靳子跃的眼中,由寇临的【孰视无堵】提供“视同享”,寇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靳子跃的视野。 加上靳子跃视力很好,可以敏锐地察觉对方的一举一动。 而远在两千米外的寇临,通过“视同享”,已经架起狙击枪,子弹上膛,弹道修正。 他凑近准镜,一边眼中,映着摇曳的海水。 第373章 射杀 这是相当诡异的一幕。 寇临趴在摩天大楼的顶端,堪堪与两千米外的汉庭天阙酒店齐平。 他瞄准着二十九层,玻璃、海水没有暴露任何视野,他依旧仔细地判断风向、气压、气温和空气湿度。 身侧的文凤生和齐修格也用肉眼,远远眺望两千米外那座大厦,在盛午的阳光下,玻璃隐约反射着亮光,普通人会被晃得眼疼,他们却浑然不觉。 寇临一边眼睛盯着准镜,另一只眼则接受着靳子跃的视野。 相当于在自己的视网膜内分屏,两者之间的并无界限,就像两幅互相倾轧的画,中间的分界受限于人类视野死角,被模糊处理。 正常的人类可能接受不了这种双视野,即便接受了,大脑也难以同步处理过来。 而寇临不但接受了,他还能根据狙击手训练出来特有的空间感,结合靳子跃提供的近距离视线,来达到锁定方位的效果。 这并不是毫无关联的两个视角。 寇临可以感应自己“视同享”者的方位,再以靳子跃的方位为基准点,扩散出第二个坐标系,来达到远程定位击杀目标的作用。 他的大脑俨如的三维坐标轴,冷静而精准地计算着所有的数据。 要在两千米外瞄准颅腔,一击毙命。 更难的是,他需要精准把握子弹进入虚无状态的时间,确保在出现的刹那,就能亲吻对方的颅骨。 他的狙击枪是特殊定制,精度之高,甚至超过精密的手表。 即便在2000米外,等效散布精度依旧保持有2oa,这已经是相当骇人听闻的数据。 “修格,借我两秒。” 寇临对身旁的木讷青年说道。 “好。”齐修格点点头,视线聚焦在子弹上,双瞳中,隐隐露出红色放射状光线。 命辞:【时移势改】 持有者通过转移轻量时限,达到加快物体运动的作用。 世界上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运动。随着运动的加快,相对的时间体现则为跨越时间,与此同时,持有者将遭受命辞反噬,所拉长的时间运动,将由自身延迟相应运动效能来修正。 拥有这种命辞的人,虽然逆天,很少能够活过早年。 在命辞尚未熟悉的时候,他的运动时效将随着误触次数增多,反馈时效远远落后于常人,在他人看来等同于低智低反应,延迟数秒才能对外界刺激进行反馈。 齐修格是幸运儿,是清栎及时发现了他的命辞,并加以开发利用,在这种包容的环境里,慢慢养成了团队的超级杀器。 这是从上帝那偷来的时光! 为了防止对方要超级高手,能够在枪响的瞬间判断杀意,以及感受到自己的方位,所以必要的运动轨迹压缩,可以最大程度的缩短这个时间。 节缩2秒,就只剩05s的反应时间。 枪响的瞬间,就是子弹出现、钻入脑壳的瞬间。 杀意闪烁。 寇临感受到子弹上的特殊力量,面色趋于平静。 虚空之狙,宛如遁入虚空,突如其来的制裁。 1435口径子弹,填装。 经过肯塔基风力修正,调整好补偿角。 空气湿度79。 气压…… …… 靳子跃协同其他侍者,一齐低眉迎接客人的到来。 看着父子俩一左一右缓缓迈步。 很快就会进入最佳射杀视角。 剩下的,交给他们。 甚至不用担心狙击成功率。 就算靳子跃不信任文凤生,他也信任寇临。 那是将计算运用到极致的男人。信奉的只有考虑绝大部分因素,客观的计算,耐心推导,谨慎得出的结果。 2000米外的狙杀,已经超越世界上大部分金牌狙击手。 只有那个国字脸男人的命辞,可能会是威胁。 他的命辞,是三百年的【默守成规】。 【默守成规】: 持有者不善言辞,务实求是。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又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极其强悍的防御能力。 随着个人实力的提升,防御能力形成对敌铁则,除非更加强大的因果律或者命势压制,否则将抵御一切物理、灵魂攻击手段。 这种棘手的命辞,是靳子跃目前接触下来最强的防御之盾。 就在靳子跃还在观察的时候,身旁的赤星晃的命辞气息也慢慢散发出来。 靳子跃微微眯眼,屏气凝神。 晃动的水蓝色光影摇摇曳曳,映照在人脸上,唯有眼神依旧凝实如铁。 收缩视线,这是暗杀的信号。 寇临将会在退出“视同享”的同时,扣动扳机。 两千米外。 突然,靳子跃察觉到一丝异常。 他敛眉,仔细分辨对方的命辞。 赤星峦的命辞还尚未分辨。 近了,越来越近了,进入了他的鉴别范围。 啪嗒。 对方一脚迈进。 靳子跃的心底涌起一阵异样感,这股命辞—— 突然,他瞳孔微微撑大。 是【以貌取人】! 【以貌取人】: 通过变更容貌取代他人。随着模仿程度增高,命辞逐渐获得成长。 持有者将复刻他人的容貌、气质、神韵、智谋、武力等,复刻程度视年限而定。(无法获取其记忆) 几乎是一瞬间,靳子跃也发现“视同享”的作用消失了。 不好。 是陷阱! 他已经来不及提醒,竭力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波动,生怕对方有高手可以轻易辨别出自己的心率变化。 刹那间—— 就在寇临扣动扳机的同时,原本应该飞行3秒有余的子弹,飞行时间仅为07秒,远超一般狙击子弹射速的虚空之狙,在脱离枪口的同时,隐匿形影。 赤星晃似乎又远远察觉到有杀意,隔着玻璃和海水,朝寇临的方向望去,猛地伸手去接。 “嗒。” 他接了个空,子弹在他身后出现,有那么一段时间,子弹在虚空中根本无法抵御! 那声脆响,是子弹凿穿“赤星峦”脑壳所发出的。 赤星晃脸色阴沉,不用看也知道,背后的替身,飞跌出去摔在地面的瞬间就已经死亡。 他头也不回,伸出的手保持在半空,透过指缝,可以看见他遍布寒意的眼神。 慢慢地,掌聚拢成拳。 “敌袭。” 左京都的执政官平静地宣布。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那些惊惧的侍者,瑟缩在一起,吓得面色如土,硬是把喉间的惊叫声咽了回去。 第374章 在场的侍者都已经吓傻眼。 金边眼镜的八字胡主管脸色苍白,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状况。 赤星晃环扫周围的人,现场的守卫纷纷从玻璃的拟态中出现,三名蒙面的潜行者,五名西装革履的护卫,迅速入场,接管全局。 国字脸的男人望向寇临狙击射击的方向,人类的偷袭手段他竟然没有防住,脸色有些泛寒。 “启禀家主,已经锁定袭击者方位。” 有名护卫通过对讲机,迅速说道。 显然,外面此刻也已经炸开了锅。所有异鬼的侦查小组、情报部门都已经活动了起来,像嗅到腥味的鲨鱼,闻风而动。 “没救了。”有名护卫确认替身当场死亡。 “现场所有人都不准离开半步。”赤星晃说道。 被普通人看到,一般是要进行记忆消除的。 侍者们惊惶不已,再也难以保持优雅的体态,田中憨讷一些,面露凝重之色。 靳子跃心底泛起寒意。 杀死的是替身,说明对方早已猜测到有人要在这个时候进行刺杀,而这场中午的临时宴会,并不是晚上的订婚宴,是陈星瞳计划里临时争取来的。 照这么看来,要么是陈星瞳出了意外,要么就是对方已经识破了陈星瞳的计划。 无论是哪种情况,现在的局势都很被动。 而且,更糟糕的是,原本应该在这个时候一齐出现的祁家父母并没有出现,也就是靳子跃无法接应陈星瞳撤离。 万一陈星瞳已经暴露甚至被捕,事情只会更加严峻。 他的身上,【埃身碳气】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没有人在这种紧张时刻会注意到他,他的手指在袖口的纽扣上轻轻律动。 …… 哒、哒哒、哒哒…… 在汉庭天阙酒店不远,另一栋二十米有余的高楼玻璃外,一名幕墙工作者正在高空吊篮中进行清洁作业。 他穿着橙色工作服,带着安全帽,戴着墨镜口罩,将面容大部分遮掩。 突然,怀里的对讲机发来滴滴信号。 傅寻停下手中的刷子,入耳通讯设备传来声响。 那是靳子跃和傅家姐弟俩秘密联系的一种通讯手段,类似于摩斯密码,但是里面的数列组合所代表的的寓意只有他们知道。 傅寻耐心地等候靳子跃把信号打完。 “失败。” “替身。” “星瞳失踪。” 三个讯号,让傅寻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将对讲机的频道切换,为了防止汉庭天阙大厦的信号屏蔽或者信号拦截,他和靳子跃都是单线联系,只有通过傅寻,才能将里面的信息传递给外界。 而他在外面,给文凤生等人传递信息就方便很多。 “刺杀失败,是替身,星瞳失踪。”他复述靳子跃的话,同时也做好了进行二阶段计划的准备。 两千米开外的文凤生三人,已经迅速下楼,同时接受到傅寻的信号。 “我们吸引火力,进行b计划。” 他给傅寻的回复简单干脆。 b计划是交给靳子跃来执行,傅寻外部接应,寻找到真正的赤星峦,趁着刚进行刺杀,内部防御空虚,出其不意。 …… 另一边。 陈若澜和燕无常,王医生仨人在街头闲逛。 突然,王医生收到尹梦小姐的讯息:“情况不妙,星瞳有难。” 听闻这一消息,陈若澜立刻坐不住,提起手提箱就风风火火地赶过去。 “等等!你走了,等下他们……” “交给你们拦着!”陈若澜远远地甩下一句话,大步流星朝着汉庭天阙前进。 …… 清栎和尹梦此刻则在一间密布监控的房间当中,当地街道的监控实况都可以同步到面前的数十个屏幕前。正中间的大屏幕则有几个绿色点和一大堆红色点,并且随着寇临的枪响,红色的点数瞬间激增。 那是异鬼活动之后过于强盛的血气,让雷达捕捉到他们的武力值不凡。 他冷静的指挥着现场。 “阿文,有近百名异鬼,从都市各个方向朝你们汇集。” “你们转移到隔壁巷楼里,那里由我们预设的信号干扰器,短时间内他们没办法锁定你们。小心头顶,利用室内空间躲避卫星追踪。” “若澜去找陈星瞳?”清栎听到王医生的消息,点头致意,“那交由她去,你们堵住井玉坊,哪里有异常的命辞活动轨迹。” “喂!这种事情我和老燕都不是暴力战斗型,交给我们堵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就等他们闯入汉庭天阙,接应子跃他们一起走。” 清栎思索片刻,对他们说道。 身旁的尹梦有些担忧,问:“用不用我去接应?” 清栎摆手止住她,眼神泠然:“还没到时候。” …… 发生刺杀的第一时间里,汉庭天阙附近的守卫开始频繁走动,能够在烈日下行动自如的武装部队,显然已经是异鬼族内的武力好手。 而身处二十九层的海洋餐厅内部,反而出奇的平静。 赤星晃离开现场,交由一名黑脸壮汉将所有侍者统一集中。 靳子跃神色担忧,田中低声安慰他:“没事的。” 虽然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可能知道这是异鬼的老巢,而他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警务干员,比起平常人,承受着更多的心理压力,生怕这群食肉动物一个不满意就要杀人灭口。 靳子跃轻轻点头,算是互相加油鼓劲了。 随后,他低下头,瞳底瞬冷。 虽然一直在和田中交涉,但他的余光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上川裕身上。 这个谜一样的危险男人肯定也在观察着自己。 只有在赤星峦的替身刚刚被射杀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过一丝不自然的情绪波动。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和赤星晃不是一伙的么? 那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是na的刺客。 但是对方似乎也辨认出来,倒在地上的并非真正的赤星峦,所以才脸色如常。 不出意外的话,刺杀赤星峦的重任应该转移到靳子跃身上了,但是酒店上前间房,盲目去搜肯定不够明智,最好的方式—— 靳子跃定定地观察着上川裕的后背。 就是守株待兔。 第375章 暴露 时值正午,左京都的阳光堪堪驱散水雾,撕裂城市朦胧的面纱。 即使是一天当中最敞亮的时候,黑暗也不曾消失。 三三两两的黑影,在错落林立的钢筋水泥缝隙中穿梭而过。 那是嗅到腥味,迅速集结的异鬼精锐。 命辞的能量闪烁,波动扩散此起彼伏,这些庞大驳杂的命运,交汇在一起,纠缠不清,直至被凶暴的蛮力从生命轨迹上扯落。 “砰。” 一声枪响,消音过后微不可查。 高速跳跃的黑影,从五层高的大楼直挺挺跌落,砸塌路上的货柜,发出闷响。 “在那里!” 不少异鬼已经看到同僚死亡,却只能激发他们的凶性,瞬间竖瞳绽放,獠牙毕露。 “47。” 寇临默念一声,收枪换弹在楼瓦的掩体间迅速闪过。 “46了。” 文凤生瞥了眼高速穿行过程中被空气刀刃一分为二的异鬼。 对方的脸色还保持着癫狂的进攻模样,高举的爪獠也已翻过屋檐,下半身汤汤水水却淅沥沥地洒落。 他一边行动,一边牵着齐修格,拖曳着年轻人快速转移。 齐修格现在处于命辞的副作用当中,所有的神经反应,感官触觉,都延迟两秒才能接收和进行反馈。 这是【时移势改】借出两秒的副作用,他们有校回方式,只是暂时不便进行。 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吸引异鬼火力,制造事端,方便内部的靳子跃下手。 一旦被这群家伙围住,后面就得进行白刃战了。 文凤生只求能够在异鬼接近之前最大程度折损他们的人数。 只是…… 他心底有些异样。 这些异鬼似乎……也太好杀了点。 …… 汉庭天阙,二十九楼。 “将军,凶手采用的是1435口径的狙击子弹,穿透力度极强,但尚不具备破坏防弹玻璃的能力。” 一名手下鉴定完替身脑壳上的血洞,用镊子夹取出沾血的子弹,一边向赤星晃汇报。 “千米之外,越过防弹玻璃、还有我的防御,这种刺客不能用常理度记。” 赤星晃面露思色。 “他需要有特殊的能力,能够穿过玻璃和我的屏障,并且还需要有视线能够精准定位。” 赤星晃有意无意地用视线环扫现场,不再多语。 手下心领神会,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战战兢兢的侍者们。 “这里也很有可能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 “那需要把多余的眼睛清理掉吗?” 赤星晃沉声道:“不必,我想,我已经发现另一批人了。” 手下面目一肃,循着赤星晃的目光望去。 侍者堆中,有个人面无表情地迎上对方的视线。 男人的面容沉毅,刀削斧凿的侧脸上,有说不清的冷厉,像一柄肃杀的刀剑,被木然的表情封存在剑鞘里。 靳子跃没有刻意去看他,也知道那个家伙,上川裕。 “悠一君。”赤星晃已经迎前一步,道:“还活着啊。” 上川裕,或者说上川悠一,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不劳家主挂念。” 和聪明人打交道,越简单直接越好。 就在目睹冒牌的赤星峦被杀的那一刻,他的心绪出现动摇,以至于没有藏好自己的气息,被赤星晃捕捉到,也毫不意外。 赤星晃的护卫哗啦啦地围上来,纷纷亮出腰间的短弧刀。 其他侍者也骚动,纷纷趔趄着扯退,上川悠一身旁瞬间腾出一片空地。 田中扯着呆呆的靳子跃,默默躲在人堆里面。 …… “就凭你一个人,可没办法把他救回去。”赤星晃平视着他。 双方对峙的时候,上川悠一的眉宇间看不到半分局促。 “兵贵精不贵多。”上川悠一不置可否。 赤星晃端详着他的脸,虽然脸型有些陌生,但是那股子隐忍与蛰伏的劲,像潜藏在阴暗里的毒蛇。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足以让你燃烧到何种程度。” 赤星晃一招手,身旁的异鬼武士如汹涌的蜂群腾跃而上。 上川悠一也熟悉赤星晃身边的精锐,这是十二魔月。对应的是和式一族对一年十二月份的称呼。 原本应是浑身煞气的杀手,却得益于名称代号而敛去几分森寒。 一月初空,二月梅见,三月夜樱,四月清和,五月浴兰,六月蝉羽,七月凉月,八月月见,九月竹醉,十月时雨,十一月神乐,十二月胧月。 十二名高手是赤星晃身边最强武士的代号。 他们的西装开始模糊,像被橡皮凭空擦去色块,在揉杂的颜色种,光影逐渐扭曲,慢慢回复原来的模样。 十二位黑衣翩跹的持剑武士! 上川悠一依旧身着灰色侍者马甲,抬手从脖颈处探入礼装,像抽脊柱骨一样抽出自己的长刀。 诡异的是,侍者的正装紧身得体,根本无从藏匿兵器。上川悠一似乎真的从自己的身体当中抽出节次分明的脊柱骨。 他抽出的是一把同体灰白的武士刀,暗淡无金属光泽,而有晶体的质感。 握住刀柄的一瞬,上川悠一就像室内暴起怒喝的武士,扬手一阵横扫,闪烁的居合之光像一线裂空,刹那间金铁交加—— 铿嗡—— 就在那刹间,十二魔月已经迎上来,他们的刀剑光影绽放,或黑或红,魔能、刀气、附加效果纷纷闪烁。 但意外的是,上川悠一这一剑,像破裂的镜子裂纹,硬生生顶着空间视角上的崩碎感,将所有的刀气、内力、劲气一一砍断。 以至于,十二魔月纷纷色变,后驱数步稳住身势。 靳子跃躲在惊慌的人群中,虽然面露哭相,但是眼底清明。 这是命势的能力。 【雪虐风饕】 难怪,对方的命辞根本不是用来出发效果的,而是加强于自身的命势。 会使用命势的高手,不拘泥于命辞,强大的是自身。 但是还有个问题。 靳子跃盯着他手中的长刀。 这种材质的武器让他想到自己依靠【埃身碳气】凝聚出来的金刚刀刃。 晶格类武器,磨砂效果,硬度确是一等一。 似乎——是石英武器。 就在这时,上川悠一和十二魔月身上命辞纷纷闪烁,波纹的异动愈发明显。 一柄灰扑扑的长刀,刹那间宛如游龙揽月,在扭转数个角度之后,一线清喉! 第376章 主仆 里屋。 陈星瞳一脸怨气地看着老管家,阴沉着脸不说话。 花冈老爷子一脸无奈,苦笑道:“小姐,不是说好了,要好好说话的么?” “是他先一上来就端腔作势的。” 陈星瞳哼了声。 “这……他是家主,也有家主的尊严,小姐也知道老爷平时可不是这样。” “就是听了窝火。”陈星瞳嘴硬。 花冈老爷子不置可否,家庭还原一个人最真实的样子,对他们来说,兴许这种相处方式会比彼此藏掖着心事更加惬意自然。 “家主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在某些方面,他的性格和你很像,所以才会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安然把你当做亲女儿看待。” “哪件?”陈星瞳眉头一挑。 “唔……”花冈老爷子沉吟了一声,目露思色。 “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陈星瞳捧哏取笑道:“还挺神秘。” “陈……小姐,你不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小姐身上么?”老管家显然还不习惯改口。 “嗯?” “在这之前,我家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么?” 陈星瞳心中咯噔一下,思索道:“你们说遭遇歹徒袭击,凶手杀害了祁夫人,只有我生还……” “嗯。”老管家点头。 “但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你当时应该是游魂的形态,进入我家小姐的空壳里,所以慢慢恢复了意识,同时也接管了这具身体。”花冈道。 “你怎么知道?等等,空壳?”陈星瞳目光接连闪烁。 “是的。”花冈的面色惆怅了些,道,“我家小姐,其实早在几年前的事件里就死了。” “她身上寄宿着一个邪恶的命辞,当年那个命辞正是利用她作为宿主疗伤,同时也在利用她恢复力量。 “那个命辞叫做【自相残杀】,它最擅长利用人类的负面情绪,让任何亲密无间的人,成为生死仇敌。” 老管家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家主的夫人,就是被原来的小姐咬死的。” 陈星瞳有些不可置信,但“咬”字又让她无比恶寒。 “我们发现的时候,小姐的灵魂已经彻底被【自相残杀】吞噬了,所以家主吩咐我,让这个邪恶的命辞彻底从世间消散。” 花冈老爷子沉吟道:“也就是这件事之后,家主一下子老了很多,望着小姐的身体,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不过他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陈小姐你就动起来了。” 老管家望向陈星瞳,眼底含笑:“你刚刚醒来的时候,眼神都是迷糊的,一惊一乍的样子,我们看着暗自觉得好笑,看你似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在打算隐瞒?还是找借口掩饰,总之我们都配合你就对了。” 陈星瞳脸上一阵火辣,没想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就被识破了。 现在想想,当初那点小聪明,怎么可能瞒得过这些老家伙。 她才明白这些年祁桐礼陪她玩了多少父女游戏,现在想起来,小丑竟然是自己。 想到这,她脸上也是一片窘色。她恶狠狠地盯着老管家,想出气又没什么理由。 “所以在你们眼底,这就是一场乐子,一场无聊时候打发生活的父女游戏?” “也许。”花冈怂怂肩,面色平淡,“游戏也是因为能制造快乐,才让人沉迷其中嘛。” 陈星瞳气结,又一时语塞。 “都是一群老狐狸。” 她愤愤地嗤了句。 “小姐你也不差。”老爷子揶揄道。 “最开始的时候,为了套取情报,总是鬼鬼祟祟的,如果不是老爷,我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细作呢。” 陈星瞳心底已经麻了。 自己的小聪明在他们面前一览无余。 “那你怎么不把我杀了?”陈星瞳梗着脖子,一脸蛮横地瞪大了眼。 老管家笑笑,不做解释。 “家主说,他相信你。” 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梳着背头,说话的时候唇间短须嗡动,两抹白色剑眉下方,笑意含蓄而悠远。 “我记得,那时候,他茫然的眼神里慢慢找回了焦距,就在你刚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的时候,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你。” “一动不动,目不转睛。” 陈星瞳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打断他:“别婆婆妈妈的,赶紧的放我走。” “没有家主的命令,我可办不到。”花冈老爷子不紧不慢地说。 突然,他脸色瞬变。 几乎只是刹那,老管家隐藏在得体西服下的身躯,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引力将周围所有的光线、空间都轻微扭曲。 只是很快又恢复原样。 陈星瞳蛮横的话哽在嘴边。 这股威压惊鸿一现,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被压缩的空气拧爆了。 心脏似乎骤停了数息,等威压褪去,才后知后觉开始突突狂跳。 这绝对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花冈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顷刻间只剩冷峻的脸庞。 “小姐,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家主那边也在遭受危险。” “我是祁家的仆人,家主的性命我也必须保全。这里我已经布置了我的‘场’,小姐只要不出去,等风波结束后,自然会有人来接你。” “等一下。”陈星瞳阻止道,“一起,我也有要救的人。” 她似乎忘了和眼前这位老人的悬殊差距,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躲。 花冈管家平视着她,顿了顿,良久,说道: “我在这里如果你能打破我的‘场’,你的自由我就不再干涉。” 说罢,老管家再次深鞠一躬,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无比郑重: “小姐,保重。” 话音刚落,西装革履大背头的老者,周围开始出现异相。 无数闪烁的星芒以他为圆心扩散开来,均匀散布并自动旋转,随着星芒璀璨活动起来,老头身后的背景也开始扭曲,像搅弄的水彩揉成一团。 陈星瞳一惊,但很快,没等她做任何反应,扭曲的光影倒转恢复原样,老头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房子内安静下来。 她缓过神,环视一圈这栋陌生的民宿。 老管家说过,他在这里设置了“场”。 什么是“场”,陈星瞳不懂。 但是肯定有个家伙知道。 陈星瞳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周围的布局装饰,问: “喂,你还在吗?” 第377章 星阵 “你还在吗?” 陈星瞳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问。 约莫过了数息的时间,一个身着黑色燕尾服和高礼帽、戴着微笑面具的男人款款走出。 男人出现的位置很突兀,似乎从某个视野盲区里走出来,陈星瞳瞥了眼,那里是个堆放杂物的角落,根本没有藏身空间。 他的面具仿佛替代了他的表情,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讥笑。 “怎么,不自己闯闯所谓的‘场’么?”他似笑非笑。 “可以,但没有必要。”陈星瞳白了他一眼,“时间紧迫,快带我出去。” “我们约定的时间可是今晚,现在才正午,似乎还早着?” “你也知道我们的计划出了点问题,我得回去提醒他们。” 陈星瞳语速加快,愈加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你在担心什么?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你就算回去了,也是无济于事呀。”微笑面具的家伙语调慵懒,就像故意吊着陈星瞳。 “少废话,别婆婆妈妈的,快带我出去,至少出去了我还有点作用被关在这里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陈星瞳不耐烦地说道。 “什么事啊?担心陈若澜?还是你的便宜老爹?” 微笑面具人的语气越来越欠揍。 “要你管!”陈星瞳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你到底帮不帮!” “你的忙我肯定帮,只是……”面具人的语气又拉得悠长,“我怕现在帮了你,今晚就帮不了你啦。” 戴着微笑面具的家伙语气欠欠的,甚至尾音还带上了欢快的调子。 “你!”陈星瞳气结,但是望着对方藏在面具底下幽深的眸子,她的气势没来由弱了几分。 她听懂了微笑面具男的言外之意。 “有危险又怎么样?我不是有你送的【逢凶化吉】吗?没有凶险,哪里来的吉运?” 陈星瞳有些小声,但还是厚着脸皮:“你不是说会帮我的吗?” “世界上没有的午餐,我那是利用你。”微笑面具人直言不讳。 “我知道,反正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爱拿啥就拿啥。只要不是我的小命就行。” 陈星瞳对此倒是很洒脱。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执意要去,一旦小命搭在哪个旮旯角落,我可就收不回报酬了。” 面具人凑近一步,语气中半恐吓半哄骗,让人分不清真假。 陈星瞳抿唇不语,攥紧双拳。 片刻之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直视面具男。 “对我来说,里头的都是很重要的人。所以就算多危险,我都得亲眼目睹,我再也不想……” 她顿了顿,脑海中,浮现自己离开当年在陈若澜的房间里,离开出租屋,隔天就发现陈若澜失踪,沉尸湖畔。 “再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错失一切提供援助的机会。” 她似乎下定决心,眼神发狠,盯着面具男:“再说了,你收不回报酬关我屁事!老娘只需要做自己乐意的事!” 面具男似乎被她突然的气魄唬住了,盯着寸步不让的陈星瞳,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僵住。 沉默片刻。 微笑面具男发出一声轻呵:“危险什么的,我开玩笑的。” 陈星瞳瞪着他:“别磨叽,快送我出去。” “好,好。”微笑面具男拍拍手,两人周围的场景瞬间发生改变。 陈星瞳诧异地望去,才发现房间里多了这么多平时看不到的景象。 七团闪烁璀璨的星群,如同勺柄布阵环绕正中间的里屋,星群熠熠生辉,就像活物一样,随着悠长的呼吸频率,时熄时亮。 “这些是星象布阵,由那个老东西的命辞释放能量形成,算是他命势外显形成的领域,也就是所谓的‘场’。” 微笑面具男一边向陈星瞳解释,一边挥手呈捏抓状,往身前一招。 熠熠闪烁的星辉似乎真的服从他的动作,星团聚拢,随后悬浮而来。 陈星瞳看着星团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有些耀眼,面色发怔。 “你看,这就是命辞。”他就像把玩着什么玩具,语调轻松,还特意把那团熠熠生辉的能量拿到陈星瞳面前。 陈星瞳在这方面的见识比较浅薄,实在是没有话语权,只能干看着。 “【斗转星移】,好东西。”微笑面具男赞叹道,“就是对星象的认知差了些,局限于头顶的天空,没有办法见识真正的宇宙,就没办法发挥这个命辞的真正威能。” “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陈星瞳斜睨着眼,看不惯他头头是道的模样。 “这点命辞不够你用,我稍微改良一下,你等等。” 面具男将这个“场”的命辞能量聚拢,收集在手中,就像揉着一团任意变形的面糊。 片刻过后。 “喏。”他伸出手,将这团星芒递到陈星瞳面前。 “你碰一下试试。” 陈星瞳好奇地伸出食指,轻轻地触碰那团命辞。 闪亮闪亮的,不过压缩得太密集,反而像某种银光粉。 没什么感觉。 陈星瞳正想说。 但是,她还没张口,这团命辞却突然活了起来,像火苗遇上白纸,瞬间燃烧起来,在陈星瞳周身蔓延。 “你!”她来不及惊讶,却发现这股命辞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消耗品哦。” 面具男的脸上依旧是欠扁的笑意: “改良后,叫做【物换星移】,效果和刚刚那个老头子的转移差不多。 “具体差别的话,【物换星移】必须以‘物’为参照点,不需要过硬的星象学识,更适合你这样的麻瓜来使用。” 陈星瞳微微眯眼,露出危险的眼神。 面具男恍若不觉: “这股命辞的能量,堪堪够你用两次,一来一回,每次使用限一人,可别多用了哦。 “效果是传送到星象标记点处,第一个标记点是老头子设置的,自然是在汉庭天阙酒店内; “第二个转移点是我设置的,它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等自己想撤退了,再使用它。 “使用方法也很简单,心中默念这团星光的模样,然后要有足够明确的逃生意志,自然就会激活这股命辞,可以再决定是否使用。” 陈星瞳点头:“我知道了。” 她心中默默回想那团闪烁的星芒,果然感觉到有什么神奇的引力覆盖在体表。 “对,就是这样。”面具男点头。 很快,陈星瞳察觉到这股星芒似乎在指引她通向某个地方,就像一个巨大的空间展开图,有一处定位标志,屹立于群楼之中。 陈星瞳逐渐上手。 她默许了那股力量的牵引,抬头看见面具男,恶狠狠地说道: “那就再您妈的见了王八羔子!” 说罢,整个人随着光影揉杂扭曲,很快就消失不见,随后光线复原,只剩面具男站在原地。 “再见。” 他的脸上,面具微笑如故。 第378章 残杀 陈星瞳的意识恍惚了一下,视线里光影模糊,连什么时候站在地面都没反应过来。 三维传送的定位十分精准,存在高度差距,一米八的管家比一米六几的女人高,导致她转移的时候还踩空了下。 陈星瞳骂骂咧咧地站定,回过神来望向四周。 眼前的景象让她眼神一凛。 这里是汉庭天阙酒店内部,某层楼的走廊上。 血液像泼墨一样喷在墙上,不远处钉着一具西装男子的尸体,墨镜底下,尚不瞑目,鼓起的眼球似乎要把生前的死敌撕裂。 他的心脏被短刀贯穿,钉入墙体,双腿浮空。 陈星瞳感到一阵恶寒,这个保镖她认识,是老祁家仅次于老管家的四名护卫之一。 老祁说不定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恐怕也不是很妙。 糟了。 原本是想借助祁家护卫确保自身安全,但是现在看来,祁家恐怕也遭遇了不明凶手的袭击。 对了,花冈老爷子肯定也刚走不久,跟上他,说不定能找到老祁。 陈星瞳打量了一眼,不远处又看见一位家仆的身影。 这是一名年过四十的中年汉子,此刻已经躺在地上失去生息。 他的脖颈间,大动脉被切断,血液浸染在地上的红地毯上,俞显深红。 陈星瞳上前观察他的死状,致死伤口是锋利的刀器,除此之外再无伤害。 一击毙命? 可是在这么多高手当中,怎么可能没有打斗迹象? 是偷袭么?也不可能毫无防备啊。什么偷袭手段这么高明? 其他人呢? 远处,不知隔了多少号房间,有轰隆隆的爆炸声响传来。 陈星瞳不由得打起精神,慢慢朝爆炸的方向靠近。 沿途一路倒地的尸体,更离奇的是,他们似乎互相把刀尖送入对方的身体,至死都表情狞恶地瞪着对方。 不死不休? 明明都是自己人啊! 陈星瞳莫名有些脊背发寒,但还是凭着理智,在一走廊的尸堆里寻找幸存者。 “醒醒!” “你还好吗!” “醒醒!” 她挨个轻晃,总算在尸堆中找到一个口角溢血的幸存者,他的肺部被折刀贯穿,下半截身子已经不翼而飞。 “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事?”陈星瞳上前询问。 不料,对方看到她,脸色愈发挣扎,也不管自己只剩一口气,面露凶色,咧出獠牙就想咬她。 陈星瞳吓得一屁股坐倒,那名异鬼也扑了个空。 对方似乎因为剧烈运动扯动胸腔的伤口,咬空之后就死去了。 留下死不瞑目的脸,血水从额角淌落,画面定格。 陈星瞳心有余悸,同时也猜测到某种不妙的可能。 这些侍卫的行为都很反常,应该是被操纵了;明明是自己人,却互相递刀子,看来理智和意识也会丧失。 等等?自己人? 她猛地想起老管家之前说的过往。原身和她的生母,似乎也是这种模样? 难道—— 是命辞【自相残杀】?! 她只听老管家提了一嘴,尚且不能确定,但极有可能是类似效果的命辞。 不论如何,自己最好还是赶紧找到他们,不然随时都会有危险。 她小心地打量前方,一步步越过尸体。 抬头望见前方的某号房间门户大开,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陈星瞳微微皱眉,还是贴着墙,小心着摸过去。 这时候,有脚步声从里头的房间传来。 陈星瞳警惕,停住步伐,对方和她距离很近,仅有一墙之隔,她定睛望着门口,打算第一时间认出来人。 近了! 很快,黑色皮靴迈出房门,黑色西裤往上,是男人庄严的脸庞。 “老祁?” 陈星瞳试探着叫了声。 男人眼底一盈,似乎找到了目标,机械地朝陈星瞳望过来。 陈星瞳瞬间涌起不祥的预感,狠狠地在心底竖中指。 下一刻,祁桐礼眼中凶光大盛,像发现了猎物一样朝陈星瞳袭来。 “艹!”陈星瞳想躲,扭头就撤。 奈何对方不依不挠,祁桐礼的身体素质可比她好多了,三两步跨步,直接来到她身后,猛地一扯揪住她的衣领,再用力拽回身前。 “哇啊!”陈星瞳一声悲呼,喉咙被衣物勒着,强行将她拖拽回去。 双脚离地导致她无法扭身发力,腰部瞬间挨了一记蛮横的刺踢,力道之大让陈星瞳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回过神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朝墙面砸去。 “砰!”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再度遭受巨痛,得益于异鬼的体质,就算是浑身多处骨折,都能吊住一口气。 她忍受着浑身散架的疼痛,费劲地撑起身子,回头瞥了一眼步步逼近的男人。 那张脸冷得陌生。 陈星瞳咬咬牙,口角溢血,依旧坚持着想要站起来。 她平时当大小姐蛮横惯了,在身体素质这方面远远没有跟上。 “老祁,醒醒!”她费劲地喊道。 对方置若罔闻,也没有急着冲杀,只有皮靴声在走廊回荡。 “哒,哒。” 压迫感伴随着脚步而来,仿佛祁桐礼随时会加速暴起,再给她撂两拳。 陈星瞳见呼唤无效,只能靠自己挣扎着,双手撑地缓缓站定。 她才刚刚站稳,扭头却察觉一股恶风扑来,祁桐礼已经近在咫尺,拳头在陈星瞳眼前放大。 砰! 陈星瞳仓皇抬手,肘部承受不住力道,身体再次飞出,一声闷哼黏在墙上,余劲过后,才颓然跌落。 “咳咳。”她忍不住吐出喉间的腥甜,想要说话,胸闷得厉害,现在连抬手都相当费劲,手骨应该都碎了,每次呼吸五脏六腑都和火在灼烧一样。 老家伙下死手了。 陈星瞳啐了一口血沫子,擦了擦唇,盯着祁桐礼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自相残杀】的作用似乎比想象中还要蛮横,也难怪当年祁桐衫会和自己的母亲发生那种惨案。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自相残杀】的操控手段,让老祁恢复神志,否则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要死,看不出来! 陈星瞳看着近在咫尺的祁桐礼,漠然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和那些歇斯底里的护卫似乎又有不同。 该死,看不出什么问题。 陈星瞳暗暗咬牙。 突然,祁桐礼双眼失去神采,脑袋垂低,直挺挺地杵在原地,像失去操纵的人偶。 嗯? 陈星瞳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不敢轻举妄动,一边提防着祁桐礼暴起,一边喘息,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直到祁桐礼出现的房间内,再次出现声响。 “呀,好久不见。”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房间里幽幽响起。 陈星瞳神情一肃,脸上的表情变得冷峻。 那个声线和她一模一样。 果不其然,女人缓缓从房间里走出。她的表情冷艳,眼波流转间,妩媚如妖。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纯白,一字肩礼裙衬得锁骨精致,脖颈如天鹅纤细,胸饰的钻石雕花闪烁着光芒。 陈星瞳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有女人味。 第379章 援救 “你是【自相残杀】?”陈星瞳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女子微微挑高眉角:“你知道的也不少。” “你好像也认识我。”陈星瞳直视女人,目光不善。 “毕竟我也算得上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偶尔关心关心。”她笑笑。 陈星瞳反怼:“呵,大言不惭,你不过是鸠占鹊巢的怪物罢了。” 对面的女人舔舔唇,笑意依旧:“是么?你就不怕……” 她的声音延长了会儿,目光变得狭长,话音中富有侵略性:“我再侵占一次么?” “你尽管试试。”陈星瞳面色沉静,不肯露出一丝怯色。 “呵。” 【自相残杀】看得出她的色厉内荏,也没有多言,而是瞥头忘了一眼杵在原地的祁桐礼。 “你说,爸爸如果要杀你,你撑得了多久?”她故意把尾音吊长,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 “我呸,还‘爸爸’地叫,听得恶心。” 【自相残杀】不屑,嗤声笑道:“那总比你这个叫‘老爹、老头’的好?” “我能满足他对女儿的需要,让他省心,会讨他欢心;你呢?除了利用他,激怒他,还会做什么? “不过是仗着身份有恃无恐罢了。相比之下,他会选择谁,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陈星瞳盯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接下来,我可就不再叫停了,让我好好欣赏一下,爸爸如何亲手送你这个冒牌货上路。” 【自相残杀】露出病态的笑容。 她半倚半靠,芊芊细指慢慢抚上男人的背,游移到一旁,揽住男人的肩膀,脸埋在男人背后,透过男人宽大的肩膀,露出妩媚而妖冶的双眸。 祁桐礼似乎得到什么指令,呆滞的面容再次挣扎起来,脸部肌肉不断抽搐着,抬起眼,盯上了发怔的陈星瞳。 “老祁……”陈星瞳艰难地唤了声。 对方无动于衷,锁定陈星瞳之后,阴沉着脸动了起来。 祁桐礼猛地一个扫拳,陈星瞳迅速矮下身,费劲躲过去,不料下方一个膝顶接踵而至。 陈星瞳慌忙双手去挡,下按的同时,自己向下的势头却来不及减缓。 于是实打实得硬吃一整记膝撞的冲击力,反震得她胸口发闷,困难地张开嘴,却呕不出任何东西。 还没完,祁桐礼一记膝撞顶退陈星瞳之后,又是一手探来,攥住陈星瞳的肩膀衣料,连衣带人一起揪过去。 陈星瞳暗暗叫苦,却又无可奈何,狼狈地被祁桐礼一拳砸中腹部。 剧烈的绞痛感让她眼角溢泪。 她咳嗽了几声,以缓解胸间的苦闷,腹部肌肉几乎要痉挛到一起,让她有倒地蜷缩的冲动。 莫名的委屈与悲意呛在鼻尖。 陈星瞳恨恨地盯着神志不清的老男人,一个翻滚勉强躲过他的拳头,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就这样瘫在地上。 “祁桐礼。”她咬牙切齿地说,“算你狠。” 闻声,原本趁势准备一脚踩落的老男人身形一滞。 就在同时,一声清嘹的虎啸声从陈星瞳的背后穿廊而过。 “吼——” 伴随着猛虎咆哮,一个扎着酒红色马尾的女人骤然赶到。 她借助前冲赶路的势头,一个腾跃侧踢,击中祁桐礼的肩,蛮横的爆发力将祁桐礼整个人踢翻出去,狠狠砸在走廊尽头的墙面,动弹不得。 女人落地,单手下撑,减轻缓冲之后,回头给陈星瞳瞟来一个求夸的小表情。 “怎么样,我来的及时?”陈若澜那不着调的御姐音响起。 陈星瞳擦擦脸上的血,不理会她:“小心那个女的。” “诶?那就是冒牌货了?”陈若澜瞥了眼,道。 “嗯。她命辞【自相残杀】。”陈星瞳介绍道。 “唔,白色礼服看上去好像蛮适合你的……”陈若澜盯着对方的装扮,回头用奇怪的眼神小声说。 “小心这家伙的能力,会让人失去理智互相厮杀。”陈星瞳扶着墙,费劲地站起来,“别着了它的道。” “那是自然。”陈若澜搓了搓鼻子,朗声笑道:“在我的命辞里,专克一切花里胡哨的命辞。” 她说话的同时也没有闲着,打量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对方确实没有缓过来,祁桐礼在挨了那一踢之后就没有醒过来,倒是原先的【自相残杀】,脸色发白,脱力感让她缓缓滑坐下去。 “我的能力,怎么不见了?” 她下意识发问,脸色不太好看。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方位上,星阵亮起,传送而来的,正是白发西服的花冈老爷子。 “小姐,我来迟了。”老爷子瞥了眼陈星瞳,虽是关心,却也只是遥遥招呼,却不曾上前,而是不动声色护在祁桐礼身边。 陈星瞳看着花冈老管家,点了点头,道:“照顾好老祁,他神志不太清醒。” “我都说我是来救人的,这老头子不信。”陈若澜见局面控制下来,也双手环胸,赌气般瞪了花冈一眼。 听她的意思,花冈老爷子应该误以为她是入侵者,所以发现她的第一时间,双方交手了,这才耗费了不少功夫。 “幸亏是听到你的声音。”陈若澜说着,瞥了眼跌坐在地的【自相残杀】,“我们达成了共识,优先救援。” 女人能力全被【虎默沉香】压制,又同时面临陈若澜和花冈两大高手,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就是这家伙欺负你?这女人怎么处置?”陈若澜有些流里流气地走上前,手关节压得咔咔作响。 “先控制住,等我们家主清醒过来,再做定夺,小心命辞逃窜。” 老爷子道。 他的立场肯定是偏异鬼一方,对陈星瞳和陈若澜,自然也提防了一手。 陈若澜也知道这老头的心思,但眼下闯入大厦的是她们,如果拖太久,其他异鬼增援赶过来,恐怕也没那么好走。 就怕对方突然缓过劲来一并收拾了。她下意识望了一眼陈星瞳,显然这大姑娘现在状态也不是很好。 “那她交给你们处置,我带陈星瞳走?”陈若澜问。 管家沉思了片刻,他和陈若澜有类似的顾虑,祁家家主仍旧昏迷,他还无暇调查陈若澜闯进来究竟想做什么。 问题是现在靠陈若澜的神秘命辞压制着【自相残杀】,要是她离开了,场面很可能再度失控。 思量及此,他叫住陈若澜,正声道:“等等。” 第380章 分道 “干嘛,大爷?” 陈若澜撇头问。 “你是小姐的客人,在下为自己先前的失礼道歉。”他说完,还遥遥鞠躬。 不等陈若澜表态,他又肃正面容,道: “当下家主昏迷,大局尚未掌握,敌人的动机不明,实力不明,只知道绝非善辈,如果掉以轻心,是要吃大亏的。” “再者,姑娘保护小姐,你也知道对方连她的模样都可以伪装,小姐肯定也被盯上了。只凭你一个人,会困难不少。” “所以?”陈若澜挑眉。 “你是直率的人,老夫也不拐弯抹角。”花冈平视着她,“能否请姑娘留下,助我等一臂之力?” “唔……” 陈若澜看了眼陈星瞳,有点犯难。她们也不是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还有自己的任务。 眼下的变动让她有些看不懂,na组织似乎也料到了他们的介入,异鬼也没有平日里那么敌视,整个局面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陈星瞳冷声道:“老爷子保护好老祁,我们得走了。” “小姐!”老管家还想争取。 “祁家的恩,刚刚也算是还了,帮你们控制住【自相残杀】,就是仁至义尽了。” 陈星瞳冷冷地说。 “但是家主还在昏迷……” “哼。” 陈星瞳不屑地睨了眼昏迷的男人。 男人双目未睁,面沉如水,藏在老管家身后的半截手臂微微颤抖。 陈星瞳嘴角微咧,似笑非笑。 陈若澜的【虎墨沉香】压制着【自相残杀】,照理说祁桐礼也该转醒了。 醒来就要面对他亲手袭击陈星瞳的事实。 他不敢。 至少现在不敢。 陈星瞳心底啐了口,窝囊废。 她扭头,招呼陈若澜:“走了。” “啊?哦。” 陈若澜不知道他们的恩怨情仇,屁颠屁颠立刻跟上,关切地问: “没事?回去找老靳给你治疗一下。” “不用。”陈星瞳平视前行,擦了擦口角的血沫。 老管家面露难色,他在护住祁桐礼的第一时间,就知道家主转醒了,想帮忙挽留小姐,但是陈星瞳也不笨。 眼看着两人渐渐走远,消失在走廊尽头,花冈老爷子的封魔星阵适时亮起。 【自相残杀】察觉到能力回归的时候,已经被老爷子给箍住了,它用命辞的力量挣了挣,八百年的浩瀚命辞如巍峨的山岳,镇压之下它的力量无法动用分毫。 它不甘地咧嘴,愤恨地盯着花冈老管家。 老管家没有理会它的眼神,叹了口气。 他的身后,祁桐礼双目有些失神,望着走廊尽头发怔。 “家主,算了。”老管家劝慰:“小姐自有她的命数。” 他看向扶坐在地的【自相残杀】,目光发冷:“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些不速之客。” 祁桐礼嗯了声,望向【自相残杀】,对方也正看着他,还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 “爸爸,你看到了么?你重视的人,在她眼里你什么也不是。” “你闭嘴!”祁桐礼有些躁郁,盯着她的眼神愈渐阴鸷,“如果想活命的话,现在,我说什么,你答什么?” “嗨,嗨。”【自相残杀】点点头,侧目微笑,根本没有作为阶下囚的自觉。 祁桐礼平复自己的心绪,沉声问道:“你是怎么把我的意识挤出体外的?” 其实刚刚陈星瞳被他自己袭击的场面,他看得清清楚楚。但却是以第三视角,像一只漂泊的孤魂野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相残杀】操纵自己的身体对陈星瞳下死手。 祁桐礼知道,自责和愧疚无用,只有将这种能力彻底杜绝抹杀才是最好的赎罪方式。 哪怕陈星瞳不是自己的女儿,但顶着那张脸,依旧让他回忆起几年前,妻子亲手掐住女儿脖子的那一幕。 只不过,这一次他站在行凶者的视角。 他没有去寻求原谅。伤害已经发生,多说无益,不如从源头上,掐灭一切反目的因素。 【自相残杀】露出讶然的神色语气似乎带着褒奖:“很少人能这么快发现我的手法。” 女人的言行让祁桐礼愈加遭躁郁,他骤然单手掐住女人的脖颈,高举过头:“我在气头上,别逼我。” 【自相残杀】被掐住脖子,露出窒息的痛苦表情,来不及说话。 祁桐礼脸色微微发白,迅速将她摔在地上,狠声道:“别和我耍花样。” “咳咳。”女人扶地,使劲咳嗽几声,眼中的戏谑却分毫未减:“怎么,不敢杀我吗?” “刚刚就是用这个力道掐住她的?真狠心啊。” 她摸着脖子上被掐的手印,细长的脖子留下道道红色痕迹。 “你的能力是侵占他人身躯,目的是引发至亲反目,手足相残;而你则吞噬这股背叛与仇恨作为养料,从而不断进化,是么?” 祁桐礼面色平静下来,居高临下俯瞰着【自相残杀】,高瘦的身影彻底占据她的视线。 女人阴测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正了正神色,再次打量祁桐礼。 失控、袭击女儿的自责,此刻在男人脸上分毫不见。 “让我想想,具体的侵占方式,是利用目标对别人的情感么?” 祁桐礼一字一句地说,他注视着【自相残杀】的脸,瞳孔中寒意如刀,锋芒毕露。 “你……你是故意给我占据身体的……” 【自相残杀】似乎察觉过来,有些不可思议,“那不是你最心疼的女儿吗?” 花冈老爷子也怔了怔。 女人虽然错愕,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似乎知道了自己必死的局面,继而脸上笑容重现。 “以身犯险,以女儿做赌注,真是心狠手辣的男人啊……” 她缓缓坐直,靠着墙喘息,目光灼灼地盯着祁桐礼。 “这一回合,是我输了。” 祁桐礼警惕地盯着她,表情微妙。他想不明白,此时此刻,她哪来的底气依旧如此张扬。 “祝你也能用这种表情,送你女儿上路。”她侧目微笑。 花冈老爷子似乎预感到什么,顿时紧张起来,呼吸猛地一滞。 蓦地,【自相残杀】猛然睁眼,双手左右一招,撕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一片花白。 “家主小心!”花冈老爷子大声呼喊。 祁桐礼下意识避开视线,抬手去挡。 不料强光骤现,紧接着,空间里释放的压力直线上升。 女人的胸腔内,像一团炉火在猛烈燃烧,橘红的火光从她体表渗透。 “轰——” 那一瞬间,热量再无约束,整个楼道共热自燃,爆炸的冲击波席卷整层楼,地上堆叠的尸体被热浪掀翻出去,无数残肢断臂一同被火焰吞噬。 第381章 年之兽 半透明的防护玻璃遮不住海水的粼粼波光,刀光剑影裹挟其中,让人分不清闪烁的是美景还是杀机。 一抹嫣红泼墨般洒在玻璃上,惊得游鱼四散。 上川悠一单臂持刀,呈上撩的动作,刀尖斜指,仿佛耗尽全身力气。 鲜血顺着刀淌下,淅淅沥沥。 他的眼神死灰,在他面前,是一分为二的尸身,膨开的赤色内脏当头浇落,黏腻的血液遮蔽了他的视线。 十二魔月死伤惨重。 五月浴兰的半边脸还留着临死前的惊骇表情。 她的死状凄惨,牺牲却并非毫无意义。 上川悠一的胸肋之间,一抹血色深达内脏。 正是她以肉身挡刀,才换来了三月夜樱重创上川的机会。 夜樱手中的苦无淬有剧毒,能迅速麻痹生物神经,随着血液扩散至全身,短时间即可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上川悠一没有去捂肋间的伤口,而是像毫发无伤一样,持长刀护身前,透过居中的刀锋,可见脸庞上一分为二的森然杀意。 除去早已阵亡的七月凉月和九月竹醉,余下的几人也是杀红了眼。 上川悠一的刀法近乎疯狂,他完全放弃对人体弱点的防护,以命搏命,每一刀都大开大阖,力求最大杀伤对手,却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 一月初空的眼底有些凝重,这疯子豁命就算了,关键是,全身挂彩那么多处,甚至手臂都被卸下一条,依旧保持着强盛的战斗力。 这不合理。 一般人受伤都会阻碍行动,影响状态发挥,更别说上川被斩落一条手臂,可是这家伙,就跟没事人一样,是钝化感知么? 他瞥了眼后方的空地,赤星晃已经先行离开,早在刚刚,就已经收到消息,在两千米外发现疑似狙击手的人,赤星晃作为左京都的执政官,需要第一时间参与指挥。 先前和上川悠一打交道的时候,他们并未察觉到此人身上有这等武力,更多时候,他像是沉默的家犬,怀抱的剑匣像武士的标志,勉强让人记得这是一名武者。 任何人和他相处起来,都有一种脊背发凉的不适感。 明明这种低调的人,应该是最凶险的,但是心底的警惕依旧会不自觉下降。 他们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重大的代价,牺牲了三名同伴,才勉强制服这个疯子。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眼瞳微冽,剩余几人也早已站好方位。 十二魔月是常年用刀的暗杀刺客,多年来合作击杀的目标数不胜数,早已默契十足。 其他剑客都明白一月的意思。 他们看似周旋,早已来到自己的站位。 按照十二魔月最终杀招——【年之兽】分布众人的位置。 虽然牺牲了三人,但是并不妨碍杀阵的最终威力。 一月的刀身附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霜花,整把刀仿佛活物,随着丝丝缕缕的冰雾吞吐着气息; 二月紧随其上,横刀架在身前,众人仿佛置身风穴之中,无形的涡流从他身上绞散开来。 三月夜樱身形砰然化作片片樱红,融入二月制造的旋风当中,俨然是某种带障眼法的忍杀术。 四月眼神淡漠,做了最朴实无华的持刀起手式。 六月杀红了眼,后续几人也是,整层楼道因为几人的力量共鸣,连天花板都嗡嗡作响。 “血债血偿!” 八月出刀,刀剑之中猛禽的光影闪烁,脱闸的雄鹰模样剑气悍然飞出,双爪狞恶,朝着上川的双胛抓去。 猩红的风暴杀阵将上川悠一的身影完全覆盖,触目所及,都是飞掠的残影,以及闪烁不定的刀刃。 最要命的是,这团风暴,在向中心聚拢。 楼层在颤栗,海水中的鱼群似乎感受到这股杀意,都仓皇地游窜,却又无法打破玻璃,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又折返。 靳子跃埋头和田中瑟缩在一团,时不时抬起头,眼瞳中闪烁着一位位武者的身影。 他们利用自己擅长的刀剑,相辅相成,且不说隐藏的后手,光是明面上纯粹的剑气,就已经不是寻常人力所能抗衡。 他也想知道,这种时候,上川悠一会怎么做。 诡异的是,他慢慢闭上眼,手中的刀,也在剑刃汹涌中,像一根细竹竿,横甩出去,盈盈一拨。 时间在这一刻暂缓。 风的涡流、刀剑的轨迹、火焰的冒腾,霜花的蔓延,连海洋鱼类瞪大眼睛的表情,在这一刻都细致可察。 更不论十二魔月的身形。 全世界都像被十倍慢放,所有的动作缓若卡帧,动作滞涩而僵硬。 一道明丽的刀光,以正常的倍速一闪而过。 铿嗡一声—— 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像按下播放键,所有人的行动恢复如常。 于是,上川悠一彻底被刀光剑影吞没。 几乎是刹那间,他的躯体连同刀剑,在十二魔月的怒火下,搅成碎片。 碎屑纷飞,破损的武士长刀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摔在地上。 上川悠一的残躯已经看不出人形,松松垮垮地倒地。 而那抹刀光,似乎无人察觉,也没任何杀伤效果。 风暴还在肆虐,很快席卷整层楼,那些来不及等到电梯逃窜的侍者们,也被吓得挤在角落,大口大口喘气的同时,惊叫连天。 很快,侍者们发现风暴中的樱花,似乎带着某种莫名的辛甜,才稍微吸入一点,困意就不可抑制地袭来。 他们费力半睁着眼,却最终抵不住沉重的眼皮,身子一垮,都瘫软在地。 魔月剩余九名武士解除杀阵,各自减速,在风涡中现形,最终收刀站定。 所有人盯着上川悠一的尸体。 准确地说,是随着气流铺满一地的碎块。 为首的一月谨慎地翻捡尸块,时不时嗅一嗅,搓捏着血块,识别血液成分,检查确认。 其他人也是面带着愠,不过也细心地做着安保工作。 “这些人怎么办?”年纪最小的十二月胧月扫了一眼昏迷的侍者们,试探着问。 “丢给精神科的人做洗脑和记忆消除。” “还想着留几个当人肉羹来着。”她撇嘴。 “共计12人。”五月道。 “等等。”一月初空和三月夜樱同时道。 所有人朝他俩望去。 初空抬起眉眼,神色凝重:“这些尸块的成分,不像人和异鬼的,血液……也不像。” 其余几人微微一怔,随后,转向三月。 夜樱瞥了眼昏迷的侍者堆,道:“那些侍者里,少了一人。” 第384章 叛者之刃 枭看向一旁的赤星峦,神色桀骜: “少主,多有得罪了,杀你条狗,没事?” 赤星峦没有说话。 枭心中冷笑。 如若不是给他老爹面子,这时候两个人都得被子弹射成筛子。 赤星峦的面色毫无波澜。 即便是此刻,置身枪口之下,还有千人斩的狂徒叫嚣,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木然的面孔。 “哟哟,生气了啊。” 枭故意捏着调子,高声说道:“少主请别怪罪,我就是一介粗人,平时放浪惯了,口无遮拦,要是不小心溅了少主一身血,那就不好了。” 话间,他眼神如狼,直直地盯着赤星峦。 “难得遇到我的爱徒,心里难免有点技痒。” 他的余光瞥向上川悠一,道:“要不我和悠一两人切磋一下,我赢了,少主请留下;我输了,少主随意,您意下如何?” 他也有自己的顾忌,上司可是他老子,要是儿子在自己手头有什么闪失,他也不好交代。 最好的方式,就是在赤星峦面前狠狠地虐杀上川悠一,杀了救他的人,让他识相点,死了逃跑这条心。 一想到当年那种种历练,枭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赤星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就像置身事外一般。 上川悠一缓缓从手肘部抽出某种兵器,就像抽骨一样,但是从手腕豁口处抽出的却是一柄晶石长刀。 “哦?” 枭难得露出异色。 “我可不记得你小子有化骨之类的能力。看来这十几年也没有白混啊。” 他脸上露出似是欣慰的笑,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看这架势,是准备和我打一场么。” 他抬高声音,神情逐渐亢奋。 “来!”他甩开手里的黑色枪械,沉重的金属武器在地面发出闷响。 随后,他双手交并过肩,从双肩两侧抽出两柄三寸有余的战术军刀。 双刀一长一短,凶兵的锋芒被黑色哑光遮盖,依旧无法隐藏刀刃上的锐意。 相比起他的狂热神情,上川悠一倒像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木然地举起手中的刀,而抽出手骨的肘部,似乎也恢复了正常,右手持刀高举,做出迎敌的姿势。 “哈哈哈哈,好!”枭爽声大笑。 笑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笑容戛然而止,眼神中绽放嗜杀的猩红。 对,就是这样,带着你的忠勇,像一条从容赴死的狗,为主人争取来体面,平平无奇地死去。 “来!” 壮汉暴起,双臂抡起军刀,凶悍的煞气扑面而来。 赤星峦心底微微一动。 常年见识异鬼高手的他,虽然武力不佳,但是眼光却很独到。 枭的命辞应该也有数百年的能量积淀。能凭借不足百年的寿命,积攒这么庞大的命辞能量,想来也是穷凶极恶的暴徒。 当他双刀横架,如同龙卷风一般扫来的时候,上川悠一却纹丝未动。 “社长。” 上川悠一兀自说道。 嗯? 赤星峦也不知道,他在这个节骨眼为何转向自己。 狂暴的刀气如猛虎下山,枭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上川悠一身后,锋利的军刀下一瞬就会出现在上川悠一的后脑勺。 “下辈子,我还做你的武士。” 上川悠一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色彩,像是下山的夕阳。 莫名的异样感从赤星峦心底冒出。 他不曾见过上川悠一这副模样。 就像断崖飞渡的斑羚,望向生死垂危的同伴,露出一丝哀悯。 第一次,赤星峦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 随后,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上川悠一挥刀。 他的动作分明比枭还快! 刹那—— 几乎是一帧闪过的时间,上川悠一高举的手已经垂落。 弧光一闪。 手中的刀已成斩落的姿势。 那一瞬间,全场寂静。 赤星峦眼前一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面部从中间崩开一道血线。 枭的眼中喷火,砸落的身躯却像慢放的镜头,怎么也无法快过上川悠一挥动的剑。 周遭所有的卫兵甚至来不及讶异。 而隐藏在武装部队中的靳子跃,也无法预料到这种场面。 随后,枭的军刀才凿中上川悠一的后脑勺,砰的一声,后者的头颅像球体爆飞出去。 赤星峦看着上川悠一无头的躯体,几次想要张嘴,却发现生命力流失得厉害,发声无果,最终缓缓后仰,倒下。 赤星峦,死亡。 “该死!” 枭怒不可遏。 这家伙!这家伙竟然敢背叛赤星峦!你的忠勇呢!你武士的尊严呢! 他提膝,狠狠地踹中上川悠一的背心窝,无头躯体瞬间被踢飞出去。 现在自己的麻烦大了! 谁能想到,真正要杀赤星峦的,是上川悠一! 哪怕是死去的赤星峦,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死于最信任的武士之手。 “很好,小鬼你倒是出息了。”枭气得浑身冒着煞气,“死都要拖我下水,你有种!” 他越想越气,走上前,伸脚去踹上川悠一的尸体。 这时候,原本应该实打实挨这一脚的尸体,却突然动了起来,他撑开手掌,接住了枭暴虐的一脚,纹丝未动。 “嗯?” 男人眼皮一沉。 上川悠一的手,运劲一斥,和枭再次牵引到脚尖的蛮力分庭抗礼。 枭阴着脸,讨不到好,不得不收回脚。 上川悠一的无头尸体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几乎在瞬息之间,他的颈部涌出某种半透明液体,重新凝聚成头颅的模样,随后,那种半透明的胶质液体慢慢凝固,脸部轮廓慢慢成型。 随着上川悠一那张死人脸的成型,肤色就像变色龙感光,慢慢呈现人肉的颜色。 最终,武士站定,他的身体恢复原状,晶石长刀在手,斜指地面,和枭形成对峙之势。 “突突突突突突!” 唯有那副无悲无喜的表情,在激荡的枪火中,闪烁明灭。 混杂在武装部队里的靳子跃,终于明白那种异样来自哪里了。 上川悠一,根本不是人类! 应该是na组织的某种科技的产物。 肆虐的枪火随着枭一声令下吞吐不止,既然赤星峦已经死了,就没有留情的必要了。 若干的冲锋枪子弹,将所有的空间封闭,不给上川悠一任何闪躲的空间。 瞬间,他就被打成筛子。 枭眼神阴狠,不是人又如何,重火力之下,终生平等! …… 终于,一轮子弹过去。 枭见上川悠一倒地不起,抬手止住冲锋枪的扫射。 他不知道上川悠一有没有死透,但是赤星峦的尸骸是要收殓的。 枭正准备下令上前查看,这时候,屋外却传来一串串紧密的脚步声。 “嗯?” 他眉头微皱,这层楼,应该已经被他的部队接管了,连人用电梯层都被封闭了才对。 那来的又是什么人? 近了,对方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枭微微眯眼,藏匿起眼中的凶光。 一张张脸,随着脚步声的靠近,终于出现的走廊的尽头。 枭微微一愣。 一个、两个、三个、一排排的武士装束,一排排的晶石长刀,全部都是—— 上川悠一! 这是——?! 连枭的武装部队,都出现一阵小骚乱。 第385章 克隆 枭眨眨眼,微微愣神了一会。 门口的上川悠一俨然有七位之多,他们的神态动作,气息和内劲,都相仿无二。 加上被乱枪扫死的,至少出现了八名一模一样的家伙。 “这是什么怪物。”枭叱骂一声。 人群中又传出新的骚动。 枭眼皮一跳,循声望去,原本室内被乱枪扫暴,连全尸都没有留下的上川悠一,竟然慢悠悠地重新站起来。 他全身都冒着史莱姆般的胶质液体,用最快的速度凝聚人形。 无论是第一次将头颅剁掉,还是乱枪将四肢残躯都打碎,上川悠一都能够就地复活。 枭冷笑一声:“来了七个又怎么样,废物再多,也是废物。” 他瞥向刚刚凝聚成形的上川悠一,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效忠的究竟是什么人,能给你这种家犬都驯化成野狗。” 虽然看似聊天,他的双手仍紧握军刀,紫褐色的飞烟从双刀当中袅袅飘出,让他整个人如煞气缠身,唯有面上独眼的凶光依旧清晰。 靳子跃双眼微眯,可以辨认出眼前这个男人的命辞。 【茹魑茹狂】 持有者行事乖张,狂放不羁,不惧鬼魅, 以魑魅为食, 以狂傲为饵。 因为吞噬太多怨混厉鬼,周身缠满阴气, 靠吞噬阴气补充力量,为人狂傲,对懦弱之人有显着的压制效果。 这是刀刃上附着的森森鬼气,开始慢慢渗透全场。 这是一个靠杀戮和暴力追求武力巅峰的命辞, 擅长的是在战场当中, 吞噬遍地的亡灵,来进行持久作战。 这种人,是天生的杀戮兵器,只要人没有死完, 就很难将其制服。 靳子跃心下默然,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枭会花精力去培养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特种部队了。 枭见上川悠一没有回话,嗤笑一声:“也不指望你告诉我。” 他甚至有时间扶正战术眼镜,护目镜之下的独眼在上川悠一身上扫了一圈。 “十几年前, 我在执行深海任务时,遇到一种怎么也杀不死的毒刺水母,那种软趴趴的家伙,只要有海水就能再生。” 他特意看了一眼上川悠一:“我们的潜艇部队被这种巨型海兽袭击,鱼雷炸不死,水弹穿不透,整舰的人死伤殆尽。” “但是最后,活下来的是我。” 他的语气慢慢趋于平静, 只是平视着上川悠一。 “这个世界上, 没有什么是真正不死的,只要你还得呼吸, 我就能掐断你的气管。” 说罢, 枭双军刀在手,大步流星朝着上川悠一迈去。 于此同时, 所有的武装特种部队也持枪扫射, 正式向剩余七个上川悠一发动攻击。 “突突突突——!” 合金弹头带着特殊的燃爆效果, 打在七人身上瞬间溅起火星。 有那么一瞬间, 七个克隆的上川悠一被炽亮的火光淹没,连他们的断肢都开始被打飞, 在汹涌的子弹群中,毫无还手之力! 而枭这边, 单独面对上川悠一,却让他诧异不已。 他的刀,和当初完全不同。 当年的剑术,只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狠劲,拼着自己受伤,也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从以前训练的时候,这种狠就让枭印象深刻。皑皑雪地里,一个双手双脚俱断的人,用嘴和狼群撕咬, 死死拧着狼的喉咙,直到温热的血流进嘴角。 他的双刃接连爆砍, 上川悠一都用武士刀格挡下来。 而此刻,上川悠一的剑术变了。 他会用最小的消耗,去抵御不必要的伤害。原本用刀高手分胜负, 就是一瞬间的事,稍有不慎就是血溅三尺,但是现在, 这家伙拥有了无限再生的能力,却打得比以往更加滴水不漏。 枭一脚踹中上川悠一的武士刀,借助墙面拧胯,纵身跃起,来到上空,一顿回旋连砍。 上川悠一沉着脸,却也不动声色,面对这种蛮力攻击,三两步后撤的同时,双手持刀如莲花绽放,扭腕旋刀形成一面刀盾,把双刀的攻势一一化解。 即便如此, 在硬碰硬的过程中, 难免气血翻涌。 枭见无果,落地就矮身袭腰,双刃像绞地龙, 从下半身偷袭而去。 …… 靳子跃看着他们打斗,并无逗留的意思。 因为很明显,上川悠一在拖。 当下,潜伏在内的靳子跃,是最经不起拖延的。 他已经察觉到异状。 组织的阴谋究竟是什么?杀了赤星峦,只是为了封口吗?如果不打算救,应该可以早点下手才对,根本不用拖延到现在。 而且看上川悠一的意思,他还想继续把事件扩大下去,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这个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吸引注意力。 眼下,七名上川悠一的克隆人同样也拥有史莱姆一样的再生体质,在子弹的洗礼下,依旧保持着极高的杀人效率。而上川悠一,靳子跃看得出来,他依旧在保留实力。 而自己的目标是刺杀赤星峦,眼下赤星峦已死,再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 反倒是陈星瞳那边,并没有等到她的接应,显然那边也出了点状况。 先确认她们安全,再全身而退。 他抄起冲锋枪,学着附近的武装士兵,武装面罩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给自己壮胆,同时大步上前,没多久,就迎上某一具上川悠一的近身刀,三道银线唰唰唰过后,颓然倒地。 七个上川悠一势如破竹,七柄石英长刀纷飞缭乱,金铁交鸣声里,特种部队如被收割的韭菜,每一次挥刀都有人倒下。 于是,靳子跃那具不起眼的尸体,倒在武装士兵堆里,随着流弹火花,悄然化作灰烬。 …… 于此同时。 陈若澜伸手一拦,护住身后的陈星瞳。 陈星瞳顺着她的目光往前望去,顿时也脸黑下来。 酒店的电梯间,正准备撤离的路线上,一个女人拦住了去路。 更气人的是,她长着一张和陈星瞳一模一样的脸。 “嗨。” 【自相残杀】似乎等候多时,看到陈若澜和陈星瞳有说有笑地走来,唇角一勾,露出浅浅微笑。 她的眉眼流转,如狐媚般,散发妖异的气息。 第386章 复仇之刃 刚刚,陈若澜是有听到爆炸动静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自相残杀】要这么轻易逃出那个老管家的视线,显然不太现实。 而且…… 她的装束换了一套。 原本的白色婚纱礼裙,换成了更朴素的女士西装,少了几分少女感,反倒多了一丝妖冶。 分身么? “又见面了。” 【自相残杀】闲庭信步般向前走近。 陈星瞳面色不善, 出言反讥: “你属狗皮膏药的?黏上了是?” 陈若澜手提箱子“砰”地一声放下,二话不说,金属箱子开始延展,像活跃起来的金属蛇,拆解的零件变形得眼花缭乱,迅速重新组装, 盘旋,拧合,随着她抬手一横, 一杆长枪俨然在手。 枪尖还在齿轮的作用下多转了几圈,直至停止,那点尖利的金属寒芒才吐露出来。 她抬枪指向【自相残杀】,微笑着说: “小心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哦。” 【自相残杀】掩嘴:“这位小姐可真是会说笑。” “没有哦,我超认真的。”陈若澜注视着她,说,“在我的领域下,你的命辞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自相残杀】斜乜了她一眼,嘴角一勾:“我是说,就凭你?” 陈若澜闻言,也是自信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罢,挥枪掠后,先手迈出,快步突进,将陈星瞳挡在身后。 与此同时,无形的力场像水波一样,从她身上漾开, 让人有呼吸一窒的错觉。 【自相残杀】微微皱眉, 这种不适感,尽管是第二次经历,依旧很难挣脱。 【虎默沉香】的威慑席卷全场。 每一波荡漾开来的力场,如同战前的咚咚战鼓,一截一截攀升着陈若澜的气势。 此刻的【自相残杀】,是无法动用命辞能量的,只能凭借这具身体进行近身搏击。 随着陈若澜的枪一掠过来,她边退边侧身,顺势双掌齐拍出去。 陈若澜的第一枪也不求奏效,枪是越战越勇的兵器,当对方连连败退,枪势一起,就是开闸的洪流,不可阻挡。 【自相残杀】双掌一出就后悔了,这种枪压根不是肉身所能抗衡的,更何况是陈若澜这种暴力份子的枪。 只是一甩,双掌的剧痛连带着手肘的碎裂声一起传来。 长着陈星瞳容貌的女人吃痛,也不顾双掌上的血色豁口, 接连退后。 陈若澜得势, 三两步跟上,挑起长枪改甩为刺。 单手持枪,照着女人就是狠戳。 【自相残杀】被逼到墙边,退无可退,只能接连着贴墙,狼狈转身,直至撞到立式盆栽,踉跄着跌倒在地。 立式盆栽朝她砸去,盆栽的枝叶繁茂,足足一人高,也随着盆栽倒落,簌簌而下的枝叶混杂着沙土,遮蔽了【自相残杀】的视线。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自相残杀】突然肋间一痛,随后才是后背砸地的震荡感。 被硬物贯穿身体的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张大嘴,表情狰狞。 陈若澜没有留手,右手捻着枪柄,旋腕一摁,枪尖朝着【自相残杀】的血肉里再拧进几分。 “额啊——” 女人的惨叫声并没有博得陈若澜的同情,她居高临下占据女人的视野,遮蔽了天花板上的灯光,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愈显阴沉。 “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么?”陈若澜言简意赅。 或许老管家疏忽大意让她跑了,但是对陈若澜来说,杀了她,易如反掌。 “哈,哈。”倒地的女人大口喘气,“就这点本事,大话是不是说太早了?” 陈若澜也不理会她的嘴硬。 【自相残杀】喘息笑道:“真是漂亮的枪法,不知道杀起自己人来,是不是也能够这么犀利。” 陈若澜虎目一瞪,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恶心人是?” 她提臂,将枪尖抽离女人残喘的身躯,抬起,正对【自相残杀】的胸膛。 目光中,一片森然。 …… “哎哟。” 一声轻唤从炊烟袅袅的厨房传来。 “豆子,怎么了?” 闫无逊忙着切菜,头也来不及回,十几人的午餐还需要他来包办,忙得他腾不开身。询问的同时,菜刀在案板上嘟嘟嘟毫不停歇,菜叶成丝条儿崩出来。 “削到手了。” 豆子咂舌,放下手里头的土豆,把半截削好的土豆皮抖落。 男孩看着手指头,挤出血珠,嘶哈嘶哈的,一吸一吹。 “小心点,等会儿洗干净伤口消消毒。”闫无逊手不停歇,匆匆撇头看了眼伤势。 “哎哟。” 这回不是豆子的声音。 闫无逊皱着眉,他好歹也练了几年刀工,从来没有切到手过。 但是现在,食指头一道豁口,鲜血正潺潺流出。 怎么回事?一次性两人都切到了,整个事情透着一股子邪性。 “逊哥,我听说,切到手是不祥之兆。”豆子说。 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脑海中,不禁想到同在一座城市,却远如天堑的某人。 “逊哥,你怎么了?” 豆子发现闫无逊停下来手中的刀,不禁问道。 “没什么,迷信,先止血。” 闫无逊晃晃脑袋,用围裙擦擦手上的水渍。 尽管这么说着,他的眼皮狂跳,心底的不安却像捣鼓一样,咚咚敲得发闷。 【有福同享】和【有难同当】,最直接绑定的,是某个一回首就有酒红色头发纷飞的人。 他捻着拇指头,摩挲着伤口处,陷入沉思。 …… 陈星瞳在后面紧紧跟着陈若澜,生怕【自相残杀】又耍什么花招,要是出了情况,自己也可以第一时间提醒她。 这样想着,陈星瞳抽出腰际的匕首,缓步走上前。 嗯? 她懵了一下,我为什么要抽匕首? 随后,她反应过来。 不是,我为什么要走上去啊! 不对,我没有想走上去的意思啊! 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察觉到异常的她一个激灵,瞬间瞪大了眼。 等等,为什么感受不到瞪眼的动作? 她惊觉,现在自己的意识并不在身体上! “若澜!小心身后!” 她原本是想喊出来的,但是,仅仅是停留在意识里,实际上,她什么也做不了。 声音、动作、所有的一切,都被阻断! 【自相残杀】,一定是她! 陈若澜已经高举起枪,准备像刺猹一样刺下去。 而身后,“陈星瞳”甚至有时间诡异地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露出得逞的微笑,随后,紧握的匕首骤然前探。 “等等!” 陈星瞳惊呼,依旧无声无息。 “陈若澜,快跑!”陈星瞳觉得自己急得眼泪都要溢出来了。 …… “呲。” 两声金属入肉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陈若澜的枪刺穿【自相残杀】的胸膛。 而自己,浑身猛地一颤。 匕首贯穿的瞬间,那股推力将她朝墙壁推了几分,她第一时间用右手的枪做支点稳住身形。 随后,忍不住咳嗽。 她低眸,左胸前,一小茬匕首尖从衣服里贯出。 血水瞬间染湿了大衣。 身畔,有一道身影靠上来,用陈星瞳的声音,贴在耳边说到: “我说过,你大话说早了。” 第387章 雷厉风行 【虎默沉香】的力场如潮水收缩退散,躲进陈若澜重伤的躯体。 匕首从背后贯穿胸膛,迫使她跌跌撞撞倒在地上,陈若澜只觉得连呼吸都异常困难,每次胸腔的起伏都扯动着伤口。 “嗬啊。” 她翻过身,连喘息都有些费劲,依旧仰头望去。 头顶,是【自相残杀】附身的陈星瞳。 “你的命辞确实很克制我,但是你似乎太信任自己的命辞了。” 她用陈星瞳的口吻说话,比起之前用她的面孔更气人。 “离开她的身体。” 陈若澜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她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匕首正中心脏。 不知道有没有刺破大血管,但恐怕自己的大限,也要到了。 疼痛让她额间冷汗渗出,语气依旧冷冷的。 “你放心,我会离开的,当然,接下来,你的身体就是我的了。” 【自相残杀】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等你死了,我先把你咬成异鬼,然后,再占据你的身体。” 陈若澜咬紧牙,可身前匕首贯穿胸骨的疼痛让她连说话都费劲,唇角毫无血色。 “现在,让我送你最后一程。” “陈星瞳”俯下身,五指呈捏合状,去接近陈若澜的脖子。 陈若澜一颈(ng)脖子就要咬上去,望着陈星瞳的脸庞,却顿了一会。 这一顿,直接被【自相残杀】抓到破绽,掐住她的脖子提起,到与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 气管被捏,陈若澜憋红了脸,张口想要呼吸,却依旧无法进气。 她双手去掰,却因为体力流失太严重,无法掰动分毫。 “再见。” 【自相残杀】嘴角泛笑,眸子里泛着快意的妖冶。 握着的手骤然用力! 陈若澜的双眼因为充血而泛红,凸起的眼瞳盯着“陈星瞳”的脸,却痛苦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死亡倒计时! 【自相残杀】眼底凶光毕现:“安心地去。” 眼看着,她的手在陈若澜的脖颈上,收束得越来越紧,以异鬼的握力,甚至捏断颈骨都不成问题。 陈若澜眼睛瞪大,嘴型因为窒息不自觉张大,却依旧无法呼吸,大脑开始宕机,就快要晕厥过去。 这时,走廊一阵恶风狂涌,【自相残杀】下意识地松手后撤,回身的瞬间被突如其来的膝顶砸中小腹,她吃痛的同时,奋力朝后倒立翻滚,三两圈拉开距离。 随后,【自相残杀】单手撑地,半蹲缓冲倒退的势头,恶狠狠地抬头望向来人。 男人一身黑风衣,额前的斜刘海在悲喜面具上轻轻摇曳。 “是你?” 对于最近活跃于左京都的刺客,【自相残杀】也有所耳闻。 靳子跃根本不打算和她多言,三两步疾驰上前,一个弹跃突进,瞬间贴近【自相残杀】。 后者惊异于他的速度,慌张之余双手一拦,迅速就要向侧面翻身。 靳子跃趁着对方矮身翻滚,眼疾手快抓住对方脚踝。 【自相残杀】只觉得身形一滞,竟然无法挣脱,回身才瞥见靳子跃面具底下择人而噬的眼神,以及眼底那抹猩红的流光,都在说明—— 这家伙,动了真怒! “等等,这是你们朋友的身体!”她有些慌,找尽借口,企图威胁靳子跃。 但是还没等她有所表态,靳子跃的掌心已经贴近她的视线,【自相残杀】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额前的巨力带着飞起来,砸在墙上,伴随着晕眩感,四肢像海草无力垂落。 靳子跃单手将她脑门提起,按在墙上,脸在她侧肩,道: “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扯出来?” 【自相残杀】一狠心,正想咬舌自杀,被靳子跃察觉,再次拎着脑门甩出去。 这一甩也让【自相残杀】连头带人失去平衡,没了自杀的机会,跌撞在地面,接连滚了几圈。 这具身体的格斗能力实在太孱弱了,根本无法和靳子跃抗衡。 【自相残杀】愤恨不已。 而靳子跃也不再废话,虎跃而落的同时,右掌探出,按住她的额头。 “你!” 【自相残杀】来不及呼出声,只觉得额间如遭雷殛,无数的电流在全身奔涌,将自己的命辞力量全部摄取过去。 “驭命者!” 她猛然意识到,这家伙,正是所有命辞的天敌。 靳子跃下手愈狠,驭命咒速度更快,寻常命辞他只需要几秒就可以做到来回切换,这种百年以上的命辞,在他掌心恐怖的吸力下,只多坚持了数息。 【自相残杀】的意识随着命辞能量,被靳子跃牢牢摄取,像抽水泵一样,晃神间已经被靳子跃凝聚成命辞团。 “啊——!——!——!” 【自相残杀】发出非男非女的浑浊嗓音。 隐约可以看见陈星瞳面目狰狞的同时,有什么幽白色的气流被汇聚到额顶,紧接着,她头一歪,脱力般晕厥了过去。 靳子跃攥着掌心的命辞能量团,毫不犹豫丢进怀里的三足金蟾鼎。 百年命辞作为【百川汇海】,发挥它最后的价值。 他蹲下检查倒地的两人,陈若澜的情况严重一些,匕首从背后凿穿了胸椎骨,直击心脏,现在大量的失血和掐喉的窒息,已经让她昏厥过去。 而陈星瞳的情况好一些,暂时没有太大的危险,就是灵魂似乎没有回归,靳子跃不知道【自相残杀】挤占身体之后,原身的灵魂会何去何从,但绝对还达不到抹灭或者吞噬的程度,否则【自相残杀】就不是简单的百年命辞了。 他迅速敲按手边纽扣上的暗键,以特殊的通讯方式,传达给附着在隔壁大厦外的傅寻。 “若澜重伤,星瞳昏迷,速归。” 文凤生等人早就准备好撤离手段,靳子跃等傅寻去传递消息,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抢救重伤的陈若澜。 “虎妞,撑着点。”靳子跃抓住她的手,避开伤口,从后肩把她轻扶起来。 他迅速给自己换上命辞【镶医为命】,通过嫁接命辞上的能量,来达到治疗伤势的效果。 随后,他随手抓来徘徊在楼道里的死人的命辞,给【镶医为命】喂上。 汉庭天阙到处都在死人,楼道里大批量命辞失去宿主,像浮游水母一样游荡。 化作最纯粹的治疗能量,通过手掌传递到陈若澜身上。 昏厥的陈若澜似乎有所感召,眼皮颤了颤。 聊聊(放心没有跑路的意思) 聊聊(放心没有跑路的意思) 怕剧透的先别看。 摸鱼摸了很长时间,给各位读者姥爷抱歉啦。(90°鞠躬) 一年多来,因为对这一卷的不满,和当初筹备的不成熟,以至于我一直不敢面对这一卷的剧情。 怎么评价呢? 大概就是看一遍改一遍大纲,却发现又臭又长,到后面干脆自暴自弃一样慢吞吞码字,以至于存稿就那么几万字,都不敢拿出来。 怕发出来,一些剧情就成了定局。 以下是剧透: ——分割线—— 期间我改过很多次大纲,原定陈星瞳要死,这卷是她和异鬼家族赤星阔少的爱恨情仇,又觉得这样很无趣,赤星峦谁管他的死活。 然后又想到这卷另一条线,陈若澜线,然后就牵引回陈若澜的身世,又发现和袭击汉庭天阙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又忍不住开了人类阵营地图。 开完之后发现最终boss似乎也不适合由赤星家的老爹来当,又矮个子里面拔将军,把另一条自认为很虐心的主仆线拿出来凑。 …… 跌跌撞撞把不少剧情揉杂一起,结果发现剧情并没有好转。 哎。以至于动笔真滴束手束脚,怂,生怕一些内容写出来就成了定局。为此又牺牲了不少废稿。 ——剧透完毕—— 可以说,这一卷,是最无奈最不敢去看的一卷。偏偏又是关键剧情的转折点。 以至于一直鸽到现在。 想着一切从简,尽可能先度过当前剧情,然后再来好好规划后续内容。 这卷的结尾,留有蛮多的坑,希望能够展开来。 最近在看《第一玩家》,男主真的很酷,格局也很大,人格魅力让人折服,学习g。 以至于我一度怀疑我自己的书格局是不是小了,只在儿女情长上做文章。 罢了,本来就是青春少年不成熟的热血幻想,有些进步,交给成熟的自己去背负。 至少,这本,我想全力构筑那个神奇而瑰丽的世界。 我尽可能每天多抽出一点时间来码字。这本书、也是有寿命的,不能超过预定的期限,在这个期限到来之前,我尽可能写完它。 不然只当一个自嗨穷酸作者,是要被很多人看不起的,哈哈。 暂时一个月一更,然后积极备稿,这卷完毕,下卷构筑完成,大概就有勇气发了。 (没脸说啥 希望督促我(拜托jpg 第80章 家长会谈(一) 【镶医为命】的治疗效率相当之高,随着血肉的缓慢愈合,匕首隐隐被排挤出几公分,暂时脱离了心肺的位置。 但是内出血过于严重,也不知道【镶医为命】刺激下,生理机能恢复效果如何。 一般来说,命辞的加持, 一是刺激本人的恢复技能,使全身的细胞更高能运作,通过高强度的新陈代谢,来恢复整体的生命活性。 二是消耗吞噬命辞的能量,来补充血液当中命辞的活性因子,做到振奋原命辞,促使宿主更快恢复状态。 陈若澜在【镶医为命】的作用下,确实吊住了小命。 靳子跃见她自愈能力逐渐提升, 微微放下心。 【镶医为命】的效果可以持续数盏茶的功夫, 这段时间,靳子跃才有闲暇观察其现场的第三具身体。 这具和祁桐衫长相一模一样的尸体,之所以引起靳子跃的关注,是因为它极有可能,和那八名上川悠一属于同一种材质。 类似于人类皮肤和血肉的质感,几乎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甚至可以承载命辞能量,但特殊场合却可以化作液态胶质状。 简言之,这不是人。 而此刻,这具身体似乎也暂时没有复活,这不由得让靳子跃猜测,这种身体的控制方式。 靳子跃顺着陈若澜用枪贯穿的伤口,将尸体用金刚枪模式的百变箱再捣深一些,血污一茬一茬地跳出来,他也不在意,戴上手套,伸手去沾那些似血的粘稠液体, 在指尖揉捻。 猛然间, 他神色一凝。 这种液体当中确实有鲜血的成分,而且是——驭命者的血! 原来如此。 因为驭命者没有属于自己的命辞。 利用驭命者的血液给命辞充当容器,驭命者的血,任何命辞都可以寄宿,也随时可以脱离。 其他的活性因子尚未可知,他从衣内侧取出小试管,小心地采样封存。 他拔出金刚枪,血污又溅了溅,靳子跃伸手去刨尸体的伤口,探查它的骨肉。 这种骨骼……强度比人骨高,似乎是某种金属,但是比起亲和人体的钛合金,又有所不同。 无论如何,能够改变物质状态,达到固液切换效果的结构组织,简直闻所未闻。 靳子跃料罢,取出小刀割一段小指作为样品。 这种躯体如果是na组织的新型战略武器,不管是否量产,都会必须将最新的情报数据传递出去。 眼下陈若澜和陈星瞳昏迷, 在异鬼的大厦里, 靳子跃要救她们难如登天。 他早在上楼的时候,就探查到这层楼所有监控,这里的监控已经被事先破坏,那察觉异常的异鬼们,应该也已经在路上了。 这时候,傅寻的信息传来,腕上的纽扣键蜂鸣震动,不疾不徐,组成一系列特殊讯号。 “路上,三人。” 接受到消息的靳子跃,开始思索合适的撤退路线,眼下大楼的混乱只剩下骚乱的上川悠一,自己这边必须尽快转移。 他脑海中回忆着文凤生提供的大楼结构图,想要找到合适的路线。 突然,一股异样的悚然感从他背后窜起。 楼道狭窄的空间回荡着异样的心脏起搏声。 “咚咚,咚咚……” 靳子跃似有感召,回头望向昏迷的陈若澜。 转过身的那一刻,他愣了下。 眼前的陈若澜,开始发生一些难以言状的变化。 她的四肢开始无意识地抽搐,紧闭的眼眸两侧,太阳穴附近的血管开始乱突乱跳,形成一道道蚯蚓粗细的鼓纹。 甚至,她面如金纸,颧骨处,竟然有皮肤脱落,露出青霉菌般的颜色,随后,细密的鳞片开始成倍增长。 靳子跃眼底凝重了几分。 这种情况他再清楚不过,是异化。 而最开始的伤口,也渐渐止住了血,匕首在血肉的高活性蠕动中,不知不觉已经半截排出体外。 心脏似乎恢复了机能,不,甚至变得比原先更强健,这种跳动的分量,就像大号的抽水泵,将身的能量高速调集起来。 怎么回事? 靳子跃眉间紧皱。 【镶医为命】的作用,是刺激身体自行恢复,应该没有问题。 而陈若澜,据自己所知,也没用被异鬼感染异化的伤痕。 而现在的问题,极大可能是“自行恢复”,激发了陈若澜某种休眠的体质。 靳子跃深吸一口气,心情如坠冰窖。 …… “你的朋友好像撑不了多久了。” 此时,一声和语打破了靳子跃的思绪。 他猛地回头,眼前赫然站着一黑一白两名西装人士。 黑色礼装的正是本次宴会的家主之一,祁桐礼;身侧让他半个身位的,料想来应该就是他身边的管家兼最强战力了。 “我知道你,不过见了真人,比传闻的还要危险。” 祁桐礼沉着视线和靳子跃对视,丝毫不怵他眼底的寒意。 “【自相残杀】呢?” 祁桐礼端详着靳子跃,他可以笃定,靳子跃并没有被【自相残杀】附体,甚至可能已经将它解决了。 “收了。”靳子跃平静地望着他。 祁桐礼点了点头,道:“虽然是敌人,但是我欠你份人情。” “那我女儿……” 他瞥了眼昏迷在地的陈星瞳。 “没有外伤,灵魂不在身上。” 靳子跃也没有避讳。 祁桐礼示意了花冈老管家一眼,老管家微微颔首。 “我明白了。”祁桐礼点头,注视着靳子跃,悠悠道,“别动我女儿,有话好说。” 看似只是警告的话,靳子跃却听出了异样的味道。 他似乎在暗示自己,拿陈星瞳当人质? 靳子跃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 祁桐礼缓缓地说: “于私,你帮我报了杀妻夺女之仇,我应该感谢你;于公,人鬼不两立,你既然出现在这,就得做好陷入我族包围圈的觉悟。” 他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直到靳子跃捡起匕首凑近陈星瞳,双目一凝。 花冈老管家眼神微眯,一股澎湃的命辞能量从他体内奔涌而出。 【斗转星移】的命辞开始释放变幻的力场,周围的走廊、墙体、盆栽、似乎都成了星云,开始有围绕他们三人扭曲盘旋的趋势。 “很好。”祁桐礼点头。 “你带不走她们的,整栋大厦部署异鬼精锐部队数百余名,就算你们耍小聪明,调虎离山,现在也足足有数百战力,更何况武相等人深不可测,等他们赶来,都可以轻松至你于死地。” 祁桐礼不紧不慢地说。 “就算你用我女儿威胁我,其他人可不受威胁,你反而会增添累赘。” 靳子跃盯着祁桐礼的脸庞,男人似乎遭遇了什么爆炸,灰头土脸,但依旧保持着淡然,让人无法揣测出他的意图。 第81章 家长会谈(二) “不劳费心。” 靳子跃淡淡地说。 祁桐礼满意地点头:“江山代有人才出。” “你抓了我女儿,我奈何不了你。” 他甚至有心情掏出烟,点火抽起来。 “那在下告辞。” “你那位异化的朋友怎么办?”祁桐礼瞥了眼身后开始抽搐的陈若澜。 “异鬼的异化过程因人而异,但是无一例外,对身体的改变是不可逆的。” 祁桐礼说道:“恐怕,人类世界已经容不下她了。” “那异鬼的世界就能接纳她吗?”靳子跃眉眼微抬,没有太多的表示。 祁桐礼哂然一笑:“我这里可以。” 靳子跃看了他一眼, 依旧神色漠然,道:“不劳费心。” 祁桐礼也不恼,意味深远地说: “你考虑清楚,种族的隔阂,不是单靠个人情谊可以抹除的; “人类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群体,你不可能阻止弱者的流言蜚语,也不可能无视世俗恶意; “人也是会变的, 当她献身黑暗的那一刻起, 异鬼的身份将带给她全新的人生。所有的世俗观念、礼义廉耻, 都会离她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生存法则。 靳子跃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如果一个人,拥有异鬼的身体,却拥有人类的灵魂,那她会怎么样?” …… 陈星瞳微微一愣。 靳子跃和祁桐礼的对话她听的分明,但是他们似乎看不见自己。 身处灵魂状态,她也终于从祁桐衫的相貌中脱离出来,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人对峙,一方面担心重伤的陈若澜,另一方面,又担心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而此时他们的话题,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暗示着什么。 “如果一个人,拥有异鬼的身体,却拥有人类的灵魂,那她会怎么样?”这时候靳子跃问。 祁桐礼顿了下,敛眉不语,直到白烟缭绕, 火星烧尽,才缓缓说道: “大抵是个活在童话故事里的幼稚鬼。” 靳子跃注视着他的眼睛,道:“那未必。” “她们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异鬼,或者说,身为自由的个体,不受限于人类所谓的民族大义,也不需要学异鬼的陈旧教条,如何行动,随心所欲。” “但是相对的,可能会像浮萍一样无所依靠。” 祁桐礼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靳子跃。 “那你可能小看她们之间的羁绊了。”靳子跃淡淡地回应道。 祁桐礼道:“人类和异鬼是没有好结局的。” 靳子跃点头:“我也觉得。” 祁桐礼有些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转变,甚至,他更在意的是,原以为应该着急的是眼前的男人,但他却没有任何的紧迫感。 这时,靳子跃身后有一团阴影,颤颤巍巍地立起来, 四肢极其不协调,连头都歪半边,颈着脖子慢慢把头扭正,露出半边酒红色的头发。 似乎嗅到了靳子跃的味道,对方鼻翼嗡动,伸出惨白的手,对准靳子跃的脖子,上面是隐约变形的森森指甲。 而靳子跃却无动无衷,只是盯着前方的祁桐礼。 “但如果。”靳子跃微微抬眸,目光灼灼地盯着祁桐礼,“她们俩原本就是同类呢?” “哇啊——” 一声斥吼从靳子跃背后响起,双眼白翳的陈若澜,张开哈喇大口,就要扑咬过来。 却被靳子跃左手举到右肩,好巧不巧掌心抵在她的额头上,任凭她双手怎么划水,也愣是没咬上来。 陈若澜扑腾了一下,似乎回想起手也可以用,正准备抓过过来,却被靳子跃矮身躲过的同时,顺势抓住她的膀子,错力一按,一扭一压,将她制服在地。 剩另一只手,仍然嗷嗷叫拍打着地板。 “嗷!唔!”她发出咿咿呀呀的吼声,意义不明。 靳子跃用膝盖抵住她的背心,让她不得乱动,两条腿要弹也只能扑腾两下,就又跌回去了。 男人的膝顶留了分寸,避开了匕首的位置。 但是经不住按在地上的小虎妞一直折腾,怕伤口加剧,他还是耐着性子,把陈若澜昂起的脑袋摁回去,在腾出右手来处理伤口。 以现在陈若澜的肉体恢复能力,匕首反而阻碍了愈合。 靳子跃稳稳抽出匕首。 陈若澜“嗷呜”一声悲鸣,头就歪了过去。 靳子跃确认无毒,才把匕首丢在一旁,看着陈若澜的伤口,再次确保能愈合,才松了口气。 祁桐礼和花冈管家注视着这一幕,默不作声,只是嘴角有些微抽。 “见笑了。”靳子跃处理完,才抬眼搭理一旁的两人。 “她的异化速度,比预想的快了一点。”祁桐礼摸了摸鼻子,讪讪道。 正常的异化,至少也需要一刻钟以上,而且…… 有句话他没敢说,异化不会影响智力。 顶多只是本能支配身体,但是基本的战斗素养、嗜血天性等,都展露无遗。 而眼前这位小姐的情况,怕不是智力天生有残缺…… “我的治疗加速了她的异化。”靳子跃也没有避讳。 “如果是刺激身体机能,这倒是有可能。”祁桐礼点点头,“那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靳子跃再次按住陈若澜蠢蠢欲动的脖子,斥了句“别动,回去让老闫给你做好吃的”。 后者闻言,两耳一竖,似乎听懂了,嚎了一句就不再闹腾了。 祁桐礼和老管家两人面面相觑。 人类在最初转化为异鬼的时候,有一个本能驱使的过程,而这个过程需要“唤醒”,才能把原本的一丝神志召回,一旦异化病毒破坏大脑神经,那造成的伤害就是不可逆的,甚至沦为活死人。 俗称丧尸。 而眼下,这种情况他们闻所未闻。 说她理智还在,似乎又不大聪明的样子,说她脑子坏了,可是听得懂人话…… “她的情况比较特殊。” 靳子跃似乎也知道他们的疑惑,给陈若澜把衣服裹好,也不过多解释。 『她可能很早之前就成为过异鬼。』 这种话,靳子跃不会对他们讲。 祁桐礼和花冈二人眉头微皱,却也不方便多问。 陈若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理会。 只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哈喇子忍不住流出来,上下牙齿磨来磨去,发出哼唧哼唧的声响。 第82章 狂袭(一) 靳子跃也没有打算向祁桐礼透露太多。 他明白,主仆二人倘若真的想对付自己,自己会面临一番苦头。 但是此刻,之所以还能在这里聊天,无非是有求于自己。 至于中年男人为什么要自己把陈星瞳带走,靳子跃也猜测得七七八八。 恐怕陈星瞳的身份早已暴露,更何况, 监控恐怕已经拍到她和陈若澜一起的画面,祁家女儿私通人类的罪名下来,陈星瞳就再也回不了异鬼那边了。 迫于无奈,男人只能让自己带着她们离开。只是遇到陈若澜这种变故,他们担心自己会不会也搭在这里罢了。 靳子跃留意了一眼陈若澜的情况,她似乎身体恢复得很快, 除了脑子不大好使, 没过多久, 应该就能跑能跳了。 他拍拍陈若澜的肩膀,小虎妞嗤哼了一声。 “听得懂我说话吗?” 他还是再三确认一下。 陈若澜瞪着茫然的眼睛望着他。 “跟我走,有吃的。” 靳子跃道。 女人眉眼一弯,欣然点头。 “似乎只对某方面还保持着极高的积极性。”靳子跃喃喃自语。 “我女儿醒得来么?”祁桐礼瞥了眼地上的陈星瞳。 …… 陈星瞳看着陈若澜的模样,神色复杂,却听见祁桐礼突然问及她的情况。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用。 刚刚,靳子跃剥离【自相残杀】之后,她也试着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上,可是…… 此刻的她,是自己的灵魂,不知道什么原因,身体竟然产生一种排斥,她靠近之后,毫无反应,也没有意识回归的迹象。 她急得很想跳脚,为什么其他人的灵魂被抽离的时候,意识的回归是那么水到渠成,而自己却只能干瞪眼。 思来索去,兴许自己的灵魂, 原本就不是这具身躯的主人,任凭她再怎么费工夫,都只能一触而过,无法真正进入身体当中。 灵魂领域对人类来说,依旧是充满神秘色彩的地带,没有特定的方法,是无法做到任意回归身躯的。 简言之,如今的陈星瞳,宛如孤魂野鬼。 陈星瞳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阴阳两隔,自己眼前是飘忽的灵魂,那些死在这种楼里的武士,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絮状浮游体,漫无目的地穿墙飘过。 灵魂的世界,似乎与现实世界泾渭分明,没有特殊的能力,是无法穿越这层无形的屏障的。 也许【自相残杀】只是一次无意地施展能力, 却让陈星瞳无奈地离开了这具身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陈星瞳懊恼道。 无人回答。 靳子跃在没有使用【魂祈梦请】命势的情况下,也无法开启【魂睛】来捕捉她的状态。 他对着周围, 用华语说道:“陈星瞳, 听得到我说的话么?要走了,跟紧点。” 祁桐礼和花冈也是面容一肃。 无论他们听懂与否,都知道,这是靳子跃准备撤离了。 …… 靳子跃扶起地上的陈若澜,正准备去拉陈星瞳的时候,突然动作一顿。 眨眼间,头顶,警兆乍现! 他二话不说拽起陈星瞳的身躯就猛地往后跳去。 而脑子不太灵光的陈若澜,他也没落下,一鞭腿将刚刚站起的她拦腰横扫,只听得嗷呜一声惨呼就飞了出去,和装饰有减震材料的墙壁紧紧贴合。 于此同时,头顶的天花板突然塌陷,硕大的水泥石块撑不住巨力轰隆隆砸落,连带着装饰天花板的木料石砾纷飞如雨落。 靳子跃堪堪站稳,昏迷的陈星瞳被他安置在一旁,只手遮掩流窜的烟尘。 陈若澜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挨了一踢脑袋晕乎乎的,正准备对靳子跃嗷嗷大叫,却发现靳子跃一脸肃穆盯着前方。 她也跟着望过去。 轰隆的砸落声持续没多久,烟尘弥漫开来,才看清天花板窟窿下方,一名男子独眼泛白,呈大字砸落石堆中央,浑身无处不见血,俨然已经昏死过去。 而一身戎甲的武士,正踩在他身上。 武士同样浑身浴血,衣袍被血水打湿,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淌走而来。 光是这身煞气,混着刺鼻的血腥味,就已经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上川悠一! 获得千人斩殊荣的狂徒,在上川悠一手下,依旧讨不了好。 命辞能力发挥到极致,【茹魑茹狂】的命势能力覆盖着他的身躯,没多久就从濒死状态下转醒。 他身上的幽紫色命势烛火忽明忽暗,显然已经受过多次致命伤,靠着命辞不断吞噬自己的亲信部队的亡灵,才堪堪活到现在。 眼下,他也只有胸腔起伏的份。 武士的鞋踩在枭的脑袋上,蹂进地板里,颅骨的碎裂声清晰可闻。 而他本人仅仅是微微喘息,眼角的血迹已经干涸,斜眸朝靳子跃瞥来,顷刻间,凶芒毕现。 …… 时间回溯到十分钟前。 赤星峦的房间,天花板被子弹打出坑洼无数,一道又一道的血珠呈月轮状抛洒上去,像一幅地狱的屠画。 枪声渐渐熹微,如雨过天晴,乌云散去。 最后一具黑色特战服被一分为二,稠黑的血蓬地散开,预示着枭的亲信特种部队全部阵亡。 八名上川悠一如八根柱子,站住房间的方位,团团围绕着中间的独眼猛汉。 侧目瞥向他的动作,如出一辙。 枭面沉如水,暂时取下雪茄,随口吐下一口血痰,齿间带血。 他的身上鬼气森森,死黑色的烛火近乎实质。 刚死不久的部下,灵魂离体的瞬间就被他体内的命辞当做食粮吞噬。 万千灵魂在他身上凄厉哭嚎,一只又一只的怨灵缠在他的躯干上抓挠,却成了他最佳的铠甲。 “嘁,就这点本事?” 他算是明白了,这八个人,竟然有八种能力! 或者说,这八个人的所属命辞,完全不同。 搞什么!克隆人吗! 枭从来没听说过,一个人能有八具身体,还他娘有八种能力。 以至于交手下来,每次遇到的能力完全不一样。 就算摸清了其中几项能力,偏偏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根本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准确地把人和能力挂钩。 这些家伙,不过就是仗着混合能力的缝合怪物罢了。 枭认清这一点,也不打算缠斗,他已经试过了,这些家伙普通的物理手段都难以奏效,要杀,就得从灵魂和精神层面下手。 身为杀人无数的狂徒,这点见识他还是有的。 枭的宗旨就是,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不死之身,任何能够活动的物体,只要找准窍门,都可以送它去见阎王。 第83章 狂袭(二) 枭瞪着八人,不紧不慢地等着自己的雪茄烧尽。 不求杀敌,但是以他的本事,这八名杂碎如果只有这种程度,也奈何不了他。 赤星晃那家伙应该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这会儿应该是怒火中烧,带着大部队要赶过来给他不争气的儿子报仇才对。 枭环视一圈,上川悠一们手中的刀铿然追准了他,出刀挥砍的顺序一前一后交错开,俨然有什么在控制着他们的统一行动。 “杂鱼才用这种小聪明。” 他一吐雪茄,不退反进,双手擒凶兵虎跃而起。 歃血的军刀随着他高速的挥动,两侧露出摄人的红色流光。 刀锋未动,杀意先行! 迎上他的上川悠一不闪不避,横刀架马呈防御状,似乎算准了要硬吃他这一刀。 这个举动瞬间让枭辨认出这名上川悠一的能力。 是那名该死的防御佬,他的刀术平庸,但格挡防御的本事,和乌龟壳差不多。 而此刻的枭蛮力已至,无从变力的情况下,双军刀如翻江蛟龙,接连暴砍在上川悠一的刀身上,声势轰鸣,像一道两道的惊涛拍岸。 对方闷哼一声,刀断人折,随着爆鸣声早已劈飞出去。 而其他的上川悠一,如蝗群早已团团攻来。 其中刀术混杂,有些凌厉,有些阴柔,五花八门的变化中,当头齐齐招呼来。 枭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形,气聚丹田,怒喝一声。 “吼——” 紫黑色魂炎窜出无数骷髅灵魂,像一枚枚子弹弹射出去,纷纷迎上这些毫无章法的刀锋,一一抵消,如雨雪消融。 枭的怒喝足足持续半分钟,整层楼都嗡嗡颤栗,怨魂凄厉的哀嚎冲击灵魂,仿佛厉鬼贴在自己耳畔尖啸,冲击的音浪足以让所有人头晕耳鸣。 也正是这一招,让枭察觉到,这些东西中看不中用,灵魂层面似乎非常脆弱。 “哼,外强中干的废物。”枭冷笑一声,利用身上怨魂送死提供的缓冲时间,迅速拉开位置。 回头一看,果然,那个乌龟壳的家伙已经冉冉爬起,断刀像液态一样重新凝聚。 “狗皮膏药罢了。” 他心中更定,既然灵魂层面薄弱,那就让他尝尝怨魂缠身的滋味。 枭面色一狞,手掐着空物,却攥得紧紧的,仿佛从身上拽什么下来。 随后,他将手头的空白物什像手榴弹一样抛投出去。 随着那看不见的物体落体,一声平地惊雷从灵魂层面贯穿脑膜。 “吱——” 厉啸声因为过于尖锐,引起严重的耳鸣,过高的分贝让异鬼的耳膜都无法承受,八名上川悠一闪避不及,即便是非生物体,也出现了短暂的迟滞。 『寂灭弹丸』—— 万鬼咆哮所组成的高密度灵魂冲击,无差别轰炸之下,所有人的灵魂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严重者甚至人死魂灭。因为厉啸过后耳鸣不止,将短暂失去听觉,周围环境声色俱寂。 这是枭豢养的恶鬼群,作为保命手段之一。 常年受到怨灵侵蚀的他,对于这种无差别灵魂冲击的抗性远比一般异鬼要高得多。这群高密度的怨灵群释放出来,他也会遭受怨灵的冲击扑咬,但这种程度仅仅让他失神瞬息。 加上早已做足心理准备,打了一个先手,独眼很快就恢复清明。 枭朝天怒喝,浑身肌肉绷紧,将啃噬着他的怨灵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啊——!!!” 无论是新死之魂,还是早已故去的亡灵,都开始躁动,空气中白色紫色血色的漂浮物,无规则加速飘动起来。 在上川悠一的视角里,枭的身躯燃烧着紫褐色的火焰,那一簇簇冒尖的茬正是一颗颗不甘的头颅,像紫色的泥浆爆弹一样,井喷而出。 无差别的怨灵aoe,击中上川悠一的时候,甚至感受到皮肤表层带来的粘稠和寒意。 这些怨灵宛如实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上川悠一的手臂,冰凉过后,延迟的神经递质才传来热辣辣的信号,腐蚀中皮肉都开始嗤嗤冒烟! 枭目光森冷,注视着八名武者的举动。 在看不到灵魂的人看来,他们就像被隐形的群蜂蛰住一样,不断地摆弄、挥砍着什么,时不时后退翻滚,模样狼狈不堪。 房间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下站定不动的枭。 灵魂层面的攻击,在受术者以外的人看来,是观察不到的,但是一但灵魂被这种灵体形态的攻击所伤,肉身很快也会萎靡甚至坏死。 惨状与灵魂层面的攻击效果无异。 枭眼神一凛,盯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八名剑客,露出冷笑。 不死之身?灵魂泯灭,留这身躯又有何用? 很显然,他已经找到了这群怪物的弱点。 上川悠一们一言不发,像机器一样,目光冷峻,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反击,俨然没有灵魂被啃噬的痛苦。 枭渐渐认出来,这些家伙,恐怕只是上川悠一三魂七魄中的某一魂某一魄。 能把灵魂拆分开来,不知道是哪个天才王八蛋的想法,给自己制造了不少麻烦。 枭的笑容渐渐森冷。 也仅仅是麻烦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身上的怨灵用得七七八八,这次死了这么多人,只要活着,有的是机会补充,当下,最重要的是,为自己的爱徒饯行。 念及此处,枭的眼神愈发狂热,亲手葬送自己的成品,本来就是一件美妙的事。 “死!”他身上的紫色火焰浓郁得像泥浆包裹,紫红色熔岩傍身,让他看起来宛如魔神。 双拳裹杂着两颗咆哮鬼头,瞬步之间,已经来到上川悠一群的面前。 悍然拳至! 这时候,也正因为离八名上川悠一很近,他在拳风即将刮中一名上川悠一的颧骨时,听见他们八人喃喃自语: “发现世界之锚。” 嗯? 枭诧异,死到临头了,这群杂碎还在说什么? 他也顾不得疑惑,因为拳头已经轰中一名上川悠一的脸。 那家伙脸部受力变形,整个身子随着慢镜头歪头、扭脖、脸部肌肉颤动,到翻白眼,最后时间突然一快,整个人早已飞出去,砸陷进墙里。 枭随着力道用尽,半蹲落地,身上紫褐色怨气滚滚。 “哼。”他搓了搓鼻尖,嘴角高咧,“杂鱼永远是杂鱼。” 不用看都知道,那一魂已经彻底消散。 “就算以后你的灵魂整合起来,也只是个残缺的废物。”枭语气桀骜。 嗯? 突然,枭似乎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灵魂整合? 当他意识到某个棘手问题的时候,上川悠一也似有默契般,七具身躯齐齐倒下。 枭的脸上,嘴角刚咧起的弧度慢慢抚平。 烟尘散尽。 墙洞里的上川悠一,外露的手指弹了弹。 第84章 狂袭(三) 咔啦…… 墙洞里的人活动了手臂,带动墙里泥沙流下。 枭阴沉着脸,没有再说话。 因为他意识到,上川悠一的三魂七魄似乎也回归了。 现在只有这个家伙是本体。 事出反常必有妖,之前分散着灵魂打牵制的家伙,重新聚拢了,说明这栋楼内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他——要动真格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枭觉得有些好笑。 “忘了说一声,你现在知道我的命辞,能够看见鬼魂,那……想不想和你的宝贝主子见上一面?” 枭露出阴恻的笑容。 上川悠一的动作,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停顿,依旧被枭给捕捉到了。 有戏。 枭瞥向一个角落,才继续说道:“他这会儿刚死没多久,正瞪着眼看着你呢。” “真冤啊,被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杀死,是我我可死不瞑目。” 枭调侃道。 上川悠一的眼神,浑浊无光。 回应枭的是上川悠一再次挥砍出的刀锋。 枭也没有贸然去硬接,这个家伙八名分身的能力很邪门,合成一人之后,枭可没有天真到期望这八种能力消失。 但是,哪怕仅是交手,前所未有的心悸也如电流直窜枭的心头。 这是——?! 枭不可思议地看着原本应该被躲避的一刀,正直挺挺地抵入他的胸膛。 为什么? 他明明看到的是逆袈裟的一刀,实际效果却是—— 类似于凌空一刀当头劈下! 刀的轨迹和实际挥刀路线,完全不一样。 视觉上明明是自下而上撩斩的一刀,伤口却是从左肩到肋部,崩裂出血花。 枭在错愕之间颓然后仰倒地。 幻影刀术。 他想起来了,上川悠一确实有一个分身,擅长用一种虚虚实实的刀法,利用光影的作用,就可以轻度起到轨迹和刀影分叉的效果,但也没有这次爆发来得凶险。 恐怕几个身形合并之后,这家伙的各项能力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简直是怪物。 大片紫色怨灵被当做填充的能量,为枭提供强横的肉体恢复能力。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仰视着天花板的眼瞳骤然放大,上川悠一挥刀的身影已经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银线崩裂。 与之一起分开的还有枭的颅骨。 他有些不可置信,旋即终于露出狂怒的神色。 浓郁的紫色凶焰从他的伤口中冒出,像身躯已经压抑不住无穷无尽的冤魂。 滔天的紫色厉鬼们将上川悠一的团团包裹,使他不得不放弃攻势快速后撤。 紫色的流烟随着上川悠一的身形缓缓溢散,简单的照面,就新增了不少腐蚀和虚弱的负面效果。 面前的枭已经彻底放弃了人型。 浓郁的紫色怨灵生生掐着他的脖子,啃噬着他的躯体,却成了他体型的一部分,硬生生将他堆砌成熔岩状的紫色巨人。 仿佛一挥动手臂,啃咬在手上的怨灵也会被连带着驱动。 枭目光通红,怒吼声掩盖过厉鬼们的咆哮声,多久没有人逼他动用这个形态了。 『魔神降世』! 枭的眼瞳彻底化作猩红,凭借着顶到天花板的强悍身躯,对上一衫薄衣的古朴武士。 他的身上挂着无数灵魂,这些冤魂如蛆虫一样啃噬着他,却也成了他的替死鬼抑或养料。 魔神形态下的他,宛如神话中真正的不死魔物,浑浊的紫色怨灵熊熊燃烧,连他的躯体都彻底引燃,像一具踏着狱火而来的骸骨,眼窝中透出摄人的红光。 物理攻击近乎无效,恐怖的骨骼强度堪比高密度合金,附带着无穷无尽的诅咒,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探出双掌,呈合拢状,巨型手掌像两扇门轰向中间的上川悠一。 而此时,面对着滔天杀意,武士却将剑归鞘,从剑尖对准鞘口,到剑身滑入,单薄的衣身面对着悚然魔物,仿佛眼前凌冽的紫色飓风如无物,动作缓慢。 唯有眼眸,依旧不见一丝神采。 “铿。” 归鞘声在这一刻却格外清脆。 武士衣襟的乱流,也在这一刻平息下来。 枭的动作停在原地,骷髅瞳中尽是不可置信。 他感觉得到,身上的怨灵们……在消散。 刹那,无数的怨灵如雪花,被一分为二的同时散做无数紫色星点。 这、这是—— 枭明白了,对方的归鞘,才是真正的出刀。 上川悠一狰狞的刀术终于崭露头角! 这是居合—— 不,逆居合! 收刀合拢之际,万物崩裂之时。 像蕴含某种可怕的因果律,收刀入鞘的时候,注定刀锋已经全中奏效。 枭甚至无法理解这种恐怖到颤栗的刀术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而且,这一刀,竟然可斩魂! 什么刀术,竟然连灵魂都可以斩断? 枭看着自己双手尽断,身上无数怨灵也连带着泯灭。 再充盈的怨灵储备,也抵不住这样的消耗! 枭目光微闪,这回是真的栽跟头了。 他二话不说,忍着断臂重铸的伤痛,引爆无数怨灵,浓郁的紫红色怨气瞬间变成高密度的灵魂冲击,像在脑域嗡然炸响尖哮。 枭清楚自己消耗的这些怨灵有多大的威能,灵魂脆弱的人,甚至容易损伤三魂七魄直接沦为傻子。就算是灵魂强健的好手,在近距离的冲击下,都要恍惚好久 而自己趁着这个间隙,将浑身凝聚做一团紫色鬼火,眨眼间冲出房间飞向楼道。 鬼火状态下的自己,免疫一切物理攻击模式,即便是灵魂,也不敢轻易与自己硬撼,这种鬼火是会引燃对方灵魂的,敢上前不过是提供养料罢了。 枭的动作很快,像弧形闪电左右迸射,眨眼间就消失在楼道尽头。 他不敢大意,如今的上川悠一太邪门了,自己虽然自负,也不会拿命开玩笑。 就在他望见下楼的消防楼梯时,几乎刹那间,身后涌起一阵令人悚然的寒意。 不可能! 枭惊骇,出于本能下意识地回望,只见那张木然的脸眨眼而至,单手五指抓住他化身的鬼火团,瞬间出现在他的面门上,竟然硬生生将他从鬼火的模样压制回人形! 紧接着,上川悠一掌中劲道未减,澎湃的巨力将枭猛灌入地面,整层地板承受不住这种冲击,嗡然中皲裂成无数碎块,连带着变形的钢筋水泥贯穿楼层咔啦啦摔了下去。 于是有了靳子跃等人先前那一幕。 天花板突然塌陷,坠落的水泥钢筋激起满天尘埃,簌簌抖落的烟尘逐渐稀薄,一道消瘦的人影于破碎的建筑块之上,徐徐站立。 ------题外话------ 公布一个坏消息,没有存稿啦。 第85章 缝合怪物(一) 我,就目前为止还是只普通的小红狐,只是不久之后会变成什么…谁都无法预测,当然不会是人类认为的“狐狸精”,我们是成不了“精”的。人类对狐族一直存有偏见,阴险、狡诈、多疑、趋炎附势等等只要是贬低之词都会毫不吝啬的赋予了我们,这是不公平的。我呢,不是来给狐族平反的,也没那么伟大,直到现在还对自己为什么被选成“灵狐”感到费解!什么是“灵狐”?好,在任务开始前,有必要解释清楚什么是“灵”,这个字很重要,会贯穿整个故事始终。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小说app】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自从人类诞生那天起,每个人的灵都与地球上其他生物的灵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什么联系?相互匹配呗。通俗点儿讲,一个完整的灵分两部分,一半在人、一半在相应的生物那里,这可不是以人的喜好为转移的,或许某个人另一半的灵就附着在他最讨厌的蟑螂身上呢。 更神奇的是,具有相匹配灵的人类和生物间的相遇概率绝对为零!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不让二者相遇呢?很简单,一旦相遇,灵就会合体产生新型物种,人类就会拥有相应生物的能力并激活其自身隐藏的基因密码,从而进化成变异人,也就是现代人类认知的特异功能人或超人;相应生物也会发生质的飞跃,可具体变成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这对人类可是件大好事,谁不想成为超人呢!然而这只是人的想法,可不是造物主的!他老神家制定了规则,因此概率才为零。我怎么知道?这就是“灵狐”存在的意义。什么意义?自然是我们肩负的任务。什么任务?别急,慢慢听我娓娓道来。 首先要搞明白造物主为啥要阻止这种“好事”呢? 单就合灵变异这个“秘密”,到不是只有狐族才知道,整个地球生物除了自大的人类,其实都知道。那照理来说,这是个让低等生物逃脱人类“餐桌文化”与其平起平坐的上佳途径,为什么没生物愿意跑去与人合灵呢?地球上的动物种族是没文字和历史记载的,所有动物都是听祖辈们一代代口口相传下来的“传说”,没任何可信的证据或实践,生物界与人类世界有类似的地方,对“传说”这种事,多数都只是听听而已,不会去“傻”到求实;就算有想去验证的,还没等找到自己的灵主就被人给打死或吃了,更凄惨的是有些动物的皮毛都不被人类放过,做成了他们“时尚”的外衣…有些经典经历甚至成为了教育后代的“警世恒言”。不过在地球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也听说有“特异功能”人存在,但与他们相应的动物哪去了,却没留下任何传说或记载…这更好的证明动物与人合灵的“好处”不存在。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小说app】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综上所述,就算是真的,务实的生物们也不会拿自己短暂的生命开玩笑,为残忍的人类去提供方便。因此几乎所有生物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找人“合灵”是不符合除人类以外生物三观的!不要笑,我们也有三观,只是人类不懂而已。 所以,地球上的所有物种才跟现在一样:人是人、动物是动物、植物是植物、水是水、气是气…总之,按着地球规律在平淡无奇的繁衍着、生生不息着、循环往复着,生老病死着… 可能有读者会质疑,地球上的生物总数加起来要比人类多的多,单蚂蚁一个种群就比全人类还要多,如何界定生物与人类匹配的灵呢?相互间的生命寿数、体格吨位都不同…譬如一头大象的灵和一只瓢虫的灵都能与相应人类合灵么? 首先,灵,是一种无形无味的能量物质,不以物质大小、质量吨位来区分,决定它存在的是某种规律,或者说原本就被造物主设计好的,我们只能逆来顺受。 再者,不是所有生物的灵都能与人匹配,就不存在地球生物必须满足与人类匹配原则。说白了就是造物主在里面掺和着“真亦假来假亦真”原则,估计这也是制约生物们去验证这个“传说”的一个隐形屏障。 就算有“屏障”,灵匹配也得有规则,是什么呢?这类似动物世界的“弱肉强食”法则,遵循着“同一时刻,精选强壮”这一原则。“同一时刻”:既与人对应同时诞生的所有生物族群;“精选强壮”:顾名思义就是选择同一时刻随机出生的所有生物的灵中那个能量最强的灵。据说,带有这种匹配“灵”的生物,其身体上会留有只有同类才能识别的某种气味,在本族群里会顺理成章的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以及本族群的优先选择权。什么是优先选择权?当然是对食物、交配、属地、同族首领的选举等等一系列与动物种族有关的任何事情。跟人类社会里的“特权”阶级类似。当然,具有这种“特权”的生物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只会认为自己是物竞天择,会投胎罢了。 那其他无法与人相匹配动物的灵会怎样?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小说app】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自动休眠。如没意外情况发生大多数会随本尊一起消亡。什么是“意外情况”?就是备胎了,别急,接下来讲备胎的作用: 你想啊,能匹配人“灵”的生物死亡怎么办?毕竟在地球上,除了树木、龟类等少数物种,多数生物的寿命要比人类短。那这时候,“备胎”带灵生物就派上用场了,死亡生物的灵会在其大限之前自动寻找备胎的年轻同类,为什么是年轻,就不用解释了;然后覆盖其体内原来休眠的灵以取代其位置继续附着在活着的同类身体上,直到相匹配人类的灵死亡为止。当然,新寄主也会“莫名其妙”的变成本族群的“佼佼者”。什么是“覆盖”,实际就是灭掉的意思。 反之,人类的灵先消亡呢?这就容易了,相应匹配生物的灵待到宿主寿终正寝后随之消亡。 具有匹配灵的不同种族的生物间能相互辨别么?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打个比方:一只饥饿灵猫抓了只灵鼠,为了填饱肚子,是不会仁慈的放掉灵鼠的,这可是造物主赋予每种生物的生存本能,是凌驾在匹配灵之上的。 植物也能匹配人类的灵么?那是肯定的。我一直强调的是“生物”,自然也囊括了植物。 植物灵与动物灵的区别在哪儿呢?植物灵是与大地相连的,因此它们只能静止,灵就在它们的根里静静待着,根不死灵就在,而且植物的灵据说不是休眠状态,都是“清醒”的,不知真假,但从食草动物相对温和、顺从的性格来看,应该所言非虚。不过,我可没鼓励大家食素的意思。人类的素食主义者与食草动物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他(她)们吃的大都是熟食,被煮熟后的植物会失掉灵性。当然我也没鼓励大家去吃生的植物,请自行甄别。 那素食者的灵是否与植物灵有联系呢,这就不知道了,造物主他老神家怎么想的谁清楚呢,再说这个故事不是讲灵匹配的。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小说app】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啰嗦半天,狐族的“灵”又特殊在哪儿呢?对,这才是关键! (本章完) 第86章 缝合怪物(二) 086缝合怪物(二) “无论这次行动成功与否,你都见不到隔天的太阳了。” 上川悠一还记得,临行之前,哭脸面具的男人在交代任务的时候,明明话里毫无感情,却因为面具自带的哭丧效果,神情悲悯得像是在送行。 “只要能拯救社长,悠一,身死无悔。” 上川悠一对上面具人的目光,语气毫无波澜。 那时的上川悠一,并不清楚自己将接触的是何种禁忌力量。 而此刻,面对身着西装灰马甲、活了几个世纪的老者,他依旧面色平静。 哪怕已被砸烂,陷入墙石之中。 百年岁月并没有在老异鬼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唯有星阵,像树的年轮,融汇了奇异的阵法,勾勒出更复杂更繁密的纹饰。 仅交手间,未等上川悠一抄刀突进,无数星阵像密密麻麻睁开的眼睛,绽放强光,下一刻,比枪林弹雨更震撼的星光雨,迎面平铺而来。 上川悠一的速度很快,但平铺式轰炸是没有死角的。 老管家仅一挥手虚抓,数千丈星芒便洞穿了上川悠一正欲跃起的身影,将他粗暴地摁回地底。 上川的身躯还能修复,但并不能改写胜负。 “没有谁是真正的不死,你只不过比别的蟑螂更命硬些罢了。” 老管家冷冷地对着地上的丧家之犬说。 上川悠一挣扎着起身。 刚撑起肘,下一秒,无数星光如利剑劈头盖脸砸下,再次暴起尘土。 星光实质化,像一柄柄狭长的西洋剑,将上川悠一四肢和躯干统统钉在地面,让他动弹不得。 上川悠一半阖着眼,额角的血液和着尘土凝固成块,却迟迟不见脱落,自愈速度开始慢了。 无所谓。 他懒得再动,眼底有些迷朦,在想那一刀劈在社长身上的时候,他痛不痛。 “无限恢复的体质,是令人羡慕的能力,也是诅咒。”老管家背着手信步上前,打断了上川悠一的遐想,“恭喜你有幸体验什么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上川闭上了眼。 仅是这个举动,却让老管家停住脚步,眉头微皱。 “怎么了?”祁桐礼也是第一时间察觉到花冈的反应。 花冈能察觉到一种异样的违和,刚刚用尽浑身解数和靳子跃交手的武士,如今却如释重负般泄去所有斗志。 是在绝对实力面前选择放弃么? 不可能。 凭他刚刚出手的狠辣,绝对是抱着某种强烈的斗志,哪怕自己的实力在他之上,要彻底抹杀他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有蹊跷。 老爷子冷哼一声,就算有什么蹊跷,也不是自己踌躇不前的理由。 “到此为止了么。” 很快,老管家也发现了一个难堪的问题,让他脸色凝重了不少: 即便是上川悠一躺在这不动,让他轰成残渣,他也需要耗费不少星阵和时间。 在这期间,能够限制住上川悠一的只有自己,换句话说,自己也被上川限制在这里。 “唔,是缓兵之计么。”老管家沉吟道。 这是阳谋。 纵使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策略,仍没有明确的方法。 星阵能否困得住他,老管家没有把握,所以只能追求最快最高效的方式击杀上川悠一。 念及此处,花冈抬手虚抓,半空无数星芒开始凝聚成型,亘古的星河光阴若隐若现,在浩瀚星空中,老管家已经摸索到更为禁忌的边缘。 一道道金色线纹蔓延生长,很快环绕成一座复杂的星芒大阵,头顶的吊顶天花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浩瀚无垠的星空,仿佛抬头即可仰望夜色。 随着老管家一臂挥下,整个星空大阵像活过来,像万古的洪钟,嗡嗡声连整栋楼都不规则晃动起来。 目睹这种伟力,上川悠一依旧面色平静,在声势浩大的星阵即将覆盖的时候,瞬间从地面消失,出现在十几米处。 老管家毫不意外,上川的身躯已经接近粘稠的液态,攻击普通的关节无法完全限制住他,但是可以最大程度增加他的消耗。 所谓的不死,无非是能力还有盈余,没有完全消耗殆尽罢了。 下一秒,星阵扩散,覆盖着整个走廊,像潮水蔓延进每一间房,全部染上星空的深邃。 领域。 上川悠一自然被笼罩在内,头顶星空闪烁,每一道星星,绽放光芒的瞬间,无数光束朝自己洞射而来。 武士目光变得深邃,持刀的手微微握紧。 是自己完成最后使命的时候了。 如此,便可! …… 汉庭天阙,第二十九层,海洋餐厅。 先前上川悠一制造的骚乱并没有维持多久,楼下的动静吸引了其余魔月的注意。 除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二魔月阵亡者的尸体,存活的几人已经赶往楼下,只留下清理现场的秘密部队。 还有昏迷不醒的数位服务生。 这支秘密部队由赤星家族训练营退役的异鬼精锐组成,负责异鬼相关事件的善后工作,他们戴着黑色头套,荷枪实弹,全副武装。 从一线退下不代表他们的战斗力下降,而是经验足够丰富的同时,被招揽到更高级别的工作岗位,好给后辈留有锻炼空间。 上川悠一先前和十二魔月战斗的碎块尸身,此刻也安然摆在地上。 这位刺客的尸块已经很难完整,秘密部队只能将他的头颅一左一右两瓣搭紧,其余的部位就任由堆放着。 “不是我们理解的常规肉体,材质上……更接近硅胶。”化验人员斟酌了一下形容词,对着队长说道。 临时化验没办法立刻显示所有成分,但是元素探测显示,当中的硅元素含量远远高于人体,相对的,碳元素含量却大大降低。 硅胶? 行动部队长微微皱眉,意思是这是假人么?还是某种特殊的兵器。 小队的对讲机内,有情报人员实时传递楼下战况: “队长,上川悠一的另外分身出现在楼下,并且杀害了赤星少主。另外,对方似乎拥有伪不死的能力。” 队长闻言,骤然喊道:“小心尸体!” 与此同时,上川悠一原本被切成左右的头颅,一左一右两只眼骤然睁开。 行动部队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已经哗然,其他人也陡然后跳警戒。 下一秒,又发生了他们无法预料的一幕—— 上川悠一的这些尸身碎块,逐渐地下沉,像史莱姆逐渐变成胶黏状,伴随着“嗤嗤”的腐蚀声,融入海洋餐厅号称“加工界伯鲁特之泪”的玻璃中。 队长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抬头环顾四周,一块块巨型玻璃构筑而成的海底隧道,鱼群在他的头顶安然游曳。 蓝色的水波荡漾,往深处望去,却让人回想起深海恐惧,如同深渊般浩瀚无底。 第87章 缝合怪物(三) “撤!撤!” 队长疯了似地朝着整层楼的队员喊道。 一股不祥的预兆涌上他的心头,脚底下的玻璃如今成了让人命悬一线的死亡吊桥。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在他们脚底浮现,哪怕隔着玻璃,队长也能感受到这头怪物的威胁。 海洋餐厅中间呈圆形,为舞厅展会部分,余下部分直线贯穿,像棒棒糖将中间串起。 此刻所有的秘密部队宛如沙丁鱼般朝着狭小的两头跑去,而巨大的阴影在脚底已经无限接近,队长甚至可以看见那头巨兽的鳍在脚底慢慢放大。 “砰——” 整层楼的异鬼部队全部踉跄倒地,宛如地动山摇般的撞击让他们惊惧不已。 那头鲸鲨? 队长诧异,今天之前,那头鲸鲨最多才五米,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大?! 它甚至有三四间房连起来那么长! “指挥部!需要增援!”队长拿着对讲机喊道,“情况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那头鲸鲨不是普通的海洋动物!” 前头的撤离部队已经撤回到电梯,正焦躁地按着开启键,等待电梯开门。 队长看着脚下高高耸起的鱼鳍如一柄黑色利刃从他脚下穿过,循着鲸鲨的方向望去,正是那群趁着电梯开门钻进去的队友! “快出来!别进去!”队长已经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了,歇斯底里地朝着队友的背影喊。 那些刚钻进电梯的队员,刚刚站定回头,就看到透明的玻璃长廊外,游弋的巨大黑影遮蔽了外界的光。 “啊——!” 在求生的本能下,疯狂地按着电梯的闭合按钮,那些没来得及进电梯的则是四散逃开。 慢慢地,合金门收束,像谢幕一样,外面的恐怖巨兽消失在电梯众人的视野里。 电梯当中满满当当挤着异鬼众,还来不及松懈,只能祈祷着电梯快点下去。 当失重感传来的时候,众人才稍微安心一些,至少电梯开始动了。 下一刻,他们眼睁睁看着合金门变形,朝着他们收缩倾轧而去,瞬间挤占他们的视野。 …… 随后,震天撼地的轰鸣声才随着电梯当中爆溅的血液,传递至整层楼。 “轰隆——” 队长此刻只能趴在地上,随着地板震动,再逃已经不现实,只能在海水漫灌之前尽可能地找到出去的路。 他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 那头鲸鲨,为什么咬的动那种玻璃? 队长这边看得清清楚楚。 那头鲸鲨并不是撞碎的。 早在设计这层楼的时候,电梯井就包围了呈环柱状的合金玻璃,一般来说,即使面对重火力轰炸,都可以撑到楼层人员乘坐电梯疏散,但是这头鲸鲨…… 竟让将玻璃给“吃”了。 连电梯带人,一起嚼碎冲垮。 这层楼的电梯井已经被破坏,海水争先恐后地朝着下方漫灌,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滋啦——” 电力系统瞬间瘫痪,无数过载灯泡“啪、啪”碎裂,楼层陷入深邃的黑暗。 海水不光是朝着电梯井涌去,还有天花板上的海水,趁着那个缺口开始淹没二十九层。 眨眼间海洋餐厅像水帘洞一样泄水,哗啦啦地水声掩盖了一切。 无数海水顺着安全通道冲下,还在楼梯疯狂奔跑的行动部队,被涌下的海水吞噬,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他们朝更下的楼层涌去。 而那头海洋巨兽,竟然开在“咔咔”地啃着玻璃…… 联想到上川悠一的尸体液化透过玻璃,队长马上明白了什么。 “蛇井队长,听得到吗!” 这时候,对讲机的另一头传来了指挥部的呼唤。 “接通将军!这头鲸鲨恐怕和刺客上川一样,拥有某种同化无机物、至少能同化含硅物质的能力!” 他抓住立式灯柱,大口地喘息,海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胸膛,他现在连呼吸都倍感压力,只能尽可能地朝着高处攀爬。 这种玻璃坚固是不错,但是,一旦遇到能够同化带硅材质的能力,那和水没什么两样。 队长心底有种猜想,这层楼从建设之初,恐怕就打算用在这种场合。 如果是这样,那设计者真的就太可怕了,这是何等深沉的城府,才可以隐忍那么久,如果处理不当,整层楼都会被倾轧而下的海水摧毁。 “海水已经顺着电梯井渗透到下面的楼层了!” 对讲机那边,通讯员汇报的声音也传到蛇井的耳边,他表情愈加凝重,要是海水真的倒灌下去,楼下还有不少异鬼和权贵,真受到波及,恐怕又会造成相当不利的社会影响。 他强忍着浑身湿漉漉的不适感,利用异鬼矫健的运动能力倒吊在天花板上。越是这种时候,越考验一个特种部队队长的战争素养。 他立刻想到刚刚融入玻璃、引起变动的上川悠一,恐怕此刻,他就藏身这片泛滥的海水中。想要知道敌人的进一步动向,就得获取上川悠一的位置。 “材料组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蛇井队长,听得到吗?” 这让蛇井队长精神一震:“结果如何?” “这并非科技,是某种微生物,它们能够在碳和硅之间转化,通过无时无刻的转化达到两者共存的平衡状态; “但是,以目前的生物科技水平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些组织也在离开一定时间范围内开始失活,我们猜测是命辞的作用。” “我知道了。”蛇井听闻后,反而镇定了下来,“命辞的能力,就交给命辞强大的家伙来解决,现在麻烦的是这几十吨的海水要怎么处理。将军的意思是?” “指挥部已经联系汉庭天阙的控制中心了,他们准备开启第二十七、二十八层的巨型插板阀,当初海洋餐厅的建筑工程里,包含了海水渗漏的应急预案,所以在往下两层都有一定的准备。” “插板阀?”蛇井皱了皱眉,他不是很懂工业领域的内容,不过既然称之为应急预案,应该还有一定的可行性。 “蛇井队长,请你往天台赶,二十九楼有通向三十层的安全通道,我们已经出动直升飞机,你可以从那里撤离。” 蛇井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楼层又开始轰鸣发颤。 “嗡——” 一阵阵巨物挪动的声响,还有抵触某种边界产生的咔咔响声,适时响起。 插板阀并非单一的金属厚板,而是无数块散步在各个上下通道的阀门。 汉庭天阙的天花板和楼上的地板之间,普遍偏厚,现在想起来,那分明是预埋的伸缩空间和控制系统。 一旦发生危险,就会将所有上下通道、电梯井等全部闭合,将所有人封闭堵死,形成巨大的高空囚笼。 第88章 缝合怪物(四) 汉庭天阙,二十九层。 这里早已成为海水的世界,楼层之间的破漏让三层的水哗哗流淌,像极了花果山水帘洞,如果不是电路已经瘫痪,闪烁的电火花可能会让这里更美轮美奂。 忽略水中的建筑废料,和背着脸漂浮起来尸体的话。 蛇井挂断通讯,望着眼前的惨状,随手掏出口袋里的烟,发现早已被浸湿,才作罢。 “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啊。” 他盯着透明玻璃下依稀可见的那抹深海之影,面无表情。 蛇井已经从最初的变故中缓过来,目光沿着淅沥沥的破漏处,直至深处,搜索着上川悠一的位置。 鲸鲨还在变大,似乎又吞了不少玻璃,如今二十九层已经快容不下它了,像陷入浅滩的泥鳅,在两层楼的凹陷里扭动,引得地板像饼干一样碎裂嘣响。 随后,更多的海水随着塌陷的地坑涌入深处,黑色浪潮翻涌,像被拉回深渊的厉鬼。 它似乎想钻下去,下面有什么东西么? 蛇井知道,第二十七层就是祁家家主遭遇上川悠一的位置,那这具分身八成是赶着与本体汇合了。 随着海水不断陷落,巨大的变异鲸鲨轮廓越来越清晰。 蛇井眼瞳竖起,瞬间在鲸鲨的鳍背上发现了那抹人影。 上川悠一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和鲸鲨结合,只剩下铜浇铁铸的上身,在激荡的海水中,如同深海的渔夫,须髯皆发,逐渐往下深潜。 蛇井微微眯眼,沉吟一声。 “仅凭这种怪物,真的可以和整个异鬼族群抗衡么?” 也许制造骚乱可以,但是…… 刹那间,蛇井有些意动——原来如此。 想通关键环节的他立刻呼唤对讲机。 “嗤嗤—— “喂,给我接通司令!” …… 花冈老爷子很早就感受到楼顶的异常,他放弃对上川悠一残躯的轰炸,第一时间轻唤祁桐礼,同时,掌心凝聚星团。 祁桐礼点头示意。 随着老管家第一时间将星团抛出,那团闪烁的星芒在祁桐礼脚下自动散布,勾勒成星阵。 下一秒,星阵闪烁,祁桐礼消失不见。 就在祁家家主传送出去的同时,头顶的天花板应声破碎。 与之同来的是奔涌的水花,在高空碰撞中颗粒分明,浊黑的浪潮如同凌空跃落的猛虎,还有大量的天花板碎片裹挟其中,对着花冈老爷子当头浇落。 与此同时,被花冈轰击在地的上川悠一也瞬间出现,在漫天坠落的水幕中穿梭而至。 花冈冷哼一声,双掌聚拢,一手翻一手覆,做混元揉合状。 溢散的星芒自老管家的身躯迸发,形成圆球状的护罩,将老者保护其中。 无数海水瓢泼而落,立刻将花冈淹没,轰隆的石块构不成太大的伤害,但这个间隙也是上川悠一蓄谋已久的反击机会。 他怒吼着用尽力量,命辞闪烁,没有刀剑,就有手刀,用拳、用膝、用肘,刚猛的力道像一块块金属铿铿敲动护罩。 冲击的水花和砸落的沙砾无法阻碍他分毫,男人暴起的凶悍模样像歇斯底里的鬣犬,狂乱的攻击锤在护罩上,厚重的力道让地面仅存的步毯崩裂稀碎。 护罩内,星芒随着震动一阵闪烁,依旧可以看见目光灼灼的老者,盯着上川悠一,不见任何脸色。 花冈防的,不是上川悠一这种表面现象,而是隐藏在水天之上的,庞大的能量体。 他抬眸,天花板上的沛然压力已经压得水花沿着冲击波扩散飞溅出去。 巨大的海洋生物遮蔽了上方的光线,悠长的吼声,像洪钟震得走廊嗡嗡颤抖。 “轰——” 碎裂的地板和溅起的浪花浊花了视线,扭动的鲸鲨用腹部揉拧着护罩,所有监控画面中,彻底失去花冈的身影。 …… 鲸鲨的体积太过庞大,以至于只有头部垂落,尾和鳍的末端都还悬挂在上层楼,在硕大的洞坑里制造水花。 花冈冷着脸,修复着星阵。 鲸鲨用庞大的体型从外界破坏了他领域的天幕,漫灌的海水渐渐充盈。 但是老管家没有解除领域。 因为楼下,是小姐一行人。 二十九层富丽堂皇,本就相当于普通楼层的两层,而今坠落的海水一旦冲刷下去,对大厦里所有人都是一种灾难。 老管家可以无视上川悠一的狂轰滥炸,但是他无法对自家小姐的安危坐视不理。 领域顶端的破洞,在鲸鲨的搅动下无法完全愈合。 花冈心一横,干脆延伸领域,浩瀚宇宙的深色和无数星星的亮斑将整头鲸鲨彻底包裹。 “扑通!”鲸鲨的降落在领域里飙激起数米高的水花。 而此时,花冈也看清鲸鲨上方的上川悠一半截身躯。 鲸鲨才是上川的后手。 这股命辞的力量,已经不比他逊色多少,这头鲸鲨根本也不是寻常生物,而是和上川悠一的分身一样的材质。 也就是说,花冈短时间内也无法完全杀死这头深海巨兽。 否则,刚刚鲸鲨头顶的十字星芒切,就已经足以将血肉之躯割成碎块。 上川悠一背后开裂的伤口缓缓愈合,无视头顶如剑雨坠落的星芒,开始触摸鲸鲨的躯体,接着,手指开始像史莱姆一样扭曲变形,成为某种能够融合入鲸鲨体内的胶质。 紧接着,所有人格完成融合的上川悠一,在星芒剑雨中,于鲸背上睁开了眼。 刹那,花冈的表情更加冷漠。 根据对方的能量走向判断,上川正在调取其他命辞的能量,转移到鲸鲨身上。 异鬼不是驭命者,无法知晓未知的命辞,但是常年厮杀过来的老鬼,对命辞的敏感程度极高,立刻意识到,这种强行助长命辞的手段,恐怕就是为了帮鲸鲨将命辞突破数百年的大限。 成为妖! 鲸鲨的眼珠子瞪得滚圆,白色条纹和斑点仿佛活过来,像星星镀在皮表上。 皮表的蠕动中,鲸鲨的体型再次膨胀,领域中的空间与外界无关,不用受限于楼层,这头庞然大物短时间内达到二十米长。 五百年。 花冈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头鲸鲨注视着他的目光,逐渐开启了灵智。 巨鲨张开魟口,呼吸的过程变得缓慢,一张一合间,吞吐的海水如拍岸惊涛,有意无意轰击着他的防护罩。 “呼——” 吞吐之间,海水肆意横流,领域内水声哗动。 花冈皱眉。 他发现,海水的水位似乎增高了。 第89章 渊峙 无边无际的星河宇宙,只是领域带来的错觉。 而现在,这种错觉在水平面升高之后,被彻底打破。 星辰领域,连花冈本人都不知道边界在哪,却被充盈的海水没过脚踝。 如果没有防护罩,此时皮靴已经湿了。 鲸鲨依旧抖动跳跃,溅落的水花似乎无穷无尽。 它的周遭浪花不断,海水从皮表源源不断地渗出。 花冈大致理解了,这头怪物,才是这次骚乱最重要的角色。 它能用命辞的力量,凭空牵引来海水。 就像觉醒的深海君主,通过古老的祭祀鲸舞,呼风唤雨,搅动风云。 明明领域内是不会有雨的,可是拍击在护罩上的水连绵不绝,仿佛连天的雨水倒覆倾盆,一场海啸在领域内酝酿。 花冈目光熠动,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利用星尘的力量将鲸鲨肢解毁灭了。 但是溅跃的水花告诉他一次次伤害均未奏效。 不,不是没有奏效,而是对方仍旧留有力量修复自身。 花冈不明白的地方也在于此,明明仅是五百年命辞,修复能力却比一些千年老妖都要强韧。 这是一次比拼底蕴的时候,对方想要通过命辞修复来耗死他。 不对,应该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 花冈让自己更冷静一些,回想着上川悠一的目的,以及他原本黔驴技穷的模样,到底是什么给了他源源不断的复活能力。 是特殊材质么? 是也不全是。 这种材料明显需要用命辞驱动。 但是命辞的来源…… 刹那,花冈明白了什么。 命辞的操纵者根本不在这里。 自己看似消耗了命辞使用者的能量,但是对方似乎拥有充足的底蕴,完全不怕这种消耗。 那这么看来,自己应该做的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击杀上川悠一,而是切断他和命辞的联系。 海水已经达到没过胸口的高度,花冈已经感觉到轻微的呼吸困难,那是随着水位上涨加重的水压。 不过,想清楚其中关系的花冈,豁然开朗。 切断命辞的力量,自然要由牵引命辞的力量来完成。 他身为八百年的异鬼,悠长的寿命不仅给他一身浩瀚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如渊如峙的强韧灵魂。 花冈沉喝一声,悠长的气息下,身后的背影慢慢虚化,一个半透明的西装白发老者于他身后缓缓显形。 “喝——” 他的眼神生辉,连胸前的襟花都清晰可见。 花冈的灵魂力量凝聚,这是朝着千年异鬼蜕变的征兆,很显然,他已经触摸到某种更高层次的门槛。 随后,花岗左手背在身后,抬手招展,头顶的虚影也同步他的动作,空间的星星似乎活了过来,更深更浩渺的尽头也有星光在熠熠闪烁。 看到了。 他的眼瞳中,灵视的作用让他得以见到浑厚的灵魂。 面前的不死人只有一圈至纯的白色光影,这是上川悠一如石间青竹一般挺拔不屈的灵魂。 而这股灵魂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包裹着,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裹挟着他的命辞,只是受限于种族之别,异鬼是无法看不到命辞原貌的。 只要把这股命辞和上川的关联切断,失去命辞加持的他,也自然没有了威胁。 念及此处,他身上的命辞开始释放更澎湃的能量,【斗转星移】开始释放,他的命势当中,有这么一招,名为牵星术,和古时航海的牵星术不同,这是在浩渺的人海中牵引指正方位的异术,不仅如此,如今初窥千年门槛的他,已经能够通过牵星术进行干涉和影响。 果然,在牵星术的作用下,细细的丝线从上川悠一和鲸鲨的身躯上延伸出去,管家伸指扳动,星芒循着丝线远遁而去,在他的感知中,星芒的光速眨眼之间即可到达全球诸多场所,瞬息不到的时间,对方很难防住他的追踪。 他的意识延着丝线还在飞逝,可是花冈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竟然超过了一秒。 即便是光速,依旧要一秒以上,那—— 还来不及反应,他感觉已经抵达了丝线的尽头,那是一团——!!! 黑压压的能量宛如一片大陆,一眼绵延望不到边,即便是凭借牵星术的作用,也仅仅是靠近对方,就被敏锐察觉,并且切断了这端的联系。 花冈双目爆凸,来不及收回的灵魂森然巨震,口鼻眼耳均鲜血四溢,再也不复之前的从容,星芒护罩瞬间破碎,被肆虐的海水卷入漩涡之中。 浪花翻涌下的花冈有些失神。 他心中升起了莫名涌起惧意,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恐怖的命辞吗? 花冈回忆着那一瞬间,黑土白冰覆盖下的冰雪世界里,那片汪洋如海的命辞。 浩渺如海,甚至光速都来不及感知尽头。 这得是几千年的怪物?如果说是地球远古遗留的生物,可有什么生命能够存活几千年呢? 他的身躯随着浪花翻涌漂泊,水泡一串串搅弄他的视线,天旋地转间,寒刀袭来。 杀来的上川悠一身体已经出现溃败,但是对方的眼底根本毫不在意。 生死在即,花冈怒目抓住上川的刀刃,手掌被削下半边,他依旧咬牙催动星芒,熠熠闪烁的星光开山裂海般,硬生生把所有的水都排开,旋即核弹般的水花从中心炸开,恐怖的爆炸当量,连领域外的汉庭天阙都震动起来。 “轰——” 淅淅沥沥的水花仿佛下雨天,花冈仰头,海水滴在脸上,打湿了他的鬓发,垂落的发丝愈显苍白。 老管家的双眼逐渐失去神采。 他的腹部,一刀见骨,晕开的血水以他为中心,如一朵血花旋转绽放。 上川悠一的身躯早已不见踪影,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头呼风唤雨的异变虎鲸。 命辞的关联,终究是被他切断了。 花冈望着随波逐流的刀剑,血花被海水洗刷,那柄剑的主人,终究是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他望着滔天海水,默然。 腹部的血还在飞速流逝,他捂着伤口,盐水灼烧着他的血肉,他却面无表情。 解除领域? 那这股滔天海水,可以瞬间撑爆汉庭天阙。无数异鬼,政要,老爷,小姐,都会淹没在这场灾难中。 即便对左京都而言,都是一场毁灭性的浩劫。 他用星芒重新撑开护罩,盘腿坐下, 异鬼体质顽强,但是在盐水浸泡下的伤口,根本无从愈合, 过分失血已经让他的唇色开始发白,异鬼渴血,失血更是飞速消耗他的生命力。 此刻的花冈分外平静,无视滔天巨浪的喧哗声,就这么静静地盘坐着。 像烤火的炭块,一呼一吸之间,赤红耀眼;亮斑过后,余下灰白的烬,随后,飘散不见。 第90章 天冰 十分钟前。 汉庭天阙,二十六层。 靳子跃横抱着昏迷的陈星瞳,掠过一间间房门,在红色的走廊里穿梭。 “砰。” 楼顶时不时传来沉闷的异响。 他也不管不顾,拐身进入楼道口,快步下行。 身后的小尾巴不明就以,也一颠一颤地跟着窜下楼梯。 陈若澜异化的特征还没有解除,额间的青筋隐隐浮现,偶尔难以控制力道,一蹦会弹出十几阶楼梯,却因为与斜上方的楼梯亲密接触而被迫脸刹。 这时候,靳子跃就不得不停下脚步,抬腿顶膝,垫住陈星瞳,然后抬手抓住陈若澜的脚踝,把上面的人型螺钉从斜墙面拔出来。 钻出墙面的螺钉小姐,除了灰头土脸,倒没什么大碍,很快就能生龙活虎,除了鼻间挂着一行红色。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靳子跃看着陈若澜的眼神,多了一丝怪异。 “唔……这是哪里?”(和语) 怀中的陈星瞳,似乎慢慢有转醒的迹象。 靳子跃就近找空地,蹲身把她放下:“星瞳,你醒了?” 陈星瞳双眼费劲地睁开,又微微阖上,语气有些虚弱:“你是谁?”(和语) 靳子跃皱了皱眉。 一旁没有事做的陈若澜也像好奇宝宝一样靠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见靳子跃没有回答,对方又问了声,声音虚浮。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这次,靳子跃用的是和语。 “当然记得,我是祁桐杉。”对方说道,随后她又缓缓闭上眼,似乎连多余地情绪表露起来都费劲,“你们绑架了我的吗?” 得到答案的靳子跃,脸色阴沉下来。 “算是。” 他的语调冷漠了些,同时准备掏出怀里的三足金蟾,只有更换成命辞【魂祈梦请】他才可以确认对方的话,以及找到陈星瞳的灵魂。 突然间,靳子跃的耳朵微微耸动。 “嗡嗡嗡——” 有个声音,越来越近,而且破坏力不俗。 那种轰鸣连陈若澜都注意到了,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哗!”似乎什么达到临界,瞬间乍泄。 “先走!” 靳子跃嚯地起身,双手从下方捞起祁桐杉,整个身子径直朝下俯冲。 陈若澜嗷嗷叫了一声,也迅速贴地俯冲,然后连滚带爬摔到楼层平面。 靳子跃蹲地蹬门以遏制去势,双手还抱着祁桐杉。 对方也是惊呼一声,却也无力做过多反抗,被靳子跃直接从楼梯一跃而落的举动吓得蜷缩起来。 刚刚稳住身势,已经瞥见水从四面八方的房间里渗透出来,甚至有些房间门尚未关上,直接被奔腾的海水卸下,化作漂流板,连带着客房主人一起飘出来。 见状,靳子跃不敢大意,脚尖一勾身旁的陈若澜,顺势将她拐起来。 而这姑娘终于机灵了一把,顺势继续朝下方的楼梯扑过去,直接摔到底层。 等到她视线轮转了几圈之后,靳子跃又蹲身踞地出现在她身侧,怀里的祁桐杉吓得攥紧了他的袖口,除了尖叫无法发出任何有意义的言语。 二十五层。 海水已经在楼道间的尾随而至,这次靳子跃和陈若澜跑得再快,海水依旧是从四面八方涌来,楼下也已经满是水花。 陈若澜皱巴着脸,呸呸了几口咸苦的海水,在水面摸索着站起来继续跑。 二十四层。 两人继续狂奔,靳子跃看见第二十三层,也已经是水帘洞一般,从楼道的空调口,砰地一声被水压撑爆,大批海水随着砸落的压盖争先恐后地倾泻出来。 陈若澜迈着水花大步奔跑,靳子跃也没办法大步跳跃,现在的海水已经湿了裤脚,似乎所有的楼层,海水都连成一片,怎么跑都跑不过。 周围的人惊叫声一片,陆陆续续有房客被大水赶出来,靳子跃和陈若澜站在人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到处都是逃难的人,靳子跃远远听见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那是海水撑破汉庭天阙的玻璃,朝着几十米地面溅落的预兆。 “糟了,寻!” 靳子跃让傅寻在二十楼的窗边待命,他们的清洁速度,这时候大概也在二十层。 念及此处,靳子跃迅速示意陈若澜跟上,楼梯是走不了了,人多眼杂。 供电系统被强制中断,所有的设备处于失明状态,只有临时供电的保护灯,随着海水的浸湿滋啪滋啪地闪烁。 昏暗的楼道内,陈若澜的头发被海水打湿,贴在脸上,加上原先撞墙,灰头土脸才没被人认出什么异状。 他来到一扇窗边,挥肘砸向玻璃,却因为材质是钢化玻璃,碎裂了也呈蛛网密密麻麻粘结,没有第一时间打破。 陈若澜见状,二话不说,一拳补上,砰地一声,整个窗页连框带玻璃一块儿飞了出去,眨眼就没了影。 强烈的风压连身后的海水都被倒卷回去。 海水已经及腰。 靳子跃看着窗外的景象,心中寒意更甚。 所有的窗户都在泄水,屹立于此的钢铁巨人,就像花洒一样,巨型水柱从破碎的身躯渗透出来,仿佛海神在百米高空召唤海龙卷,轰鸣声震耳欲聋。 他站在窗边,却有一种置身瀑布脚下,水汽四溅的感觉。 钢索从眼前的四方视野的一角出现,高空作业的航吊车在外面晃晃悠悠,顶着海水的冲击缓缓升起。 再接着,一个高空蜘蛛人一荡一荡地出现在靳子跃面前。 他头戴蓝色安全帽,灰色的作业服上拴着严实的静力绳,随着他的出现,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白色寒霜在他表面覆盖,冲击而下的海水尚未触及分毫,就被蔓延而上的冰霜倒逼回去。 顷刻间,【铁马冰河】发动,一整面大厦的海水,以此处为点,呈放射状白晶倒卷回去,一垒一垒堆叠而上,凌厉的寒意在扩散。 冰霜攀爬越来越快,无数冰棱和冰刺,倒挂着蔓延回碎裂的窗台。 从地面俯瞰,就像冰雪爬山虎,攀附在千疮百孔的大楼上。钢铁大树被凭空出现的藤蔓抠住,而那充满活性的冰,似乎也并不罢休,要钻破所有渗水的窗户,朝着钢筋混凝土的大树躯干钻去。 下至十几层,上至二十九层,都像被冰河世纪席卷一般,玻璃幕墙上结冰挂霜,白色刷满了半边天阙,从下往上,一层又一层,绵延数十米。 一道道汹涌的水柱,此刻成了蜿蜒盘旋的冰雕,仿佛怒龙一般,朝着地面将要发出嘶吼,却在下一秒,和玻璃幕墙冻结为永恒。 从远处眺望,就像一朵绽开于百米高楼的冰菊。张牙舞爪的花瓣撑破楼面,随着冰雾慢慢发散,宛如凭空出现在现代都市的云野仙境,瑰丽而险峻。 与建筑的其他三面还在哗哗泄水的惨状,形成鲜明对比。 幕墙和金属架,在重力作用下,发出嘎吱嘎吱地变形声。 碎落的冰屑纷纷扬扬,白雾与冰晶簌簌而落。那片白雾笼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尖叫着逃难。 整栋汉庭天阙岌岌可危。 傅寻顾不了那么多,冰冻已经延缓了降落的时间,余下只能看底下民众自己的造化了。 他刚发动完大规模的【铁马冰河】,脸色有些差劲,他没有给靳子跃正脸,而是努嘴说道: “这么久,我等得都快睡着了。” 第91章 空中救援(一) 靳子跃很清楚,傅寻的【铁马冰河】,这次已经是超负荷使用了。 因为他甚至无法控制范围,无差别的冰冻,连半身还浸泡在海水里的靳子跃,也挂上了白霜。 如果不是自己【埃身碳气】凝结护盾及时的话,恐怕祁桐衫就和陈若澜一样,下半身凝结在冰里,上半身冻成冰棍。 “好冷……”怀里的祁桐杉虚弱地说了句。 靳子跃没有理会,解除护盾,对傅寻说道:“你不用大费周章用这一招的。” 他也很清楚,如果只是自己几人,傅寻完全可以不用这么显眼的方式。 但是如果考虑到楼下无数的无辜民众,那就不一样了。 挂着一角白霜的大楼虽然面目狰狞,但是眼下却给了民众足够的逃生时间。 “帅是一辈子的事。” 傅寻说道。 咔嚓、咔嚓。 陈若澜身上的冰块簌簌落下,她的皮表有大量白汽蒸腾,脸上也迅速恢复血色,苦着脸,牙关打颤。 甚至还有时间哆嗦,晃晃脑袋,抖抖头发上的冰屑。 她身上的异常,靳子跃已经见怪不怪了,这种恐怖的热量散发,如果源自体质的话,恐怕她此刻的身体活性,恐怕已经是世间罕见。 随着靳子跃护罩的解除,他的脚下出现深坑,来不及彻底干燥,难免也挂了冰霜,却不至于像陈若澜,半截身子都成了老冰棍,正咿咿呀呀地费力把脚从冻结的海水里拔出来。 傅寻也有些意外陈若澜的异鬼形态,朝靳子跃使了个眼色:“这家伙什么情况?” “你把她理解为智力为0的弥豆子。”靳子跃冷吐槽道。 “懂了。” 身为二次元,傅寻心领神会,只是实在没办法想象陈若澜啃着竹筒的模样。 “你貌似一点都不惊讶。”他看着放下祁桐杉的靳子跃。 “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靳子跃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多言语。 “回去再说,如果文凤生那伙人靠谱的话,直升机已经在路上了。” …… “笃笃笃——” 远天的螺旋桨根本不敢靠近。 此刻漫天的白色雾气从整栋大楼顶部蒸腾,像一朵升腾的云,让楼下警戒的异鬼们看不清内部。 凝结的冰海水并非静态,而是随着重力的作用,像一座座棺樽缓缓坠落。 “真他妈吓人!”直升机上,一脸络腮胡的驾驶员透过护目镜,拉动直升机摇杆在旁游弋。 “我说,你们是来搞爆破的!”他在无限对讲机上咆哮道,“现在好了,你让老子怎么去接人?” 此刻的汉庭天阙,内部火光四起,爆炸和浓烟此起彼伏,上面三面泄水,二十九层的海洋餐厅根本不可能容纳这么多吨位的海水,还有一面竟然从上到下都挂上冰霜,像钟乳石似的,白色的雾气和黑褐色的浓烟糅杂在一起,成了一副地狱的浮世绘。 这栋楼承受不了太久。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现场早已出现大批疏散的警戒员,人们惊慌地四散逃逸,时不时被天空坠落的或是瀑布、或是冰柱遮蔽光线而震撼。 “轰隆——” 周围低矮的房屋被砸塌半边角,连带着殉爆和火光也纷纷唤醒,紧接着才是姗姗来迟的粉尘和浓烟。 异鬼们的第一任务,也从缉拿入侵者改为全力协助在场权贵撤离。 “各位观众,仅仅数日不到,右京都的惨剧在左京都重现。na组织携带着大量的冷冻弹,对楼层进行无差别袭击,哪怕是距离现场一两公里,我们依旧可以看到,整栋大楼岌岌可危。现在,我们的警卫人员正在全力参与搜救工作……” 电视台的记者,正在沉痛地介绍大楼此刻的情况,全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在11区。 记者的台词功底扎实,临场应变能力也很强,很难想象这是临时出现的驻场记者。 不少观众也注意到那架显眼的直升机,黑色的大铁皮,螺旋桨嘟嘟地转,强大的风场导致周围的冰雾都没有朝这边席卷的意思。 “嘿,老贾,你靠近点,我没办法拍照了!这可是现场第一手资料!” 在他旁边,一位戴着墨镜、扎着小马辫的摄影师扛着摄像头,巴不得自己拉操纵杆,再探过去一些。 “你他妈不要命了!我们是来打杂的,不是来送死的!” 摄影师哈哈大笑,说道:“高风险,高回报!” “放你娘的乌拉屁!” 叫老贾的直升机驾驶员怒吼一声,直升机也跟着勇闯冰雾。 …… 地面的异鬼部队盯着楼顶的直升机,箭头的火箭筒已经瞄准那架晃晃悠悠的黑铁皮。 “要是他们拍到什么不该拍的东西,我不介意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被导弹亲吻的滋味。” 瞄准的异鬼盯着十字准心,声音浑厚,听不出起伏。在他身边,无数黑衣制服警卫,荷枪实弹严阵以待。 “先不需要。经过上次教训,人类电视台根本没有敢靠近拍摄的记者,这是他们花了好大价钱聘请的私家侦探。” 说话的是赤星晃身边最得力的副官,义雄孝彦。 他很清楚,这次可不比上次右京都的武装袭击,如果上次是为了清缴内乱和嫁祸,这次是真正的交手。 目的,就是为了让na彻底无法在这个星球上生存下去。 而仅仅是依靠所谓的新闻媒体,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大量现场的证据,证明na组织的存在,以及犯下的罪行。 于是有了这两个签下生死契约,获得空中放行权的家伙。 而异鬼的武装直升机,则在更远的地方待命。 这是在全世界人类面前直播,不只是异鬼,还有其他区那些虎视眈眈的政客,异鬼终究不能过于暴露自己的武装力量。 现场的异鬼部队获得提前批示,对空中那架民用直升机表示默许。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不仅接了11区人类政要的单子,还接了『武佣会』的单子。 在直升机冲入冰雾的同时,巨大的螺旋桨哒哒旋转,老贾一压总距杆,晃晃悠悠来到靳子跃他们的窗口前。 “大屋去高栋!”直升机在他们眼前数米的位置滞空。 摄影师对着摄像头,比放大着他们的特征,却没有按下快门键。 靳子跃和傅寻对视一眼。 “长城扫遗堞。” “ok,快上来,趁烟没散!” 摄影师喊一声,抛出绳索。 第92章 空中救援(二) 傅寻先接过绳索,留了心眼,暗暗凝结【铁马冰河】的力量,才一抻绳子纵越而过,同时解开身上的静力绳。 摄影师赶紧给他让个位置,随着傅寻跃入,直升机颤动了一会儿,很快又在总距杆的作用下维持稳定。 扎马尾的摄影师拍拍傅寻的肩膀,墨镜底下的眼睛打量着傅寻:“小哥身手不错。” 傅寻环顾一周,确认直升机无危险,才向对边的靳子跃点头。 靳子跃望向陈若澜,温声问:“能跳过去吗?” “咔嚓。” 陈若澜拔出脚,重重地点头。 “别太用力,像你刚刚在楼梯跳跃的力道就够了。” 陈若澜乖巧地再次点点头。 接着一阵“哔”的碎冰声,风压骤起,地面碎坑,陈若澜像一颗子弹一样冲射出去。 傅寻虚着眼,眼前的冰墙像棒球手套,稳稳当当地接住一颗名为“陈若澜”的棒球。 “三振出局。” 这一幕把摄影师小哥吓了一跳,真让这姑娘以这个速度冲上来,不用导弹直接机毁人亡。 而且,这神奇的冰盾竟然是凭空支撑的,也就是这块冰墙完全浮空,不然,以这种冲刺速度的反作用力来说,直升机也得失控偏移。念及此处,他不由得多看了傅寻一眼,这种控冰能力,眼前的小哥恐怕也不简单。 傅寻解除自己凝结的冰,将陈若澜从冰墙里拉出来,虎妞脑袋晕乎乎的,不知怎地就瘫坐在直升机里面。 没过一会,靳子跃横抱着祁桐杉跨入,衣摆鼓动飘摇,轻盈得像燕落枝头。 “ok!齐人跑路!” 老贾顶着直升机聒噪的螺旋桨,用大嗓门喊道。 说罢,他左手用力拉起总距杆,随着桨叶总距变大,升力提升,发动机油门拉满,瞬间拉开了和汉庭天阙的距离。 “几位,幸会幸会。”摄影师很是殷勤地客套道,“在下易司,姑且算个私家侦探,偶尔也接一些摄影、探险之类私活。” 靳子跃只是点点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摄影师吗,是挺狗仔的。”傅寻嘀咕道,“你这私家侦探不也是私活吗?” 易司看傅寻还有点谈兴,正准备回答,却被靳子跃打断。 “你们打算怎么掩人耳目?” 靳子跃问道。 置身百米高空,谁都不会有安全感。 “掩人耳目?不不不,这种事情就是要明目张胆才刺激。”易司的墨镜下看不出眼神,但是嘴角那抹张扬的笑容让人印象深刻。 靳子跃沉默了一瞬。 他心底明白,上贼机了。 因为这个家伙的命辞,相当的危险,【死里逃生】。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贯彻冒险精神和绝对大心脏的命辞。但是,“死里逃生”的前提是“死”。 也许宿主能够活得好好的,但是遇险情的其他同伴,就不一定了。 而另一位叫老贾的直升机驾驶员,命辞则是【殊死一搏】。 这个组合,简直等于迪迦特摄片里的大古+新城。 “寻,【惊移不定】有带吗?”靳子跃只能自己谋求生路了。 “有。这个地方不方便用?” 傅寻还没有到一目就能感知命辞的程度,所以还不明白靳子跃此刻的心境。 “你先换着,很快就用得上了。” 而此刻身旁的易司还在热情地解释:“你们不用紧张,我们完全可以说是解救受难群众,作为开直升机的记者,参与救援工作,热心救助一两个群众很正常?” “异鬼们估计已经把火箭筒瞄准这里了。”靳子跃不假思索地说,“在这种高空环境,简直是活靶子。” “那你可就得相信我哥们的驾驶技术了。”易司侃侃而谈,“我跟你说哦,老贾退役之前可是我们那最王牌的驾驶员。” “放你娘的胡狗屁!什么驾驶技术比超音速导弹快!吹牛别带上我!” 老贾虽然拉动升降杆撤离,暴脾气还是一茬一茬的,明显还有余力。 突突突—— 直升机陡然加速,在空中急停转身,旋即朝着远处加大马力冲刺出去。 楼底的火箭炮手立刻发现异常,第一时间扛起肩头的火箭筒,朝着天空翱翔的黑色鹰隼轰去。 “日!” 老贾大吼一声,直升机螺旋桨的猛地一升,导弹从底下的起落架掠过,旋即从斜侧方的窗口飞远,消失在远天。 第一发火箭筒仿佛是礼花,随后,地面上的后坐力声此起彼伏,一道道嗤嗤冒烟的轨迹背后,火箭炮像是依次升起的喷泉水柱,一道接一道在空中的交织成弹道网络。 “呀呼——!” 摄影师大喊一声,仿佛十分享受这种左摇右晃中的刺激体验。 傅寻忘了靳子跃一眼,终于理解了他眼底那抹无神意味着什么。 “所以到底是什么增援啊这么不靠谱!” 傅寻必须大声吼出来,才可以盖过直升机和导弹的呼啸声。 “13发!rnw!”老蒋扯着嗓子大吼道,左右窗口都有导弹交织而过,他立刻手摇操纵杆,猛地急停,旋即惊悚地原地大甩尾,随着尾翼的摆动,导弹像穿针引线一般从它的运动轨迹掠过。 还没停,大回环转上一圈之后,所有人都七晕八素的时候,老蒋已经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兴奋地血脉贲张,狞着脸,大吼道:“都——给老子滚——!” 靳子跃等人只能扶着直升机的铁皮,随着颠簸的直升机,在狭小的机舱内晃动。 他瞥了一眼,老蒋的命辞异常活跃,【殊死一搏】在他身上汲取蓬勃的意志,转化为更茁壮的力量。 生死刺激之间,命辞的成长更是超乎想象。而反馈到宿主身上,老贾的精气神更是一直在超越顶峰。 很多常人没有考虑到的闪避方式,在他这几乎不假思索间完成了闪避。 狭小的铁皮在空中晃晃悠悠,扰乱的气流甚至影响了直升机的升降,但随着尾翼的左右摆动,总能维持在漂摆不定的状态。 意外的是,导弹们都像海洋馆里游弋的鱼,从观察窗外擦身而过。 但凡失误一次,可就不只是被鱼亲吻玻璃那么简单了。 靳子跃冷眼观察着摄影师易司,这家伙虽然也被直升机晃得龇牙咧嘴,但是嘴角那抹张扬的笑,看得出来他正享受这这种贴近死亡的感觉。 而且,以他的神态,似乎对老蒋的驾驶技术也有足够的信心。 试问,这种人,如果没有点本事打底,怎么活到现在? 念及此处,靳子跃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不快了。 反正傅寻也已经换上了【惊移不定】。 第93章 空中救援(三) 天空橘色的殉爆融入残红的夕阳,引得地上尖叫声阵阵。 无端发射的火箭炮,让围观的民众意识到这场袭击还在继续。 “快逃!” 人流慌不择路地朝着远处四散逃跑。 警视厅的警车开着红光旋转灯,将汉庭天阙十公里内的路口全部把位住,做着市民的疏散工作,大喇叭和呜呜的警笛声将整个楼顶渲染如灾难现场。 夜幕降临。 远天的直升机,在爆炸的浓烟中不见踪影。过了片刻,黑红的浓烟突然躁动起来,像鼓动着不安情绪的云兽。下一刻,螺旋桨如破云的利刃冲天而起,哒哒哒的弄风声渐渐隐去。 …… “芜湖!”易司振拳呐喊,“老贾牛逼!” 突破导弹封锁的摄影师,神情里是藏不住的振奋:“晚上去搞杯够劲的!” “还没飞远,你踏马的别乱立旗子!”老贾的墨色护目镜下,睁圆的眼睛在空压下有些凸起,鼻翼嗡动,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显然这一波也花费了不少精力。 靳子跃干脆忽略他们的交谈,在颠簸的机舱内闭目而坐。 他尽可能地放大感知,从刚开始,就有不太寻常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似乎有一种命辞锁定着他们。 明明直升机已经抬升,脱离了导弹的范围,但是这种感觉却没有消散。 这种感知,从【溯本求源】梦境出来之后与日俱增,比起刺客杀手的第六感,更像是一种命辞上的嗅觉。 刹那,靳子跃骤然睁眼。 他明白这种如鲠在喉的威胁来自哪里了。 “天上!” 他朝着傅寻大喊。 话音刚落,一道光柱以帧为时间计量单位,短暂得让人以为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下一刻,直升机彻底静止,即字面意思上,哪怕是旋转的螺旋桨,也瞬间定格。 命辞的效果终于愈发明显起来。 靳子跃瞳孔微缩,是【墨守成规】! 所有人的表情、举止、都在光束降落的瞬间,定格。 衍生效果:压制铁则! 下一秒。坠机。 失控的直升机朝着下方坠落。 而这时,所有人连带着直升机,呈诡异的完全定格,连惊叫的动作都无法产生。 靳子跃能感知到这股来自命辞的压制,对方强行用三百余年的能量,像箍扣一样,将所有物质摁在原处。 被定住的一瞬间,靳子跃就调动【埃身碳气】,然而这是【埃身碳气】少有的吃瘪,竟然也无法第一时间化作尘埃,相当于每一粒尘埃,都被命辞的规则力量,强行粘在一起,挣脱不得。 命辞的规则力量,只能从命辞能量层次上去压制。 靳子跃一发狠,最大程度运转【埃身碳气】,催动身体分化更多的碳原子团,从微观层面迅速断键错序,更多的活跃碳原子团开始躁动突围。暴动的碳原子裹挟着溢散的能量,骤然增大了对方的命辞消耗, 感受到这股命辞角斗下,对方开始力有不逮。 25秒,定格结束。 惊惧的情绪才从众人嘴里呐喊出来。 “什么鬼!” “沃草什么情况!” “别沃草了快拉升降杆!”傅寻喊道。 “在拉!”老贾也是青筋毕起。 急坠而下的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痛苦的咔咔声,缓解了下落的趋势,摇摇晃晃地准备升空,这时候,地面的火箭炮再次袭来。 “淦领亩!”摄影师爆粗,狂拍着前方驾驶舱的铁皮,“老贾!” “老子没瞎!” 老贾知道,现在直升机还没有足够的速度脱离,但是火箭炮的轨迹并不是很难捕捉,从升空到飞速前进的过程中,像一条流线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瞬息就判断出这玩意儿擦伤的位置。 心念电转间,老贾已经摇动尾翼,进行水平方向旋转,加上重新启动的上升趋势,整架直升机像醉汉晃晃悠悠螺旋上升,机舱内众人颠簸不已,各种咒骂声赶不上导弹的穿梭速度,在骂娘的时候,导弹已经从窗边有惊无险地擦身而过。 “漂亮!”易司呐喊。 但是他的喊声刚发出,却发现,火箭炮就在窗边,突然停滞了下来,就像他们刚刚一样被强制定格。 易司惊疑的脸逐渐拉下来,爆粗道:“日!” 靳子跃已经呼唤傅寻:“用!” 傅寻闭眼催动命辞。 “轰——”爆炸扭曲了光线,飓风般的压力撕扯一切。 【惊移不定】的命辞绽放强光,笼罩靳子跃和陈若澜,靳子跃朝着易司做出伸手的姿势。 反应过来的易司,在窗外火光的照耀下,伸出手—— 下一刻,爆炸的冲击轰碎窗户,火光从机舱涌入,卷绕的火舌瞬间席卷。 在强压的作用下,空中那架顽强的直升机四分五裂。螺旋桨还在旋转,只是抛出的桨翼歪歪扭扭地飞出去;机尾也承受不住,折断坠落;机体则包裹在橘色火光中,随着自由落体的轨迹,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尾烟。 在地面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坠落的直升机头直接堕向汉庭天阙,随着噼里啪啦的玻璃爆破声,整个机头嵌入大楼里,滚烫的火焰顺着折断的铝合金窗沿,舔舐着窗帘等一切易燃物,瞬间将火势引发到七八楼层段。 惊叫声再起。 人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多民众捂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惨烈了。 “天呐,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有个人喃喃自语。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女人小孩的啜泣声响起,男人们安抚着肩旁的女人,一脸沉郁。 尖锐的警笛声下,人们听不清远处的声音,看着大楼地狱般的场景,心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 大楼的异状还在继续,偶尔从冰柱里渗透出的海水,哗哗而落。 靳子跃这边,众人有轻微地灼伤,虽然狼狈,但总归是在爆炸前转移出来。 由于【惊移不定】是随机传送位置,所以瞬移落地的一瞬间,靳子跃就做好戒备状态。 而不清楚状况的陈若澜抱着祁桐衫则摔在地上。 靳子跃看着自己手边空空如也,意识到易司没来得及跟着他传送。 【惊移不定】的启动同样需要时间,那一瞬间能够笼罩和涉及的生物才能进行移动,老贾由于驾驶舱离后舱太远,仓促之间根本没有可能覆盖到他,而易司,也没能赶上。 靳子跃没时间惋惜,命运的事,从他骨子里和命辞契合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眼前的场景也不允许他做过多的念头。 因为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网格世界。 领域。 靳子跃面无表情望向前方,傅寻早已严阵以待。 眼前站着国字脸男人,对方木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仅仅是平静地遥相注视,就让人有一种朝拜山峦,亦见不到山巅的巍峨险峻感。 一人成岳。 左京都执政官,司令部掌权者,赤星晃。 第94章 铁蒺藜(一) 赤星晃平视着眼前的黑色风衣,刚毅的面容吐露声响: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虽然在此之前也打过不少交道了,镜。” 靳子跃注视着他的眼,漠色的眼眸看不出神采:“你想说什么?” 赤星晃垂眸,环顾一圈众人,说道:“没什么。想从这里出去,就尽你们最大的努力,打倒我。” 言止于此。 靳子跃伸手,碳素黑化,结晶,晶格重组,凝成长刀,寒光如松露从刀柄垂落至尖处。 傅寻重新换上所剩无几的【铁马冰河】,寒意逐渐从他身上溢散,地面开始凝固寒霜。 陈若澜也从两人身上嗅到对赤星晃的敌意,龇牙以待,还不忘搀扶着虚弱的祁桐衫。 祁桐衫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已经能够睁开眼,在陈若澜的搀扶下,观望着战局。 靳子跃已经率先挥刀,黑色晶格的长刀砍在赤星晃的身上,对方不闪不避,任由长刀在身上刮出白色浅痕。 随后,傅寻的【铁马冰河】如翻涌的雪浪,顷刻间,寒风呜咽,肆虐的风雪拍打在赤星晃身上。对方的回应是一拳振回,咆哮的风雪凝滞了一瞬,接着顺着对方的拳意倒卷而回,呼啦啦招呼在傅寻和靳子跃身上。 傅寻也意识到,就是这家伙刚刚在使用命辞压制他们,【墨守成规】并没有见到这种新奇的用法。 寻常的【墨守成规】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基本都是以固化自身为主,像赤星晃一样能够把规则外化,并施加在外物上的,简直闻所未闻。 而【铁马冰河】带来的寒意,从对方浑厚的血气上判断,并没有起到理想的限制作用。 或许三百年的阅历,让这位异鬼军方司令找到了不同的用法,而他的拳法,也相当犀利,固化的空气就是他最好的武装,任何通过【墨守成规】制造出来的僵直,都需要更高级的规则才有打破的可能。 也就是说,仅凭他们这些命辞,尚不能打破对方的规则之铠。 而赤星晃也确实另辟蹊径,所有物质在他的掌控下都可以固化,哪怕是周身的空气,都可以成为坚不可摧的炮弹。 魁梧的身躯屹立,右臂高高举起,手中仿佛掌握着几十公斤重的铅球,随着他的高高抛投,靳子跃和傅寻只能从两侧分散闪避。 靳子跃眉头微皱,对方的【墨守成规】可不止这些用处,他似乎在提防着什么,原先直接对人僵直的效果并没有使用,即便如此,在寻常招式下,物理层面难以突破对方的防御。 而相对地,赤星晃也难以对他们进行真正有效的杀伤,男人的拳法凌冽不假,但是刚正不阿的拳路,相对来说很好辨认,也就多了闪避的诸多可能。 而最需要提防的,是对方出其不意地禁锢。 傅寻一个后跃躲过对方禁锢空气形成的隐形炮弹,轰地在地面炸开,由于是领域空间,横竖纵横的线条,隐形炮弹砸下去就像石沉大海,荡起涟漪又迅速消失不见。 靳子跃心中隐隐有些意识到,对方要做的,并非和自己拼杀,而是拖延,将自己一行人禁锢在这里。 既然寻常攻击无用,靳子跃立刻转换思路,闭眼,再度睁开的同时,已经切换上了【魂祈梦请】,命势:『魂睛』。 随着瞳孔中出现雪花状扩散的纹路,佐田晴子的声音也在他脑海中盘桓:“大叔,你来找我啦!” “晴子,我需要你的帮助。”靳子跃心底默念。 “喔喔!让我赋予你最厉害的武器!” 少女的声音响起。 一抹白色灵体攀上靳子跃的黑色长刀,仿佛有灵性的烟雾妖精在刀刃口上摇曳,随着靳子跃的眼瞳出现白色晶格,刃口的寒意也逐渐凌冽。 不同于傅寻的【铁马冰河】,这是刀锋上的冷意,通过【魂祈梦请】的命势,靳子跃可以通过自己的灵魂力量,引导出佐田晴子附加状态,用时也获得灵视。 而赤星晃的灵魂,确实让靳子跃感到意外。比起那副身躯,他的灵魂才是他山岳般巍峨气质的源头,很难想象即使在异鬼这种黑暗的国度,也有人能够将刚正不阿的命辞修炼到极致。 他的灵魂与命辞浑然一体,若非如此,刚刚强行禁锢整个直升机的空间,恐怕消耗就已经难以为继了。靳子跃以寻常人的命辞能量判断,还是出了些差错,对方的意志和灵魂韧性远超常人。 靳子跃明白,这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这种坚毅的性格,搭配【墨守成规】,一人就是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即便如此,靳子跃也依旧平稳挥刀。 灵魂层面的挥刀和现实世界不尽相同,赤星晃的强大体现在【墨守成规】和忠贞不二的灵魂上,当灵魂层面碰撞时,靳子跃迸发出与他同等高度的虚影。 肉身上两人相持不下,赤星晃的手臂交叠,挡住靳子跃的长刀。而灵魂上,两股气势,一股森然凌冽,另一股坚如磐石,悍然相碰在一起。 靳子跃面色一皱,眼角耳边开始轰鸣,即便是灵魂,对方也坚韧无比,仅仅是硬撼,反震的作用都让自己有些吃不消。 而灵魂状态遭逢攻击的赤星晃,也是稍微有些动容。他没有靳子跃的攻击手段,也无法进入灵视状态,仅凭自身的身体和灵魂强度,在遭受这一击的时候才意识到,靳子跃攻击的是他的灵魂。 然而也仅仅是让他抖了抖躯干,重新整顿之后,眼神中多了一丝忌惮。 他也在测试靳子跃等人的攻击手段。 自己试过,自己的【墨守成规】,如果规则强度相等,防御的极限是六百年的命辞强度,以三百年的命辞能量,能够抵挡住双倍于自己年限的命辞,也已经相当无解。 而靳子跃,他的攻击手段已经能够媲美五百年的异鬼。 他深知,自己的命辞,仅赋予了自己铁壁般防御。 但是足够了。 他要做的,就是把靳子跃等人,拖在这里,只要他的防御不破,那这四个人,都无法从他的方圆领域出去。 赤星晃环顾四人,沉默不语。 武相大人所要活捉的人,都在这里。 【七夕番外】合租时刻(一) “咕噜咕噜。” 楼道的尽头传来行李箱滚轮滑动的声音。 时值八月,花城盛暑。 傅沁拉着白色的行李箱,来到铁栏门前。 身后,靳子跃戴着口罩,大小包行李堆积成山,他的手里还提着水桶脸盆,一堆生活用品事无巨细。 “呼。”傅沁擦了额间的汗,回头帮靳子跃把大包小包接过来,放在地上。 “你歇会,我来开门。”傅沁掏出纸巾,仰头望着靳子跃,帮他把额间、脸颊、鼻尖的汗珠依次擦拭干净。 随后,又麻利地掏出钥匙,窸窸窣窣声响起,傅沁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靳子跃,发现靳子跃也在看着她。 “你开啊。”靳子跃轻笑。 “哼。”傅沁嘟囔一声,“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哐当——” 铁门打开,里面还有一扇木门,随着电子锁“滴哩”一声,在傅沁的掰动下,门缓缓开启。 那年,大三升大四的暑假,傅沁找到了实习工作。 同时。 也开启了和靳子跃的同居生活。 …… “砰~” 门被墙上的磁铁轻轻抵住。 门外的两人,好奇地朝着里面望去。 虽然在这之前看房已经来过一次,但是这种即将拥有自己小家的雀跃感,又完全不同。 傅沁在各大租房平台上蛰伏数月,打探各种小道消息,耐心和各大中介斡旋,和房东斗智斗勇,最终,以月租2500的联盟币价格,在花城靠近市中心一带,租到了这套二房二厅的小屋。 值得一提的是,这对傅沁来说,可算是打了一场漂亮仗。市中心地段的二房一都是三千五起步,偶尔三千的,像几年没住过人的危楼。以两千五租到这套八成新的小屋,傅沁同学相当满意。 进门就是鞋柜和走廊,再往里面,左边用柜台隔起来,做了屏风,后面就是就餐的餐桌。餐桌往里,是厨房。 右手边,书房-客厅-书房的形式,将中间的空间作为待客的客厅,推拉门外,便是阳台。 傅沁像观光一样浏览着自己的杰作,小心地检查着所有的家具,时不时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靳子跃则瞥了眼,检查屋内是否有摄像、监控设备;再不经意地望窗外瞟,傅沁在看采光的时候,他在看这里的视野,楼层处于中段,视野上马马虎虎,但是足够他观察四周的情况,在扎堆的建筑群里也不会特别显眼。 很快,傅沁开始碎碎念起来,一边忙活,一边指挥靳子跃:“你拿簸箕过来”,“消毒水消毒水”,“手套记得带上”,“诶诶诶,这东西别乱碰”,“打水打水”! 靳子跃望着她来回折腾,一把拉过来。傅沁还想埋怨几句,紧接着她的长发被齐齐挽起,盘成一圈,接着,塑料头套就轻轻地扣在上面。 傅沁撇撇嘴,没有说什么,任由靳子跃帮她戴好塑料头套,然后在她身后轻轻环臂挽住她。 “别累着。”说罢就松手放开了她。 傅沁回过,没好气地说道:“别偷懒!” 靳子跃举了举手里的抹布,示意自己还擦拭着家具。 “那你还摸我头发?”傅沁白了他一眼。 不过她也没多计较,又开始走动起来。 女孩的眼底神采奕奕,仿佛来回多走几圈,房子就会熟悉她的身影,带上她的印记。 忙活了一下午,两人才把房间卫生处理干净。 傅沁很爱干净,靳子跃也不敢邋遢。 两人把床边的枕头、床单收拾干净,还特意在各自的卧室里,摆上两枚橘子,这是靳母要求的,按照家乡的说法,床头摆橘子,象征着乔迁新禧,大吉大利。 随后,开始收拾各自的行李。 虽是同居,但是两人各自备有小房间,傅沁的是主卧,含卫生间,靳子跃睡的是书房。 “喵~”猫包里的靴子,半张圆脸抵在透明塑料边,圆瞳晶莹地泛着光,可怜兮兮地注视着傅沁。 “差点忘了靴子还在包里。”傅沁连忙把靴子放出来,一边柔声哄着靴子,“靴子乖,是妈妈不好,忙着卫生把你忘了,可以出来玩啦。” 扭头就用生硬的语调使唤着靳子跃:“去,角落里把猫窝重新搭起来。” 回头,又恢复轻柔的声线:“这里就是咱们的新家啦,爸爸、妈妈、还有靴子的新家。” 她亲昵地在小橘猫脸上蹭了蹭,傻敷敷的靴子想要推开傅沁黏糊糊的脸颊,却又被黏上汗液,它只能瞪大了眼,使劲后挪脖子,把孩子双下巴都吓出来了。 靳子跃看着自己的家庭地位,虚着眼:“放弃,靴子还是和我更亲一些。” 傅沁听他一声轻唤,靴子便从她的怀里钻出来,优雅地走上三两步,纵身一跃,跳进靳子跃的怀里。 甚至还用傅沁刚刚亲昵它的动作,脑袋一仰一仰地蹭着靳子跃的胸膛,砸着嘴,要不是靳子跃阻止,它都要舔上他的手了。 更令人火大的是,它蹭完还要往傅沁的方向,轻描淡写地瞟一眼。 “哼,绿茶猫。”傅沁气鼓鼓地站起来,头也不回收拾行李去了。 靳子跃想笑。 靴子和靳子跃亲近,那不是明摆着的吗?靴子体内可是有靳子跃贮存的八个命辞呢。 难得收拾完屋子,静下来的两人也开始考虑对方对于自己,究竟代表着什么。 傅沁和靳子跃都是深思熟虑的类型。他们的每一步决定,都会经过周密的思考和验证,当决定同居的时候,两人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无论是物质准备还是心理建树,都经过了长久的考量。 然而真正携手拖着行李走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还是有些……心跳得厉害。 傅沁只能用絮絮叨叨的话语,还有不停地忙活,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紧张。 靳子跃也不平静,只是口罩在这时候就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没有让傅沁发现自己表情上的不自然。 傅沁一头扎进床里,用枕头埋着头,光洁的双腿在情绪的驱使下,不争气地晃悠起来。 靳子跃则在大厅泡着茶,端起茶杯的那一刻,帕金森发作似的,颠簸的茶水差点洒满他一身。 屋里(外),是他(她)最珍视的女(男)孩。 如无意外,从现在开始,他们同居了。 【七夕番外】合租时刻(二) 过了一会儿,傅沁才收拾完自己的里屋,来到大厅,看见靳子跃正老神自在地看着电视剧。 “看啥?”她这个角度看不到电视。 “谍战风云。” 靳子跃说。 傅沁颇为无语,说道:“我要看综艺。” 靳子跃拿起遥控:“我给你搜,看啥?” “向往的生活。” “哪一季哪一期?”靳子跃问。在这之前,他们都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宿舍,很少一起看过综艺,而靳子跃本人也甚少看电视,所以不知道节目进行到哪一期了。 “第七季第四期。”傅沁回忆了一下,边走过来,在靳子跃的长沙发边上坐下。 靳子跃不自觉拱了拱身子。 傅沁察觉到他的动作,也不自觉缩了缩,可是她就在沙发边缘,更没位置了。 少男少女的矜持让他们有些正襟危坐。 “你做过来点呗。”靳子跃拍拍他旁边的沙发。 傅沁思索了阵,干脆地点头,靠坐了过来:“行,我们来商量点事。” “什么事?”少女的发香让靳子跃鼻翼痒痒,酥酥麻麻的电流,好像旬着嗅觉直击心脏。 “商量一下,我们接下来需要约定的条例。”傅沁拿出手机,打开便签。 这姑娘有记备忘录的习惯,飞快地打字,巅峰时期,手速甚至可以做到实时打字,简直人形语音转文字助手。 靳子跃如果是个写手,肯定重金聘用傅沁来当码字姬。 “首先,卫生问题。”傅沁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内裤和袜子必须自己手洗,上面细菌很多,卫生间里我放了专门杀菌的洗衣液。” “其他衣服……”她看了靳子跃一眼,看他表情正常,才说道:“出于省水电费考虑,除了特殊衣料,我可以和你放一趟洗,但是不能有太多的汗渍和血迹。” 说罢,她还瞪了靳子跃一眼。 靳子跃招手表示投降:“那些我分开处理。” “好,下一个,房间卫生怎么办?”傅沁似是提问。 “轮流搞,也可以一起做,你扫地我就拖地,你擦家具我就去倒垃圾。” “ok。”在这个问题上,其实傅沁也知道,不需要自己多言什么,靳子跃本身就和自己一样,行动力很强,如果不懒的话。 “不过我觉得还是得有懒惰卡,谁用得多,出去吃饭优先谁请。”傅沁指正。 “行啊。”靳子跃没什么意见,他倒是希望傅沁偷懒,但是少女平时表现得太强势也太能干了,很少看到她偷懒的情况。 “然后是厨房卫生,谁做饭,另一个就洗碗。”傅沁有条不紊地记录着。 “好。” “还有厕所卫生,你上完厕所得放马桶盖,我洗完澡一般会收拾自己的头发。”傅沁在表单上分开标注了自己和靳子跃应该注意的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要是你掉发多,你也要收拾。” 她一边记,一边叮嘱道: “要是以后我们因为这些事情吵架或者闹矛盾,自己看条例,违反的人,自己想办法取悦对方。” “好。”靳子跃端详着眼前较真的姑娘,莫名觉得,她盯着屏幕规划每一个场景的模样,也很可爱。 “还有,你那些工业洗发水沐浴露,用完我来买,实在是拿你没辙。”她嫌弃地朝靳子跃的方向靠了靠,戳戳他的肩膀,“听见没有?” 兴许是察觉到靳子跃没有及时回应,傅沁还确认了下他有没有走神。 “好。”靳子跃看着自己的洗浴用品,觉得是得有大师帮自己规划规划。 “鞋子要每周一刷,天气好的时候拿出来晒。” “好。” “袜子不许乱丢,有个专门的小脸盆,脱了丢里面泡水消毒。” “好。” “你除了说好还会不会换个词?”傅沁不满道。 “行。” “靳子跃同学,和我说话委曲你了是吗?”傅沁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要不我们还是做回同学,就当合租了。” 靳子跃忍不住笑意,一把将傅沁拉过来,抱在怀里:“好嘛好嘛。我错了。” “麻烦认错有点态度。”傅沁扬过脑袋,不让他的脸颊贴过来。 “一切服从领导安排。”靳子跃坐回去,昂首挺胸,做敬礼状。 “哼,下不为例。”傅沁的清冷声音都掩盖不住音调里的雀跃。 “对了,要是有蟑螂老鼠虫子之类的,你来抓。”傅沁说道。 “遵命。”靳子跃这次回答的是两个字。 “那说一下其他方面。”过了好一阵,傅沁事无巨细地把生活条例写上,如果当做网文,绝对可以凑齐好几章的程度。 “对了,问到‘中午吃什么’或者‘晚上吃什么’的时候,不准说‘随便’!” 傅沁的脸色不善,显然对这种没有规划或者疏于表达的台词相当反感。 “随便。”靳子跃露出表情包的嘻嘻一笑。 “你要死啊靳子跃!”傅沁气得咬牙切齿,扑上去,捶了两下,“顶风作案是?” 女孩子的体香循着动作而来,傅沁的长发在靳子跃身边飘荡,女孩穿着居家的粉色睡衣,抓着靳子跃的肩膀就想啃上去。 “诶,你怎么是属老鼠的。”靳子跃连忙起身,傅沁银牙一咬,不肯示弱。 “别闹,严肃点,还要写呢。”这回提醒的竟然是靳子跃。 傅沁听完,才堪堪作罢,继续拿起手机:“所以晚上吃什么?” 靳子跃说道:“椰子鸡,我知道有一家他们鸡肉很鲜,外卖也有配送。” “要沙姜吗?”傅沁问。 “配料肯定得齐全,沙姜,青桔,蒜蓉,小米辣,叫老板给我们备好。” 傅沁浏览着靳子跃说的店,说道:“他们家有现成的蘸料诶。” “那就没问题。”靳子跃说道。 傅沁突然反应过来,用肘子抵了抵靳子跃:“你怎么不问问我想吃什么?” 靳子跃没想到傅沁也喜欢用这些欲擒故纵的小把戏,有些失笑:“你要不要看看你备忘录第三条写什么?” 上面赫然写着:“搬家后要吃一次椰子鸡!” 被识破的傅沁也不脸红,努力抿着唇不让自己得意得太明显。 “对了。”傅沁突然想到什么,若无其事地问: “你喝酒吗?” 【七夕番外】(三) 喝酒? 靳子跃微微一愣。 “为什么这么问?” 傅沁脸色不悦:“那你为什么和梦秃喝酒?” “啊?”靳子跃觉得有些好笑。 傅沁的潜台词是,为什么找梦秃,没找她喝? 可是,他找梦秃,是因为【醉生梦死】的能力下,只有喝酒才能见到“生”魂,才问得到情报啊。 “拜托,你是女孩子诶。”靳子跃哑然失笑,“如果男生找女生喝酒,绝对是图谋不轨;找男生喝酒,那可能只是……”他斟酌了下语言,“臭味相投?” “为什么男生找男生,就不能也是图谋不轨?”傅沁眯了眯眼,靳子跃察觉到一丝危险,“再说,你对我没有图谋不轨过咯?我这么没有魅力的吗?” 一套组合拳下来,把靳子跃脑袋干得嗡嗡响。 “好好好,陪你喝两杯。”靳子跃避开这个话题,打开送酒软件的页面,“这位小姐打算喝点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没喝过对?” 傅沁期待地点点头。她确实没喝过,所以难免对喝酒有点好奇,反正是在自己的小屋,有靳子跃在也不用担心什么。 万一靳子跃比自己先醉,甚至还可以好好笑话他,顺便看看醉酒的靳子跃是是什么样子…… 对于靳子跃的每一面,她都想看。 “啤酒?算了,有些涨肚子。”靳子跃思考了下,“菠萝啤?” 傅沁好歹知道菠萝啤是甜甜的饮料,度数可以忽略不计。少女白了他一眼:“瞧不起谁呢?你和秃子平时喝什么酒?按那个规格来!” 女孩豪气十足。 靳子跃白了她一眼,只能说不知者无畏,但是他不敢再提梦秃,容易触这位小祖宗的眉头。 “鸡尾酒。给你调一杯低度数的rio?”作为新手用酒,金汤力靳子跃也考虑过,但是也许甜的傅沁更能接受一些。自己可以把基酒加少一些,让整体度数别那么高。 “长岛冰茶怎么样?”傅沁冲他眨眨眼。 “不行。”靳子跃果断拒绝,颇为无语地看着她,“这是烈性鸡尾酒,别被它的名字迷惑了,这玩意儿是四种高度数基酒混调,一杯就能把你放倒。” “哼,我不信。”傅沁嘴硬,当然,她也只是好奇,靳子跃不允许的话,她就不再尝试了。 纠结再三,靳子跃给她选了12度左右的青梅酒,这种酒应该更适合她浅尝一下。 “也行。”傅沁考虑了一下,果酒好像也不错。 不消片刻,外卖的椰子鸡就送到了。 店家满满一大盒包装,和外面寻常的塑料盒汤水还不一样。 由于是刚搬进来,电磁炉和锅还没有配齐,傅沁把自己从宿舍用的锅炉一体的多功能电热炉给搬上来,就开始拆封外卖。 “椰浆水,走地鸡,火锅料,蔬菜,蘸酱……”她一个个地清点,讶然道,“这家还可以诶。” 靳子跃把鸡肉从保鲜膜里取出来,帮忙洗净,笑道:“也不看看是谁给你挑的。” “哼,马马虎虎。”傅沁把椰肉和清水倒入,再撒上枸杞红枣,拆开椰浆水也一齐倒入。 等她这边锅热得差不多,汤底开始咕噜咕噜起白泡的时候,靳子跃那边鸡肉也处理好了。 “玉米先下!”傅沁指挥道,“还有娃娃菜。” 靳子跃托着盘子微微倾斜,扶住一扒拉,玉米和菜乖乖地排队落入汤中。 “等汤底煮沸,鸡肉再下,噫,你血水洗干净了没有?”傅沁戳了戳切面的鸡骨头,那里赫然还有一抹红。 “洗了好几遍了,这些得焯水,我们现在哪里有第二个锅?”靳子跃无奈地摊手。 “那好。”傅沁准备一只勺子,娴熟地掠去上层的油脂和边缘的浮沫。 在等鸡肉的过程里,两人调好蘸料,正好青梅酒也到了。 靳子跃找来各自的杯子,傅沁的是粉色的星之卡比,自己则是蓝色的玉桂狗。他给傅沁的斟上半杯,再给自己倒上等额的量。 掀开锅,椰香随着水汽弥散开来,靳子跃给傅沁盛上一碗:“先喝点清汤底,暖暖胃。” 他还不忘带上两块鸡肉,挑的都是鸡皮少,肉质细腻的鸡小胸肉。 傅沁接过他盛来的汤,眼里有小星星闪过:“谢谢。” 她轻轻吹两口,慢慢搅动着勺子,再舀一点放在唇边浅浅地尝。“唔~”难得吃货发出满足的回味声。 靳子跃看在眼里,难免有些得意的笑:“怎么样,还不赖?” 傅沁试了一下鸡肉,一本正经地说道:“还可以,不过因为是男友亲自夹的,稍微加了点分罢了。” “切,一点都不坦率。”靳子跃也自己端起一碗汤,试了下火候,确实汤底清甜,鸡肉也不老不柴,鲜嫩可口。 暖白色的吊灯下,是方方正正的餐桌,傅沁和靳子跃两人对坐而食,中间是热腾腾的小锅,周围摆满了食材。 桌子不大,一口热腾腾的锅,两份碗筷,三两个眼神,一切正好蕴含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如果可以,靳子跃愿意每天都和对面的人相视而坐,就这样静静享受人间烟火。这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彼此之间,有一种名为“家”的纽带,牵动着彼此,连心跳脉搏,都清晰可闻。 “我可以喝了吗?”傅沁捏着自己的粉红杯子,左右晃了晃手柄,像远远摇晃着靳子跃的手臂,望向他,眼里有些期待,像个孩子征询他的意见。 “可以啊。”靳子跃举杯,和她相视一笑。 粉和蓝的杯子在半空相遇。 “同居快乐,傅小姐。” “同居快乐,靳先生。” 傅沁眼底有些闪烁。当她提及“先生”的时候,才发现,当初那个中二、爱嘻哈、又有点丧丧的前桌少年,终于成长到了可以依靠的模样。 这是她无数个日夜里,只敢遥遥幻想,又不敢真实触及的梦。 青梅酒很甜。入口像靳子跃所说,清甜的果香占据味蕾,随后,一点酒精的苦涩在喉间萦绕,傅沁微微皱了皱眉,咽下之后,一点焦糖的甜味又像安抚一般,重新让口齿生津。 “好喝。”傅沁眉眼盈盈一弯,像月牙泉,闪烁着晶亮的光。 【七夕番外】合租时刻(四) “小口一点。”靳子跃生怕傅沁脖颈一仰吨吨吨就下去了。 “知道啦。”傅沁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点平时没有的磁性。 她放下杯子,重新捞起小锅里的鸡腿,放到靳子跃的碗里:“给你加鸡腿。” 靳子跃笑笑:“借花献佛是?” 傅沁扬了扬眉毛:“爱要不要。” “领导的鸡腿,当然是要的。”靳子跃连忙改口,“笑纳了,领导发大财。” 傅沁这才哼唧哼唧开始嚼自己的,蘸了下蘸料,确实沙姜和青桔的组合,完美地激发了椰子鸡的鲜美,还有蒜蓉作为底味,小米辣作为最后的回味,简直大满足。 “喵~”靴子吃完猫粮,不过瘾也来凑热闹。 靳子跃挑了块鸡胸肉,去了皮,再撕成肉条,才给它放到空余的猫盆里。 小家伙的叫唤愈发亲昵。 “哼,有奶就是娘。”傅沁吃味地望着靳子跃喂靴子,爷俩都乐在其中。 靳子跃捋了捋它的脑袋,洗完手,再回到饭桌。 “下次你喂它,记得喂的同时捋捋毛,这小家伙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傅沁半信半疑,又很是心动:“真的吗?” 也只有在猫咪的问题上,靳子跃才可以看到她小姑娘家的一面,毕竟是不折不扣的猫奴。 “假的。”靳子跃笑。 “哼。”傅沁轻轻啜一口青梅酒,“等会你收拾。” “我收就我收。”靳子跃用最硬语气说最耸的话。 半杯喝完,靳子跃观察着傅沁,少女白皙的脸上已经涌起酡红,像两团美颜的红晕,在脸颊上一晃一晃。 “差不多了啊。”靳子跃提醒道。 “什么差不多了?”傅沁脸色如常,但脑袋没有第一时间转过弯来。 “不能再喝了哦。”靳子跃说道,“第一次喝,浅尝一下就好了。” “可是很好喝啊。”傅沁思索了一阵,回味着说,“比预想的能接受一点。” “那剩下的我存起来,等明天再喝。”靳子跃依旧没有让她继续喝下去的意思,而是换了一种折中的方式。 “好。”傅沁也没有意见。 …… 饭后,靳子跃在厨房收拾,洗漱餐具和处理厨余骨头剩菜。期间,他路过客厅的时候,察觉傅沁脸色有些泛虚,便停下手头的活,问:“感觉如何?” “有点晕。”傅沁的声音有些软,“我想用偷懒卡。” “嗯。”靳子跃答应了。 “用、你的。”傅沁指着他,补充道。由于说话开始一顿一顿地,意外地有种撒娇的感觉。 “嗯?”靳子跃歪了歪脑袋,还能这么玩? “好,用我的。”他也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可以敲我的门。” “好。”傅沁微微阖眼,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靳子跃的手还有些油污,就回厨房继续收拾了。 等到他拎着垃圾出门回来,傅沁还在沙发上,呼吸已经均匀了不少。 少女的睡颜靳子跃见过几回,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白里透红,娇艳欲滴。 靳子跃摇摇头,轻声失笑,这姑奶奶,确实不能喝酒。 “要休息么?我扶你回房间睡?”靳子跃在她旁边,拿来毛巾帮她擦拭前额的细汗。 傅沁隐约听得见靳子跃的话,但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似乎从小腹直窜而上,涌入她的脑海里,点点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大脑里放电。 思考能力已经丧失,语言功能和行动指令也断开连接,各玩各的。 于是,她手一挥:“不用,我自己回去。” 靳子跃看着她半眯着眼,伸手在半空摸索良久,还是搭把手,把她拉起来。 此时的傅沁浑身软若无骨,被靳子跃一牵,就像美女蛇一样依偎在靳子跃肩膀边上。 靳子跃连忙穿过她的手,让她搭着自己,慢慢送回房间。 女孩身上的体香在鼻尖萦绕,靳子跃不敢多想,连忙把她扶到房间,安顿下来,为她盖好被子,空调调到适合的温度,还好这姑娘穿着睡衣,不用考虑解衣的问题,不然靳子跃真能找地缝钻进去。 “就你今天这表现,以后可不敢给你喝酒了啊。” 望着被窝里呼呼睡觉的女孩,靳子跃也不管她听不听得到,调侃完就回去自己房间了,殊不知,自己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的武器还在行李箱里,白天收拾可不适合在傅沁面前拿出这些吓人的玩意,只有静谧的私人空间,才能好好给刀具上护刀油等简单护理。 平时来说,是这样的。 但是今天是合租。 他正准备拉开行李,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靳子跃开门一看,没人。 但是低头望去,有猫。 “喵~” 毛茸茸的身影在门缝里,摇着尾巴。靴子的瞳孔像圆圆的琉璃,一眨一眨,好奇地望着他。 “靴子自己在外面玩一会,爸爸有事要忙。” 靳子跃好声好气地把靴子哄走。 哄完之后,他关上门,正准备再次拉开行李箱。 “砰砰。” 又是敲门声。 靳子跃双眼一眯,开门就准备给小猫咪一个教训。 结果他望地上一望,一双玻尿酸鸭鸭的可爱拖鞋赫然在目。 再往上,是光洁的脚踝,以及粉色的睡裤。 靳子跃意外地望着爬起来的傅沁,开门,问道:“怎么了?” 傅沁的眼神有些失落,靳子跃开门的时候她顺势走进,立刻环抱住他,说道:“我想起来,有、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做。” 靳子跃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什么事?我帮你去做。” “笨蛋,大笨蛋!”少女环抱着他,自己缩在他的臂弯里。 靳子跃心一沉,不动神色地把傅沁安抚好:“你先坐一会,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接着,起身,在角落设置好手机,开始摄像模式。 他的心里笑开了花,明天就拿这段醉酒的视频去嘲笑她。 (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时,他还是会下意识地装傻,因为不希望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这里是他对自己和对傅沁的保护) 傅沁眼眸里似乎有水雾,端详着他,愈靠愈近。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抵到一起,靳子跃有些心虚,目光有些闪躲。 傅沁强势双手一捧,将他的头扭过来,很努力地组织语言,可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迷离的: “要亲亲。” “要抱抱。” 【七夕番外】合租时刻(完) 靳子跃脑瓜子一下子嗡嗡地响。 他不曾看过傅沁这一面,醉酒之后,少女不复之前的傲娇,简直坦率得可爱。 隐藏在生活的层层重压之下,那个理性清冷的少女的内心深处,还有不为人知的任性的一面,简直就是解放天性。 这是靳子跃不曾见识过的。 “抱我。”傅沁的语气带上一点娇憨。 靳子跃的手有些僵硬,还是照做了,少女的身体很柔软,有些发热,更多的是淡淡的馨香。 “感觉怎么样?”靳子跃还是有些担心傅沁的身体。 “暖暖的,你的怀抱,暖暖的。”傅沁露出会心的微笑。 汗。靳子跃问的不是这个。 但是现在和一个醉酒的人讲话,简直是鸡同鸭讲。 靳子跃不敢做什么引得她出格的事情,好声安抚着:“那我们去休息好不好?” “不要!”傅沁钻出他的臂弯,盯着他,郑重其事地说:“你还欠我什么?” 说罢,她还起身,说:“你等,等一下,我去漱口。” 靳子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不断地劝诫着自己,说:“她喝醉了,她喝醉了。” “晃荡。”水杯掉落的声音。 靳子跃夺门而出,立刻来到傅沁面前,一把扶住她:“小心点。” 他颇有些无奈。 “洗完了。”傅沁嘿嘿一笑。 “你不会是装醉?”靳子跃试探着问。 转念一想也不对,傅沁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她要装,不划算。 “啵唧。” 傅沁趁着他思考的间隙,抱着靳子跃的脸颊就是一下偷袭,偷袭成功的她高兴得像个孩子,叫唤着往房间跑。 靳子跃脸都麻了:“你跑的是我的房间。” 喝醉的人这么可怕的吗? 靳子跃此刻一个头两个大。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傅沁倒是规规矩矩地睡下了,但是——床不大啊。 无奈的靳子跃,只能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扯一条被子到客厅睡。 轻微的声响立刻引起了傅沁的注意。 她侧躺着,单边撑着脑袋立起身子,说道:“帅哥,一起啊。” “不许说这么轻佻的话。”靳子跃警告道。 “好哦。” 傅沁微微一笑:“陪我聊聊天嘛。” 此刻的她,竟然有了三分清醒,眼眸清亮了不少。 说不定她的酒劲来得快去得也快。靳子跃觉得找到了有效沟通的希望。 “你想聊什么?” “过来,靠近点说。”傅沁朝他俏皮地招手。 靳子跃从未觉得上自己的床都这么别扭过,他的脸,全程是木着的。 待他在身边坐下,傅沁也坐起来,轻轻依偎在他身旁:“你说,今天我们是在做梦吗?” 靳子跃也不知道是不是置身梦里,心爱的女孩就在自己身旁,即使是梦,也是最甜美的梦。 但嘴硬的他还是说道:“是啊,你别说,这梦还怪惊悚的。” “少贫。”傅沁埋怨地拍了下他这个氛围破坏者。 “今天,我好高兴,自从小时候父母离婚之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她好像话里有话。 靳子跃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出声。 “要记得我,可不能忘了。”傅沁小声地说。 童年的家庭阴影笼罩着她,很多时候,靳子跃只看到了她的强势,却从未注意过她的脆弱和匮乏的安全感。 “嗯。”靳子跃心里默念,永远不会忘。 “好啦。说完了。”傅沁对着他坐着,说道:“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靳子跃很欣慰,傅沁似乎恢复正常了。 只见傅沁的手轻轻抵在靳子跃的衬衣上,两手指稀疏爬了两步,问:“这是什么?” 靳子跃脸色一僵,迟疑地说:“胸?” “是胸肌。”傅沁更正。 靳子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傅沁没给他机会,手指继续游弋而下:“那这是什么?” “……”靳子跃想翻白眼,“腹肌。” “没错。” 傅沁微微一笑,旋即,手指摩挲衣料的酥麻感觉继续传来,走势还在向下,被靳子跃光速抓住她的手,一边赶紧捂住她的嘴,告诫道:“这是高速,小猫咪是不能无证上高速的。” 傅沁痴痴地笑。 靳子跃自己都难免有些脸红。 傅沁挣脱靳子跃的手,后仰直接躺倒,这回也许是执念已经完成,终于安分地睡了过去。 靳子跃端详着恋人的睡颜,她的嘴角,还带着笑意。 好久没有见她这么开怀的笑容了。 在两人相识相知的一路上,也许被救赎的,不仅仅是自己。 靳子跃没有多想,关闭摄像,作为自己今晚没有做出出格举动的证据,然后回到客厅闭目休息。 靴子就在客厅,在靳子跃旁边左挠挠右抓抓。 靳子跃一夜未阖眼。也许在这一刻,他才明白,同居的意义,远比两人共同生活来得远大。 是把彼此都镌刻入对方生命的仪式。 是誓言,更是意义。 —— 后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台洒落在床单上,少女的睫毛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白净的皮肤在光亮下,显得更无暇。 傅沁缓缓睁开眼,她的头还有些昏沉,昨晚发生的事情显然没有多少印象,看着不算熟悉的男士床单,理性上线的瞬间,立刻警觉起来。 她皱了皱眉,靳子跃不在,再看看自己的衣物,有些凌乱,是自己睡相不好的缘故,但至少是完整的。 但是自己怎么会睡在靳子跃这里?她捂着额头,记忆里一片空白。 完全想不起来了。 出门,靳子跃已经在锻炼,男生的单臂哑铃举重若轻,一边刷牙一边还能和她打招呼:“早。” “早。”傅沁看靳子跃表情如常,心想那昨晚应该没有什么事。 “早餐我买了豆浆油条,你等会,我给你热一热。” “不用,我回自己的房间洗漱一下。”傅沁说。 最后,傅沁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试探着问:“我昨晚——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靳子跃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说:“还挺自觉。我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啊,录了视频,你回去看。” “啊?好。”傅沁没想到还真的有视频。也明白是靳子跃为自己营造的安全感,心里暖暖的。 但是,当她打开视频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亲亲。” “要抱抱!” 傅沁瞳孔地震。 “抱我。” “你还欠我什么?” 傅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问你几个问题……” “……” 傅沁觉得天旋地转,有什么比酒精更迅猛的东西,从丹田涌出,使她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由白转黑。 直到自己痴痴的笑。 她已经关闭了视频。 靳子跃给靴子倒水,突然,傅沁的房间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呐喊: “啊——!!!” 靳子跃连忙跑过去,在门口问:“怎么了?” 只见少女心如死灰,喃喃自语道:“我要搬出去。” “啊?”靳子跃紧张了一下,“你才刚搬进来……” “我要搬出去,搬出地球……” 少女喃喃自语道。 靳子跃哑然:“那行李可费劲了。” 傅沁眼泪婆娑地望着他:“靳子跃,帮我一个忙。” “啊?” “鲨了我,就现在。”傅沁真的要哭出来了。 “啊?” “我想重开了,这地球我是待不了一点。” 看着自己的可爱女友破防,靳子跃连忙好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没人知道,我也会守口如瓶的。” “你确定?”傅沁第一次慌乱成这样。 “确定,没事的,况且,多可爱呀。”他劝说道。 “啊啊啊!住口!住口啊!” 傅沁要疯了! ——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