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从江东开始》 第一章 那是一道光 汉兴平二年孟秋,扬州牧刘繇不敌跨江而来的江东猛虎之子孙策,麾下大将于糜、樊能奇葩战死,痛失大将的刘繇不得不从曲阿退守丹徒。 丹徒县,隶属吴郡,实际上却是两州三郡交界,西面毗邻丹阳郡,北面与徐州的广陵郡隔江相接。 不仅是水陆要冲,更是江南地区难得的万户大县,尤其是两年前曹操屠戮徐州,五县为之一空,几成白地,畏于曹屠恶名,大批徐州百姓南下避难。作为南渡的第一站,丹徒接收了大批南下百姓。 “有户一万三千七百六十四,口五万两千三百三十三。对?” 于琦合上手里的卷册,嘴里吐出刚才心中默算的加和。 一旁拨打着算板的县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满脸钦佩:“公子大才,分毫不差。” 区区五位数的加和…… 于琦并没有把县吏的恭维放在心里,反倒是对他手里的算板颇为好奇:没想到东汉的时候就有了算盘,虽然原始了一些,大约就是算盘的极致简化版,但总算有了算盘的雏形。 于琦正盯着算板上的算珠出神,县吏却恭维如潮:“早就听闻公子大名,上山能擒虎豹,下水能搏蛟龙,没想到公子不仅神勇无双,在算术一道上更是……” “咳咳!” 县吏的话还没说完,于琦的护卫就用重重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同时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公子的大哥是怎么死的吗?还敢在他面前提什么勇名? 于琦的大哥就是扬州牧刘繇麾下大将、故武猛从事于糜,月前在曲阿城下战死,死法……呃,不甚光彩。 被咳嗽声打断的县吏这才恍然,随即脸色煞白,两股颤颤几欲跪下,所幸于琦回过神来,并没有预料中的恶行恶语,反而轻拍着手中的户籍卷册笑眯眯的道:“这些卷册我就拿回去了,免得日后便宜了孙贼。” 目送着按刀而出的于琦远去,县吏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随即面色愁苦的转身返回。 若是依着五天前于琦的性子,县吏方才的那番言语冒犯,少不得要挨一顿鞭打,但五天前的于琦跟现在的于琦,已经被偷天换日——五天前,于糜战死的消息传来,跟大哥感情甚笃的于琦伤心过度,痛哭至昏厥,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换了一个一千多年后的灵魂了。 至于县吏口中的勇名,倒是所言非虚,于琦以前确实跟于糜两人上山猎杀过虎豹,也曾在大江的滩涂里锤杀过猪婆龙。 于琦的记忆里依稀记着,去年除夕的时候,于糜曾拉着于琦的手醉酒豪言,要在明年于琦冠礼的时候,送一对亲手猎杀的龙虎皮给他作为礼物。 没想到短短半载光阴,已经物是人非。 从县衙出来没走多久,就迎面遇上了急匆匆寻来的老管事:“公子,你可回来了,赶紧回家瞧瞧,几位族老又吵起来了。” 在院中拐了两拐,尚未进入大堂,就听得堂内传来愈演愈烈的争吵声。 制止了门口护卫想要推门的举动,于琦就站在堂外,侧耳倾听了起来。 于家作为前汉时从东海郡迁徙过来的士族,经过两百多年的繁衍,早已成了丹徒县第一豪族,说是坐拥丹徒半县也毫不为过。 原本于糜还在的时候,控制着于氏部曲的嫡宗拥有对各分支的绝对控制权,但随着于糜战死,以及跟随于糜在曲阿城下溃败的数百精锐部曲的消亡,于琦所在的嫡宗对各分支的压制力已经变得弱化。同时刘繇的到来,以及随之而来的、由孙策带来的军事压力,这种压制力的弱化已经到了极致。 人心浮动,各有算计。 这就是于琦倾听了半刻所得出的结论。 通俗点讲就是:人心散了…… 不过于琦并没有生气,心情平淡的仿若一湾没有涟漪的死水,在周遭护卫们小心翼翼的眼神注视下,就这么定定的站在廊下。 虽然穿越过来仅仅五天的时间,但于琦已经完成开了从身体到心态上的转变。按照后世一些高端严谨的历史文学,譬如覆某、混在三国当某某等的描述,于琦也明白,在这个时代,世家宗族都是以家族的延续为第一要务,为了家族的延续,别说是投降孙策了,就算是孙策要于家把自己交出去,族老们也是能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腌制好送给孙策的。 因为按照于琦跟于糜的兄弟感情,于琦很有可能会拖着整个于家跟孙策死拼到底,而这,并不符合大部分于氏族老的利益。 毕竟于糜于琦两兄弟治家靠的是精锐部曲带来的武力压制,甚少用怀柔的举措,自然而然的使嫡宗与各支脉之间缺少了一份感情上的羁绊。 在于糜战死,大军压境的形势下,出现眼下这种情况,也是意料之中的。 在穿越过来的这五天里,别看于琦整天忙活,又是调研部曲,又是梳理于氏家底,甚至去县衙了解阖县人丁、财货情况,其实都是于琦在刚穿越过来的那种懵懂茫然状态下,遵从内心本能而做出的举动。 对于未来,他是迷茫的。 他穿越在了扬州吴郡丹徒县,在明以前,以南伐北,千年以降,或有二三,但无一能成。 再一个,现在已经是兴平二年的下半年了,他错过了黄巾之乱、错过了群雄讨董,他错过了发展势力的黄金十年。再有几个月就是建安元年了,三国的几个主角都开始了他们夺取天下霸权的道路。 而他于琦呢,却只是眼瞅着就要家破人亡的、可怜的未成年人罢了。 他想参与到这轰轰烈烈的天下大势之中,他不想做谁谁谁的下属,让自己的身家性命被人一言而决,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庇佑。 这不是他想要的未来,这不是一个穿越者该干的事儿! 穿越而来,重活一世,就该轰轰烈烈,就该改天换日。 于琦也很迷茫,他不知道突破点在哪?切入点又在哪?或许给他一段平静的时间,让他梳理好记忆中的时间线,他会做出一份完整详实的三年战略规划、五年发展计划,但是他并没有这个时间。 不过现在,在堂内族老们的争吵声中,笼罩在于琦心中的迷雾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就好像是一道光拨开了前方的迷雾,照亮了一线前进的方向。 第二章 照亮前进的路 “各位叔伯。” 随着于琦扶刀而入,原本吵闹的堂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安静到可以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的光,看到漂浮的细小灰尘。 踏踏踏…… 在于氏各支族老们的注视下,于琦缓缓前行,一步一个脚印的来到上首。 “我有一言,请各位叔伯参详。” “兄长战死,我悲痛万分,我在此立誓,不灭孙贼,我誓不为人!” “但是……” 于琦环顾左右,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丹徒于氏两百年传承,不能在我手里断了。” “刘振武败兵将至,孙贼大军紧随其后,丹徒很快就会遭受兵祸。孙贼自五月跨江而来,连破石城、秣陵、江乘、曲阿四县,我相信诸位叔伯也不会以为依仗丹徒的城墙挡住孙贼的大军?” “听我说!”制止了想要开口的某位族叔,于琦继续说道:“就算能挡的了一时,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你们不会有人想着投降?” 在于琦异样目光的扫视下,众人不管心中的真实想法如何,表面上却是或拍胸脯、或指天划地的纷纷表态:必与孙贼势不两立。 逼着众人表态之后,于琦点头道:“你们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想想两年前的徐州故事。” 两年前曹操打着为父报仇的名义进攻徐州,一开始徐州的县城也是开城投降的,可是换来的却是无情的屠刀,阖县百姓被屠戮一空,积尸成山,泗水为之断流。 许是于琦口中的“徐州故事”太过恐怖,堂内气氛当时为之肃然。 对于自己偷换概念所造成的效果,于琦并不意外,这虽然只是后世“键侠”们常用的小手段,却也足以唬住这些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可怜人。 倒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让自己想要的这种氛围又发酵了一会儿,于琦这才说道:“依着刘振武的本事,就算咱们举全族之力来支持他,他也挡不住孙贼,反而徒耗咱们的人力财力。” “所以……” 于琦故意顿了顿,看看有没有聪明人接下自己的哏。 都说了这么多了,堂内众人自然明白于琦的意思,所差的,只是愿不愿意开这个口罢了。 所幸没有让于琦冷场,有人接下了他的话茬:“与其到时候跟着刘振武败退,不如咱们先做打算?” 话说到这里,堂内众人也顾不得于琦刚才说的“徐州故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了起来。 “咱们于家在这里扎根生活了两百多年……” “宗祠……” “田地……” “码头……” “船队……” “吵够了没有!”于琦重重的拍了拍桌子,怒视众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计较这些?!非要等刀架脖子上才想明白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咱们都还活着,迟早有一天能杀回来,到时候是咱们家的地,还是咱们家的地;不是咱们家的地,那也是咱们家的地。” “吃了咱们的,用了咱们的,占了咱们的,都得给我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到时候别说丹徒县了,就是吴郡、甚至江东,都是咱们的。” 于琦刚把饼画好,就听到有人阴阳怪气的道:“杀回来?说的轻巧。孙策那么厉害,连刘振武都一败再败,拿什么杀回来?” 瞥了他一眼,于琦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事实,我知道有这个疑惑的肯定不止你自己一个,但是你们只看到了孙贼强大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孙贼的致命缺点。” 想到历史上孙策的死因,于琦自信的说道:“孙贼自跨江东渡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依仗的,无非是其个人的勇武;其手下势力杂驳,据我所知,就有其娘舅、庐江好友、袁公路、其父旧时部曲以及近期投靠他的江东豪杰等,而这些势力的纽带,就系于孙贼一人之身。” “只要遣死士,伺机将其刺杀,孙贼后继无人,其势力自然土崩瓦解。” “等孙贼死了之后,这个地面上还有谁能做咱们的对手?”想到这两天了解到的情况,于琦笑着道:“刘振武刚来那会儿,袁公路派遣大将来攻打当利口,打了一年都没打下来,就这种徒有虚名之辈,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是啊,还真是……” “可不是嘛……” 看着众人脸上重新洋溢起的自信,于琦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登时有人站出来大喊:“自从糜哥儿战死之后,咱们一直争论不休,争来争去也没争出个结果来,如今琦哥儿给咱们指了一条明路,接下来要做的是关乎咱们全族生死的大事,正所谓蛇无头不行,我提议由琦哥儿接任族长,带领咱们迈过眼前这道坎儿。” 一阵目光交错之后,有亲近嫡宗的族老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以前糜哥儿在的时候,琦哥儿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还真能顶起来,这是祖宗保佑啊。” 又有族老附和:“是啊是啊,真是祖宗保佑,其实本来就应该由琦哥儿接任族长的,不过那天消息传过来的时候,琦哥儿恸哭至昏厥,这才耽搁了嘛。” 一人开口,众人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纷纷出言附和,你一言我一语的,在众人的口中,于琦瞬间就成了于家的大救星、领头羊。 吩咐众人将他接任族长的消息传递到各乡各里之后,于琦又安排众人回去做好举族迁徙的准备。就连丹徒县内另外几个大族,于琦都安排人前去劝说。 “就说孙贼兵锋将至,大兵过境,鸡犬不留,总之说的越残忍越好,真劝不动的,就不要再劝了,抓紧时间收拾咱们自己的家底;更不要动粗,都是乡里乡亲的。” 要是某些人想阻止百姓们“自愿”跟着于家迁徙,那就不要怪我不讲乡亲情面了。 “琦哥儿,要是百姓们问起要迁徙到哪,我们怎么说?” “豫章。” 早就想好的答案被于琦脱口而出。 于琦是知道历史上刘繇败退到豫章的,并且在豫章跟孙策对抗了很久,具体是多久于琦倒不清楚,感觉至少有一年的时间。 说是对抗,倒有些高看了刘繇,其实是孙策把进攻方向转到了吴郡跟会稽,顾不上刘繇罢了,不过这不正是于琦所需要的吗? 有一年的发展时间,于琦相信自己肯定能找到切入点,就像一艘小船,插入汉末历史的大河里,搅动风云。 第三章 我叫救兵 尽管几位大人物即将“驾临”丹徒,于琦也没有做出任何迎接的准备。 不管是堂堂扬州牧也好,还是在扬州牧身后衔尾将至的孙策也好,于琦都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组织、动员全县百姓跟着他一起迁徙的事情上了。 虽然说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这件事上,但真正用在于氏宗族身上的,反而只占了他全部工作量的一半。 于氏作为丹徒豪族,规模自然是庞大的,丹徒县登记在册的百姓一共一万多户,于氏就占了两千多户。 但是实际上于氏的规模远不止于此,豪族都有隐匿人口的习惯,于氏自然也不例外,越是强盛的宗族,其隐匿的人口就越多。 整个于氏包括徒附、奴仆在内一共有六千多户、三万多人。这其中有一大半都是依附族里的奴仆,主家让他们搬家,他们哪敢不搬? 所以在于氏举族搬迁的这件事上,于琦只是重点关注了几个要害关节,剩下的事情都被他交给了各个族老、乡老。 从于琦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个时代的宗族对其族人是有着绝对的控制力的,这种控制力具体体现在徒附对宗族、奴仆对主家、支脉对嫡宗的人身财产依附关系上。 从这个角度来看,作为于氏宗族的族长,整个于氏宗族已经是于琦的囊中物了,他只需要抓大放小,而不用事事亲为。实际上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来事事亲为,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的扩大他的影响、扩充他的实力。 譬如于氏部曲所在的一千多户,譬如粮秣农资以及军需财货,譬如这个年代稀缺珍贵的工匠,都是于琦重点关注乃至亲自掌控的对象。 另外就是丹徒县内的其他百姓了,那些普通百姓还好说,尤其是前两年从徐州迁徙过来的百姓,在于家散布的孙策大军破城之后可能屠城的流言威吓下,早就收拾好了家当,托庇在于氏族下,生怕于家迁徙时丢下他们。 关键是丹徒县内的另外几个豪族,像是陈家,乃是广陵陈家的分支,拥有部曲数百,包括徒附、奴仆在内也有将近两千户的人口;其余的像是黄家、张家、朱家这三家,也各有部曲百余、人口数百户至千余户不等。 这些都是于琦需要争取的对象,不过这些豪族可不是普通百姓那么好糊弄的,他们或者是自恃跟脚,或者是自有算计,反正在于琦的好言劝说威胁恫吓画饼许愿之下,最后只有跟于家关系亲近、以武立家的朱家同意了追随于氏举族迁徙。 四家只劝动了一家,于琦有些失望,之所以是“有些失望”,而不是“非常失望”,是因为另外三家虽然没同意跟随于家举族迁徙,却也在物资、工匠等方面做出了一定程度的支援,同时于琦又以没抢收完的当季粮食作为交换,从三家换取了大量的物资。 这件事也让于琦更加佩服起刘大耳朵来了:振臂一呼,四方景从、八方来投,这是多么恐怖的人格魅力以及影响力啊。 这也让于琦在定下了战略转移、以空间换时间的发展路线之后,认清并坚定了另外一条发展路线。 那就是养望。 从地理上来说,于琦份属江南,属于被中原士族看不起的江南蛮子;从时间上来说,即将到来的建安元年,中原大地上已经进入了群雄争霸的时代,汉末的那一批璀璨英才,基本上都已经各有其主了。 群雄争霸争的是什么?是人,是普通百姓,是豪杰英才。 坐拥一县豪族,拥有数万百姓以及千余精兵的于琦虽然不是地狱开局,但也称不上天胡开局。百姓,他有了,人才……(此处应有歪头耸肩摊手的表情) 他需要能替他摧城拔寨的武将,需要能替他出谋划策的谋士,需要能替他安抚地方的文官。 可是这些人才凭什么来投靠你呢?就连同属一县的“乡下土豪”都看不上他,都不跟着他走,更别提那些胸有丘壑的人才了。 怎么样才能快速打开局面,让四方英才、八方百姓慕名来投呢? 养望,是最直接有效,也是历久弥坚的手段。 刘大耳朵二十年养望,才有了他在荆州近乎无敌的局面,刘大耳朵二十年走过的路,于琦有自信五年就能走出来。 炒作嘛,后世里司空见惯的事了。蹭热度、哗众取宠、自编自演、装专业……什么模式没见过,这都不是事儿,现在关键的是要避开气势如虹的孙策,获得一块能让他安心发展的根据地。 这事儿啊,还是绕不开刘繇。 刘繇现在毕竟还是由朝廷任命的正儿八经的扬州牧,拥有正统的任命州内文武官员的权力,所以于琦必须要去面见刘繇,从他手里获得一个名分。 在于琦决定举族搬迁的两天后,从曲阿败退的刘繇终于进入了丹徒县境内,距离丹徒县城仅剩两天的路程。得到消息的于琦率领部曲中仅有的十几骑,出城求见刘繇。 来到刘繇大军的临时驻地,整个营地乱糟糟的,连个正经巡逻跟站岗放哨的都没有,于琦只能随便拉住一个人询问起来。不过他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询问刘繇的所在,而是…… “这位大哥,借问一下,太史慈太史子义在哪?” “他啊,殿后呢。” 若是半个月以前,于琦问这个问题,十个人有九个不知道太史慈是谁,但是自半个月前太史慈在神庭岭酣斗小霸王之后,他的勇名已经传遍了刘繇军中,登时从刘繇身边的小小护卫,变成了扬州牧麾下的第一大将,率领一曲精兵负责殿后。 没见到太史慈,失望。 问清了刘繇的所在,于琦领着部曲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刘繇的营地,在这里,于琦终于遇到了拦下他询问他身份的士兵,表明了身份以及来意之后,于琦见到了他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的第一个历史人物。 一番寒暄并且缅怀了战死的于糜同志以后,于琦向刘繇道明了他此番的来意。 “豫章啊”,听了于琦的话,刘繇沉吟了一下,并转头与身旁的一个中年文士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交流的,总之在那个中年文士微微点头并且向外面使了一个眼色之后,刘繇颔首以对并做恍然状。 于琦全程懵逼:你们在说啥?你明白啥了? “于……于族长,你来的正好,昨天豫章太守朱皓朱府君的使者来我军中求援,我正因此为难呢。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状况哪能抽的出兵力去支援他,事不宜迟,我任命你为别部司马,就由你率军前去支援朱府君。” 啊,我这就由流离失所的外来人口变成了救兵? 第四章 是相对论而不是双标狗 没有在刘繇处多作耽搁,领了任命文书以及印绶之后,于琦就带着豫章太守朱皓的使者返回了丹徒。 回来之后,于琦立刻召集了各族老管事以及朱家的家主朱武议事,向他们展示了任命文书以及印绶,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起来。 “诸位,事情有变,这次我去面见刘使君,恰逢豫章太守朱府君的求援使者,南昌那边形势危急,荆州牧刘景升派出的伪太守诸葛玄与朱府君正在南昌城内对峙。” “为了保证咱们迁徙过去之后有一个稳定的安家环境,我决定先行一步,带兵前去襄助朱府君击败伪太守诸葛玄。” “我走之后,你们按照船队的运输能力分批运送百姓物资前往彭蠡泽,到时候我会派人接应你们的。” “朱大哥”,于琦又对在座的唯一一个外姓说道:“我走之后,百姓们的护卫就交给你了,这次我受刘使君之命为别部司马,领五曲,你可领其中一曲,暂为假候,等到了南昌,再想办法给你把缺额补齐,给你把前面的“假”字去掉。” 于琦话音刚落,朱武就起身拜谢:“多谢司马栽培,请司马放心,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保护百姓周全,但有损失,甘领军法。” “哎”,于琦连忙去扶朱武:“都是一家人,怎么搞的这么见外?” 说着,于琦斜撇着他笑道:“这话是谁教给你的?这么文绉绉的,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朱大哥啊。” 眼见自己的假模假式被于琦揭穿,朱武也不羞恼,掐着腰大声说道:“我就说不用这样,你跟糜哥儿救过我的命,我这条命都是你们的,给你卖命是应该的。可来之前,我二叔非叫我记下这些话,说你要是给我任命个一官半职的话,就把这些话当场说出来。” “还说什么上下有别,尊卑有序,尤其是军中,不可乱了尊卑,将军法视为儿戏。” “哼!”朱武把脸一歪,重重的哼了一声:“丢人现眼了。” 听完朱武的解释,于琦这才了然眼前的壮汉为何刚才的言谈举止跟记忆中差的那么大,笑着摇头道:“原来是朱二叔……那怪不得了。” 想到朱二叔那古板方正的性子,再看看眼前这位若无其事的样子,于琦不禁又叮嘱了他两句:“你二叔的话,有时候你还是要听的,不能全当耳旁风。” “那是,”朱武情不自禁的摸摸后脑勺,一脸认同:“他真打啊。” 于琦不禁被他逗笑,原本严肃的议事气氛也被朱武这句话逗的欢快了起来。 笑罢之后,于琦又对身旁的一个劲装青年道:“十三,这次我带走七百部曲,剩下的六百人由你暂领,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安排人分批护卫,遇到事情的话,就听朱大哥的。” “是,族长”,于十三抱拳领命。 “好,那就……”,于琦正要下令,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对堂内诸人正色道:“长途迁徙,途中难免有所摩擦,遇到事情之后,你们一定要秉公处理。” “尤其是涉及到那些跟随咱们抛家舍业的外姓百姓,不能仗着咱们家大业大的就欺负人,让我知道了谁敢在这个时候给我犯浑,我饶不了他!” “遇到纠缠不清的事情,不妨让咱们的人退一步,咱们自己人吃点小亏不要紧,谁家吃亏了,你们记下来,回头我从公中给他补偿,也不能让那些老百姓寒了心。” “钱财上吃点亏,可以补,名声要是臭了,那可是多少钱财都补不回来的。” “二大爷,你素来公允,在这件事上你就多看顾着点。” 随着于琦的话音,一个灰袍老者拄着拐杖站出来道:“请族长放心,老夫明白其中的厉害。” “另外,族长都说到这了,老夫也有几句话要说。” 老者先是回头对着于琦点点头,脸上满是欣慰:“琦哥儿,很好。” 转过头来,老者重重的顿了顿拐杖:“刚才族长说话的时候,有些人不以为然,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不把这件事情不当回事!名声,很重要。” “你们想一下,咱们到了一个地方,初来乍到,周围的人怎么看咱们?他们是怎么决定用什么态度来跟咱们打交道?” “名声!有了好名声,他们才不会像防贼一样防着咱们,才会跟咱们交流、沟通,才会试着接纳咱们。” “我说一句啊”,趁着二大爷换气的空挡,于琦接过话茬:“名声固然重要,但也不能为了面子丢了里子。” “咱们可以适当的吃点小亏来塑造一个好名声,目的是要能获得更多的好处,但不能为了名声接二连三的吃亏,这种蠢事咱们不干,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可不是用来喂养不熟的白眼狼的。” “这天下乱了十年了,眼瞅着还会越来越乱,能让咱们在这个乱世活下去的,只有咱们手里的刀把子,没有手里的刀把子,咱们就是别人的粮仓。” “攥紧了刀把子,就能保证咱们不成为别人的粮仓,而一个好名声,却能让人主动来帮着咱们种粮食,主动来做咱们的粮仓。” “刀把子你们不用管,但是名声你们得给我看好了,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这件事上败坏于家的名声,十三,这事你也给我盯着点。” 虽然从于琦接任族长到现在仅仅过去了几天,但这几天于琦在内掌握部曲军需,取得了部曲及相当一部分族人的支持;在外则取得了扬州牧刘繇的支持,取代战死的于糜成为于家在扬州军界的话事人;同时于琦接二连三的拜访丹徒县另外几家豪族,从各个豪族那里得到了或多或少的实质性的支持,那从各家一车车拉出来的粮秣物资、那拖家带口的匠人,包括举族依附于家共同迁徙的朱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于琦这个接任族长仅几天的年轻人,在这些叔伯长辈的眼中,真正担起了于家上下数万口人的担子。 自然而然的,于琦的话也被这些叔伯们记在心里,都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就嘱咐好手下的管事,千万不能在迁徙的过程中闹出幺蛾子来。 交待完了之后,于琦又跟他们确认了一遍分批迁徙的大概安排,便点齐人马,乘船前往彭泽。 第五章 初接触 彭泽县,县因地名,因为被彭蠡泽环绕而得名,其县依彭泽、控大江,实乃西出东进、通南往北的要害之地。 彭泽县西北方,彭蠡泽湖口附近的一处无人野渡。 原本荒僻罕有人迹的野渡竟人影憧憧,在比人还高的蒲苇掩映下,数以千计的精壮汉子在滩涂上或摸鱼抓虾、或弯弓射鸭、或较技嬉戏。一时间,水光与肉色齐飞,使得秋日里橘黄色的暖阳都不那么刺眼了。 在几十艘大小船只的环绕下,一艘斗舰傲然独立,于琦站在斗舰的了台上负手远眺。 他们是昨天找到这处无人野渡的,之后便在这里暂时停驻,而于琦则派出了他的亲信于五护送朱皓的使者去见朱皓。 对于豫章太守朱皓这个人,说实话在昨天以前,于琦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说过这个人,但是在从丹徒来彭泽的这一路上通过跟使者的聊天,于琦才知道原来朱皓也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而且他有个好爹。 提起朱皓,可能很多人都不太了解,但是说起他爹,在汉末的历史舞台上可是大大的有名,乃是号称“汉末三杰”之一的朱儁朱公伟。 要是没有一个在朝中担任三公的亲爹,朱皓也不会在朝廷知晓豫章太守出缺的情况下被任命过来补缺。 可惜的是朱皓生不逢时,现在的朝廷纷乱难安,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权威来支持他做这个一郡太守? 所以当朱皓来到豫章郡的时候,就跟荆州牧刘表任命的豫章太守诸葛玄撞车了。 说来可悲,朝廷对朱皓这个正经太守的支持力度还不如刘表这个诸侯对诸葛玄的支持。出身将门自幼熟读兵书的朱皓空有一身本领,怎奈手下没兵,面对南昌城高大的城墙只能望城兴叹。 无奈之下朱皓只能跟顶头上司刘繇求助,在刘繇支援了一部分兵力后,朱皓顺利的击溃了诸葛玄的守城兵力。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朱皓虽然进入了南昌城,但手上有限的力量并不足以支撑他扩大战果,只能跟诸葛玄各据半城,隔江对峙。 诸葛玄背靠刘表,占据了面向荆州的西城,朱皓则占据了东城。两位太守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继续跟各自的靠山求援。 如果有的选,于琦更愿意选择干掉朱皓转而帮诸葛玄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姓诸葛。 三国人物数以千计,大部分都是跟朱皓这样没有听说过的或者是一知半解的,也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孔明兄就是其中之一。 在于琦的记忆中,这个时间段孔明兄应该就跟着他叔叔诸葛玄在南昌城中,一直到诸葛玄被彻底击败前往襄阳投奔刘表,然后就待在南阳躬耕,直到被刘大耳朵三顾茅庐。 虽然孔明兄现在只是个孩子,但他毕竟是孔明兄啊,试问谁不喜欢孔明兄呢? 然而现实就是,于琦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要是选择帮助诸葛玄干掉朱皓,那他一辈子都要背着背信弃义的恶名。 先不说他能不能在诸葛玄的支持下在豫章立足,就说他该怎么面对过段时间从丹徒县撤到豫章的刘繇?于公于私,刘繇都要征讨他跟诸葛玄的,到时候豫章陷入战乱,那他从丹徒县举族迁徙到豫章的目的何在? 为了争取到一段平稳的过渡发展期,于琦根本没得选。 脑海中思绪万千,各种念头浮浮沉沉杂乱无序,真的是千头万绪乱成一锅粥。 “族长,族长。” 一阵急切的呼喊唤醒了望着远处发呆的于琦,回过神来,发现是留在身边的亲卫站在了台下叫自己。 “怎么了?小五回来了?” “没有啊,”那亲卫一脸的理所当然:“鱼汤熟了,你下来喝点。” 于琦深深的吸了口气,把蹿到嗓子眼的怒气强行压了下去,强作欢笑:“行啊,我这就来。” 于琦此行人数将近千人,今天闲来无事都在摸鱼捉虾,大部分部曲都在浅水滩涂附近活动,只有少部分水性精通的部曲,以及专门操舟的棹夫艺高人胆大,会去深水区潜水抓鱼。 而他们献给于琦的渔获,也正是在深水区抓来的、鲜嫩程度远超寻常淡水鱼类的鲥鱼。 上等的食材往往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朴素的泥炉陶罐、直接从彭蠡泽中舀上来的湖水…… 很多事儿不能细想。 与众亲卫围炉而坐,将一锅鲜美的鱼汤分而食之的于琦就放空心怀,不再纠结那些恼人的烦心事,端着碗、伴随着战船的摇晃,享受起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悠闲的时光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它难得且短暂,就在夕阳的余晖将粼粼金光洒遍湖面的时候,前去联络朱皓的于五回来了。 让于琦没有想到的是,于五并没有带来朱皓的书信。 他把朱皓带来了。 只能说不愧是将门虎子,朱皓的到来确实是出乎于琦的意料,更出乎于琦意料的,是朱皓在来到之后的表现。 之前因为时间紧迫,于琦跟刘繇的会面不过盏茶的功夫,并没有深谈,这次跟朱皓围炉而坐,可以说是于琦跟汉末历史名人的初接触。 而朱皓的表现,也完美的契合了于琦关于历史名人的想象:言谈间儒雅随和使人如沐春风,举止上任侠豪气让人随之豪迈,不经意间吐露出来的经验之谈更是让于琦受益匪浅。 仅仅几碗汤的功夫,于琦就认定了这是一个值得交往的堪称良师益友的人物。 随着言语上的不断交流,于琦不由得心生疑惑:这样一个有着良好的出身、有着不俗的军事文化造诣、同时也有让人心生亲近的人格魅力的贵公子,怎么在历史上就寂寂无名呢? 好歹也是一郡太守,有资格列传的小诸侯啊。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第六章 意外之喜 淡淡的夜色中,一支由一艘斗舰、八艘走舸、十几条运输船组成的船队在彭蠡泽中逆流而上。 行船路线是朱皓指点的,目的地也是朱皓指定的。 从朱皓这里,于琦又学到了一点,那就是立足长远,从军事目的出发,对行军路线做出超前的、系统性的规划安排。 作为一名后世的普通人,于琦哪里会什么行军打仗,那些高端严谨的历史穿越争霸文也没教啊,就算会背几句《孙子兵法》,那也只是浮于表面——纸上得来终觉浅嘛。 毕竟殷鉴不远——那几个纸上谈兵的主角,可都沦为了千年笑柄。 虽然于琦不太懂战术上的学问,但是作为一名后世的灵魂,他的学习能力可是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强出太多,而且善于发现问题、总结问题,并且举一反三。 从彭泽到南昌,一百多里的水路,他们借着月色走了一个多时辰。好在夏天刚过,江南的各个水域多处在丰水期,驾船的棹夫也都是老手,这才一路平安无事的抵达了朱皓事先找好的泊地——南昌城外一处蒲苇茂盛的河岔。 朱皓借着月色回城,于琦等人则披星戴月的宿于船上,一夜无事。 第二天天还没亮,于琦就叫醒了沉睡中的部曲,饮食完毕之后,借着初秋江上的薄雾悄悄的进了南昌城。 在朱皓安排的向导的指引下,迅速突破了诸葛玄布置的防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战斗并不激烈,诸葛玄方面的抵抗并不强烈,一来确实是措不及防,二来诸葛玄跟朱皓都是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建立自己的班底。所以在于琦的突然袭击下,诸葛玄之前拉拢、招募的士兵就成片成片的投降。 虽然诸葛玄方面的抵抗意志并不强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抵抗,毕竟诸葛玄来南昌上任时也是带了一队护卫的。 而这个时候,随着黎明的到来,原本稀薄的晨雾也逐渐变得浓厚起来,于琦的心情也随之变得焦躁不安。 当于琦终于击溃这些守卫力量,冲进诸葛玄的府邸搜寻一圈却一无所获时,他之前的焦躁不安跟期待都统统变成了失望。 我的卧龙…… 没了! “族长,咱们赢了!诶?族长你怎么了?”于五一脸兴奋的凑到于琦跟前,却看到于琦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的兴奋霎时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关切。 “我的半壁江山……”于琦喃喃低语,不过当他抬起头来面对小五关切的目光时,还是强作欢笑:“我没事,咱们伤亡情况怎么样?通知朱府君了没有?” “没有死人,只是伤了十几个,伤的也不都重,养养就好了,也派人去通知朱府君了,族长你在这等着就行,朱府君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行,把俘虏都看好,你亲自带人再把附近仔细搜索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别等朱府君过来的时候再出什么乱子,我去看看伤员。” “唉,”看着小五转身离去的背影,于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次跟孔明兄失之交臂,说不遗憾那是假的,但已经这样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像在后世,有人问他:你一个月挣三千,你为什么还这么开心呢? 因为我没有办法(摊手)。 摇了摇头,甩掉心中遗憾的于琦自去看望在战斗中受伤的部曲,他却忘了,他甩掉的只是遗憾,而被他逼的再次流离失所,不得不寄人篱下的少年小亮哥,心中又是作何感想呢? 日上三竿,混乱了一个早晨的南昌城已经恢复了平静,此刻的府衙中,于琦跟朱皓正伏在案几上,对着案几上铺开的一幅帛图指指点点。 于琦及其部曲奔波了数百里前来支援,并付出了数十人受伤的巨大代价,可不是来送爱心的,而是希望借此得到朱皓的支持,让于家数万人能在豫章获得一块安家落脚的地方。 只是朱皓也是立足未稳,他这个太守的权威还没有覆盖南昌城,更遑论其他县了。而且各县自有县情:豫章北部沿江环湖的几个县,自是宗族林立,兼有水贼丛生;南部依山带水的十几个县,则是汉越杂居,尤其是这十几年来,汉家权威日衰,山越豪帅的势力反而膨胀的厉害。 总之一句话:豫章虽大,却无一县多余。 好在于琦没有看走眼,朱皓确实如他所料,是一个实诚的好人,没有坑他。 “于族长,你看这里,”朱皓指着地图上南昌西面的一块地方道:“这里原本是海昏县的旧址,和帝年间,分海昏为海昏、建昌两县,海昏县城迁至现在的地址,原址就荒废了下来。” “昨晚上我问过衙中的老吏,那里现在只是一个集镇,有几百户人家,不过原来县城的城郭还在,虽然荒废了,但是修葺一下就足堪使用。” 听到这里,于琦抬头惊喜的望着朱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依着现在的工程技术手段,想要从无到有建起一座县城,那得费老鼻子劲了。但如果只是修葺一个荒废了几十年的县城旧址,尤其是城郭的轮廓都在的情况下,那对人力物力的需求就大大降低了。 而且听朱皓的潜意思,这是要设立一个新的县来安置于家啊。 果然,朱皓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于琦的想法。 “我是这样想的,从南昌、建昌、建城、海昏四县各划出一片区域,以海昏县旧址为中心,组成一个新的县,由你担任县长,用来安置你们那几千户百姓。” “原来集镇上的百姓,我会想办法迁到南昌县来,那个地方就留给你了,于族长长意下如何?” 于琦很想说你把这些百姓给我留下,我不嫌麻烦,不过人家朱皓诚意十足,他也不好再占这点便宜,所以他不光要同意,甚至还要笑着表示感谢。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朱皓话锋一转:“南昌县基本没什么问题,剩下的三个县,我会行文给他们,让他们配合划出一块地方出来,但是他们听不听……” 朱皓一脸的为难:“你也看到了,我现在鞭长莫及……” 于琦心里默默的给朱皓加了一个标签,表面上却正色说道:“请府君行文便可,其他的我自去处理。” 朱皓满意的点点头:“那就没问题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关于新县的名字,你有什么想法?” 第七章 背诵全文 作为豫章郡的主水脉,赣水拥有大大小小上百条支流,其中仅仅是贯穿两县以上的大的支流就有修水、余水、锦江、豫章水、抚河等,可能是因为文气不张,这些大江大河都名声不显,但有一条支流,却是后世的大多数国人都知晓的。 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试问,谁没有背诵过这两句骈文的全文? 潦水跟暮山,就是因为这两句骈文而为广大国人所知,其中暮山全名叫暮阜山,位于豫章郡的西面,是豫章郡跟荆州的江夏郡、长沙郡的界山;而潦水,则是于琦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潦水,发源于九岭山,由两条大的支流汇合而成,因为这两条支流分处南北,故名南潦水、北潦水。 朱皓指给于琦的海昏县旧址,并不在南潦水跟北潦水的交汇处,而是在交汇处往上约五十里的南潦水北岸的一个河湾处。 “这地方……”站在山上俯瞰整个县城旧址的于琦砸了咂嘴:“跟丹徒县是没法比,放在豫章嘛……啧啧,马马虎虎。” “族长,为什么说马马虎虎啊,我觉得挺好的啊。” “好?”于琦瞥了小五一眼:“你说的好是指它三面环山,南潦水绕城而过,此地山河形胜、易守难攻是?” “对啊,”小五指着周围兴致勃勃的道:“族长你看,只要咱们在河口跟几个山口立个寨子,驻扎一队人马,足以抵挡千人大军,这还不好吗?” “哼”,于琦摇摇头,不屑的道:“小了。” “格局小了。” “你光想着怎么防备敌人的进攻,你为什么就不想想怎么御敌于国门之外,咱们去打对方,而不是让对方打到咱们家门口呢。” “嘶。” 似乎是被于琦的豪言壮语给惊到了,小五以及附近的于氏部曲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部曲们的表现让于琦非常不爽,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些人的老家都被人端了呢,他现在要是指天画地的赌咒发誓,说什么“绝不会让被人打到家门口的事再发生第二次”这种话,不过是让人笑话罢了。 踏踏实实的行动,胜过夸夸其谈的虚言。 所以于琦干脆不做言语,继续俯瞰周遭的山河地理,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对县城及周边地域做出大体的规划。 刚才于琦之所以对这里的环境做出马马虎虎的评价,就是因为这里除了在军事上的表现比较好之外,其余的条件并不太好,尤其是在耕地方面的表现。 作为农耕时代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耕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就于琦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里的耕地条件虽然跟丹徒县那连片平坦的耕地没法比,但也不算太差。 在县城旧址的东面,顺着南潦水两侧有成片的冲积平原,目测估计得有十万亩以上,而在北面,也有一片扇形的冲积平原,目测也得有几万亩。再加上附近的山沟河谷,凑个二十来万亩的耕地应该是问题不大。 有二十万来亩耕地,一户能分三十亩到四十亩…… 不对! 帐不是这么算的! 在心里默默测算的于琦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于家名义上的族人只有两千来户,再加上朱家以及跟随他们迁徙的普通百姓,也不过四千户。 于家跟朱家的徒附奴仆加起来得有五千多户,这些人在于琦的潜意识里,是被当做跟族人一样的普通百姓计算的,然而实际上,这些人是没有“完全人权”的。 如果把这些徒附奴仆当成普通百姓对待,那就是在跟这个时代以及整个家族作对,于琦脑子糊涂了才会做这种事。 但是这些人又不能不考虑进去,毕竟他们在总人口中的占比太大,以前在丹徒县有足够多的土地养活他们还好,有活干有饭吃能活着的生活条件足以掩盖大多数的矛盾。现在耕地少了,肥沃程度也比不上丹徒县,土地产出的降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旦闹出什么乱子,后果就十分麻烦,这也是于琦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还是要把他们考虑进去,要想办法调动他们的积极性,给他们看到希望。 与此同时,于琦记忆里的一些东西也逐渐浮现,由此想到更多的东西:耕地不能一下子分下去,要留出相当一部分作为族产;家中有在部曲中服役的、掌握稀缺性手艺的匠人要跟普通百姓一样吗? ………… 越想越深,各种问题纷至沓来,想的于琦脑子发胀,不得已蹲下身子缓一缓。 一想到别的穿越者要么穿皇帝,要么穿太子,再不济也穿个公侯世子,斗倒权臣之后就皇权在手、大权在握,想干嘛就干嘛。他倒好,一穿越就要流离失所,要学习打仗,这也就罢了,毕竟哪个男儿不曾幻想过指挥大军驰骋疆场? 现在还要学习治家! 还是自学! 这就很过分了! 淦! 当甩手掌柜是不可能的,关键性的权力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而且通过这次举族迁徙,于琦已经将族内各分支、各乡各里打乱分散,降低了原本各族老、管事的权威,等到迁徙过来后重新组合安置,又是一次权力的重新分配,于琦正计划通过这一过程,重新树立起嫡宗主脉的绝对权威,确切点说,是树立起他在于氏宗族里的绝对权威。 所以不管事情多难多麻烦,于琦也不可能假手于人,这种事情,就跟某些事情一样,必须亲力亲为。 不知不觉间,已经夕阳西下,群山披金,于琦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捶腿一边问道:“算算时辰,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应该到了。” 于琦一行是今天早晨从南昌来到这里的,到了这里之后,于琦就把他们来时的船队派了回去,等他们再来的时候,就是满载着奔赴新家园的于氏族人了。 想想他们这一路上回去都是顺流而下,于琦点点头,心中默默划算着进度:今天到,明天上船…… 不出意外的话,最早明天傍晚,最迟后天上午,第一批迁徙过来的于氏族人就要踏上这片新的家园了。 想想还真是期待啊。 第八章 老双标了 原海昏县旧址,现新寓县城新址。 在本地大部分居民都被朱皓迁到南昌之后,此地便暂时空置起来。 正所谓一幅白纸好作画,新设立的新寓县就是这样一幅白纸,任由于琦挥毫泼墨,以后能成为一幅涂鸦,还是一幅旷世佳作,就看于琦的本事了。 这是于琦率部抵达新寓的第二天,天一亮他就率领手下十几骑骑兵出城实地踏勘,而于五则在于琦的安排下,领着大部分的部曲在县城的东北片域修建仓廪。 不修建不行啊,族中那么多粮秣物资,是要供应全族生存到明年这个时候的,这是最不能出意外的地方。 意料之中,当天傍晚的时候,并没有等到船队,于琦为此还担心了半天,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第一批迁徙船队抵达县城南面的潦水渡口,于琦这才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于氏的船队以每天一趟的频率运送迁徙的百姓,一趟能运送五六千人,照这个速度,不出意外的话十天左右就能迁徙完毕。 随着百姓们的到来,于琦也变得格外忙碌,采石烧砖、劈竹伐木、修房砌墙,方方面面都能看到于琦的身影。 虽然很忙很累,但百姓们并没有抱怨,毕竟跟在丹徒县那时需要时刻担心兵祸相比,这里已经称的上是岁月静好了。 “族长,不好了,不好了族长。” 一声声呼喊惊动了满城忙碌的百姓,于琦自然也不例外,正在帮族人修葺屋顶的他骑着墙招了招手:“我在这里,别喊了。” “出了什么事了?遇到水贼了还是遇到山贼了?总不至于是孙贼打过来了!” 跑过来报信的是于氏部曲里的一个什长,见到于琦,立刻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汇报:“族长,咱们的船队从彭蠡泽进入潦水之后,被人拦下了!” 于琦闻言勃然大怒:“谁这么大胆子?!” 刚说完,于琦就自己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不会是海昏县的人拦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于琦简直难以置信:我是朝廷亲封的扬州牧跟豫章太守任命的新寓长,我的船队上还挂着刘使君的旗子,海昏县的人得有多蠢才会干出拦我船队的事?! 利令智昏? 肆无忌惮? 还是有恃无恐? 于琦有些想不通,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而是船队怎么样了。 面对于琦的询问,前来报信的什长说道:“朱族长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并且带领船队冲破了他们的封锁,现在正在往这边来,船队几乎没什么事。” 听到船队没事的消息,于琦长出了一口气,恨恨的点了点这个什长:“下次说话说全了,别一节一节的。” “另外,以后不要再朱族长朱族长的叫了,要称呼他的职务,叫朱军侯。” “走,咱们去渡口等他们。” 在渡口等了没多久,浩浩荡荡的船队就出现在于琦的视野中,随着船队的驶近,于琦也得以清楚的观察船队的情况。 当先的一艘斗舰上,能看到明显的战斗过的痕迹,看起来损失不大,但是警示的意味却非常强烈。 安抚了受惊的百姓们几句,于琦便同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朱武来到一旁,先递给他一袋浊酒,看他一脸喜色的仰头痛饮,这才询问起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原委跟那个什长说的差不多,不过更加详实了而已。 今天朱武护送船队从彭蠡泽转进潦水后,在海昏县城附近的河段,遇上了驾船拦河的人。这伙人自称是海昏县衙的差吏,说他们的船队规模太大,阻碍了潦水上其他船只的往来,所以要收“过路费”。 简直可笑,朱武是什么人? 那是在丹徒县坐三望二的强人!从来都是他威胁别人,哪里受过别人的勒索? 尤其是他们的船队上还挂着扬州牧刘使君的旗子,更别提他自己还是官身,正儿八经的二百石军官,他会怕这个? 交涉不成之后,朱武直接下令强冲,然后便仗着战船坚固灵活的特点,在潦水上来回游弋,掩护船队通过,所幸朱武还知道派人通知于琦,等朱武诉说完了这次的经过,于琦已经心中有数。 在没迁徙之前,于家在丹徒县的所作所为以及行事风格是怎么样的,于琦比谁都清楚,天底下的豪族行事都差不多,或许中原的士族行事会含蓄一些,但本质上都一个吊样,谁也不用笑话谁。 对于海昏县豪族接下来用采取什么样的举动,于琦闭着眼都能说个一二三出来。 望着从船上下来,踏上新寓县土地后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的百姓们,受到感染的于琦也面带微笑的说道:“这次你回去的时候我跟你一块,到了海昏你把我们放下来。” “必须把他们伸出来的狗爪子剁掉!” 说到后面,于琦的语气中已经满是肃杀之意。 面对于琦以面含微笑之态说出如此肃杀之言,朱武激动的面色涨红:“琦哥儿,我跟你一块!” “哈哈,这倒不必,我自带五百部曲足矣,至于你跟十三,主要任务还是护卫船队周全。” 顿了顿,于琦接着道:“我估计你们接下来的航程不会太平,可能会有湖匪江贼找上门了,你回去转告十三一声,路上注意防范,尤其是几段要紧的水域。” “水上行舟不比陆上,一旦船毁,跑都没地方跑去,一定要多加防范,切记!” 朱武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大声说道:“琦哥儿你放心好了,哪个不开眼的敢过来,我把他们统统剁了喂龙王!” 说完之后,朱武挠了挠后脑勺,疑惑的问道:“哎,琦哥儿,我就不明白了,这帮杂碎怎么就想不开来招惹咱们?莫不是看咱们背井离乡好欺辱?” 于琦诧异的望了满脸不解之色的朱武一眼,心中奇道:以朱武的性子,能想到这个关节,也是不容易。 当下便解释道:“咱们背井离乡、家资丰厚惹人眼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新寓设县之时,朱府君曾行文周边四县,从四县辖域各划一地,归于新寓县管辖。” “其中潦水上游的建昌县跟南面的建城县,这两个县跟新寓县隔着崇山峻岭,划出来的也都是山岭之地,这些地方都在山越部族手里握着,本就不归两县管辖,对此两县非但没有多少妨害,反倒因为扔出了山中越民的包袱而乐见其成。” “但是海昏县就不同了,朱府君的行文中以南北潦水的交汇处为两县之界,从两河交汇处至此,有良田十数万亩,这可是从海昏县身上割了一大块肉下来啊。” “换成你是海昏县的豪族,你会怎么想?” 朱武一脸恍然,双手拳掌相握,重重的锤了一下,愤愤然道:“朱府君忒小气了,怎么不沿河再多划划。” …… 第九章 难难难道最玄,不对知音不可谈 海昏城南,渡口。 一艘悬挂朱字大旗的官船溯流而上,缓缓的停靠在渡口上。 早就等候在栈桥上的于琦快步上前,迎上了从船上下来的朱皓。 “劳动府君跋涉而来,琦感激不尽,已经备下薄酒,聊表谢意。” 朱皓轻轻拍了拍搀住自己胳膊的于琦的手,笑着道:“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多谢贤弟给我这个机会。” 五天前,于琦率领五百于氏部曲突然出现在海昏县城外,扬言因海昏县吏之故,导致于氏族人折损,故此前来讨要说法。 海昏县长连面都没露,直接将此事推给了县内诸多豪族,这些豪族不但不肯屈服,反而联合起来予以对抗。 两天前,海昏县诸豪族联合出兵八百,结果大败亏输,反被于琦俘虏大半,于琦顺势依渡口立营,并堵住了海昏县的城门。 紧接着,于琦并没有如人们料想的那般继续耀武扬威,反而派人前往南昌,请朱皓过来调停。 河畔的一处草亭内,于琦跟朱皓两人正把酒宴饮,谈笑风生。 “贤弟,你族中百姓可都迁徙过来了?” “本来今天应该迁徙完了的,因为近日孙策引大军进入丹徒,与刘使君的断后之兵发生交锋,有溃兵劫掠乡里,结果县内百姓还有跟丹徒相邻的江乘、句容两县的百姓畏惧兵灾,纷纷前来投奔,所以如之前那般集中的迁徙大约还需持续两天。” “之后我会留一部分船队在丹徒渡口,若是有百姓来投,便接引他们前来。” 朱皓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称赞道:“使百姓免于刀兵,贤弟此举大善。” “这算什么大善,”于琦无奈道:“本来就是守土有责,不能庇护乡里,使百姓背井离乡,本就是我们的罪过,哪里还有脸面妄称善举。” 说着,于琦又指了指略显破败的渡口:“渡口本来繁华,因为我的缘故,破败至此,哪里还敢称善。” 朱皓摇了摇头,笑着道:“贤弟你是没去过关中跟中原,与中原、关中的豪强比起来,你已经是心怀百姓了。” “要不然,你也不会请我过来,是?” “对”,于琦点点头道:“请府君过来,就是为了调停我们两家的争端,消弭刀兵的。” 其实于琦请朱皓过来,还有向他卖好的意思,相当于把海昏县的把柄递到朱皓的手里,让朱皓有机会插手海昏县的事务,扩大他的权威。 这点在朱皓甫一见面便向于琦道谢之后,便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此时却不好再宣之于口。 言至于此,两人便很默契的不再谈论这个,转而说起接下来的打算。 虽然于琦自感身负种花五千年文化精华,但知道归知道,行动归行动,想要做到知行合一,还需要在工作生活中不断的尝试、融合。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敦厚前辈能指点一二,会让于琦少走很多弯路。 所以当朱皓询问起他以后有什么打算的时候,于琦略作归纳,便把他之前的想法和盘托出。 “琦心中确有一二计划,正愁无人商议,请府君斧正。” “首先就是要保民生,民生的话,不外乎衣食住行。” 说着,于琦伸出左手,屈起四指:“最主要的还是食,待这季秋粮收割,土地都交割了以后,我打算清丈田亩,按户授田;同时由公中出借耕牛农具,鼓励百姓开垦荒地。” 又竖起一指:“其次便是住了,县城虽然残破,但轮廓还在,距离入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在入冬之前把城墙跟民居都修葺一遍了。” 又依次伸出两指:“跟前两者相比,衣跟行倒是次要的,不过我打算在安定下来之后,打造一些战船。” 面对朱皓疑惑的目光,于琦解释道:“彭蠡泽中的水贼太多太猖獗了,前两天我家的船队还在彭蠡泽中遭到水贼的劫掠,” 朱皓点头表示赞同:“此乃老成持重之举,有了田地,百姓们才会真正的安下家来。不过这里不比丹徒,丹徒沃野千里,这里却是群山环绕,山多地少,授田虽是善举,你也要做到公允。” “我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不仅是一族之长,更兼一县之长,你要尽量做到公允平衡,切记,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知道”,于琦点点头应道:“许多外姓百姓都是冲我们于氏的名头而随我们迁徙过来的,我肯定是要兼顾他们的。” 说着,于琦话锋一转:“府君既然也这么认为,那不如多支持一下我们,给我们多划一些田地,我也不多奢求,沿着潦水再往下多划十里就行。” 朱皓闻言一滞,点着于琦没好气的道:“县界既已划定,怎好随意更改。” “咱这不是占理嘛,”于琦得意的道:“他们本就理亏在先,又打了败仗,割地赔款不是应有之意嘛。” 朱皓沉吟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此事我可在稍后的调停中提一提,若是他们不允,我也不好强迫他们。” 说着,朱皓又语重心长的劝道:“你毕竟初来乍到,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 朱皓的回答也在于琦的意料之中,不过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于琦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道:“府君自管提要求,就算割不了十里,割个三里五里也好,实在不行,多赔点粮食财货也好。” 迎着朱皓望向自己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于琦叹气道:“唉,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好几万口人的生计都压在我身上,我难呐。” 这句话引起了朱皓的共鸣,他也垮着脸叹气:“唉,是挺难的。” 可能是想起这些日子里步履维艰的生活,朱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想借着酒劲浇灭心头的愁绪。 于琦也能理解朱皓的难处,别看他身居两千石,独领一郡,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他现在能不能掌控住南昌一地都还在两可之间。 唉,身处这个时代,谁都有难处,两千石难,地主豪强也难,黔首百姓更难,谁都不容易啊。 正聊着,方才派去城内传话的人回报,说是海昏长携县吏乡绅出城来迎朱皓。 第十章 浮名虚利过眼云烟 割地是不可能割地的,不过在于琦的武力威逼以及朱皓的居中调停下,海昏县一众豪族还是做出了一定程度的退让。 首先是承认朱皓划定的新寓县跟海昏县的县界,承认新寓县对南北潦水交汇处往上所有土地的所有权。 其次就是将土地上现有的粮食作物一并转让给新寓县。原本两县商定的是等秋收之后,海昏县的百姓把地上的粮食都收完了,再进行土地的划转,现在海昏县的一众豪族在于琦的逼迫下,不但要提前把土地划转到新寓县,而且连地上的农作物也一块转让了。 十几万亩地一年的收成啊,海昏县的豪族们可算是赔大了。 除此之外,海昏县诸豪族还送给于琦数以百计的耕牛、禽畜、盐麻等物资,当然了,跟一年的收成相比,这些东西只能算是添头啦。 不过这也让于琦对海昏县的家底有了一定的了解——果然再穷的地方也有富豪。 豫章郡南面那些山沟子里的县不提,北面的这几个县,绝对是有料的。毕竟跟中原地区相比,江南地区的战乱还是比较少的,一个县攒了上百年的家底…… 参照于家在丹徒县的家底就行,好几万口人一年没有收成,于家的存粮都养活的起,而且还有余力供于琦养兵练兵就可想而知了。 于琦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得到了合理的赔偿之后,他就说话算话的从海昏县撤兵了。 又过了两天,随着大迁徙的告一段落,新寓县的百姓们在于琦的组织下,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大建设运动。 修葺县城、开挖护城河、平整道路,这是已经在进行的,随着人手的富裕,于琦还组织人手在隘口河谷修建石堡军寨。 与此同时,选拔县吏、规划安置村落集镇,搭建从县到乡镇到村庄的管理体系也耗费了于琦大量的心力。 所谓劳心劳力,不外如是。 都说穿越者是幸运的,穿越之后的生活是幸福的,于琦至今还没感觉到幸福,充实倒是很充实——现在也就是没有运动步数,要不然于琦肯定天天高居榜首。 随着这样充实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兴平二年的七月悄然过去,距于琦穿越过来也过去了一个月,随着兴平二年八月的到来,新寓县总算有了一点正儿八经的样子。 荒废了几十年的县城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虽然城墙还在修葺,护城河还在开挖,但县城内部已经焕然一新:民居排列有序、街道整齐划一,各个功能区坐落分明。 从城墙上俯瞰县城内部,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美感,尤其是于琦这个将县城从无到有建设出来的缔造者,更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成就感跟自豪感。 苦点累点也值了。 “族长,咱们的新家真棒啊。” 跟于琦一块站在城墙上俯瞰城内的于五发自内心的感叹。 “是啊,这是咱们的新家,咱们有责任保护好她,”感慨了一句,于琦话锋一转道:“所以,新兵的征募跟训练,你要多上点心,替我把好关”。 “很快就要秋收了,那些向阳的稻子再有半个来月就可以收割了,我要组织百姓们收割稻谷,接下来还要清丈田亩,分户授田,这是大事,牵扯到的精力会比较多。所以募兵的事情你要替我多上点心,我也不是信不过老十三跟朱武,不过这也是大事,我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的。” 说着,于琦拍了拍于五的肩膀,鼓励道:“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在修葺县城的时候,于琦也没忘了在城内城外同步修建军营,毕竟现在是个大争之世,一切都要靠手里的实力说话。 在军营修建好了之后,于琦紧接着就在县内发布了募兵的公告。 目前来说,于氏部曲的主要成员都是来自于氏的子弟兵,子弟兵的好处就是忠诚可靠、战斗力强,缺点就是规模受限。而且从长远来看,把子弟兵当普通战兵消耗是极不明智的,基层军官以及军队骨干,才是子弟兵的正确用法,所以安定下来之后,于琦就紧接着开始募兵 现在县内的政务已经走上了正轨,对于县内的一些基本情况,于琦也心中有数。现在整个新寓县,登记在册的百姓共有五千多户,而于家跟朱家两家的徒附奴仆也有五千多户,加起来共有一万多户。 如果把徒附奴仆全部除籍,转为平民百姓,新寓县也是名副其实的上县,于琦这个新寓长,也可以改称新寓令。 于琦是那种在意虚名的人吗? 很明显不是,所以新寓县登记在册的百姓就是五千多户。 五千多户百姓能供养多少兵? 《孙子兵法》有云: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处骚动,怠于通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按照这个说法,那就是七户养一兵,不过账不是这么算的。首先孙子的这个说法中,七户养一兵的前提是大军出征,大军出征的话,光是行军途中的人吃马嚼、民夫消耗,耗费是平常训练的数倍;再一个,于琦供养军队的主要粮草来源是于家的族产,而族产的主要来源是从徒附奴仆那里征收的田租。 平民百姓的田税是三十税一,加上算赋、口赋,差不多在十税一的水平,而徒附奴仆的人身关系都依附在于氏族中,他们虽然不用交税,但田租还是要交的,交租的比例是五五开。 为什么地方豪强跟士族世家都喜欢隐匿人口、蓄养奴仆,这就是原因所在了。 按照调查了解到的情况,于琦做了一个粗略的估算,五户百姓就能供养一个脱产的士兵。 当然,这个计算结果的前提是,养兵所用大部分都是从族中的公产中出的。 毕竟现在新寓县刚刚成立,县衙的仓库还没建好呢,等到明年秋天的赋税征收上来,就能稍微缓解一下于琦的财政压力了。 不管怎么说,在于氏部曲现有的三个曲的基础上,再募集两个曲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 这个秋天,格外的忙碌而充实。 第十一章 种田三宝 嚓……嚓嚓。 于琦快速的挥动手里的镰刀,一丛丛的稻子随之倒伏,随后被他放在一旁堆了起来。 随着于琦的收割,整齐的稻田向里凹进去一块,像被什么啃了一样。 从地头往里割了步,于琦便收镰直起腰来,随后站在地头上的族内耄老举杖高喊:“开镰”。早就等候在一旁的这块地的主人就挥动镰刀,顺着于琦开的口子继续收割。 这是于家的风俗,每年开春的第一犁、秋收的第一镰,必须由族长亲自动手。 履行完自己的使命之后,于琦顺手从稻堆里抽出几棵,放在手里数了起来。 一旁的耄老看着于琦的举动,抚须笑道:“族长,是不是不如丹徒?” 于琦摇了摇头:“比不上啊,米粒比丹徒那边少了十之二三。” 耄老慢悠悠的道:“可以了,这边是山地劣田,地力贫乏,产量少是正常的,我去城东看了,河两岸的水田都是良田,亩产肯定要比这边高的。” “再过个六七天,那边的洼地也该收割了,等收割完了过一过称就知道了,我估计亩产五石六七是没问题的。” 顿了顿,耄老迟疑道:“至于族长你说的法子……” “不知道族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法子,如果有用的话,良田亩产提高到六石以上,劣田亩产能达到五石,那就很可观了。” 于琦重重点头,笃定道:“肯定有用!” “秋收完了就开始试行,先从族田里选几块地出来做实验。” “我记得清福侄儿种田是一把好手,就让他来负责这件事。” 于清福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农,在于氏宗族里以善于种田出名,不过他的辈分不高,按辈分来讲,他得叫于琦叔叔。 而于琦所说的实验,则是他从记忆里整理出来的经验,主要是沤粪堆肥以及稻菽套种。 沤粪堆肥在没有化肥的古代,堪称是金坷垃一样的宝贝,经过发酵的肥料,可以大幅度提高粮食的单产。 其实这个时代的百姓,很早就知道了沤肥能提高土地肥力的效用,并应用在实际的耕种中,不过对堆肥的使用比较单一、简单。 于琦就是在百姓单一的草木肥、粪肥的基础上,提出并整合了更多的堆肥材料。 堆肥的原料很多,杂草树叶、人畜便溺、草木灰、塘泥河泥等,尤其是人畜便溺,于琦直接抄了某高端严肃严谨向的历史小说的作业,在县城及集镇修建公厕,既能保持环境的干净整洁,又能收集肥料,真是一举两得——所谓粪土重于万户侯也。 而稻菽套种,就是稻谷跟菽豆轮种或者间种,于琦只是模糊的记得大豆的根瘤能吸收聚集土里自然存在的某种元素,是氮还是磷还是什么元素的他记不清了,反正能提高土壤肥力。 至于轮种还是间种,还需要经过试验,反正这种事情不用于琦亲自动手,他把想法提出来,自然有人去操作。 说话的功夫,眼前的这块稻田已经被收割了一半,看着挥汗如雨却喜笑颜开的百姓,于琦挥了挥手:“走,没事的就别在这站着耽误人家干活了。” 冲注意到他们举动而直起腰来的百姓摆了摆手,于琦大声打了个招呼:“大侄儿,不耽误你干活了,我们回去了,你好好干啊”。 这个也是他的“侄儿”,还是没出五服的。 因为要迁就行走缓慢的耄老,于琦一行人走的并不快,沿着小溪从半山腰上下来,于琦一边跟身边的耄老交换关于种田的经验。 别看于琦两世为人,拥有两千多年的知识,论起种田,却比不上这些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百姓。骨子里流淌的种田基因,让于琦十分诚恳的吸收起耄老们传授的种田经验。 于琦有一个梦想:他要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然后把种子播满万里山河。 说到种子,于琦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来,想了想后对身边的于五说道:“我听交趾来的商人说过,他们在日南那边见过一年两熟的稻子,正好朱府君的仲弟是交州刺史,你回头挑几个机灵的人,让他们作为商队去一趟日南。” “过几天我去趟南昌,跟朱府君讨封书信,等我回来就安排他们上路。” 于琦说的,自然是在中学历史教材中占据重要一笔的占城稻,不过占城是后来的叫法,现在可没有占城这个地方,取而代之的是大汉朝交州刺史部日南郡。 不过于琦不知道的是,日南郡也不是后世所说的“占城”,准确的说,“占城”曾经属于日南郡。“占城”所在的地域,几十年前还叫象林县,属于大汉朝交州刺史部日南郡的下辖县。几十年前,当时的象林县功曹杀掉县长自立为王,从那之后,大汉朝少了一个叫象林的县,多了一个后来叫占城的邻邦。 所以说,那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疆域,只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让猴子给占了而已。猴子占了还不知足,竟然反过头来向主人龇牙咧嘴,真是欠收拾。 于琦对于五说的话,显然让身边并不耳背的耄老听到了,当时就抓着于琦的手激动的追问:“真的有一年能收两茬的稻子?” 占城稻的引进是宋朝开发江南的产物,于琦也不确定占城稻在这个时期有没有被开发培育出来,只能含含糊糊的解释:“我也是听去过那边的商人说的,到底有没有,还是等咱们的人过去看一看找一找才能确定。” 说完,于琦拍了拍老人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笑着道:“这事啊急不来,您老人家就好好的活,多活几年,活得久总能看到那一天的。” 听到于琦的话,老人乐的开怀大笑,拍着于琦的手连声说好,说完之后,老人走路的脚步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下了山之后,把老人们扶上牛车,于琦就跟他们分开,打马直奔入城,来到城西的工匠区,在那里,还有一件之前安排人打造的种田神器等待于琦的检验。 第十二章 国士无双 生产力的提高是一个缓慢且曲折的长期过程,那有没有快速提高生产力的捷径? 于琦表示:这个真的可以有。 于琦有两大法宝,一个是改良生产关系,提高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这个需要分情况择时机。有一些于琦已经在做了,譬如在募兵的时候就已经发布公告,成为士兵的徒附奴仆,其家庭所缴纳的田租减少一成,积累一定功勋之后,可以解除奴仆身份甚至当官;还有一些就需要时机了,时机不到,效果就不能达到最佳,甚至会适得其反。 再一个就是改良生产工具,这个是最直接且快速有效提高生产力的方式,也是于琦正在做的。 来到工匠区,于家的铁匠跟木匠,已经按照于琦的草图打造出了好几件成品。 打量着这几件奇怪的工具,尤其是仔细看了看下面的铁质犁铧,跟在于琦身边的于五疑惑的道:“族长,这是……犁?” 点点头,于琦高兴的道:“不错,这是我设计的新式犁。” “因为跟现在咱们使用的长直辕犁相比,它的辕是曲起来的,所以我叫它曲辕犁,这个是用牛拉的。” 又拍了拍一旁呈倒三角状的木制犁具,解释道:“这个也是曲辕犁,不过是人拉的。” 说着,于琦指着前面弯曲的倒勾解释道:“你看,这里,正好可以搭在肩膀上,一个人就能拉着走。” 四条腿的牛才能拉着走的犁,现在两条腿的人就能拉着走?还是一个人? 面对众人怀疑的眼神,于琦指着下面的犁铧,得意的道:“我把原来的楔形犁铧,改造成了现在的侧三角犁铧,减少了一半的作用力,你们不要问什么是作用力,我也搞不懂,反正你们只要知道这么一改,一个人就能拉动就行了。” 说着,于琦大手一挥:“说多了没用,走,拉到城外咱们试一试就知道了。” 于琦等人来到城外的时候,拉着老人们的牛车还没到,于琦等人只好一边研究新式的铧犁,一边等老人们过来。 因为于琦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所以铁匠跟木匠按照于琦提供的草图打造了好几种不同规格的铧犁,众人围着新式的铧犁指指点点,以目光所见判断着各式铧犁的优劣,有的人甚至都争吵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拉着老人们的牛车终于晃晃悠悠的过来,早就按捺不住的众人一拥而上,指着新式铧犁七嘴八舌的诉说自己的看法,最后还是于琦看不下去,喝止了吵闹的众人。 对新式铧犁的试验,主要交给了种田经验丰富的老农,一些精力旺盛的小伙子给他们打下手。 首先进行试验的是牛拉曲辕犁,木匠试制了几种大小不一、规格不同的犁架,虽然形制不同,但都得到了扶犁老农的肯定。这些种了一辈子田的老农纷纷欣喜的表示:太好用了。 新制的短曲辕犁跟原来的长直辕犁相比,操控起来更加方便,转弯、微调都更加轻松,而大曲面的侧三角铧,不仅翻土更加容易,还能控制深浅,使点劲,就深;少使点劲,手上稍微抬一抬,就浅——用过的人都说棒。 经过试验,几个老农总结了一番,一致认为新式的短曲辕犁在耕作效率上比原来的长直辕犁高了四分之一,随着犁架犁铧的改进以及技术的熟练,耕作效率还能再提高一些。 相当可观了。 跟牛拉曲辕犁相比,人力曲辕犁就是真正的种田神器了,尤其是对那些没有耕牛的家庭来说。 农家有一句谚语,叫夏种晚一天,秋收晚十天。 官府也反复强调,不误农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太难了,虽然官府跟宗族都会出借耕牛,但借的话不得紧着主人家先用嘛,不得排队论个先来后到嘛,不得分个亲疏远近嘛。 所以当秋收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田里青黄杂驳,为啥?黄的种的早,青的种的晚呗。 不要小看差的这几天,二十四节气将一年中的农时分的清楚明白,该播种的时候就要播种,该收割的时候就要收割。 而正常的年景,老天爷都会赏饭吃,就会特别尊重二十四节气,比如说谷雨会下雨,小雪真的会下雪。拿谷雨节气来说,老天爷赏饭吃,下了一场雨,刚好适合播种,家里有耕牛的就种上去了,没有耕牛的就要等几天;就这几天,地面就风干了,土地的湿度下降,种子发芽就慢,抽芽以后生长的也慢。 这是春种,晚点的话还有补偿的办法,大不了引水灌溉或者是挑水浇灌。 秋收就不同了,就那几天就能关系到一年的收成,一家的生计。 就像现在,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秋分,属于秋收的节气,老天爷赏饭吃的话,这几天会秋高气爽,待人们收割完了以后一般会下场小雨,好让人们更容易的翻整留有稻茬或者麦茬的土地。 如果秋收晚了,正赶上下雨,被雨水浸泡过的稻子或小麦就容易发霉。 中国的劳动人民是最勤劳也最富有智慧的,春种既然有补偿的办法,秋收一样也有。 不想让辛苦种了一年的粮食淋雨发霉怎么办? 提前收割! 但是提前收割的话,就会因为光照时长不足而导致稻米或小麦的颗粒不饱满、干瘪,直接后果就是减产。 两害相权取其轻,有时候不得不提前收割,那个时候,真的是含着泪在收割啊。 幸好还有宗族,一般这个时候,已经秋收完的族人们都会帮着抢收。 所以当几位老农两两合作,你拉我推的用人力曲辕犁耕完一条田垄之后,当场就抚摸着犁架无声的哭了起来,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拂过犁架上新鲜的毛茬,那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曾流露过几回的深情与温柔。 看到这一幕的于琦也心生感慨,在心里打定主意:等以后一定要编撰一本农书,把记忆中先进经验都记录下来。 虽然多收了斗不一定能让老百姓活的更好,但若是因此而让路边的饿殍少一些,让河里的溺婴少几个,也不枉自己穿越这一回。 第十三章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经过大半天的反复试验,又经过了一番唇枪舌剑的争论,最终确定下了新式曲辕犁的几种最优形制规格。 几位参与今天试验的老农近水楼台,拉着木匠跟铁匠想要优先预定新式的曲辕犁,看着热闹的人群,于琦的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于琦一直在田间地头跟军营之间来回奔波,偶尔处理一些县吏积攒的政务,时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八月中旬。 借着秋收顺利结束,粮食丰收的由头,在八月十五这天,于琦组织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唱戏的、杂耍的、小贩食摊,新生的新寓县,到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这勃勃的生气,到了晚上更是达到了顶峰,由于氏族中出钱出人,制作了大量的圆形饼子,厚厚的面质外皮里包着各种各种的食材:有干果、有腊肉、有豆沙…… 全县的百姓,每人都能领到一个,吃着这种被于琦命名为“月饼”的饼子,在于琦的带领下望月而拜,感谢老天爷赐予今年的好收成,保佑明年风调雨顺。 于琦仿佛能感觉到阖县的民心在向自己聚拢。 这个时代的月亮格外的清晰而明亮,对着如玉盘一样挂在树梢的月亮虔诚的祈祷了一番,于琦这才咬了一口分到自己手中的月饼——哦,是果仁。 可惜没有青红丝。 许是昨夜触情生情感慨良多,许是亲信部曲热情太甚,于琦多喝了几碗浊酒,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沉。不过当他接到于十三送来的消息后,他立刻就清醒了。 在丹徒坚守了一个月后,刘繇最终无力抵抗孙策的围攻,按照于琦记忆中的印象退守豫章。就在昨天,当新寓县的百姓们在欢庆中秋之际,刘繇的先锋已经抵达了于琦曾经短暂驻留过的彭泽县。 愣愣的发了会儿呆,于琦终于消化完这个消息带来的影响。 回过神来,于琦这才注意到于十三紧绷的脸上流露出来的些许紧张。 无声的叹了口气,于琦心中十分无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闻风丧胆? 孙策还没来呢,又不是听到孙策的直接消息,只是他的间接消息,就把自己手下的大将吓得面露紧张之色,这要是两军对决,不得未战先怯啊。 这仗还有法儿打吗? 得想个办法啊。 心中一动,于琦已经有了大体的思路,不过具体的操作方法上还得再琢磨琢磨,想了想,于琦吩咐于十三道:“你去传令,让军中屯长以上的军官都到军营集合,我一会儿过去。” “注意保密,不要把消息传的满天飞。” 简单洗漱了一番,于琦便打马来到城外军营,在路上,于琦又反复琢磨了一番,除了明确今后的一些思路,更认识到了自己的缺点跟之前的失误。 虽然自己两世为人,知识储备也好、理论经验也好,都碾压这个时代,但在如何管理一族一地方面、在如何带兵打仗方面,包括在识人用人方面,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新人,甚至在后世那种岁月静好里生活的经历、潜意识里的习惯,反而在某些方面成了自己的劣势。 这是个群雄逐鹿的大争之世啊,不争,怎么行? 光埋头种田、光想着猥琐发育是不行的,苟着苟着就怕苟成习惯,就怕真的以为自己是狗子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于琦的脑子里此刻反复浮现起几幅强烈的画面,那是他非常非常喜欢的一部老电视剧中的片段。 一个满身血污、孤身独臂的骑兵连长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目光坚定的喊出那句“骑兵连,冲锋!” 一个满脸褶子、歪戴着军帽的长脸汉子,掷地有声的喊出那句“逢敌必亮剑,亮剑必拼命,狭路相逢勇者胜,刀出鞘,枪上膛,狠狠淦它娘的!” 真是安逸的太平日子过久了,让自己少了那份敢打、敢冲、敢拼命的血性。 于琦在心中决心做出改变:自己可是上山能擒虎豹,下水能搏蛟龙的于家猛男啊,怕个球! 气势汹汹的来到城外军营,五个曲,包括两个新募曲的十几个代屯长,都已经在军营中披挂整齐的等着于琦。 环顾一圈,通过大家的表情,于琦知道他们暂时还不知道刘繇兵败退守彭泽的消息,冲着于十三抬了抬下巴:“十三,把消息告诉大伙。” 在于十三讲述这个消息的时候,于琦也在观察众人的反应,让他失望的是,大多数屯长的脸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畏惧的神色。 可以理解,在场的人,尤其是那些老牌的屯长,都是出身于氏族人,可以说是于氏的子弟兵,他们都亲历过、或者听说过于糜兵败被杀的事情,正因为他们都知道于糜的勇武以及于糜亲卫的精锐,才对更加勇武的孙策心怀畏惧。 从某种意义来讲,他们都是丧家之犬、败军之将,可以理解,但还是很失望。 不过也有满不在乎的,甚至还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 诧异的瞥了一眼摩拳擦掌的朱武,于琦心中暗道:他们是闻风丧胆,你是闻战则喜吗?还是单纯的莽?你会是我的李某龙吗? 待众人消化完这个消息,于琦这才开口安抚众人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的担心都是徒劳的。” “因为孙贼根本不会过来!” “孙贼不会对刘振武穷追猛打的,他是来给自家打地盘的,不是替袁术打仗的。” “所以接下来孙贼不会东来,而是要消化刘振武撤出来的地盘,继而经营吴郡、攻略会稽。” “我断定,未来一到两年内,我们跟孙贼都不会直接产生接触,丹阳郡,才是未来咱们跟孙贼交战的战场。” 说完之后,看着众人脸上露出的恍然大悟,继而轻松释然的表情,于琦突然有些后悔:要是当初自己不是一走了之,而是留在丹徒跟孙策打上几场,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不过于琦瞬间就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此刻想这些都没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激发军中的血性、练出军队的士气。 连仗都不敢打的军队,还不如护崽儿的大鹅。 就从自己开始。 第十四章 同志与同好 因为秋收还在继续,于琦只是让众人回去之后加紧训练,他自己则离开了新寓,前往南昌面见朱皓。 “朱府君,好久不见,今年收成怎么样啊?” “哈哈,”听到于琦的问话,朱皓毫不矜持的开怀大笑,连声说道:“还不错还不错。” 怨不得朱皓如此开心,粮食丰收就预示着他手里有粮,手里有粮就能招募士兵,有了士兵就能整饬地方、就能树立权威,就距离完成他爹交给他的任务越来越近。 他能不开心吗? 笑过之后,朱皓这才疑惑问道:“新寓县的秋收现在还没收完?你不在县里主持秋收,跑我这里干什么?” 说着,朱皓脸色一变,追问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你又跟临县打起来了?这次是哪个县?” 面对朱皓的接连发问,于琦原本满是喜色的脸上顿时一僵,干笑道:“怎么会呢?我这初来乍到的,跟周围邻居处好关系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的呢。” “再说了,你去打听打听,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了,我信奉的就是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不占理儿的事咱从来不干。” 朱皓被于琦说的一愣一愣的,就这么盯着于琦看了好一会儿,于琦自然不甘示弱,因为他占理儿啊,所以于琦毫不退缩的跟朱皓对视。 半晌,朱皓摇了摇头,无奈道:“是是是,你讲理,不占理的事你不干。” “那你这次过来是因为什么?” “哦,”于琦一拍脑门,故作恍然道:“你看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有三件事。” “其一,昨天收到消息,刘使君抵挡不住孙策的进攻,决定从丹徒撤兵,他的前锋在前天已经抵达了彭泽。” “嘶,”朱皓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沉吟道:“你怎么看?” 于琦乐了:“我怎么看?你们一个州牧,一个太守,这应该是你们两个该商量考虑的事情,我能有什么看法?” “呵呵,”说完之后,于琦就在朱皓的深深注视下败退,干笑两声道:“我觉得,府君你要考虑的主要是怎么安置刘使君的事情,至于孙策的威胁倒不用太担心。” “我觉得,在刘使君从丹徒撤出,退守豫章之后,孙策不会对刘使君穷追不舍,转而会消化他现在占据的地盘,进而攻略整个吴郡。” “至于他占据吴郡之后,是南下会稽还是西进丹阳,还要视情况而定。” “不管怎么说,未来一到两年内,咱们跟孙策直接交锋的可能性不大。” “这是我的看法,不知道府君你是怎么看的?” 朱皓点点头,并没有回答于琦的询问,反而沉默起来,显然是在消化于琦话里的内容,于琦也不打扰,由的朱皓思考,房间内顿时陷入安静之中。 过了许久,朱皓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刘使君什么时候过来?” 于琦嘿嘿一笑:“当初我来的时候,把丹徒县内的大船都拉过来了,没有几艘大船,刘使君想过来,估计得等几天。” “府君放心,我会留意的,一有消息我就会告诉你的,”说着,于琦话锋一转:“说起来,刘使君的先锋到彭泽都两天了,彭泽令还没有派人来向府君汇报吗?” 看着朱皓的脸色,随着自己的话音明显的沉了下来,于琦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刚才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马上秋收完了,我来问问府君,今年的赋税征缴安排是怎么样的?年底之前有没有向朝廷进贡的计划?如果有的话,我好提前做准备。” 朱皓颇为诧异的上下打量着于琦,显然对于琦的话有些难以置信:这年头还有主动向上级政府交税?还有心向朝廷,想着给朝廷进贡的? 毕竟朱皓在关中见惯了西凉军的那些军汉是怎么肆无忌惮的欺侮朝廷、欺侮皇室的;他一路从关中来到豫章,又见惯了地方诸侯的跋扈与僭越,实在是没有想到,在这江南蛮夷之地,竟然还有心向朝廷、胸怀大义的仁人义士。 他相信了。 当朱皓双目泛红的攥紧于琦的手腕,嘴唇哆嗦着对着于琦欲言又止的时候,于琦心中还稍微有些不忍心,同时心中也对朱皓更加的敬佩。 当所有人都趴在大汉这条巨龙的身上吸食血肉,等着巨龙倒下好瓜分她的身体的时候,总有一些逆光而行的理想者不惧生死,甘愿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他们是民族的脊梁。 想到中华民族多灾多难的历史,于琦抿了抿嘴唇,反手握住朱皓的手腕,并用力的晃了晃:我理解你的想法,敬佩你的为人,但不认同你的行为。 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但我们终将殊途同归。 再看下去要出事,于琦收敛情绪,果断抽手:“呃,刚才说到第二件事,还有第三件事,其实第三件事跟前两件事都有关系。” “刘使君来了以后,可能会谋夺府君之权,也有可能会跟府君和平相处、共谋对抗孙策,不管是哪种情况,府君都要早做打算;包括接下来的征税工作,都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所以我想向府君请令,允我带兵清剿郡内的山贼水寇,以此绥靖地方、减少后患。” 朱皓毕竟出身将门,在朱儁身边见识也多,自然知道于琦这话的潜在意思,略做沉吟:“刘使君君子之风,不会谋夺属下之权的,你不要因为兄长的死而对刘使君有什么偏见。” “再说了,刘使君代天子牧守州事,倘若想来南昌,我甘为副贰。” 顿了顿,朱皓又道:“不过郡内确实盗匪横行,是该好好清剿一番了,这样,我任命你为门下督盗贼,主郡内讨贼事。” 正事议完,恰至晌午,朱皓便留于琦在府内用饭,朱皓到底是久居关中,府内饮食也以关中饮食为主,这倒让于琦倍感亲切,因为于琦的前世便是北方人,虽然离着关中尚有千里之遥,毕竟都以面食为主。 只要你吃饽饽,咱们就是老乡。 席间,于琦顺嘴提了一句,他想组建商队前往交趾进行贸易,请求朱皓帮忙写封信给时任交州刺史的弟弟,让其帮着照顾一下。 这种微末小事自然不值一提,当于琦从郡守府离开的时候,怀里已经有了朱皓手书的一封厚厚家信。 第十五章 他与他与他 吼啊……使劲……干他…… 新寓县城外的军营,最近每天早晨都会传出热烈的呼喊,路过的百姓每每都会好奇张望:不是听说军队的训练都挺枯燥的吗,怎么听起来这么兴奋呢? 军营内的校场,晨练完的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一圈,都亢奋的盯着场内激烈的肉搏——于琦单身独斗五名大汉。 每当有一名汉子被于琦甩开摁倒,或者有汉子能跟于琦打上一个回合,周遭都会发出阵阵呼喊,尤其是当于琦挨上一拳或者被踹上一脚,周围更是齐声发出狼嚎般兴奋的呐喊。 自从于琦上次从南昌回来以后,每天晨练完的搏斗就成了军营内的保留项目。 一开始还只有两三个人跟于琦对打,结果完全不是于琦的对手,经过几天的对练,对武艺掌握运用的越发熟练自如的于琦终于膨胀了:我要打五个! 这才有了今天校场内的这一幕。 噢…… 随着一阵放肆的吼声,场内的搏斗落下了帷幕。 于琦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抗议:“你……你们,赖皮,抱我腿……没有闪……” 此时此刻,于琦的两条腿正呈八字分开,两个同样鼻青脸肿的汉子一人抱着于琦的一条大腿,死死的抱住,嘴里如同破风箱一般喘着粗气,根本顾不上说话。 于五那老实孩子光顾着傻乐,还是于十三机灵,看到了于琦此刻“左右为男”的窘境,上前踹了踹抱着于琦的汉子:“行了行了,都打完了还抱着干什么,占族长便宜啊,都撒开。” 把于琦扶到一旁,又驱散了围观的士兵,待于琦气息平顺了一些后,这才低声汇报起刚收到的情报。 “刘振武到彭泽了?这么快?” “是,昨天夜里到的,我们的人刚把消息送来。” “人呢?把他叫过来,我问一下。” 经过询问,于琦这才知道,并不是刘繇比想象中来的快,而是刘繇的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少——目前在彭泽县内属于刘繇的人马一共才一万多人。 “只有刘振武一人的旗号吗?” “现在彭泽城内乱糟糟的,看旗帜,只能知道目前到了彭泽的有刘繇,还有下邳相笮融。” 笮融? 听到这个消息,于琦不禁咧嘴讥笑:“刘振武危险喽。” 说起这个笮融,可能在浩如繁星的汉末群英中不太知名,如果换一个人,吕布,是不是就如雷贯耳了。 吕布最出名的外号是什么?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不不不,是三姓家奴啊。 笮融虽然在名头上没法跟吕布相比,但是他的行为却跟吕布相差无几,甚至犹有过之。 笮融是丹阳郡人,跟于琦所在的丹徒于氏都是乡里乡亲的,于琦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知道笮融的过往,所以在听到刘繇的身边竟然跟着笮融时,才会忍不住出言嘲讽。 于十三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关节,但他能隐约的猜到于琦说这话肯定是跟这个叫笮融的人有关,当即比了个手势,试探问道:“族长,要不要……” “不要,”于琦毫不犹豫的打断于十三的话:“不要节外生枝,你接下来还是以打探、寻找彭蠡泽周边的贼巢为主,摸清他们的位置、人数以及跟附近豪族的关系。” “待我跟朱府君前往彭泽面见刘振武归来,咱们就一家一家找上去。” 为什么要寻找彭蠡泽周边的贼巢呢? 这跟江南地区独特的环境有关。 江南地区的环境特点是什么呢? 群山环绕、峰峦叠嶂,江河湖泊、星罗棋布,太平年景尚有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谚语,更遑论这兵荒马乱的年代。 只是北方人多山少,故此啸聚出了泰山贼、黑山贼、白波贼这等出名的大寇巨贼,而南方人少山多,所以往往几十人、上百人便是一伙贼寇。而且江南的群山是有主的,山越、百越、荆蛮世代居住生活在山中,早就把山里的好地方都占了,所以江南的贼寇多是水贼湖寇。 拿豫章郡来说,以彭蠡泽为中心,沿长江、赣江延伸出来的水域,就是水贼们活动、藏身的重点区域,也是于琦接下来的目标所在。 给于十三交待完了,于琦便挣扎起身,环顾左右道:“老五呢?安排人手,随我去一趟南昌。” “哎,”于十三眼疾手快的拉住于琦,指着于琦的脸道:“族长,你的脸……” “我的脸?”于琦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自然而然的摸了上去,触手的肿胀疼痛让于琦忍不住痛呼出声:“哎呦……这帮兔崽子,下手真狠啊,笑什么笑,让人烧一锅热水,我路上有用。” 用鸡蛋滚敷是不可能的,鸡蛋那么珍贵,吃还不够吃的,只能用热水热敷缓解一下的样子。 见到朱皓,于琦自然要解释一番自己这一身钝伤的来由,却是引来朱皓的连翻称赞。 一番寒暄,于琦随即表明了来意,朱皓听到刘繇已经抵达彭泽的消息,也是如于琦当初一般,有些惊异:“不曾想刘使君来的这般快。” 说着,朱皓长叹一声:“唉,想当初,我曾在父亲帐下见过那孙文台,其人之勇烈,无愧其江东猛虎之称。” 于琦点点头附和道:“那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不曾想,孙伯符之勇烈,竟不下其父,甚至犹有过之。其部攻势之迅捷,刘使君竟然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下来,诚如孙子所言,侵掠如火是也。” 顿了顿,朱皓又感慨道:“当初你果断选择举族迁徙,避其锋芒,也算是明智之举了。” 于琦摇头苦笑:“虽然保全了族人,但军心士气尽丧,正要借清剿贼寇,磨练兵马、恢复士气。” “再者说了,”于琦话锋一转,语含恨意的道:“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我跟孙贼,早晚要做过一场。” “好好好,”朱皓抚掌大笑,夸赞道:“志气不坠,年轻人就该这个样子。” 说话间,朱皓的家人来报,言道已经准备妥当,两人便停下交谈,携手出城,乘船直奔彭泽而去。 第十六章 借刀 虽然刘繇初来乍到,但他身为振武将军、扬州牧的行辕已经搭建起来,就在彭泽县城南面的曹虎岭下。 行营依山临水,连绵数里,人马喧嚣,战旗飘扬;箭楼寨墙,栅栏拒马,巡逻岗哨,一应俱全。 这可比于琦上次去刘繇营中所见要强上很多,上次去的时候,那哪是个军营啊,连个岗哨都没有,乱糟糟的简直就是个难民营,这次好歹规制齐全,有点正儿八经的军营的样子。 再见刘繇,明显能看出他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消瘦了不少,帐中与刘繇同列,参与作陪的除了上次见面时就在刘繇身边的中年文士,另有一身材雄壮、浓眉苍髯、披甲挎刀的军汉。 经刘繇介绍,于琦才知道这两人竟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那中年文士峨冠广袖,姿容风流,望之有中原名士风采,其人确如于琦所料,乃是中原来的名士。此人姓许名劭字子将,长于臧否人物,曾以月旦评名传天下,曹操也曾经厚着脸皮蹭过他的热度,如今被刘繇留在身边担任功曹一职。 根据刘繇的介绍,许劭是因为躲避中原的战乱而避祸江东,来了有一年多了,奇怪的是,于琦并没有在丹徒听过他的名字,可能是江东并没有什么风流人物值得他点评,以至于他的月旦评从月更变成断更。 而另外一名军汉,就是反复以客身弑地主,投奔谁谁就倒霉的前下邳相笮融了。 可能是亡兄的遗泽,刘繇对于琦的观感还不错,见了面先是关切的询问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听完于琦的解释后,跟朱皓当时的反应差不多,都是大笑称赞。 一番寒暄之后,不免谈及了面对来自孙策方面的军事压力,众人所能做出的应对措施。 先是许劭出言解释了一番,大意就是孙策接下来要攻略吴郡、会稽,豫章这边暂时是安全的,跟于琦之前对朱皓说的差不多,算是定下了基调、安抚了朱皓跟于琦。 紧接着,刘繇作为扬州牧、在场众人中当之无愧的领导者,又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布置。 刘繇在水陆两路各有安排,陆路方面,由刘繇的老乡、于琦一直心心念念的太史慈负责,由他带领两曲精兵,在丹阳郡的泾县驻守。 水路方面,刘繇暂时交给了笮融,计划在彭蠡泽跟长江交汇处的湖口位置设立水寨,营造战船、训练舟师。 就这? 于琦隐隐约约的感觉刘繇的布置有问题,但他一时半会的说不上来,倒是朱皓在刘繇说完之后眨巴着眼等了一会,见刘繇没有后续的安排后,不甘心的追问道:“除了这两处布置之外,使君再没有其他的安排了吗?” 面对朱皓的追问,刘繇跟许劭面面相觑,随即由许劭问道:“不知朱府君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心中有一疑问,”朱皓缓缓说道:“使君欲以一郡之地,供养万余之众,焉能长久?” 朱皓毕竟是名正言顺的豫章太守,所以当他问出这句话后,刘繇跟许劭的脸上都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而朱皓显然不打算就此作罢,疾言厉色道:“今岁不战,明年不征,坐看孙策吞并郡县!其势渐大之后,如何能制?待其攻略吴、会,经营日久,举大军来攻,安能不败?!” 不提刘繇许劭在朱皓的喝问下如何尴尬难安,于琦却是宛如醍醐灌顶,之前脑海里隐隐约约的感觉一下子清晰明朗起来。 是了,久守必失。 于琦目光炯炯的望着犹自气愤难平的朱皓:这就是将门传承的战略眼光吗? 直指要害! 想到某出到八代的知名战略游戏的开局势力选项,于琦心思一动,趁机进言道:“使君,朱府君说的有道理啊,正所谓久守必失,不如趁着孙策立足未稳,联络吴郡严白虎、会稽王朗,咱们三方合力,或袭扰、或阻滞,总之,不能让孙策安心发展,不能让他安安稳稳的壮大势力。” 刘繇跟许劭正尴尬着呢,听到于琦的建议,立马借坡下台:“不错不错,是该联络严白虎跟王朗二人,只是派谁去合适呢?” 于琦嘴角一挑,冲着端坐一旁的笮融扬了扬下巴:“笮将军与孙策交过手,对孙策有一定的了解,而且位尊声显,正合适前往丹阳。” “一来笮将军名声在外,是此间除使君与府君之外声望最隆之人,由笮将军出马,可以体现出使君对严、王二人的重视,更容易促成我们三家的联盟。” “二来,笮将军是丹阳本地人,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可以招募当地精兵,袭扰孙策,分其兵、扰其民,使其疲敝,不能安心经营地方、无法全力攻伐郡县。” 笮融这王八蛋,继续留在豫章的话,迟早会搞出乱子,不如借这个机会给他远远的打发出去。 听到于琦的建议,刘繇明显有些意动,只是他的性格让他在这种大事上有些犹疑,不由自主的望向身边的许劭,希望从旁人身上得到支持。 许劭深深的望了于琦一眼,不顾一旁逐渐坐立不安、脸上露出些许慌乱之色的笮融的眼色,对刘繇拱手劝道:“使君,我觉得于司马的话确有几分道理,笮将军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时再看笮融,脸上的慌乱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沉狠辣。 恶狠狠的瞪了于琦一眼,在刘繇开口之前抢先起身说道:“使君收留之恩无以为报,末将愿前往丹阳募兵,袭扰孙策,使其不能全力它顾。” 实际算起来,笮融并不是刘繇的部下,准确的说,笮融应该算是客将,自带兵马的那种,刘繇不能强命他做不愿意做的事,这也是刘繇之前犹豫不定的原因。 此刻听到笮融主动请命,刘繇大喜过望:“有笮将军出马,丹阳无忧矣。” 说着,刘繇挥手应承道:“笮将军有何要求,尽管提来。” 笮融很识趣啊,没有半分为难的样子:“末将别无它求,只想现在就返回营中,整顿兵马,好尽快出发。” “一块吃完饭再走。” “兵贵神速啊使君。” “如此也好,只是辛苦笮将军了。” “这都是我辈分内之事,谈何辛苦,只是有一点,”笮融沉吟了一下道:“待我整军出发之日,希望使君能到场为我壮行。” “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到。” 第十七章 笮融施故技,许劭辨诡诈 电视剧里演的竟然是真的! 在笮融跟刘繇告退离场的时候,于琦特意留意了一下笮融的神色,竟然真的跟前世看过的电视里演的那样:笮融阴沉着脸色、微微撇头、用恶毒的眼光剜了于琦一眼。 于琦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有些惊喜跟兴奋:哇哦,他这是记恨上我了?是不是因为我坏了他的好事?他接下来是不是要报复我?怎么报复?是不是要宴请我,然后摔杯为号,刀斧手一拥而上把我剁成肉酱? 就在于琦陷入妄想不可自拔的时候,帐中氛围却因为解决了一大难题而显的轻松起来。 “贤弟,贤弟,回神了,你在想什么?” 朱皓的呼唤让走神的于琦回过神来:“啊……啊?没什么,怎么了?” 面对于琦的疑问,朱皓扬头示意了一下许劭,解释道:“许子将刚才说,因为你的建议,让使君没有了水军大将,不知道该由谁来接手笮将军走后留下来的水寨舟师。” “正好前段时间你跟我说,你想清剿彭蠡泽里的水贼湖寇,我就提议,不如就由你来接手。” “使君已经同意了我的提议,现在就差你的态度了,你怎么想的啊。” 我能怎么想? 我只想在新寓县好好种田,但是他们都是我的上级领导,我就算不情愿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于琦当即起身行礼:“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好好好,”刘繇抚掌轻笑:“有小郎君为我治理舟师,无忧矣。” 说完,刘繇转头对朱皓说道:“不知道于小郎君在你们豫章都担任何职啊?” 咦? 于琦毕竟是看某联播长大的,还是有一定的政治敏感性的,听到刘繇的这句话不禁心中一动。 就听朱皓答道:“除使君任命的别部司马一职外,另兼新寓长及门下督盗贼两职。” “新寓长?”刘繇反问了一句,继而恍然:“哦,是于氏迁过来之后,新设立的县?” “不错,就在原海昏县旧址,现在海昏县跟建昌县之间。” 刘繇点头附和:“文明的这个安排很好,虽然于氏是迁徙过来的,毕竟也有数千户口、数万百姓,倘若位置紧要,足以设为上县了。” “既然如此,那就新寓长及门下督盗贼任命依旧,撤掉小郎君的别部司马一职,改任楼船校尉,督水师。” 在于琦领命拜谢之后,跪坐一旁的许劭忽然开口:“于校尉,你现在就可以派人回去,把你于氏部曲招来了。” 于琦正有这个打算,听到许劭的话,不由得看向刘繇跟朱皓,见两人都点头应允,便转身出帐。只是心中却有些疑虑:许劭这话是什么意思? 像许劭这种人,言语最是金贵,可不会没有目的的随便说话,他特意点出“我于氏部曲”是什么意思?针对我?在刘繇跟朱皓面前给我上眼药? 不能啊,我没得罪他啊。 于琦越想越惊悚: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也不怪于琦多心,这话如果是刘繇或者朱皓说的,他都不会多想,但这话偏偏是从许劭的嘴里说出来,这就由不得于琦不多心。 许劭是什么人啊? 以月旦评臧否人物而闻名,简单点说,就是伯乐相马他相人,于琦怀疑他打眼一瞧,就能把一个人的性格猜个八九不离十。 满心纠结的安排好人手,回到帐中,却一切如常,于琦也只能按下心中的杂念,把心思更多的放在跟众人的交谈中。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让于琦心惊的事情发生了:笮融派了亲信过来,说时间紧迫,他打算明天一早就顺江而下前往丹阳,因此在今天晚上,他将在营中设宴,请刘繇等人前往水寨为他践行。 于琦一听就知道笮融想干什么了:请人吃饭,在席间把客人干掉,然后吞并对方的部属以及财货。 这套路他太熟悉了,据他听说过的,笮融不止一次的这么干过,受害者有广陵郡守赵昱、彭城国相薛礼。 现在轮到刘繇了? 再看刘繇跟朱皓,对于笮融的突然宴请浑不在意,甚至乐呵呵的表示一定到场,唯有许劭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毕竟小命要紧,于琦正打算劝说刘繇对笮融多加防范,许劭却先一步说道:“使君,笮将军这个人,不看重名声,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行事肆无忌惮没有底线,纵然要去赴宴,也要小心提防、做好防范。” 许劭说完,还拿眼神示意了一下于琦。 于琦一愣,正琢磨许劭给自己这个眼神的意思是什么呢,就见刘繇浑不在意的摆手道:“不妨事,我乃朝廷亲封的扬州牧,笮融若敢害我,那与造反的逆贼何异?” 唉,喝酒误事啊。 因为朱皓的到来,中午的时候,刘繇跟朱皓喝了不少酒,看着刘繇醉醺醺的样子,于琦着实有些无语:你但凡多吃几粒花生米,有不至于说出这种醉话出来。 “于校尉,于校尉。”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一看,许劭正朝着自己招手呢。 于琦赶紧挪了过去,在许劭的示意下把耳朵凑了上去,就听许劭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道:“笮融这人胆大妄为,我担心他会借着宴请之机对使君不利。” “我之前就怀疑他不会那么听话的离开,会在离开之前借机生事,本来打算让你召唤你家部曲过来以作护卫,没想到笮融竟等不到明天。” 于琦惊讶的看了许劭一眼:竟是这么回事。 说着,许劭从怀里摸出一枚符印,塞进于琦的手里道:“这是我的符印,你持我符印,去营中拣选兵马。” “先去使君的亲卫中挑选精锐敢战之士,作为使君赴宴时的护卫,再去营中挑选精锐士卒,到时候藏在水寨之外以作策应。” “另外,多备火把弩矢。” 于琦点头应下,随即询问道:“先生,那由谁护卫使君?由谁在外策应?” 转头看了一眼浑然不觉的刘繇,许劭叹气道:“唉,就由我来护卫使君,宴席之上我会随机应变,你领兵在外以作策应。” “只要你不现身,笮融就会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发动,万一……唉!” 看着满面愁容的许劭,于琦心中一动,悄声道:“先生,不如这样……” 第十八章 再见就是仇人 与此同时,湖口处的简易水寨中,笮融正磨刀霍霍。 话说上午的时候,笮融被于琦跟许劭联合逼走,回到自己的营中后便按讷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脚踹翻了帐中的案几,恶狠狠的低吼:“好!你们要逼我去死,我就先宰了你们!” 反正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习以为常了。 打定主意之后,笮融就召集了他军中的乡党。 笮融是丹阳人,跟同为丹阳人的徐州牧陶谦是老乡,而陶谦能在徐州立足,就是因为他手上有一支能征善战的精兵——丹阳兵。 同样的,笮融能接二连三的火并赵昱薛礼,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手下也有一支同样悍勇的丹阳兵,而这支军队的底子,就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乡党亲族。 笮融要做大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这些乡党亲族,他相信,他的这些乡党亲族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果然,在笮融稍微提了一下刘繇对他们的安排之后,帐中顿时炸窝,看着众人撸袖挥拳义愤填膺的样子,笮融就知道这事稳了。 还没等笮融主动说起他的计划,众人就纷纷给他出主意了:有说反了的,有说去彭蠡泽里占岛为王的,还有心气大的说要占据豫章的…… 对于众人的积极表态,笮融显的十分满意,大手一挥:“安排下去,整一席好菜,再把我珍藏的清酒拿出来,好酒好菜,给刘使君送行!” “刘使君可是中原名门大族出身,最重礼节,肯定会提前到的,咱们可不能让刘使君白等。” 一直到傍晚,也没把刘繇等来,反而等来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为首者,正是笮融恨不得生吃活剥了的于琦。 见到于琦,笮融就知道情况不对,瞪着于琦恶狠狠的道:“怎么是你?!刘使君呢?” 无视笮融的凶狠,于琦笑眯眯的拱手道:“刘使君跟朱府君相谈甚欢,都喝多了,今天来不了了,让我今天先过来接收水寨,等明天一早,他们再过来给笮将军壮行。” 说着,于琦从怀里摸出一封帛书:“这是刘使君的文书,请笮将军召集将士们说明情况,咱们交接一下。” 笮融脸上浓密的胡须抖了抖,估计是被气的脸皮抽抽了,劈手夺过于琦手中的帛书,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攥在手里:“今天天色已晚,于司马不妨移步营中,暂歇一晚,明天一早等刘使君到了再说。” 笮融都这么说了,于琦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就没有坚持,不过还是摆了摆手道:“也好,不过进营就算了,我就在岸边将就一晚上。” 现在让于琦进营,于琦还真不敢进,半夜里让笮融围杀了怎么办?他找谁说理去。 拒绝了笮融之后,于琦带人沿着水边走了二里地,然后才生火扎营,用树木搭起来的巨大篝火能把方圆半里的范围都给照亮。 摆明了就是告诉笮融:老子就是在防备你,你能怎么滴。 夜色下的彭蠡泽深邃迷人,墨蓝的湖水随着晚风荡向幽远,偶尔浮现的一抹亮色,也能引来鱼儿的竞相跳跃追逐——那是水寨中闪烁的火光。 于琦站在水边,远远的望着北面火光中隐现的水寨轮廓,脑补着笮融此刻暴跳如雷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甚至想唱一首澎湖湾。 晌午的时候,于琦不知道许劭是不是钻了牛角尖了:笮融邀请你们就得来? 明知道笮融是个什么货色,明知道宴无好宴还非得去?非要把自己置于险地?难道还怕得罪他吗? 笮融要走就让他走好了,正好将计就计,大势在我,只要明天早上刘繇堂堂正正的出现在水寨,还怕笮融能翻了天不成? 所以在于琦的劝说下,许劭打消了刘繇今天晚上来水寨赴宴的想法,改由于琦率领两屯精兵先来水寨通知笮融。 这里面唯一能有点风险的就是于琦了,因为要提防笮融狗急跳墙,不过于琦自忖问题不大:除非笮融的脑子进水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趁夜来袭杀自己? 只要笮融没把握全歼自己手下这两百人,那自己就是安全的,笮融敢动手的话,但凡让自己这边跑出去几个人,就没他好果子吃。 果然,一夜无事。 当于琦被早起的野鸭吵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如往常一样,彭蠡泽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流动的水雾如同寒纱一般,在水面漂浮荡漾,美轮美奂,于琦最喜欢做的就是折几根芦草,拨弄搅散那一团团水雾。 不过今天的团雾散的有些快,于琦正奇怪呢,突然看到雾中隐现的人影,心中顿时警觉起来:“戒备!” 话音刚落,于琦继而奋力大喊:“快跑!” 那些人影分明就是披甲持刀的笮融手下,趁着拂晓时分来袭击他们的。 打是打不过的,除了几个岗哨位上的士兵,大多数士兵都还在睡梦中,怎么打? 别说打了,能跑掉就不错了。 幸好大多数士兵在被于琦的大喊惊醒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遵从那个声音的指示,起身之后埋头就跑,而不是乱作一团,再加上于琦一边跑还一边高喊指引,这才使得士兵们没有溃散,队伍虽然散乱,但却保持着大体的队形。 往南一路奔逃了一两里路,这才摆脱了笮融士兵的追杀,或者说笮融根本就没怎么追杀他们,因为他知道刘繇今天一早就会来到他的营中,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在于琦他们玩命奔逃的时候,笮融已经召集起了营中的将士,痛斥了刘繇要派他们去丹阳跟孙策拼命的做法,整个营中顿时哗然;随着笮融乡党们的起哄,营中逐渐沸反盈天。 终于,在营中的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候,笮融一句“我与庐江太守刘勋有旧,打算去庐江投奔他,你们可愿随我一道前往?”获得了所有将士的同意。 当于琦收拢逃兵,摸回水寨的时候,整个水寨已经人去寨空。 于琦怎么敢回到水寨? 当然是因为他远远的看到水寨上熊熊燃烧的烟火——那么亮,那么红。 第十九章 笮融一跑于琦吃饱 笮融跑了。 裹挟士卒,搬空辎重,烧毁水寨,给于琦留下了一地狼藉。 环顾左右,这些他从刘繇营中挑选出来的精兵,一个个如释重负,脸上写满了“不用打仗真是太好了”的庆幸。 尽管心里已经接二连三的哀叹不已,表面上还要装的若无其事,安排一伍士兵回去向刘繇汇报,于琦自己则带着士兵们寻找食材。 当刘繇过来的时候,于琦已经准备好了足够数百人吃的食材——都是天然的野味。 见礼之后,刘繇拉着于琦的手摇头叹息道:“唉,悔不听子将良言,险致小郎君于险境,所幸小郎君机敏得脱,要不然我又痛失一员大将。” 于琦听的一愣,他没想到刘繇一见面说的竟然是这个,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老版三国里刘大耳朵握着某某的手泫然欲泣的样子。 学到了学到了。 于琦努力想要做出感激的表情,奈何没有那个天赋,只能面无表情的躬身答道:“多谢使君关心。” “使君乃是正人君子,怎么能想到笮融这小人的狡诈心思,说到这里,我还要恭喜使君。” 于琦顿了顿,刘繇果然接口问道:“哦?何喜之有啊?” “笮融这小人反复无常,朝秦暮楚,”说着,把笮融先后坑了陶谦、赵昱、薛礼的事大概说了说。 “如今看来,笮融这反复小人请使君今天来赴宴,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就打算故技重施!现而今这厮的诡计被子将先生识破,不得不脱身远遁,使君身边少了一大祸害,难道这不是喜事?不值得庆祝吗?” 于琦的话引得刘繇大笑,笑着笑着就变成了苦笑,刘繇本就消瘦憔悴的脸上更显戚容。 轻轻拍了拍于琦的手,刘繇苦笑道:“是该庆祝,是该庆祝,咳咳。” 一直跟在刘繇身后的许劭立刻上前,扶住刘繇的一条胳膊劝道:“使君勿要动怒,于校尉说的有理,有这等狼子野心之辈在侧,终会遭其反噬,笮融现在跑了,反而是个好事。” “使君本来就有意以于校尉代替笮融,如今正好将水军都托付给于校尉,若是将来于校尉能将笮融这贼子抓住,使君不妨再委以重任。” 又咳嗽了两声,刘繇这才轻拍着于琦的手道:“小郎君啊,庆祝就免了,大军初来就出了这等事情,我还要回去安抚将士,这里就交给你了,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子将先生说就行了。” 说完,指了指附近的士兵道:“这些士卒就都留给你了,你还需要多少士卒?回头我让子将点选给你,或者你跟我一块回去自己挑选也行。” 于琦想了想道:“我昨天传信让族里派三个曲过来,那就按照这个数量,使君再给我一千多人就行了。” “子将先生要辅佐使君,事务繁多,点兵这等小事就不用劳烦子将先生了,待我族中部曲到了以后,我再去寻使君。” “也行,”刘繇微微颔首:“那你明天来营中寻我。” 说着,又转头对许劭说道:“子将,回去后你准备一批粮草辎重,等明天一块交给他。” 说完之后,刘繇便不再言语,站在一旁看了许久风景的朱皓这才上前道:“我今天也回去了,新寓县里我会帮你照看着点,有什么事情你让人通知我就行。” 送走了刘繇朱皓,于琦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两百人,挥了挥手道:“都吃。” 他自己则拿了只烤鸡,一个人坐在水边的石头上默默想着心事。 半上午的时候,一支船队出现在于琦的视线里,船队不算庞大,也就斗舰一艘,走舸八艘,充当运输船的大小船只十几艘。因为是逆风,船队并没有升帆,但是从船头迎风猎猎飘扬的旗帜可以看出,来者就是于氏的船队。 可算是来了。 于琦瞬间就感觉自己底气十足。 船队在已经烧光了的水寨原址上下锚,众人乘小船靠岸,领头的,正是于琦的亲信于十三,以及朱武。 于五? 昨天被于琦派回去传信之后,就直接留在了新寓,毕竟新寓现在是于琦的老家,必须要留个亲信坐镇,再一个新募集的两个曲还在训练当中,也需要老五盯着。 人手多了以后,很多事就能干了,比如说去附近砍伐竹木。 江南地区嘛,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竹木,尤其是竹子,各种碗口粗十丈高的竹子长的密密麻麻的,虽然笮融临走的时候把之前那个简易水寨给一把火烧了,但这不是问题,因为这里根本不缺建设水寨的材料。 问题是什么? 问题是于琦不会建设水寨,水寨不是说下桩搭板建个栈桥那么简单,要考虑到人员往来、战船进出,还要考虑到起居操练、攻防兼备。 跟于十三朱武碰了个头,对于如何建设水寨,两人也是一头雾水,不得已,于琦只能宽慰自己:明天去找刘繇要人,实在不行只能派人回新寓调人了。 第二天,于琦带着朱武,两人各领一屯精兵,来到刘繇的大营,当然了,于琦也不是空手来的,他从自家的辎重里挑了几样还算贵重的药材,打算作为礼物送给刘繇。 来到曹虎岭下,刘繇的大营竟也是一片繁忙,一问才知,刘繇将会从这里搬到彭泽县城里去,这是在收拾家当准备搬家呢。以后再想要刘繇,就要到彭泽县城里去了,曹虎岭大营只是作为驻军的营地。 估计是前天或者昨天自己不在的时候,朱皓跟刘繇达成了某些协议。 不过这跟自己关系不大,于琦也没细想,找到刘繇跟许劭,说明了来意,刘繇真是个好领导,听了于琦的要求之后,立刻就让许劭安排,不光如此,还举一反三,让许劭把营中懂得造船的匠人都找出来,让于琦一并带回去。 当于琦下午从曹虎岭大营离开的时候,真可谓收获满满,除了一千多身强体壮的士兵,还有刘繇赠送的粮草辎重,多名懂得建营的老卒以及船工木匠铁匠等匠人。 一路行军到湖口驻地的时候,适逢傍晚红霞漫天,于琦高兴的哼唱起应景的小曲儿:日落西山红霞飞…… 第二十章 做人要厚道 一千五百名“新兵”,都是刘繇在曲阿的时候募集的,籍贯也都是曲阿、丹徒、江乘、句容、毗陵这几个相邻的县,多数都是知道丹徒于氏的,对于归到于琦麾下,也没有不长眼的跳出来炸刺的。 老规矩,先自荐,然后全军比武。 三个曲,一共有三个曲侯、十五个屯长、三十个队率、一百五十个什长、三百个伍长,合计四百九十八名军官。按照军中的规矩,能打的当官;越能打的,当的官儿越大。 当然曲侯跟屯长是不能直接给的,这两类都是正儿八经的军官,有俸禄的那种,所以于琦能直接任命的军官就是到队率一级,曲侯跟屯长这两级都空着,基层建制就到队这一级。 而且考虑到这些士兵都是新划归过来的,于琦连队率都没有直接任命,除了三个特别能打的被于琦直接任命为队率之外,剩下的全是代理队率,要攒够军功才能转正。 什么?原来在刘繇军中就有军职在身的怎么办? 不服就走啊,只要留下来的都要打过才行——我的地盘我做主。 对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进行了一遍摸底之后,于琦不禁有些黯然: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就算那三个“特别能打”的,也都不是朱武的对手。而朱武,按照于琦的估计,也就堪堪达到末流武将的水准,用数据化来表示的话,那就是武力值达到了五十点左右,但是没超过五十五点。 人比人真的是能气死人。 看看人家刘大耳朵,一起兵就是左张飞右关羽;曹丞相也不遑多让,一起兵就是左夏侯右曹氏,而且各个都堪称人杰;再看看自己……唉。 自怨自艾不是于琦的风格,所以他很快就收拾心情,把精力都放在新军的编练上。 因为这些士兵少说也有一年的沙场经历,所以训练这一阶段就省了,直接按什伍进行编组,登记造册之后,于琦就把他们拉出去进行磨合了。 怎么磨合? 拉出去砍伐竹木啊,毕竟一棵竹子也需要两个人来抬。如此一来,既能促进了解、增加他们之间的袍泽之情,又能获得建营造船的竹木材料,一举两得,美的很。 在士兵们进行重组之后的磨合之际,于琦也没闲着。 在新寓的时候,于十三就按照于琦的安排对彭蠡泽周边的贼巢进行摸底排查,被于琦调过来之后,这项工作也没有停止,甚至还被加派了人手,扩大了摸排的队伍规模。 而于琦自己,则对于十三汇报上来的结果进行分析汇总:哪个贼巢可以先攻;哪个跟附近县里的宗族有联系,需要缓图;哪几个可以划归一片,属于可以接连拿下的;哪些又属于可以拉拢招降的——毕竟水贼里也是有蒋钦周泰这般豪杰人物的。 到了八月底,于琦终于决定出兵讨贼,尽一尽他门下督盗贼的义务。 第一次出兵,于琦并没有大张旗鼓,就他跟朱武两人,各率一百精兵,乘坐一艘斗舰、八艘走舸、快速小船六艘,直扑湖口附近的一座贼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先把水寨周边清理一遍再说。 接下来的半个月,于琦组织将士轮番出击,击破小贼巢十几个,俘获水贼七百多人,包括走舸在内的战舰渔船四十多艘。 于琦感觉自己就像是刚开了一个新档的萌豚,小心翼翼的蚕食,乐此不疲的一点一点的攒着家底。 九月过去的时候,于琦已经拥有了六艘斗舰,上百艘走舸,说一句麾下大小战船上百艘也是毫不夸张的。 如果把每一次清剿贼巢都当做一次战斗的话,那于琦也是亲历大小战斗数十场的老将了,其麾下将士经过轮番战斗、赏赐,亦是士气高昂。 自觉本钱雄厚的于琦,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彭蠡泽两大水贼王身上。 这个时候的彭蠡泽,可比后世的鄱阳湖大多了,此时的彭蠡泽,横跨长江两岸,总的来说,分为江南、江北两大水域。江南地区的水域呈南北长、东西窄的形状,江北地区的水域则正好相反,呈东西长、南北窄的形状,但是不管什么形状,也都各有方圆万里之广。 这么辽阔的水域,加上这么个乱世,自然而然的就啸聚了众多水贼,有能被于琦轻易剿灭的小股水贼,也有于琦也不敢小觑的强横水贼。 张多、许干,就是这么两股势力强横的水贼。 张多,柴桑豪强,盘踞彭蠡泽南部多年,聚众数千;许干,庐江豪族,据说本是皖县官员,不知为何到了彭蠡泽中落草,盘踞彭蠡泽北部多年,聚众万余,拥有大小船只数百艘,庐江太守刘勋多次想要清剿他,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是官方认证的大贼巨寇。 不管是从势力的强弱,还是所辖的地域,亦或是威胁性的大小主次来说,盘踞在柴桑以东水域的张多,都是于琦首先要铲除的目标。 虽然从战船的数量来说,于琦的实力膨胀了数倍不止,不过比起张多许干这样经营多年的水贼头子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毕竟战船不是普通军械,不是说想打造就能打造出来的,光是木材的砍伐晾晒,就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而根据于十三打探到的情报,张多拥有艨艟大舰一艘,斗舰十多艘;至于许干就更厉害了,不光有艨艟斗舰,甚至连楼船都有,据说许干的坐舰就是一艘两层楼船。 众所周知,在江南发展,可以无马,但不能没船。 当于琦知道张多许干这两个贼头拥有那么船、那么多人口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这两个兄弟,我交定了。 做人呢,要厚道,兄弟也不是光靠嘴上说说就能交到的,俗话说得好: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有来有往,交情乃见嘛。 于琦是个厚道人,自从打探到了张多兄弟家的位置后,他就让于十三陆陆续续给兄弟家送去了重礼。 乱世里什么最重要? 人啊——为了交兄弟,于琦足足送出了几十口人,这个礼不可谓不重。 在前前后后送了将近一个月的重礼之后,于琦决定去兄弟家看望兄弟。 为了显示诚意,为了体现对兄弟的尊重,为了给兄弟足够的惊喜,于琦不仅把麾下的大小战船跟士兵都带上,还特意从新寓调了一个曲过来,凑足了三千人马。 相信兄弟见到他的时候,一定会非常惊喜。 第二十一章 什么叫惊喜 夜,彭蠡泽西岸,张多部水贼营寨。 张多的水寨建在一个陆连岛上,所谓陆连岛,就是三面环水,一面与陆地相连的岛屿。 这种陆连岛有个特点,就是多为石基,岛上山多土少,一条低矮的小山岭横贯全岛。虽然跟陆地相连,但是上岛一条路,只要卡住狭口,想要从陆上登岛难度很大;环岛的话又有水寨保护,想要从水上登岛,必须突破外围船队跟水寨的保护。 难度相当大! 于琦立在斗舰的了台上,叉腰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那里就是张多的营寨所在。至于张多自己,根据于十三的情报介绍,居住在中间偏南的一个山头上。 虽然这么说有些模糊,但是据于十三介绍,等踏上了岛后,十分好认,可以说一眼就能找到——因为岛上可以称之为山头的小山包一共就那么两三个,非常醒目。 之所以要寻找张多所在的山头,是因为在来之前,于琦就跟众人反复确认过各自的任务,于琦的任务就是带队直扑张多的中军。 眼看着距离约定好行动的时辰越来越近,于琦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望着远处的火光发起了呆:要是有一支特种兵,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去执行斩首战术,使敌人群龙无首方寸大乱,那该有多好。 于琦正想的美呢,岛上突然冒出的火光却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提醒他:惊喜来了。 惊是真的惊,喜就未必了。 看着岛上仿佛一瞬间冒出来的四五处火光,以及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于琦登时大怒。 也难怪于琦惊怒交加,毕竟为了提高这次夜袭的成功率,于琦提前一个月就做了大量的准备,今天出发之前,更是与众将士反复确认计划的落实情况,唯恐哪个地方出现漏洞而导致功亏一篑。 这不仅是关乎成败的问题,为了这次行动,于琦可是压上了全部身家,万一失败…… 这可是汪洋大泽,跑都没地方跑去。 按照计划,之前混进岛上的士兵,会在防备较为松懈的西南面的岸边清理出一片区域,供官军登陆所用。而于琦将率领一曲精兵,换乘走舸,趁着夜色悄悄的驶向岸边,等到岸上举火为号,于琦就率军抢滩登陆;在于琦率军登陆成功之后,于十三跟朱武将率军依次登陆。 从水面力量的对比来看,官军的舟师实力,不管是从战船的数量还是质量来看,还是从士兵的水上战斗经验来看,都明显要弱于水贼。 拿自己辛辛苦苦攒了一个多月的舟师去跟水贼在水上硬碰硬,于琦还没傻到那个程度。 所以于琦将这一战的胜负点,压在了岛上的战斗上,为此,于琦甚至考虑到了在将士们的头上缠麻布以作区分的法子。 于琦自忖已经考虑的挺周全的了,作战计划说不上完美,但是成功率跟可行性都非常高,没想到事到临头,就差临门一脚了,变故出现了。这就跟费劲心力好不容易讨了个媳妇,新婚之夜把前戏都做足了,马上就要剑及履及了,结果对方也掏出了大宝剑,这谁受的了? 读者老爷们说说,这谁受得了?反正于琦是受不了。 不过变故已然发生,再纠结这些不仅没用,反而会贻误战机,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一面传令全军压上去,于琦一面跳到早就准备好的走舸上,催促棹夫赶紧划船。不管岛上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个时候多耽误一分,就多一分的变数,在这种需要争分夺秒抢时间的情况下,速度快捷的走舸显然要比斗舰更具优势。 “快点,再快点!” 于琦一面不停的催促棹夫,一面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岸边:虽然被选作登陆点的西南岸在整个岛子上属于防备比较松懈的区域,但防备松懈不等于没有防备,按照情报,这里平时也是有一队水贼驻守的。 现在岛上突发变故,这队水贼肯定是有所警觉的,之前混进岛上的那些士兵,他们的行动应该是不会跟计划安排的那么顺利了,于琦现在也不求他们能解决掉这队水贼,只希望他们能拖住水贼,让他能顺利的蹚过浅水区踏上陆地。 果然,就在于琦出发没多久,岸上就传来清晰的惨叫声跟喊杀声,应该是之前安排的士兵们跟水贼交上手了。 让于琦惊喜的是,就在走舸驶进浅水区的时候,岸上清晰的喊杀声逐渐低不可闻,反倒是远处的喊杀声逐渐清晰起来。紧接着,于琦就看到岸上出现了之前约定好的信号——士兵们竟然解决了这队水贼! 果然没有遇到阻拦。 蹚水来到岸上,早有士兵上前接应,情况紧急,于琦跟这名带队的队率三两句话就把情况搞清楚了:他们天黑之后就从岛上各处陆陆续续汇集到这里,准备时辰一到就按照计划袭杀驻守的水贼;岛上最近也没有什么异样,他们也不清楚岛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骤逢变故,却能当机立断指挥士兵发起攻击的队率,于琦很满意,只是他刀盾在手,不能拍拍这名队率的肩膀以示亲近,只好冲他点点头,夸奖并承诺:“干得不错,给你记一大功。” 回头看了看还在陆续上岸的士兵,现在也无所谓暴露不暴露了,于琦直接挥舞着闪亮的环首刀吆喝道:“快点快点,各伍长什长负责收拢你们的部下,以什为单位列好队形,快点!” 吆喝完了之后,于琦又转头对那名队率道:“你跟你的人就留在这里,负责接应后续的部队。” “点起火把、篝火,把这里照的亮堂堂的,把声势给我造起来。” 随着士兵们陆续上岸,并按照各伍各什的建制基本规建,于琦当即挥刀下令:“跟紧我,保持队形,都不要乱!” “走,跟我上。” 简短明了的下令之后,于琦持刀挎盾,一马当先的沿着道路往岛上冲去。 第二十二章 什么TM的叫惊喜 凭着满腔怒气,猛地向前突进了一里多路,除了砍翻了几个慌不择路的贼匪,于琦并没遇到像样的阻拦。 这个时候,随着胸中怒气的消磨平息,于琦也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岛上虽然火光四起、杀声阵阵,之前光顾着赶路没仔细观察,现在身处岛上,于琦却本能的察觉到一丝不协调的地方,怎么说呢? 对,雷声大雨点小! 岛上看起来很热闹,但并没有爆发激烈的冲突。 难道说张多知道了我要来对付他的消息,他预判了我的预判? 这个念头在于琦的脑海里转了个圈,随即被于琦抛在脑后:不可能,我的计划完美无缺! 重新整顿队形,又安排了两个还算有几分勇力的队率率队护住两翼,于琦再次率军往岛中推进,不过这次却不似方才那般勇猛精进,而是稳扎稳打,缓缓推进。 这个时候,岸边燃起的篝火引来了岛中水贼的注意,于琦终于迎来了像样的阻拦。 身披三层甲胄的于琦挥舞着长刀,对上那些仅着麻衣,甚至袒胸露背的水贼,恍若开了无双一般,真就是碰上就伤,挨着就死。 于琦挥刀前突,两侧自有持刀挺枪的于氏部曲呼应,一路如砍瓜切菜一般突进到岭上,抬眼一看,一眼就看到了于十三所说的“十分醒目”的小山包——圆圆的小山包,仿若奈头一般耸立在软趴趴的山岭上,想不醒目都难。 张多的营寨就在眼前,于琦自然不能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岸边篝火下影影绰绰的人影,那是朱武带队的第二拨部队,既然援军到了,于琦便奋起余勇,朝着张多的营寨冲去。 从火起到现在,也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张多自然也被惊醒,此刻正站在阙下指挥散乱的部下,试图整顿秩序。可惜半夜骤逢惊变,四下火起,又有另外一伙人在岛上四处放火作乱,贼人本就散漫,哪里是张多吆喝两声就能把秩序整顿好的。 不过张多毕竟是作恶多年的老贼,纵然生逢乱世,但能在彭蠡泽中聚众立足多年,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张多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虽然四下火起、杀声阵阵,但并没有发现大规模的、一面倒式的战斗,也就是说来人势小,多半只是趁夜作乱,有所图谋,只要他中军不乱,熬过这半夜之后,他依然还是这南彭蠡泽的王。 所以张多只是站在营门的阙下,半步也不踏出营门,一面聚拢乡党亲信护卫中军,一面分派人手去把守要害、追击那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亡命之徒。心中打定主意,等到天亮,一定要穷搜全岛,把那几个小贼抓起来吊在船上喂沙鸥。 随着时间的推进,虽然岛上依旧很乱、火光依旧四起,尤其是南面岸边竟燃起了熊熊篝火,但并没有收到有大规模入侵的消息,张多越发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越发的从容镇定,想到得意处,脸上的表情甚至由怒转喜。 张多的从容自然影响到了身边的亲信,当即就有亲信凑到张多的跟前去捧张多的臭脚,见识少没文化的不过是“卧槽,老大厉害”这种车轱辘话,有点文化的直把张多吹成了“江南孙武、彭泽卫霍”。 张多刚好是知道孙武卫霍的,他也觉得今晚自己指挥若定、料事如神,颇有几分古之名将风采。不,若非自己生不逢时,以自己的本事,呃……文那啥武略,就算比肩古之名将、出将入相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得意处,张多怎么也绷不住脸上的自得之色,忍不住咧开大嘴。 就在这个时候,于琦率军冲破黑暗,出现在了张多的视线里。 虽然不认识张多,但只看被众人围绕,身边甚至有不少人弯腰谄媚的样子,于琦就知道谁是领导了……不,是知道谁是张多了。只是让于琦困惑的是:他叉着腰咧着个大嘴傻乐什么? 脑残? 算了,不管了,先宰了再说。 打定主意,于琦大喝一声:“我乃楼船校尉、门下督盗贼于琦,奉命前来讨贼,尔等如若放下武器、束手来降,仍可发还为民,打渔种田、当兵吃粮,总有一条出路;如今我一万大军在外,早已将这里团团围住,尔等若是死不悔改、妄图抵抗,今晚就是你们的死期!” 于琦的出现,让原本慌乱稍平的营门处又重新慌乱起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让于琦有些疑惑的是:那个被于琦认定是张多的贼首并没有立刻表态。 怎么回事? 在于琦看不清汉阙阴影里,张多的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一个人睡觉,如果被吵醒了,会非常恼怒;如果还做着美梦,被吵醒了,那就不光是恼怒的问题了。 张多怒气值爆满! 从腰间的斧袋中抽出一柄飞斧,冲着于琦含怒出手,紧接着一挥手中的极品金吾,怒喊道:“哼哼,我要拿你的头盖骨当碗使!” 说实话,于琦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他总觉得这话莫名的熟悉,不过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于琦细究。既然张多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于琦也不会惯着他,当即挥刀迎了上去。 于琦早就注意到了张多手中的兵器,身披三层甲胄的他,不怕刀砍枪刺,就怕这种钝器,而且他的脑海中隐约有个念头——拿钝器的都是榴芒,都该死! 一边披挂整齐,士气正旺,一边衣衫不整,惊魂未定,纵然张多怒吼连连,亦依地利之便,也挡不住官军前进的步伐。当朱武率军出现,被于琦觑见张多有一瞬间的分神的机会,一刀砍翻在地之后,水贼的颓势终于变成了溃势,且一发不可收拾。 水贼虽众,但散布全岛,怎么是聚众出击的官军的对手,在张多被杀之后,整个后半夜都是官军在追杀、俘虏水贼。 等到天亮的时候,岛上的反抗力量已经被基本肃清,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而这个收尾,恰恰是于琦最关心,也是最担心的,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那是唯一可能出现意外的地方。 那就是水寨中的战船。 第二十三章 什么叫惊喜 秋风送爽。 今天的彭蠡泽上并没有起雾,反而一片澄清。 当于琦处理完岛上的事情,来到岛东,或者说是后山的水寨的时候,立刻就察觉到水寨上的氛围不对劲。 水寨中,一艘宽阔高大的艨艟巨舰横在栈桥旁,周围是错落停放的斗舰走舸,再往外,就是于十三率领的舟师了,以六艘斗舰为首,正好堵在了水寨的出口处。 见局势尚在掌握中,于琦并没有急着入场,反而居高临下的欣赏起了水寨中密布的战船,尤其是那艘艨艟巨舰。说是巨舰其实有些夸张,它跟斗舰比起来,其实船体高不了多少,只是船身更宽,能有两个斗舰那么宽,居高临下的望去,给于琦的视觉冲击更大。 大就是美! 于琦就这么静静的欣赏着这些即将属于他的战船,他心中清楚,他越不着急,属于他的优势就越大。 在之前处理岛上局势的时候,于琦就从一些水贼的口中得知,夜里确实有另外一伙人先于他在岛上起事,差点坏了他的好事。结果当他控制了岛上局势,穷搜全岛后,却没有找到这伙人。 现在想想,这伙人唯一能躲藏的地方,就在这些战船中,而且很大几率会躲在这艘艨艟或者哪一艘斗舰或者哪几艘走舸中,呃……似乎说了句废话。 于琦并不尴尬,因为这些念头只在他的脑海里转了一圈,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是他知道,这些人不管躲在哪里,此刻肯定在悄悄的观察自己。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些战船,身后是不见疲惫士气高昂的精锐部曲,远处泛白的天空下飘扬着缕缕烟火,这些组合到一起,相信肯定能镇住这伙偷偷观察自己的人。 这是心理战! 四下环顾了一番又一番,自忖已经把氛围渲染起来了,于琦这才昂首挺胸,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来到水寨外。 清了清嗓子,于琦大喊起来:“水寨里的人都听着,我乃楼船校尉、门下督盗贼于琦,前来讨伐以张多为首的水贼,如今贼首张多已经伏诛,你们这些人我就不追究了,你们赶紧出来投降。” “本将军仁义,投降免死。” “不光不杀你们,还会给你们一条活路,不管是种田打渔,还是当兵吃粮也好,总能让你们活下去。”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太阳出来之前,你们要是还不投降,我就把你们全宰了!” 喊完之后,于琦就寻了块木头,拄着刀坐了下来。 身后自有亲信部曲拖着几个水贼中的头目上前,让他们现身说法,亲身示范于将军投降免死的仁义,顺便劝降残存的水贼。 喊了没两遍,先从一艘斗舰上开始,继而迅速蔓延到整个水寨的大规模投降就出现了。 虽然料到了在水寨这边遇到反抗的几率不会太大,但不费一刀一枪,就能这么顺利的拿下水寨跟这么多战船,还是稍微有点惊喜的。 更让于琦感到惊喜的是:昨晚那伙差点坏了他大计的家伙露面了。 小子(zei),终于让我逮着你了。 怎么就认定是昨晚那伙人而不是水贼呢? 很多,衣着、步态、神情、气质…… 一言蔽之,卓尔不群。 于琦一开始的打算是想板着脸上前先声夺人,问罪于这伙人的,不过在看到为首之人后,他便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因为在看到为首之人的瞬间,于琦就对此人升不起恶意——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是亲近是淡漠是疏远是厌恶,往往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笑着上前,对这位纵然一身麻衣素袍,也难掩卓越气质的青年率先开口道:“这位兄台,应该不是这寨中人物?” 为首之人也很识趣,满脸歉意的道:“山野之人,昨夜不知将军亦有计划,险些误了将军大计,请将军降罪。” 哎呀,很懂事嘛,小伙子你路走宽了。 于琦伸手往一旁引了引道:“咱们这边交谈,不要挡了后面的路。” “听兄台语气不似本地人啊,不知高姓大名,来此所为何事啊?” “将军慧眼如炬,”青年先是夸了于琦一句,继而自我介绍道:“颍川徐庶,见过将军,怎么了,将军面色有异,可是听过庶之薄名?” 在听到徐庶名字的时候,于琦强忍着没有惊呼出声,不过他的表情管理还是不到位,被徐庶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样。 再看徐庶,原本并立的双脚已经错开,身子微微后仰,目光中亦有戒备警觉之色,于琦顿觉不妙,立刻编话补救。 编瞎话也不是随便编的,也是要讲究技术的,如果开口就说“你跟我一个故旧名字相仿”,或者“你跟我一个故旧长的相像”,那一听就是敷衍之词,那也太假了,这样不但不能糊弄过去,反而会适得其反。(糊弄女朋友小妙招) 于琦沉吟了一秒,故作拧眉道:“呃,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我家有船队驰行于大江,我亦曾领船队往来荆扬,似乎是在荆州听过徐兄的名号。” 说着,于琦伸出手指敲了敲太阳穴,故作思考其实是在编话,过了一会儿才做恍然状,伸手指着徐庶大喊:“徐元直!你是不是徐元直?在水镜先生门下求学的徐元直?” 说完之后,见徐庶眼中的戒备之色已然褪去,这才上前抓住徐庶的手,满脸惊喜的道:“真是元直兄!” 抓着徐庶的手使劲的晃了晃,于琦兴奋的道:“哎呀呀,久闻元直兄大名啊,我真是太高兴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说着,于琦探头看了看徐庶身后跟着的几个伙伴,其中有一个明显是在水贼这吃了点苦头的,当即明了,点点头道:“有好友陷于贼手?” “元直兄昨晚是来解救好友的?” 在得到徐庶的确定后,于琦一拍大腿感叹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你来解救好友,我来剿灭水贼,咱们这是不约而同啊。” “相逢即是有缘,我看元直兄这位友人似乎不太方便,不妨在我这修养一阵,我也有一些问题正好想向元直兄讨教。” 第二十四章 交情 “广元兄,来喝汤了。” 于琦捧着一个大陶碗走进屋内,拉长了语调喊道:“于氏秘传,鲫鱼豆腐汤。” 把碗递给倚靠在床头的石韬手里,于琦自夸道:“这鲫鱼是元直兄钓的,汤是我熬的,于氏秘方,益气补血,尝尝味道怎么样?” “味道相当好!” 跟在于琦身后走进屋里的徐庶面色红润的夸奖道:“这汤是于兄花了半个时辰熬出来的,太香了,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你赶紧尝尝。” 这是彭蠡泽南部水贼王张多覆灭后的第二天。 经过了一天多的相处,于琦已经跟徐庶那伙人混熟悉了,也了解了遇到徐庶的缘由。 徐庶跟好友石韬、孟建原本都在襄阳水镜先生门下求学,前段时间,众人相约外出游学,他们搭乘的商船,在柴桑北部江面遇到了水贼的劫掠,徐庶跟孟建猛地一批,两人抢了水贼的一艘小船跑了,石韬在跳船的时候挨了一棍子,没跳成,被水贼抓走了。 好友被水贼抓走了,正常人会怎么做? 报官。 聪明人会怎么办? 一边报官,一边找关系。 很显然,徐庶跟孟建都是聪明人,于是两人商量,由孟建去柴桑县城里报官,徐庶去找道上的朋友疏通关系。 可能会有朋友奇怪:原来找关系就是找道上的朋友吗? 需知我大种花自有国情,自古以来就是龙有龙道鼠有鼠道,龙道自是堂堂正正宽阔易行,鼠道却也另辟蹊径快捷有效,怎么选择,不能一概而论,要看你的需求以及你的资源。 比如说孟建,出身汝南孟氏,士族名门子弟,贤名传于乡梓,由他出面去报官,柴桑长不但不会敷衍,还要亲自出面接待安排,甚至还会在听完孟建的诉求后当场表态,就算不安排个贼曹,也要安排个游缴领兵襄助。 这些衣冠士族讲究的就是这个,柴桑官场上的官吏跟张多私下有什么交情、往来那都是私下里的事;孟建找上门来了,该做出的态度还是要做足的——冠冕堂皇嘛。 再说徐庶,他是寒门出身,少有侠名,虽然现在弃了短打换上了长袍,拜了老师读书习经,但毕竟在道上混过的,道上的规矩他懂。 江边有渡口,渡内有义社,社内皆兄弟。 义社,就是游侠儿们聚集的地方。 游侠儿这个阶级,说阶级一点也不夸张,这是一个庞大且复杂的群体,不能用‘这群人’或者‘这伙人’来简单概括。他们中有巨侠拥田千顷、出入有名驹华盖、声威显于州郡;也有游侠儿麻衣草履,经常食不果腹,自嘲“跟着大哥混,三天饿五顿”。 人跟人,是不能比的。 可能是因为地处水陆要冲,上接荆楚云梦泽,下连淮阳彭蠡泽,这里船多人稠生意好,所以当徐庶找到这个义社的时候,发现这个义社里聚集的游侠儿还挺多的。 先是自报身份,自言乃是颍川徐福,在家乡犯过大事,如今改名徐庶在外求学,前两天有好友陷于水贼之手,不得已之下前来求助于诸位兄弟,希望能得到帮助救出好友。 巧了,义社里还真有听过徐庶当年故事的游侠儿,一番宣扬之后,众游侠儿都被徐庶的义气折服。尤其是徐庶暗示他们,这伙水贼虽然势大,但他们得罪了官面上的大人物,将会有官军配合他们围剿水贼,这伙水贼已经覆灭在即了之后,众游侠儿都纷纷拍胸脯表示:他们与徐庶兄弟意气相投,兄弟的事就是他们的事,兄弟的好友就是他们的好友,为搭救好友,他们义不容辞! 徐庶跟孟建汇合之后,怎么布置计划,怎么挑选人手,怎么安排行动,这些倒是没跟于琦详说,不过于琦也能大致的猜出一二。 至于徐庶等人的行动恰巧就跟于琦的行动撞车了,只能说是缘分呐。 可不就是缘分嘛。 张多盘踞彭蠡泽多年,上岸抢百姓,拦江劫商船,他攒下的家底可不是一般的丰厚。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于琦就失算了,他这次来剿灭张多,军中带的都是厮杀汉,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叫他们安抚俘虏、统计俘获,那就为难他们了。但是于琦碰上了徐庶他们,正好填补了于琦军中的这块短板。 别看于琦跟徐庶现在悠然惬意,那是因为有人在替他们负重前行——孟建可是忙的脚不沾地,刚才匆匆忙忙灌了两大碗鱼汤之后,又去忙着登记造册去了。 石韬跟于琦不熟,但是他跟徐庶可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听到徐庶这么说,立刻接过碗来大口喝了起来。这可是于琦用后世的烹饪手法熬出来的鱼汤,不仅没有土腥味,反而香味浓郁、汤汁醇厚、入口绵滑。 石韬立刻就被征服了。 喝了一碗还不够,又要了一碗,两大碗鱼汤喝下之后,还捧着肚子意犹未尽。 石韬这番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自然被徐庶借机打趣了一番,石韬是个踏实本分的性子,却是说不过徐庶,急的面红耳赤。 于琦在一旁看的着实有几分羡慕:他能看的出来,徐庶跟石韬这是感情深厚到一定程度了,才能做出这般肆无忌惮的言谈举止。 用某桃儿的话说,这是“托妻献子的交情”! 石韬跟徐庶的“斗争经验”丰富,他跟徐庶认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在言语上占过徐庶的便宜。知道自己说不过徐庶,立刻转移话题,不搭理徐庶,冲着于琦问道:“于校尉,怎么就你二人过来,孟公威呢?” 徐庶停下话头,跟于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颇为尴尬,尤其是于琦:跟人家认识了才没两天,就拿人家那么使唤。 想想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于琦干咳两声正要说话,徐庶先一步开口道:“张多留下的家底太多了,公威兄带人在那清点呢,于校尉放心不下你,我二人就先过来看看你。” “你好好养伤,我们去帮公威兄了,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第二十五章 没文化真可怕 要不怎么说石韬是个踏实本分的性子呢。 徐庶那么说完之后,石韬硬是拄了个拐棍,一步一跳的跟着于琦二人来到前面,要帮孟建分担工作压力,一块帮着登记造册。 孟建跟石韬都是有学问的,尤其是石韬,性子沉稳严谨,俘获的统计登记工作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小儿科,把这项工作交给他们,于琦很放心。 至于于琦自己,则拉着徐庶到处转悠,主要是通过这一过程,加深他们之间的了解、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顺便处理一些各级军官不太好处理的杂务。 经过这短短一天多的相处,于琦是看出来了,在徐庶、孟建、石韬这个三人小团体中,徐庶是处于中心地位的,搞定了徐庶,就相当于搞定了孟建跟石韬。 买一送二的买卖,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错过了小亮哥,可不能再错过元直兄了。于琦已经打定了主意,大不了学学丞相,就算是绑,也要把徐庶三人绑到自己的战船上。 按照某些穿越历史文的描述,只要主角展现出他打算匡扶汉室,或者平定天下结束乱世的雄心壮志,谋士猛将就会为之心折、纳头便拜。 在努力与这个时代进行融合的于琦看来,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性格不一样、诉求不一样、志向不一样,怎么可能通过几句简单的言语,就让人心折拜服呢。 这不是老头子练劈叉——扯蛋嘛。 说实话,对于错过小亮哥,于琦现在已经没有太多遗憾了,其实随着在这个时代生活越久、对这个时代了解越深,于琦越发感觉,就算他当初得到了小亮哥的人,也未必能得到他的心。 像是小亮哥这种人,应该是从小就明了了自己的志向,就算自己从他少年时开始培养,也未必能让他的志向转移,况且他还背负着振兴家族的使命。 这是大多数士族子弟逃不开的命运,就拿荀氏叔侄来说,人家不可能离开中原,来到江南这“蛮夷未化之地”辅助你开创基业。 这也是让于琦有些悲观的一个地方:汉末大多数的智谋之士,都t在北方。 相较而言,徐庶真的是于琦的最优选:首先他是寒门子弟,除了一个老母亲之外,没有家族的拖累;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在这里遇上了,而且有了交情! 依着这个时代的交通通信情况,两个不同地域的人能遇上并结识,除了感谢命运的安排之外,也只能感慨一句:无巧不成书了。 所以于琦已经打定主意:抓住机会,绝不放手! 俯身拾起一个土块,揉碎了摊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把手伸到徐庶面前给他看了看,于琦感叹道:“真是块好地啊,地力肥沃、水源充足,在这里种粮食,亩产怎么滴也得有五石以上。” 伸手指了指四周,于琦接着说道:“这个岛上少说也得有几千亩地,若是在这里屯田,足以供养千余水军自给自足了。” 说完之后,于琦便不再言语,转而一脸深情的环顾这片土地,在环顾的过程中,他也悄悄的用余光观察徐庶的反应,同时心中默念:快问啊快问啊。 果然,在于琦说完之后,徐庶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继而问道:“哦?于校尉打算在这里屯田驻军?” “正有此意,”于琦点点头道:“相信元直兄也看出来了,这岛地处要冲,控湖口扼大江,在这里驻守一支舟师,足以控荆扬往来、扼豫章要害。” “所以我非但不会从这里撤出,还要加固乃至扩大水寨,常驻人马。” “于校尉似乎所图非小啊?” 于琦没有立刻回答徐庶的问话,反而蹲下身子,从田里扣起了土块,扣一块就碾碎一块,如此往复三次之后,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道:“嗐,哪有什么所图,不过是乱世自保的无奈之举罢了。” “元直兄从中原来,不知道中原大地现在是什么情况?” 徐庶一愣,似乎没料到于琦不仅没正面回答他的询问,还反问起他来了,不过于琦的话也勾起了他对故乡的思念,想了想才摇头苦涩道:“唉,乱了十几年了,中原大地早就打成一锅粥了。” “乱世人命如草芥啊。” 感叹了一句,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至于心中想的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过了一会儿,于琦这才说道:“岂止是中原大地战乱不休,江南也不是偏安之地啊。” “今年春天,孙策跨江来犯,刘使君战败,我大兄战死,不得已之下我只能举族西迁;帮着朱府君赶走了刘荆州派来的豫章太守,这才得朱府君照拂,才能有一县之地存身。” 说着,于琦摇摇头哭笑道:“丧家之人,所求者,无非安身立命而已。” 徐庶似有所感,感慨道:“安身立命,不容易啊。” “是啊,”于琦附和道:“就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要努力拼搏。” “我不是一个人,我不单单是于氏宗族的族长,更是一县之长,我的治下,有两年前在曹操的屠刀下逃得性命的徐州百姓,有为躲避刀兵随我至此的父老乡亲,在背井离乡之前,我曾经跟他们保证过,要让他们过上太平日子!” 转过头来,于琦目视徐庶,语气坚定的道:“男人,说到就要做到!” 这段话于琦说的感情充沛,自我感觉良好,孰料徐庶听后,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在于琦羞恼的注视下,徐庶这才拱手说道:“于校尉真乃性情中人也。” 于琦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性情中人?这是啥意思? 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于琦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想要让百姓们过上太平日子,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 “元直兄从颍川到南阳,也算是背井离乡了,想必能理解我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元直兄游学多年,眼看天下纷乱、百姓流离失所,心中可有所感有所想?可有救万民于水火之法?” 面对于琦的灼灼目光,徐庶沉默不语——我能有什么法子?我感觉你在为难我老徐。 第二十六章 加什么 “不知道元直兄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词,”于琦一字一顿的道:“经世致用。” “经世致用?”徐庶重复了一遍,又不住的低声重复。 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很显然他没听说过这个词,但从他逐渐变化的神情、逐渐睁大并迸发出神采的眼睛来看,他似乎正在理解这个词语的含义。 徐庶微微偏头,带有几分不确定的询问:“经世致用?” 点点头,于琦肯定的回道:“没错,经世致用!” “这是我在一本古籍中看到的,相信元直兄能感觉的出来,这个词说的是我们学习经典,不是要死读书,而是要把从书中学的学问运用到实际中来,应以治事、救世为要。” 文字的力量是强大的,要不然鲁先生也不会弃医从文了,于琦之所以对徐庶解释这个词,就是因为他相信这个词能对徐庶产生一定的影响。 从徐庶的神情来看,于琦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四个字之所以会对徐庶产生较大的触动,与徐庶前半生的经历有关。其人少年浪荡任侠,杀人闯祸之后辞母离家浪迹天涯,其所见所闻不敢说让徐庶幡然悔悟,但肯定对其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以至于后来他包容忍辱一心求学。 看着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语陷入沉思中的徐庶,于琦正打算一鼓作气鼓动徐庶,让他从治理一县开始践行经世致用的理念时,徐庶忽然开口问道:“于校尉,不知道你是从哪本古籍中看到的这句话?这是哪位先贤提出来的?” 倒吸了一口凉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于琦干咳两声道:“呃,记不清了,搬过来之后就一直在忙,也没空看书,等回去我翻翻看。” 被徐庶这么一打岔,于琦也不好再提让徐庶留下来的请求,只能继续前行,一面指点山河地理,一面处理沿途遇到的各种杂务,时不时的闲聊几句,还别说,一天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更熟络了。 这个岛一共也不算太大,等到太阳偏西,两人已经将岛上转了个遍。 “走元直兄,咱们回去,看看他们两个今天的工作成果,晚上我再给你们露一手,给你们做一道全鱼宴。” 说起这个,徐庶一扫脸上的疲惫,饶有兴致的道:“那我可要尝尝于校尉的手艺了。” 二人联袂回到山包底下,远远的就看见孟建跟石韬两人各据一案,旁边是堆积成小山一样的简册。 “他们两个今天可是累坏了,”于琦笑着对徐庶打趣道。 徐庶心有戚戚的点点头,又突然瞥了于琦一眼,煞有介事的道:“他们两个可是我的同窗好友、生死之交,尤其是广元兄还有伤在身,竟然如此劳累!” 于琦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道:“所以……” “所以,”徐庶瞥了于琦一眼,下巴微抬,一脸正气的道:“得加菜。” “啊?”于琦一愣,不好的预感成真,心中满是荒诞的想法,定了定神,于琦这才试探着说道:“奇变偶不变?” 徐庶诧异的看着于琦,颇为不耐的扬了扬手道:“什么鸡便鸥便,我是说今晚得加菜,你可别想着再熬一锅汤就把我们打发了。” 放下心中的疑惑,于琦反问道:“我熬的鱼汤不好喝吗?” “好喝是好喝,不垫饥啊。” “行!”于琦重重点头:“今晚给你们整两个硬菜。”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孟建跟石韬的跟前,于琦冲两人道完谢,随手拿起一卷简册翻看起来,一旁的徐庶则兴冲冲的对两人说道:“今晚上咱们有口福了,于校尉答应给咱们做好吃的。” 听到徐庶的话,于琦哑然失笑,本想询问一下孟建、石韬二人今天统计的结果,想了想还是没问,放下简册笑着道:“行啊,你们就瞧好。” 说完,于琦就转身离开,走了没两步,于琦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怪不得徐庶一个寒门子弟,能成为他们这个三人小团伙的中心,他确实是有一种能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的本事,或者说魅力。 想到徐庶用几句简单的插科打诨,就拉近了自己跟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创造了机会,一会儿再一块吃个饭,又能增进交情,于琦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心中感觉对留住他们三人的希望更大了。 一直到于琦收拾好了两条鱼,才感觉有些不对劲:不对啊,明明是我在干活,明明是我在伺候他们,为什么我还美滋滋的呢? 傻乐? 当然不止是于琦一个人在干活了,虽然徐庶三人没有参与进来,但是于琦也不缺帮手,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于琦已经制备好了几个硬菜。 “来来来,都来吃饭了,”于琦招呼众人过来,心中还不住嘀咕:刚才喊饿的是你们,明明我做的菜江南第一,香味都飘出二里,我就不信你们闻不到,现在饭菜都做好了,你们不闻着香味主动过来,还要我招呼你们过来。 岂有此理! 最上等的食材,往往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新鲜的湖鱼,去除内脏,绑在竹枝上围成一圈,插在篝火旁熏烤;篝火旁洗的干净的石板上,炙烤着一块块的鱼段、鳝段;中间几个冒着热气的大泥球,里面是种花传统名吃叫花鸡;配上一锅香浓的鱼汤,再加上于琦从缴获中拿出来的浊酒,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气氛热烈。 于琦、朱武、于十三等人,再加上徐庶三人,众人或蹲或坐,喝酒吃肉、胡天侃地,好不快哉。 于琦特意留意了一下,徐庶果然无论跟谁都能处的上来,就算是朱武那憨货,跟徐庶干了一碗酒后,都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干饭的时光总是快乐而短暂的,酒足饭饱后,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撒在彭蠡泽上,映的天地一片金红,映的并排坐在岸边的众人仿佛身披金甲。 背后熙熙攘攘,那是人间烟火;面前浩浩荡荡,那是沧海横流。 第二十七章 击剑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天刚蒙蒙亮,于琦就跟徐庶在屋外不期而遇,不同的是,徐庶一身长袍,手捧书卷,而于琦一身短打,手提环首刀。 相互打量了一下对方,两人均有一种得遇知己的感觉,相视一笑,打了个招呼,两人便结伴来到湖边,一个书声琅琅,一个哼哼哈嘿。 练了半个时辰,天光大亮,于琦从容收刀。 注意到于琦的动作,徐庶好奇问道:“于校尉这就练完了?” “没有”,于琦一边拉伸一边道:“这只是热身,我现在要去营中,找几个人对练,元直兄,一起来不?” 看了看手中的书卷,又看了看正抹汗的于琦,徐庶抿了抿嘴道:“好啊,就随于校尉去见识见识。” 从湖边离开不久,就听到了士兵操练的呐喊声,徐庶边走边道:“于校尉,贵部出操挺早的啊,不知道几天一操啊?” “三天一大操,每天两小操。” 听到于琦的介绍,徐庶真的有些惊讶了:一天两操,一次两个时辰!这不就是全天都在操练了?! 看着徐庶有些难以置信的眼神,于琦解释道:“嗐,这个操练方式,我们也施行了没俩月,主要是之前的军士都是我们于氏的部曲,都是自家人,吃的也好,没事的时候我也跟着练,所以就坚持下来了,一直延续到现在。” 顿了顿,于琦略有迟疑,随后又语气坚定的道:“以后也会延续下去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军营外,说是军营,其实就是用栅栏拒马简单围起来的一个营区,不过这玩意在心不在形。就像来到军营门口的于琦跟徐庶两人,就被门口的卫兵拦下了:“口令!” 声音洪亮,精气神十足。 于琦回复了今天的口令之后,带着徐庶进了军营,一进军营,很神奇啊,于琦立刻就感觉浑身热血沸腾,情不自禁的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一边拉伸,于琦还一边冲徐庶发出邀请:“来啊,一起啊。” 于琦的热情感染了徐庶,徐庶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于琦的邀请。 临时的营地没有校场,不过中间留出了一块空地,见到于琦过来,有经验的军官立刻叫停了部下的训练,招呼部下来到空地边上占据有利位置,随着他们的行动,附近的各屯、队都知道于琦来了,纷纷朝着空地周边围了上来。 于琦在空地中间站定,立刻就有军官起哄起来:“将军,今天打几个啊?” “打十个。” “打十个!” “哈哈哈哈,”众人的起哄非但没有让于琦羞恼,反而惹得他大笑起来,畅快的大笑过后,于琦一挥手,豪迈的道:“好,今天就打十个!” 随着于琦话音,周围的将士顿时发出轰然的叫好声,而空地最内侧的一圈军士,则兴奋的摩拳擦掌,一脸的跃跃欲试。 于琦也没让他们多等,抬手随便指了指:“你,你,你……就你们几个了。” 被于琦点到的汉子,在周围袍泽羡慕的哄笑声中,一个个兴奋的恍如进了桃林的猴子——麻利的蹿了出来。进了场中之后,有的摩拳擦掌,有的弯腰垂臂,还有的在脱衣服打赤膊…… 一进场中就被于琦撂在一边的徐庶好奇又好笑的看着场中热闹的场景,干脆把书卷放进怀里,双臂环抱的站在一边等着看热闹,不过让他疑惑的是:明明两方都就位了,怎么还不动手呢?周围的将士们也只是起哄而不催促,他们在等什么? 徐庶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随着一侧人群的涌动,一个抱着一捆短棍的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作为于琦亲信的于十三,抱着一捆短棍挤出人群后,就把抱着的短棍往场中一扔,随后又从腰间抽出一根短棍递给于琦。 接过于十三递过来的短棍,于琦握在手中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掌,笑看众军士哄抢地上的短棍。 等到众军士人手一根短棍,并且散开阵型,将自己围在中间后,于琦这才拉开架势,大喊一声:“来啊。” 随着话音,立刻就有位于于琦侧后方的军士举棍上前,紧接着,一众军士挥舞着手中的短棍涌上前来,或捅或劈,或撩或架,纷纷朝着于琦身上招呼。 战阵之术,跟街头械斗追求精细不同,虽是群战,但仍大开大合。盖因战阵之上,有盔甲护身、有袍泽掩护,一刀下去,根本不用再管。就像前天夜袭,于琦身披三层甲胄带头冲锋,寻常的刀枪,根本就刺不穿他的甲胄,更别提他手上还提着盾牌。 回转场中,在众人的围攻下,尽管于琦只穿了一身短打,但他依旧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仗着皮糙肉厚、势大力沉,没过过久就把他们全部打趴在地。不过于琦也不好受,身上多处受伤,尤其是胳膊,一条条的血檩子,丝丝点点的往外渗着血丝。 把短棍抗在肩头,于琦叉腰大笑:“打十个又怎样,论兵器,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于琦才发现双臂环抱站在一旁的徐庶,冲徐庶抬了抬下巴,于琦挑了挑眉道:“元直兄,来,过两手?” 面对于琦的邀战,徐庶轻笑不语,环顾四周,发现刚才起哄起的欢实的众将士都不再闹腾,反而安静下来,徐庶心中一动,踱步来到场中,脚尖一捻一挑,落在地上的一根短棍瞬间飞起,被徐庶稳稳的拿在手中。 掂了掂手中的短棍,徐庶笑着道:“于校尉,我学的可不是战阵之术,而是技击之术,讲究的是精细巧妙,你可要小心了。” 于琦拍了拍胸脯,满不在乎的道:“没事,来。” 说完之后,立刻将短棍斜举在前,拉开了架势。 不过徐庶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伸手入怀,将怀中的书卷拿出来,四下瞧了瞧,最后招呼于十三道:“于军侯,麻烦帮我保管一下。” 在于十三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过书卷后,徐庶这才提着短棍迈向于琦,同时口中提醒道:“于校尉,小心了。” “我来攻你了。” 第二十八章 打懵了 什么叫爸爸打儿子? 徐庶用他精巧灵活的技击剑术,让使用大开大合的粗犷刀法的于琦,形象的见识了什么叫爸爸打儿子。 虽然几个回合后,于琦凭借大力的挥砍,击飞了徐庶手中的短棍,但在这之前,于琦的短棍可没有半分沾到徐庶的长袍,反而被徐庶用短棍在他身上轻点了几下。如果徐庶手中拿着的是把真的宝剑,现在已经在于琦身上刺了好几个窟窿了,根本等不到于琦把他武器击飞的那一刻。 手中的短棍被击飞,徐庶也不着恼,拱了拱手赞道:“校尉刀法刚猛无俦,势大力沉,庶不及也。” 顿了顿,徐庶又夸赞道:“在战场上,校尉若是身披重甲、手持宝刀,绝对是一员斩将破阵的猛将。” 随着徐庶的话音,周围自他下场就安静下来的将士们顿时爆发出震天的轰笑,看着周围将士们脸上骄傲的笑容,仿佛徐庶对于琦的夸奖就是在夸他们自己一般。 这周围一脸一脸的与有荣焉,于琦都看不下去了,他是自家事自家知的,实际上刚才的比试他是耍了赖的。 不过于琦毕竟是两世为人,不是把面子看的比天还大的毛头小子,面对徐庶的吹捧,于琦并没有得意洋洋,反而压了压手,把周围的轰然压了下去,然后大方的承认:如果是真刀真枪的较量,刚才他坚持不了那么多回合,一开始就被长剑刺中的他早就落败身亡了。 面对于琦坦诚的自承不敌,不光徐庶感觉出乎意料的直接愣住,就连周围的将士们也都感觉难以置信的愣住。 场面霎时变的安静,甚至有些冷场。 好在于琦还有下文,接续说道:“所以战场厮杀,我全然无惧,但是倘若遇到徐庶这样剑术高超的游侠,就要靠你们来保护我了。” 于琦扬声喊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能依靠你们吗?” “能!” “你们能保护好我吗?” “能!”——声音分外的整齐洪亮。 “那你们还不去训练,还在这围着干什么!今天的训练量都给我加倍!”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哀嚎,不过于琦的声音明显比他们的哀嚎声更大:“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哀嚎顿止,从一开始的稀稀拉拉,到此起披伏的呐喊,整个军营上空只飘荡着一句话:“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很好,今天杀两头猪,人人有肉。” 在将士们的欢呼声中,军营中又恢复到了之前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面。 “元直兄剑术高超,琦拜服,以后还要经常向元直兄讨教啊。” “哈哈,好说好说,”也不知道徐庶听没听的出来于琦的画外音,乐呵呵的应下于琦的请求,随即指着于琦血呼啦的胳膊道:“校尉的胳膊……不要紧?” 低头看了看已经结痂的胳膊,于琦满不在乎的道:“嗐,幸亏你提醒的早,你要是再晚会儿提醒……” “嗯?怎么了?” “就自己好了。” “噗呲”,憋不住的笑声,这不是徐庶发出的,而是一旁的于十三发出的。 瞪了于十三一眼,于琦没好气的道:“你没事了是?叫人杀猪去。” “等等,”于十三刚刚转身,于琦就把他叫住:“你去找孟建,让他帮你从昨天清点出来的财货中挑出两份来,安排人分别送去彭泽跟南昌,今天就要送到刘使君跟朱府君的府上。”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现在就去,另外你再挑两个会说话的,让他们把前天晚上的战况告诉刘使君跟朱府君,去。” 给于十三安排好任务,于琦便邀请徐庶一同巡视将士们的训练,当然不仅仅是单纯的巡视了,要不然于琦就不会让于十三去做那些事了。 “元直兄,我有一事想请教你,”一边鼓励训练中的士兵,于琦一边对徐庶说道:“之前我奉刘使君的命令在对面的湖口处营建水寨、训练舟师,水寨刚刚开始动工,连个大体轮廓都没有,所以我打算利用这里现有的水寨,以这里为基地,就在这里训练舟师。” “不过之前在对面湖口呢,背依彭泽,不用担心物资储备、人员往来,在这里……” “你也知道,张多能在这里盘踞多年,跟柴桑官府的放纵及县里豪族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从我消灭张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柴桑那里应该知道了这个消息,估计他们已经派人往这里来了。” “我该怎么应付他们?毕竟我现在是官面上的人物,不能跟那些豪族一样,做一些巧取豪夺的事情。” 于琦这话说的大义凛然,浑然忘了海昏县上下,从官吏豪强到黔首百姓,已经骂了他三个月了。 倒不是说于琦年纪轻轻的就容易忘事,而是时移世易,于琦的目光、格局,已经从刚迁徙过来时的一族一县之地,放眼到了整个豫章郡——柴桑县的百姓终将也是他的百姓。 徐庶诧异的看了于琦一眼,见于琦满脸的认真,似乎真的在因为这事为难,不禁哑然失笑,反问道:“我不明白校尉在担心什么?” “校尉为什么要想着怎么应付他们?难道不应该是他们来拜见校尉,出钱出人请求校尉在此驻军吗?” “这天下这么乱,今天将军剿灭了一个张多,难保明天不会再出一个王多李多。张多跟他们有利益往来,新冒出来的王多李多可不认识他们,到时候水贼破寨灭村、烧杀掳掠,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到头来还得请校尉去剿匪。” “他们要是识相,就会主动出钱出粮出地方,求着校尉留在这里的。” “校尉该为难的,是到时候该不该收不收他们的东西。” 其实刚才于琦只是钻了牛角尖,文艺点的说法就是“一叶障目”,如今被徐庶点破,心思立刻就活络起来。 听到徐庶意味深长的话,于琦哈哈大笑:“哈哈,元直兄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不过你最后说的我不同意,我为难的不是该不该收他们的东西,而是要怎么拒绝他们。” 徐庶一愣,随即恍然,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第二十九章 忠臣义士 “啧啧,啧啧。” 送走了给刘繇跟朱皓送礼的使者,于琦手持卷册,在徐庶、孟建的陪同下检视这一战的缴获,一边看,于琦的口中一边啧啧称奇。 也无怪于琦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实在是缴获太多,种类之多、数量之繁,着实让于琦大开眼界。 捻起一匹绣着繁复纹理的锦绣,于琦笑着对徐庶孟建说道:“想不到张多这里竟然还有这等好物,这一匹蜀锦送到襄阳,都能换一艘斗舰了。” 对照手中的卷册,上面赫然写着:蜀锦一匹。 在此条目的前后,另有纱三匹、縠三匹、绢十一匹、缣百五十匹、纨四匹、绨两匹、麻布三百三十匹、细葛二十八匹等数据,分门别类,细致详实。 于琦不由得对孟建高看一眼:不愧是南阳四友之一,仅这份处理文书的细致功夫,就值得于琦花力气拉拢——这绝对是处理内政的一把好手。 如果非要挑点瑕疵的话,那就是“匹”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可以准确计量布的单位,“匹”在这里就是捆,一匹就是一捆,“匹”跟马比较配。 不过这都是次要的,于琦又不是后世的黑心老板,专门吹毛求疵寻机找事扣钱,这个时代又没有统计学,能把统计工作做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所以于琦合上卷册,果断的称赞孟建:“公威兄大才啊,分门别类、细致详实,一眼望去一目了然,就凭这一手细致的功夫,就值一个两千石。” 孟建矜持的点点头,摆摆手一脸的云淡风轻:“这不是我辈读书人的基本能力嘛,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汉末版的基操勿6? 于琦承认他被装到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人装到,只能说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历史人物,或者说不愧是跟孔明兄并称南阳四友的英才豪杰。 不过于琦并不尴尬,装逼装不过又不丢人,当然他也不会故意去找不自在,于是他转向徐庶,刚一开口:“元直兄……” 哪料到徐庶根本不接茬,在于琦开口的瞬间疾走两步,来到堆放布匹的旁边,对于琦大声道喜:“恭喜校尉。” 于琦一愣:这没头没脑的,喜从何来啊? 不待于琦发问,徐庶就单手提起一捆棕色的皮料道:“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皮料,单是这些皮料,就够将军做上几百副皮甲了。” 说完之后,徐庶还伸手抻了抻手上的皮料,点点头道:“嗯,上好的牛皮,这一块牛皮,能裁出两个皮甲?” 于琦上前比划了比划,附和道:“差不多,能裁出两个皮甲的轮廓来。” 谈起这个,于琦立刻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在脑后,仔细的翻检起这一摞摞的皮料来,一边翻还一边念叨:“这是牛皮,这是猪皮,这是羊皮,哦,这还有鹿皮,哎呦呵,这还有虎皮!” 展开虎皮,于琦仔细检查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嗯,不错,这虎皮还蛮完好的。” “我观校尉帐内简朴,正好可以用这张虎皮装点营帐,显示威风。” 徐庶的话让于琦有一瞬间的心动,不过转念之间,于琦就打消了据为己有的念头,不屑的道:“哼,我何须一张虎皮来显示威风?就算要显示威风,我自会去山林里亲手搏杀一只山君,何须用此旧物!” 抖了抖手上的虎皮,于琦继续说道:“月前秋收之际,我曾面见朱府君,与其商议朝贡之事,这张虎皮,不若就放在贡品之列。” 把虎皮单独拿出来,于琦继续检视缴获,在他身后,徐庶与孟建眼神交换,各有异色,似乎没料到在这江南蛮夷之地,竟然还有心怀朝廷的忠义之士。 话说徐庶孟建二人,经历战乱,饱读诗书,游学四方,见多识广,可不是那些穷首皓经的老夫子可比,对人对事,二人心中自有评判标准。 于琦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暂不评论,所谓论迹不论心,若是于琦真的主动朝贡,那他们称之一句“忠义之士”又有何妨。毕竟这江南三州,三位出身宗室的刘姓使君,或是封关塞路、或是保境不出、或是偏安一隅,从行事上来看,还不如于琦这乡下土豪。 于琦自然不知道身后两人的心理活动,他此时正沉浸在丰收的巨大快乐中,除了布帛皮料这等硬通货,这次的缴获中还有铜铁金锭、油胶彩漆等各类物品,极大的丰富充实了于琦的库藏。 只看这些缴获,于琦的嘴角已经情不自禁的咧开,甚至身旁的徐庶孟建二人都能看到于琦森白的后槽牙。 终究是徐庶性格使然,开口问道:“校尉喜不自胜,恐怕不单单是因为缴获众多的缘故?可是想到了什么乐事?” “哈哈,”于琦没忍住畅快大笑了两声,这才笑眯眯的点了点徐庶道:“我确实是想到了高兴的事,至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元直兄、公威兄,你们不妨猜猜。” 徐庶跟孟建两人对视一眼,徐庶笑着道:“校尉心里想的莫非是……准备准备去打下一家水贼?” 于琦真的惊讶了:难道我的心思这么好猜吗? 虽然心里有些惊讶,不过表面上于琦还是笑嘻嘻的一指徐庶:“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元直兄也。” 于琦刚才想的,确实如徐庶所说,他刚才确实在心里谋划着等收拾好了这边,就开始着手往许干那里派人——故技重施。 张多这里都这么多缴获了,比张多更加势大的水贼许干,那缴获不得更多啊。 如此轻易的覆灭了盘踞南彭蠡泽多年的贼王张多,再加上意外遇到了徐庶等人,让于琦有点得意忘形,俗称“飘了”,把孙子兵法开宗明义第一句都抛在脑后了。 须知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不经过周密计划就贸然行事,是要吃大亏的。 好在于琦还是有气运在身的,他还没有把图谋许干的计划付诸行动呢,当天晚上,他就接到了于十三的汇报:早晨派出去送礼报捷的信使回来了,有大事禀报! 第三十章 会说你就多说点 夜,帐中。 于琦正借着烛火翻看孟建石韬书写的物资、人口统计,虽然通过白天的核验,已经证明了孟建石韬二人的能力,但这种事情,怎么仔细也不为过,何况作为穿越者,于琦又对统计数据有着格外的兴趣。 当于十三进来说“信使回来了,有大事禀报”的时候,于琦还不以为意:能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几句口头上的夸奖,顶天了再给画个大饼,惠而不实,难道还能给我升官不成? “什么?!” 于琦惊讶起身,连手中的卷册掉在案几上都没注意,瞪大了眼睛盯着一旁的信使,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待信使把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于琦这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消息,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大事。 这路信使是前往南昌给朱皓送礼报捷的,到了朱皓府上的时候,他就发现府中气氛异常,而朱皓竟然在收拾家当——不是腾换家具的那种收拾,是要举家搬迁的那种收拾。 这是怎么回事? 一打听才知道,朱皓的父亲,前太尉朱儁朱老将军,七月份时候在关中病逝。只是因为时局纷乱,各地战乱不休,加上盗匪横行,朱家的仆人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这才来到南昌,把哀讯送到。 接到了消息之后,朱皓就挂冠封印准备北返,于琦派去的信使刚巧赶上了,再晚半天,就该朱皓派信使告知于琦了。 挥手让信使下去休息,于琦不得不接受这个消息,并考虑接下来的变局。就连于十三都察觉到了朱皓的离去,即将给豫章郡、给他们带来某些不可控的影响。 “族长……” 望着眉头紧皱出神不语的于琦,于十三眼含关切欲言又止。 “哦,十三啊,”回过神来的于琦长出了一口气:“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要忙的事还很多。” 说完,于琦还挤出一个笑容,宽慰于十三:“不用担心,这事没那么复杂,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这是实话,其实刚才于琦想了很多,朱皓的离开固然会给已经稳定下来的豫章局势带来一些不可控的变数,但只要刘繇还在,他手上的数千部曲还在,豫章的局势纵然有些许波澜,也无关紧要。 除非袁术或者刘表强势插手。 于琦现在的心情是失落大于担忧,他是把朱皓当做良师益友来的,自从跟朱皓结识以来,于琦着实学到了不少知识。 这些知识,尤其是政治上的、军事上的,能指导于琦少走弯路,弥补缩小他与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豪杰之间,在知识层面、在认知层面上的差距。 而且于琦举族远徙而来,旬月之间能在异乡立足安家,与朱皓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诚然于琦与朱皓是相互扶持的,但无论遇人遇事,多念着点对方的好,总比斤斤计较、总比老想着别人欠自己的要好。 所以在朱皓即将北返这件事上,于琦肯定是要做点什么的,但是让于琦有些纠结的是,他刚跟徐庶三人结识,正是增进关系、加深感情的时候,若是于琦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两天处的那点感情难免淡薄下来。 唉,为难啊。 瞧着不远处徐庶的营帐,于琦忽然心中一动,想了想,便朝着徐庶的营帐走去。 “元直兄,方便进来吗?” 即使通过烛光映在帐篷上的影子就能看的出来,徐庶正在挑灯夜读,但后世几十年养成的素质还是让于琦在挑帘进帐前问了一句。 “是于校尉啊,快请进。” “冒昧来访,多有打扰,还请元直兄原谅则个,”寒暄了两句,于琦便直奔主题:“元直兄,不瞒你说,我今晚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元直兄帮忙。” 放下手中的书册,徐庶豪爽的道:“这两个多蒙校尉照顾,庶正担心无以为报,校尉有何难事,尽管说来。” “唉”,于琦叹了口气:“今早我派去南昌的信使刚才回来了,向我汇报了一件事。” “朱府君的老父亲,前太尉朱老将军数月前在关中病故,朱府君昨日得到的消息,今天我的信使过去的时候,正逢朱府君在指挥家人收拾行李,明日便要启程北返。” “朱府君对我帮助良多,彭蠡泽上又不太平,所以我打算明天率领舟师护送朱府君北返,尽一尽属下跟晚辈的责任。” 顿了顿,于琦为难的道:“你也知道,这里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虽然都是些琐碎事务,但千头万绪颇为杂乱,我在这里还好说,我一旦离开,就剩下些武夫,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能指望他们处理好这些事务。” “再一个,咱们白天的时候还议论过,柴桑若是派出使者,估计就在这一两天就会过来,若没有一个合适的接待人选,非但不能从柴桑的官绅手中得到好处,还有可能恶了柴桑来的使者,从而与柴桑交恶。” 言罢,于琦半是期待半是恳求的对徐庶说道:“贼王张多的覆灭,亦有元直兄的一份功劳,从张多覆灭至今,元直兄参与了岛上所有的事务,所以我厚颜相求,请元直兄在这里多驻一段时日,帮我度过这段时间。” 让于琦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完之后,徐庶竟哈哈大笑:“校尉客气啦,就算校尉不说,我也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石广元的腿还没好,不良于行,我正打算找机会向校尉求助,让石广元在这里多休养几天。毕竟这里以后也是军营重地,我等山野之人能在这里休养,已经多蒙校尉照顾了,又蒙校尉不弃,得以接手处理些许杂务,这是校尉对我等的信重,庶必不敢辜负校尉的信任。” 听完徐庶的话后,于琦的心情莫名的好转:跟高情商的人说话就是舒服。 徐庶能以寒门子弟之身,在士族出身的孟建石韬三人小组中成为领头人,果然还是会做人。 于琦又想到了刘大耳朵:刘大耳朵估计就是这种高情商高人格魅力的人,所以才能经常跟人秉烛夜谈、抵足而眠,而不让人心生反感。 服! 第三十一章 面授机宜 次日清晨。 趁着吃早饭的功夫,当着徐庶几人的面,于琦叮嘱于十三:“待会儿我就走,朱军侯跟我一块,你留在岛上处理后续的事情。” “昨天夜里我已经跟徐元直已经谈好了,我走之后,由他负责岛上的所有事务,你直接听他的安排就行,明白吗?” “明白”,于十三端着粥碗,点点头了然道:“我就听徐先生的安排,徐先生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果有人敢不听话,我就让他听话。” 说完,于十三又冲着徐庶拍了拍胸脯道:“徐先生,二位先生,有什么事你们尽管吩咐我,要是有人敢不听你们的话,你们就跟我说,我收拾他。” 孟建石韬二人应该已经跟徐庶有过交流,知道了于琦即将离开的消息,对于徐庶昨晚替他们做主,让他们留下来帮忙的事情他们也不反感。当于十三说完的时候,他们还冲于十三拱手微笑,让于琦更加确认了徐庶在他们这个小团体中的地位。 用过早饭,朱武那里已经准备妥当,一曲精兵,五艘斗舰、十数艘走舸,带足了三天干粮,另有给朱皓准备的钱粮金玉、甲杖军械。 水寨的栈桥上,于琦对前来送行的徐庶等人拱手道:“元直兄、公威兄、广元兄,岛上之事便悉数托付给诸位了,拜托了。” “请校尉放心,我等必定尽心竭力,必不负校尉所托”,徐庶等人拱手回礼,并送上祝福:“唯望校尉此行遂顺。” 点点头,于琦拱手致谢,便叫上早就等候在一旁的朱武,在一众亲信部曲的拱卫下登船出发。 因为今天一早就派出了战船南下,所以于琦也不担心会错过朱皓的船队,毕竟南彭蠡泽纵然浩渺,东西两岸的宽度也不过区区几十里而已,总能遇到的。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日上三竿之际,于琦就接到了情报:早晨派出的战船,遇上了北上的朱皓的船队。 接到情报之后,于琦立刻下令鼓帆南下,很快就与朱皓的船队迎面遇上。 说是船队,不过是一艘大点的商船,外带几艘小船而已,于琦跳上去打量了一番,不由得苦笑摇头:朱皓好歹是三公之子,堂堂两千石的郡守,挂印归家仅仅那么点家当。行李看不真切,目光所及的也不过几个箱子,随行的除了几个老仆,仅有三十多个护卫,连一队之数都凑不齐。 于琦目视朱皓的随行护卫,奇道:“府君,关中纷乱,怎么多不带点护卫?” 莫非没钱? 除了刚见面的时候挤出几分笑容,朱皓就一直面有戚容,闻言叹气道:“唉,郡中之兵,多从当地募集,不愿抛家舍业随我北上关中,我也不好强逼他们。这些随行护卫,多是因躲避战乱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中原汉民,要不然……呵呵,我只能去找你求援啦。” “府君言重了”,于琦自然不会应下朱皓的客套话,语气恳切的道:“与府君结识以来,我受益良多,不客气的说,府君与我有半师之谊,若非豫章这边事务繁多,不能抽身离开,我都打算亲自护送府君北返的。” “我知道你身上担子重”,朱皓拍了拍于琦的胳膊:“你是个有抱负的年轻人,我本来打算好好扶持一下你的,可惜……唉。” 见朱皓面露哀容,于琦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时间竟安静下来,只余沙鸥清鸣、欸乃声声。 许是天地辽阔一舒胸中郁气,过了一会儿,朱皓开口道:“我走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于琦想了想道:“无非是练兵剿匪,蓄养民力。” 言罢,于琦面露愧色:“呃,我能想到的不多,请府君指点。” “你的想法是对的,”先是肯定了于琦的言论,朱皓又道:“但是还有所缺漏。” “就拿蓄养民力来说,江南之地,山多水密,地贫人寡,以扬州为例,一州之户口,还不如中原大郡一郡之众。” “你要蓄养民力,除了开荒垦田,鼓励生育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呃……”于琦尴尬以对,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招募百姓?” “不错,”朱皓肯定了于琦的回答:“招募百姓确实是一个良策,如今中原战乱不休,百姓流离失所,江南虽然也有战乱,但相较于中原,还算安稳。” “对于中原百姓来说,想要逃难到江南,首先要面对的一个难题就是大江,大江难渡啊”,朱皓感慨了一句,继续说道:“你想招募百姓,就不能把目光局限在江南,如果你能在江淮之间广布告示、沿江设立渡口渡船,想必招募道的百姓能更多一些。” “再一个”,朱皓继续说道:“你想蓄养民力,光招募百姓就行了吗?老百姓拖家带口的逃难过来,想必身无分文、食不果腹,你把他们招募过来,总得养活他们,你有那么多钱粮物资吗?你有那么多荒地供百姓们开垦吗?” 连续两个问题把于琦问蒙了,于琦愣愣的看着朱皓,有心辩驳几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话到嘴边变成了:“请府君指点。” “钱粮物资肯定是缺的,但这个缺口是能补上的”,朱皓眯了眯眼睛,肃然道:“柴桑、海昏、历陵、鄱阳、临汝诸县,豪族经营百年,家资丰厚,你可取之。” “还有就是,江南水运方便,南阳、长沙虽不富裕,但肯定是有余粮的,还有交州,你前段时间不是往交州派去了一支商队吗,你可加派人力,组织船队,往来长沙、南阳,甚至与益州进行贸易往来,互通有无嘛。” “至于开垦荒地,那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了”,朱皓顿了顿道:“在江南,你不管是想经商,还是想开垦荒地,都绕不开的一个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 “山越?” 朱皓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山越。” “有刘使君在,有几千部曲精兵在,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跟各县豪族的关系,毕竟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搬不走、跑不掉。” “但是山越……”,朱皓苦笑道:“我来这里时日不多,尚未摸清山越的门路,在这方面我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不过以前听先父提起过在家乡与百越打交道的往事,几百年来的套路都是一样的,你知道的?” 于琦重重的点了点头:“知道,恩威并重。” 第三十二章 传承 正说着,眼前豁然开朗,正应了那句话“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原来不知不觉间,船队已经穿过了湖口,驶入了大江之中。 负手立于船头,远眺奔流不息的大江,朱皓忽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看好你吗?” “嗯?”于琦疑惑:“为什么?” “因为你有开阔的眼界”,朱皓解释道:“在孙策攻来的时候,你能不囿于一城一地的得失,敢于跳出家族经营了百年的圈子,来到豫章重新发展,光这一点,你就比很多人都强。” “一个人的为人处世,可以通过阅历的增长而逐渐进步,知识、能力可以通过学习、实践获得,不管是军事能力、政治能力,还是理政能力,都是如此。” “但一个人的眼界、一个人的心胸,是从出生就注定的,很难在他长大之后发生改变。” 说到这,朱皓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于琦道:“你有眼光,能容人容事,虽然在治军理政方面显得稚嫩了些,但你还年轻,踏踏实实的学习两年,以后未必不能成为朝廷栋梁。” “你在新寓县里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无论治军也好,理政也罢,都不是你那么做的。新寓县情况特殊,说是县,实际上就是你们于氏的族产,就像是放大了的于家村,阖县上下,从官吏到士兵到百姓,都是你们于氏的私产,都是你这个于氏豪族的族长的。” “换做其他地方,你那一套就行不通!” 于琦疑惑:我那一套?我哪一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哪一套! 看出于琦眼中的疑惑,朱皓说道:“你等等”,说罢转身下到船舱,过了一会儿提了一个包袱上来。 “这里面是我父亲行军打仗的一些心得,以及对前人兵书的一些注解,还有就是我来豫章之后整理的一点浅见,现在……”朱皓拍了拍包袱:“交给你了。” 于琦真的惊讶了:这是什么? 这是足以培养出一个武将世家,并让其传承百年的镇族之宝!是足以公侯传世的瑰宝!是一个老将军一生的军事经验的集合、是对百年来军事经验总结而成的无价之宝! 这份礼物太沉重了! 于琦都没有想到临别之际,朱皓会送给他这样一份礼物。 如果说之前朱皓对于琦有半师之谊的话,那从朱皓将这些典籍交给于琦的这一刻,于琦就是实打实的朱门弟子,可以逢人自承“出自朱氏门下”了。 不管是后世尊师重道的教育,还是这个时代天地君亲师的的普世价值观,亦或是来自朱皓的那份沉甸甸的信重与关切,都让于琦在心神震动之余,不由得双膝跪地,以大礼参拜。 天地为证、共鉴,于琦在这之中,对着朱皓行三拜九叩之礼,而朱皓也将承载了朱家两代人的知识精华交到了于琦高举过头的双手中,随后将于琦扶起,算是认下了于琦这个弟子。 而于琦在将那个沉甸甸的包袱收起之后,又一揖到底:“弟子恳请先生赐字。” 将于琦扶起,拍了拍于琦的胳膊,朱皓这才想起,这个举全族数万之众、经数百里迁徙至此,助自己击败诸葛玄坐稳太守之位的弟子,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 对于于琦的过往,朱皓是了解一些的,知道于琦自大兄战死之后,虽然族中还有长辈,但论起血脉至亲,却是一个也没有了,起字这种事,还真没有比自己这个师父更合适的了。 “你是……”朱皓还不知道于琦的年纪,有些迟疑:看这个身形,不像是没成年的样子啊。 于琦明白朱皓的疑惑,当即答道:“回先生,弟子今年十九,明年便该加冠了。” 点点头,朱皓一手抚须,一手扶腰,临风思考起来,忽然,朱皓扶着腰带的手动了动,将挂在腰带上的一块玉佩摘了下来。 轻抚手中的玉佩,朱皓说道:“你名为琦,琦者,美玉也;剡上为圭,半圭为璋,今以此玉璋赠你,给你起字为子璋。” “子璋”,于琦念叨了几遍,对于朱皓起的这个字还挺喜欢的,便又对着朱皓行礼致敬。 有了师徒之谊后,两人的关系更亲近了些,只是路途似远实近,八百里水路,才走了两天就接近尾声。于琦还觉得有说不完的话的时候,脚下的战船已经驶过了彭蠡泽,驶入了云梦泽,到达了此行的终点:荆州江夏郡安陆县的一个偏僻野渡。 朱皓将从安陆北上,经南阳入司隶。 “先生”,于琦拉着朱皓的手依依不舍:“此去关中还请先生保重身体,关中纷乱,武夫临朝,先生一切以保重自己为要,唯望先生早日南归,弟子在豫章翘首以盼。” “我心中有数”,朱皓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于琦几句。 说话间,朱武已经指挥士兵将行礼搬下来,又从船上拉下驮马车驾——这是给朱皓准备赶路的脚力。 于琦瞥见了之后,对朱皓道:“先生,这是弟子给先生准备的一些东西,不知道合不合适,请先生观察。” 若是之前,于琦是不会问这一句的,不过现在两人师徒名分已定,于琦便多问了这么一句:礼物贵重,不见得就是好事!尤其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 朱皓查看了一番,去掉了一些东西,收下了大部分东西,于琦见状,又不失时机的道:“我看先生随从不多,我打算从部曲中挑出一队精兵,护送先生北上,先生以为如何?” 拍了拍车驾上的箱子,朱皓点头道:“子璋有心了,一队精兵就算了,人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选两什出来,凑一队之数足矣。” 吩咐朱武做事之后,于琦拉着朱皓的手欲言又止,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化作一句:“天色不早了,先生早些上路。” 转身走了几步,朱皓又折返回来,对于琦说道:“你回去后,就把治所搬到南昌去。” 言罢,朱皓这才转身大踏步离开,只留于琦在原地躬身向北。 第三十三章 频繁打脸 “校尉,朱府君已经不见影了。” 听到朱武的提醒,于琦这才缓缓起身,只是刚一动弹,便扶腰痛呼:“哎呦哎呦,快扶我一把。” 看着远去的车辙,于琦一边捶打着腰部,一边感慨:“希望先生这一路能平平安安的。” “走,回去”,抬头看了看天色,于琦改口道:“算了,就在这歇一晚上,明天一早启程返回,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咱们就能回去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船队拔锚启程。 昨天来的时候是逆水顺风,走了两天,今天返回是顺流而下,收了帆也比昨天走的快,仅半天的功夫,见前方水流变缓、江面豁然开朗,就知道已经进入彭蠡泽了。 进入彭蠡泽,就像回家了一样,于琦心里也踏实了,见天色还早,便让人回去报信,说他今天天黑之前回去。接着他便下令,船队不拐弯南下,而是直接顺流而下,在北彭蠡泽里转个弯儿,巡视一下北彭蠡泽。 说是巡视,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南彭蠡泽在豫章郡辖内,而北彭蠡泽,虽然也叫彭蠡泽,但却在庐江郡辖内。 好,坦白说,于琦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碰上许干的贼船。 只是于琦的这番一厢情愿大概率是要落空的,他也不想想,他属下五艘斗舰一字排开,横行在平坦无际的彭蠡泽上,但凡有点脑子的水贼远远望见都避之不及,怎么会如没脑子的苍蝇一般往他的刀口上撞。 事实证明,人还是要有点幻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毕竟这也不是凭空想象,是有成例在先的,古有守株待兔,后有蹲街捡尸,于琦怎么就不能遇见不长眼的水贼呢? “校尉,前面有情况。” 接到士兵的报告,于琦收起书册迅速的爬上了台,凝目远眺:果然,远处有两伙人正在对峙或者交战。 驶近之后,于琦这才看清:这两伙人正在交战,其中一方为一艘两层的楼船,另外一方为一艘斗舰及十几条走舸轻舟。 楼船虽然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但那些走舸轻舟却也走位风sao,各种轻盈灵活仿若蜻蜓点水一般绕楼船而行。于琦看了一会儿,便察觉出来,这些走舸轻舟并不想强攻楼船,而是以迟滞阻碍为主,似乎在等待后援。 双方都没有明显表露身份的旗帜,但是从交战双方的着装、战斗素质来看,于琦也能大体猜出一二:楼船的这方,甲胄分明,虽然都是皮甲,但披甲率奇高,于琦目及之处,人人披甲;士兵也是训练有素,依托女墙,或用挠钩、或用弓箭,不断的阻止小船的靠近,并时不时的射中小船上的人,引来声声惨呼。 这应该是名门望族,或者是有官面上的身份,而且身份还不低,少说也得是郡望或者两千石起步。 至于围攻的那一方,量多质少,仅有一艘斗舰,剩下的十几艘走舸轻舟看着气势汹汹,其实连楼船的边都摸不到,当然也不敢摸,要不然楼船轻轻一转,小船轻则翻船,重则船毁人亡。 至于小船上的人,跟楼船上的训练有素相比,他们就是杂乱无章了,当然了,这也可能跟他们的装备有关。楼船上的人人人披甲,而他们呢,别说披甲了,能有套蔽体的麻衣就不错了,还有一些坦胸露肚的,凭啥跟楼船上的人对抗? 凭厚厚的肚皮? 如果说楼船上的人是名门望族或者高官显贵的话,那小船上的人就是有活力的民间组织了。 之前为了钓水贼上钩,于琦将船队的旗帜都下了下来,此时交战的双方见到五艘斗舰直冲过来,都摸不清于琦的来路。 靠近之后,在于琦的指挥下,船队缓缓降速,这个时候,围攻的一方已经派出一条走舸过来询问于琦的来路以及来意了。 当得知于琦是南彭蠡泽水贼王张多的部下时,对方友好的表示:他们是北彭蠡泽水贼王许干的部下,在这里追杀许干的死敌,如果于琦愿意离开,他们以后将会去张多的水寨送上谢礼;同时客气的提醒:他们已经派出轻舟去联络附近的同伙了,这是许干的死敌,就连许干得到消息后都会亲自出船,识相的话就赶紧走,或者出手帮忙,要不然别在这里碍眼。 许干是于琦下一个攻略的目标,他本来不想打草惊蛇,但是轻舟上的水贼说话实在嚣张,让于琦有些不爽。 于琦转念一想:只要把在场的这些水贼全部干掉,就不算打草惊蛇了不是? 就算百密一疏,有个别漏网之鱼,那也没关系,这是张多眼红他们黑吃黑,跟他于琦有什么关系? “传令,干掉他们,一个也别放过!” 随着于琦一声令下,五艘斗舰立刻如狼似虎冲入贼船阵中,几艘躲避不及的走舸登时被撞翻撞烂,惨呼之余更添怒吼连连。 “好贼子,得罪了我们许大将军,你还想不想在彭蠡泽上混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魂淡,啊!” 对于水贼的无能狂怒,于琦连理都不理,淡定的从腰间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再次弯弓搭箭,瞅准一个冒头的水贼头目一箭射出。 随着于琦这边五艘斗舰加入战局,场中的局势几乎瞬间就呈一面倒的态势。于琦麾下的士兵可都是于氏部曲中的精兵,就算在行驶的战船也是箭如雨下,看的于琦心疼不已:这些兔崽子,没射中几个人,几百支箭先浪费出去了! “换挠钩,上挠钩!” 斗舰不比楼船,船身要低矮很多,长长的挠钩能轻易的勾住小船,使其丧失活动余地,小船一旦被勾住,紧随其后的就是于琦部下的跳帮。 于琦在指挥部下清剿小船,朱武则早早的盯上了对方的那艘斗舰,当于琦把对方十几艘走舸轻舟清扫一空的时候,朱武那边的跳帮战也步入尾声。 “仔细看一下,看看有没有跳水没死的。” 吩咐部下清扫战场之后,于琦靠近那艘楼船:“在下豫章督盗贼、楼船校尉于琦,烦请船主人出来答话。” 让于琦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完之后,一个白纱覆面的窈窕身影出现在女墙后,冲着于琦遥遥一礼:“多谢于校尉搭救,小女子……” 第三十四章 莫非天意 “多谢于校尉搭救,小女子陆氏拜谢校尉救命之恩。” 陆氏? 陆什么?哪个陆氏? 时间紧迫,于琦暂时还不想跟许干碰上,也就没有心思琢磨这个陆姑娘是何方神圣;再加上陆姑娘白纱覆面,看不清长相,于琦更没有心思跟她寒暄,便扬声催促道:“陆姑娘,水贼许干或许顷刻便至,你们不妨随我南下,前往我部水寨暂避一时。” 陆姑娘听口音似是于琦的老乡,却是个爽利痛快的性子,听到于琦的话后并没有扭捏迟疑,而是立刻答应了下来:“如此便叨扰于校尉了,还请校尉前头带路。” 在回去的路上,于琦也反应过来:陆氏,名门,老乡,这些关键词加起来的话,于琦能想到的只有吴县陆氏了。 没错,就是以后鼎鼎大名的江左四大家族之一的吴郡陆氏。 但是于琦也有些拿不准,因为吴县陆氏好歹也是世宦两千石的郡望之家,怎么会让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呢。 这不合规矩。 不过于琦并没有在这方面纠结太多,就算是吴县陆氏又怎样,陆逊现在还是个小毛孩?等他成年了都得好几年以后了,连小亮哥说放弃就放弃了,何况一个陆逊? 而且于琦也不馋女人。 其实让于琦没有在这纠结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在回程不久,朱武喊的一个消息。 在刚才的战斗中,朱武率军跳帮水贼的斗舰,击败了斗舰上的水贼,并成功的俘获了那艘斗舰,同时,朱武还俘虏了十几个徐干手下的水贼,这个消息,就是关于这些水贼的。 从这些水贼的口中,于琦不但知道了很多徐干的情报,也知道了这艘楼船主人的消息。 确实是如于琦所料,这艘楼船的主人是吴县陆氏,准备的是,是属于吴县陆氏的家主,前庐江太守陆康所有。 十年前,庐江人黄穰聚众作乱,贼众十余万,陷四县,纵横江淮之间数年,官府不能治。 后来朝廷调陆康为庐江太守,陆康是个有本事的,很快平定了黄穰贼众,黄穰手下的大小头目,有的归降,有的跑到大别山里、有的跑到彭蠡泽里继续作乱。 徐干,庐江的一个小小土豪,曾经是皖县的一个斗食小吏,在陆康清算黄穰余孽的时候被发现与黄穰有所勾结,后来得到消息跑到了彭蠡泽中当起了水贼,经过数年的经营,如今已经是北彭蠡泽的水贼王了。 今年春天,孙策攻破了被陆康坚守两年的舒县,城破之前,陆康把自己的子侄送回吴县,他自己却一直坚守到城破,并在城破之后不久病逝。 陆康在庐江当了好多年的太守,许多陆氏族人都在庐江讨生活,陆康死后,这些陆氏族人遭到了袁术手下的追杀,徐干也悄么么的派出手下的水贼追捕陆氏族人。 月前,徐干得到消息,之前为陆康所有、城破之前被陆康送走的那艘楼船又出现在了庐江境内的水域:却是陆氏子弟从吴县过来,收拢那些逃散的陆氏族人的。 得到这个消息后,正遗憾未能亲手报仇的许干便设下阴谋,派人散布消息,说是有一支陆氏族人躲在彭蠡泽中,引得陆氏楼船进入彭蠡泽中搜寻。 而许干作为地头蛇、北彭蠡泽的水贼王,早就将手下的水贼拆成小股,散布在北彭蠡泽中,一旦发现陆氏楼船,就与之纠缠,或迟滞、或追踪,同时联系附近的贼友,誓要将陆氏血脉埋葬在这彭蠡泽中! 这么多年的恩怨情仇! 而且陆康竟然是因为孙策的缘故去世的,但是陆康的儿子跟侄子却为孙氏政权尽心尽力,甚至留下了“陆忠”之名。 果然是家国天下家为先! 当然了,这个时代全天下的士族豪门都这个德性,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也不必过分苛责。 不过这倒是可以利用的一个点,陆氏毕竟是吴郡大族,有人脉有本钱,更有人才,不奢求把陆氏拉到于氏的战船上,也要与陆氏结盟,最起码也要留下关系,让孙策不能安心经营吴郡。 若是能通过陆氏联络上另外几家吴郡大族,那就相当于一把尖刀插在了孙策的心脏,不但能让孙策源源不断的失血,更能在关键时刻给孙策致命一击。 这个时候,许干反而被于琦抛在了脑后,于琦的心思都放在了怎么利用眼下这个机会交好陆氏,进而说服他们帮着联络郡内其他大族上了。 不知不觉间,于琦的船队已经穿过了大江,驶入了湖口,抵达了岛旁的水寨。 得到消息的于十三、徐庶等人已经在栈桥上等着了。 几天没见,甚是想念,跳下船来,于琦跟徐庶等人热情寒暄,直到徐庶示意,于琦这才发现陆氏众人已经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了,为首者,正是聘聘婷婷的陆姑娘。 “陆姑娘”,于琦拱手施礼:“刚才匆忙,多有失礼,重新介绍一下。” “我叫于琦,吴郡丹徒人士,现在添为豫章都盗贼、楼船校尉”。 介绍完了自己,又指了指身旁的徐庶等人道:“这三位分别是颍川徐元直、孟公威、石广元,他们是我好友,皆有大才。” 然后又对徐庶等人道:“这位是吴郡陆氏的陆姑娘,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许干手下的水贼在围攻陆姑娘的楼船,便出手帮了一下忙。” 双方见礼之后,陆姑娘又重新对于琦施了一礼:“那可不是帮了个小忙,而是救救命之恩。” 说着,陆姑娘招了招手,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上前,随后三人一起向于琦深深施礼,而后陆姑娘又重新自我介绍道:“先父讳康,这是我的幼弟,名唤陆绩,这是我的从侄,名叫陆逊。” 哇哦! 竟然真的是陆绩陆逊这对叔侄! 要说汉末群雄中的叔侄关系,首推的自然是荀氏叔侄与陆氏叔侄,而且巧合的是,这两对叔侄都是幼叔长侄。 不过荀氏叔侄现在已经进了曹操的帐下,陆氏叔侄却被老天爷送到了自己面前。 莫非天意? 第三十五章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陆绩?”孟建惊呼:“可是怀橘之陆郎?!” 被孟建这一惊一乍的打岔,于琦这才想起来,别看陆绩小小年纪,却是已经有典故在身的传奇了。 而徐庶也是一脸敬佩,再次庄重施礼:“不想竟是陆公后人当面,失敬失敬。” 一旁的石韬虽然没有言语,亦是神色庄重的随徐庶一道施礼。 陆绩虽然年幼,却也一本正经的回礼,都不用他姐提醒的,而且眼神灵动,颇有早慧之相,并非是那种呆板的回礼工具人。 一番寒暄过后,于琦这才有机会说话:“陆姑娘,你们先在这里休整一下,我派人去湖口附近盯着,看看许干有没有追过来;顺便检修一下你们的船,对了,你们没人受伤?” 在于琦的热情的邀请下,陆姑娘跟陆逊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在水寨修整几天,主要是他们的船确实有些损伤,需要修补。 安顿好陆氏姐弟、姑侄,并一块吃了顿晚饭之后,于琦这才有时间了解这三天里发生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唯一值得称道的事情就是于琦在离开前一晚跟徐庶说起来的那件事——柴桑来人。 在于琦离开的当天上午,一支从柴桑来的队伍就抵达了岛上,队伍里有官有民、有老有少,官少言民多语,老沉稳少暴躁——搭配合理、配合默契 按照于琦临走前的安排,由徐庶出面接待了这支队伍,虽然在接触的过程中有点小事故小摩擦,但是怎么说呢?你会演,我会看,都是人精,谁也别把谁当傻子玩。 最后柴桑众人不仅承认了郡内舟师对这个岛及周边水域的占有权,同时根据驻军保护地方、地方供养驻军的等价交换原则,柴桑县将会原本上缴郡府的赋税转交给驻地舟师,名义上的说法是:由舟师代为保管并负责输送至郡府。 总之结果是好的。 随后众人又谈了些琐事,包括于琦在路上接受了朱儁的经典传承,拜进了朱氏门下;包括将陆氏众人从水贼的围攻中解救下来,并从俘获的水贼口中得知了许干跟陆康的恩怨由来。 一番畅谈,夜色渐浓,徐庶等人便欲起身告辞,这个时候,于琦忽然神情庄重的说起了他想了一路的事情。 “元直兄,公威兄、广元兄,受恩师嘱托,不日我就将前往南昌,代为处理郡务,然而诸事繁杂,我一人力有不逮。与诸位相处的这几天,也算情投意合,故厚颜延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我知道诸位皆有经天纬地的大才,用于郡县可谓是大材小用,但是我也不会长久的坐困于豫章。数月前我为避孙策兵锋,举族迁徙之际,就曾对宗祠发誓:日后定要击败孙策,重回江东。” “如今天下纷乱,家国不宁,前有曹操屠城残民,近有袁术割据不臣、祸乱江淮!我有匡扶天下之志,然则前路漫漫,道阻且长,我想请诸位与我一道,扶危救世、致天下太平,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使老有所养少有所教”。 来到徐庶等人身前,于琦一揖到底:“请诸位助我。” 朱武不明白刚才聊的好好地,怎么突然这么郑重其事的请他们帮忙,之前他们不就在帮忙处理各种杂事吗?怎么还要再请一次? 捅了捅于十三的胳膊,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迷惑不解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便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徐庶等人,恰好见到徐庶等人正在重复他们刚才的举动——交换眼神。 朱武不由得更加疑惑:真有人能从眼神里看出对方的的心思? 帐内一时默然,于琦的心情已经由忐忑变为失望,就在这时,徐庶开口了:“校尉说有匡扶天下之志,我是相信的;校尉说想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我也是相信的;校尉说前路漫漫,道阻且长,我也是同意的。” “既然前路漫漫,道阻且长,那校尉可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有戏! 于琦按捺住心中的惊喜,强作镇定道:“我有一个小目标,五年之内,击败孙策,平定江东,然后以江东为根基,收复被袁术窃据的淮南之地。” 徐庶反问道:“袁公路雄踞江淮,家世显赫,麾下猛将谋臣不计其数,更兼有十万虎狼之师,校尉何言敢胜?” “袁公路家世显赫不假,但是如此煊赫的家世却也容易让他心生不臣之念,我听说孙策之所以能从袁公路处借得兵马来攻江左,乃是将汉室所遗之传国玉玺押给了他。以袁公路之骄狂,不出数年,其必定按捺不住僭越称尊,到时候天下共击之,他纵有千军万马也难抵煌煌大势,必然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徐庶等人互相看了看,孙策手里竟然有汉室遗失的传国玉玺,而且还抵押给了袁术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但是袁术在淮南肆意妄为、心怀不臣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若真是如于琦所言,袁术手里有传国玉玺,依着他的性子,还真有可能行僭越之事。 于琦看起来偏居一隅,却知道这等隐秘之事,而且竟然还告诉了他们。 怎么个意思?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真如于琦所料的那样,那于琦刚才说的小目标还真有可能实现。一旦占据淮南,坐拥一州之地,那就进可攻退可守了。 其实在于琦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徐庶跟孟建石韬二人私下里也谈起过出山为政的想法,起因就是于琦那天跟徐庶说起的“经世致用”的言论。 终究是年轻人,终究是有抱负的。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徐庶等人对于琦已经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为政、治军,为民、治学,为人、秉性,心胸、眼界,方方面面,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为人主为人君的话,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 唯一可虑的就是其人年纪尚青,且声名不显,如今被朱皓收入门下,又以一郡相托,倒也可以稍微抵消一些疑虑。 其实对徐庶而言,什么年幼名晦,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意气相投、情投意合,只是他并非孤身一人,他要顾及孟建石韬的想法。 如今看来,问题并不算大。 徐庶三人交换了个眼神,而后一起朝着于琦躬身施礼,口中齐道:“颍川徐庶(孟建石韬)拜见主公。” 第三十六章 体质问题 惊喜! 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 获得了徐庶三人的投效之后,于琦大喜过望,吩咐于十三摆酒置宴,他要夜饮畅谈。 大家都是年轻人,精力旺盛,几杯水酒下肚,气氛越发热烈。 既然名分已定,有些话于琦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从怀里摸出一卷布帛,这是于琦平日里用来拾遗补缺的小本本。这样的小本本于琦有好几个,有专门记录日常工作生活中发现的问题的,有记录灵光一闪想起来的点子的,有记录未来规划纲要的。 于琦现在拿出来的这个,就是专门用来记录平时发现的各种问题的。 摊开布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条条的问题,有军事方面的,有民事方面的,更多的是民事方面的,囊括了农事、工事、政事、商事等方方面面的各类问题。 招呼徐庶等人过来,于琦指着摊在案几上的布帛道:“你们看,这是我平常发现的一些问题,有些已经有了解决办法,有些需要慢慢解决,大部分都能解决,只是需要时间、需要人手,尤其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人才来统筹。” “当然,也有一些我解决不了的,需要咱们集思广益,共同想办法。” 徐庶等人凑上前去,几乎头碰着头围在案几旁观看,一边看还一边啧啧称奇。 “主公,这些箭头是什么意思?” “哦,带箭头的是表示这两个问题之间是存在关联关系的”,于琦指着布帛上的一份关系图道:“比如说这个,你们看,种田需要百姓,百姓需要招募,招募来的百姓需要垦荒、需要生存、需要官府提供安家落户的基本保障。” “这个问题又延伸出几个问题,你们看”,于琦指着斜画出来的箭头道:“需要工匠、需要培养工匠、需要提高匠户的待遇,需要以工代赈,需要购买原料,需要钱帛,需要商业,需要征税。” 于琦一边解释,徐庶等人一边连连点头,当于琦说完之后,徐庶称赞道:“主公真是天授之才,这种表示手法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此一来,简单直接、一目了然,应该干什么、要先干什么后干什么都画的明明白白,就算是小吏,安排好了之后也能做大事。” “不错”,于琦点点头应道:“我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才画的这个图,这个图以后还可以细分。” 说着,于琦感慨道:“江南之地不比中原,文气不彰,读书人本来就少,要做的事却很多,光指着出仕的读书人是不够的,必须要发掘利用人力,尽量做到人尽其才、人尽其用。” 话音刚落,喝了几杯酒有点上脸的石韬忽然歪着头问道:“主公刚才说‘以工代赈’,这是什么意思?” 于琦一愣,眨巴眨巴眼:我说过吗?哦,我说过,不过你才反应过来吗? “以工代赈的意思就是”,于琦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用徭役来代替赈济。” “百姓拖家带口的逃难过来,肯定是身无分文的,官府要养活他们,但是又不能白养闲人,这样会造成不好的后果。所以就要给他们安排工作,比如说男丁可以安排开垦荒地、修水利修路什么的,妇孺们可以安排采胶拾羽、制作箭矢什么的。” “完成工作的,官府可以发放口粮,超额完成的,官府会有奖励,比如说发点粮食或者布帛;或者用钱帛直接购买,比如说十支箭可折换一文钱之类的。” 徐庶忽然插嘴:“‘以工代赈’,很形象的说辞,不会是跟‘经世致用’一样,都是主公在哪本古籍上看到的?” “呃……”于琦一时语塞,正打算糊弄过去的时候,孟建开口了。 只见他先是横了徐庶一眼,似乎在鄙视徐庶不学无术,接着说道:“语出《晏子春秋》,‘齐饥晏子因路寝之役以赈民’,主公说的就是这个?” 于琦大喜,拍手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本来还想复述那句话的,但是孟建说的有点拗口,没记清楚,想想还是算了。 被孟建鄙视了一番,徐庶也不以为意,反而振振有词:“话是没错,但你跟百姓、你跟小吏这么说,他们能听懂吗?还是主公说的通俗易懂,你说是不是?” 最后那句话却是对着石韬说的。 石韬正在挠胳膊,闻言微眯着眼睛道:“是是是,通俗易懂。” 于琦算是看出来了,石韬这家伙酒量不行,而且似乎有些酒精过敏。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于琦抓住石韬的胳膊看了看:果然,胳膊滚烫、遍体通红,一些被挠过的地方都红的发紫了。 打定主意,以后可不能让他喝酒了,别哪天喝大了猝死,那可损失大了。 遂对徐庶几人叮嘱道:“广元兄这体质不适合喝酒,以后少让他喝酒。” “对对对”,徐庶等人还没说话呢,石韬先说话了:“少让我喝酒。” 说起这个,于琦心中一动,想到了后世风靡世界的种花饮品之祖,便对几人说道:“我知道有一种饮品,特别棒,等我找到之后就让你们尝尝,你们肯定会喜欢上的。” 有谁能拒绝茶叶呢? 不管是清新的绿茶,还是馥郁的花茶,亦或是温润的红茶,没有人能拒绝,我大种花茶叶天下第一! 见于琦说的这么煞有其事,徐庶等人都被勾起了兴致,徐庶是寒门出身尚不觉得,孟建跟石韬可都是出身士族豪门,说一句“大户人家的孩子”毫不为过,天下没乱的时候,什么没吃过、什么没喝过。有心质疑几句,但是转念一想,这里是江南之地,跟中原之地风物不尽相同,或许真有也说不定呢,当即也是抱有好奇之意。 一开始孟建跟石韬两人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可是被于琦看在眼里,有心吹嘘一番证明自己,猛然想到话题似乎被带歪了,便正襟危坐,指着摊在案几上的布帛道:“不说这个,以后我找到给你们尝尝就知道了,咱们先说正事。” 明明一开始就是在说正事,话题是怎么跑偏的呢? 奇怪。 第三十七章 你看我这张真诚的脸 俗话说的好,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俗话又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真是话糙理不糙,经过大半夜的畅谈,确实是拾遗补缺,发现了一些问题,也解决了一些问题。对彼此的能力、见解以及性格人品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总之君臣共处的第一个晚上,大家都很满意。 第二天一早,孟建就在朱武的保护下先行前往南昌,一来是为了接收朱皓走后留下来的家底,二来就是为了给于琦打前站,搜集、了解南昌县、豫章郡的各种情报。 名义? 谁问的?先问问朱军侯手中的刀利不利! 前面那句是开玩笑的,于琦以门下督盗贼、楼船校尉之职,在府君尊位悬空之际出兵帮着稳定郡务、保境安民,谁能说出半个不字来? 在这个动辄自称太守、自号将军的乱世,于琦一没有窃位,二没有乱政,三没有残民,反而做处理政务、维持秩序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从官吏到百姓感激、配合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反对? 更何况数月前于琦破南昌败诸葛玄,兵围海昏的余威尤在,谁会想不开去触于琦的霉头?真当朱武的刀不能杀人? 其实于琦派孟建先行前往南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对孟建的考验。 孟建两个字,青史几行书。 但是在现实中,孟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抱负,有独属于他的爱恨悲喜,不能仅凭青史上的寥寥几行言语,以及后人层层加码的各种解读、评价就把他的形象固定下来。 当然了,孟建的能力是不用怀疑的,毕竟能青史留名,最起码也是干了一件大事的。不过不是有句老话嘛,叫“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于琦的答案是“不可”,所以他把孟建派去了南昌。 若是孟建能在朱武不出手的情况下,处理南昌城内的各项事务,协调好各方关系,那就如于琦之前说的,他是一个合格的、值得“两千石”的大才。那么在以后的发展过程中,于琦也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孟建,最起码不用担心孟建会因能力不足而掉队,因为他是一个有着“两千石”上限的人才,而“两千石”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天花板一般的存在了。 甚至就连跟孟建一块的石韬,都会因此而被于琦高看一眼。 送走了孟建朱武,于琦留在岛上的时间也开始进入倒计时了,其实要不是因为陆氏众人,于琦今天就要去彭泽面见刘繇的。 “哈哈哈,陆小兄弟,昨晚睡的可好?” 被于琦问到的陆逊,抿了抿嘴,颇为勉强的道:“睡的还好,多谢校尉挂念。” 跟在陆逊身边的陆绩却脆生生的道:“睡的不好,刚要睡着的时候就被一阵大笑给吵醒了,后面经常能听见笑声。” 呃…… 小小少年的控诉让于琦有些尴尬,再看看同样尴尬的陆逊,于琦知道他刚才为什么说的那么勉强了。 “来,尝尝我们军中的伙食,”为了缓解尴尬,于琦向他们推介早餐:“这稀饭里加了莲子,很不错的,你们尝尝。” 看着因为尴尬而神情、举止都有些不自然的陆逊,于琦忽然醒悟:现在的陆逊,可不是几十年后的那个东吴大都督,而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 一念至此,于琦的心态瞬间变得平和起来。 从部曲手中接过陶碗,盛了两碗稀饭分别递给陆逊、陆绩,摸了摸陆绩的包包头,笑着道:“怎么样,好喝吗?多喝点,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久仰陆公之名,你们都是陆公的家人,我希望你们能快点成长起来,接过陆公的担子,不坠陆公的贤名。” “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陆绩捧着碗小口小口的抿着,对于琦的问话显得毫不关心,陆逊迟疑了一下答道:“应该继续搜寻散落的族人,我们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事情还没做完,不好半途而废。” 嘿,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有话说了。 于琦心中一喜,表面上却关切的说道:“许干正在寻搜你们的踪迹,他昨天就设计诱捕你们,难保他不会故技重施;北彭蠡泽虽大,你们的行踪一旦暴露,却很难逃脱,你们都是陆公的后人,我可不希望你们出什么意外。” 说着,于琦沉吟了一会儿道:“不如这样,你们如果信得过我的话,不妨留下线索跟信物,由我来帮你们寻找落难的族人,你看可否?” 从陆逊的神情上来看,他心里对这个提议是非常心动的,于琦看在眼里,嘴上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接下来的一个工作就是到江北招徕流民,以此为掩护的话,料想许干贼子也不会发现什么。” “言尽于此,陆小兄弟不妨将我的话带给陆姑娘,与她商量一下。” 对于这件事,陆逊显然是非常着急的,于琦话音刚落,他就大口喝完碗里的稀饭,随后拱手离开。 摸了摸陆绩头顶两侧的啾啾,于琦笑着问道:“你说你姐会同意我的提议吗?” “会的”,陆绩脆生生的答道,没有丝毫的犹豫。 于琦哑然失笑:是啊,一边是自己的亲族,一边是自己的至亲,想必陆姑娘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果然,陆逊很快去而复返,这次他的身边还跟着以白纱覆面的陆姑娘。 陆姑娘办事还是那么干脆利落,跟于琦确认了一番说辞之后,便痛快的同意了于琦的提议,甚至打算立刻回去准备信物跟书信。 于琦叫住了打算转身离开的陆姑娘道:“陆姑娘稍等,还有一事。” 陆姑娘明媚的双眼流露出几分探寻,于琦竟然看懂了,轻咳两声道:“咳咳,想必你也知道,江东也不太平,孙策那贼子如今正在寇略吴郡。吴县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战乱,你也不想你的族人们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咳,我的意思是说,搜寻到你的族人后,不妨先让他们留在豫章,看在同为乡梓的份上,我会替你们照顾好他们的。” “若是找到的人多了,或者过一个时间段,我就派人去吴县跟你们联络,你看可好?” 第三十八章 一事不烦二主 于琦说的那么真诚,完全是出自道义、秉着公心在帮陆氏,又不求回报,陆姑娘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呢,当然是答应了下来。 陆姑娘回去准备信物与书信不提,于琦一把拽住想要跟着离开的陆逊,搂着陆逊的肩膀笑嘻嘻的道:“小兄弟,别忙着走啊,咱们聊聊。” “说起来,你是吴县的,我是丹徒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往上数百年,兴许还有亲戚呢。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反正我一见你啊,就觉得跟你一见如故,这样,我比年长几岁,你就叫我大哥。” 于琦一通话下来,陆逊有些发蒙,忍不住转头去看陆姑娘的背影,于琦知道他在想什么,挥了挥手道:“咱们各论各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看你姑干什么?” 一直端坐一旁捧着粥碗小口小口抿粥的陆绩抬头看了看于琦,于琦瞥了他一眼,随手抄起长勺,又把陆绩半空的粥碗给填满了:“多吃点,长得快。” 陆逊虽然早熟稳重,但是少年人心中自有豪气,略作犹疑,便朝于琦拱手施礼,口称:“于大哥。” “好兄弟”,于琦搂住陆逊的肩膀道:“回去之后,如果孙策逼迫太甚,你就劝你姑姑把家族迁到豫章来,再不济也迁一部分过来,免得孙策兽性大发,举族阖丧。” 其实于琦一开始的想法是从陆逊这里打听一下吴县几大家族对孙策的态度,看看不能怂恿他们对抗孙策,最起码也要迁延一下孙策占领吴县的进度。 后来想了想,这种话说出来不合适,干脆不说了,转而跟陆逊套起了近乎、凑起了交情。 “于校尉,让你久等了。” 陆姑娘捧着一个盒子出现在于琦的身后:“这个盒子里有我手写的书信,还有我的一份信物,我的族人们就拜托于校尉了。” “好说好说,”于琦接过盒子道:“咱们份属乡梓,同气连枝,相互帮忙自是应有之意,这么客气就生分了。” 陆姑娘能被被陆家委派出来搜寻散落的族人,自然不是陆逊这等看似成熟实则青涩的毛头小子可比,于琦的话对她而言也就是听听罢了,自然不会当真,但也不妨碍她语气真挚的表示感谢。 送走了陆姑娘,把陆逊交给徐庶,于琦又从缴获中挑出几样贵重的药品,带着前去彭泽面见刘繇。 上次见面的时候,于琦就发现刘繇的身体是越来越差,指定是有什么大病,不过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可能检查不出来,或许张机华佗有这种手段,但是像张机华佗这样的人还是太少了,刘繇的身边很明显没有杏林国手。 再次见到刘繇,发现他的气色果然较数月前又有不足,于琦呈上药材:“使君,如今扬州未复,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这是我寻找到的几味药材,希望能有用。” “有心了,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从于琦手里接过盒子放在一边,顺手又把身旁的一封帛书递给于琦:“这看看,这是太史子义日前送来的书信。” 于琦一直有关注孙策那边的情报,于家虽然从丹徒县搬走了,毕竟在那里生活了两百多年,自不缺乏情报来源。 不过这封帛书是太史慈送来的,对于这个久闻其名却素未谋面的猛将,于琦一直感兴趣的很,所以拿到手上倒也看的仔细。 信中主要写了几件事,一是他自入秋以来,征募百姓加固泾县的城防,如今已经小有所成,眼看即将入冬,把百姓解散的话他们回去也没有事干,不如继续征用。太史慈说他发现泾县西北二十里外、与丹阳郡治宛陵城之间有一处峡口,适合修建隘口,他写信给刘繇,希望刘繇能发送一批军资及军士给他,让他能继续征募百姓在那里修建隘口。 第二点就是关于孙策的消息,这些消息跟于琦之前得到的大同小异,大意就是孙策攻占丹徒后,约束军纪、安抚百姓、招揽士族豪强,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让被他攻占的丹徒、曲阿等县民心归附,如今正与许贡在无锡对峙。 见于琦看完帛书,刘繇拍打着案几长叹:“孙策小儿身边有高人呐。” 听到刘繇的感叹,知道未来历史走势的于琦心道:孙策何止是身边有高人,他自己就是高人,而且还是t0级别的高人,要不然也不会区区数年就打下了六个郡的地盘,创下了江东基业。 不过这些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于琦自不会与刘繇分说,只是扬了扬手中的帛书道:“太史子义来信请求使君支援军资与军士,不知道使君是什么看法?我刚剿灭了水贼张多,除了日前送给你跟朱府君的一些缴获之外,尚有一些存货,使君若是库中紧张,我愿拿出一半存货献于使君。” “另外我还俘获了一些穷凶极恶的水贼,本打算让他们开山修路到死的,既然太史子义那边需要民夫,就把他们一并送过去,让他们去修建关隘也是一样。” 对于于琦的表态,刘繇十分满意,点点头道:“你把俘获的水贼送过去一些也行,不过也不用太多,几百人就够了;至于缴获……就免了,我这边还可以支应,你接下来要用到钱财的地方也很多。” 刘繇说完之后,坐在一旁的许劭解释道:“于校尉有所不知,朱府君挂冠封印之前,曾来信告与使君,使君思量之后,便发使者前往关中,向朝廷举荐校尉为豫章太守。” 竟然还有这事! 于琦连忙起身冲刘繇施礼:“多谢使君抬爱,属下年纪尚小,恐难当此重任,而且朝廷也不会允许有未加冠之两千石。” “我本有意举荐子将先生为豫章太守的,后来想想,如今战乱不休,豫章又民风彪悍,以子将先生为太守,或许会害了他;思前想后,发现身边众人中,唯有你最合适。想那孙策小儿,竟敢自号将军、太守,他能当得,你当不得?” “你放心”,刘繇重重的一拍案几:“朝廷那里我自有分说,你只管去南昌,将豫章给我稳住就行。” 于琦想了想,还是没把朱皓也让他去南昌的事说出来。 第三十九章 这一转身便是? “主公,这太史子义是何许人也?听主公的口吻,似乎对其很是重视啊。” 从刘繇处回来后,于琦就让石韬从本打算发为徭役的水贼中挑选五百人出来,另外再准备一些军械甲杖、钱粮布帛,让人送到彭泽,由刘繇一块送去泾县太史慈处。 当然了,在送人之前,于琦特意叮嘱于十三,让他从部曲里挑一个会说话的老兵负责押运——总得让太史慈知道,这人情是谁送的。 于琦的郑重其事被徐庶看在眼里,所以才有此一问。 “这太史慈啊,是刘使君的乡人,”于琦解释道:“当初孙策跨江而来,刘使君麾下诸多大将皆不是对手,包括我大兄在内,具殁于孙策之手,唯独这太史慈勇武不下于孙策,是我知道的江东豪杰里,唯一一个能与孙策打斗不分上下的猛将。” “哦?竟有如此猛士!”听到于琦对太史慈的评价如此之高,徐庶还有些惊讶,自从他来了于琦这里,听到的关于孙策的话题从来都是孙策多么多么猛,似乎刘繇的麾下将领中,没有一个是其一合之敌,没想到今天竟然从于琦口中得知了己方还有这样一员猛将。 惊叹过后,徐庶又奇道:“这样一员猛将,之前为何没有听说啊?” “咳,之前刘使君没有用他呗,一直都没让他带兵,而是留在身边作为护卫,直到退守丹徒的时候,刘使君麾下诸将死的死伤的伤,没人可用了,这才让太史慈领兵断后,我没记错的话,他至今仍是一军侯而已。” “嘶,”徐庶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感叹道:“不意刘使君识人不明至此,难怪一败再败,流落至此。” 刘繇毕竟对自己有恩,而且于琦的大兄于糜也是刘繇所识之人,便替刘繇分辨了几句:“也不能全怪刘使君。” “若是太平年间,刘使君这样的人位至州郡,或许是治理地方的一员贤臣,只是现在天下纷乱,正是豪杰用武之地,刘使君这样的人……”,于琦摇了摇头,喟叹道:“想保境安民,也是为难他了。” 说着,于琦忽然失笑,拍了拍徐庶的胳膊笑道:“咱们也别说刘使君了,虽然不知道朝廷那里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刘使君跟朱府君把豫章暂时交到咱们手上了,咱们就得把这幅担子担起来,保境安民,可不是说说的,需要咱们共同努力。” 徐庶跟石韬对视一眼,均正色道:“敢不尽力!” “主公,既然那太史子义如此勇武,又驻守泾县,顶在对抗孙策的最前线,以后不妨多加联络。” “我也正有此意,”于琦笑着解释道:“之前没有名分,也没有那么多本钱,如今借着刘使君搭上线了,以后自然要多做联络。” 不用徐庶提醒于琦也会这么做的,江南的猛将就那么几个,太史慈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于琦岂能错过。 说起这个,徐庶忽然道:“我看主公对陆家也颇为热络,可是对陆姑娘有关雎之情?” 嗯? 于琦歪头凝眉望着徐庶,哭笑不得道:“元直怎么会有这种错觉?我明年才加冠呢,再说我对陆家热络,也不是对陆姑娘啊,你不觉得陆逊以后会有所成就吗?” 对于于琦的评价,徐庶深以为然,重重点头道:“主公慧眼如炬,在主公前去彭泽的这段时间里,我跟陆逊有所交流,其人虽然年纪尚小,但才学不浅、见识广博,磨练一番,日后不失为州郡之才。” 说到这里,徐庶忽然跟石韬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各有深意。 “哈哈,”于琦指着徐庶跟石韬笑着道:“说起州郡之才,陆逊未来或许会成为州郡之才,但是元直跟广元,还有公威可都是实打实的州郡之才。” “我记得元直跟广元都是颍川人士”,想到曹操帐下的谋士大半出于颍川,那可都是汉末顶尖的一批谋才跟治才,于琦不由得感慨道:“颍川出人才啊。” “待这边稳定之后,你们可以将家人都接过来居住,跟江南比起来,中原毕竟要乱的多,兵荒马乱的,容易出事,还是把家人接到身边为好。” “如果你们有什么同窗好友,不妨一道请来,只要是人才,我是来者不拒,不怕人才多,就恨人才少!再说豫章二十一县,官员缺口太多,总有位置安排。” 见徐庶跟石韬又要行礼,于琦赶紧拦住他们:“还是那句话,这事先不急,等这边稳定之后,我估计到了年底,最迟明年年初就该定下来了。” 于琦话里的意思,徐庶跟石韬自然明白,也未多言,只是拱手称是。 因为孟建已经被于琦派往南昌,对他的能力,于琦的态度还是以愿意相信居多的,对于这次的考验,不管成与不成,想来都不会耽搁太长时间,所以于琦留在岛上的时间并不太多。因为他不会从岛上直接前往南昌,中间还要回新寓县交待一二,新寓县毕竟才是于琦的大本营。 接下来的几天,于琦就陷入了了忙碌的工作之中,岛上的各种规划、安排,都需要于琦批准。几天的功夫,这个方圆接近十平方公里的小岛就被于琦拿脚一步一步的丈量了好几遍,真正意义上的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扎着两个小揪揪发式的陆绩蹦蹦跳跳的来找陆逊,随后陆逊对于琦告别,于琦这才发觉,陆家众人已经在岛上待了四日有余,之前战斗中受到损伤的楼船已经修补好了,而这几日从湖口那边传来的消息看,许干已经放松了对陆家众人的搜索。 是时候离开了。 是啊,不知不觉都过去了四天,朱皓也已经离开了五天,顺利的话,想必现在已经进入了南阳郡内,希望他老人家能平安顺利。 水寨的栈桥,久未谋面的陆姑娘带着陆逊陆绩向于琦告别,随后登船驶离。 北风猎猎,斯人远去,此去经年,遥遥无期。 第四十章 工作狂人 海昏县城头。 海昏县内的豪族首领正聚在城头,望着南边不远处潦水上驶过的船队,一个个激动的对着城头练起了铁砂掌。 船队中的一艘斗舰上,于琦跟徐庶两人并排而立,徐庶望着北面的海昏县城道:“这就是海昏县啊,听说主公刚来的时候就跟他们打了一仗?” 于琦顿时抱屈道:“元直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最是与人为善了,当初要不是他们欺人太甚,欺负我初来乍到,我也不会跟他们打起来。” “俺老于就不是那种人!”于琦掷地有声的说道。 “呵呵,这新寓县确是个宝地啊。”徐庶顾左右而言他。 对于徐庶这么生硬的转移话题,于琦撇了撇嘴,扶着船栏不再言语。 这是陆氏离开的第三天,朱皓离开的第八天,孟建前往南昌的第七天。 只能说到底是青史留名的人物,短短几天的功夫,就把南昌城内的各种关系梳理清楚,给于琦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在接到孟建传来的消息后,于琦便留于十三在岛上负责训练舟师,他则带着徐庶石韬前往南昌,途中转道新寓。 从季节上来说,现在已经是初冬季节了,北方现在已经是大雪纷飞,有时候于琦也会庆幸,庆幸自己穿越在了江南,这要是穿越到了北方,在没有棉花的情况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度过一个个寒冷的冬季。 所幸这里是江南,尤其是从丹徒迁到新寓后,三山夹一谷的地形,让新寓县的气候没丹徒那么湿冷,不过毕竟也是初冬季节,农忙时节已过,现在县内的百姓正在县里乡老的带领下对新寓进行进一步的开发建设。 本来县内也没有什么大事,于琦回不回来都无所谓的,但是之前在攻打张多的时候,有一些部曲老兵不幸受伤,有几个伤重的直接从军中退役了。 于琦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几个退役的老兵的,赏赐、抚养、安排,于琦觉得还是亲自过问一下的比较好,所幸没有几家,挨家挨户的走访慰问也用不了一天的时间,这也是这次于琦中途转道回来的主要目的。 “主公在县中威望高卓啊。” 跟着于琦走访了几家,徐庶不由得对于琦感叹。 从进入县中,但凡路上遇到的百姓,无不对于琦热情以对,是那种热情中带着亲近的感觉,而不是敬畏中带着疏远的感觉。 “废话”,于琦笑道:“我们这都是一家人。” 指了指跟在身后的护卫:“这都是我们于家的子弟兵,少一个我都心疼。” 在县中逗留了两天,把那几个伤退老兵都安置妥当,于琦这才重新启程前往南昌。 “元直,广元,有个事咱们得商量一下。” 从新寓县离开的船上,于琦把徐庶跟石韬叫到跟前道:“以后打仗是少不了的,打仗就难免出现伤亡,对于伤亡将士的抚恤、遗孤遗孀的抚养安置,我想定一个标准出来,这个标准要达到各县的土地、财政平均情况。” “还有就是,目前我帐下的将士们,大多都是以前于氏的部曲,由族内供养,以后,以后肯定要转为官府供养,这个将士们的钱粮俸禄标准,也一块定一下。” “快到年底了,咱们合计合计定个标准出来,明年开年之后就开始执行。” “万事开头难,有时候开头反而容易,现在咱们人少事少,定下来之后执行下去也容易,以后人多人杂了,再想定就不容易了,你们觉得呢?” 于琦对于制定标准,有着近乎执念的追求,一说起来,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又拉着徐庶石韬说起了其他标准的设想:从军事到政事,各种条目不一而足,引得徐庶石韬频频侧目。 虽然于琦嘴上说的痛快,但是也不是一味的说个不停,还兼顾着徐庶石韬两人的表情,他们两个频频侧目的表情于琦自然看在眼里,一开始还没觉得异样,只是有种熟悉感,随后才醒悟过来:这不就是后世快下班的时候老板过来说要加班时打工人看向老板的表情吗。 “咳咳”,于琦干咳两声:“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嘛,这些事都是一劳永逸的事情,虽然现在麻烦了点,但以后就不用因为这些事情操心了。” “当然了,这些事情得咱们一块做,这也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 看到徐庶石韬两人的表情缓和下来,于琦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好家伙,好不容易拉来两个历史名人替自己打工,还差点被自己吓走,以后可要注意! 谈工作虽然枯燥,但谈工作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于琦感觉就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船队就从新寓驶到了南昌。 南昌,地处赣江平原,临赣江而建,主城区坐落在赣江东岸,以主城区为中心,沿着赣江两岸,又有百姓自发的聚集起连片的聚居区。 这是于琦来到这是时代后见过的最大的城市,那高大厚重的城墙、连绵不绝的人间烟火,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依然让于琦感到震撼,甚至不自觉的想象,作为这个时代最大的城市,此时的洛阳跟长安该是多么的宏伟。 不过洛阳虽好,却已经让董卓给烧了,南昌虽有所不如,却是自己的地盘。 自己的地盘,当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了,不过也不是十全十美,对于南昌在未来的定位及发展,早在送别朱皓的时候,于琦就在心里默默地做出规划。 此时的江南,不比后世,江南地区的开发,那是从南北朝时期才开始兴起,历经隋唐,到了南宋时期才开发完全。 隋唐之后的南昌,依托赣江水运及梅岭古道,成为中原地区沟通岭南地区的人员、物资的中转站,可以称得上是江南地区一时的繁华所在。 而于琦要做的,就是把这一过程提前,不光要把南昌城经营成沟通南北的中转站,更要联系东西,使之成为沟通南北、东西的枢纽。 于琦称之为:大十字计划。 第四十一章 我大阿卡林得天独厚 豫章郡,版图范围跟后世的大阿卡林省近乎一致。 说起这个就有意思了,种花家后世的几十个省份,唯一一个历经千年但界线没变的就是大阿卡林省了。从秦皇定下郡县制的豫章郡开始,到唐朝的江南西道而得名,然后经明清两代一直到后世,大阿卡林省的界线跟千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豫章郡独特的边界,其周边群山环绕,按顺时针计,分别是武夷山、包含五岭在内的南岭、罗霄山、九岭山、暮阜山。群山逶迤,万年不易,也就形成了以山为界的固定界域。 可惜的是,愚公没生在这里,要不然随便移开一座山,也不至于封闭至此。 人们之所以传唱愚公,就是因为愚公做成了人们想做又望而却步的事,而于琦,就要立志做一个在世“愚公”。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发展豫章,他拿什么对抗孙策? 所幸作为穿越人士,于琦拥有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宽阔眼界,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一州一郡,甚至一县一乡境内的时候,于琦却已经看穿全域,为豫章找到了一条可持续发展的出路。 大十字计划! 以南昌为中心,以赣江为纽带,以赣江的各支流河谷为经络,向东联系会稽、吴郡,向南沟通交州,向西连接长沙,让流动的河水,为几成“死地”的豫章注入蓬勃发展的活力。 要知道,从古至今,长途运输成本最低的都是水运,而豫章,最不缺的就是水力,环绕的群山阻塞了豫章的对外通道,却也带来了丰富的河流水力资源。 简直完美! 为什么是“简直完美”呢,因为这个计划并不完美,想要执行这个计划,必须先克服几点小瑕疵、小困难。 首先要克服的“小瑕疵”就是到了河流的尽头,需要翻山越岭才能抵达对面。譬如说跟长沙郡的联系,从锦江溯流而上,抵达锦江的发源地九岭山,翻过九岭山后就是湘水的支流浏水,顺着浏水拐个弯,很快就能抵达长沙,是不是很快捷? 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呢,中间翻越九岭山所耗的时间,可能比走完锦江跟浏水的时间加起来还长。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之所以被称为“小瑕疵”,而不是“大困难”,就是因为山间有各种沟谷壑涧,虽然弯弯曲曲,但是总能绕出去。就算险峻如太行山,亦有太行八径沟通东西。 其次要克服的小困难跟之前的小瑕疵是有联系的,那就又涉及到一个说了千百遍的话题——山越。 众所周知,这个时代的江南群山是山越诸民祖传下来的自留地,是不归朝廷管辖的,想要携带大宗货物穿山越岭,离不开山越诸族的支持。 而怎么获得山越诸族的支持,于琦也已经有了腹案,并且计划趁着已经到来的冬季进行试验。 南昌城西,赣水西岸。 原本是赣水渡口的地方,此时已经成了一片热闹的工地,数以百计的民夫工匠正在这里热火朝天的劳作着,或乘船打桩、或铺板筑桥、或平地夯实,繁忙且欣欣向荣。 “怎么样?这些天能吃饱?没被克扣过工钱?” 遇到几个向他行礼的百姓,于琦叫住他们询问了几句关键问题。 被叫住的百姓并没有后世辫子剧里那种见到官员的诚惶诚恐,虽有拘谨但并无卑微,只是客气的回答了于琦的询问。 百姓的回答并没有让于琦意外,看了看不远处摆在江边的装满了铜钱的大竹筐,以及挺胸腆肚站在箩筐两侧的亲信部曲,于琦就不信还有人敢贪赃枉法。 征发徭役还给钱? 征发徭役当然不给钱,还不管饭呢,于琦也无意颠覆这个历代王朝千年不易的规矩,但是一来他刚入主南昌城,需要收买民心,二来他发的钱也不是工钱,而是提前划定了每天的工作量,对完成了规定的工作量之后的劳动积极分子的奖励,也不多,每人每天一文钱。 花费不多,却换来了阖城百姓的认可跟称赞,这买卖做得。 “公威,按照计划,再有半个月,码头就该完工了?” 跟在于琦身旁的孟建点点头:“若无意外的话,是这样。” 环顾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孟建长舒了一口气道:“若是建成之后真能跟主公设想的那样,那就太好了。” “摸索着来嘛。” 现在正在进行的,就是后世基建兔最喜欢干的事——基建。 于琦来到南昌后,发现南昌城内的各种关系并不复杂,朱皓虽然在南昌城只待了三个多月,但是他能力强、手腕硬,却给于琦这个后继者打下了良好的根基。 大方向上没有问题,至于细节上的各种问题,有孟建跟石韬帮着于琦查漏补缺,于琦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把心思主要都放在了发展南昌城上。 豫章太大了,郡内下辖二十一县,从南到北上千里的距离,不说别的,从南昌到最南边的南野县,直线距离就超过了七百里。七百里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概念?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的范围,就算有赣水相连,坐船也要走好几天。 于琦没办法兼顾,最起码目前没办法兼顾,就算于琦想兼顾,人家也不一定听他的。所以只能先紧着南昌城发展,希望南昌城发展起来后,能通过连接各县的水系,带动各县的发展,加强对各县的控制。 不管什么时代,想要发展一座城市,最好的途径都是发展工商业。 来到南昌后,于琦绕城转了几圈,提出了一个发展规划:把南昌城对面、赣水西岸的原渡口,扩建成一个码头;然后把码头附近的土地圈起来,建成一个榷场,用来招徕客商,囤积、中转货物,同时也便于官府的管理跟收取商税。 与此同时,采用派出人手探索及悬赏募集线索两种方式,开辟对外界的道路,等以后探索出的通道多了以后,再从中择优辟成商路——当然税关是不能少的。 于琦的这个提议获得了孟建石韬的一致认可,这便有了于琦今天看到的工地。 按照孟建的计划,若无意外的话,半个月后,一座崭新的码头将出现在赣水西岸,为南昌城的发展插上腾飞的翅膀。 第四十二章 确认过眼神 “什么?你说什么?!有村落被打劫了?!!族人有伤亡了!!!” 正在描绘南昌城宏伟蓝图的于琦惊诧:我家被偷了! 怎么回事? 详细询问过后,于琦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几天前,一支山越部落进入新寓县的一个于氏族人定居的村落抢劫粮食财货,与村民发生打斗,双方互有伤亡。 知道了原委之后,于琦狂怒:我只想好好种田,为什么总有人来给我捣乱,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这件事如果搁一个月以前,于琦肯定二话不说点齐人马追过去淦死对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于琦有军师了,按照惯例:凡事先问问军师的看法。 深吸了一口气,于琦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问道:“元直,你怎么看?” 徐庶的行为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只见他长揖行礼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嗯? 于琦歪头好奇道:“喜从何来?” “兵法有云:主不可怒而兴兵,将不可愠而致战。主公已得兵法三味,难道不值得道喜吗?” 神奇的是,徐庶的话说完,于琦心中的怒火竟离奇的消失了,转而涌上心头的是一个奇怪的想法:徐庶你这么会拐弯抹角的劝谏,你是当御史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 见于琦心平气和的询问自己,徐庶暗自松了口气,他就怕于琦年轻气盛,不顾一切的领兵征讨山越,还好他没看错人。 “首先请主公找来几个府中老吏,询问山越部落下山抢劫的事情,是偶有发生,还是屡见不鲜?” “不用问了”,于琦脸色难看的摆了摆手道:“这事我知道。”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以前在丹徒县的时候,每年到了冬季,山里的越民都会下山劫掠。当然县城他们是不敢去的,都是去抢县城外面的乡村,我们每个乡村那里都建有坞堡,却也不惧越民来抢,迁过来之后,坞堡还没来得及建,只有简单的寨墙。” “唉,”于琦狠狠的一拍大腿,懊恼道:“这事却是怨我!” “这也怨不得主公,一个坞堡的建立,需要一代人经年累月之功、数年之力才能建成。能有寨墙保护,有望楼警戒,已经是主公族人日夜辛勤的成果了。” “行了,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是屡见不鲜之事,那基本就能排除是有人故意为之……” 徐庶的话还没说完,于琦就打断了他:“也不一定。” 想到跟海昏县的矛盾,于琦摩挲着下巴道:“有可能就是海昏县的那些魂淡给故意招来的。” 见徐庶等人疑惑,于琦解释道:“你们不知道,越民虽然彪悍,又因为苦寒而经常下山劫掠,但也是分对象的。像我们家以前在丹徒县的时候,周边山里的几个山越部落都被我们家收拾的老老实实的,想要粮食盐帛,可以,拿东西来换,我们都是以物易物、公平交易。” “抢?”于琦不屑的道:“借他们几个胆儿!” 想到刚才的话,于琦又解释道:“来抢我们家的,都不是那几个部落的,都是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钻出来的。” “所以,”于琦下结论道:“以海昏县在这里威势,降服几个苦哈哈的山越部落一点也不稀奇,而他们召唤这些越民下山来抢我们,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徐庶跟孟建对视一眼:主公似乎对海昏县有成见了啊。 “就算是海昏县的豪族给招来的,主公也没有证据啊。” “要什么证据!”闻讯过来的朱武理直气壮的道:“我认为是他们干的,那就是他们干的,到时候带兵打过去要赔偿就行了;想要证据?行啊,随便抓两个人指认一下就行了。” 想到后世袋装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于琦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朱武的说法。 “朱军侯此言差矣,”徐庶瞥了朱武一眼,忽然避席起身,正色道:“主公切勿有此恶念!须知主公非一家一族之长,一言一行,皆关乎民心向背,若以莫须有之名而兴兵,何以取信民众,何以取信于天下!” 徐庶之言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想到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定下的“养望、赚取名声”的计划,于琦立刻起身整了整衣冠,朝着徐庶深深一揖,正色道:“多亏元直提醒,不然我险些犯下大错!” 起身之后,于琦环视徐庶、孟建、石韬,缓缓说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元直、公威、广元,我希望你们能做我的镜子,在我犯错的时候,能指出我的错误,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能让我沉下心来。” “可否?” 三人齐齐拱手施礼道:“敢不为主公效死。” “哈哈哈,”于琦笑着上前拉住三人的手道:“以后有什么事你们尽管说,我绝不因言而罪,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 朱武在一旁看的直挠头:怎么回事?刚才还一个个板着个脸跟要打架似的,眨眼的功夫就手拉着手跟半年没见的小两口一样,好复杂。 不提朱武的心理活动,那边徐庶已经在给于琦建言献计:“主公,此事你不能出面,遣一亲信之人回乡坐镇即可,区区越民,翻不起多大风浪。” “当务之急还是要消化朱府君留下的资源,待榷场建成之后,主公要有能力保障榷场的开场。一旦主公有能力能保障榷场的经营,主公就可召集山越诸部来南昌会盟,若是能通过交易获取粮食盐帛,想必也没有几家山越部落会冒着伤亡的风险继续打劫。” 这些话朱武听明白了,不过他还是挂念新寓县的情况,便直接问道:“若是他们继续来呢?虽然抢不走多少东西,但是恶心人呐。” “那就杀!”于琦面带煞气的道:“正好借他们的人头来立威!” 说完之后,于琦望向徐庶,正好与徐庶的眼神对上,两人相视一笑:确认过眼神,是心有灵犀没错了。 第四十三章 矛盾与解决矛盾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雨打乱了于琦跟孟建的计划,不光半个月内完成码头扩建的计划不能如期完成,就连其他的活动也都因这场雨而停滞。 “主公可是在忧心家乡?” 南昌城头,于琦披着蓑衣望着城外烟雨中奔流不息的赣水出神,徐庶悄无声息的出现他身边。 “元直啊,”回过神来,于琦点点头道:“有一点,不过想的更多的还是别的事。” “元直不在衙中帮着孟公威、石广元处理政务,怎么跑到这来吹风了?” “陪主公吹风也是正事嘛”,徐庶笑嘻嘻的道:“不能说埋首案牍就是正事,我来陪主公就不是正事。” 嬉笑一番,徐庶这才正色道:“庶此来,确有正事要与主公相商,主公前几天交给我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今天特来向主公复命。” “什么事?”于琦一时疑惑,因为他这些天交给徐庶的事太多了,他哪记得请是哪件。 “就是那天主公与我一块巡视军营时交代给我的事啊。” “哦,”于琦恍然,徐庶这么一提醒,于琦就想起来了。 朱皓在南昌三月有余,除了将郡中庶务都梳理清楚之外,还编练了一支两千五百人的军伍,于琦接管南昌后,自然也把这支军队接管过来。接管过来后,于琦就把于氏部曲跟他们放一块由朱武进行操练,那天于琦带着徐庶去军营巡视,发现了一些不协调的地方,就交代给徐庶让他想个办法出来。 “主公,无规矩不成方圆,秦皇扫六合,亦要车轨同书同文,军中不协,盖因互无归属。” “主公的部曲,实际上就是一家一族的私兵,只听主公一人之言;而朱府君留下的这支军队,我观察过,却是朱府君按照朝廷南北军之制拣选编练出来的,虽然才区区数月,却已经有了几分强军的样子。” 于琦恍然:晚上没事的时候他都会翻阅朱皓传给他的典籍,其中除了行军打仗阴谋阳略之外,对选兵、练兵、治军都有详细的注释。其中对选兵练兵的描述,朱皓明确提及了就是参照南北军的标准,并参考多年带兵经验杂糅而成。 以北军为代表的朝廷禁军,就是这个时代精兵的代名词,而北军实际上并非完全脱产的军队,乃是由戍卒轮换训练的,平常年景里拱卫洛阳的北军数量并不多,仅有万余左右,一旦遭逢战事,朝廷就会征发那些轮换下去戍卒充入军伍。 而朱皓在兵书中提及:当朝廷权威不足、财政匮乏的时候,北军的那一套就不合时宜了,需要做出改变。 按照于琦的理解,就是在王朝末期,中央朝廷统治力下降、财政濒临破产,导致中央无力供养一支规模庞大的常备军;同时由于地方战乱不靖,百姓轮戍的制度遭到根本上的破坏,导致预备役士兵的来源被截断,继而形成恶性循环。 这个时候,军事制度就需要随着实际情况作出适应性的改变。 首先就是要严格选兵练兵制度,从精从简,训练一支完全脱产的精锐军队,这支军队一定要精简而强悍。精简,意味着士兵人数少、装备少,财政压力就小;强悍,意味着这支军队拉出去就能打,敢打、能胜。 其次就要建立梯队式的预备役制度,这一点的话,但凡看过几本穿越历史文的人都应该知道,更别提于琦这样阅读过覆某、某吏等高端严谨历史文的老书虫了。 简而言之,就是屯田嘛,再准确点说就是军屯嘛。招募流民,开垦荒地,多简单的事,但是对于琦来说,这恰好是一个难点。 屯田屯田,首先得有田,对于中原地区来说,因为连年战乱导致出现大量无主荒地,除了政府出面组织屯田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快速恢复的法子,老百姓零星的自发耕种试试,不是兵就是匪,连命都朝不保夕的还想安稳种田? 豫章就不一样了,没有像中原地区那样遭受连年的战乱洗牌,各县各地的土地都是有主的,偶有无主的土地出现,也会被地方宗族豪强迅速霸占。 想屯田? 呵呵。 这就涉及到一个社会资源再分配的问题,想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没办法,教员当年的口号就是了。 这个事情于琦想过,只是时机未到,操之过急的话容易遭到反噬。 而于琦现在正在做的,就是为了那个机会的到来而提前做的准备工作之一——握紧枪杆子。 归纳一下,于琦现在的军队由三部分组成:他从丹徒老家带过来的一千七百多部曲私兵,以及来到新寓县后又募集训练的三个曲,合计三千两百多人,这部分无论忠诚还是战斗力都是最强的,也是于琦倚为靠山的子弟兵;征讨水贼后建立的三千人的水师,这部分组成复杂,有于氏部曲、有刘繇部卒、有部分水贼,这部分还在磨合中,空有水军之名而无水军之实;最后就是接受朱皓留在南昌城的这两千五百人了,这也是于琦跟徐庶正在谋划、想要收服的。 “主公,想要收服这支军队,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说容易是因为他们现在粮草供给都把持于主公之手,他们不得不听主公的命令,这也是他们会接受主公操练的原因。” “说难是因为这支军队是朱府君亲自操练的,名义上只属于太守所领,而主公缺乏朝廷大义,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 于琦了然,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个我也清楚,这也是没办法的,算算时间,恩师他老人家十天前就应该抵达长安了,也不知道朝廷那边怎么定的。” “所以现在只能用水磨功夫,趁着他们成军不久,把他们打碎了揉烂了,慢慢的融进主公的部下。” “唉”,于琦叹息道:“元直啊,我也知道急不来,但是刚才咱们也算过了,我现在麾下的士兵加起来得有八千余众,但是我的钱粮来源却只有两县之地,我拖不起啊。” “主公莫慌,”徐庶淡定的道:“我有两策献于主公,可解主公之忧。” “两策?”于琦心中一动,忽然笑道:“巧了,我也想了两个办法,不知道跟元直想的是否一样,不如咱们写下来交换着看一看?” 第四十四章 再再次惊喜 “哈哈哈”。 冬日的雨水下,于琦跟徐庶两人相视大笑。 就在刚才,两人借着雨水在城墙的地面上写下了各自的想法,交换一看,却是大同小异。 于琦写的是“改编”、“拉练剿匪”,徐庶写的则是“经制”、“以战代练”。 虽然除了字数之外每个字都不一样,但它们的意思真的是差不多的。 所谓“经制”,就是制定制度,并按照制定好的制度来管理的军队,这些制度包括统一的军规法度、奖惩升迁、生抚死恤等,简单点讲就是军中的方方面面都要有章可循。 “以战代练”就更简单了,完全就是字面意思,不会有人看不懂?不会不会? 记忆是一根线,想起一个点的时候,往往就能顺着这个点想起更多的东西。 于琦现在就是这个情况,本来因为脑子里塞了太多的东西、想了太多的东西而杂乱无章,现在被冬雨一淋,再加上与徐庶碰撞出思想的火花,思路立刻就被打开,记忆里的一些想法顿时喷涌而出。 譬如在军中推行竞技游戏,加强队伍间的凝聚力跟竞争力,典型代表就是蹴鞠。 又譬如统一军装被服,这个对生产力尚处于手工业初级阶段的社会来说太难了,于琦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以南方属火为由,给将士们都配发一条红色的头巾;等以后生产力提高上去了,再统一战袍军服,于琦都想好了,就按照红头巾的说法,配发红色的战袍,到时候他帅军征战天下,兴许能得一个“红巾军”或者“红袍军”的雅号,简称…… 怪不得后世的穿越小说里描述君臣见面的时候,经常提及这么一句话“君择臣臣亦择君”,这句话说的实在太对了。 于琦就感觉他跟徐庶碰到一块简直完美,于琦有后世两千年的广博见识,而徐庶有这个时代完整的知识体系,两两相加,优秀的方法从两人的脑海中源源不绝的流出,形成了一整套看似高效严谨的练兵治军之法。 为什么说是“看似”呢,因为还差最关键的一步——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 不过于琦的一些想法已经可以进行了,比如是制作蹴鞠,准备红头巾等等。 这场恼人的冬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天气越发寒冷,而南昌城的建设却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码头的扩建已经进入尾声,榷场的搭建也开始动工。 南昌城内城外的几条主要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些造型别致的小房子,按照官府的宣传,这些都是公共厕所,供行人百姓便溺用的。据说这种公共厕所在新寓县已经遍地开花,官府借此收集了很多的便溺用来堆肥,据说效果相当不错。 在种花家,某样东西的珍稀程度,一般取决于两件事:能不能吃?值不值钱? 很显然,能用来提高土地肥力、增加粮食产量的肥料是相当值钱的,所以这种公共厕所从南昌城开始,毫无阻力的推广到了整个南昌县。 而能让老百姓每亩地多收斗的于琦,其名声继管民夫吃饭还发工钱之后,随着公共厕所的扩建迅速的从南昌城扩散到了整个南昌县,再加上于琦剿灭彭蠡泽水贼的消息也不知道被谁传播了出去,于琦的名声在其入主南昌月余后就被百姓熟知,贤名堪比先贤。 百姓无知,在靠着墙根晒太阳的时候人云亦云的传播着道听途说的各种消息,但在稍微有点见识的乡绅官吏眼中,于琦并没有百姓口中的那么贤明,甚至于琦搞得这种建设,在他们眼里都不值一提,他们很多人都伺候走了好几任太守,见识了太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政策,虽然现在还没有人走茶凉这个词语,但意思是相同的。 真正把持着县中发声渠道的乡绅官吏阶层都在冷眼旁观,因为于琦还不是他们的父母官。 南昌县中两个阶层的两种态度,来自百姓们的朴素称赞,跟来自统治阶级的冷眼旁观,于琦心知肚明,他也在等。 “族长,族长”,一名亲信部曲来到府衙的大堂门口,冲在里面正跟徐庶孟建石韬商议事情的于琦连声呼唤:“十三哥派了人过来,说有重要消息要告诉族长”。 于琦心中一动:早在月前,他就让在柴桑训练舟师的于十三留意朝廷来的使者,若是碰到,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从使者那把情报打听出来。 算算时间,朱皓跟刘繇的使者月前就应该抵达了长安,一直拖到现在才迎来朝廷的使者,看来关中那里乱的很呐。 于琦瞥了前来报信的使者一眼,见其神色欣然,便心中有数,直接扬声道:“有什么消息进来说,这几位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没有什么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果然,那使者进屋之后,说出来的消息确如于琦所料,是个值得被分享的好消息:朝廷派来使者,加封于琦为豫章太守。 期盼了一个多月的消息终于落地,不光于琦欣喜,徐庶等人亦是欣喜不已。 于十三似乎知道于琦等这个消息等的着急,第二天,朝廷使者就被于十三送到了南昌城。见到使者队伍后,于琦不禁哑然失笑:他还好奇于十三是通过什么手段从朝廷天使手中得知了敕书内容的,原来天使的队伍中有熟人——护送天使的军士,全是当初于琦派去护送朱皓北上的部曲。 “……加封豫章太守,领楼船将军……” 让于琦惊喜的是,除了预料中的豫章太守之职,竟然还赠送了一个楼船将军的将军号。 说实话,这个时候的将军号,可不是建安年间日益泛滥的各种杂号将军,这个时候的将军号还是有点分量的。要知道明后年,孙策占据了江东三郡后,向朝廷进贡请封,朝廷一开始也只是给了一个骑都尉的官阶,并没有赐将军号,孙策不满之后,朝廷才赐了个明汉将军的杂号。 于琦自己都纳闷:朝廷是怎么同意给自己这个刚刚加冠的年轻人授太守位,上将军号的? 第四十五章 托付 “原来如此。” 看完朱皓让部曲送来的厚厚帛书,随手将之递给一旁的徐庶,于琦又详细的询问了部曲们的经历,这才将事情串联起来,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在朱皓进入关中前,李傕跟郭汜两人已经在长安附近相互攻伐了数月之久,原本富庶的关中几乎被打成白地。不光天子饱受屈辱,就连李傕郭汜二人的部将也都离心厌战,更有杨奉、杨定、董承等人挟持天子逃离长安。 朱皓进入关中的时候,天子的车驾已经进驻弘农郡华阴县,适逢杨定领兵攻打段煨。杨奉、段煨、张济都是凉州武夫出身,各种跋扈;又有杨奉暗招白波贼李乐、胡才及南匈奴去卑引兵伺机在侧;另有李傕郭汜领兵衔尾追击,百官被杀者数以百计,总之一句话——整个关中都打成了一锅粥。 乱成这个样子,天子都朝不保夕,何况文武百官? 送上贡品之后,朱皓本打算明哲保身,以护送亡父灵柩归乡安葬的理由离开关中返回会稽郡老家的,谁知道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天子愣是不放行,许是念在朱家父子两代忠良的份上,也许是看上了朱皓随行的那一队精锐部曲,总之各种手段挽留朱皓。 当然了,于琦猜测这里面也有朱皓想要尽忠职守的想法,总之朱皓暂时留在了天子身边,被封为光禄勋。 而天子听说在遥远的江南,还有于琦这样一位心向朝廷的忠义之士,而且又是朱皓的弟子后;再加上刘繇遣使送来荐表,天子便直接加封于琦为豫章太守,接替朱皓离开留下的位置。 可能是为了拉拢、补偿朱皓,在听说于琦已经有楼船校尉的职阶在身后,又给于琦加封楼船将军。 从今往后,于琦亦可被称为“府君”、“将军”了。 把玩着代表豫章太守、楼船将军的小印,于琦神飞天外:老师在千里之外身处险地,换来这么两方小印,也不知道值不值?北方下雪了,也不知道老师能吃得饱穿得暖不?老师性格敦厚,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天子跟武夫们较量的牺牲品? “竟是全赖光禄勋之力。” 于琦正想的出神,徐庶的一声轻呼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看来徐庶也是从这封帛书中明白了于琦这两个官职来由的原委。 回过神来的于琦,望着看完帛书的徐庶神色复杂的道:“唉,亏了呀。我宁愿不要这个将军印,也不想老师身处险地,以那些武夫之跋扈、贼胡之妄为,老师……唉。” “主公勿忧,光禄勋大人声望卓着,又有精锐部曲护卫,当不至于此”,徐庶见于琦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当即劝解道:“再说了,光禄勋大人还有主公为外援,主公声望愈隆、根基愈稳,光禄勋大人就越安全。” “毕竟,不管是谁想要对光禄勋大人行极端之事,都要顾及主公的报复。” “不错”,于琦振奋道:“你说的有道理。” 摩挲了几下两方小印,于琦将它们收入囊中,轻轻拍了拍桌子道:“既然名分已定,之前很多不方便做的事就可以着手施为了,首先就是欠了你们这么久的任命。” 于琦环视徐庶孟建石韬三人,三人闻言亦是正襟危坐,郡中要害的官职就那么几个,虽然对于自己可能获得什么任命都大概有数,但真到了正式任命的这一刻,几人心中还是不免振奋与期待。 “元直,有勇略、知兵事,于军事上助我良多,可为长史,助我掌军。” “公威,勇于任事、长于庶务,助我执掌郡府功不可没,可为郡丞,典文书、理机要,掌郡中庶务如故。” “广元,忠恳勤勉、精于治事,有你在身边,诸事咸无遗漏,我放心矣,可为南昌县令。” 长史、郡丞,这是于琦郡守加将军之职所能任命的两个最重要的佐官,再加上必将成为豫章政治、经济中心的万户大县南昌县的县令,这三个官职可以说是占据了于琦麾下势力的大半,如今一口气全部任命出去,顿时引来三人的拜谢。 “关于新的职务,你们有什么想法?以后打算怎么开展工作,需要我提供什么支持,你们回去后都好好想法,列个条陈给我。尤其是公威和广元,你们工作的侧重点不同,但又有很多需要配合、合作的地方,你们两个可以商量着来。” “现在,公威你先帮我写一份任命文书,任命朱武为门下贼曹、升校尉,广元,你去府库中提一些缣、钱,标准的话就按照每人三尺缣、百文钱来准备;再把你们这几个月的俸禄补发一下,按双倍来发;另外再让人去买几头猪羊牲畜、几缸浊酒,交给我一块带走。” “元直,咱们去一趟城外军营,把消息宣告一下,顺便发下赏赐,收拢军心。” 一个时辰后,南昌城北军营。 一通点兵鼓声,出操的士兵们闻声来到校场,只见于琦甲胄齐全、挎刀负弓的立于点兵台上;在他身边,除了已经熟悉的徐庶之外,还有几个穿着青色服饰的阴柔年轻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在他身前,还有两个大箩筐,台下则是几头被军中煞气惊的连连惨叫的牲畜。 这是要干什么? 鼓毕,朱皓所练一部两千五百人的军卒,于琦带来的一千五百人的部曲,皆在校场列阵完毕。 满意的点点头,于琦歪头看向徐庶,徐庶会意,上前向众将士宣告了朝廷来使的消息;随后,被于琦拉来的几个天使当众又宣读了一遍朝廷对于琦的封敕,引来了场中将士们的窃窃私语。 于琦也不制止,稍等了一会儿,等将士们消化了这个消息后,于琦这才上前,踢了踢脚下的箩筐,大声宣布了对众将士的赏赐,顿时引来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军中本来禁酒,不过今天破例,将士们每人都能分到一碗浊酒,当营中被酒香与肉香充斥之际,于琦明显能感到军心依附。 这份依附不仅仅来自今天的这番赏赐,更来自于连月以来于琦在南昌城中的所作所为,来自于朝廷正式的册封与认可。 这是性命相托!是生死所付! 第四十七章 我乃赵括是也 建者,始也立也;安者,稳也静也。 天子改元建安,有为天下祈福,希望成为平静、安稳的开始的意思。 只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正月还没过去呢,豫章就接连遭逢兵乱。 最先传来消息的是于拾,去年被于琦赶跑投奔刘勋的笮融,被刘勋任命为皖县令,他跟水贼许干联合,沿江进犯彭泽、柴桑。 紧接着就是年前得到的山越头人密报,说是庐陵山越豪帅聚众不轨的消息被证实,庐陵山越豪帅金氏兄弟聚众万余谋反,庐陵、赣县岌岌可危。 于琦正为南下平定庐陵山越叛乱还是北上抵御笮融入侵而举棋不定之时,太史慈那边也传来消息,言道丹阳都尉孙贲正厉兵秣马,有攻打泾县的意图。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于琦焦头烂额,就像一千八百二十四年后的除夕一样,年前有多么平静顺利,年后就有多么慌乱麻烦。 巨幅地图前,于琦拿着小棍介绍完情况,环顾在座的徐庶、孟建、石韬跟朱武四人:“说说,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朱武:“没什么好说的,淦他!淦就是了。” 于琦深深吸了口气:“你想淦谁?把嘴闭上!广元,公威,你们来说。” 石韬跟孟建对视一眼,先行开口道:“按照主公吩咐,把制作口粮的任务下发到百姓家中,以新寓、南昌两县为主,这几天来,共收得面饼二十二万六千张有余,收得炒面七千三百多斤;共支出粮食……” “行了,支出多少我不管,做好账目之后交给我过目,”于琦打断了石韬的汇报道:“继续从百姓家里收购面饼跟炒面,在出兵之前,要保证面饼在三十万张以上,炒面在一万斤以上。” 博望侯通西域后,引进了胡桃、芝麻等食材,以及馕的食用方式,加工好的馕能保存半月以上。此后,馕就以其易运输、耐存储的优点成为军中干粮的首选。 至于炒面,则是于琦发明的,确切的说是剽窃后世的创意,乃是在面粉中加入少量盐搅拌均匀,以油脂热锅,然后把搅拌好的面粉倒入锅中翻炒至焦黄色,又称焦面。吃的时候用热水冲泡,就着干硬的面饼,既美味易食,又饱腹垫饥。 因为这几条消息来的急促且紧凑,于琦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准备行军干粮,便参照之前征发徭役扩建码头的前例,把面粉等食材发放到百姓手里,由百姓帮着加工,然后官府再用钱或者布帛从百姓手里收购。钱帛不多,但是加上下脚料,足以抵消百姓家中的柴火及厨具损耗,还能略有盈余。 是以此事虽为官府摊派,百姓却甘之如饴。 石韬领命之后,孟建也汇报了他的工作,他们两个的工作皆以后勤内政为主,虽然侧重点不同,但大体进度上还是相差无几的。 随着孟建说完,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徐庶,于琦也望着徐庶道:“元直,这次出兵,主次为谁?先攻后伐者谁?你有什么见解?” 徐庶上前,站在巨幅地图前道:“主公的问题问的好,这也是我们目前要搞明白的首要问题。” “眼下三路为乱,祸患有轻重、攻伐有难易、影响有长短。” “这三路来犯之敌中,祸患最轻的、攻伐最易的当属笮融了。其部由两部分组成,一是他的老部下及新募之兵,二是他此次勾结南下的水贼许干,此二者互不统属、貌合神离,破之最易。” “且彭泽有刘使君大军驻扎,柴桑、历陵、海昏三县县内遍布坞堡,贼人若来,定会碰个头破血流。” “而且,主公不是为怎么安置招揽来的百姓而烦心吗?正好借贼人之手与彭蠡泽周边诸县的宗族碰一碰,最好能让几家宗族破家灭门,也好腾出土地来安置百姓。” “不错!”于琦恶狠狠的道:“这些宗族豪强,名为宗族,实为宗贼,我本来就打算今年找借口平灭几家的;笮融跟许干一来,倒省了我一番功夫,我不光不能阻拦他们,还得放他们进来;回头我还要跟刘使君说一声,让他配合一下,把贼人往泽西三县方向赶。” “如此一来,这一路就不用管了,反而能让柴桑的舟师腾出手来,让我们多了一份力量跟辗转的余地,剩下的两路,依元直之见,该如何应对?” “剩下的这两路嘛”,徐庶望着于琦道:“其祸患之轻重、影响之长短,就要看主公的想法了。” “我观主公以往之政,多为重视农稼、鼓励工商、发展自身之策,主公虽有大志,毕竟接手郡务时日尚短,郡内未定、人心未附。不知道主公是想暂时以发展郡内为要?还是想斩掉孙策伸过来的手臂,并趁机扩大地盘?” 于琦沉吟了一会儿:“能不能都要?” 说着,于琦指着地图道:“我是这么想的,我投书与太史慈,跟他打一个配合,待孙贲出兵后,我率三千兵马昼伏夜出,沿江而下,奇袭芜湖,然后沿冷水南下宛陵。现在刮的还是北风,顺风的话,半天就能从芜湖抵达宛陵,绝对能打宛陵一个措手不及,抄了孙贲的退路后,谅他插翅难逃。” “我给你留下两千兵马,再把朱武也留给你,庐陵贼乱虽然声势浩大,却皆是乌合之众,破之易也。破贼之后,你就留在庐陵处理好手尾,这次过后,我要以庐陵为首的南部诸县都听令于府衙。” “你觉得怎么样?” “此策可行”,徐庶满是赞赏的对于琦道:“主公之策与庶不谋而合,甚好!” “不过朱校尉还是跟着主公,朱校尉作战勇猛,留在主公身边,正好可为主公破敌。” “哈哈,”于琦大笑,冲着朱武一扬下巴:“你问问他,他打的过我不?” “还是留给你”,说着,于琦又对一脸憋闷的朱武道:“咱们以前都跟越贼打过交道,知道越贼的手段,但是长史没有,所以你要保护好长史,长史若是受了伤,我饶不了你!” 不提憋闷的朱武跟感动的徐庶,于琦又补充道:“现在榷场那么火爆,说不准就有各方的探子,所以这次出兵,咱们要大张旗鼓;我就是去彭泽抵御笮融的,元直你就是南下庐陵平乱的。” “主公英明。” 第四十八章 全国找不出第二个姓这个的 也许是于琦入主南昌的几次行动都没有残民之举,也许是于琦这次大张旗鼓的出兵是为了抵御入寇的水贼,也许是于琦出征的队伍里有很多本地军卒。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当于琦大张旗鼓的出征时,南昌城内外的老百姓对出征的队伍是报以善意跟祝福的。 这也提振了出征队伍的士气。 三千人的出征队伍,以于氏部曲为主,出了南昌城后,搭乘各类船只,沿赣水驶入彭蠡泽中。 到了彭泽之后,于琦先去面见了刘繇,向刘繇坦白了他的计划。不出于琦所料,刘繇并没有反对于琦的计划,甚至还相当支持,表示一定会沿江沿泽岸边严防死守,逼得水贼不得不去泽西三县。 与此同时,对于联系太史慈,前后夹击孙贲的计划,刘繇也给与了配合,甚至还派人留在于琦身边充当使者。 “子羽竟然是刘使君跟太史子义的半个同乡,难怪刘使君派你来联络太史子义,以前在刘使君身边怎么没见过你啊?” 刘繇派在于琦身边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做读书人打扮,却身材高大,颇有雄壮之感,且腰悬长剑,望之颇类徐庶,估计那长剑也不是摆设。 于琦一打听,才知道此人姓是名仪字子羽,乃是北海营陵人士,跟东莱郡的刘繇、太史慈算是半个老乡。实际上也确实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当初是仪才跟太史慈一道南下,来扬州投奔刘繇的。 听到于琦的询问,是仪洒脱一笑:“某跟子将先生不同,不常在使君身边,多驻军中替使君打理军中庶务。” 于琦好奇追问,这才发现这家伙虽然名声不显,却是个有才能有本事的,别看他才二十来岁,却早早的在郡县中显露才名,来扬州投奔刘繇之前,就已经在营陵县跟北海郡中担任官职了。 刘繇从曲阿败退时,是仪一度跟刘繇的大部队失散,后来于琦散布谣言恫吓丹徒附近几县的百姓,让百姓们随他一块迁往豫章,是仪遇到前往丹徒的百姓队伍,这才与刘繇的大部队汇合。 这也是当初于琦第一次面见刘繇时,在其军中所见到的散漫无章的原因;等到刘繇退到彭泽,于琦第二次面见刘繇时,其军中已然壁垒分明、井然有序了,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是仪已经代替刘繇坐镇军中,替刘繇打理军中庶务了。 听完是仪的回答,于琦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个人才啊,看起来能文能武的样子,为什么自己后世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呢? 是因为他的姓氏太冷门了吗? 不管怎么说,相逢即是有缘,能遇到就是缘分,于琦打定主意:是仪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夜。 冷冽静谧。 一轮残月挂在东天,照着江面银鳞闪烁。 时值正月下旬,江面上的温度很还是很低的,于琦裹着皮裘站在船头,望着岸上影影幢幢的阴森,询问身边的于拾道:“确定是这里吗?” “没错,就是这里”,于拾肯定道:“我早就踩过点了,是这里没错。” “行,通知将士们,准备上岸”,下完命令之后,于琦又叮嘱于拾道:“你回去后,就按照我说的,悬挂我的旗帜,以我的名义时不时的露个头,让人以为我在彭泽周边,但是又不能太频繁了,不能把笮融跟许干吓跑了,要让他们尝到甜头,让他们深入泽西三县,闹的越大越好,这个度你要把握好,明白吗?” “放心族长,这就跟小时候咱们上山打猎一样,舍得放饵、不能心急。” “行,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上岸了,给我留下几条船,你就回去”,刚走了两步的于琦忽然驻足,又叮嘱于拾道:“对了,你别忘了,九天后来接我,如果那时候笮融跟许干还是泽西三县,你就跟这几天一样,昼伏夜出,悄悄的来;如果那时候他们已经跑了,你就白天来。” “放心族长”,于拾拍拍胸脯自信的道:“他们跑不了。” 于琦本想再叮嘱他几句的,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拍了拍于拾的胳膊,便转身跳下,搭乘小船前往岸边。 这里是位于春谷、泾县、陵阳三县交汇处的江岸山脚,从这里出发,往东南一百五十里就是泾县;往东二百里左右,就是丹阳郡治宛陵县城;沿江往下一百里左右,就是春谷县,目前春谷、芜湖、宛陵一线以东的丹阳七县,尽皆落入孙策的手中;泾县以西的陵阳、黟(yi)县、歙(she)县三个县暂时还听刘繇的命令。 因为这里属于三县交汇,又多山岭沟壑,所以于琦将登陆点定在这里,方便隐藏兵马。 对了,这里再往南五十里,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九华山了。 残月虽缺,却烛照千里,最起码走路是不妨害的,借着冷冽的月光,于琦找到了是仪,直接说道:“子羽兄,我跟你一块去找太史子义。” 是仪惊讶道:“这是为何?我虽然不认识路,也不懂这里的方言,于将军只要给我几个向导,我肯定会走到泾县,把消息告诉太史子义的。” “子羽兄一诺千金我自是知道的”,于琦解释道:“只是我仰慕太史子义久矣,子羽兄可知道我大兄战死的事情?” 是仪点点头道:“知道,当时我正在场。” 于琦咬牙切齿的道:“我大兄殁于孙策之手,我视之为平生之耻!听闻太史子义曾经在神亭岭下与孙策交手数十合不分上下,我心向往之。哪料到世事无常,咱们虽然都在刘使君帐下,却颠沛流离,一直缘铿一面,如今近在咫尺,我自然是想跟这位猛士见上一见的。” 是仪了然,点点头道:“也行,只是将军的部下……” “子羽兄无须担心,这些兵马多为我于氏部曲,别的不敢说,令行禁止是没有问题的,我让他们按计划前进,咱们先去泾县见一见太史子义,定下计划之后,再回来汇合也不迟。” 是仪环顾月光下井然有序的兵马,赞赏道:“果是精兵,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于将军,咱们赶紧走。” 第四十九章 这都叫什么事啊 当于琦跟是仪赶到泾县的时候,却被告知太史慈并不在县城内,而是在十余里外的隘口处督战。 隘口设在宛陵通往泾县的官道上,高山夹谷、临河而建,隘口前面就是一条小河。 于琦等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关口前,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了大半年的太史慈。 出现在于琦眼前的太史慈,完美的符合了他心中关于猛将的想象:其人身材高大健硕,目测估计七尺有余,面如重枣、方鼻阔口,虎目含光威不露、一缕美髯显风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双猿臂,演义中刘大耳朵双臂过膝,太史慈的双臂虽未过膝,却也差不多了,这种臂展长的体型据说都是射箭的好手。 太史慈跟是仪是老乡又是老友,两人见面的场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苍山斜阳、沙场萧瑟、故友相见、分外开心。 看着两人谈笑风生,于琦也不自觉的露出会心的微笑,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你就是于琦?于糜的弟弟?” 是仪给两人做了介绍之后,于琦脸上的笑容刚刚堆满,就迎来了太史慈明显不屑的反问。 当时情况尴尬极了。 挥手制止了身后怒气勃发的部曲,于琦拱了拱手,语气平淡的道:“正是于某,不知道我大兄有什么罪过,竟惹得太史校尉如此敌视?” 随即,于琦就话锋一转,扬声怒喝:“敢问太史校尉,我大兄为将,可有临阵脱逃?!可有畏敌不前?!可有戕害同袍?!” 面对于琦的连番喝问,太史慈脸上的不屑之意尽消,转而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看着太史慈不自然的样子,于琦心中的愤怒也消了两分——跟这种耿直淳朴的汉子生气,实在是没必要。 前世的经验告诉于琦:真要较真的话,自己首先会被气个半死,而且还吵不赢他;因为就算你被气的失去理智语无伦次,对方还是会用那种平淡的语气向你宣扬他的观点跟想法,并试图说服你同意他的观点。 不值得不值得。 果然,太史慈的不自在只维持了一瞬间,很快他的表情又变得坚定起来。 这是找到了新的论点? “哎,哎,子义,子义”,太史慈还没开口呢,熟悉他的是仪已经赶紧出手拦住他,劝道:“你少说两句,当初要不是因为你这张嘴,你何至于被刘使君留在身边做了护卫”。 于琦心中一动:哎呦,竟然还有这般往事? 想来也是,作为刘繇正儿八经的老乡,又有单骑救北海这样扬名的光辉历史,跟是仪一块来投奔刘繇的太史慈不应该不得到重用啊。然而实际上在太史慈投奔刘繇的一年里,他并没有被刘繇放出去领兵,而是留在身边做了护卫,之前于琦还因此在心里嘲笑过刘繇识人不明,如今看来,是另有隐情啊。 却是误会了刘繇。 于琦心思电转,那边是仪已经拉住了太史慈,转而对于琦解释道:“于将军,子义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这脾气有些耿直,你别往心里去。” “呵呵,你不是来跟子义商议军情的嘛,赶紧说,说完了咱们赶紧回去跟大部队汇合,要不然我总不放心。” “没事”,于琦笑笑道:“子羽兄你不必拦着他,俗话说的好:灯不拨不亮,理不辨不明;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你让他说,我倒是想听听太史校尉有什么高见,或者说……”于琦轻轻点头,双眼微眯,缓缓说道:“对我有什么成见。” 是仪双手拽着太史慈的战袍,疑惑的看向于琦,见到于琦冲他点头之后,又歪头看向太史慈,而太史慈的反应跟于琦是一样的,也是冲他点了点头,那意思分明就是:你看,这是他让我说的。 虽然是仪还是没松手,但是他只是拽住了太史慈的战袍,又不是堵住了他的嘴,所以在于琦说完后,太史慈便清了清嗓子道:“于糜,虽然本事差了点,但是在为将上我是没话说的,只是遇上了孙策,运气不好。” “孙策确实有几分本事,几十个回合内,我竟然没擒住他。要不是他身后跟着太多人,单打独斗的话,他不是我的对手。” 嗯? “至于你”,太史慈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于琦,不屑的道:“我听说孙策还没打到你家,你就领着全家老小一口气跑到豫章了。” “连打都不敢打,哼哼……” 不生气不生气,他说的都是事实,我打不过他。 于琦抿了抿嘴,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压下心中蹿到嗓子眼的怒气,却早把刚才脑子里想的“不计较”的经验抛在脑后。 正打算跟太史慈好好喷一喷的时候,是仪又使劲拽了拽太史慈的袍袖:“子义此言差矣,太史公有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二十年,方能一雪前耻,于将军不过也是效仿先贤,暂避锋芒而已。” 说着,是仪腾出一只手来指着于琦强调道:“你看,这才不到一年,于将军就打回来了不是?” 说完之后,看到太史慈疑惑的在于琦及其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身上打量,是仪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没听我刚才说大部队不在这嘛。” “我跟于将军是抛下大部队来找你商议重要军情的,你可倒好,身为一军之帅,当此大敌当前之际,竟然东拉西扯竟说些没用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 “你什么你,你忘了咱们南下的时候,你娘怎么交待你的?说!怎么交待你的?” 太史慈蠕动了几下嘴唇,心有不甘的道:“凡事让我多听听你的意见,遇到大事听你的。” “你听我的了吗?!” 陡然间的一声怒吼,把于琦吓了一跳:一路上一直气质淡然的是仪,没想到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嗓门。 就算碰到猪队友也不至于这样? 不知道怎么回事,于琦刚才满肚子的怒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见到关前关上众多军士都往他们这里看,于琦赶紧上前拉住他们两个:“行了行了,将士们都看着呢,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 “走走走,”一边说,于琦一边推着他们两个:“进去再说。” 第五十章 九比一 “还挺像模像样的啊,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就筑起了这么一道关隘,想不到太史校尉不仅手上功夫了得,治军的本事也很有一套嘛。” 进了关隘,于琦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关隘修的还挺像样的,真不敢相信这是太史慈用了半年时间修筑起来的。 这句夸奖,说的也是真心实意。 耿直的人一般都吃软不吃硬,听不得夸奖,一听夸奖就耳根子发软,太史慈也不例外。 果然,于琦这一吹捧,太史慈的脸上立马挂上掩饰不住的笑意:“这都不算事,也多亏了于将军送来的那几百俘虏,他们干活还挺拼命的,要不是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建好。” 时间紧迫,于琦跟是仪跟没跟太史慈多做闲谈,了解到孙贲已经出兵,正在来泾县的路上,是仪就把于琦的计划跟太史慈说了一遍。 当太史慈听到于琦准备亲自带兵去攻打芜湖、宛陵二县,截断孙贲的后路之后,看向于琦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审视跟怀疑。 注意到太史慈的目光后,于琦心中颇为无奈:这家伙,对我的成见还真是挺深的。 有成见就有成见,于琦也无意解释,言语的力量有时候是巨大的,譬如对徐庶;有时候也是苍白无力的,譬如对现在的太史慈。对于太史慈这种人,在成见没有消除之前,就连呼吸都是错的,都能被挑出毛病来。 于琦干脆不说话了,由着是仪跟太史慈商议计划,待两人将计划确定下来之后,于琦便起身告辞。 只是在临行之际,于琦忽然对太史慈说道:“太史校尉,我观你关隘之中守备倒也严密,附近的山林中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我跟子羽兄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在山里发现像样的警戒,想来太史校尉应该不会忘了在山上安排岗哨的,那就是岗哨偷懒了,还是要重视起来的。” 太史慈脸色倒也看不出变化来,只是气急败坏的骂道:“这些兔崽子,肯定是偷懒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于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假笑,冲太史慈拱了拱手,便打马离去。 一路无事,当于琦沿着标记追上大部队的时候,他们已经深入春谷县境内,离着春谷县城也不过几十里路了。 “哦?抓了这么多啊?” 回到队伍里后,于琦立刻就发现队伍了多了十几个胆战心惊的俘虏。 “族长,都是咱们的斥候抓的,我问过了,都是附近的山民,采药、砍柴、打猎的。你之前不是有过吩咐嘛,就没把他们怎么着。” 毕竟是三千人的队伍,虽然一直钻山沟子,但也难免碰上山民,于琦走之前就吩咐过,斥候抓到山民之后,不要灭口,留着当个向导也好;就算不愿意配合,也留着不要为难。 于琦当然知道带着这些俘虏行军是个麻烦,杀了后直接丢山沟里最是简单,但是于琦还是下了留活口的命令,原因无他,只是不想过多的杀戮无辜,要是随随随便就对百姓挥刀,那他与曹贼何异? 说他是妇人之仁也好,假仁假义也好,于琦终究还是一个穿越了不到一年的穿越者。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一些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是于琦在这片乱世里牢记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牢记自己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给这个世界带来自己的影响、留下自己足迹的使命。 这是自己的使命! 来到那些山民的跟前,于琦尽量和善的道:“你们别怕,我是朝廷亲封的楼船将军、豫章太守于琦,奉朝廷的命令来讨伐犯上作乱的逆贼孙策。” “你们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要想着跑,等打完了这一仗,就把你们放了。如果你们能给我充当向导,或者提供一些其他的帮助,那我可以保证,你们不仅没事,还会有赏赐发下。” “记住了,我是朝廷亲封的楼船将军、豫章太守于琦,我说话算话!” 起身之后,于琦对负责看守俘虏的什长道:“不要饿着他们,但也别让他们吃饱。” 不知道是于琦的名号起了作用,还是于琦的态度起了作用,亦或者是自觉逃跑无望的山民中总算有人愿意配合,为大军的前进充当了向导。 有了向导之后,于琦广布斥候,竟然无惊无险的绕过了春谷县,来到了春谷县城东侧、位于芜湖跟宛陵之间的群山之中。说是群山,其实并不险峻,按照于琦的认知,称之为丘陵更为合适,实际上在后世,这一片区域按照地形特点有一个统一的称呼:皖南丘陵。 都是山,丘陵跟山地地形有什么区别? 当然是可以种田啦。 至于于琦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从山岭中绕路而不坐船顺流而下,却是因为春谷县城乃是临江而建,江边有一个热闹的渡口,就算晚上也有渡船经过,还不如广布斥候,从山岭里绕路呢。 当于琦帅军在芜湖跟宛陵之间的一个河谷集结的时候,斥候传来消息:孙贲率领大军已经与太史慈交上了手。 按照计划,太史慈会在抵抗几天后,放弃关隘,佯做不敌撤入泾县,引诱孙贲部至泾县城下。 如此一来,于琦的三千大军就需要在这里待上几天,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南面群山地形可比,这里的人烟要稠密的多,短短一天时间,于琦散出去的斥候就抓了几十个山民过来。 待的久了,难免有暴露的危险。 在探查了芜湖跟宛陵城的守备情况后,于琦跟是仪商议了一下,决定改变计划,分出小股部曲,化作山民混入芜湖城中,于琦跟是仪则带领大部分部曲,决定趁着宛陵城防守力量空虚的时候,突袭宛陵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行军十三天,攻城俩时辰。 有心算无心之下,于琦迅速攻占了宛陵城,截断了孙贲的退路,随即于琦留是仪守备宛陵城,率军奋起余勇,抄了孙贲的后路。 建安元年二月初,于琦率军与太史慈部前后夹击,全歼孙贲大军,斩首两千有余,俘获两千多,孙贲当场战死。 第五十二章 右眼跳什么 浮光跃金,长河如练。 修水汇入彭蠡泽的河口处,密密麻麻的停泊了大小上百艘战船。 大大小小上百艘战船猬集在一块,饶是彭蠡泽辽阔无垠,也显得蔚为壮观,尤其是居中的那一艘三层楼船,其巍峨雄壮,使人望之便目不能转、深陷其中,几乎忽略了周遭密布的战船。 与张多并称为水贼王的许干,便站在楼船顶层的爵室中,望着北方久久无言。 自前日军中谣言骤然四起,将士们群情汹汹要去劫掠海昏县的时候,许干就知道不对劲,所以当他们来到修水河口的时候,许干便以驻守河口守备退路、防备于琦水师突袭的借口留在了船上,只留笮融一人率军侵入海昏县中。 许干虽然是个贼,但他毕竟是官员出身,官军的那一套他很熟悉:事出反常必有妖。 望着彭蠡泽上跃动的粼粼波光,许干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年前的时候,孙策的使者忽然找到了他,劝说他年后入寇豫章。虽然于琦到处搜罗陆氏族人让他有些不高兴,但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许干能称雄彭蠡泽中数年,靠的就是他从小驾船练出来的一手本事。 见风使舵的本事。 于琦自入豫章以来,压海昏、驱笮融、灭张多,到最近的入主豫章,短短半年时间,就从一个丧家之犬摇身一变,变成了豫章这个江南大郡的太守。 本事,时运,缺一不可。 许干做了这么多年贼头,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一艘顺风顺水的船,千万别想着去劫。 因为不但劫不到,还会被撞的粉身碎骨。 在许干看来,时运加身的于琦,就是这么一艘顺风顺水的大船,沾不得碰不得。想沾想碰也可以,除非这艘大船跟一块巨石或者一道拦江铁索碰上一碰,他才会觑机出手。当初逼的于琦举族远避的孙策可能是一块巨石,江夏的黄祖可能是一道拦江铁索,除非于琦对上他们两个,他许干才会考虑出手。 这也是为什么于琦在庐江搜寻陆氏族人以及在北彭蠡泽周边招徕流民,他许干视而不见的原因。 但是年前的时候,孙策的使者找到了他,劝他入寇豫章。说是陆氏的楼船回到吴县后,传出来的消息是于琦从他手下把陆氏的几个小崽子给救了下来,这就让许贼王很恼火了,毕竟这是他难得的报仇机会,就这么被于琦给搅黄了。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许贼王下定决心去碰于琦,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许贼王是心中装着浩渺的彭蠡泽的男人,心胸宽广——可以忍。 但是孙策的使者又提出了一个让他心动的筹码,那就是他们已经说动了皖县县令笮融,他如果出兵的话,笮融会一道出兵,两人合兵一处,不仅声势大振,而是成功率大增,他许干所承受的风险也会降低,毕竟笮融跟于琦的仇恨更大。 真正让许干下定决心出兵的,是孙策使者提供的另外一个消息:他们已经说动了庐陵越民中的大豪——金氏兄弟。 金氏兄弟年后将会在庐陵举兵数万作乱,庐陵乃是沟通连接豫章南北的要害,一旦庐陵失守,就意味着豫章南部的几个县也将失去控制,这是初为郡守的于琦绝对不会同意的事情,所以于琦一定会举兵南下,以平定金氏兄弟为首要任务。 大家做了半年的邻居,于琦有多少家底,许干不能说知根知底,大体上还是有数的。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此消彼长之下,对上于琦,他胜算大增啊。 于琦就算时运加身,毕竟崛起的时间太短,力量不足,他们于氏在新寓县的老家需要兵马守备,听说南昌城外的生意做的挺红火的,肯定要留一部分兵马守卫南昌城,再刨去他带去平定庐陵叛乱的兵马,整个豫章也没多少防守力量了嘛。 一时间许干信心大增。 不对!刘繇在彭泽还有一万多人马! 对于许干的这个顾虑,孙策的使者也提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过完年后,丹阳都尉孙贲将会出兵攻打泾县,到时候刘繇肯定要分兵去支援太史慈,到时候只要他许干不去彭泽,缺乏水师的刘繇又不能飞过彭蠡泽,拿他许干是没有办法的。 许干一合计,这买卖能干啊。 那就干! 于是许干就跟笮融一块出兵了,果然,原本驻守柴桑的豫章水师力量大减,除了骚扰他们之外,并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许干这才放心大胆的入寇。 虽然官方的力量大减,但江南这地方,向来也不依靠官方的力量,要不然朝廷在江南的影响力也不会这么低。 普通老百姓都跑了,留下的都是有坞堡防守的宗族豪强,跟笮融联手打破了几个坞堡之后,许干就发现这买卖亏了:虽然打破坞堡后的收获不小,但值钱的金玉锦帛数量不多,大头都是粮食、皮革,还有不值钱的麻葛什么的。船上空间有限,是用来装值钱的财货的,可不是用来装这些不值钱的破烂的。 还不如去江上打劫几艘商船! 许干心中失望之余不免有些打退堂鼓:于琦在南昌搞的那个榷场确实厉害,最近东来西往、从各个方向前往南昌的商船数量大增,他随便劫几艘,收获就能赶得上现在了。 亏了亏了。 就在这个时候,军中忽然流传起了一则谣言,说是海昏县从前朝时期就积攒了大量的财货,金银堆积如山,顿时让屡屡失望的贼军们动了心、红了眼。 这个时候,贼军们都红了眼了,许干跟笮融也不能拂逆大家伙的欲望,于是许干跟笮融一商量,达成了共识:去打海昏县。 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撤。 只是到了修水河口的时候,许干忽然改了主意,对笮融说,他们已经在这里半个月了,官军一直没有像样的行动,就算豫章官军力量再怎么薄弱,半个月也足够官军准备了。 所以许干准备留在船上,只派出大半的水贼随笮融去攻打海昏县,笮融也留下一部分人在船上,跟许干一块守好退路。 笮融上岸已经一天了,许干也立在船头这么望了一天了,他总觉的哪个地方不对劲。 摸了摸跳动不已的右眼皮,许干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第五十三章 预判了预判 “将军,将军,有消息了将军。” 随着蹬蹬蹬的上楼声,一个亲信爬上了许干所在的爵室,气喘吁吁的道:“将军,湖口的兄弟传来消息,在彭泽发现于琦的船队了。” 许干虽然是叛官,但他却自号伏波将军,平素里他的手下也都称呼他为将军。 终于有了于琦水师的消息,许干急忙上前:“怎么回事?快,详细道来。” 当听到是布置在湖口的探子发现了官军水师的踪迹后,许干一锤手掌,惊怒道:“坏了!” 于琦手下有一支水师,这一点许干是清楚的;于琦当初剿灭张多,用的是夜袭的方式,这一点许干也是知道的。 所以为了防止于琦故技重施,他自入南彭蠡泽以来,便广布探子,从南昌到湖口,各种河叉芦湾,许干不敢说每个地方都探查到了,但只要能藏大船的地方,许干都布上了探子。 因为这一点,许干还被笮融嘲讽了好几次,如今他的谨慎终于有了回报。 得知消息的一瞬间,许干首先想到的是他的老巢不会是让于琦给抄了?! 想想很有可能啊! 他来劫掠于琦的地盘,结果于琦给他来了招声东击西,一换一极限换家?那他不是亏大了,他老巢里的财货,可是比打破几个坞堡抢来的多的多。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底啊! 许干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之后,许干便发现他只是自己吓自己。 虚惊一场罢了。 原因无他,正是探子报来的于琦船队的规模。 柴桑水寨与北彭蠡泽不过一江之隔,于琦的水师有多少家底,他许干是大体有数的,从探子报来的消息看,于琦的船队规模并没有太大变化。如果于琦去抄他许干的老巢的话,其船队规模肯定有有较大变化的。 或多或少罢了。 他许干好歹拥众万余,老巢亦是经营多年,水寨纵横、暗桩密布,不熟悉情况的人贸然攻去,肯定要碰个头破血流。 于琦若是去攻打他的老巢的话,成了,其船队规模必然扩大;败了,那船队规模必然减少。如今他的船队规模没太大变化,那就说明于琦不是冲着他的老巢去的。 既然不是冲着他的老巢去的,那东面或者北面还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于琦抛下基业去以身犯险的呢? “孙贲完了。” 想清楚其中关节的许干神色复杂的望着北面:孙策在算计于琦的时候,知不知道于琦也在算计他?不知道孙策在得知孙贲战败的消息后会作何感想? 孙策会作何感想许干不想知道,但是许干知道,如果他不做点什么的话,他的下场不见得会比孙贲强到哪去。 吩咐人去通知笮融之后,许干便下达了戒备的命令,今天天色已晚,从湖口到修水河口,算算脚程,如果于琦不趁夜发动夜袭的话,那么大概率会在明天拂晓之际发动攻击。 而他许干,要做的就是以逸待劳,把劳师远征回来的于琦按死在彭蠡泽里。 于琦虽然时运加身,但他许干这么多年,凭的就是心中那一口不认命的狠劲。孙策那块石头没把于琦的牙磕掉,那就由他许干来做这块巨石好了,也让于琦见识见识,论起水上作战,他许干才是祖宗! 广布探子之后,许干这一晚睡的很踏实,从这一点来看,许干倒也配得上将军的称号。 第二天,天刚放亮,许干就被亲信叫醒,言道有探子来报,于琦的船队出动了,正趁着黎明向这里驶来。 “哈哈哈”,许干仰天大笑:“果然不出我所料,于琦小儿,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只会做这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 “来啊,传我命令,各船拔锚,按一字排开,放火船,准备迎敌。”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各有算计的两拨人终于能望见彼此了。 看到鼓帆驶来的于琦船队,许干叉腰大笑起来:“哈哈哈,于琦小儿,见到我摆开阵势,肯定吓坏了。” 与此同时,看到水贼船队严阵以待的架势,于琦确实愣了愣,也仅仅只是愣了愣,随即于琦便镇定下令:降帆、出桨、放火船。 此时,东方天际的鱼肚白,已经微微泛起了红光,火红的朝霞映在湖面上,泛起了粼粼的红光…… 不!不对,不是朝霞,是湖面真的在燃烧! 于琦跟许干几乎同时放出了火船,几十艘冒着熊熊火光的小船在水流或风力的推进下,向着各自的目标急速的驶近。 许干放出火船,虽说是顺流而下,但是彭蠡泽中的水流远不如大江中的急速,火船的速度自然也没法跟大江中的疾驰相比,如果是在大江上,顺流而下的火船肯定会比鼓帆的火船更快的撞上目标;而于琦放出的火船呢,虽然张着帆,但是清晨的风力正是一天中最弱的时候,如果是下午的话,鼓帆的火船肯定比顺流而下的火船更快的逼近目标,只是战场上并没有如果。 于琦跟许干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彼此放出火船以一种不快不慢速度驶向彼此。 其实双方放出的火船速度算快的了,只是在着急的人眼中,实际上挺快的速度也变得慢了下来。 恨恨的一拍大腿,于琦跟许干不约而同的骂了起来:“这王八蛋,竟然跟老子想到一块去了。” 随后,两人又不约而同的下达命令:“快,派出走舸,上挠钩,把那王八蛋放过来的火船勾住。” “一艘也不能放进来!” 随着两人的命令,双方的阵型中各自驶出十几条小船,举着长长的挠钩,勾住熊熊燃烧的火船,或拉、或推、或砸,都在使出全力阻止对方可耻的火攻。 在双方将士们紧张的注视下,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过得很快,那横在双方阵型中间的几十艘火船逐渐覆灭、消失。 见阻碍已消,许干狠狠的一拍女墙:“进攻,进攻!” 此时,在云层中挣扎了许久的太阳终于一跃而出,驱散了料峭的春寒,照的许干后背暖洋洋的。 天公作美,正是杀人的好天气。 第五十四章 猪队友 不对! 许干猛然反应过来:太阳出来,后背怎么会暖洋洋的? 回头一看,许干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文艺点的说法就是目眦欲裂,挥舞着手臂满脸扭曲的大吼:“都散开都散开,快!派出小船去拦住他们!” 吼声之凄厉,都快破音了。 却是在许干船队的后面,修水河口处的芦湾中,不知何时冒出了十几艘火船,正借着修水的冲劲直插许干的船队当中。 随着许干的大呼,他的队伍中也有很多人发现了自背后袭来的火船,顿时惊恐不已,原本一字排开的阵型也慌乱了起来。 背后突然出现的十几艘火船倒也算不得什么,这些小小的火船,有些连船都不是,明显就是粗制滥造的排筏。这些火船,对拥有上百艘战船的贼军来说,威胁并不算大,只要分出十几艘小船控制住它们就行,就像正面对上于琦所放的那些火船一样。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些火船,而在于这些火船出现的位置。 后方!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被偷袭了!说明他们的后方出现了官军!说明他们被前后夹击了! 这才是贼军阵型出现慌乱的原因。 在这个水战主要靠接弦近战的时代,谁的船多、谁的人多,谁就拥有水战的优势。原本不管是从战船数量,还是士兵数量,贼军与官军相比,都拥有优势,如今他们的后方又出现了官军,而且还是数量未知的官军,这对原本因为处于优势地位而士气高涨的贼军来说,对于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原本已经摆好阵型,准备跟迎面而来的官军好好厮杀一番,结果因为背后出现的火船,贼军慌乱之下阵型便开始散乱。 “擂鼓!”于琦早已擎刀在手,看着贼军的阵型出现变动,有的战船向前,有的战船却在掉头,立时下令道:“传令各船,援军已至,加速冲上去!” 喀嚓……咚咚…… 操舟的都是老手,借助风力跟桨力,头一波就把那些正在变换阵型的贼军战船撞的人仰船翻。 可惜以斗舰为主的水师主力战船都是平头的,不是后世常见的飞剪形船艏,撞船并不是它们的强项,没有加装撞角或者对船艏进行特别加固的话,就算位置占优,也会对己方的战船造成损伤。 要不是事情紧急,战机稍纵即逝,于琦也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舟师舟师,终究还是舟比师值钱。 就在双方短兵相接之际,位于全场最高处的许干望着瞬间陷入劣势的部下,脸色铁青的攥紧了拳头。他在三层高的楼船上看的清楚,后方哪有什么官军的援军?!那一片芦湾可以藏人,但绝对藏不了大船!除了一开始涌出的十几艘简陋的火船,后续哪还有船出来? 分明就是于琦安排的诡计!故意搅乱他们的阵型! 可恨!我许干纵横大江大泽十几年,不料今日竟栽在于琦小儿之手。 许干站的高自然看的分明,但是陷入战斗中的贼军哪里知道后面只是个噱头?尤其是分散在各船上的笮融的部下,他们本就不善水战,打打顺风仗还好,哪能想到战场上的优劣之势瞬间转变?脚下是晃动的战船,耳朵中充斥着杂乱的呼救声、惨呼声,再看对面如狼似虎般举着短刀杀来的官军,哪里还有战斗的欲望?哪里还有抵抗的心思? 站都站不稳,刀都拿不住,还打个屁! “将军,快下决定!”一个亲信连滚带爬的冲上爵室,对许干凄厉喊道:“咱们被笮融那杂碎坑了,他的那些人,不光不能打,还拖了弟兄们的后腿,这仗没法打了。” “于琦的坐舰在那里,要么现在冲上去,要么就撤”,亲信苦劝道:“再这么下去,弟兄们就没了啊。” 冲过去? 望着不远处跟几艘斗舰纠缠在一起的,悬挂着将旗的于琦坐舰,又环顾陷入颓势的战场各部,许干恨恨的一拍女墙,恨声道:“吹号,撤!” 呜咽的号声响彻战场,交战中的双方都看到了庞大的楼船斜斜着切出战场,随之而来的,就是“许干跑了”的轰然呐喊,本就处于颓势的贼军阵型瞬间崩溃。 等到日上中天,稀薄的硝烟飘过湖面,露出惨烈又平静的战场。 修水河口的岸边,密密麻麻的跪着被缚住双手的贼军,偶尔有几艘小船靠岸,送来刚从湖里捞起来的贼军。 距离贼军跪着的泥泞滩涂不远,是一片干燥的、露出了大片青黑色石板的沙砾地面,于琦正跪坐在地上,帮一名受伤的部曲清理肩上的伤口。 “族长,已经清点完了。” “说。” “此战,我们战死三百六十人,失踪四十二人,重伤一百一十人,轻伤二百六十多人;大小战船共毁伤二十六艘。” 伤亡率百分之二十。 于琦瞬间在心里算出一个比例,伤感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贼军呢?” “贼军战死者不计其数,目前共俘虏贼军一千八百多人,缴获大小战船四十七艘。” “根据俘虏的供述,他们之所以溃败的如此之快,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许干派出了大半水贼随笮融上岸进攻海昏县了,船上留守的贼军,有一半都是不善水战的笮融手下,被咱们一冲,就乱了手脚。” “侥幸啊”,于琦有些后怕的道,若非自己连夜布置,在许干的身后提前做了布置,临阵之际搅乱了许干的阵型,这场战斗的后果还真的难以预料。 饶是如此,部曲的伤亡率也高达百分之二十! 水面战,果然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士来做,可惜自己没有水战大将,拿自己精锐的部曲来打水战,太吃亏了。 胡思乱想了一顿,于琦这才吩咐道:“你分出人手,一方面去柴桑水寨,确认许干是否真的逃过了大江;另一方面,派人去海昏追踪笮融的行迹,这个害人精,这次决定不能让他跑了!” “同时派人通知于伍,让他率领两个曲的部曲,沿潦水东进,到海昏县的县界那布防,防止笮融乱兵闯入咱们县。” “叫兄弟们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去追笮融。” 第五十五章 行为心理学与冷兵器作战的关系讨论 “族长,你再多带点人”。 修水河口,于拾拉着于琦的战袍苦劝:“你就带了一千人怎么够?笮融贼军可是足足有三千多、将近四千人马,你就带一千人怎么够!你再多带点,再多带一个曲也好;你给我留一个曲就行,留一千多人在这里太浪费了。” 啪! 一下子打掉于拾的手,于琦愤愤的道:“浪费什么浪费!给你留这么多兄弟,是让你护住昨天水战受伤的兄弟,让你护住咱们的战船,让你看住这将近两千人的俘虏的!” “一旦笮融溃败,你还要负责堵住他的退路,你以为给你留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看风景吗?” “我告诉你,我走之后,你立刻给我广布岗哨,若是叫笮融从你这里逃走,你看我不撤了你的职!” “嘿,撤职就撤职,”于拾满不在乎的嘟囔道:“撤职了我正好回去给你当护卫,这校尉我干着也没什么意思。” “你嘟囔什么!”于琦气的瞪圆了眼珠:“我警告你,这事你要是给我办砸了,你就给我回去守一辈子祠堂!” 目送于琦率军沿河西进,于拾转身来到一旁,冲着几个正在绑拒马的士兵道:“来,我来帮你们。” 在于拾的周围,更多的于氏部曲正在利用昨天从湖中打捞出来的木板、木梁,制作拒马、栅栏;还有一些俘虏,在于氏部曲的监管下或撅着腚挖掘壕沟,或负土搬石垒建矮墙。 停泊在河口的几艘斗舰上,几个精悍的小伙子正盘在高高耸立的桅杆上,手搭凉棚四下观望。 场面热闹而有序,浑然不似昨天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疲兵,反倒像刚发了赏赐正士气高昂的战兵。 这边士气高昂,那边也气势如虹。 在于琦的率领下,载着一千于氏精兵的十几艘斗舰,正沿着修水上溯。 从河口到海昏县城,六十多里的路程,坐船可比走路快多了,而且省力。原本需要走一天的路程,如今仅用了一个时辰就走完了。 只是海昏县城之外的情形,却让于琦感到疑惑且不安。 海昏县城之外,虽然看起来刚经历过兵乱的样子,却没有真正遭了兵灾的破败与血腥,仅仅只是看起来乱而已。 于琦心中登时就升起了不祥的念头,上前询问之后,从海昏县的人口中得知,笮融果然弃了海昏县,往新寓县而去。就在昨天晌午,有小船从下游驶来,带来了许干战败、河口被夺的消息,笮融便弃了海昏县城,连夜往上游的新寓县而去。 这是要跟我来个鱼死网破啊。 得到消息的于琦顾不上仔细询问,也没有在意海昏县城众人怪异的表现,立刻催促船队加速行进。 按照海昏县众人的说法,笮融是昨天下午得到消息后出发的,而于琦是昨天上午打完许干后派人通知原本驻守新寓的于伍,让他率军前出到新寓跟海昏两县的县界出布防的。 按照这个时间关系来看,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于伍跟笮融应该是碰上了。若是于伍已经立下了防守阵地还好说,怕就怕双方是在行军途中碰上的,打起遭遇战来变数就太多了,输了自然一切休提,就算赢了,损失也会让于琦心疼到薅头发。 在于琦的催促下,从海昏县城到两县县界之间的六十里水路,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走完了。 到了两县县界之后,于琦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县界之处,并没有战斗的痕迹,而这个时候,于琦也终于发现了一些之前被他忽视的问题。譬如说,修水两岸,根本没有大规模行军的痕迹! 没有大规模行军的痕迹! 这说明了什么? 据俘获的贼军交待,笮融率领他的部下跟许干的部下,合计四千人上岸攻打海昏县。在海昏县城之外,确实发现了数千人驻扎、行动过的痕迹,说明笮融确实曾在海昏县城之外出现过。 而海昏县的众人告诉自己,笮融昨天已经率军西进,来进攻新寓县了,但是自己这一路走来,却没有发现笮融行军的痕迹! 要么就是海昏县的人骗了自己,要么就是笮融耍了海昏县的人,也顺便耍了自己;要么就是海昏县的人跟笮融一道,联起手来戏耍了自己。 掬了几把冰冷的河水狠狠的拍在脸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于琦这才开始对海昏县的掌权人及笮融进行行为分析。 从笮融的角度来说,他的行为意愿可以大致的分为两部分,首先一部分就是他的个人意愿。以他对自己的个人仇恨为原动力,驱使他按照海昏县众人所说的,进攻新寓县;在知道退路已尽的情况下,对新寓县进行大肆的破坏、掠夺,妄图与自己拼个鱼死网破,总之就是谁也别想好过。 其次一部分就是笮融及其部下的团体意愿,这方面不以笮融的个人意愿为转移,而是以这四千人的整体意愿为主。从这方面考虑,笮融的行为大致可能分为两个方向:分别是向前,以及向后。 向前,那就是团体意愿跟笮融的个人意愿相重合,后果就是新寓县现在恐怕已经陷入了战乱;向后,那就是趁于琦西进追击、河口处留守力量不足的机会,反身打于琦一个措手不及,冲破河口处留守官军的防线,夺取战船,逃入彭蠡泽中。 至于海昏县的掌权人在这中间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于琦暂时不做考虑,挺过这一劫,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们算账;挺不过这一劫…… 想通了其中关节的于琦,环顾周遭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一众部曲,长出了一口气,随即下令,安排人手分别沿修水向上跟向下,沿途侦查。 在安排向下的人手时,于琦还特意叮嘱他们,让他们在路过海昏县的时候,注意提防,尽量不做停留,快速通过,若是遇到阻拦,不要逗留纠缠,立刻回报! 能被挑选出来外出侦查的,都是机灵的小伙子,哪里还不明白于琦的意思,而周围听到于琦安排的部曲们,也都神色大变。 “传令下去,各部原地吃饭、休息,随时准备战斗。” 此时,太阳已经越过山岗,悬在中天,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而于琦的心,却越发冰冷。 第五十七章 此惯例也 啪! 于琦恨恨的一拍大腿,懊恼道:“可恨,又叫笮融这贼子跑了!” 局势明了之后,剩下的就是打扫战场、救助伤员,在对俘虏进行全面的检索、盘问之后,得到了笮融非但没有被俘或者被杀,反而趁乱逃走了的结果。 于琦不得不承认: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算了,暂时还顾不上他,这山高水长的,他还能跑哪儿去,回头发下海捕文书,令附近诸县着紧缉拿就是。 当务之急还是处理此战过后留下的手尾。 且不提那数以千计的俘虏该如何消化,也不提此战中的重重疑点,只说两点紧要的,一是逃进新寓县的溃兵,会对新寓县的百姓以及即将开展的春耕所造成的破坏性影响;二是这几次战斗对于琦的军力,尤其是核心战力的于氏部曲所造成的巨大减员情况。 这两日连番的战斗,虽然规模不算太大,但强度堪称激烈,而且对于琦来说,参战的这三四千人的兵力,已经是他目前军力的一半了,说是半师之力一点也不为过。 上一战,高达百分之二十五的伤亡率给于氏部曲带来了百分之十六的减员率;这一战,于琦这边的伤亡倒不是太大,但是于伍那边的情况就太惨烈了。出战的一千于氏子弟兵,加上原本留守寨子的一队士兵,经此一战,还全须全尾活着的仅余四百出头! 以至于于伍这个朴实汉子,在看到一个个原本鲜活的生命,现在却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从寨子里被抬出来时,情难自禁的红了双眸。 就是于琦自己,也在偶尔的辨识出几个熟悉的面孔后,陷入了难易自抑的心痛中——这都是我于氏的好儿郎啊。 心中越痛,于琦对笮融的恨就越重,只是于琦不停的在心中提醒自己,他现在不仅是于氏的族长,更是豫章郡的郡守,他不能再肆意的表露自己的心情。 拍了拍于伍的胳膊,于琦强压下心中复杂的感情,开始有条不紊的处理起此战的手尾。 首先以什为单位,派出十几只小股部队,沿着贼军逃窜的踪迹分别追下去;同时通知沿途的乡村集里,近期做好警戒防卫工作。一定要赶在春耕之前清剿掉这些溃贼,千万不能因为这个而误了春时。 派人收集战死的子弟兵尸首,同时派人去河口处通知于拾,让他把昨天战死的兄弟的尸首运过来,一道运回家乡安葬。 要把这三次作战的大体经过跟具体结果告知南昌,让孟建跟石韬润色一下后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替于太守扬扬名;同时震慑一下郡内的宵小,让他们知道于太守可不是吃素的,跟于太守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同时把战报抄送到彭泽交给刘繇一份,顺便让刘繇准备任命文书、援军以及军资,等到于琦这边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腾出运力了之后,就把这些东西送到丹阳交给是仪跟太史慈。 虽然有水运之利,但受运力所限,于琦也只能一样一样的来,若是有顺路的,就尽量把顺路的事情合并到一块儿处理了。 譬如说把战报送往南昌这个事,这一路顺便要做的事情还有:把河口处的俘虏运往南昌,交给石韬安排,同时询问一下徐庶那边的战况,再让孟建以郡府的名义写几张海捕文书,发往泽西诸县,悬赏捉拿笮融,生死不论。 一桩桩一件件,于琦都安排的清清楚楚,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该做的之后,便开始处理身边的事情。 挑了块远离河边的土地,于琦叫来几十个俘虏,让他们排着挖坑,同时对俘虏中的一些头目进行审讯——之前的一些猜测,是时候找出答案来了。 经过一番讯问,于琦从几个贼军头目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果然是海昏县的宗族豪强跟笮融达成了交易。 当时外有许干率领数以百计的战船封锁河口,内有笮融率领四千贼军兵围县城,海昏县的宗族豪强可能也知道笮融跟于琦的仇恨,便计划祸水东引。由他们给笮融提供车马船只、粮草财货,笮融放弃围城,直接去攻打新寓县。 于琦听了之后真是怒极反笑——这是何等睿智的操作?! 海昏县的宗族豪强是怎么想的? 是看不起自己这个郡守吗?还是以为自己这个郡守只是空有其名?是以为自己奈何不了许干笮融,还是以为自己奈何不了他们啊? 也不怨于琦不能理解,只是他的思维还没有彻底转变过来。 现在可不是明清两朝权威聚于官府的时代,地主豪强在经历了东汉百余年的孕育发展,在地方上实际已经形成了与官府共治的局面,尤其是汉末以来,官府权威日衰,此消彼长之下,地方宗族豪强的势力越发膨胀,这种现象尤以北方边郡跟江南地区为甚。 其实就算是明清两朝,南方地区的豪族、土司,也是实质上独立于官府之外的,或者说是实质上的地方“官府”。百姓杀官造反杀的都是朝廷委派的官,谁听说过百姓杀豪强土司的? 海昏县的情况就是这个时代边郡豪强的典型思维:我就做了,你能拿我怎么滴? 之前于琦威逼海昏县,那是因为于琦是新寓长,实际上却是于氏宗族的族长,两族相争,于氏实力强一些,又占着理,退让一些乃是识时务,无可厚非,真打起来的话,官府不会管,也无力管。 现在于琦已经不是新寓长了,而是豫章太守,他要是敢跟之前那样威逼海昏县,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以后豫章郡内诸县哪个不防着于琦三分?于琦的政令除了南昌跟新寓两县,在其他县休想得到执行!甚至因为地形的关系,诸县封境自保、割据一方也不是不可能! 于琦自己本身也是地方豪强出身,其人又是个聪明的,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也是海昏县宗族豪强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 此乃惯例也。 第六十一章 黄昏 是日,黄昏。 彭泽县城之中热闹非凡,尤其是暂居于此的扬州牧刘使君的府邸之外,更是人声鼎沸:聚集闲谈的、别有用心的、推车挑担往来做生意的,各色人等汇聚于此,形成了这一片热闹的人潮。 之所以能有如此盛景,盖因城中盛传的身染重病不能视事的刘使君,终于开了尊口,要在今天傍晚,于府中宴请来此多日的诸县豪强之长。 消息传出,诸县豪族莫不欢欣鼓舞,皆道近日诸般手段、多番试探终于有了结果;皆赞刘使君果然是谦恭温良之仁义君子,果不忍见诸县百姓受那于琦兵威。 此时彭泽县中的另一侧,彭泽豪族焦氏的大宅中,近日来齐聚彭泽的诸县豪族族长、首领正谈笑风生。 作为此次诸县豪族齐聚的倡议者,焦氏的族长居于上首,正扶腰大笑:“诸位,如何?只要找准了脉搏,就算是死人也能蹦三蹦,何况刘繇只是病重呢。” 话音刚落,下方即有人抚掌附和:“不错,焦族长使的好手段,跟刘繇不过处了大半年的功夫,就摸准了刘繇的命脉。” 说着,还摇头晃脑自鸣得意:“从刘繇的儿子处着手,一下子就逼得刘繇不得不出面来见咱们,哼哼,还真以为能躲过去不成?” 说到最后,言语中已是充满了对刘繇这位扬州牧的不屑之意。 这等蔑视封疆大吏的言语,却是引起了在座诸豪的共鸣,诸位豪族族长、首领纷纷点头应是、抚掌附和。 反倒是上首的焦氏族长许是感念刘繇这大半年来未曾侵夺其家产的恩德,略带愧意的开口说道:“唉,刘繇确是病重不起,本就连日卧床,这次被我等逼迫,迫不得已出来面见咱们,精力耗费之下,我恐其命不久矣。” “咳”,下方有族长不以为意:“就算没有我等,他也不过是多活一段时日罢了,不过此事若是能依我等心意,等他死后,其子扶棺归乡之际,我等多赠一些健仆财货,为其子壮行不就得了。” 亦有豪族族长吹捧道:“焦族长仁至义尽,实是我辈楷模啊,如今天下纷乱,江北刘勋、江东孙策皆是虎狼之辈,待此事过后,我等诸县不妨联合起来,组个联盟,共御强敌;焦族长仁义,焦氏势大,我看这盟主之位,焦族长坐得。” 此事倒是获得了在座诸豪的同意,也无怪他们有此想法,实在是这次海昏县的几个豪族,在于琦的攻伐下,仅坚持了区区数日便告覆灭的事情给他们带来了太大的冲击:百年基业,旦夕倾覆,谁不害怕? 试问,谁不担心这种事情有一天落到了自己家的头上? 被恭维了一句的焦族长一愣,很显然这不是提前商量好的,回过神来之后,焦族长眼神闪烁,随即摆摆手道:“我等诸县,都生活在彭蠡泽周边,数百年下来,可谓是一衣带水的老邻居了,虽然相互之间走动的不多,但也算是知根知底的。” “这天下确实是越来越乱了,也没个盼头,这联盟啊,我看做得,至于说盟主什么的,待了结了此事之后,我等再做定夺可好?” 言外之意就是,谁能在了结这件事上出力,谁就有资格做这个盟主。在座的都是心思通透之辈,说话一点就透,哪里还不明白这里面的含义?不约而同的相互看了看,皆点头道:“此言甚是”,“我看行”,“俺也一样”。 说到这里,在座诸豪的心里都起了别样的心思,连场面话都变得敷衍起来,因何如此,焦族长心知肚明,抬眼看了看天色,遂拍了拍手道:“诸位,天色不早了,我等虽说是客,也不能让刘使君久候啊,不如这便起行,到了刘使君的府上,我等再畅饮畅谈可好?” “善”,“可”,“我看行”,“俺也一样”。 反正诸豪此时也没了交谈的心思,早早去刘繇的府上也好,正可借此机会,显示各自的手段。 诸豪敢轻身赶赴焦氏宅中,可不敢轻身奔赴刘繇府中,这一行人,虽说只是诸县豪强宗族,但是队伍却十分雄壮浩荡。每位族长、首领身边,或是健仆豪奴簇拥,或是精壮部曲相随,每族随从皆以百计,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焦氏族长作为地主,平常也经常往来刘繇府邸,此次来到刘繇府邸之外,报上名后,便趁机打量四周,见刘繇府邸之外与往常并无异样,这才不动声色的与诸豪微微颔首示意。 其实焦氏作为地主,在彭泽县城之中耳目广布,这几日来,刘繇的府邸有没有异样,特别是有无兵马调动,焦氏族长一清二楚。不过此事关系自己的身家性命,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当年南阳一带的诸多宗族豪强首领,就是因为不够谨慎,才被初至荆州的另一位刘姓使君唬骗至一处,继而被一网打尽的。 随着门后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刘繇府邸的大门打开,一个中年文士面色冷淡的出现门前的台阶之上,正是焦氏族长熟悉的老熟人,中原名士许劭许子将。 往常面对焦氏族长,许劭都是笑语晏晏,今天却是难得的冷面示人,也不似往常那般上前相迎,而是站在台阶之上,束手而立。 “诸位终于来了,使君已经等候诸位多时,”说着,许劭微微侧身:“请。” “且慢!”许劭忽然拦住为首的焦氏族长,下颌微扬,语气冷淡的道:“刘使君久病未愈,受不得惊扰,今日已是强拖病体来面见诸位,诸位带着这么多随从,万一惊扰到了刘使君,你们担待的起吗?” “就以十人为限,余者候在府外便是。” 许劭的态度竟如此强硬,倒是有些出乎焦氏族长的意料,不过这也佐证了刘繇没有跟他的某位同宗一样动什么坏心思,反而让人安心。 既然已经到了外门,万万没有再退却的道理,焦氏族长与诸位豪族首领示意一下,便率先迈入府中。 待诸县豪强宗族首领全部进入府中,许劭这才冷淡的瞥了一眼聚在府外嘈杂无序的诸豪随从,甩袖迈入门后,随着许劭的动作,刘繇府邸的大门轰然关闭。 此时恰值黄昏,残阳如血,晚霞似练。 第六十二章 我要高歌一曲 “咦?子羽先生?” 穿过院子来到堂前,焦氏族长一眼就看见了立在门口的是仪,不禁惊疑发问:“子羽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不对,现在应该叫是府君,是府君不在丹阳抵御孙策,怎么还有闲暇回来?” 是仪是前天晌午时分回来的,乘坐的是一叶轻舟,身边就带了三个随从。这些情况焦氏族长心知肚明,不过此时此刻,他必须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跟许劭的冷面示人不同,是仪的态度一如往常,面对焦氏族长的疑问,是仪拱手以对:“现在正是春耕时节,各地皆罢战以全力春耕,免得误了春时,我便趁此机会回来看望刘使君,顺便讨要一些军械粮草。” 说着,是仪用手点了点焦氏族长:“我要是不回来,还不知道你们竟然如此逼迫刘使君,真真是不为人子。” 话虽如此,是仪的表情却也没什么变化,更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焦氏族长立刻就觉得自己摸准了是仪的态度,当即拱手赔笑道:“是使君勿忧,军械粮草之事,待明日使君遣人来我府上,我自当为使君备好。” 这话说的可就有点僭越了。 不过是仪并未深究,反而冲焦氏族长拱了拱手,客气的道:“多谢焦族长了,明天我亲自去府上拜会。” 说完,冲着堂内一努嘴:“刘使君沉疴缠身、病体难愈,尚在房中休养,焦族长进去之后自便便可,待开席之时,子将先生会去请使君出来的。” 是仪也没多说什么,焦氏族长却自觉把握住了个中关键,与是仪拱手作别之后,一改之前的谨慎,背负双手、昂首挺胸的迈着八字步晃入堂中。 堂中灯明烛亮、案几分明,焦氏族长入堂之后,冲着上首案几后的帷幔撇了撇嘴角,随即毫不客气的来到上首,跪坐在第一张案几之后。 紧随焦氏族长其后,诸县豪族首领亦步亦趋的来到堂中,也没有互相谦让,亦没有争先恐后,只是平静的各选案几入座。 随着客人入席,自有侍婢上前呈上酒水,酒水飘香,惹得几个馋酒的豪族首领大吞口水,只是主人还没出来,众人也不便自取;又因有言在先,众人也不便交谈喧哗,只能相互之间以目光探寻,也不知道这些糙汉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什么。 及至夜幕降临,此次宴会的主角也没出来,眼看诸县豪族首领脸上的表情越发不耐,是仪跟许劭互相看了看,不着痕迹的微微点头。 随即,是仪起身说道:“诸位族长、首领稍安勿躁,子将先生,不如你去看看使君情况如何了?” 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许劭的脸色愈发显得阴沉不豫,不仅目光阴冷的环视着诸县豪族首领,临走之际,还瞪了是仪一样,仿佛是仪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面对许劭近乎仇视一般的瞪视,是仪却不以为意,甚至还嘴角微扬、微笑以对。 目送许劭离开,是仪却没有坐下,而是离席来到焦氏族长身边,笑着说起刚才的话题:“焦族长,我知你家资丰厚,你给我透个底,这次你能支应我多少军资?” “我先说好,回来之前我跟太史都尉商议过,打算在丹阳募兵,这次募集的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你这边提供的军资不够,我也好早做打算。” 说着,是仪似有所指的道:“听说于府君刚破了海昏,海昏豪强百年家资尽入其手,手头正是宽裕之时,我若是开口,想必于府君应该也能慷慨解囊。” 话音刚落,焦氏族长就脸色一变,随即不顾之前不能大声喧哗的吩咐,大笑起来:“哈哈,是府君说的哪里话,分明是瞧不起我焦某人。” 说着,焦氏族长一指在座诸县豪族首领:“就算我族中一时支应不足,在座的诸各位都是诸县豪族,哪一位的家资都不弱于焦某。” 顿了顿,焦氏族长自信的放出豪言:“是府君尽管募兵,就算你要征募万数士兵,我等也供应的起,断不会让是府君的大军断了粮草。” 明白了两人谈话内容的诸县豪族首领们纷纷表态:“是啊是啊,是府君尽管募兵,我等随后便会奉上军资”,“没错”,“俺也一样”。 尽管诸县豪族还没有拿出一粒粮食,但是这个表态还是让是仪满意的,于是是仪取过一个酒爵,满上一爵水酒道:“诸位的慷慨某知矣,来,请满饮此杯。” 早就按捺不住的诸县豪族首领立刻捧起酒爵,仰头吨吨吨吨吨豪爽痛饮。 一杯水酒下肚,原先不许喧哗的吩咐早被众人抛在脑后,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一时间宾主尽欢,场内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 乐极生悲。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众人笑声未落,就听府外传来阵阵喧哗,继而惨呼连连。 变故陡生! 诸县豪族首领也不是傻子,哪里还不知道出现了变故!只是不知道是被人算计,还是突逢意外? 焦氏族长心中一急,正欲起身询问是仪,却愕然发现起身未遂;惊愕之下抬眼望去,正对上是仪讥诮的眼神。 焦氏族长就算再傻也知道这突然发生的变故跟是仪有关了,只是骤逢变故之际,心思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他不明白,刚才还笑语晏晏的是仪,怎么一转眼就变了一副模样?还按着自己的肩膀不让自己起身,急切之下忍不住开口询问。 “是府君,你……” 话音未落,就听“苍啷啷”一声宝剑出鞘,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就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握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对自己笑脸相向的是仪。 剑寒刺肤,这下焦氏族长彻底不敢起身,甚至连脖子都不敢转动。 就在焦氏族长满心疑惑不解之际,堂外也传来阵阵喊杀声,不过这阵喊杀声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在一些反应迅速的豪族首领刚刚跳起来踹翻案几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十几名披甲持刃的壮汉就涌入堂中,将诸县豪族首领全部控制住。 看他们刀口染血的样子,不问用就知道,他们留在堂外的随从已经凉了。 变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第六十三章 那一夜那一页 当于琦浑身染血的来到刘繇的府邸时,已是月上中天。 大如玉盘的圆月高悬中天,给天地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唯有刘繇府邸之外的地面上一片暗红,与这方天地显的格格不入。 “子羽兄?”远远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靠在门边,走近一看,竟是昨天给他送来书信的是仪。于琦当即紧走两步,赶上前去,拉住是仪的手惊喜的道:“竟然是你,我还奇怪是谁呢?” 说着,于琦借着月光上下打量着是仪,一边打量一边关切询问:“你没事?没受伤?” 是仪没有说话,任由于琦检查,直到于琦确认自己没有受伤而松了一口气时,才开口道:“劳府君挂念,仪并无不妥。” “那就好,刘使君呢?他怎么样了?原本身体就不好,再碰上这种事,我真怕他一病不起。” “唉”,是仪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已经一病不起了。” 随即在于琦探寻的目光中的解释道:“使君原本就沉疴缠身,又因为宗贼逼迫之事而怒气攻心,我前天回来的时候,使君他已经咳血不止了。” “我去看看他”,于琦急切的道,刚迈两步,又转身对是仪说道:“这边都处理干净了?处理干净的话咱们一块去看看他。” 是仪轻轻摆了摆手,拒绝道:“我就不去了。” 叹了口气,是仪解释道:“因为设计擒杀宗贼的缘故,许子将深恨于我,觉得我坏了使君的身后名。如今使君咳血不止,气息越发衰败,大限恐不久矣,我亦无颜面对使君,就不陪府君进去了。” 个中内情,若非是仪吐露,于琦还不知道,听完是仪的解释,于琦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拍了拍是仪的胳膊叹道:“辛苦子羽了。” “辛苦倒谈不上,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顿了顿,是仪继续说道:“许子将也是关心使君,若是言语上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望府君多多担待,不要往心里去。” “我岂是那等因言罪人的小肚鸡肠之辈?”于琦笑了笑道:“既然你不想进去,那也别在这等着了,夜寒露湿,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别多心,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会让人去叫你的。” 辞别是仪,于琦在亲信部曲的簇拥下穿堂过屋,来到刘繇的后宅,见到了在许劭的陪护下躺在床上深沉睡去的刘繇。 许是怕光线太亮影响刘繇,屋内的烛光略显昏暗,就是在如此昏暗的烛光下,刘繇的脸色依旧显的惨白,可知其气血亏空到了何等严重的程度。 怪不得刚才是仪说他大限将至,原来真的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许劭坐在床尾,跟他相对的床头的位置上则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两人皆神色悲戚,尤其是那少年,双目红肿、面带泪痕,很显然刚刚哭过——这是刘繇的长子,刘基。 于琦蹑手蹑脚的来到床前,惊动了沉默不语的两人,刘基见到于琦,竟出乎意料的起身,朝着于琦施了一礼;反倒是许劭端坐不动,面露哀色。 于琦抬了抬胳膊,又低头看了看满身血污的战袍,终究没有伸手揽过刘基,只能抿着嘴唇冲他点头示意,俯身看了看刘繇,见其面色惨白、两腮深凹、气若游丝,真的是有出的气,没进的气。 这是自己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历史名人,而且跟朱皓一样,都是自己的贵人。初见刘繇时,他就已经身染疾病,中间自己送过几次药材,也未能延缓他的病症,反而因为自己惹出来的事,加速了他的生命进程。 刘繇现在的样子,让于琦不禁有些感慨生死无常,在这个没有消炎药、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怪不得老祖宗留下了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于琦情不自禁的悲从中来,鼻子微微有些发酸,想说点什么,又怕吵醒刘繇,只能抿了抿嘴唇退后两步,打算安静的坐下陪着。 因为没有椅子,于琦正打算席地而坐呢,忽然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袍袖,一转头,发现许劭在给自己使眼色,便放弃了坐下的打算,跟随许劭蹑手蹑脚的倒退出去。 “咳咳咳。” 还没等于琦退到门口呢,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却是刘繇不知为何突然醒来。 于琦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上前,只是他一凑近刘繇,刘繇的咳嗽声就越大,吓得于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立在当场有些手足无措。还是在许劭的示意下,于琦这才醒悟:可能是自己身上这身战袍上的血腥味刺激到了刘繇。 三两下扯掉身上的战袍,于琦这才上前,蹲伏在刘繇的床前。 “子……子璋”,出乎意料,刘繇竟抓住了于琦的手,显然是有话对于琦说,于琦赶紧凑上去,就听刘繇气息微弱的道:“诸事在我,你可继之。” 嗯?啥意思? 不待于琦细想,刘繇又努力的偏头,颤巍巍的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刘基的手,还是对于琦说:“吾之家小,尽托于汝”。 这句话于琦听明白了,赶紧表态:“使君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公子的,但凡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人欺辱了公子。” 双目微合,刘繇没有继续说话,似乎在积攒力量,过了一会儿,这才睁开双眼,对不知何时已经悲泣不已的刘基道:“中原战乱,不必归乡,汝母及弟,且养且教,子璋吾侄,以兄视之。” 说完了这长长的一句话后,刘繇似乎便用尽了力气,无力的躺回床上,就在于琦以为刘繇要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刘繇却猛然睁大了双眼,口中嗬嗬有声,似乎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这口气憋的刘繇满面涨红,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只听一声低吼,刘繇终于用尽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发出了他最终的呐喊。 良久,于琦才发现,他的手还被刘繇死死的握住,那只消瘦见骨的手,竟在最后时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把手拽出来,于琦伸手轻轻抚上刘繇圆睁的双目,似是自语,又似保证的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夺回江东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仪气喘吁吁的扒在门口:“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使君在喊‘江东’?” 第六十五章 你这么有才咋不出名呢 彭泽县城西南,曹虎岭下。 刘繇从丹徒败退时跟过来的万余士兵尽在此处扎营屯驻。 自刘繇败退至彭泽后,作为其军中重新整顿、训练的实际上的主持者,没有人比是仪更清楚这支军队的实际情况了。 从县城出发前来的路上,于琦已经从是仪处大体上了解了这支军队现在的情况。 这支军队,是刘繇在曲阿时募集的,主力是由从徐州南渡逃难过来的北方失地百姓,以及江东精华区域,也就是地处吴郡跟丹阳郡两郡交界处的诸县百姓,这两大部分组成。 因为刘繇成为扬州刺史以及后来的扬州牧时,扬州治所历阳所在的九江郡正在袁术的控制下,而曲阿所在的吴郡又自有太守;所以州府自带的官吏及州兵,这些本应天然成为刘繇班底的势力,刘繇一样也没接手;若非以丹徒于氏为代表的周边诸县豪族支持,以及南渡避难的中原士族依附,刘繇可以说是光杆司令、白手起家。 所以刘繇的上任,实际上跟同处江南地区的某同宗州牧一样,都算得上是单骑赴任,区别就是一个没坐稳位置,让人赶跑了,另一个坐稳了位置而已。 时也命也。 同样的,这支军队也是刘繇上任之后,从无到有一手组建起来的,可惜生不逢时,还没训练出来呢,就碰上了过江猛虎,跟着刘繇一道,稀里哗啦的从曲阿退到丹徒,又从丹徒退到彭泽。 按照是仪的说法,这支军队的兵员素质还是有保证的,这一点于琦完全认同,只看这些士兵的来源就知道了。丹阳兵猛不猛?北方失地流民军猛不猛?这都是青史留名的、天下有数的强军,谁敢说他们是孬兵?谁敢说他们不猛?! 而且之前对付笮融的时候,于琦曾在曹虎岭大营中挑选过士兵,其中有些棒小伙子,真的,于琦看着都眼馋。 自刘繇在曹虎岭下立营,是仪就一直在营中负责重新编选、训练士兵,直到上个月被于琦带着前往丹阳。 经过半年的操练,这支军队已经基本上能做到令行禁止,若是有得力将领统率,再打上两三场胜仗,激发他们的士气,未尝不能脱胎换骨,成为能战敢战的强军。 同时,是仪也说了,这支军队中并非全是精壮小伙儿,也存在良莠不齐的情况。按照是仪的说法,剔除老弱病残之外,大约能拣选出六千到七千之数的精兵。 接近一半的淘汰率,饶是如此,于琦也心满意足,毕竟按照他之前的设想,这次春耕之后,他计划的在全郡范围内的募兵数量,也就在五千左右。 就算只能拣选出六千精兵,那也是白得的,也是意外之喜,这就跟快到年根了,突然从去年的羽绒服里翻出一摞百元大钞一样,能不喜出望外嘛。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夜没睡的于琦不仅没有丝毫困意,反而精神奕奕,甚至连怎么收服这支精兵、怎么安排淘汰下来的兵员这些事他都已经有了腹案。 天刚放亮,曹虎岭仿若一头卧虎,投映出巨大的阴影,遮蔽住了山下的军营,远远的望去,真有几分卧虎择人而噬的意思。 手持印信,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营中,于琦先是去了辎重营,吩咐火头军开火做饭,然后才在是仪的陪同下来到将台擂鼓聚兵。同时还安排部曲亲兵分守各处,并且下令:以一刻钟为限,一刻钟之后不至者,鞭十;胆敢硬闯校场者,立斩不饶。 隆隆的鼓声中,不断有成群结队的士兵汇聚在校场上,于琦目光环视,发现只有少部分将士兵甲俱全,大部分士兵只有兵器而没有披甲,想来他们也不是来不及披甲;就算是兵器,也多以刀、矛为主。类似历史文献插图中的精兵那种全身披挂,牌甲俱全、腰刀短刃、短弓长矛,甚至绳索都一应俱全的装备,只能幻想一下了。 虽然装备简陋,只看聚集速度,还有列阵阵型,就能看的出来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精兵。而且在没有主将统率,是仪又离开一整月的情况下,骤逢擂鼓聚兵,还能基本保证速度跟军容,在于琦看来已经颇为难得。 这还只是在是仪训练了半年的情况下,尽管之前就知道一些,但远不如现在亲眼所见来的直观,是仪的练兵之能,远超于琦之前所想。 在心中把对是仪的评价默默的提高了一个档次之后,于琦转头对是仪道:“多谢子羽啊,你给我留下了一支精兵啊。” “府君过奖了”,是仪摆摆手,一脸淡然的道:“精兵可谈不上,只能说看得过眼。” “诶~”,于琦故作姿态道:“子羽过谦了啊。” 顿了顿,于琦又郑重的说道:“子羽练兵之能,为我平生仅见。听说故徐州牧陶恭祖麾下有一支丹阳兵,号称‘精兵’,希望子羽回到丹阳后,能再练一支丹阳精兵出来。” 冲于琦拱了拱手,是仪应道:“必不负府君所托。” “哈哈”,于琦按下是仪的手,大笑道:“有子羽跟子义坐镇,丹阳无忧矣。” 说话间,鼓声骤停,一刻钟的时间竟已过去。 于琦也不知道有多少士兵没在这一刻钟内赶来,因为万余将士铺陈开来,已经布满了于琦的视线,正所谓兵过一万无边无沿,直面万余将士的于琦只有一个感觉:古人诚不欺我。 走上前来,于琦先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在于琦说话的时候,校场两侧各有数十名挺胸腆肚的大嗓门部曲重复着他刚说的话,确保能把他的话传遍校场的每一个角落。 在于琦介绍完自己后,是仪又上前,把宗贼刺杀刘繇的事儿说了一遍,同时又介绍了于琦的新身份:刘繇临终前指定的接班人,校场上万余大军新的统帅。 于琦的话,之前来过营中几次,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是是仪的话,跟将士们朝夕相对的处了那么久,哪一个不认识是仪?是仪的话此时此刻显然更具有权威性。 在是仪说完之后,于琦便高举印信上前,算是与是仪的话做了呼应。 军权交接简单,手持虎符印信就行,但是想要一支军队归心,想让一个个活生生的士兵心甘情愿的给你卖命,可不是光有虎符印信就行的。 接下来,能不能收服这支军队,才是对于琦真正的考验。 第六十六章 穿越者的正确打仗方式 “我问一句,没老婆的,举一下手。” 于琦的话传遍校场之后,原本嘈杂的校场霎时一静,继而爆发出哄堂大笑,举起的手臂,也从稀稀拉拉,变的密密麻麻。 “这么多没老婆的啊,巧了,我也没老婆”,于琦笑道,将士们也跟着哄笑,可是随着于琦摆手示意,上万人的哄笑竟然渐次平息。 “想要老婆不要?” 于琦的一句话,顿时把校场上的气氛调动起来,一个个都快憋坏了的单身汉嗷嗷叫着:“要”,“想要”,“怎么不想,做梦都想”…… 更有位置靠前的士兵壮着胆子大声询问:“于将军,你给发老婆不?” 说来也怪,明明只是一个士兵的询问,也没有人形扩音器给他扩音,可就是这么一句话,却仿佛带有魔性的穿透力,霎时间传遍校场,让整个校场为之一静。 上万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于琦,若是眼神有温度,于琦应该已经化成灰了。 等了一会儿,于琦蹲在将台的边缘,竖起一只手道:“发!” “我给你们发老婆,你们敢拿命来换吗?” “敢”,“这有什么不敢的”,“不敢不是带把的”,“将军你就说去打谁”…… 看着群情汹汹的将士们,于琦不得不感叹:果然是春天到了啊。 可能是看于琦意外的和善好说话,站在前列的士兵又壮着胆子询问:“将军,光发老婆,没有家没有地,也养活不了啊。” “问的好”,于琦手指着这个胆大的士兵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我叫隋文。” “隋文是,我记住你了”,于琦站起身来,摆手示意众将士收声,接着大声说道:“刚才这个叫隋文的兄弟问我,光发老婆,没有家没有地,养活不了怎么办?”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不光要给你们发老婆,还要给你们发地,给你们发钱,让你们安家落户、落地生根。” “还是那句话,我敢发,你们敢拿命来换吗?” 这次众将士的回应倒是整齐划一,就一个字:“敢!” “好!有这个志气就好”,说完,于琦话锋一转,语气森然的道:“刘使君被宗贼所害,尸骨未寒,我欲兴兵为刘使君报仇,荡平诸县宗贼。” “在此,我与诸位立个约定。” “平贼的时候,只诛首恶,不要多做牵连,不许抢夺财物,更不许糟践百姓。” “我也不瞒你们,待平灭宗贼之后,我打算在你们当中举行一次全军比武,优胜者,不仅赏赐军职,还赏赐田产财货,更有优先挑选老婆的权力。” “你们未来的老婆,就是这些宗贼家里的女眷,想挑个好老婆的,凭本事来争。” “另外我再宣布个事,此战过后,你们便是我麾下将士,凡是跟着我的将士,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我简单说几点针对你们的优抚政策,首先一条,全军将士,此战过后,每人赏良田十亩,另外每人还有十亩的可借贷额度。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们可以到官府那里再赊十亩地,赊的这十亩地呢,也不用你们花钱,只要你们每年给官府交一石粮食,交够十年,十年后这十亩地就是你们的了。” “折算下来,也就是十石粮食买十亩地,你们说,划不划算?” “这只是这一次的赏赐,以后作战有功者,皆有田地、财货等赏赐。” 别的不说,光是于琦说的这一点,就足够让在场的将士们心动的了。二十亩地,已经足够供养一家人生活了,更别说军中还有赏赐发下。 随后,于琦又说了两点,分别是给每位将士按月发放禄米,以及对将士们伤残、战死之后的抚恤待遇。 其中给将士们每月发放禄米这一条,也是于琦思考过的。这个时代的军队,大多数都是半农半兵、农兵合一的形式,平时在家耕田种地,农闲时由官府组织操练,实行轮役轮戍制度,遇上战事才会被征发从军。 自汉末以来,这种兵役制度因为战乱、割据等原因已经被破坏殆尽,各地的诸侯实际上施行的征兵跟募兵相结合的形式:征发领地范围内的豪族部曲、普通百姓;募集失地流民、番部雇佣兵。 随着战乱的不断扩大跟推进,因为战乱而死的人越来越多,实际上从建安年间的后期开始,征发跟募集的界限就越来越不分明,越来越侧重于强征强募。 在这样一个乱世,供养一支脱产的全职军队意味着什么,于琦自然清楚:强悍的战斗力,受到限制的军队规模,沉重的后勤压力,以及开始之后就很难再变回去的制度。 但是于琦没有办法,他手上又没有强力的武将,难道让他去跟孙策单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要打败敌人,于琦只能从军队方面着手,提高军队的战斗力,提升装备水平,然后结硬寨打呆仗,一路平推过去。 这才是适合穿越者的、具有较高容错率的打仗方式。 其实还有一点,那就是这支军队,实际上已经被刘繇养了半年了,这半年里,他们不事生产,只是操练,谁能说他们不是全职军队? 有了这个基础,于琦再宣布按月发放禄米,也不用多,按照普通士兵每月一斗米的标准来就行。 何况只是发米,又不发钱帛柴盐,压力不大,小意思。 作为一种新兴的激励手段,按月发放禄米对军队士气的提升还是很可观的,再配合上发田发老婆以及关于伤残战死的抚恤政策,这些综合起来,对校场上众将士士气的提升是巨大的。 这一套连环招式下来,军队的士气是被提升起来了,接下来,只要能顺利的平定诸县豪族,抄了他们的家产,再兑现刚才的承诺,尽量公平公正的平定战功、发放赏赐,那这支军队就算是初步被于琦收服了;再安插一些亲信充当基层军官,那这支军队就可以说是被于琦掌握,可以为其所用了。 激励完士气,火头军把饭也做好了,吃了这碗壮行饭,正好奔赴各县。 口号咱都想好了:打土豪,分田地,发老婆。 第六十七章 警告:本章巨无聊 建安元年二月中。 振武将军、扬州牧刘繇为郡内宗贼刺杀,伤重不治而亡,临终前将其所部托付给楼船将军、豫章太守于琦。 继承了刘繇遗志的于琦为报刘繇遇刺之仇,发兵攻打谋刺刘繇的宗贼,旬月之间,环彭蠡泽诸县宗贼,包括柴桑、历陵、彭泽、鄱阳等县内的豪强宗族,被于琦尽数扫荡平灭。 三月初,南昌。 “主公,”孟建捧着一摞帛书找到于琦:“已经全部登记造册完毕,你要不要过目一下?” 于琦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帛书,只见上面清晰的写着:某某,某曲某屯某队某什士卒,兹授良田二十亩,位于柴桑县某里,下面是四至,再下面是豫章郡跟柴桑县官府共同用印。 这就是最简单的授田文书,仿照田契书写,内容略有不同,但是效力是同样的,只要于琦还在掌权,这二十亩上等良田就是他的,谁也拿不走夺不去。 有句话说的好,于琦也不记得是谁说的了:打仗并不难,难的是打完仗后的事。 就拿这次平灭诸县豪强宗族来说,其过程平淡无奇,这些豪强宗族的首领已经死在了彭泽县城里,消息还没有传出,他们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猝不及防之下遭到士气正弘的军队攻击,哪里能挡得住? 各个宗族中抵抗意志强烈的,以及族老、管事等能聚集人心的统治阶级,全部被甄别出来,然后尽数除掉。 随之而来的才是工作量巨大的重头戏。 这些被平灭的豪强宗族部众,去掉有特殊技艺的匠人之外,连同其徒附、奴仆在内,共计四万一千多户,合计十八万八千多人,全部被于琦迁徙到彭蠡泽的东岸,彭泽县、鄱阳县、鄡阳县这三县之间。这三个县中原属于宗贼的土地全部被于琦没收,收入官府的账中,成为官田,被于琦用来屯田。 屯田的这些百姓,按照自愿报名的原则,分为军屯跟民屯。民屯参照海昏县的例子,以五年为期,替官府耕种五年后,将被脱去罪籍,恢复平民的身份,不过若是家底不丰,想多攒点家底的话,可以再申请替官府耕种一到三年,这期间缴纳的田赋比前五年少了一半! 军屯作为实际上的预备役,待遇比民屯要好很多,不仅缴纳的田赋比民屯的少了一成,耕种的期限也很灵活。若是被募集进入军中,当即就会被脱去罪籍,一应待遇跟普通士兵没有什么两样。 十几万人,将近二十万人的大迁徙,还要打散宗族的联系,分开后再参照军中编制,按什伍编组,重新编组,设置检举、连坐等制度;按户分配土地,发放种子、农具等;军屯还要组织军事训练等。 这还只是后续工作中最简单轻松的一块工作内容。 除此之外,还要统计缴获,这些宗贼哪一家不是立族百年,甚至两百年之久,家产之丰厚,足足让于琦在新寓县、南昌县、彭泽县三地,分别加建了数百个囤货的仓廪。按照专业人士的估计,这些缴获中的粮食部分,就足够于琦供养十万大军一年,供养五万大军两年,供养三万大军三年的——这个标准,是以于琦新定的养兵练兵标准来算的。 仅是统计缴获,石韬就带着上百人的团队忙活了半个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孟建的工作同样也不轻松,按照于琦跟孟建、是仪商议的结果,要把宗贼部众全部迁到彭蠡泽东岸,把彭蠡泽西岸中属于宗贼的土地空出来,留着发放给军中将士。 毕竟在出兵之前,于琦就给众将士许诺了,只是在平灭了宗贼之后,大量的土地需要重新清丈、统计,耗时巨大,这个原因在于琦跟军中解释了后,以其信誉作为担保,让众将士同意把分田的时间延后了半个月。 不得不说,多亏了这个时代啊,这要是搁唐朝后期,那个藩镇割据的时代,说好的赏赐你敢拖延试试? 虽然分田的时间延后了,但是财货方面的赏赐却是早早的发到将士们的手中,这只是头一波赏赐,待军中比武之后,还要再发放一次赏赐——若是没有足够的赏赐,这些无根无萍的将士们拿什么来安家立业?拿什么来养老婆? 在这半个月里,孟建带着更加庞大的队伍,对柴桑县、历陵县、海昏县的土地进行重新清丈、划分;然后按照将士们所在的什伍,就近分配土地,尽量把同一什、同一队士兵的田地分配到一块。 这还多亏了是仪在之前练兵的时候就对这万余将士进行了登记造册,替孟建省了很多工夫。虽然在全军比武之后,原来的这些编队基本上都要打散重组,但是为了赶时间,为了不再拖延半个月,于琦只能先把田地分好——大不了以后允许将士们相互调换嘛,反正都是上好的良田。 石韬跟孟建都忙的瘦了一圈,于琦也没闲着,徐庶跟朱武在庐陵还没回来,是仪也返回丹阳了,身边又没有人可以支使的于琦只好亲自上阵,先是裁汰了四千多老弱病残,拣选出合格的六千六百多兵员,然后又主持了这场接连多日的全军大比武。 说是全军大比武,其实方式很简单直观,主要分为力量与技术两方面的展示。 其中力量的展示包括角力、举石锁等,主要是给接下来要组建的披甲重步兵挑选兵员。而技术的展示则特指骑术跟射艺两个方面。 虽然说江南籍的士兵很少有会骑马的,但是于琦的军中不是有一半的士兵是来自北方的失地流民嘛,这其中肯定有会骑术的。毕竟于琦的目标是从南打到北,在江南地区没有骑兵还能凑合,过了江到了北方,只靠步兵而没有骑兵的话,也能打,但不好打,于琦自忖比不上刘寄奴,只能提前打算了。 光有骑术也不行啊,连战马都没有,哪来的骑兵? 于琦这不是有钱了嘛,于氏所属的顺丰行,已经派出了两只商队,分别前往徐州跟南阳,采购战马、军械、铁器、皮革等紧俏物资。 尤其是战马,在商队启程之前,于琦特意叮嘱了,主要遇到马匹,不管是战马还是驽马,全部买下来。 不差钱! 第一百零二章 把盘子做大才能装更多的蛋糕 八月末,有雁信传于彭蠡之畔。 连日以来每天往返于城外军营跟城内之间的于琦,忽然宣布要回新寓县看一看,郡府对外的说法是:府君要带新妇回乡祭祖。 这很合理不是吗? 至于府君的船队在离开南昌渡口的时候是不是夹杂了几艘小船,谁会在意呢? 当于琦的船队抵达新寓渡口的时候,许久没有出现过的于伍已经带人封锁了整个渡口,从船上下来之后,给几位族老及陆筠做了介绍之后,于琦却并没有携手陆筠离开,反而站在渡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很快,随着大船们离开锚地,让出泊位,几艘小船轻盈的驶入,而于琦也随之上前,伸手将从小船中跳上岸的十几个衣衫褴褛、须发凌乱的“野人”接住,并毫不忌讳的给与他们拉手、拍肩等以示亲密的举动,随后更是跟他们携手步入县中。 于氏宗祠重地,于琦携陆筠拜祭过列祖列宗之后,便陪着诸位族老、耄老在宗祠中聊天,询问收成如何、嫁娶几多?新生几何,正聊的开心,于伍领着几十个于氏族人步入宗祠之中,其中大部分于氏族人都或手提、或肩抗着沉甸甸的麻袋、木箱,唯有十几个须发微湿、一看就是刚刚梳洗打扮过的族人是空着手的。 “族长,主母。” 见礼过后,于琦便迫不及待的道:“八叔,快把你们这一路上的见闻说给我们听听。” 这些人,便是一年多以前,于琦刚刚率领于家在新寓安定下来后,组织的一支百人规模的商队,目的是一路南行,前往交趾刺史部日南郡寻找传闻中能一年两熟的稻种,并绘制沿途所经过的路线。 商队一路南行,按照出发之前于琦介绍的大致路线顺利出了豫章进入交趾刺史部后,便开始了艰难的旅程:离开豫章后的第一站是交趾刺史部的南海郡,这个祖龙所置的天下第一批郡制;而从海南郡想要抵达交趾,却要横跨整个交趾刺史部,一路上所经之崇山高谷、险滩密林不计其数。 所幸他们还有于琦的指点,按照于琦指出的大体路线,他们找到了时称郁水的岭南第一大河,沿着郁水一路东行,又转向西南之后,终于抵达交趾。 抵达交趾之后,通过时任豫章太守朱皓的关系联系上朱皓的弟弟,现任交趾刺史的朱符,并在朱符的支持下,分遣人手前往九真郡、日南郡这两个大汉朝最南边的郡中,寻找传闻中可一年两熟的稻种,以及于琦吩咐收集的没见过的种子、种苗。 前后历时一年有余,中间经历的艰难险阻不计其数、难以想象,从出发时的百人队伍,到返回后的十不存一便可见一斑。 所幸他们这一路上的苦没有白吃,那些逝去的族人也没有白死,此时被族人们小心翼翼的放在地面上的一个个麻袋、箱子,便是于琦梦寐以求的种子。 “族长,幸不辱命,这几口麻袋里装的,便是我们在日南找到的能够一年两熟的稻种。” 在八叔的介绍下,于琦上前解开一个麻袋的口子,掏出一把暗黄粗糙的稻粒,闻了闻、捻了捻,又挑出一粒,用指甲轻轻剥开,露出里面洁白的米粒。 看着手中这颗颗粒饱满,长度大小与新寓良田所产之米粒相差无几的米粒,于琦不禁有些嫉妒那片肥沃的土地:食物充沛、全年无冬,就算不用耕种也饿不死,若是百姓再勤劳一些…… “那里的百姓甚是懒散”,在于琦浮想联翩的时候,八叔也在介绍他们的所见所闻:“除了林邑城周边有一些还算规整的田地,其余的田地都没有人伺弄,当地的百姓大多都是把种子随意的撒在田中,不耕、不锄、不肥、不灌,任其生长,收多少全看天意。” “第二茬就更过分了,第一茬的时候好歹还撒点种子,第二茬他们连种子都不撒,收第一茬的时候顺便把一些稻子留在地里,任其倒伏、脱落。” 说到这里,八叔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他们甚至连把稻粒薅下来撒地里都懒得动!活的还不如个猴子!猴子过冬的时候还知道存点干果!” “懒得出奇!” 种了一辈子地的八叔想起在林邑见到的场景,想到那些整日里不知廉耻的躺在树下不事生产、混吃等死的“野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于琦轻轻拍了拍八叔,笑呵呵的道:“不气不气啊八叔,好不容易回来了,正是要享福的时候,可别把身子骨给气坏了啊,不值当不值当啊。” “这些稻粒,得有七八百斤,八叔你能收到这么多稻粒,费了不少劲儿?” “那可不,全是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啊。” 八叔的话引得堂中众人大笑,笑过之后,于琦便吩咐族人把这些稻粒晾晒一番后妥善保管,待明年在族中划田试种。 除了麻袋里的稻种,八叔还从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搜集了一些他没见过的植物,并在询问过当地人之后,有的是带回了种子,有的则是带回了种苗。 种苗怎么带? 分生、扦插,各不相同。 在箱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是一卷厚厚的帛布,上面简单粗略的勾画了一些山川地理——却是八叔他们沿途经过的路线。 有了这个,于琦就能组织起第二批次的商队,甚至可以通过榷场,联系各个豪商,组成一个联合商队,共赴交趾。 为什么不把持商路搞垄断? 于琦不是商人,他的第一目的从来都不是赚钱,而是要通过商路,加强跟各地豪商之间的联系,促进豫章跟各地的经济往来、增加自己的军资储备;同时通过跟岭南各郡的生意行为来加强与岭南的联系,将自己的影响力延伸进岭南地区。 一边将布帛收起,于琦一边在思考怎么利用这条商路最大化的增强自己的实力,想了想,于琦还是决定回南昌找孟建商量一下。 许久没有回新寓了,于琦这次回来,便决定在新寓多待一段时间。 虽然于琦人在新寓,但目光却时不时的注视着江东地区的两块战场,自前番受挫以致丢城失地、损兵折将之后,孙策跟周瑜始终没有大的动静,这让于琦有些担忧:不管是孙策也好,周瑜也罢,可都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他们之所以憋了一个月没有动静,只能说明他们在酝酿更大的动作。 足以让他们破局,甚至翻盘的动作。 第一百零三章 这是上架第一章 于琦在新寓待了足足七天! 新婚蜜月嘛,当然要过足七天啦——开玩笑的,此身既已许国,再难许卿。自从踏上了这条争霸天下的道路,于琦便知道,他这辈子,最起码在定鼎天下之前的前半辈子,是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的心思了。 而于琦之所以在新寓待了七天之久,却是因为新寓作为他的大本营、他的心腹之地,是他放心进行各种试验、检验实验成果的试验田。 之前他在新寓进行了很多实验,如今一年已过,正是检验这些实验成果的时候。 “增产了两成之多?” 虽然错过了秋收,但于琦从会稽回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新寓粮食丰收的消息,现而今再次从族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于琦还是惊喜万分。 增产两成是个什么概念呢? 大约就相当于亩产从五石变成了六石,现在的一亩地约等于以前的一亩两分地,相当于变相的扩大了耕地面积,这对于耕地面积狭小且零碎的江南部分地区来说尤为重要。 按照新寓县的最低户均标准,也就是每户十亩地来算的话,相当于能多养三口人——对这个时代的百姓们来说,能不能生、生多生少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生下来能不能养活。 提高土地单产,尤其是从明年开始将试种的两季稻,可以说解开了人口数量增长的桎梏,让百姓能大胆的生,放心的养。 “耕作之法如何?详细说来。” 在种地的同时总结新的耕作经验,是每个老农与生俱来的技能,只是让他说还行,想让他们形成文字却是千难万难。 没办法,只能由陆筠这个新妇亲自动手,于琦倒是也想帮忙记录的,只是他写的慢,字又实在难看,虽然最近每天晚上都会让陆筠手把手、胸贴背的教,但奇怪的是每次都不能专心练字,练不了几个大字便干别的正经事去了。 什么事比被看添香夜练字还要正经? 当然是天道人性啦。 正所谓夫妻敦伦、繁衍后代,此乃天之道也,尤其是于琦每次都会换几个花样,常让陆筠羞恼发誓:“以后再也不教你练字啦。” 随着老农们的口述,一篇从选种、堆肥,到田垄几许、苗间几何,再到挖渠修陂、旱灌涝排,甚至还包含了对天灾虫害的初级应对补救方法的经验之谈便被书就成册。 值得注意的是,这篇经验之谈并非耕作标准,而是一份指导意见,种花家的人们天生就会种地,还用看这个? 这篇文章的作用就是以后会跟其他的同类文章一道,被编撰成书,农书,成为官府指导稼蔷的指导性意见,也是官府委派农官的必修材料。 除了关于增产的耕作改良经验之外,还有农具使用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及改良意见,桑基鱼塘的优点总结及推广建议,果树的多种嫁接组合及后续观察,禽畜圈养与散养的不同及增加繁育能力的几种试验,可食用野果、野菜及野蘑的画影图形…… 尤其是最后一条,为了感谢于琦这个族长带领于氏宗族发展的越发壮大,也为了向新主母表示敬爱的心意,族人们纷纷送来自家养的鸡,以及山上采的野菜、野蘑,让陆筠尝到了鲜美的小鸡炖蘑菇。 七天时间转瞬即过,当然也不是非要卡死七天这个时间点,只是到了这一天,一封从南昌送来的书信逼的于琦不得不离开新寓,返回南昌。 虽然不知道孙策在酝酿什么大动作,但既然知道了孙策在酝酿什么大动作,于琦自然不会无动于衷。除了派人通知是仪跟严白虎,让他们加强防备意识、增加对吴中地区的刺探之外,于琦还针对百越山民发出了募兵,或者说是雇佣公告。 之所以要从百越山民中募兵,除了他们都是合格的山地步兵,战力成型快,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原因之外;也有因为官府手中有粮,有底气征募山民卖命,同时因为冬天快来了,征募山民下山卖命赚钱,也可以减少山民因冬天没粮过冬而下山劫掠的原因。 在北方,骑兵是一支军队的核心,是撒手锏,是衡量一个势力强弱的评判标准,但在江南,水师跟由越民组成的山地步兵才是核心。不服的话,让在北方跑惯了平地的士兵翻山越岭试试?保管爬一个山头就累的气喘吁吁了,哪还有力气打仗?山民呢?披甲负重爬两个山头都不带大喘气的! 这是优势,优势就要发挥出来。 因为有于吉老神仙的加持,于琦在百越山民中的声望非常高,再加上祖英的身份,更令越民们对于琦心生好感,所以在于琦发出征募令,并随附征募条件:月发糙米一斗,战场上砍一个首级可换糙米一斗或麻葛一匹,战死者亦有每年一石米、可领十年的抚恤政策,更有作战勇猛者,可选择加入官军,同享封官授田的政策。 尤其是最后一条对山民的吸引力之大,堪称难以想象!不光是那加盖了官府大印的公告,更是因为有成例在前。之前随祖英下山,后来被于琦编入军中的几百山民,就享受跟汉人军卒一样的待遇:军功授田、月俸斗米,其中不乏因勇武而担任伍长、什长之类的低级军官的。 这就跟商君立木一样,对这次于琦的募兵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随着于将军募兵的消息传遍群山,正因为天气渐寒而为即将到来的冬天所需的衣食担忧的各部山民,纷纷走出寨子,汇聚到南昌城外。短短几天时间,南昌城外就汇聚了多达四五千的山民,还有山民从山中源源不断的汇集过来;再加上义从军校尉蛮王从庐陵带来的六千义从军,在于琦离开的这几天里,南昌城外已经汇聚了多达一万有余的山民! 都是些十七八、二十来岁的棒小伙子! 本来依着于琦的性子,在他返回南昌的第一时间,首先要做的便是去军营中,看看他的士兵,看看规模庞大的义从军。 不过这次却是例外,回到南昌之后,于琦却过军营而不入,直入城中郡府。 “情况可曾探查清楚?” “回主公,情况基本属实,”徐庶拿着一封军报道:“探马来报,对方在主公拒绝了之后,正在召集部属,来犯之意已经昭然若揭,庶以为,此战已避无可避。” “啪!”于琦一拍案几,怒意勃发道:“那就战!” 第一百零五章 问道于盲 夜。 露寒。 篝火摇。 船影幢幢。 窃语恐声高。 短短一年之内便换了四任主人的高大楼船上,于琦正与连夜从秣陵前线兼程赶来的是仪进行军议。 原本独属甘宁的舱室,此刻却密密麻麻的坐着于琦、徐庶、是仪、甘宁、李通五人;其中李通是护送是仪过来的,而这场军议,也将决定李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是留在丹阳战场继续归是仪领导,还是重回豫章,参与对刘勋的作战。 至于于琦为何要在这个节点上把是仪叫过来,却是因为豫章跟丹阳两个战场,并非是相互割裂、相互独立的两个战场,恰恰相反,这是两个相互联系紧密、相互联动乃至相互影响的战场。 由孙策、周瑜策动的刘勋南侵,牵制住了于琦在豫章的绝大部分兵力,使于琦原本策划的在婚后大举支援是仪的计划落空;那么接下来,孙策跟周瑜肯定要利用这个时间段,破解因前段时间被于琦南北夹击所造成的困局。 至于孙策是破局点是落在会稽,继续他攻略会稽,达成吴、会连城一片的计划;还是把破局点落在丹阳,趁于琦无暇东顾之际反攻丹阳,解除秣陵之围的同时夺回丹阳北部这边人口密集的重点粮食产地及兵源地,甚至一举把战线推进到丹阳中部,缓解其在吴郡南部的压力;亦或者是把破局点落在于琦身上,联合刘勋,借助长江水道的便利,快速调动兵力,找机会直接重创于琦。 当然了,也不排除孙策、周瑜多点并举,两线甚至三线开花的情况,毕竟孙策手下还有两万大军,而且跟于琦缺兵少将的情况不同,孙策并不缺乏统兵大将。 “府君,以你对孙策的了解,你觉得孙策会采用哪种计划?” 问话的是仪,他还记着于琦“以他对孙策的了解”为由,而策划的“七月攻势”所取得的成果,既然于琦对孙策的性子这么了解,那这次想来也能提供一些思路。 于琦很想说我哪儿知道?上次之所以能蒙对全是靠着记忆赌的好不好? 不过是仪的话也提醒了于琦,他不记得是在哪儿看过这么一句话了,好像叫“谋战先谋人”,大体意思就是说在指定作战计划之前,针对地方主将的性格、行事习惯等预先做出针对性的布置,在对战中往往能取得奇效。 当然,这是建立在对敌方主将非常了解的情况下,而不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于琦现在对孙策的了解,恰好就属于“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的范畴,若是平常于琦还能拉扯几句,现在却是关乎命运的大战之际,于琦怎么敢瞎扯。 “此战,关乎我等命运”,于琦沉声说道:“当小心谨慎、见招拆招,伺机制胜,万不可心存侥幸,将希望寄托在对敌人的算计上。” “须知此战我们才是主力,严白虎、王朗皆不可靠,算起来的话我们是在以一敌二,实力本就处于下风,只有稳扎稳打、减少破绽才是正途,不可一味的仰仗出奇制胜。” 被于琦说教了几句,是仪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尴尬,反而一副恭谨受教的模样,让于琦不禁侧目。 反倒是徐庶替是仪解围道:“主公,子羽也是好意,你也无需过分解读。” 说完,又对是仪道:“子羽也不要埋怨主公,此次刘勋召集了三万大军南下,主公压力甚大,你也理解一下。” “说起来,子羽独立支撑丹阳大局,居功甚伟,又跟孙策方屡屡交手,说起对孙策及其部将的了解,你应该是我们在座当中了解最多的,不知道你对孙策接下来有可能的举动有哪些猜测?” 是仪点点头道:“我确实有点想法,不过并不是单独针对孙策的。” “孙策接下来有可能的几种举动,方才府君已经说过了,我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我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我往来丹阳跟彭泽也有好几次了,我总结了一下,从秣陵到彭泽,正常行船的话得四天,若是早出晚停的话三天就够了;而从彭泽到秣陵顺流而下的话,只需两天就够了,我的想法是,既然我们有这么便利的水路条件……” 说着,是仪环顾众人,缓缓说道:“能不能集中兵力,先破一路,然后再破另外一路。” 是仪举起两只手,缓缓曲掌成拳,语气凛然道:“利用水路的便利条件,在两个战场同时打开局面。” 是仪的提议让众人一时默然,皆在思索这个提议的可能性,过了一会儿,徐庶最先开口道:“子羽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暂时来看,还无从谈起。”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在这东、西两处战场上稳住阵脚,只有稳住阵脚了,才能寻找机会破敌。” 听完徐庶的话后,于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是仪,忽然心中一动:这句话我刚才是不是说过?听起来很有道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建设性。 你们两个真的是我的谋士吗? 别人家的谋士在开战之前,都能侃侃而谈,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敌有几败,我有几胜,两者一综合,我方不仅占据优势,甚至还有很大的胜机。 怎么到你们这了,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废话? 于琦欲言又止,心中涌起一股想要吐槽的欲望,就在这口老槽憋在嗓子眼难受之际,徐庶又说话了。 “主公,依我之见,此战的胜负手还是要着落在甘宁校尉身上。” “我听闻主公之前在修水河口以火攻之计大破许干水师,使得笮融成为孤军,此战若是能重创刘勋的水师,便能快速的扭转战局。” “不行”,于琦直接拒绝道:“咱们之前商议好了的,咱们的水师想比刘勋还是弱了些,用来封锁湖口,不使刘勋通过彭蠡泽直入豫章腹心便已经竭尽全力了,哪里还有余力去对付刘勋的水师?” “主公,末将觉得元直先生说的有道理”,甘宁抱拳道:“如果只是单纯把水师用来防御,那水师与步卒有何区别?就跟骑兵有战马不骑,反而下马步战一样?” “末将方才听主公跟二位先生说起此战要稳扎稳打,末将觉得,稳扎稳打固然重要,却不能把胜机放在敌人主动露出破绽上,而是要利用水师的灵活机动,主动出击,把敌人调动起来,打乱敌人的布置,从中寻找制胜之机。” “主公若信得过末将,末将便请战,为主公寻找制胜良机!” 听完甘宁的话,于琦跟徐庶、是仪两人面面相觑,于琦更是心生荒谬之感:我刚才在跟两个北方佬商议怎么水战? 再看看一身锦袍耀眼的甘宁,这才是水战的行家、长江上的霸王好! 第一百零六章 主角若是全知全能就好了 “若非信得过兴霸,我又怎会将水师尽付与兴霸之手?” 于琦拉着甘宁的手,颇为懊恼的道:“刚才是我糊涂了,忘了我们之中,兴霸才是水战的行家。” “我只问你一句:能不能在保证刘勋水师不突破湖口进入豫章腹心的同时,实现你刚才说的那种制胜良机?” “请主公恕罪,末将没有这个把握。”甘宁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这……”甘宁回答的太干脆,让于琦竟无言以对。 于琦之所以把军队都拉到彭泽来,又把水师拉来封锁湖口,就是为了防止刘勋借由彭泽水道进入豫章腹心,对豫章各县造成损害。 这一瞬间,于琦又有些纠结。 “主公,有舍方有得”,看到于琦迟疑的样子,徐庶哪里还不知道于琦的想法?当即劝道:“主公须知,对我们来说,明面上的敌人只有刘勋跟孙策,但是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们。” “主公治豫章尚不足一年,虽然主公勤政爱民,广施仁政,但是时日尚短,并不能使郡内民心尽附,更别提还有对主公心怀怨怼的数万宗贼。把刘勋的部分兵力放进来,一来可分其兵,利于我们破敌,二来若是能引动郡内某些心怀不轨之徒,减少内患也是值得的。” 于琦点点头,稍微感慨了一句:“也好,只是苦了两岸的百姓了。” 徐庶笑着道:“主公无需担忧,东岸的宗贼被主公编为军屯、民屯也有大半年了,若是刘勋进犯东岸,正好借此看一看军屯兵的训练成果;西岸又多为我军中将士居所,妇孺亦可杀敌,他们占不到便宜的。” 于琦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徐庶的说法,又补充道:“还是要官府行文各地,让百姓们做好防备。” “这是自然”,徐庶点头道:“今晚上我就给公威写信。” 说到这里,于琦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个至今没有说过话的家伙,这便开口询问李通:“文达,你有什么想法?” 可能是在朗陵待了几年的缘故,李通的想法别具一格:“主公,末将上月曾受子羽先生的命令,回宛陵接收一批兵员,在途径芜湖、春谷两县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从江北逃难过来的百姓,末将询问了一番,百姓皆言淮南官吏横征暴敛,更要去寿春服那要命的徭役,百姓们活不下去了,这才纷纷逃难过来。” “末将就想,既然袁术在淮南如此不得民心,那主公何不遣一支偏师,抄了刘勋的后路,断其归途,更可借机在庐江占据几个县的地盘,屯兵屯粮,为明年的北伐提前做些准备。” 李通的话让于琦不禁眼前一亮,而且因为李通的话,于琦想到了更多的东西:陆康从灵帝时便为庐江太守,治庐江将近十年,甚得庐江百信信服;而刘勋是去年陆康兵败身死之后才担任的庐江太守,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把一个富庶的淮南大郡折腾到民不聊生,以至于百姓都要纷纷逃难了,前后对比之下,想必百姓更加怀念陆康。 而自己作为陆康的女婿,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身份更加轻松的取得庐江百姓的信任呢?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了,不过要注意的是,民心是把双刃剑。 自己确实可以利用陆康女婿的身份更加容易的获得庐江的民心,但是这种机会只有第一次最佳,若是不能一次站稳庐江一地,庇佑当地百姓、给当地百姓带来比刘勋治下更好的生活,以后再想借用老丈人的名头攻略庐江,效果就不如第一次显着了。 咳!于琦拍大腿:早知道就该把陆逊给带过来的。 十几岁的小伙子,又不是小孩子,都能结婚生娃了;再说了,身为姑丈关心外甥的发展,带着外甥上战场历练历练也说的过去嘛。 失算失算,下次再出征的时候,一定要带上陆逊。 短短的一瞬间,于琦的脑海里就转了好几个念头,再看向李通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满脸赞许的冲李通点头道:“文达的这个提议很不错,子羽,你那边怎么样?能不能抽出兵力去袭击刘勋的后路?” 于琦这么问,已经变相的同意了李通的提议,并且意属李通为这路偏师的统帅。 是仪自然听得出于琦话里的意思,却也没有立刻答复于琦,而是仔细想了想,这才答道:“之前得到府君的支援,子义又在郡中募集了三千兵士,虽然只操练了月余,只是用来围城的话,却也足够了,这样就能把老卒轮换出来,也堪稳住丹阳的局面了,主公若是想抽调文达领一路偏师便宜行事,应当无妨。” 这就是同意了李通的提议,支持李通从丹阳战场分兵离开,是仪的话音刚落,便引来了李通的感激以对。 于琦也不废话,当场拍板道:“既然如此,文达,你回去之后,便率本部人马渡江北上,以搅乱庐江、动摇刘勋军心、逼刘勋退兵为要,若是能占据某一县的话,当以占据皖县为佳。” 皖县,便是之前笮融担任县令的那个县,跟豫章隔江接壤,北彭蠡泽的东半部分便在皖县境内。 若是能打下皖县,借助水师之便,于琦就能方便的支援皖县,助其抵御刘勋的反扑,就算最后事不可为,也能通过水师把李通及其所部撤出来。 此谓之:进可攻,退可守是也。 听到于琦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李通大喜领命,而经过此事,于琦也发现了,这李通能不能打仗暂且不谈,只说他的战略眼光,就比大部分只知厮杀的军汉强出一大截;再联想到李通以前占据朗陵数年,来投奔于琦的时候,竟然还有数千百姓自愿跟随他前来豫章,现在看来,自己对李通的定位似乎有些不准:或许带兵打仗他不如甘宁、太史慈,但若是镇守一地,内抚百姓、外御敌寇,他却是上上之选。 随着自己的地盘越来越大,似李通这样的人才,才是缺口最大的。 遍数三国豪杰,最不缺的就是武力或强或弱的厮杀汉了,相较而言,能抚民御敌的方面之才那是真缺。这种人可能不会战功彪炳、威名赫赫,但在君主眼中,分量却不在那些斩人无数的战将之下,而且更得君主信重。 不知道李通是不是真的是这样的人才,这一次,就当是对他的考验。 而在于琦同意了李通率领偏师进攻庐江之后,是仪又补充道:“文达你渡江之后,可选择在枞阳口附近登陆,枞阳口乃刘勋出兵南下之地,又是他后路所系,攻占枞阳口之后,便可截断刘勋退路,动摇其军心;另外,枞阳口当面,便是皖县、居巢、舒县三县,皆是庐江郡内重要之所,舒县更是庐江郡治、刘勋老巢,占了枞阳口之后,文达你的选择就多了,如何行事,便由你自己决定了。” “丹阳那边,挤一挤的话,还能凑出一千兵马,你可一并带走。” “多谢子羽先生好意”,李通并没有接受是仪的好意,拒绝道:“丹阳直面孙策兵锋,统共数千人马,除了要围困秣陵,还要分兵把守各县,我分兵北上之上,丹阳兵力已然捉襟见肘,如何还能再次分兵?” 说着,李通又对于琦道:“主公,末将想请主公赐末将就地募兵之权。” “可”,于琦应道:“我既已许你便宜行事之权,便万事由你。” 顿了顿,于琦又正色叮嘱李通道:“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要叮嘱你,募兵可以,万不可有强征强募之事,更不能有欺民残民之举。” “对了,攻下县城之后,我允你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于琦的话让李通眼睛一亮,当即起身冲于琦行礼道:“多谢主公信任,请主公放心,末将定全力以赴。” 议定之后,于琦这才看向徐庶:“元直,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徐庶凝眉思索了一阵,缓缓摇头:“回主公,庶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如此,便按方才之议,各司其职”,说完,于琦又拉着甘宁、是仪跟李通的手,分别将破敌、袭后、丹阳等三线战场托付给他们,随后便各自散去,是仪跟李通还要连夜赶回丹阳,尚有数日路程,更是耽搁不起。 第二天,于琦跟徐庶站在彭泽县城东北临江的小石山上,北瞰滚滚长江。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还立着一座简易的烽火台,说是烽火台,不过是几根木头搭 了个架子,上面放了两个人、一堆柴火罢了。 类似这样的烽火台,于琦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沿江建立了上百座,一旦发现刘勋大军的踪迹,这些烽火台就会燃起篝火,并相互传递,最终把消息传递到于琦手中。 刘勋的行动比于琦想象的要迟缓很多,他都整军北上准备迎战了,还没见到刘勋大军的影子呢——效率也太低了。 望着脚下流淌了成千上万年的长江,于琦忽然想到了一个绰号:铁索横江。 若是自己提前铸好两根能横跨长江、湖口的铁索,把长江、湖口一拦,任由刘勋能耐再大,在没损毁铁索之前,也休想前进一步。 可惜豫章无铁,又不似南阳那边设有铁官,有铁锭储备,可以壕气的打造拦江铁索。铁器始终是制约自己军事实力的一个重要因素,因为缺铁,于琦军中至今没有多少铁甲,逼得于琦不得不大量使用皮甲来代替铁甲。 但是皮甲的防御力终究不如铁甲,于琦设想中的重甲步兵,至今连一个队的铁甲都凑不出来,逼得于琦派出了好几支探矿队,探索郡内的煤矿跟铜矿。因为于琦记得豫章郡内是有大铜矿的,而且开采也算便利,若是开采冶炼条件也能达到,能够大量出铜的话,于琦都打算用铜来代替铁,打造铜甲装备军队了。 铸钱? 不冲突啊,大量出铜的话,完全可以铸钱、铸甲同时进行嘛,而且于琦也不是长期拿铜来铸甲,等于琦打下了南阳,便有足够的铁来替代铜作为铸甲材料了。 打南阳?这不是必然的嘛,不光是南阳,于琦眼馋整个荆州都很久了,前段时间又经过桓阶的描述,于琦更是对荆州势在必得了。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不经念叨,于琦刚鄙视完刘勋的效率,徐庶就提醒于琦:远处冒起了狼烟,必是刘勋出兵了。 看着远处渐次升起的狼烟,于琦不惊反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算来了。 看着摩拳擦掌、翘首以盼的于琦,徐庶不得不出言提醒道:“主公,从第一座烽火台到这里,有一百多里呢,从第一座烽火台发现刘勋的踪迹点燃狼烟算起,主公至少还要等半天时间才能看到刘勋大军的影子。” 于琦张口结舌,又福至心灵,忽然对徐庶道:“我听说以前有投石车的,怎么一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啊?” 若是有射程达到数百步之远的投石车,沿江架起一排,待刘勋大军经过的时候一波齐射,定能收到刘勋交出的“过路费”。可惜的是自己穿越一年有余,竟没听人说起过这个,明明先秦时期就发明出来了,莫非失传了? 徐庶显然没想到于琦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不过这一年多来,徐庶对于琦突然冒出的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说法都见怪不怪了,若是问起,得到的答案肯定是“在某本古籍中见过”,若是再追问是哪本古籍的话……却是失了为臣的本分了。 为难主君、故意让主君难堪,不是有违为臣本分是什么? 徐庶毕竟是半路出家,不似那些士族出身的世家子,从小就通读经史,见识广博,对于琦的这个疑惑,徐庶也只能爱莫能助:“主公恕罪,庶并不知道主公说的投石车是什么?许是大汉承平数百年,其工艺失传了也未可知。” 说完,徐庶琢磨了一下于琦的话,又疑惑道:“主公说的投石机……从名字来看,似乎是投送石块的器械?可为攻城守城之用?” “不错”,于琦点点头,还伸出胳膊,使手臂弯曲、手掌虚握,做抛送状示意道:“顾名思义嘛,就是用杠杆原理,把石块、泥蛋抛送出去的器械。” 说着,于琦望着江面,语气中难掩兴奋的道:“若是有这么一排投石机,我能砸的刘勋再也不敢南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庶在一旁重重点头:“主公放心,待此战过后,庶一定查阅古籍,替主公造出这投石机来。” 于琦闻言也是不住点头:“嗯……是应该造。” 说完之后,于琦拍拍脑门,颇为懊恼:怎么才想起这个,若是能早些想起来,依着种花家匠人们的心灵手巧,说不定现在都吃透了原理,都给造出来了。 若是有几百架投石机相助,这一战自己定能轻易取胜——可惜没有如果啊。 摇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到脑后,于琦便下令全军:埋锅造饭,准备迎战。 晌午时分,刘勋的大军准时出现在彭泽北部江面,船列如墙、桅密如林,望之便压力顿生。 这一战,终是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主角的一小步,却是江南的一大步 月朗星稀,湖汉迢迢;篝火欢声,酒肉飘香。 今夜的彭蠡泽西岸,直至彭泽县城的十里区域,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劫后余生的将士们,围绕着篝火而坐,喝酒吃肉,共庆大胜。 确实是一场大胜,也是一场险之又险、来的莫名其妙的大胜。 一处普通的篝火处,席地围坐着几个人,于琦、徐庶等人皆在其中。 “许壮士,此战能胜,多亏了壮士的倾力来救,这一碗,我敬你。”于琦端着酒碗,对一个支着腿、斜坐在地面上的壮汉说道。 此人倒也不是陌生人,之前于琦还跟他打过两回交道,不是别人,正是自称伏波大将军、号称北彭蠡泽水贼王的许干。 说来也是,除了许干,这彭蠡泽周遭百里之内,还有谁有这个实力,能一次性拿出上百条战船? 面对于琦的敬酒,身为救命恩人的许干倒也没有拿腔作势,一碗酒下肚之后,也没多做言语,只是在埋头喝酒吃肉。 于琦也不以为意,毕竟之前他们两个应该算是敌人,而今天,许干不仅倾力来救于琦,因此还折损了几十条船、上千名弟兄,还把刘勋给得罪死了,将心比心,许干心里有些不痛快也是正常的,没给于琦甩脸子就不错了。 敬完了许干,于琦给一旁锦袍染血、须发凌乱的甘宁使了个眼色,甘宁会意,一手提着酒坛,一手端着酒碗凑到许干身边,两人都是浪里的蛟龙、江上的豪杰,此时凑到一块,正是志趣相投,一时觥筹交错,痛饮连连。 而于琦则来到一位面容清矍的布衣文士身边,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多谢伯绪先生救我豫章上下,非先生奇谋相助,豫章便为战乱所扰,不得安宁矣。” 这面容清矍的布衣文士,跟许干一样,也是之前打过交道的,长沙功曹桓阶桓伯绪。桓阶自于琦这里得知袁术欲谋造反的消息后,便离开南昌前往淮南探查,而袁术在淮南大肆搜刮奇珍异宝、征发民夫至寿春为其修建宫室,这等消息在淮南根本就不是秘密,桓阶一至淮南便打听的清清楚楚;此时恰逢刘勋召集部属要南下攻打于琦,桓阶就想着扯一扯刘勋的后腿,也算是间接削弱袁术的势力。 但是桓阶在庐江并无人脉关系啊,更别说想撬动刘勋大军,一般的人还不够格。 这可怎么办? 像桓阶这等有坚定信仰的人,不仅说干就能干,而且行动力远超一般人的想象,他愣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庐江找到了一股能威胁刘勋、左右这一战局势的势力。 盘踞北彭蠡泽数年、聚众万余的水贼王许干。 随后桓阶便轻身进入许干水寨,找到许干,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劝说的,让本应作为于琦敌人的许干倾尽全力发兵支援于琦。 上辈子看书看剧的时候,每次看到那些纵横家仅凭一张嘴,就能说服敌将临阵倒戈、说服守将献城而降,总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次竟让他遇上了,而且事情还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随着于琦的行礼,陪同于琦一道围坐在一旁的徐庶、董袭两人亦起身随于琦行礼,面对于琦等人的大礼,桓阶没有避让,泰然自若的承了于琦的大礼。 待于琦起身后,这才道:“我非为救将军,实乃救大汉是也。” 像董袭就不明白救于琦跟救大汉有什么关系,明明是救了他们,跟千里之外的朝廷有什么关系?而于琦跟徐庶就听明白了桓阶话里的意思,尤其是于琦,心中更是因为这句话而百转交集。 再对上夜色下桓阶那平静湛然的双眸,于琦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本已到了嘴边的场面话竟没勇气说出来,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对桓阶拱手以道:“请先生放心,似袁术这等窃国逆贼,还有他手下那帮劝进叛逆,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对于琦这番避重就轻的回答,桓阶并未多言,只是轻叹一声:“拜托将军了”。 随后又望向已经醉醺醺的跟甘宁勾肩搭背的许干,对于琦说道:“于将军,我知道你跟许干之前有过仇隙,经过我的观察,他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其寨内庇佑了数以千计的苦难百姓,其对寨内百姓,亦无残苛之举。” “若是可以,我想向将军讨个人情,请将军收留他以及他寨中的万余百姓,在江东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地。” “这是自然”,于琦痛快的答应下来:“而且何须江东?如今刘勋败逃,我正欲追击,待我打下皖县之后,把这些百姓安置在皖县便是。” 说完之后,于琦看了一旁的徐庶一眼,徐庶会意,上前将他们战前商议的计划告诉了桓阶一部分,主要是衔尾追击刘勋,并借机攻打庐江,同时为了避免过分刺激袁术,引来袁术的大军,只计划占据皖县一地,用来屯兵屯粮,作为明年征讨袁术的前进基地;最多再把北彭蠡泽西岸、与柴桑隔江相对的寻阳县纳入治下。 听完徐庶的解释,桓阶的脸庞终于柔和了一些,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将军深思熟虑,进退有据,如此阶便放心了。” “军情紧急,我便不再叨扰将军了,出来日久,我也该返回长沙了”,说着,桓阶笑道:“再不回去,张府君就该罚我的俸禄了。” “这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于琦大笑道:“元直,替我备一份厚礼,算是答谢伯绪的救命之恩,另外再准备一份厚礼,请伯绪代为转交张府君。” 桓阶也没矫情,谢过了于琦之后,便委婉的道:“阶不胜酒力,就不打扰将军跟众将士的宴饮了,容我先行告退。” “伯绪慢走,元直,替我照顾好伯绪先生。” 目送徐庶陪着桓阶消失在夜色里,于琦这才来到勾肩搭背的甘宁、许干两人身边,坐在许干身侧,把胳膊搭在许干的肩头微微用力拽了拽许干:“跟着我干怎么样?我让你做水师的司马。” 跟醉醺醺的许干不同,同样喝了不少酒的甘宁就神色清明,在于琦说完之后跟着怂恿道:“对对对,你要是嫌司马官小,我这校尉也可以让给你做,咱们兄弟联手,这长江之上还有谁是咱们的对手?” 喝了酒的人,有时候真的说不准他是喝醉了还是没喝醉,就拿许干来说,本来低着头嘴里无意识的咕哝着,看起来很像是喝醉了的样子,但是在于琦跟甘宁说完之后,又抬起软塌塌的脖子,先是看了看于琦,又转头看了看甘宁,最后又转头定定的看着于琦,抽出一支胳膊指着于琦道:“你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卖命嘛,行,我干。” “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我手下的几千个弟兄,还有哪些投奔我的百姓。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那袁术,他们袁家世受皇恩,竟然要造反称帝!淮南眼瞅着是待不下去了,我知道你们豫章还算安定,只求你划块地出来,让弟兄们有口饭吃,一家老小不至于饿死。” “许干啊,我也不瞒你,豫章你们是别想了,就留在庐江。” “你……”许干瞪圆了眼珠,泛着血丝的通红双眸死死的盯着于琦,可能是想到了手下的弟兄及百姓,后面那句脏话到底没说出来,看他那架势,若是于琦今天不给他个说法,他能找于琦拼命,或者……给于琦赔罪乞求。 “你别急啊,你听我说”,于琦便把刚才徐庶给桓阶解释的那一套说辞又给许干说了一遍。 听完于琦的解释,许干愣在当场,半晌才幽幽的道:“若是我没投靠你,等你反击刘勋的时候,是不是要顺路把我讨灭?” 于琦还真有这个打算,而且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这也是所有贼寇的命运,诸侯们腾不出手的时候自是任由他们发展,一旦诸侯们腾出手来,不管是中原啸聚数十上百万众的黑山、泰山、白波三大贼,还是江南各地的水贼,最终都逃不掉被剿灭,被招抚收编的命运。 许干又非白身,以前毕竟也是官吏出身,在于琦承认的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禁有些沮丧,抱着酒坛痛饮连连。 于琦也不打扰许干的买醉,拉着甘宁来到一旁:“兴霸,这次伤亡如何?俘获几何?” 随着甘宁的回答,于琦在心痛此战的伤亡之际,也为许干的加入而庆幸。 此战过后,豫章的水师的实力不降反升,加上许干的部下,豫章水师的官兵现在超过了六千人,比战前的不到五千人还多出了一千多;另有俘获的刘勋所部官兵数千,若是从中纳降募兵,亦能募集一两千的士兵;战船的规模更是扩大了一倍不止,仅是斗舰以上的大型战船,就超过了六十艘! 若是以前,于琦听到战死了数千将士,别说数千了,就算伤亡几百个部曲,肯定会悲痛难过的,如今再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虽也难过,却也不过一瞬,转瞬间,心思就被实力的扩大,以及盘算着这些将士跟战船能达成什么样的效果跟目的。 这也算是穿越版的成长的代价。 就在于琦划算着怎么调动军队的时候,徐庶从城内回来,手中还提着两个包袱,见到于琦跟甘宁站在一旁,于琦还凝眉出神,不由的好奇问道:“主公,可是在为明天如何出兵而烦恼?” “元直这么快就回来了?把桓阶安排妥当了?”回过神来的于琦一边听着徐庶的答复,一边走上前,从徐庶手中接过包袱。 随后,于琦就把其中的一个包袱递给甘宁:“喏,兴霸,试试合不合身?” 甘宁一愣,随即打开包袱,从中取出一件蜀锦织就的战袍,在于琦笑吟吟的注视下,甘宁深深一揖,继而借着篝火的光芒,换上了于琦交给他的新战袍。伸伸袖子、扯扯下袍,甘宁分外满意,又冲于琦失礼道谢。 虽然略肥了一些,若是再在里面穿上一重或者两重皮甲,那就合适了。 打量了一番换上新衣的甘宁,于琦又转头望向许干,就在于琦转头望来的瞬间,原本醉眼朦胧望着这边的许干立马转头,力道之大,于琦生怕他把脖子给扭了。 掂了掂手里的包袱,于琦笑着来到许干身边,拍了拍他肩膀,把许干拉起来:“来,这是给你的战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换上试试。” 然后,于琦就看着许干晃晃悠悠,步骤却没有被打乱的换上新的战袍。 趁着许干上下打量新换上的战袍之际,于琦招呼过两个许干的亲信,让他们扶着许干回去休息。 而于琦则跟徐庶、甘宁连夜商议明天的作战计划,最终决定明天由许干承担运输任务,分批将于琦所部、汇集在西岸的朱桓、徐盛两部送抵枞阳口,若是枞阳口没被李通拿下,那么于琦就顺势拿下枞阳口,联络李通,合兵北上威胁居巢跟舒县。 而甘宁,则率领水师主力约三千众,另有董袭所部三千人顺流而下前往丹阳,听候是仪的指挥——董袭原本的部众是两个曲共千人,因为这次行动被于琦临时补充了两千义从军,扩充至三千人。 第二天一早,甘宁所部率先拔锚起行,持着于琦的命令赶往丹阳,而于琦则暂时坐镇彭泽,处理昨天一战剩下的手尾;与此同时,许干则指挥数量庞大且规格不一的各种船只,一遍遍的从彭蠡泽西岸往枞阳口送人,最先一批出发的是靠近柴桑的徐盛部,中途不发生意外的话,天黑之前许干能赶回来,明天继续送朱桓部,至于于琦本部,则要等到第三天了。 事实上两天的时间对于琦来说都有些匆忙,他要对此前战斗中的战损及俘获做出清点及登记造册,组织人手收集湖面上的战船残骸、打捞浮尸,在靠近岸边的水浅的地方组织人手下水打捞,还要对俘获的数千刘勋部众进行劝降、整编…… 而这两天里,许干也带来了最新的情报:李通竟是跟徐盛同一天抵达枞阳口,可以说是二人合力,共同击败了刘勋留在枞阳口的留守部队,占据了枞阳口一带并且建立了防线,等待于琦的到来。 两天后,于琦在半身皮甲半身膘,鸡毛铜盔斩山刀的蛮王护卫下,乘坐战船抵达庐江郡临江的重要渡口枞阳口,正式跨过了长江,踏上了江北的土地。 第一百一十章 我脸盲我不知美为何物 俗话说的好:英雄所见略同。 换个说法就是聪明人的想法大都相通,沙雕的思维则千奇百怪。 刘晔简单说了几点,几乎贴合了于琦接下来的大致计划,不过于琦听完之后也没有过多惊讶,因为这一次的行动,跟他之前的几次行动都不一样,这一次他是挥正师、行阳谋,堂堂正正,根本无惧人知。 大势在我! “那子扬可看出我接下来的行动中还有什么缺漏,还有什么需要防范的吗” “将军这次是行堂堂正正之师,大势所趋,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缺漏,如果说非要找出什么缺漏的话,那就只有一点……” 说着,刘晔沾了沾酒水,在案几上简单勾画了几笔,并指着这个图案道:“豫章虽是四战之地,但以现在的情势来看,将军当面之敌唯有两处,分别是庐江刘勋跟吴郡孙策,如今将军分兵两路,各举大军进行攻伐。” “这么做的好处是能迅速吞并州县、扩大势力范围,但也使得腹心空虚。刘勋无需担心,他现在应付将军都来不及,就怕孙策会趁虚而入。” “我听说将军两个月前曾轻兵直入会稽,硬生生的从孙策手中把会稽郡给夺了回来,打断了孙策扩张的步伐,如今时移世易,焉知孙策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趁将军大军在外之际,轻兵直捣南昌?” 刘晔说完,发现于琦跟徐庶虽然脸色微变,却并未惊慌,便知两人早有对策。 果然,于琦紧接着说道:“子扬说的这种情况,我跟元直亦有考虑,一来有舟船之利,往来方便;二来我跟周边山民亲善,山里有什么动静,他们都会派人告知。” 其实于琦真正仰仗的,还是水师的舟船之利。 孙策若是来袭,肯定是轻兵偷袭,那兵力肯定就不会太多,以于琦所留的两千兵力,足以坚守南昌城至援军返回了。 听完于琦的解释,刘晔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对豫章有所了解,知道于琦虽然治理豫章的时间不长,但在郡内颇得民心、颇有声望,孙策想瞒天过海,绕过所有的眼线奔袭南昌城的可能性确实不太大。 随后,在刘晔的帮助下,于琦轻易的收编了这两千俘虏,留兵驻守枞阳口之后,于琦便率军北上,前往舒县。 “将军,我们在前方村中发现一行人神色有异,其队伍中车马俱全、多有妇孺,疑为某地豪族搬迁,如何处置,请将军示下。” 虽然从枞阳口到舒县的路已经被徐盛走了一遍,几乎没有被伏击的可能,于琦在行军途中还是广布斥候——这是好习惯,得保持。 “检查一下,若无兵甲弓弩,便无需理会。” 这些豪族的嗅觉最是灵敏,眼见庐江即将陷入战乱之中,自然要远离战争的中心。于琦猜测这个豪族很有可能就是舒县的某个家族,走的晚了些,被于琦的大军给堵在了半路上,而且从他们的行动轨迹也可猜出,他们是准备渡江南下的——江南,那是自己的地盘的,搬家去我的地盘,欢迎啊。 于琦瞬间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是以下达了没有威胁便无需理会的命令。 又行军了一阵,临近晌午,按例大军便停下歇息,火头军埋锅造饭,于琦从路边走过,恰好见到路边有一村庄,便想到了方才斥候的汇报,便对徐庶、刘晔笑着道:“咱们进村看看?” 看看是哪家豪族这么幸运遇到了自己,若是没有明确目的地的话,自己就劝他们搬去南昌——有自己的手书,他们接下来的路程将畅通无阻,这还不够幸运吗? 甚至因为自己的手书,他们到了南昌之后都会收到照顾,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大大的幸运。 在亲兵的簇拥下,于琦等人来到村中,一眼便望见了在兵威的震慑下显得有些惊惶的车队——果然是个豪族,数辆马车皆雕梁画栋、漆绘金描。 虽然大枪一捅就烂,更经不起刀砍斧劈,但不能否认这几辆马车的价值,搁十年以前,这可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非两千石之家不能有;现在嘛……呵呵,搬家逃难还坐着这么奢华的马车,这是怕军卒眼瞎看不见他们?还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于琦侧目:“子扬可认得这是哪家豪族?” 从刘晔的表情中,于琦就能看的出来,刘晔认识这一家,而且应该还比较熟悉。 听到于琦的询问,刘晔笑了笑,语气有些奇怪的道:“此乃舒县乔氏的车队,乔公乃舒县宿老,声望卓着。” “乔公?”于琦心中一动,追问道:“这乔公子女几何?才华如何?可值得子扬举荐吗?” “乔公的子女……”,刘晔看了看于琦,继续用那种奇怪的语气说道:“乔公仅有两女,皆国色也,其小女听闻已与周瑜定有婚约了。” 于琦手指抽了抽,差点就要拍大腿,好不容易忍住这股冲动,镇定心神之后,这才饶有兴致的道:“哦?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 于琦走上前去,立刻就有一个神情惶恐的老者迎了上来:“见过将军。” 于琦手持马鞭,慢慢踱步绕着几辆马车转了一圈,甚至还在乔公惊恐的眼神中用马鞭敲了敲马车的车厢:“乔公这是打算去哪里啊?” “哎呀呀,可当不起‘乔公’的称呼,将军唤老朽乔老便是”,乔公五指微张,摇晃着双手道:“本打算去吴郡投奔亲戚的,结果走到江边,才听说吴郡跟丹阳一带正在打仗,将军的水师把江面都封锁了,船不得过,不得已之下老朽又带着家小返回舒县,不巧的是,半路上又被将军的军队给堵在了这里,唉,不巧的很。” 哈……于琦差点要笑出声来,心中暗道:什么不巧的很,明明是巧合的很。 这叫什么?这就叫天赐姻缘呐。 于琦拿马鞭一指身后不远处的刘晔:“乔公认识那人吗?” 自于琦过来之后,乔公就一直围着于琦转,根本没顾得上别人,此刻听于琦说起,循着方向望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向于琦时,眼中已有了惊惧之情。 刘晔怎么跟在这个武夫的身边?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那么怪? 看到刘晔的瞬间,乔公的心里就涌起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刘子扬说,乔公有两个女儿,生的貌美如花,国色天香,我想见一见,不知道乔公给不给这个机会呢?” 乔公的心里原本正七上八下的呢,听到于琦的话后,立刻如坠冰窟:果然……我就知道……还是没有逃过…… 话说这乔公,之所以前段时间趁着刘勋出征的时候搬家,也是因为他这两个闺女的原因。这刘勋自来了庐江之后,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告诉了他乔公有两个漂亮闺女的事,这刘勋就对大小乔惦记上了,前段时间终于找了个借口,借口“没有生出儿子”,把他的原配妻子王宋给休了,打算强娶大乔为妻——小乔他本也是想的,只是小乔已经跟周瑜定有婚约,周家又是舒县大族,周瑜的叔叔周尚还是丹阳太守,周家势大,因为顾及周家的势力,这才放过小乔。 因为这个原因,乔公这才举家搬迁,打算前往吴郡都投奔自己的女婿,结果好巧不巧,来路去路,全部被于琦的军队给堵了,最关键的是,还被于琦给碰上了。 此时听到眼前这凶神恶煞般武夫的言论,在乔公的眼中,于琦就差一言不合就拔刀暴起了,当即诺诺的道:“将军……将军……” 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徐庶微微偏头看了看好整以暇的刘晔:“你早就知道?” 很明显刘晔是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的,不过在听到徐庶的问话后,刘晔还是收敛起脸上异样的神情,正色否认道:“怎么可能,我没有,你别瞎说。” 刚投效过来就给主公间接献女,这要是承认了是要被骂做奸佞的,坏名声的。 面对刘晔的矢口否认,徐庶睿智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一切,用一种莫名骄傲的语气淡淡的说道:“主公他心存大志,一心匡扶天下,不好美色……呃。” 这边徐庶正在给新人宣传于琦的高风亮节,那边在乔公的唯唯诺诺声中,一个温婉又坚定的语气从马车中响起:“将军何故为难一位老者,我下来就是。” 随着话音,一支白嫩柔荑掀开车门上的帷幔,紧接着探出如墨玉般柔顺亮泽的秀发下一张温婉大气的绝美脸庞——卧槽,怎么这么好看?! 卧槽! 这是怎样的一张绝美脸庞呢?竟然能让于琦这个见惯了各种化妆美颜精修美图的穿越者感到怦然心动,惊心动魄呢? 作者菌贫乏的文字并不足以描述,稍后会在评论区放图,请大家“点击图片”查看。 于琦虽然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但他毕竟是结过婚的男人,就算被美色所慑,也很快回过神来,紧接着,于琦就做了一个让乔公手足无措的举动。 只见他迅速转身,冲着乔公深深一揖:“岳丈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被于琦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的手足无措的不止乔公一人,马车上刚刚探出了半边身子,腿还没伸出来的大乔也被这句话羞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起身来的于琦毫不客气的对着乔公说道:“直说了,我看上大乔了,我要娶她,稍后我就派人把你们送到豫章。” 大乔终于被这句话搞得羞恼惊怒交加,尖叫一声缩回车厢。 而同样羞恼的还有于琦身后不远处正被刘晔异样的眼光注视着的徐庶……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字数多了取章 名就会很麻烦 “登徒子,姐姐,你放开我,让我出去教训他!” 在大乔缩回车厢后,车厢内接着便传出与大乔温婉的声音截然不同,更显活泼的清脆声音,闻声识人,便知小乔是一个何等可爱的妹子。 只是被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子叫做登徒子,让于琦有些不爽:我一脸正经、一身正气,哪里像登徒子了?再说人家登徒子可是跟槽糠之妻不离不弃连生五个孩子的好男人,咱可比不了人家。 见大乔缩回车厢,于琦便继续追问乔公:“乔公……乔公,回神了,既然你不反对,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先安排人送你们去南昌,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的。” 刚才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于琦刚刚想起来:他跟陆筠结婚至今才一个月,现在看到乔妹漂亮就娶进门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让陆筠怎么看?让世人怎么看?这不是把他的软肋暴露给世人了吗? 于琦自问不是那种有毅力能挑战自己软肋的人,这才改了口吻,让她们先去南昌住着,把她们养起来,一方面可以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让陆筠有个准备;另一方面也是让她们见识一下自己的民心人望,让她们不要那么抗拒自己,毕竟美人都爱英雄嘛,待自己打江山归来之后再说——江山美人,毕竟江山在前。 于琦的话让惊慌失措的乔公有些诧异,一时摸不准眼前这个武夫的意思,而于琦也不待乔公拒绝,就挥手招过亲卫,唤来一队于氏部曲:“这里面有你们未来的三主母,好好保护着给我送到南昌,然后交给主母,知道吗?” 送走了面色凄然的乔公一行,于琦转身看到面色羞恼的徐庶,以及面有揶揄之色的刘晔,想到自己方才的表现,干咳两声:“咳咳,打仗要紧。” “子扬啊,你可知道投石机为何物?” 听到于琦的询问,刘晔脸色一正:“知道,在家传之书中见过,只是没亲手做过,将军问起投石机,可是要攻打舒县?” “不是,我就问问,对了,说起攻打舒县,我想问问子扬,以你对刘勋的了解,有没有可能在不打舒县、不惹来袁术大军的前提下,让刘勋把居巢、皖县、寻阳三县之地割让给我?” 顿了顿,于琦又补充道:“眼下还不适合过分刺激刘勋,居巢可以不要,但是皖县跟寻阳两县一定要交到我的手上。” 这个问题刘晔显然早就想过,此时听到于琦问起,当即不假思索的道:“此事易也,刘勋贪婪无义,将军只需遣使往见刘勋,许以重礼,刘勋自会应允将军所求,甚至还会替将军在袁术面前遮掩,以掩饰其过。” 说着,刘晔拱手请命:“晔虽不才,愿自请为使,替将军说服刘勋。” “不妥不妥”,于琦摆摆手道:“对刘勋来说,你乃新叛之人,你作为使者去见刘勋,这不是火上浇油嘛,万一刘勋恼羞成怒起了杀心,你岂不遭殃?你有大才,当为国之柱石,焉能折于这等小事之中?我另外遣人便是。” 刘晔笑着道:“将军有所不知,刘勋此人贪婪无义,却非不智之人,有将军大军在侧,而且我是去给他送礼的,他可不会为难我,相反,他还要感谢我。” 刘晔甚至还有心思跟于琦开玩笑:“将军信不信,等我离开的时候,刘勋会亲自送我出城,还要对我说‘谢谢’?” 你以为你是大忽悠? 于琦本有心拒绝,怎奈刘晔态度坚决,于琦便不再阻拦,给了刘晔一封手令让他去随军辎重中挑选符合刘勋心意的财货,并且告诉刘晔,让他尽管拟定礼单,就算一时凑不出来的,待于琦回军之后,也会让人把礼物补齐的。 “主公就不怕刘子扬一去不回?” 于琦笑着拍了拍徐庶的胳膊道:“元直放心,你没发现刘晔跟你是一类人吗?他肯定会回来的,而且还会给咱们带来好消息,你就放心。” 经过了两天的行军,于琦终于抵达了三夫人的老家,因为昨天的时候刘晔就提前携带重礼进城去见刘勋了,按照刘晔的说法,他今天差不多就能出来,所以于琦干脆下令大军暂时停驻,并不着急安营扎寨。 没等太久,在于琦大军抵达舒县城外小半天后,舒县的城门竟然真的开了,几十骑骑兵扬起一路烟尘,直驱于琦阵前,在离着一箭之地外又驻足停下,于琦举目看去,随即对徐庶笑道:“看来我说对了,刘子扬也说对了。” 于琦说他自己说对了,自然是因为刘晔没有一去不回,而是出使成功、完成使命功成归来;至于刘晔的“说对”,却是刘晔真的做到了他之前所说的玩笑之言:让刘勋出城相送,而且看刘勋在马上拱手惜别的样子,竟真的在感谢刘晔。 刘晔肯定不是大忽悠! 此情此景,于琦只能感叹:天下事,不可思议者何其多耶。 眼看刘晔跟刘勋拜别,骑马返回本阵,于琦对身边的徐庶说道:“走元直,咱们去迎接一下功臣归来”,说罢,一提缰绳,驱马上前。 “将军,幸不辱命”。 见礼之后,刘晔自袖中摸出一卷帛书,双手呈递给于琦道:“这是加盖了刘勋太守印的官府行文,将军回去填上名字之后,便可任命新的寻阳令跟皖县令。至于原来的寻阳令跟皖县令,刘勋已经命令他们投降,将军愿留,便留他们继续效力,将军若是不愿留,驱走便是。” 于琦展开帛书,果如刘晔所言,是两张加盖了庐江太守印的官府行文,随手递给徐庶,于琦笑着故意询问:“居巢呢?”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居巢至舒县,朝发夕至矣,若是再把居巢交给将军,刘勋必坐卧难安,如芒在背,反而不美。” 于琦点点头,让亲卫去把李通喊来后,又对徐庶说道:“元直,你把李通的名字填在皖县那张文书上。” “主公是想让李通来做这个皖县令?” “是啊,你觉得不合适吗?” 徐庶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道:“主公,李通自投效主公以来,一直率领本部人马征战,其本部人马,皆是其在朗陵时就追随他的老部下,一直以来,主公都没有拆分李通及其部曲,这次又安排他担任皖县令,是否会有尾大不掉之嫌?” “所以我才要安排李通来担任这个皖县令啊。” 于琦一句若有所指的话让徐庶陷入沉思,其实在徐庶提醒他之前,于琦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连年征战,军中是最容易诞生山头主义的地方,而部曲,又可以说是山头主义的根基。 像李通带着的那些老部下,时间久了,不是部曲私兵,也成了部曲私兵,若是其中再出几个中高级的军官,这些自然而然的就会围绕在李通身边,形成一个小小的山头,若是征战日久,这个小小的山头或许还有发展壮大。 防止山头主义的最好方法就是从源头堵截,对将领进行轮换,但是这又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若是于琦把李通跟他的部下分开,别的将领会怎么看?朱桓有没有部曲?甘宁有没有部曲?太史慈有没有自己的嫡系? 还有个问题就是,以后那些想投靠自己的豪杰会怎么想?他们在投靠自己之前是不是要掂量掂量,要琢磨琢磨? 山头主义不可取,但是在当前阶段,却是战斗力的保证!不但不能打击压制,反而还要鼓励,甚至是提倡。 所以于琦才要安排李通来担任这个皖县令,一方面因为李通确实是合适的人选,于琦的几个部下,除了李通之外,暂时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另一方面也是拿李通来做一个榜样,一个给其他部将,乃至给那些在观望、想要投效自己的豪杰的榜样——来投效我,向我投效之后,你们只会过的更好。 还有一个方面,于琦也不知道徐庶能不能想明白,那就是打压山头主义,防止尾大不掉的办法还有一个——把山的基石挖掉,山头虽然还是山头,但也不是山头了,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块大石头。 当然了,这句话于琦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说话间,李通已经在于琦亲兵的带领下来到众人跟前:“主公,你找我?” 率军围了几天城,本以为等于琦率领大军来了之后能攻城的,没想到于琦来了之后也没动静,反而因为刘勋的出城使得将士们有了点动静。 在于琦的示意下,徐庶把那张写着李通名字的文书交给他:“文达啊,咱们跟刘勋达成了协议,他会把皖县跟寻阳两县交给咱们。” “你也知道咱们的战略计划,明年咱们的重点就是淮南,确切的是就是庐江、九江,还有徐州的广陵三郡,要趁着讨伐袁术的机会,一举拿下这淮南三郡。” “当然,一举拿下淮南三郡是比较理想的状态,最不济也要拿下庐江跟九江两郡,皖县,就是我为了明年出征袁术所准备的前进基地。” “你在朗陵的举措我有所耳闻,所以我打算任命你为皖县令,若是你在皖县干的出色的话,明年出征袁术的时候,便由你担任先锋之职。” “不过在你接受任命之前,我想听听你对治理皖县的想法。不过这事不着急,你先回去整军,咱们先撤回枞阳口,路上等你想清楚了,随时过来找我就行。” 打发走了李通,于琦又吩咐亲兵,去附近买些牲畜家禽过来,他打算明天犒赏全军。不赏不行啊,从豫章到庐江,一仗没打,光在路上走了,军中难免会有怨言,尤其是义从军的山民们,这些山民下山就是打仗赚取钱粮的,在彭泽看着水军热热闹闹的打了十多天,好不容易跑到庐江,又是一仗没打就要回军,光跑路折腾了,他们能不抱怨吗?他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跑路的。 所以于琦打算明天犒赏全军,顺便宣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提振一下士气,尤其是义从军的士气,说实话,于琦真怕他们被人鼓噪然后一哄而散。 随后于琦就让人传达了明天犒赏全军的消息,引来将士们,尤其是义从军中山民们的欢呼,总算提升了一点士气,不是那么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样子了。 李通并没有让于琦等太久,当天晚上扎营的时候,李通就来向于琦汇报了,让于琦满意的是,李通的想法基本满足了于琦的要求,尤其是李通向于琦汇报的第一条,就是着力宣传于琦的名声,传播扩散于琦在江淮之间的声望及影响力。 这样的部下,谁不喜欢呢? 第二天于琦趁着全军将士们皆有肉吃而士气大振的时候,宣布了下一步的行动计 划:除了李通部将会前往皖县驻防之外,于琦将亲率全部兵马,前往丹阳作战。 于琦向将士们,尤其是义从军的军卒们保证:这次绝对有仗打! 于琦之所以敢下这个保证,当然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这次兴师动众的前往丹阳,于琦也不是只冲着秣陵去的,而且寻机与孙策大战一场的。 不去不行啊,去了不打仗也不行啊。 自刘繇时代起,是仪跟太史慈两人就一直镇守丹阳,七、八月份的丹阳北部之战,也是他们两个指挥的,可以说于琦在丹阳郡的存在感相当的薄弱,于琦甚至可以确定,在官吏、军卒、百姓中间,他的存在感还比不上是仪跟太史慈。 这是一个大问题! 于琦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借助一场大战,让丹阳郡的官吏、军卒、百姓们知道,他于琦,才是丹阳郡真正的主人。 当然,也是因为于琦现在左甘宁右太史,两大猛将在手,哪一个都是能力敌孙策的猛将,哪一个都能治好他因为大兄战死而带来的后遗症——他现在不惧孙策了。 因为运力的原因,于琦派人召回了甘宁之前带去丹阳的部分战船,只是让于琦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在枞阳口驻军等待水师战船的时候,两封来路不同的战报,更坚定了于琦要跟孙策大战一场,以此来决定江东归属的决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凡事都要提纲挈领 攻城,在冷兵器时代,可是说是最艰难的战争模式了,在史书中经常能见到坚守孤城数年不陷的例子。 强攻? 蚁附攻城绝对是最愚蠢最无奈的决定了,那真的是拿人命在往里填,尤其是在没有充足的攻城器械的压制下,而且守城方有决死之志的时候。 所以有“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说法,当然这个说法现在可能还没提出来,因为于琦,这个说法提前了几十年现世。 这也是之前是仪围困秣陵城两月而没攻城的原因,就是因为强攻太不划算了,在没有后勤压力的情况下,把大量精锐士兵的性命浪费在攻城上,不用说名将了,就算是普通的将领也不会干这种事。 于琦麾下诸军当中,并不缺乏悍勇敢战的士兵,但是杀人技艺娴熟、熟悉战阵配合的精锐老卒,却是于琦军中的一块短板。 前文说过,精兵都是杀出来的,单纯靠练是练不出名闻天下的精兵强军的,优秀的兵员、精良的装备、充足的后勤、娴熟的操练都缺一不可,不仅如此,还需要作为支柱的中下级军官以及能带头冲锋陷阵的猛将。 是仪跟太史慈带出来的丹阳军暂且不提,于琦一手带出来的豫章军什么都有,离着精锐老卒却还差一步——杀人,杀足够多的人。 不杀他个人头滚滚,怎成盖世强军。 就在于琦令刘晔督造攻城器械的时候,他也接到了孙策击破严白虎的防线,攻入吴郡南部及会稽郡的消息,气的于琦差点当场失态。 “真是扶不起的严白虎!” 于琦将攥成一团的战报交给一旁的徐庶,恨恨的骂了一句。 徐庶看完之后,又将战报交给另一旁的是仪,就在战报交到是仪手里的时候,于琦出言询问道:“严白虎一败,吴郡南部对孙策来说将再无阻碍,其必将长驱直入,王朗……” 想起两个月前,王朗在山阴宴请自己时列席的那些会稽郡县官吏,于琦忍不住摇摇头:就凭那些人,怎么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孙策? “都说说,你们有什么好的计策?” 徐庶看了看是仪,示意是仪道:“子羽兄熟知吴、会之事,子羽兄有何高见?” 听到徐庶的话,于琦也不禁把目光投向是仪,说起这个,于琦这才赫然发现,原来在场诸人中,跟孙策打交道时间最久的,竟然是是仪跟太史慈二人。两人都是从刘繇时期就跟孙策打过交道的,后来又一直镇守丹阳,处于跟孙策对抗的第一线,论起对孙策以及吴郡、会稽情况的了解,却是在场众人中首屈一指的。 面对众人的目光,是仪却并未急着开口,而是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将军,对于此战,我有两句话作为建议。” “哦?是哪两句?尽管道来。” “此战,易急不宜缓,宜集中不宜分散。” 是仪话音刚落,于琦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毕竟是阅读理解能力满级的存在,唯一有些疑惑的是:这不是三句话吗? 两句话,短短的十六个字,道尽了此战的关键,说破了也简单。 “易急不宜缓”,就是说趁孙策立足未稳之际,对他穷追猛打,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毕竟孙策手下不光有能破阵斩将的猛将,也有能治理地方收拢民心的治才,虽然严白虎为乌程豪族、王朗治会稽四年,皆有民心人望,但这些民心人望只能在孙策刚刚击败严白虎、王朗,占据他们的地盘的时候,支撑着当地的百姓默默的抗拒着孙策,若是无人出头、组织,一旦孙策占据地方时日日久,用能臣干吏治理地方,就能逐渐化解百姓心中的仇恨、疏导百姓心中的抗拒,化民力为军力,越发难治。 是以“易急不宜缓”。 “宜集中不宜分散”,虽然字数多了,但意思却更简单了。从字面意思就能看的出来,这句话是针对军事行动来讲的,要集中兵力步步为营稳步推进,不能分散兵力给孙策可乘之机。 毕竟从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来看,双方军队实力之间的差距并不是很大,从武将方面来讲,虽然近期投靠于琦的豪杰把武将层次的实力提了上来,但就临阵经验来讲,这些新近投靠于琦的武将在临阵机变、对敌经验方面不如孙策手下的几个老将。 在这种情况下,于琦一旦分兵,很容易被孙策打一个反击,导致损兵折将,同时对现在士气如虹的军队来说,更是一个打击,这么三番两次的打击下来,现在各级官兵高昂的士气就会泄掉,影响接下来的作战。 想明白了之后,于琦不禁轻轻点头:是仪的能力还是很强的,短短两句话就把对孙策的行动方针简明扼要的点了出来,接下来再围绕这个行动纲领制定具体的作战计划就行。 随后,于琦便夸奖了是仪一番后,又习惯性的问起徐庶:“元直,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徐庶冲是仪露出赞赏的神色,微微颔首以示肯定之后,这才对于琦说道:“主公,许司马已经率领水师进入了震泽,是否需要他去乌程,接收、组织一下严白虎溃败后的乱兵?” “接什么接?”于琦没好气的道:“严白虎的兵那也叫兵?我宁肯从北方流民中招募也不稀得用他们,一帮乌合之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呵呵”,于琦骂完之后,是仪笑呵呵的对徐庶解释道:“元直有所不知,严白虎的军队实际上是以严白虎这个乌程最大的豪强为首,由乌程、由拳两县诸多豪族部曲以及附近诸多山越部落的山民,兼有水贼海寇组成的一个军事联盟。所以他们人数虽众,势力虽广,却是散沙一盘,是以在孙策的大军面前不堪一击。” “这些人散漫豪横惯了,却是适应不了将军军中的操练与规纪。” 于琦侧目看着听完是仪的话后恍然大悟的徐庶,心中颇有些无奈之感:算起来徐庶投靠自己也有一年了,但是在参谋军务、辅佐政务的经验上还有欠缺不足,尤其是跟早年就在州县中为官,后来又辅佐刘繇两年了的是仪相比,高下立判! 不过相比是仪,于琦还是更看好徐庶,是仪以后在于琦的麾下,也就署理州郡,有可能高居庙堂,但是徐庶只要稳定进步,以后的庙堂之上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于琦正打算说点什么呢,徐庶倒是率先对是仪拱手道:“受教了。” 说完之后,又对于琦坦然道:“这次幸有子羽兄提点,要不然我险些误了主公的大事,从今以后我也要向子羽兄学习,把工作做在前头,免得误了主公的大事。” 徐庶的话让于琦分外欣慰,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于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用力的拍了拍徐庶的胳膊。 “既然已经定下了计划,那就这么办”,于琦下令道:“子扬,你抓紧时间打造攻城器械,匠人及物资由你调遣;兴霸,你的水师要保证长江的航路,后续的辎重就要靠你们水师的战船来运送了,尤其是羽箭等消耗品,抓紧时间囤积一些;朱武,你找一些嗓门大的乡人,用方言不间断的冲城里喊话,鼓励毗陵的百姓的举义;传令各部,整军备战,一旦刘晔那边的攻城器械打造完毕,立刻投入攻城。” 随着于琦的命令,全军立刻行动起来,各部动作不断,最先取得突破的却是许干率领的水师,他们打破了程普立在毗陵城外、无锡湖边的水寨。1 至此,加上之前已经拔掉毗陵城外的防线,将兵力推进到毗陵城下,继而从陆上把毗陵城包围起来后,毗陵城外的水路也被断掉,算是彻底绝了毗陵城跟外界的交通,使毗陵成了一座孤城。 而于琦在视察了一次辎重营打造攻城器械的进度之后,果断下令:征发附近百姓,让他们来负土担石,在毗陵城外堆砌高台。 四天之后,两座高达数丈,比毗陵城墙好高的土台在城外拔地而起,弓箭手们立于土台之上,以弓箭居高临下的对城墙上的守军进行压制;再加上部分打造完毕的攻城器械,于琦正式发起了攻城的命令。 也幸亏于琦军中羽箭充足,在射出了上万支羽箭之后,太史慈获先登斩将之功,率领部分精兵悍卒占攻取了一小段城墙,在城墙上的战斗中,重伤了守城大将程普,并导致了程普的战死。 程普战死之后,守军士气立泄,除了程普的亲兵以及少部分孙氏老卒坚持到战死之后,大部分孙策去岁新募之兵尽皆投降,毗陵遂破。 在攻下毗陵之下,于琦贯彻“易急不宜缓”的战略,除了留下部分士兵防守毗陵城之外,剩下的大军被于琦带着马不停蹄的南下,三日后前锋太史慈部抵达无锡城下,无锡守军不战自败,主动开城投降。 接到太史慈攻占无锡的消息后,于琦令其立刻南下,率军直逼吴郡治所,也是吴中的精华所在——吴县。 不过这次,太史慈不是独自领军了,朱桓受于琦所命,率领本部人马与太史慈合兵南下,共赴吴县。 派遣朱桓跟太史慈一道,自然不是为了分薄太史慈的功劳,而是因为朱桓的身份。作为吴中四大家族之一的朱家的嫡子、吴中将门默认的下一带领军人,朱桓的出现想必能对吴县的防守力量产生很大的影响。 而且朱桓也不是空手南下的,他的身上还带着于琦的亲笔书信,书信是以侄女婿的身份,写给吴中陆氏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叔伯辈的长辈的。 毕竟是自己的爱妻以及亲信大将的故乡,能免于刀兵就尽量不动刀兵,毕竟动了刀子出了人命,关系上就会出现裂隙,反而不美。 总之是战是和,被于琦交到了吴县诸多豪族的手中,就看他们如何取舍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本质 虎丘山,号称吴中第一名山,位于吴县西北。 传说吴王阖闾葬于虎丘,葬后三日有白虎蹲其上,故得名虎丘。 建安元年十一月,乍寒还暖之季。 见证了吴中千年兴衰的虎丘山,又迎了一位能决定此地命运的客人,或许在今日过后,客人便会变成主人也说不定。当然了,或许在今日聚于虎丘的吴中四大家族的人来说,他们才是吴县这片古老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铁甲铿锵,刀枪林立。 足足一队身披铁甲的高大锐士持旌辟路而来,随后,于琦在甘宁、董袭两员大将的护卫下缓缓策马行来,在其身后,足足百余骑负弓持矛的骑士驱马随行。 人数不多,但皆忠勇敢战之士,于琦一声令下,哪怕前面有十几员猛将,亦敢决死冲锋,决无半分犹豫。 见到于琦出现,作为此地地主,又兼于琦部将的朱桓立刻迎了上去,为于琦牵马持缰——朱桓的表现让于琦心中一动:看来朱桓这次回家,是得了家中老人的指点。 朱桓的表现也是一个风向标,代表着世宦吴郡、显赫吴中百余年的吴中四大家族接纳了于琦,就像他们之前接纳孙策一样——这很合理? 于琦又没有精神洁癖,不是说投靠过别人再投靠我,我就不重用你了,不会这样的,于琦现在巴不得有类似吴中四大家这样的世家组团来投,尤其是顾家跟张家,大大满足了于琦现在日益紧缺的治理郡县的人才缺口。 朱桓一边牵着战马缓慢前行,一边给于琦做介绍,经过朱桓的介绍,于琦这才赫然发现:前世电视剧中吴国的几个重臣,现在竟然都还是小屁孩!仅仅只有顾雍跟朱桓算是成才了,最多再把陆逊也算上——算半个。 而于琦印象里比较深的“二张”,竟然一个也不在,也是这个时候,于琦才知道:大名鼎鼎的“二张”竟然都不是吴郡人,甚至都不是江南人。 回到眼前,于琦行至虎丘山下,在吴县众人的注视下下马与众人见礼,众人当中,对于琦最热情的竟是朱桓所在的朱家,这让于琦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会是他岳丈家所在的陆家的。 不过于琦很快就反应过来来了,陆筠跟陆逊从搬到南昌的那一刻算起,他们就不是吴县陆家的人了,而是分支别立,另立宗支,现在应该称呼为南昌陆氏,最多在提起他们的时候缀上一句:源于吴县陆氏。 一番介绍结识之后,按照种花家自古以来的惯例,是要在虎丘山下,虎丘池旁举行宴饮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大闸蟹就别想了,八条腿的玩意在这个时代属于上不了席面的东西,真正用来款待贵宾的是震泽里特产的银色刀鱼,以及白虾,还有吴中清酒。吃着丰盛又简单的宴席,于琦觉得他有必要为种花美食的跨时代进步做出贡献——多好的食材,浪费了! “于将军继刘使君之余烈,奋发图强,仅一年有余,便驱除了孙策,复取江东,真乃世之豪杰。” 席间,几位家主纷纷开口,言语里充满了对于琦的吹捧,这种吹捧在传递到了朱家之后,就变了味了。 “于将军率军远征,救我等于孙策手中,又罢刀兵,使吴县百姓免于战乱,功莫大焉,我朱家决定资助于将军粮食三千石,钱帛若干,另出族中健儿千人,助于将军追击孙策。” 说罢,朱氏族长还甚是遗憾的道:“原本族中尚有战马数十匹的,可惜被孙策夺走,要不然今日一并献给将军。” “甚好”!于琦抚掌大笑,并没有因为少了几十匹战马而有任何言语上的不快,反而当场说道:“这一千健儿,便调拨至休穆麾下。” 在朱氏族长开口之后,另外几位族长亦不好装傻,纷纷开口解囊,一顿饭的功夫,于琦就多出了万石军粮。 至于说为什么四大家族在孙策撤走后,还能掏的出万石粮食,明明孙策之前在丹徒、曲阿两县撤走的时候,可是把县中搜刮一空的。这却是因为吴县四大家族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他们族中皆出过不止一个两千石的高官,别说丹徒那种乡下土豪没的比,就是在整个江东,也都是首屈一指的郡中望族,真正的世家豪族! 丹徒那种乡下土豪抢了也就抢了,与名声无碍,但是吴县四大家族这种,孙策若是逼迫太过的话,他的名声可就臭了。孙策但凡还有点野心,但凡他不是鼠目寸光之辈,都不会做出强掳人才、强抢家财的事情。若是孙策这么做了,他攻占会稽之后,会稽诸县的地方豪族会怎么想?还想不想统治会稽郡了? 现在又不是十年后的乱世,当前这个时代虽然也乱,却也有传承数百年的、根植于人们心中的秩序观念;若是十年后,管他什么士族豪族的,只要你家有粮,抢的就是你,现在可不行,现在想从这些士族豪门手中获得粮食的唯二途径,其中一条就是他们主动捐赠,就像现在。 捐赠粮食也好,出人参军也好,本质上都是一种交保护费的行为,就像后世很多国家买丑国的军火一样。 而于琦在收了人家的粮食、钱帛之后,自然也要有所表示的,像是顾雍这种有青史认证的,直接授予吴郡郡丞的职位,暂时署理吴郡郡务,其他的陆氏、张氏两族,亦有族中人才被于琦任命为郡县官吏。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到头来反而要交到这些世家子弟的手中,于琦心中分外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这可不是隋唐之后,经过科举考试使得平民百姓亦有读书、上进的机会的时代,这个时代,知识被世家豪族们垄断,于琦想要治理地方,唯有找世家子弟们合作。 因为除了他们,于琦真的无人可用。 至于科举取士……等等,时机未至,在没有广大平民百姓获得读书学习的基础上的科举取士,实际上还是被从小读书的世家子弟们所垄断,无非是换了一种模式而已,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想要打破世家豪族的垄断,真正要做的不是变察举为科举,而是要打破知识的垄断,让广大百姓们有读书求学的机会,在这个基础上,再变察举为科举,那才是真正动摇世家豪族的根基,那才是能巩固统治、加强中央集权的方法。 所以,于琦下一步就是要广设学堂,由官府出资赞助百姓孩子求学读书,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工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可不仅仅是一句口号那么简单。 在于琦与吴县豪族众人宴饮之际,他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因此而停滞,以太史慈为首的先锋部队,正在逐步清扫孙策留下来的痕迹,在由拳、海盐一带遇上孙策的守军并发生了交战。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孙策下线 由拳、海盐一线,可以说是之前毗陵的翻版。 地势平坦、起伏甚小,田连阡陌、沟渠纵横,这种地形对种田党来说那是宝地,对正在进军的太史慈来说,那就是造孽啊,关键是这种地形上的行军,太史慈之前刚经历过一次! 至于说沟渠纵横,为何不用舟师? 这个怎么说呢?这么说,大多数的沟渠,都属于成年男子使使劲就能蹦过去的范围,如果说有能在这种沟渠中行驶的舟船,可能只有独木舟了。 可能是吸取了毗陵的经验,孙策这次在由拳、海盐一线的防御并没有像毗陵那样将兵力主要放在城池里,而是反了过来,将防御力量主要放在城外,依托河网沟渠进行层层阻击,这让出身北方的太史慈烦躁的几欲抓狂。 而且孙策干的缺德事儿还不止这一件,也许是吸取了毗陵的失陷跟城内百姓不稳定的经验教训,这次他竟然把由拳县城内的百姓都赶了出来,使由拳县城成了一座只剩军队及部分妇女的军营,并且还驱使着百姓北逃。由拳县的百姓们无奈之下,只能投奔太史慈,而太史慈不仅不能暴力驱赶这些百姓,还要好言安抚他们,甚至拿出军粮来赈济他们,让太史慈对孙策越发的恨之入骨。 消息传到于琦的手中,于琦也是十分无奈,只能派人支援太史慈,幸好每隔几日来往南昌跟丹徒的水师都会运来南昌城提供的羽箭,这才使得太史慈的推进没有受到太多的迟滞。 不得不说,在这种地形上,步弓手的大规模应用,简直就是古代翻版的火力压制,制约这种应用的唯二因素,就是羽箭的供应,以及弓手自身的体力。 而这件事也被太史慈写进了战报,于琦在接到之后,思考了一番,又招来徐庶、是仪以及几个武将商议了一番,便传信南昌,让孟建在阴干船板的木料厂,再加建一个,用来阴干竹片、桑木等适宜制作弓胎的木料。 如果这是一个策略游戏,给大汉天下十三州各自标定一到两个特产兵种的话,那扬州的特产兵种,于琦就投水师跟弓手;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那就是搭载了弓手的水师。 与其他州相比,扬州真的有适合组建大规模弓箭手部队的得天独厚的条件。 首先就是兵员,就像北地三州那些从小生活在马背上,天生就是骑兵料子的兵员一样,扬州那些从小在山林间驰骋渔猎的山民个个都是弓手苗子。 众所周知,弓手作为技术性兵种,其训练周期比弩手、刀盾、枪矛等兵种都要长,而生长在山林间的山民们,从小跟弓箭、投矛、石锁等远程武器打交道,他们对弓箭的熟练程度可以让于琦省去大量的训练时间以及训练消耗——不会有人觉得训练弓手不需要消耗?不会不会? 再说制作弓箭的原材料,羽箭的制作被于琦拆分成几道单独的工序,分包给南昌以及新寓的百姓们,现在已经形成了一条成熟稳定的生产链条,这个无需赘言;只说弓身,弓身的组成大致可分为竹木、角、腱三部分组成。 竹木就是制作弓身的主要材料,其中竹片以产自庐陵一带的南竹为主,木料的话则以桑木为主,而扬州之丹阳、吴郡两地,喜种桑麻,盛产桑木。 角的话以牛角为佳,扬州亦多水牛,不过这玩意属于紧俏物资,而且还是不可再生的,当前阶段还是以对外收购囤积为主。 腱就是弓弦,以动物的筋腱为佳,牛筋为上,其他的动物筋腱亦可,而扬州多山,于琦在南昌建立的榷场,就从周边山越部落手中收购了很多动物的皮毛、筋骨。而且这个筋腱也不是直接用的,乃是需要风干、浸润、砸萃、抽丝、黏连等多个工序,才能制出一根合格的弓弦,出战的时候,弓手们往往会多备两根弓弦备用。 于琦手中就有几柄无论用料还是做工都十分考究的铁胎龙筋宝弓,其弓身用精铁铸就,弓弦更是了不得,乃是得自大江中的猪婆龙的龙筋制作而成,堪称神兵利器! 除了以上三种主要材料之外,制作弓身还离不开一样关键性的辅料,那就是用来黏连的胶,胶的话以动物胶为主,尤以彭蠡泽及巢湖特产的鱼鳔胶为佳,这也算是扬州比其他州的区域性优势之一了。 综上所述,于琦要是不大力发展弓手部队,就是在暴殄天物,就是在浪费扬州得天独厚的区域优势。 而于琦在发现了扬州真的适合量产弓手之后,对将来的北伐又多了几分信心,于琦本来想着以后北伐的时候,以车对骑,用类似武刚车的车阵来对抗北方诸侯的大规模骑兵冲锋;如今有了大量弓手之后,于琦又多了一个选择:试想一下,两军对垒,在对方的骑兵冲锋之际,这边数以万计的弓手只要能射两到三轮,就能大量杀伤对方的骑兵,增加己方的胜算,甚至起到决定胜败的作用。 而且山民彪悍,射完箭后,还能充当预备兵力,在关键时刻还能弃弓持刀,近身搏杀亦不输任何人。 在吴县盘桓了数日,这些豪族似乎是约定好了一般,今天张氏族长带着一些族中后辈来拜访于琦,明天陆氏族长带着一些族中后辈过来拜访,决不撞车,让于琦不得不一再推迟行动计划,在吴县又多待了好几天。 在这段时间里,天下发生了很多大事,其中跟于琦有点关系的有两件,一是荆州大疫,使得荆州兵战力巨损,导致刘表在击败张济之后,不得不与张绣罢战,甚至默认张绣占据南阳重镇宛城;二是孙策击败王朗,从王朗手中夺取了会稽郡北部精华之地的统治权,王朗南奔,据说逃往位于会稽郡最南边的东冶县了。 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却跟于琦息息相关。 第二件事暂且不提,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于琦并不意外,王朗若是顶住了孙策的进攻,那才叫意外。 第一件事却让于琦有些胆寒,大疫,经历过的人都知道,这玩意是人传人的,以这个时代贫瘠的医疗手段以及低下的组织效率,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根本防不住!曹操屠城五座,血染战刀,人称曹屠,而一场大疫下来,牵连州郡,倒伏者何止十万,却是真正的杀人不沾血的魔刀。 就算是作为穿越者的于琦,面对大疫亦是束手无策——这玩意超纲了啊! 震怖之下,于琦只能传信南昌及新寓,做好从荆州方向来人的防控工作,所有荆州来人,先隔离五天再说;同时尽快组建一支商队南下交趾,寻找记忆中的神药金鸡纳,虽然他也知道金鸡纳只是对疟疾有奇效,对其他的疫症效果不佳,而瘟疫的种类多种多样,又不惟疟疾一种,只是这个时候,于琦也别无他策。 用一句说得好的俗话来说就是“病急乱投医”了。 就在于琦因荆州的大疫而震怖,犹豫着要不要放手,交由是仪或者徐庶指挥这边的攻势,返回南昌坐镇的时候,又一则消息传来,让于琦打消了返回南昌的念头,决意进攻到底。 消息来源不定,准确性更是无从谈起,其真实性亦是让人一听就觉得是在胡说八道,但于琦却坚信不疑,决意挥大军南下。 这则消息就是:孙策在占据山阴之后,至会稽山中纵马射猎,被人以毒箭射中面颊,返回山阴不久便毒发不治。 很滑稽是不是? 但于琦知道,这个看似无稽之谈的消息很有可能就是真的,因为历史上孙策就是这么死的。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孙策在杀死了许贡之后,由许贡的门客埋伏刺杀了孙策,在这个时空,孙策虽然也杀死了许贡,但于琦还真拿不准,这次的刺杀是许贡的门客搞的,还的山中的越民干的。 反正不管是谁干的,于琦都不会宣称对此事负责。 有人说历史就是一个轮回,也有人说命中注定,于琦现在有些相信这个说法了。 不光是孙策的死因,更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就在孙策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几艘从南昌出发运送军资的战船,没有前往丹徒,而是直接从溧水进入震泽,直入吴县城外。随船而来的,除了一些军需辎重之外,还要陆筠捎给于琦的私人物品,譬如一剂剂配好的药材,譬如两个如花美眷。 于琦万万没有想到,在孙策遇刺身亡的同时,他竟然接到了陆筠送来的大小乔! 巧不巧?敢说这不是缘分? 按照某个于氏部曲老兵的说法,他当初授命护送三夫人返回南昌后,大夫人陆筠得知于琦有意纳乔氏姐妹中的某人为妾,但是那个老兵并不知道于琦中意的是乔氏姐妹的哪个,所以陆筠在得知于琦已经克复吴县之后,担心于琦长久征战在外会有些吃不消,便让那个于氏老兵把乔氏姐妹一遭给于琦送来,顺便还捎了几副温补的药剂。 这让捏着药包的于琦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感叹“有贤妻如此,夫复何求”呢,还是该感叹“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呢——我这刚二十岁龙精虎猛的大小小伙子,一个人能干十个壮汉的猛男,又不是那些从小沉迷女色,被美色掏空了身子的、面色苍白的鶸,用的着这玩意?!瞧不起谁呢! “姐夫……你在想什么呢?想的都出神了。” 一声甜甜的娇呼让于琦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之后,正对上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吓得于琦连忙把捏着药包的手背到身后。 “啧,干什么凑这么近”,于琦故作不耐的呵斥道:“男女大防懂不懂?” 于琦也不知道这两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大小乔被陆筠送来之后,大乔一见他就含羞带怯、眉眼含情,小乔一张嘴就“姐夫姐夫”的乱叫,让于琦颇有些错乱时空的错觉——我记错了吗?表面上才过去了两个月,实际上已经过去了两年? 要不然我哪来的小姨子啊?我不可能有小姨子的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于琦不得不正视现实:他真的有一个可爱的小姨子。 被于琦斥责了的小乔不但不恼怒,反而变本加厉的往于琦身边凑,一边往前凑嘴里还一边咕哝着:“没关系,你是我姐夫嘛,不要紧的”。 凑到于琦身前后,还双手握拳举在胸前,仰着小脸满是崇拜的道:“我真没想到,原来姐夫竟是这般经世济民的大英雄,姐夫你好厉害啊。” 小美女崇拜的眼神让于琦有些目眩神迷,心里虽然有所猜测,嘴上还是询问道:“谁告诉你的?” “陆家姐姐啊”,小乔理所当然的道,说完之后,还挺了挺豆丁大的胸脯,一脸骄傲的道:“我还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我亲自跑出去转了转看了看”。 说着,小乔还扒拉着手指头道:“城西的榷场里好热闹,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老百姓都有活干有钱赚有饭吃,都夸姐夫是个好官,还有还有,南昌城里有好多我从来没吃过的好吃的……” 说到这里,小乔明显陷入了对美食的幻想中不可自拔,直到她被于琦一伸手给扒拉到一边,才回过神来追上前道:“他们说这些美食都是姐夫你发明的,是不是啊姐夫,真是你发明的话,你亲手做的是不是更好吃啊?姐夫,姐夫……” 小屁孩,发育不良的样子,要不是因为你姐,谁愿意搭理你。 于琦并不理会身后急的跳脚的小乔,把药包揣进怀里之后,笑眯眯的来到自小乔跟他叽叽喳喳的时候便一直温柔的注视着他的大乔面前:“娘子,可还怨我?” 大乔并没有回答于琦的调笑,反而低下头,搅着手中的丝巾含羞带怯的说一句:“陆家姐姐已经跟家父下过聘书了。” 这个时代的正妻地位是很高的,高到可以在家事上当家做主,所以陆筠代替于琦下的聘书,从法理上来讲其效力是等同于于琦本人亲自下的,不过聪明的女人通常不会擅自行使这个权力的,而且于琦在事后也可以不承认。 于琦会不承认吗?很显然不会。 而大乔看似答非所问,实际上却已经回答了于琦的问题,于琦又不是死脑筋的钢铁直男,自然明白了大乔话里的含义,当即大喜嚷道:“传令下去,犒赏全军,本将军今晚要做新郎。” 本来大军在这两天就该开拔南下的,正好借这个机会犒赏全军,鼓舞士气。 清晨,于琦一手搂着大乔丰腴的娇躯,一手无意识的上下滑动着,指尖的触感让于琦舒爽不已:这才是女人该有的身材,排骨精有什么好的?光有一个好脸蛋有什么用? 此时,窗外寒风料峭,几株从梅岭移植过来的梅花傲然绽放,其中有异种,可开七度。 虽然昨夜荒唐无度,但是起床之后,于琦依然神采奕奕,在昨夜吃了顿饱饭的全军将士,亦是同样的士气高昂,辞别了初为人妇的大乔,于琦离开了吴县,率领全军将士,踏上了南下征讨孙氏的征程。 经过数日的行军,于琦率军抵达由拳县境内,也就在这个时候,于琦接到了孙策去世的确切消息:数日前,孙策伤重不治而死。 从流传出来的消息看,孙策全取山阴周边诸县后,率众至会稽山中射猎,因追猎一只野物而脱离了亲卫的保护,被盯梢许久的许贡门客缀上,以毒箭刺杀,孙策到底不负小霸王之名,骤然遇袭之下,犹能奋力搏杀,一面大声呼救,一面独斗三名刺客,巧合之下,一支毒箭射中孙策的面门,而孙策中箭之后凶性大发,竟徒手生撕了三名刺客,只是剧烈运动之下,毒入脾肺,待一众亲卫赶至,孙策已经几近昏迷。 孙策重伤不治之后,在其母吴氏、其叔孙静及部分老将的支持下,孙策的胞弟孙权被拥为新主,继承了孙氏基业。 接到详细线报的太史慈扼腕痛惜:“唉,深恨当初攻打阳羡时走脱了孙权,若是当时能擒杀孙权,现在孙氏群龙无首,不战自乱矣!” 徐庶、是仪等人亦是与太史慈抱有同样的想法,皆是面有憾色。 跟一众部将不一样的是,于琦并没有感到遗憾,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兴奋:孙策死了,孙权上位了又能如何? 孙权能上位,那是因为他们孙氏无人,遍数族中,只有孙权这个半大小子合适,饶是如此,除了孙静之外,还有谁会服膺孙权? 那几个老将?老将们支持孙权,那是因为他们效忠了孙氏两代先主,身上已经深深的打上了孙氏的烙印,这辈子想改换门庭是不可能的了,而非他们对孙权服气——想要他们这些征战沙场十几年的老将对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子服气?闹呢! 而以周瑜、吕范为首的年轻将领,则是因为孙策的个人魅力而投效在孙策帐下,与孙权无关。而且这些年轻将领,时间久的如周瑜、吕范,是孙策在淮南时结交的,至今不过数载,至于那些时间更短的,如蒋钦等人,则是在孙策跨江而来之后才投靠过来的,满打满算还不到两年,这些人面对孙策新丧,又有于琦大军压境的情况,他们还会如孙策在世时那么一心一意的效忠孙氏吗? 孙权又没有孙策那般拉满的个人魅力跟威望,人心浮动是必然的。 孙权继承了孙氏基业之后,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挟大军压境的于琦,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展现自己的能力,树立自己的威望,让这些部将们看到追随他、追随孙氏的希望,才能稳住人心,稳定局面。 否则…… 第一百一十六章 都没有错 嘎吱……咚!咚! 随着长臂的弹起,一块十几斤重的圆石被投射出去,重重的砸在由拳县的城墙上,溅起一蓬烟尘。 从那么形象准确的声音描述来看,机智帅气的各位一定能猜的出来,这是投石机在向城墙发射石块。 之前受于琦的命令研发制造投石机,刘晔不负所托,终于赶在于琦率军抵达由拳县城外的时候,赶制出了两台试制型号。 听着臂杆挥动时发出的嘎吱声,以及石弹砸中城墙的咚咚声,于琦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乐章——这是机械的伟力,荣耀归于墨家。 于琦怀疑刘晔的家族中有墨家的传承,或是鲁班,或许公输,或许二者皆有,而且刘晔应该是吃透了这份墨家的传承,要不然他怎么会在于琦下完命令后的短短一个多月内就造出了投石机的试制型号呢? 这说明投石机的构造已经被他吃透摸清存在脑子里了,而且刘晔的脑子里绝对不止投石机这一种器械,这个等打完这一仗,于琦还得好好跟刘晔商量商量。 观看了一阵之后,于琦对刘晔道:“这玩意效果不错,果然是专为战争而生的器械,你现在抓紧时间,督促匠人们多赶制几台出来。” “另外,你在这个的基础上,再把投石机细分,具体分为专门攻城用的大型、巨型投石机,有能放在城墙上用来守城的中小型投石机,还有能放在战船上用来水战的,放在战船上这种……” “兴霸兴霸”,于琦把甘宁喊了过来:“兴霸,你觉得把投石机小型化、轻型化,然后放在战船上用来水战能不能行得通?” 于琦的话让甘宁一愣,随即陷入沉思,在以接舷战为主流作战方式的当前,投石机上船无疑是一种足以改变作战方式的变革,而甘宁作为水战行家,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变革的萌芽,甚至因为于琦的存在,可以直接从接舷战快进到“战列阵线”、“t优阵型”。 在几乎刹那的时间内,甘宁在脑海里就勾勒出了几种投石机上船后的新水战方式,随即回答道:“主公,完全行得通,目前来看,咱们军中只有楼船能承受的住投石机的震力,不过不要紧,在以后打造的战船中,着重对这方面进行加强。” “行,你回去琢磨琢磨,回头写一份建议给我,包括现有战船的改造,以及后续战船的改良。” 甘宁凝眉应下之后,便嘀嘀咕咕、心不在焉的走向一旁,显然已经进入了云设计的状态。 这就是有出身的武将跟野生武将的区别:有脑子,且会识文断字,能力强、上限高,当然了,如典韦那样的野生武将哪个主公不喜欢呢?可惜典韦只有一个,而且快要死了。 就在于琦等人为了这两台投石机的攻城效果击节而赞的时候,关闭许久的由拳县城门突然洞开,一行几十名骑兵纵马疾驰出来,直奔投石机的阵地而去。 “哈哈”,于琦不惊反喜,指着那一行骑兵大笑道:“周郎技穷矣。” 江南战马稀缺,据于琦猜测,周瑜的军中也就几十名,最多不超过一百名骑兵,现在却拿出一半甚至是全部骑兵,去袭击区区两台投石机,拿宝贵的骑兵性命,去换两堆木头,这不是技穷了是什么? 而此时的由拳城头,头缠孝带的周瑜满脸痛惜的望着那宝贵的几十骑在轮番的箭雨下,还没跑到豫章军的阵前就纷纷倒地,抓着墙砖的手指都要蹭出血来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也没办法的事情,投石机作为一种失传很多年又突然出现的攻城武器,对守军造成的压力是极大的。守城,靠的就是守军的士气,士气在,信念在,就能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士气不在了,哪怕粮草充沛,也坚持不了多久。 本来周瑜也不至于为了两台投石机动用宝贵的骑兵的,投石机对守军的压力虽大,周瑜也还能维持住士气,但是再加上孙策去世的消息,二者相加,那对守军士气的打击可就是毁灭性的了。 原本孙策还在的时候,凭借其个人魅力,还能让诸将用心、士卒用命,但是现在孙策死了,对这些孙策来到江东之后招募的士兵来说,孙权是个什么东西?值得老子们给他卖命?现在这些守军依然还能守在城头上,完全是因为周瑜的原因。 周瑜正是看到了这点,这才不得不派出宝贵的骑兵出城送死。 没错,就是送死,周瑜难道不知道这几十名骑兵冲阵的下场吗?他当然知道,但他不得不这么做——把希望断绝之后,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些战死的骑兵,周瑜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中的痛苦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昂扬的斗志。 “弟兄们,孙侯待我等如何……” 不提周瑜如何巧舌如簧,鼓动那些逐渐绝望的士兵,激发他们决死的斗志,这边,目睹了那些骑兵们的落幕之后,于琦便洞悉守军士气的变化,果断下令全军压上,加大攻城的力度。 让于琦惊讶的是,在接下来的攻城战中,城头守军的士气不降反升,给攻城的军队造成了极大的损伤,随后从率军攻城的太史慈、甘宁、董袭、朱桓四人那里,于琦也得到了攻城受挫的报告,于琦这才确认,那些骑兵的战死,不但没有打击到守军的士气,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变故,而于琦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周瑜的作用了——名将的作用就体现在这儿了,关键时刻能化腐朽为神奇。 虽然不知道周瑜用什么方法激发了守军的士气,这个时候若是再强行攻城,反而容易助长守军的斗志,见事不可为,于琦只能令将士们先撤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于琦便没有派出高强度的攻城大军,而是少部分士兵以一直不间断的攻城,来测试由拳城头防守力量的重点及薄弱位置,同时也通过战斗的情况来推测守军的战斗意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一月的下旬。 建安元年十一月下,冬至前夕。 自商周以来,冬至便为诸节气之首,到了汉代,对冬至节更为重视,甚至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汉书》中有云: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 每年到了冬至,朝廷都要大贺,官府休假三天,君不听政;民间歇市三天,热闹程度不亚于过年。 今年亦是如此,早在前几天,吴县一众豪族就联名写信,请于琦至吴县主持庆贺活动。庆贺活动,亦为庆典,属于“祭祀”的一种。 《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古代,祭祀从来不单单是祭祀,根据祭祀的种类不同,分为不同的目的,有告祭祖宗的,有凝聚民心的,也有宣扬权威的,还有表示从上天手中接过权柄、代天牧民的,这是大事。 所以在接到了吴县一众豪族的来信之后,于琦没做犹豫,立刻就答应了出席庆典活动的请求。就像祭祀不单单是祭祀一样,出席庆典也不单单只是出席庆典,更是与民同乐,与豪族们达成某些心照不宣的合作的机会,若无意外,这次冬至节过后,于琦将正式取代孙策,成为吴中地区的主人,也是吴县豪族们的代言人。 将前线战事委托给徐庶之后,于琦带着千余亲卫部曲回到吴县。 在后世有种说法,说的是汉末三国时期,是我种花家历史上仅次于大萌中后期的小冰河时期,于琦对这种说法深以为然,虽然没有到大萌那般南岭下雪的寒冷程度,也有淮河结冰、长江飘雪的现象,吴中地区亦有寒风刺骨的感觉。 回到吴县,自然少不了跟大乔温存,第二天清晨,虽无降雪,却有霜满人间,细密的白霜中,院中几株寒梅傲然挺立,却不是那七度开花的异种,只是普通的两度开花的寒梅。 开窗的瞬间,寒风扑面而来,让于琦清醒的瞬间,也让他看到了手捧寒梅立在院中的娇俏少女。 于琦自然不会认为少女是来听墙角的,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便开口询问道:“小乔,大清早的你在院子里站着干什么?不嫌冷吗?有什么事进屋来说。” “姐夫,你出来好不好?” 果然有事,于琦回头给裹着被子半支着身子望来的大乔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转身来到院中。 少女裹着狐裘,头上带着毛茸茸的护耳,在这方白霜铺就的天地中,宛若立于凡间的精灵,只是这精灵却面带愁容,让人望之生怜。 “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你姐的面说?” “姐夫”,小乔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迟疑着说道:“我听说周郎就在你们大军的对面?我……我想他了,姐夫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去见见周郎?” 小乔说完之后,便忐忑的望着于琦,而于琦呢,在小乔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心思百转,美人计,无间道……各种念头在于琦的脑海中沉浮,只是当于琦抬起头来看向小乔的时候,对上小乔那明媚清澈的双眸,这些此起彼伏的念头便纷纷沉了下去,只剩下对少女最单纯的怜惜。 于琦嘴角微扬:“能啊,怎么不能?这次你就跟我一道返回前线,等到了前线之后,我就安排人护送你进城去见周瑜。” “真的吗?”于琦的话音刚落,小乔红扑扑的脸蛋立刻明媚了起来,高兴的竟在原地蹦了起来,双手合十握在胸前激动的道:“谢谢姐夫,姐夫你真好。” “姐夫你放心,等我见到了周郎,一定劝他不要跟你作对。” “傻丫头”,于琦宠溺的摸了摸小乔头上毛茸茸的护耳,笑道:“周瑜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劝了也没用,你要是这么劝他,岂不是沾污了你对周瑜这份纯洁的思念?” “再说了,这是战争,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就别掺和这些事了,我把你送到你的周郎身边,就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过日子,这也是你姐的期望。” 当天,于琦就启程返回由拳前线,回到前线大营的时候,众将还对于琦带了个妙龄女子感到不解,当听到于琦的解释后,便纷纷释然,尤其是徐庶,还朝着刘晔挤了挤眼睛,搞得刘晔有些奇怪,更对徐庶随后露出的骄傲神色感到莫名其妙。 而是仪更是对于琦献计道:“将军,不如就这么将小乔姑娘光明正大的送进城内,城内的守军见到周瑜收了将军送来的姑娘,一定会士气大降,说不定还会无心再战,让我们轻取由拳。” 于琦不满的横了是仪一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拿小乔当妹妹一样,怎么能让小乔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 说完,于琦便吩咐亲卫道:“去准备一辆马车,四周用帷幔给我遮起来,派几个人,去城下喊话让周瑜开门接人。” 于琦虽然拒绝了是仪的提议,却让周围的一众将士们没有感到不满,反而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显然都很认同于琦的做法——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利用一个娇弱女子,岂是我等大好男儿该做的事?我等宁愿留血流汗,也不做这等下作勾当。 而是仪也没有因为于琦当众拒绝了他的提议而感到羞恼,反而对于琦露出赞赏的神色,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临别之际,于琦把小乔送上马车,又扶着门框叮嘱道:“小乔,记住我说的话,你只是因为太过思念周瑜而求我送你去见他,不要掺杂其他的任何事情;还有,战乱之际,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万一事有不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记住,你还有你姐姐,不要让你的亲人难过。” “我知道了姐夫”,许是即将见到心心念念的周郎,小乔对于琦的叮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于琦只能无奈摇头:唉,女人果然麻烦,恋爱中的女人更麻烦。 因为要送小乔入城,今天的攻城战提早收兵,而于琦与一众部将登高远眺,见到城门开了条缝儿,将马车迎了进去,于琦这才放心。 一方面是放心小乔顺利入城,另一方面,也是放心他的计划顺利进行,说是计划,其实也没有计划,于琦只是利用了人类好奇跟八卦的天性:越是遮的严严实实的,越是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越是神秘,就传播的越广、越快、越夸张离谱。 本来送个女人进城并不算什么,只是用马车遮起来再送进去,这就让人忍不住好奇跟揣测了,于琦相信,用不了几天,由拳城内就会谣言四起,挡都挡不住! 自古以来,跟桃色有关的消息,都传的特别快,特别夸张,尤其是上位者的桃色消息,更是底层人民津津乐道的话题。 望着缓缓关闭的城门,于琦忽然有些愧疚:我这么利用一个纯洁又单纯的少女,是不是有点卑鄙? 不,我这是在成全一对相爱的恋人,我这是在成人之美,我光明伟大且正直。 这么一想,于琦心中那一点刚刚升起的愧疚之情瞬间烟消云散,甚至还有点骄傲:我果然是人类之光,是时代之光,是光中之光。 “行了,今天就先这样,明天再安排人攻城。” 与此同时,由拳城内关于周瑜接了一个美女进城的消息的发酵速度大大超出了于琦的预期,当天夜里,整个由拳城内的守军就知道了,他们的都督周瑜接了一个于琦送来的美女,哎呀那个漂亮啊…… 交头接耳,绘声绘色的描述,给枯燥且紧绷的守城生活平添了许多色彩,这个夜晚,接连十几天宛如死城一般的由拳城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有了人气。 第二天一早,当诉了一夜相思之情的周瑜神清气爽来到城头,准备应对今天的守城时,却愕然发现,整个城头的守军对在对他侧目而视,而且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周瑜多聪明啊,瞬间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原本红润的脸色顿时一白,心中涌起不妙的念头,有心回头下城,却怎么也挪不动双腿,只能强打着精神立在城头:果然,今天守军的应对有些无力,几度被豫章军攻上城头,若非周瑜调度及时,今天的城头肯定就失守了。 周瑜也是个果断人,知道事不可为,当天晚上就率军突围南下,一路撤到了钱塘。而在周瑜南撤的这一路上,于琦派出的先锋太史慈也十分配合的没有过分追击,就一直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辍着,一路上相安无事的先后抵达钱塘。 进入十二月,当于琦率领大军主力抵达钱塘县境内的时候,对面早就以钱塘县城为核心,以余杭、富春县城为支点,以浩荡浙水为主线布置了一条严密的防线。 当于琦巡视战线时,从旗帜中分辨出对面的守将是以周瑜、吕范为主,这让于琦有些疑惑:孙权竟然还让周瑜领兵?不应该啊?他怎么可能这么信任周瑜呢?之前听是仪提起过,当初他令太史慈进攻阳羡的时候,是周瑜坚持没有救援阳羡,致使阳羡城破,若非周泰的拼死护卫,这才使得孙权得以从阳羡城中突围而出,跑进震泽中逃得一条生路,要不然孙权当时就折在阳羡了,又岂会有近日孙氏之主的威风? 于琦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赶到钱塘的时候,亦有一人单骑,从山阴来到了钱塘城中的孙氏大军营中。 韩当韩义公,当年追随先主孙坚征战南北的四员虎将之一,也是在祖茂、黄盖、程普先后战死之后唯一的一位三朝老将,在这样的关头,这位战功卓着、声望隆重的老将匹马单身来到营中,自然引起了以周瑜、吕范为首的一众将校的重视。 韩当威严满满的环顾堂中一众将校:“公瑾,子衡留下,其他人堂外回避。” 众将校面面相觑,最后在周瑜跟吕范的示意下纷纷告退,待堂中只剩周瑜、吕范二人的时候,韩当这才宣布:“奉孙侯之命,即日起解除周瑜的都督之位,着其将军权转交给吕范。” 周瑜一脸漠然,作为当事人却似乎事不关己一般,而身为局外人的吕范却为周瑜抱起屈来,直斥韩当道:“自古以来临阵换将都是大忌,孙侯怎么能下这等乱命!孙侯年幼,不晓得其中厉害,你韩当难道还不知道吗?为什么不但不劝谏孙侯,反而传达这等乱命?这不是在拿孙氏基业当儿戏吗?!” 吕范跟周瑜相识数年,他们二人以及孙策,俱是志趣相投、相交莫逆的知己,对于小乔这个周瑜的青梅竹马,吕范也是早就知晓,而周瑜带着小乔南归,亦是没有瞒着吕范,是以当吕范听到周瑜被解除兵权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接受。 面对吕范的质疑,韩当冷冷一笑,从腰间摘下一把连鞘宝刀,高高举起道:“古淀刀在此,如孙侯亲临,吕范,莫非你也要抗命不遵不成?” “你……”,面对被韩当高举过头的古淀刀,吕范恨恨的放下手臂,一脸的愤怒跟无奈。 见吕范屈服了,韩当这才放缓了语气道:“公瑾,我亦知你为人,知道你这次是受了委屈,只是孙侯执意如此,念及他刚刚继承孙氏基业,正是树立权威的时候,我等也不好多做反对,就先委屈你闭门几日,待我查明了真相,定会当面向孙侯为你解释,相信孙侯大人大量,也不会为难你的。” 面对手持古淀刀的韩当,周瑜一声不吭,在吕范关切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在周瑜离开之后,韩当又把刚才支出去的一众将校喊了进来,重申了孙权的命令,此时的周瑜,还不是历史上那个替孙策东征西讨,在孙策的信重下执掌大半军权、功高望重的大都督,甚至因为他指挥的丹阳之战的失利,他的声望还有所折损,所以在听完韩当的话之后,众将校交头接耳了一番,便也接受了这个命令。 对于众将校的俯首听命,韩当显得志得意满,当众命令吕范道:“吕范,这段时间周瑜闭门不出,你要做好他的看护工作,不管出了什么意外,你都难辞其咎!” 回到府中的周瑜,纵然强颜欢笑,又怎么能瞒过青梅竹马的小乔,感受到周瑜极力压制的坏心情,小乔并没有劝慰什么,只是默默的依偎在周瑜的身边。 伸手揽过小乔的肩膀,周瑜仰天无言,心中却充满了对孙策的怀念:伯符啊伯符,你怎么就走了呢!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如你这般知我信我。 伯牙绝弦失子期,世上再无知音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使君(第二卷完) 因为小乔的助攻,于琦得以带着周瑜返回军营。 “公瑾,营中你可随意闲逛,便是离开亦无不可,若有军议,我会遣人告知,你若有暇,便来看一看听一听。” 回到营中,于琦一面安排人给周瑜小乔准备营帐,一面跟周瑜解释对他的安排。 听完于琦的安排之后,周瑜挑了挑眉:“你就不怕我把你们军议的情报泄露出去?” 于琦毫不在意的道:“若是你会泄露情报,那你还是我听说的那个周公瑾吗?还是小乔认识的那个周公瑾吗?” “再说了,如今我兵多将广,大军压境,而你们却内部不和,相互猜疑,竟然连临阵换将这样的事都干的出来,撤掉了你这个唯一有指挥大军作战经验的帅才,我的军议内容还怕你泄露吗?况且就算你把情报传回去了,他们就会采纳相信吗?” 说完之后,见周瑜脸色灰败,欲言又止的样子,于琦便不再这么直接打击他,转而豪气干云的道:“就算我明着告诉吕范,我接下来去打他的哪个部分,他就能挡得住吗?” 周瑜深深的看了一眼于琦,再也没有搭理于琦,拉着小乔转身离开。 此时,闻讯赶来的徐庶等人正巧寻来,看了一眼两人牵马离开的背影,徐庶当头劝道:“主公,如今你身系一军数万将士安危,身负三郡百万百姓之盼,怎能如此轻率行事,若是主公轻身而去以致陷入险地,叫我等如何是好?” 面对徐庶的当众劝谏,于琦毫不着恼,反而拉着徐庶的手指着周瑜远去的背影道:“值得啊,冒点险是值得的,元直知道那是谁吗?” 徐庶理所当然的点头道:“知道啊,那不就是子羽的手下败将,周瑜吗?” “呃……”,于琦原本兴致勃勃想要介绍一下周瑜牛逼的热切心思一下子淡了下来,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徐庶,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认同的是仪,于琦缓缓的松开了握着徐庶胳膊的手。 见气氛有些尴尬,刘晔连忙出来打圆场:“周公瑾此人,确有大才,将军求贤若渴,趁月追之,携斯乃归;古有萧何月下追韩信,今有将军月下追周瑜,传扬开来,亦不失为一桩美谈啊。” “将军不妨将此事透露给对面,对面本就因周瑜无故被夺军权而人心惶惶,若是再有此谣言助阵,定可动摇其军心,不求使其不战自溃,只要能减少对面的斗志,降低我们进攻的难度就足够了。” “呵”,刘晔话音刚落,是仪就哂笑道:“子扬此言谬矣,周瑜可不是无故被夺军权,他是因何被夺的军权,恐怕对面上至将校,下至士卒都有所猜度,若是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岂不是坐实了对面军中的猜测?焉知不会使对面猜疑全无,以致上下同心?” 说罢,是仪转向于琦,对于琦正色道:“将军,据我所知,周瑜在对面军中的威望可是不低,这次他被夺军权,军中上至将校,下至军卒,都有不少同情周瑜的,他们都是对面军中的不利因素,是我们攻打对方的有利因素;若是将周瑜被将军追回的消息散布出来,很有可能激怒这些原本同情周瑜、在心内替周瑜鸣不平甚至是感到委屈不值的人,激发他们的斗志,坚定他们决死战斗的勇气,反而将有利变为不利。所以我建议暂将此事压下,同时散布谣言,离间其上下,助长对面军中的猜疑之风。” 是仪的话让于琦不禁为之侧目,通过回顾跟是仪认识以来他的言谈举止,于琦算是发现了:是仪这个人,智谋、能力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唯有一点,其心中唯利益至上的思维实在太严重了,放在后世,绝对是一个合格的资本家,不过作为属下,是仪无疑是合格的,只是需要于琦注意引导、注意满足他的需要。 至于是仪所说的话,于琦却不能苟同,此时于琦的周围已经汇聚了他的绝大部分属下,他们在听完是仪的话后,有的露出赞同的神色,有的则露出思索的神色,有的则似有疑虑,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都在眼巴巴的望着于琦,等待着于琦最终的决定。 “呵呵”,于琦笑道:“子扬的话对也不对,子羽的话不对也对。” 见众人皆有些疑惑的望着自己,尤其是几个武将,更是将“困惑不解”四个字都写在了脸上,于琦这才解释道:“说对也不对,此事无需特意散播,因为散播出去之后,如论如何都会对周瑜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咱们不能这边想着让人家卖命,那边还给人背后捅刀子,这不是人干的事。” “说不对也对,是因为是仪的后面几句话说的在理,咱们确实可以散播一些其他的谣言,离间其军中上下,助长其军中谣言。” 于琦的话虽然有些绕,但是在场的又没有真的傻子,是好心还是恶意,他们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的,所以在于琦说完之后,众将看向于琦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敬服。 其实根本不用于琦刻意造谣,从第二天天亮开始,钱塘城内就流传出了多个版本的谣言,吕范根本禁之不绝。在接下来的几天,于琦逐渐见识到了这些谣言的厉害——竟然有孙氏军卒,趁夜陆陆续续的跑出来投降! 于琦询问了这些投降过来的孙氏军卒,发现了一个普遍性的问题:这些人都不看好孙氏,从他们败退到钱塘开始,就对孙氏、对孙氏的未来持悲观态度,而这种悲观态度,在周瑜被夺军权甚至出走之后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 军中,历来就是最崇拜强者的地方,孙策够强,打遍江东无敌手,所以他们应募参军,跟着孙策打仗;孙策,就是江东军中的一杆旗帜,在孙策死了之后,江东军的将士们动摇、彷徨过一阵儿,好在周瑜及时接过了这杆旗帜。 周瑜呢,家世好,能打仗,又有孙策余威的惯性,将士们便勉强依附在周瑜的麾下,如今周瑜也走了,换上了吕范来率领他们,很显然,平素以文臣形象示人的吕范不够巴闭,不足以给将士们安全感,所以这些将士们果断抛弃了吕范,转投在他们眼中能打、够强、能带领他们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并且越过越好的于琦。 也有一些士卒是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跑来投降的,譬如说有些人是吴中、吴北地区的,勉强能跟于琦扯上乡党的关系;有些人是听闻连周瑜都投靠了于琦,便也跟着过来投降于琦,周瑜是谁啊?那是孙策的密友,是江东军中的标杆人物,连周瑜都投靠过来了,他们跟着投降过来也没有什么不对? 其后几天,随着吕范在城墙上挂出一溜逃兵的首级,这股出逃之风这才被勉强刹住,刹住归刹住,这股怨愤之情,却在士卒们的心中种下了。 而随着攻城器械的组装完毕,可以说是于琦全取江东的最后一战,正是爆发。 组装完毕的十几台投石机向着钱塘城头轮番轰击,在于琦的建议下,投石机发射的弹丸也不拘于石块泥蛋呢,而是多种多样,有火球、粪球,甚至开水、火油。 尤其是火油跟火球的组合,简直就是清空城头守军的大杀器,虽然这玩意对敌我双方的伤害都是无差别的,但是对我方的伤害主要是肉体上的,而对守城方来说,这玩意对守军士气上的打击更加厉害。 若非火油的数量有限,再加上于琦考虑到防止对百姓的误伤,这才没有把钱塘县城化为一片火海。 不过这并不耽误于琦对钱塘县的守军进行“火油讹诈”,在于琦的刻意散播下,整个钱塘县中,从军卒到百姓,整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就有无数油罐从天而降,接着整个县城都化为一片火海。 在这种情况下,被吕范杀下去的逃兵潮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主公,昨天夜里,从钱塘、余杭两地陆续有士卒逃离投奔我们,共计士卒三百多人,其中什长及以上军官十五人。” “以上人等,均已登记造册,另择营地安置。” 新一天的军议,照例由徐庶先行通告昨天的情况,对于徐庶说出的数字,于琦还是有些惊讶的,一晚上就三百多,照这个频率下去,十天就是三千多,一个月就是一万,四舍五入这就是江东军的全部兵力啊,这仗也不用打了。 于琦可谓是算账鬼才,徐庶刚说完,他就在心里默算出了未来的持续数量,当然了,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只是于琦乐观的一厢情愿罢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于琦拿这个来调侃周瑜。 当于琦在周瑜面前信口说出“一个月就是一万”这几句话后,周瑜一直平静无波的脸色终于变了:“原来于将军如此精通算术,怪不得做得好大的生意。” 面对周瑜的阴阳怪气,于琦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想笑:这是半个月来周瑜参与的第十五次军议了,却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不要管他说的什么,只要开口了,就是巨大的进步。 及至十二月中,余杭县城首先在于琦大军的攻击下被破,余杭-钱塘-富春铁三角被破除了一角,只剩沿浙水坚守的钱塘跟富春两县,这两县因为背靠浙水,能顺利补充兵员及辎重,是以坚守到现在。 若是没什么意外,吕范依托浙水,足以坚守钱塘到明年开春。 只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它总是出人意料,就在建安元年即将过去的十二月下,一个消息传到了于琦的耳朵里,同时因为这个消息,整个浙水两岸的局势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之前在孙策攻破山阴后南逃至东冶县的会稽郡守王朗,听说了孙策遇刺身亡的消息后,竟组织人马打了回来,日前已经收复了章安县,正率军围攻剡县。 剡县乃是会稽郡北部沿海诸县的南部屏障,打破剡县之后,便可沿剡溪顺流而下,直取上虞,威胁山阴。 消息传来,会稽震动,而孙权更是做了一件让于琦始料不及的事情:他竟然在于琦、王朗这南北两路大军被挡在南北屏障之外的空挡,率领孙氏族人及部分亲信将校,乘船浮于海上,不知所踪矣。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于琦都懵了,反复跟送来情报的徐庶确认了几遍,这才难以置信的信了:孙权这是什么操作?难道是他知道山阴城最终守不住,所以在于琦、王朗的大军围攻山阴之前逃走,这样于琦就永远也不能击败他了? 于琦不禁有些疑惑跟猜测:这孙权,不会是乘船漂洋过海去了西欧腹地?要不然后世某西欧强国的一些操作,怎么跟孙权近日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呢。 而且于琦相信,比他更加懵逼的还是钱塘城里的吕范。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接到孙权跑路的消息后,于琦就派人到城外劝降,仅仅过了一夜,钱塘城关闭了两月之久的城门终于打开,吕范率领数千守军出城投降。 随后,于琦又近乎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富春、余暨、山阴等县,收拢、招降孙氏旧部几近万人,并在山阴跟王朗汇合。 建安元年十二月下,会稽郡守王朗上表,表豫章太守于琦为扬州刺史,除夕刚过,朝廷的回复旨意便抵达吴中。 建安二年元月,朝廷拜于琦为扬州刺史。 第一百二十章 八方来客 面对互不相让的两人,于琦颇为头大:这俩人,这个时候争个什么劲? “你们两个,都注意点,大家伙都看着呢,争什么争,一个个来,太史慈,你先说。” 被于琦点到名的太史慈得意的一扬下巴,大步越过甘宁上前道:“主公,末将有两个问题想向主公请教,其一,就是这次扩军募兵的问题,从哪募?募多少?新募集的兵员各部如何分配?” “其二,就是这次的北征问题,主公之前令李通屯兵皖县,是因为之前江东未定,如今江东已定,四郡尽在主公之手,主公何不从丹阳出兵,出牛渚口攻历阳,再从历阳攻取九江。” 太史慈话音刚落,甘宁就不甘落后的接口道:“攻历阳?说的轻巧。历阳原为扬州治所,城墙高达三丈有余,又有江水绕城而过,攻取之难远胜由拳、钱塘,你一句攻历阳,却不知要填进去多少将士的性命!” 嘲讽完了太史慈,甘宁又朝着于琦道:“主公,我建议……” “停”,甘宁刚说了两句,于琦就打断他:“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袁术有三十万大军,尽是两淮精锐,我们不能做第一个出兵的。兖州曹操,占据朝廷大义,他肯定要起兵讨伐袁术,待他吸引了袁术的注意力后,咱们再出兵不迟。” 于琦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案几,沉声道:“虽然说咱们已经全取江东四郡,但各郡内部尚不稳定,溃兵、贼匪横行,还有许多占据山林的山越部落不服教化,我可不想去年发生的庐陵之乱跟周泰之事再发生一遍,所以……” 于琦的视线缓缓扫过堂下众臣:“所以才要在这段时间里肃清境内贼匪,讨伐那些不服教化的山越部落。” “安定,一定要安定!”于琦重重的敲了敲案几道:“百姓需要安定的生活环境,商人需要安定的社会环境,宜春跟鄱阳新开的矿更需要大量的矿工,这些,才是你们要做的。” 最后一句话,却是于琦盯着太史慈跟甘宁两人对他们两个说的,而后,于琦又对着武将们的队列说道:“你们有半年的时间来平定各地的祸患。” 生怕这帮武夫听不懂他的潜在意思,于琦又补充道:“从淮南的情报推测,袁术还要再等几个月才会称帝,再加上曹操得到消息组织大军讨伐袁术,这期间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所以我给你们半年的时间。” “你们今天回去以后就各自整军备战,稍后我会把命令发放到你们手上的。” 作为降将中有资格参加此次议事的周瑜、吕范、朱治三人,亦是面有骇色的瞄着于琦,其中周瑜还好,因为有小乔的这层关系,于琦之前就跟周瑜从浅谈到深谈的交谈了好几次,并透露了接下来北征、西进的战略计划。 而吕范跟朱治两人却是第一次听说“北征”的战略计划:他们这才知道,于琦竟从去年开始,就盯上了袁术,还发现了袁术想要称帝的想法,并为此做出了诸多布置跟准备。 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的具体说法,但吕范跟朱治二人,却对此有着模糊的概念。从于琦一年前还仅仅占据了豫章一地的时候就开始筹谋淮南就能看出:于琦,他们的新主公,有着超乎寻常的远大目光跟志向。 这个发现,让他们在震惊之余,亦不免心折——通俗点讲就是:忠诚度提高了。 忠诚度提高了,归属感强了,也让吕范跟朱治在接下来完成于琦交给他们的任务时,更加的尽心尽力。 州务会议结束之后,于琦便依言给军中众将下达了领军剿贼的命令,甚至连新降之将,诸如蒋钦、凌操、陈武等人亦获得了单独领兵剿贼的命令,当然了,他们的“单独领兵”,领的只是他们当前职务“屯长”所辖的一百人马而已;唯独吕蒙,因为年纪较小、兵力较少的缘故,没有被安排任务,而是被于琦留在身边,同陆逊、朱然、刘基等人一同接受培养。 其实跟那几个“二代”一道被于琦留在身边培养,却不是吕蒙的本意,吕蒙当初瞒着母亲偷偷参军,就是为了获取战功、获得赏赐,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还没意识到被于琦留在身边的好处,只觉得不能领兵上阵,失去了获取战功、获取赏赐的机会,以至于后来吕蒙壮着胆子向于琦请战。 而于琦兴之所至便令陆逊牵头,伙同吕蒙、朱然组建了一支二百人的军队,把他们派到跟南昌交界的余汗县,负责余汗县境内的剿贼事宜——这是后话了。 而在军队四面出击的同时,于琦也在接待八方来客。 距于琦一统江东四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距于琦获封扬州刺史也过去了快半个月的时间,就算这个时代的消息再有地域局限、再闭塞,也难免会被一些有心人关注、打听到,就像于琦时刻关注着淮南以及荆南两地的消息一样。这不,最近几天就有一些有心人的使者陆陆续续的抵达南昌,并向于琦奉上了拜帖。 现在,于琦的案头上就摆放着一摞做工考究的拜帖,而这些使者的身份及其背后的主家,于琦亦心中有数。从他关注淮南及荆南的消息来看,推己及人,亦能从这些拜帖中看出都有谁在关注,或者说觊觎着自己。 这其中,以几份来自两淮之地的拜帖分量最重,也是最值得于琦关注的,他们分别是袁术派出的使者袁胤,刘备派出的使者简雍,吕布派出的不出名使者;以及两个地方豪族:下邳大族陈氏之主陈珪派出的使者,也是陈珪的长子陈登,东海豪族糜氏之主糜竺派出的使者,也是糜竺的弟弟糜芳。 于琦将这五张拜帖从那一摞中单独拿出来,在案上一字排开,指尖从上面轻轻划过,一边感受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名片的质感,一边对屋内几人道:“这几个人的来历你们都清楚了,他们的来意想必也难不倒你们,都说说,有什么想法?” 此时在屋内的作陪的,便是于琦当前的幕僚团了,分别是徐庶、虞翻、刘晔、石韬、周瑜,以及负责文书记录的顾雍。 作为于琦的谋主,徐庶率先开口:“诚如主公所言,他们的来意并不难猜,袁胤来此,无非是替袁术拉拢主公,所依者,无非举荐、联姻之策”。 “简雍来此,应该是替刘备求援的,自去年刘备被吕布夺了徐州,赶到小沛至今已有半年有余,听说刘备又募集了上万兵马,肯定是心有不甘,估计是想联合主公,驱除吕布重返徐州。” “吕布的使者嘛……”说到这,徐庶难得的沉吟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吕布的想法可能比较单纯,或许只是单纯的恭贺主公,亦或是为了结盟而来。” “至于陈氏跟糜氏的使者……”徐庶顿了顿,继而冲于琦拱手笑道:“恭喜主公了,他们应该是来向主公示好的,听闻糜氏乃东海巨商,在榷场中亦有长期租下的店铺,这次派出了家主的兄弟前来拜见,定然少不了送上一份厚礼,说不定主公之前发愁的铁器与战马之缺,便会因此补上。” 在徐庶说起糜氏的时候,于琦最先想到却是演义中投井自尽的糜夫人,在演义中,刘备入主徐州之后,糜氏为了投靠刘备,又是送妹又是送钱的,最后更是把整个家族都搭上了,却不知道这个时空里,糜竺有没有把妹妹送给刘大耳朵。 随后当于琦听到徐庶解说糜氏的来意以及他们能付出的诚意时,于琦便把糜竺的妹妹抛在脑后:铁器!战马!若是能给我搞来充足的铁器跟战马,别说妹妹了……不对,于琦忽然醒悟过来:为什么糜竺不能把妹妹跟铁器、战马一块送来? 我好歹也是扬州刺史,坐拥江东四郡,拥兵数万,若不能好处全收,那我辛辛苦苦的打仗不是白打了吗? 这么一想,于琦顿时变得兴致勃来,有些期待起糜芳来了。 至于陈珪跟他的儿子陈登,于琦不太记得他们的事迹,只是模糊的知道他们是青史留名的实力名将,至于他们的来意,于琦跟徐庶一样,只有一丝模糊的猜测,具体什么来意,还要等见了面才能知道。 尤其是糜芳跟陈登,他们的诉求跟那三位使者还不一样,作为地方豪族的代表,他们应该早就到了豫章,并对于琦及其治下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调查了解,如今投上拜帖,应该是到了掀钟亮码的时候了。 于琦又看了看其他几人,见他们对此并无异议,便开口道:“既然如此,便按照元直所说的顺序,依次召见他们。” 随着于琦的命令,没过多久,袁胤就来到于琦的府中,见礼之后,于琦便问起了袁胤的来意,让于琦有些意外的是,袁胤一开口竟不是替袁术拉拢他,而是以严厉的语气,斥责于琦攻击孙策的举动。 于琦:嗯? 好在袁胤的胡话只是说了两句,随后便话锋一转:“我主袁公路公,最是欣赏于使君这般少年英雄,不顾众将群情汹汹请命讨伐于使君的建议,力排众议,欲与于使君约为盟友,为此特意嘱咐我,愿表于使君为征南将军、扬州牧。” 顿了顿,见于琦面露不屑之色,袁胤又道:“于使君虽然全据江东,但出身寒门,名望不显,我们袁氏,四世三公,名望重于天下,若能娶得我们袁氏之女,使君的身份立时变的贵重起来。我主有一从女,年方二八,相貌姣好,与使君这等少年英雄最是般配,若是于使君同意与我主约为盟友,我主便会将此从女嫁与使君。” 听听,听听,这是一方诸侯的使者该用的语气吗? 还是说我于琦在他袁术的眼中就是这么不值钱?又或者是欺我根基浅薄、年少好欺?只用一个虚名跟一个不知道哪个偏支的侄女就想把我打发了? 净想美事呢! 在袁胤说话的时候,于琦就面沉如水,而其他人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正所谓“主辱臣死”,袁胤的这番话就是在赤果果的侮辱于琦,更是在侮辱他们以及数万江东将士,这就是屋内没有武将,但凡有一个武将在场,袁胤都不可能把话说完。 袁胤又不是真傻,当然注意到了场中低沉的气氛,不由的心中暗暗叫苦:这于琦年纪轻轻的就击败了孙策,打下了江东四郡之地,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加之年轻气盛,在听闻这般侮辱性的条件之后,不但不会接受,反而极有可能反目成仇。 在之前袁术交待这个条件的时候,袁胤就曾劝过,再把条件放宽一点,或者再加大筹码,只是袁术不听,一厢情愿的认为能下嫁一个袁氏女,对于琦这个乡下土豪出身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现在倒好!袁胤偷偷抬眼观望于琦及其部下的脸色,心中暗暗叫苦:苦也,这下结盟不成反成仇人了,只盼于琦有点顾忌,不要太多为难我才好。 “袁公路的条件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与他们商议商议再做答复。” 一眨眼的功夫,于琦竟然面色如常,而且语气平淡的说出这等话语,颇让袁胤惊讶,心中更是对袁术恼怒不已:这于琦哪里是个根基浅薄的乡下土豪?只看这份气量,便知其人志向远大,未来不可限量。 面对于琦的送客之语,袁胤亦不好再待下去,只能无奈转身离开,除了房门之后,重重的跺了跺脚,心中哀叹:唉,袁公失策,又树一强敌矣。 在袁胤离开之后,于琦的房内立刻响起了徐庶愤怒的骂声,其余人等虽然面色不虞,心中仍有顾虑不便开口,也就只有跟随于琦最久,性格最具侠气的徐庶敢毫无顾忌的当众痛骂袁术了。 难得能看到徐庶这么愤怒,于琦心中的怒气反而消散,甚至还笑吟吟的劝解徐庶:“元直莫要生气,跟袁术这冢中枯骨、路边野狗生气不值当的,且容他半年,半年后咱们举兵北上,将今日之辱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便是。” “消消气消消气,一会儿还要见别的使者呢,你这样容易让人误解,平复一下情绪,我要召见下一个使者了。” “来人呐,召简雍来见。” 第一百二十二章 路线的选择 跟糜芳的会面,让原本兴冲冲的于琦有些失望,甚至还有点羞恼。 于琦记得演义中描述糜氏投靠刘备的时写道:赠送健仆数千、钱粮无数。所以在召见糜芳时,于琦还隐隐有所期待,结果见到了糜芳,听完糜芳道完来意,于琦登时有些失望,甚至是羞恼:我哪里不如大耳贼了?! 原来糜芳并非如于琦料想中的那般,代表东海糜氏来投靠自己的,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占据了江东四郡,坐上了扬州刺史的位置,而代表东海糜氏前来道贺的。 虽然贺礼重了些,不过也就良马百匹、铜铁十船,外加一些粮食布匹等寻常事物罢了。 “东海糜氏不愧为天下闻名的巨富豪商,这礼物……”于琦掂了掂手中的礼单,侧目而视:“着实贵重了些,糜氏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可有所求?” “使君多虑了,糜氏并无所求”,糜芳还是年轻了些,话语中多多少少的带着一丝自矜的意味:“这点礼物也谈不上贵重,只是糜氏最是欣赏使君这等英雄人物,故而奉上薄礼。” “好,糜氏的情谊我收到了”,于琦起身来到糜芳身前,拱了拱手道:“请下去稍事歇息,稍晚些时间我会设宴款待子方的。” 原来只是过来送礼交好混个脸熟的——失望。 送走了糜芳,于琦捏了捏眉心,这才对周瑜道:“看来公瑾的计划要变一变了,糜氏……先放一放。” 于琦本以为糜氏是来投靠自己的,再不济也是看自己上升的趋势良好,在投资了刘备之后,再过来投资自己的,两头下注——汉末的世家豪门都不喜欢这么干嘛。 没想到,商贾之家,竟这般忠贞不移。 把礼单交给虞翻,于琦笑着对虞翻道:“仲翔啊,这份厚礼你回头派人接受一下,战马直接送到军营,铜铁送去将作院,剩下的直接入库。” 虞翻作为治中从事,专司钱谷簿书,此事正在他的司职之内。 借着此时与几个部下说笑了一阵,于琦这才精神饱满的让人叫来了陈登。 “于使君”。 “元龙兄”。 两人见礼之后,于琦笑着把陈登迎入坐席,与之前几人不同,陈登可是正儿八经的典农校尉,堂堂比千石的大员,自当有其一席之地。 “如今徐州风云变幻,元龙兄不在徐州坐待天时,怎的不远千里来了南昌呢?” 于琦也没有多做寒暄,上来就直接问起了陈登的来意。 如果说于琦之前对糜芳还抱有一丝隐隐的期待,那对于陈登,于琦完全是没有一点想法:下邳大族陈氏,祖上可是出过三公的世宦两千石的高门望族!刘备之前能顺利的从陶谦手中接过徐州牧的位子,跟陈氏的支持是脱不开的。于琦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从未奢望过能得到这般高门望族的主动支持,更遑论投效了。 是以于琦也不多费口舌,上来就公事公办,直接问起了陈登的来意。 其实于琦的这种行为说起来算是失礼的,不过陈登却神色未变,坦然自若的道:“为于使君送广陵而来。” 话音刚落,屋内霎时寂静无声,于琦忍不住微微后仰,有些难以置信:好家伙,我只是不客气,而你却是真不客气,上来就送我一个郡,好大的口气! 扯了扯嘴角,于琦似笑非笑的道:“元龙兄说笑了,广陵地处淮南、份属徐州,我区区一个扬州刺史,连扬州六郡都没有收复,焉敢觊觎广陵?” “使君面前我焉敢说笑?”陈登正色道:“现在就有一个让将军收复九江、庐江两郡,连同广陵郡的机会,就看使君敢不敢要了?” 于琦跟徐庶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在徐庶的示意下闭口不言,而由徐庶出面道:“元龙兄说的这个机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冲徐庶拱了拱手,陈登道:“阁下想必便是于使君帐下谋主徐元直了,久闻大名,我说的这个机会,阁下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我只能说,于使君错用了阁下。” 陈登话音刚落,于琦就敏锐的察觉到徐庶气势一变,整个人变得锋芒毕露。这还是于琦认识徐庶以来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般气势,往常总是洒脱不羁,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从容淡然的徐庶第一次露出了他任侠的一面。 面对徐庶凝聚气势的目光瞪视,陈登毫不畏惧的直视回去,两人定定的对视了一会儿,徐庶突然大笑道:“哈哈哈,要让元龙兄失望了。” 笑意骤敛,徐庶身子微微前倾道:“此事我们早已知晓,并在一年前就开始筹划,只是此事非我之功。” 顿了顿,徐庶冲于琦的方向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全赖我主英明,早在一年前就打听到了孙策将传国玉玺抵给袁术,换来了袁术支持他攻取江东的行动,而我主早有断言,袁术得此传国玉玺之后,定会心生僭越之念、行叛逆不道之举。” “而这一年来,我们从淮南各地打听到的情报也证明了我主的判断之明”,说着,徐庶嘴角微挑,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袁公路之心,淮南尽知。” “尤其是今年以来,袁术的种种举动已经证明了,他的僭越谋逆之举已经迫在眉睫,想来就在这几个月之内了。” “元龙兄,你说的机会……可是指这个?” 从徐庶口中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陈登再也维持不住他世家子的淡定从容,视线惊疑不定的在徐庶跟于琦中间来回打转,再看周边众人的表情,显然对此事已经早有耳闻,心中顿时信了八成。 心中不由得对于琦又高看了一眼:怪不得于琦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迅速崛起,坐拥江东四郡,只这份远见卓识就远超常人。 想到自己之前信心满满的过来,陈登顿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随即起身冲着于琦躬身行礼:“是登献丑了,于使君的眼界之高、目光之长远,实乃登生平仅见。”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袁术为行僭越谋逆之举,已经派人联络吕布,欲与吕布结成盟友,我们下邳陈氏自会全力阻止此事。” “不过就算我们拆散了袁术跟吕布的结盟,袁术仍然拥有三十万大军……” “且慢”,陈登还没说完,徐庶就出言打断他道:“都说袁术坐拥三十万精兵,到底有多少?” 陈登尴尬一笑,迟疑着道:“十万差不多还是有的。” 十万还差不多,若是只有十万兵的话,到时候曹操引走一部分,刘表再牵制一部分,己方所面对的军事压力将会大大降低——大事可期啊。 想到这里,徐庶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的笑意:“元龙兄,你请继续。” 陈登微微张了张嘴:我还说什么? 说还是要继续说下去的,陈登只能接续说道:“届时使君若是出兵广陵,我们陈氏会帮着使君游说,尽力助使君夺取广陵的。” 言罢,于琦跟徐庶交换了个眼神,由徐庶问道:“那你们陈氏所求为何?” “既为百姓,也为天下。” 呵呵,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这八个字,于琦是一个也不信。 不信归不信,却不妨碍于琦抚掌称赞:“元龙兄为天下苍生不惜奔波千里,佩服佩服,若是我能攻取广陵,自当表元龙兄为广陵太守。” 这些世家大族,平时不动如山,坐待天时,一旦时机来临,就会率先蹦出来筹谋好处,就像陈登所在的下邳陈氏,原本的历史中,因为没有于琦这个更好的选择,在面临袁术称帝的这个机会中,陈登不得不跨过吕布跟刘备两个势力,选择跟曹操合作,从而一步登天,成为郡守一级的官员——这便是世家大族一贯的手法。 利益交换嘛,不寒碜。 听到于琦说出等同承诺的回复,陈登一直挺拔的脊背当即放松下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还有更大的收获。 深深看了一眼于琦,陈登决定回去之后就跟父亲好好商量商量,同时加派人手打听江东的情报:于琦这个人,可能是比一方银印更大的收获。(注:太守配银印。) 此行的目的既已达成,陈登又有满腹的疑惑要跟父亲商量,便不再逗留,很快就告辞离开。 在陈登离开之后,于琦有心与众人商议广陵之事,只是在双手碰到案几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一共有五张拜帖,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想到那个被吕布派出来出使的不知名的使者,于琦便兴致缺缺,尤其是在接连接见了袁胤、简雍跟陈登之后,整个淮南的局势在于琦的脑海中已经越发的清晰,对于吕布那边,于琦已经不甚看重了。 本着对当世第一猛将的尊重,于琦还是召见了吕布的使者。 不出于琦所料,吕布的使者果然没有什么新鲜的说法,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一套,而且考虑到吕布有噬主的特性,于琦更是敬而远之,跟对待袁胤几乎一样,简单说了两句,便打发走了了事。 送走了几位使者,于琦这才对全程参与的几位部下道:“事情的原委,你们也都知道了,都说说,尤其是广陵之事,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说起广陵,于琦就觉得好笑,不管是刘备也好,还是陈登也好,似乎都把广陵当成了一块悬在自己眼前的肥肉,作为引诱自己出兵北上的一个好处。 换成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军阀,恐怕都忍受不了这个诱惑,毕竟是一个郡呐,还是广陵这种地处淮南膏腴之地的大郡。 但是于琦跟这个时代的军阀们都不一样,自小接受教员思想教导、深受教员思想影响的于琦,坚信人才是比地盘更加宝贵的财富。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句话一直被于琦记在心头,当成一条行为准则来执行,这也是于琦一直锲而不舍的在江北收拢流民的原因。 广陵是死的,人是活的,相比广陵,于琦更重视他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跟他的队伍比起来,广陵还是次要的。 作为跟随于琦时间最久的徐庶,自然也知道于琦这种“更看重人”的习惯,这也是他认为于琦值得效忠的原因;是以在于琦问出这句话后,就大致猜出了于琦的想法,不过他并未开口,而是等着其他人先说。 作为新人,虞翻、周瑜跟顾雍三人悄悄的对视了一眼,见徐庶跟石韬这两个老人都没有开口的打算,便由跟于琦关系更加亲近的周瑜开口道:“使君,我认为广陵之事还是值得一试的。” “自陶谦死后,徐州历经刘备、吕布两任州牧,州内至今未定,作为徐州大族,他们需要一位强力人物来保证他们的权力,遍数周边,袁术、吕布皆不可信,兖州的曹操又离着太远,只有使君,有忠君爱民之名,且与广陵仅一江之隔,正是他们的最佳人选。” “若是使君能占据广陵以及九江、庐江两地,便全据淮南,声势必然大振。” 周瑜说完之后,就注意到了徐庶跟石韬两人的神色并无半点变化,心中不由一动:难道我说的不对? 就在这个时候,于琦直接开口解答了周瑜心中的疑问:“公瑾说的很对,不过我问的并不是这个。” “之前太史慈跟甘宁在议事时有过争论,争的便是北征的路线选择问题,你们也都知道,去年我便派李通占据皖县,在皖县屯兵屯粮,以此作为北征的前站。如今咱们全据江东,地盘大了,选择也就多了。” “之前我计划的是出皖县,攻庐江;太史慈后来又提出出牛渚口攻历阳,甘宁的话虽然当时没有说完,但是他的想法我大体也能猜得出来,无非就是借助水师的便利,沿施水北上巢湖,从巢湖出发攻打九江跟庐江,或者再激进一点,率舟师北上,从淮水逆流而上直逼寿春。” “现在陈登又提出了第四条路线,那就是兵进广陵,以广陵为前站攻打九江。” “这四条路线各有利弊,怎么才能在减少损失的同时获取最大的战果,你们都好好想一想,然后咱们再好好议一议。”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假种田专业户 “……塘方五亩,深以八尺为宜,分置陂塘五六处,塘基相连;塘基为人工培改而成,土质松软,故宜浅栽密植,亩植矮桑八百株,可产绢帛半匹左右……” 南昌府衙,原本的太守府,如今已经因为于琦身份的变化而变成了刺史府,于琦正在书房中一边听着陆筠的介绍,一边在手中的簿册上时不时的记录一下。 结合脑海中的记忆,以及经验丰富的老农的判断,于琦几乎可以断定,从今年开始,在未来的一两年内,必有大旱之灾!天下万民本就在承受兵灾之苦,如今又有旱灾临身,而旱灾的影响又是持续且漫长的,老百姓的日子怕是要过不下去了。 民生多艰呐。 囤粮毕竟只是一时之计,为长久计,还是要开源,从源头上增加粮食的供给。 只是在没有农药化肥良种的时代,想从地里刨食是何等之难,于琦虽然从记忆的碎片中搞出了曲辕犁、两季稻等新生事物,让它们提前了几百年现世,但曲辕犁只是解放了人力,而两季稻在没有经过两到三年的试种观察,是没有办法大规模推广的。 尤其是在地力有限的情况下,两季稻就算经过试种培育,可以达到推广的效果,但在地力没有蓄养起来之前,亦不会有太大效果。毕竟贫瘠土里上两季的产出,跟勉强肥沃的土地上一季的产出,并不会见得高多少。 就在于琦愁眉不展的时候,来给于琦送上温补饮品的陆筠发现了于琦的愁苦,问了一句之后,随后就给于琦献上一策:塘桑鱼稻禽畜复合农业模式,按照于琦的理解是“桑基鱼塘”模式。 于琦这才知道,原来早在春秋时期,桑基鱼塘这种农业模式就被钱塘、太湖一带的吴越百姓发明了出来,并在之后的千年时光里不断摸索、改良,时至今日,已经变得近乎成熟完善,让于琦叹为观止,只能感叹一句:在种田这方面,我们种花家就是永远滴神! 前面那番话,便是陆筠一边给于琦按压肩膀,一边在向于琦介绍她老家吴县那边的关于桑基鱼塘的种植模式。 陆筠虽为大家闺秀,却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女子,在没有跟着于吉“满山乱跑”之前,那也是初春放过鱼苗、暮春采桑养蚕,抽过丝纺过线,坐船下塘网过鱼、上岸桑林撵过鸡的。 对于家里有上百顷采用桑基鱼塘模式进行耕作的陆筠来说,稍作思考,便能把这种模式的具体操作方式如数家珍的描述出来,让于琦能随着她的描述,在脑海里直接勾勒出这种模式的直观形象。 “夫人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于琦伸手揽过陆筠,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穿过薄衫,抚上滑嫩的胸前…… 换做是祖英,对于琦的调情不但不会抗拒,甚至还会反客为主,主动出击;换做大乔,却会假做抗拒,欲拒还迎。唯独陆筠,要保持大妇风范,唯恐被家中仆婢看了笑话,对此事犹为的放不开,尤其此时还在于琦的书房之中,外面不光有家中仆婢,更有州府官吏来往,万一被人觑得…… “哈哈哈”,看着陆筠落荒而逃的身影,于琦促狭的大笑起来,在陆筠走后,于琦收束心神,将刚才自己记下来的一些的要点进行了重新的归纳总结。 “来人呐,传虞翻来见。” 作为治中从事,农事本就在虞翻的职责之内,再加上虞翻的老家余姚,跟吴县同为吴越故地,均为河网密集之所,俱有桑基鱼塘之例,想来虞翻应该对此有所了解。农为百业之本,事涉农事,于琦自然要多方调研。 过了一会儿,虞翻来到于琦的书房之中,见礼之后,于琦便道明唤他前来的来意,并把手中记录了陆筠所说的要点以及他自己空想出来的想法的册子递给虞翻。 虞翻略作翻看,随后便道:“使君,钱塘一带虽有桑基鱼塘之例,然吴越之地与豫章相距千里、远隔山水,吴越之成法是否适宜于豫章,属下不敢妄言,仅就属下所知的几点,告与使君,请使君明断。” 虞翻的话让于琦意识到“因地制宜”的问题,这不是自己一拍脑门脑洞大开就能做出决定的,当即挺直腰背,正色说道:“仲翔无需顾虑,有何想法尽管道来。” “使君,你去过吴中、钱塘,当知我们那个地方的形貌,因为靠近大海,海水时常倒灌,使得从海边往内陆几百里方圆的土地都盐碱化的厉害,在春秋时期,几乎不能耕种,亏得老祖宗聪明,发明这个桑基鱼塘的耕作办法,以水塘稀释吸附土地中的盐碱,以塘泥肥育土地,经过了千年肥育,这才使得吴中、钱塘一带的万顷土地,有了些许的产出,其中一些还是上等的良田。” “而豫章呢,据属下所知,虽然没有盐碱化的危害,却面临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山陵太多,平地太少,不似吴中那里一马平川。这里的耕地本就稀缺,而桑基鱼塘的耕作方式虽然可以蓄水,却占用了大量的耕地,其产出也多为丝帛,对旱灾来临之后百姓赖以活命的粮食产出……”虞翻摇了摇头,略带遗憾的道:“不太可观。” 说完之后,虞翻想了想又道:“豫章多山陵,山中多水,或许可以在山陵缓坡处试建一二,观其成效再做决定。” 随后,虞翻又劝道:“我知使君心忧旱灾,如今既已知旱灾将临,当组织各地百姓,兴修水利,多建陂渠、深挖水井,如此方为正途啊。” 于琦如何不知道这些才是正途,只是出于穿越者的倔强,他还想试一试,哪怕只是小范围内的试行一下呢。 “你说的我已知晓”,于琦点点头道:“那就在新寓先试验一下。” “另外,仲翔你身为治中从事,要跟刘晔一起,督促好各郡县,确保各郡县将兴修水利这件事落到实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就辛苦一些,不管是派出吏员巡视,还是亲自下乡抽查,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 就在江南各地忙于春种之际,各种捷报也是纷至沓来。 之前被于琦安排带兵前往各地平定匪患的将校,仿佛约好了一般,在最近几天纷纷传来捷报,捷报之多,让被于琦带在身边进行培养的陆逊、朱然等小将都眼热不已。尤其是陆逊,本来是陆家着重培养的读书种子,没想到上次周泰来袭,陆逊临危受命率军搏杀了一次之后,似乎觉醒了军略的属性。 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怂恿的,三番两次的来找于琦,想向于琦求取一支兵马,也外出剿贼,甚至就连陆筠,也都帮着陆逊吹了吹枕边风,于琦无奈,只能以陆逊为屯长,朱然、吕蒙为队率,率领一支二百人的队伍前往南昌左近的余汗县进行剿贼。 这么多队伍派出去,除了捷报频传之外,也有一些意外的消息,譬如说由许干、蒋钦率领的水师巡航剿贼小分队,就在追剿长江水匪、巡护长江水道之余,间或往南昌送来一些人口,其中不乏由丹徒、秣陵、柴桑三地招贤馆送来的贤才。 在于琦设立招贤馆一个多月的时间后,终于见到了成效。 三地招贤馆所送贤才,多为读书人,也有自恃勇武的游侠豪杰,不过大多都是寂寂无名之辈,也正是如此,才衬托的其中偶有一二的贤才是多么的难得——郑浑,就是这么难得的一个贤才。 郑浑,与其兄郑泰避祸淮南,受到袁术礼遇,其兄郑泰与去岁那场发于荆州的大疫中病殁,如今见袁术行为叛逆,断定淮南即将陷入战乱,便先往江南避祸,恰逢于琦沿江设立招贤馆,便前往自荐,于柴桑招贤馆登庸。 “阁下便是郑文公?” 得到柴桑送来的公文,于琦高兴的不得了,毕竟这可是他设立招贤馆以来,甚至是于琦穿越以来,第一个主动前来投效的文臣属性的历史名将。 是以在得知郑浑即将来到南昌的消息后,于琦便亲自到渡口迎接。 刚刚从摇晃的战船中离开,踏上坚实的大地,郑浑还没来得及舒缓精神,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英武青年堵住。 郑浑虽然以前常年托庇于其兄郑泰身边,被郑泰认为是讷于言辞的性格敦厚之人,老是担心这个弟弟独自在外的话被会欺负,但郑浑能提前看出淮南将乱、袁术必败,又岂是愚钝之人? 再说了,谁规定的讷于言辞就等于脑子愚笨了? 所以就在于琦行礼起身的这一瞬间,郑浑就判断出了于琦的身份,当即涨红了黝黑的脸色,慌慌张张的给于琦行礼:“郑浑见过于使君。” 至于于琦是怎么从黝黑的脸庞上看出脸色涨红的,这却简单,其中诀窍便在于看耳朵:耳廓涨红之时,脸色肯定也是涨红的。 看着面前这个回礼之后便欲言又止、神色拘谨的黝黑壮实的青年,于琦瞬间就看出了郑浑的窘迫:好家伙,感情这位种田小能手还是个社恐患者。 没错,于琦之所以亲自来到渡口迎接郑浑,除了前面说的那条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于琦知道这位郑浑郑文公乃是汉末时期难得的种田大家。 汉末群英璀璨,不缺名帅猛将,不缺谋臣治才,甚至连青史留名的名医、半仙都有好几个,只有这郑浑,是汉末三国时期唯一一位点了种田专精的“着名农民”。 这对于忧心旱灾的于琦来说,无异于天降魁星,尤其是他还是个社恐患者。 于琦咧嘴一笑,上前攥住郑浑的粗糙的大手,那堆满脸庞的灿烂笑容让郑浑心中一松:这于使君,看起来真是个和善好相处的人啊。 这南昌,算是来对了,大兄泉下有知,想来也能放心了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演义误我! “使君,这是属下所拟的条陈,请您过目。” 刺史府的公房中,已来南昌数日的郑浑向于琦恭敬的呈上一份叠的整整齐齐的长条状公文。 这是郑浑主动来投的几天后了,在郑浑来投之后,于琦并未立刻给他授职,而是让郑浑在刺史府中自由发挥,可随意查阅刺史府中典册籍簿,并将观后感拟成条文交给于琦审阅,并视此为郑浑授官。 虽然于琦知道郑浑是位种田能手,但其他人不知道啊,而且从是仪、孟建等人的身上,于琦也知道了,他前世通过演义对汉末群英所形成的印象,跟现在于琦实际接触后了解到的情况是有差别的,所以于琦也是对郑浑存了考较的心思。 看着于琦认真的翻阅自己昨天书写了大半天的条文,郑浑还有点小小的紧张。 因为击败了孙策、全据江东四郡的缘故,郑浑这才知道于琦这位快速崛起的豪杰,本着试一试的态度来豫章躲避战乱的,没想到来了南昌之后,发现这里跟大汉其它地方真的很不一样。 这一路走来,从发现赣水之上商船往来如织,络绎不绝的情况时便隐有推测,等来了南昌后更是发现南昌的繁华远超自己想象:操着天南海北不同口音的各地商贩、穿着华服布衣皮裘劲装的各色人等齐聚一城,军卒威武雄壮、装备齐全,百姓身量丰足、衣冠袜履竟然齐备——就算是天下未乱时的洛阳百姓,也不过如此! 更让郑浑感到新奇的是南昌城内屡见不鲜的各种新鲜事物,譬如他刚安定下来,就有州府吏员送来一车石炭,言道用此物代替薪柴;又有轻簿淡黄、裁剪的方方正正用来书写的纸张;还有用开水冲泡,清新甘苦、回味悠长的茶叶…… 这些种种,让才来了几天的郑浑就有些留恋不舍的心思。 就在郑浑心思杂乱的时候,于琦已经看完了郑浑这篇洋洋洒洒几近千言的条文,心中对郑浑的认可从普通历史名将的程度上再次拔高。放在于琦的部下中,如果说甘宁、太史慈是梯零级别的武将,徐庶、是仪、刘晔是梯零级别的谋士,那郑浑就是难得的梯零级别的辅助——稀少,珍贵! “文公,坐”,合上叠的整整齐齐刚好一掌可握的条文,于琦和颜悦色的对郑浑道:“你的条文我看了,写的很有见地,尤其是在农事方面,条理清晰、言之有物,见解更有独到之处,甚善,甚善啊。” 于琦欣喜的道:“我的帐下,不缺良将,不缺谋臣,唯独缺了文公这样的精于农事的贤才,文公能来南昌,真是上天赐予我的瑰宝啊。” “我之前剿除宗贼,收了大片土地,如今在彭蠡泽的东西两岸,各有万顷良田,分置农屯、军屯,我打算任命文公为屯田都尉,主管屯田事宜,两处屯田营中一应人、事,皆由文公自决,文公意下如何?” “多谢主公厚爱,浑谨受命。” “甚好”,于琦上前拉着郑浑的手,喜不自胜道:“文公可先在彭泽两岸的屯田营中一试身手,待我日后占据淮南,文公再去淮南大展身手。” 对于于琦的这番言语,郑浑丝毫不觉得意外,还有些跃跃欲试,甚至当场向于琦请命,打算即刻前往彭泽两岸的屯田营中进行调研。 于琦就喜欢这种行动力强的下属,当即从亲卫中调拨了两什精兵,给郑浑充当护卫,以保护他的安全。 于琦对郑浑的任命,很快就传遍了州府,同时传出的还有郑浑的那篇千言长文,州府官吏阅之,无不赞赏不已。 随着郑浑的赴任,于琦不禁期待起招贤馆的来信——沿江设立的三个招贤馆,不可能只给我招来一个郑浑?不能不能? 现实往往就是这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自郑浑之后的将近一个月内,于琦都没有收到招贤馆送来的正儿八经的历史名将,虽然江东的人才比不上中原,又恰逢这么个前后不搭、人才断档青黄不接的年代,但也不能这么匮乏? 等了一个月,没有等来历史名将,失望。 然而现实往往就是这样,就在你越发失望几近绝望的时候,会给你的生活一抹亮色,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使君,大喜啊使君”,人还没到,刘晔兴冲冲的声音就传进了于琦的耳朵。 大喜?什么大喜? 于琦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疑惑,疑惑这次又是哪个地方传来的捷报,是吕范收整了庐陵山越?还是朱治打服了丹阳越族?难道是贺齐又收服了一批百越民众,来信请求辟地安置? 正疑惑间,刘晔推门而入,满脸的兴高采烈:“恭喜使君,贤才至矣。” “哗……” 于琦长身而起,紧走几步蹿到刘晔身前,满怀惊喜跟疑惑的道:“贤才?是谁?哪个招贤馆送来的?” “不是招贤馆送来的……”话音未落,就见于琦脸上的惊喜之色瞬间消失,刘晔连忙道:“主公可还记得之前我跟公瑾联名写信,邀请鲁肃前来南昌的事情吗?” “鲁肃来了?!”于琦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三分。 “正是”,刘晔喜笑颜开的道:“今天上午,属下家中仆人来府衙找我,说有淮南故人前来,属下回去一看,竟是鲁子敬来了。属下知道使君求贤若渴,与鲁子敬稍作叙旧,便来寻找使君,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使君。” “好!”于琦抚掌大笑:“太好了”。 于琦拉着刘晔的手就往外走,同时说道:“走,去你府中,我已经等不及要见一见这位淮南贤才了。” 急匆匆的穿过庭院,来到府衙之外,于琦突然停下脚步,吩咐跟出来的亲卫道:“去个人,告诉周瑜一声,让他去子扬的府上。” 话音刚落,于琦又补充道:“再去个人,告诉夫人一声,让她安排厨房,整制几个上好的酒菜,直接送到子扬的府上。” 刘晔在一旁看着于琦想一出是一出,心中好笑之余,又不免有些感慨:都说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自家这位使君求贤若渴的样子,也颇有周公吐哺的意思,心中为鲁肃这位好友受到于琦的重视而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身在于琦帐下而庆幸:跟着这样一位重视人才、知人善任的主公,何尝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幸运? 似徐庶、刘晔这些重臣的宅第,都在刺史府左近,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刘晔的家中,穿过庭院,于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负双手、凭栏远眺的高大健壮的背影。 “可是淮南鲁肃鲁子敬当面?” 于琦一边拽着刘晔的胳膊往前疾走,一边高声呼喊着那个高大背影的主人。 鲁肃回身,先是看了看被刘晔拽着的刘晔,继而把目光投向于琦,待看清于琦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受此感染,心情顿觉欢畅明快。 “正是鲁肃,肃拜见于……” 鲁肃刚刚行礼,腰还没弯下去呢,就被急赶上前的于琦搀住:喔呦,这厮的胳膊好生粗壮结实啊。 含笑打量眼前这位身材高大雄伟、面貌端庄醇和、双眸祥和有神的汉子,于琦很难相信,这竟是演义中那位被孔明兄糊弄的团团转的老实人鲁肃。 被于琦这么上下打量的鲁肃也不慌乱,亦是含笑以对,而且眼神平和,一直注视着于琦,竟没有一丝一毫的飘忽,就连站在一旁的刘晔都不曾投去半分视线。 谦谦君子,不外如是。 轻叹一声,于琦重重的拍了拍鲁肃的胳膊,抿嘴笑道:“我盼子敬,如盼甘霖啊!自子扬、公瑾去信之日已有月余,可算是把子敬给盼来了。” “劳动于使君挂念,肃甚惶恐,亦想早来,无奈淮南纷乱,兵、贼四起,须得安置好家中事务,方好动身。”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使君,子敬一路舟车劳顿,我们不如去屋内坐谈?” “也好”,于琦从善如流,一手拉着刘晔,一手拉着鲁肃,齐齐往屋内走去,同时嘴上还说道:“若非子扬举荐,我今天还见不到子敬,说起来,还要感谢子扬。” “这也是使君求贤若渴,声名远播的缘故,若非如此,似子敬这等心志坚定之人,怎会轻易动身前来?”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一夸夸了俩,不光惹得于琦开怀大笑,鲁肃亦是满脸绷不住的笑意。 三人入座之后,自有刘家仆婢送上今春才摘之雨前新茶,三人品茗坐论,谈笑风生。没过多久,一袭锦袍、面容英武的周瑜亦从外面赶来,加入了坐谈当中。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四人俱是青年英豪,如今齐聚一堂,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在陆筠命家仆送来几盒冷热搭配的菜肴,四人饮美酒、啖佳肴,相谈甚欢,互为知己。 待酒足饭饱,鲁肃一扫之前倦容,对着于琦侃侃而谈:“如今淮南烦乱,袁术屡征徐州,斗吕布、战刘备,兵疲民倦,其人最近预谋大事,更是对两淮百姓横征暴敛,不光民怨沸腾,其部下亦多有叛离之心……” “哦?”于琦对挖人墙角的事格外感兴趣,听到这里便忍不住插嘴道:“子敬不妨详细说说。” 虽然是在询问鲁肃,其实于琦心中已有猜测:这些有叛离之心的袁术部下,莫不是着名龙套陈兰、雷簿、梅成等人? 没想到鲁肃却说:“袁术去岁便欲称帝,其时任主簿闫象便曾劝谏,言道‘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今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为袁术所不喜;今岁以来,袁术已决然称帝,遍敛两淮,民怨沸腾,闫象又谏,为袁术厌弃,以杨弘代之。” “在我动身来南昌之前,听闻闫象已经从袁术身边离开,出任历阳令。” 说到这里,鲁肃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于琦,若有所指的道:“听说其人临辞袁术之前,曾向袁术进言,说袁术称帝之后,面临的两个主要敌人就是北面的曹操跟南面的使君,至于东面的吕布、刘备,跟西面的刘表,都不足为惧,唯有南北两面,才是今后大敌,所以闫象这才向袁术请任历阳令,打算替袁术守住寿春的南大门,防备跨江北上的使君。” 于琦听了之后,跟刘晔面面相觑:之前军议的时候,他们提出的四条北上路线中,就有一条是出牛渚口攻历阳,而这,也是当初孙策跨江而来进攻江东的路线,不过当初孙策是出历阳攻牛渚口,这可能也是闫象提出这个防守历阳的原因。 孙策当初走历阳跟牛渚口这条路,我今天就非得也走这条路?难道他不知道我已经占据了皖县了吗? 而且这闫象明明是个袁术的死忠,都被袁术厌弃了,还想着替袁术防守我,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鲁肃口中所说的“有叛离之心”的部下啊。 想到这里,于琦不由得有些疑惑,而随着于琦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鲁肃,一直注视着于琦的鲁肃自然明白于琦这个眼神的含义,没有故弄玄虚,当即饱含深意的道:“使君有所不知,在我经过历阳的时候,曾听县中传言,这闫象到了历阳之后,不修武备、不整城防,整日里醉心农事,多有招揽流民、劝课农桑之举。” 哈? 于琦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念叨着闫象的名字:这老兄有点意思啊,颇有点春秋时期“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仇寇”的味道了。 有意思,若真到了北伐袁术的时候,不妨见一见这位老兄。 不过更让于琦感兴趣的是:鲁肃的人脉。 自己麾下的刘晔、周瑜都认识鲁肃不说,就凭鲁肃刚刚的那番话,就能看的出来,最起码在九江郡,北到寿春,南至历阳,鲁肃都认识的人,都有消息渠道,甚至连袁术密议的消息鲁肃都能打听的到,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关系能打探的到的。 若非如此,难不成袁术会蠢到连商议称帝这样的“大事”都不小范围密议,反而大张旗鼓、毫不在意的聚众商议? 不会有这么蠢的人?不会不会? 第一百二十七章 顺风浪逆风强的曹老板 “唉,曹司空耽于美色,以致兵败丧师,不仅丢了子侄、大将的性命,更使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可惜了啊。” 建安二年五月初八,袁术于三天前在淮南寿春正式登基称帝的消息终于通过正规渠道传到了于琦的耳中,与之同来的,还有几则非正规的小道消息。 其中有一条关于曹操的消息是于琦比较感兴趣的,那就是今年曹操西征张绣,结果战后看上人家了婶子,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其实于琦本来也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前段时间不是忙嘛,结果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接到荆州来的商队传出的消息,这才想起来:曹操今年征张绣啊。 而且曹操征张绣征上头了,年初第一次征张绣一夜浪翻,死了一个儿子一个侄子跟一个爱将之后,随后又接连发动了两次征讨,从于琦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就在五月,曹操刚刚发起了今年以来的第三次征讨张绣的军事行动。 得到这个消息后,于琦心中大呼:失算了啊。 于琦原本想着等袁术称帝后,由曹操出面跟袁术对线,抗住袁术的主力,他则从后方出兵,掏了袁术的老家。 设想的很美好,现实却教于琦什么叫“计划不如变化快”。 等到曹操得到袁术称帝的消息后,再从西征张绣的途中返回,再整兵备战,少说也要几个月后了,这让满心期待渡江北伐的于琦心中难受不已……唔,于琦转念一想,便也释然:其实也好,延后两个月,正好避开即将到来的梅雨季节。 这个年头,连砂石硬化过的道路都稀少,雨水浸泡过后,泥泞难行,别说打仗了,行军都困难,更别提因此而造成的后勤输运压力了。 既然如此……于琦想起了一些他一直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情: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这些事情给解决了。 不过在这之前,针对袁术称帝这件事,于琦作为大汉的忠臣良将,该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的。 所以于琦一面令徐庶草拟讨袁檄文,一面以虞翻为使者,绕道徐州出使许昌。至于派虞翻出使的原因,自然是想向天子及朝廷展现自己身为大汉忠臣的态度,包括对待袁术的态度,包括向朝廷进贡。 与此同时,于琦还派人前往丹阳,召回丹阳太守是仪跟丹阳校尉太史慈,太史慈都来了,于琦的另一位方面大将,楼船校尉甘宁自然也不会被落下。 于琦的手下诸将中,除了李通驻守皖县、许干驻守柴桑之外,剩下的都被于琦召回了南昌,毕竟当前还是先军政治,军事先行,军议的时候可少不了他们。说是“他们”,其实也没几个人,也就太史慈、甘宁、朱武、朱桓、徐盛、董袭、蛮王几人而已,至于作为降将的蒋钦、凌操、陈武等人,还不够资格出现在这次军议上,于琦还期望他们在这次的北伐中奋勇争先,杀一个前程出来。 至于把这些武将都叫回来,倒也不是真的想让他们议出什么,其实这次北伐的基本战略,早在鲁肃还没北返之前,于琦就跟徐庶、鲁肃等人商议好了,这些把这些武将叫回来,除了想让他们听一听军议结果,拾遗补缺之外,主要还是想要让他们明白并贯彻这个战略,同时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安排给他们。 “……好了,以上就是这次北征袁术的战略,你们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刺史府的大堂,难得的开启了一次,在徐庶说完议定的北伐方略之后,于琦接着问了一句,问完之后,便开始环顾堂下的一众部下,尤其是武将那两列。 这么一看,于琦暗自满意:人数多了以后,这大堂终于不像以前那样显得空旷冷清了,而左右分列的文臣武将,也显的颇有气势。 随着于琦的问话,几个武将先是相互看了看,接着便交头接耳起来,窸窸窣窣的,加上堂内的回音,于琦也听不清他们在说说些什么,不过于琦也不好奇,甚至想换个姿势坐着。 没让于琦等太久,以太史慈、甘宁二人为首的武将便齐声表态:他们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他们还询问于琦:“主公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很显然,他们都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次出征,因为袁术叛逆的缘故,西边的刘表不会做什么小动作,州内的贼匪也在前两月扫荡的差不多了,可以说是外无患内无忧,所以这次北征,我只打算留少量兵马守家,剩下的将士全部拉出去。” “除了水师之外,你们各部都要扩编,接下来的两个月,就是你们跟新扩充的军卒熟悉、磨合的时期,你们都给我用点心,这些北征,我希望能打出我们江东子弟的威风来,知不知道?” 尽管早就听到风声,于琦要把平素集中在南昌城外大营中训练的士兵扩充到他们的手下,但是此时亲耳从于琦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众将还是不由的一阵兴奋。 虽然按照兵仙的说法,每个武将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能统帅多少人马都是有上限的,一旦超过这个上限,就会指挥混乱,但身为武将,谁会嫌弃自己手下的士兵多的?从来只听说过嫌手下兵少的,而没听说过嫌手下兵多的。 再说了,兵仙的说法指的是指挥上万大军,南昌城外的军营中有多少士兵?能分配到他们手下的士兵又有多少,他们心中都大体有数——区区数千人马,不在话下。 至于说为什么各部都要扩充,唯独把水师甩了出来,却是因为甘宁率领的水师,已经是于琦麾下人数最多的一支军团了,自甘宁、许干、蒋钦之外,水师共有大小战船近千艘、可战之将士一万三千有余。这就还不算,不论是战船还是水师军卒,都还在不断的扩充当中,毕竟于琦的目标是建设出一支人数达到三至五万、大小战船数千艘的庞大水师,不源源不断的投入可怎么行。 于琦对水师的重视,甘宁心知肚明,所以当于琦把水师单列出来后,不但没有急恼,反而昂首挺胸,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甚至还扶着腰带瞥了旁边的太史慈一眼。 看着甘宁歪抿着嘴唇顾盼神飞的样子,于琦可没打算让他得意太久,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 “是仪,你回去后,给太史慈的丹阳营再调两千精兵,将丹阳营扩充的七千之数”,说着,于琦又对太史慈道:“子义啊,这次出兵,依旧以你为先锋,稍后会给你调拨一批兵器甲胄,你回去的时候一块给带回去;回去之后,你就整兵备战,一旦传令给你,你就领兵北上。” 又一次获得先锋任务的太史慈一脸淡定的上前领命,却是看也没看甘宁一眼。 太史慈越是这种淡然无谓的态度,对甘宁的刺激就越大,瞥了太史慈几眼,发现太史慈一直目不斜视之后,甘宁轻哼一声,亦做面无表情状。 于琦看着好笑之余,对其余众将的分配也没停下,随着于琦的分配,朱武、朱桓、徐盛、董袭等人的部下都扩充了两到三千人不等,是的他们的部下一下子膨胀到了三千到五千人不等,便是凌操、陈武、蒋钦等人,也被于琦下发军令,以剿贼有功之名提为假侯,也就是假军侯、临时军侯的意思,并被传话:若是在此战中立有殊功,不但能够转正,成为真的军侯,还能更进一步。 毕竟这些人都有名将之姿,虽然因为降将的身份在于琦军中的较低,但这只是暂时的,于琦还是期盼他们能够快速的成长起来,成为军中大将的。 一番扩充之后,各部人马大部分都翻了一番,遥想去年征讨孙策,于琦还仅有区区万余兵马,这才过了大半年,于琦的水陆两军就扩充到了四万以上,也是膨胀的厉害(骄傲)。 就在于琦为了北征袁术而调兵遣将、厉兵秣马的时候,袁术称帝的消息也传遍了天下,一同传出去的,还有于琦发出的檄文。 现在是建安二年,距离黄巾之乱才过去了十年,距离董卓乱政也才过去了六年,汉室虽然衰微,但权威尤在、民心尤在,所以当袁术称帝的消息传出来后,天下诸侯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跟于琦一样的,甚至就连袁术的便宜老哥,“河北王”袁绍也是发文谴责,甚至要把袁术开除家谱。 天下诸侯中,最让于琦关心的便是刘表跟曹操的态度,去年一场大疫,不仅让荆州的百姓死伤惨重,更是波及到了军中,使得刘表的军事实力至今没有恢复,就算是这样,作为汉室宗亲的刘表也表示要出兵南阳,攻打袁术占据的汝南。 而曹操的反应则完全在于琦的预料之中,曹操在颍川发布檄文,以汉室朝廷的名义号召天下诸侯共击袁术,而在曹操发布檄文之后,于琦、刘表,还有驻兵小沛的刘备立刻发文响应。 让于琦疑惑的是,吕布竟然不声不响的没有动静,陈登不是说要阻止、拆散袁术跟吕布的联盟吗? 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吕布竟然摇摆不定,难道他真的脑子里全是筋肉? 想不通。 就算是这样,袁术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诸侯向他宣战,所谓四面皆敌,便是如此了。 不知道袁术现在是作何感想,于琦只知道他在期盼着梅雨季的过去,许是气候的缘故,今年的梅雨季比去年短了好多天,等到六月中的时候,天便放晴。 饶是如此,于琦还是多等了一个月,一直到七月末,曹操才在许昌宣布出兵讨伐袁术;一直等到曹操确切出兵的消息后,于琦这才在南昌宣布起兵,渡江北上讨伐国贼袁术。 讨袁之战,正是开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日常乳孙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建安二年八月下,柴桑湖口。 于琦立在楼船最上层的爵室中,凭栏北望,只见长江滚滚、帆影点点,数以万计的将士们在连绵不绝的船队运送下,从这里出发,等他们离开船板再次踏上土地的时候,已经是在长江北岸了。 此时此景,让于琦不禁想起了诗圣的这首千古绝句的上半阕——恰如此景。 一个月前,于琦接到淮南传来的消息,曹司空正式出兵,进攻被袁术占据的汝南、沛国等地。 准备了大半年,终于等来了曹操出兵的消息,同时等来的,还有袁术出兵的消息:面对曹操的征讨,袁术不甘示弱,分出分兵攻打占据徐州的吕布跟刘备,又令庐江太守刘勋封锁长江,防御于琦,同时加强淮南的防备,派兵进驻合肥及历阳;与此同时,袁术亲领大军,北上进攻陈国,欲威胁朝廷驻跸的许县。 于琦一直隔江观火,待两淮之间局势明朗之后,这才传令起兵伐袁。 以甘宁之水师纵横大江,截断益、荆、扬三州往来淮南的商队民船,同时承担起运送大军渡江北上的任务;先期渡江北上的共计两路大军,分别是承担先锋责任的太史慈部,及作为偏师攻略庐江、讨伐袁逆部将刘勋的周瑜部。 其中太史慈部由太史慈独领,从丹阳郡的芜湖出发,搭乘水师战船绕过由袁术前主簿闫象重兵把守的历阳城,经施水进入巢湖,先行清剿盘踞巢湖的巨寇郑宝,同时由水师日夜不停来往巡视施水,确保施水通畅,保障太史慈部的后勤及后续援军。 毕竟郑宝虽然名为贼寇,实为豪帅,跟许干一样,都是当地豪族出身,又盘踞巢湖多年,拥众万余,实力不可小觑;再加上巢湖水情复杂,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头颇具威胁的拦路虎,也是太史慈此战的第一个敌手。 而周瑜率部出征庐江,也是于琦与众多谋臣反复商议过后做出的决定。除了因为周瑜是庐江本地人,其人所在的周氏乃舒县豪族、庐江郡望,在庐江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跟人脉之外,还因为用兵之道,奇正相合。 于琦以太史慈为先锋,他自己则亲率大军奔赴巢湖,是为主力、为正军,而周瑜率领部分人马攻略庐江,是为偏师、为奇兵;毕竟从淮南前往寿春,最直接的路线共有两条,一条就是于琦所走的出巢湖攻合肥,一旦破了合肥之后,寿春之南便是一马平川,朝夕可至;另外一条就是出舒县过六安进芍陂,直抵寿春城下。 合肥毕竟是淮南的重要战略支撑点,对于琦来说,只要合肥不下,就算他攻下了九江、庐江两郡剩下的所有县城,也不能说是占据了淮南,因为袁术随时可以向合肥输送支援,并以此翻盘;同样的,对袁术来说,只要合肥不破,他的淮南之地便安然在握,所以在称帝之后,为了防备于琦,袁术才会遣大将领重兵屯驻合肥。 合肥现在还不是合肥县,而是合肥侯国,再过几年被曹操纳入治下之后,才会改为合肥县,后来又被曹操派人修缮加固,更有刘馥匹马入合肥、白手起雄城的典故,以至于汉末三国时期着名的战略家、战术大师孙权屡次领大军来攻,都在合肥城下铩羽而归,使得孙权终其一生未能占据淮南,只能偏安江东——可怜孙权一代军事大家,实乃兵圣孙子、计圣孙膑之后孙家又一有望封圣的绝世英才,空有满腹韬略,可惜部下不给力,致使战略成空、计谋惘然,可悲可叹啊(狗头)。 因为有孙权的例子在前,于琦也不敢保证能攻下合肥,打开北上进攻寿春的通道,毕竟孙权领了十万精兵都没有攻下合肥,于琦只带了三万多兵马,兵力相差悬殊,实在让于琦心中没底儿啊。 所以在跟一众谋臣商议过后,于琦最终决定让周瑜领一路偏师北上攻略庐江,万一于琦攻城不顺,被阻挡在合肥城下,周瑜也能起到奇兵的作用。为此,于琦还特意给周瑜配备了精兵强将,除了将李通调到周瑜的帐下听用之外,还把蛮王及其所属的六千义从军尽数调拨到周瑜帐下,除此之外,于琦还给了周瑜一道手令,可让其在关键时刻调动驻守柴桑水寨的数千水师前去支援。 于琦对周瑜之信重至此,着实让周瑜感动。 在太史慈跟周瑜出兵之后,一直到了八月下旬,于琦这才率领两万多主力北上,此刻,便是于琦在观望主力入江北上的场景。 “好一派威武之师,雄壮之师啊,有此威武雄壮之师,此次北伐,必定马到功成,主公大业可期啊。” 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话音,于琦头也没回的道:“是元直啊,元直可还记得当初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也是在这里。” “是啊”,徐庶感慨的应了一声,随即跟于琦一样,将胳膊伏在栏杆上,身子前倾,望着浩浩荡荡的船队道:“怎么会忘记呢,一转眼便是两载光阴。” “呵呵”,于琦轻笑一声,用一种徐庶从没听说,却感觉莫名顺耳的语调道:“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两三千人,几十副甲……现如今,却是天地辽阔,大不一样啦。” “元直”,于琦拉着徐庶的手动情的道:“这一路走来,多亏你的扶持,以后你我当荣辱一体,相携到老啊。” “主公信重,庶无以为报,唯效死而已。” “什么生老病死啊?大军开拔之际,怎么说出这等晦气之语啊?” 说话间,又有人从楼下船舱中上来,为首之人刚刚冒头,话就传来上来,却是此次随于琦出征的丹阳太守是仪,除了是仪之外,一同上来的还有主簿刘晔、功曹石韬、簿曹顾雍,这几人,便是此次随于琦北征的文臣班子。 “子羽呀”,于琦笑着指了指是仪道:“你的耳朵可不如你的脑子灵光啊。” “我刚才跟元直在说呢,此次北征,事关我们江东气运,若能据有淮南,便可虎视中原,进可攻退可守,如若不然,便是偏安之局,北上无望啊。” 说到这里,于琦抬了抬下巴,指了指不断从船下经过的水师战船道:“船上皆是英勇敢战之士,你们都是智计无双之才,我希望这次北征,你们能尽心竭力,为我们江东开辟出一方新的天地。” 随着于琦的话音,是仪望了望徐庶,又与刘晔等人对视一眼,随即齐齐躬身行礼道:“属下必当尽心竭力,愿为主公效死。” 把是仪等人一一扶起之后,于琦心中却想:什么时候把这番言语再跟武将们说一遍,毕竟带兵打仗的,还是这些武将们啊。 就在于琦矗立湖口给北上讨袁的将士们充当壮行工具人的第三天,从巢湖运兵回来的水师送来了太史慈的军报。 经过几天鏖战,太史慈成功击败了盘踞巢湖多年的巨寇郑宝,枭其首传于巢湖周遭,并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将郑宝匿在各地的贼巢一一拔起,彻底清除了这个盘踞巢湖多年的贼匪势力。 至于此战中的缴获,其中的钱粮布帛,被太史慈按照于琦的命令留下充作军资,其他的金银器皿、铜铁原料、简陋武器等,都被太史慈打包,随同俘获的人口一起押送了回来。 这部分被俘获的人口,大部分都是淮南地区,尤其是巢湖两岸的活不下去的百姓,这些人将被送到郑浑的手下,去屯田种地,其中的部分精壮,则会被郑浑挑出来充入军屯当中,充当屯田兵,若是前方战损较多,不得不从后方再次调兵的时候,这些屯田兵就会被征发去前线卖命了。 而前段时间在郑浑调研完彭蠡泽两岸的屯田营后给于琦的汇报中,提到了目前屯田营中的人数配置,其中民屯人数最多,至今已有二十余万将近三十万的百姓在彭蠡泽东岸的屯田营中屯田种地;军屯人数较少,仅有民屯的一半不到,堪堪达到了十万之数,不过军屯当中妇孺较少,多为青壮,若是扣除妇孺,军屯之中当有三万余众。 这都是于琦的后备军、预备役啊,凡是进入军屯营中的,皆是不甘平凡、有志于沙场立功搏命的悍勇之徒,这些人农耕之余,便事操练,征发之后,到了阵前操练几天、熟悉几天,再打上几仗,若能活下来,便是一员军中的好手。 于琦看着被战船送到后方的淮南百姓们,心中暗自盘算:若是郑浑能从这些人中再挑出几千人充入军屯,军屯的人数便有望突破十万大关,可充当战兵的青壮,亦可达到四万大关。 四万经常接受操练的屯田兵啊,多么庞大的一组数字,要知道于琦现有的军队主力也不过四万人而已。而屯田兵的人数竟与于琦现有的军队主力人数相当,若是能征发他们前去攻打合肥的话,于琦在合肥城下也能聚起七万大军,四舍五入的话就是十万啊,约等于孙权攻打合肥的军队数量了。 这个想法仅仅在于琦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下便被于琦摁下,原因无他:没钱。 于琦的士兵可是月月发饷,立功之后的赏赐更是丰厚,便是士兵的装备,于琦也尽量配齐,就拿甲来说,虽然没有那么多铁甲皮甲,但是竹甲的话,于琦还是能保证人手一件的,甚至还有替换,坏了之后当天就能更换。 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主动报名希望参军的青壮了,若非于琦一直有意控制军队数量跟质量,于琦的军队现在膨胀一倍也不夸张。这四万多装备齐全、操练熟练、技艺精通的主力军队,便是于琦北伐的底气跟依仗。 于琦虽然自恃军队精良,但他也明白这其中的弊端,那就是兵精而量少,一次大败,就能让他元气大伤,不似那些中原诸侯,随随便便拉壮丁便能拉出十万大军来。 所以于琦打仗一直谨慎,就像这次北征,于琦并没有通过陈登借道广陵直扑寿春,而是堂堂正正的攻城拔寨,打一路平一路的稳稳当当的推进过去,便是这个道理。 在袁术主力被曹操牵制的前提下,结硬寨打呆仗,却是眼下最适合的打法。 “诸葛一生唯谨慎”,这是被于琦记在心头,时常在脑海里念叨起的话。 随着押送俘获的郑宝部众的战船返回,最后一批北征将士从柴桑水寨登船,出湖口入大江,转施水入巢湖,正式踏出北伐中原的第一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课代表上线(二) 嘿呦……嘿呦…… 秋风萧瑟,寒意逼人,于琦将视线从岸边光着膀子拉纤的夫子们身上移开,对身边一袭锦袍昂然而立的甘宁道:“兴霸啊,多派轻舟快船往来穿梭、日夜不停,务必要保证施水水路畅通,不可为袁逆所趁。” 施水南流,又值秋天西北风盛行,于琦所乘楼船一路北上,可谓逆风逆水,不得不征调沿途民夫拉纤使之行动。 见于琦刚才一直盯着岸边的纤夫,甘宁便有所觉,此刻听到于琦叮嘱,立刻答道:“主公放心,末将醒的。” 于琦伸手指着纤夫们脚下的河岸道:“你们看,那里之前应在河面以下,如今却成了河岸,看来淮南今年受旱灾影响不小啊,连着施水的水位都下降了不少,此战若是拖到明年,这施水能不能行得楼船都未可知啊。” 说着,于琦转头对甘宁笑道:“若是明年这楼船被困在巢湖里出不来,兴霸你可不要怪我害你没了坐舰啊。” 甘宁叉手以对:“休说这区区楼船本就是主公所赠,便是甘宁这一身血肉,亦为主公驱驰,主公但有所命,甘宁必全力以效。” 握住甘宁交叉的双手,用力的拍了拍,于琦若有所思的道:“这楼船啊,就跟人一样,都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待我靠岸之后,这船还是送回水寨。” 转身拍了拍船边的女墙:“这么大的楼船,还是放在长江里劈波斩浪的合适。” 于琦起兵至今,这艘陆氏所赠的楼船还是于琦手下唯一的一艘楼船,不过明年可能就不是了,因为于琦两年前开始阴干之木已经成材,可以迎来打造战船了,据船厂来报,他们着手打造的第一艘楼船已经铺下龙骨,明年便可成型。 甘宁看了看围在周围的一众谋臣,看他们似乎对于琦的这番言论没有什么感觉,便拱手劝道:“主公若将楼船遣回,岂不是没了坐舰?普通的战船怎么配得上主公的身份?” 在甘宁看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就要啖美食、衣华服,驾最大的船、使最快的刀、射最利的箭,如此方不负此生,所以他对于琦这堂堂江东之主竟肯屈就普通战船而不解,更疑惑周围的谋臣竟对此视而不见。 于琦摆了摆手,笑着道:“嗳,浮名虚利,无须在意。” 说罢之后,于琦便折身回转:“走,江上风大,咱们进舱里。” 甘宁眼疾手快,拉住了落后一步的是仪:“子羽先生,主公刚才是什么意思?” 是仪扯了扯被甘宁两指捏住的衣袍,没扯动,这才说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使君就算成了江东之主,也并未大兴土木,修建新府。” 见甘宁若有所思的样子,是仪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使君素有雄心壮志,有使九州归一、澄清寰宇之志,使君心志坚定,些许外物,使君向来不放在心上。” “不过……”,话锋一转,是仪盯着甘宁道:“甘将军为使君爱将,虽说使君宽以容人、待人以诚,但将军也要洁身自好,如此方是长久之计,才能善始善终啊。”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啊”,留下这么一句话,是仪这才快步离开。 两位重臣爱将的谈话,于琦自不知晓,他正在船舱内,与几位心腹属下据案饱食:众人面前的案几上,各有一泥炉铜锅,锅内沸水翻腾,案上分别摆放着两盘太史慈特意遣人送来的上好食材:一盘细如尾指、银白鲜亮的小鱼,一盘晶莹剔透、壳肉分明的虾子。 其中银色的小鱼便称银鱼,味鲜肉滑,入口即化;那盘透明的虾子,亦是鲜脆可口,即使只是简单的白灼,也是鲜美无比。 而这两样食材能让太史慈这等猛将主动遣人送来,便足见其佳,不过其味虽佳,却也没有珍贵到让太史慈主动遣人送来,而太史慈之所以能想起来给于琦送些过来,完全是因为于琦之前在吴县的时候曾经夸过这银鱼白虾。 没错,这银鱼白虾,却非巢湖特产,巢湖产,震泽亦产;去年冬天于琦进攻孙策入驻吴县的时候,吴县豪族宴请于琦的佳肴中便有震泽特产的银鱼、白虾,当时太史慈吃过之后便觉得此物鲜美无比,定然珍稀异常,没想到今日进驻巢湖,又在巢湖中发现了近乎相同的银鱼、白虾。 江南江北,风光迥异,物产却同,真是九州之大,无奇不有。 呵呵,所以这天下之事,无论是人、是物,都切莫自视过高,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不可代替的,实则没有任何人、任何物真的是不可代替的。 就在于琦跟一众属下品尝着佳肴,畅谈各地风物之时,一叶轻舟迅速的靠了上来,随后一名背插旗子的信使手抓软梯,迅如飞猿般的爬了上来,早就在船边等候的于琦亲卫立刻上前,信使在其耳畔低语了几句,便将一卷竹筒交接过去。 “将军,周长史遣人送来捷报。” “哦?快送进来”,从亲卫手中接过竹筒,于琦先是检查了一番漆封,这才一边拆封一边对翘首以待的一众属下道:“没想到周瑜的动作竟这么迅速,咱们还没靠岸呢,他那边就送来了捷报。” 匆匆扫视了一番周瑜送来的捷报,于琦将之递给了一旁的徐庶后道:“周瑜已于日前攻占了居巢,目前正在舒县以东五十里外的桐乡,跟刘勋的军队对峙。” “周公瑾何其速也。” 面对众人对周瑜的夸奖,于琦却不以为意:“周瑜以前曾任居巢长,他破居巢,我毫不意外;诸君不妨猜猜,周瑜几日能破刘勋、下舒县?” “这……” 面对于琦突如其来的询问,众人面面相觑,有猜十天的,有猜半个月的,也有猜一个月的,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使君胸有成竹,心中可是有所猜度?”知心捧哏是仪如是问道。 “哈哈”,于琦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筷子:“这种事儿谁说的准?” “使君虽然说不准,但是看人却极准”,是仪继续捧道:“周瑜一介降将,投降过来之后寸功未立,若非使君信重、大胆任用,使其独领一军,焉能立此殊荣?所谓知人善任,不外如是。” 是仪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侧目,不过今天是仪的这番言论,却是话里有话啊。这也难怪,教员曾经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尤其是军中,有几个山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于琦这才起兵两年,以后若是征战日久,随着地盘的扩大,难免要派大将独自领兵,那个时候,才是派系成型的高速发展时期。 这不,是仪的话音刚落,刘晔就出言替周瑜辩解:“周公瑾之能,举世无双,如今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是府君何须惊诧?” “不过使君知人善任却是实情,今生能遇使君这等明君,实是我等之幸,更该全力以赴,如此方能报答使君信重之恩啊。” 于琦嘬了嘬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心中却不免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若干年后,我若变得皮厚心黑,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船行两日,终于驶出施水,进入巢湖,而楼船亦能从人力手中解放,鼓帆疾驰。数百里巢湖波光粼粼,顿时让于琦心旷神怡:这等风光,也就是淮南、江南能见到了,再往北去,便是以“巨”字为名的巨野泽跟巨鹿泽,也不及巢湖之广,更别提江南的云梦泽、彭蠡泽跟震泽了。 船至巢湖,速度便快了起来,很快就抵达了巢湖的北头、此行的终点。 施水河口,此时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辎重集散中心,通过舟师运来的各种军械器具、粮草药材,以及各种维修、补给器械材料都在此处堆积,远远望去,一个个仓廪宛如雨后林中的蘑菇一般矗立在湖泽山川之间,密密麻麻的。 得知于琦到来,被于琦任命为转运都尉的朱武急忙前来拜见。 粮草辎重关乎此次北征胜败,非妥帖亲信之人不可胜任,毕竟于琦也不想乌巢酒仙之事发生在自己身边,思来想去,便把最早追随自己的朱武派了过来,给朱武加了个转运都尉的兼职,让他看守军资粮秣,并负责转运至前线。 “朱武啊,这边没什么事?” 朱武拍了怕胸脯道:“你就放心将军,来之前你叮嘱我的话我可都记着呢,每天都派人巡逻,口令天天变动,两人一组的明暗岗哨各个方位也都布置上了,营中还存有水龙车跟沙土,绝对保证万无一失。” “行,辛苦你了”,于琦拍了拍朱武的胳膊道:“军资粮草关系重大,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换了旁人我还不放心,唯有交给你了,你多辛苦辛苦,勤查看着,此战若胜,我给你记一大功。” “你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发现有什么困难吗?” 朱武抬眼望天,想了想后摇摇头道:“没什么困难,我的本部两千人马足够守卫此处了,而且两天一轮,军卒休养的也都到位,有施水水道,往合肥城下运送军资粮秣也不费力,没什么困难。” 于琦点了点朱武,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就看到眼前这点事情吗?日后若是攻占了合肥,大军继续北上,没了施水的便利,你用什么来运送粮草?你要安排多少人马护卫粮队?你心中可有成算?” “这……”,朱武被于琦一连串的发问问的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见朱武这么样子,于琦也不再为难他,轻叹一声转而和气道:“多花点心思,好好想想,时间还来得及,想好了之后给我来份条陈。” “另外,没事的时候多看看书,涨涨知识,别一天到晚就知道舞刀弄枪。” “嘿嘿”,见于琦没有生气,朱武便开心的摸着后脑勺咧嘴傻笑。 见朱武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于琦便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顾及这是江东军渡江北上与中原诸侯军队的第一次交手,战况可能格外凶险,怕朱武这个老兄弟折在战阵之上,于琦才不会让他来当这个督粮官的。在于琦手下的一众武将中,朱武除了资格老、够忠心外,也没什么优点了,毕竟朱武在比武教技连于琦都打不过,到了战阵之上,别一不小心被人砍了脑袋,于琦可没脸去见朱家的老太爷。 也不知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朱武听进去了没有,于琦转而对身后的几员武将说道:“你们可不要学他,打仗是一门学问,需要勤学苦练,可不是光会打打杀杀就行了的”。(而且你们也没有我这么个老乡兼好友) 顿了顿,于琦又把目光投向身后亲卫队伍中的几员小将,尤其是在吕蒙身上多留了两眼,继续说道:“你们还年轻,多读点书、多学点本领,以后才能担起更大的担子,才能有更远大的前程。” 借着朱武之事劝说了手下诸将一番,于琦又巡视一番整个辎重营地,检查了一下朱武的布置之后,这才启程走陆路前往合肥。 施水河口距合肥城不过六十里,于琦一行第二天便到了合肥城下,还没看见合肥城呢,视线中便被连绵不绝的营帐、旗帜占据,更兼烟尘弥漫,望之便觉气势凛然。 待于琦走到近前,可隐隐约约望见合肥的城头之时,耳边已充满了气势雄浑的喊杀声——看来太史慈的前锋部队正在组织攻城。 未至辕门,太史慈便带着一众将校在外等候了,其中几人明显是从阵前厮杀过的,浑身上下布满了灰尘血渍。 “子义,辛苦了,战事可还顺利?”扶起给自己见礼的太史慈之后,于琦随口问了一句,随后又把视线投向了那几位衣甲凌乱的将校。 “回主公的话,还算顺利”,见于琦望向那几位将校,太史慈又连忙解释道:“这几位兄弟,今天上午刚刚上阵厮杀过,还没来的及更换衣袍。” “呵呵,无妨”,于琦摆了摆示意太史慈无需在意,随后走上前去,关切的询问了他们一番,随即表示:“将士们这些天都辛苦了,我带了一些牛羊过来,今天便宰杀一部分,给将士们加餐以作犒赏。” 拍了拍太史慈的胳膊,于琦迈步前行:“走,咱们去阵前看一看,子义你也跟我说说,这几天的战况,将士们的伤亡如何,还有城内的袁逆叛军是什么情况。” 第一百三十章 出人意料的万人敌 虽然之前就通过军报对淮南防备情况有了大体了解,但是现在经过太史慈的介绍,于琦对这些情况有了更充分的了解。 目前袁术在淮南共有三个战略防御支点,分别是庐江郡的舒县,以及九江郡中处于寿春南面的合肥及历阳。 舒县暂不去管,只说历阳及合肥,历阳之前便由袁术的前主簿闫象驻守,在于琦宣布起兵之后,袁术又给闫象派去了增援力量,按情报显示,援军是袁术部将梅成率领的两千兵马。 至于于琦当面之合肥,袁术派驻的守军则是以陈兰雷簿为首的七八千军士,城内粮草充足,通过太史慈接连数日的攻城来看,守军士气堪用、守将用兵亦有章法,城周防备没有死角;更兼合肥引施水绕城,形成了宽阔的护城河,使攻城越发困难。 太史慈围城的这几天来,虽然说连城墙都没摸着,却也没闲着,除了试探城内守军及守备情况之外,还在城外垒土筑台,同时还截断施水,断了护城河的水源,并挖沟排水,目前已经把护城河的水排了一半了,再有两天,便能排干护城河。 说话间,众人已经穿过营寨,来到攻城的前沿。 尽管之前便有所猜测,但是实际看到之后,于琦还是被眼前合肥城“低矮”的城墙给惊到了:蛤,这城池竟如此之小。 眼前这合肥城,跟于琦印象中那个可挡孙权十万大军的坚城相差甚远,毕竟眼前这个合肥城只是按照中县规制修建的合肥侯国的国都,而非数年后刘馥主持修建的淮南雄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四下张望了一番,看到城头隐约可见的人影,看到身旁不断被垒起的土台,看到不远处正在组装的投石机跟井阑车。 井阑也是刘晔主持造出来的攻城器械,高达三丈,下置轱辘、上立女墙,能盛放十数名弓箭手,可用来压制城头的守军。不过于琦觉得这玩意华而不实,不如垒土台来的朴实,一来这玩意行动缓慢、耗费不小,但是能搭载的弓手却不多,性价比不高;二来这玩意是纯实木结构,怕火,中原诸侯都有大量骑兵,用骑兵冲阵然后放火,一罐火油、一根火把,就能把费时费力打造出来的井阑烧掉。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于琦喜欢“火力压制”,开战之前喜欢用弓箭“洗地”,除了有投石机这个当代射程天花板的远程大杀器之外,江东军中还配备有大量的弓箭手,以及充足的箭矢,足以为攻城的同袍们创造出有利的攻城环境——数以万计的弓箭手几波齐射,不是比区区几具井阑的效果更好? 可惜只有强弓没有劲弩,于琦已经让刘晔研发劲弩、连弩、重弩,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实现技术性的突破,这让于琦有些郁闷,有时候于琦也不禁嘀咕:难道非要去荆州找黄氏父女?黄月英现在还是个小萝莉? 指了指不远处的投石机跟井阑,于琦对太史慈道:“这玩意打造不易,又极度怕火,你可要派人看好了,别让城里的骑兵冲出来放把火给烧了。” “请主公放心,末将还怕他们不出来呢”,太史慈抱拳道:“他们不出来也就罢了,但凡他们敢踏出城门,末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嗯,阵前多备点拒马鹿角,再趁夜挖点陷马坑。” “主公高明啊,末将这就去办。” “对了,鲁肃还没来吗?”看完了阵前的布置,于琦这才问起了被他给予厚望的鲁肃:“现在兵荒马乱的,可别出什么事,子扬啊,这边你熟,你传我的命令,多派点人马去接应一下。” 按照于琦之前跟鲁肃的约定,在于琦率军攻打合肥的时候,鲁肃要前来汇合的,只是今天于琦到了之后竟没有发现鲁肃的身影。以鲁肃这种温良君子的性格可是一诺千金的,如今既然失期,那必然是路上出现了什么意外。 鲁肃的老家东城离着合肥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二百多里的路程,换做平时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只是如今整个两淮地区战火纷飞,溃兵、贼匪、流民横行,而且这些人的身份是能随时转换的,上一秒还是悲惨可怜的流民,下一秒可能就会露出狰狞的面目,化身暴民夺人性命、噬人骨肉。 所以于琦才担心鲁肃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这才让老家同样是合肥临县的刘晔安排人手去接应一下鲁肃。 “使君”,让于琦没想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刘晔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开口劝道:“鲁子敬敏而有勇、多谋善断,以他之能,就算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想来也能化解,使君派出太多人马大张旗鼓的刻意去寻,反而不美。” 刘晔的话让于琦心中一动,虽然刘晔说的含糊,但是于琦还是听出了他的外话音,想到鲁肃在东城还有一大家族好几百口人,让于琦不禁想起了历史上徐庶的故事,心中不由的警觉起来:自己已经踏足淮南,算是把一只手伸进了中原,日后免不了要招揽更多的中原贤才,为了避免历史上徐庶故事的发生,自己一定要记住把这些贤才的家人一块接过来。 至于鲁肃……他的家人肯定是要接到江南的,东城毕竟地处淮南,日后注定要成为自己跟曹操交战的战场。历史上曹魏跟孙吴在淮南一带交战几十年,把一个淮南沃野生生的打成了一片无人区,真正意义上应了曹操的那句话“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 刘晔说完之后,见于琦竟陷入了沉思,生怕于琦误会,又连忙说道:“使君,属下的意思是说,无需大张旗鼓的出动大批人马,请使君给属下两什人马,属下亲自去寻鲁子敬。” 你去寻?我还怕你一去不回呢。 当然啦,一去不回之言不过是句玩笑话,虽然到了刘晔的家门口,但刘晔绝对不会弃自己而去,这点自信于琦还是有的。 “你去也行”,于琦沉吟了一下说道:“一定要注意安全,两什人马还是少了点,我调一队骑兵给你听用。” 于琦话音刚落,刘晔就连连摆手:“哎呀呀,多谢使君厚爱,骑兵珍贵,两什足矣,两什足矣。” 见刘晔坚持,于琦也不强求,就按刘晔说的给他拨了两什骑兵,由他去了。 说起骑兵,于琦自兴平二年初秋起兵至今已逾两年,从一开始只有个位数的战马,到现在,已经能够凑出一支总人数达到三百的马队。相比于总数超过四万的水陆两军,区区三百人的马队实在是少的可怜,战马保有量尚不足百分之一!而且没有合格的骑兵武将操练、统率,甚至想找个合格的骑兵老手来传帮带都找不出来!总而言之,这不过是些会骑马的步卒罢了——所以于琦才称之为马队,都没脸说那是骑兵。 送走了刘晔,接下来便是相对平和的几天。 合肥城下,因为江东军一直没有发起像样的攻城战,城内的陈兰雷簿也乐得轻松,一直没有出城邀战,反而是江东军一方的太史慈天天邀战,合肥城头却高挂免战牌——这还是于琦第一次亲眼见到免战牌这个神奇的东西,一块二尺见方、上书“免战”二字的普通木牌,挂在城头上,任凭太史慈在城下骂他们祖宗十八代,他们都能心安理得的待在城内不用出来。 说是平和,也只是相对的,于琦可没忘记,他是走施水入巢湖直接出现在合肥城下的,他的四周,现在可都是在袁术的控制下,若非有巢湖充当后路,他现在就是在孤军深入,也算是相当冒险的行动了。 而且于琦的军事实力其实并不算强大,再说了,强弱都是相对的。在合肥城下,江东军是势大的一方,但放在整个淮南,跟淮南的袁术军相比,他却是弱势的一方。 不提袁术的老巢寿春,以及位于寿春西邻的淮南重镇西曲阳,就说位于位于南面的历阳,于琦可没忘了那里还驻有袁术的近万大军。不过因为历阳濒临长江,有水师的监视,使得历阳城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水师立刻就会派遣快船把消息送来,而且从历阳的守将,闫象跟梅成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出城作战的想法,这才让于琦渡过了两天平和的日子。 两天后,护城河的河水终于排干,而包括井澜车、投石机在内的攻城器械也都组装完毕,针对合肥城的攻城战,这才正式拉开了帷幕。 合肥城南,两座高达三丈的井澜车,与两座高达两丈的土台并列而立,数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神射手,跟台下的弓箭手大队配合,压制城头的守军。 而在弓箭手大队的后面,则是二十台组装完毕的投石机,在调试完成之后,用几十斤重的石弹对着城头一阵乱砸,尤其是于琦是个擅长搞人心态的,在石弹之外,还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礼弹”,一个“特制礼弹”下去,对守军肉体上的杀伤力可能不是太强,但是伤害力却是比石弹强多了,一个“特制礼弹”砸下去,绝对能清空一段城墙;关键是这种“特制礼弹”是随机发射的,合肥城头的守军并不知道落下来的是什么,有些根本是避无可避的,就算躲在墙垛后面也一样中招。 缺德啊。 正式开始攻城的第一天,合肥守军士气爆棚,纷纷痛骂于琦,更有脾气火爆的将校直接找到陈兰雷簿二人,向他们请战,吆喝着要出城跟城外那帮(优美的词汇)决一死战——陈兰雷簿不许。 也就在这一天,于琦迎来了让他担心不已的鲁肃跟刘晔,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总人数几近万人的庞大流民队伍。 幸好于琦提前接到了刘晔派人送来的消息,早早就准备好了吃食跟营地,要不然这么一股庞大的队伍,足够让于琦手忙脚乱甚至自乱阵脚让合肥守军趁机而入。 合肥城南,大军驻扎的营地还要往南一些,这是于琦派人一夜之间修整出来的一块营地,专门用来安置这些流民的,营地之内颇为简陋,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个个因为垒土台而挖出来的土坑,里面铺上了杂草,权作安置之所。 “子敬啊,你可让我好生担心呐”,流民营外,于琦拉着鲁肃的手笑眯眯道:“没想到你不仅没事,还给我搞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说着,于琦把视线投向那些正排着粗糙的队伍缓慢向安置营中走去的流民队伍,其中大多数都是拖家带口的真正流民,还有一些是肤色黝黑、身材健壮的青壮。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是合肥、浚遒两县的百姓,至于那些肤色黝黑的壮汉,则是之前在巢湖里讨生活的郑宝的手下。 原来郑宝被太史慈打败之后,他的一些手下流窜到了岸上,一部分往东,逃入合肥、浚遒两县境内,一部分往西,逃入庐江郡内,而太史慈因为急于在合肥城外扎营,便放过了这些逃窜的贼寇。 太史慈放过了他们,附近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本就因袁术称帝而被反复搜刮压榨的老百姓们,又被这些贼寇洗劫一空,然后还被裹挟以壮声势,妄图再次落草。 然后他们就遇到了鲁肃……而鲁肃的应对方式于琦想都不敢想,鲁肃竟然在身边只有几个私家部曲的情况下,几箭震慑住了为首的贼寇,随后竟然说服了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随鲁肃来投奔于琦。 于琦听到这个事情的原委时都惊呆了:这算什么?这算以一敌万吗? 以一人之力俘获将近万人的队伍,其中还有一些是见过血的凶悍贼寇,这不是以一敌万是什么?而且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种兵家的高级方式完成的! “让主公为难了”,鲁肃满脸的歉疚之情:“事发突然,属下也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若是放任这些贼寇继续肆虐,不知道还要有多少百姓遭殃,以后收拾起来也是个麻烦事;而且这些百姓也着实可怜,我知主公仁义,若是听闻之后定然不忍弃之,便自作主张将他们全部带过来了,请主公恕罪。” “哈哈”,于琦扶起鲁肃笑着道:“子敬何罪之有,方今乱世,人口才是根本,之前我还煞费苦心的招揽流民,如今子敬轻易的便给我送来近万百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要我说啊,子敬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话虽如此,于琦在看向这些流民的时候,眼底隐有一丝担忧:人口虽好,赶的时机却不太凑巧啊。 有点难办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都藏好自己的老婆 “子敬果真大才”,于琦拉着鲁肃的手笑吟吟的称赞道:“人未至而功已立,揽民近万,功莫大焉,当记一大功”。 随后于琦又对徐庶道:“元直,传我命令,子敬以揽民之功,授主记室史。” 说完之后,于琦再次拉住鲁肃的手,这次却可以压低了声音道:“子敬啊,怎么样?之前你回来让你办的事情。” “主公放心”,鲁肃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合肥、历阳、寿春、西曲阳四城,我都安排进了人手,何时行事,还需等候时机。” 于琦点点头,神色轻松道:“这是自然。” 当初第一次见鲁肃的时候,他就提了一个让于琦十分感兴趣的事情,那就是鲁肃在提起袁术称帝之后,其意欲叛离的部下中,便有闫象的名字。更为此观点提出了佐证,那就是闫象辞去主簿之位,自请前往历阳镇守,但闫象到了历阳之后,却不整饬城防,反而劝课农桑、鼓励耕织,一点守城的打算都没有。 当时于琦便动了心思,便让鲁肃返乡准备,往历阳、合肥这两个淮南重镇里安插了人手,又往寿春、西曲阳这两个袁术的老巢里安插了眼线。至于安插了人手之后具体怎么办?来文的还是来武的,却要视情况而定了。 得到了最关心的消息,于琦这才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继而关注起了身边乱糟糟的安置营地。 幸亏刚才在引领百姓前来营地的途中,没有遇到合肥袁军的袭击,要不然真的会出乱子,现在好了,百姓既然已经入营,有吃有喝的,暂时便安定了下来,不过现在毕竟是在打仗,留这么多百姓在大营的旁边,始终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于琦本打算把他们一股脑给送到豫章去屯田的,不过于琦心中一直有个幻想,便把这个打算压了下来,打算再等等看。 接下来的几天,江东军的远程部队对合肥城头的攻击烈度不断提升,小小的合肥城头,已经被砸的残破不堪。 同时于琦也派出了能言善辩的使者,分别前去合肥城下以及历阳城中劝降两县守将,结果均是无功而返。 随后于琦便加大了对合肥城头的攻击,本就因施水环绕而使得地基有些松软的合肥城,在数量众多的投石机夜以继日的攻击下,其低矮的城墙终于被砸开了一个豁口。作为先登部队的丹阳营,早就按捺不住了,在太史慈的率领下,经过半天的争夺,终于占据了合肥城南面的这段城墙,并以此为突破口,将优势不断扩大。 同时,鲁肃之前派进城内的人手也开始活动,在他们的配合下,仅仅一天功夫,就彻底占据了合肥城,守将陈兰、雷簿率残余守军三千多人向于琦请降。 “败军之将陈兰(雷簿)拜见于使君。” 合肥城外的大营中,于琦见到了演义中多次出场的两位历史名将,在见到他们之前,于琦曾对该怎么处置他们而有些小小的纠结,毕竟这两人在演义中的名声不太好,于琦又不是刚刚穿越那会儿,这两年来死在于琦手上的历史名将还少吗?其中不乏比这两人名气、本事大的多的名将——所谓司空见惯罢了(liao)。 见到二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跪倒在自己面前,于琦终究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毕竟他们没有给自己造成太多伤亡,毕竟他们还是历史名将,毕竟接下来跟袁术还有的打。 “袁术枉负君恩,叛国谋逆,人神共弃,如今天下共击之,其败亡在即,尔等部顺天应时,竟敢妄图阻拦朝廷大军,本该将尔等斩首示众,告慰英灵,念及尔等各为其主,且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便饶尔等一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恕,今将尔等降为屯长,留在军前效命,尔等可有不服?” “服服”,陈兰雷簿二人磕头如捣蒜:“多谢于使君不杀之恩,我等愿留在军前效命,愿为使君效死。” 其中陈兰更是机灵:“使君,我等与历阳守将梅成交好,愿写信劝降。” 落后一步的雷簿也是赶紧说道:“俺也一样。” “哦?”于琦对两人的这番表态显然十分满意,当即从座位上起身上前,亲自解开了两人的绑缚,同时还吩咐徐庶道:“元直,快快拿纸笔来。” “另外命人准备热水、衣物,为两位壮士清洗一番”,于琦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两人身上的尘土。 受降了陈兰雷簿之后,于琦便顿兵合肥,一面整饬城防,一面派人南下劝降历阳的闫象、梅成,顺便也对合肥以南的浚遒、阜陵、全椒等县进行招降;同时派出军队,越过刘晔的老家成德县,北上窥伺寿春、西曲阳。 这次的劝降很顺利,在得知合肥城破,陈兰雷簿二人投降于琦之后,闫象、梅成二人干脆利落的举城而降,同时交出军队,仅留下小部分士兵协助江东军的水军防守历阳城,剩下的数千兵马,由梅成带着北上跟于琦大军汇合。 于琦本打算汇合了梅成,将投降的近万袁术军队打散改编,然后把滞留在合肥的近万百姓安置到历阳附近的,结果来自北面的一则消息打乱了于琦的计划,让于琦记住了那个被他遗忘的成语——兵贵神速。 建安二年九月末,曹操联合吕布、刘备,在淮北大破袁术主力,阵斩袁术大将桥蕤、李丰、梁刚、乐就,袁术率残兵逃回淮南——于琦丧失了夺取寿春的最佳时机。 “使君何须懊恼?正所谓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伏,使君安知没能在袁术返回之前进军寿春是福是祸?” 见于琦在接到了情报之后有些郁闷,是仪便开口劝道:“且不提袁术逃回淮南时带回来的数万大军,便是其留守寿春、西曲阳两地的数万守军,便非我军能顺利攻下的,而我军一旦进攻受挫,再遇到败逃回来的袁术大军,岂非面临两面夹击的险境?若是我军在寿春城下大败,刚刚占据九江大半的大好局面顷刻尽丧,更丧失了接下来争夺淮南的力量跟机会。” 是仪的话让于琦郁闷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其实于琦自己也知道,他就算提前进军到寿春城下,也打不下寿春,反而会因为袁术的败逃而使数万江东军陷于险地,于琦方才的懊恼,不过是得到了袁术战败的消息一时鬼迷心窍了而已。 于琦可以记不起“兵贵神速”这个成语,却时刻记得“小心谨慎”的原则,他这次出兵可是把他的几乎全部的家底都带了出来,再加上他占据江东还不足一年,人心未附、根基不稳,一旦在寿春城下大败,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于琦甚至当场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长出了一口气,于琦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上前拉住是仪的手道:“多谢子羽开解,接下来除了继续整编袁术降军之外,是不是还要派人联络一下曹司空?” “当然要联络曹司空了”,是仪理所当然的道:“探一探曹司空的想法,看看他是想乘胜追击还是想收兵罢战,然后我们才好做出相应的布置。” “若是曹司空想乘胜追击,使君便要举兵北上,与曹司空合攻寿春,不过曹司空想进攻寿春,首先要渡过淮河,曹司空没有水师,渡河不易啊,除非等到冬天淮河结冰;只是眼下才是深秋,距离淮河结冰还差两个月的时间,曹司空数万大军顿于淮河北岸,人吃马嚼,所耗甚大,听说去年兖州闹了蝗灾,粮食几乎绝产,我怕曹司空撑不了两个月啊。” “这没关系,咱们粮食多,我可以支援他,只要能彻底击败袁术,让我们占据淮南,别说支援他两个月的粮食,就算再送他两个月,那也是值得的。” 听到于琦的豪言,帐内众人皆露出了会心的笑意:于琦去年清理宗贼缴获的粮食还没吃完呢,从他们出兵时已经陆续开始的秋收也预示着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尤其是彭蠡泽两岸的屯田营,不知道要贡献多少粮食。 所以当于琦说出“咱们粮食多”这句话时,众人都以为然。 笑罢之后,是仪继续说道:“若是曹司空决议撤军,那我们就要早做打算,不但要整饬城防,更要做好长久的准备,尤其是要把百姓们迁往江南;同时要抽调军队西进庐江,与周长史配合,尽早击败刘勋,夺取庐江,一方面是为了削弱袁术的实力,领一方面也是为坚守合肥打下一块稳定的后方。” 随着是仪的话音,于琦不住的点头,待到是仪说完之后,于琦这才开口道:“子羽说的很对,所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联络曹操,探明袁术的虚实,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徐庶上前道:“主公,除了联络曹操之外,是不是也派出使者联络陈登、吕布、刘备等人?” “对对对”,于琦连连称是道:“是该联络。” 在于琦期盼的目光中,鲁肃出列道:“主公,袁术在淮南民心尽失,当趁其大败而归之际,传檄九江诸县,联络各地豪强,共同对抗袁术。属下请命,愿替主公联络各地豪杰。” “好,此事就交给子敬全权负责了。” 是仪不甘落后上前请命道:“使君,属下愿出使曹营,替使君与曹司空结盟。” “唔”,于琦沉吟了一下道:“也好,此事便交给子羽了。” 终于要跟曹操见面了吗?幸好我没把小乔带来——于琦心中情不自禁的想到。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主角:阿瞒,来食! 于琦想不明白。 已经打下了合肥、收编了降军,明明已经胜利了,该享受胜利的轻松与喜悦,为什么于琦感觉比之前还要忙碌、还要紧张呢? 整饬防线、收编降军、招揽豪强、安置百姓、调配物资,甚至探查形势……等等各种杂务,千头万绪,都需要于琦出面过问甚至亲自上阵。 一阵全神贯注的忙碌之后,于琦叉着腰舒展疲惫的身体,不知多少的感叹手下的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了。在派出了是仪、鲁肃之后,于琦身边能够统筹全局,最起码也要帮着于琦处理某一方面庶务的人才也就只剩徐庶、刘晔、石韬、顾雍四人了,而徐、刘二人都是都谋臣,并非治才,诸如招揽、安置百姓之类的事情,非其二人所长。所幸还有石韬、顾雍二人,顾雍虽然经验欠缺了点,但性子沉稳好学,暂时辅助石韬的话也足以胜任,另外还有个新近投降过来的闫象,被于琦任命为历陵令,与石韬、顾雍二人一道,负责处理招揽、安置百姓之事。 合肥城西北的无名山岗,于琦在刘晔的陪同下正跃马山岗,驻马北望。 “使君,这便是我提起过的甘泉,此泉清冽甘甜,请使君品尝”,刘晔端着一瓢清水递给于琦,于琦接过之后毫不犹豫的痛饮几口,随后一抹嘴唇,大呼道:“爽”。 这山岗虽然无名,却也称得上山清水秀,就在山岗的半山腰处,竟有几处泉眼汩汩流出,方才刘晔便是从其中的一处泉眼中舀的泉水。如今淮南大旱,已经连续数月没有下雨了,这山岗半山腰上的清泉还能有泉水流出,实在让于琦有些惊异。 更让于琦感到神奇的是,这无名山岗上的几处泉水满溢流出,分别形成了几条小溪,这几条小溪按照地势分别从南北两面汇合流下,这一南一北的两条溪流,其中往南流的便是绕合肥而过的施水,往北流的那条更有名了,名唤肥水,这可是在种花家历史上、尤其是战争史上留下赫赫大名的一条河流啊,更有成语传之千古。 于琦一扬马鞭,指着蜿蜒北去的肥水道:“沿着肥水再走六七十里,便是成德了?” 刘晔并未立刻回答于琦的询问,而是望着北方满脸的怀念之情,过了一会儿,刘晔这才轻叹一声,怅然道:“是啊,那里便是成德,属下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及至成年离家,至今已有三年未归了。” “啪!” 于琦挥鞭打马,大笑着道:“岂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走,子扬带我去你家坐坐。” 纵马狂奔了数里,刘晔终于追上于琦,拼死拦下了于琦的战马:“主公,且慢行,且慢行。” “怎么了?”于琦不解道:“区区六七十里的路程,半日可至,今天去,明天回,又不打紧。” 刘晔甩身下马,来到于琦的战马前面,死死的拽住缰绳,恳切的道:“主公身负江东万民之望,岂能因属下一时之私而轻身涉险?” “请主公以大业为重,待覆灭袁术、全据淮南,属下再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岂不比今日偷偷摸摸的回去更妙?” “此乃属下肺腑之言,请主公体恤属下,奋发图强、努力覆灭袁术,以全属下衣锦还乡之愿。” 于琦盯着刘晔看了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最终拗不过刘晔,扯了扯刘晔手中的缰绳道:“行,就委屈子扬再忍受一段时间的思乡之情,松手,咱们回去,好好整顿一下军备。” 等到打马返回,于琦这才恍然: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方才刘晔对自己的称呼起了变化,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竟未察觉! 这合理吗? 于琦转头看了眼正全神贯注的操纵战马的刘晔,嘴角√,露出了会心的笑意,随即一打战马,畅快的驰骋起来。 回到合肥之后,之前因为俗事缠身而在心中堆积的烦躁之情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干劲跟斗志,在这股干劲的支撑下,于琦精力充沛的投入到了对合肥城防规划、降军挑选改编等事情中。 之前千头万绪,无处着手的事情在于琦干劲十足的推动下,纷纷找准了出路、步入了正轨,所谓万事开头难,当事情开始了之后,余下的很多细节便如抽丝剥茧,可以徐徐图之了。 建安二年十月,最新一批运送军资的水师送来了虞翻及孟建关于今年秋收的成果汇总。从他们统计的结果来看,今年江东四郡在于琦的治下实现了粮食的增产增收,尤其是豫章,去年于琦在新寓改良、试行的新耕作方法,极大的提高了粮食产量的消息传播出去之后,今年豫章各县纷纷主动推行这种新的耕作方式,特别是占据了彭蠡泽两岸大片良田的屯田营,只这两处屯田营便为于琦贡献了超过四十万石的秋粮。 按每名士兵日均消耗3斤粮食来算,仅这两处屯田营今年上缴的秋粮,就足以供应五万大军一年之耗。 而于琦如今又在豫章试行秋收之后抢种菽豆,以此增加单位土地上的粮食产出,同时肥育地力的耕作方法,等到这批菽豆成熟收货,又是一批口粮。 粮食丰收,此大喜也,而让于琦高兴的还不止这一个消息,在随后的几天里,于琦之前的布置已经陆续收到成效,最近两天,已经有好几波持有鲁肃手书的豪强前来拜见,并奉上财货及子弟兵以作投效之态。 这些附近豪强的投效,让于琦心情大好之余,也不禁为是仪感到担心:鲁肃这边已经见到效果了,是仪那边怎么还没回信?莫非被曹阿瞒给扣下了?!以曹阿瞒之无耻,这种事他是能干的出来的,他连“那种事”都干的出来,而且还干了不止一次,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就在这种焦急的等待中,于琦没等来是仪的消息,反而先等到了周瑜的消息。 建安二年十月上,困守舒县的刘勋被部将在宴席之上袭杀枭首,随后舒县开城投降。 什么叫高歌猛进?什么叫势如破竹?什么叫地利人和! 周瑜用他的进军速度向于琦生动的诠释了以上几个词汇,自八月周瑜引兵北上庐江至今,不过区区两月光阴,周瑜先是旬日下居巢,随后桐乡破刘勋,使得刘勋不得不率残部困守舒县;而周瑜顿兵舒县城下,一面招降刘勋,一面传檄周边诸县,许是袁术称帝之事委实不得人心,许是见刘勋大势已去,舒县周边的临湖、襄安、龙舒三县竟然传檄而定,而舒县,也在人心惶惶中将刘勋枭首、献城。 按照于琦原来的计划,周瑜在击破了刘勋占据了舒县之后,将会一路北上,经芍陂奇袭寿春;因为来往军报频繁的缘故,周瑜也知道了上个月袁术在淮北大败,不得不率领残兵逃回寿春的消息,也知道于琦派出是仪为使者,前往淮北面见曹操,商量下一步行动的事情。 是以周瑜在占据舒县之后,并未按照原来的计划率军北上,而是根据当前的形势,一面巩固、稳定庐江新占五县的形势,一面派出使者联络于琦,汇报军情的同时,也请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在是仪没有回信或者回来之前,于琦也不能再主动进攻了,只能让周瑜先在舒县暂驻,舒县是周瑜的老家,于琦也不担心周瑜会摆不平舒县,所以只是回信夸奖了周瑜一番,同时让周瑜整编得自刘勋的降兵,并派人探查庐江北部诸县,尤其是与寿春只隔了一个芍陂的六安县的情况。 建安二年十月上,整个淮南难得的出现了一段时间内的和平状态,不过任谁都知道,眼下的和平只是暂时的,不管是在淮南、淮北厉兵秣马的于琦、曹操,还是上月因为在淮北大肆劫掠了一番而尝到了甜头,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淮南的吕布,亦或是躲在寿春默默舔舐伤口的袁术,眼下都不过是把拳头暂时的收了回来,而把拳头收回来,却是为了下一拳能更有力的打出。 而随着鲁肃的行动,整个九江郡,以成德—东城一线为界,其半数可以说是暂时落入了于琦的掌握之中;虽然说是半个九江郡,但这仅仅只是以地盘而论,若是以人口的多寡及城市的繁荣程度而论,沿淮水两岸分布的八个县才九江郡的精华所在,同时那一带也是整个淮南的精华所在。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出使淮北大半个月的是仪终于回转合肥。 “子羽啊”,得到消息的于琦早早的前出五里迎接,一见到是仪,就上前拉住是仪的手不住的上下打量,顿足道:“此去怎的如此漫长,让我担心不已。” 许是出使成功的原因,许是于琦出迎的态度让是仪感到尊重与满足,总之是仪喜笑颜开的向于琦通报了此行成功的消息。 果如于琦所料,因为兖州遭遇蝗灾的缘故,曹操军中的粮草难以为继,就算是这次征伐袁术所用的粮草,也是曹操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击败了袁术之后,虽然占据了淮北大片城池跟土地,但是却也承担了数百万百姓的生计负担,而且淮北因为袁术及吕布大肆压榨搜刮的缘故,其实油水并不丰厚,所以在是仪赶到曹操大营的时候,曹操已经准备班师返回许昌了。 而是仪也真是有才,不仅能把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在作为使者出使者方面亦无师自通。据是仪自己言道,他在进入曹营之后,仅仅是通过这一路上的短暂观察,便察觉到了曹营中存在问题——士气不振。 按理来说,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占据了大片土地与城池的曹军,应该从上到下都洋溢着喜悦之情的,毕竟劫后余生、毕竟可以领赏,但是从是仪看到的却并非如此,而是一个个面有饥色、士气萎靡不振的士兵。 这足以证明曹军的状态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妙! 实际上从改元建安以来,一直到数年后,曹操的地盘可以说是多灾多难,先是席卷中原的蝗灾,然后又是持续数年的大旱,导致了曹操一直处于缺粮的状态,而这些年,恰恰又是曹操与外部势力频繁交战、频繁出兵的时间段,所以为了改变粮食短缺的情况,曹操后来做了什么,大家也都清楚——粮食不足,人肉来凑。 同时,是仪还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算军粮匮乏导致士兵吃不饱,却依然能从曹军将士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一些举动,看得出来这是一支敢战的劲旅,而且装备也比较好,尤其是对武器的保养上,看的出来都是下了功夫的——唯有经历了几场大战后依然能活下来的老兵,才知道保养武器装备的重要性。 这是一支弱点与实力并存的劲旅,而唯一能制约他们的,唯有粮食而已,非要用一样动物来形容的话,那就是饿虎——虽然瘦弱,但当它暴起之时,亦难阻挡。 明白了这一点后,是仪在随后与曹操的会谈中始终保持了一个限度,既不会激怒曹操,也不会显得软弱;既能让曹操觉得有利可图,又不会显得他们是冤大头。 也是在这前后数次的会谈中,是仪见识到了中原士族精英的厉害。 说实话,在于拾帐下,是仪一直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不敢说自己是于琦帐下首屈一指的人才,前三总还是可以的;但是跟曹操帐下的几位谋臣相比,不能说相形见绌,也是高下立判。 尤其是其中一位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却精神矍铄的年轻人,其心思、言谈,更是让是仪时刻感觉如芒在背,其不经意间插的一句话,就能让是仪难受不已。 委实可怕。 好在曹操逢迎朝廷之后,确实需要彻底击败袁术来为许昌的朝廷正名,同时是仪提出的支援粮食之数,也能在满足曹操接下来的征战所需之外还有富余;而且曹操也需要彻底击败袁术,来为他新占据的淮北之地获得一个安稳的后方,这才在经过断断续续的数次磋商后,终于达成了一致。 发兵讨袁,不破寿春,不枭袁术,绝不罢兵!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中原精兵?老子打的就是精兵 建安二年十月下,司空曹操、扬州刺史于琦相约共击袁术,分别从淮北、淮南发起对袁术占据的淮河一线发起攻击。 本来于、曹联盟中还应该加上刘备跟吕布二人的,但是吕布这人没有脑子,竟然被袁术拉拢了过去,也不知道袁术下了多大的本钱,吕布竟然又一次背盟,攻击驻守小沛的刘备。如此一来,不仅吕布没来,还使得讨袁联军少了刘备这支力量,甚至他们还要面对刘备的求援。 不过对于琦来说,他是乐见其成的,这半年来,刘备的万余军队可以说都是于琦在帮他养,而刘备势力地狭人贫,粮食没有,战马也不多,于琦本来还想从刘备这里用粮食淘换点战马回来的,谁知道刘备这家伙还是个守财奴,明知养一匹战马所需的消耗足以养活两名士兵,但他就是死咬着不松口,让于琦大为光火。 若是这次吕布能趁着于琦、曹操全力进攻袁术的时机,一举击败刘备,把刘备从徐州赶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从于琦的内心来讲,他宁肯占据徐州的是吕布,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吕布比刘备好对付,从吕布那里,于琦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曹操估计也是跟于琦一个想法,面对刘备的求援,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忽略,理由十分充沛——我们要为国讨逆,实在抽不出人手,刘备你就再坚持坚持,等我们击败了袁逆,自然会分兵前去支援你。 刘备心里苦哇,漂泊了十余年,好不容易有了块地盘,他是真心舍不得放弃啊,面对吕布疯狗般的进攻,只能咬牙苦挨。 建安元年十一月上,于琦的前锋甘宁已经率军突破了成德—东城一线,夺取了寿春以南的唯一一座城池:也就是刘晔的老家成德;同时在成德以北、芍陂以东顿兵立寨。 与此同时,庐江的周瑜也接到于琦的命令,领兵北上,直逼六安。 而于琦则坐镇合肥,一面令石韬督造合肥新城,一面督运粮草,直至在合肥城内囤积了超过十万石的军粮之后,于琦这才留下石韬、陈武并三千军士留守合肥,他自己则率领主力北上。 “老朽代乡人恭迎王师”,成德县城东面,听闻于琦率大军北上攻打袁术,早有成德县内的耄老率领县中百姓在路边箪食壶浆以迎大军:“成德百姓苦袁术久矣,那国贼袁术在县中横征暴敛、刮地三尺,百姓早已不堪重负,今幸得将军兴王师、驱袁逆、致太平,老朽代阖县百姓,拜谢将军。” “哎呀呀”,于琦连忙搀住颤巍巍想要下拜的老丈:“使不得,使不得啊老丈,老丈莫要折煞于我。” 可不敢让老人家给他行如此大礼,别看眼前仅有百余名百姓,就这百余人,却能做的了成德全县数十万人的主。 “多谢老丈”,从老丈手中接过黄绿相间的窝头,于琦狠狠啃了一口,随即拢在手中笑着道:“老丈是县城中人?尊姓大名啊?” 说话间,于琦看了一眼刘晔,示意他这个地主上前接洽。 刘晔一边走来,视线一边在迎接的人群中逡巡,随即眼前一亮,来到于琦身边,行了一礼后便凑上前去,在于琦耳边悄悄耳语了一番。 听完刘晔的耳语,于琦亦随着刘晔的指点望向队伍,在看到一名姿容不凡的中年人及其身边的一名年轻人后,便对老丈说道:“老丈,我在你们的队伍中发现了几位故人,老丈可否与我同去相认啊?” “哦?竟有此事,不知本县哪位俊才竟入了将军的眼,老朽定要陪将军见一见他们了”,这老丈也是人精,见到刘晔的举动之后,哪里还不明白这位出现在将军身边的年轻人才是关键,堆起满脸的皱纹笑吟吟的道:“请问将军,这位小郎君可是本县人士?我瞧着可有些眼熟。” “哈哈,当然是贵县中的俊才,老丈勿急,稍后便知。” 随后于琦排开众人,来到刚才被刘晔指出的两人身前,在两人惊喜交加的神情中身子微躬,拱手说道:“可是刘公、刘大郎当面?” “正是”,两人望着陪在于琦身边的刘晔神色激动的躬身回礼,继而望着刘晔欲言又止。 这两人正是刘晔的父亲刘普以及刘晔的兄长刘涣,作为汉室宗亲、成德大族,两人理所当然的出现在迎接的队伍当中,而且位次相当靠前。 之前刘晔曾给家中去信,家人知道刘晔在扬州任职,却不知道具体担任什么职务,更不知刘晔会随军回到成德。此时乍见分别数年的儿子跟弟弟,两人心中的激动之情可以说是溢于言表。 而陪同于琦过来的老丈听到刘家父子的对话,当即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会对这位陪在于将军身边的年轻人感到眼熟了:原来不是外人,竟是少年时在他们县中就出名了的“佐世之才”刘晔刘子扬。 而且相较于只顾着倾诉离别之思的刘家父子,老丈作为局外人看的分明:这刘家二郎在于将军身边的职务地位必然不低,不愧是少年成名的“佐世之才啊”。 老丈抚须颔首微笑:县中出了刘晔这位俊才,是他们成德之幸,有了刘晔居中斡旋,他们成德定能避过这次兵灾,说不得之后还能从于将军那里讨得一些好处。 随着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刘普的二郎、刘涣的仲弟刘晔在于将军身边任职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迎接的队伍,而于琦也适时向他们介绍了刘晔的职务——主簿。 主簿者,主录阁下众事、省属文书,这是一个在州郡文官体系中,能排进前五的要害职务。 听到刘晔现任于琦帐下主簿,路旁迎接的众人脸上的喜色又盛了两分。 看到被乡人热情围住的刘晔,于琦冲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老丈打了个招呼,随即抽身撤出——出风头这种事,于琦并不是很在意;再说了,有刘晔帮着居中沟通,成德阖县的民心也更容易归附。 其实主要还是于琦对刘晔比较放心,于琦本身也不是那种猜疑心特别强的主君,再一个他身边的大多数人,包括刘晔在内,都是在历史上经过验证的。 “你们看着眼馋不?”回到自己的亲信部属身边,于琦戏谑的询问聚在一起的几个心腹:“子敬最近,此战若是顺利,我可以领着大军陪子敬回一趟家乡,至于你们几个……” 于琦笑着对徐庶、是仪两人道:“你们两个,一个家乡在颍川,虽说离着淮南近一点,却是在曹操的腹心;另一个家乡在北海,离着淮南竟跨了三州数郡、千里之遥,子羽啊子羽,你想衣锦还乡,着实有些苦难啊。” 面对于琦戏谑的询问,徐庶、是仪两人相视一笑,徐庶笑而不语,是仪却说出了一番与刘晔前番言语近乎雷同的话:“我们能不能衣锦还乡,还是要靠使君你啊,所以为了我们能早日衣锦还乡,使君还需奋发图强、更加努力才行。” 于琦被是仪这番理直气壮的“无耻”言论弄的哭笑不得,拿手指着是仪笑骂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说完之后,于琦自己反倒先笑了起来,笑罢之后,于琦这才正色道:“这件事可不是仅凭一人之力所能达成的,还需诸君共同努力才是。” “愿为主公效死”。 于琦敏锐的从众人的话中听到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声音,略带惊疑的望向是仪,却见是仪正抬头面含笑意的望着自己,于琦心中一暖,便冲着是仪扬起会心的笑意。 回望刘晔、环顾四周,于琦心中顿感欣慰:穿越以来苦苦挣扎、拼命奋斗,时至今日,终于有了稳定的地盘,更有了这班可靠的、值得信赖的班底。 足以慰藉平生了。 随着刘晔安抚好了成德官绅,于琦便在成德县城的东北面暂时安营扎寨,与依芍陂扎营的甘宁互为犄角。 与此同时,于琦还派出徐盛领着数千军队沿肥水南下,并渡过肥水,进逼六安,与北上的周瑜成南北夹攻之势围困六安。 从地理方位上来讲,合肥、成德、六安三县成一个等腰三角形之势,成德距合肥、六安均六七十里的路程,可谓旦夕可至。 也不知道是因为于琦的军事压力,还是当地的官绅做了动作,没过几天,六安城内的守军便开城投降,随后周瑜领兵北上,跟于琦合兵一处。 真的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本来的计划是让周瑜破了六安之后,直接从芍陂奇袭寿春的,只是眼下已经入冬,芍陂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行舟困难,但是又不适合踏冰行军,故此只能改变计划,跟于琦合兵一处。 建安二年十一月中,于琦率军北上,在寿春城南二十里外的肥水与芍陂交汇处遇上了在此驻守的袁术大军,其守将为袁术帐下大将张勋。 双方隔肥水相持,因为寿春在肥水以西,而成德在肥水以东;至于于琦为什么不在成德就转道肥水以西,然后沿肥水北上呢?就是上面那段话,肥水在寿春城南二十里的地方与芍陂交汇,于琦就算在成德转道肥水以西,到了这个地方,还要面对芍陂、肥水交汇的广阔水面,还不如现在与张勋就隔着一条肥水呢。 在敌方的重兵把守之下渡河作战,可向来是兵家大忌,而在于琦身后三十里外,便是淮南东部重镇西曲阳及九江郡治阴陵。 按照于琦内心的想法,其实他是想避实就虚,转攻西曲阳及阴陵的,把袁术甩给曹操去对付,但是世间万事,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就像现在,于琦若是避实就虚,固然能便宜一时,却失了长久,反倒落了下乘,在曹操眼里成了投机取巧的小人,此亦非于琦之愿,同时,于琦也想跟张勋碰一碰,通过张勋,试一试江东军的成色,看看跟中原诸侯的军队相比,江东军的战力到底如何。 作为主帅的于琦心意已决,整个大军便全部动了起来,有防备后方来袭的,有轧制排筏、试探水位深浅、查看河流缓急的,最主要的便是作为先锋的甘宁所部,其部正养精蓄锐、摩拳擦掌准备夺此首功。 三日后,于琦诸军准备完毕,在数十台投石机的支援下,甘宁率领一千精挑细选的水师将士充当先锋,强渡肥水。 江东军中有一种能进行超远距离攻击的军用器械,这个消息在袁术军中并不是秘密,毕竟于琦之前在合肥城下使用投石机狂轰乱炸了好几天,这个消息根本瞒不住有心人,更别提在眼下这种关乎双方生死存亡的军事斗争中。 张勋对投石机肯定早有防备,只是防备归防备,实际上的效果却差强人意,所幸张勋毕竟是名将,还能在投石机的攻击下勉力维持住河畔的防线。 于琦立在河岸的高台上,看着甘宁仅着战袍,顶着一面橹盾一马当先,而在甘宁的身边,不断有士兵被袁军抛射的箭矢射中,惨叫着从排筏上跌落,掉进滚滚的肥水中,若非于琦眼尖,甚至都注意不到浑浊肥水中那一抹晕红。 随着先锋部队的排筏驶过中流,肥水东岸,在太史慈的指挥下,又有无数排筏被放进肥水,于琦帐下的几员大将,除了总领此次攻击重任的太史慈之外,如董袭、凌操、陈武等人,都举盾持刀奋勇争先。 而这个时候,渡河的江东军将士也迎来了张勋的猛烈反击,此时东岸的投石机发射的弹药,早已换成了小块的碎石,就算如此,张勋部众也顶着头顶上散如冰雹的石块向着河中攻击;亦有手持丈二长枪的将士在河边列阵,准备迎击即将登岸的江东军。 于琦在高台之上看的分明,就算头上不断有石块砸下,就算身边不断有人被砸的头破血流、被砸的痛苦倒地,河畔的枪阵依然能维持住基本的阵型而不至于散乱。 军阵军阵,军队一旦结成阵势,那才叫可怕。 因为这不是散兵游勇,这是由成百上千的将士所汇成的一股力量,在这股力量面前,任你多么骁勇善战,哪怕强如霸王,也要在阵前折戟。 甘宁,能顺利破阵吗? 地一百三十四章大汉忠臣曹孟德 “快一点!再快一点!” 甘宁半蹲在筏首,侧着身子顶住身前足有一人高的巨大橹盾,挡住对岸飞来的箭矢,一边探头观瞧岸上袁军阵型,一边不住的催促后边划桨的军士。 “快快快,往左边划!” 快到岸边的时候,一阵从天而降的石雨砸的在岸边列阵的袁军一阵骚动,甘宁觑见机会,连声督促划船的军士。 排筏冲上河滩,甘宁举盾飞扑,趁着袁军阵型出现松动的瞬间顶着如林的矛戈冲了上去,橹盾拍出,劈手夺过几杆矛戈,一举一荡,竟以一人之力搅动敌阵,硬生生的破开了一个豁口。 在甘宁的身后,一个个水军将士奋力扑上,挥舞着环首刀上劈下砍,一时间河滩上短刃长兵相交、血肉纷飞。 “呃!”甘宁一声闷哼,却是被一名袁军士卒一戈划破了前胸,被鲜血与痛楚激发了凶性的甘宁怒目圆睁,竟把那袁军小卒吓得两股战战,弃戈后退。 “呔!” 一声炸裂般的怒吼在肥水上空炸响,几个围攻甘宁的袁军士兵被震的魂飞魄散,甘宁劈手夺过长矛,宛如风车一般在袁军阵中挥动。 “甘校尉顶住,某来也!” 又是一声大喝,一尊如同黑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河滩之上,却是蛮王率领这义从军中的山民冲了上来。 与手持短刃身形灵活的水军将士不同,手持一根丈二狼牙棒的蛮王带领的义从军皆持长兵钝器,不是大斧骨朵,就是金吾铁鞭,配上他们高大的身形,甫一在河滩上站稳脚本,便打的袁军守滩将士连连后退。 在义从军的左右,如隋文、刘辉等军中悍卒也带着本部人马在两侧的河滩上登陆,一时间,长长的河滩上陷入了混乱的厮杀中。 此时的东岸,投石机早已停止了发射,而于琦也在徐庶等人的陪同下登上高台观战,换做一年多以前,碰上这种战斗,于琦还亲自披甲上阵,如今站在后方观战,反倒不如当初亲自上阵厮杀来的痛快。 “甘兴霸真乃世之虎将也,主公有此良将,此战定能一战而下。” 于琦望着肥水对岸那个血染锦袍,真可谓是浴血奋战的身影,嘴里无意识的附和道:“那是,江表虎臣岂是浪得虚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于琦身边心思机敏者如是仪,心思质朴者如鲁肃,心思平常者如徐庶、刘晔,听闻此言皆是神色微动,望着在对岸浴血厮杀的甘宁,各有所思。 于琦全然没注意到身旁众人的神色,他已经把心思都放在了河对岸那方狭长的区域里了,望着逐渐稳定的战线,看着战死倒地的将士,于琦还是无法做到等闲视之。 所幸现在指挥作战的是太史慈,眼看着渡河部队在几员猛将的带领下稳住了阵脚,太史慈这才下令,命令全身披挂整齐的步卒登船渡河。 先头渡河的先锋将士们,为了防止掉入河中下沉不起,都没有披甲,他们的浴血奋战、决死拼杀,终于为后续袍泽们换来了安全的渡河环境。 随着重甲步卒上岸接敌,已经被逼的摇摇欲坠的攻势顿时一稳,并逐渐向内陆推进,直到此时,于琦才把憋在肚子里的那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才把一直提着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咣当…… 随着江东军重甲步兵代替了死伤惨重的先锋接过了破敌的任务,一步步的把战线从河滩上反推了回去,原本就战意不高的袁军士卒中,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受不了丢下了兵器转身逃跑,虽然他很快就被后方督战的张勋亲卫杀死,但他临死前的惨呼并没有阻止袁军的溃败,败势已成,大势已去。 与此同时,在距离此处五十里之遥的淮水之滨,一场同样激烈的渡河作战也在惨烈的进行着。 一名脸如磨盘、膀大腰圆的披甲猛将,正手持长矛跟一名手持三尖两刃刀、身形同样高大雄壮的猛将捉对厮杀。 战场的厮杀同样的惨烈,但是这两人的周遭,却仿佛是一块真空,就算是决死拼杀的两军将士,也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两人交战的区域。 苍啷啷一声金铁交加之声,一柄三尖两刃刀斜飞了出去…… 几个回合下来,使三尖两刃刀的猛将不敌曹军如牛壮汉,先是手中兵器被磕掉击飞,接着中门大开的他被那曹将一矛扎进心口,竟被生生的挑了起来,曹将的怒吼与他的惨呼,瞬间传遍了整个战场。 “纪灵已死!杀纪灵者,谯人许褚是也!” “恭喜主公,得此猛将,何愁袁术不平?大业不兴啊?” 车驾之上,扶辕观战的曹操闻言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对身边的郭嘉道:“奉孝说的好啊,不过且容我稍作修改。” “应该是何愁逆贼不平?大汉不兴啊?哈哈哈唉” “主公可是想起了典韦将军?”见曹操的笑声戛然而止,郭嘉对此心知肚明,不得不提起了曹操的伤心事。 想到那个为保护自己力战而死的爱将,曹操恨恨的一拍车辕,愤然道:“张绣小儿,杀我爱将,折我子侄,此仇我必报之!” 随驾在侧的郭嘉跟荀攸对视一眼,还是由郭嘉开口劝道:“主公此战击败袁术之后,便全占豫州之地,中原腹地,户口丰殷,主公当与民休养、蓄养民力,使百姓归心,至于张绣之辈,坐困孤城,遣一良将讨之即可。” 郭嘉说罢,荀攸接口道:“是啊主公,自主公奉迎天子以来,便常年在外征战,朝廷之中难免有心思异动之辈,主公不可不察啊。” “哼!”曹操又狠狠的一拍车辕,恨声道:“若非是我,他们还在洛阳吃野菜呢,如今刚刚安定下来,就起了心思,真是不知死活!” 郭嘉幽幽的道:“主公啊,这世上多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有些事,只有主公才能做,所以才需主公坐镇许昌啊。” “奉孝啊,你说的轻巧,我倒想坐镇许昌,可是天下乱贼四起,我不去征讨,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坐大?这些乱臣贼子,如吕布、张绣,皆是动摇大汉国本的逆贼,我不去讨灭,谁去讨灭?还能指望谁?” “对了”,曹操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江东于琦,对此人你们有何评价?” 换做两年前,曹操哪记得于琦的名字——这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儿辈?也配入我曹操的法眼? 只是如今短短两载光阴,原本占据江东的刘繇、孙策先后去世,反倒是于琦这个之前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儿辈笑到了最后,不仅独领江东四郡,如今更是侵入淮南,眼瞅着就要将整个扬州六郡都纳入掌控之中。 “于琦此人,崛起太快,消息太少”,郭嘉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从此人过往的行事来看,对朝廷还算恭敬,不过此人到底年轻,心思多变,日后难料。” “以扬州来看,北邻徐、豫,南临交趾,西接荆州,以后他若是想有所突破,唯有西、北两个方向,主公当前之敌是那世之鸠虎,日后大敌是河北袁绍,此人既然心向朝廷,主公当下还是以安抚、拉拢为主;但也不能不做堤防。” “不错”,荀攸点头同意郭嘉的看法:“从此人先前派遣北海是仪前来结盟,并愿献上粮草之事便能看出,此人还算恭谨,不过也未尝没有借主公之力讨灭袁术的心思;其人毕竟没有出身,又崛起太快,手下人才匮乏、军队喑弱,借助主公之力也是情理之中的,不过……” “他以后会成为主公之助,还是主公之敌,尚需观察;以江东偏安之势,他若没有异心,江东将成为主公稳定的粮草及兵员供应地,必成主公臂助;若其野心勃勃,主公也要早做打算。” “呵呵”,在听完身边两大谋士的分析后,曹操忽然发笑道:“这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出了一个刘备还不算,又冒出来一个于琦,也不知是天佑大汉,还是天亡大汉。” 曹操忽然有些心累,原本这天下群雄,不管是号称盟主、坐拥河北的袁绍,还是占据荆州的刘表,都不被他看在眼里,他曹操与他们相识几十年,早就把他们从里到外看的透透的,唯有一个草根出身的刘备,让曹操有些意外跟惊喜,并以为英雄。 没想到出了一个刘备还不算,这又冒出来一个于琦,而且他的崛起速度、他的发展之路,比可刘备那倒霉蛋顺利多了,年纪轻轻的就坐拥一片稳定的基业,治下数百万民众,可让他曹操眼馋的紧啊。 关键是,曹操对这个于琦了解不多,只是之前从朱皓那里了解到了一点零星,就是从这一星半点的零碎消息里,曹操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不简单——从一介丧家之犬扶摇直上到坐拥江东,这可不是全凭运气就能办成的。 孙策有家世,有部属,怎么就折在了他的手里? 再说起此人对朝廷的恭顺,曹操更是嗤之以鼻,这天下群雄,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汉室宗亲出身的刘备、刘表等人,包括世受皇恩的袁氏兄弟,眼里哪还有朝廷?心里哪还想着汉家天下? 这于琦,一个乡下土豪之子,说什么心怀朝廷?呵呵。 他曹操惯能慧眼识人,于琦这小儿辈是忠是奸,他一看便知。 想到这里,对岸的战斗已经有了结果,随着纪灵的战死,淮河南岸的袁军已经开始了投降跟溃败,战局已定,剩下的不过是些收尾的工作罢了。 “走,渡河”,曹操一拍车辕道:“咱们去会一会那小儿辈,看看他到底是英雄,还是豚犬。”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名利双收于子璋 “主公放心,我甘宁的命硬着呢,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甘宁胸前血刺呼啦的,正在被随军医护队的医士包扎,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还冲蹲在身边的于琦的挤出一分勉强的笑意道:“我还等着跟着主公打回西川,衣锦还乡呢。” 甘宁的话让于琦愣住了,瞬间竟有些苦笑不得。 自刘晔衣锦还乡的故事出来之后,军中上下都以能衣锦还乡为荣,前有徐庶、是仪在他耳边唠叨,今有甘宁带伤重提。 于琦有心敲打甘宁几句,只是看到甘宁这幅凄惨的模样,只能敷衍道:“行行行,过两年争取打到西川,让你衣锦还乡。” “嘿嘿”,甘宁咧嘴笑道:“多谢主公。” “行了,好好养伤”,于琦轻轻拍了拍甘宁的胳膊,没好气的道:“养不好伤啊,打寿春可就没你的份咯。” 发现甘宁并无大碍之后,于琦便在河滩上挨个看望起因为抢滩登陆而受伤的将士们,有时候甚至亲自端着烧的滚开的开水帮伤员浸烫纱布、清理创口。 这一仗,一战击破张勋依河布置的防线,虽然甘宁、蛮王等猛将居功甚伟,但这些普通将士们也是功不可没,最起码在这一刻,他们在于琦心中的地位是平等的。 “张勋跑了?” 于琦听完一个重伤军士的遗言,瞥到鲁肃匆匆过来,不以为意的问道。 虽然在张勋战败之后,于琦就派人去追了,但对于能否追上张勋,于琦一点也没抱希望:人家马好马多骑术又好,能追上才是稀奇。 “呃……张勋是跑了”,鲁肃愣了愣后,向于琦汇报了一个让他意外,却又不太意外的消息:“主公,刚接到消息,刘备日前被吕布击败,丢了小沛,领着几百残兵败将已经投奔曹操去了。” 于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轻轻的把已经没了呼吸的士兵放下,招了招收,立刻有两名早已候在一旁的士兵上前,用一卷草席把这名战死袍泽的尸首裹了起来。 因为入冬天气寒冷的缘故,这些战死将士的尸首,将会被运往合肥,然后由水师战船运回江南,连同抚恤一道送回他们的家里,免得他们客死异乡,不能魂归故里。 “刘备战败并不意外,若非咱们给他供应粮草,早在半年前他就支撑不住了”,是仪上前,递给于琦一块手巾让于琦擦擦手上的血污,同时说道:“只是让我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来投奔我们,而是去投奔了曹操。” 顿了顿,是仪满脸嘲弄的道:“他难道不知道,曹操的粮草也要靠咱们供应吗?吃咱们的,用咱们的,到头来反而去投奔了外人,呵呵……这刘备,也是个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徒。” “嗳,话不能这么说”,于琦摆了摆手道:“曹操毕竟代表了朝廷正朔,刘备又是汉室宗亲,他去投奔曹操,不是应有之意吗?” “再说了,咱们供应刘备粮草,也是为了让刘备顶住吕布,不让吕布跟袁术连成一片,这是各取所需,无需太过苛责。” “主公仁义”,是仪躬身拍了一句,随后起身道:“不过刘备可是打错了算盘,主公与曹操相约合攻寿春,如今咱们已经击破了张勋,此去寿春便是一片坦途,待主公与曹操在寿春城下会面,我倒要看看,那刘备有何面目来见主公。” “子羽近日怎么如此小气?有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子羽这肚量还是要放的宽些为宜”,于琦打趣了是仪一句,随即说道:“刘备也是当世豪杰,尤其是此人出身低下,能至今日殊为不易,咱们就不要为难他了。” “再说了,这刘备能走到今天,你以为是区区几句话就能让他难堪的吗?”于琦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只会显的咱们小家子气,本来咱们是占理的,让你说上几句,咱们不光不占理,还凭空让人给小看了三分。” “算了,”于琦扬了扬手道:“就当交个朋友了。” “刘备是个豪杰,他这个朋友,我认。” 自己与曹操、刘备的这次会面,注定会被两淮、中原的士族、百姓们注意到,也是自己跨过长江,在中原士族、百姓们面前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这关系到自己的形象、声望;不要小看这些无形的东西,日后自己若是跨过淮河,北上中原,一个良好的、正面的形象,能极大的减少横亘在自己面前的阻碍,甚至可以不客气的说,一个良好、正面的形象跟口口相传的好名声,可抵五万大军。 打仗,终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争天下,最终打的还是政治仗。 项羽就是个现成的反面例子,军事仗打赢了,政治仗却打输了,所以他最终没能争过刘邦,输了天下,输了所有,这都是前车之鉴呐。 说罢之后,于琦转向徐庶:“传令李通,让他带领本部人马火速前往寿春城下,提醒他,小心张勋杀个回马枪,别中了埋伏。” “整顿兵马,今晚就在这安营扎寨,多做排筏,粮草辎重就走肥水,多准备一些,这是给曹操的见面礼,也不知道他们打到哪了,过没过淮河?” 于琦话音刚落,一骑快马从北方驰来,到了于琦近前,骑士甩身下马:“报……将军,有重要军情。” 早有亲卫上前接过骑士手中的竹筒转交给于琦,于琦接过一看,脸色微变道:“呵,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随后把军报递给身旁的徐庶,负手北望道:“曹操已破淮河防线,阵斩袁术大将纪灵,其前锋,现在想必已经到了寿春城下了。” “主公,要不要现在停止扎营,现在就起兵北上?” “不用”,于琦略做思考,便拒绝了徐庶的建议:“我们不但不能着急,按照原计划,让将士们修整一晚,明天一早再拔营北上;告诉火头军,明天早上给将士们做顿好的,再传令各部将校,让他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当天夜里,于琦接到李通送来的军报,言道他在寿春城下遇到了曹操的大军,不过从曹操的大军只在城北跟城西两侧扎营能看的出来,他并没有跟于琦起冲突的打算,不过也没有想让于琦占便宜的打算。 放下李通的军报,于琦不由的起身走出营帐负手北望,初冬的夜空下,北天的北斗七星格外醒目,而东方夜空上的明月虽不圆满,却依旧是这夜空中最亮的那颗,就如同此时此地汇聚在寿春城下的那里两个英雄豪杰。 于琦自认为不是一个英雄豪杰,他能走到今天,除了亿点点努力跟运气之外,完全就是凭借穿越者的优势罢了,就算到了今天,于琦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主君,他依旧在学习、在观摩、在适应。 明天,应该就能见到曹操跟刘备了,这个时代中士族豪门与平民黔首两个阶级的杰出代表,这个时代中最成功的两个主君。 在他们身上,于琦希望能学到一些东西,同时,也想从他们身上,检验一下自己这两年多以来努力奋斗的成果。 “主公,夜寒露重,小心着凉”,随着徐庶的话音,一件厚重的大氅被徐庶拎着披在于琦的肩膀上。 “刚才我听到动静,可是李通送来的消息?他遇到曹操的大军了?” “是”,于琦拽了拽大氅的领子,同时把李通军报中的内容跟徐庶大体说了说。 “曹操这是想称量称量咱们的本事呢,”徐庶直接点破了曹操这么做的用意,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对主公来说也是好事。” 徐庶的上一句话,于琦心中明白,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徐庶的后一句话,于琦就有些想不明白了:“元直此言何解啊?” “曹操分占寿春城北、西两侧,而把城东、南两侧留给主公,这说明他无意与主公争夺淮南,此战只为讨灭袁术,一旦攻占寿春,曹操就会退出淮南。” 于琦略作思考,便醒悟过来徐庶这番话的意思,若是曹操有意淮南,那么他就不会仅占据寿春的西、北两侧,还是会将寿春团团围住,最不济也要把寿春的东、南两侧中的其中一侧给占了。 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之后,于琦也就猜出了曹操的打算,这却是跟之前猜测的“曹操想称量称量江东军的实力”相联系的,若是江东军能突破袁军的防守,攻入寿春城,那曹操对自己会是什么态度?若是江东军战力孱弱,打不破袁军的防守,只能靠曹军破城,那曹操对自己又会是什么态度? 不管曹操是什么态度,在这种关键时刻,于琦都不会藏拙,他就是要横空出世,他就是要一鸣惊人,他就是要让天下的人都看看,他们江东军是一支能打敢战的强军;让士族寒门的英才们放心来投,让躲避战乱的百姓们安心在江南扎根——于琦就是要通过这一战告诉他们,江东军能保护他们,能给他们未来! 说话间,另外几位营帐紧挨于琦大帐的属下听到动静后也陆续出来,随着徐庶把李通的军报内容告诉他们,众人顿时明白过来,一番低语之后,皆不约而同的望着于琦,显然是在等于琦的决定。 而于琦也没有让他们多等,当即就把他决意“大打、狠打、往死里打,打出威风、打出气势、打出江东军的名头”的想法说了出来,不出意外,迎来了众人的一片认同。 当然认同,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藏拙,就不怕藏着藏着藏成煞笔吗?就不怕连自己人都觉得自己不行了吗? 于琦的决定,在他们眼中,乃是正当其时的英明决定,就算于琦不说,他们也要劝说于琦这么做的。 “对了,子敬啊,粮草准备的怎么样了?明天多备些粮草,我要向朝廷献粮。” “主公放心,已经备好了五万石军粮,足够四万大军两月之用。” “不够,传信给石韬,让他加紧督运粮草,在年前争取再运五万石粮食过来。子敬,你盯着点,等到后续这五万石粮食运来,先不要记着交割,待我跟曹操做笔交易,若是能成,这五万石粮食再给他不迟。” 望着于琦脸上莫名的笑意,众人不由的一阵无奈:这还没见面呢,主公就开始算计曹操了。 当然要算计,于琦又不是冤大头,十万石粮食都是江东的老百姓辛辛苦苦忙活一年种出来的,是民夫们顶风冒雪送上来的,也不是让于琦崽卖爷田心不疼的拿来肆意挥霍、浪费的。 如果说前五万石粮食是于琦用来完成是仪之前出使时定下的盟约,同时也是用来邀名的;那后面这五万石粮食,就是于琦用来跟曹操缔结新的盟约,用来获利的。 名跟利,他于琦都想要。 第二天一早,夹杂着肉味的米香传遍了军营,在于琦吩咐加餐的命令下,数万将士饱餐一顿,随即在各部将校的指挥下,士气高昂的一路北上,直奔此行的终点——寿春。 而于琦,也跨在战马上,顶着凛冽的北风去见他心心念念的那两个人,他们中间,终究有一个人会成为自己的一生之敌。 或许……两个都是?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雄会 “不许多喝啊,一个时辰最多喝两口,喝多了被我发现的话,没收你们下次的配给。” 吃过热气腾腾的早饭,各部、各曲、各屯、各队,皆以什为单位,由什长出面去辎重营领取一袋白酒。 北方严寒,虽然只是淮南,虽然在两千年后,这里依然属于冬天不集中供暖的“南方”地方,但在于琦眼里,这里就是北方;既然要在北方作战,尤其是在小冰河时期的北方冬季作战,于琦怎么会不考虑到保暖的问题呢? 博望侯通西域,虽然说带回了棉花的种子,但此时棉花尚未推广开来,别说棉花了,现在连“棉”这个字都没造出来呢,于琦研究过了,这个时期,只有这个“绵”,而没有这个“棉”,于琦问起来,就算博学如徐、刘、是等人,亦不知此“棉”。 所以在出战之前,于琦就令孟建给全军准备过冬的物资,若是换做其他诸侯,士兵的过冬物资自然是由被征发的士兵自己准备,但于琦既然已经推行脱产的募兵制,这些东西自然要由他来提供。 填充了羽絮的夹衣数量不够,因为原材料的限制,只赶制了上千套,就算军官也只能配发到队率一级,至于队率以下的下级军官及普通士兵,只能领取填充了皮毛、破布、碎草杂糅的夹衣;于琦也知道,靠这糊弄玩意过冬是不现实的,但总比仅有两层单衣或者夹衣,再加上一身正气过冬要强? 不过入了冬于琦才发现:真特酿的冷啊!而且还下雪了! 所以于琦又令孟建从后方赶紧送来了一批白酒,配发到基层部队,晚上有炉火可供取暖,白天的话,就只能喝口白酒顶一顶了。 饶是如此简陋的配置,也让将士们对于琦感激不已,最起码当于琦亲手把酒囊递给前来领取的什长,并叮嘱那么一两句时,都能从每一个什长的脸上看到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感激。 因为发酒耽搁了一阵,直到日上三竿,于琦才随着后军一道北上,至于前军,此时早就开拔到了数里之外,甚至已经能看到寿春城了也不稀奇。 让于琦有些意外的是,在他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前军有斥候来报,说是有打着“汉司空曹”旗号的队伍在三里亭相候。 不能?曹操竟然前出三里来迎我? 想想立马就能见到曹老板真人了,于琦还有些激动,毕竟后世中人见惯了曹老板的各种形象,唯独没有见过曹老板的真面目,自己有可能是四九年以后唯一一个见过曹老板本人的人,这么一想,于琦不光有些激动,甚至还有点小紧张。 纵马疾驰,甚至连扑面而来的寒风都不刺骨了,只是当于琦兴冲冲的来到寿春城南的三里亭时,看到在一群甲胄齐备的精锐骑兵围拢下,拢着双手笑吟吟迎接自己的消瘦青年时,原本激动的热血顿时凉了半截:虽然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谁,但于琦能够肯定,他绝对不会是曹操! 或者说,曹操绝对不可能是一个身材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秧子。 一念至此,于琦忽然对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不过于琦眼神闪动之后,便决定装作不知,离着此人尚有三丈之时便早早下马,一脸平静的来到此人近前:“楼船将军、扬州刺史于琦拜见天使。” 曹操使者上下打量了于琦一番,直到于琦身后的亲卫对其怒目而视,这才饶有兴致的道:“于将军请起,将军焉知我不是曹司空?” 于琦冲着北方拱了拱手:“不瞒天使,我素来敬仰曹司空,虽然至今缘铿一面,却也知道曹司空乃当世英豪,早年便敢孤身行刺董卓,后来群雄讨董,唯曹司空敢率军追击董卓,这般身具英雄豪气的伟男子,定然不会是阁下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说完,于琦收回双手,又冲着此人拱手道:“阁下既然能代替曹司空前来,想来定是曹司空帐下亲信之人,不知道阁下高姓大名?” 此人收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整了整衣冠,冲着于琦行了一礼,恭敬道:“司空曹椽、军师祭酒郭嘉,拜见于将军。” 果然是鬼才郭嘉。 心中想着,于琦却连忙上前扶起郭嘉,大惊失色的惊呼:“啊,竟是郭嘉郭奉孝当面,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早就听说曹司空身边有一位谋主,料事如神、谋断千里,堪称鬼谷在世、留侯重生啊,今日一见,果然丰神俊逸,不同凡响……” 于琦张口就来,各种不要脸的话说的郭嘉脸色僵硬,说的于琦身后的徐庶等人脸色潮红,若非天寒地冻,他们能用脚在地上抠个陷马坑出来。 “于将军于将军”,趁着于琦换气的空挡,郭嘉连忙插嘴道:“你先停一停,我此来是代表朝廷向于将军嘉奖跟慰问的。” “啊……”于琦愣愣的看着郭嘉,张了张嘴,这才回过神来,退后两步,恭敬的俯首。 本以为会有点实质性的奖励,再不济给个虚名也好,让于琦没想到的是,听到最后,除了假大空的套话之外,他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于琦有些难以置信,又把郭嘉刚才的话反复回想了一遍,翻来覆去却只看到了两个字:糊弄。 苟日昍晶的曹阿瞒,竟然来糊弄老子?! 于琦有些生气,不过他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反而一脸恭敬的道:“为朝廷效命,是我们为人臣者的本分,请郭祭酒代禀朝廷,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另外,请郭祭酒回去之后转告曹司空,待我安营扎寨之后,一定登门拜访。” “好,我会如实禀告曹司空的,曹司空对于将军这般的少年英雄也是瞩目良多,期待着跟于将军的会面呢”。 “哈哈”,于琦脸面欣喜的大笑道:“荣幸之至,不甚惶恐。” 又是一番客套寒暄之后,郭嘉终于拜别于琦,在郭嘉拨转马头离开之后,于琦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望着远去的骑兵队伍,听着马蹄与冻的结实的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于琦忍不住羡慕的道:“来去如风,在江北,还是骑兵威风啊。” “主公……” “行了”,于琦挥手打断了徐庶的话,转身从亲兵手中接过缰绳:“曹操这是派郭嘉来探听我的虚实来了,呵呵,想探我的底儿……” 说罢,于琦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向北一指:“走,咱们去会会这个老狐狸。” 建安二年十一月下,此时已经进入了一年当中最冷的数九寒天,于琦的大军已经从东、南两个方向将寿春围住,寿春这座千年古都,将又一次面临战火的考验。 “好一座雄城啊。” 望着拔地而起的雄伟城池,于琦不禁拿寿春跟南昌比较,南昌已经是江东数一数二的大城了,与南昌不相上下的还有一个山阴,而山阴同寿春一样,也可以算是千年古都,只是从城池规模上来讲,南昌跟山阴,显然都比寿春差了一个档次。 “可惜这样一座雄城,却虚有其表,没有半分王气。” 于琦回望说话的刘晔:王气?你还会望气?这话要是虞翻说的我还能信上三分,你刘晔跟说我王气……哎,等等。 “子扬说说,这寿春怎么就没有半分王气了?难道你真的会望气?” “属下自然不会望气,但是属下会看别的,主公请看”,刘晔打马上前,微微落后于琦一点,用马鞭指着寿春城头道:“外无壁垒,是谓孤城难守;旗帜凌乱,盖因军无战心;炊烟寡淡,必是民生多艰。” “这样一座在这种天气里百姓因为没有柴火而不得不忍饥挨饿,军队士气低落到连旗帜都懒得整理收拾的孤城,属下不认为它能挡得住主公的大军。” 刘晔伸出手,对着远处的寿春城举掌虚推,仿佛一推就能把城墙推倒似的:“所以这寿春城看似雄伟高大、坚不可摧,实际上却是徒有其表,空中楼阁罢了。” “哈哈”,于琦笑着道:“被子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这寿春城已经被咱们拿下了呢,哈哈,有子扬你这番话,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子敬啊,你想办法联系上城内的人,把城内的虚实打探清楚了报与我知。” “另外,给周瑜传令,让他多派斥候,尤其是东面,吕布已经击败了刘备,要小心吕布来偷袭咱们。” 待众人领命之后,于琦又深深的凝望了一眼夕阳下的寿春城:“走,咱们回去,元直啊,让辎重营准备好粮草,明天你跟我一块去拜见曹操。” “另外……”于琦环顾身边众人,心中稍作盘算便拿定主意道:“子羽,你之前曾作为使者见过曹操,明天你也跟我一块去,子扬啊,明天我们走了之后,营中诸事就由你跟子敬,还有子义三人负责。” “主公,要不要叫一员猛将明天陪着你?” “又不是去打仗,叫什么猛将”,于琦说完之后注意到众人的神情,连忙改口道:“行,你们也不用劝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知道,这样,叫董袭明天陪着咱们走一趟。” 于琦麾下众将,单论块头,除了蛮王便是董袭,两人皆属于那种肥头大耳、缸腰猪臀的魁梧型,虽然论起单挑,他们两个不是太史慈、甘宁这种健壮型的对手,但从视觉冲击力上来看,他们两个确实是足够威猛。 第二天一早,于琦便披挂整齐,在徐庶、是仪、董袭三人并一千于氏部曲的护卫下,带着数百辆大车的长长队伍往城北的曹操大营而去——所谓的披挂,可不是披甲戴盔,而是披官袍挂印绶,这套装扮,于琦可是很少穿出来的。 队伍行进缓慢,等于琦到了城北大营,已经将近晌午了,惨白的太阳挂在中天,再加上连绵的军营挡住了南下的寒风,竟让于琦感到暖洋洋的。 可能是昨天把期待感在郭嘉身上用完了,这次来见曹操,于琦竟丝毫没有昨天那般激动跟紧张之情,反倒是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两侧的军营布置及军队往来。 曹操倒也没有摆谱,在半路上就迎上了于琦,见礼之后,十分热情的拉着于琦的手,让于琦有些膈应——这可是一双不知道拉过多少别人老婆的手啊。 史书果然都是骗人的,见面之后于琦才发现曹操根本没有像史书中描述的那样,又黑又矮又胖,虽然黑确实是黑了点,但并不矮,估计在一米七七左右,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中上之资了;而且相貌堂堂,方鼻阔口、双目有神,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时候威严满满,一旦笑逐颜开又和蔼可亲。 但从外在条件来讲,曹操年轻的时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有魅力的帅哥一枚。 一路谈笑,很快来到了曹操的中军大帐,在曹操进来之后,大帐中分列左右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而帐内仿佛有一处焦点似的,让于琦在进入大帐的瞬间就把于琦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那是坐在右手侧上首、呈品字状跪坐的三人,居前者,面有霜色但风采不减,望之便恍如春风拂面,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尤其是那双眼睛,于琦只看了一眼便羡慕、感叹不已: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眼神温婉如水,看了便让人情不自禁的深陷其中——使人不自觉的就忽略了他那对下垂的双耳,我要是也有那么一双“迷人”的眼睛就好了。 于琦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这是个数据化的世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属性点,那刘备肯定是把魅力点满了,甚至是超凡魅力的那种。 在刘备的身后,各有一名昂扬大汉据案虎视,其中一人目若丹凤、面如重枣,一手叉腰、一手抚髯,顾盼之间威严满满,定是那武财神;至于另一位,不用多说,定然是那燕人张飞了。 曹操拉着于琦的时候大踏步的来到上首,将于琦按在与他同列的一张案几旁,爽朗的让人端上酒菜,并亲自给于琦斟满了第一爵酒,随即招呼众人入席。 而于琦在俯身入席的瞬间,却敏锐的瞥见刘备身后两位神人脸上的不悦、恼怒之情:得,刚一见面就把人得罪了,这曹阿瞒没安好心呐。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旧语新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这顿食材高档但做法朴素的宴席终于步入尾声,于琦其实还挺期待曹操跟自己来一场煮酒论英雄的,可惜……看曹操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让于琦不禁有些遗憾。 宴席撤去、众人散去,帐内只留下了包括于琦及徐庶、是仪在内的寥寥数人——竟然不是在吃饭的时候谈事,而是等吃完饭了才开始谈正事。 讲究。 “听说朝廷大军粮草不济,扬州亦是朝廷治下,本该岁岁朝贡,只是之前因为袁术盘踞两淮,隔绝南北,以致道路不通、岁赋延迟;今幸得司空兴王师、讨叛逆,我们扬州愿意上缴今年岁赋,共计粮秣五万石,请司空查收。” 曹操瞥了一眼荀攸,见荀攸微微颔首,这才开怀大笑,笑罢之后便颇为感慨的道:“方今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皆是乱臣贼子太多的缘故,若天下皆是子璋这等忠臣贤士,何愁天下不定?大汉不兴?” “是啊”,于琦接口道:“所以朝廷发出讨袁檄文的时候,在下便立刻整军响应,似袁术这等世受国恩,却不思报效朝廷,反而敢僭越称帝,实乃叛逆!国贼!” 于琦越说越激动,用义愤填膺的语气说道:“在下愿为先登,誓破寿春,擒袁术献于陛前;望陛下与司空发落之后枭其首传于四方,以慑宵小!” 说完之后,于琦迟疑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道:“袁术与河北袁绍是兄弟,袁术既反,袁绍亦不可不防,望司空查之。” 耿直,咱就是这么耿直,凭着一腔忠臣热血,咱就敢直指袁绍,别人怕他袁绍四世三公家世,怕他雄踞河北的实力,咱可不怕,有本事让他来打我。 待于琦说完,曹操愣了,真的愣了,他眨巴眨巴眼睛,仔细打量着于琦,实在是分不清于琦是在装傻还是在充楞。 “子璋有心了,不过这些话在这里说说就行了,袁本初乃汉室栋梁,跟袁术不可相提并论。” 于琦满不在乎的点点头,摆出一副“话我说到了,听不听是你的事”的姿态,让曹操一时之间竟有些捉摸不定。 因为对于琦缺少了解,昨天曹操特意派郭嘉前去探探于琦的底儿,没想到郭嘉回来之后,竟露出一副纠结的神情,让曹操大为惊讶与好奇,要知道郭嘉自投曹操以来,所观所言无有不中,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都鲜少有能难住郭嘉的,所以当曹操看到郭嘉见了于琦回来之后竟露出那副表情时,心中对于琦就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好奇。 曹操还清楚的记得昨天郭嘉回来之后,把他跟于琦会面的内容原原本本的告诉自己以及他对于琦的看法。 当时郭嘉双眉紧皱,略带迟疑的告诉自己,“主公,那于琦言谈之中对主公颇为推崇,对朝廷亦多恭顺,属下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只是属下觉着,他的话并不可信,最起码不能全信。” 郭嘉自然不知道于琦隐藏在帅气表面下的真实:其实于琦有病,而且是不治之症,无药可救、金石无医,这种可怕的病叫“间歇性社交牛逼症”,发展下去就是“社交恐怖分子”,平常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一旦病发,那是相当的可怕。 结合昨天郭嘉的话,此时曹操再看于琦的言谈举止,竟有些拿捏不准于琦的真实态度了。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的几路诸侯,不管是刘表也好,袁绍也罢,都是曹操少时就认识的,就算是刘备,从征讨黄巾时算起,也相识十余年了,曹操自认都能把握住他们的真实心理。 唯独于琦,出身微末、崛起甚速,导致曹操对其知之甚少;偏偏于琦还这么年轻,去岁加冠,今年才二十有一,过来人都知道,人们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他对同一件事的看法是不一样的;尤其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想法更是善变,当然了,年轻人的想法也更纯粹、更直接。 想到这里,再回想起于琦刚才对自己直言提防袁绍之事,曹操对于琦刚才的表现不由得信了两分;不过现在的曹操还不是十年后的曹丞相,实际上曹操现在还没跟袁绍分家呢,甚至曹操现在名义上还归大将军、假节、督青冀幽并事的袁绍管,所以对于于琦的真实想法,曹操并未细究,他只要确定一点,于琦暂时不是他的敌人,不仅不会威胁到他,甚至还能对他产生一定的帮助,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曹操便和颜悦色的对于琦道:“刚才说袁本初是汉室栋梁,其实子璋也不输袁本初,亦是汉室栋梁之才,待平定了袁术,回到许昌之后,某定要禀明天子,好好嘉奖子璋。” “那就多谢曹司空美言了”,于琦假意告辞,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说道:“对了,曹司空,素闻刘玄德贤名,我想去拜访一下,不知可否?” “哈哈哈,想不到刘备之名竟传到了你们江南,既然你要去拜访刘备,那我就不送你了,公达啊,你陪子璋去见一见刘备。” 辞别曹操,于琦在荀攸的带领下,来到大营的另外一侧,远远的就听见有前方有带着幽州口音的喝骂声——得,虽然没打过交道,但是只听声音,于琦就知道前面就是刘备的军营,出言喝骂的必是爱兵如子张三爷。 果然,于琦瞥见荀攸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也不解释,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带着于琦直入营中:“翼德将军,于将军想来拜访玄德公,司空命我引于将军前来,还请翼德将军代为通禀一声。” 随着张飞转身,看这张飞跟他二哥有的一比的脸色,于琦就知道:这货肯定是中午喝多了,在这撒酒疯呢。 只是让于琦有些疑惑的是,刘备号称仁义,张飞责骂士卒的声音他刚才在外面都听得清楚,刘备不应该听不到啊,怎么没见刘备或者关羽出来制止呢? 奇怪。 带着这种好奇,于琦和和气气的冲张飞行了一礼,张飞瞪圆了眼珠直愣愣的看了看于琦,随后嘴里咕哝着什么扔下鞭子转身走了,于琦好奇的瞅了一眼那条鞭子,看见鞭梢上明显的暗红色,在看看周边如释重负、躲躲闪闪的士卒,于琦不由得摇了摇头:张飞明显有病啊,刘备应该想办法给他合理的疏导,要不然以后……呵呵。 正想着呢,前方传来一阵爽朗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人未至,声先到。 “哎呀呀,不知于将军前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循声望去,只见刘备在关羽、简雍,以及一个衣袍华丽的胖子陪同下快步走来。 “玄德公”,于琦拱手施礼:“久闻玄德公贤名,今日特来拜访。” 话音未落,于琦就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一双温厚的大手握住,起身观瞧,正见刘备目光闪动、面带激动之情看着自己:“之前一直承蒙于将军支应粮草,本想前往江南亲自道谢的,怎奈袁术阻路、道不得行,幸好今日见到于将军,来,请到营中上座,容备略备酒水以示感激之情。” 于琦抽出一只手,拍了拍肚子道:“玄德公勿要客气,咱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酒水就免了,天黑之前我还要返回大营。” “哎呀”,刘备满脸遗憾的叹息道:“恨不能与将军彻夜长谈,甚憾!甚憾!” 呵呵,于琦有些不太自然:彻夜长谈?谈完了是不是要留我过夜?是不是要抵足而眠?我这么多年来除了当初留徐庶在屋里过过夜,可还没跟哪个男人一个被窝过! 不行,绝对不行。 “没办法”,于琦也是挤出几分遗憾的神色道:“没办法,如今军情紧急,我不能不在营中坐镇,待此战了结,待此战了结后,定要与玄德公把酒言欢。” “一言为定”,刘备喜笑颜开。 入了营帐之后,刘备给于琦介绍了他身边的部下,除了关羽、简雍这两位,那个胖子就是东海大豪糜氏的家主糜竺——糜氏到底还是投了刘备,可惜了那么大的产业啊。 “哎,玄德公,张将军呢?”落座之后,于琦故意问起张飞的下落:“刚才入营的时候我还见到张将军呢,怎么不见踪影?” 此言一出,刘备身旁众人尽皆露出意思尴尬的神色,刘备微微后仰道:“哦,翼德喝多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哦”,于琦做了然状,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聊起了其他事情:“徐州被吕布贼子窃据,玄德公以后有什么打算啊?征讨袁术之后,玄德公可有意东进征讨吕布?若有此意的话,我可提供一些钱粮。” “嘶……这”,刘备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显有些意动,不过瞥了眼一旁端坐的荀攸后,刘备又拒绝道:“此事当与曹司空商议过后才能决定。” “哦”,于琦浑不在意的道:“那行,等玄德公跟曹司空商议之后,给我个答复即可,不瞒你说,我早就看吕布那贼子不顺眼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等祸乱天下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玄德公勿要客气,若是曹司空有意征讨吕布,我自当出一份力。” 说完之后,于琦这才故作恍然,对一旁的荀攸道:“公达先生,麻烦你把我刚才的话转达给曹司空,替朝廷征讨这等乱臣贼子,出兵出粮,我义不容辞……嗯?什么声音?” 话还没说完呢,于琦就听见账后一阵异响,不禁脱口而出,只是当他问完之后,才发现刘备等人脸上皆有尴尬之情,心中顿时了然:哦,还有听墙角的。 于琦当然不会愚蠢的以为刘备在帐后安排了刀斧手,那必然是有人在听墙根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刚才刘备所说的已经睡下了的张飞,以及另外几人。 刚才那声异响,应该是张飞听了自己的话后有些想法,想要行动,明显被另外几人给拦住了——没有几个人的话,可拦不住张三爷啊。 再看刘备及其部属,他们的神情在经过了瞬间的意动之后,又全部变的有些神不思属,甚至跟于琦聊天都变得有些敷衍,让于琦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想赶自己走,让自己赶紧回去好调集大军尽快攻打寿春的样子。 说实话,于琦有些失望,在这短暂的接触中,他没机会发现刘备的仁义,也没有感受到刘备的豪爽,反倒给于琦一种有些患得患失、有些放不开的感觉。 于琦也没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心思,又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起身告辞;至此刘备终于回神,一路把于琦送出大营,甚至多送了好远。 纵马疾驰了一阵儿,回望夕阳下旌旗招展的曹营,于琦忽然笑了起来:刚才自己算不算身在曹营,心在汉呐?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团伙是怎么形成的 与曹操达成攻守同盟后,于琦回到营中便下令准备攻城。 虽然说下令攻城,但也只是指明了战术方向而已,并不是说要立刻行动,在此之前,还有许多前期工作要做,收集各方情报、打造攻城器械、试探城防强弱、拔除外围障碍、投送劝降文书……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像影视剧中那种围城之后立刻攻城,而且永远只有爬梯子跟撞城门两种方式的攻城,简直就是笑话。 对于江东军来说,可能拔除外围障碍这一条可以忽略,因为根据李通的回报,整个寿春城除了一条引自肥水的护城河外,在城外并没有什么布置,可能是袁术败退太快,也可能是把寿春作为国都的缘故,寿春城外不仅没有作为外部防御支点的军寨,甚至连诸如陷马坑之类的陷阱都没布置。 按理来说袁术从淮北败退回寿春也有将近一个月了,足够他在寿春城外打造一圈防线了,若是袁术没有想到这些,他手下的那些文臣武将也一个想到的没有?只能说袁术称帝大失人心,所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又过了两日,于琦收到了来自寿春城内外的两份情报,其中寿春城内的情报来自鲁肃,情报上的消息不甚明确,但也能大致看出寿春城内的情势了。 从情报上来看,目前寿春城内粮食足够,虽然今年淮南大旱,但袁术早就在城内囤积了足够多的粮食,具体有多少不知道,只从部分存储粮食的仓廪来看,支撑半年应该是没问题的;另外城内的武库也还充盈,从守军口中探听到的消息是,甲仗弓矢的配给都是及时足量的,要知道城内目前还没有大量征发百姓参与守城,只是之前从各地退回寿春的袁军就是三四万之众,比江东军的人数都多——守城的军队数量比攻城的还多,就离谱。 还有就是在与守城的袁军交谈中发现,守军当中士气低落,普遍存在悲观、消极的态度;百姓更是人心惶惶,不少外城的百姓家宅,都因为守城需要而被拆除,官府也没个说法,这些百姓大冬天的却落了个无家可归,只能流落街头,而且这些百姓的人数还不少,粗略估计得有上万人。 以上是鲁肃送来的关于寿春城内的情报,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城外的情报,是由刘晔送来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寿春城另一边的曹军的。 出乎于琦的意料,曹操的军队人数竟然比他的还少,位于城西、北两侧的曹军加起来不过三万左右,这让于琦有些惊讶:靠着三万人就击败了袁术的十多万大军,到底是曹军太猛了呢?还是袁军太废了呢? 至于曹操的军队人数,肯定是不止寿春城下的这三万人的,跟江东四面安稳的地缘环境比起来,曹操才是真正的四面皆敌,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哪个方向都需要驻军;相信这也是曹操这么热心于征讨袁术的原因,因为消灭了袁术,不仅能提振他所掌握的朝廷威势以及他在朝廷中的声势,能夺取大片土地跟人口,更能极大的缓解他紧张的地缘环境——最起码南线能够安稳了。 当然了,淮河一线安不安稳,还要看于琦有没有想法,虽然于琦有自己的战略规划,但曹操不知道啊,至于说什么“汉室栋梁、忠臣贤士”,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君,曹操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忠诚”上呢?此战过后,双方少不得还要有一番利益上的交换。 这只是数量上的粗略情报,至于曹军的核心,辎重粮秣、各部所属及相互关系,这些却不是刘晔一两天之内就能打听出来的,不过这也反映了曹操对军队的控制力,绝非跟满是筛子一般的袁术可比的。 在经过几天短暂的、低烈度的试探后,随着大大小小的投石机的组装完毕,正式拉开了进攻寿春的帷幕。 时间进入建安二年的最后一个月,十冬腊月、数九寒天,寿春的护城河及城东的肥水尽皆结冰,甚至肥水上一些水流缓慢的地段,冰厚的足以载人;这种天气下,都不用给投石机准备石蛋,挖些泥土团成团、浇上水,放一晚上,第二天就是合格的“硬蛋”,真的硬,硬到可以跟城墙对撞。 在江东军的投石机发力之后,出于对投石机这种攻城利器的好奇,曹操还派人来观摩,曹操打的什么主意于琦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他在跟谋士们商量过后,最终决定把这一攻城利器的制作方法献给朝廷。 按照于琦的规划,未来三到五年之内,于琦跟曹操之间不会发生大规模的、直接的冲突——当然了,计划归计划,计划之外还有变化;于琦当初给徐庶画饼的时候还说计划用三到五年的时间统一江东呢,结果两年就搞定了,这找谁说理去。 再说了,当前的首要任务还是要攻取寿春,彻底消灭袁术势力,这才是于琦跟曹操当前的共识。 在得到了江东军献给朝廷的投石机制造方法后,曹操很快就命人打造出了一些简易版,并以之向寿春城发起远程攻击。 寿春城头上的袁术守军算是倒了大霉了,原本只是两面挨砸,另外两面可以轮换一下,如今四面挨砸,谁也跑不掉,倒也公平了。 而从鲁肃派往城内的人员送出的消息看,袁术似乎认命了,自围城之日起,便一直躲在他的“皇宫”中没有露面过,根据从守军那里打听到的情况来看,现在寿春城的防守,已经被袁术交到了杨弘、张勋手中。 对于这种情况,于琦是乐见其成的,跟手下败将打,总归信心充足一些。 就在昨天,驻守城北的曹操还派人送来军报,说是发现了吕布援军的踪迹。 吕布是从徐州方向来的,还未跨过淮河,就跟城北的曹军发生了交战,具体交战过程并不清楚,曹操也没派人来求援,只是在战后送来了一封战报,言道击退了吕布的来援之军,斩首上千云云。 其实就算曹操不说,于琦也知道事情的原委,在曹操送来军报之前,驻守城东的周瑜就派人把消息送了过来。 对此于琦并未过多关注,早就知道吕布会来,一直提防着呢,如今终于把吕布盼来了,于琦也了了份心事。 在于琦看来,外无援军、内无战意的寿春城,拿下它只是时间的问题,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口号:打败袁术,进城过年。 就在于琦打算放手猛攻的时候,陈兰找到了于琦,自陈愿意入城招揽旧部、劝降守军。 “你可有把握?” “回主公,并无十分把握”,陈兰老实道:“只是新降之人,愿意舍命一搏罢了。” “好一个舍命一搏”,于琦赞叹道:“你放心,你既然敢舍命一搏,我也绝不亏待你,寿春若破,你当记首功;我记得你有个儿子,可把他送到的亲卫当中,跟陆逊、刘基、朱然他们做个伴儿。” “另外”,于琦沉吟了一下道:“你先别急着入城,我给闫象去封信,让他给你手书一封,你带着入城,如果能用上,你就用,如果没用,也不过是多耽误几天的时间罢了,正好多轰几天,磨磨他们的士气。” 虽然有分润功劳的嫌疑,但于琦也是好意,所以陈兰并没有拒绝于琦的提议,反而欣然接受。 人以群分嘛,陈兰也知道,他们作为降军,又没有立什么功劳,在于琦军中的难免站不稳脚跟;而想要在于琦军中立足,除了跟陈兰自己说的“舍命一搏”,搏个功劳、搏个前程出来之外,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抱团。 三人成伙嘛。 于琦帐下的团团伙伙可是不少,于琦自己也心知肚明,要不然当上刺史之后他超擢提拔虞翻干什么?要不然这次出征,他把是仪从丹阳调出来带在身边干什么? 而陈兰想要抱团,首先想到的就是同属降人的雷簿、梅成、闫象三人了,雷簿跟梅成两人都是武夫,闫象是他们四人中唯一的一个文臣,而且陈兰跟闫象同僚多年,对闫象的本事多有耳闻,再加上闫象目前被于琦委以重任,负责淮南的百姓招揽、安置工作,可以想象,当袁术被灭、于琦全据淮南之后,闫象必然要因抚民有功且对淮南之事了如指掌的缘故而受到于琦的重用。 现在分润一点功劳给闫象,看似是闫象占了便宜,但陈兰却也因此拉进了跟闫象的关系,到底是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 再说相较于雷簿、梅成,陈兰算是个脑子醒目的,从陈兰当初刚投降就想着去信招降梅成,以及这次主动提出要潜入寿春城中里应外合就能看出,他在武夫当中属于有脑子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对拿命去搏的功劳要分润给闫象之事并不抵触,因为他知道,有时候武将在外浴血征战,抵不上庙堂之上轻飘飘的一句话,而以闫象之能,以后很有可能会高居庙堂,到时候他也算是在庙堂之上有人了,犯了什么事的话,也能有人帮着美言脱罪,不至于稀里糊涂的做了糊涂鬼。 这是个长久之道。 陈兰的心思于琦并不知晓,他只是单纯的觉得:陈兰既然敢舍命去搏,他自然要想办法提高陈兰的生存率跟成功率,这不光是对陈兰负责,也是为他自己着想。 对于陈兰打算潜入城中一事,于琦并未多言,也只是告诉了徐庶等人,尤其是刘晔、鲁肃这两个以前去过寿春的,也都帮着拾遗补缺。 在等待闫象回信的时候,鲁肃又与城内的眼线联系了一番,约定帮助陈兰潜入。 如此过了三天,终于等来了闫象的回信,信分两封,一封漆封好的是给陈兰的,另外一封则是给于琦的,闫象还随信附上了一份信物,可以说是考虑周全了。 当天夜里,陈兰便在城内眼线的帮助下潜入寿春城中,至于他能在寿春城内折腾出什么浪花来,就看他的本事了。 于琦拭目以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向常凯申大师学习 在陈兰潜入寿春之前于琦又特意交待他,允他便宜行事。 何谓便宜行事? 那就是只要能破城,只要有助于破城的行动,陈兰都可以自己拿主意决定做不做,毕竟陈兰是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城内的,机会又是稍纵即逝,稍微犹豫或者耽搁一下,一个重要的战机兴许就没了,甚至还有可能威胁到陈兰的性命。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 这个道理于琦还是知道的,而且于琦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战术微操大师,做不出隔着城墙用热气球投递行动指令这种睿智行为,那还不如让陈兰放手施为,由他自己决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为了策应陈兰的行动,于琦还下令增加了攻城的强度,从只用投石机远程攻击,到现在开始派出精兵强将领兵尝试攻城。 当然了,这也是不得已的行动。 于琦是发现了,投石机在面对合肥这种小城的时候,那是攻城的大杀器,能把城墙都砸破了;但是当攻城对象换成了寿春这种坚城,尤其是特意加固了的城墙的时候,投石机的对城墙的破坏力真不大,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城头的守军了。 就拿寿春来说,从于琦得到的情报来看,寿春城的城墙主体规格是高三丈、厚五丈,从五丈厚的墙基到一丈厚的墙头,城头上还有一丈的宽度——真砸不动! 不过这连续多日的攻城也不是白费功夫,最起码寿春城头原先用来遮蔽的女墙跟城楼,都被砸的差不多了;没有了女墙的遮护,城头的袁军就暴露在投石机跟弓箭手的威胁下,不仅抵抗意志下降,也降低了攻城时攀爬城墙的难度。 就拿第一天正式攻城来说,因为没有了女墙的遮掩,城头的守军都不知道该怎么防守了。据后来投降的袁军说,他们都不敢靠近城墙的外沿,因为没有遮没挡的怕掉下去,防守起来也特别不习惯,就跟没穿裤子上街一样,特别扭。 所以在于琦投入精兵强将进行攻城的时候,竟出乎意料的攻上城头,若非守城的袁军人数太多,第一天攻城就能把城墙给拿下来。 因为这个,给守城的袁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原本躲在墙下不想暴露在投石机跟弓箭手攻击下的袁军士兵,不得不在军官的驱使下走上城头,承受着投石机跟江东军的弓箭手大队造成的伤害,那叫一个惨啊,猫在城墙的墙根下准备攻城的江东军将士们,时不时的就能看到,甚至接到城头上飞下来的断臂残肢。 遭到敌我双重痛击的守城袁军将士们,在承受巨大伤亡的同时,其心态也在悄悄的发生变化。 在陈兰进城三天后,于琦终于收到了陈兰从城内送出来的情报,说他已经联络好了部分旧部以及昔日袍泽,并做出了协调布置,两天后,他们将在南城的东南段城墙上防守,请于琦到时候派出精兵强将,集中力量猛攻那一段城墙,他们将在城头上里应外合,与江东军合力夺下那一段城墙的控制权。 至于为什么不开城门? 因为城门被封死了啊,五丈厚的墙基啊,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城门洞也有五丈的进深,虽然城门是在城门洞里面,但也堆积了厚达丈余的砂石,想要在袁军的眼皮子底下挖开障碍物,打开城门,其难度还不如陈兰冒死协调,把他能联系到的亲信聚拢到一段城墙上呢。 “元直,你们看看,这是陈兰从城内送出的消息。” 接到陈兰送来的消息的第一时间,于琦就召集了一众谋士及太史慈等大将议事。 虽然于琦第一时间就把情报递给了徐庶,但是他真正想听的,还是周瑜、鲁肃跟刘晔的分析,毕竟他们三个对寿春城都有不同程度的了解,尤其是周瑜,当初他还在袁术手底下出仕过呢,算的上是陈兰的前同僚了。 情报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于琦的手中,面对这份情报,众人都没有开口的,就连本不够资格与会,但因为跟陈兰的关系而被于琦特意叫来的雷簿、梅成二人也都没有说话,这就奇怪了。 “主公”,让于琦没想到的是,谋士们一个开口的没有,竟是太史慈第一个出列发言:“末将以为,此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末将请命,愿在两天后,率本部精兵率先出战!” “若陈兰所言不虚,那末将必全力替主公夺下那段城墙,若是陈兰敢虚言作假,末将就算拼死,也要砍下陈兰的脑袋!” “哎”,于琦摆了摆手道:“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陈兰既然冒死入城,咱怎么还能怀疑他?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陈兰,也没有怀疑过这个消息!” 说到最后,于琦提高了语调,简直就是掷地有声啊。 不过太史慈的话也让于琦对其刮目相看:不愧是自己手下的头号大将,有担当,关键时刻能站出来、能顶得上,好样的。 而听到于琦话的雷簿、梅成二人,也不约而同的上前道:“末将请命,愿为先登,率本部人马第一批攻城。” 说完之后,梅成还特意转向太史慈,对太史慈略带歉意的道:“子义校尉,你为主公帐下大将,替主公在阵前都督各部,责任重大,这先登之任,就交给我们,两天后,若是我们顺利的登上城头,请主公及子义校尉及时发兵支援。” 梅成说完之后,雷簿才后知后觉的闷声说道:“俺也是这么想的。” “好!”于琦一拍案几,大声赞道:“二位皆是勇士,这先登之任,我就交给你们了”,说着,于琦起身说道:“来啊,取三柄刀来。” 随着于琦的话音,在帐外担任亲卫的陆逊、刘基、朱然三人各捧着一把环首刀走了进来,于琦伸手取过一把,横在眼前摩挲了一阵,这才缓缓抽出,随着一阵悦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一抹夺目的银亮色之在于琦手中绽开。 帐中众人,尤其是几员武将,皆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于琦手中的霜刃,甚至就连因为受伤而受到于琦照顾,特意安排坐在一旁的甘宁都情不自禁的伸长了脖子去看,直到胸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若是被于琦看到他们此时的神态,说不得要打趣几句。“就算是几个姿容秀丽的姑娘站在你们眼前,你们也不见得能这么专注”,可惜于琦并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此时也定定的注视着眼前雪亮的霜刃上——与那几个武夫无异。 “此刀,乃是我去岁攻破吴县后,延请吴中铸剑名家打造,采用上好精铁,反复淬火锤炼而成”,于琦把环首刀完全抽出,竖在眼前缓缓说道:“每一柄刀,皆是锤至七十二炼而成,古语有云,千锤百炼,此刀虽未至百炼,但千锤还是有的。” 说实话,于琦也不太懂炼钢铸剑的事儿,但“千锤百炼”、“百炼成钢”的成语他还是知道的,好像是铁里有杂质,需要反复的锤炼,每锤炼一次,就能祛除一些杂质,使得铁质更优,锤炼多了之后,甚至能使材料发生质变,这便是所谓的“百炼成钢”;于琦也不懂这个,术业有专攻嘛,但是他不懂,他请来的师傅懂啊。 去年攻破吴县后,在与吴县豪族们的宴饮过程中,说到当地风物的时候提起吴中有一位铸剑大师,相传乃是春秋时期铸剑名家欧冶子的后人;传言是真是假不做考究,但人家确实有一手高超的铸剑手艺,于琦考察了之后,果断把人给“请”回了南昌,并提供材料、安排“助手”让他打造宝刀。 于琦一开始打算的是铸造百炼宝刀,但是人家大师说了,百炼虽然成钢,但百炼钢软,战场拼杀的话,七十二炼最为合适;于琦也不懂啊,不过大师都这么说了,于琦便姑且信之,就让大师着手打造七十二炼的宝刀。 时至今日,大师已经铸造了二十八把宝刀,这二十八把宝刀,于琦一直攒着,直到今天,这才取来在众人面前亮相。 从众人、尤其是从几个武将的神情上就能看出,宝刀的第一次亮相十分的惊艳,当得起宝刀之名——由此可见,大师也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啊。于琦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回去之后,要好好的奖赏、激励一下大师。 “唰”! 于琦收刀入鞘,随之清晰的听到一阵失望的叹息声,于琦不管不顾,径直来到梅成、雷簿二人身前,举着刀道:“这些刀数量稀少,帐中诸将,至今还没有一人获得,今日,我便把此宝刀赠与你们。” “正所谓宝刀赠英雄,你们今天能站出来,就证明你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所以我把这柄刀赠给你们,希望你们能不负此刀,来日沙场之上,持此刀多杀敌立功”。 于琦把两柄刀分别赠给梅成、雷簿之后,重重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语气深沉的道:“今天,你们以此刀为荣,来日,此刀以你们为荣!” 一番话说得梅成、雷簿二人热血沸腾,俱涨红了脸颊,举刀大礼参拜,用激动的语气喊道:“多谢主公厚爱,愿为主公效死!” “二位请起”,于琦扶起两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这两天,你们什么不用管,回去告诉弟兄们,酒肉管够,你们就好好的养精蓄锐,待城破之日,我在寿春城头,为你们置酒庆功!” “是!” 随后,于琦又从亲卫手中接过最后一把刀,一边摩挲着皮质的刀鞘,一边对两人说道:“这柄刀,你们也带着,登上城头之后,替我交给陈兰,告诉他,他是好样的,咱们淮南健儿,都是好样的!” 最后,还是梅成上前从于琦手中接过第三柄刀,随后,两人就按照于琦的命令回转营中,鼓励本部士卒,养精蓄锐静待攻城。 待两人离开之后,看着意犹未尽的众人,尤其是面带不甘之色的几个武将,于琦笑道:“眼馋吗?想要吗?” 说着,于琦话锋一转,手指北方大声说道:“想要的话,就拿功劳来换!” “打破寿春,擒杀袁术!我论功行赏!” “喏!” 第一四十二章 你或许血赚我永远不亏 吱吖吖……嗵。 在曹操送信入城后不久,原本矗立在北城城头的袁军旗帜及各部士兵纷纷从城头上下来,于琦便知道此事已成,而随着对岸绞索的声音传来,原本吊起来的城门吊桥被放下,于琦这才彻底放心。 抬眼望去,从城门内徒步缓缓走出一行人,为首者,是一高冠华服、面有戚容的年轻人,其脊背微弯、手捧宝匣,在鲁肃的指点下,于琦知道那是袁术与冯夫人之子袁耀;在袁耀之后,是张勋、杨弘等袁术的亲信部众,以及守卫在一架蒙着白娟的担架左右的袁遗、黄猗等袁术亲族。 而于琦在看到那架担架的时候,顿时心中了然:袁术这世家贵子、乱世枭雄,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自刎的归宿。 不光是于琦,曹操也在看到那架担架的时候瞬间明了袁术的下场,跟于琦一样,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轻叹。 “罪臣袁耀,拜见曹司空”,来到大军近前,袁耀直接跪倒在地,双手将宝匣高高举起,泣声言道:“无德之人,窃据神器,以致刀斧加身,今畏司空之威、感朝廷之德,愿将神器交还,归正朔、立大统,威九州,只求司空能放过罪臣,罪臣愿归山林,今生不复出矣。” 还真是传国玉玺! 种花家历史上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镇国神器的神秘传说,传说中轩辕剑、河图洛书是种花家历史上的第一代神器,九鼎是第二代神器,而传国玉玺则是第三代、也是最后一代神器;在唐以前,因为有此神器镇压国运,就算夷狄逞凶,然华朝不绝;自唐之后,传国玉玺消失,没有了神器镇压国运,以致神州屡屡陆沉,蛮夷沐猴而冠、窃据大位、蓄养黎庶、篡史消志,几使华夏断绝。 虽然知道传说只是传说,却并不妨碍于琦对这件事物的好奇,不过于琦心里还是有数的,没有贸然上前,更没有抻着脖子观望,这种行为落在有心人的眼中,那就叫“窥伺神器”,上一个对神器这么好奇的人叫熊旅。 于琦没有楚庄王的实力,纵然有窥伺神器之心,也要把这份妄念给压在心里,不能有丝毫的表露出来。 曹操就没有这份顾忌了,命人将宝匣拿过来,直接就在马上打开了盒子。 于琦竖着耳朵仔细倾听,只听“嗒”一声的锁扣开启声音,随后便是久久的寂静,让于琦不禁暗自着急:这老曹,怎么没有反应呢?你好歹吱一声啊。 正想着抬头撇一眼呢,却听得又一声“啪嗒”,随后耳畔传来曹操的嚣张大笑:“啊哈哈哈,袁耀我侄,仅凭此神器,我保你一生富贵。” 听到曹操的这番发言,于琦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道:曹操这是除了心腹大患之后有些得意忘形了,有些话是只能意会不能明言的啊。这让于琦不禁想起了演义中曹操赤壁兵败后在华容道上的三次大笑。 所幸曹操身边还有清醒的人,只听荀攸上前劝道:“主公,袁耀毕竟是国贼之子,其人虽敬献神器有功,但具体如何处置,需得朝廷定夺。” “唔”,曹操将装有传国玉玺的宝匣交给身边一个负剑郎将,轻抚胡须对于琦问道:“子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们啊?” “司空替天子讨伐不臣,如何处置,皆由司空一言而决,某并无想法。” 顿了顿,于琦又继续说道:“只是司空在劝降袁术的时候,已经做出了既往不咎的承诺,司空即是代天子行事,那司空之所言所行皆代表的朝廷、代表的天子,为朝廷权威计,司空当言行一致,切勿失信于天下。” 曹操深深的看了于琦一眼,手指地上跪拜的张勋等人道:“既然子璋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依子璋之意,赦免尔等罪责,来啊,把他们都押下去,严加看管起来,待返回许昌之后,交由天子发落。” 一阵喧嚣过后,通往北城的道路为之一空,曹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于琦笑道:“子璋,请。” “司空先请。” “子璋添为地主,又兼破城有功,自然是子璋先请。” “司空保扶天子,有功于社稷,某既是晚辈,又是臣属,焉敢先行?自然是司空先行。” “哈哈哈”,曹操畅快大笑,似乎对于琦的表态十分满意,笑罢之后,竟朝着于琦招手道:“来,子璋,你我携手共进。” 于琦看了看曹操,微微低头,恭敬的道:“司空相邀,敢不从命?” 言罢,这才驱马上前,与曹操并驾齐驱,饶是如此,于琦也稍微控制了一下马速,马首比曹操的稍微落后一个辔头的位置。 踏过吊桥,就在即将踏进城门洞的时候,于琦回头张望了一番,只见人马如林,却失去了刘备三兄弟的身影,也不知这等场合,曹操会把他们置于何地。 走出阴暗的城门洞,乍见光明,于琦眯了眯眼睛,随即,富丽堂皇的宫城尽收于于琦的眼底。于琦没去过洛阳,也没去过长安,不过现在这个时间节点,长安毁于战乱、洛阳焚于大火,眼前这寿春城内的宫城,应该就是这个时代,大汉朝首屈一指的华丽所在了? 不过于琦瞬间就推翻了这个结论,因为他想到了此时占据四方的几位诸侯,其统治中心之繁华,应不差于眼前之寿春,譬如益州之成都、荆州之襄阳、河北之邺城,应该俱是此时天下一等一的繁华所在,如成都、邺城,后来亦是跟寿春一样,曾做过一段时间的一国之都,想来应是不差的。 跟于琦一样,曹操亦驻马城下,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北城,而在两人张望之际,身后传来隆隆的脚步声,曹操麾下的兖州兵,与于琦麾下的江东军,各有一列锐士,分左右两列,沿着道路快速的行进,在于琦跟曹操二人之前,占据了北城的各个紧要之地。 于琦一眼望去,只见道路两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士们持矛扶刀、挺胸腆肚,互相瞪着对方,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反观于琦跟曹操两人,对此却熟视无睹,反而笑语晏晏、一团和气,仿佛密友、家人一般。 北城虽大,然前路无碍,一路畅通,两人似慢实快的来到北城的核心:坐落在北城中央的宫城,以及分列宫城两翼、即为看护又为拱卫的府库与武库。 来到府库的近前,两人不约而同的驻马停留,见此情景,立刻就有军校将早就被搜检过的仓司小吏带了过来。 眼前这位布冠葛袍的小吏恭敬的向两人行礼之后,便束手立在一旁,向两人汇报起府库的情形。 袁术即有称帝之后,自然是早早就做了准备,这个事于琦是清楚的,早在去年的时候,袁术及其部众,就穷搜两淮,极尽搜刮之能事,无论是钱粮财帛还是奇珍异宝,都被搜刮出来囤在寿春,其中的大部分都囤积在眼前的府库之中。 历史上袁术称帝数年,在失了淮北大片领土,又兼淮南连年大旱的情况下,犹能支撑两三年之久,足见其府库充盈、财货丰厚。如今袁术称帝还不满一年,其积存之钱粮财货所耗甚少,现在却全部便宜了两人,确切的是说便宜了曹某人,毕竟曹操劝降袁术的前提,就是于琦承诺舍弃城内的财货。 于琦本以为他不在意的,区区粮食,江南有的是,钱财又是身外之物。只是随着仓司小吏的汇报,于琦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真想狠狠的拍大腿,没想到袁术的家底竟这么丰厚。 此处的府库中,尚有粟、米等各种粮食三十二万石,各类布帛十七万匹,钱财珠宝更是堆积如山。 麻蛋,劳资后悔了! 尤其是耳畔传来曹操畅快的大笑声,让于琦心中的郁闷之情又盛了三分,头一次觉得曹操的笑声真是难听。 “哈哈哈,不料袁术竟丰足至此!哈哈哈”,曹操笑着望向于琦:“子璋,方才你可是说过‘当言行一致,切勿失信于天下’之言?” 于琦抿了抿嘴唇,冲曹操拱手道:“恭喜司空,收获竟如此之大,真可谓是袁术一倒,司空吃饱啊。” 曹操闻言不禁挑了挑眉,似对于琦的大度表示惊讶,又看了看道路两侧的士兵,随即抚着胡须美滋滋的道:“子璋果真信人,也罢,这寿春城是你我合力打下来的,我焉能把好处占尽?之前我也答应过子璋,要留出一部分粮食给百姓当做口粮,这样,三十二万石粮食,我取二十万石,余下的十二万石就交给子璋;布帛我取十万匹,给子璋留七万匹如何?” 于琦赶紧换上一脸笑意:“多谢司空厚赏,我会如实的告诉百姓跟有功将士,这是朝廷对他们的赏赐。” “哈哈哈,子璋有心了,走,咱们去武库看看。”说完之后,曹操一提缰绳,纵马轻驰起来,显然是心情大好。 武库门前,亦早有曷冠劲装的仓司小吏等候,待两人靠近,立刻上前汇报。 与府库动辄几十万、十几万的数量相比,武库内的各类积存之数就少了很多,如铁甲不过数百领、皮甲亦不足万数,倒是刀矛弓矢之类的数量颇多,其中环首刀及长矛各有数万柄,羽箭数量更多,足有百万之数! “这个……”面对仓司小吏报上来的数据,曹操轻抚胡须,看了看于琦,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试探着询问道:“子璋有何想法啊?” 于琦亦是心思电转:说不心动那是假的,想要独吞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只有商议转圜一途了。 在心中盘算了一会儿,于琦这才在曹操的注视下开口道:“我既然说了,司空若能劝降袁术,兵不血刃的拿下北城,城内财货我分文不取,便不会食言,只是……” 于琦顿了顿道:“只是我想跟司空做个交易,不知司空意下如何?” “哦?”曹操展颜道:“子璋但说无妨”。 “我知司空缺粮,愿献五万石粮食与司空,换取此库中之半数。” 听到于琦给出的筹码,曹操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这么大的一笔财货,曹操自己也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全部吃下,虽然于琦有言在先,但毕竟空口白牙,曹操若是真的独吞了这笔财货,他还担心于琦劫他的道儿呢。 再说了,就算于琦真的是忠臣贤士,对这笔财货能做到不管不顾,但是这让天下诸侯怎么看?以后怎么办?还要不要合作了? 是以之前在府库的时候曹操就主动提出分给于琦一部分,只是现在面对武库的积存,尤其是数百领铁甲的时候,曹操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没能把主动分一部分这种话说出口——他真心舍不得。 所以他才会问于琦一句,而于琦也明白曹操的意思,直截了当的提出了用粮食换装备的方案,正所谓我懂你的欲言又止,你懂我的言外之意,大家都是成人嘛。 曹操并未讨价还价,略作沉吟之后,便直接答应了于琦的方案,三言两语之间,两人便敲定了瓜分袁术家底的方案。 全程和气。 许是刚刚做完了一笔几十万的交易,曹操有些意兴阑珊,或者是亢奋过度,总之在议定了瓜分方案之后,再看向府库与武库中间的宫城,曹操竟无意踏足,约定了交割人选之后,曹操便直接穿过北城,回了城北大营。 让于琦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他就接到消息,曹操一早就返回了淮河北岸,只留下部分军队搬运物资。让于琦想跟曹操再次共进午餐、再次见见刘备三兄弟的计划泡汤。 “主公,曹操这是在提防着咱们呢。” 寿春的北城头,于琦在徐庶等人的陪同下俯视着城下来往穿梭的曹军士兵,他们肩扛手提、车拉马驮,虽然寒风凛冽,他们仍热情似火的搬运着物资。 自曹操返回淮河北岸之日,于琦就毫不客气的派兵接管了寿春的城防,甚至为了让曹军早点从淮南撤出,于琦还派出士兵,帮着曹操搬运物资。 听到是仪的话,于琦不由笑道:“提防就对了,若是他不提防我,那他就不是曹操了。” 对于琦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仪疑惑不解,只是见于琦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便也识趣的没有多问:主公似乎对曹操了解颇深,之前对袁术也是,似乎…… 一阵北风打着旋的吹来,是仪打了个寒颤,便没有再想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PY交易 建安二年,除夕。 虽然战争的痕迹犹在,但对于寿春城以及淮南的一百多万老百姓而言,却是难得的过了一个安定且饱腹的年,并且看着从江南源源不断的运抵淮南各地的粮食,以及官府发出的清丈田亩、厘定户口、鼓励并恢复耕作且免税两年的布告,对明年充满了希望的度过了建安二年的最后一天。 战争绝对是打破阶级枷锁、重立社会秩序最快速、最有效的途径;虽然江东军在这次北征期间的战争烈度不是很强,对淮南除部分城池附近之外的大部分地区造成的破坏有限,再加上刘晔、周瑜、鲁肃三人的鼓动劝说下有不少本地豪族主动投靠,依然对淮南旧有的社会秩序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就于琦占领寿春以来的这十几天里对淮南各地的摸底可知,九江、庐江两郡大约有百姓一百多万,收归官有或者无主的耕地约有两千万亩。 这还只是初步的粗略预估,等到来年详细的统计登记之后,数量还能再增加一些。 是不是很奇怪?明明之前官方统计的两江人口还不到一百万,为什么了在经历了十多年的战乱之后,人口总数竟然不降反增了?难道老百姓真的是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越割越茂盛? 其实这里面主要还是隐户,以及部分流民,尤其是隐户,于琦通过战争摧毁了部分宗族豪强,把他们之前隐匿的户口解放了出来,再加上部分豪强再投靠于琦之后,根据鲁肃等人的提醒主动献出了部分田地及人口。 当然了,这些都是小头,真正的大头还是以袁氏为首的两淮豪门,他们贡献了数十万的百姓以及多达一千多万亩的耕地。 之前在府库之前于琦还感叹袁术一倒,曹操吃饱,现在看来,真正吃饱、甚至吃撑的人还是他于琦。虽然于琦为了收拢民心而提出了两年免税的政策,那是因为于琦知道未来两年,淮南将出现旱灾,就算收税也收不了多少,还不如直接免税,如此不光能收拢民心、提高声望,还能借此吸引流民、恢复生产,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说拖累,那就更谈不上了,淮南水系发达、土地肥沃、人烟稠密,只要没有兵灾贼匪之类的人祸,百姓的生活环境能得以保障,再加上官府组织兴修水利、改良耕作,就算遇到大旱之年这样的天灾,也不至颗粒无收,若是官府还能赈济一二,让老百姓能熬过去,两年之后,于琦在淮南得到的回报,绝对是能让人目瞪口呆的丰厚。 天灾难防,人祸可消,说起兵灾贼匪,于琦已经打定了主意,仿照今年春天在江南开展的清贼剿匪专项行动的前例,过了年之后,就在淮南同样开展清剿贼匪的专项行动,确保在春耕之前,消灭、清除掉淮南地界上的溃兵、盗匪,保证春耕有序、稳定的进行。 同时从严从重的打击、惩处、清算一批支持袁术称帝叛国、与袁术逆党牵连甚深的地方豪强宗族;至于人选,于琦已经选好,就依任用丹阳人朱治扫除丹阳匪患的前例,让周瑜总抓,是仪、石韬负责善后,陈兰、雷簿、梅成、许干等人具体操刀,务必要借此良机一扫沉疴,还淮南一个朗朗乾坤。 通俗点讲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摧毁淮南旧有的势力,进一步解放人口及土地,释放生产力,建立以于琦为首的新的统治秩序。 一言蔽之:打土豪分田地嘛。 换做往常,于琦想要这么彻底的对付这些在地方上盘根错节、在高层上手眼通天的地方豪强,可以说是难上加难,搞不好就会引起反噬,眼下这个机会,实在是难得的良机,错过这个机会,简直就是天理难容啊。 刚刚从袁术的盘剥下脱离出来的淮南豪强及普通百姓们,正借此佳节庆祝新生,自然不知道于琦已经把主意打到了他们的头上。 与此同时,寿春城北的淮河之畔,于琦正在跟邀请他来此的曹操宴饮。 曹操是昨天派人送来的邀请函,邀请于琦今天晌午时分在淮河之畔小聚。 “北国风光,殊异于江南?” “是啊”,于琦转头望向被冰封的结结实实的淮河,点点头,用感慨的语气回道:“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么苍茫的淮河,竟然会被冻得能跑马走车……啧,天堑变通途呐。” “哈哈哈,好一个‘天堑变通途’,此佳句尔,当浮一大白。” 陪着曹操豪饮了一爵,看着曹操豪迈的擦掉沾在胡子上的酒水,于琦忽然发现,曹操似乎格外喜欢大笑,动不动就放声大笑,似乎这样能凸显他的豪爽、豪迈一样。 放下酒爵,曹操犹不尽兴,拍着大腿道:“天堑变通途,好,若是你我之间,豫、兖与扬州之间也能如这结了冰的淮河一般,变天堑为通途,那该多好。” 听到曹操这话里有话的话,于琦终于提起精神:好嘛,吹了这么久的冷风,终于到了正题,你再不切入正题,劳资都被被冻成傻……冰雕了。 “咳咳”,于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司空保扶天子,再造社稷,某甚为敬佩,愿与司空携手,讨灭不臣、兴复汉室。” “不臣?”曹操端着酒爵侧目笑道:“徐州吕布,不尊王诏、兴风作浪,可为不臣?” 于琦一指身旁的皑皑淮河,斩钉截铁的道:“司空旦在淮北一日,我绝不踏过淮河!” 看似答非所问的两句话,实质上却是直指同一个核心:那就是关于势力划分的问题。 曹操问于琦“吕布是不是不臣”,于琦如果说是的话,那就说明于琦有意染指徐州,对于身处四战之地的曹操来说,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而于琦正是察觉到了曹操的言外之意,所以当机立断的向曹操挑明立场:淮河以北,我不沾,但是淮南,你得给我。 这里的淮南,可不单指扬州治下的庐江、九江两郡,也包含了徐州治下的广陵郡,只有这样,整个淮南才能连成一片,才不致有战略缺口。 于琦话音刚落,曹操立刻展颜笑道:“子璋乃是信人,你说的话,我信。” 这轻飘飘的“信人”二字,却是于琦用堆积如山的钱粮财帛换来的,字虽轻,意却重。 “那依子璋之见,谁为不臣?” 唉,于琦暗暗叹了口气:跟曹操这种老狐狸说话,真费劲,心累。 谁是不臣?我东面是海,北面是你,西面是汉室宗亲刘表,南面是我师叔朱符,你想让我说谁是不臣?淦! 看着于琦有些纠结难受的神情,曹操心情忽然大好,情不自禁的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曹操笑罢,正打算说话的时候,于琦先一步开口了:“扬州虽广,然境内百越杂居,窃据山河、不服王化,此皆不臣之徒是也,我欲教化一方、化夷为华,使其尊王明礼,此吾之愿也。” 多么高尚,多么纯粹的忠臣贤士啊,曹操都为之侧目。 目光闪烁间,曹操似乎有所意会,不过他并未表露什么,只是端起酒爵:“子璋志存高远、心性高洁,某服矣,来,饮。” 放下酒爵,曹操又变换神色,若无其事的道:“依子璋之见,何人可为广陵太守?” 陈登的名字差点被于琦脱口而出,到了嘴边之际又被于琦生生咽下,故作沉吟之后,于琦这才慢吞吞说道:“下邳陈登,湖海之士、名重天下,可为广陵守。” “善。”曹操抚掌赞同,看向于琦的眼神越发和善:陈登是下邳人士,下邳属徐州,属于徐州乡党,再加上下邳在将来是归曹操治下的,这让曹操觉得,于琦并没有把广陵看的那么重,而是给曹操留下了余地,至于是什么余地,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两人又一次完成了肮脏的py交易,都觉得自己赚了,是以兴致不减,尤其是曹操,甚至当场临河赋诗一首,饮酒作罢,各自归营,不过曹操在临走之前告诉于琦,他明天就要启程返回许昌了,至于于琦的功劳,他将如实秉明天子,让于琦静候一段时日,到时候朝廷必有封赏落下。 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虽然没有明说,但于琦相信,曹操肯定给出一份让自己满意的答卷。 目送着曹操的车驾越过淮河,直至消失,于琦这才转身南返,直至此时,于琦还心有遗憾:一憾曹操竟没有跟自己煮酒论英雄,二憾再没有见过刘备三兄弟。 天下英雄,尽在淮河两岸,竟未能齐聚一堂,甚憾,甚憾呐。 一路南行,远远的就望见残破的寿春城笼罩在氤氲的烟雾中,那不单单是炊烟,更是人间烟火,是民心所向。 自两天前,于琦就颁下命令,不论如何,一定要让淮南的百姓过一个温暖、吃饱的除夕,尤其是寿春,此时城内聚集了数十万百姓以及五万大军,自昨天开始,城内便开始杀猪宰羊。混合着肉香、米香的烟雾驱走了腊月里的寒冷,驱走了百姓心中的惶恐,带来了新年与希望。 回到寿春城内的居所,于琦立刻招来了几个心腹部下,其中文有徐庶、是仪、刘晔、鲁肃,武有周瑜、太史慈、甘宁。 “这次跟曹操会面,算是达成了协议,我们跟曹操以淮河为界,淮河以南,包括广陵在内的淮南三郡,由我统辖。” “主公,那吕布呢?” 问话的是伤口痊愈,养了一个月伤导致精力充沛无处发泄的甘宁。 于琦侧目以对:“怎么,你还惦记着跟吕布较量较量?” 不管于琦,包括太史慈在内的众人皆对甘宁侧目以对:好家伙,你怕是没挨过打?你就算是水里的蛟龙,上了岸也难抵虓虎之威啊。 甘宁被众人看的羞恼不已,恨不得立刻冲到徐州去跟吕布干一架,无奈身不由己,只能攥紧了拳头无能狂怒。 于琦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们抓紧时间落实将士们的赏赐,争取在上元节之前,把各部将士们的赏赐落实到位。” 因为江东军有军功授田之例,是以于琦对有功将士的赏赐比较麻烦,不是简单的发放钱粮财帛就行了,还要按照军功授予田亩。 关键就是这个田亩,原来于琦的势力范围仅在江东,兵员也大多来自江东,将田地授在豫章无可厚非,如今于琦的势力已然囊括淮南三郡,这次北征又收编了部分袁术旧部,再加上军中原本有少量江北流民,这些人的意愿于琦不能不顾及。 强授在江南也不是不行,只是于琦还没傻到要办这种不讨好的蠢事。 军功授田,是于琦控制军队的一个重要手段,也是保证军队作为既得利益者,坚定的维护于琦统治的基础。 淮南与江南不同,淮南更近中原,士族豪门的影响力根深蒂固,就算于琦要借着豪强附逆袁术的机会大肆牵连,但他可以铲除一个豪强,却不能抹掉这个豪强的印记。若是以后于琦跟曹操翻脸,这些跟中原士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淮南地方宗族,就会成为于琦的隐患。 宗族,毕竟才是这个时代维护乡间秩序的主流,那些被于琦从豪强手中解放出来的百姓,纵使获得了人身上的自有,但是他们的思想、他们脑子里固有的观念,会让他们习惯性的依附地方宗族。 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外来力量,这些被于琦解放出来,然后打散安置到各地的百姓,要么被当地宗族欺负,然后依附宗族,要么抱团聚拢,形成新的宗族势力。 这个过程是不可避免的,而于琦要做的就是延缓这个过程,所以他才会让各部将校收集有功将士的意愿,看看他们是想把田授在江南还是淮南,然后按照他们的意愿给与授田。 这些在淮南获得授田的将士,就是于琦掺在淮南地方势力中的沙子,为了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他们势必要跟原有的、被他们侵犯了固有利益的地方宗族产生对抗——毕竟他们获得田地,都是从地方宗族手里割出来的,而且都是上好的良田。 说完之后,于琦又强调道:“一定要尽快落实,越早越好!” 也难怪于琦要如此重视,不把赏赐发到位了,他怎么获得将士们的支持?没有将士们的支持,他怎么对淮南的豪强动手?毕竟这是要出人命、要见血的大事。 而在场诸人,都是个顶个的聪慧之辈,从于琦的话里,他们能感受到于琦的着急,便顿时明白,于琦定是在筹划着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跟军队离不开关系。 聪慧如是仪者,从于琦以往的行事规律中便能窥得端倪;迟钝如甘宁者,亦能凭借直觉猜到接下来肯定还有用武之地,皆各有所思。 “行了,今天是除夕,走,前面都等急了,咱们不去,他们也不敢开席,有什么事,明年再说。” “今天的任务就是……吃好喝好,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身份 建安三年元月。 冷冽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在淮南大地上肆意的吹过,换做往年,一个冬天过去,不知道要冻毙多少百姓,今年却有所不同,因为于琦江南运来的石炭,使得淮南大地上少了许多亡魂。 就算寒风刺骨,寿春城头依然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数以万计的百姓裹着单衣,在寿春城头上上下下,修补着破损的寿春城墙。 为了修补寿春的城墙,于琦甚至把北城内的宫城跟权贵府邸都拆了个七七八八,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拆东墙补西墙。 虽然寒风刺骨,但老百姓们干活的劲头十足,并没有因此而偷奸耍滑,之所以会有这种效果,当然不是老百姓们的觉悟有多高,而是因为于琦开出了他们从来没有过的工钱:干满一天,酬粮一斤。 当然了,除了每天能得到一斤粮食的酬赏之外,工地上一直冒着热气、随喝随取的热汤,以及官府发出的分田公告都是激励百姓们这么干劲儿十足的原因。 若非寿春城现有的城墙主体并未受到破坏,于琦真想把它拆了,重新再建一座新城,因为寿春城的城郭范围太大了,从军事角度来说,实在不利于防守。按照于琦与这一种谋臣的规划,寿春城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其定位并非是淮南的政治中心,而是作为淮河防线的支撑点,更多的是承担军事上的作用,与另一个规划中的军事支撑点合肥一起,支撑起淮南的纵深军事体系。 其实在于琦及其部下们的眼中,寿春城的地位还不如石韬正在主持营建的合肥重要,不论是军事地位,还是政治地位,都不如,合肥,才是以后淮南的核心。 至于说为什么合肥才是淮南未来的核心城市,无他,就因为它背靠巢湖,可以通过巢湖—施水与江南快速的联系。 与城墙上热火朝天的施工相映成趣的是,城外军营中的蹴鞠比赛也进行的如火如荼。 战事告一段落,该得的赏赐中除了田地因为还在分配没有落实之外,其余的钱粮赏赐都如数发到了将士们的手中。不过得到大量钱粮赏赐的将士们,并没有给寿春城带来海量的消费,除了极少数的士兵在城内寻欢作乐之外,大部分有家有口的将士,或者致力于攒钱娶妻生子的将士们,都把他们手中大部分的钱粮,在寿春城南新开的顺丰行中换成了一张小小的纸片,凭借这张纸片,他们能在江南的任何一个顺丰行商铺里,兑换到相同数量的钱粮。 为了给将士们找点乐子,于琦就组织了这场蹴鞠对抗比赛,甚至为了吸引将士们的注意力,于琦还为获胜的队伍封出了高额的奖赏。 “主公,他们回来了。” 刘晔穿过沸腾的人群,找到了正在一众亲信部下的围拢中观看蹴鞠比赛的于琦,低声向于琦汇报了他刚接到的消息。 于琦若无其事的点点头,随后带着一众部下悄悄的离开。 军营中为于琦留着的大帐内,于琦见到了一名风尘仆仆的汉子,并从对方手中接过了一份绘制了简易地图的情报,这是庐江郡安丰县几个豪强的情报。 这是除夕之后,于琦派往各地的探子中最后一个回来的,这些探子皆由刘晔及鲁肃物色提供,全部都是他们自家人,值得信任,口音也能糊弄的过去。 自于琦除夕定下要趁机铲除一批在淮南根深蒂固的豪强宗族之后,他便开始着手准备,一方面从官方渠道明着收集各县信息,另一方面则派出探子,从暗地里收集各地豪强的情报。 于琦简单的看了看手中的情报,随后就交给了一旁的刘晔,这份情报连同之前送来的多份情报,将由刘晔、鲁肃、周瑜三人分辨汇总,然后再交到周瑜的手中。 “子扬、子敬,还有公瑾,你们辛苦点,抓紧时间把这些情报汇总起来,尽早把作战任务制定出来。” 于琦计划在春耕之前返回江南,然后借着大胜之机、春耕之时,把扬州六郡加上广陵郡巡视一遍,加强一下他的统治力,然后在今年的雨季结束之前返回南昌。 看似还有半年的时间,貌似很充裕,但于琦什么时候启程,完全取决于这场针对淮南豪强的讨伐顺利与否,顺利的话,出了元月,于琦就能启程离开寿春,若是不顺利的话…… 就在于琦磨刀霍霍准备对付淮南各地的豪强的时候,一行来自许昌的使者跨过冰封的淮河,出现在寿春城外。 曹操兑现了他对于琦的承诺,送来了朝廷正式的封赏。 前将军、扬州牧、罗亭侯,这是于琦的新头衔,除此之外,朝廷,或者说曹操还给于琦加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头衔:护南蛮中郎将。 如果说封侯拜将是应有之意,完全是在于琦的意料之中的话,那护南蛮中郎将的加赏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众所周知,在汉朝的历史上,并没有护南蛮中郎将这个官职,类似的官职倒是不少,不过都是出现在北方边地,譬如护匈奴中郎将、护羌校尉、护乌桓校尉等等。在汉帝国广袤的江南地区,虽然居住着众多的百越、南蛮部落,但这些地方名义上都有朝廷设置的流官管辖,从法理上讲属九州境内,尽管上至公卿下至斗吏,都知道汉律进不了山里,然而朝廷一直没有设置类似的官职。 但是今天,曹司空愣是凭空捏造了这么一个官职,似乎还是专门为于琦量身捏造的,让于琦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还是疑惑。 什么意思?曹操的目的是什么? 别说什么酬功的言论,酬功的话前面的将军、州牧、亭侯足以酬谢于琦的功劳,干嘛还要凭空捏造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官职呢? 朝廷的使者在宣读完了对于琦的封赏之后,还要去广陵宣读任命陈登为广陵太守的旨意,是以并未多留;送走了朝廷的使者,见于琦无意众人的拜贺,反而捏着圣旨疑惑,是仪贴心的询问道:“主公可是疑惑为何曹操会授予主公这么一个职位?” “对啊”,于琦点点头:“这官职不伦不类的,几百年来就没有这么一个官职,他们也不用护啊,县官就管了哪用的着护?” “主公,曹操给主公这么个职位肯定不会无的放矢的,是不是另有所指啊?” “另有所指?”于琦疑惑:指什么? 啪! 于琦一拍大腿,猛然醒悟过来,随即大笑出声:哈哈,曹操啊曹操,这次你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曹操生性多疑,纵然除夕日跟于琦定下了互不侵犯协议,但曹操并不放心,于琦说是要教化治下的山民,这种话曹操怎么可能相信?就算于琦真的要教化治下的百越部族,那教化完了呢?怎么办?于琦这么年轻,曹操不相信于琦会老老实实的待在扬州,以己度人,曹操几乎能确定于琦肯定会向外扩张。 可是看看扬州的地缘环境,南面是交州,瘴疠之地、蛮夷之所,又兼山高水长,征之不易,在曹操看来,这个首先可以排除掉;除了南面的交州之外,就只剩下西面的荆州跟北面的徐、豫两州了。 为了防止于琦把扩张的目光投向北方,曹操不得不提前给于琦设置一个目标来吸引于琦的目光,荆州,就是曹操给于琦设立的目标。 正好刘表支持的张绣屡次跟曹操作对,让曹操恨之入骨,曹操便借此机会,把荆州送到于琦的刀下,他不相信于琦会忍住不对荆州动手。 这把刀,便是这个不伦不类的护南蛮中郎将。 关键就在这个南蛮上,理论上来讲,从会稽的瓯越、豫章的百越、武陵的五溪蛮,到益州的南蛮,这些都可以划到“南蛮”的范畴里,也就是说,有了朝廷正式任命的护南蛮中郎将之职,于琦就能插手所有涉及到南蛮事宜的事务,包括荆南以及益州的南蛮。 你于琦不是说要做汉室的忠臣,要教化蛮夷吗?好,我把江南所有的蛮夷都划给你,你去教化,教化不了,以后我还能治你一个失职之罪。 估计这就是曹操的想法。 只是曹操却不知道,他这么做,却是正中于琦的下怀。早在前年于琦大婚的时候,长沙功曹桓阶就跟于琦所有接触,自前年江夏黄祖封锁长江水道,于琦借便一直致力于打通南昌至长沙的商路,在桓阶的配合下,在去年终于顺利打通了南昌—锦水—九岭山—浏水的商路。 因为这条商路的开辟,不仅加强了豫章跟荆南四郡的联系,同时也加深了于琦跟桓阶之间的私人联系。 于琦对荆州的了解,可比曹操想象中的还要深的多,曹操给于琦安排了这么个官职,可不是正中于琦的下怀嘛。 想明白了之后,于琦这才放下心思,心满意足的接受众人的拜贺。 众人的称呼也是五花八门,称呼将军者有之,称呼使君者有之,称呼侯爷者亦有之。 一开始于琦听着还挺满意的,随着称呼的越来越杂,于琦就有些不满起来,尤其是那个侯爵,罗亭侯……听听,一点也不敞亮。 说到这个罗亭侯,就不得不提一下汉朝的爵位系统,原来叫彻侯,后来为了避汉武帝的讳,改为列侯;列侯有食邑,根据食邑的大小,可把列侯分为县侯、乡侯、亭侯三级,顾名思义,县侯就是以县为前缀的,如邺侯、吴侯之类的,乡侯就是以某某乡为前缀,同理,亭侯就是以某某亭为前缀,譬如大名鼎鼎的汉寿亭侯,“汉寿”就是这个亭的名字。 于琦的罗亭侯就是列侯的最后一级,得名于一个叫“罗亭”的地方,这个地方于琦还真知道,就在南昌城北,是南昌城北的七里亭,估计曹操找这个地方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还真是难为他了。 虽然难听,但是圣旨已下,于琦还能怎么办呢?罗亭侯就罗亭侯,好歹也是个列侯,不过于琦也在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以后一定要让曹操给自己换个封爵,南昌侯这个爵名就十分顺耳嘛。 曹操干的不敞亮的事也不止封侯这一件,就拿于琦新封的前将军的将军号,搁以前那是非常的贵重,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现在嘛,也还马马虎虎,再过几年那才是真不值钱。 不过叫于琦不爽的不是这个,而是因为这个将军号是有主的,前两年,在曹操还没逢迎天子的时候,朝廷把前将军的将军号封给了公孙瓒,也没听说朝廷把公孙瓒的前将军号给取消了啊,就这么封给了自己——真叫人不爽啊。 或者说,爽的不痛快。 之所以说爽的不痛快,是因为还是有一点点爽的,譬如说终于把用了两年的银印青绶换成了金印紫绶,再譬如说终于能给部下们升升官了。 把玩着新配发的金印,于琦制止了部下们的哄闹,看着部下们期许的目光,于琦笑着道:“你们当中,有跟着我比较久的”,说到这里,于琦看了看站在前面的徐庶、是仪、太史慈,这是在场众人中跟着于琦比较早的,足有两年之久。 “也有跟着我不算久的”,这句话,于琦是看着刘晔、甘宁、徐盛、李通、董袭等人说的,这些人基本上是在于琦大婚的时候主动投靠自己的,算算时间,也有一年半的光阴了。 “还有新近才跟着我的”,在这里,于琦的目光扫过周瑜、鲁肃、陈兰等人,这些人中,除了鲁肃之外,基本上都是战败归降过来的,跟随于琦的时间也不长,时间最长的周瑜也不过一年的光景。 这就跟双胞胎只差几分钟就是一辈子的长幼一样,短短两年的时间,竟把于琦的部下们分成了三波,从元老到新秀,中间只差了一年的光景。 而就是这短短的一年,从待遇上就能看出差距。 “不管元从还是新人,你们都是我的有功之士,时间有先后,功劳有大小,今天……”于琦环顾众人:“咱们不论先后,只论大小!” 对众人的封赏,于琦早就成竹在胸,此刻也不用再打腹稿,直接就开口封赏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波肥了 “陈登来了?” 接到消息的时候,于琦正在淮河边上组织士兵捕鱼,此时上元已过,淮河解冻,正是鱼肥且鲜之际,作为一名老饕,于琦岂能错过这等美味? 两天前于琦就接到了陈登已至东城的消息,没想到这才过去两天,陈登就从东城赶到了寿春,看来于琦覆灭淮南几十家宗贼的事情对陈登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以至于他紧赶慢赶的赶来寿春,迫不及待的想要面见于琦,当面探清于琦的意图。 于琦从篓子里提出两尾鲜鱼,用茅草穿过鱼鳃提溜着往寿春城而去。 陈登着急面见于琦,于琦又何尝不在等着他呢? 陈登,徐州下邳国淮浦县人,淮浦陈氏,乃是当世名族,其曾祖陈亹曾任广汉太守,其叔祖陈球更是官至太尉,位列三公,传至陈登,淮浦陈氏已然是世宦两千石的两淮豪门,门第比之汝南袁氏的四世三公稍逊一筹,然亦煊赫一时。 于琦在铲除两江九县数十家宗贼之后,需要一个喉舌替他向中原士族发声,让他们不至于仇视自己、不把自己归于暴虐弑杀之列;需要一个代言人替他安抚治下的其余士族豪强,让他们不至于人人自危,让他们能在扬州继续扎根生活、为扬州的强大贡献力量。而陈登,就是于琦选中的这个喉舌、这个代言人。 选中陈登,也是于琦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严格来说,陈登并不能称得上是于琦的自己人,而于琦之所以选择陈登,实在是因为他手下没有比陈登更合适的人选。 这里的所谓“合适”,指的是家世、门第、名望,指的是与其他士族豪门之间的联系跟关系。 家世不够、门第不高、名望不显,不足以取信中原的顶级豪门望族、不足以压服州郡之中的普通士族豪强,达不到标准而强自发声,只会惹人发笑,徒增笑耳。 于琦手下缺的就是这种名门望族的继承者。 撇开武将们不说,于琦手下的几个重要文臣,徐庶、是仪、鲁肃皆是寒门出身,孟建、刘晔、顾雍、虞翻等人,虽然是士族出身,但其家世也只是普通郡望,其话语权别说跟跨州连郡、影响力遍及天下的顶级豪门相比,就连本州之内,他们的影响力都很难突破郡域的限制,根本就没有与那些顶级豪门对话的资格。唯有周瑜,出身大族,有资格与中原士族对话,偏偏却是这次铲除九县宗贼的操刀人,不方便发声。 这里面也有于琦的关系,于琦毕竟出身寒门,纵然他位列九卿、权掌一州,那些顶级豪强在心理上也是俯视于琦的;若是于琦有曹、袁那般出身,他都不用顾忌,自然有的是士族子弟为他摇旗呐喊,可惜……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潜规则,每个人的上限跟天花板,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若非这场乱世,不知道有多少豪杰只能俯首屈膝,为五斗米而折腰。 于琦比很多人都更清楚这条潜规则,所以他按下行程、驻留寿春,就为了等陈登前来;所以他广兴教育,低费教学,吸引百姓子弟前来就学;所以他创办武学,收养军中遗孤及豪强、部落子弟,从小培养。 于琦知道自己崛起太快、根基不稳,所以他肯扑下身子,以五年、十年为周期来培养下一代,他还年轻,他有的是耐心,就像农事上的轮耕间种之法,他用了两年的时间来试验、推广,今年才初见成效,才在江南四郡大范围推广——要争朝夕,但不能只争朝夕。 于琦相信,只要他不急不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走下去,五年之后,他就可以不必再顾忌世家的看法,十年之后,他将无敌于天下。 莫欺少年穷嘛。 至于现在,于琦还是需要仰仗陈登的,所以在得到陈登前来的消息后,于琦顾不上换衣服,就这么浑身泥泞的提着两尾鲜鱼来见陈登。 “元龙啊,两天时间从东城赶到寿春,路上吃了不少苦?”一见面,于琦不待陈登开口,就把手中提着的两尾鲜鱼塞到陈登的手中,热情的关切道:“来来来,这是我亲手捕的淮河鲤鱼,肥美鲜香,一会让后厨炖了给你补一补。” “使君……”陈登提着这两条不时甩一下尾巴的八斤大鲤鱼哭笑不得。 于琦竖起手掌,打断了陈登的话:“元龙稍待,我去换身衣服,咱们再来叙过。” 过了一会儿,于琦换了一身干净戎服过来,而陈登在被晾了这么一会儿之后,已然平复了急迫的心情,见到于琦,微笑着上前见礼——神态从容,举止有度。 于琦笑呵呵的上前拉住陈登的手,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元龙啊,可算把你给盼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去广陵找你了。” “进城之前,你看到了城门外堆着的那些甲胄武器了?” 陈登点点头,一脸严肃:“看到了,触目惊心呐,若非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宗贼竟胆大妄为至此,说他们谋逆可能有些夸张,但他们心怀不轨却是无可辩解的。” 说着,陈登变换语气,对于琦敬佩的道:“幸亏使君慧眼如炬,及时发现了他们的不轨之心,如若放任不管,异日必为祸患。” 在陈登说话的时候,于琦的脸上便露出笑意,并跟随同会面的徐庶、刘晔、是仪等人相视一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陈登一开口,就给那些被于琦铲除的豪强定了性:宗贼。 这就在大方向上跟于琦达成了一致,至于细节,于琦发布的公文中的用词是“附逆、谋逆”,而陈登显然是想替他们争取一下,所以用词委婉了一些。 其实只要大方向是一致的,细节上的定义,于琦并非要咬死不可,于琦要的是他们的田地跟人口,又不是要他们的命;就算当初豫章六县的宗贼,于琦也没对他们大开杀戒啊,杀了他们那是便宜了他们,留着种田开矿不香吗? 所以在陈登说完之后,于琦略作沉吟,便开口道:“元龙说的有道理,之前我也是那些甲胄气昏了头脑,现在想想,说他们谋逆确实不太合适……” 说着,于琦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坐在陈登对面的是仪,随即就见是仪挺身而出,义正词严的朗声说道:“主公容禀,主公初登高位,正需树立权威,日前所发公文,乃是主公上任之后以新身份发布的第一份公文,亦已通传诸郡县,若随意更易、前后不一,有损主公权威;若这等大罪都能随便更易的话,扬州六郡三百万百姓会怎么看主公?属下以为不妥,请主公三思。” “这……”于琦抬手指着是仪,一时迟疑了起来。 是仪突然站出来打断了于琦的话,着实吸引了堂内众人的视线,尤其是陈登,在听完是仪的话后,他看了看是仪,又看了看于琦,见于琦迟疑不语,便开口询问道:“那依子羽兄之意,该如何处置啊?” 面对陈登的诘问,是仪的脸上露出一副奇怪的笑意,只听他慢悠悠的道:“元龙兄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认识主公的吗?” 陈登一愣:你这答非所问的,我哪知道你跟于琦是怎么认识的? 随即,陈登就注意到堂内众人,尤其是于琦跟徐庶,在听到是仪的那句反问之后,脸上所露出的那一副心照不宣的会心笑意,心中顿时有所明悟;便放缓语气,好奇的询问道:“哦?请子羽兄解惑。” 是仪正要开口,于琦却伸手拦住了他,笑着对陈登道:“我来说,我跟子羽初次相识,就是因合作诛除豫章六县宗贼一事。” “子羽的意思我明白了”,于琦揽过话头,对陈登道:“无非就是仿豫章旧例行事罢了,此事……我看行,元龙意下如何啊?” 面对于琦明显在回护是仪的举动,陈登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烦躁之情,只是那些人性命还在于琦手中捏着,他只能压下心中的烦躁,强自平静,想到于琦对豫章宗贼的处置方式,陈登便低头不语,显然也是在权衡利弊。 于琦也不着急,过了一会儿,陈登抬起头来,面色平静的对于琦行礼道:“使君之意,登已尽知,登替两郡九县宗贼中之无辜百姓谢过使君不杀之恩。” 附逆、谋逆,都是夷三族的大罪,于琦现在仿豫章旧例,免除他们的死刑,然他们屯田、开矿,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而对陈登来说,他此行能保下这些人的性命,已经足以让他对那些与此有所牵连的中原士族豪门有个交待了,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凭借他的面子还能再得寸进尺。从陶谦时代开始,陈登服侍过三任州牧,其余两位是刘备跟吕布,于琦是第四位,在这四人中,于琦是最难对付,也是最被陈登看好的一位。 陈登早早就关注过于琦,去年更是亲自去了一趟南昌,他走过、看过、问过,所以他知道,于琦治豫章两年,便尽收豫章民心,豫章千里之地、百万之众,便是于琦的底气与根基,他不是刘备、吕布那等客军,世家的那套行事方法,在于琦身上是行不通的,他想怎么办完全看他自己的意愿。 而且看于琦在淮南所施之政,陈登相信,再过两年,淮南就会变成第二个豫章,两江百万民众,亦将对于琦归心。 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他们淮浦陈氏自七年前的洛阳大火之后,便一直在观望、寻觅,今天,似乎到了可以下注的时候了。 玩过的人都知道,下注之前,是要交筹码的,套用草莽间的俗语,便是要交投名状。于琦已经对陈登表示出诚意了,现在就要看陈登的表现了。 于琦知道自己的短板就是在世家豪门中没有人脉,这一点陈登同样也清楚,所以在谢过于琦之后,陈登又紧接着坦诚说道:“在我来之前,有一些朋友给我来信,表达了对此事的关注,如今既已明晰原委,登自当会向他们阐明此事,若是他们犹有疑虑,登当亲往解释。” “他们也都是深明大义之人,相信他们会理解使君的行动的。” 所谓的“亲往解释”,其实就是表明对于琦的支持,因为这句话换个说法其实就是陈登愿意以自身,甚至是以淮浦陈氏为于琦的行动作保、作证。 于琦自然听得出陈登的言外之意,当即表示感谢,并回谢道:“元龙啊,我难呐!我甫登高位,手下可用之才还是太少了,你们淮浦陈氏人才辈出,你可不要藏着掖着的,若有可用之才,尽管给我推荐便是。” 陈登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几人,对于琦笑着道:“使君说笑了,君之帐下人才济济,徐元直、是子羽、刘子扬,皆王佐之才,得一便可安一州,使君竟得其三,如今犹不满足,何其贪心也。” 这句俏皮话一出,堂内众人尽皆发笑,一时间气氛融融,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使君求贤若渴之心,登甚为佩服,之前便听说使君沿江设立三座招贤馆,延揽各地人才,使君有如此诚意,何愁人才不至?何愁扬州不兴啊。” “登有一二好友,或居广陵、或避江东,待吾归还,便向使君举荐。” 还真有? 于琦本来只是投桃报李,让陈登举荐几个陈氏族人过来,没想到还真从陈登手中得到了人才的线索,顿时兴趣大增,好奇询问:“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被元龙引为好友的,必是治国理政之大才,不知都是何人?我可曾听说过?” 这个时代的人才都是有脾气的,不是说你官大,你征召人家,人家就得从你,多的是三公征召都不从的例子了;更不是你设个招贤馆,人家就屁颠颠的主动送上门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就跟这次的事情一样,若没有中间人居中转圜,事情会很麻烦、过程会很曲折。 陈登略作思考,便向于琦一一介绍起来:“海陵吕岱、东阳陈矫、沛国刘馥,此三人者,皆一时俊秀、才干卓着,待我返回广陵,便为使君举荐。” “彭城张昭、广陵张紘、卫旌,皆经世之才,如今避居江东,待我返回广陵之后,便写信前去,替使君延揽。” 哦吼……这一波肥了呀。 于琦按讷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举手制止陈登道:“不,我亲自去招揽,我正好要巡视诸郡,到时候元龙替我引见便是。” “我当亲自上门拜见,如此方显我之诚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到底想干什么 建安三年元月下。 寿春城北,淮河畔。 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整个淮河南岸,聚集了数万百姓,比春社还要热闹。 两郡九县数十家被列入宗贼的首脑人物,共计二百多人,今日被尽数押解至淮河南岸,将在今天午时斩首示众。河畔聚集了那么多百姓,便是来看光景的。 这二百多人,便是于琦跟陈登商议过后的结果,以这二百多首脑人物的死亡,换取他们所属的数十个家族的存续,以及五年后再建宗族的机会——屯田五年,五年后,解除他们的罪籍。 等到日过中天,随着监斩官陈登的一声令下,二百多颗人头齐齐飞起,落入滚滚淮河,祭了淮河水神。 随着数万百姓此起彼伏的惊呼,以及参差不齐的跪拜河神,乞求今年风调雨顺,此事在民间便暂告一段落,至于陈登写信告知其父,由陈珪在中原替于琦发声之事,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这边于琦跟陈登把主要的事情搞定了,剩下的些许手尾,于琦就交给了石韬等人,至于他自己,则兵分两路,他在陈登、太史慈的陪同下,带领是仪、刘晔、鲁肃、顾雍、朱桓、董袭等人,在亲卫部曲及少量士兵的护卫下,出寿春东行至广陵;另外一路,则由徐庶、周瑜、甘宁等人率领,包括大部分北征将士及新募士卒并其家属,护送缴获的钱粮及部分人口返回豫章。 作为于琦身边的头号亲信,徐庶在这个时候返回豫章,自然不是单单回豫章坐镇的,他还承担着于琦安排的其他任务。 于琦此行,是之前就计划好的,作为扬州牧,他往日里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豫章,对其他郡关心的不多,其他郡的百姓,尤其是吏绅,对于琦的了解同样也不多。 这不是脱离群众了嘛。 这不行,所以便有了这次于琦的出巡。 从寿春一路东行,第一站便是九江跟广陵两郡交界处的东城县,也是鲁肃的老家,在鲁肃家借宿一晚之后,继续起行前往广陵。 进入广陵之后,于琦便排开阵势,旗帜飘摇、铁甲铿锵,穿村过乡、气势如虹,于琦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耀武扬威!让这一路上的百姓们都知道,广陵,现在是本将军罩着的。 广陵,古为吴都,后作扬州,在大运河通航之后,商贾汇集、人文繁华,有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美誉,现在嘛,却远不及后世繁华。 广陵城北,大军驻跸所在,尽管广陵城已经近在咫尺,于琦却并未急着入城,而是在一众部下的陪伴下,站在中渎水畔翘首北望。 “君侯,此水名中渎水,春秋时吴王夫差便是经此北上伐齐的”,陈登或许是猜出了于琦心中所想,指着脚下的蜿蜒清流对于琦介绍道:“君侯请看,经此往北百五十里,便是射阳湖,自射阳湖北上八十里,便可至于淮河。” 是仪是知道于琦志向的,在陈登介绍完后,接过话茬道:“主公,虽然可以经中渎水直入淮河,然此水中段以上水浅面窄、淤积过多,夫差为了北上伐齐,曾举民开挖此渠,本朝亦多有修缮维护;可惜自桓、灵以来,废弛已久,若想通行大船,还需开挖拓宽,设计水门船闸,并勤加维护,如此,我江东舟师便可直入淮河。” 是仪的话说完了,却又没完全说完。 但是于琦却听出了是仪话里未尽的意思:江东舟师直入淮河之后,便可借淮河北岸的几条重要支流,如汝、颖、涡、泗纵横中原,甚至可以经泗水、济水直入黄河,把江东水师的优势发挥出来。 日后若是北伐的话,这将是一条重要的路线备选。 而于琦作为穿越者的优势在这种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他可以无视地域限制,高屋建瓴的指出多条北伐路线,并轻而易举的洞悉各条路线之间的优劣难易;同时可以一步步的将这些路线上的关键节点纳入自己的掌握,使得将来北伐之时能占有足够多的先手优势。 在是仪介绍完之后,于琦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在转身之际,拍了拍太史慈的胳膊,随后便转身离开。 在前往广陵城的途中,于琦还是对陈登交待了一些事情:“元龙啊,今年的淮南,很有可能延续去年的旱灾,你为郡守,责任重大啊。” “请君侯放心,待春耕之后,属下就会组织百姓,兴修水利”,顿了顿,陈登指着旁边的中渎水道:“就从这条中渎水开始。” “嗯,一定要多修水利,除了要保障农灌之外,也是要借着以工代赈的名义,把百姓们留住,切勿产生百姓们大规模撂荒、逃荒的情况;若是需要支援的话,不用客气,尽管开口便是,江东能支援你的,一定会尽力支援。” “但是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于琦话锋一转,正色道:“我虽然把广陵交给你,但广陵仍然在我的治下,给你支援之后,我不希望在广陵出现逃荒、饿死人这种情况,如果有类似情况发生,我是要追究你的责任的。” 于琦说的正式,陈登也是严肃以对:“请君侯放心,属下愿立军令,不过属下有一请求,希望使君能同意。” 于琦摆摆手道:“军令就免了,我还是相信你陈元龙的,说,什么请求?” “若今年果有大旱,属下请求依九江、庐江之例,免除广陵两年赋税。” 于琦侧目瞥了一眼陈登,回应道:“广陵的情况跟两江不一样,免两年不合适,先免一年的赋税。” “多谢君侯,属下替广陵上下四十万百姓,谢过使君活命之恩。” 于琦摆了摆手,没有回应,心中却在盘算:免赋税?广陵可没有跟九江、庐江那样大规模铲除、削弱地方豪强,免除赋税之后,得利的还是这些地方豪强。偌大一个广陵郡,十一县之地,竟只八万户、四十万人口,足见广陵豪强之势大到何等地步。 于琦在豫章、淮南两郡施行的政策陈登也不是不知道,接下来就看陈登是如何作为的了,若其一心维护广陵豪强,那便不是自己前进道路上的同志,将来必然掉队,甚至还会因为世家豪强的利益而站到自己的对立面;若其能打压豪强,把广陵发展起来,那他便是自己志同道合的队友。 不过于琦隐约记得陈登在历史上并不是个长寿之人,似乎没过几年就死了?罢了,且观其作为。 进了广陵城之后,于琦稍作歇息,便在陈登的陪同下一一拜访了此时正避居广陵的吕岱、陈矫、刘馥三人,面对陈登的介绍、于琦的征募,三人并未矫情,也未作拒绝,尽皆应募,于琦遂以三人为掾、史。 在广陵了驻留了三日,会见了当地的豪绅、乡老,然后便离开广陵,前往广陵旁边的舆国及江都两县,随后留太史慈在淮南,于琦自领军队在江都渡江南下。 江都对岸的县叫丹徒,作为于琦的故乡,这是于琦近两年来第二次回来了。 江畔的渡口,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彩旗飘飘、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相比一年半以前征讨孙策时路过丹徒的待遇,这次的待遇明显更胜一筹。 自于琦全据江东四郡之后,就有部分难舍故土的族人从新寓返回丹徒,重立丹徒于氏,如今在渡口迎接的,便是以这些于氏族人为首。 在一声声嘈杂的“拜见将军”、“拜见君侯”声中,那一股中气十足的“拜见族长”之声却格外响亮。虽然实际上自这些人从新寓离开之时,他们便在行为上实现了分家,一个新寓于氏,一个丹徒于氏,不过毕竟这才分家一年,情分尤在,于琦便也懒得纠正。 与之相应的,于琦对着一位朱氏老人却更加热情和善,此人便是朱氏的族老、朱武的二大爷,当年就是他支持朱武投靠于琦的。 见于琦拉着自己二大爷的手笑语晏晏的样子,此时在于琦帐下担任门下督的朱武在一旁笑的嘴角止不住的咧开,挺胸腆肚的望着两旁微微弓着身子、恭敬的束手而立的陈、黄、张三族的族老,一幅顾盼神飞、得意洋洋的样子。 哈哈,当初我率领族中部曲投靠将军,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骂我憨货,如今看看,丹徒朱氏因我而兴,反观尔等……哈哈。 丹徒,既是于琦的故乡,又是日后江东影响广陵的重要节点,是以于琦在丹徒多待了些时日,一是为了等一个吉日,主持于氏新修的宗祠以及被光大的门楣的落成仪式;另外便是特意到去年在丹徒设立的招贤馆转了转。 随后便沿着当初征讨孙策的路线一路南下,经曲阿、无锡至于吴县。 到了吴县,于琦直接入住了陆氏庄园,毕竟陆氏也算是他的半个家,而对于陆逊、顾雍及朱桓来说,那就真是到家了,而于琦也照顾他们,给他们都放了假,唯独陆逊,于琦在给他放假之余,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小的任务:按照陈登提供的情报,寻访避居吴中的二张及卫旌。 其中张昭、张紘皆名显于世,稍微留意便打探到其所居之所,而二张面对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前来拜访招揽的于琦,也非常给面子,都同意了于琦的招募,跟吕岱等人一样,被于琦募为掾属。 至于卫旌,大小也是个名人,却跟人间蒸发了一般,让身为地主的陆逊竟寻之不得,为了不耽误于琦的行程,陆逊不得不向好友朱桓求助。 就在朱、陆两家发动力量寻找卫旌之际,顾雍代表吴中四大家族,与四大家族的族老联袂向于琦献上了一份图籍名册,图籍是四大家族位于吴中四县所有的部分良田,这个“部分”共计一万顷,折算下来为一百万亩;名册是四大家族蓄养在这部分良田上的部分徒附、奴仆,共计三万两千多户,十八万八千余人。 “这是什么?” 顾雍恭敬的道:“君侯容禀,属下观君侯在淮南之所为,感君侯气吞天下之志,常常为思量怎样才能帮到君侯而夜不能寐,直到前些日子回到家乡,看到田连阡陌,这才恍然;属下便说服族老,同时私下里联络陆、朱、张三家,我们四家共议,将这些田产与人口献出充公,为君侯大业添砖加瓦。” 在顾雍说话的时候,于琦就有些难以置信,等顾雍说完了,于琦看看手上的图籍名册,再看看恭恭敬敬的顾雍,又看了看一旁的是仪,于琦真的是有些难以置信:这种事你顾雍做的出来,我信;但是这些话从你顾雍口中说出,我怎么就有些不信呢?这话要是从是仪口中说出,我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你这浓眉大眼的…… “这个……”,于琦捏着图籍名册沉吟了一会儿,随即挺直身躯,正色拒绝道:“这是你们四家祖上数百年来传下来的基业,无缘无故的,我不能接受。” 作为此事主要的推动者以及贡献了大头的陆氏族老上前说道:“君侯切莫推辞,这是我等小民一片拳拳之心,只盼君侯能早日澄清玉宇、定鼎天下。” “君侯也知我等在吴中扎根百年,纵然献出这些田产人口,也只是伤筋动骨而已,以我等余下之产,温饱自足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君侯就不要推辞了。” 于琦倒是想推辞,真的想推辞,他现在据有淮南、江东两地七郡数百万生民,他缺这一百万亩田地跟不到二十万百姓吗? 他不缺! 以现有的土地跟人口,足以支撑他接下来的发展,于琦承认,他是有从江东豪族手中获取百姓的想法,但那得等贺齐跟吕范整顿好了会稽及豫章两郡南部之后,他才需要百姓去充实当地的丁口,带去农耕文化、同化当地的瓯越及百越百姓,但那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四大家族这样搞,搞的于琦好像扒皮酷吏、无道昏君一样。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了解内情的人知道这是四大家族主动投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于琦恃强凌弱,逼迫亲眷部属,这让江东各地的豪族们怎么看?夺人家产,断人财路,那些桀骜难驯的江东豪强们能忍? 涉及到真金白银的利益,有时候就算是亲如父子都也可能反目成仇,何况是治江东不过一年光景的于琦呢? 只是于琦再看一脸真诚的顾雍及陆氏族老,他也有些拿不准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是真心投献还是想把于琦架在火上烤? 于琦捏着这份烫手的图籍名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难办了呀,搞不好的话,江东各地要发生叛乱的啊。 见到于琦不但没有欣喜应下,反而凝眉不语,有人懵懂不解,也有人洞若观火。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从眼神交汇到交头接耳,眼看着场中情势即将失常,是仪站出来说道:“主公,属下斗胆,能否请主公把这份图籍名册给属下一观呢?” 随着是仪站出来,场中逐渐变得嘈杂的氛围顿时为之一肃,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到是仪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是仪的目的是什么,但于琦还是相信是仪的,所以他想也没想,便把手中的这份图籍名册递给是仪。 让于琦以及场中众人奇怪的是,是仪从于琦手中接过这份图籍名册之后,并未翻看查阅,而是直接卷起来塞进袖子里,随即对于琦说道:“主公,属下斗胆,请主公着亲卫收拾出一间屋子,属下想请几位族老移步,就此事详谈一番。” 到了这个时候,场中众人哪里还不明白此事的蹊跷,虽然他们之中有的人还没想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向想明白的那些人打听。 但是那些聪明人又怎么会在这个场合胡乱开口? 于琦看了看是仪,见到是仪给自己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于琦这才喊来亲卫,让他们按照是仪的说法去办。 看着是仪、顾雍及几位族老离开的背影,于琦也只能选择相信是仪,并在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事有不谐,说不得要调甘宁东来,在江东大开杀戒!毕竟江东豪强若是叛乱,其结果可不会跟淮南宗贼一样轻轻落下。 是仪跟几位族老谈了些什么,今日在场的众人并未知晓,只知道当是仪携手几位族老归来之后不久,就传出了于琦要宴请吴中乡绅的消息,只是宴请的时间却定在了半个月之后,据消息灵通之辈从陆家打探出来的消息看,说是需要准备,至于准备的什么,却是众说纷纭了。 不过却有人看到于琦在两天后率领大队人马离开吴县,往东南方向而去,这又为众说纷纭的各路消息平添了几分疑云,让此事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有人说于琦是尝到了甜头,南下钱塘,去向钱塘一带的豪强讨要田地跟人口;也有人说于琦是觉得吴县不安全,南下调兵去了,只是这个说法在面对“调兵为什么不北上”的反驳时,显得有些难以自圆其说,毕竟解释什么丹徒老家都叛乱了,北归之路被堵着实有些夸张;更有夸张的说于琦在吴县遭到了刺杀,这才不得不离开吴县。 好在这些甚嚣尘上的言论并未传扬太久,很快就有四大家族的人出来辟谣,再加上吴县并没有做出什么应激的举动,粮价也平稳,这才没有继续出现更加夸张的谣言,不过只要于琦一日未归,这些谣言便不会消失。 至于于琦到底去干什么了,却也简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地图开疆 吴县西南,震泽之滨。 有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有竹篱茅屋、书声琅琅。 这是一座在吴中地区常见的小村落,民风淳朴、宁静安详,渔盐稻桑不缺,生活富足,尤其是去年年初之际村里搬来了三位先生,又为村里平添了几分文气。 这是一个平常的上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水乡小村的宁静,于琦在数百名亲卫的护卫下,在村口下马,牵着马步入村中,一路缓行,来到村东的三座联排茅屋前面。 三座茅屋当中,居中的一座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坐满了垂髫稚童,约有十一二个,一名二十左右岁的青年正手持竹枝,弯着腰教孩子们临字。 于琦等人的到来,自然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便是专注于练字的孩童们也忍不住的停“笔”张望,或许是于琦等人只是牵马缓行,并未纵马狂奔,更没舞刀搭箭,所以村民们虽然好奇观望,却也没有惊慌失措,让于琦没能见到鸡飞狗跳的热闹场景,甚为遗憾。 “看什么看?专心练字,今天不写完这九个大字,都不许回家吃饭。” 院中的年轻人见于琦等人的到来吸引了他学生们的注意力,登时不悦的拍了拍手,严厉的斥责了一句,倒是颇有几分严师之风;只是其容貌清秀、颌下微须,纵然板着脸端着架子能唬住这些垂髫稚童,却让于琦升不起敬畏之心,反而觉着好笑,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反差萌。 见孩童们继续低头临字,于琦便没有出言打扰,一边安抚打着响鼻的战马,一边打量着这座水乡小村。 被冷落无视的于琦能安之若素,随他一道前来的朱桓却忍不了,尤其是为了找到这里,朱桓发动了他年青时结识的郡中游侠儿,这次能找到这里,也是这些游侠儿领的路,院中青年的这番做派,让朱桓自觉在小弟们面前丢了面子,若非于琦压着他,他早就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竹篱,冲进去擒住那青年了——不是朱桓自夸,就那青年单薄瘦弱的身子骨,他一只手就拿捏的死死的,跟捏个小鸡崽一样。 于琦压制朱桓,朱桓压制他的小弟们,所以村口人数虽多,却也相安无事,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天没下雪,要不然传出去就是一番x门立雪的佳话了。 一直待到晌午时分,从村口外走来三个手提竹篓、肩抗锄头的布衣青年,而一些围拢在村口处看热闹的村老村妇见到三人回来,连忙拉着他们,对着于琦这群人指指点点。 见到又来了三个青年,于琦把缰绳交给朱桓,上前拱手施礼道:“三位有礼了,三位可是卫旌卫子旗的好友?”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充满了对于琦身份的猜度,随后表示他们都是卫旌的好友。 看这三人异口同声的架势,莫非他们都是住在一起的? 三间茅屋,住四个人? 这个念头在于琦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纠结这个,此时于琦的心中只有高兴欣喜之情:这三人是卫旌的好友,并且是同吃同住的好友;再看他们的形态,虽着布衣手提农具,但其神态举止跟朱桓的小弟们截然不同。 于琦也算见多识广了,只看三人神态举止,便知三人都是有本事的人才,当即自我介绍道:“原来三位竟是卫子旗的好友,失敬失敬,某乃罗亭侯、前将军领扬州牧于琦,听闻卫子旗先生在此隐居,特来拜访,不想先生正在传道授课,某不便打扰,不意竟遇到三位,不知三位高姓大名?” 三人在听到于琦自承身份的时候,便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农具,当于琦说完之后,三人便整了整衣冠,依次朝着于琦施礼道:“淮阴步骘(琅琊诸葛瑾)(彭城严畯)拜见君侯”。 哦吼。 于琦心中暗暗称爽:他只是来寻访卫旌的,没想到竟然还附赠了三位大才。 彭城严畯虽然没听说过,但是步骘跟诸葛瑾这两个名字于琦熟悉啊,都是质量比较高的人才,而这位严畯既然能跟为卫旌等人同居相交,想必也是一位才干相近的人才? 说起这个,于琦就有些幸福的烦恼:汉末三国时期的人才太多了,多到于琦对很多名列青史的名臣良将都没听说过! 他身边不就有这样一位活生生的例子嘛,将军府司马,是仪是子羽,这个名字于琦就没印象,当初若非他是跟太史慈一块出现的,于琦很有可能就错过这位人才了。 正是因为有了是仪的例子在前,再加上卫旌、步骘、诸葛瑾三人的才干保证,于琦对严畯这位“无名之辈”也是一视同仁。 几人依次见礼之后,于琦好奇的询问道:“几位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怎么都隐居在这水乡小村里呢?” 经过几人的解释,于琦这才明白,此事说来也巧,还是因为袁术的关系,卫旌、步骘、严畯都是两淮人士,之前都在袁术的治下;而三人都是聪慧之辈,早早就从袁术的种种不轨举动中察觉到了两淮将陷入战乱之中,为了躲避即将席卷两淮的战乱,三人便不约而同的离开家乡,到江东避难。 三人俱是士族出身,其中步骘所在的淮阴布氏还是当世大族,所以在他们离开淮南的最后一站,也就是广陵的时候,都选择了前去拜访陈登,于是三人就在陈登府邸相遇了,相仿的名气、相近的才干、相同的眼光,让三人很快便成了至交好友。 渡江之后,三人又阴差阳错的遇到了同样因躲避战乱而避居江东的诸葛瑾,遂引为知己,在江东游历了一番之后,便在这个靠近吴县的水乡小村定居了下来。 在村里定居之后,为了融入村中,四人便决定给村里的孩子们授课开蒙,至于由何人授课,四人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决定由他们四个轮流教授村里孩子们的课业,一人授课,三人干活,如此往复。 谈笑间,身后传来孩子们清脆响亮的“先生再见”之语,于琦回头,果然见到孩子们冲去竹篱之后笑闹着一哄而散——神兽出笼了。 看着孩子们嬉笑打闹的身影,于琦露出会心的笑意,这时,身后传来步骘的声音:“君侯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妨入内就坐?” “哈哈”,于琦回身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子旗”,推开简陋的竹门,一进院子,步骘就扬声招呼卫旌:“罗亭侯、前将军领扬州牧于君侯来拜访咱们,赶紧出来招呼啊。” 一番简单的准备之后,五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粗茶淡饭,于琦好久没吃过这么简单的饭菜了,说实话是真难下咽。 吃完饭,几人又畅谈了一会儿,于琦这才提出招揽四人的想法,幸运的是没有人拒绝于琦的招揽,又揽得四位贤才的于琦高兴的让亲卫们帮着四人搬家。 回到吴县后,是仪向于琦汇报了之前吴中四大家族投献田产人口之事的最新进展,在是仪痛陈利害之后,四大家族联袂出手,劝说吴郡各县的豪强效仿他们的举动,以丹徒县为首,各县豪强纷纷慷慨解囊,其中离着吴县最近的无锡,已经有当地豪强携带图籍名册在吴县等候于琦了。 不过据是仪及刘晔向于琦汇报的情况来看,四大家族虽然主动出首劝说,但也不乏借助于琦兵势的情况,说白了,就是威逼利诱,威逼嘛,自然是把脏水泼到了于琦的身上。 对此于琦倒不在意,正所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若能平息祸乱于未遂,又能得到大量田产百姓,担点污名骂名又如何? 至于四大家族一开始投献的初衷是什么,于琦也不在乎了,从结果来看,这件事还算的上是一件好事,既然如此,再去追根溯源就没意思了,不过这件事却被于琦记在心里了——世家豪强,在大汉这片土地上,就是一个个畸形的怪物。 任重而道远呐。 在吴县多待了十天,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于琦这才领兵南下,前往会稽。 而此时,已经进入二月中旬,春寒退去,天气也变的暖和了起来,与此同时,春雨稀少的现实也让于琦意识到:记忆中建安初期的旱灾已经成了淮南、江东两地百姓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旱灾两字,重逾千钧,恍若大山一般沉甸甸的压在于琦的心头。 而这一路走来的所闻所观,却也让于琦心中因为旱灾带来的压力稍减。 许是因为于琦入主江东未久,新上任的各地官吏都还充满着干劲跟活力,对于州府下达的兴修水利、防灾减灾的通知执行的不折不扣。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各地百姓豪绅们的功劳,毕竟是关系自己利益,甚至是一家老小生存的大事,老百姓对于兴修水利的事情也是十分积极;而且老百姓也不是无知愚昧,在种田、观望天气方面,有经验的老农那都是行家,就像于琦之前返回新寓时遇到的一位族叔,他老人家便从前年冬天的干冷天气推断出可能会有旱灾。 民间科学家也不乏奇人啊。 一路从吴县南下,及至钱塘,有钱塘人全柔领千余部曲投靠,虽然知道这是历史上孙吴政权中家族式军阀的典型代表,于琦还是欣然接纳,并直接委与别部司马之职,带在身边听用。 过了钱塘便是会稽郡,会稽郡守王朗早就得到消息,来到江畔等候于琦,而在王朗的身边,于琦还见到了久未蒙面的贺齐。 贺齐是一年多以前被于琦任命为会稽郡南部都尉,领兵讨伐占据会稽郡中南部绝大多数的区域的瓯越部落的。 这一年多以来,于琦时常接到贺齐跟担负同样使命的吕范的来信,通过这一封封书信,于琦知道贺齐在任上干的还不错,从书信中得知,贺齐采用恩威并施的方法,铲除顽固敌对的瓯越部落,拉拢温和并倾向朝廷的瓯越部落,同时招揽汉民南下耕作,在山间谷地建立了多个集镇,有些集镇的规模甚至足以建制立县。 这一次来,于琦便是打算到南部山区走走看看的,难得有机会能深入会稽南部,下次再来,下次再来,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怎么说也是自己治下的领地,于琦不实地走一走、看一看,心中终归是不踏实的。 会稽郡,就跟豫章的南部一样,都是有很大潜力可挖的。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会稽郡领十四县,其中十一个县集中分布在北部的浙水、沿海一线,自括苍山往南,包括了后世闽省全部,再加上近乎三分之一个浙省的广袤土地上,竟然只有永宁、东冶两个县。 一个县管辖方圆数千里之地,就离谱。 好在贺齐做事还是靠谱的,他在讨伐瓯越之际,也组织军民修复了秦汉时的古道,没有古道的地区也新筑了道路。 “君侯请看”,站在一处山岗上,贺齐指着山下谷地间的一个集镇道:“此地本有汉民二百多户,属下征讨至此,铲除了几个瓯越部落,发越民五百多户至此,这才有了如今的景象。” 于琦仔细观望了一阵,点点头道:“确实不易,公苗有功于社稷啊。” 夸奖了贺齐一句,于琦继续说道:“这样的集镇,我记得你在地图上标注了七处,另有三处更大的集镇,聚集了上千户百姓?” “是这样的,那三处集镇的人口若是再充实一些,属下便打算向君侯请命建制设县的。” “是该设县管辖了”,于琦点点头道:“这次吴、会豪强献民数万户,我打算迁一部分过来,充实当地户口,现在的话,越民的比例属实高了些。” “子扬,传我命令,发吴郡百姓万户,分批前来会稽屯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于琦就在贺齐的引领下,将会稽中南部地区转了个大半,途中还发兵剿灭了几个不听话的瓯越部落。 于琦也亲自到贺齐预选的设县之所看了看,确实不错,依山傍水,兼有山间谷地适宜耕种,迁徙个几千户汉民至此,慢慢的就会在这里实现教化。 临走之际,于琦给贺齐留下了三个县的名额,并亲自定下“建安”、“兴汉”、“南平”三个名字,同时将“吴县四友”中的卫旌、步骘、严畯三人留下,充任新设的三个县的县长。 贺齐、卫旌等人都很年轻,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由他们负责从无到有的建立一个新的县级机构,并教化一方,于琦还是放心的。 而对卫旌等人来说,开疆拓土、教化一方,也是极具成就感跟使命感的事情,是以虽然前途充满了艰难险阻,但三人依然欣然受命,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年轻真好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的想法就是我们的意志 “主公因何发笑啊?可是徐元直送来了什么喜讯?” 阳春三月,在会稽郡盘桓月余的于琦终于启程北返,从寒风凛冽到春意融融,明明没过多久,于琦却有种过了半年的错觉。撤下皮裘换上春衫,于琦一边控马缓行,一边读着徐庶通过信使刚刚送来的书信。 扬了扬手中的信纸,于琦脸上露出会心的笑意:“哈哈,好事,天大的好事,来,咱们一边说,子扬,子敬,你们也来。” 说着,于琦控马离开大队,径直来到一旁,亲卫们随之围成一圈,将于琦等人与其他人等隔绝开来。 “你们知道去年年末,曹操以朝廷的名义发文号召群雄讨伐袁术时,身为汉室宗亲的刘表为何没有动静吗?” “为何啊?” “因为长沙太守张羡跟刘表闹翻了,张羡多次在公共场合中对刘表在言语上表示不敬,更是对刘表在前年的荆州大疫中处置失当而大肆批评,袁术称帝以后,张羡可能是觑见机会,便勾连武陵、零陵、桂阳三郡,截留赋税、截断商路,对抗刘表。” “刘表也是果断,宁肯放弃讨伐袁术,致使自己名声有亏,也要兴兵讨伐张羡。” “元直在信中介绍,说张羡久仕荆南,历任零陵、桂阳、长沙守,甚得荆湘民心;而刘表呢,因为建安元年的那场大疫,不仅荆北民力凋敝,军力亦是大损,所以他们交战初期,竟是打的有来有回,互有胜负。”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今年,刘表的军力逐渐恢复,在交战中占据上风,一时间打的张羡节节后退。张羡眼看不敌,便在其长史桓阶的劝说下,遣使前往南昌求援,徐元直回到南昌的时候,张羡的使者已经等候多日,只是被徐元直以我巡视州郡未归的名义打发了。” 随着于琦介绍完原委,是仪三人互相看了看,随即齐声向于琦道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乃天赐良机也。” “曹操刚给主公护南蛮中郎将的委差,正愁没借口介入荆州事务呢,张羡就把梯子给主公递上来了。” 刘晔笑着道:“这哪里是给主公递了把梯子,这是给主公铺了一条直通荆南的大路啊。” “哈哈哈”,大笑过后,于琦收起信纸,望着西方沉吟片刻道:“此事不急,咱们就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去巡视丹阳,然后再回转豫章,至于张羡……让他先扛着,不到山穷水尽,他是不会放心放咱们进长沙的。” 于琦隐约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张羡可是在刘表的围攻下坚持了好几年的,直到他死了,他儿子还坚持了一段时间。 对于于琦的判断,是仪等人皆无异议,尤其是是仪,更是对于琦的判断深信不疑。之前于琦的数次判断,皆是神准无比,尤其是建安元年七月,于琦竟在大婚之前千里转进,挫败了孙策攻取会稽的计划,硬生生的把被孙策占据的山阴又给夺了回来;同时还不忘给自己去信增兵,那一次南北两开花,打的真是酣畅淋漓,现在想想还心潮澎湃。 有时候是仪甚至怀疑自家主公是不是天命之子?败孙策、取袁术、插手荆南,一步三算。人常言留侯谋定千里,而自家主公不光是谋定千里,更是预谋经年,除了天命之子、天授其能,是仪想不出其他的解释来了。 于琦自然不知道他在部下的心中,尤其是在是仪这等跟随自己日久的老部下心中已经有被神化的趋向了,他正驱马返回大队,同时半是自言,半是对部下们说道:“吴、会之行,还算顺利,也不知道丹阳怎么样?” 说的是丹阳,其实是仪等知情的老部下心中却都明白,于琦实际上说的是朱治。 同为孙氏降将,周瑜、贺齐等人皆向于琦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就连当初那些被贬斥至中下层军官的陈武、凌统、蒋钦等人也都获得了于琦的信任,重新步入中高层军官之列,作为唯三被委予方面之任的孙氏降将,朱治即将交上的这份答卷,不仅关系到他自身及其养子朱然的前程,也关系到于琦对孙氏降将这个集团的整体观感,甚至还关系到于琦对丹阳豪强、乃至整个扬州豪强的观感。 是仪治丹阳两年有余,深知丹阳情势之复杂、民风之彪悍,不知道身为丹阳本地人的朱治能不能顶得住压力,处理好丹阳南部的事宜。 是仪倒不是顾及同僚情谊而替朱治担心,纯粹是怕朱治处理不好丹阳南部的事务而让于琦把他给撤了,一旦把朱治给撤了,于琦势必要重新找人来接手丹阳的摊子,而这个人选,很有可能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是仪倒也不是畏难畏艰,只是刚从地方体系中脱身出来进入中枢体系,再让他回到地方,心中总归有些别扭;尤其是得知于琦即将对荆南展开攻略之际,这个时候若是离开于琦的身边……换用后世的话,就是在关键时期脱离了组织。 虽然是仪也知道于琦是个英明之主,不管在什么位置上,只要做出了成绩,他都会记着并给与奖励,但是相比地方,是仪还是更喜欢待在中枢,尤其是现在于琦身边有了越来越多的谋臣,竞争激烈啊。 于琦自然不知道是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心思百转,他正控马缓行,欣赏着沿途的江南春光。 这次前往丹阳,于琦就不原路返回了,而是走震泽西岸,经乌程至阳羡,然后沿着是仪当初跟周瑜大战的溧水前往秣陵,在秣陵稍驻之后再前往丹阳郡治宛陵。 之所以绕了弯路拐去秣陵,这也是于琦最近才提上议程的一个问题引起的,那就是以后的统治中心的问题。 众所周知,后世的金陵素有王气,号称龙盘虎踞、六朝古都;当然啦,后世的金陵跟现在的秣陵也不是一个地方,具体来说,就是后世的金陵坐落在当今的秣陵县境内。至于历史上孙权定都的金陵,乃是在钟山下新建的一座城,当时号石头城,后来才改名叫金陵,并废秣陵,将治所迁到金陵。 于琦去年担任刺史的时候,就有人曾建议于琦把治所从南昌迁到秣陵,为于琦所拒,因为当时把治所迁到秣陵,并不符合于琦既定的两大战略,既北上淮南、西进荆南的战略,不论是北上淮南还是西进荆南,从南昌出兵都比秣陵要方便快捷。 而现在淮南已经入手,于琦就要考虑对淮南的统治问题了,很明显,从统治中心辐射范围来看,秣陵,明显比南昌更容易辐射到淮南三郡。 再就中长期的战略规划来说,于琦现在的中期战略是攻略荆南及荆州,长期战略则是北伐中原的。 若是从中期战略来讲,南昌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前进基地,但是从长期战略来看,淮南则是一个合适的前进基地,而能辐射到淮南的秣陵,在长期战略规划中就比南昌更有优势了。 当然了,北伐中原又不止从淮南北上这一条路,若是能占据南阳的话,从南阳出兵更方便;不过就算是占据了南阳,淮南这条线也不能放弃,毕竟从淮南北上所直面的徐、兖、青三州,皆是人口众多、极具战争潜力的地方,若能截断徐、兖、青三州与中原的联系,就相当于断了曹操一臂。 对于琦来说,这是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设想。 什么?才占了一个扬州,连江南都没全占就想着北伐的事了? 正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于琦本就底子薄弱,再不利用穿越者的这点优势走一步算三步、抢占先机的话,那还玩个蛋啊。 所以于琦现在就要去秣陵实地走走看看,看看是不是要把治所从南昌迁来,看看是不是要跟孙“大帝”那样在钟山下另筑一城。 经过将近十天的行军,于琦一行终于抵达秣陵。 秣陵城倒是没什么好看的,照例宴请了当地的官吏豪强乡老,又到田间地头巡视了一番春耕春种情况之后,于琦便来到了秣陵城偏西北方向上的钟山,站在钟山上远眺:大江如龙、东南形胜。 “妙,妙啊。” 一声抚掌称赞的声音打断了于琦的远眺,循声望去,却是新近招揽过来的张紘正面露激动之情。 于琦并没有因为张紘的擅自开口而有所不悦,反而饶有兴致的询问道:“子纲,你看出了什么?妙从何来啊?” 张紘峨冠广袖,站在一块巨石上临风展臂,激动的道:“龙盘虎踞,形胜之地,此地有王霸之气啊。” “君侯请看,这万里长江便如巨龙,东面便是龙头,而咱们脚下这钟山,便是巨龙颌下之龙珠,占据此地,便扼住了巨龙之咽喉,则长江两岸之气尽汇于此。” “君侯再看,这山下便是古之金陵,金陵,楚武王所置,地势冈阜连石头,访问故老,云昔秦始皇东巡会稽经此县,望气者云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气,故掘断连冈,改名秣陵。今处所具存,地有其气,天之所命,宜为都邑。” 言罢,张紘舒展双臂,似要拥抱这方天地,望着于琦脸色潮红的道:“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也。” 望着一众文臣武将因为张紘的一番言语而窃窃私语、各有所思的样子,于琦心中暗笑:什么王气,说的跟真的似的,张紘肯定没听过‘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的句子。 再说金陵固然是六朝古都,但这些朝代可都国祚不长啊,而且除了我大明,都是偏安一地,说是王朝,不过是些割据政权罢了。 不过张紘所谓的“王气”之说,在这个时代还是相当有市场的,人们就信这个。 而且还有个问题于琦不得不考虑进去,那就是出身的问题,这个时代的人们都特别看重出身,诸侯如此,帝王亦是如此,君不见强如李二,也要认老子当祖宗。 给自己找一个牛逼过的祖宗,从出身上提高自己的正统性,这是历代帝王都不能免俗的事情(除了我大明)。 于琦喜欢打算的长远一些,在长远的打算中,假设自己统一天下,要不要从出身上给自己找一个牛逼的祖宗?如果还不够的话,是不是还要再加上一些玄奇之语,譬如“王气所在,帝王之宅”来增加自己身上的正统性、神秘性? 有必要吗? 且行且观。 真到了那一步的话,有的是文人墨客为自己鼓吹,而于琦现在要考虑的是:要不要把治所迁到秣陵?要不要在钟山脚下重筑金陵? 这不单单是迁个治所,或者筑个城的事,这是体现于琦的战略意志、体现今后战略方向的大事。 部下们都是些聪明人,而聪明人的主观能动性会强一些,若是自己把治所迁到这里,在部下们的眼中,是不是预示着自己将把主要力量放在北伐,或者固守偏安上?而部下们的观念一旦形成,他们就会为了这个主观臆断而行动。 就拿张紘来说,张紘刚刚被招揽过来,他不知道于琦的战略规划,所以当他看到于琦特意拐到秣陵并登上钟山远眺之时,他会下意识的觉得于琦是想把治所迁到这里来,于是他开始引经据典为于琦找理由。 很显然,张紘是个聪明人,而像张紘这样的聪明人,于琦身边还有很多。 到了于琦现在这个位置,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有心的部下们揣摩良久,这是于琦希望的,又是于琦不希望看到的;就像于琦希望部下们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处使,又不希望部下们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处使一样。 矛盾,就是这么的对立又统一。 看着越发嘈杂的部下们,于琦轻咳一声:“好了,此事容后再议。” 于琦的不承认、不否认的态度,让一些部下为之振奋,而如是仪、刘晔这等知道于琦战略规划的,则若有所思:自家主公可从来不会做这等无用之事,他特意拐个弯跑一趟秣陵,定是有什么深意隐藏其中。 会是什么呢? 在秣陵待了几天后,于琦便离开秣陵南下,经芜湖抵达宛陵,在宛陵盘桓几日后,于琦便领兵直抵歙县。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用脚投票 事实证明,于琦的善意并没有被歙县、黟县两县的豪强们接纳,在发出宴饮邀请后,两县的豪强首领们竟态度强硬的拒绝出席于琦发起的宴请,只派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偏房远支。 望着院中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或是毛都没长齐的青涩小子、或是眼花耳背的耄耋老人,于琦被气笑了。 真有这么头铁的人,真就是畏威而不怀德是? 于琦端起酒爵,示意院中众人齐饮,实际上却对左右的是仪跟刘晔微笑着低语道:“我是不是太和善了,是不是让人以为我好欺负?” 面含笑、语气柔,不知道的还以为于琦在举杯邀请心腹同饮,实际上他们哪里知道,唯二听到于琦说话的是仪跟刘晔,心里都在为两县豪强默哀。 尤其是是仪,感慨之余也不禁有些兴奋:他一直觉得自家主公平素偏于仁义,有失霸气。 就像去年在淮南,明明可以借着袁术之事把整个淮南的豪强宗贼一扫而空,而于琦呢,却只铲除了北部九县的,南部的几个县,尤其是刘晔、鲁肃联系过的几个县的豪强,于琦都只是收了一些投献之后便轻轻的放过了,依着是仪的意思,就该全部清除一遍,而且是逼着刘晔、鲁肃亲自动手。 今日见这两县豪强终于逼出了于琦的杀气,让是仪暗自心喜不已:这两县豪强不但不主动投献,反而妄图与主公对抗,真是茅坑里打灯笼。 如果说对于两县豪强的反应,于琦是怒,是仪是喜的话,那朱治就是惊怒交加了。 朱治这个人怎么说呢,人都是复杂的,没有人是能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就给简单定义的,朱治也不例外。朱治今年四十有二了,按照这个时代的人均寿命来算,他已经算是活了大半辈子了,在于琦的一众年轻部下中,他算是高龄的了。 人上了岁数啊,就会出现一些通病,譬如念旧、譬如安于现状。而朱治呢,这些通病他都有,所以他面对家乡父老的请托时抹不开面子,所以他执行于琦的命令时流于形式。 虽然朱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他的脑子没有问题,所以当两县豪强面对于琦的邀请时表现出明显的抵触、对抗的反应时,朱治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算上孙权跟于琦,朱治历仕四位主君,他非常清楚为人主者的一些行事反应,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朱治可以肯定,不管于琦平日里标榜的多么仁义,对这忤逆,甚至可以说是羞辱了自己的两县豪强,于琦肯定是要动刀子的,不然于琦将颜面扫地,谈何治理扬州六郡? 所以当宴席散后,朱治立刻就来求见于琦。 “君理这是何意?” 刚一进屋,朱治就直接跪在于琦跟前,唬的于琦一惊,连忙上前搀扶他。 孰料朱治铁了心要在地上说话:“君侯恕罪,末将有一事相请。” 看着跪在地上的朱治,于琦轻叹一声,其实对于自己手下的这几对父子档,于琦还是很看好的,要不然同为降将,为什么蒋钦、陈武要从下层军官做起,他朱治就能直接做上一县之长? 虽然已经决定要放弃他了,此时面对态度诚恳的朱治,于琦也没有多做为难,直接说道:“有什么事你说。” “君侯容禀,末将自十七岁随孙文台公征战沙场,至今二十五年矣,近年来年老体衰,常有力不从心之感;之前又未能领会君侯厚爱,致使两县宗贼跋扈无度,末将甚感羞愧。” “有道是主辱臣死,末将有心一雪前耻,为君侯诛除此害,然末将年迈,唯恐再误了君侯大事,是以今日特来向君侯请辞。” “所谓父债子继,末将之养子朱然,勇武敢战,末将向君侯举荐,以朱然为将,由朱然来替末将完成未竟之事。” 说实话,朱治的这番言论有些出乎于琦的意料,他想过朱治是来请罪的,想过朱治是来想将功折罪的,万万没想到朱治是来辞职的,辞职还不算,还想让朱然来顶上他的位置。 这不就是儿子毕业了,老子办理内退让儿子顶岗一样嘛。 不过于琦并没有立刻拒绝朱治的提议,反而认真考虑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年轻人的缘故,于琦也喜欢用年轻人,从徐庶开始,在自己的身边,不知不觉的聚拢起了一批年轻才俊,各个风华正茂、锐意进取,似太史慈这般三十岁出头的就已经是老大哥了,更别提四十多岁的朱治了——这比于琦及其大部分属下都大了一辈呢。 朱治……罢了,自己本打算弃之不用的,如今看来,还是要他发挥一下余热,让他给朱然保驾护航一程。 于琦轻叹一声,上前扶起朱治:“罢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允了。” “来啊,去把朱然喊来”,于琦喊了一句,随后对朱治道:“一会儿朱然来了之后,你把话跟他说清楚,能做到?” “多谢君侯成全,末将省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请君侯放心。” 第二天一早,于琦启程离开歙县,让留下县城中的豪强们高兴的是,维护他们的朱治并未被于琦那小儿治罪,于琦不光自己灰溜溜的离开了歙县,甚至还把朱然小公子留了下来,担任县尉一职。 而于琦在离开歙县后,也并没有按照原计划前往黟县,反而改道西南,前往去年在豫章新设立的德兴县。德兴县的县名还是于琦给起的呢,取自“天赐之德,因铜而兴”之意,自德兴设县以来,于琦还一次没去过呢,这次正好过去看看。 至于黟县……呵呵,且行且观。 在前往德兴的路上,于琦还接到了朱然送来的书信,信中言道他搜集县中情报,发现县中宗贼竟然密谋伏击于琦,虽然因为于琦的突然改道而没有执行,却也证明了丹阳宗贼的嚣张跋扈。 与胆大包天的丹阳宗贼相比,潜居山中的山越部落就显得和善许多,尤其是于琦用从祖英那里学来的山越土语跟他们交流时,这种和善就表现的更加明显,于琦走了百多里山路,途经数个山越部落,一路走来甚至收了上百个棒小伙子。 除此之外,于琦的队伍还壮大了一些,却是一些山越部落听闻南昌榷场之名,这次搭乘于琦的顺风车,收拾了一些族中存货,前往南昌交换物资。 当然了,于琦是一个有良心的父母官,可不会坑害治下百姓,尤其是这么热情、这么信任他的山民,所以于琦建议他们不用绕远去南昌,直接到德兴就行了,德兴有一家顺丰行,是一个遍及扬州的大商行,素有诚信,去那里交换物资就可以了,不用担心被坑。 “前面便是德兴县了。” 说的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原因却也简单,只因那直冲云霄的烟尘。 豫章有三宝,所谓德兴铜,宜春炭,不及彭泽两岸的稻花香。 宜春县盛产石炭,其所产的石炭出了供应郡中百姓日常所需之外,便是供应到了这德兴县;从德兴县中的铜山所采之铜,便是由宜春的石炭烧制冶炼出来的,一见那远远望去便觉气闷的烟尘,就知道德兴在望了。 到了德兴之后,于琦就迫不及待的考察起铜山铜锭来了。 金库内,于琦拿起一块铸好的铜锭反复观看,其实他看不出好坏来,只是单纯的喜欢看——这不是铜锭,这是钱,这是商业之源。 因为缺铁,于琦曾下令用德兴之铜铸造铜甲,现在想想,却是有些浪费,铜嘛,最好还是铸成钱,用于促进商业流通。之前于琦还有所顾虑,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嘛,如今却是可以把铸钱的事情提上议程了,不过此事还需返回南昌之后集思广益才好。 铸钱,是一个敏感的事情,要慎重。 在德兴稍稍驻留了几天后,于琦便启程返回南昌,这一趟历时四月之久的巡视之旅总算告一段落,于琦回到了他阔别了大半年的南昌。 纵然阔别了南昌长达大半年的时间,回到南昌之后,于琦也没急着召见徐庶等人,而是急不可耐的先行回府。 “哎呦慢点慢点”,新换了门楣的侯府,于琦紧走几步,迎上了大腹便便的陆筠,轻轻的揽过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都这么大了,下个月是不是该生了?” 于琦是去年八月下旬离开南昌的,走之前陆筠就已经传出喜讯,算算时间,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的预产期。 陆筠偎依在于琦的臂弯中,一手扶腰,一手缓缓的抚着肚子,满脸幸福的道:“嗯,师父说了,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多天就要生了。” “稳婆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郎君放心,族中早就把稳婆送来了呢。” 于琦揽着陆筠缓缓的向后院走去,看着陆筠脸上的幸福光辉,心中别无他想。 在这个年代,生产对于女人来说,可谓是一道生死关,后世顺产不行的话还能破腹产,在这个年代,却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世家大族们自有一套总结出来行之有效的产前训练秘法,据说能大大提高生产成功的几率,于琦也不知道真假,倒是祖英跟大乔格外羡慕,自于琦回来之后天天缠着于琦,要于琦跟她们也生个孩子。 祖英还好一些,山越女子本就豪放,大乔以前是多么温婉娇羞的女子啊,大半年未见,床第之间却也放开了不少,让于琦新鲜之余不由的更卖力了。 唉,在战场上连战连捷,东征北讨无往不利的于君侯,面对家中两个弱女子时,却屡败屡战,令人唏嘘。 让于琦日夜操劳的事情又何止府中的之事?毕竟于琦离开南昌大半年了,积攒的各种事务卷宗不能说堆积如山,与身等高却是差不多的。 “这便是你说的那个玻璃,快快,把你说的那个能看见水中四万八千虫的显微镜给我做出来。” 于琦回到南昌后,各种庶务千头万绪,有成百上千件杂事等着于琦处理,可是于琦只有一个,怎么办呢?当然是被谁逮着就先处理谁的事情了,很显然,正在府中陪护徒弟的于吉就是那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 这不,于琦刚刚得空,就被于吉拿着终于被工匠烧制出来的透明玻璃给堵住了。 看着手上透明纯粹没有一丝杂质的玻璃,于琦不得不感叹匠人们的智慧。 烧制出合格的玻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难的步骤,便是要把玻璃裁成浑圆的圆片,并打磨成凸面镜跟凹面镜。不过于琦在吩咐工匠的时候,叮嘱他们优先打磨凸面镜,于琦没告诉于吉的是,凸面镜的用途更广一些,譬如制作望远镜。 还有一些玻璃被于琦留下,他命人烧了些银汁浇在后面,做成了能见度远超铜镜的玻璃镜,并拿来哄三位夫人开心。 而且还不止于此,于琦好歹也是一个穿越者,穿越者必备的赚钱手段他还是知道的。 自小乔从大乔那里得到了一面光鉴照人的“水晶镜”之后,南昌城内的妇人们便都知道了君侯家的顺丰行推出了一款能把人照的纤毫毕现的神奇“水晶镜”。只是此物原料稀缺,加上打磨困难,可谓稀罕无比,不光要限购,还要提前预定…… 当然啦,于琦作为天下知名的忠君爱国之士,有什么好事都不会忘了朝廷,在是仪的提醒下,于琦这才“想起”给许昌的天子也进贡了几面这种水晶镜,不多,只有三面而已。 镜子什么的终究只是小道,于琦不过顺手为之罢了,自返回南昌后,于琦的大部分心思还是用在了工作上,除了处理那些积攒的卷宗之外,于琦还抽空走访了学堂、武学等地方,并发布于琦返回南昌后的第一份谕令。 “招饱学之士教书育人,通经史、诗书者,到郡县两级学堂中担任教师、教授,教学成绩考核突出者,可转任州郡。” “另别立医、算、工、法等专业学堂,招收学生、夫子,其中夫子待遇一如教师、教授,学生毕业之后,经过考核可以到官府中担任官吏。” 虽然官府鼓励学生入学学习,甚至对入学的孩子给予助学补贴,但这些学堂依然不是人气最高的,人气最高的却是由君侯的恩师担任山长的武学学堂。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的荀彧在哪里 建安三年四月二十六。 偌大的侯府内外人头涌动,竟显得有些拥挤,原本宽敞的前院,此时塞满了扬州治下的权贵人物,从长史、司马、将军,到各部校尉、各掾属令吏,皆聚在侯府前院当中,或坐或立、或焦急走动、或翘首以盼,不一而足,唯一相同的便是众人皆沉默不语,就算说话,也只是轻声低语。 转入中庭,与前院不同,入目所及的,皆是持杖老翁;等到后院,又是另外一番场景,无数妇人婢仆忙里忙外,低头屏息、步履小心的来往大屋与院中,大屋中不时传出声声痛呼——却是陆筠在承受分娩之痛。 屋前的空地上,涵盖着男女老幼各色人等的一群人正神态各异的望着大屋。 “子璋,不要转了,转的老夫头晕。” 于吉轻轻顿了顿手中的木杖,对来回转圈的于琦表示了不满。 权掌一州、威福自专的于琦讪讪一笑,浑然没有了平时的威风,面对于吉的不满,握着拳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于吉身旁的另一位半百老者轻声安慰道:“贤侄莫慌,此间稳婆,皆是我于氏跟陆氏请来的好手,咱们静心等待便是。” 另外一旁的朱皓亦是抚须颔首,瞥了于琦一眼道:“每逢大事有静气,子璋,静下心来。” 于吉、于琦二叔以及朱皓皆是长辈,又都是过来人,他们的话于琦不好反驳,只能转头去寻小辈——作为陆筠的嫡亲,陆逊跟陆绩今日自然也在场。 不过还不等于琦找个由头,他的胳膊便陷入一片温软之中,大乔跟祖英一左一右的搂住于琦的胳膊,柔声劝道:“夫君勿急,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恙、顺利分娩的。”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一声婴儿啼哭,随即就见一个稳婆冲出房门,冲到于琦面前大声喊道:“恭喜君侯贺喜君侯,夫人为君侯产下麟儿,母子平安。” “好!”于琦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拨开稳婆,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屋内,只见另一个稳婆正抱着婴儿站在榻前,俯身给陆筠观瞧。 见到于琦进来,这才微微欠身,把婴儿交给于琦,于琦接过来看了看:噫,皱巴巴的真丑。 “夫人你看,这便是咱们的孩子”,把婴儿放在陆筠的身边,于琦俯身替陆筠拭了拭额头的汗水:“辛苦夫人了。” 陆筠歪头看了看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郎君,给孩子起个名字。” “早就想好了”,于琦伸手轻轻点了点婴儿的鼻尖,笑着道:“就叫平,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待他长大之后,希望天下已平,他也能从我们手中接过一个太平的天下。” “平,平儿”,陆筠展颜一笑:“妾身替平儿谢过郎君”。 就在此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欢呼,想来是于琦有后的消息一经传到了前院那里。 “哇哇……” 欢呼声似乎吵到了小于平,小家伙扎着小手大哭起来,面对千军万马亦无惧无畏的于琦竟有些手足无措,幸好有奶妈上前接过小家伙,这才免去了于琦的尴尬。 “郎君去,正好妾身也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好,晚些我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掖了掖陆筠的被角,于琦站起身来,环顾屋内一众婢仆道:“好好照顾夫人,另外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人人有赏。” “姐姐给我生了个外甥吗?” 见于琦从屋内出来,于吉等人看了一眼便先后散去,反倒是陆绩仰着小脸一脸的好奇。 “对,给你生了个外甥,你现在当舅舅了”,于琦摸了摸陆绩的头发笑着说道。 “我当舅舅了”,陆绩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连平时很讨厌别人摸他脑袋这事也忘了,笑过之后,陆绩又掰着手指望向陆逊,吞吞吐吐的道:“那……那岂不是……” 陆逊面无表情:“对,是我弟弟”。 于琦揽着陆逊对这对叔侄以及祖英大乔道:“走,都回去,筠儿现在需要休息,想看她的话晚些时间再来。” 说完之后,却见祖英、大乔站在原地期期艾艾,并未离去,于琦不由的轻叹一声,挥了挥手无奈的道:“也罢,你们进去看看,别耽误太长时间。” 得到于琦的允许之后,祖英跟大乔这才联袂前往屋内,看着两女欢天喜地的背影,于琦揽住陆绩跟陆逊的肩膀:“走,咱们去前面。” 后宅……唉,原来不知不觉间,陆筠竟能当得起后宅的家了。 穿过中庭一路走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尤其是当于琦出现在前院的时候,以徐庶、是仪为首,于琦麾下的一众文臣武将纷纷向他行礼道贺,众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意,越是追随于琦日久的、越是跟于琦亲近的,其脸上的笑意便越真诚、越灿烂。 君侯有后了,扬州之势必将更上一层楼。 随着于琦得子的消息传出,南昌城很快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有外地新来的客商不明所以,便有热情的南昌百姓告诉他们:君侯得子了,南昌后继有人了。 更有南昌城内的老人怀念道:南昌城上一次这么举城欢庆,还是在两年前传出君侯即将大婚的消息——巧了,两年前也是这个时候。 还记得当时传出君侯即将大婚的消息没多久,那一年的雨季便来了,今年……老人们抬头望天:四月底的大太阳高悬中天,火辣辣的晒着人脸生疼。 唉。 老人脸上的笑意瞬间一滞,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君侯是个仁义之君,所用之官也都是贤臣良吏,就算偶有灾荒,在君侯的治下,老百姓们也总归能有口吃的。 于琦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了老百姓心中的依靠,若是让他知道他治南昌三年,便得到了老百姓们的信任,成了老百姓们的依靠,想必会欣慰不已。 而此时,于琦正为了扬州的百姓们殚精竭虑。 “主公,属下统计了八县县志,自我朝百余年来,凡雨季推迟的年份,当年雨季结束的也早,而且当年通常都会发生天灾,或是旱灾,或是秋涝。” 侯府内,豫章太守孟建正在向于琦汇报他刚汇总出来的信息,汇报完了之后,又把摘录下来的各县县志中的记载呈了上去。 这事儿办的妥当。 于琦一眼望去,只见上面一条条的记录清晰明确:哪个县,哪一年,发生了什么灾害,清晰明了。 把这张数据折起来放在手边,于琦又问道:“自去年至今,豫章各县兴修的水利工程有多少,公威你那里有数吗?” “回禀主公,有一份统计至本月的汇总”,说着,孟建跟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份文书,只是捏在手中并未展开,同时口中介绍道:“自去年主公下令兴修水利用以防灾减灾时起,本郡二十一县共新建陂塘九十三处,开挖沟渠一千七百余里,打井一百一十八眼,具体信息已俱录在册,呈请主公览阅。” 说着,孟建上前两步,把折起来的一张册子交给于琦。 展开之后大体看了看,于琦满意点头:“公威真干吏也,有公威在,豫章我就放心了。” “不敢,都是主公当初打下的基础”,孟建谦虚道:“郡中百姓都信任官府,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快就有这么大的成效。” “公威之功劳苦劳,我都记在心中”,于琦顿了顿,似乎在想该怎么奖励孟建:“你看你都清减了不少,这次攻破寿春,在袁术的府库里缴获了不少名贵药材,回头我让人拣选几样滋补佳品给你送过去。” 说完之后,于琦又转向徐庶:“元直,其他几郡的情况可有报来?” 徐庶摇了摇头:“回禀主公,尚未报来。” “行文各郡,让他们赶紧据实上报,如果各郡的情况都报上来后,你记得让各郡督邮再实地查访一遍。” 说完之后,于琦忽然心中一动:他用徐庶用的顺手,有什么事率先想到的都是徐庶,原先地盘小、杂事少的时候还好说,如今淮南、江东两地七郡大小事务千头万绪,再什么事都找徐庶的话就有些不合适了,一来太费徐庶了,二来也要给后来人一个机会。 毕竟徐庶在于琦心中的定位可是谋臣,而非治臣,一个是居中谋划,一个是厘定庶务,二者的工作方向跟工作内容可截然不同。就像郭嘉、荀彧之于曹操,这两人一个是曹操出征时必带在身边的,一个是出征时必留下来坐镇后方的。 自己似乎缺一个荀彧这样的人啊。 想起这个,于琦环顾堂中众人:人才济济,其中不乏后世名臣,只是都太年轻了,或是投靠自己时间太短了,没有功勋,自己也不能空口白牙把人提拔出来啊。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锻炼锻炼他们,要给他们提供机会啊。 想到这里,于琦就想起了被他安排在会稽担任县令的“吴中三友”,这就是很好的例子嘛。 随即,于琦就想到了跟贺齐执行同样任务的朱治跟吕范,贺齐那里安排了三个,丹阳因为朱治的缘故只安排了个吕岱,也不知道吕范那里什么情况,回来也有半个多月了,虽然府中有吕范送来的文书,但于琦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庐陵比较好,反正水路方便,反正雨季来临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军情。 从吕范送来的文书上看,他在庐陵做的还不错,杀了不少山越头人、焚了不少山中寨子,迁了不少越民下山,便是庐陵、赣县等县内的豪强,也被吕范寻机铲除了几家,如今吕范在庐陵周遭也新建了数个集镇,有些甚至已经达到了建城置县的程度。 是该去看看了,只是这次该带谁去合适呢? 或许都该带上,整体考察一遍,于琦心中打定主意,过几天就起行,这样在小于平百岁之前就行回来。 计划虽好,只是还没等于琦成行呢,便被一则消息打乱了计划,让于琦不得不推迟了庐陵之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北方来客 “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族长的话,千真万确,咱一直记着您的话,做买卖向来都是诚信经营,对外人尚且如此,对您就不敢虚言欺骗了。” 侯府内,一个一身葛袍的精瘦汉子正在于琦面前口沫横飞,胸脯拍的砰砰响。 这精瘦汉子身量不高,也就六尺不到,额宽脸短,再加上一身朴素的葛袍,显得其貌不扬,脸上唯一的一个亮点可能就是嘴角的那个小梨涡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竟能在于琦面前侃侃而谈,不认识的人可能会好奇,不过若是认识他的,就不会感到奇怪了,此人姓于名云,乃是于琦的族弟,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顺丰行驻南昌榷场商行的大掌柜。 “到底是做生意人啊,嘴皮子就是利索”,于琦笑着道:“行啦,在家里就别客气了,坐”,于琦给他倒了碗茶,推到他面前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于云也不客气,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随即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叨逼叨叨逼叨…… 于琦时不时给他添点茶水,并抽空插嘴道:“来,喝点水”。 说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于云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于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花了一点时间消化于云话里的意思,这才对于云道:“你做的很对,以后再发现类似的事情,或者是类似的人,你直接来告诉我,若是我不在的话,你就去找孟太守,稍后我会叮嘱他的。” “对了,这件事你办的不错,自己去柜台上支取十匹缣,这是给你的奖赏。另外……这件事,还有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仅限你我知晓,不可再告诉旁人!” 其实于云送来的消息也不是多么重要,只是有些出乎意料,前段时间,差不多就是于琦在德兴的那几天,南昌榷场来一伙商人,这伙商人也无甚怪异,只是他们售卖的货物有些紧俏,乃是于琦一直大力收购的战马。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战马,经过于云的辨认,发现这伙人售卖的十七匹战马,都是上好的凉州大马! 作为于氏的族产,或者说是于琦的私产,于氏开办的顺丰行可谓是南昌榷场里独一档的行业老大,很多于琦需要的战略物资,譬如铁锭、皮毛、牲畜、药材、胶漆等等,这些东西只要在榷场出现,主要的买家便是顺丰行,更别提战马这种紧俏货物了,只要有战马出现在榷场,唯一的买家便是顺丰行。 虽然顺丰行背靠于琦,但对于这些战略物资,他们不但不会压价,反而会以高出市场价的价格来收购,以此来保证后续能拥有持续不断的货源。 这次的战马交易也是这样,本来只是一次普通的交易,顺丰行接手的战马多了去了,又不止这一次,之所以让于云对这次交易,确切的说是对这伙商人起了疑心的,是他们后续的举动。 正常来说,商人重利,大部分行商在完成交易之后,恨不得立刻购入物资转往下一个地方,只要那些大商行大豪商,譬如江夏黄氏、南阳蒯氏、东海糜氏等,才会在完成交易后驻留南昌一段时间,一方面是因为他们需要的货物通常都是大宗,需要时间筹集,另一方面他们背后各有主家,他们也会替主家收集一些当地的情报。 而这伙商人明显就是散客行商,售卖了战马之后,不急着收购货物,反而去了南昌,在南昌待了很长时间。 后来因为于琦得子,于氏设在各地的顺丰行的掌柜都来南昌道贺,这些掌柜的基本上都是于氏族人,平时天南海北各据一方,如今齐聚南昌,难免要聚一聚聊一聊。 就在聊天的时候,于云从新寓商行那里得知了前段时间有几个凉州口音的人出现在新寓的信息,随后柴桑、彭泽两地商行的掌柜的也随口附和了一句,说巧了,前段时间他们那里也出现了几个凉州口音的商人。 作为于氏在南昌榷场的负责人,于云是有一定政治敏感性的,当时他就上心了,随口打听了几句,发现这伙人跟售卖战马的人是同一批人!而且时间也对得上! 等聚餐完毕后,于云再去找那伙人,却从榷场的税吏那里得知,他们收购了一批粮食跟布匹之后,已于两天前离开南昌了。 越想越不对劲的于云憋了几天之后,终于决定来向于琦汇报这个情况,本来以为于琦那么忙,听他说这种没根没据的消息后会骂他疑神疑鬼、浪费时间的,没想到不仅没挨骂,还得了赏,更重要的是,得到了随时求见于琦的机会。 于云走了之后,于琦则一个人坐在屋内静静的消化起刚才得到的消息。 西凉大马,西凉口音,搜集豫章的情报……会是谁呢? 自董卓败亡之后,西凉便一直乱个不停,如今天下符合以上三点的势力,不过凉州的韩、马,关中的李傕而已,而且李傕离着败亡也不远了,难道是李傕眼看着要不行了,所以派人来探探路,想来投奔自己? 也不是不可能啊,杨奉当年失势之后还跨过中原去投奔袁术呢。 ……不对! 于琦忽然想起,这天下间,其实还有一个势力符合以上三点的,那就是独据宛城、三败曹操的北地枪王张绣。 莫非是张绣? 单单张绣的话,他可能想不到来投奔自己,更不会派人在豫章各县搜集情报,但是别忘了,张绣可不是一个人,他有一个当今天下半数诸侯都没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他身是有一个顶级谋士的,若是贾诩出手的话,那那伙人的行事就对得上了。 历史上张绣在官渡之战前投降曹操也是被逼无奈,他不知道他宰了曹操的子侄、爱将之后已经跟曹操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吗?他猜不到他以后会被秋后算账吗?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用贾诩提点,张绣用膝盖想也能想的明白。 所以说是被逼无奈嘛,当时遍数天下,也就曹操有希望成就霸业,而在官渡之战前投降曹操,给其雪中送炭,也是贾诩帮张绣提高生存几率所做出的最佳时机了。 但凡其他诸侯争点气,张绣都不可能去投降曹操。 现在于琦据有淮南、江东,正所谓进可攻退可守,若再有人主之相,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投奔对象。 如果把这伙人代入到张绣身上,那就能说的通了——丝丝入扣,完美。 但是套用到李傕身上的话,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呃,于琦忽然发现,就算把这一套代入到韩遂、马腾身上,似乎也能说的过去——远交近攻嘛;你有粮食、我有战马,你在江南、我在塞北,你有舟船之利、我有骑兵之强,这简直就是天然的盟友啊。 到底是谁呢?藏头露尾的转了一圈,害的自己心情七上八下的。 不过若是自己猜的没错的话,这也证明了自己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已经进入了一些人的视线,可喜可贺。 争霸天下这种事,就跟逆水行舟一样,不进则退,自己也不能骄傲自满、故步自封。于琦很快就把心中的那点小得意给压了下去: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就是决定中原归属的官渡之战,自己必须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做好准备,争取把握机会,再做突破,而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练好内功,把治下发展起来。 长出了一口气,于琦结束了脑中的思维发散,命人去把于拾找来。 今天这件事,于琦并不打算对徐庶等部下说明,就当成是于氏自己的私事了,这也是于琦为什么让人把于拾喊来的原因。 自从去年把于拾从水师调回来之后,于琦就让于拾专门负责情报工作,并让其从于氏族人中秘密挑选并组建了一支情报队伍。 而通过今天这个事,于琦发现遍及各地的顺丰行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介入点,所以于琦决定加大对情报工作的支持,譬如在各地的顺丰行中建立明暗两条情报线。 接到于琦通知的于拾很快来到于琦的面前,一年多没出现的于拾与之前相比,更加的内敛跟普通,只从其面容来看,浑然没有了之前的灵动,就仿佛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一员。只是在他拜见于琦时眼中迸发出的神采,才让人想起,这个普普通通的汉子,当初可是于琦从数千于氏部曲以及数万于氏族人中挑选出来的左膀右臂啊。 上前紧紧的拥抱了会儿于拾,于琦这才拉着他的手同案而坐,轻轻拍了拍于拾的手,于琦感慨道:“这一年来辛苦你了。” 话音刚落,于拾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为了琦哥儿,为了于氏,再苦再累我月愿意;再说了,我这也不算什么,琦哥儿你南征北讨,筹谋大事,你才是千钧重担挑在肩。” “行了,不说这些”,于琦松开于拾的手,拿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咱们哥俩好久没单独喝过酒了,来。” “怎么了?”于琦一饮而尽之后,却发现于拾端着酒杯不动,不由好奇问道。 于拾抿了抿嘴,忽然咧嘴一笑道:“自从负责这个事儿之后,我就再也没喝过酒,就怕喝酒之后误事。” 听了于拾的话,于琦愣住了,随后再次握住于拾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后从于拾手中接过酒杯,冲于拾示意了下:“好兄弟,我替你喝了。” “也不知道小五现在在干什么?” 提起于伍,于拾的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意:“他啊,新寓县有那么多的秘密,没他守着,你也不放心啊。” “是啊”,于琦感慨道:“没他守着,我还真不放心。” 如果说豫章是于琦地盘中的核心,那新寓就是核心中的核心,于琦的一些奇思妙想,都在新寓进行试验,都在新寓化为现实。 除了广为人知的农业试验之外,其他的已经出成果的诸如造纸、玻璃、百炼钢等,都是在于氏的工坊里试验成功并向外传播的;还有一些没有出成果的,譬如连弩的研发、譬如劲弩的改进等。 有一些东西是可以广为传播的,最好是能传遍天下,因为于琦把它们造出来就是为了普惠天下万民的,而有些东西,则是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于琦长叹一声:“我最近是没时间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回去陪陪他。” 于拾点点头,并未言语,随后才道:“对了,这次找我来是为了……” “哦,是这么个事……” 随后,于琦把刚才是事儿简单的跟于拾说了说,随后又把他设想的以顺丰行为线,在这条线上布置明暗两个情报点的想法跟于拾说了说。 让于琦哭笑不得的是,于拾告诉于琦,他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并在于氏的各支商队中都安插了眼线;至于接下来安插到各地顺丰行的商行中的眼线,则在准备中,一俟准备完成,就会陆续派往各地商行。 说完这件事后,于拾并未离开,而是向于琦汇报了最近一段时间的情报,上次汇报情报,还是于琦刚从德兴回来的时候;这么多天过去,虽然没有特别重要、特别紧急的情报,但普通的情报还是有一些的。 “自从失了湘北门户益阳之后,刘表大军便顿兵临湘城下,日夜攻城不停,因有荆南粮仓桂阳在手,临湘城内粮草无虞,只是军械损耗严重。” “自今年以来,已从我处购买箭矢六十万支;按照其损耗速度,最迟下个月,长沙的商队就该来购买军械了。” 这买卖做的可以,下一步就要加强对荆南四郡,尤其是长沙跟桂阳两郡的情报收集,尤其是桂阳至长沙的粮道。 “上个月,曹操征讨张绣,途中得到消息,说是袁绍欲攻许昌,因此不得不半途而返;如今曹操已率大军回转许昌,从其军队驻扎情况来看,他只留少量部将驻守西线,将大部兵马屯驻许昌,不知道他下一步将会进攻哪里。” 我知道,曹操下一步肯定是去打吕布……嗯,这个记下,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借机占点便宜。 “从德兴山越部落中得到消息,说是有歙县汉人在山中密设作坊,打造竹枪竹甲,经查,确系歙县豪强杨氏。” 这个在意料之中,就看他们能发展到什么程度,都有哪些人跟他们接触。 “泽西民屯有小吏欺凌屯田民妇,郑浑未察……” 于琦都气笑了:“这种肮脏事竟出在我的治下?” 看来道德的准绳已经不足以约束自己这个集团中的某些人了,那就有必要用绞绳来约束他们了。 是时候成立一个风宪监察部门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什么叫专业 “哈哈,伯绪,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啊。” 这长沙来客、于琦故人,非是别人,正是当初的长沙功曹,如今的长沙长史桓阶桓伯绪。 面对热情的于琦,桓阶却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长沙长史桓阶,拜见君侯。” “哎”,于琦一把攥住桓阶的双手,故作不悦的道:“你我故人相见,何须如此见外”——天见可怜,这只是他们平生第二次见面。 “来来来,坐”,于琦拉着桓阶的手,把他按在座位上:“尝尝,这是我们豫章今年新采的春茶,你尝尝。” “伯绪此来,可是为了刘表攻长沙之事?” 本来捧着杯子还在品茶的桓阶听到于琦直截了当的询问,可顾不得品茶了,当即放下茶杯,惭愧的道:“唉,败师之将,无颜自叙,特来求援。” “此间没有外人,伯绪无需顾虑,尽管明言好了。” 知道是桓阶来访后,于琦便猜到了他的来意,所以在接见桓阶时,便把徐庶、是仪、刘晔、鲁肃、虞翻、周瑜以及甘宁等人全部招来,一块参与会面。 “唉”,桓阶哀叹一声,继而说起了长沙的战事。 长沙太守张羡治理地方是一把好手,在军事上可就不行了,面对刘表的进攻,先失作唐,后丢益阳,进而被刘表沿着湘水南下,大军直至临湘城下,若非临湘城高池深,又有湘水天险,临湘早就不保了。 用桓阶的话说就是“张羡书生,理民有术、治兵无方”。 于琦听了桓阶对张羡的评价后暗自好笑:这不是废话嘛,张羡要是治兵有方,今天哪儿还有他的事啊? 再说了,于琦对荆州的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这两年通过商队往来以及其他渠道,于琦对荆州的情况也了解了很多,尤其是长沙,据于琦所知,长沙军中便有猛将,可惜张羡不会用,若能善用之,也不至于被刘表堵着家门口打。 “那张府君遣伯绪跑这一趟,是什么意思?” “君侯东败孙策,北击袁术,如今天下皆知君侯麾下精兵强将不计其数,江东军亦为天下强军,张府君邀君侯发兵共击刘表,还荆南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桓阶说完,于琦沉默不语,倒是是以接口道:“刘景升为朝廷册封的荆州牧,他讨伐张羡,乃是天经地义,我主就算有心支援张羡,也是师出无名呐。” 对此桓阶早有预料,连借口都帮于琦想好了:“君侯有朝廷册封的护南蛮中郎将之职,我此行便带了几个南蛮部落首领,他们皆是受刘表戕害,寨破人亡,求到太守府中,知道我要来拜会君侯,便跟着一块过来了,想请君侯为他们做主。” 啊这……这么专业的吗? 便是心思灵活如是仪,也不禁有些愕然:作为最早追随于琦的心腹,他是知道于琦早年定下的先北后西、先淮南后荆南的战略规划的,这期间他还是不是的考虑该怎么帮助于琦介入荆南事务,今天桓阶的一番话却打了是仪一个措手不及。 当初于琦大婚的时候,桓阶第一次来南昌,彼时是仪正跟太史慈与周瑜争夺丹阳北部的控制权,没来得及参加于琦的婚礼,所以他不知道桓阶已经来过一次的事。 不光是仪自己,便是刘晔等人,听了桓阶的这番话后也都陷入了沉思:张羡跟刘表到底有多大仇?宁肯把长沙给他们主公,也不肯向刘表屈服? 此间除了于琦之外,唯一知晓大部分内情的便是徐庶了,所以在听完桓阶的话后,徐庶虽然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归于平淡,只是深深的看了自家的主公一眼:第三次了。 大婚之前千里转进阻击孙策,提前一年就谋划北征袁术,再到现在张羡主动邀请于琦进军长沙。 三年以来,徐庶是看着于琦怎么从彭蠡泽中的一个小小陆连岛发展到如今雄踞淮南、江东两地的。现在想想,徐庶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三年来,于琦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步步相连、环环相扣,可以说是一步一个台阶,没有一步踏错! 而且于琦这三年来面对的敌人,无论是孙策还是刘勋,亦或是袁术,当时的实力都比于琦要强大,于琦但凡走错一步,别说今天的局面了,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个问题,但是于琦偏偏就这么妙到毫厘的走了过来。 我主真乃神人也。 如果说于琦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那甘宁便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甘宁的心思比较简单,没有是仪他们那么多想法,他在震惊之后,随即便是狂喜:格老子的,老子衣锦还乡的心愿看来没几年就能实现啊。 跟着这个主公,真是跟对咯。 所谓又当又立,于琦是不屑为之的,什么推辞不就、什么三辞三让,这种虚伪行径于琦是不屑的。大丈夫立于天地间,逢此乱世,只争朝夕,当想尽办法把握机会、抢夺时间,哪里还顾得上虚伪客套? 成王败寇! 成了一切好说,若是败了,豪爽知机便成了急功近利,仁义宽厚也成了虚伪客套,一切休提! 明明早就想着谋划荆南,前年更是跟桓阶有过私下里的接触,甚至还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心照不宣,今日再面对桓阶的请求,甚至是铺好了台阶的请求,于琦没有丝毫的犹豫,可以说早就急不可耐了,不过该扯的大旗还是要扯的。 “啪!” 于琦一拍案几:“刘景升真是枉为汉室宗亲,愧对朝廷、愧对天子!作为朝廷忠臣,却不讨伐逆贼,身为一州方伯,不思牧民报国,却整日里讨伐同僚、戕害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倒行逆施之辈、尸位素餐之徒,我当替朝廷讨之。” “荆楚之地,他不治,我来治!荆州百姓,他不养,我来养!” 于琦上前,来到桓阶的座位前拉住桓阶的手,郑重道:“伯绪,你回去告诉张使君,我这便发布檄文,整军备战,请他放宽心,请他再坚持坚持。” 说着,于琦轻轻拍了拍桓阶的手道:“伯绪之功,我记在心中,日后若是驱除刘表,尽复荆州河山于朝廷治下,我当禀明天子,表伯绪之功,若伯绪有意地方,当为两千石,若伯绪有意庙堂……” “君侯君侯”,于琦的慷慨许愿还没说完,桓阶便慌慌张张的打断于琦的话,挣脱于琦的手后连连摆手:“过矣过矣,我此来上为朝廷、下为黎庶,却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请君侯切莫如此。” 看看看看,这就是虚伪客套的典型了。 于琦从善如流:“行,伯绪心怀一方,倒显得我急功近利了,不过伯绪之功我都记在心中,日后自当如实上奏朝廷。” “既然要兴兵,当知己知彼,伯绪不妨为我们讲讲荆州的详情,我们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说着,于琦自嘲一笑:“虽然我刚才骂刘景升骂的痛快,但那刘景升毕竟是八俊之一,名重天下,又治荆州多年,麾下文臣武将不计其数,更有带甲十万之众,实力倍于我等,且占地利人和,万不可等闲视之啊。” 听到于琦的话,屋内众人皆暗自点头:主公还是那个谨慎的主公,就算有荆南四郡这么大的诱惑在前,也能保持理智,知道打探对方虚实,做到知己知彼,不愧是我认可的明君雄主啊。 不知不觉间,众人的忠诚度又稍微涨了涨。 而桓阶明显早有准备,在听完于琦的话后,略作犹豫,便从怀里摸出了一方绢帛,捧在手中得意的道:“君侯请看,荆南四郡四十八县,尽在此图当中。” “哦?竟有如此重宝?!” 于琦只知道演义中刘备得张松献图,尽知西川地理,没想到今天他也得到了刘备的待遇,当真可喜可贺。 于琦脸上堆满了惊喜的神情,如获至宝的从桓阶手中接过这方叠的方正的绢帛,小心翼翼的铺在案几之上。 随着于琦的动作,徐庶等人也围了上来,纷纷探头观望,只见那方质地精良的绢帛上,清晰的绘制了荆南四郡的地理行程、远近阔狭、山川险要、钱粮府库,荆南四郡千里之地,百万之民,尽在这一方小小的绢帛之上。 都说蜀道难,荆南比之益州也不过稍逊一筹,其山川道路复杂多变,若非此图,于琦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去搜集、绘制。就算他命顺丰行以行商的名义前往长沙、桂阳两郡打探,这一年多来也不过绘制了半郡之地,比起桓阶献上的这份图可差的太远了。 在众人一片啧啧称奇之声中,于琦抬头惊奇的望向桓阶:这桓阶,前引蛮酋、后献地图,真的让于琦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世家精英吗? 要么不做,要做的话就做的面面俱到。 在桓阶自矜的神情注视下,于琦整了整衣冠,排开众人来到桓阶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若取荆南,伯绪当举首功,伯绪今日之助,某尽数记在心中,他日必有厚报。” 于琦的这番作态,显然很得桓阶的欣赏,其人亦是恭敬的客套道:“君侯高义,我岂敢贪图回报?” “哈哈哈”,于琦上前拉住桓阶的手,大笑道:“我知我知,伯绪真乃国士也。” “来人呐,摆酒置宴,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要与伯绪痛饮畅谈、不醉不归。”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张羡都把台阶送到于琦的脚边了,于琦再不行动,岂不是辜负了张府君的心意? 如今扬州外无忧患,内里虽有些许隐忧,却也只是疥癣之患,不足为虑,所以在跟桓阶谈过之后,于琦立刻便令鲁肃起草了一份檄文,声讨刘表迫害南蛮百姓的无耻行径,先把名义立起,把声势做足。 紧接着,于琦也不给刘表打口水仗的机会,直接下达了动员令。 此次出征,于琦兵不打算带太多军队,因为据徐庶等人的分析,在于琦介入荆州事务之后,刘表很可能不会再继续攻打张羡。 究其原因,不过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一句经验之谈: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罢了。 刘表跟张羡之间的争斗,在刘表看来,说到底也只是荆州内部的矛盾,一旦于琦插手进来,谁都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万一于琦赖着不走可怎么办? 而另一方面,或许跟刘表打了两年,在下面人看来他们打的你死我活的,甚至可能有破家之痛、血海深仇,但在张羡看来,一旦刘表撤兵,没有了刘表的军事压力下,他就不得不面对大军进驻长沙的于琦了。 在这个问题上,张羡最终跟刘表的立场是一致的。 南阳张氏毕竟也是荆州百年大族,在没有刘表的军事压下下,或许也不希望于琦这个外人进驻长沙,毕竟没有了刘表,他张羡依旧是荆南四郡之主,他会希望于琦留在长沙吗?走了个刘表又来了个于琦?那折腾个什么劲? 换成安丘男神贾贵的话说就是:特么的鬼子没来的时候你欺负我,鬼子来了你还特么欺负我,那鬼子不是白来了吗。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于琦自然要讲究一个兵贵神速,趁着刘表跟张羡没反应过来之前,造成既定事实。 所以在跟桓阶议定之后,于琦并未尽起大军,毕竟义从军还在整顿,并未形成战斗力;而江东军的一些将士们尚在休假当中,于琦可等不及把他们召回来。 在跟众人商议了一番之后,于琦决定兵分两路,其中一路便是甘宁所部水师,出柴桑沿江上溯,进攻黄祖镇守的江夏,威胁南阳东面门户的同时,也对刘表的后路形成威胁,毕竟此时节正值丰水期,云梦大泽中可是能行船的。 另外一路,则是于琦亲自率领的主力了,以凌操为先锋,率本部两千人马先行,于琦自领朱桓、陈武、全柔三部合计万人紧随其后,另有董袭将兵五千押运粮草、军械在后。 于琦的速度之快,甚至大大出乎了桓阶的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竟能跟于琦的大军一块踏上返回长沙的归程。 虽然于琦走的仓促,但是该做的安排还是都布置了下去,这次出征,谋士方面于琦仅带了是仪跟刘晔,文臣方面则带了顾雍跟张紘,其余的人都被于琦留在了南昌,至于于琦走后的扬州军政要务,则被尽数托付给了徐庶。 除了南昌这里的安排,于琦还特意遣人给淮南的太史慈送去了一封密信,信中主要安排了两件事,一是一旦江东发生叛乱,麾下有一部分水师的太史慈可以在接到徐庶的军令后南下平叛;另外就是在于琦出征长沙期间,一旦曹操东征吕布,太史慈可以择机渡过淮河北上。 当然了,于琦并不是让太史慈肆无忌惮的行事,他还是给太史慈划定了界限的,那就不是不得插手曹操跟吕布之间的战斗,毕竟于琦现在还要维持他忠臣的人设,还不想跟曹操对上,现在就给曹操放血的话,万一官渡之战输了怎么办? 所以于琦给太史慈的命令就是,密切关注曹操跟吕布之间的战争,一旦战争结束,立刻北上抢夺吕布遗留下来的武将跟兵员,若是曹操责问起来的话,就赔他一点粮食好了。 勾践都能卧薪尝胆呢,现在苟一点,不丢脸的。 不过这也只是于琦在防患于未然,按照于琦的估计,就算曹操跟吕布打起来,按照历史上的持续时间,等他把长沙那边的事情料理的差不多了,曹操跟吕布还没分出胜负来呢,他很有可能能赶上曹、吕之间的战斗。 若是能赶上曹、吕之间的战斗,于琦还是想亲自去看看的,毕竟是汉末第一猛将,武力威压一个时代的虓虎,他的落幕,于琦很想亲眼目睹一下。 若是实在不能目睹第一猛将的落幕,能目睹一下第一美人的盛世美颜也行啊——貂蝉现在也就二十来岁,可能二十岁出个头?反正年轻着呢。 总之,于琦给太史慈的命令更多的只是作为一种后手,一个预备手段而已,别说曹、吕之间的战争,甚至连江东的叛乱都不一定会发生——毕竟于琦素有仁义之名,扬州百姓对于琦无不交口称赞,叛乱?那得多白的白眼狼才能狠得下心发动叛乱? 再说了,于琦又不是只留了太史慈一个后手,南昌还有徐庶跟徐盛坐镇,于琦对他们都是十分信任的,这也是于琦能这么快起兵前往长沙的底气所在。 俗话说的好,家有贤妻,夫不遭灾,于琦这是家有贤臣,后顾无忧。 豫章西部,锦水畔的河谷地中,一支大军正沿着河谷蜿蜒前行。 “君侯之兵,堪称强军呐”,桓阶骑在马上,跟于琦并排而行,望着队形严整的前军称赞道。 其实这个时代的文臣,大多都是知兵的,尤其是在边郡,一支军队的素质高低、战斗力强弱,对桓阶来说,一眼望去便能猜个大概。 所以桓阶对江东军的称赞,倒不全是客套,更多的是内心真实的看法。 对于桓阶的称赞,于琦并未客气,而是老实的接受了:事实如此嘛,自己精选兵员,花费巨大、下了大力气训练出来,又经过多次大战的洗礼的士兵,这都称不上精兵的话,于琦还争什么霸业?夺什么天下? 在于琦不说话的时候,是仪一般都会很有眼力劲的接上话,这次也不例外。 “伯绪也是知兵的呐”,是仪先是夸了桓阶一句,继而说道:“我主得俊义公兵法真传,又博取兵家之长,推陈出新,对于练兵一道颇有章法,又有朱桓、陈武等勇士为将,可谓精兵强将。” “有此精兵强将,这次出征长沙,必能……” “咳咳”,是仪还没说完,就被于琦的两声咳嗽给打断了,虽然是仪不明所以,但是按照规矩,他还是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于琦心中暗自吐槽:你是子羽是个谋士,不是武将,不要老想着往身上插旗子。 “精兵强将是有的”,虽然打断了是仪的话,但是该展示的力量还得展示,一味的谦虚、一味的藏拙,可不符合这个始终积极向上的汉朝的价值观。 “但是也不能低估了刘表的实力,刘景升毕竟是天下有数的豪杰,其人北拒西凉悍卒,东抗袁术大军,实力不可谓不弱,万不可等闲视之。” “轻敌骄纵,可是兵家大忌啊。” “谨受教。”是仪跟桓阶同时在马上对着于琦拱手施礼。 于琦坦然受之,并笑着道:“伯绪我不清楚,但是子羽你这番作态,却是有些过了啊,你可是我的谋主啊。” “哈哈”,是仪不以为意的大笑道:“谋主又如何?子曰,三人行,其必有我师焉,主公天生英才,在一些方面确实可为吾师。” 眼看着是仪跟于琦之间的互动,桓阶心中在感叹这和谐的君臣关系之余,也不禁有些羡慕;其实不光是桓阶,便是第一次跟随于琦出征的张紘,看到这一幕之后,对于琦、对这个团体也多了几分归属感。 大军行进之余,还能经常见到一些往来穿梭的行商,有牛拉马驮的商队,也有肩挑车推的小商散客。 也难怪在路上碰到这么多商客,自刘表跟张羡打起来之后,黄祖便加强了对江面的封锁,自江夏以东,不管是扬州来的,还是中原来的商船,皆不得南下,所以这条于琦去年开辟的商路,便成了长沙郡跟扬州的主要联系渠道。 商人重利,现在长沙打的激烈,平时普通的商品,现在运到临湘城中,价格起码能涨个两三成,有些紧俏的商品,价格翻个番也能平常,这么高的利润,足以让这些商人拼命了,这也是商人们如此往来如梭的原因。 不过商人们虽多,面对行进中的大军,也只能乖乖的避让一旁,有一些商人见到于琦经过,还会对着于琦恭敬行礼。于琦并未做出类似“下马攀谈、邀请坐谈”之类的事情,倒是让顾雍带着几个亲兵,随即抽选一些商人,询问他们知道的情报。 而看到这些行商,于琦便想到了被黄祖封锁的长江水道,甘宁出兵的早,算算时日,他现在应该跟江夏水师交上手了,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也幸好当初因为黄祖封锁长江水道,使得于琦下定决心开辟一条从路上直达长沙的商路,若非如此,现在的大军行进速度还不能这么快。 经过四天的快速行军,于琦的大军终于穿过了九岭山南麓,抵达了长沙郡的范围,更看到了那条孕育了圣人的浏水。 就在于琦从九岭山中穿出来抵达长沙的时候,作为先锋的凌操已经沿着浏水抵达了临湘城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楼船飞将 “临湘城,长沙郡治所在,西临湘水、北依浏水,位于两江交汇之地。” “两江环抱,地理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也正是因为有湘、浏二水为西、北屏障,这临湘城才能在刘表的围攻下坚持至今。” “真宝地也。” 浏水南岸,距临湘城数里之外的一片杂山之上,江东军先锋大将凌操在亲卫部曲的护卫下,于山巅翘首西望,只见浏水涛涛、湘水如练,将远处隐约可见的临湘城环抱其中,不禁出言感叹。 “校尉,接下来怎么办?在这里扎营吗?” 凌操瞪了说话的部曲一眼:“扎什营?通知下去,派人前去城中报信,今天天黑之前,咱们必须入城。” 扎营? 凌操想起出发前是司马跟他说的话,若是此行是来跟刘表打仗的,那在这里扎营没错,但现在江东军需要的不是跟刘表打仗,而是在长沙郡中,确切的说是在临湘城中占下一块立足之地。 况且就算进了城中,也是能帮着守城的啊。 “君侯,扬州兵的先锋,已经到了临湘城外了。” 湘水东岸,与临湘城隔着浏水相望的荆州军大营中,刘磐不待侍卫通传,便匆匆步入刘表的大帐中,向刘表汇报了斥候刚发现的情况。 刘磐作为刘表的侄子,与刘表的小舅子蔡瑁、外甥张允共同辅助刘表掌握荆州军权,不过相比襄阳本地大族的代表人物蔡瑁、张允,刘磐显然更得刘表信任。 对此刘表虽然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随刘磐出营观瞧。 其实昨日刘表就接到了黄祖送来的情报,其中包含了两个消息,其一就是扬州牧于琦以护南蛮中郎将的身份发布檄文,声讨自己迫害荆州南蛮。这也不算意外,当初于琦被朝廷加封为护南蛮中郎将的时候,刘表就知道早晚会有跟于琦对上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罢了。 若是这个消息还在刘表的意料之中,那另外一个消息则足以让刘表动容:扬州水师大将甘宁率领扬州水师,突破了黄祖设在蕲春跟鄂县的防守,出现在了西陵以东的江面上。 甘宁这个人,刘表是知道的,之前还曾经投奔过自己,可惜他性子狂傲,不能融于荆州本地士族,所以倍受排挤,而刘表为了安抚那些支持自己的荆州士族,虽知其才,却也不得不得弃之不用;之前甘宁离开荆州前往豫章投奔于琦的消息,刘表也是知道的,当时并未在意,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甘宁竟然统领扬州水师打了回来。 刘表现在很想知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初那些排挤甘宁的荆州本地士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甘宁若是想报复当初那些欺辱过他的荆州士人,首先就要通过黄祖的阻拦;黄祖也没料到于琦竟会悍然对荆州发起进攻,防备不足之下叫甘宁占了便宜,如今黄祖已经反应过来,甘宁想突破黄祖的江夏水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毕竟江夏水师,实力远在扬州那支东拼西凑的草头军之上,而且此战,也容不得黄祖避战,毕竟西陵的身后,便是黄祖的老家——安陆。 一路想着,刘表在刘磐以及闻讯赶来的蔡瑁、张允的陪同下,来到营前望台上登高远望,果然见到浏水南岸,有一支头裹红巾的军队在急速行军,从行军的速度来看,他们明显是赶着前往临湘城。 早就听说于琦自起兵时便给自己的部下整了个红巾裹头,今日一见,倒也醒目。 望着那支沿着浏水急速前进的军队,刘表默然无语:扬州军的先锋到了,于琦的主力还会远吗?参照此先锋部队的行军速度,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于琦的主力就该出现在浏水对面了? 若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是继续打下去呢?还是撤回去呢? 刘表自嘲一笑:想什么呢,真到了那个时候,是战是撤,还能由自己说的算吗? 想到这里,刘表心中不禁有些遗憾:可惜此战只打了一年有余,若是能再打个两三年,便能极大的削弱荆州士族的实力,加强他们刘家在荆州的统治力,可惜…… 想到破坏了自己计划的于琦,刘表恨的牙关要紧,在张允、蔡瑁的注视下狠狠一拍望台的栏杆,对蔡瑁厉声道:“德珪,你亲自去,再加大对临湘的攻势,趁于琦小儿的主力还没来,争取拿下临湘的城头!” “这……”蔡瑁迟疑了一下,在刘表严厉的目光注视下,这才领命匆匆而去。 一旁的刘磐不解问道:“君侯,明明扬州的支援已经到了,临湘城内的守军士气正旺,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徒耗兵力呢?” 刘表面无表情的瞥了刘磐一眼,正欲转身,就听刘磐继续说道:“君侯为什么不让我领兵攻城?” “唉”,回应刘磐的,只有刘表的一声长叹。 而此时的临湘城南,得到消息的张羡,已经派出了他的长子张怿出城迎接凌操。 一番寒暄过后,张怿刚刚领着凌操入城,就听城北喊杀声大作,便挤出几分笑意对凌操说道:“凌校尉来的不巧,刘表又发起进攻了,我要去城上看看,便不能带你去见我父亲了,我让人带你去。” “好”,凌操没有拒绝,也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要求上城迎战——经历了几天的急行军,将士疲敝,上城头送死吗? 就在临湘城因为凌操的出现而陷入高强度的厮杀时,距此数百里之外的长江江面上,正有两只船队在江面上参差交错、厮杀不止。 两日前甘宁率领扬州水师接连突破黄祖布置在蕲春跟鄂县的防守后,便与黄祖直接交上了手,在经过两天的试探之后,甘宁率军于今天拂晓向江夏水师发起了进攻。 原本宽阔的长江江面上,被成百上千的大小船只塞的密密麻麻的,浑浊的波涛不时卷起一片船板、掀起几具尸体。 甘宁照例一身锦袍,不过内里却罩了三层皮甲,正挥舞着大刀在一艘楼船上厮杀,在他的左右,头戴红巾的扬州水师将士亦随甘宁奋勇厮杀,而从楼船上方悬挂的旗帜来看,这却是一艘属于江夏水师的楼船。 噗~ 甘宁举刀格开江夏水师小校的环首刀,随即一刀捅进小校的心口,伴随着一声闷哼,甘宁抬腿、抽刀一气呵成,接着对上下一个对手。 这已经是今天死在甘宁刀下的第五个江夏水师的中下级军官了,甘宁的锦袍亦成了血衣,而甘宁却毫不在意,甚至越战越勇。 此时的甘宁,只觉得心中憋了一口气而越发的暴戾,这些挡在他面前的土鸡瓦狗杀之不尽,阻挡了他向楼船上层进攻的脚步。 这艘楼船早在开战之前便被甘宁盯上,看船上的旗帜,甘宁与这楼船的主人在以前还打过交道,不过那时的甘宁寄人篱下,而此獠却高居校尉之职,彼时此獠随那黄祖可没少奚落自己,所以在看到他的旗帜后,甘宁便指挥坐舰直扑了上来。 “啊喝!” 甘宁左劈右砍,一声大喝之下,终于破开了拦在面前的杂鱼,露出了通往上层的楼梯,甘宁俯身捡起一面圆盾,立刻就冲上了楼梯。 楼船的三层爵室之上,此艘楼船的主人,一位黄姓校尉正持弓稳立——作为安陆黄氏的子弟,黄校尉虽然是黄祖的族亲,却也不是纨绔子弟,而是能劈波斩浪、箭射飞鱼的江夏健儿。 早在甘宁的坐舰撞上来之前,他便发现了甘宁,同时也察觉到了甘宁的意图:呵呵,益州小儿,量小无智,竟敢直犯本将,当日在襄阳有刘使君护着未能斩你,今天犯到了本将的手上,便叫你见识见识荆楚健儿的勇武。 目光所及,见到甘宁冲破了第一层的战线,上到了二层之上,黄校尉一甩身后披风,从腰间箭囊之中抽出羽箭,弯弓搭箭直瞄甘宁:益州小儿,吃你黄爷爷一箭! 走你……唉(拍大腿),小儿辈运气不错,再吃你黄爷爷一箭……唉,可惜船晃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再来一箭……哎呀。 甘宁冲上二层之后,立刻就看到了站在三层爵室边缘提着弓箭的黄某,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前那些挡在面前的杂鱼立刻就知道了什么叫狂暴的力量,在甘宁的劈砍下,在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影响下,被打的节节败退。 让甘宁越发暴戾的是,那该死的黄某竟无耻之尤的站在上面偷袭自己,果然是无蛋鼠辈,只会躲在后面放冷箭,有本事跟你甘爷爷真刀真枪的干两下子啊。 躲过了两支冷箭之后,甘宁拽住面前杂鱼的发髻,一拽一转,手中宝刀用力,直接给这杂鱼一刀枭首,随后甘宁拽着头发,把这杂鱼的首级向着正弯弓搭箭的无蛋鼠辈扔去。 同样都是远程攻击,黄某居高临下,身边都是自己的部曲,连射未中,而甘宁身处乱军之中,随手一丢,却正中黄某的胸怀,圆滚滚、硬邦邦的脑袋砸的黄某打了个趔趄,忍不住当场倒退了两步。 这黄某倒也不愧是安陆黄氏的子弟,确有几分勇武,受此重击之下,竟仍稳稳的握住手中弓箭,并很快张弓搭箭,忍痛重新瞄准甘宁。 “休伤我家将军!”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声轻喝,在黄某惊诧的注视下,一名十几岁的少年持刀劈开了一名黄氏部曲之后,一个箭步上前,竟抓住爵室下面的椽木,挺身一荡,竟如飞猿一般,折身飘上了爵室。 “呔,鼠辈受死!” 这小将一声厉喝,竟孤身扑向了在黄氏部曲的护卫下的黄某,与迎上来的黄氏部曲交了上手。 而方才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的黄校尉此时却恼羞成怒,见对方仅其一人,便丢下手中弓箭,抽出腰间的长剑跃跃欲试。 “姓黄的,纳命来!” 又是一声厉喝,黄某转头望去,直惊的魂飞魄散,却是甘宁领兵杀了上来。 随着甘宁的部曲与黄氏部曲短兵相接,甘宁上前一刀劈飞了黄校尉手中长剑,一脚把黄校尉踹的倒飞吐血,随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提刀抵住黄某的咽喉:“姓黄的,你也有今天……噗嗤。” 转身合力斩杀了爵室中的黄氏部曲之后,甘宁摸了一把脸上的鲜血,看着最先冲上来的小兵咧嘴笑道:“小子,还有余力吗?” “有的是”,回应甘宁的,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清脆回话。 “好,再随我冲杀一次!” 第一百六十章 豪强之盛竟至于此 “君侯,凌操遣人送来了情报。” 九岭山南麓,豫章跟长沙两郡的交界处,一支人数多达万余人的庞大队伍正在山间逶迤前行。 于琦接过竹筒密封的情报,检查了一番之后,这才拆开查看。 看完之后,于琦将情报交给是仪,对身旁的是仪及刘晔道:“你们都看看。” 另外一旁的桓阶看到于琦在看完从临湘城送来的情报后面沉如水、陷入沉思,心中不由大急:莫非临湘城出了什么变故? 更让桓阶心急的是,就连是仪跟刘晔在看完情报之后,两人的神情也是一如于琦。 “君侯……”不得已之下,桓阶只能主动出言询问。 “哦”,于琦回过神来,从刘晔手中接过情报,随后又交给桓阶:“没什么事,伯绪你也看看。” 桓阶急忙上前接过情报,先是大概看了一遍,桓阶提着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随后又仔细的从头到尾看了起来。 情报不长,字迹粗犷,看的出来应该是出自凌操之手,至于内容,主要是两点,其一就是张羡有病,病虽不重,却也拖累了他的身体,虽能理事,却也无法再上城督战,现在临湘城头的防御,已经被张羡尽数交给了其子张怿。 另外一件事就是临湘城内军民的战意不高,而在凌操进驻临湘城内之后,刘表却对临湘城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势;据凌操打听到的情况来看,刘表之前对临湘城的攻击一直不温不火,而在凌操进驻之后,其攻势烈度却较往常提高了五成不止,可谓昼夜攻城不息,这种反常的情况委实让凌操诧异,便在情报中列了出来。 凌操一时没能看懂的操作,在于琦眼中却洞若观火,无他,借刀杀人,或者说驱虎吞狼,借机削弱荆州本地世家豪门的力量而已,不过这件事于琦却不能宣之于口,所谓看破不说破是也。 之前于琦还以为刘表打个长沙打了一年半还没打下来,是因为前年那场大疫使得刘表麾下的军队战力减损严重,如今看来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毕竟刘表跟跟于琦不同,作为州牧权威的主要保障,扬州军是于琦从无到有一手建立起来的,包括水师在内的各部人马,全部出自南昌大营,唯一算是游离在南昌体系之外的便是太史慈的丹阳营,不过就算是丹阳营,其各营军士也都在南昌轮训过,也都接受过于琦的赏赐,也知道他们军功里获取的钱粮田地都是来自于琦。 而荆州军则不同,刘表当初匹马入荆州,说起来威风潇洒,实际上却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自己的嫡系军队,不得不依靠荆州本地的士族豪门;若非刘表入主荆州之后果断设计铲除了一批豪强宗贼,收拢了一点权力,同时震慑了本地的豪门大族,刘表哪能有今天的威风?便是今日,刘表说是州牧,其实却是与世家豪门共治荆州。 对于这一点,于琦看的分外清楚,当初刘繇被朝廷任命为扬州刺史,却因为没有实力而不得不在淮南迁延不赴,直到联络到了于氏、樊氏、张氏这三个地方豪强,获得了他们的支持之后,这才渡江赴任。 这都是于琦亲身经历过的,甚至是于琦亲自动手操作过的,所以在看到凌操信中叙述的情况后,于琦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想通了其中关节之后,于琦不得不思考另外一个问题:逼退刘表,还是跟刘表演一拨双簧? 毕竟在这件事上,于琦跟刘表有着相同的诉求:刘表需要削弱荆州本地士族豪门的力量,于琦不光需要削弱已经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荆州本地士族豪门的力量,还要削弱长沙本地、乃至荆南四郡的力量。 而且削弱荆州本地士族豪门的力量,不也是在削弱刘表的力量吗? 若是能跟刘表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把……你可能血赚,我永远不亏。 虽然想通了其中关节,于琦却没有急着拿主意,须知人心莫测且易变,今天跟刘表心照不宣,焉知异日不会遭受反噬? 于琦可以跟刘表心照不宣,张羡就不能跟刘表心照不宣的坑自己一把吗?自己偏师远征,若是在异乡被坑了,能带回豫章的还不知能剩下几人?甚至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南昌都未可知。 于琦冥冥之中仿佛听到一个大气的女声:稳住,别浪。 诸葛一生唯谨慎,自己也要谨慎一些,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局面,可不能在这阴沟里翻了船啊。 有心跟是仪、刘晔商量一番,只是当着桓阶的面,却是有些不方便,当天夜里,安营扎寨之后,于琦这才招来是仪跟刘晔,就此事进行商议。 “刘表攻张羡,别有用心呐”,于琦直截了当的道:“对此你们是怎么看的?” “主公,依属下之见,咱们不妨等等看”,是仪一开口,于琦就知道他们也看清了其中的关节:“只要主公这边消极怠战,刘表那里应该能看的出来,到时候他自然就会明白主公的意思,至于配不配合,就看他自己的了。” “军国大事,焉能假手于人”,是仪的话音刚落,刘晔就反驳道:“主公是应张羡之请前来长沙支援的,自主公发布檄文时起,此事在荆、扬两地便已人尽皆知,岂能再行此阴谋之举?若行事不密,岂不是让荆扬百姓小瞧了主公?此事关系主公日后踏足荆州时之人心向背,唯望主公慎之。” “子扬这么说,可是有两全其美之策?不要藏着掖着了,一块说出来。” “哪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刘晔苦笑道:“为了主公大业,属下愿意作为使者去面见刘表,向其痛陈利害。” 于琦想了想,摆摆手道:“出使就免了……” “主公,欲成大事,岂能不担一点风险?”刘晔恳切的道:“此事唯有属下与刘表面谈,才有可能实现,其他种种,皆不靠谱。” “再说了,属下与刘表份属同宗,就算谈不拢,他也不至于为难于我。” 听完刘晔的话后,说实话,于琦心中有些意动,只是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哪个地方有些不妥,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就在于琦纠结之时,是仪笑着开口了:“子扬啊,你此去怕是落不了好啊。” 于琦好奇询问:“哦?子羽你有什么看法,快快道来。” “主公,子扬兄,你们是不是把此事想的过于简单了?咱们跟刘表在某些方面确实有共同的诉求,但是在根子上,咱们跟刘表是背道而驰的,刘表想削弱荆州世家豪强不假,相比于此,我想他更乐意拿下荆南四郡。” “主公想与虎谋皮,焉知刘表不会顺势拿下临湘?” 于琦仰天长出了一口气:他一直存在心头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被是仪挑破之后,他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从接到凌操送来的情报的时候,他就在算计刘表,算计张羡,却忘了他跟刘表之间存在一个不可调和的根本性矛盾:对荆南四郡的谋划。 只要于琦跟刘表都想占有荆南四郡,那他跟刘表之间必然要打一仗!现在想想,之前却是被贪欲蒙蔽了眼睛,幸好被是仪提醒了,要不然很有可能会栽个跟头。 于琦上前拉住是仪的手道:“幸好有子羽在,要不然我险些坏了大事!” 夸完是仪,于琦又拉住刘晔的手道:“子扬勇于担当,二位皆我肱骨也。” 舍弃了幻想,回归了现实之后,一开始的问题又摆在了于琦的面前: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 是仪跟刘晔对视一眼,在是仪垂下眼睑后,刘晔上前道:“主公,凌校尉的信中不是说张羡得病了嘛,既然如此,我军何须什么阴谋诡计,只需堂堂正正,自然能有所收获。” 堂堂正正吗? 于琦点点头,示意两人离开之后,便独自反思起自己的错误。 而在于琦独坐自省之时,距此数百里外的长江岸边,甘宁正扶着刀在各船间看望受伤的伤员,那名勇猛小将也按刀跟在甘宁身后。 这几日战况愈烈,此人竟然还能全须全尾的跟在甘宁身后,也足见本事。 一番巡视下来,夜色已深,甘宁登上楼船顶上的爵室,望着远处灯火点点的西陵城,对身后的小将道:“丁奉,你说此战还能打下西陵城吗?” 年轻小将,也就是前日因作战勇猛而被甘宁提拔起来的丁奉道:“将军,我听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军离开荆州不过两年便能重创黄祖,若是再给将军两年年时间,定能斩下黄祖首级。” 闻听此言,甘宁忍不住咧嘴笑道:“两年……全赖主公信重,若非主公支持,焉有我甘宁的今天?” 笑罢之后,甘宁扶着栏杆凝望着西陵城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是啊,不过两年而已。不过此战伤亡过重,主公若是知道了,定会责骂于我,我得想个办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演义再次误我 “深沟壁垒、营寨分明,岗哨齐备、巡逻不停,扬州军的战力果是不俗。” 浏水北岸,刘表在一众荆州文武的陪同下,驻马观瞧对岸正在修建也营垒的扬州军,并扬鞭点评。 临湘城东,凌操曾经驻足过的杂山下,上千辅兵正在挖壕立垒、搭建营寨,河岸沿线,正有数队士兵往来巡视。 扬州军主力的到来,引起了刘表的注意并亲自过来观瞧,同样的,刘表领了那么一大帮人,自然也引起了于琦的注意。 “镜来。” 杂山之上,于琦伸手从亲卫那里接过一个圆筒望远镜,这是玻璃制成之后打磨出来的第一代第一个望远镜,略显粗糙了些,却也勉强能用。 “不知道哪个是刘景升?” 于琦捏着望远镜,把对岸那那些人看了一遍,才勉强从服侍及位置上判断出哪个人刘表,至于刘表身边的荆州文武官吏,于琦是一个也不认识,随后于琦又把望远镜交给是仪及刘晔,两人看了一遍之后,除了再次感叹这是行军打仗的神器之外,对于对岸的那群人却是跟于琦一样,一无所知。 虽然不认识,或者说名字跟人物对不上,但这并不妨碍于琦对他们的身份就行猜测,并和是仪、刘晔两人兴致勃勃的讨论起谁是谁。 “君侯,长沙张府君派人送来酒肉。” 顾雍的话打断了于琦三人的谈论,也幸好顾雍来的及时,再完一会儿,讨论到兴头儿上的三人就该打赌了。 不得不结束这个“有趣”的话题,于琦三人这才意犹未尽的随顾雍下山。 之前行军至此,于琦决定在这里扎营立寨以作临湘城之策应时,与他们同行的桓阶便先行一步返回临湘,估计也是他回到临湘城后,张羡这才遣人前来劳军。 来到宛如工地一般的营门外,见到了一支上百人的队伍,车推肩挑的带来了一批酒肉,让于琦有些奇怪的是,作为这支带有使团性质的队伍的首领,其为首之人竟是个衣甲破败的年轻人。 虽然此人的面庞、发须以及衣冠都打理过,并不显得凌乱,但从他那布满血污的衣甲上也不难猜出,此人恐怕是从交战前线上匆匆赶来的。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此人的身份,如果于琦没猜错的话…… “可是张怿张公子当面?” “正是在下,怿拜见君侯”,年轻人,也就是张怿恭恭敬敬的给于琦行礼。 “哈哈哈,贤侄勿要客气,快快起来”,于琦笑着上前扶起了一脸难以置信的张怿。 至于张怿为何为一脸的难以置信,当然是于琦的那句“贤侄”了。 张怿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你建安元年才加的冠礼,如今也不过二十二岁,比我还小两岁半,你竟然叫我贤侄?占我便宜是? 于琦却不管张怿的内心戏,上前拉着张怿的手就往军营中带,嘴里还说着各种寒暄客套的话语,只是每句话必带“贤侄”——这损招却是是仪给于琦支的,在刚才来迎接张怿的路上,是仪给于琦附耳说的,于琦虽然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不过想到是仪并不会在这种事上坑害自己,便按照他说的来办了。 因为营帐还在搭建当中,于琦便拉着张怿来到杂山脚下的一片树荫下。 “看贤侄的装扮,可是从城头防线上刚刚下来?” 被于琦拉着喊了一路的贤侄,张怿对这个词已经麻木了,此刻面对于琦的询问,没有丝毫心理压力的点头应是。 “不应该啊,”于琦明知故问道:“我之前派了凌操率领先锋抵达临湘城时,刘表没发现吗?发现了的话他应该知道我已经派兵前来支援了,就应该知难而退,怎么还会继续攻城呢?刘表不会行此不智之举?” “君侯有所不知,那刘表定是发现了凌校尉,也就是因为他发现了凌校尉,所以才加大了攻城的力度”,张怿满脸苦涩的道:“那刘表就跟得了失心疯一般,不及损失的疯狂攻城。” “自凌校尉入城至今,不过七日光景,城内士兵的伤亡便抵得上过去仨月损耗”,张怿叹气道:“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伤亡,最近两日,每天的伤亡更是达到了千人以上,甚至还被他们一度攻上城头。” “若非凌校尉及时赶来支援,城头已经落入刘表的手中了。” “桓长史回城之后,带来了君侯前来的消息,凌校尉便代我接手城头的防御,这才抽身前来拜见君侯。” 凌操替你主持城头的防御? 说实话,听完张怿的话后于琦着实有些诧异:你们父子俩的心这么大吗?让一个客将主持城防?就不怕里应外合把你们给卖了? 还是说偌大的荆南四郡,竟找不出一个合格的武将来接手城防?黄忠呢?魏延呢?邢道荣呢?那么多武将你不用,活该你们父子俩被人堵着家门暴揍。 心中虽然对张氏父子鄙薄不已,表面上于琦还是要继续套话的:“贤侄,照你这么说,作为守军的城内伤亡如此之重,那刘表的伤亡是不是更大?” 说起这个,张怿就有些眉飞色舞了:“那可不,刘表这奸贼视将士生命如草芥,驱使各部士兵轮番上阵,夜以继日的攻城,城墙染血、尸积如山,仅这几日,其伤亡便有上万余众。” 上万人的伤亡……于琦沉吟:这刘表莫不是最后的疯狂?如此不及损失,这哪里是在攻城?分明就是在送人头嘛。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之后,于琦也没心思继续留他了:“既然城内的战况如此激烈,我就不多留贤侄了,贤侄回去转告令尊,就说我今日扎营,多有不便,明天便带兵入城,前去拜会他。” 张怿面有忧色,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凑近于琦,压低了声音道:“君侯,家父身染重病,不良于行,君侯明日入城之后,还请担待则个。” “啊?”于琦大惊失色,紧紧的攥住张怿的胳膊,急切的追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桓长史来南昌的时候还没这事呢?” “这也是最近才发生的”,张怿抽了抽胳膊,忍痛道:“家父抵抗刘表那奸贼一年有余,心力交瘁,医者说是因为元气亏损,加之天气湿闷、郁气郁结导致,病来如山倒,这才一病不起。” “哎呀”,于琦狠狠的拍了拍大腿:“那贤侄勿要多留,这便回去,我这里有上好的药材,还有于吉仙师的亲传弟子,待我准备一番,明日亲去拜访令尊。” “对了,城内战况既然如此激烈,那守城之器械可还充足?我军中自带了一些弓矢,要不你多留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些,你顺路带回去?” “多谢君侯,桓长史已经带回了一批箭矢,足以支应一段时日的。” 不得不说,于琦的这番表现还是为其赢得了不少好感的,临别之际,张怿对着于琦再三感谢——好一幅叔侄情深不忍别的场面。 “看来刘表撑不了几天了”,目送张怿的背影远去,于琦负手站在营门处感慨。 “是啊”,是仪附和道:“如此不计伤亡的猛攻,在主公大军到来之前还说的过去,如今主公已然率领大军至此,刘表倘若还是跟前几日那般派军送死的话,张允、蔡瑁等人可不会答应。” “那也够了”,想到方才张怿话里的信息,于琦情不自禁的挑了挑嘴角:“七天,一万多人的伤亡,足以让荆州豪强们伤筋动骨啦。” 感慨了几句,见到张怿的背影已经模糊不清,于琦这才转身,准备回营,同时嘴里说道:“既然人家送来了酒肉,也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一片美意,如今天热,肉也过了夜,吩咐火头军给做了,告诉将士们,今晚加餐。” “对了,先派人检查一番”,于琦心中一动,想到了后世影视剧中的某些片段,尤其是水某传中“好汉”们经常用到的腌臜手段,于琦又补充了一句。 “主公且慢,你看对岸。” 于琦刚要迈步回营,就被刘晔出言打断。 于琦循声望去,就见对岸烟尘渐起,似乎有了什么大的动静,不由的好奇道:“走,咱们近前看看。” 在众人的簇拥下,于琦来到浏水河畔,隔着河观望对岸的动静。 “镜来”。 接过亲卫递来的望远镜,于琦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还是不够默契,若是自己一伸手,他们就把望远镜递到我的手上就好了。 望远镜乃是保密之物,除了于琦跟是仪、刘晔用过之外,其余人都不知道这个两节筒是个什么东西,好奇的看着于琦拉长了此物、眯着一只眼观看对岸。 如今站在河边,其实不用望远镜也能看个大概,许是新奇,于琦这才拿着望远镜看:原来对岸尘土飞扬的,跟这边一样,也是在修建营寨。 莫非是看自己在此处扎营,怕自己从此处渡河抄了刘表的侧翼?所以刘表才在对岸对应设立一处营寨,专门盯着自己? 呵,于琦心中不屑:刘表这厮有多少兵?拿来攻城都嫌不够,还有多余的兵力过来安营扎寨?莫非还打算跟自己对峙下…… “君侯小心!” 于琦正想着呢,只听一声大呼,随即就感觉被人扑住,身不由己的倒向一边,刚刚倒地,还没来得及感觉身上的痛楚呢,就听一声惨呼:“啊!” “不要慌,都不要慌!拿盾牌来!” 于琦回过神来之后,亲卫们已经按照刘晔的招呼立起了盾墙。 “怎么回事?” 于琦在亲卫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随即就看到一名于氏部曲正捂着肩膀在地上打滚惨呼,其肩胛骨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支羽箭——于琦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快,先把于某某送去就医”,安排人先把救了自己一名的于氏亲卫送回营中医治,于琦这才一边倒退,一边望向对岸。 只见一名年逾不惑的威猛大汉正在对岸持弓挺立,其手中之弓几有半人之高——若是没猜错的话,方才应该便是此人偷袭的自己。 隔着这么远都能射中自己?神射啊这是!他是谁? 于琦心中一动:卧槽,难道是黄忠?可是黄忠不是在长沙吗?怎么跑对面去了? 直到被众人护着返回营中,于琦都没想明白,只能恨恨的丢下一句“惜我子义、兴霸不在,使贼猖獗至此!”后,便去医护营中看望受伤的部曲去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老一辈的悲哀 从医护营出来后,于琦的脸色有些难看。 小指粗细的重箭,直接把那名亲卫的肩胛骨给击碎,虽然把命给救了回来,但这辈子恐怕再也提不起刀剑了。 现在于琦已经有九成的把握能够确定,对岸的那名射手就是黄忠,整个荆州,也唯有这名重装炮台才能用这种重箭,打出这般精准的输出。 至于为什么是九成,因为还有一成可能性,需要等于琦明天前往临湘城内打听。毕竟汉末群英荟萃,除了历史名将之外,保不齐就有什么乡野遗贤、野生猛将。 箭杆被剪下来之后,连同挖出来的箭头,都被于琦装了起来,他本身也算善射,但于琦可以肯定,他绝对射不了那么远,也射不了这么准;便是此次随同出征的朱桓、陈武、全柔三将看了此箭之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所谓了解的越多,畏惧的越深,越是他们这种懂行的武夫,才越明白这一箭的厉害。 有这种善射的猛将在,本身便是一种潜在的巨大威慑。 第二天一早,于琦去看望了痛呼了半夜,好不容易才睡过去的伤员,随后便带着于吉的大徒弟,也是医护营的都尉前往临湘城。 还没靠近临湘城呢,就听到了城北传来的喊杀声,随着逐渐走近,喊杀声越发的清晰。 于琦也算是久历战阵的老兵了,只听声音也能大概判断出双方交战的规模及强度,一路走来,快要走到城门的时候,于琦对左右说道:“刘表快要撤军了,他扛不住了。” 听到于琦的判断,有人颔首同意,有人面露茫然;此事说破了倒也不算稀奇,从张怿昨天的描述来看,双方在临湘城头的争夺肯定是非常激烈的,所以每天才会造成数以千计的伤亡,而从今天听到的喊杀声来看,双方交战的烈度明显达不到张怿说的那个程度。 所以,要么是张怿在说谎,或者说是夸大其词了,要么就是荆州军对刘表不计代价的攻城命令产生了抵触。 综合判断下来,于琦还是更愿意相信荆州军已经产生了消极怠战的情绪,或者说是以蔡瑁、张允为首的荆州豪强对荆州不计损失的攻城命令产生了抵触。 毕竟自己昨天就带着大队援军来了,刘表今天还发起攻城,别说那些本地豪强了,换做任何一个领兵将领,都会对这种“乱命”不服的,只是本地豪强们的实力更强、底气更足,甚至还有可能反过来逼迫刘表罢战。 带着这样的想法,于琦来到了城门口,见到了在此迎候的张怿及桓阶。 一番见礼之后,于琦在两人的陪同下往城内走去,同时笑着道:“明知道我率领大军前来支援,刘表今天竟然还发起进攻,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说完之后,于琦还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张怿扯出一个颇为内涵的笑意:“刘表这是瞧不起我,这是瞧不起我们扬州军呐。” “就冲着这一条,我跟他没完”,于琦拍了拍张怿的肩膀道:“贤侄你放心,不把刘表赶跑,我绝不会收兵的。” 张怿可能是被刘表打的发麻了,竟没注意到桓阶脸上异样的表情,反而顺着于琦的话不住的点头。 谈笑之间,于琦已经在众人的陪同下踏入古城临湘。 临湘城,历史悠久,是江南为数不多的从先秦时便存留下来的古城,可惜这座古城,在刘表长达一年半的围城围攻下,已经不复往日繁华,百业萧条、民生凋敝。 看到于琦在入城之后放缓了步伐环顾左右,张怿还好,去过豫章的桓阶却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与豫章各县的兴旺发达、安居乐业比起来,临湘城明显逊色了很多,这是他们主政之人的耻辱。 张怿甚至还奇怪于琦为何放缓了脚步:“君侯?有什么问题吗?” “啊”,于琦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呢,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你们都久在长沙,尤其是伯绪,更是本地人士,我跟你们打听一个人,黄忠黄汉升,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于琦话音刚落,就发现张怿跟桓阶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禁好奇道:“怎么?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君侯从何处得知这个名字的?” “哦,是这样的”,于琦解释道:“昨天把贤侄送走之后,我发现我们大营对岸正在修建营寨,便到河边抵近观察,谁曾想从对岸飞来一支重箭,我的一名亲卫替我挡了此箭,但却受伤颇重,这辈子恐怕与军伍无缘了。” “我听说荆州有善射者,名曰黄忠,便想向你们打听打听。” 于琦说完之后,就见张怿、桓阶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由桓阶开口道:“不瞒君侯,荆州确有一位名唤黄忠的猛将,也确在刘表麾下效命,其人武艺超绝,善使一口象鼻古月刀,可开三石强弓,此人在过去这一年多里,没少杀我荆南健儿。” 说着,桓阶看了一眼张怿,继续说道:“死在其人手中的荆南将校,不下十人,实乃一大劲敌,君侯对上他的时候,可要小心一些。” 于琦还没说话呢,带队护卫于琦前来的朱桓就不乐意了,冷哼一声:“哼……” 于琦连忙伸手拦住朱桓:你可闭嘴,这个你是真打不过啊。 朱桓虽然心高气傲,对于琦还是很服气的,见于琦拦住自己,便也没有开口,而于琦见张怿脸色不佳,便也没有追问黄忠是在何人部下?官职几何?既然落实了黄忠确实是在刘表麾下的情况,余下的问题可以慢慢寻找答案。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张怿明显没有了陪于琦缓行慢走的心情,逐渐加快了步伐,于琦也没故意别扭,也随之加快了脚步。 从大门进入张羡府中后,于琦在中庭见到了被人搀着的张羡,于琦连忙上前,从一个仆人手中接过张羡的一支胳膊,扶着张羡回到房中。 送上珍稀药材之后,于琦又把随同前来的于吉的大徒弟介绍给张羡,让其为张羡诊断,不过让众人诧异的是,张羡却拒绝了诊断。 “多谢君侯了,咳咳”,张羡有气无力的道:“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就不用劳烦医者了。” 于琦张了张嘴,起身干脆的道歉:“呃……是在下唐突了。” 于琦带个医生过来,本是好意,也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到了张羡这里,却有些不合时宜了,也难怪张羡会多心,却是自己思虑不周。 只是这样一来,却难免让于琦有些多想,不过这个场合,这些念头只是在于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表面上,于琦依旧拉着张羡的手亲密的交谈着。 一番交谈,让于琦有些失望,因为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成果,不过话里没有说明的东西,于琦却通过眼睛发现了。 从这一路走来,到跟张羡交谈的这段时间,于琦基本可以确定,张羡对荆南四郡,最起码对长沙郡还保持着相当的统治力,就于琦所见,现在的临湘城中,还是张羡说了算的,张怿作为张羡的儿子,在此刻的临湘中,并没有什么优势。 就于琦了解到的情况,似张羡这等老一辈的诸侯,他们在辖内的统治力介于一种相当稳固跟相当不稳固之间。 说他们的统治相当稳固,是因为他们能够整合辖内的各方力量,在朝廷的名义下,以他们自身为中心形成一个平衡点,陶谦如此、刘表如此、刘璋如此,张羡也是如此。 说他们的统治相当不稳固,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朝廷实力、声望的衰微,地方豪强实力的凸显,他们在之前的年月里积攒下的威望虽然足以支持他们的统治,但是当他们的行为违背了豪强们的意志、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时,豪强们可以果断的架空他们,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们无法随心所欲的选择自己的继承人——陶谦如此、刘表如此、张羡也是如此。 从张羡府中出来,于吉的大徒弟给了于琦一个眼色,于琦微微颔首,心中明白,张羡确实是重病缠身了,不过他们这种十几年风雨走过来的豪杰,便是死了也不可小觑,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用他们的死来坑一把他的对手? 所以在搞清楚了张羡的真实情况后,于琦便放下了心中的一个疑虑,安心的在张怿的带领下,来到城头观战。 当天傍晚,于琦便从临湘城中离开,走的时候带走了在城内作战了数日的凌操,并把朱桓以及所部留在了城内。 值得一提的是,当于琦离开的时候,刘表对临湘城的攻力度已经减缓了很多,不仅没有夜以继日的攻城,甚至早早的就收兵了。按照于琦之前的推测,刘表跟张羡的这场仗很有可能打不下去了,甚至今晚便能见分晓。 当然了,于琦想知道结果的话,估计就得等明天荆州军有所动作之后才能知道。 “刘字将旗?” 回到大营之后,便接到了陈武的汇报,昨天在对岸开始安营扎寨的刘表军队,今天在搭建好的营寨中立起了将旗,从将旗来看,与他们隔河对峙的很有可能是以为刘表的亲族——不是刘表的长子刘琦,便是他的侄子刘磐。 果然,刘表还是向着自己人的,把攻城的差事交给蔡瑁、张允,把隔河对峙的事情交给自己的亲族,果然是公正无私刘景升。 当天夜里,桓阶就悄悄的从城内出来,来见于琦,两人密谈良久,桓阶这才趁夜返回临湘。 第二天,荆州军果然没有发起攻城。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又当爹啦 在经历了长达五百多天的战火洗礼之后,临湘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与之相对的,在临湘城东数里之外的浏水两岸,却陷入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为了报那一箭之仇,这连日来于琦都组织弓箭手部队跟投石机,往对岸的刘表军营中投放箭矢跟弹丸,能给刘表造成多少损失先不论,首先要把气势打出来。 于琦这边打的热闹,对岸被刘表派来跟于琦对峙的刘磐就倒了霉了,试想一下,你正支着锅架着火,煮着新鲜的野菜跟山菌,突然从天而降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砸了锅、掀了汤,让你没饭吃还把你烫伤,这日子还有法儿过?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浏水两岸的将士们心中都憋着一股火,都吆喝着要打过去给对方一个教训,这倒是难得的默契了。 其实有默契的又何止浏水两岸的将士们,作为这片战场上能做的了主的三方主帅,于琦、张羡、刘表三人也保持着某种微妙的默契:刘表不渡河,于琦不入城。 自从那天入城见了张羡一面之后,接下来的这几天中,于琦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大营,更遑论踏入临湘城了。 这种主力战场平静对峙、局部战场热火朝天的局面一直持续了五天之久,直到第六天,于琦接到消息,刘表撤兵了。率先撤走的是位于临湘城北的刘表主力,随后才是在浏水北岸跟于琦对峙的刘磐部,从顺序上来看,刘磐也担负着后卫的责任。 就在刘表撤走的当天,于琦接到了甘宁送来的书信。 书信很厚,描述了他连日来在江夏跟黄祖交战的战况,通过甘宁的书信,于琦能看的出来,现在的黄祖还是很猛的,可不是演义中刘大耳朵入荆州时的黄祖可比,如今的黄祖正是当打之年,敢指挥水师与甘宁在江上鏖战数日的猛男。 许是客场作战的缘故,许是战力不足的缘故,经过连续多日的交战之后,扬州水师的损失有些大,甘宁不得不退出西陵附近江面。不过从甘宁对战果的总结对比中,于琦觉得这点损失还是可以接受的,而且甘宁也不是白跑一趟,在从西陵撤军的途中,他还分兵攻取了江夏东面的两处门户要地,分别位于江南跟江北两岸的下雉县及蕲春县。 其中分别领兵攻取下雉、蕲春两地的两位统兵将校引起了于琦的关注,蒋钦破蕲春、丁奉取下雉。 丁奉啊,这是于琦在破灭孙氏之后,俘获、招揽了历史上原本属于孙氏前期的一众名将后,唯一一个遗憾没有找到的名将。 原本于琦以为丁奉跟吕蒙、陆逊、朱然一般还没成长起来,没想到他竟不声不响的混到了甘宁的手下,还在这次作战中崭露头角,甚至拿下了斩将夺城的战功。 壮哉! 丁奉的出现,也是于琦觉得水师的这点损失还能接受的原因之一。 “主公,甘兴霸夺了下雉跟蕲春,长江水道上接下来恐怕不会安宁了,我们跟黄祖必然要征战不休了。” 于琦诧异的看了一眼劝谏自己的刘晔,心中升起一阵怪异之感:难道因为害怕纷争就不打仗了吗?难道因为害怕征战就要把将士们夺下来的城池再拱手送还?这不是刘晔能说出来的话啊。 知道刘晔本事的于琦并未开口,静静的等着刘晔的下文。 果然,刘晔继续说道:“水师是扬州军目前的立足之本,无论江、淮,还是赣、湘,亦或是境内其他大小河泽,皆需借重水师之力。” “所以,水师力量不能被徒耗、牵制在江夏。” “属下建议,在江夏一段的江面上,水师还是以防为主,毕竟我军西进,属于逆势,不光逆水,有时候还要逆风,未曾交战,战力先损三分,非常被动;当下还是以长沙为先,待我们收取了长沙之后,以洞庭湖为基地,顺流而下,当可轻取江夏。” “此战我军水师折损不少,正好可在此期间招募、训练新的水军士卒,甚至可以把新募的水师士卒调到洞庭湖,直接在洞庭湖里练兵。” 听完刘晔的话后,于琦觉得很有道理,看了一眼是仪,发现是仪并没有什么异议,便在心中肯定了这个提议,不过有一点于琦是可以肯定的,若是把甘宁放在蕲春或者下雉,以他的暴脾气,他肯定是不甘心做一个防御者的,所以最终如何,还要听一听甘宁的建议。 给甘宁和南昌各去了一封信,给甘宁的信中要求甘宁以防御为主,并相机而动;给南昌的信中则是告诉徐庶,让他组织募兵,先募集五千名水师士卒。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处理好长沙这边的事情。 于琦率领大军翻山越岭,奔波数百里,可不是为了来打个转就回去的,现在刘表也撤了,就看张羡那边是个什么态度了,若是他识时务的话,一切好说,若是他不识时务…… 现在的临湘城内,可谓是暗流涌动,因为朱桓如今还在临湘城中占据一角,所以于琦跟城内的书信往来并未受阻,临湘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于琦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又过了两日,张羡突然派人来请于琦,说有要事相商;而在这之前,不管是朱桓也好,桓阶也好,送来的书信的中都没有提及这方面的消息,不过于琦估摸着也就这两天了,所以在接到张羡的消息后,便带上凌操、陈武,点齐了数千大军,在大军的护卫下前往临湘城。 在城门口的时候,于琦不出意外的见到了桓阶跟朱桓。 “主公,城内并无什么异样。” 一见面,于琦就看向朱桓,而朱桓也会意上前低声跟于琦汇报起了城内的情况。 朱桓的话让于琦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从目前来看,临湘城内并什么大规模的军队调动,这是一个好现象,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毕竟帷幔跟屏风后面的三十刀斧手也是很可怕的。 从朱桓这里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后,于琦又把目光转向了桓阶。 如果说朱桓只能得到一些表面消息的话,那作为本地豪强的代表人物,桓阶就能知道表面之下的深层消息。 桓阶给了于琦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伸手一引:“君侯,咱们先进城。” “守好城门”,于琦叮嘱了朱桓一句,这才在刘晔、凌操、陈武的护卫下,随着桓阶再次踏入临湘城中。 “君侯宽心,张羡已经病入膏肓,要准备托孤啦。” 在前往郡守府的途中,桓阶悄声给于琦交了个底。 对于琦来说,虽然桓阶向自己交了底儿,但这是底是实底还是虚底尚未可知,历史的经验告诉于琦,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变故,尤其是在最后关头,一定要干脆利落,千万不能话多。 “张羡有意让张怿掌印,被我联合几个同僚给劝了回去,此事或许还有波澜,不过大势在我,请君侯宽心便是。” 这还差不多,于琦心中暗道:有波澜才是正常的,张羡毕竟深耕荆南多年,在这种情况下,临湘城若是说风平浪静那才不正常, 心中这么想着,于琦却稍微往桓阶那里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多谢伯绪告知,伯绪之功,我一直记在心里,若是能取荆南,伯绪当为首功。” “伯绪的那几个同僚,日后也可介绍给我,我当一并酬功。” 得到了于琦的许诺,桓阶这才满意一笑,步伐轻快的往前走去。 来到张羡府中,却发现他是最后一个到的,在他之前,张羡的屋内已经满满当当的站满了人,而最被于琦警惕的张怿,却正在床边陪着张羡。 于琦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屋内的众人,虽然大多数人都对不上号,但于琦也能猜得出来,这些人都是长沙官吏,都是在长沙郡内有一定话语权的,而这些人此时被张羡召集到这,其目的不言而喻了。 “贤弟来了,上前来坐”。 见到于琦,张羡在张怿的搀扶下挣扎坐起,开口就是让于琦感到惊诧的用词——贤弟?上次见面还是君侯,今天就改贤弟了? “贤弟”,张羡拉着于琦的手,虚弱的道:“我不行了,有些事只能拜托你了。” “如今荆南四郡情况不妙,外有刘表贼心不死,内有蛮夷贼匪横行,乡野不靖、道路不宁,百姓怨声载道、民生凋敝多艰,此皆我张氏之过也。” “荆南四郡、两百多万百姓的担子,怿儿是担不起来的,强行给他,只会害了他,害了我们张家,我思来想去,唯有贤弟可解我荆南困局。” “咳咳”,张羡咳嗽着,从榻上摸出一方印绶,轻抚着道:“这是朝廷授我的长沙太守印,今天我把给交给贤弟,希望贤弟能够护佑一方,日后讨伐刘表,也算为我报了此仇。” 说完,张羡又把头转向屋内众人:“我欲把荆南四郡托付给于君侯,尔等可有异议?” 张羡话音刚落,长史桓阶便不顾张怿难看的脸色,直接上前拽了一通,在他的带领下,屋内众人纷纷向于琦行礼。 其实能这般顺利,除了外部有刘表的压力,内部有桓阶的走访串联之外,开通了一年多的豫章至长沙的商路上那些往来不停的商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正是通过这些商人走卒的嘴巴,于琦的名声才为长沙上下知晓。 见一众官吏直接当着自己的面改换门庭,张羡轻叹一声,又拽过张怿道:“怿儿,你虽然年长几岁,但于君侯跟为父乃是兄弟之交,你当以叔父视之,尽孝尽忠,切勿失礼。” “若是你敢无礼,便是辱我张氏门风,当驱除出族谱。” 在张羡的监督下,在长沙一众官吏的见证下,张怿恭恭敬敬的向着于琦施礼,口称“叔父”,于琦之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同时心中也有些好笑:之前喊你贤侄还不乐意,如今再看…… 在众人的见证下,张怿认了于琦做叔父,这便是定下了名分,若是以后张怿敢冒犯,那便是不孝,在当今的环境下,是要被人唾弃,是要臭大街的。 也正是如此,于琦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至于剩下的那点,却是在几天后才最终放下。 数日后,张羡病故,于琦召集了荆南四郡的官吏豪绅前来为张羡送行,至此,荆南四郡告别了张羡,迎来了新的时代。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困局与破局 建安三年七月,夏夜。 银河贯空、玉盘高悬,蛙声阵阵、蝉鸣一片。 白天,终于将堂祭了数日的张羡下葬,终于入主了临湘城,把势力延伸到了荆州,本该可喜可贺才对,而在此夜深人静之际,于琦却反复难眠,不得不开窗望月、举头深思。 入主了临湘城? 真的入主临湘城了吗?于琦可没有这么乐观。 荆州跟扬州虽然一衣带水、比邻而居,但是荆州自有其独特的政治环境,而在荆州内部,长江以北的荆北三郡跟江南的荆南四郡又不一样,而荆南四郡内部,长沙、桂阳两郡跟零陵、武陵两郡还有区别,尤其是武陵,郡内的武陵蛮在整个大汉朝都是出名的。 从本朝世祖皇帝开始,由武陵蛮发起的规模较大的叛乱就多达八次!最近的一次还是灵帝中平三年发生的,距今不过十年。 零陵的话,原本的零阳蛮也是很厉害的,但是因为零陵跟长沙交界处的衡阳盆地以及跟桂阳交界的郴州盆地有大量的可耕地,使得郡内汉民的占比不断扩大,郡内的零阳蛮逐渐汉化。 同样的,较多的可耕地在繁殖了农耕文明、汉化了本土蛮族的同时,也孕育了汉王朝的某些特点,譬如豪强,譬如宗族,譬如由蛮族结成的宗族。 这是荆南四郡有别于扬州的一大特点,也是于琦不得不考虑的一点。 还有一个让于琦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就是,荆南四郡跟于琦现有的淮南、江东两处地盘不同,这不是于琦打下来的,这是张羡“送给”于琦的。 既然是“送的”,那就在相当程度上保存了当地的政治生态,没有政治空白,这就使得于琦没办法像在淮南、江东那样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来行使权利,他不能随意的撤换官吏,最重要的是,没有办法宣诸武力。 荆南四郡百姓的野性可是很足的,历史上刘表打长沙打了好几年,熬死了张羡、打垮了张怿,打的荆南四郡元气大伤,而现在,因为于琦的介入,使得本该被源源不断抽血的荆南四郡保存了元气。 保存了元气是个好事,但也要分怎么看,若只是普通百姓,那是好事,若是豪强大族,对于琦来说就是问题了,甚至有可能成为于琦统治荆南四郡的阻碍。 什么,指望荆南四郡的豪强大族像江东的吴郡、会稽两郡的豪强那样,主动投献人口跟土地? 做梦呐! 吴郡跟会稽两郡的豪强,那是于琦在屠戮了淮南九县数十家豪强之后,拎着带血的刀子南巡时不得不主动投献,可能也有以陆氏、朱氏为首的、跟于琦关系亲密的吴中豪族的带头示范作用在内,但绝对跟于琦的数万大军陈兵淮南、江东是分不开的。 指望着这些在当地繁衍了将近二百年的豪强大族主动跟于琦投献人口跟土地?他们能支持于琦控制荆南四郡,允许于字大旗飘扬在荆南四郡的上空,没有要求于琦论功行赏,扩大他们的人口跟土地,已经是对于琦的支持,甚至是恩赐了,还想着他们跟你妥协、跟你投献人口? 或许有一二眼光长远的豪强大族会主动向于琦靠拢,但于琦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习惯——穿越者,只相信自己。 再来一场跟淮南那样的大清除? 师出无名,于琦真敢这么干的话,以后谁还敢主动投靠他? 但若是放任不管的话,任由这些豪强大族把持地方,于琦这个“荆南之主”跟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难办呐。 “主公真是好雅兴啊,对月兴叹,可是在思念主母跟小公子?” 可能是于琦的动静有些大,惊醒了睡在隔壁的是仪,这家伙一开窗户,就对着正仰月长叹的于琦开起了玩笑。 于琦暂时抛下烦恼,回应道:“子羽啊,这回你可猜错了,我想的是祖英跟大乔肚子里的孩子。” 于琦又要当爹了,这次是亲爹,前些日子南昌来信,说祖英跟大乔都怀上了。 想来也是,上次于琦返回南昌,因为陆筠不便的缘故,一直留宿在祖英跟大乔房中,尤其是前往庐陵的那段时间,更是天天晚上跟祖英待在一块儿,怀上了不奇怪,怀不上才奇怪呢。 在于琦说完之后,是仪却没接话,而是推开门来到于琦房前笑着道:“主公一人对月兴叹岂不可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还有没睡的吗?出来陪主公聊天了。” 说到最后,是仪却是稍微提高了点语调。 而随着是仪的话,在旁边几个屋子居住的刘晔、顾雍以及张紘纷纷推门而出。 见众人齐至,是仪忽然正儿八经的朝于琦躬身施礼道:“恭喜主公得偿所愿,一举拿下荆南四郡,大业可期,可喜可贺啊。” 于琦闻言不禁侧目以对:“真心的?” “呵呵”,是仪干笑两声,并未搭话,反倒是老实人顾雍接话道:“方才在屋内听见君侯长吁短叹,可是在忧心对荆南四郡的控制力不够?” 于琦瞥了一眼是仪,笑骂道:“你看看人家元叹,你再看看你,还有一点为主分忧的样子吗?” 为人主者,喜怒不形于色是一个境界,真性情又是一个境界,如汉祖唐宗,都是真性情的代表,同样也是伟大且杰出的帝王。 年纪轻轻的,没必要搞成一幅木头脸,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骂了是仪一番,于琦正色道:“诸位皆是我之心腹、肱骨,我也不瞒你们,如今这个样子,虽然拿下了荆南四郡,但好像又没拿下,照此下去,日后难免会有波澜,你们都是智谋之士,可有什么良策教我?” 于琦说的没错,这四人确实是当世少有的智谋之士,在听到于琦的询问之后,四人相视一眼,皆是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很显然,对于于琦心烦的难题,他们早有考量,便是投靠于琦时间最短的张紘,也根据于琦之前的一些行事特点,猜到了于琦在荆南面对的困境,并提前有了谋划。 此时此刻,面对于琦的询问,四人虽然各有谋划,但也各有顾虑,所以在相视一番之后,并没有积极主动的回话。 最终,还是被于琦骂了一番的是仪最先开口:“主公,属下觉得在荆南四郡,当以稳字为先,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是仪的回答在于琦的意料之中,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唯独从是仪的口中说出有些让于琦意外,于琦还以为是仪能说出什么诡谋奇策的。 “可诱之以利,分化拉拢”,是仪说话之后,刘晔接口道:“属下曾随主公前往庐陵,属下记得,由主公开辟的庐陵至南海商路,在穿过大庾岭之后,会进入桂阳郡的曲江县(即后世的韶关),并经浈阳县进入南海郡。” “不若依庐陵前例,征民筑路、设驿、置店,聚民生财,百姓岂会不心怀感恩?须知桂阳南北各有不同,一条南岭将桂阳分为南北两部,北部衣丰食足,南部贫困多艰,主公若能为桂阳南部几县的百姓们找一条活路,不仅能减少当地百姓生事的可能性,更能为主公控制荆南四郡打开一个突破口。” 说着,刘晔看了一眼是仪,冲他拱了拱手,随后才继续说道:“属下同意子羽兄的意见,在荆南四郡的大部分地区以稳字当先,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桂阳南部,就是一个可以有所作为的突破口。” “在桂阳南部的这几个县中,主公可以立信、立威,可以聚民、揽民,若能如庐陵那般使百姓归附,便能让其他郡县的豪强百姓见识到主公的手段跟本事;而其他郡县的豪强百姓在见识了主公的手段之后,肯定会有所动作,那子羽兄方才所言的‘静观其变’的变,就来了。” 顿了顿,刘晔又继续说道:“桂阳南部是一个突破口,那洞庭水师便是另外一个突破口。” “甘将军坐镇柴桑不可轻动,可从其麾下调一二精兵强将来洞庭湖练兵,有了洞庭水师之后,可北拒刘表、内慑诸郡,如此一南一北,当可保长沙、桂阳无忧。” “至于零陵跟武陵嘛……”刘晔凝眉道:“当遣能臣干吏,抚慰地方,随后或可依庐陵故例,设榷场、募义从,逐渐使民心向主公。” “对了,主公此来不是打着护南蛮中郎将的身份嘛,若是时间充裕的话,主公可借此名,便邀武陵、零陵诸蛮首领会盟,可募义从、可授官职,亦可调解其积年旧怨,若是其面服心不服,回去之后不服主公调解,再次大打出手的话,主公亦能兴兵讨之。” 不错,随着刘晔的讲述,于琦不住点头:往日里于琦的身边都是徐庶、是仪,有什么事情他们两个都能替于琦解决了,今天徐庶不在身边,是仪又掉链子,刘晔终于绽放出属于他的光芒。 不愧是历史上曹魏有数的战略家,一番分析言之有物,具有很强的操作性,一番分析下来,原本像一团乱麻、没有丝毫头绪的荆南困局,竟迎刃而解,让于琦看到了控制荆南四郡的曙光。 这还没完,还没等于琦夸奖刘晔,刘晔又继续出谋划策:“去岁朝廷改交趾为交州,朱使君成了交州刺史,只是朝廷又任命了士燮为交趾郡守,士壹为合浦郡守,士?任九真郡守,士武兼南海郡守,交州七郡,士家据其四。” “以属下观之,交州必乱,交州若乱,主公便有了动荆南各地豪强的借口。” 说完之后,刘晔又迟疑道:“只是……此事须待时机,而主公又不能久在荆南,需遣一大将坐镇荆南才是。” 这倒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按理来说,新控制了荆南四郡,于琦最起码也要在这待上个一年半载的,亲自坐镇消化、整合荆南四郡的资源,只是按照于琦的记忆,今年下半年,曹操就会对吕布发起攻击,而吕布面对曹操的进攻将会节节败退,于琦早就想着在这期间插上一手。 这就有些难办了啊,要做的事情太多,时间却太少,分身乏术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力敌五虎我甘宁 确定了大方向上的战略之后,于琦又跟几位部下就一些细枝末节,以及荆南的人情风物、神鬼志异畅谈至半夜,几人皆是饱学之士,言谈有物,一番交谈下来,让于琦增长了不少奇怪的知识。 套用后世的一句话就是:各个都是人才,好喜欢跟他们讲话的。 也就是在这夤夜交谈中,原本笼罩在荆南上空的迷雾被于琦层层拨开,让于琦定下了控制荆南的路线方略。 第二天一早,一匹快马就离开临湘城,沿着浏水往南昌而去,而于琦也趁着各地主事之人都在的机会,召开了他入主荆南后的第一次议事大会。 此时的城东大营已经撤去,一万多扬州军尽数驻扎在临湘城内外,城东大营仅留了两曲人马扼守这个陆上通道。 “……我呢,年纪轻、经验少,承蒙故张府君错爱及在座各位的抬爱,添为荆南四郡之主,希望各位能不以我年轻德薄,像支持故张府君那样支持我。”于琦端坐上首,笑眯眯的说着。 虽然于琦说话笑眯眯的,而且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年轻,甚至比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年轻,但却无人敢轻视他,于琦虽是客军西来,但万余精兵驻守临湘城,这荆南四郡的天暂时就变不了。 何况在座的也有不少了解时事、目光长远之辈,于琦年纪轻轻就全据淮南、江东,治下疆域广阔、横跨大将南北,拥百万之众、数万大军,投靠于琦,可比之前的张羡要靠谱。 君臣如此相谐,那么问题在哪呢? 问题在于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作为外来者的于琦集团及以桓阶、张怿为首的本土集团,还在相互磨合、试探的阶段,尤其是本土统治集团,他们很清楚双方的力量对比,经过刘表长达一年半的封锁打击之后,他们的实力大损,根本抵抗不了坐拥一州的于琦。 而他们的贪婪,以及他们背后所属的利益集团的诉求,又使得他们在明知于琦实力强大、前途远大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在此时联合起来对于琦做出形同逼迫的举动——在于琦主动示好的情况的下,即便是跟于琦熟悉的桓阶,也仅仅只是应付、敷衍两句,而没做出实质性的支持或者妥协。 对于这种情况,于琦虽然早有预料,此时仍然难免有些失望,特别是对桓阶——我以为凭我们两个人的交情可以讲点感情,想不到到头来还是场买卖。 于琦把在座的这些人都记下来,心中寻思着:只能日后找机会慢慢收拾了,一个也别想跑掉。 面对荆南四郡本地的利益集团抱成团的现象,于琦不得不先进行安抚:“我初至长沙,对各郡各县的事务也不太熟悉,故张府君在的时候,各郡县是什么情况,现在依然维持原有的情况,暂时不做更改。” “唯有长沙这边,在张府君故去之后,长沙郡内的职缺较多……”于琦看了看堂内众人,在他说完刚才那段话后,大部分人都露出了安心的神情,唯有少部分人,在他说到长沙郡内的职缺时,露出了希冀的神情。 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于琦故意停顿了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郡守之位便暂时空着好了,以桓阶为郡丞,张怿可为长沙令,待其三月守孝期满,便可上任。” “过去若有作奸犯科之举,我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天开始,若是被我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不法之举,我必严惩不贷!” 于琦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堂内众人,淡淡的道:“勿谓言之不预也。” 按照昨晚是仪定下的“稳字当先”的方针,于琦先把荆南四郡的官吏豪绅们稳住,同时也留下了伏笔,今天把丑话说在前头,日后若是查获他们有什么不法行为,那就怪不得于琦心狠手辣了。 于琦之前已经在豫章令于拾秘密组建监察部门,在荆南四郡也要吸收当地的人员,从暗地里加强对荆南四郡的监督控制。同时在明面上,于琦也将加强吏治,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最起码在于琦消化掉荆南四郡的军队,并组建起以水师为主的军队之前,于琦没有在荆南四郡内大动干戈的计划。 其实长沙郡守的人选,于琦昨晚就想好了,论资历、论能力,没有比虞翻更合适的人选了,而对于虞翻的任命,于琦也将会在他离开荆南时择机宣布。 与荆南四郡的官吏豪绅们定下了基调之后,于琦便开启了他巡视各地的行程,毕竟荆南四郡已经换了天,他不走一走,怎么让老百姓知道他才是荆南的天? 就在于琦巡视各地的时候,他之前跟是仪、刘晔等人拟定的计策也在同步进行。 在得知于琦拿下了长沙之后,甘宁便写信给于琦,强烈要求调到长沙来,他要在洞庭湖中打造一支能向刘表、黄祖以及荆州士族复仇的强大水师。至于于琦原本拟定的从甘宁麾下调集精兵强将过来练兵的事,则在甘宁痛陈利害之后,被于琦取消了。 甘宁是一把好刀,其实于琦何尝不想要甘宁来长沙,利用甘宁这把好刀把缠在荆南四郡中盘根错节的线斩断?只是之前顾虑江夏黄祖可能威胁到扬州,以及要保障长江水道、留有关键时刻北上支援淮水的水师力量,不得不把甘宁留在柴桑。 而甘宁在给于琦的信中已经解释了黄祖被他打的伤筋动骨了,暂时无力进攻扬州的事情,同时甘宁也表示,他在洞庭练兵,若黄祖有所异动,他从洞庭发兵,朝发夕至,旦夕之间便可抵达西陵城下;不光如此,以洞庭之地理位置,向东可威胁西陵,向西可威胁江陵,向北更可直抵襄阳。 可以这么说,只要甘宁在洞庭湖中把水师操练出来,练出一支精锐敢战的水师,便如一把尖刀插在刘表的咽喉。 而对荆南四郡来说,则多了一条进可攻退可守的手段,这个手段,是战略性的,对外可威胁刘表,对内亦能震慑宵小;若是日后荆南发生什么动乱,水师也可沿着四通八达的湘水水系直抵四郡各地。 把甘宁调过来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作为甘宁副手的蒋钦,已经在这次进攻江夏的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甘宁亦在信中向于琦保举蒋钦,说蒋钦有足够的能力维持住江东水师在荆扬之间这段长江水道上的势力。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于琦相信蒋钦的能力。 通盘考虑之下,于琦便同意了甘宁率领本部精锐前来长沙洞庭湖中练兵的请求,随同甘宁前来的,还有于琦有意任命为长沙太守的虞翻。 虞翻此人,性情疏直、刚上直率,而且还能文能武,正是于琦心目中担任长沙太守的最佳人选。他跟甘宁,就是于琦架在荆州士民脖子上的两把利刃,只是一把对外,一把对内罢了。 八月初,于琦返回临湘,此时,以甘宁、虞翻为首的多达数千人的队伍业已抵达临湘近郊。 “哈哈哈,仲翔,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临湘城东的大营中,于琦见到了从南昌过来的虞翻,一见面便紧紧的拉住虞翻的手,意有所指的道:“仲翔,荆南风急,你可做好了准备?” 换做是仪,可能会拍着胸脯说“早就做好了为主公效死的准备”,但是虞翻却不会说这种话,他把手抽出来行礼道:“请君侯放心。” 甚是无趣。 “好”,于琦拍了拍虞翻的胳膊道:“有仲翔在,长沙我便能放心了。” 说完之后,于琦这才看向甘宁,不过在转头的过程中,于琦已经收敛了笑意,板着脸道:“甘宁啊甘宁,你行啊你,我攒了三年的水师家底,你三天给我嚯嚯了一半进去!” 听到于琦的话,甘宁脸上原本志得意满的嬉笑神情顿时不见,略带惶恐的道:“主公恕罪,末将……末将……” “啪!” 于琦重重的拍了一下甘宁的肩膀,故作不悦的道:“以你甘兴霸的本事,在这长江之上,对付区区一个黄祖,竟然不能做到压倒性胜利,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奸耍滑了?” 听出于琦话里意思的甘宁这才直起身来,嬉笑着道:“主公莫急,容末将练上两年兵,一定把黄祖还有刘表老儿的脑袋拧下来送到主公案前。”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跟甘宁打趣了两句,于琦这才看向跟在甘宁身旁的一个面容青涩却精悍的年轻人,笑着道:“小家伙,想必你就是丁奉?” 面对于琦,丁奉却没有丝毫的畏惧跟拘束,听到于琦的问话,一扬脖子,骄傲的道:“回禀君侯,我就是丁奉。” “呵呵,小家伙”,于琦拍了拍这个未来名将、历史上孙吴后期的顶梁柱的肩膀,感觉特别有成就感,以及些许恶作剧般的窃喜:“今年多大了?” “不要叫我小家伙!我今年已经十五了!” “才十五啊”,于琦沉吟道:“可愿到我的身边担任一段时间的亲卫?” 不可否认,丁奉是一位名将,可惜吃了没文化的亏,要不然也是跟四大嘟嘟一个级别的名将,所以于琦便忍不住见猎心喜,想把他留在身边培养培养,一方面培养他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培养跟他的感情。 “这……”丁奉有些迟疑,甚至还情不自禁的去看甘宁。 甘宁倒是很开心,一个劲儿的支持道:“答应啊,主公一身的本事,你要是能学到一两分,够你受用一辈子的。” 于琦知道丁奉在迟疑什么,当即把陆逊跟吕蒙叫来:“这两位,都是你的同龄人,他们一个叫陆逊,一个叫吕蒙,都是跟你一样被我留在身边担任亲卫的。” “本来有四个人的,另外两个,朱然被我派到丹阳担任歙县长,刘基被我派到庐陵郡担任吉阳长。” “你若是在我身边学艺有成,外派出去的话,起步就是军侯哦。” “多谢君侯”,丁奉激动的给于琦磕了几个响头:“我愿意。” “哈哈,这就对了嘛,起来,对了,不要叫我君侯,叫主公。” “是,主公。”丁奉站起来笑嘻嘻的。 跟丁奉谈笑了一番,于琦又迈步来到几人身后,在几人的后面,还有几十个葛袍小吏,却是于琦从豫章各县以及屯田营中拣选出来的“农官”。这些人已经熟悉了豫章新的耕作体系,并拥有丰富的耕作经验,于琦把他们调过来的目的不言而喻,正是为了推广新的耕作方式,提高荆南四郡粮食产量的。 跟这些远道而来的官吏们交谈了一番,让他们切身感受到来自君侯的关怀之后,于琦便安排他们先在军营中住下。 等到众人都散去之后,于琦这才让人拿来他一直保存着的断箭。 “看看,就是这支箭,差点要了我的命。” 甘宁接过这支断箭,捏在手中仔细观看,便是丁奉也掂着脚、抻着脖子观瞧。 “嘶……”,甘宁长吸了一口凉气:“主公,这是个高手啊,只以射术而论,不在我跟子义之下。” 于琦闻言侧目而视:你可真敢说,那是五虎将啊。 “你有数就好,此人名叫黄忠黄汉升,乃是刘表麾下的一名校尉,也是你未来的主要对手,因为目前他正跟刘表的侄子刘磐,率军驻守华容。” 华容,地处云梦大泽以北,大名鼎鼎的华容道便在其县境内,此地正对长沙,乃是刘表南下、于琦北上都必经的要道。 听到于琦说起黄忠的名讳,甘宁的眼中暴起一阵精芒,手中不自觉的用力,竟把小指粗的箭杆捏的弯曲起来。 “请主公放心,黄忠不来则罢,他若敢来,末将定会为主公报这一箭之仇!” 面对甘宁的表态,于琦不置可否,反而说道:“这等猛将,留在刘表帐下实在是太可惜了,若有机会,能把他拉拢过来为我所用便好了。” 于琦换音刚落,甘宁立刻表态:“请主公放心,若有机会,末将定将其擒下,留给主公招降。” 这甘宁,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油嘴滑舌? 于琦无奈道:“行叭,看你的了。” “对了兴霸”,于琦话锋一转:“朱桓已经把张羡留下来的那些士兵拣选了一遍,你可以去挑一些充入部下,另外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议商议。” “你这次去洞庭练兵,我想让你单独训练一营人马,在水师之外,以陆战之法训练一营专门用来抢滩登陆、攻城拔寨的精兵。” “因为江南河网纵横,凭借水师,我们可以快速的抵达江南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需要一支机动的快速反应部队,假设哪个地方出现兵灾了,或者发生叛乱了,我希望能借助舟师之利,快速的支援前线或者平定叛乱。” “至于为什么要在水师之外,以陆战之法操练,想必你也能明白,水战之法与陆战之法并不一样,水师将士就该纵横江河,而不是消耗在陆上的攻城拔寨中。” 其实就是原始版本的水师陆战队。 甘宁当然明白于琦的意思,毕竟于琦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而甘宁也非常痛快的答应下来:有了这样一支军队,以后水师不愁没仗打了。 随后于琦又跟虞翻就长沙郡内的情况及对策商议了一番,长沙是荆南四郡,确切的说是包括零陵、桂阳两郡的荆南三郡的核心,控制了长沙,也就捏住了零陵跟桂阳,这也是于琦特意把长沙郡守之位虚位以待虞翻的原因。 而虞翻也没让于琦失望,很显然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他对长沙的料及,以及可能做出的相应的对策都让于琦十分满意。 畅谈半夜之后,第二天,于琦便带着他们入城,宣布了对长沙郡内主要职位的任命:以虞翻为长沙郡守,凌操为长沙郡尉。 把长沙交给了虞翻跟凌操之后,于琦便结束了这一趟来去匆匆的荆南之旅,启程返回豫章。 在虞翻他们来的时候,顺便给于琦带来了徐州新的战况:上个月,曹操以刘备为豫州牧,领兵两万出征吕布,结果不敌战败;进入八月之后,曹操抢在秋收之际,亲领大军五万进攻徐州,不但要抢收徐州的秋粮,更要彻底击败吕布,解决东边的这个忧患。 于琦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坐不住了,原本他是计划再坐镇长沙一段时间,为虞翻保驾护航的,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不得不改变计划,提前返回南昌以作布置。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抢人 侯府后院,叶披金菊绽蕊,日高风凉、乍暖还寒。 于琦正半蹲在地上,拿着一个摇摇鼓逗弄着在棉毡上跌跌撞撞爬着的小于平,已经显怀的祖英跟大乔两人正一手叉腰,一手不住的抚摸着肚子,正一脸幸福的看着这一幅父慈子笑的场景。 无良的大人们或许觉得很有意思,但是作为被逗弄的对象,撑着小胳膊小腿在地上蛄蛹的小于平并不这么认为,于是他放弃了那个他怎么抓也抓不到的摇摇鼓,跌坐在地,哇哇大哭。 哭声引来了亲妈的注意,陆筠跑过来抱起小于平,顺便白了于琦一眼。 让于琦更加郁闷的是,随着陆筠抱着小于平轻声哄着,原本待在于琦身边的祖英跟大乔也都围拢了过去,似乎在交流哄孩子的心得。 本来有三个老婆的于琦,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竟没有女人了,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把摇摇鼓塞到侍婢的手中,于琦背着手离开后院来到前院。 这是于琦从长沙回来的第三天了,说实话,今天是于琦难得的有时间跟老婆孩子享受悠闲,这几天里,于琦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处理各种公务的,有各郡县报上来的需要于琦亲决的事务,也有于拾搜集的各种有用信息。 怪不得后世看电视剧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君王喊累抱怨,于琦现在终于深有体会了,他这还仅仅只是一州之地就攒了这么俗事,这要是全据天下,每天该有多少事情等着于琦处理? 想想就头大。 这样看来,领兵在外征战的时日,竟是于琦比较轻松的日子,毕竟管一军,比管一州要来的轻松。 同样的,这也越发凸显出了有一个合格的内政辅臣的重要性,说起这个,其实于琦手下也并非没有这等贤才,如顾雍、张昭、张紘等人,皆有治国辅政之才,便是孟建、石韬,作为追随于琦最早的人,这些年也锻炼了出来,足堪大任。 虽然人才不缺,于琦却没有指定某人为首席内政辅臣的打算,主要原因还是于琦的政权现在还很年轻,包括于琦在内的一众文臣武将也都很年轻,若是早早指定了某人,随着于琦势力的扩张,其人的权威势必也会水涨船高,再加上都是年轻人,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政治生涯,很难想象一个在“相位”上坐了几十年的人会有何等权势! 这种事并非危言耸听,作为穿越者,于琦可以说是坐看上下五千年的各种权变,类似这种事,近有霍光、司马懿,远有李善长、胡惟庸,当一个人在相位上坐了几十年后,相权是可以抗衡、乃至威胁甚至推翻皇权的。 相权如此,军权同样如此,所以于琦一直在极力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譬如于琦最近的几次出巡或者出征,都是让徐庶、是仪等人轮流留守南昌。军队更是如此,便是如甘宁、太史慈这等心腹大将,也很难长时间执掌一军。 处理了一点庶务,便有亲卫来报,于拾求见。 这几天来,若说于琦跟哪个部下见面的次数最多,非于拾莫属。 见到于拾潇洒的推门进来,于琦又好笑又无奈的道:“你这次过来又是因为什么?” 于拾的表情轻松,说明问题不大,是以于琦也不紧张。 “君侯,刚收到的消息,你看一下。” 消息是太史慈通过水师快船送来的,内容主要是关于徐州战况的,在上个月曹操亲领大军讨伐吕布后,连战连捷,吕布不得不退守下邳,至九月,曹操的兵锋直抵下邳城,已经吕布围在下邳城中了。 从太史慈侦查到的情报来看,吕布还是在迎战曹操的过程中,抢收了一批粮食,如今下邳城粮食丰足,倒也无断粮之虞。 而太史慈在情报的最后也附言请示于琦下一步该怎么办? 兵围下邳? 于琦放下信纸,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到了这个剧情了。 虽然错过了势力发展的黄金十年,但于琦还是凭借穿越者的先知外挂,一步步的把优势积累成大势。 孙策倒了,于琦占据了江东四郡,袁术倒了,于琦占据了淮南三郡,张羡倒了,于琦把势力延伸到了荆州,现在终于轮到吕布了。 想了想,于琦提笔给太史慈回了一封信:“把这封信交给太史慈,另外去把徐庶、是仪、刘晔、鲁肃,还有周瑜都叫来。” “曹操兵围下邳了”,待几人齐至之后,于琦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我断定,下邳在曹操的围攻下,坚持不了三个月。” “休看下邳城高池深,吕布兵强马壮,但是吕布刚愎自用,不纳言、不听劝,致使上下离心;并州兵马长于野1战,如今却困守孤城,实乃取死之道。” 于琦短短的两句话,便把一个纵横中原近十年的枭雄的劣势说的一清二楚,众人皆以为然。 “主公可是打算在曹操围攻吕布的过程中插一手?” 于琦摆了摆手:“当年我跟曹操有约,如今还不到毁约翻脸的时候。” 于琦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跟曹操翻脸?就算要跟曹操翻脸,那还不如再过两年,等官渡之战进入尾声的时候选择在曹操的后背插上一刀。 争霸天下,一定要有明确的计划跟目的,绝对不能摇摆不定,当前于琦定下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是巩固现有的统治,第二个便是攻略荆州。 于琦在跟一众部下制定短期战略计划时便提到,他打算在两年之内击败刘表,彻底拿下荆州。 于琦的想法很朴素,那就是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只有拿下了荆州跟扬州,他才有资格跟曹操掰掰腕子。如果实力对比是一架天平,手中仅有一个扬州的于琦,是压不过占据中原的曹操的。 既然不想跟曹操翻脸,那于琦布置这些是想干什么呢? 一众部下有些疑惑,便是一向很懂于琦心思的是仪都不禁问道:“那主公的意思是……” “这次咱们无需攻城拔寨,主要目的便是抢人。” “我听说吕布麾下有几员骁将,其中以张辽、高顺二人为佳,皆是名将之资,尤其是高顺,其人亲领的八百陷阵营,更是催锋抵锐、攻城拔寨的好手。” “另外吕布麾下多有并州健儿,精于骑射,这恰恰便是我们的短板,若能得到一支并州骑卒,日后对上中原诸侯,我们便多了一成胜算。” “啪!” 于琦一拍桌子,朗声道:“我直说了,这次我们就是要浑水摸鱼,就是去抢人的,张、高二将,我必得之!并州健儿、徐州百姓,则是多多益善。” “公瑾,子敬”,于琦点了周瑜跟鲁肃的将:“这次便由你二人带队前往淮南,公瑾为正,子敬为负。” “我会亲自率兵前往秣陵,若有消息,你们可报与我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