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月》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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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月(全本)
作者:忧然
大唐风月(全本)简介
纸书全国上市,《大唐风月—徐贤妃》为《大唐风月》续集,今起陆续更新。
大唐风月群:49677578(已满) 47969266 63566735
续集简介:她,四岁能书,八岁能诗,十一岁入宫为才人,原想着寂寞终此一生,然而缘分天定,她终没能逃脱命运的摆弄,一副未完成的画,使她莫名成为先皇后神似的背影!
他,千古一帝、雄才大略,却在贞观十年后,意志渐渐消沉,直到她的出现,那如落凡尘的瑰丽容颜竟有几分熟悉。
而她,始终缠绕着他的影子,三十六岁便逝去的生命,却带走了一个帝王一生的爱恋,霸占了他永恒的思念,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编辑推荐
贞观天子李世民,大唐第一后长孙皇后,痴情女子徐惠,惊才艳武媚娘,翩翩风流吴王属,温雅皇子李治,一卷秾丽壮美的后贞观画卷,一曲逾越生死的大唐恋歌。
第1卷
序言
最新最快章节,在逐浪女生^_^喜欢贞观,喜欢唐太宗,亦喜欢他的爱妻——长孙皇后!但,我笔下的长孙,更多的是个女人,是一个生活化的长孙,她作为皇后之前,首先是个女人,长孙到底为人如何,谁都不知道,只能凭借史籍的星点记载来猜测。13岁嫁给小李,直到死,始终是夫君的爱妻,甚至带走了一个男人余生的永久思念,作为女人、妻子,长孙是幸福的。但是,李世民首先是一个男人,才是一个帝王、政治家,能够吸引他一辈子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呢?我觉得必须具备三点:容貌,心性,智慧。长孙的容貌不必再说,心性,指的是女人的秉性。小李是秦王、帝王,能拥有的女人实在太多太多,如果长孙不具备女人该有的千娇百媚、慧黠灵动、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等诸多心性,长孙能吸引小李长达几十年的情爱吗?后宫佳丽,哪个女人不媚不娇不骚,如果小李单单喜欢长孙的娴雅高贵、贤惠温柔,那么,小李也至于在她死后如此悲痛!男人看女人,首要的是容貌,长久的爱一个女人,女人的心性、气质、智慧,是非常重要的因素。长孙的容貌和心性让小李疼爱,长孙的气度和智慧,让小李敬重,以此,长孙的优点和缺点,在小李的眼里,都是赏心悦目的。如此说来,长孙已经是一个集聚女人全部优点的女人,可是,她在生活中、在夫君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缺点,谁知道呢?现代人只能猜测了!!
其实我想说的只是,我熟谙这段历史,但,我没有完全照搬历史的进程,也没有完全照搬历史的人物性格,在历史的时间和事件上做了言情的处理和改良,但,不会有悖于历史,希望大家喜欢:)
转贴:长孙皇后和李世民的感情
关于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感情问题,很多人质疑,很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有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渲染。而如果要谈这个问题,那么有几位是绝对回避不掉的。一位是在电视剧里很活跃的杨妃,另一位是历史上李世民“惊为天人”的韦贵妃,还有李世民的仇人阴德妃,以及后期的才女徐惠,外加一位齐王妃杨氏。
先谈下由电视剧而声名大躁的杨妃。90年代,一部《唐太宗李世民》红遍大江南北,里面隋炀帝的女儿和李世民的爱情得到大部分人肯定和喜欢,因此也培养出不少杨妃迷,认定李世民最爱的乃是杨妃,其他人包括长孙皇后都得靠边站。
而后很多电视剧效仿此剧,凡是有小李出现,给他配个公主是必须的,长孙仅以配角出现,而且被无良编剧贬得一文不值,而且电视剧里最可笑的是,把齐王妃的身份和隋朝公主的合为一体了。齐王妃的受宠程度,加上隋朝公主的显赫身份,杨妃就这样在电视剧里被yy成了小李的最爱。
我对关于杨妃的任何电视剧,现在一概全当地雷。先不论我何等讨厌电视剧里的杨妃,只是那些个编剧老拿这位杨妃说事不觉得厌烦吗?杨妃都被说烂了。你无视长孙皇后,我没意见,个人认为以大陆编剧目前的水平,还写不出高雅优秀的长孙故事。但你要YY,就是韦贵妃和阴德妃能YY的地方也比杨妃多啊,何必死抱个杨妃不放。
其实但凡李世民的电视剧,我认为如果拿杨妃说事,就不是“历史正剧”,这个倒不是我讨厌电视剧里杨妃的问题,而是因为李世民打天下开创贞观之治,根本和杨妃没有任何关系,出现杨妃,只能说明,编剧穷途墨尽,编出来的故事质量差。
而关于杨妃的电视剧,个人认为一部《唐太宗李世民》已经足够,里面塑造的“杨吉儿”形象十分深入人心,也很经典(虽然我不喜欢),后面编出来的杨妃,个人认为已经是形象不丰满,故事性也极差,可以说是狗尾续貂。很多人讨厌电视剧里的杨妃,很大的原因还是后期编出来的杨妃实在太过于泛滥,而且塑造出来的形象远不及“杨吉儿”丰满。
而如果说我讨厌杨妃,倒不如说,我真正讨厌的,是电视剧里的杨妃。明明不是历史上的杨妃,却仍要打着她的旗号,编一些离谱的故事往她身上套。我倒认为历史上的杨妃挺可怜的,自己真实的故事不为人知,反而被人硬套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
电视剧的影响是大的,曾看到某个喜欢杨妃的同志的言论,说是和李世民合葬是杨妃不是长孙皇后,对于yy到此地步,已经无语。
切入正题,历史真的如此吗?李世民真的最爱杨妃?错,杨妃只是李世民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妃子,翻开史书,如果不是因为她生了吴王,那么新旧唐书都懒得记上她一笔。很难想象如果是一个受宠的妃子,唐书会不给她列传,她又不是身份尴尬的齐王妃,她是李世民来路很正的妃子,而前朝公主的身份根本不尴尬,那个时代,娶亡国公主为小妾是很正常的事情,举个最普遍的例子,隋文帝的宣华夫人。
历史留给杨妃的笔迹真的很少,除了交代过她是隋炀帝的女儿,生了两个儿子,别的再也没有了。应该说很多人对杨妃的印象,仅仅是限于电视剧,而不是史书。因为光从史书记载看来,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
另外电视剧和历史完全不同,我很固执地认为历史上的杨妃不等于电视剧里的杨妃。
电视剧里往往说杨妃是位活泼的女子,甚至有点野蛮女友的味道。那是现代人的审美(也并不包括所有,我认为大部分的男生应该还是喜欢温柔点女孩子)。古代人喜欢的是温柔的女子。从史书记载李世民宠爱神似长孙皇后的徐惠来看,他喜欢的类型应该是温柔贤惠的才女型女子。所以我推断历史上的杨妃,应该也是个温柔婉约、隐忍善良的女子。
李世民不可能最爱她,但是李世民对她有感情的基础,应该说李世民对蜀王的纵容,杨妃的因素不可忽略。不过,杨妃不会是李世民的最爱,要说夫妻感情存在我信,说到最爱,只爱或是海誓山盟云云,我认为纯属yy。
还有就是要忍不住说上一句,各位杨妃派们一天到晚说杨妃才是李世民最爱,搜集各种证据想证明李世民最爱杨妃,但我想问句,历史上杨妃爱李世民吗?
虽然他们之间有亲戚关系,可是李世民表妹表姐不止她一个,关系到底是亲密还是疏远或是根本不熟尚有待考证。根据现存历史痕迹来看,杨妃似乎没有被杨广带去江都,也就是说,她是和幼年的弟弟(名字我不记得了,就是后来被李渊立为傀儡的那个)一起留在长安。李家攻破长安后,李渊由于打的是为隋炀帝报仇的旗号反的,所以开始立了她的弟弟为傀儡皇帝,杨妃应该是一切都目睹的,她对李家难道没有一点点恨吗?嫁给李世民,真的是她自愿的?她嫁给李世民,我想也有很多无奈吧!她毕竟只是个弱女子,就算是公主又能如何,隋朝已亡,她要活命,只能依附李家。她到底爱不爱李世民,到底是不是是个真正幸福的女子,还有待考证。个人认为她和李世民培养出真爱的可能性不大,估计日久生情的话,也大概是夫妻间的情谊。那个时代战火纷飞,李世民时常要出去征战,没时间拘束于家培养小儿女情感。历史毕竟不是电视剧和言情小说,是个极其严肃的话题。杨李之间所谓的“美好忠贞不二”的爱情,恐怕也只能是见于电视剧或言情小说了另外关于杨妃,我还是要声明下我的立场的。以前我是非常地讨厌杨妃,包括历史上的。但现在看的事物多了,观念也变了,很怜惜历史上的那位杨妃。她生于皇宫,长于皇宫,死于皇宫,一生都在皇宫。这个女子有着自己道不尽的悲辛,我想如果是作为她的粉丝,每天如果只抱着她是否太宗最爱,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悲哀。
徐惠,贞观后期最得李世民宠爱的妃子是她,她从才人开始做起,以后凡是后妃位号哪个有空缺的,受到晋封的一定是徐惠。她颇有长孙皇后的遗风,对于李世民行事出现偏差敢于直谏李世民对她的感情,像知己,又有点父女的味道,甚至于是在寻找长孙皇后的影子。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去世,痴情的徐惠思念成疾,拒绝医治,终于于永徽元年去世,年仅二十四岁。李治追封她为徐贤妃,葬于昭陵,除了长孙皇后,她是离太宗最近的一位妃子。而她也是太宗后妃里唯一一位和长孙皇后一起被列了传的。说到这里有点必须拿出来谈下,看到有人说太宗对徐惠是敬,我实在不敢苟同,说对长孙敬我容忍了,可对徐惠也说是敬,未免是太过牵强了吧
接下来,谈论的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感情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结婚很早,长孙十三岁,李世民十六岁。有人认为是完全的政治婚姻,我不以为然。因为史书长孙皇后的伯父长孙炽十分折服于李渊之妻窦夫人的见解(也有记载说是高士廉促成婚姻的),所以我认为,长孙家和李家应该是有交情的,既然有交情就会有来往,那么不排除长孙和李世民幼年见过面,甚至可能培养出朦胧的感情。当然他们最后结婚,还是靠媒妁之言,这是古代有点势力的家族必要的。就算是完全的政治婚姻的话,那么他们日后一起生活的二十三年,也肯定是会培养出爱来的。
此后他们一起生活二十三年,李世民一生的大风大浪,都是长孙陪他走过来的,打天下、玄武门之变、开创贞观……可以说,李世民能有如此成就,和长孙皇后是密不可分的,而长孙皇后正是那个陪小李开创盛世的唯一女主角。很难想象,一对夫妻如此经历大风大浪,还没有深厚的感情及爱情,是怎么达到那种默契的。这种默契我坚信只有在长孙皇后和唐太宗之间才有,别的妃子都是不可能取代长孙的地位的。没有人会比长孙更了解李世民,也决不会有人比李世民更了解长孙,这是一种爱情的极高境界,双方产生的默契是非常人可比。
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只带了长孙在身边,我认为是出于同生共死的坚定想法,夫妻二人死也要死一起。不过这是长孙亲自请缨的。但当时的情况证明,天策上将府比玄武门更危险,李世民是应该想到那点的,所以他默认了妻子的主动请缨,有人说是因为怕失败了长孙被侮辱丢面子,我以为不然。在那么危急的关键时刻,生死一线九死一生,李世民还有那个闲心去关心,失败后长孙会不会被侮辱?他既然怕侮辱,为什么不把所有家眷带上,一起去玄武门?有人讲小妾无关紧要,如果是属实,那么李世民对杨妃也不过如此而已嘛。可我认为如果真的要考虑到面子问题,受辱问题,他为什么不带上自己的儿子女儿?小妾无关紧要,可那些是他的儿女啊,也无关紧要吗?万一他失败了,他的儿女什么命运,各位应该想得到。还有就是,李世民真的那么自信,他万一失败了,百分之百能自杀成功?想必太子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死吧。
所以,李世民带长孙在身边,完全可以说是想和妻子生死与共。李世民打天下时长孙一人在家,要为丈夫提心吊胆,而李世民癖好古怪,遇上危险喜欢先叫将士走,自己独自面对大敌,有这么样一个丈夫,长孙有近十年的时间天天提心吊胆,折寿是绝对的。
李世民和她生了七个孩子,长子和最小的女儿,都是皇后所出。长孙皇后去世前一年,还刚生下了李世民最小的女儿新城公主,可见恩宠至死未断。
阴妃的儿子李佑叛乱,结果被李世民毫不留情的杀了。而长孙皇后的兄长安业叛乱却没被杀死,貌似是判了流放(具体是什么惩罚我忘了,反正我记得他没死)。长孙安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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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皇后不咋样,当初还把皇后赶出家门,李世民要判长孙安业极刑,我猜很大的原因是要为爱妻报仇。可被长孙皇后阻拦了,她哭求李世民不杀安业,李世民还真的不杀了。
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是对自己妻子态度不好的小舅子,你说哪个比较亲?阴妃之子被杀,阴妃难道没求情吗?她肯定求了,可是她在李世民心里的地位远不及长孙皇后,求情无用,不仅儿子被杀,自己也被牵连,降级为嫔。而长孙皇后掉了几滴眼泪,磕了几个头就打动李世民改变了主意,免了长孙安业的死罪。
李世民何等有主见、行事果断,岂会那么容易改变自己决定的事情?况且对方还不过是个外戚,对皇后态度也不好,如果不是李世民爱皇后之深,岂会被三言两语就打动,饶了长孙安业一条命?
这个如果都不能说明李世民爱长孙皇后的话,那我只能说你不解风情了。
长孙皇后去世后,李世民搭高台观望昭陵,又是何等地痴情,可惜魏老头不解风情,硬是劝谏李世民。他这才流着眼泪拆了。李世民那么刚强的男子汉,何曾会流泪?这世上能让李世民流泪的,只有三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妈妈,另外一个就是长孙皇后,还有一位晋阳公主,长孙皇后的女儿。
而且李世民在长孙皇后死后,只与齐王妃有过一子,就是李明。其余再也没有了,这个儿子,后来也过继给了李元吉。有人说是因为小李后宫后期管理太混乱才不生的。可你有听说过,历代帝王因为后宫管理不当所以不延续子孙后代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长孙皇后死后,李世民很长一段时间是活在痛苦悲哀与思念中的。不过,上天后来又赐了一位神似长孙皇后的又一奇女子徐惠给他,徐惠不仅神似皇后,连痴情程度都与皇后一般。李世民一生有这两位女子,他也该是个很幸福知足的人了。
我承认,李世民是个比较多情又滥情的人,可他对长孙皇后,却是始终不渝的。而且李世民对长孙所出的孩子都是十分宠爱的。长乐公主的例子太泛滥,不举了。李世民对晋阳公主的宠爱更感人。长孙皇后去世时,晋阳还很小。李世民格外怜惜她,甚至把她和哥哥李治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想想啊,一个皇帝,日里万机,还要带两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可李世民坚持自己亲自带。他批阅奏章的时候,晋阳就被抱在膝上,可惜这位聪慧的公主十二岁就死了。她死的时候,李世民一个多月都不能正常临朝,经常办着公就哭起来,一天要哭几十次,人也迅速消瘦和苍老了。
他们也是普通人,就和普通夫妻一样,就因为是皇帝和皇后而不存在爱情,这种说法实在很牵强。李世民对其他的妃子固然也有感情,可却比不上对长孙皇后情深意重。观望昭陵,宠爱神似长孙却不是长孙的徐惠,这都是他深爱皇后的最好证据之一。
引子
李世民永远也忘不了,贞观十年的那个夜晚,愁云惨雾、风雨凄迷,让他——一个拥有天下的帝王之心、空空如野;从此,他再看不到、那清疏的身影,再听不见、那婉约的规劝;他的一生,金戈铁马、纵横峥嵘,却终也抵不过命运……
凉月下、形单影只,似已成为习惯的孤独,纵有后宫佳丽三千、粉黛如云,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过眼轻烟、色味全无;也许,唯一能够慰藉他的、便是那犹自矗立的高台,站在那里,他,便再不是他——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只是一个寂寞、空虚的男人;独自哀伤的、眺望着爱妻长眠的昭陵……
“陛下,您在看什么?”
魏征的一句话,让他再次红润了眼眶,低垂的眼睑、尽饰着暗流的悲痛,淡淡而言:“昭陵……朕想再听一听皇后的声音。”
魏征似是恍悟般、点了点头,可表情确是漠然的:“噢,原来陛下是在望昭陵。”
“嗯,你看……”
李世民伸出了右手、指向远方,怅惘的夜空、隐着忧伤的弧线,孤冷、悲凄:“那就是昭陵,朕想……皇后也在看着朕吧……”
魏征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貌似努力的远望着,却眉心紧蹙:“陛下恕罪,臣老眼昏花,看不见。”
“看不见?怎么会?就在那里……”
李世民道他是真得没有看见,便再次伸出了手,熟练的指了过去……
可魏征却仍没有抬头,目光沉落在李世民脸侧,深邃的、意味幽长:“臣还是没有看见,臣,只看得见……献陵。”
献陵!
李世民一征,望向了他,眼中忧伤的光芒、瞬间凝结,冰冷的、寒意刺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臣也深知,陛下与皇后娘娘情深爱重,可是陛下如此的思念皇后,恐怕……多有不妥。我大唐以孝为先,臣请问陛下,这情深爱重可比得上父母深恩?”
父母深恩!
李世民的脸色倏然一沉,层层皱痕、尽凝着悲怒之意,在眉宇间穿梭而过,凛冽的瞪向魏征!天下怎会有如此不解风情之人?他不懂:“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你可知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却只有……皇后!”
魏征自知他言下之意,却仍旧撇开了冷硬的眼眸、假若不懂:“皇后娘娘贤德,母仪天下,臣也素来敬重,可也正因如此,臣……才会有此一谏!”
李世民又是一怔,望着他毫无风月的、冰冷脸孔,竟自凝眉而思……
“臣再问陛下,如若皇后娘娘,得知了陛下您,如此哀痛的思念,又会……做怎样的说法呢?”
李世民心中、骤然一抽,眼中的薄霜、顿如冰屑般碎裂;魏征说到了他最疼得地方,是阿,无忧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若她能有知,定会比自己更加难过吧?他想……
“朕知道了……”
李世民紧合着眼睫,薄唇黯淡,心,亦是清泠的:“明日……就拆掉此台吧,可是魏征,她……已经在这儿了,又要如何拆去呢……”
李世民说着,便指向了心脏处,跃然眼底的幽凄之意,凛冽着、无边无际……
那一夜的凄凉,似已凉透了他的心,空空的立政殿、了然无味的后宫,都让多情的他,从此心无所依;生命竟是如此儿戏,如此的经不得风雨,他本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可脆弱、却偏偏漫无边际,他再也找不到红裙曼妙的乐趣,再也寻不见歌舞升平的欢愉,尽管他仍享尽天下美女,后宫也仍就繁花似锦;可那一天,却把一切、都悄然的改变了……
在那之后,宫中只有一个孩子出生,是巧合?还是刻意?没人知道,雪月风花对于他,似都已失去了往日的情味,所有活着的人,都再比不得、那已逝去的灵魂;他试图寻找她的影子,在任何人身上,他最大的儿子和最小的女儿,甚至与她、哪怕只有一丝相似的女人!难道,是上天的惩罚吗?惩罚他一生过多的杀戮,还是惩罚他、终没能好好的陪她?回想起她的包容,她的澄澈,绝艳无边的杨淑妃,万种风情的小杨妃,惊为天人的韦贵妃,艳若桃李的阴德妃,又算的了什么呢?他的脑海中,只能浮现出纯如净水的她;他只盼她能够知道:他爱她,胜过任何人!却苦笑,再无机会……
“父皇,母后呢?怎么兕子都找不到?”
李世民望了望怀中的小女儿、润湿了眼眶,他轻抚着女儿柔软的发,就如她母亲般、让他心疼的眷怜着:“母后,去了一个更美的地方休息了,她太累了,兕子乖,不要再去吵母后了,好不好?”
年仅四岁的晋阳公主,自不能明白父亲的意思,含水的杏眼,不解的上下眨动、映耀着父亲的伤痛:“那母后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不带兕子一起去呢?兕子不乖吗?”
李世民微微苦笑,深黑的眼眸,更加暗沉的射向了远方,竟无力回答;这么多年了,纵是凄风、纵是苦雨,她都始终陪伴着自己!可如今,回眸而望,却只剩下满目萧条、彻骨冰凉……
“父皇,您为什么不说话阿?兕子想母后.……”
晋阳公主稚嫩的声音,更深的刺痛着他,他轻抚着女儿粉嫩的小脸,却藏不住眼中支离的星芒:“父皇……也想母后阿。”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甚至哽咽……
“那父皇就去把母后找回来啊,兕子以后再也不惹母后生气了。”
李世民深深一叹,紧搂住女儿,却仍只是苦笑!这是孩子多么单纯的愿望阿,可身为一国之君的自己,竟无能为力,哼!如此的讽刺:“睡吧孩子,你睡着了就能看见母后了……”
晋阳公主眨眨眼睛,依在了父亲怀里,果然努力的、要使自己睡去;可李世民心中,却更加酸涩,他突然感到、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挥不去想要挥去的,亦留不住想要留下的,宫阁暗伤、惨绿销红,一切皆为天意,就纵是一国之君,又能如何?也终是幽人难挽、空余寂寞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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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菊花台歌词,很多人觉得很适合: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雨轻轻弹朱红色的窗,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凋谢的世道上命运不堪,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那时的青涩
在孤独面前,记忆便犹显得清晰;当时正值大业年间,李渊因与隋炀帝有怨,故被贬太原留守,举家牵往了太原!那个时候,李世民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桀骜张扬,天生一张俊拔飞逸的脸,不知魅惑了太原城中、多少的名媛闺秀,上门说亲的就已是不鲜;可每当李渊夫妇对他稍一提起,李世民就总会旁顾左右、刻意的回避,令谁也无法揣度到他的心思;虽说他现在年纪尚轻,但,终也是到了适婚的年龄,总是这样漫不经心的,难免让人心急……
“你看看世民,一天到晚骄傲得跟个什么似的,好像天下女子、都配不上他的样子,都是你,从小惯坏了他!”
李世民接连拒绝了三门婚事,惹得李渊甚为恼火,不禁对妻子窦氏抱怨了起来;可窦氏却只是浅叹一声,摇了摇头:“只是我惯着吗?你不也是?自他八岁时,与你偶谈过一次兵书后,你便不知要如何捧着他了,我要是说上两句,你就反要与我为难,这会儿却又怪起我来了……”
窦氏责难的语气,让李渊一怔,顿时语塞的、吞吐了起来:“你看,这说着世民呢,你又扯上我干嘛?你说,咱们世民会不会是……有了别的心思?不然,怎也不可能,就一个也看不上阿?”
窦氏浅浅一笑,眉宇间却带了些嘲弄的神色:“呦,你这阿,可算是看出来了!我本是正要和你说的,你却数落起了我的不是,这才又咽了回去,这依我看阿,这孩子,心里怕是有人了……”
“哦?”
李渊深眉稍展,倒似是来了些兴致:“还真是吗?这倒奇了,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竟会有这般的本事?”
窦氏无奈的轻叹,低眉而笑,想李渊纵是操心,恐也只是瞎操心而已:“你阿,真是粗心,你就不见咱们世民,成日的就往高家跑吗?你道他,就单只是和无忌那孩子要好吗?依我看阿,怕不尽然,高家……不是还有一对如雕似玉女儿吗?”
对阿!李渊顿时恍悟般、亮耀了眼眸,烦燥的情绪,似也悄然的卸下了眉心;高家的女儿!李渊不由得暗喜,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好,莫说与高家是门当户对、向来交好,就是高家那一双女儿,仙姿玉致的,却也配得上世民,心里竟不禁有了些期许……
正如窦氏所言,李世民自从来了太原,便一直与住在高家的孩子、长孙无忌颇为投缘,两人常在一起,久而久之的,出入高家便已如自家般随意,高家人也渐渐的、不再把他当作外人…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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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晴好,李世民便约了长孙无忌、和高家的姐妹外出打猎,如常的,他都会早些来到高府,站在回廊里、倚着回廊的漆柱,悄悄的偷望着高府的花园……
若说这高府的园子、虽是精制,却也并没什么独特,一样的碧林修竹、丽藻春葩,与自家的比起来、倒也未见得强,可他,却每一次都要久久的停留,凝眸而视,不是看那春光秋色、暮云苍树,而是那碧树下、林荫里,静坐于石桌旁的女子,几乎每天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坐在那里,或安适的持书而读,抑或是浅凝的对棋冥思,虽是相仿的年纪,却似多了几分空幽的寂寥……
想想该是一年前吧,自己是同样的来找无忌,也亦是同样的、站在回廊里,那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女子,那天的她,独坐在院落里,似是怀了些心事的、抚弄着瑶琴,琴声淙淙、萦流于纤纤的玉指间,低吟浅诉、迷茫孤凄,令人闻之不禁悲切、顿生萧索之意;自此,他的眼神,就再难离开那个抚琴的女子,来往于高府之中,自也从习惯变为了刻意,只为能够远远的望她一眼、如此而已!纵使她眼中的自己,并与常人无异……
“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不知何时,长孙无忌已经站在了身后,随着他的目光,好奇的望了过去,却并没有注意到、李世民黯然的神色;是的,今日的园中,景色依旧,却独不见了那持书的女子,令李世民的心中、顿感落寞,似是缺少了什么般,无意的凝蹙起了眉心:“没什么,走吧……”
李世民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虽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可打猎时,却明显没了心情!纵是高家姐妹,如何的花枝招颤,竟也换不来、他一个浅淡的笑容……
可是,自那之后、一连几日,他都再没见到那个女子,她是怎么了?是改变了习惯吗?还是另有原因?李世民心中不免忐忑、却又暗自犹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会如此的牵挂、如此的心念着她?可她呢?就怕是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自己吧,他想……
虽然,怕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但,他却终还是没能忍住,刻意的问起了无忌:“无忌,怎么最近,都没有见着无忧妹妹呢?”
李世民突然的问起无忧,到让长孙无忌有些意外,侧目望向了他:“怎么?你常见她吗?她又不喜欢热闹,本就是不常见的吧?”
长孙无忌探究的话语,让李世民略显尴尬的、别过了头去、撤开了关切的眼神,却仍不甘心:“不常见,又不是不见,问一问……不行吗?”
李世民突然的正色,让长孙无忌一怔!随而,便是一声轻笑,竟自带了些嘲弄的口气:“行!行!谁敢跟你说不行阿?她阿,最近身上总是不好,所以少出门了,多是在房中休息,你呢,自是见不着她了。”
病了!
李世民一惊,这一层、自己倒是从没有想过!心中丝丝的怜意,顿时便倾漫至了高扬的眉宇,竟忘记了掩饰……
原来,那个令他犹是难忘的女子,便是长孙无忌的妹妹——无忧!
萌动
李世民关切的神色,无意的留连于眉心,到让长孙无忌看出了些端倪,难怪他每一次、都要呆呆的望着花园了,还以为是什么奇花瑶草、竟如此的吸引他,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阿!长孙无忌会心的一笑,却没有说穿,反是顺应了他的心思:“嗯,你这样一提,我倒想起来了,还是先去看看无忧的好,昨天她都没什么胃口,今天不知道怎么样了,要不……你先等我一会?”
无忌言语间的故意,李世民自是无心细品,眸中闪动的光泽、却犹自雀跃着,竟而跟上了无忌、不紧不慢的脚步:“还是一起去吧,也好……一起走……”
无忌心中暗笑、侧目看他,恐怕他并不知道,如此着意的掩饰,才反会令人更生怀疑……
李世民是第一次踏进无忧的房间,扑鼻而来的、是丝丝沁人的淡香,屋中的布置亦是安适简洁,尽衬着主人的雅致,无忧微笑着、悠悠倒茶,脸色却不似病中的恹恹,微舒的浅黛、轻描于玉致的眉骨,底婉缠绵的、直勾入了李世民心里……
“二公子……”
无忧端着茶杯,递了过去,却不见李世民伸手接过,不禁轻唤了一声,李世民这才回过神来、忙接了,可眼光,却仍如那清茶中、零星的叶片般晃动着,略显紧张的、磨蹭起轻滑的杯体,似乎还在细抚着无忧残留的余温……
长孙无忌见了,心中却难免暗喜,自和他相交以来,如此无措的神情,他倒是头一回见到,但,他终还是忍住了窃窃的笑意,假做出一副突然惊觉的样子来:“呦,你看我这记性,舅舅今天叫我找他的,我这都给忘了,世民阿,今天不能跟你出去了,要不你就先回,要不……就再跟无忧呆会,我得先走了……”
长孙无忌说着,便站起了身来,李世民一愣,但随即隐去,自是满心乐意的亮耀了眼眸:“哦,那你快去吧,我这刚来,就陪无忧妹妹呆会再走……”
长孙无忌心中暗笑,却并未多露声色,只是故作匆忙的去了……
“二公子有事……就去忙吧,哥哥小题大作了,还劳二公子来看我。”
无忧清浅的一句,却令李世民不知如何接话,只是默默的回头看她,这些年,和她虽也是常见的,但,如此的单独相对怕还是第一次:“妹妹……这是在下逐客令吗?”
无忧俏眉轻舒,淡化了其间的倦索,笑容亦是浅淡的:“二公子说笑了,只是不敢耽误二公子!”
二公子!真是别扭的称呼,对于这三个字,李世民突然感到由衷的厌烦!她为什么总要如此客气?每一次见她,她的话都不多,却都得体的漠然、矜持的疏远,似是近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非烟若云、遥不可及……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今日来找无忌,也就是到郊外骑骑马而已,可你看,他倒是走了……”
李世民尽力压下摇晃的心波、和企图的眼神,唇角轻扬、故作镇静:“其实……这样总是呆在屋子里,没病都会呆出病的,妹妹该多出去走动些才是,就如今日,天气这般晴好,妹妹却为何……要将自己关于房屋之中,如此辜负了上天的一番美意呢?”
无忧秀睫微扇,澄清的瞳眸、似是有了些许颤动,无意的望向了窗外,是阿,春光莫负,自己若只是呆在屋中、未免空寂,纵有诗书相伴,也只是徒增寂寥罢了……
无忧流萤的转眸看他,他的眼中,却蕴藉着耀目的光华,挺鼻俊毅、薄唇风流,果然是个姿容绝世的男子,难怪高家的姐妹讲起他来,都会显得那般的赞叹了;李世民见她似有动容,赶忙趁热打铁,再添上一句:“妹妹看,本来我是兴致颇好的来找无忌,可他却好,一走了之了,真是败兴,今日……可是难得的好天气,若不去游玩一番,就太可惜了,我看妹妹也正空得慌,到不如……我带着妹妹出去走走,只是……随意的走走……”
李世民终怕太过唐突,话语的最后还是抢白了一句,可无忧,却早已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刻意,心中不免好笑,这样的遮掩,倒与他冷竣的外表不甚相符,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世民并没想到、她能答应的如此轻易,反倒显得准备不足,一路上牵马徐行,竟忘记了言语;无忧倒是不太在意,只是望着浅灰的天空,心中暗笑,还说什么天气晴好,这空蒙的散雾中,明明就凝结着潮湿的味道,想着想着,笑意便不觉间、浮上了嘴角……
“妹妹笑什么?”
无忧轻扬的嘴角,粉淡嫣然,牵动着李世民注目的眼神;无忧侧目望他,卷翘的睫毛、扇动着清眸的漪沦,盈盈闪闪:“没什么,笑这……晴好的天气阿……”
李世民眼眉微抽、顿显窘色,颤翕着唇角,想要说上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怎么会这样?想自己一向的舌锋如火,可为何在她的面前,却如此哑口无言、语涩在唇……
“下雨了……”
无忧轻伸出手,几点莹透的雨滴,便落在了纤柔的指间上;李世民望着她,眼中的浅雾,就如这天色般迷蒙,心,却晶亮了起来,这许就是天意吧?他想……
李世民眉峰暗挑,刚刚的窘迫,不觉间、便化为了唇边的一抹狡黠……
情定终身兵围雁门
这个郊外,李世民是常来的,自也熟知周围的一切,便带无忧、来到了最近的亭落避雨;刚刚还只是星点的雨滴,此时,却已交织成了细密的帘幕,雾蒙蒙的、满坠香砌;无忧慢捋着脸边的柔发,轻拭着飘落的雨滴,眼睫微垂、似还凝着细碎的凉屑般,影影点点、波雾浮流;李世民不由自主的、便走到了她的身侧,脉脉望着,眼神流转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放肆,可却仍不能移开沉醉的目光……
无忧似也察觉了他的注视,甚至可以感到、他温热的呼吸,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竟自泛起了莫名的涟漪,有意的侧过了头去……
“妹妹冷吗?”
李世民稳步的逼近,令无忧瑟索的身躯、顿感浮漂,一股升腾的热气,自身后漫卷而来,将她紧紧的包裹着,竟无处可逃:“二……二公子……”
“不要再叫这三个字!”
李世民疏缓的打断了她,呼吸却急促了起来,紧贴在无忧暗香的柔丝上:“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总是这么冷淡呢?还是……你对谁都是如此?每一次见到你,你都少言寡语的,甚至……都没有正眼的看过我,为什么?”
无忧只感到一阵炽热的灼火,扰乱了心神,他的体温,熔人骨髓、摄人心魄,竟是自己不能禁受的魅惑,她知道,她应该挣开他的,可身体却动弹不得,失去了矜持的意识:“我……我哪里敢看你,你是多少名媛闺秀眼中的佼佼者,想看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怎还需要……我无关紧要的一双眼睛……”
“无关紧要……”
李世民心中一凉,唇角边、却牵起了一条自嘲的弧度:“原来……我这一年多里所期盼的……竟是一双无关紧要的眼睛……”
一年多!
无忧秀眉微蹙,却将他话语中的深意、层层剥离,难怪!难怪他今天的举动那般迥异,言语间也是那般刻意,原来!原来如此!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是自己呢?虽然自己和他也偶能见面,可终归是不熟的,难道,就仅仅因为自己从不看他?想到这,无忧的心中,竟是一片涩然,若真是如此,那,便只不过是他的骄傲罢了……
“二公子所期盼的……也许……就只是一双眼睛而已……”
无忧的漠然,让李世民一怔,不解!她既让自己这般热烈的抱着,可为何言语间,却仍自充满了丝丝凉意、暗自凝结:“妹妹……对我有成见吗?”
李世民似也体出了、她话语间的意味,苍劲的手臂慢慢松弛着,尽透出落寞的情绪;其实,无忧眼前、也是一阵迷乱,就如亭外凄然飘零的细雨般、纷繁的交织着,在他松开手的瞬间,心中,竟是更难解系的纠缠!
“好冷……”
无忧细弱的声音,夹杂着雨声,令人几不可闻,李世民正沉落在一片黯然之中,自也没能体味出、她细语中的含义,只是迷茫的望她;无忧浅浅一笑,唇边,却添了几分盈然的渍色:“刚刚……才暖了一些,可现在……好冷!”
亭外依旧阴雨连绵,可李世民心中,却骤然间、云散雨歇,她轻启的娇唇,似是启开了浓浓的雨雾般、令他豁然开朗;他小心的伸出手臂,再次圈紧了她香软的娇躯,脉脉而语:“现在呢……还……冷吗?”
无忧没有言语,亦收起了唇边的笑意,不可否认,有一瞬间,她是看不起自己的,竟沦陷的如此轻易……
待细雨渐止,李世民便将无忧送回了高家,他看得出,无忧心里,似仍有些疑虑、隐约难消;但,他还是带着满心的欢悦、回到了家中,脸上亦是任如何遮掩,也终不能去的笑容……
“娘,在看书呢?怎么不去屋中?”
李世民经过院落,远远就望见了母亲,便走了过来;窦氏见儿子脸上、挂着一片盎然的春意,自也露出了相仿的笑容:“屋中太闷了,怎么?你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情吗?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有啊!自然是有!爹呢?”
李世民随意的答着,却显然,还并不想坦白,竟自转开了话题;窦氏便也才恍然的、拍了拍额头,忙道:“对了,你爹刚才还在找你呢,好像心情……并不是很好,我也就没敢多问,现在该是在书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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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那世民先去看看爹。”
窦氏点了点头,李世民便向书房去了。
李世民来到书房,只见李建成已经站在了一边,两个人的表情,都似凝霜般的沉重,这是怎么了?李世民不解:“爹,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李渊阴沉着表情,望着一脸茫然的李世民,一叹:“皇上……过几日就要到太原了。”
李世民眼眉微舒、一记轻哼,长出了一口气:“那就迎接阿,父亲何以如此忧愁?”
“唉,现在的皇上喜怒无常,前些个日子仅因一梦便要迁都大兴,而且一首‘桃李歌’,已让皇上对我心生芥蒂,这次巡幸……怕没那么简单,一个不周,说不定就要了全家人的命啊……”说到这,李渊显得更加担忧起来。
“父亲,担忧何用?只要我们一切如常,怕他做甚?”李世民一脸的不屑,对于隋炀帝的种种行径,他早已忿忿于心。
李建成望着二弟,摇了摇头,亦是一声轻叹:“二弟,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既可因一梦而迁都,又怎保,他不会因一句话而动了杀机呢?再者,皇上对咱家早有杀心,难道你忘了当年,咱们若不是路遇贵人、侥幸逃过追杀,又如何能来到太原,这……这怎能叫父亲不担心呢?”
李建成的话,令李渊频频点头;可李世民、却仍是微扬着嘴角,一声轻笑:“父亲,世民到不这么看,眼下世事离乱,流寇四起,世民认为,此次皇上巡幸太原,非但不是来找咱们的麻烦,反而……是来拉拢咱们的。”
“噢?怎么讲?”李渊一惊,赶忙追问!
“父亲,在这盗贼四起之时,皇上也正是用人之际,龙门一带以毋端儿为首,横行作乱、来势汹汹,请问父亲,皇上此时前来,会是何用意呢?”李世民反问的一句,意味深长,令李渊眉心微展,体会着他话语间的深意,可心,却还是放不下去:“我儿说得虽是有理,可是……”
“父亲!”
李建成也突的、打断了李渊,似也恍悟般、动摇了想法:“父亲,二弟说得,我看,确实在理,况,咱们担心他要来,不担心他也要来,那么,我们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伺候周到,又怎怕他借机寻仇呢?”
是阿!李渊心中兀的一舒、慢捋着寸长的胡须,轻轻点了点头,的确的,既然担心与否,他都要来,那么,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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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巡幸太原,只搞得人心惶惶,李世民自也忙碌了起来,那日之后、竟再也没有见过无忧;无忧心中,本就是犹疑不定的,这样一来,起伏的心情、便更加摇摆;无忧本以为,自己是不畏寂寞、不惧孤独的女子,可这些个日子,却犹显得空寂!她一样的,会在午后独坐于园中,心,却已不似往日的静默,她会有意无意的望向回廊,偶能见到哥哥,却终不见那企盼的身影……
企盼?无忧突的惊觉,自己竟是企盼的吗?怎么会?怎么会呢……
那,他呢?是认真的、还只是冲动而已……
在太原逗留了几日,炀帝便决定、去汾阳宫避暑,这些天小心谨慎的应负,总算没出什么差错;不出李世民所料,炀帝临行前,果然任命李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承担制定郡县选补文武官员的升迁贬退,还负责征发河东之兵、讨伐群盗,而这首当其冲的,就是李世民所说的毋端儿。李渊随即、便带着李建城出发,没敢耽搁……
李世民本也要随父前去的,可李渊却不肯,窦氏也留他,他自小就是父母的心尖子,年纪也不大,自然是不放心他去涉险了;李世民落得无事,自来到了高府……
许已是习惯了吧,这日,依然是闲静的午后,李世民熟悉的穿过回廊,便径直向园中走去,许久未见无忧,心中,竟是难抑的悸动;园中自是依旧的景色,佳人依旧在坐,可李世民,却突的放缓了前行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细细的微风,吹落了点点花绒,飘落在无忧淡色的衣衫上,风鬟雾鬓、染柳浓烟,映衬着她明媚的笑容,本该是多么怡人的景色阿?如果她的对面、没有坐着另一个男人……
“无忧……”
李世民还是走了过去,打断了俩人间、似是欢愉的对语;无忧的笑容、也倏然而止,似惊似喜,又似是幽茫的望向了他;只见,他的眉间、隐着明显的不悦之色,眼神亦是疏淡的……
“这位是……”
李世民纵是心有滋味,却也仍保持着惯有的风度,无忧这才定下心神,赶忙介绍:“阿,这位贺公子,是……舅舅故交之子,来家中作客的。”说着,又介绍了李世民……
李世民有意的、瞟了那人一眼,见他不过普通模样,瘦高、却显得单薄,便只是客套的一笑,与他对礼而坐:“刚才……在聊什么呢?那般开心,我……没有扰了雅兴吧?”
李世民的语调顿挫,滋味十足,表情亦如眼神般、薄霜微结,风度嘛,却已是似有还无;突如其来的一个人,突如其来的不善口吻,到令贺公子一怔,李世民的表情傲然,口气也亦是如此,于无声无息间、表达着自己不满的情绪;贺公子便没有答话,而是望向了无忧,只见她的脸上、竟是更加复杂的神情,贺公子心思一转,似是已经想到了什么,识趣的站起了身:“阿,也没什么,就是随意的聊一聊,倒忘了时候,想也是该走了,就……先行一步了……”
李世民嘴角轻勾,略有得色,礼节性的起身送他,心中却是念念有词:哼!算你识相!走得快!无忧似也体出了他不悦的缘由,俏眉轻颦、微悻的望他:“二公子……要么就是不来,一来……怎就沉着一张脸,还如此怠慢客人?”
李世民见她略有责色,反是一笑:“哦,妹妹这是……怪我不来呢?还是……怪我来的不是时候?况且,我不是客人吗?”
妹妹?无忧一愣,刚才还无忧长、无忧短的呢,现在反又客气了起来,心中不免微结、却不解他脸上的笑意:“二公子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哪有时候?难道……还要人总等着你不成?”
“等我?”
李世民眼中、流光顿闪,探究的看她,唇边的弧度却更加盎然:“你……在等我吗?”
无忧秀眸微凝,脸上顿如山花零落般红煽,却不知如何回他,只是轻别过了头去,避开了他锋锐的眼神;李世民收起笑意、眉心稍展,轻走到了她的身侧,脸上戏谑的神情、却瞬间转为了正色:“以后……不要用那样的笑容、对着别的男人,他们……会想入非非的……”
想入非非?
无忧忍不住一笑,羞赧中、竟自带着嘲弄的味道:“我看……不是别人会想入非非,而是有个人胸中不阔……在无端的胡思乱想吧……”
李世民自是听出了她的取笑,却不以为然,还乐在其中的、拉住了她,无忧一惊,轻挣,却没能挣开,脸颊未尽的红绡、更加绯灿浓凝……
此时,恰巧高士廉夫妇、从回廊经过,看到了这一幕,高士廉惊诧的望望妻子,却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这……世民和无忧……”
高夫人也是略有惊色,但随而隐去,反是会心的一笑:“这到还真是没看出来呢,世民那么张扬、桀骜,拒了那么多桩婚事,都快把李夫人给急死了,却没想到……这孩子的心思,竟在咱家无忧身上呢……”
高士廉频频的点头,渐露喜色:“是阿,世民这孩子,可是不可多得的俊才!夫人,我看这回,待李兄回来,咱就去把这事儿提一提吧,无忧也是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高夫人一笑,欣然的应了……
李渊大胜毋端儿,得胜归来、已有数日,本是无甚喜色,但,自高士廉夫妇前来、说了无忧与世民的婚事后,脸上便再是笑意难消,既是如此美好的姻缘,两家人,自是没有拖沓的理由,都各自的忙碌了起来;可无忧的心里,却顿感忐忑难安,自己的终身,就这样被定下了,心,虽是愿的,但却总有个莫名的结,萦绕其间、纠缠难解;直到大礼的这一天,似都没能消除……
其实,李世民早便看出了她的惶惶,却没有勇气开口问她,生怕她的俏脸上、会露出哪怕丝毫的悔色,那,都是自己不能承受的;白天的大礼,很快便过去了,夜幕已深、送去了喧闹的人群、饮散歌阑;缠绵的洞房之中,便只剩下了寂静的烛火、兀自摇曳,忽明忽暗的、映耀着无忧的心事……
“无忧,还在……担心什么吗?”
李世民坐在了床边,脉脉望她;她的秀靥剪红、清眸含愁,水嫩的娇唇、艳溢香融,竟是让人难承的绯俏;无忧的眼、清透盈水,却流溢着丝缕的哀愁,纠缠的看向了他:“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母亲,母亲……嫁的是当世豪杰,又享尽了父亲的宠爱,不知有多少女人都在羡慕,可是……最后又怎么样呢?父亲尸骨未寒,我们便被赶出了家门,不久她也就随着去了……只剩下了我和哥哥,自母亲去世的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多少风光,都始终会散去的,日后,定要嫁个普通之人,过最平淡的日子,可你……不是……”
李世民一怔,原来是为了这个,想长孙无忧、虽是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女,可怎奈命运多舛,自长孙晟去世之后,便被大哥安业逐出了家门,就是今日的成亲大礼,长孙家竟也没有派一人前来,连嫁妆都是高家所出……
李世民心中一痛,呵怜之意顿生,丝丝缕缕的疼惜、在眉宇间倾淌流连,紧紧的拥住了她,他向来不轻然诺,可对她,却有着承诺终身的坚决:“对!我不是……可你在我心里……却更加不是……”
无忧淡淡而笑,他眼中的热烈,其实早已是她心萦魂系的归宿:“二……”
“还想叫二公子吗?”
李世民轻按住了她的娇唇,缱绻的望她:“叫二哥……”
“二……哥……”
无忧心若水流,浅浅的重复,唇瓣间的颤动,便不觉间,溶化在了他漫卷的温柔中……
李世民正当鸳鸯香暖、新婚燕尔,可莫测的风雨,却已悄然而至;隋炀帝接到了义成公主的密报,始毕可汗率领几十万骑兵、正策划着袭击他的车驾,隋炀帝闻讯,便尽速驰入了雁门城;可不久,突厥的军队、却还是将雁门郡紧紧的包围了起来……
隋军上下,顿感惊恐万分,甚至拆毁了数座民房,用于搭做守护城池的材料,可最糟糕的是,城中有军、民近十五万人,然而粮食仅够坚持二十余天……
眼见雁门郡的四十一个城池,突厥已经攻下了三十九城,趁着气势汹汹,自是对雁门关发起了猛攻,箭都已经射到了隋炀帝的面前,此时的隋炀帝,却哪里还顾得上皇帝的威严,抱着大王杨杲、竟自哭肿了双眼……
“怎么办,怎么办,你们到是说话阿!”
炀帝嗓音沙哑,声色俱厉,无措的扫望着殿下的群臣,眼中尽是惊恐万分的焦急……
左卫大将军宇文述见状,赶忙上前劝说:“陛下,臣以为,应该挑选几千名精锐,尽快突围出去,方为上策!”
“陛下,臣以为不可……”
纳言苏威听了,也突的站了出来:“据守城池,我方还尚有余力,而轻骑,则是对方的长处,陛下是万乘之主,怎可轻易行动?”
民部尚书樊子盖,频频点头、深表赞同,忙是上前帮语:“陛下,在危境中,还可以侥幸保全,可一旦处于狼狈的境地,则追悔莫及!不如坚守城池,挫败敌军的锐气,据守之时,再征召全国各地的兵马前来救援,陛下亲自抚慰士卒,宣布不再征伐辽东,重赏爵位,必定会人人奋勇争先,又何愁不能成功呢?”
虞世基等人一见,也赶忙站了出来,表示支持樊子盖的提议,并劝炀帝下诏,放弃征伐高丽的计划,专心对付突厥,以安民心!且,要重重的悬赏奋勇之士!炀帝凝眉而思,虽是心有不愿,可怎奈众口一词,现下里又是身不由己的境地,便只好采纳了所有建议……
于是次日,炀帝便亲自巡视了军队,同时下诏、招募天下之士,并承诺重重悬赏!郡守县令,果然竞相赴难,太原自然也不例外……
助解雁们围撩动美人心
炀帝的诏书、发到太原,从小熟读兵书的李世民,自想去一展身手,若是从前的他,定会毫不犹豫、应募从军,可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无牵无挂的少年了,他已经有了妻子、有了家!且、还是新婚燕尔,心中不免犹疑……
“无忌,陛下广招天下之士,你可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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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眼眉轻蹙、语音微低,却并没有无忌想象中的兴奋:“自然,这般大的事情,怎会不知?难道……你……不想去吗?”
李世民唇角微牵,眼神却投向了远方,似是隐了太多的牵挂般、怅惘着:“虽说,当今圣上昏庸荒淫,可兄弟阋墙、尚且要外御其辱,又怎能眼看着突厥人,如此的趁虚而入呢?”
李世民言下之意、明显不过,可无忌、却读不懂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既是如此,你又在犹豫什么呢?”
李世民浅笑着,看他,眼中却尽是迷茫之色!不久前,无忌曾说要入朝为官,眼看着便要到了离开的时刻,若当此时,自己再是一走,那恐怕无忧、便会过于挂心了:“你不是也要入朝为官了吗?前些个日子,无忧因此、难过了好久呢,恐怕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如此远离过你吧?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嫉妒你……”
李世民的言语、自是玩笑,可无忌却似触动了心事般、望向了远方,的确的,他兄妹二人、虽是系身名门,可又怎奈命运多折,他又如何、能舍得下妹妹呢?但,家国理想,自是容不得太多儿女情长,况且,妹妹已有终身之托,自己也大可以放心了……
“一定要去吗?”
李世民见他不语,追问!言语间,自也暗含了不舍之意,毕竟,他们是从小玩大的兄弟……
无忌轻轻点了点头,淡笑:“是的,世民,记得几年前,你曾对我说过,‘太原太小,而天下大’,当时我便觉得,我长孙无忌、没有白交你这个兄弟,也决定了,一定要和你一起,干出一番大事来,可这要做大事者,又怎可仅仅局限在太原呢?所以,至少我……一定要去……”
无忌恳切的目光,令李世民一惊,亦望向了他,他的话、明显的一语双关,既是回答、却也是提点;是啊,眼见着如此破败的山河,自己又怎能安于鸳鸯锦帐之中呢?李世民心思陡定、微扬起了嘴角:“好!无忌,说得好!明日,我便启程、前去雁门!希望回来之时,我们还能见面!”
无忌只是轻笑,此时的眼中、亦隐了些许离别之色:“见不到……又怎么样呢?总会有见到的一天!”
二人相视,多年兄弟的默契与了解、皆已了然于胸……
雁门之围,何等大事?纵是闭门不出,自也会有所听闻;况,李世民的眉宇间、早已泄露了太多难色,无忧又怎会毫无洞察?她虽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但却绝非痴缠的女子,她自知,家国天下较之儿女情长、孰轻孰重……
李世民回到家中,无忧如常的迎他,却多了几分轻愁、蹙隐眉间,李世民亦有负疚的望她,歉然、却说不出心里的话……
无忧清淡的一笑,这样的神情、怎能不让她心中了然:“有话和我说吧?不然……我先说?”
无忧微笑着转入内室,李世民自也随了进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床上尤为明显的锦缎包裹,李世民心中一抹、望向无忧,眼中却尽是讶异的光泽;无忧却只是浅笑,蹙隐的轻愁、转瞬、便化作了宽慰的神色:“雁门……虽并不遥远,但,终不知天气如何,二哥又喜爱干净,我便在内多添了几件衣服,二哥……可莫要嫌烦阿。”
“无忧……”
李世民轻呼,讶色渐散,心,却迷离了起来,原来,她早已在不觉间、窥知了自己的心事;想想无忧、一向的冰雪胜人,此举,虽说是意料之外,又何尝不是情理之中呢?
李世民动容的拥住了她,却没有言语,那样,怕触动更多的、是自己的愁绪……
次日,李世民便赶往了雁门关,他隶属于屯卫将军云定兴之部;此时的雁门、已危如垒卵,李世民来有数日,对于形势自有了一番了解,计生心上、却苦于无从开口,想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有谁,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呢?故,他决定直接去求见主帅——云定兴!
云定兴倒是见了他,眼望着这个少年、上下打量,却只觉他俊逸非常,并没其他特别,心中不免暗笑:“你是……唐公李渊的二公子,叫……李世民?”
“是。”李世民随应。
“那……你求见本帅,所为何事啊?”云定兴微挑着眉峰,似显得不以为然……
“大人,我有退敌之计!”
“退敌之计!”
李世民简浅的一句,惹得云定兴仰头而笑,自带着嘲讽的味道:“好,好,说来听听。”
面对云定兴不屑的口吻,李世民却没动声色,只是低浅而言:“大人,小人的计策倒也简单,只需大人多带上些旗帜、军鼓即可。”
“哦?”
云定兴不解,诧异追问:“怎么讲?”
“大人,始必可汗既敢举国困我天子,便必定以为我方仓促、而无法救援,故,我们自可在白天展开旌旗几十里、连绵不断,夜里则金鼓相闻,喧天震地,敌人定会犹疑、我方大批援军已到,自然也就会望风而逃了,否则,敌众我寡,对方若全军来战,我军必定无法支持,再者,趁突厥犹豫之际,我方也可赢得更多的时间阿,此一举两得,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李世民言语之间,兀自带了傲然的口吻,着意的看向了云定兴;云定兴果然僵住了脸边的笑意,不屑与傲慢、亦化为了惊叹:“真是……后生可畏阿!”
在如此无计可施的万难之际,这个计策、的确甚妙;云定兴便没做耽搁、立下决策,依言吩咐了下去,转而,便赞许的望向了李世民,他曾素敬李渊之才,可却没想到,他如此年轻的儿子、竟也有如此的谋略与胆魄:“好啊,好小子!李世民,我记住你了!若解了这雁门之围,本帅定然记你一功!”
李世民没有言语,只是客套的浅笑,对于这些、他显然并不在意……
云定兴采纳了李世民之计,突厥兵见状,心中果有忌虑、不敢妄动;在突厥,可汗的妻子是可以参与军机的,炀帝便趁此时机,派出了使者,向义成公主求援,义成公主便对始必可汗言“北部边境告急”,始必可汗听了,本就犹豫的心、更加动摇起来……
第2卷
助解雁们围撩动美人心
李世民的疑兵之计,果令始必可汗犹豫不定,趁此时机,东都和各郡的援兵、便已到达了忻口,始必可汗见势不好,只好下令解除了兵围……
突厥兵虽已退,但吓去了魂魄的炀帝、还是将信将疑,便派人前去侦查,山谷中自已空无一人,早不见了突厥军的影子,炀帝这才松了口气,好大喜功的他,便又恢复了望日的精神,竟下令,派出两千骑兵、在后追击突厥兵;结果,隋军追到马邑,到也俘虏了突厥的老弱、两千余人……
围困既解,炀帝自是大喜,摆下酒宴、盛宴群臣;云定兴带着李世民、自也在其中,可李世民年轻,只能坐在末席……
“云将军,朕听说,这次能够等到援军,你是立了大功啊!”炀帝端起酒杯、对向云定兴,一饮而尽,
云定兴赶忙起身,恭敬的应承:“陛下,臣不敢居功,此次雁门之围得解,还多亏了太原留守唐公李渊的二公子李世民,正是他虚张声势的一计、才令突厥军不敢妄动,给我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李世民……”
炀帝小声叨念着,笑意、却疏淡了不少,在为太子之时,他便素与李渊不和,再加上一首、李代杨兴的《桃李歌》,便更使得满城风雨,炀帝甚至对李渊一家动过杀心:“谁是李世民啊?”
说着,炀帝便着心的扫向了殿下,只见末坐之中、站起了一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陛下,小人李世民。”
炀帝眸光一定,略有惊色,没想到,他竟果然如此年轻,回想起巡幸太原之时,自己倒真没有留意过他:“好,好,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李世民一揖,谢恩坐下,炀帝语虽是赞,却轻描淡写,李世民自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而四周的喧嚣,则更是让他心生感慨!人们似已忘记了几天前、被围的窘困,各自逍遥着、酒醉人沉;可李世民却不敢忘,如此欢腾的场景、反令他更加感叹山河的破败、百姓的困苦;突厥的铁骑、不知何时便会卷土重来,无辜的百姓、不知哪日才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可以炀帝为首的这些权贵们、却似皆不曾想!每个人都只顾着展舞扬歌、夜夜升平,又怎不令人痛心呢?想到这儿,李世民不禁、轻叹了一声……
“这位公子,为何叹气?”
李世民抬眼看去,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盈然的站在了自己身侧:“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李世民还未及言语,那女子便转身而去,似是满怀确定般、勾翘着眼眉,李世民四下望望、稍作迟疑,可这里的气氛、又的确令他窒息,自己坐于不起眼的地方,想也不会引人注意的,他想!于是,便起身、随了出去……
“小姐是……”
“大胆!”
李世民话未出口,便被身边的侍女厉声打断:“这位是平云公主!还不见礼。”
平云公主!
李世民一惊,望向了她,淡淡夕阳之下、余辉映耀,似更托衬了她与生的绝色,金黄的裙摆,也兀自飘然的、凸显着她的高贵,不可否认,的确是位稔腻的丽人……
“在想什么?”
平云公主也正自傲然的望着他,那层层秀水中、流淌着粼粼的诱人波光,浸溺着李世民幽邃的眼眸;可李世民、却只是轻浅的一笑,不以为然的、躬下了身去:“原来是公主,真是失礼了。”
平云公主见他回避,心下不免一冷,言语间、也无意的促急了起来:“罢了,本公主在问你话呢,如何不答?在想什么?”
李世民眼眉微抬,冷然的看她,他何其聪明,怎会想不到、她想要听见的回答?可他却说不出口,这位骄傲公主的高贵、艳绝,在他看来,都只不过在映衬着国家的潦困与衰败!百姓们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她凭什么骄傲,国家落魄到这种地步,她又凭什么高贵?李世民的脸色骤然一冷、别过了头去:“在想我,纯如净水的妻子。”
“什么?”
平云公主一惊,眸色立寒!李世民的话、着实令她意外:“你……你已有了妻室?”
李世民见她惊讶,却略有得色:“不错,令公主失望了吗?我本该说,公主您绝色倾城,令我想入非非之类的话,对吗?”
“大胆!”
身边的侍女,再次启口申斥着李世民,可平云公主却是一拦、凝目看他,只见,他幽魅的眼光,竟自带着傲然的神色,挑衅而来,是她生平所未遇过的,但,同样骄傲的她,却又怎甘示弱:“看着别的女人,想自己的妻子?这……本公主倒还从未听说,难道……她竟要比本公主还要漂亮吗?”
李世民轻笑,眼光却仍是傲然的:“她……自没有公主这般风娆绝色,却比公主要澄澈了许多,公主……自来比比看。”
平云公主又是一惊,秀眸立敛、顿生窘迫之意!澄澈?他是在讽刺自己?还是有所暗示?不得而知!便只是暗压下了心中的怒意,悻悻而语:“是吗?那……她可真是个幸运的女人。”
李世民冷笑,眼神、却倏然间柔和了起来:“不!我才是……幸运的男人。”
平云公主心中、莫名一痛,似失落,又似不甘的绝然望他!他——竟没有折服于自己的美丽,更没有攀附自己的高贵;她本该作色的,可心中、却任如何也不能生愤:“是吗?那……就希望我们还能再见了。”
说着,便撤开了眼眸、扬袂而去……
望着她飘然的背影,李世民却是一叹,自己在做什么呀?竟把对炀帝的怨气、发泄在了一个女人身上?何必呢?算了,下回若真还能见,再向她道歉便是;更何况,自己也确实没有骗她,凝望着她的冶艳,他脑海中漂浮而过的、的确只有无忧的清灵……
炀帝经过再三考虑,决定移驾东都洛阳,经此一役,太原公子李世民、智退突厥千军万马一事,便逐渐传开……
丧母之痛
炀帝经过再三考虑,决定移驾东都洛阳,经此一役,李世民疑兵,智退突厥千军万马一事、遍传而开;捷报流于太原街巷,自是满城盈喜,但,却独是李家,不见丝毫欢愉之气,反浸满了丝丝凉意;自李世民走后,窦氏便突染重疾,本以为是偶感风寒,却不想病来如山,眼看着气色渐弱,已是药石无医,竟自不起;也只有无忧来时,窦氏的眼中、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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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出微弱的光芒,无忧深知,那多是对李世民的思念之意,故,便时刻相伴于床前,不敢寸离半步……
李世民从雁们赶回,自去见了李渊,李渊正与李建成、在厅中接待来访的刘文静,见李世民回来,惊喜之中、自有一番嘘寒;说过一阵话,李建成便突的拉过了李世民,眼却望向了李渊:“爹,您和刘先生聊着,二弟才回来,想已疲累,我……就随二弟先去了?”
李渊点点头,似体出了他的用心般、凝蹙着深眉……
李世民何等心细,怎看不出、父亲和大哥的迥异,故,刚一出厅,便开口问起:“大哥……是有什么事情吧?”
李建成眼睫微低,却只是哀哀而叹:“二弟,快去看看母亲吧,自你走后,母亲就染了重疾,你知道,母亲最疼爱你,她日夜的担心,这病……便怎么也不见好,就怕是……只等你回了……”
“什么?”
李世民一惊,竟自停下了脚步,紧盯着李建成的眼、也顿感模糊一片……
李建成早知他会如此,心中虽疼,却不得不稳下心来,默默劝他:“走吧,世民,在母亲面前,可万不要是这种表情阿。”
李建成毕竟年长十几岁,自也要成熟许多,他轻拍着李世民的肩膀,希望多少能给他些安慰;李世民的心沉痛着,脚步也亦是如此,甚至走到了母的亲门口,都不敢迈进半步,李建成一见,忙拉住了他,向内而去:“快走吧,母亲日夜都盼着你呢……”
李世民舒展着眼眉,稍作镇静,大哥说得对,母亲日夜的都在盼他,而他的脸上,又怎可流有过多凄涩之意、令母亲难安呢?况,也许母亲、只是担心过度而已,并没大碍、也说不定阿……
“娘……”
李世民进到屋来,轻唤了着,他尽量的压制,可声音却还是哽咽了;窦氏微睁开双眼,侧过身来,那熟悉的语调、她自能辨析:“是……是世民吗?”
“是……”
李世民轻应着,看见母亲如此虚弱,刺痛之下、还是哭出了声音……
无忧在窦氏床前,已照料数日,见李世民回来,本该喜出望外、甚至喜极而泣的,但,此情此景,却终只能化为、清浅的一句:“二哥,娘一直都在担心你呢……”
无忧轻撑住窦氏的身子,默默望他;李世民也跪在了床前,颤抖着、拉住了母亲冰凉的手:“娘,世民不孝,让您挂心了。”
窦氏摇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看到你回来啊,娘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了,你看……你不在,娘多坏阿,竟把无忧累在身边,看着她阿……就像看着了你一样,你不怪娘、累到了你的新娘吧?”
“娘,无忧不累,无忧……愿意……”
无忧见窦氏强颜欢笑,心中更痛,病榻之间、数日照料,窦氏的病她最是知道,她能够坐起来,恐已用尽了最后的绵力……
“娘,无忧是您的儿媳妇,替我照顾娘是应该的,世民怎么会怪娘呢……”
李世民将母亲的手、紧紧贴在了脸上,泪水不经意的滚落、温热着母亲冰冷的手背,窦氏心中一酸,蒙蒙望他,却已泪再难禁,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她想:自己终还是等到了他,已经够了,足够了……
“不哭,我的世民,长得这么英俊,哭起来就不好看了?娘可不喜欢……”
窦氏虚浮的慰他,却无力继续,李世民心中隐痛,泪水慌不择路的、暗自汹涌着,却说不出话来……
李建成站在门边,亦是满胸酸涩,母亲眼中渐弱的光芒,让他顿感不安,赶忙向厅中而去,应该是把父亲找来的时候了,他想!尽管他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娘,世民不孝……世民不孝阿……”
“不要哭,不要哭,我的世民最坚强了,娘只喜欢看到世民的笑,让娘再看看世民笑好不好?”窦氏的身子已明显不支的、向下倒去,李世民赶忙抱住了她,却哭声更甚:“娘……娘你只要好起来,世民才天天都会笑,才天天都会……娘……”
李世民话音未歇,窦氏的手,便已悄然间、滑落了他的肩头;李世民心中、倏然一沉,幽咽的声音、更加凄哀的颤抖了起来:“娘,娘……”
李世民轻轻的唤着,既而大喊,喑咽着、紧紧抱住了窦氏;无忧亦是掩面而泣,想要开口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自己也曾失去过母亲,也曾深谙其中的悲凄,那种痛,似至今、还犹记于心……
李渊也已匆匆的赶来,见到李世民、泣不成声的样子,自已了然了一切,他赶忙跑到窦氏床前,抱过了她,望着爱妻早已苍无血色的脸,一阵老泪纵横,回想当年、比武招亲,似还晃在昨天般清晰,可如今,却只独剩下自己、涩楚难禁……
建成和元吉,自也在旁、哭成了一片……
窦氏去世,已出嫁的女儿秀宁、和女婿柴绍,自也速从京城赶回;李家上下一片呜咽,却谁也不敢多语;李世民的表情、最是凝重,眼神亦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无忧看在眼中,却隐痛于心,自窦氏魂亡的那天起,李世民便再没有哭过,不掉滴泪,亦不进些食!无忧担心,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无法支持,而害病倒下的,毕竟,他也非钢筋铁骨……
心魔终去风波再起
连着几日,李世民皆不进水米,郁结于心、块垒难消,终是癙忧成疾;无忧从未见他如此憔悴,俊逸的眉山、不再飞拔,深幽的眼眸、却更显苍暗,整个人都消瘦了;近来,更是连药、都再不能进……
“还是……没有吃吗?”
无忧望着未动丝毫的饭菜,不禁秀眉微蹙;丫头喏喏的点了点头,回道:“是呀,一口都没吃,怎么办阿夫人,还从未见过二公子这般模样!”
无忧眼睫微低、轻叹,亦是无奈的神色:“你去吧,把药端来……”
“是!”丫头依言去了……
无忧坐在床榻边,艾艾望他,却禁不住眼中的泪水,李世民似有察觉,双目微张,眼眸中、却仍不见丝毫微光:“让你……担心了吧?”
无忧垂首,拭开了脸边的泪水,轻扶了他:“知道我会担心,还不快些好起来吗?”
李世民郁郁看她,紧扣住她的手,却是苦笑:“我也想,但,当初的确是不想吃,可现在……就真的是不能吃了,吃什么,都会吐出来……”
无忧仍是轻叹,水目含愁,尽是冉动的心痛:“二哥,正所谓郁结于心、气纠不散,食亦难消,若二哥真想,那么……便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二哥若总是这样,又叫无忧的心里……”无忧没能说下去,已是哽咽了声音……
李世民心中也疼,却无力慰她,自成亲以来,自己给她的幸福似是太少,想着、便将她的手按在了胸口,深感歉疚!此时,丫头已端来了药碗、走至床边,无忧赶忙站起、伸手接了:“我来吧。”
丫头便将药递给了无忧,并去扶起了李世民……
“慢一点……”
无忧嘱咐着,小心的吹了吹药水,送到李世民唇边,李世民张口抿了,却顿感喉间呛流汹涌,但,还是忍着咽了下去,无忧微笑,只要他肯喝就一切都好,李世民见她笑了,便更加努力的、想要咽下第二口,可这一次却没能如愿,每次进食之际,那种莫名的感觉,还是涌了上来,嘴唇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喉间也窜流着丝丝呕意;果然,又如往次般,送进嘴里的药,又沿着嘴角、倾淌而下,无忧忙用手帕擦了,泪水已然簌簌……
“还是……先拿下去吧,我真的吃不下去……”
李世民一字一顿,声音亦是虚浮的;无忧无奈的望他,始终觉得、他大多是被心魔所扰,之前因为窦氏的先亡,而几天都不曾进食,病倒以后,便更加找到了抗拒的借口,他不是吃不进,只怕是根本不想吃,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必知道吧……
无忧看看手中的药碗,这样不行,她告诉自己,至少要让他把药喝进去,身体才会好!无忧扇动的睫毛、卷翘着,流转其间的泪意,却凝结于心、化成一阵冲动之情,竟自端起了药碗,轻含于口唇之间……
“无忧……你……你干什么?”
李世民苍白的脸、顿显惊色,却无瑕反映,无忧的唇,便已轻柔在了自己唇上,亦揉动了自己萧条的心;那是怎样的一口琼浆玉液,竟会如此甘甜、清冽的,压制着那暗自汹涌的抵抗,甚至再无力反击……
“无忧……”
李世民歉然的望她,却流露着感激的情致,无忧没有言语,双颊绯意尽生,却仍自端起了药碗……
“无忧……”
李世民一拦,伸手阻她:“我……我自己来吧……”
无忧浅笑,将药递给了他;药初入口,那莫名之流、却仍兀自澎湃,可为了无忧,为了她轻展的笑容,他却愿意坚持、不再抗拒!他许过她幸福的,不是吗?那么,自己又怎么可以一蹶不振,徒令她担心呢?
“无忧……谢谢……”
李世民将药碗递给了丫头,动容的望着妻子,感激之色、倾流于言表,却不能言……
无忧只是笑笑,浅窝中、自带了欣慰之意:“谢什么,我们是夫妻阿,你痛,我便会更痛,若果真要谢我,就再不要让我痛心了……”
李世民轻抚她的眼角,似还盈有细碎的粉泪,柔肠寸寸,心网如丝,恐皆是为自己而结:“好!我答应,一辈子……都不再令你伤心!”
无忧浅眉微舒、盈水看他,此刻,并不怀疑他、许诺的真诚,可这一生、既已决定了要跟他,那么,即使是痛,又如何呢?
无忧日夜不离的照顾,终使李世民逐渐好转,又是那个神采飞扬、眸光熠熠的翩佳公子了,母亲的永去,固是人生之伤,但,也终抵不过无忧、温柔的抚拭,经此重病,两人的心,似也更贴近了彼此,悲欢契合、再不能离!也许这就夫妻间的感觉吧,再不是年少无知时的懵懂……
“无忧,这次多亏有你,不然,可不知世民这病阿……何时才能好了?”
世民的姐姐秀宁,不无感激的拉着无忧,其实,她与无忧是并不熟络的,她出嫁之时,无忧尚小,也并不似无忌般、常来家里,对她的印象,恐只是高家的寥寥几面而已……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无忧为人妻子,这……不都是该的?”无忧的口吻略显客气……
“在说什么呢?”
秀宁刚要言语,却见李世民远远的走了过来,坐在了无忧身侧,脉脉看她;秀宁见了,不禁嘲弄的一笑、竟自带了调侃的味道:“在说,你娶到了一位温柔贤惠的好妻子阿,要好好珍惜,可别欺负她了。”
李世民眉峰一扬,略有得色,无忧的知书达理、温柔和气,这李家上下,皆是赞不绝口,就连丫鬟下人、都亦是如此,他也自然面上有光了:“那还用说?这是当然的了!”
李秀宁又是一笑:“哼!瞧你得意的,无忧阿,我这个弟弟从小最难管教了,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阿,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我看不必了!”
李世民赶忙打断了姐姐,温柔的望向无忧,脸上却仍自挂着得意的笑容:“我阿……还舍不得呢!”
无忧羞赧的一笑,却欣然的望他,正如窦氏所言,这样笑着的李世民、才是最迷人的……
“世民”
三人正自说笑,一生急呼、却打破了这温馨的场景,回头望去,正是李建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世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秀宁这阿。爹让我告诉你,刘文静先生被抓起来了。”
“什么?”李世民一惊:“什么罪名?”
“与李密通婚!李密谋反,刘先生因此受累。”
李世民深眉紧皱,如今无忌不在自己身边,有些事情,不便与父亲商量的,自己便会去找刘先生,而今却发生此事,心中不免一阵忿忿:“真是欲加之罪!大哥,我先去看看先生,你跟爹说,我回来再去见他……”
李建成点头应了,无忧望着他匆忙的背影,心中却是一抹,竟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之意……
巧劝李渊再遭桃花1
李世民来到牢中,见了被囚的刘文静,眼中似有沉重之色:“先生,委屈您了。”
刘文静抬头望他,却是坦然的一笑:“当今世事离乱难堪,若论委屈,那要从何论起阿?”
李世民不语,眉间的皱痕、却越发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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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刘文静看他,已然猜到了几分:“二公子阿,炀帝无道,天下大乱,人都道这乱世出英雄,可是,若要收拾如此残局,又谈何容易呢?没有汉高祖,汉光武帝之才的人,是不足以安定这个天下的阿……”
“您怎么知道没有这样的人?只是人们看不出罢了。”
刘文静的话锋突转,实是探他,可李世民却果然应了:“实不相瞒,世民今日来看望您,可也不是为了什么儿女情长,而正是与您商议大事来了。”
刘文静自是一笑,带了会然的神色,他老早便看出,李世民绝非池中之物,甚至,就是他所说的那个人、也说不定……
“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李世民并未明说,可刘文静又怎会不懂?畅然间、便开始侃侃而谈:“如今陛下南游江淮,李密包围逼近东都,群盗大概得以万来计,此时,若能有个令人信服的真天子来驱使、驾驭这些人,夺取天下便是易如反掌之事,太原百姓为了躲避盗贼都搬进了城内,我做了几年的县令,非常了解其中的豪杰之士,一旦把他们收拢起来,可得到十万人左右,唐公率领的军队又有八万之众,一言出口,谁敢不从?以此兵力趁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王之业便可成功!”
刘文静说的慷慨,李世民心中亦是激荡,频频点头:“正是如此!您的话……当合我心!”
刘文静悦然而笑:“不过二公子,您的此番大志,想必……您的父亲,唐公他并不尽知吧?您又要如何……去劝说唐公来趁此天赐良机、完成大业呢?”
李世民眉心一蹙,到露难色,这正是他所扰之处,父亲行事一向谨慎,又颇为固执,的确令自己无从下手:“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去找一个人。”
“谁?”
“裴寂!”
刘文静嘴角微牵,却是正色之意:“他与您的父亲旧谊深厚,让他帮着,将您一直都在准备着的事情,一点一点的透露给唐公,在唐公面前美言几句,相信到时候唐公接受起来会比较容易。”
李世民眸色一闪,恍悟般的、露出了欣然之色,点头应着:“多谢先生指点,先生也不用担心,待得世民与父亲商议,便即刻设法放您出去。”
刘文静只是一笑,并不以为意……
与刘文静聊的投机,自是忘了时候,回家之时,已是晨光微露,斑驳的影色透窗而入,打散在桌畔、倩人的衣衫上,淡然的影绰着,李世民不禁眉心微结,顿生呵怜之意,不由得、便轻抚起她雪暮的柔丝;无忧似有惊觉的睁开眼,眉睫轻扇,冉动着李世民涩然的笑意:“回来了?”
无忧清浅的一句,似还带着整夜的倦意,令李世民心中一悸,日后,还有多少个这样夜、让她等待呢?他不知道:“无忧,以后若我回来的晚了,你便先去睡,不要这样等着我,熬坏了身子……”
无忧一怔,李世民的眸光、兀自闪烁,眉宇间、也似含了他意的轻蹙着,令无忧心念一转,突的想到了、哥哥临走时的情景,那时,哥哥独叫了自己,却满是正色的嘱咐,惹得她似懂还惑,可如今,却倏然间了然了一切:“以后……好!以后……都不会了……你自去忙你的,不必担心我!”
无忧的言语间,自带了层层意味、令李世民不解,定然的看她,无忧却只是浅淡的一笑,到换了慰他的神色:“哥哥临走前,对我的嘱咐只有一句,他说‘无忧,你记住,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万不要成为世民的牵绊’当时我不懂,可现在……我懂了!”
李世民心头一震,震于无忌的默契、更震于无忧的了解,自己只是不经意的一句,却被她如此轻易的、窥知了心事:“无忧……我……”
“什么也不用说!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万不用惦念着我……”
无忧凝香的手,轻按在了他热烫的薄唇上,安抚的望着;李世民亦是舒然的、牵起了嘴角,拿下无忧的手,却贴近了她的脸颊,深眸颤动、吻香丝甜,在彼此的唇瓣间、悱然的流连着……
李世民听从了刘文静的建议,将私房钱交于千龙山令高斌廉,让他去与裴寂玩赌,并故意输他,裴寂也是聪明人,早知高斌廉定有用意,多方试探下,自明了了一切……
“高兄阿,你就直说了吧,那李二公子是不是有事相求于老夫啊?”
裴寂的话令高斌廉一喜,这些天来,自己故意破绽百出,总算没有白费力气,终于,可以转入正题了:“这是说的哪里话,哪有此事?”
高斌廉还是客气了一下,可裴寂却是狡黠的一笑:“你休要瞒我,我不但知道他有求于我,就连这事情……老夫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噢?”高斌廉有些好奇:“裴公说来听听。”
“老夫,给你讲件事情吧,记得不久前,那刘文静曾约我到城上去看烽火,当时呢,老夫望着城上的烽火颇为感叹‘贫贱到如此地步,又赶上世事离乱,要靠什么得以保全呢?’而刘文静却只是笑笑,随着就对我说‘形势是可以预知的,何必忧虑贫贱呢?’老夫当时、有些不解,就问他,刘文静便继续说‘李世民不是一般人,性格豁达如汉高祖刘邦,神态威武如魏武帝曹操,年纪虽轻,将是通世之大才’说实在的,老夫当时呢,也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还是刘文静……有远见阿,所以高兄,还要老夫……再说下去吗?”
高斌廉嘴角微挑,不禁感叹:“裴公,在下真是佩服啊……”
裴寂却一摆手,示意高斌廉、不要尽说些客套之言:“高兄就不必客气了!不知这李二公子,到底要老夫做什么呢?”
“很简单!”
高斌廉见他已如此明了,自也不必把话讲的那般通透了:“裴公与唐公的关系非常,二公子只需要裴公……动动口舌而已……”
动动口舌?
裴寂了然的一笑:“好!老夫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二公子,让他尽管放手去做好了。”
高斌廉点点头,亦是豁然而笑……
自那之后,裴寂倒也是尽心,在与李渊闲谈间、商事间,都点点滴滴的透析着李世民的用意,李渊起初不愿听,可裴寂何其聪明,言说之间、总是迂回的说给李渊,李渊听得多了,自也逐渐失去了感觉,有时,甚至还会和裴寂讨论一番,是要对李世民不闻不问,还是要出面阻止,还是干脆听之任之,裴寂自是要站在李世民一边,故,李世民越来越明显的招兵买马,李渊便假做不知,恝然的由了他!裴寂自也看得出,李渊的心、怕也在挣扎、甚至动摇之中,毕竟,炀帝治下的山河,已是满目疮痍……
巧劝李渊再遭桃花2
许是天意吧,这时,恰逢王威、高君雅抗击突厥不利,李渊忧虑万分,怕炀帝会借机、将自己一并治罪,故,便叫来了三个儿子共同商议;李世民自是心中有数,且,认为向父亲挑明的时机、已经到了!
“爹,你总转什么啊?把我们叫来也不说话?”
李元吉年纪小,性情也最为急躁,见李渊不语,竟不耐烦起来……
李渊则是更为恼怒的、瞪向了他:“你干什么?又急着找哪个姑娘去?成天没个正经的样子!”
“您说什么呢?爹!”
李元吉素来知道,父亲不喜自己,小声叨念着,却并不敢多言;而李渊的心事,李世民自是再明白不过,见状,赶忙转开了话题:“父亲,可是在为王威与高君雅战败一事、而左右为难?”
李渊轻叹,脸上到换了欣慰的神色:“还是世民,最知为父的心阿……”
说着,便更加板起了脸孔,瞪向了李元吉、连李建成也跟着受累:“再看看你们两个,一个成天就知道玩,到处的惹事生非,一个呢,到是本分,却一点不能为我分忧,你们阿,要是赶得上世民的一半,为父的就知足了!”
建成与元吉互看一眼,不语!李建成无故被骂,虽知李渊定是气话,但,想二弟年幼之时,又是谁,跟着四处奔波的?恐父亲早已不忘记!心中难免生了介怀之意……
“爹,您和娘从小就宠着二哥,您的想法,我们自然是不知道了!”
李建成虽是不语,可以李元吉的性格、却万不会压下这种抱怨……
“哦,照你这样说,还是为父的错了?你们要是争气,为父……”
“父亲……”
李世民见李渊动怒,赶忙拉住了他,劝道:“父亲勿恼,想三弟……也只是为父亲担心,烦乱了才口不择言的,父亲,咱们还是先想想应对之策吧!”
李渊瞪着李元吉,却是火气难消,想他们乃一母之儿,怎就生了这般的差距:“好了好了,要你在这也没用,想出去,就出去吧。”就算李元吉再怎样鲁莽,自也不好再讨没趣,况,还得以脱身,便赶忙转身去了……
“这元吉,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李渊仍是怒气难平的、叨念着;李世民见大哥不语,神色间,显是也把父亲的话、放在了心里,不禁蹙起了眉头,父母自小的宠爱本就甚之,又时常拿自己与二位兄弟比较,李元吉且不说,可李建成毕竟年长十几岁,且,也是时常为父出谋划策的,被父亲这样一说,自尊上难免受挫;但此时,却不是思虑这些的时候,李世民眸色一转,顿将话意引到了正题之上:“父亲,当今之事,离乱不堪,群雄并起,如今主上又是昏庸无道,百姓困顿贫穷,晋阳城外都成了战场,父亲到是恪守小节,但,下有流寇盗贼,上有严刑峻法,您又要如何自处呢?所以父亲……”
李世民说着便跪了下去:“与其这般战战兢兢的活着,到不如顺应民心,兴兵起义,以避危亡!而此时,又正是要父亲转祸为福的、天赐良机阿!”
李世民直白的陈词,令李渊大感震惊,思虑片刻,却还是带了佯怒的责色:“世民,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我,我现在就写下状表,去告发你这不肖之子,不忠之臣!”
李渊说着,便真欲取来纸笔,可李世民却是心中有数,并无担心,反是更加执意的沉稳着:“父亲,世民观察了这天时、人事已到了这般地步,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若父亲真要告发于我,那么,世民也不敢辞死!”
李渊一怔,他自然只是说说,本就无心写什么状表,况,他早已料到,李世民迟早会来劝他,只是没想到,竟是讲得这般直白而已:“世民阿,为父的哪里忍心告发你阿?爹只是恐你年轻气盛,口无遮拦的惹下事端,若你有个万一,那便如同要了为父的老命阿,你可万要谨慎,话,可不能乱说阿。”
其实,自有了裴寂的一番铺垫,李渊心里也早已有数,也并非没有思量过、所谓的兴兵!只是,在他看来,似还不是时候;李建成站在一边,也是一惊非小,望着这个从小、就出类拔萃的二弟,竟有一种莫名之感、油然而生……
巧劝李渊再遭桃花3
李渊虽是仍未松口,但,却在多方努力下、救出了刘文静,李世民明白,那也许就是父亲的默许,故,便命刘文静、长孙顺德及刘弘基一起、各自募兵,几日下来,应募之人、已有万余……
可正当一切、看似顺利之时,突厥的几万轻骑,却从外城北面进入,从东而出,突袭了晋阳!李渊匆忙之下,遣人应战,终不能敌!派去的王康达、竟和众将士们一起、全部战死!一时,城中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李世民知道,外患不除,想要起兵、又谈何容易,遂,便去找了李渊、顿生大胆一计:“父亲,世民认为有一计可行!”
李渊素知儿子之能,眉头舒展间、自带了喜色:“哦?我儿说来听听!”
“父亲,如今的情景和雁门之围,何其相似,那么,我们何不故伎重演呢?”
故伎重演?
李渊一怔,犹豫的望他:“这……可以吗?上次突厥,已然上当,又怎会重蹈覆辙呢?”
李世民唇角一挑,卓然而笑:“父亲会这般想,那么,突厥人就不会吗?那样的话,反会更有所顾忌,不是吗?”
李渊眸色微闪,但却仍是犹疑之色,李世民也自知,此乃冒险而为,恐也正是父亲的担心所在:“况,父亲,若不冒险,又如何能成其大事呢?”
李渊一震!望向了儿子,他信心百倍的眼神,汹涌着激荡的情绪,竟是神色绝然,自己又怎好驳他呢,况,此时此景,也确没有更好的计策可倚,遂,亦坚定的点了点头:“好!世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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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
“谢父亲!”
李世民正要转身出门,李渊却叫住了他:“世民……”
李世民回头:“父亲还有何吩咐?”
李渊肃穆的望他,却不禁喟然:“世民阿,为父……昨夜慎重的考虑了……你的话……”
“父亲……”
李世民登时一喜,正欲开口,李渊却没容他言,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倒显得毅然:“所以,世民,为父考虑再三,认为……还是颇有道理的!故,今日……就是家破人亡也由你,变家为国……也都由你了!去吧,孩子!”
李世民眸色顿冉,心中亦是荡然!有了父亲的支持,那么一切、就将会变得更加从容:“父亲放心,世民一定、不让您失望!”
李渊点点头,父子对望中,尽是勃然的野心、充斥其间……
李世民效仿雁门之围,夜里行军,白天大张旗鼓的、虚张声势,突厥军一见,心中果有顾忌,疑是大批援军赶到,竟不敢妄动,进退维谷间、便决定在城北抢夺一番,自也不算空手而回了……
“二公子,现在怎么办?任由他们抢夺吗?”一名小将在旁,不禁问道……
李世民眼眉一挑,亦是热血上涌:“哼!他们已然中计,此等小股军力,我们人手足以退之,又如何能容!”李世民说着,便剑挥于空,兵士们从四方迅猛杀出,瞬时,便与突厥兵缠斗在了一起……
敌方主将大出意外,不曾想,竟会有埋伏于此,见势不好,立将眸光转向了李世民,所谓擒贼先擒王,便策马向李世民杀来;李世民定眸一看,却顿显讶色!只见,来人身形翩然,弯眉俏眼,月光辉映下、竟是一名女子!李世民立收缰绳,不禁冷然一笑:“怎么?难道你们突厥,已经人才凋零到如此地步了吗?竟要女子披挂上阵?”
那突厥女子,亦勒住了马缰,仔细看他!那豪放中、带了几分隽永的英气,倒与突厥男子不同:“哼!我们突厥女子,可若你们中原女人,我们个个都能骑马、会射箭!”
那女子说着,便拉满了弯弓,对向李世民!李世民亦是举弓而应,刹时间,双箭齐发,速度极快,两道寒光倏然激撞,只听到“啪”的一声,那女子的箭、已脆然偏离、锒铛落地!可李世民的,却仍自迅急的、穿过了浓浓夜幕,牢牢插在了那女子的发髻上,那女子顿时失色,美目怵然的、盈盈望他,不禁暗暗称叹:“好箭法,你是谁?”
李世民高扬起张狂的俊脸,傲然一笑:“李世民!”
那女子丽眸微冉,却似惊似疑的凝眉而道:“就是替那杨广,解了雁门关之围的李世民?”
李世民点头而应,眸光中、竟自带了炫耀的神色……
“没想到……这般年轻……”、
那女子的声音,突然柔到了极致,在这繁遽的夜斗中、竟不能闻……
“撤!”
突的一声令下,突厥兵赶忙有序的、闪至了一侧,那女子美眸微颤,竟从怀中掏了一样耀物,用如箭般的速度、掷向了李世民,李世民侧身接住,张手而看,却是一件挂饰,中间还镶有一块透玉,镌刻着一个“胭”字……
李世民稍一迟疑,再抬头时,那女子已然率众而去……
“二公子,追吗?”
“穷寇末追。”
李世民握了握手中的小玉牌,下令返回……
忍辱一时出使突厥1
李世民自非不解风情之人,月夜吟啸、战火纷繁,一佳人风姿楚楚,美玉相赠,还会是何意味?他本该心动如鼓、思乱如麻的,但,却终只是清浅的一笑了之……
回到家中,尽是无忧的气息,桌上的小点,亦散发着丝丝甜腻,无忧的脸如温玉,浅笑着迎他他,他知道,她定是在特意的等着自己……
“无忧,这个给你……”
李世民坐于桌前,递过手中的美玉,无忧接了,一番细看之下,却是笑意浅凝:“这是……女子所赠吧……”
李世民稍作惊讶,将小点放回了盘中,会然看她:“你怎么知道?为何不是我所买?”
无忧将玉悬于空中,悠悠而语:“二哥你看,这玉的做工考究非常,实所少见,且,中间还镌着一个‘胭’字,这分明是女人的名字啊……”
李世民轻轻摇头,细吻她的脸颊,眼眸中、尽是宠溺的颜色:“无忧,别这么聪明好不好?”
无忧脸若绯流,却是不语,反将美玉递还给他……
“给我干什么?你也说了,这一看,就是女孩子之物……”
李世民又递了回去,无忧却是不接:“二哥,这既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你就自应留着,无忧怎么能要?”
无忧还是将它、塞回到李世民腰间,她显然,并未放在心上:“不过二哥,无忧有一事不解,你……不是去伏击突厥了吗?怎么会……”
“怎么不会?”
李世民竟饶有兴致的、打断了她,言语间,似还隐了调侃的意味:“这玉阿……就是敌方主将的!所以呢,这般凶悍的女子!她有情,我可还无意呢!”
无忧秀眉一展,却是淡淡看他,清浅的似笑非笑着:“是吗?那……要是个温若柔水的女子呢?”
李世民笑容一敛、眉宇间、竟蹙隐了郑重的浅痕,久久凝她:“会吗?会有比你,还温柔的女子吗?”
李世民的正色,到令无忧一怔,水眸如流中、竟也溺了感慨之意,思绪也亦是如此,冉冉的浮动着:“二哥的前生,定是星辰,若非星辰、又怎会如此光耀的、夺人眼眸呢?”
李世民一愣,思她突转的话锋,但随而,却是和应的朗笑着,更显清俊:“是阿,我定是星辰,那么,你就定是那安然的皎月,若非皎月,又怎会菂心洁色的、令灿星相捧,永不离弃呢?”
永不离弃!
会吗?李世民疏朗的笑意,竟让无忧心中、莫名凄迷,人生之中,有太多难料之事,就纵如星月,怕也是阴晴无时、圆缺难预,永不离弃?又谈何容易呢……
忍辱一时出使突厥2
突厥兵去,可硝烟未尽!近日的空气、颇有些紧张的味道!李渊的身边眼线繁多,此番抗击突厥,更使得人人侧目,如此下去,若要炀帝不知,恐是难上加难;一定要早作准备才好,刘文静想……
“唐公,文静有一事,想与您和二公子商议商议,不知……可方便?”
刘文静来到李家,环顾着四周的侍人,向李渊隐隐暗示,李渊转首,自然会意:“你们都下去吧,没有召唤,谁都不许进来!”
只一会,侍人们便纷纷退尽,刘文静这才开口言道:“唐公,二公子,听说昨日,二公子……又小胜了突厥一阵?”
李渊略带傲色的点点头:“是呀,有何不妥吗?”
刘文静一笑,似有所探的、望向了李世民:“二公子……有何感觉?”
李世民一怔,刘文静的话,他虽不尽解,但,脑海中却兀自浮现出、那名突厥女子,自己对她虽无情意,但,敬佩之心却是有的:“突厥人中,大多骁勇善战,甚至可以说是……全民皆兵!”
刘文静赞同的、点头而应:“不错!全民皆兵!那……战马如何呢?”
李世民一愣,眉心立收,似是恍悟般的、亮耀了眼眸:“先生是说……”
“对!”
刘文静不待他问,便铿然的打断了他:“这自古,皆是战场之上得天下,便尤以马匹为重,突厥强邦,之所以常年盘踞一方,其马匹充足、强健最是功不可没,所以,小人认为……”
说着,便探究的看向李渊,稍作迟疑、却还是开了口:“所以……小人以为,咱们倒不如,去和突厥结交,让突厥人助我战马,而我方许他钱财,一可增强实力,二嘛,也好暂避其扰,唐公……以为如何?”
李渊心中一颤,拧了拧眉,却仍似未解,正自思量着,李世民却先开了口:“刘先生,这自然是好,可突厥人,是更加的野心勃勃,觊觎我大好河山,又怎能甘心与我结交,助我战马呢?”
李渊点头,亦表赞同!刘文静却瞥然的、看看二人,垂下了头去,声音也兀自低沉着,他知道,下面这话若一出口,李渊必会勃然大怒:“唐公……咱们……大可忍一时之辱,假意臣服于他,以图这万年的……”
“什么?”
李渊果是愤然起身,厉声的打断了他:“这怎能够?刘先生,兄弟阋墙,尚且外御其辱,您……您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我……”
“父亲勿恼。”
李世民知、刘文静必有下文,忙拉住了怒意横生的李渊:“父亲,且听刘先生把话说完!”
刘文静也自是早有准备,忙跪在了地上,以表真诚:“唐公,汉高祖尚有白登求和之辱,但,却并不碍他开创大汉朝的百年基业,况,咱们只是暂时臣服,以解这乱世之困,待得日后,中原平定,小人相信,突厥……并不为惧!”
此番话闭,李渊倒是缓和了神色,的确的,而今的乱世,正是群雄并起,自己的实力并非最强,若要逐鹿中原,确无必胜之能,故,语气自也平和了下来:“那么,就算如先生所言,突厥人,难道就不会防范咱们吗?又如何能保,此行定能成功呢?若不成功,岂不反成了笑话?”
刘文静见李渊似有动摇,赶忙更进一步:“唐公,这……就要看使臣的能耐了!”
说着,便将目光移在了李世民身上:“此人,若具有过人的才华,处乱不惊的胆识,随机应变的头脑和冷静沉着的个性,那么,此行又岂能不成?”
“哪里会有这样的……”
李渊话音未落,便注意到了刘文静注目的眼光,似也有所领会的、收住了话音,良久才道:“世民?先生是说世民吗?这怎么行?若是不成,他们以世民的性命相挟,我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那……不是适得其反了吗?”
“不会的。”刘文静确然的摇摇头。
李渊不解:“为何?”
刘文静狡黠的一笑,竟自带了深刻的意味:“因为……他是李世民阿!”
李世民心中早已激荡,听了这话,便更是一阵澎湃的、憬然着:“先生……”
“二公子,你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吧?”
李世民一怔,亦收住了话语,刘文静坚信的眼光,就似流火般、燎烧着他放肆的野心,竟不觉间、微扬起了嘴角,定然而言:“不会的……”
转而,便绝然的跪在了李渊面前:“父亲,就请派世民前去,世民定不辱命!”
“可是……”
李渊虽素知儿子之能,但,此行之凶险、犹为难料,作为父亲,他又岂能放心……
“父亲……”
李世民见李渊犹疑,忙拔出了身上的佩剑,兀然间、便向茶桌劈去,茶桌立时便断做了两半:“父亲,世民在此立誓,此行若不成功,定有如此桌!”
李渊心头一震,他自来了解李世民,见他去意既已坚决,恐自己若要横加阻拦,他不带一兵一卒、也会跟去的,那又何必呢?犹豫间、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世民,一切都还要以性命为重,勿要太过勉强了……”
李世民还剑入鞘、笑意也自贲然的舒展着:“谢父亲,世民记下了!”
刘文静赞许的望他,眼神亦是炽然的……
第3卷
艰难的谈判1
雁门勤王、抗击外敌,自婚后,李世民就从未停下、匆忙的脚步,此番出使突厥,更只带了少许人马,以示诚意;他虽不言此行之凶险,但,无忧又怎能不晓呢?故,并没有出城相送,怕自己的忧色,反令他乱了心神;李世民自也懂她,成亲以来,一直的东奔西走,给她更多的、怕只是无奈的离分;但,怎奈风云多变、世事难揣;无忧不是个娇缠的女子,也一定会懂,他想……
“小叶,二公子走了几天了?该是……到了吧?”
无忧立于窗畔,静望树影,眼中疏离的光、遮掩了点点轻愁,窗外景色依旧,可无奈、心境却早已不同;小叶自不会懂,只是轻笑着慰她:“夫人,才三天,您别那么担心了,二公子文武双全,定能平安归来的……”
无忧垂首,却是苦笑,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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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知此行的艰难?没错,李世民的确才智过人,文武兼备,可双拳、又怎能敌得过四手?那里,毕竟是突厥人的地方,李世民又向来的争强好胜,这叫她心里、如何能安之若素?
“夫人,外面有人要见二公子!”
丫头的传话,突的打断了无忧的思绪,转头望去:“什么人啊?”
“不知道,来人只说,是二公子的朋友,是……是位女子……”
丫头的口气显然小心翼翼,无忧一听,竟也生了些好奇之心,是什么样的女子呢?能会是二哥的朋友……
无忧带着满心诧异、来到厅里,正见一名女子,华衣翩然、低头而饮,旁边还站着她的侍女,只看衣着,便定是位颇有身份的女子……
“是这位小姐……找二哥吗?”
无忧的声音,似惊了她般、令她愕然,凌厉的抬首看她,却也似隐了失望的神色:“你……是他的夫人吗?”
无忧浅笑着肯定,从她的语声中、似辩出了酸涩的滋味;那女子也果然、高挑着眼眉,刻意的打量起无忧,眼中的光泽,越发尖利的荧烁着,傲然扬首:“哼!原来……这就是李世民喜欢的女人,倒真是清若丹桂呢……”
无忧自能听出、她挑衅的语锋,但,待客自不能无礼,便只是匀淡的一笑:“小姐谬赞了,若论美貌,又有谁、可出小姐之右呢?不知小姐找二哥,所为何事?”
那女子,更是冷然的挑起了唇角,浅弧轻勾,竟充盈了讽刺的味道:“你们家的下人,还真有规矩呢,我找的是李世民,却给我叫来了他的夫人,该不是夫人你……定下了这样的规条吧?”
无忧仍是清浅的笑着,眸光水盈、却不兴半点波澜,心亦是如此:“小姐说笑了,只是小姐来的不巧,二哥于几日前外出,怕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出去了?”
那女子眼中、傲然的波光,瞬间便改了颜色,黯淡的灰濛着,顿显空阔:“去了哪里?”
这样的表情,更令无忧肯定了想法,想这个女子、定也是被星辰迷耀了眼眸:“小姐勿急,二哥只是出去办些事情,过几日就回来了,小姐既是二哥的朋友,若不弃,便暂且住下吧,待他回来,小姐也自能见了。”
那女子一怔,却似不信:“你……留我住下?”
无忧点点头,笑容仍旧和善的舒展着,到让那女子瞢然了,声音竟也不觉间、柔和了下来:“那……如此就麻烦夫人了。”
无忧浅笑,秀眸微舒,倒似隐了调侃的味道:“你看,这样说话多好,像小姐这般美貌的女子,说起话来,却咄咄逼人的,二哥……怕是不会喜欢的……”
“你……”
那女子惊出满颊娇红,却是赧然:“夫人,你说……说什么?”
无忧低眸,凝住了眼中的流光,笑容亦是浅凝的:“大家都是女人,女人的心事男人未必会懂,但,女人却一定懂。”
“那……那你还留我。”那女子似更感讶异……
“缘分这东西是既定的,如果它不是小姐的,我留下了小姐,它也仍然不是小姐的,可如果它是小姐的,我即使不留小姐,甚至把小姐赶到天涯海角去,那么它还是小姐的!”无忧的眼,清透无尘,就仿似滤去世间、一切纷繁般,淡然而言……
那女子怔忪了,眉宇间的傲色,亦舒散而开,到换了怅惘的神情,是啊,缘分都是既定的,那么自己千里迢迢的来寻他,又算不算是、一种强求呢?
艰难的谈判2
自出太原,李世民日夜赶路,不敢怠慢丝毫,总算来到了突厥,未及修整,便遣人向始必可汗通报、等待面见;始必可汗到也未做刁难,没过几日,便派人来传……
突厥帐内,气氛诡异,李世民曾两次戏耍突厥大军,人人尽知,再坐各位,自是皆没好气!始毕可汗更是打量的看他,语气冰冷:“你……就是李世民?”
李世民早有准备,一礼,到显得恭敬:“回大汗!正是!”
始毕可汗冷哼一记,漠然的、撇开了眼眸:“哦,那……李渊派你前来……所为何事啊?”
李世民自知,他心有怨气,自己若要寒暄,反显得刻意,到不如单刀直入、来得简单痛快:“大汗,现下里,中原朝中混乱,义军四起,想是大汗您……也一定有所耳闻!”
始必可汗白了他一眼,心中更气,若非有所耳闻,又怎会兵出雁门?可不曾想,功亏一篑不说,反还成就了这个少年,不由得怒从中来:“是啊,你朝天子无道,才令我突厥视而不过,但……不还是你李二公子妙计一条,力保了炀帝吗?”
李世民眉峰暗挑,自听出了他言语间的责意,却并未惊慌,反是安然的一笑:“原来,大汗是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那么……世民此来,便更是来对了!”
“噢?”
始必可汗仍是冷笑,诧然的望他,眼中、却尽是愿闻其详的神色……
李世民便趁势而言:“大汗,一来呢,世民可以向大汗当面赔罪以示诚意,世民当年年幼无知,助了无道昏君,而那昏君不但不感念,反而处处与我李家为难,现下想想真为当时的冒死相救而倍感不值,这二来嘛,也是最重要的,也是……世民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
说着,便望向了始必可汗:“实不相瞒,世民……正是希望能与大汗您永结盟好!请大汗助我李家精强的战马,以作战时之用!”
“战时之用!”
这倒大出始必的预料,眉宇间、立时升腾起惊诧的神色:“莫非你们……”
“大汗……”
李世民陡然打断了他:“有些话……是不必说出来的……”
始必可汗眉心微结,却是不语,显有动摇之意,李世民便赶忙、继续游说:“当然,我李家,自不能白白的要求、大汗您的慷慨,我们自会给予您十倍的银钱,以做回报!况,与我李家结盟、于大汗来说,那……也是有万利而无一害的……”
“李世民!你休要花言巧语!”
李世民正抓着始必贪财好利的弱点、大做文章之时,一个声音却兀自响起,转首一见,却是一位年轻少将、拍案而起,厉然的打断了他……
艰难的谈判3
“李世民,你休要花言巧语!”
年轻将领激动着拍案而起,厉声打断了他:“我突厥人强马壮,若要入主中原,何须结盟?纵使要结盟,又为何非要与你李家结盟不可!”
李世民亦起身望他,心思却是斗转,踱步间、便已有了应对之言:“将军此言自是有理,可入主中原?哼!大汗……就真的有这个把握吗?如今中原,群雄各据一方,势力不均、却不乏强者,而突厥地处偏北,若要在中原分羹而食,又岂是易事?当然,大汗您若要逐鹿中原,自然是有这个实力,可突厥军队的战线、必定要远远长于中原各方,到时候,粮草供给必是劳民伤财,这且不说,若在运送途中、遭遇到盟军的前后夹击,又当如何?但,若大汗与我李家结盟,却只需提供战马于我,我李家必会定期奉上贡物,以表敬意,而我李家的财力……想大汗也有所耳闻……”
李世民一派慷慨,始必可汗亦是心中跌宕,眉间流淌着浓浓的犹豫之色,李世民并未放过这微小的细节,唇角暗挑、立时趁热打铁:“故,大汗您……是要损兵劳民,还是要坐享其成,还望大汗……能三思而行……”
始必可汗心中一凛,肃然望他,他自认平生阅人无数,可竟看不懂李世民眼中的光色,不觉间、便望向了身边的老者,却见那名老者、亦是目光炯然的盯凝着李世民……
“李世民,雁门关戏耍之辱,今日定要你加倍还来!”
始必可汗正自犹疑,那名年轻将领却已提刀而上,挥至了李世民身前,李世民一闪,这才知道,原来此人,参与了雁门之围,那就难怪会这般激动了,故,并不敢怠慢,却怎奈手无兵器,只能闪躲而已;始必可汗见了,竟也并未阻拦,到要看看这个少年、到底有多少本领,小小年纪就想要翻云覆雨……
那小将军攻的犀利,李世民亦是防的精密,二人缠斗多时、竟也难分上下;再过一忽,小将军却明显失了耐心,突的一个转身、抡刀下斩,竟自出了杀招,李世民一惊,倒出乎意料,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本想他不过是出口恶气而已,却不意真会起了杀心,一个分神间、到让小将军抓住了机会,一刀下去,闪躲不及,顿被挑破了胸前的衣襟,怀中一物、自也随而飞出,亮耀着、掩去了帐中熠熠的火光!小将军眼眸立凝,赶忙顺手接住,细看之下,更是骇然失色,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世民!此物你从何而来?”
小将军紧握着手中之物,眼中怒火更甚,兀自汹涌的喷薄着;李世民定睛看去,原来是那日阵前,突厥女子所赠美玉,到显得不以为然:“啊,是一位女子所赠……”
“什么!”
那小将军听了,却更加激动着寒刀立横、架在了李世民脖颈上;李世民一惊,心思陡转间、似已明了了他激愤的眼神,唇角神秘的微挑着,却并不言语……
“巴卓退下!”、
此时,始毕身边的老者、终于沙哑着开了口,命令的言道;原来,这个小将军名叫巴卓,巴卓回头望了一眼,虽有敬畏的神色,却仍不愿退下……
“退下!”
始必可汗见状,也赶忙厉声斥他,巴卓这才将刀放下,退至了一边,可眼神,却仍自炽烈的、灼烤着李世民……
那老者展眉一笑,望向李世民,却未露丝毫声色:“李二公子且先下去歇息,结盟之议,乃是大事,总要我方慎重商议后,才可答复!”
李世民嘴角一扬,虽也是心中无底,但,声势却绝不落下风:“那是自然!世民……静候佳音!”
始必可汗客套的点头,赶忙吩咐下人,为李世民安排了住处……
“巴卓,怎可如此鲁莽?”
待李世民退去,那老者便嗔怒的申斥起巴卓,可巴卓却似没听见般、若有所思,并不言语;始必可汗白了他一眼,只道他年轻气盛,没做他想,便转头看向了老者:“军师有何看法?”
那老者低头而叹,眼中光芒,就似被突的打散般、疏离着:“大汗,为臣劝大汗,宁可放弃了那中原天下,也勿要与此人为敌!”
在座之人皆为之一惊,始必可汗更是眸色立敛,茫然的看他:“还请军师明示。”
“大汗,臣在中原多年,对这李二公子,早有听闻,不说别的,大汗只看他今日,处乱不惊,反应机敏,想是此人一旦决心举义,这中原天下,就必不会落于他人之手!”那老者语色平淡、却竟自充满了敬佩的味道……
始必可汗亦只有片刻沉思,便赞同的点了点头:“嗯!不错!况且……那李世民还承诺上贡,何谓上贡?那不就是……臣服了咱们吗?”
“大汗所言极是!且,我突厥地处偏寒之地,若能得此强源,也实非……”
“大汗”
不待老者说完,巴卓便愤然的跪在了地上,打断了老者:“大汗,这李世民是李渊心爱之子,咱们若以李世民为人质,对于李渊还不是予取予求?又何须去助他成事?”
那老者怒瞪巴卓一眼,再看始必可汗,却似乎真有了动摇之意:“巴卓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者摇了摇头,只深叹一声,不想多做争辩:“大汗,为臣的还是那句话,请勿要与此人为敌!”
始必可汗望望老者,又望了望巴卓,浓眉深蹙,却也一时间,难做决断,只好待他日再议……
艰难的谈判4
可议事后,巴卓却仍自怒气难消,手握着玉饰,气势汹汹的、便冲进了李世民的帐子;李世民心中早已了然,故,也并未做太多惊讶:“巴将军,果然是来了!为那玉主人吗?”
巴卓被他一语道中心事,怔忪着,却反而失去了气势,竟自不语!李世民见了,忙是一笑:“将军如此动怒,想这玉主人……定是将军心上之人吧?”
巴卓嘴唇微抖,顿生窘迫之意,脸上惊讶的神色,也越发明显着;李世民见了,便更加笃定的、收住了唇角:“其实……将军无需奇怪,这原因嘛……有三,一,这玉的主人乃是一名女子,二,将军在议事之后,私下来找我,定是为了私事,三,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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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是人贴身之物,若非亲近之人、是定不会得知的,所以……分析之下,也就略知一二了!”
巴卓凝眸看他,不觉间、便消去了激荡的情绪,终是开口而言:“你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做这样的分析吗?”
李世民摇头:“自然不是,只对感兴趣的人,和感兴趣的事而已,况,将军……也无需介于心怀,这原因呢,也有三,一,我与那名女子相见,乃是在战场之上,只有只言片语的交谈;二,那日夜里,月光暗淡,我甚至都没能看清她的模样,三,也是最重要的,世民已家有娇妻,情深爱重,定不能负!她正在家里,日夜的期盼着我能平安回去,我又怎能在此、做下些风月之事呢?”
巴卓一怔,这才仔细的抬眼看他,不可否认,其眉目疏朗、隽秀飞逸,确是位足令任何女人、都怦然心动的男子,自己自认姿容不差,可在他的面前,却只有相形见绌的感慨……
“李世民!”
巴卓凝蹙起深眉,情绪却已明显疏缓了许多,竟自想起了军师的一番言语:“难怪……难怪军师说,宁可放弃那中原天下,也勿要与你为敌……”
李世民心中一颤,到也是意外,可脸上却仍是一般神色,显得宠辱不惊:“哦?是吗?那……将军以为呢?”
巴卓默然的望他,眼中万般的情绪复杂的纠结着,却没有答话,只是率然的转身离开了……
始必可汗思量了大半日,也没能理出个头绪!巴卓亦站在一旁,暗自烦脑着,整个帐子,本就只有他们俩人,这样一来,便更是静的出奇,只能听见燃着的火盆中,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父王,听说太原的李世民来了是吗?”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整片肃然的寂静,一女子,娇俏的应声而来,巴卓赶忙拜身见礼,可那女子却视若不见的、径直奔向了始毕可汗:“是不是阿,父王?”
始毕可汗却显得不耐烦:“是啊,干什么?父王正烦着呢,找你三王兄玩去。”
那女子忙拉住始必的胳膊,撒娇道:“父王,女儿自然是有事,才来找您的阿。”
“阿利那胭,父王真是宠坏你了……你能有什么事?比父王的国家大事还重要?”始必可汗正在心烦意乱之际,自是没有心情、去理会女儿的痴缠,竟然发起了脾气……
巴卓看着阿利那胭,心中,却是暗自沉落着,颤颤的掏出了那块美玉,抖在了阿利那胭面前:“公主,可是为了这个……”
原来这玉的主人,就是突厥公主阿利那胭……
阿利那胭抬眼望去,却是一惊,赶忙夺下了他手中的玉饰,脸上绯灿的、若桃花般片片零落:“怎……怎么会在你这?他……他呢?”
“他正在等着大汗的答复!”
巴卓心痛如绞,望着阿利那胭难见的羞怯之色,眼中光芒顿失,黯然的灰濛着……
“等会”
阿利那胭刚欲言语,始必可汗却迷惑的、打断了二人:“你们这是……说谁呢?”
阿利那胭心下一定,忙将美玉放回到怀中,白了巴卓一眼,却丽眸紧凝着,盯住了父亲:“父王,女儿要李世民!”
“什么?”
阿利那胭突无来由的一句,令始毕可汗大出意料,呼吸似都停滞了,只是圆睁着双眼,惊诧的望着女儿,嘴唇微颤着、却也是一时无语,对于女儿如此意外的要求,他显然准备不足……
“女儿要李世民!”
阿利那胭见父亲沉吟,竟自毅然决然的重复着……
胜利结盟伤心平云1
整个帐中顿时静默,阿利那胭是始必可汗的老来女,自小伶俐聪慧、能歌善舞,又生的娇俏可人,是最得始必可汗喜欢的女儿;始毕可汗怃然的望她,眼神却慢慢放柔,仔细思来,女儿看似无理的要求,也许还真是件、两全的美事也说不定,若李世民真能娶了阿利那胭,那么,也就自不必担心、他得了势会反戈一击了!况,自己年纪也大了,的确也已厌倦了南征北讨的生活,若还能借此,助女儿完成了心愿,又何乐而不为呢?想着,便不禁讶色渐消……
阿利那胭见父亲沉思,心中竟忐忑如鼓、樊然乱敲:“父王,李世民您也是见了的,您不觉得,只有他,才是这世上唯一能佩上女儿的人吗?”
“瞎说!”
始必可汗抚摸着爱女的头,哄然而言:“怎么就是唯一了?你还小,见的男人少,就认定,他是唯一了?”
阿利那胭秀眉立扬,板起了俏生生的小脸,竟有嗔色:“那父王就是不答应了!”
始必可汗嘲弄的看看爱女,却是宠溺的一笑:“看把你急得,这女孩子,怎么也一点都不知羞,算了……”始必可汗起身,搂住略有惶急的女儿,深眉渐舒:“既然……是我的宝贝女儿喜欢,那父王……便成全了你!”
“真的吗?”
阿利那胭立时喜上眉梢,卷翘的睫毛、灵动的忽闪着:“那父王就是……就是也答应了李世民的条件了?”
始必可汗微笑着点头,他本就是要答应的,对于女儿的要求,才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
“那……女儿就谢父王了!”
阿利那胭悦然的神色更深的刺痛了巴卓,那娇俏的语调,尖锐的声声刺耳,就如冰屑般冰冷、寒凉的凝结于心!可又能怎样呢?她是突厥高贵的公主、是草原的天之骄女,而自己呢?只不过是个没有战功的将军,若非父亲为突厥战死,大汗感念,但凭自己的年纪,又怎能坐上将军之位?这样的自己,拿什么去和李世民争呢?哼!怕,只会败的体无完肤而已,巴卓的心猛烈的抽疼着,他左右不了阿利那胭,但,却希望李世民记住他所说的话,那曾说服了自己的三点理由……
次日,始必可汗并未召集众臣,只命人单叫了李世民来,阿利那胭自也坐在侧,李世民一进帐,便认出了她,却未动声色……
始毕可汗也未做过多寒暄,倒也干脆:“李世民,我们呢,经过商议,觉得你的话也很是有理,所以决定……答应你的条件。”
李世民闻之,心中自然惊喜,可脸上、却仍旧是一副不变的神情:“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很快就会令大汗知道,您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始必可汗客套的点头,却话锋突转,望向了阿利那胭:“这……是我的小女儿阿利那胭,听说你们见过,你……可还记得?”
李世民也望了过去,阿利那胭那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的剑眉杏目间、尽淌着爱慕的晴色,波光粼粼、迷媚拢翠,本该是多么情切的一幕,可怎奈、自己却连一丝心动也无:“自然记得,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当真令人佩服。”
“是吗?”
阿利那胭俏眸一扬,荧光更闪:“那……可要好好记住我哦。”
始必可汗爱宠的拍拍女儿,又向李世民望了回去:“那……李世民,你那么聪明,你可知,我何以如此之快的便决定了结盟一事?”
李世民眸色立凝,他怎会不知?自看见阿利那胭时起,他便已猜到了始必可汗的附加条件:“大汗是想说……因为……公主的原因。”
始必可汗眉眼一弯,拢了赞许的音调,开怀而笑:“好啊,好个李世民,看来我胭儿果然没有看错人!”
“父王……”阿利那胭羞赧的低头,却眉睫微抬,向李世民偷眼望去……
李世民面如平湖,无波无澜,可心里却早已翻滚激荡,他曾料想了诸多困难,以作应对,但,阿利那胭却着实令他意外,更没想到她会是突厥公主,这样特殊的身份,哼!让自己娶她,这万是不能,想她公主的身份,定不会做妾,那又要无忧情何以堪?就算她肯、无忧肯!自己还不肯呢,平生最恨被人威胁的感觉!于是心下一定,虽知自己话若出口,必会令阿利那胭尴尬非常,却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大汗……公主的厚爱,世民不敢当!”
胜利结盟伤心平云2
“什么?”
始必可汗亦是意料之外,李世民话虽委婉,却显是拒绝的言辞,想阿利那胭、从小自尊心就强,他如此当面的拒绝,定会让女儿倍感难堪;果然,阿利那胭的眼凝滞了,表情亦冷僵的霜结,她虽想过,李世民或许会不喜欢自己,但,却万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即使、只是为了结盟而已……
“你……你说什么?李世民!你再说一遍!”
始必可汗冷抽着眼眉,表情亦如草原的寒风般、冷啸着:“你可要……想清楚再说!”
始必可汗声色俱厉、怒火难禁,可李世民却只是匀淡的一笑,亦显得坚定不屈:“世民想得很清楚,大汗,世民斗胆问一句,若非世民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大汗您,是身系突厥命脉之人,又可会为了儿女私情,而妄下决断呢?故,若要说公主是此次结盟的筹码,到不如说是……大汗把结盟当作了公主的筹码……”
“大胆……”
始必可汗被说中意图,自觉面上无色,不禁爆跳:“李世民!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
“父王……”
阿利那胭突的打断了父亲,丽眸水波、层层而破,转首间、便已簌簌难禁:“李世民!你……你就一定要……这样说吗?就一定要让我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吗?”
“对不起公主,公主的厚爱,世民与其说是不敢当,到不如……说是不能当,世民已家有贤妻,情深爱重,万不能负,更加不敢委屈了公主,若大汗和公主觉得、世民今天无礼了,大可以重新考虑结盟与否,世民决不敢强求!”
李世民一番胆壮心雄的慨然,更令始必可汗一惊,明明是他有求于自己、不是吗?但,为何他的言语间,却处处占尽了上风,压迫的自己反而被动了,这不由得,使他想起了军师的劝诫:“李世民,你就真的……什么也不顾忌吗?”
李世民眉峰一扯,偏侧过头去,却不言语,以示态度的坚决!阿利那胭轻拭去脸边的泪水,心,却彻底沉落了,嘴角强牵着,泫然看他……
“就这样吧,父王!”
阿利那胭喑咽着声音,眸光渐散,已自灰濛的、飘离了他的脸:“就像……李二公子所说,父王本来也是要答应的,不是吗?再者……若是此事传扬了出去,李二公子宁辱使命、也不愿娶突厥公主,那……您要胭儿的颜面何存阿?”
始必可汗深眉顿蹙,瞪向了李世民,他那副一成不变的表情,更令人不由得怒从中来,但,国家大事却非儿戏,自不可感情用事!若要答应了他,自己就是君上,任它中原杀的昏天暗地,自己也只需坐享其成!况,李世民若是赢了,那,便也是突厥的臣!可自己若要是不应,那么,不但失去了一份不菲的收入,且,也确如李世民所言,现下里,中原局势混乱,自己若要兴兵而至,那,的确是下下之策!李世民虽是他见过最无礼的使臣,可反复权衡之下,竟无理驳他:“哼!好!好个李世民,这一次……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李世民终是舒了口气,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赌博呢?就赌上了自己的咄咄逼人,可以震慑住对方徘徊的心:“如此,就多谢大汗了!也……多谢公主。”
阿利那胭水眸一敛,冷笑着看他:“谢我做什么?”
李世民多少还是歉然的,傲色自也沉淀去许多,将一向冷峻的脸,抹成了柔和的颜色:“公主,若世民的言语间、伤害了公主,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好了,我的心,可没地方放那些无聊的事情,不过……”
阿利那胭走到李世民身边,难堪与尴尬,却瞬间化做了诡密的一笑:“不过……怎么办呢?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李世民倒是一惊:“公主……”
“父王,胭儿先告退了!”、
这一次,阿利那胭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轻扬的衣袂、裹着意味深长的语锋,飘然间、便已夺帐而去……
喜欢?阿利那胭说的、竟没半点遮拦,甚至羞赧之意也无半分,这样的女子,李世民虽是见所未见,但,终也不过是清浅的一笑,如此而已……
平云公主在李家已逗留数日,无忧对她虽是照顾周全,但,却总有种莫名的不安,萦系心头,久久难消;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家,每一处的花草、甚至空气,都是他们的;在院中,偶能看见无忧持信浅笑,那一向无澜的眼中,竟也会顿生涟漪,是阿,李世民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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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俊逸风流,想甜腻的话,也会说不少吧,她想……
“小姐!”
平云公主正自沉思,侍女净儿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什么事啊?这样的慌慌张张?一点规矩也没有!”
“奴婢该死……奴婢……”
净儿跑得太急,气息还未能喘匀,便轻拍着胸口,赶忙调试着……
“快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李世民回来了?”
平云公主秀眉微抬,眼神自也不觉间充盈了喜色;可净儿却摇了摇头:“不是的小姐,小姐您知道,净儿是太原人,刚才……刚才趁着出去为小姐买东西的时候,偷偷回了趟家……”
净儿说着,便停顿了下来,去看平云公主的脸色,自是怕她会有所责怪;平云公主又怎能看不出、她那点心思,赶忙急道:“恕你无罪,快说!”
净儿这才敢开口:“小姐,刚刚净儿回家,听说……听说……净儿的大哥,要去应募从军了……”
平云公主眸色立敛,白了她一眼,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竟惹得她这样慌张:“那又怎么样呢?大好男儿,正当壮年,理应报效国家?怎么?你还舍不得吗?”
“不是的小姐!”
净儿赶忙抢白,却又显得小心翼翼:“小姐,听说……我大哥要去的是……李家的军队……”
“什么?”
平云公主惊得、立时僵直了身子,眼神也凝滞了:“你……你说什么?你是说……李家私自募兵吗?”
净儿喏喏的点了点头,细细而言:“而且……而且小姐,您知道李二公子他……他去了哪里吗?”
“哪里?”
平云公主眼波纠缠的望着净儿,思想却是断续的;净儿不觉间、便低下了头去,平云公主那样的眼神,竟令她不敢直视:“我回来时,特意去问了李家的下人,好不容易才问出来,说是……去了突厥!”
突厥!
平云公主的心中一阵激荡,顿觉疼痛难禁,仿佛天都压了下来了,她身为皇家公主,这种事情,自是再明白不过,更知现下里、已是义军四起,举不胜举!但,她却怎么也没能想到,一年前,还救自己于雁门水火的李世民,竟也会是其中之一……
伤离1
与突厥成功结盟,自是大功一件,消息传回太原,使得李渊满心盈喜,但,整个李家的欢愉,却更使得平云公主凄凉难禁,自己到底是为何而来呢?为了他的桀骜吗?为了他的冷漠吗?哼!不过是笑话罢了,自己在他心里,恐只是个骄奢的公主而已,纵有再多情意,怕也只能催成清泪两滴、流于残梦、空显得无凭无依……
“净儿,收拾好没有?好了,咱们就走……”
平云公主攥紧了手中的信笺,却怎奈心事难寄,眼望着窗外一树槿花,也只能怅惘而已;净儿从未见过如此的公主,却不知如何慰她:“好了小姐,那咱们……不等李世民了吗?”
平云公主苦笑,等他?自己凭什么呢:“不等了,也许……咱们就不该来。”
“那……要不要去和他的……夫人说一声!”
净儿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更加触痛了她;平云公主却只一叹,嘴唇微颤,眼波却停止了流转,他的夫人,是阿,他的夫人,他的心里、恐只有他的夫人而已……
“自然要去,这是礼……”平云公主眼睫轻扇,却撕去了手中的信笺……
“小姐,你……”
“别说了,走吧,他即使看到信,恐怕也记不起我的样子,又留信何用?”
平云公主的眼池、欲皱还休,心,也亦如那信笺般、被撕得粉碎……
“怎么?小姐要走?”
无忧倒觉诧然,她只身一个女子,千里而来,却怎又突然要走呢:“可是,家人刚刚来报,说二哥,已经办完了事情,就快要回来了!”
平云公主唇角强牵,却是无奈的神色:“是吗?那……我就更该走了……”
无忧微怔,似体出了她言语间的轻愁,却不解那黯然萧素的眼神:“为什么?小姐此来,不就是要见二哥的吗?”
平云公主苦笑,眼中的波光、更加离散,是啊,就是来见他的,可也许这就是命吧,他们本就是不该再见的人:“不了,夫人,也……也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无忧秀眉微蹙,更是难解,但,她蕴红了的双眼、却显是刚刚哭过:“小姐……你……”
“夫人您说过的,缘分莫强求,和夫人说句实话吧,我……与李世民只有一面之缘而已,甚至只说过一次话,而且……还是不欢而散,故,也许我们早已注定……是这辈子都不该再见的人……”平云公主说的怅然,亦似看透了许多般、清波流泻……
无忧知她定遇变故,浅叹一声,自不再做强留:“既然如此,无忧也不强留小姐,可是……小姐,缘分既定,如果是你的,也便没有什么该与不该的,无忧还是会告诉二哥、小姐来过!”
“夫人……”
平云公主似有惊诧,但,只一瞬,便抹在了伤缈的眼中,她自小长于深宫,女人中无所不用其极的、见得太多,无忧的淡然,反令她不适:“真的不必了,夫人,他也许……根本就想不起我的样子,或者,根本不愿想起……”
无忧凝眸看她,却莫名感慨,她不知道,她跟李世民之间、是怎样一种无奈的关系,但,她的眼神,却亦令自己凄伤:“那……小姐只身一个女子,路上要万事小心啊。”
“多谢夫人……”
平云公主点头而应,眼中波水已凝,竟也隐了些许笑意:“夫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纯如净水的女人了……”
无忧一怔,眉心微凝,思她语中的深意,可举眸再望,平云公主却已叹息着、撤眸而去,华色的衣袂、飘扬在微凉的风中,竟犹显得孤凄;无忧不禁隐隐而叹,世事的难料,恐就如这寂寂的凉风般,拂过了、便了无痕迹……
伤离2
李世民与突厥谈妥细节,却不肯逗留,而是迫不及待的要回太原,阿利那胭纵是用尽其术,却也不能多留他、哪怕半日,便只好默默的送他,直到边境,也未曾言语……
“公主请回吧,这里已经是边境!”
李世民勒缰驻马,望向了阿利那胭;可阿利那胭却是丽眸冷滞,漠然看他:“哼!回不回的……由我自己做主,你自管走你的,反正要你多留几日你都不肯,又何必管我?”
李世民眉宇轻舒,他并非不解风情之人,自能体出阿利那胭不舍的情怀,但,她又怎知,感情是容不得丝毫拖拉的,她越是如此、自己才越是会走的、更加坚决:“公主,您是爽快之人,那么,客套的话,世民也就不想说了,实不相瞒,世民之所以不肯逗留,只因世民知道,在太原、我的家中,正有一个女人,如我牵挂着她般、牵挂着我,那种心情……想公主还尚不能体会!”
“噢?”
阿利那胭微微侧目:“是吗?可我却听说,你们中原男子从来都是三妻四妾的,不知李二公子……是否也是其中之一阿?让你牵挂和牵挂你的人……又有多少呢?”
李世民唇角一牵,却是淡然的神色:“公主,世民现在还不是其中之一,但以后……许就是了!”
阿利那胭眸色立凝、转首看他,其间、更似有细浪微腾:“那么……那么为什么那其中,就不能有我?”
李世民一笑,知她定然心有不甘,侧目看她,却仍是淡漠的神情:“公主,不错,男子三妻四妾并非异事,但公主可知,在一个男人心里,即使是三妻、即使是四妾,也始终会有最珍视的一个,而世民最珍视的那个,已经找到了,况,公主您艳若芳桃、金枝玉叶,理应去找寻最珍视您的那一个,又何必委屈了自己呢?”
“最珍视我的……那一个?”
阿利那胭眉心浅索、似有感慨:“那……要到什么时候才遇得到呢?”
李世民转首,拉紧了缰绳,却是黠然一笑:“也许不用太久阿,或者……他就已经在公主的身边了!”
“在我身边……”
阿利那胭凝眉看他,思他意味深长的话语,似有所觉,欲追问,可李世民却是嘴角一扬,别过了头去:“公主,世民言尽于此,还望公主明白……”
李世民并未给她开口的机会,他知道,如果巴卓是真心对待阿利那胭,那么,相信阿利那胭、终有一天会明白的,但此时,自己若是要说了,也许会反令阿利那胭反感、也说不定,那岂不就罪过了吗?故,便调转了马头、扬鞭而去,只卷起了一阵薄沙,迷蒙着阿利那胭盈水的媚眼;阿利那胭凝望着他,却更感哀伤,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第一次心动,就表错了情怀?还是,他根本就是一个爱不到的人呢?又或者,只是缘分未到,时机未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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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读者,本书会很长,但,我一定会写完的,请大家放心的看:)
第4卷
柳连情动无忧
李世民顺利的完成任务,终于回到了太原!自是先向李渊、讲述了谈判的大致过程,只惹得李渊笑逐颜开,似也一下子信心百倍了起来,想现在的他们,募兵顺利、外忧亦缓,已是万事俱备,只待号令了……
向李渊交待过一切,李世民便兴冲冲的向回走去,许久未见无忧,心中竟如鼎沸般百味俱出,期许、思念的情绪冉如飞雾,迷迷蒙蒙的淙流于心,竟是难禁笑意:“夫人呢?”
李世民进到屋中,却拢住了层层喜色,环顾着四周,也不见无忧的影子,心中不免一沉;旁边的侍女见了,赶忙过来回话:“夫人一早便带着小叶出去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出去了?”
李世民眉间一敛,却更感讶异,无忧是很少出门的,况,自己又早已传回话来,今日便会到家,她又会去哪呢?心中不免有些挂念:“去,到高家看看,要是夫人在……就说我回来了!”
李世民一时、也就只能想到高家了,丫头赶忙应命去了,可李世民心里,却似云涛般、翻腾了起来,本是兴致昂然的,到一下子没了情绪……
“夫人……咱们该回去了,今天……二公子可是要回来的啊!”
看着无忧不紧不慢的样子,小叶不禁催促了起来,可无忧却摇了摇头:“不用担心,如果二哥知道,我是为了救人,是定不会生气的,放心吧……”
“可是……咱又不认识他!”
小叶望了望床上的重伤男子,却撇开了秀眸,似比无忧还要着急的样子;无忧一叹,到换了责她的神色:“小叶,怎么可以这样说?这位少侠伤得这么重,难道你要我见死不救吗?”
“可是……”
“好了小叶,快去催催,看药煎好了没有?”
无忧温淑的打断了她,可小叶却是站着不动,小叶是无忧的陪嫁丫头,她的心思无忧自然了解:“好了,小叶,你去把药端来,待他醒了,你便要他服下,我先回,还不行吗?”
小叶唇角微勾,这才是莹然的一笑:“就是啊,难道夫人,就不想二公子吗?”
“还不快去!”无忧脸上一红,催促着娇嗔……
小叶灿然的笑笑,赶忙去了,无忧轻叹,倒也是无奈的垂首,她怎会不想呢?自李世民走后,她的心便也随着去了,深夜剪烛、晨挑梨花,竟无一夜安眠!知他回来,更是欣然的整日妍妆;可今日一早,客栈的掌柜却遣人来报,说此人的伤势沉重,若是再不醒转、恐便要不行了,掌柜的生怕晦气,便要无忧赶快来此,无忧这才一早就出了门……
“咳!”
无忧正自沉思,床上之人却轻咳了一声,无忧侧眸看去,体观那人的脸色,似已有了些许红润:“少侠……少侠醒了吗?”
无忧轻唤,拿出手帕、轻拭着那人脸上流渗的汗珠,刚刚触及,那人却是猛然的睁开了双眼,眸色冷凝、惊悚的望着无忧,无忧心中亦是一惊,那人惶惶的神色,竟显得狰狞可怖,不觉间,手帕便飘落在了那人身侧;无忧兀自的定下心神,蔼然望他:“少侠……可感觉好些吗?”
那人惊恐之色、仍是未消,似那令他重伤的情景,还犹在眼前般、浮动着:“你……你是谁?我这是……在什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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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
那男子只说一句,便捂住了胸口,顿生痛苦之色,无忧赶忙嘱咐:“少侠伤得不轻,可不要乱动!”
“是你救了我?”
那男子的情绪,似是稳定了许多,也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犹然的看她,无忧只是轻点着头,淡淡的笑着,嫩粉的唇角,盈勾着纯然的痕迹,灵动而安详、矜持却不冰冷,难道,她竟是仙女吗?他想!不觉间、竟自呆住了……
这时,恰巧小叶端着药,走了进来,见那男子半卧在床边,眼睛却不安分的、紧盯着无忧,竟似一幅登徒子的样子,心中反感更甚:“你干什么?这样盯着我家夫人?”
“你家……夫人?”
那男子似是惊觉的、回过神来,诧然的看她,小叶却没有理他,而是转首、催促起了无忧:“夫人,快回去吧,这人也醒了,掌柜的也就不会赶人了,他交给我吧,您快回去等二公子!”
无忧点点头,望向了那人:“那……少侠,我还有些事,就先去了,你好好地在这里住下,养好伤,不必担心费用!”
“等一下……”
无忧正欲转身,那男子却慌忙的叫住了她:“在……在下柳连,夫人可否告知姓名,救命之恩,在下来日必报!”
无忧眉黛浅舒、秋剪无波,却只做湛然的一笑,便敛襟而去,回不回报的,她从未想过;柳连心中微漾,迷茫的望她,竟不舍撤开悸动的眼眸……
“你可别对我家夫人,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家二公子……可非你这等人能比的!”
小叶用力的递过药碗,诮然看他,眼中尽是警告的颜色;柳连望了她一眼,接过药,却并不欲与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喝过药后,便躺下了身去,心中竟有怅惘之意;轻叹着,左手微落,却似触到一物,丝滑、轻软,心中不觉一动,低眼望去,果是无忧落于自己身侧的手帕,上面还绣了一株忘忧草;柳连眸色立冉,望向小叶,见她正转身弄药,便轻轻揣了起来……
兴兵迫在眉睫
无忧刚刚回家,便听侍女说,李世民已回来多时,而且,还无缘无故的、发了很多次脾气,果然,当她踏进房间之时,便听见了李世民烦燥的抱怨……
“怎么搞得?我才几天不在,就把菜做得这么咸?”
丫头站在一旁,只是低头,却并不敢多言;无忧见了,赶忙踱过身来,浅笑着望他:“是吗?那……无忧去重新做过如何?”
李世民正自烦燥不堪,竟没有注意到无忧轻跫的脚步,微微一怔,抬眼望去,只一瞬,便隐去了眼中丝缕的喜色,佯装微怒:“你……你去哪了?”
无忧回首,示意丫头们先行退下,才轻笑着、转头看他:“怎么?你想把妻子、整日的锁在家里吗……”
李世民一愣,赶忙抢白:“我……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可……可你是不喜欢出门的,即使去,也都会提前的告知于我,而且每次在我回家之前,也就赶回来了,就算来不及告诉我时,你也会让丫头们留话给我,但今天……你明明就知道我要回来,却话也没有的,就不见了人影,我……我自然要问了?”
无忧望他,却不禁掩唇、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
李世民不解,无忧却是摇了摇头:“看来还真不能怪二哥这般生气了,到是怪我……平日里惯坏了你!”
“我……”李世民一怔,倒有窘色:“我就是不知道,在你心里,还有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
见他尴尬,无忧却更觉好笑,有时,李世民到真像是个孩子,遂,收起了眼中的笑意,秀靥含红,脉脉凝他;李世民见她不语,也自望了过去,正迎上她水透的眼眸,心中不禁涟漪层起,竟而掩过了适才蒸蒸的烦燥:“其实我……我也只是担心你……”
无忧自然明白,轻靠向他、心中一片甜腻:“我知道……”
“那……你去哪儿了?”
李世民轻抚她流香的柔发,虽是心中呵怜,却也仍没忘追问;无忧微抬起眼睫,幽怀明媚的盈盈望他:“去看一个人!那日我与小叶去上香,企盼你能平安的回来,可路上……却遇到了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我便和小叶、还有几名家人将他送至了附近的客栈,又教人去找来了大夫,他昏迷了很久也未见醒,今天早上掌柜的怕他撑不过,就一定要我过去处理一下,我多给了掌柜银钱,掌柜才肯叫他多住几天,不过……刚刚他已经醒了……”
“几天?醒了?”
李世民轻扭过她的身子,眼中竟隐有些许忧色:“无忧,那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二哥……”
无忧脸颊娇红,微嗔着低眉浅笑:“你啊……一点正经的都没有!”
“哦,对了!”
无忧说着、又似想到了什么般,突然抬首:“对了,二哥出使突厥的时候,有一位小姐来找过你……”
“小姐?什么样的小姐?”
李世民在她唇上轻轻触碰,不安分的抚她,却显得不以为意;无忧轻按住他放肆的手,微侧过秀脸,继续而言:“嗯……还是位很美的小姐呢,凝肤似玉、方桃譬李,是很少见到的绝色女子……”
无忧把杨如夕夸赞过一番,探究的看他,可李世民、却仍旧一副浑然不知的神色:“哦,那……找我何事?”
无忧摇摇头,却是唇角浅勾,似笑非笑:“这般美貌的女子……二哥……当真想不起?哦,对了,她说……她姓杨,叫……杨如夕!”
“姓杨的……绝色女子……”
李世民微一迟疑,只一瞬,便面色冷凝着,一个闪念穿心而过,怔然的望向了无忧:“无忧,你……没有对她说过……我去了哪里吧?”
无忧见他似乎有惊色,赶忙摇了摇头:“我到是没说,可是……我留她住了几日,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告诉过她,但,她走的时候好像很伤心的样子,还说……不让我向你提起呢!怎么?二哥想起她是谁了?”
李世民眉心微结,似是肯定的点了点头,轻放下无忧,倏然的站起了身:“嗯……我想该是当朝的……平云公主吧!”
平云公主!无忧亦是一惊,她虽看得出,杨如夕的身份定然不凡,但,却怎么也没能想到、竟会是当朝的公主……
“不行,我要去找一下父亲,看来……我们要提早准备了……”
李世民一声长叹,他也没能想到,仅仅是一面之缘,以公主之尊的杨如夕,竟会千里迢迢的来寻他,虽说她不过是个小小女子,也未必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出于谨慎,还是要早作准备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晋阳起兵风雨扬州1
李世民没做耽搁,赶忙去见了李渊,李渊也万没能想到,堂堂的平云公主、竟仅会因雁门一面之缘,便不远千里的来到李家!李世民说的不错,虽然,她不过是个小小女子,也未必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小心总驶得万年船,未免她通风报信,以添枝节,倒不如早做准备,况,现在的他们,也已是万事具备了……
起兵的准备,自然繁碌,无忧知道,怕是分离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许是习惯了吧,她的眉宇间、竟没有太多的离绪,反是隐了幽淡的神色,漫化着丝缕轻愁;这些个日子,她也都会亲自下厨,待李世民回来,也不会谈起举义之事,尽量的给他舒淡、宁和之氛,以藉他心……
李世民自也懂她,每日都会尽早回来,对于这仅有的日子,更显得格外珍惜;待一切就绪,离别也已近在眼前,李渊已正式下令,命李建成与李世民共同领兵,首征西河郡,故,今天的李世民,回家虽早,却多了分离情……
“无忧,在做什么呢?”
李世民轻走到床边,低头看去,见无忧正手持征衣,缝制着什么,看他回来才放下了:“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样早?”
李世民没有答她,而是对向了床上的征衣,轻轻拿起:“这是……忘忧草?”
李世民细抚着征衣的领口,悠悠而望,领口的内侧、不明显处,已绣上了一株忘忧草,多少柔情别绪、多少心上愁痕,却尽隐在了、那细细的针脚之间,李世民看着,眼中竟浮上了感伤的神色……
无忧一见,忙是浅笑着慰他:“二哥,这个……无忧只是希望,在你浴血奋战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我……就在你的……”
“我懂!”
李世民突的抱住了她,眼中波光粼漪,脉脉而流;无忧心中亦是迷蒙,落絮无声、霏霏含羞;李世民紧拥着她,却竟是无以言对,虽一切皆是意该如此,但,自己却仍觉亏欠了她,成亲以来,聚少离多,许她的幸福、不知何时才能给她……
“夫人……”
小叶的一声轻唤,却打散了两人间、难分难舍的缠绵……
“阿,对……对不起夫人……”
小叶见二人紧依在一起,赶忙低下了头去,知道自己鲁莽了;李世民轻放开无忧,却不以为意:“什么事啊?小叶,这般慌慌张张的?”
“噢,是这样的,夫人您不是叫我、去拿些银钱给那个……就是那个……柳连吗?我刚刚去了,可是……掌柜的说……说昨夜来了一些人,已经把他给接走了,他还留了信笺给夫人!”
小叶说着,便将信笺递给了无忧;无忧轻轻接过,却望向了李世民;李世民哂然一笑,自有察觉:“看我干什么?怕我多心啊?放心,我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不要说是一封信,就是他的人、站在我面前,难道……我还会被他比下去吗?”
李世民虽是玩笑,却也隐了傲然的神色,无忧黛云微舒,这才拆开了信笺,却见上面、只是寥寥数字而已:星火讯友人,夜已匆匆归,深恩永不忘,来日定相还!
无忧不禁轻叹,将信放在了桌上,这几行字、尤显得匆忙,倒真是着急的样子:“真可惜,本来还想叫二哥见一见呢!”
见无忧似有憾色,李世民却又是一笑:“怎么见啊?他不走,我也要走了阿……不过……可幸亏他走了……”
“二哥!”
无忧自解他语中之意,微扬起俏脸、秀靥含红;李世民亦敛起了笑容,静静凝她,似要将那眸中的翠澜,永刻在眼中般贪恋着;他多想吻她,可终还是没有;无忧!等我回来,等我带着胜利、带着凯旋的荣耀,再站在你的面前时,一定要好好的吻你……
本是离别之夜,却被温暖沁满了心间,李世民临走,无忧都还是微笑着送他,让他的心、顿感安和!李世民与李建成、一早就亲点了军队,鼓舞军心!竟而,便踏上了前往西河郡的征途,开始了、他们举义的第一战……
晋阳起兵风雨扬州2
贪乐的炀帝,本是欲前往东都洛阳的,可却在途中改变了主意,转而来到了扬州,扬州——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却也自来便是多事之地,歌舞升平、管乐萧靡,,声声丝竹入耳,隐着的、却是血雨腥风的音调……
炀帝下令重造龙舟,使得百姓怨声四起,只搞得民不聊生,可炀帝却仍是酒色为伴,混不管这天下如何的混沌不堪;也几乎把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宇文化及,可他怎知,这样做,自己到是落得清闲,但,却给了早有不臣之心的宇文化及、一把锋利的宝剑,这把剑足以号令行宫的宫人,更足以支配他身边的任何人……
宇文化及自也得知了、李渊举义一事,想自己如此的近水楼台,此时不反,还更待何时呢?故,便命人向炀帝报告了李渊谋反一事,炀帝听了十分震怒,但不理国事已久的他,却还是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宇文化及身上:“宇文爱卿,这……这当如何是好阿?”
早已布好一切的宇文化及,冷冷一笑:“陛下勿急,这事儿……咱们可以慢慢计议……”
说着,便向内官使了个眼色,内官赶忙跑到门口、敞开了大门,炀帝顿时眼眉一拧,似有惊色,果然,只见宇文化及之子,武状元宇文成都、亲率着一队强悍的精兵,直闯入了内殿,森然的列在了自己面前……
炀帝大惊,坐在一旁的肖妃亦是花容失色:“宇文化及,你……你这是……意欲何为?”
宇文化及仍是清冷的一笑,挑眉看他:“陛下,臣……只是要护驾阿!”
说着,便向宇文成都一扫,宇文成都立时会意,疾风般的冲到了炀帝的面前,将长枪横在了他的脖颈上:“陛下,臣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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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宇文化及,朕平日里待你可不薄……”
“废话少说!”
宇文化及冷眉一横,竟自打断了炀帝:“就是看在你平日里、待我不薄的份上,我……就留你一个全尸,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炀帝一惊,还未体出他语中的深意,宇文成都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展百绫,扔在了炀帝的眼前;炀帝惊恐的望着,多么刺眼的白绫,多么熟悉的场景,当年,自己不正是用了同样的方法,弑父杀兄,谋夺皇位的吗?难道,这竟是天意、竟是报应吗?
“陛下!”
宇文成都见炀帝迟疑,便赶忙捡起了地上的白绫,走上前去:“让陛下您自缢,的确有些委屈您了,不如……让臣来送您一程,如何?”
宇文成都并未等隋炀帝答话,便将白绫、缠绕在了炀帝的脖颈上,越勒越紧;炀帝紧闭上双眼、唇角冷勾,眼前闪过了无数身影,怨恨的、愤怒的、亦有哀伤的,渐渐的,一切都模糊了、消散了、亦结束了……
结果了炀帝,宇文成都便瞪向了肖妃:“父亲,她怎么办?”
宇文化及冷冷一笑,托起肖妃冷媚、惊悚的俏脸,却没有言语……
当初,炀帝从雁门关赶往洛阳,平云公主途中、留书出走,可她又怎能料到,没过几日,炀帝竟会变了主意,改去了扬州,但,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已经走错了方向;如此折返奔波,又让金枝玉叶的她怎生消受?终是病倒,不得不停下了焦急的脚步;也许这就是命吧,她何其不幸?千里寻情却屡遭挫折,她又何其幸运?这样一病不起,反让她避过了、扬州的那一场浩劫……
无忧效平云
李世民与李建成、首征西河郡,定下了严明的军纪,附近道旁的蔬菜瓜果不是买的,不准吃,发现有人偷吃,二人便会遣人找到物主赔偿,对于犯了错误的兵士,到也不会多加惩罚,两人一路上与兵士们同甘共苦,遇到敌人皆是身先士卒,故,无论是士兵们、还是百姓们,都无不交口称赞,唐军的好名声也就此传开……
当初,西河郡首高德儒不服李渊的招降,可怎奈,实力却不济,哪里会是唐军的对手?稍做抵抗便举手投降,李世民罗列出他的十大罪状,当众宣布,便将高德儒处斩!捷报传回太原,李渊自是一番欣喜,也正式的扯起了反旗,封长子建成为英王、次子世民为秦王、三子元吉为齐王、四子元霸为赵王等,颁下了一系列旨谕……
首战告捷,兄弟二人自也心情大好,正准备休整数日,便返回太原,可不想,柴绍却带着李元霸来到了军中……
“姐夫,你们怎么来了?”李世民倒显得欣朗,笑着拍了拍四弟……
“是父亲,要带消息给你们,你们知道吗,宇文化及竟在扬州杀了炀帝,而且自立为王,还向各路反王发下了诏书,让大家各守其地,他的意图到是明显,想要安抚各方,可是……”柴绍说着,便是嘲讽的一笑:“可是阿,这当今之世,共有大小反王十八路,竟没有一路肯听他的招抚,他呢?反使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现在阿,那十八路反王、正各自的赶往扬州,争夺传国玉玺去了!故,父亲的意思也是如此,要你也速速带兵前去扬州!”
李世民会然的点点头,看向了一边的李元霸,只见,这个从小就有些木讷的弟弟,肩扛一对大锤,一脸的杀气腾腾,却是不说话,遂,蔼然的一笑:“四弟阿,可是你自己非要前来的?”
李元霸铁青着脸色,满腹不服:“是!这次我一定要再会会罗成!”
李建成一听,也笑了起来,这个四弟从小就天生神力,杀遍四方、未逢敌手,可是,却在四平山一战中、输给了号称玉面寒枪的瓦岗大将罗成!自那以后,便似受了莫大耻辱般,天天在家苦练武功,只待再战!这回,可算是让他等到机会了……
柴绍也笑着摇摇头,却看向了李建成:“噢,对了建成,父亲要你回去助守太原,这元霸一出来,城中无将可不行!”
李建成点头应了:“好,我即刻便去准备!”
说着,也去拍了拍四弟的肩,嘱咐着:“元霸阿,这有请战之心是好,但,可要听二哥的话,不可鲁莽了!”
“大哥,你放心吧,我可不敢招二哥,他是打不过我,可是……总是想出些花招教训我,每次都弄得我非听他的不可!”李元霸这话一出,惹得柴绍与李建成一阵大笑,李世民轻捶了他一下,也笑了起来……
次日,李建成便率着小股军力,返回了太原……
李世民走了,已有数日,无忧每天都会坐在院子里,静静的等待,纵使天气一天天的凉了,也亦是如此;小叶不知劝过多少回,终也是无用;这天,听说李建成已率兵返回,小叶便急匆匆跑来,告诉了无忧:“夫人,夫人,听说英王回来了!”
无忧水眸一漾,微荡起喜悦的波光:“是吗?那二哥呢?”
小叶垂首,放低了声音:“秦王……还是没有回来,听说……听说还要去扬州……”
“扬州……”
无忧一惊,秀眉微结,蹙起了层层愁色,她怎能不知,如今的扬州是何等局面?炀帝刚去,正是群雄纷至的时候!艰难险阻、可想而知!想着,便不禁怅然的、坐下了身去,眼中落寞也更胜适才;望着院里梧桐的凋残,满襟哀黄、纷纷洒洒,拂去了、亦更似雪般的零乱,心,怎不是如此?想当初、离绪无多,乃是强作欢乐,可却怎想,而今的几片孤叶、便使得萧索满怀、思愁更甚,怎一个“念”字能休?无忧轻叹,站起了身来,但眼中、却似有一抹惊觉般、阻住了她欲去的脚步,不由得、便沉首而思……
“怎么了,夫人?”
小叶见她停住,不禁好奇的望她,可无忧、却只是看了她一眼,没作言语……
翌日清晨,一向早起的无忧,却一直不见动静,小叶自感有些奇怪,便小心翼翼的、进了卧房,轻唤着:“夫人……夫人您……”
小叶话未说完,便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只见,无忧的屋中已空无一人,灿金色的锦被间、还放着一封书信,尤为明显!小叶心中登时一颤,似意识到了什么般、惊诧着,她赶忙拿起了信笺,不容多想的,便向李渊的房中慌张奔去……
智围自槿山
李渊听说,亦是意外非常,忙拆开信笺看去,可信中却只有寥寥几字,显得慌乱而匆忙:无忧心念二哥,日夜难眠,早该效平云公主,深情远寻,望父亲勿以为念……云云……
“怎么……怎么回事?”
李渊抖落着手中的信,浓眉深蹙,似有怒色:“小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忧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
李渊说的语无伦次,小叶也早已吓的眼泪直流,站在一边,不敢说一句话;李建成亦感突然,那般乖巧的二弟妹,怎么也会做出如此大胆的行为:“父亲,要不要马上告诉二弟?”
李渊心中一颤,略做思索,望向了李建成:“我儿看呢?”
李建成一惊,没想到父亲竟有犹疑,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父亲,这……这当然是……该马上告诉二弟了!不然……”
“不……”
李渊一摆手,断然的打断了他:“决不可!你知道,扬州一战的重要吗?
“儿子自然知道……”
“那么……你说呢?”
李建成皱了皱眉,似也体出了父亲语中之意:“父亲的意思是……如果二弟妹到了还好,如果没到……会分了二弟的心……”
“不错!”
李渊点了点头:“其实呢,自古带着女人上战场,并不是没有,刘邦就常带着戚夫人阿,但是……那大多是在他心中、有把握的时候,可这一次……世民有万全地把握吗?就算有,要是听说了无忧前去寻他,又不见人,那么他的心里……就不会挂念着,而分了心吗?”
“可是……”
李建成仍是有所顾虑:“可是……如果……如果二弟妹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待二弟回来,又如何向他交待呢?”
李渊摇头,却只是一叹:“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建成,你速去多派些人手沿途寻找,找到了无忧,务必将她带回来!”
“是!”李建成应了,便赶忙吩咐了下去,没敢耽搁……
李渊看了看手中的信笺,却是叹息连连,这个无忧,难道是跟世民时间长了?怎也会变得如此任性了起来,但愿一切都会转好,不然以世民的性格,真不知到时、会发怎样的脾气;况,无忧那个孩子,自己也喜欢,可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其实,有哪个女孩不任性呢?无忧昨日的一个闪念,便突的想到了平云公主,想平云公主和李世民、不过一面之缘,就可为了他、而跋山涉水,千里不惧!那么,自己身为他的妻子,又怎不能为了丈夫而任性一回呢?故,这才趁着天还没亮,便带了些必备的银钱和用品,踏上了远去扬州之路……
此时的扬州,亦是风雨飘摇,一场玉玺的争夺,正悄然的进行着;宇文化及见十八路反王一起攻山,来势汹汹,三魂早就去了两魄,便连夜找人备了马车,准备从后林逃走,他要宇文成都随行,想儿子武艺高强,总还是有个照应,可宇文成都却不齿父亲临阵脱逃的行为,坚持留下,死也要战死在杀场之上;宇文化及无奈,更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劝他,只好带上了肖妃和传国玉玺、匆匆上路,准备从扬州的南门逃去……
这个时候,李世民也已经赶到了扬州,但,却下令大军停在紫槿山口,不得进山!因这紫槿山的地势,正好是上坡地,越往上越高,李世民便命人在山前挖起了壕沟,将岗上都做成土围子,作为弓箭手的藏身之处,这在军事上叫做叠箭岗!弓箭手、匣驽手全部潜在岗内、剑拔弩张,同时,又可以严密的监视着岗内的一切,可谓一举两得之妙法!而其余唐军,则在叠箭岗的后面扎下了大营,中间还扯起大唐旗号,上首写着二主秦王,下首写着四主赵王,既不动手也不喊话,就这样观察着山中的动静……
这紫槿山,只有一个出口,如今被李世民的叠箭岗、这么一堵,便再无去路;可山中的反王、却仍自浑然不知,还在为了传国玉玺、而四处的追杀宇文化及……
围山索玉玺1
宇文化及哪里会知道,他此时逃走,乃是下下之策,山里的十八路人马,正在四处寻他;他带着肖妃刚刚出了城门,就被潜伏在东边坟堆中的瓦岗大将、罗成和秦琼给发现了,他二人对望一眼,赶忙扳鞍上马,摘下军刀,拔马便迎了上去!
“什么人?竟敢夜走地塘关?留下命来!”
罗成一声大喊,直吓得赶车之人撒腿便跑,竟扔下了宇文化及;两名大将,来势汹汹的策马而至,护卫亲兵一见、便知绝非善类,自身都难保了,谁还会衷心的去护卫宇文化及呢?竟是一哄而散,向两边逃去……
罗成得意的哈哈大笑,下了马来,端着枪便奔马车而去,宇文化及坐在车中,早已吓的动弹不得;罗成掀帘一望,月色昏黯,竟不能见,便取来了马车上悬着的灯笼,向里照去,却是一惊:“阿!宇文化及!”
罗成这样一说,秦琼也赶忙下了马来,凑到跟前……
“好……好……好汉……”
宇文化及求饶的话、还未及出口,就只听“噗”的一声,罗成已是摔杆一枪,直刺入了他的胸膛;肖妃直吓得大叫,美眸凝滞、惊悚的望着二人,却连求情的话、也说不出口,怕落得和宇文化及相同的下场;罗成白了她一眼,根本就没打算去杀个女人,况,他也并不知道,这个美人、便会是亡国之妇肖妃……
“表弟,你去摸摸他身上有玉玺没有?”
秦琼的一句话,到提醒了罗成,赶忙便向宇文化及身上摸去,却不见有,回头再望秦琼,秦琼会意,立时就瞪向了一边的肖妃:“说……宇文老贼把玉玺藏在何处?”
肖妃已然吓的花容失色,颤颤的指向了宇文化及身下的黄锦缎包袱,却仍没敢作声;秦琼忙将宇文化及的尸体移开,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滚出了一样东西,细看之下,正是玉玺!秦琼赶忙夺过,慨然的一笑:“表弟阿,今儿个……咱可没白来吧?”
罗成朗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便跨马而上,向回奔去,根本就没有理睬一旁的肖妃;可肖妃却吓的、许久都没敢动弹,见二人走远,才稍稍松了口气,走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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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卷襟而逃,却见一片黑影、再次笼罩了她,抬首一见,却是两名男子、诡笑着横在了自己面前……
秦琼与罗成得了玉玺,便赶忙拿着、去见了西魏王李密,李密是当过隋朝蒲山公的,曾是亲眼见过金镶玉玺,一看这东西,便知果然没错,自是大喜过望:“秦元帅,罗元帅果然英勇!好!既是玉玺已得,未免也长梦多!传我旨意,全军即刻拔营起寨,返回金墉城!”
围山索玉玺2
李密一声令下,谁敢耽搁?瓦岗军择时而动、趁夜拔营,大队人马踏着月色,便连夜朝着紫槿山口而去……
西魏大军刚要出山,阵阵炮响、却连天而震,一时间、金鼓齐鸣、号角四起,细细望去,竟是几千名隋兵,蜂拥而来,中间大旗上,明白的写着天宝将军宇文成都!秦琼一惊,没想到此时,竟还会有隋军出来拦路,于是,赶忙断然而决:“大家不要慌,有我和三名将军、在此堵住宇文成都,表弟,你速带全军大队从北边走!”
罗成应命,赶忙调转了马头,欲带大队人马向北而去,可转头之间,北边亦是锣鼓喧天,一阵的骚乱之声,更有无数兵将铺天盖地、席卷而至,仔细看去,打的正是大唐的旗帜!为首的李元霸、早已挥开了手中金锤,大喝杀来:“罗成!看你们往哪里走?”
罗成一惊,坏了,这南边是隋,北边是唐,西魏大军竟被堵在了中间;于是,立时勒住了马缰,观望起来……
宇文成都是想要以死殉国的,自是一马当先的、与秦琼战在了一起;李元霸则是看准了罗成,就欲上前、再较高下,以雪当年之耻,可李世民却拦住了他:“我说四弟阿,咱们干什么来了?”
“不是……不是堵山口来了吗?”李元霸心中着急,不耐烦的、望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微笑着点了点头,诡密看他:“对阿,可是……没想到这宇文成都会跑来添乱,所以,你得快点去,不去先把他解决掉,这山口可就堵不住了!”
“可是……”
“又不听二哥的话了?”李元霸刚要抢辩,李世民便板起了脸孔,厉声斥他……
李元霸一愣,他是最怕李世民板脸的,从小二哥对他虽好,可生气起来,吃亏的却绝对是自己,于是一咬牙,虽说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依了他:“好!我这就先解决宇文成都再说!”
说着,便撒马向前,向宇文成都奔去,宇文成都可没想到李元霸会突然杀来,慌忙间应战,竟撇下了秦琼,秦琼一见,正好脱身,也急忙收住了手,他知道,此时绝对不宜作过多缠斗,赶忙回马,下令全军速速撤回紫槿山,以免受这腹背之敌……
李世民望着匆匆撤回的西魏军队,却并不着慌,反是冲柴绍神秘的一笑:“哼,姐夫,幸好没有让西魏大军逃出去,若是让他们逃了,咱这趟……可就白来了……”
柴绍不解的望他,李世民见了,却又是一笑:“姐夫,这所谓,瓦岗城中无弱兵,难道姐夫没有听说过吗?再看他们,又这样趁夜的起营,若是我没有料错,那玉玺定是已落在了西魏之手!”
柴绍赞同的点了点头,却似隐了感慨之意:“嗯!是阿,的确是……瓦岗城中无弱兵呢……”
李世民听他语音低落,倒像是暗有所指,便侧头看向了他,只见柴绍脸上、果然添了些伤怀之色,不禁顿生讶异:“姐夫……”
“快看!”
李世民正欲追问,柴绍却伸手指向了南边,李世民顺势看去,只见,李元霸的双锤一落,宇文成都登时便跌下了马来,枪戟横飞、已是血染疆场;李世民深深一叹,想那宇文成都也是一名好汉,到与他的父亲不同,只可惜身处乱世,各为其主,是必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而容不得半分情意的!
隋军一见,主帅已然惨死阵亡,便更加乱了阵脚,张惶之间、已是不打而散……
西魏人马往回一撤,李世民用叠箭岗堵住山口一事,各路反王便已悉数皆知,可心中却都有所不解,心想:你开唐英主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反王吗?凭什么就声儿也不吭的、便把我们堵在了山里呢?有些性子急的反王,更是沉不住气的、派出了蓝旗官,到山口向唐军叫询:“对面的听着,我家王爷派我来问,你们死堵着山口,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这可把唐军的弓箭手难坏了,李世民这儿还没有交待呢,一名当官的想了一下,便回道:“你侯着,待我先去问过了我家秦王!”
说着,便赶忙跑了回去,把话对李世民学了一遍,李世民眼眉一挑,却是诡密的一笑:“你去,就对他们说,别管是哪一路反王,谁得了玉玺,便速速呈来,本王拿到了玉玺,就即刻收兵!”
那当官的应了,又赶忙跑回到前沿,把李世民的话也学了一遍,各路反王这才明白,原来这李世民也是为了玉玺而来,可这玉玺在谁手中,各路反王却皆是满心狐疑、毫无头绪,但,却除了夏明王——窦建德!
第5卷
劫难1
自出太原,无忧便感受着未有的陌生,她自小身体不好、少出门,一下子要走这么远,心中未免忐忑,况,又是只身一人!
这日,天气阴沉,薄雾微凝,竟不见一丝日光,无忧身体本就不好,这一路下来,便更觉疲累,胸口亦憋闷得难耐,她抬眼看看天色,到还尚早,若停下来,难免误了行程,可若继续前行,又恐身体实在不济,反倒更添烦扰,左右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先作休息,便找了一家较大的客栈,进去了……
小二招待很是热情,领她到靠窗的桌前坐下,为她倒了茶,无忧没有什么胃口,只点了些清淡的菜,正欲嘱咐不要放太多油,小二却忽的一下闪过了身,径直向门口而去,更为热切的招待起一位公子:“呦,邱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菊心阁’一直给您留着呢!”
无忧回头望去,见那人富家公子打扮,不以为然的点着头,侧目环看,到迎上了自己的目光,无忧赶忙回过了身,低头饮茶!
“公子,您……您里面请阿?”
小二见邱公子突的停住,有些奇怪,不禁催问;那邱公子却是挑眉一笑,并不看他,而是在最近的桌旁、坐了下来:“不了,今儿个,我就在你这大堂里坐坐!”
“呦,这多不合适阿,您看……”
“怎么?你们这大堂……我坐不得?”
邱少爷眼眉一横,立时板住了脸孔,把小二吓得,赶忙陪笑:“您看,您这是说哪里话?坐得,当然坐得……”
“行了!别废话了!老一样的菜品,快去吩咐!”
那邱公子的随从、察颜观色,似看出了主人的心思,忙打发着小二快走,小二自也不敢耽搁,一溜烟的便跑掉了;见小二走远,那随从才敢小心的开口:“少爷,您……是不是……”
说着,便顺着主人的眼光忘望了过去,那邱公子自是肯定的一笑,微微侧目,向他使了个眼色:“哼!还是你小子,最知道我,那……还站着干吗?还不快去?咱们……老规矩!”
那随从听了,亦是一笑,便赶忙转身出了客栈……
没过一会,店里便冲进了几名大汉,气势汹汹且满是酒气的叫嚷着,小二一见,却未露过多惊色,反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也并没有去招呼;那几人虽是粗鲁,却也没有去在意小二的意思,径直的奔向了无忧的桌畔,坐了下来!无忧一惊,抬眼望去,见来人约有六、七,个个面色黝黑,膀大腰圆,正色迷迷的盯着自己,心中顿感不安,忙站起了身来,转身欲去……
“诶,姑娘怎么走了?”
果如无忧所料,自己还未走出一步,其中一名大汉,便突的、拉住了她细弱的手腕,那手粗糙的剌人,身上的酒气、更是熏得她隐隐作呕……
“放手!”
无忧扬起头,心中惊恐,可眼里却连一丝惧色也无,纵使头昏的发胀,也不愿表露出太多的无助,她知道,那样,反会更加助长了他们……
那名大汉先是一愣,望向了身边几人,随而,便是嘲弄的大笑:“呦,还挺凶的呢!哥哥们是看你一人在此,怪可怜的,特来陪你,你怎么……反而要走了呢?”
说着,另一只手便兀的拂向了她,无忧侧头避开,却还是被他碰到了肌肤,竟感昏眩;那几名大汉吐纳在气味,浮流于空气中,熏熏然的,令本就郁结的胸口,更感憋闷,无忧用另一只手撑住桌子,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她知道,如若自己就这么昏厥过去,会发生多么不堪的事情;那几名大汉似还在说着什么,可她却听不到,她的身体已越来越感不支,甚至模糊了视线;怎么办?怎么办呢?若是真有个什么万一,怎么对得起二哥,难道,自己第一次的率性而为,就要受到如此惨痛的教训吗?不!绝不可以……
“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无忧正自无用的挣扎,一个男子声音兀然间响起,那声音不算苍劲,可在她听来,却似是救命的声音、令希望重燃;无忧侧眸看去,已用尽了最后的绵力,只见那人从对面走来,已然隔开了大汉的粗手;无忧腕上顿感一松,心,却也松了下来,竟没能看清来人的模样,便是眼前一黑,向前倒了下去,她本就是在强撑着身体,突然的松弛,到让她再难支持……
那人当然就是邱公子,他忙是伸手揽住了无忧,心中却顿掀波澜,无忧幽淡的体香沁人心脾,绵软的素腰令人心浮气躁,让他不由得便更加亮耀了眼眸,竟挑眉看去,望向了几名大汉,狡然一笑:“这次……竟这般顺利,本少爷还没表现一下呢!”
那几人也是邪意的笑着,接住了邱公子扔过来的钱袋,便得然而去;邱公子示意了随从、抱起无忧,亦是匆匆离开!脚步,自然是迫不及待的……
其他人呢?坐在一边,或冰冷的看着,或隐隐而叹!可眼神却皆是漠然的,许是在他们看来,这种情况,已是见怪不怪了吧……
劫难2
“啊”
扬州,李世民手中的茶杯突然滑落,一声脆响,惊住了他冉动的眼眸,凝着那一地碎片,心,竟是慌乱的;李元霸见他出神,赶忙踱了过去,好奇望他:“怎么了,二哥?”
李世民稳回过心神,摆摆手:“没事……可能是没睡好吧……”
柴绍听了,却是一声轻笑:“世民……你还睡不好?睡不好的,该是山里那几位吧,估计现在,正琢磨那玉玺的下落呢,没准过两天阿,自己就先打起来了!你还担心什么?”
李世民亦是一笑、带了些自嘲,的确的,自己围山已有数日,山外虽是风平浪静,但,山内恐早已鸡犬不宁了,自己还担心什么呢?可是,刚刚那阵莫名的心痛又是……
李世民凝蹙起眉心,尽量安稳着慌乱的情绪,没再多言,可心,却依旧惴惴,起伏着难以安定……
就如柴绍所言,此时的山内,各家反王果都在琢磨着玉玺的下落,但,却唯有夏明王窦建德显得泰然自若,这天,还吩咐了下人,准备一顿丰富的晚宴,以待来客呢……
“王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各家反王都在忙着找寻玉玺,可他家王爷,却这样不紧不慢的准备大宴,副将苏烈甚为不解……
窦建德望了望他,诡密的一笑:“宴请李密阿……”
“什么?”苏烈一惊:“请他做甚?”
窦建德又是一笑,却显得意味深长:“看你这记性,你忘了……那日在东边坟堆,咱看见什么了?”
苏烈回想了一下,这才恍悟般的一拍大腿:“哦!对阿,那玉玺在西魏国呢!可是……王爷,李密既已经得了玉玺,咱还请他干吗?”
“你怎么这么笨啊?找他换阿……”窦建德见他木讷,不禁有些气恼;可苏烈却仍是不解:“拿……拿什么换阿?”
窦建德长叹一声,怒然的瞪他:“你说呢?那天秦琼和罗成得了玉玺,那咱得了什么啊?”
“咱们……”苏烈拧眉而思,想了又想:“咱们好像……不就是抓回来一个肖妃吗?再没什么了……”
“那不得了?就拿肖妃换!”
“阿?”苏烈睁大了眼睛,他可没想到、窦建德能有这么一句:“这怎可能?那李密又不傻?他怎么可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窦建德都懒得听他说完,就打断了他:“那个李密虽说颇有些才干,治起国来嘛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5
……不得不说,的确是有一套,可是……此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极其好色!所以……本王我那天才一定要带肖妃回来!况……现在那李世民又死堵着山口不走,那玉玺……恐还是个棘手之物呢……此时交换,不正是时机?”
“可是王爷,既然如此,那天何不就动手抢回来,也省得今天这么的大费周章阿!”
“又是废话!”
窦建德简直就要火冒三丈了:“你枪?他们一个号称‘小孟尝’,一个号称‘玉面寒枪’,当时就咱俩,你不要命了!”
苏烈先是一愣,随而才领会的点了点头:“噢,原来是这样阿,还是王爷您高阿!”
窦建德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而是开始盘算起,要如何说服李密……
原来那晚,秦琼和罗成杀宇文化及之时,窦建德也正与苏烈潜在附近,听见惊叫之声,便闻声而至,正好看到了那一幕,可当时,碍于实力不济,便没动任何声色,待二人走了,才跑出来拦住了、刚欲逃跑的肖妃……
玉玺换肖妃
窦建德自知,这件事情,若是要瓦岗众将知道了,恐也就多半办不成了!故,便等到了定更来天,才遣人悄悄的到西魏营中,送去了请帖;李密此时,也正自心烦意乱的、辗转难眠,见窦建德请自己过营饮宴,心中竟是一喜,想:找窦建德聊聊天,到也可稍解烦闷!遂叫人备了马,带上了几名亲兵,便向夏明王的大营去了……
“兄弟啊,要说你我从前,同在隋为官,又先后的举起义旗,咱阿,倒是早该坐在一起叙叙旧了,可是今天……这酒还是不喝了吧!”李密人是来了,但,还是小心的尽量不去饮酒……
窦建德知他提防,笑了笑:“哥哥阿,其实……您的心事,小弟呢,是知道的,不瞒您说,今日小弟我……正是要为您分忧解愁来了……”
“噢?”
李密嘴角一牵,倒似犹疑,脸上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窦建德又是一笑,显得诡秘非常,继续说道:“这天下谁不知道,瓦岗城中无弱兵,再加上,前些个日子,哥哥您欲趁夜出山,所以……小弟我就大胆的设想……想必……那玉玺……”
“老弟不必说了……”
李密没等窦建德说完,便敛住笑容,打断了他:“不错,那玉玺……确是在我西魏手中!”
窦建德眼眉一挑,笑意却悬在了漆暗的嘴角:“所以……哥哥的心事,小弟是再明白不过了,哥哥可是在为了那李世民,死堵着山口、索要玉玺一事……而发愁阿?”
“可不就是吗?”
李密一拍大腿,到似来了兴致:“怎么?老弟刚刚说……可为我分忧解愁?难道……你有办法令他李世民撤兵不成吗?”
“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窦建德看似轻松的、疏了疏唇角,却让李密一惊,疑惑的望他:“什么?老弟真有办法?”
窦建德又是一笑,不紧不慢的、灌下了一口酒:“哥哥,你可知那李世民和小弟……是何关系吗?”
是何关系?李密眉头一索,随而便是恍悟的举眸望去,不觉间就扬起了嘴角:“对阿!那小子……那小子……他不就是……不就是老弟你的亲外甥吗?”
“所以阿……哥哥……”
窦建德一摆手,忙为李密斟上了酒:“这事儿阿……小弟自有办法,您就放心吧!来,喝酒,喝酒!”
窦建德见李密露了些喜色,便赶忙趁机劝酒,这左一杯右一杯的下来,李密自也渐渐的、有了些醉意……
“哥哥!”
窦建德轻唤了一声,默默看他:“哥哥您看,你我在这里干饮,未免太无趣了吧,不如……给哥哥来点歌舞,以助酒兴如何?”
“好,好……如此甚好……”
李密答的甚是痛快,话音未落,舞乐声便已然响起;李密起初倒也没太在意,喝上了几口酒,才漫不经心的抬眼望去,可这一望之下,却不禁大惊失色,愕然的、抖动着嘴唇:“阿?老弟……这……这不是……”
李密圆睁着双眼,望向窦建德,但随而,便又盯住了前方翩翩起舞的美人,却是半晌无语,只见那女子罗衫单薄,青丝及腰,柔俏的扭动着身躯,不正是那风娇水媚的肖妃吗?李密猛眨了眨双眼,却仍自不敢相信的、凝视着前方……
肖妃浅笑着、玉臂轻舞,一双勾魂的媚眼、也直盈盈的盯向李密,似笑非笑的、撩动着唇角流浮的娇媚;如此唯美、动人的画面,让已添了三分醉意的李密,怎能不三魂出窍、两魄升天呢?
窦建德望了望他,却对肖妃道:“好了,好了!别跳了,过来为我这位哥哥……斟杯酒!”
肖妃便忙停下了舞步,走到了李密的身边,边为李密斟酒、边按窦建德的意思,向李密频频传情,要不人说尤物移人呢?这李密登时便迷了心智,讶异的望向了窦建德:“我说老弟阿,你怎么把肖娘娘给弄到你这来了?那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李密感叹,眼中却尽是羡慕的神色,可窦建德却只是一笑,淡淡言道:“哼!哥哥阿,小弟我是个粗人,这等丽人与小弟来说……那实在是暴殄天物了,故……老弟今日呢,不才请了哥哥前来吗?哥哥您文武全才的,我看……这肖娘娘……还是送给了哥哥你,才是最为合适的!”
“阿?”
李密顿时喜形于色,放下了酒杯:“老弟此话……可当真吗?”
“自然当真!不然我请哥哥来做甚?可是……”
窦建德见李密酒劲儿未去、色心又起,便赶忙转入了正题:“可是呢,弟弟也是要向哥哥讨要一样东西,却不知哥哥舍得否?”
“舍得!只要老弟开得口的,哥哥就给得!”
李密酒意正浓,色心又胜,说起话来,自然也冲动的没了顾忌;一步步的、落入了窦建德的圈套,窦建德果是奋然的一拍桌子,不再兜绕:“好!好!哥哥果是个爽快人!那小弟我……也就直说了,小弟要……那传国玉玺!哥哥可舍得吗?”
“什么?”
李密一惊,虽添了些醉意,可心中却是了然的,定定的望向窦建德,心思亦是斗转:原来……他是想要玉玺?难怪今日会邀我赴宴了,这世上,果是无白吃的酒饭;不过……李密转念一想: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了,如今那李世民正死堵着紫槿山口,说实话,那玉玺,怕的确是祸非福,自己不也正在为此事而发愁吗?可想想,那玉玺若是在窦建德手中,许一切便都会不同了,窦建德再怎么说也是他李世民的长辈,李世民怎么也是要给些面子的,待得出了山,凭着自己的实力,难道还愁抢不回玉玺吗?况,那肖妃可是个绝世难得的尤物阿……
李密心中一定,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就拿那传国玉玺来换这肖娘娘!”
“爽快!那小弟就在此等着哥哥的好信了?”
窦建德听了自是大喜,这番心思,也总算没有白费;李密看了他一眼,便站起了身,一刻不误的向外走去,窦建德自也跟了出来,并欣喜的、亲自将李密扶上了马;李密看了看他,道:“老弟,你就在此等候,我即刻便命程咬金将玉玺送来!”
窦建德一笑:“好!哥哥慢走,小弟在此恭候便是!”
李密点头,便没再耽搁的、策马而去,返回了西魏营中……
李密知道,他手下之人皆非泛泛之辈,都是些有勇有谋的帅才,可唯独这程咬金,是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所以自己才会说让程咬金将玉玺送来!只要稍加解释,他便只会听命于自己,不会作他想;而若事后其他几名将军知道了,自也不打紧,自己大可以用李世民死堵紫槿山口为由、而搪塞过去,反正那时,早已是木已成舟,谁也改变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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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选自野史,窦建德并非李世民舅舅,特此说明:)
人心恶1
紫槿山口,烽烟未起,却明争暗夺,李世民为各家反王设下了天衣无缝的陷阱,可他纵是料事如神,又怎能想到,他的无忧会毅然的、来千里寻他呢?
天色已然深黑,哪里都是一样的,月色轮转间,太多离人、悄然的惊回梦里,不觉中、无忧已经整整的、昏迷了一天,枕畔思浓、泪洒其间,可口中喃喃念着的、却还是只有“二哥”两个字……
“小姐,小姐醒了吗?”
恍惚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无忧耳边模糊响起,无忧勉强的睁开双眼,眼中光芒却稍纵即逝,她看在眼里的、竟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而非梦中那个魂系心萦的身影……
“这位公子……是……”无忧轻撑起身子,望向眼前之人……
“噢,在下姓邱名盛,昨日见小姐于客栈昏倒,情急之下、才将小姐带回了家中歇息,还望小姐勿要见怪!”原来那位邱公子,叫做邱盛;无忧细细的回想着,也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犹然望他:“噢,我想起来了……是……是公子救了我吧?”
邱盛满不在意的、微扬着唇角,一笑:“这点区区小事,怎还劳小姐挂心了呢?”
“怎是小事?公子的救命之恩,无忧是没齿难忘的!”
无忧说着,便欲起身下床,那邱盛忙是一拦:“小姐可莫要乱动,大夫说小姐身体虚弱,要安心静养才行,故,若是……若是小姐不嫌弃,就先在寒舍住下吧,待身子好些,再返回家中如何?”
邱盛的如意算盘、到打得响亮,可怎料,无忧却仍是勉强的、站起了身来:“不了,多谢公子的诸多照顾,只是无忧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赶去扬州,所以……不能再有任何耽搁了!”
“扬州?”邱盛顿拧起了眉头,疑惑的望她:“小姐去那地方做什么?那里现在……可是一片战乱阿!”
无忧羞赧的轻低下头去,却没有言语,她还是不会向陌生人吐露太多的,尽管、他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亦是如此;邱盛见她迟疑,却也并不着慌,心思斗转间、便又生一计:“哦,小姐您看,以您现在这样的身体,即使上了路,也是走不远的,怕又会病倒也说不定阿,故……到不如这样,小姐就先在此安心的住下,待身体好些了,我再派人快马加鞭的、将小姐送往扬州,如何?恐怕还比小姐您这样的前去,要快上许呢!况,小姐您一人上路,终是不安全的,难道小姐忘了……昨日之事吗……”
无忧一惊,这确是足以令她动摇的一句,是啊,自己毕竟是只身一个女子,从小又没出过远门,如若再次遭逢昨日之难,那又当如何是好呢?无忧抬眼望向他,在她看来,邱盛确也不像个坏人,况,他的话也是在情在理,自己若就这样上路,恐真是很难走到扬州的,想着,便悠悠的点了点头:“好吧,那如此……就太麻烦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
见无忧点头,邱盛的喜色、自是无遮无拦,兴然而言:“小姐就在此安心的静养几天,不要着急,也不要客气!哦,对了,还未敢问小姐芳名?”
无忧清浅的一笑:“无忧……复姓长孙!”
“哦,原来是长孙小姐!”
邱盛客气了一句,便看向了周围的丫头:“你们,可要好生的照顾长孙小姐,万莫怠慢了!”
“是!”
丫头们喏喏的应了,却是面无表情,许是这样的场面,她们,也是见怪不怪了吧;见丫头们扶着无忧,再次躺下,邱盛才安下心来,不由得便露出了一丝诡笑,心中亦是阵阵窃喜:她,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女孩而已……
人心恶2
这些天来,无忧一直好好的吃饭、好好的休息,尽快调整着自己,邱盛自也是在一边大献殷勤;无忧是何等聪慧的女子,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故,约莫过了三日,无忧觉得身体已稍有好转之时,便决定去向邱盛辞行……
无忧刚走出房门,就正看见邱盛端坐于花园之中,身边还环绕了三名美艳的贵妇,好像在争论着什么,她想了一下,自己若是此时过去,似乎太过唐突,故,便转身向回走去……
“长孙小姐……”无忧正欲回房,邱盛却看到了她:“长孙小姐是要找我吗?”
无忧回过头,见邱盛已然走向了自己,而那三名贵妇的眼神,也自尖利的射了过来,那眼神中,有怨、有怒、亦有责问,似还带了些嫉妒的神色……
“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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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是要找在下吗?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怎么不说话就走了呢?”
无忧看了看他,却突然好感全无,见他与那三名女子谈笑之时,脸上的笑容、竟是那般轻浮,与在自己面前的彬彬有礼、大不相同;那三名女子,也显然和他是非常的关系,可就是在她们的面前,他竟也可以如此殷勤的对着自己,丝毫没有顾及到她们的感受,让无忧心中莫名反感,但,却还是礼貌的、疏淡一笑:“阿,不是的,无忧是来谢谢公子的,只是在府上打扰……已有数日,无忧想……也该……”
“小姐何必如此着急?”
邱盛一听,便打断了她:“小姐,其实……其实……您应该……”
“邱公子不必说了,公子的意思……无忧明白……”
无忧微低下头,秀睫轻扇,闪躲着他热烈的眼光,邱盛所要说的话、她怎能不知?无非就是一些、挽留自己的甜言蜜语而已……
邱盛一愣,不解!何以她的口气,会突然变得如此淡然,甚至冷漠了起来?但,却还是保持住风度,从容的一笑:“哦,那……那既是如此,在下……也就不再隐瞒了,其实……自那天在客栈第一次见到小姐……在下就已被小姐的清新纯净、深深吸引,而……这几天来,在下对小姐怎样,想小姐……也一定是知道,不知小姐……”
“邱公子……”
无忧依旧没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公子的盛情,无忧……实不敢承!”
实不敢承?
邱盛眼眉一挑,脸色也倏然阴沉,实不敢承!那,便是拒绝的言辞了!但,他还是隐忍住,勉强的勾起了嘴角:“哦!那……那既是如此,邱盛也就不勉强小姐了,只怪邱盛没有那个福气!只是……小姐,那日大夫为小姐诊治,说小姐您本身就有痼疾,是不宜过多劳累的,想这些小姐自己也一定知道,那么……又为何一定要这般千里跋涉的前去扬州呢?”
无忧一叹,知道邱盛此问,还是想要挽留自己,便微红了脸颊,轻轻侧过了头去:“邱公子,实不相瞒,无忧之所以一定要赶往扬州,其实……是为了去寻出征的夫君……”
“什么?”邱盛一惊,他见无忧不过十四五年纪,却不想已为人妻:“小姐你……”
“是的,故……公子的错爱,无忧……实在不敢承,也万不能承!”
无忧说着,便望向了园中的三名女子,她们的眼光,似是从未移视的、冷凝着自己:“其实,公子的身边,已有了如此多的红颜知己,当好好珍惜才是啊……”
“哼,那些个庸脂俗粉,怎比得上小姐的清澈无尘!”
邱盛的语气,倏然低沉,冷淡的别过了头去,眼光也淡漠的无一丝感情;无忧脸落流红,知他定然心有所怨,却没有言语,依旧漠然的、垂下了眼睫……
邱盛亦望向了她,真是妄自己对她用了这么多的心思、这么些的温柔,看来俱都是白费了!邱盛的眸色立转,既是如此,也好!也就不必、再假装什么谦谦君子了:“好!既然小姐心有所念,邱盛也不敢强留,这就去为小姐,准备些路上用的东西,再备辆马车,即刻便送小姐赶往扬州!”
无忧一笑:“如此,就多谢公子了!”
听到这话,无忧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粉颜轻展、秀眸生澜,眉宇间、也不禁盈满了喜色;邱盛看在眼里,心中却更加气恼,难道,自己不够英俊吗?不够温柔吗?不够风度翩翩吗?更何况,又是她的救命恩人,怎就动摇不了、这个小小的女子呢?之前的几位,哪一个不是几天便被自己降伏了?难道她的丈夫,竟能比自己还要财大势大?还要俊美温柔吗?
邱盛心中不是不甘,而是不服……
无忧先回去准备了东西,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接;无忧心中,尽是企盼,也自没一丝怀疑的走上了马车,见邱盛并未来送,只道他多少还是有些介怀,故,并没做他想……
人心恶3
马车跑得很快,轮声渐急,也越发的颠簸摇晃,令无忧顿感不适,便轻轻掀开了车帘,微透着空气!只见,马车已经行至了一片绿林,密密丛丛,繁茂葱翠,也算是风光宜人,无忧浅笑着欣赏,心中满是欢愉之情;但,又跑了一忽,两边的景色,却已不再似先前的清邃,树影幽残、云浓鸦噪,已是到了林间深处,无忧秀眉轻蹙、正自迟疑,马车却停了下来……
“小哥,怎么停车了呢?”
无忧掀开车帘,诧然的望了望周围,竟是一片荒凉之地,心中更感惊恐;那赶车人回过身去,却是阴笑一声:“小姐,还是先下车吧!”
“下车?”
无忧顿感不妙:“可是……这是什么地方呢?我们……不是要去扬州的吗?”
“扬州?”那赶车人又是一声冷笑:“还是……下辈子吧!”
无忧还未及反映,那人便一把拉下了她,将她扛在了肩上,向前走去……
“你……放下我……”无忧用力挣扎,可那人却是越走越急……
“进去!”
走到一间小木房前,那人才把她放了下来,无忧下意识的便向回跑去……
“回来!你还想跑?”
那人何等强壮?一把便将无忧拉了回来,用力的、甩进了门去,无忧没能站稳,踉跄的摔在了地上,挫伤了手腕……
“少爷,带来了!”
那人的语气突的恭敬,似在向另一个人交代着;无忧这才抬眼看去,只见,一人正端端得坐在木桌前,悠然饮茶,无忧细细望着,尽管屋中光线昏暗,但,她却还是可以分明的辨出,那,不就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邱盛吗?
“是你……”
无忧水眸盈颤,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那平日里温柔有礼的邱公子,此时,却是面目狰狞的、走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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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李世民打碎了今天的第二支茶杯……
“怎么了,世民,你今天怎么这般毛躁?”柴绍边示意侍从收拾碎片,边好奇的看向了李世民;可李世民却是眉心紧收,望了望颤抖的右手,心,亦是抖动的,怎么会这样?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总会感到莫名的焦虑,心中也难以安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李世民疑然的摇了摇头,不解:“不知道,我最近……似时常会感到莫名的不安……”
“二哥,是想二嫂了吧?”
李元霸傻愣愣的一句,到惹得柴绍立时大笑了起来:“呦,别看咱元霸、平时说话不着边际,可我看这话说得……到是在理上呢!”
李世民眸光一闪,顿生窘迫之意,抬头望向其他人,见具是微微含笑,难免有些尴尬,刚要出言驳柴绍两句,却从外面跑进了一个了军官,急急的跪下,报道:“二殿下,夏明王窦建德求见!”
“窦建德……”
李世民眸色立敛,低头而思,难道这山中打来打去的,那玉玺竟落在了窦建德手上?不然,就算他是自己的舅舅,恐也是绝计不会贸然前来的……
李世民想着,便冷笑一记,看向了手提双锤的李元霸:“四弟阿,一会二哥只要说让你打,你就给我狠狠的打舅舅,听见没有!”
“什么?”李元霸一惊:“二哥,打舅舅,爹会骂的!”
“爹不会知道的,你就尽管听二哥的话便是!”
柴绍虽也一时不明其意,但,他却素知李世民的本领,便也开口、帮忙劝着……
李元霸一听,想了一下,既然二哥和姐夫都如此说了,想也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爹也是先骂他们,于是,便一撇嘴道:“那行吧,但,这可是二哥让我打得阿!”
李世民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望向了身边的温大有:“温大人,您这就去向窦建德的心腹苏烈传话,以正午为齐,若不见玉玺,便开刀问斩!”
温大有一应,起身去了,李世民这才示意,传见窦建德……
那名军官听令,也是赶忙跑了出去,对着窦建德,厉声喊话:“把兵器留下,下马!”
窦建德一听,嘿,这小毛孩子,还挺能摆谱的,行!在你手下面前,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于是,便解剑下马,昂着头向里走去,可心中,却还摆着舅舅的架子呢:李世民,别看你在外面跟我耍横,到了里面,还不是得给我拜礼让座的……
可是,他哪里能料得,这里面、可还不如外面呢,正憋着如何打舅舅呢……
坐帐打舅舅1
窦建德大摇大摆的进了帐,李世民却仍端坐在帅位之上,无丝毫迎接之意,窦建德心里,可有些过不去了:“李世民,大家同为反王,你凭什么就高高在上的?这是论公,这要是论起私来……我还是你亲娘舅呢,你这个小畜牲……”
“大胆窦建德!”
窦建德还没说完,李世民便厉声打断了他:“你见了本王,何以不跪?竟还敢在此口出狂言?”
说着,便向李元霸一招手:“元霸,给我打!”
窦建德一惊,还未及反应,李元霸的大锤就抡了过来,这李元霸也是卯足了劲,心道:反正是二哥让我打的,打坏了也不关我的事……
窦建德大怒:“傻小子,你长大了是吧?你敢打舅舅?”
窦建德躲过一下,却没能躲过第二下,被李玄霸的大锤这么一抡,可真是着实够他受的……
李世民见了他嗔怒的样子,不禁好笑,却又暗自隐忍:“窦建德,你来这干嘛?”
窦建德抬首,一见他那副傲慢的神情,心里更气:“我来干嘛?叫你撤兵来了!再不济,也得放了我的人马!”
“窦建德!”
李世民一拍桌子,眼眉立横,竟是比他还要气恼的样子:“窦建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此自谋生路?还要本王违诺寻私,这岂能够?来人啊,给我捆了!”
李世民一句话,两旁之人,便立忙动了起来,窦建德一愣,更感惊讶,不可思议的瞪向他:“李世民……你……你还敢捆我?你……”
“捆你?我还要斩你呢!”
李世民噌的站起身来,扬起右手,直直的指向窦建德:“来!把他给我推出去,等我命令,开刀问斩!”
“什么?”
窦建德一愣,随而便大声叫嚷:“好阿,好啊你李世民!你个小畜牲,你不容我说话,你……你还敢宰舅舅?”
“你这个小畜生!你……”
窦建德骂不绝口,可还是不由分说的,被推了出去,李世民唇角暗挑,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窦建德被带了出来,见八名刽子手面无表情,手持着明晃晃的钢刀,瞪向前方,心中顿如谷捶、难免忐忑:这李世民,不会是来真的吧?自己也没做什么啊?怎就惹他这般气恼?
他又抬眼看了看刽子手,见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一动不动,似就等着李世民一声令下呢;此时,已是将近正午,太阳也足,直烤的人心里发慌,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命令传来,窦建德不禁拧起了眉头,似有所觉:这里面……该不会有诈吧……
“快!快放了夏明王,秦王有请呢!”
正想着,就见一名军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窦建德一听,更奇怪了,这一会一变的,李世民!他到底玩什么呢?
坐帐打舅舅2
窦建德带着满心狐疑,再次走进帐来,却更感诧异,只见,李世民一反适才的盛气凌人,竟是满面堆笑的迎了过来:“舅舅,可真是对不住了,您看我这一时生气,差点就铸成了大错,还好姐夫及时劝我,才不致错上加错,世民先在这给您赔礼了!”
窦建德一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柴绍,便又端起了舅舅的架子:“哼!光错了还不行!还有那个傻小子……”
“呦,您这可别怪我,这可都是二哥的主意,我从小就怕他,不打您不行……”李元霸赶忙辩白,到是也有理在……
窦建德一听,瞪向了李世民,心想:好你个李世民!但,这里终还是别人的地方,还是不好太过发作的:“算了,别管是谁了!小畜牲,我现在就问你退兵不退?”
窦建德的口气,也不觉间大了起来,李世民忙点头应道:“退!当然要退,舅舅让退就一定退!”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7
窦建德这才是一笑:“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先回了!”
李世民以礼相送,窦建德便大摇大摆的转身而去;待他出帐,李世民稍一侧目,与柴绍互望一眼,相视而笑……
窦建德是兴冲冲的走出了唐营,还没走多远呢,便看见苏烈,从远处急急的迎了过来:“王爷,您没事吧?”
窦建德见他面色着惶,不禁诧然:“你……多会来的?干嘛来了?”
苏烈忙道:“我得信儿就来救您来了阿,刚把那玉玺交给了小秦王!”
“阿?你把玉玺交了?”
窦建德大惊,思前向后的,把事情这么一串,可不是吗?李世民前后态度差异巨大,那般的反常,自己怎就早没想到呢?心中一气,不由得、便骂了起来:“行啊!好你个李世民,你这个小畜牲……”
“你骂什么?再骂宰了你!”
门口当兵的一听,端枪便指向了窦建德,窦建德向后一撤,这才住了口,可心中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自己绞尽脑汁,费了半天劲才换来的玉玺,他李世民却诡计多端的,不费吹灰之力,就给骗去了,还打了自己一顿,这也欺人太甚了!
窦建德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可却也没有办法,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方,虽然气不过,但,却也只能灰溜溜的回了营去……
李世民在帐中,听见窦建德的叫骂声,又是一阵朗笑,拿起刚刚到手的玉玺,便交给了李元霸:“四弟阿,你先带一半人马返回太原,把这个交给爹!”
“一半儿”
李元霸一惊,却略作犹豫:“二哥,你……开什么玩笑?那你这可怎么办啊?我带走一半,你这里可就剩下五万人马了,万一反王们急了,一起冲出来,你还能有命吗?”
李世民眉峰一挑,微笑着拍了拍李元霸的肩:“行了,你别管二哥,二哥自有主意……”
李元霸仍是疑惑的望他,却怎么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但,他也素来知道,他的二哥主意最多,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没有错,于是,便点了点头,趁着夜色,悄悄带了五万人马,暗返太原……
次日一早,气了一整晚的窦建德心想:这回你李世民该撤兵了吧?玉玺你也拿了,舅舅你也打了!威风耍的也够了吧?于是,便派人前去探看,可怎料,山口那边,却仍不见任何动静,探人回来一报,窦建德更是一阵气恼,索性,就又派出个蓝旗官前去问询叫喊,可谁知道,这一问,就更坏了……
只见,唐军一个领头的、回去问过之后,便出来回了话:“对面的听着,我家秦王说了,让你晓谕各家反王,虽说你们当初反隋是理所应当,可现下里我大唐开国,唐主有德于天下,你们再反,可就是错了,山里各王,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向我大唐国递交降书降表,差一国的,我们也不退兵!”
这话说得,生硬而干脆,蓝旗官一听,自不敢耽搁,赶忙跑回去,把话学给了窦建德,窦建德更是怒不可遏,这山中粮草有限,可人员众多,再这么困下去,怕真是要支持不住了!故,窦建德虽是气恼,却还是把李世民话传给了各家反王,各家反王一听,也都是愤然难抑,想山中各位,哪一个不是久经沙场、豪勇超群?可没想到,如今却被一个小毛孩子困在山里、而无计可施……
第6卷
夜狰狞1
这一天,对于李世民来说,可谓是春风得意!但,远在济南的无忧,却是彻夜未眠,那天,邱盛命人把她抓到了木屋之中,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恐怖眼神盯凝了她许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把她锁在了屋里,离开了……
这里看上去,像是打猎时所用的屋子,到了晚上,黑漆漆的,还能隐约听见、野兽嗷叫的声音,嘶厉、狠恶、尖咧,令无忧无法入眠,他要怎样呢?要如何对付自己呢?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李世民呢?
无忧正想着,便听见了一声门响,一丝微弱的光亮,也随着透进了屋中,显得无力而苍凉;无忧抬眼望去,见正是邱盛,手提着一只墨红色的篮子,点亮了桌上一根残蜡,烛光散映在他的脸上,隐隐约约、幽暗昏黑,竟显得更加狰狞:“怎么样阿?长孙小姐,一天多没吃东西,饿坏了吧?过来……吃一点吧……”
邱盛阴笑着,坐在桌旁,自是不怀好意的猥亵神色;无忧却只是惊恐的望他,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邱盛吹了吹桌上的灰土,看向她,却是笑意渐凝,多美的眼睛阿!无忧莹眸中波粼的惊色,澄澈引人,似更加撩动了他的心怀,胸口处,竟是起伏难定的激撞,身体也不由得、便立了起来,向她逼去,轻轻的、蹲在了她的身前,托起了她嫩如玉笋的小脸,无忧一挣,想要摆脱,可却被他更紧的扳住:“多可爱的一张脸……懒染铅华、清如净水……真是个……别致的尤物……”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竟是这般……”
“谁让你那么没有眼光!”
邱盛淫笑着、打断了无忧:“这算什么?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我……有四位夫人,前三个呢……都是被我的温柔手段,一举擒获,最后一个嘛……”
邱盛说着,便环顾起四周,略有得色的一声冷哼:“哼!这最后一个……也就是在这里!最终还不是顺从了我?她呢,也曾逃过,这才给了我启示,不能把你们这些女人关在家里,所以阿,我就找到了这个地方,真好啊,又荒凉,又恐怖,你们就算跑出了屋子,也跑不出这林子……对吧?不过要说呢了,我这个人……也不算坏吧,很懂得怜香惜玉的,从来不勉强任何人,不是心甘情愿的……我还不会要呢!万一弄出人命来,多晦气!是不是?不知长孙小姐,过了这一天山野生活以后,意下如何阿?”
无忧冷然的瞪他,难以置信他脸上漠然的神情,说起这些事情,他竟似有反以为荣的得意!她真是万没想到,世上果有如此的衣冠禽兽,难怪那个时候,李世民会说她根本就不解这世事的艰险、人心的不古,看来,过去的自己的确是太单纯了……
“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已经……”
“那又怎么样呢?”邱盛倒显得毫不在意,反露出了、更加阴冷的邪笑:“正好,别人的老婆,我倒是真没尝过……”
“你……”
看着邱盛越来越淫亵的表情,无忧心中顿感凄惶,她想要强作镇定,可眼中,却还是渗出了丝丝盈泪,破眸倾流、娇楚凝香,怎一幅动人的景象?邱盛心中顿时一荡,层层热浪、翻涌至沸腾激撞的心头,灼烫难禁:“你……你可千万别再这么看着我,不然……我也许……也会尝试一下用强的!”
邱胜说着,便慢慢贴近了无忧的身体,无忧赶忙伸手推他,可她毕竟只是个羸弱的女子,又怎能撼得动、也是自小习武的邱盛呢?
“你……你别碰我……我,我可是……”
情急之下,无忧本要说出,自己是太原李家的媳妇,可话到嘴边却僵住了,李家虽是权贵,但如今正逢乱世,像这等无赖之人,想是根本不会顾忌的,也许还反会更加的嘲笑自己,况,若是自己说了,万一遭到羞辱,那么到时候,辱及的又何止是自己的名节?自己还可以一死了之,可是李家的名声呢、李世民的名声呢?想到这,无忧心中,更加痛楚难禁……
“怎么?你可是什么?我在等着你说完呢……”
邱盛将她紧紧的按在地上,看着她无助而又痛绝的眼神,反是更加嚣张的邪笑着:“哈!实话告诉你吧,你就算是公主,我也不怕!如今的这个乱世,谁又怕谁呢……你还是乖乖的……”
“无耻!”
无忧趁他得意,分神间、挣出一只手来,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邱盛随之一愣,立时便收起了脸上奸恶的笑容,轻揉了几下左脸,冷然的瞪向了她:“你……你竟敢打我!哼!好阿!好!我早想到你会这样了!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真不知道本少爷我的手段!”
邱盛愤怒着、狠狠得的甩开了无忧,阔步向桌边走去,狠戾而匆急;无忧轻揉着剧痛、擦破的手腕,颤然的抬眼看去,却只见,邱盛从篮子的最底层,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细鞭……
夜狰狞2
邱盛手持细鞭,狠狠的抽打着地面,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嗖嗖”声,无忧眼光惊凝、嘴唇微颤,若说一点不怕,是绝不可能的,可她却知道,此时的她,是绝不能低头的,反要表现得更加坚强,况,跟心灵上的折磨比起来,她到是宁愿受这皮肉之苦……
“怎么样?长孙小姐,现在只要你向我求个饶,等着你的就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是……你若还是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你的,就只有皮开肉绽!”
邱盛的话语中,裹着一股阴邪之气,令无忧瑟索,一动没动,她抬眼看去,却瞬间,收住了眸中的惊悚之色,竟是绝然的面孔,到让邱盛一怔,不解她脸上的神情:“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无忧依旧没有言语,只是倔强的扬着头,紧盯着他的双眼,波光跳跃,竟无一丝屈服之意……
“好啊!我看……你还真是存心讨打!”
邱盛冷笑一记,高举起深冷的细鞭,狠烈的、朝无忧肩头猛然抽去,愤怒的鞭风,凌空而下,如骤雨狂落、云浪乍起,可无忧却竟无丝毫闪躲,淡黄的衣衫、顿时染上了血色,长长的破口,翻离着热辣的鲜红,刺痛难禁……
无忧下意识的摸向了肩膀,触碰到的,果是粘湿的东西,温热着、漫流着,丝丝入心,她知道,那一定是血!
“行!还挺有骨气的,我到要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撑到什么时候!”
望着一声不吭的无忧,邱盛更怒,眼眉一横,手中细鞭、也越发凛冽的挥向了她;无忧只感一阵辣烈,钻心彻骨,紧咬的嘴唇,也已渗出了点点血迹,麻木冰凉的侵入口鼻,竟皆是腥血的味道……
“你……你可真行阿!”
邱盛打了好一阵,也累了,大口得喘着粗气:“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能连个声儿都不出……”
无忧身上残红满浸,无力的靠在墙边,更无力抬眼望他,散乱的发丝,凝贴在粉颊,遮掩着她脸上的神情;邱盛蹲下身子,撩拨开她散落的柔丝,低头再望,却是一惊,只见,她苍白的唇角边,竟隐了凄凄的笑意,很淡,却不禁令人胆寒……
“你……你笑什么?”
邱盛心中莫名一颤,他自觉阅美女无数,可此时,竟读不懂无忧冷嘲的笑意;无忧轻牵的嘴角,似微有抖动,霜结的唇瓣间,也不见一丝血色,浓凝的讽刺、冷渗出贝白的齿边,一字一句,竟寒意侵人:“这样的我……你……还会碰吗?”
“什么?”
邱盛胸口倏然一震,眼眸立寒,沉恶的眉心,亦凝起了层层怒意;的确的,现在的她,身上恐再无一块完好的肌肤,甚至,就连那张洁净无尘的娇容,也被无情的细鞭着上了痕迹,确已失去了撩人的诱惑……
邱盛牙根一紧,抓住她细弱的手腕,恨然瞪她:“好啊,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可是……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了!身上的伤是会好的,而且……若是我在鞭上涂上层盐水,再来招呼你……你猜……会怎么样呢?”
“随便吧……”
无忧清冷的语气,让邱盛又是一愣,随便吧?如此听天由命的口气,听起来竟似包含了宁死不屈的意味,难道她竟真的不知痛吗?邱盛心中一荡,顿感烦燥,想想当年的四夫人,同样的情景,却不过只埃了几下,便乖乖顺服了自己,可这个柔弱的女子,都已经皮开肉绽了,怎就连一丝惧意也无呢,他不解、更愤怒……
“这……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邱盛冷凝着眼眉,狠恶的望她,咬牙切齿:“好!既然如此,你可就莫怪本少爷我手狠了!”
说着,邱盛便从篮中拿出一瓶东西,涂抹在染血的细鞭上、匀匀擦拭,转身之间,便又是一阵狂风骤雨、浪卷风急的抽打,无忧娇唇紧抿,似已麻木的一声不吭,任由玉震珠迸,飞血溅容,也不能使她动摇半分……
邱盛的疯狂得不到任何回应,自也失去了折磨的快感,他渐渐停下手来,冷笑着望她,竟也隐了些许惊佩的神色:“没想到阿,你还真是三贞九烈的!哼!不过,你说的倒也对,你变成这样……本少爷确确实实是没什么兴趣了,可是……你怕是没有想过吧?这么深的伤口……如果得不到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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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医治……你说……会留下怎么样的疤痕呢?”
无忧心中一颤,眼眸立凝,层层波水、顿起微澜,抖动着泫然望他……
邱盛见她动容,终是得意的扬起了嘴角,朗声而笑,郁闷了一整晚的他,终于出上了一口气:“哈!长孙小姐,我不知道你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想……天下的男人该都是差不多的吧,谁不喜欢如花似玉的美人呢?我的确是对你没什么兴趣了,那么……他呢……”
他?
无忧秀眸怔凝,心亦是凝冻的,是阿,他呢?李世民如此完美,会不在意吗?即使他会,那么自己呢?又可以吗?可以容忍这样的自己,成为他心里抹不去的瑕疵吗?
无忧冷垂下眉睫,望着邱盛得意而去的身影,凄寒刺心、痛入秀痕,终还是涩泪难禁……
稳兵之计1
夜,深沉的可怕,凉如冰湖,疏云掩月,紫槿山口,更是荒凉一片、星淡无光,这几日围山下来,李世民本是占尽了上风,可心中却总感莫名张惶、隐约难安,整夜整夜的辗转无眠,似都已成为了日日的习惯……
“无忧……”
李世民口中喃喃的声音,缭绕于帐幔,惊颤着自己狂跳的心!他隐约的看见一个女子,粉衣翩然,悠悠而笑,是无忧吗?是吗?李世民伸手拉去,可那个美丽的身影,却在瞬间幻灭,化作了一声惨烈的惊呼,划破寒夜、痛彻心骨……
“无忧……无忧……”
李世民大叫着睁开了双眼,惊恐的望着周围,可看到的、却依然是那黑漆漆的营帐,哪里有无忧的影子?李世民急急的喘着粗气,却仍无法安稳住躁动的情绪,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无忧的声音,听上去那样凄惨?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那样冰寒?那,真的只是梦吗?真的吗?李世民不禁犹疑,如果是梦,又为何会真实的如此心痛呢?
他颤抖着、轻轻擦去了脸边的冷汗,这一夜,竟再没能睡着……
“世民阿,你脸色不好阿,是不是病了?”
次日一早,柴绍便跑到了李世民帐中,见他精神不振,不禁关切了起来;李世民却是长舒了口气,一摆手:“没事,就是最近睡不好,怎么了姐夫?今天这样早?”
柴绍一笑,从身后拿出了一摞东西,脸上的喜色,却更是夸张的升腾着……
“是……是降书吗?”
不待柴绍开口,李世民便兴奋的夺了过来,一张张的翻看着;柴绍见了,又是疏朗的一笑:“是啊,你看,今儿个一早他们就派人给送来了,十八国,一国不少!”
“太好了!”
李世民到似有些意外:“没想到竟会这般顺利……”
柴绍眸色一扬,笑道:“那……你就去感谢李密吧,要不是他拿玉玺换了肖妃,惹得瓦岗众将正在气头上,不肯为他出力,他怎么可能,就这么乖乖的就写了降书呢?而最强的西魏国都写了,其他几家……还有谁敢不写呢?”
李世民欣喜的,频频点头:“嗯,那看来……我还真要好好的去谢谢李密了!”
李世民说着,便将降书交回给了柴绍,到换了郑重的脸色:“姐夫,拿好了!今晚三更后,你就和温大人带着这十八国降书,再撤兵三万,回转太原府!”
“什么?”
柴绍立时敛住了笑容,不解的望他:“世民阿,你这是干什么?再撤兵三万,你这可就剩下两万人了!可那山里,那还有十几万呢,要是一起冲出来,你……”
“姐夫!”
李世民打断了他:“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啰嗦呢?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回去见了父亲,就对他说,只要玉玺、降书都到了手,就算我死在了扬州,那……也是值了!”
柴绍一怔,李世民如此斩钉截铁的口气,竟令自己无语驳他!是阿,自小便是如此,只要是他李世民做的决定,就再不会受任何人的左右;于是,三更时分,柴绍便又带上三万兵马,撤出了紫槿山口,悄悄返回了太原……
稳兵之计2
次日一早,各家反王心想,玉玺你也拿了,降书我们也都交了,这回你李世民总该撤兵了吧?可谁知道,派人出去一看,山口那边,却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正自纳闷,就见从唐营中,跑出了一个蓝旗官……
“里面的反王都听着,我家秦王说了,今日有战书一封,单交于西魏王,要他家副帅罗成明早与我家赵王一战,以报四平山东岭关的一枪之仇!明日战罢,便即刻撤兵!”
各家反王一听,好,这回可有热闹看了,早听说李元霸虽骁勇,却敌不过罗成的绝命枪,明日,正好叫罗成、替大家出上一口恶气!
这边罗成自也得到了消息,心中更是一阵的气恼,心想:好你个李元霸,当初在四平山放你一马,却没想到,给自己惹来了如此的围山之困,行!迎战就迎战,我这心里也正好憋着火儿呢!
山中各位,俱是心潮澎湃,都等着明日之战,以消心头之恨呢!可他们哪料,此时的李元霸,怕早已在太原家中吃点心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就听见紫槿山口一片的炮响连天,鼓声隆隆,秦琼早早的、便邀集了各路反王,带领人马,贯出了山来,单叫李元霸亮队出战,可大伙叫喊了约莫一个时辰,也不见对面有一点动静,秦琼有些纳闷,看了看边上的罗成,莫不是他怯战了?该不会吧?
瓦岗谋臣徐茂功心中,也早泛起了疑问:“秦二哥,你还是派人去看一下吧,他们……不是跑了吧?”
秦琼拧了拧眉,心想:不会吧,他李世民要横还不横到底?怎么可能溜了呢?但,还是派出了几个兵士前去打探……
打探的人倒也小心翼翼,已经走到了壕沟之前,却也不见有人开弓,探子们互相看一眼,彼此壮了壮胆子,便又爬过了一道壕沟,仍不见人,再过一道,却愣住了……
只见,壕沟之中虽仍是旌旗林立,却哪里还有弓箭手的影子……
探子们一惊,为防万一,还是又朝四周看了看,这一看之下,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不单是前面没人,连后边的唐军营帐、都早已不见了踪影,人马已然撤得精光,几个探子不敢怠慢,赶紧跑回山口、报给了秦琼……
秦琼与罗成对望一眼,却是无奈的摇头,苦笑道:“表弟阿,看来……他是用李元霸作诱饵,跟咱们玩了个稳兵之计,以防咱们在他撤兵之时,追杀他啊!”
罗成点了点头:“是啊,这李世民……果不是池中之物!”
徐茂功一拧眉,气道:“想这一夜之间,他们也走不远,咱追吗?”
秦琼望了望他,却仍是摇头:“追不上的,以他李世民的谋略,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想是不会走这步险棋的!”
“二哥……”
徐茂功正欲再言,在旁边一直生气,却没言语的程咬金,却先开了口:“二哥,我是真咽不下这口气阿,想咱们瓦岗五虎,再加上各路反王,哪一个不是久经沙场的英雄好汉?可是……今儿就让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子,耍了一遍又一遍,我可真是……”
“好了,你还敢说!”
秦琼厉声打断了他:“要不是你拿着玉玺去换了那亡国之妇,怎会让他李世民、坐帐打了回舅舅,就把玉玺给骗去了!”
程咬金一听,顿感窘迫,赶忙闭上了嘴,不再言语,他也知道,这件事情、确是自己理亏……
秦琼瞪了他一眼,长叹一声,便下令全军原地候命,自己回去,将前方的情况和李密说了,李密也觉、的确追击无用,遂下令即刻返回金墉城!
各家反王一见,连西魏国都不去追击,自己就更无心恋战了,便都各自整顿,各回各国去了;这一战下来,李世民兵不血刃,先索玉玺、再要降书,更使得名声大噪,闻传天下……
再遇柳连1
清晨,鸟声啁啾,却似悲鸣般刺心,无忧颤抖着身体,是痛是冷,她已麻木的不能分辨,身上的衣襟,也已被血红改变了颜色,她不知道,今天的邱盛,还会想出怎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望着从缝隙中漏进的丝缕晨光,她的心却是黯然的……
这几天,每当门声响起,无忧的身体都会跟着惊颤,她不是怕痛,不是怕苦,只是怕邱盛迟早有一天,会失去耐心、失去折磨的乐趣,到那个时候,又会怎么样呢?她不敢想……
可今日,门声也是一如往常的响起,但,却许久也未见打开,更不见有人进来,而是传来了一阵“咣咣当当”的响声,无忧轻咬住嘴唇,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待响声过后,门,才缓缓的启开了……
来人的脚步似也很轻,并不若邱盛的混重,空气中也似浮了幽淡的清香;无忧这才抬眼看去,只见,果是一名女子,华衣素色,盈盈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你是……”
“我是邱盛的四夫人,也许……是第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吧……”
那女子蹲在了无忧身前,淡淡答着:“你吃一点吧,不然一定会撑不下去的……”
无忧低头望去,却没敢动弹,那女子微微一笑,涩然的举目四顾,丽眸中、也似含了泪意的隐约闪动:“快吃吧,今天……邱盛要应付贵客,顾不上你,我才敢来的!”
四夫人眼中触动的光色,到让无忧打消了戒备,接过了她手中不大的纸包:“那……那您……怎么会有……钥匙的?”
无忧边说,边打开了纸包,见其中包着几块精细的糕点,发出了丝丝甜腻的味道,几天下来,自己的确饿坏了,身上又有伤,强自支撑的时候,倒不觉得,可现在,痛饿的感觉竟如此强烈,便赶忙拿起吃了……
四夫人望着,却是苦笑:“小姐,邱盛是个多疑的人,我用了两天的功夫,才偷偷印下了钥匙的印记,这才能来到此处……”
无忧心中一抹,立时清盈了眼眸,举首望去,亦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凝泪潸然、感盼望她:“四夫人!那……那您放我走好不好?我……我还要去找我的丈夫……”
四夫人亦是慨然望她,却敛住了眉心,上下打量着、到略有犹豫:“其实……到不是不可以,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只是……你现在这样的身体……就算我放你出去了,你……又能走到哪去呢?”
“我……我没关系的,四夫人,我求求你了,如果……如果我再呆在这里,我怕迟早有一天会遭到他的羞辱……我求求您了,四夫人!”
无忧知道,这许是她唯一逃走的机会,错过了,恐就再难脱身……
“小姐,可是你……”
“四夫人……”
无忧强撑起疼痛的身体,跪在了四夫人面前,清流的眼中,影闪着丝丝乞求:“四夫人,无忧知道,您既会来此,便一定是位善良的好人,那么就请您好人做到底,放无忧出去吧,无忧这辈子都会记得您的,只要无忧可以出去,也一定会报答您的!我求求您了,四夫人……”
“小姐快不要如此!”
四夫人忙过去搀扶无忧,凝眉看她:“其实……我今日来……本就是想要放你出去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伤的这么重……怕是……”
“四夫人,我真的没关系,我求求您了……”无忧星眸含泪,仍是跪着,不肯起身……
四夫人亦蹲下了身去,强自将她扶起:“好了小姐,快起来吧,我……该是要先走了……”
“四夫人……”
无忧泪眼泫然,用仅剩的一丝力气,拉住了四夫人的衣襟,她不想就这么放开了她,放开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四夫人回过身,停住了脚步,浅叹:“我……是不能跟你一起出去的,万一被别人看到……就麻烦了……”
“四夫人……”
四夫人的淡笑中,隐着意味深长的神色,无忧也似了悟的、轻放开了她的衣襟……
“小姐……我没有太多的钱可以给你,这些……你就先拿着吧,而且……我也没有办法把马车留给你,车夫虽是自己人,但,进到城里,难免人多眼杂,还是小心为好,故……也不能带你!我会沿途做下记号,你只要按着记号自己走出去便可,只是,以你现在这样的身体,能不能走得出去……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四夫人说着,便将一个绣带,递给了无忧,没再多言,涩笑着、施然而去;无忧眼望着她消失门口,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9
良久,才回过了心神,她只听见一阵匆急的马车声,已是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无忧将小绣带紧握在手中,又拿上了那些没吃完的细点,不敢再多做耽搁,便跑出了门去,虽然四夫人说,今天邱盛不会顾得上她,但,她终还是不敢多留片刻……
刚走出门口,无忧便看见了地上、被砍坏的铁锁,她这才明白,原来四夫人进屋前,自己听到的声音,就是砸锁的之声,四夫人可真细心人,看来,真的就如她所说,她本身就是要放自己走的,才会叫人砸坏了铁锁,这样就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了……
无忧虽每迈一步,都尤是艰难,但,她却能强自忍住,想要趁着天色尚早,快些走出这片、留有太多凄痛的深林……
再遇柳连2
深林中,风略有些寒,打在无忧浅凝的伤口上,丝丝抽痛;走了一忽,已是落日溶金,晚露微凝,无忧衣襟单薄,不禁有些许颤抖,口也有些渴了,但,侧目望去,纵身边便是溪水淙流,可心却是凝滞的……
无忧低头望了望双手,缀满伤痕、污血浓凝,已不再皙白,心亦是血凝的;她不敢想象,自己映在溪水中的模样,但,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终还是步步犹缓的走了过去……
潺潺的溪水,见底清澈,虽已是黄昏时分,可借着沉暗的昏黄光色,那着在脸上的几道伤痕,还是影曳摇晃、绰绰清晰,无忧微浸湿了手帕,轻拭着脸上的伤口,一阵沙痛,刺入心头,尖利的疼!
无忧简单清洗过,手、脸等外露的地方,抬头再看天色,已近深黑,举眸望向前方,竟是无际的荒凉,恐今日是无法再走了吧?可这深山野林之中,想定是野兽众多,那又当如何是好呢?
无忧正在为难,却隐约听见了一阵匆急的马蹄声,心里不由得一惊,不会这么快,邱盛就已经得知追来了吧?不是说,他今天都没有空吗?可为什么,会这样快呢?但,不容无忧多想,马蹄声便已渐近,要怎么办呢?现在跑出去,已显然是来不及了,无忧匆忙的环顾四周,只见,左手边的树丛,深密繁茂、枝叶叠覆,没办法,只能先躲进去了;可匆忙间,干利的树枝,却再次刮破了凝结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她伸手按住最痛的地方,希望可以缓解住、那种揭裂的疼痛……
不一会,无忧便感觉,有人似将马拴在了离自己不远的树上,她透过缝隙看出去,只见到一个男子,走到溪边喝了几口水,可那个背影,却似并不是邱盛,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仍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男子喝过水,并没有起身,反是坐了下去,望向了已是墨黑的天际,似有所思;无忧凝着那个背影,虽然模糊,但,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也一时想不起来,更无心去想,她只感到身上一阵辣痛,被自己按住的地方,也越发粘湿了起来,一定是伤口又在流血了……
可他怎么还不走呢?他在等人吗?无忧紧咬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阵阵的撕痛,还是让她的身子,不由得便颤抖了起来,树丛也跟着发出了“沙沙”的细响声……
无忧一惊,再看向那个人,果见他也似有惊觉的猛然起身,朝树丛望来,无忧紧闭上双眼,但愿,他不是发现了自己,只是想走而已,只是想来牵自己的马而已,但愿!但愿……
随着脚步声的邻近,无忧的眼,也越闭越紧,天阿,为什么?自己只不过是想待在二哥的身边,却为何,要遭遇这许多的不幸呢?
无忧只听“哗”的一声,一阵剑风,便撩过了自己的脸颊,她不敢睁眼,更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瑟索的、颤抖着身体;那男子也是一惊,没想到,此深山野林之中,竟会有一女子,惊惧着躲在这里……
“姑娘……你……怎么会躲在这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那男子的声音,混重而熟悉,却一时难以想起,无忧此时,已有如惊弓之鸟,自仍旧不敢抬眼望他;那名男子似也看出了她的恐俱,想她一个女子,深夜中,这般样子,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才会如此!于是,便缓缓的蹲下了身子,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姑娘你不要害怕,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的!”
无忧紧缩着身子,心思却是斗转,心想:如此这般的躲避着,恐不是办法,许他真是个好人也说不定呢?她决定赌一赌!若他不是,那,便只有怪自己命苦,和二哥的情缘,再无福相续……
无忧心中一定,缓缓的睁开眼来,抬头望去,月光黯淡,却清透泊澈,四目相接之下,两人竟皆是一惊……
“是……是你……”
那男子表现的更为讶异,眼望着无忧,眸光中、竟充盈了惊喜之色……
无忧也是一惊非小,百种滋味,瞬涌心间,竟没能禁住眼中的泪水,是他吗?是……那个人吗?
“你是……柳连吗?”无忧仍不确定的、颤颤问他……
那人却恳切、而欣然的点了点头:“是,是阿,真……真的……真的是你吗?那个救我的夫人?”
无忧唇角一舒,却没能言语,原来此人,正是受过无忧救命之恩的柳连……
再遇柳连3
无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泪水却搅乱了清透的眼池,她没想到,在几乎走投无路之时,竟会碰到了柳连!看来,上天待自己还是不薄的,所谓种一善因,得一善果,当初自己救柳连一命,这一次,上天便安排了他,来解救自己,冥冥之中,竟会真有此定数……
无忧只是感触的望他,任凭泪水肆意的流淌,滴在柳连的手背上,凄凄楚楚、雨般连绵,使柳连心中,也莫名的隐隐作痛,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会弄得如此狼狈?她又到底遇到了什么,才会如此悲切的望着自己……
“来!快起来,咱们先离开这……”
柳连收拾住复杂的心情,轻扶起她,柔声问:“可以骑马吗?我扶你上去?”
无忧忍住裂痛,点了点头,柳连便将刚打的猎物扔下了马,小心的、将她扶上了去:“夫人,你……你怎么会在这深山之中呢?还……受了伤?”
无忧在马背上坐好,轻叹一声,却没有言语……
“不能……告诉我吗?”柳连追问……
无忧摇了摇头,却是无奈的神色:“不是的,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我本是想前去扬州,寻我的丈夫,可怎料却路遇歹人,这才遭此不幸……”
无忧怅惘着,简略的、将这一路上的遭遇,讲给了柳连……
“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待我哪天,定去好好教训他一番!”
柳连牵着马,慢慢的向林外走去,生怕走的快了,马会不稳,而颠簸到了无忧,令她的伤口更加疼痛……
无忧却没有答他,只是微微苦笑,那段经历之于她,就真如一场恶梦般、不忍回想,她只愿,不要再提起那个人,更加不要再见到他,故,便岔开了话题:“那么……柳少侠呢?柳少侠又怎会来这山林之中呢?”
柳连一笑,答道:“这……可就要从我离开太原的那一晚说起了,那天晚上,我用星火传讯,联络到了我在附近的朋友,他们赶来以后,就日夜赶路,将我送回了山东老家养伤,然后便赶去了扬州……”
“扬州?”
无忧心中一动,竟自打断了他:“去……那里做什么?”
“你不懂的……”
柳连见她一女子,并不欲说起扬州之事:“现在呢,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想出来疏散疏散筋骨,才来到了这山里打打猎,还想着明天就走呢,看来……我今天是真的来对了!竟遇到了我的……救命恩人……”
柳连的声音越来越轻,似隐了许多感慨般、庆幸着……
“那……你明天就要走吗?去哪呢?去扬州找你的朋友吗?”
无忧并没有在意他欣然的神色,只是小心的问着,她多么希望,可以听见柳连肯定的答案;但,柳连却摇了摇头:“不,今天我刚得到信儿,他们已经回去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回哪里?你不是说,这是你家吗?”
无忧似有着惊的、诧然望他;柳连却又是一笑:“是阿,只是已经没有亲人了,我那次去太原就是替父母报仇,报了仇,回来祭奠过,也便该回寨去了!这次受伤,没能和兄弟们一起出生入死,已是很内疚了,所以,也急着赶回去!”
“哦……”无忧失望的,低下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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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柳连4
许真是太累了吧,无忧不知何时,竟伏在马背上沉沉睡了;当她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已然睡在了一辆马车里,无忧心中倏然一惊,马车!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恐怖的回忆,难道昨天的一切竟都是梦吗?无忧下意识的、慌忙掀开车帘,只见,柳连正坐于前方,稳慢的赶着马车,这才放下了心来……
柳连回头望去,诚然看她,见她满是惊恐的神色,忙是一笑:“你醒了?今天天亮,我可是怎么也叫不醒你呢!”
无忧一听,脸上顿时绯然,想昨天的自己,怕真是睡得太沉了:“哦,对……对不起,柳少侠,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是说哪里话?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我这匹打仗的马,这辈子,怕是头一回用来拉车呢!”
柳连说着,便舒朗的笑了起来:“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无忧眉间一舒,见柳连心情甚好,竟也有一丝轻松、流浮于唇角,化为了一丝浅笑:“无忧,复姓长孙!”
“无忧……”柳连收住笑意,轻念了一句:“难怪呢……”
“嗯?”
无忧不解:“难怪什么?”
“没什么……”
柳连边是回答,边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对了,你……以后别再少侠少侠的叫我了,怪别扭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大哥?”
无忧望了望他,见他一脸的豪爽坦荡,应是个侠义之人,况,又是救了自己,还口口声声的强调,自己才是他的救命恩人,故,便轻轻点了点头……
柳连又是一笑,见,风微有些凉,便关切的嘱咐起来:“你快进去吧,风凉,别吹到了,你这伤可不能再开裂感染了!”
无忧微一凝眉,望了望四周,却没有坐回去:“柳大哥,那……咱们这是要去哪阿?”
“你的伤口很深,若不要名医医治,怕是会留下疤痕的,所以……你先跟我回寨里,我们寨有最好的外伤大夫!”
“寨里?”
无忧一惊,似微有些犹豫……
“怎么?你害怕吗?”柳连见她迟疑,小心的追问……
“不,我只是……”
无忧本要说,她想去扬州找李世民的,可一阵风拂来,脸上却是刮痛再至,倒提醒了她满身的痛楚!她微低下头去,看了看身上的道道伤痕,却是欲语还休……
这样的自己,要怎么去面对李世民呢?就算见到,也无非只会使忙于军务的他,分了心神而已,怪只怪,自己当初太单纯,也太任性了,没有考虑周全,便跑了出来,才造成了今天这个、许会使他们分开更久的局面,能怪谁呢?自己而已……
“好吧,就听大哥的吧……”
无忧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的回落于心里,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的心,恐远比身体、要来得更加疼痛!可是二哥,就原谅我吧!就原谅无忧吧!我是绝对不可以,如此狼狈的、出现在你面前的……
无忧轻合上车帘,心中隐痛,禁不住冷泪簌簌……
第7卷
身陷瓦岗1
李世民回转太原,李渊的心也放了下来,可终还是有些不安,李元霸回来之时,他便问过了元霸,柴绍回来之时,又问过了柴绍,他们俱都说,没有见过无忧;此时李世民回来,也没见无忧来给自己报个平安,李渊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那个……世民阿!”
李渊略显吞吐,但终还是开了口:“你……有没有见到无忧?”
“无忧?”
李渊的话,让李世民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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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每次回来,自都是要先向李渊问安,才会回去见无忧,这李渊该是知道的,可李渊为何还要有此一问呢?
“父亲……您……怎么会这样问?世民还没有回去,怎……怎么会见过了无忧呢?”
李渊一怔,果然如此,却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李世民眼眉微收,敛紧了眸色,自看出了父亲的犹豫之情:“父亲,是不是……无忧出了什么事情?”
李世民何其聪明,见到李渊这样的神情,心中自已料到了几分;李渊轻叹一声,却仍没有言语,只是从桌边拿起了无忧留下的信笺,递给了他;李世民接过看了,信笺上的字,虽只有短短几行,却笔笔咄咄、直挥入心,信也被越攥越紧,颤抖着、发出了细细的声响……
李渊轻轻摇头,就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映,遂,忙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世民……我已派人沿途去找了,只是……”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不待李渊说完,李世民便激动的打断了他,随之射来的锐利眼神、更是让李渊心中一颤:“世民……”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李世民信纸一挥,并无心去听什么安慰、什么解释,竟第一次,厉声的责问起父亲;李渊一怔,心中亦有震动,他也是头一回,见到儿子如此尖利的可怕眼神,一时,竟也没了主意,所有安慰的话,解释的词,皆哽于喉间,毕竟,瞒住他!确是自己的决定:“世民阿……为父的确实没有想到,无忧平时那么懂事、那么乖,竟也会去学了那个平云公主,又怕你知道了,会分了你的心,这才……没有告诉你阿!”
李世民生硬的、别过了头去,却不言语!这种无用而苍白的解释,让他无法接受!回来的路上,他都还在想,要如何将扬州的一切、讲给无忧,才不会枯燥,他甚至还在想象,无忧听到要紧处时,那担心的眼神,听到大快人心处时,那赞许的目光、和为自己骄傲的笑颜,可如今,却都随着一封短短的信笺,化为了乌有……
难怪!难怪自己在扬州之时,会常常的感到不安、会莫名的心痛难消,甚至,还会被恶梦惊醒!原来,这所有的切切感受,竟都是真实的……
李世民默然,颤颤的揣起了皱褶的信笺,没再多说一句,只是静静的、走回了房间……
身陷瓦岗2
柳连和无忧,也已走了几天,无忧的身体却越来越弱,柳连本想要快些赶路的,可又怕无忧会吃不消,故,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停的,又颠簸了数日,才总算赶到了山脚下……
柳连走下马车,轻掀开车帘,小心的唤了两声,可无忧却靠在那里,一动不动、没做反应,面如白纸、睫如残叶,满颜憔悴;柳连的心中一颤,下意识的、摸了摸无忧的额头,却是一惊!天阿!怎会如此灼烫?难道她不舒服,都不会和自己说吗?一定是感染了伤口,才引起了发热的状况!柳连心中隐痛,不免自责,自己怎会那样粗心呢?怎就没发觉她的勉强呢?
柳连一拧眉,没再多想,小心的拉过她、横抱在怀,丝丝柔发,撩荡风中,心头竟拂过一种飘乎的混醉之感!柳连一颤,忙撤开了凝视的眼眸,定了定心神,便向山上而去……
柳连快步的走着,心中却是涟漪层起,在遇到无忧前,他从不知道,想念一个人,也会那样的甜蜜而痛苦;那日在山林之中,望着无际的墨黑暗空,他心中涌现的,就正是无忧安矜的笑容,他甚至也曾对望明月,亦如小女孩般的企愿,能够再次见到她,可如今,她就躺在自己怀里,却为何,反而失去了真实的感觉……
柳连不由得望了望虚弱的无忧,心中却更加矛盾重重,他自然希望无忧能够没事,可竟也有些许自私的想法、涌于心间,若她能永远的这样睡着,睡在自己的怀里,那,该有多好……
走了好一会,思了好一会,柳连才长舒一口气,终是望见了城门,抬眼看去,上面赫然的写着三个大字——金墉城!
原来,柳连也正是西魏李密手下,瓦岗大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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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里,柳连将无忧安置于自己的房间,还来不及向李密回报一声,便找来了最好的御医,为无忧诊治……
“怎么样?她……没什么大碍吧?”
柳连的神色紧张而匆急,御医自也不敢怠慢,仔细思量了,才微笑着开口:“哦,柳将军勿急,这位姑娘,只是外伤引起了发热,再加上疲劳过度,才会这般昏睡!并没大碍的……”
“那……那她的外伤呢?有没有事?会不会……留下疤痕?”
柳连急急的追问,引得御医又小心的看向了无忧,却没有答话;柳连见了,心中一沉,声音自也颤抖了起来:“没关系的,您……您尽管直说……”
御医这才道:“哦,柳将军您也别紧张,她这身上的伤阿,有深有浅,我还没有仔细看过,还不好说,但,根据我多年的行医经验,若外敷内用,浅的地方……肯定是不会留下什么,可是深的地方……就要看深到什么程度了,况,她已受伤多日,只经了最简单的治疗,很多伤口已经感染……故……这就更加不好说了,也许……多少会留下些吧……”
“可是……我已给了她些外伤药,让她自己涂过了,怎么还会感染呢?”柳连心急得竟忘了,他在遇见无忧时,她受伤,就已有数日之多了……
“柳将军,您也不要这么着急,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御医见,柳连对无忧竟如此关切,忙是微笑着慰他:“对了,柳将军,这位姑娘的身体很弱,要好好调养才是,她醒后,可万不要让她劳累了,也不要激动为好,我这就去开个方子,等药煎好了,会让丫头送过来,您就放宽心好了!”
柳连恍惚的点头应了,神色亦是黯然的……
身陷瓦岗3
送走了御医,柳连便吩咐几名丫鬟,为无忧小心的擦洗了身体,又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才将所有人遣下,坐于床边,亲自照料;望着无忧明显清瘦的脸,柳连心中莫名隐痛,现在的她,虽是憔悴、虽是遍体鳞伤,但,在自己看来,却仍是那个出尘不染的仙女……
就这样,柳连在无忧的床边,守了整整一天,也始终不见她醒转,正自忐忑、烦乱之际,却听见了一声门响……
“我说柳连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回来了……也不吱个声儿,还得让哥哥们来看你!”
柳连听得出,那是程咬金的声音,随后听到的,便是几人跫然的脚步声,他知道,一定是哥哥们全到了,于是,便赶忙从内室走了出来……
“哎呀,哥哥们怎么都来了呢?快坐吧!”
柳连忙招呼着秦琼等人坐下,秦琼点头、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伤都好利落了吗?”
柳连一笑,也自坐了下来:“早没问题了,只恨没能和哥哥们一起前去扬州,真是……”
“诶,你可幸亏没去!”
这一提到扬州,程咬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竟自打断了柳连:“我告你阿老弟,你要是去了,能活气死你!”
“怎么?咱们……没能抢到玉玺吗?”
柳连似有惊色,环视着各位哥哥,他这一路上,只顾着照顾无忧,对于战况,竟丝毫不知;秦琼亦是一惊,诧然望他,这么多日了,柳连就算是没有去,这街头巷尾的,也该有所耳闻吧:“怎么?你一点都没听说?”
见秦琼诧异,柳连才赶忙解释:“哦,没有,我在山东是住在父母以前的村子,那里消息闭塞,是没人议论战况的,而哥哥们在信上也没有说起过,我在回来的路上,又刚好遇到了些事情,故,还不是很清楚!”
“噢!”
秦琼只是点了点头,一声叹息……
“到底是……怎么了?”
柳连见,连秦琼都是这样一副表情,赶忙着急的追问着,想自己的这些哥哥们,哪一个不可以一当十,玉玺怎就会旁落了呢?又落在了谁的手中呢?着实有些奇怪……
“嘿,你是不知道阿,这回哥哥们可被人给耍苦喽……”
程咬金最是憋火,便抢着开了口:“老弟阿,你知道就那个……那个太原的……有个小子,叫什么……李世民的……”
“李世民……”
柳连还未及言语,就听见从内室方向、传来一女子声音,细弱的打断了他……
身陷瓦岗4
柳连一惊,回过头去,见正是无忧,虚弱的倚在了门边,支撑着她娇小、弱质的身体,一双眼睛,水泠清汋、秀波盼流,盈盈的望着程咬金……
“无忧……你醒了?怎么起来了呢?御医说,你要多休息,不能劳累了!”
柳连过去扶住了她,可无忧却没有答话,只是凝望着程咬金,细细而语:“这位大哥,您刚才说谁?是在说……李世民吗?”
无忧的声音虽虚浮无力,可眉宇间的关切之情,却一览无余;程咬金与秦琼等人、对望了一眼,好奇的望她,却不解她话语中的用意,自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柳连,柳连这才想到,该先向哥哥们介绍才是,毕竟,无忧在这里,恐还要休养上一段时间……
“哦,对了,哥哥们,这位长孙小姐,就是我在太原的救命恩人!”
长孙小姐,是的!柳连还是这样介绍着她,他许是忘记了,许是根本不愿想起她“夫人”的身份……
“哦!”几人这才恍悟的点点头
“无忧,你还是回去躺一下吧,我和哥哥们……”
“不,柳大哥,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说……扬州的战况?刚才那位大哥……是不是在说……李世民?”无忧打断了柳连,望着程咬金的眼神,也更加急切了起来……
程咬金是个粗人,根本不会去深思、她问话的用意,更何况,他心里这火儿,可憋了好几天了,见无忧如此感兴趣,便更加来了兴致:“是阿,怎么不是,可不就是在说那个李世民吗……”
程咬金边说,柳连边扶着无忧坐下,自己则站在了一旁,也是认真的,听起了程咬金的讲述……
“我告你阿老弟,哦……还有这位姑娘,要说这玉玺阿,本来是在咱们手中的,可是陛下,非让我拿着它去和窦建德换了肖妃……”
“哼……你还好意思说,也不和大家商量,让你去你就去!”
徐茂功瞪了他一眼,这件事情,在座的,可一直都耿耿于怀呢;程咬金也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但,毕竟理亏,却也无话驳他,只能继续道:“可是七弟阿,这问题阿,出在这换了之后,可真是气死我了,我问你,那个太原有个叫李世民的,你听说过没?”
柳连点点头:“听说过,是不是……当初解了雁门之围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这回阿,他是用叠箭岗把紫槿山口给堵住了,里面的谁也别想出来,结果那玉玺……就让他坐帐打了回舅舅就给骗去了!这还不算完,他居然还向山里的十八国要降书!没办法,也给他写了,这就已经够气人了吧,你猜怎么着?他居然还不走,叫人递了个什么战书给六弟,说是要报四平山一枪之仇,结果……哼……你猜都猜不着……”
程咬金说着,故意顿了一下……
“怎么样呢?”无忧关心则乱,竟果真催起他来……
“怎么样?我们第二天出去一看,哪还有他的影子阿?他居然趁夜跑了!那个什么战书,就是为防咱们在他撤兵时追杀他,用的稳兵之计,你说……可气不可气!”
程咬金说的激动,便捅了捅身边的秦琼:“唉,二哥,别光我说阿,你们也都说两句……”
“都让你说了,我们还说什么阿?”
秦琼没有理他,只是诧然的望向了无忧,略做疑惑,见她不过一个纤弱的女子,却为何对前方战事如此关切?适才还黯淡无光的脸上,也似浮过了些许的、不易察觉的喜色,他隐隐感到,她也许,并不仅仅是柳连的救命恩人,那么简单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琼正自沉思,一向思维敏锐,观察入微的徐茂功、却先开了口,眼光锐利的、直逼向了专静的无忧……
身陷瓦岗5
徐茂公探究的眼神,令无忧兀的惊觉,从刚才程咬金的口气中,便可听出,他们,是二哥的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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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忧心中立时一紧,微侧过眼睫,掩饰了丝缕惶急,只怪自己太过关心,只想着李世民的安危,而没有考虑周全……
柳连见无忧低头不语,神色间、也似隐有为难之意,便赶忙接过了话来:“三哥,您……您说什么呢?她是柳连的救命恩人阿!”
徐茂功望了望着急抢白的柳连,却没有言语;他自能看出,柳连对无忧的关切之情,但,不管这份关切是出于什么,也一定会扰乱了一向机敏的柳连,故,柳连此时的话,并不能让他收回质问的眼神……
“姑娘缘何不语?”
此时,正有疑惑的秦琼,也自追问了起来;无忧垂首,娇唇轻抿,秀眸流睇,却仍是不语;徐茂功见了,眼眉一挑,心中却已料准了几分:“姑娘,不然在下……是不是也可以这样问,你……和李世民是什么关系?”
“什么?”
这句话,惹得在场的每一个人,俱是一惊,程咬金更是愤然的站起了身来;柳连也猛的看向她,诧色凝眸、惊住了心;此时,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忧“要去扬州寻夫”的话来,难道……
“你……就是……就是去扬州……寻他的吗?”
柳连不愿确定,小心的开口问她,语意却是模糊不清的;在场之人互望着,自是无法理解,可无忧又怎会不懂?柳连没有直接问她,是不是李世民的夫人,显然也是在有意回避着在场之人……
无忧微抬起眼睫,盈着泪、轻轻点头……
柳连心中倏然一沉,他虽早知,无忧是有夫之妇,但,此时看来,心头却仍感一阵落寞,是阿!她是如此清净皎洁,就如这是夜寒月般,纵是若水撩人,自己也只能仰望而已……
“哥哥们!”
柳连收拾住纷杂的心情,尽掩着失落的情绪,声音也自无意的低缓了:“哥哥们,自不必怀疑她的身份,柳连保证她绝不是坏人,况,咱这堂堂的西魏国,难道还容不得一个女子吗?”
秦琼等人一愣,各自怔忪,这句话,倒着实令众人惭愧,是阿,她不过是个受了伤的女子,就算是来历不明、就算是认识李世民又怎样呢?何必去和一个女子斤斤计较?几人对望一眼,竟都带了自嘲的神色,哼!真是有失大将风度了……
秦琼赶忙微笑着、对向了无忧:“哦,我们也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姑娘可别往心里去!”
无忧举眸望去,微定下心神,得体的一笑:“没什么,这也是人之常情,到是无忧失礼了!”
“那就好,那……姑娘有病在身,就请先好好歇息吧,我们……也该是走了……”
秦琼说着,便站起了身来,其他几个人自也随着站了起来:“七弟,那我们就先回了……”
柳连点点头,将几位哥哥送出了门口……
待柳连回来,无忧自能看出、他欲言又止的疑问,但,却没有言语,她知道,柳连心中一定混乱非常,梳理着种种复杂的关系,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她想……
潼关之痛1
紫槿山归,一封短信,竟使得思如乱絮,李世民心中滋味,写于脸上,亦落在心里,血一样的浓烈,挥之不去;每一天,不到夜噬残阳,墨染天际,他也都不会出现在家里……
“二弟,又去打听弟妹的下落了吗?”
自李世民回来,李建成便很少能看见他,就算看见了,他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冷漠表情,今天,自也是一样的,李世民只是轻应了一声,便向前走去……
“世民!你难道在怪大哥吗?”
李建成突的厉然喊他,倒让李世民停住了脚步,却仍没有回过头去;李建成轻叹一声,亦平缓了些情绪,试图给他开解,便走过去,轻轻搭住了弟弟的肩膀:“二弟,其实……你也要体谅父亲,和大哥的一片苦心阿,你想想,就算当时我们告诉了你,你又能怎么样呢?不也是徒增烦恼吗?对不对?”
李世民微侧过头,复杂望他,他也知道,瞒住自己决不会是大哥的主意,更何况,也确是如此,就算当时告诉了自己,也的确无法改变什么,自己心情不好,不愿意多说话,到也不是责怪父亲,只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而已:“我……没有怪大哥,真的……更没有怪爹,只是……心情不好!”
“二弟,其实……”
“大哥、二哥!”
李建成正与世民说着,便见元吉兴兴的、朝这边走来,身边还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杨若眉;李建成一笑,拉了世民,也自迎了过去……
“二哥!”
李元吉似仍带兴奋的、拉过了杨若眉:“二哥,这是若眉,你怕是还没见过吧?”
李世民点点头,朝她看去,杨若眉也自含羞带怯的望了过来,一双美目中,波水流转,有意无意的、盈闪着撩人的光色,难怪,难怪能令如此风流的三弟也收住了心,李世民想……
“二哥……”
杨若眉轻唤了一声,娇媚的抬眼,却怎料,迎上的竟是李世民顿感冷漠的凄厉眼神;二哥,多么尖利的两个字,就如同寒冷的钢刺般,锋锐的插入了李世民心里,绞痛莫名、久久难平,那本就阴郁的脸,也越发沉暗了起来:“不要叫我二哥,就叫秦王吧,咱们大家以后怕是都要习惯这样的称呼……”
“阿……”
李世民突如其来的责怪,令杨若眉一怔,不解他突然冷峻的面孔;李世民微微侧目,见杨若眉脸上,突的灿流翻转、红若云霞,显是窘迫的神色;许是自己的口吻、太过生硬了吧,吓到了这个新进门的三弟妹,他想……
“好了,三弟,你和大哥聊着,我就先回了!”李世民轻别过了脸,望向李元吉……
“等等!”
李世民正要走开,元吉却叫住了他:“秦王别走啊,我就是找你来了……”
李世民刚才的话,元吉显然是放在了心上,才特意加强了“秦王”两字!李建成听了,忙一拉他,厉斥了一声,李世民的心思元吉不懂,可他身为大哥,又怎能不明白呢?这才带了责备的打断了他:“元吉!你有话就好好说,干嘛夹枪带棒的!”
“大哥,是谁先夹枪带棒了?若眉好好的叫他一声‘二哥’,他摆什么架子……”
“住口!”
李建成更加大声的申斥起他:“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别尽扯些旁的!”
李元吉没好气的、甩过脸去,蹦出了三个字:“爹找他……”
李世民也自知,是自己失礼了,可此时的他,却不愿多做解释,只是漠然的走开了……
李元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却仍是怨气难平,看向了李建成:“大哥,爹护着他还不够,连你也这么迁就他,我可真不懂了,你听听,他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好像出去打了几仗,被人叫了几声秦王,就了不起了呢……”
“你懂什么!”
李建成再次打断了他,却仍是斥责的口气:“我说三弟,你难道不知道,女人之中,只有二弟妹才叫他‘二哥’的吗?如今二弟妹下落不明,突然又被别人这样叫上一句,你让他情何以堪?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呢?”
杨若眉一惊,艳眸顿颤,原来是这样,那,也便难怪了:“原来……是这样的!元吉没有和我提过,到惹秦王伤心了……”
说着,便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李世民离开的回廊,眼中冉动的光华,纠缠着丝缕羡慕之色,流淌清盈的、沁入心中,竟有感慨万千的触动;杨若眉微落下眼睫,垂首间、隐去了所有感色……
可李元吉却仍是愤愤难平:“哼!大哥,你就向着他吧,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李建成只道他是生气,胡言乱语,并不想多做理会……
“大哥,你知道爹找他干什么?”
“干什么?”
李元吉冷哼一记,竟自带了层层意味:“哼!我听说,爹要准备打潼关了,是找咱们的秦王去商量了……到时候挂帅的怕又是他喽……”
李建成白了他一眼:“这怎么了,你还怕二弟打不赢阿?”
“大哥,你是真不懂阿……还是装不懂,如果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从前……爹要是有什么事,可都是找你商量的,咱家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正如他所说的,以后……可都是要改称呼的!你阿,好好想想吧!”李元吉说着,便拉过了杨若眉:“好了,若眉,咱也该回了!”
杨若眉跟在李元吉身旁,却无意的侧目、再望向了李世民走过的回廊……
李建成怔忪着,似有所思的、呆立在当地,是阿!元吉的话,虽是带了情绪,但不可否认的,有一些,自己也许真该放在心上、好好想想了……
潼关之痛2
就如李元吉所说,李渊找李世民前来,正是为了攻打潼关一事;李渊本想,李世民情绪不稳,此时和他说起,他未必会若往次般、欣然前往,毕竟这些天来,他都一直在苦苦的寻找无忧,有的时候,甚至几天都不曾回家,这样的状况,李渊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又无能为力?可是,没有办法,战争终是不等人的,无论怎样,李世民怪他也好、怨他也罢,李渊终还是吞吞吐吐的、和他说了……
可李世民的回答,却出乎李渊的意外,他竟没有哪怕丝毫、或是片刻的犹豫,便一口应了下来,望着父亲诧然的眼神,李世民却只是淡淡一笑:“父亲,请放心,世民……一定会得胜而归的!”
李世民的笑,勉强而落寞,又似含了冰雪般、无一丝温度,让李渊看了,心中反是一酸:“世民,你放心,为父的,也定会继续去找寻无忧的,你……也万不要太过挂心了,也许无忧她……”
“父亲,您不用多说了,世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放心吧,世民……是不会受情绪左右的,世民保证……一定赢!就算是为了无忧,也一定要赢!不然……无忧她……一定会看不起我的!”
李世民的话语、字字铮铮,从唇齿间沉郁的吐露出来,面色却如凉水般无色无味,不由得令李渊一怔,望着儿子那结了微霜的眼眸,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曾经,自己的世民,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甚至野心勃勃,可现在———自无忧失踪以后,他却完全变了个人,变得冷淡、沉默、意志离散,令任何人都无从靠近,也无从开解,严霜浓罩、肃然阴冷,隔绝开了所有人、和所有的心……
李渊一叹,无奈的望他,却没有言语,脸上亦不见了往日出征时,冉冉的喜悦之情……
次日,李世民没做耽搁,便连同着柴绍和李元霸一起,点兵出征!平时,总是喜欢拿李世民开玩笑的柴绍,这些天来,却也一直没敢去惹他,并悄悄的叮嘱了李元霸,最近,可万不要去顶撞二哥,二哥说什么,就听什么,不要多语,更不要提起二嫂!李元霸应了,他再笨,自也看得出李世民的心情不好,近日来,别说是一个笑容了,甚至连他的声音,李元霸都已好久没有听到了,故,连忙的频频点头,柴绍这才放下心来……
潼关之痛3
这几天的天气,略有些阴沉,经了几日的调养,无忧已不再发烧,但,娇容浅痕、愁索眉心,偶尔的对镜自照,不免会黯自伤神,那条条的痕迹,着在脸上、亦刻在心里,夜夜的辗转难眠、残梦频惊,也使得整个人都消瘦了;尽管柳连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整日整日的,无忧却仍是粉颜难展、郁郁不欢……
“小姐,您该用药了!”
一旁的丫鬟小心的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周,会遭倒柳连的责怪;每当这个时候,空气中、便会弥散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令无忧心中更感凄楚,她默默的接过药碗,轻抿一口,便秀眉浅蹙、似有些烫,故,就先放在了桌上,望向了这些天来,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丫头:“你叫……倩儿是吧?”
倩儿点头:“是,小姐有何吩咐?”
无忧望了下门口,脸上却仍是清冷的神色,一丝笑意也无:“没有,柳大哥呢?怎么今天都不见人?”
“哦,将军去朝上了,想是今日繁忙,故,还没有回来!”
“朝上?”
无忧不解,凝眉看她:“什么朝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阿,无忧上山之时,是发烧昏迷的,这些天来,又一直呆在屋中静养,加上身体不适,也便没有多问,故,对于外面的一切,竟是一无所知的,更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22
倩儿一笑,正欲回话,却听见门轻响,抬头望去,正是柳连推门而入,便赶忙住了口,行礼下去:“将军……”
无忧亦回头望去,今天的柳连,脸色微沉,似有重重心事般,凝重着;想这些天来,柳连每次回来,都无不是满脸堆笑的哄自己开心,可今日……
无忧眼角一紧,倒是不解:“柳大哥,你回来了……我刚才……”
“倩儿,你先下去吧!”
未待无忧说完,柳连便打断了她,转头吩咐起倩儿,倩儿赶忙行礼退去了;无忧更感诧然,秀眉浅蹙着、顿生忐忑之意:“怎么了?柳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柳连亦是讶异的望她,眼中灼灼的光色,尽流着恍惚不定的情绪,凝神许久,才深沉、低缓的默默问她:“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人?”
“他?”无忧不解……
“李世民!”
柳连走到无忧身边,盯凝住她顾盼清澄的澈眸,铮铮然的、吐出了“李世民”三个字……
“二哥……”
无忧一惊,略做迟疑,但,随而便是了悟的、凝住了眼池,一潭碧水,清净无波,却也隐了担忧的泽色,他知道,柳连他们与李世民是敌对的,柳连如此的神情,和这样毫无头绪的一问,怕多是和战事有关吧?她想……
无忧怔惶着,没有言语,只是如柳连望着她般、望着柳连……
潼关之痛4
“他……他去打潼关了!”
柳连自也看出了无忧的慌乱,和眼神中、那一抹疑惑的光色,故,便移开了目光,沉沉的叨念了一句……
“潼关?”
无忧的眉心微结,眼如云遮,心中更是慌做一片,想战场之上,风云多变,柳连又是如此的脸色,难道,是李世民出了什么意外吗?她不敢想,焦急的盼着柳连的下言……
柳连却并未注意到,她切切的神色,只是垂首而语:“是阿,潼关!所以……我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妻子下落不明的时候,还能安然的去带兵打仗,如果是我……可能早就乱了心智,哪里还有心思去带兵……除非……”
柳连微侧过头去,显得小心翼翼:“除非是……你们的感情……不好!”
柳连的口吻中、似带了试探之意,眼神亦是究求的望她;可怎料,多日不见笑颜的无忧,却竟自勾起了柔和的唇角,清浅一笑……
柳连一怔,诧异的凝眉,她盈盈的笑意,竟让人难解:“你……你笑什么?”
“柳大哥,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在困惑吧?脸色还如此难看,多吓人阿?”
无忧的心,似也放下了许多,眉间一疏,淡扫去缕缕深愁:“无忧这样和大哥说吧,在我二哥的心里,是没有什么事可以比得上‘家国天下’这四个字的,这……自也包括我,故……这和我们的感情好与不好……并无关系!”
“并无关系?难道你都不在意吗?难道,你就不希望你的丈夫会为你着急,为你……伤心吗?”柳连深望着她,却不解她对感情的淡然态度……
无忧低眉,又是浅浅一笑:“哪个妻子会不希望呢?而我知道,他……也一定正在为我伤心,可纵是如此,他也绝不会因此而意志消沉,无心恋战的,若他真是那样,便就不是我的二哥了,而我……也会看不起他!”
无忧说着,便感怀的落下了眉睫,似触动了浅藏的心事般、暗自凝神;柳连亦是深深的望她,这样的回答、这样的心境,都让他深感迷惘,他突然感到,眼前的女子,竟如迷般的难解……
“怎么了?柳大哥?你的脸色……怎又变了这样?”
无忧见他盯凝着自己,脸色却是倏然幽暗,不禁问他;柳连微转过头去,移开了眼眸,更添了些黯然之色:“哦,也没什么,我……我也不是全为这个不开心,我是……在为我国的命运……担忧……”
“你国?”
无忧这才想起,倩儿还没有告诉她,这是何地呢,便疑惑的问向了柳连:“对了,柳大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阿?”
“金墉城阿……”
柳连答了一句,心里却似想着别的事情般,漫不经心;可无忧,却是惊讶的漾开了水眸,粼粼看他:“金墉城?瓦岗寨?西魏国?”
“是阿,你知道的……倒还挺多的……”柳连这才抬头,赞许的笑了笑……
无忧亦是扬起了嘴角,抹开了适才冉冉的惊色,到换了赞叹的神情:“怎会不知?二哥常说‘瓦岗城中无弱兵’呢!”
无忧言语清浅,却让柳连收住了笑意,诧然望她:“怎么?他连这个也会和你说起?”
“偶会说起!”
提到李世民,无忧的眼中,便漫过了丝缕柔光,唇边亦有秾郁的甜意、芳菲无际:“所以……连二哥都这么说了,柳大哥你为何还要担心呢?”
柳连苦笑,却是无奈的神色:“那……怕都是过去了,自从……那个亡国之妇来了以后,我们主上就变了,曾经……看他治起国来,我真的觉得他就是个明君圣主,这才甘心的为他效命,可是现在……唉……”
柳连一叹,没再说下去,可无忧却已心中了然,怕是西魏国中、生了什么变故吧,她想;无忧浅笑着低眉,竟也带了丝缕试探的意味:“那……既是如此,如今世事也是纷乱,大哥又何不另择明主呢?”
另择名主?柳连抬眼望她,却是轻浅的一笑:“投谁?投……你的二哥吗?”
“不行吗?”
无忧微扬起翠含的秀眉,尽是傲然之色,暗沉了许久的水眸,也竟自漾起了晶亮的波光;如今虽是群雄并起,可在她心里,怕是谁,也比不得她睿勇的二哥……
柳连怔忪的望她,无忧眼中自豪的光色,竟让他心里、莫名涩然,泛起了一股难言的酸苦滋味;李世民!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竟可让如此的女人、对他爱仍不够,还骄傲满心的钦佩着,也似隐了些许炫耀之意、流浮于眉宇之间,尽是幸福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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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之痛5
唐军到达潼关,已有数日,李世民却未急着攻关,而是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动静,见对方似也在有意试探,便派出了李元霸前去叫阵;可如今,有谁不知,李元霸天生神力、勇不可敌,李世民更是文武双全,足智多谋?这俩人一起来,谁不得多留个心眼呢?故,任凭李元霸一连叫了几天,镇守潼关的宋老生,也没敢开门迎战……
这可让急燥的李元霸、有点不耐烦了:“二哥,我看那宋老生是不会应阵了,咱们攻吧,何必浪费时间呢?”
李世民抬眼望望他,没有言语……
“二哥……”
“二哥自有主意!”
李世民亦是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其冷漠的口吻、直让人心中瑟然生寒,柴绍转眼望他,却是无奈的摇头,如此的二弟,是他从未见过的,即使是在母亲去世的之时,他郁结于心,却也肆意的发泄了情绪,可这一次,谁都知道他心中难过,但,却不见他有丝毫宣泄,反是极力深重的压抑着自己,越发的冷淡、沉寂了起来,本就桀骜的性格,也显得更加难测……
柴绍不语,李元霸却仍是不依不饶,着急的追问:“二哥,你老是说你自有主意,自有主意的,那是什么主意,你倒是说阿?”
李世民仍是不语,冷淡的低着头、默然研究着手里的战图;如果是在以前,李世民定会微笑着,打趣几句心急的弟弟,可现在的他,却没有那个心情,竟除了一句冷漠的“二哥自有主意”外,再无话语,亦没做任何其他表示……
李元霸不服,正要再言,柴绍却赶忙拉住了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再多语,李元霸一扭身,望了望紧张的柴绍,再望望面无表情的二哥,心中却怎么也无法想通,李世民到底有了什么主意?莫非……还想玩紫槿山口那一套?按兵不动,就打了顿舅舅,便把玉玺和降书都弄到手了?可这回不一样的阿,人家又不是出不来?二哥在到底想什么阿?!
李元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李世民的想法,但,对于攻关,却是主意已定,柴绍既是不让他言语,那不说了便是,遂,便别身出了帐去,可多少还是带了些情绪的,李世民望了望他,却只道他是耍脾气而已,并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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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之痛6
这晚,月色深浓,李世民正与柴绍研看着战图,待都觉得饿了,才命侍人端上了吃食,柴绍抬眼望了望四周,到觉出了奇怪:“世民阿,怎么好久都没看见元霸?”
李世民这才察觉,今晚,确实还没有见过李元霸,若是在平时,李元霸就算没事,也会在旁边左右说个不停的,可今天的确反常,想着,便看向了身旁的侍人:“去,把赵王叫来一起吃!”
侍人应命去了……
李世民想,李元霸定是躲在自己帐里,生他的气呢,想想当时,自己也的确太冷漠了,况,他不开心的原因,他的四弟也未必会明白,肯定是在怨怪自己呢,故,便放下了手中的汤碗,想等元霸来了一起吃,也好好哄哄他……
正想着,侍人便回到了帐里,却不见李元霸:“回秦王,赵王……不在帐中……”
“不在?”
李世民眉心立凝,到感诧异:“这么晚了……他……”
说着,李世民突然心念急转,惶然的望向了柴绍,柴绍亦同样惊讶的望了过来,两人都似想到了什么般,惊悚着……
“世民……他该不会是……”
柴绍还未说完,李世民便兀的站起了身,眸光冷滞、面色张惶,怵然的思联着今天的一切!早上,李元霸说要攻关,只被自己说了一句,便没再多言,这……可完全不是他的性格,可自己当时心烦气躁,竟没有在意,如今不见了李元霸的人影,再联系起早上,难道他竟真会……
李世民不敢再想:“姐夫,快点兵,速去城口!”
李世民声音微抖,脑海里急速的闪现着、各种可能的画面,心中却是默默企盼,四弟,你可万不能出事阿!不然你叫二哥如何能原谅自己?
可天,往往是难从人愿的,唐军刚走到城口,李世民便听见城内、一片喧嚣,喊声连连,心中立时一紧,握着缰绳的手,也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虽然,他一向自负料事如神,可这一次,他却真真希望自己是错的……
“宋老生!”
李世民仍是抱有希望的,大声叫喊:“你闭城不出,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快出城来,与本王决一死战!”
这么些天来,连脸都没敢露的宋老生,终是登上了城楼,脸上满堆着得意的笑容,蔑然看去:“李世民阿李世民,没想到……你也这么沉不住气,都说你李世民文韬武略,足智多谋,我看……也不过如此而已嘛,哈哈哈……”
宋老生说着,便大笑了起来,向边上的人一挥手,就见一具满插羽箭的尸体,如草包般,被狠狠的扔了下来,打碎了这夜的墨黑,月明星朗下,那尸体上熟悉的双锤,明晃晃的、依稀可见……
李世民眼前顿感迷茫,不愿置信的眼中,夹杂着懊丧的百种情绪,烈辣的、锐锐刺心!那是他吗?是他的四弟吗?是那个纵横无敌、骁勇刚猛的李元霸吗?
李世民呆立在当地,脸上一阵阵的乍冷乍热,竟一时,失去了知觉;微凉的风,麻木的拂撩过脖颈,僵冻了整个身体,心,也亦是如此,透透的冰寒着……
柴绍看向他,亦怀了悲愤的神色,李世民的面无表情,也更让他心中、涩涩酸楚,难禁的流下了泪来……
潼关之痛7
原来,李元霸见李世民按兵不动,心中着急,和李世民说了,李世民却又不愿解释,他就只当二哥是心情不好,无心恋战,故,便擅自决定潜进了城去,若能取了宋老生的首级,也好讨二哥欢心,可他怎料,城中却早已有所戒备,他刚刚翻过城楼,见城下没人,便放松了警惕,将双锤缚在背上,兴兴的正要去打开城门,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瞬间的得意忘形,便被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团团的围住,城中空旷,无处闪躲,李元霸还在惊怵之际,便已然万箭来袭、穿心而过,仓皇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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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纵是三头四手,又岂能全身而退……
宋老生虽暂时得了上风,但,却也不敢贸然的开城迎战,得意的退了回去;唐军的几个兵士,则忙去抬回了李元霸满是箭羽的尸体,交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亲自为李元霸立了坟茔,却站在四弟的坟前,不肯离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李世民阿李世民,你一向了解四弟的性子,可为什么还要冷言冷语的对他呢?自己当初是怎么和父亲承诺的?是怎样自信的说,决不会受情绪左右的?可现在呢?这不是被情绪左右,又是什么呢?若不是自己的心情不好,又怎么会让四弟就这样、自作主张的陷入了敌人的圈套呢?你明明就料到了对方的拖延战术,明明就是胸有成竹,可为什么不说给四弟听呢?李世民!你是怎么当哥哥的?自己不开心,凭什么要发泄在弟弟身上?你凭什么……
李世民深吸着寒凉的空气,胸口却窒闷的、如火燎般难禁,灼灼的沉痛,纠结着浓厚的悔意,刺剿于心!他轻轻按了按领边,那绣上了忘忧草的领边,却有意无意间、更加重了煎熬的心事!无忧,你在哪里呢?可还安好吗?此时此刻,我是多么的想紧紧拥你在怀,可同是在这个夜里,同是在这轮冷月之下,你又可能感受到,我灼怛的痛苦、和思你的烈烈之心呢……
柴绍只是站在一边望他,并不敢言语,他知道,以李世民的好强性格,纵使再伤心、再难受,也是绝记不愿被别人安慰的……
第8卷
思切切1
静夜寒凉,月影疏离,丝丝冷风,透窗而入,阵阵幽凄的寒意,落落飘洒于床沿边际,惊破了枕边离人郁郁的残梦,愁魂寂寂、丝缕入心,竟是揪心蚀骨的痛楚……
“阿!”
无忧心中猛然抽搐,铮铮的扯痛、扯碎了眼中滟滟的波水,细密的汗珠,流渗出粉香的肌肤,怵怵的惊悚着;一直守在外厅的柳连,闻声而至,匆忙的跑了进来,亦是惊异的望她:“无忧!怎么了?”
无忧眼睫无序的眨动,慌乱之色流溢眉间,只一低眼、便已秀眸盈水,泪似雨倾:“二哥,我梦到了二哥……梦到他好难过……好伤心的在叫我,很痛苦、很痛苦的样子,他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我感觉得到,感觉得到……”
无忧激动着捂住胸口,闷痛的轻咳着……
“怎么?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御医说你不能激动的……”
柳连关切的伸出手,想要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可无忧,却突的站起了身子,并没有注意到,他刹那间流露的温切之色……
“你干什么去?”柳连的手,停滞于半空,默默的转头问她……
“我……我要写封信给他,我不要他那么难过,那么伤心……我不要,他一定急死了,一定……”
无忧的泪,忧伤、涩苦,却也动人;柳连看在眼里,心中竟是一片迷茫的、混乱着,他不想她哭,但,却更不愿她走:“你……要回去了吗?”
柳连微低下头,尽饰着眼中的落寞,不去看她;无忧握着笔的手,亦是微微抖动着,停在了纸帛之上,有泪无言、良久不语……
“怎么……不写了吗?”
柳连这才抬头望她,无忧的泪,却似比适才更加汹涌,沥沥的、如河水倾流,绵绵难绝,柳连顿感惶然,竟沙哑了嗓音:“你……你怎么了……不要哭阿!”
柳连心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留她?他说不出口,放她走,怕又无法做到……
“你写吧!”
柳连涩涩叹息,怅然的别过了头去:“我会……会帮你……”
“不用了……”
无忧轻语,紧咬住粉淡的下唇,似也咬住了破碎的心般,那样疼、那样痛、那样难禁:“我……若是写了,他就定会来找我……我……还不能……还……不能……”
无忧的身子,微微颤抖,冷吗?痛吗?抑或是都有!可她已分辨不得;柳连心中亦是酸楚,这才发现,她如此的痛苦,如此的难过,自己却是无能为力的,只能这样默默的望着而已……
无忧心沉如石,冷冷的垂下了眼睫,细碎的泪珠,混淆着溶溶的墨滴,在薄薄的信纸上、慢慢化开……
思切切2
这几日来,无忧的心情,就如那化开的墨迹般,潮湿一片,病情也出现了反复,柳连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为使无忧的心情好些,柳连也想尽了办法,这日,还特意的陪着她,到城中到处走走,可怎奈,无论是街市的喧嚣,还是人群的热闹,却都换不来她、哪怕一个清浅的笑容……
“我们……回去吧,好冷……”
无忧清浅的一句,深深扎入了柳连的心,她疏淡的眼神,游离于喧闹的人流之外,令柳连无所适从;此时,明明是晴空万里,明明是暖风徐徐,可她却说冷,却说要回去,她似是根本就无心、去体会自己的良苦用意……
如此沉郁的无忧,是柳连绝不愿看到的,纵使心有不情,却终还是吞吐的开了口:“你……你脸上的伤,并不深,已经好了,其实……如果你想回去,想回到他的身边去,我……会送你……”
“不……不可以……”
无忧的回答,让柳连意外,诧然的疑惑望她:“为什么?”
柳连的问话,更令无忧脸似流霞,漾开了一抹凄红的颜色,赧然的、细细而语:“我……我们是……夫妻阿……”
夫妻?
柳连心中倏然一沉,是阿,他们是夫妻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那个男人拥有的,不仅仅是她美丽的容颜而已,想到这,竟有一股浓重的酸涩味道,漫流至心头,翻滚着、阴沉了脸色:“他……他就真那么在乎吗?就真那么在意你的外貌,你的身体吗?如果是……那么,这样的男人,怎么值得你如此的为他付出?”
柳连的语气也兀自冰冷,生硬的直僵住了整个面孔,他不解,若真是如此这般的深爱,又怎会被几道伤痕、割断划破呢?柳连倏然的愤怒,亦令无忧不解,秀眉凝蹙着,愕然望他……
“不是吗?如果……如果是我……就绝不会在乎……”
“可是……我在乎……”
无忧涩然的打断了他,含水的泪眼,流波凄楚,暗暗的、沉凉无色,想要努力的掩过那些许伤心,但,终还是不能……
柳连一怔,无忧郑重的感触神色,竟令他一时无措,惶然的不知所顾,所有的话,都僵在了唇边,亦僵在了无忧凝泪的眼前……
“七弟……”
柳连正自不知如何回应,身后却传来了秦琼的声音,回头看去,果是秦琼和罗成,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爱恨长安1
“二哥,六哥……”
柳连话语的音调,仍不觉的低沉着,似还沉浸于无忧的一片伤心之中,没能挣脱……
秦琼轻应了一声,便看向了一边的无忧,微笑着问她:“长孙小姐也在阿?身体好些了吗?”
无忧轻轻点头,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烦劳将军挂心,已经好多了……”
秦琼亦是点头:“嗯,那就好!”
说着,便将目光移向了柳连:“对了七弟,你听说了没有,李世民……已经攻下了潼关!”
“什么?”
柳连有意无意的、望向了无忧,见她果是秀眸轻转,微有冉动的神色,但,却已不再若上次般冲动,转瞬之间,便隐藏起了流溢的关切之情,秦琼也自随着望了过去,尽管只是一瞬,却也终没有逃过他锐利的眼睛……
“二哥,不是听说……宋老生杀了李元霸吗?”柳连移开目光,追问起了秦琼……
秦琼却是无奈摇头,柳连这些日子,只顾着陪伴无忧,果又是什么也不知道,消息竟还是几天前的……
“对,可是……潼关内乱,李世民又是不废一兵一卒的,就拿下了潼关……现在……怕已向长安进发了!”
秦琼说着,眼神却仍停落在无忧身上,捕捉着她脸上的每一丝惊讶,和每一点忧伤的神色,他猜想,那漫过眉心的丝缕轻愁,该是为了,宋老生杀死李元霸这句话吧……
“是阿,七弟,如今……陛下沉迷于肖妃,根本顾不上国事,就只想着安守一隅,这件事儿,我们刚刚也向他报了,可是……唉……我看……这长安城……怕李世民他,也是势在必得了!”
罗成的脸上不无遗憾,就似要立时奔马长安般,愤扬着浓眉……
“六哥,你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我看李世民拿下长安……恐也未必就那样容易吧,我们只要力谏皇上,还是有时间……”
“没用的!”
罗成摇摇手,感慨的打断了他:“七弟阿,你可知道,李世民的大舅子长孙无忌,早已经在隋为官,等的……恐怕就是今天吧!到时候,他们里应外合!打下长安……又能用多少功夫呢?”
长孙无忌!
罗成无意的一句,却如冷箭般、令秦琼突的一惊,猛然的看向了长孙无忧,无忧亦有惊觉的,迅速垂下了眼睫,掩饰着眸光中、那丝缕慌乱的神色……
“长孙无忌……”
秦琼默默的小声叨念,深拧着粗眉、紧盯住了无忧愁蹙的脸:“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七弟……是叫小姐……无忧的吧?长孙无忌……长孙无忧……”秦琼又似促然的紧致了眉心:“你……你该不会就是……”
“二哥!”
话已至此,柳连自也能听出秦琼的猜测,赶忙惶急的打断了他:“二哥切莫说出口,这里……人多耳杂,万一被传到了陛下耳里,您让小弟……如何对得起救命恩人呢?”
“什么?她真的是……”
经此一点,罗成自也已心有了然,亦是讶异的望向了她,是阿,如此特别的名字,该不会是巧合的,可为何,当初就没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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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长安2
柳连望望四周,忙是拉过了二人,至隐蔽处,才向两位哥哥、又是一揖:“二位哥哥,请务必为无忧保密,万不可说出去!无忧她……她不过只是个女子而已,不该被牵扯到战乱之中的……”
秦琼一怔,他没想到,柳连竟会如此的着慌,连声音都略有惶然的颤抖着,再想想,柳连的这些日子,对无忧无微不至的体贴、废寝忘食的照顾,他隐隐感到,恐这个长孙小姐,阿!不对,应该说是李夫人,在他的七弟心里,怕早已不再是救命恩人那么简单了吧……
柳连的关切,如此明显、又如此强烈,罗成自也看出了端倪,故,与秦琼对望一眼,各自了然的、点了点头……
“多谢二位将军……”
无忧赶忙欠下身子,悠悠而言,心中自有一番感激,她明白,若是秦琼与罗成不应,而去告诉了李密,那,将会带来多么不堪的后果……
秦琼也忙是一拦,示意她不必如此,望着眼前的这个纤弱女子,心中,却另有一番心思,放过了如此拿捏李世民的机会,纵然可惜,但谁又敢说,这不是为日后留下的、一条更为宽广的后路,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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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秦琼所言,李世民已然接管了潼关,只留下了五万驻守兵将,便下令、向长安进发……
从潼关到长安,约有三百一十里路,大军所过州郡县,地方官吏都纷纷的摆出香案,呈递降书,竟没有作丝毫抵抗,于是,非止一日,大军便来到了长安城正东门,在五龙门外扎下了主营,人马散开,从四面八方,将长安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内监,急匆匆的跑进了大王杨侑的宫中,踉踉跄跄的,一步一歪,显是惊惶的神色……
“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内监抬眼看去,见竟是平云公主,便赶忙调顺了呼吸,躬身拜去;平云公却主摆摆手,搂过了年仅十三岁的侄子,示意他有话快讲:“行了!罢了罢了,快点说,发生了什么事?”
内监起身,呼吸却仍是急促的:“回……回公主的话,唐军……唐军已经将长安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24
城围……围住了!怕是……怕是不久就会攻进来了!”
“什么?”
平云公主亦是大惊,立时便僵住了身体,眸色冷滞着,一动不动,竟连一丝水荡的波纹,都不曾漾过;杨侑也是吓的双手冷颤,紧紧的抱住了姑姑:“怎么办皇姑姑……怎么办阿?我好害怕!”
平云公主拍了拍杨侑的头,暗自平稳着沉落的情绪,却丽颜冷冻、艳唇抖动的,望向了内监:“是……是谁领的兵?”
“李世民!”
平云公主眼睫倏落,果不其然的冷冷一笑,哼!果然是他!果然是李世民!果然是那个夜夜入梦、却只恨相逢的触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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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长安3
夜,沉暗的可怕,杨侑已在平云公主怀中、渐渐平静;可平云公主、却眼望着窗外,久久难安;心,也从未如此寒凉;树影摇晃、月冷星稀,凝冻着赫赫皇宫中、残冷的空寂……
“皇姑姑,我好害怕,我们会死吗?”
杨侑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夜的沉静,平云公主低眼望他,却不知如何回答;自己得知父皇罹难,便转回了长安,并无他愿,只想求一寓所,可怎奈,这个要求之于她,却已太过奢侈……
“不会的……皇姑姑不会让你死的……”
平云公主轻慰着侄子,但,对于未来,她又何尝把握?如此乱世,若要与世无争、谈何容易?况,又是他们这样的特殊身份,生就便注定了、要被命运左右,幸,则贵不可言,不幸,则命如草芥,是生不逢时?抑或是命该如此?怕都已不重要了……
“不好了公主!”
次日,天还没亮,那个内监,便又匆匆的跑了进来:“公主,不好了,守……守城的……守城的六部官员,已经……已经打开了五龙门……献城了!唐军说话就要到了,公主,您还是想办法……快……快跑吧……”
内监说得紧张惶然,可平云公主、却只是静默得、稳稳坐着,表情素峻匀淡,竟连一丝惊动也无;经了一夜的沉淀,一切似都已无所谓了,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皇姑姑,怎么办?”
杨侑毕竟年纪还小,已吓得哭出了声音;但平云公主,却仍只是惨然的笑笑,将他轻轻抱在了怀里:“别怕,皇姑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不会……”
“公主……”内监望着淡然的公主,仍想要劝她:“公主还是……”
“你不必说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是根本出不了城的……”
平云公主眼神怅惘,语调亦轻浅得凄凉:“你们……如果想走,就走吧,看看这宫中还有什么可拿的,就拿着走吧……”
“皇姑姑……”
杨侑的心,似也被蕴抹一般,平静了许多,不再哭泣;也许,在这人生之中,最寒冷的一刻,还有他们姑侄二人,可以这样紧紧的依偎,便已足够……
隋朝气数已尽,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原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连同了李渊的本家李道宗,分别活动,与看守外城的六部官员串通一气,只等李世民在外一喊,便自打开城门,主动献城,如此兵不血刃,既避免了城中涂炭,又得了百姓民心,正是一举两得之谋;故,约莫过了两日,李渊便也率着几万人马,赶到了长安……
“世民阿,你说……要将杨侑如何处置?”李渊说着,便向两边人示意、将杨侑带上殿来……
李世民略一低眉,稍做思索,道:“世民认为……该赦!”
“该赦?”李渊追问……
“是!这样才能向天下人告知,我大唐乃仁义之师,有着海纳百川的胸襟,和一统天下的决心,况……也好能安抚住,隋朝那些旧臣们的心阿!”
李世民边说,李渊边频频的点头,亦是赞同的神色,正欲再言,杨侑便已被带上殿来,身边还跟着、素装淡服的平云公主……
爱恨长安4
平云公主轻搂着杨侑,眼神却是飘离的,不由自主间、便凝落在了李世民身上;李世民也亦有察觉,抬眼望她,她的眼神却仍是骄傲的,亦如自己初见她时,那样高高在上;只是,那水眸的流转中,似多了些戾戾的伤色,而少了些爱慕之情……
“你二人……很有骨气,我大唐进城,居然还能安坐于宫,没有企图逃跑,也着实令人佩服……”
李渊说着,便顿了一下,望向了平云公主,可平云公主的眼神,疏疏离离的,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李世民,李渊一怔,似有诧色,但随即隐去,想平云公主与李世民,是早见过的,他倒忘了……
对于平云公主的注目,李世民似也没有闪躲之意,到让李渊心思一转;他不知道,他二人四目相接间,传递的是怎样的感情,可他却知道,李世民自无忧失踪以后,那如何也冲不去的痛苦与压抑,遂,竟转而对向了李世民:“世民……你刚才说让我赦了杨侑……可是……为父看……还是有些不妥阿……”
李世民一惊,不解父亲突转的话锋:“父亲……”
李渊却没容他说下去:“世民,你看看他的年纪,已不算小了,更何况还有个,这样大的皇姑,怕这日后,还是会生出乱子的!”
“父亲……”
“怕我教唆他吗?”
李世民话未出口,平云公主却沉沉的打断了他,将寒峭的目光,转而刺向了李渊,历历而言:“如果是这样,那就杀了我好了,可是……侑儿还是个孩子,你们大唐……不是一直用仁义标榜着自己吗?不会……连一个孩子都容不得吧?”
李渊心头一震,他本只是说给李世民听的,却没想到、平云公主会突然插口,还给了自己如此大的难堪与震撼,他定定的望着平云公主,阴云遮罩住了整张脸孔……
李世民心中一紧,想父亲定已动怒,正欲言语,可李渊却向他摆了摆手,慢慢的走下殿来,站在了平云公主面前:“好!好有骨气的女子……”
李渊说着,便从平云公主怀中、突的拉过了杨侑……
“皇姑姑……”
“住口,以后……再没什么皇姑姑了!有的……只是……秦王妃!”
“什么?”
李渊生冷的一句,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更是大出李世民的意外,不敢置信的、怔怔看他;平云公主亦是一愕,颤颤的、震动了身子……
“父亲……”
“你不要说话!”
李渊并不容李世民言语,而是拉着杨侑,半是劝解半是威胁的,对向平云公主:“我知道,你敢留下来,就不怕死!但,你以为……我会杀你吗?况且……要你忠我大唐……又何必非要动刀动枪的呢?对不对?只要把你变成了我大唐的人……你……还会有反心吗?”
平云公主一怔,颤抖的眼池,惊凝着流散的水波,仿似冻住一般,冷滞着,她惊于李渊的异想天开,却更惊于自己心中、那刹那的犹豫与挣扎!怎么了杨如夕?你是怎么了?你怎么可以犹豫?你怎么可以挣扎?你怎么可以,还对这个、于自己有着亡国之恨的男人,而心乱如丝、悸悸怦动呢?你怎么可以……
爱恨长安5
平云公主不由得侧目,泠泠的看向了李世民,可李世民脸上充斥的焦急之色,却让她心中莫名一冷,顿感凄凉,他,竟是不愿的;也好!平云公主无奈的苦笑,却暗自定下了心神,仰头而言,竟是决然的神色:“你不要做梦了!我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是吗?”
李渊亦是冷笑着,狠狠推开了杨侑:“那么……就不要怪我永除后患了!”
“父亲!”
看到这里,李世民终是再难忍住,断然的跪在了地上:“世民还请父亲、收回成命!”
“世民!”
李渊转过身来,想要拉起跪在地上的李世民:“你起来!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可是……这都这么久了,无忧……还是杳无音信,难道,你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无忧会回来的!我有感觉……”
“感觉?”
李渊讽刺的一笑:“好!就算你有感觉,要是无忧十年不回来呢?二十年不回来呢?难道你就……”
“不会的!我说过不会的!”
李世民眉骨铮硬,穷竭全力的、力争着,竟无一丝退让的神色;李渊一怒,虽是尽量压制着心火,可李世民倔强的神情,却还是让他不得不气:“好!好!就算不会!那么……刚才是谁说,要表现出海纳百川的胸襟、和一统天下的决心的?难道娶了前朝的公主……不是最好的表现吗?”
“这是两回事!”
李世民漠然的坚决着,竟别过了头去,以示决绝的断然态度;李渊深叹一声,转而望向了一边的无忌,无忌抬首,也正好触到了李渊深重的目光,他何其聪明,自能读懂、那其中命令的意味……
也许此时,只有无忌的话,李世民才能听进去吧,李渊想……
无忌既已了然,虽心有不情,却还是走到了李世民身前,“世民……李世伯说的对……你……娶了公主,的确能令很多隋时旧臣消去不少的顾……”
“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说!”
谁料,无忌话未讲完,李世民却是更加激动的打断了他,焦遽的情绪,更显燥烈,不解的望着长孙无忌,他可是无忧的大哥,可是最了解他们的人,也是他认为,最不该开口劝他的人……
无忌心中又何尝不痛,又何尝是情愿的呢?可略做冷静的他,却看得出来,如今的这种局面,怕已不是他,或者李世民可以掌控的了:“世民,无忧是这天下最懂事的女人,我当然也希望她没事,可是……你自己说,若她真的没事,为什么不写封信,来报个平安呢?她有什么……要躲起来的理由吗?”
李世民心中猛然抽搐,无忌的话,正是他一直拒绝思考的问题,是阿,无忧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又是那么的爱自己,她怎会舍得,让自己如此的担心难过,而漠然不顾呢……
李世民的脸色,骤然冰冷,眼神亦是冷却的;心如刀剜,眼若寒潭,浓凝的层层薄霜,瞬裂成冰,一点点的、支离破碎……
平云公主犹然的震惊望他,那跪在地上、切切哀恸的他,却怔住了眼眸;这个人,是那个桀骜不驯、咄咄逼人的李世民吗?是那个冷傲不羁、狂放难收的李世民吗?可为何此时,她却只能看到一个却无所适从,甚至无能为力的男人呢?平云公主心中莫名隐痛,竟有丝缕酸涩的滋味,暗涌心头……
爱恨长安6
没多久,李渊正式登基为帝,在正居中的宝座落座,大兴殿已改为了太极殿,满朝文武上前拜殿,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接着,就是宣读大唐国的开国诏书,自即日起,改国号为唐,年号为武德,封长子建成为太子,次子世民为秦王,三子元吉为齐王,并下旨,留下所有隋朝官员并官进一级,天下凡是打着大唐国旗号的,种地三年不要粮,做买卖三年不交税,没有生计的人,可报给官府,由官府帮着谋求生计;当然,还有大王杨侑,李渊封他为酆国公,留他一命,却令永世不得再入长安……
这天,对于李家来说,是何等喜庆的一天,可是,却只有李世民的脸上毫无表情,回想着昨天的一幕,心中还是会隐隐而痛,他不明白,像杨如夕那么骄傲的女人,怎么就会答应了呢?怎么就会甘心给自己做妾,做一个侧妃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杨侑;他不懂,直到走进洞房那天,他也不懂……
与无忧的新婚之夜,李世民仍犹记在心,那天的无忧,就如桃花着露,羞娇几许,让他沉迷其中,竟是不想挣脱的冲动,甚至觉得,哪怕是就此沉沦,都是值得的……
可今天,红烛依旧,人,却已不同;望着那滴滴血色的残红烛泪,李世民眼里,竟是灼烧的疼痛,热辣辣的、潮湿一片……
“为什么?”
李世民身上,带着浓重的酒味,突的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近乎绝望的烈烈狂啸;生生扯下了杨如夕头上的红帕,杨如夕亦是惊悚的望他,心,就似那发髻上颤颤的珠花般、惶惶抖动,泪迹未干、绵绵若存,竟有怜弱之意,幽浮于凄凄的眼底……
李世民一怔,不解!杨如夕眼中的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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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只有零星数点,耀耀火光,溶映着斑驳的泪水,更多的,竟是茫然无际的萧索……
“你……你为什么会愿意?你不是很骄傲的吗?不是很高贵的吗?你该恨我不是吗?该怨我不是吗?可你为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呢……”
杨如夕倏然起身,切切打断了语无伦次的李世民:“你又为什么不去和你的父皇争到底呢?为什么就屈服了呢?又为什么,要为自己的懦弱,来质问一个女人呢?”
“懦弱……”
李世民错愕的一愣,从小到大,恐还没有一个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过他,如此的生僻、如此的陌生,可此时听来,却又那么的贴切……
望着如此受伤的他,杨如夕心中竟感隐隐抽痛,她虽知道,他的一切痛苦、一切绝望,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可还是禁不住,放低了尊严,柔声慰他:“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杨如夕起身,走近了倚靠在床边的李世民,泫然而语:“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懦弱,都是一样的……对现实无能为力,难道我不是吗?难道……我不可以反抗吗?可我没有,不错,天下人许都会说我是为了侑儿,可是……”
杨如夕苦笑,粉泪流萤:“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的……虽然,我也宁愿相信自己是,但……”
杨如夕没能说下去,已是玉泪如绠,难以再言;李世民似有触动的、悄然望她,这样卸去骄傲,退尽寒衣的平云公主,到似令他心生怜意,兀自的软下了心肠,是阿!她说的没错,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任命运予取予求的可怜人,又何必再相互责怪,相互质问呢?
“听说……你来找过我?”
李世民平复着烈动的情绪,可眼神却仍是漠然的,寻不到一丝温暖;杨如夕一痛,垂首、却仍是苦笑:“是阿,可我宁愿……从没有见过你……”
李世民一怔,一时无语,屋内静得,似只能听到杨如夕努力压抑的抽泣声……
“你……去休息吧……我还无法给你……”
红烛近乎燃尽,“嗤嗤”的跳动着,竟没一点温度,许久,杨如夕才终是盼来了他冰冷的一句,却冷漠的、无一丝情意;杨如夕心中倏然沉重,碎裂般的疼痛,却木然的无语回他,只是涩涩苦笑,竟皆是自嘲的味道,杨如夕阿杨如夕,你的锐利呢?你的骄傲呢?都跑去了哪里?你怎么可以容忍,它们都在刹那间、融化在了他痛苦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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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卷
一双人两处销魂1
金墉城的夜雨,淅淅沥沥,飘冷流香,无忧习惯的倚窗而望,却感到莫名寒凉,漉湿的空气,沾浥着郁郁的心扉,感触之情、荡漾水眸,竟是难解的销凝……
无忧正感幽凄,却听门声响起,回首望去,见正是柳连端药进来,眼神却是闪躲的……
“怎么了柳大哥?”
无忧不禁询问,柳连将药放在桌上,却没有言语……
“柳大哥,又……出什么事了吗?”
无忧小心的探问,为柳连倒上了一杯温热的清茶;柳连这才抬眼望她,眼中却尽是疼惜的光色,跃跃而动,在他心里,无忧就似这清茶一般,幽香、淡然、意味深长,可他不懂,她的命运,却为何也要如此,如茶一般、涩涩清苦……
柳连禁不住一叹,侧过了头去:“没什么……喝药吧……”
无忧见柳连如此犹疑,似有为难之意,也便不再追问,而是端起了药碗,轻吹着,转开了话题:“柳大哥……我……还要吃多久的药呢?好苦……”
“不想喝……就不要喝了……喝了也没用……”
柳连的一语双关,令无忧玉手微颤,浓浓的药汁,溅落在雪白的衣裙上,怔怔看他:“柳大哥……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的伤……好不了?”
“不!不是的!”
柳连见她误解,赶忙解释,却吞吐的、欲言又止……
“那……那又是什么呢?为什么大哥会是这样的表情,还要……说那样的话呢?”
无忧见他迟疑,心中更感惶急,秀眸盈露,涓涓淙淙,竟胡乱的,猜想到了李世民身上:“那……那是不是……是不是二哥出事了?他怎么了,大哥不必瞒我!告诉我,告诉我他……”
“他好得很!”
柳连接近疯狂的打断了她,眸中熊熊的烈火,就似怒浪般、滔滔拍打着眼眶、喷薄而出:“你……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无忧惊惧的摇头,却是茫然的望他……
“是你二哥的……大喜之日!”
柳连一字一字、几近咬牙切齿的愤怒、令无忧骇然怔忪,不敢置信的抖动着唇角,薄雾淡目、烟霭燎心,眼前竟是一片灰濛的、浊浊不清……
一双人两处销魂2
“你……你刚才……说……什么……”
无忧断续的话语,就如她断续的思绪般,凸显得那样无依,抖动的唇瓣,紧合成一条幽婉的线,颤颤的,顿失了血色,他在说什么?是在说她的二哥吗?是那个总挂着她,总放不下她的二哥吗?不,一定不是的,即使李世民会纳妾、会爱上别人,又怎会在自己存亡不期、生死未卜之时,去安享风月呢?就算是杳无音讯,就算是以为自己死了,难道忘却,竟真来的那般容易吗?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的!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根本就是柳连说错了!
望着无忧错愕的脸,柳连却微平了怒气,心疼起,她将信将疑的天真想法,他虽不了解李世民,但在他看来,像李世民那样出身显贵的男人,三妻四妾,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又会真心的,去珍惜哪一个呢?
“你……不相信,是吗?”
柳连不觉间、放轻了声音,不再愤怒,亦不再狂躁,生怕再一次,镇痛了这个姻娇的怜弱女子:“你不相信……今天就是大唐国高贵的秦王,和前朝亡国公主的大婚之日吗?”
前朝公主!
无忧身子猛然抽动,眸水亦抖动的流流洒洒,杨如夕娆艳风傲的绝美容颜,顿浮于心,丝丝剌痛、凌迟的疼,切割得整颗心、都麻木了……
“不……不会的……”
无忧颤拂去脸边冰凉的珠屑,心,却瑟瑟禁疼,冷血倾流:“他……他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快、这么快的就忘了我的,一定……一定是你搞错了!一定是……”
“搞错的人是你!”
柳连再次激动着打断了她,他不忍看到,无忧到现在,还是那样维护着他:“无忧!你想想,他高贵的出身……如今的身份,就注定了……”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无忧亦娇愤的打断了他,噙着泪,倔强的别过了身去:“你……根本就不了解的,你知道他……有多在乎我吗,甚至到了自私的地步,他每次回家,只要未看见我,就会叫人四处去找,还会……对别人乱发脾气,就像是……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就像……就像……”
无忧最后的声音,已细弱得微不可闻,抑或是根本没能再说下去,往事深浓的甜蜜,似更凭添了眉间的伤寂,咄咄刺心、涩涩凄苦……
“无……忧……”
望着如此自欺欺人的无忧,柳连的怨怒似已不觉间渐渐平息,可安慰的话语,却僵冻在嘴边,说不出口……
“婚礼……很盛大吧……”无忧微微侧目,苦笑着望他……
“什么……”柳连错愕!
“婚礼……一定……很盛大,对吧?”
无忧平和着语气,却哽咽了声音,丝丝哀怜之意,渗溢出苍白的唇齿,泠泠索索,尽是怅茫的伤悴之色……
柳连紧拧着深眉,惙惙望她,心头翻滚着腾腾的涛浪,忿忿难息:李世民!你这个薄幸的男人,你怎会忍心,舍得下这样的女人而另觅新欢呢?难道你的心,就不会痛吗?就不会难过吗?你可能想到,在你洞房花烛、鸳鸯帐暖之际,还有个女人,正为了你,而饱受着身心的煎熬……
一种相思两地凉1
“忘了他吧……”
柳连轻走到无忧身后,靠近着她,心疼着她,却努力压抑着自己:“忘了那样的人吧,他……不值得……”
“我在问你呢……婚礼……是不是很盛大……”
无忧空蒙的眼神,飘忽游离、匿匿无依,刺入柳连深黑的瞳眸,霎时,便阴沉了脸色:“这……这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柳连愤然的,用力扯过无忧,痛挤着眉心,盯凝着她惨白脸上剔透的泪珠,连绵,莹彻,汋汋的惹人惜怜……
“无忧……”
“唔……”
无忧兀的惊觉,阵阵的陌生温度,瞬间席卷了冰冷的凉唇,澄澈的水眸,倏然紧收,倒映着柳连眉宇间、如芒裂的道道深痕……
“阿……”
无忧悚悚惊呼,用力推搡开他强健的身体,眼中萍池,零零粉碎,冷凝着柳连不知所措的惶惶神色:“你……你……你怎么可以……你……”
无忧亦惶然的语无伦次,拼命的擦拭着柔嫩的娇唇,纤细的小手,用尽全力的抹蹭着浮绯的樱红……
“对……对不起……”
柳连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会意乱情迷到了这种地步:“你……你……别擦了!快……快住手!”
柳连想要道歉,可无忧却恍若无闻的低垂着墨睫,用力的、用心的、痛痛擦拭着粉嫩的丹唇,慌乱间、竟已流渗出炙赤的鲜血……
“别……你别这样!是我的错,以后……以后再不会了!你不要这样!”
柳连急急的、拉住了她疯狂涂抹的小手,灼灼痛心,倾漫至歉疚的眸中,竟是恳求的神色:“你……你不要这样……求你……求你……”
无忧泫泪的濛然望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唇上撕裂的痛楚,有的,只是入骨的彻彻心痛:“我……我想见二哥……”
“什么……”
无忧的话,令柳连诧然怔忪,不解的轻松开了她细弱的手腕,脸上的歉疚之色,却在转瞬之间,抹成了一片绝然的酸楚:“我!我不会让你见他的!”
无忧一惊,滞凝了眸中溶溶的水流,亦是不解:“为……为什么?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想,你就……”
“那是以前!”
柳连眼中,瞬撩过冰冷的层层恨意,刺厉的打断了她:“那是……在他还一心一意对你,珍惜你的时候!可是现在……现在我是不会让你回到……那种人身边去的!”
“柳大哥!你……”
无忧话未出口,柳连却冷然的僵沉了脸色,急厉的转过身子,卷着一股烈烈的怒气,竟自仓皇的、夺门而去……
无忧一怔,柳连的动作,苍急的让她来不及反映,甚至还来不及叫他一句,泪盈的眼,随着门声的重响,茫然无际的空蒙着,怔怔滞滞的呆立在当地,拼凑着零零破碎的心……
柳连痛倚着房门,紧合上沉重的眼皮,心乱如雨、冷冷飘离,在心中痛打出点点坑晕;他清楚的知道,他再不能那样望着她了,哪怕是一刻也不行,如此抑抑受伤的她,定会令自己丧失理智,甚至乱了心性的!天阿,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女子,偏偏是属于那个男人的呢?那个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品位她的男人……
夜幕将尽,仍冷如霜,金墉城的一场阴雨,只一夜间,便浇透了两个人的心……
一种相思两地凉2
不管这天下,有多少人在伤心,又有多少人在悲戚,日子总还是要过的;还在新婚燕尔的李世民,频频向李渊主动请战,要去平定前来挑衅的薛举,李世民冷落公主的事情,在宫里,已不是什么秘密,李渊自也知他是带了情绪,但,却也只能无奈的应了……
征前的夜晚,李世民仍独自呆在书房里,随意的翻看着几本兵书,杨如夕手拿一件崭新的征衣,轻走了进来,静站在他的身侧,眼望着他,却没敢递过去,成亲已有数日,杨如夕面对的,都只是这张会怒不会喜的冷硬脸孔,似已麻木般,不以为然了,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尊,亦在不觉间,淡薄了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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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她,只想要温暖他,只想要安慰他,只想让他知道,这个世上,除了无忧,还有一个女人,也愿为他付出所有,哪怕是压抑自己,哪怕是忘记国仇家恨……
杨如夕压低着声音,尽量平静的、面对着他有意无意的漠视表情:“一定要去吗?听说那个薛举……可是来势汹汹呢……”
如料的,李世民只是轻应了一声,淡淡的抬首望去,冷眼相对、面无表情,却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征衣:“这是什么?”
杨如夕柔然一笑,这才递了过去:“是我……自己做得一件战衣,我看你原来的那件……好像太……”
“拿回去!”
李世民脸上瞬间变色,顷刻间,便结了霜的、森冷凝结,令杨如夕惶然,怔怔的、直盯住了他……
“拿回去……”
李世民见她不动,厉厉的重复着,生硬冰冷的寒芒,直刺入杨如夕灼切的心:“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东西,我不需要,也……”
“你就一定要这样吗?”
杨如夕终是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将战衣狠甩在一边,骄傲的她,已被李世民迫逼到了承受的极限;可李世民,却仍是疏冷的撤开了眼眸,轻扭过身去,不想面对杨如夕受伤的眼神……
杨如夕啜泣着粉泪涟涟,委屈的望他:“李世民!你……你是这天下最残忍的男人!我杨如夕……以后若再做这样的傻事,来讨你欢心,就让我……”
“忘忧草……你听说过吗?”
李世民打断了她,并没让她说出诅咒自己的话来,他知道,她只是关心他,只是想爱他,并没有错,错的是自己,是自己那颗仍止不住流血的心……
“什么……忘忧草?”
杨如夕轻缓了声音,一时茫然,李世民突带着温暖的一句,反到令她无所适从;李世民轻转过身子,涩涩苦笑,深黑的眼眸,沉暗幽远的一望无际,哽咽了嗓音:“我那件旧的战衣上,就……绣着一株……”
杨如夕恍悟的一怔,惊凝了眼眸,秀眉轻展着,也似了然了他突如其来的愤怒:“是……她绣的吗?”
李世民不语,轻点着头,痛楚的冷焰,微芒暗度,烧焚了眼流中邃远的幽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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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岗生变1
还在新婚的李世民,先打薛举,再灭攻打潼关的屈突通,只几个月时间,大唐的势力便巩固了,李渊遂命长孙无忌拟旨,招降天下反王,要他们各自等待朝廷的接管,若有抗旨不遵者,必派兵征讨!
尽管大唐国如日中天,自也会有不服的反王,其中就以洛阳的王世充为首,他甚至命人发来了连环战表,李渊接到战表,便急招来了李世民商议对策,把战表交给了他:“世民阿,你看咱们是否要出战洛阳?”
李世民拿着战表,看了看,却只是笑笑:“父皇莫急,王世充虽暂时占了洛阳,得了便宜,但,他为人向来多疑,又刚愎自用,儿臣以为,尚不足惧,倒是这西魏国,让儿臣有些疑惑……”
“阿?”李渊追问:“怎么讲?”
李世民继续道:“父皇您想,李密的西魏国皆由瓦岗英雄组成,这次虽说是不降,但,却并未像王世充般发来战表,儿臣想,他们之中必是生了什么乱子,故,儿臣以为,王世充既已占了洛阳,也就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到可以先放一放,以后再做计议,咱们应该先去平定那些小股反王,以做威慑,再容儿臣……顺便打探下瓦岗的虚实,对瓦岗众将,以招降为主,让他们为我所用,最后……再去攻打洛阳的王世充!岂不甚好?”
李渊慢捋着胡须,点点头:“嗯……我儿想得很是周详,好!就这么办!那么……我们这首先,要兵发何处呢?”
“父皇,听说湖广襄王雷大鹏现在不在襄阳,而是在荥阳,正准备往东北去,咱们何不去追击他,也正好能途径西魏国,顺便打听西魏的动向,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李世民似早有计划般,设想的十分周密,李渊自是一万个赞同:“嗯!好!就这么办!这次……就还由你挂帅,要你姐夫和无忌陪同前往,本来呢,朕是想要建成跟你一起去的,可最近太原屡受骚扰,朕已命他和元吉准备前去太原镇守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太原是咱们的发起之地,万不能失,的确要派大哥去才能放心,父皇就请安心好了,太原有大哥镇守,反王们有儿臣追击,一切定可保万无一失!”
“好!”李渊听了,也自很振奋:“父皇相信你们!也祝我儿,能早日得胜而归!”
“儿臣定不辱命!”李世民连忙跪下,以表决心……
议事后,李世民便回到了秦王府,自是连夜准备起出征的事情,婚后,这样碌碌繁忙的他,似才是正常的,杨如夕自也习惯了他刻意的冷落,她知道,大唐国自不止李世民一个人会打仗,可他却不住的主动请战,怕只是想用忙碌,来逃避自己,也冲淡对无忧的思念吧,她想……
起初,她是怪他的,可现在却不会了,想想,若李世民是个,可以在妻子下落不明之时,而移情别恋的男子,那,又怎么值得自己去爱呢?所以,她开始学着适应、学着包容、学着承受,不再逼他,不再怨他,亦不再给他压力,更不忍让他的心、负重更多……
于是,在这个出征的前夜,甚至出征的那一天,杨如夕都没有去送他,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她只是静静的默然望他,沉寂的、无息的、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泠冷孤独的消失在了秦王府的门口……
瓦岗生变2
李世民所料果然不错,这几月来,瓦岗城中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收到招降书的李密,才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
由于玉玺换肖妃一事,瓦岗众将对李密,本就已心生不满,可李密却偏偏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将劝谏自己杀掉亡国之妇的翟让暗算,杀死在了寝宫门口!翟让可是瓦岗兄弟们的大哥,这件事情,怎能不让其他人,心灰意冷呢?故,接到大唐招降书后,竟无一人,肯为李密献计献策……
李密自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可自己当时的确是气昏了头,想再想想真是太冲动了!为了安抚住众人,李密只好暂远了肖妃,重新摆出一副勤于朝政的样子……
这日下朝,柳连得知了李世民发兵,追击湖广襄王的消息,回到府里,却是心事满腹、矛盾重重的样子……
近些日来,无忧日渐消瘦,一襟芳思、千缕凉愁,常是怔怔的望着窗外,有泪无言,曾有几次,柳连都冲动的想要放她走,可每每想到她离开后,整个屋子的冷清,却又自私的,把李世民的薄幸当为借口,不断的说服着自己,就这么,似是照顾,似是软禁般,度过了几个月的时间……
“他……要去追击湖广襄王了……会……路过这里……”
每次柳连回来,都会照例的,将所有李世民的消息,都讲给无忧,可无忧,却始终难见一个清浅的笑容;今天的这个消息,自也是一样的,她只是静谧的,凝着窗外灰濛的天空,心,亦是那种颜色……
“是吗?”
许久,无忧才淡淡的应了,清灵的水眸,仍幽沉着、平静无波……
柳连心中浅刺的一痛,这些日来,无忧淡漠的每一句话,都无声无息的刺痛着他,她不再叫自己大哥,更不再有那安润宁和的笑容,她眼中,空空离离、冷冷清清的,一切似都已随着那场夜雨,飘离着,失去了所有意义……
“你……就真的那么想回去吗?即使他是那样对你,你也……那么的想回去吗?”
柳连深低下头,隐起了脸上的丝丝酸涩,木然问她;可无忧却只是萧寥的涩涩苦笑,轻回过身子,似有动容的浅蹙清眉,欲言又止……
“怎么……不说话呢?”
见无忧不语,柳连倒感诧然,他本想,她该会急切的,该会开心的,至少也不该是这样,更加凄痛的神情:“你……你怎么了?怎么又难过了呢?”
无忧苦涩的冷牵起唇角,凝泪而思,泠泠的清水,不觉间、便沾湿了薄粉的素颜:“我……没有难过,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让答你……”
“不知如何答我?”柳连不解的望她:“你不是……”
“我怕……”
无忧凄泪汋汋,抖落了涟涟的哀恸,经了这许多日的沉淀,她的心,似也渐渐的犹豫了,自己该回去吗?该就这样去见他吗?这些天来,她常常会感到莫名惶然,甚至悚悚惊心,她怕,怕见到快乐的李世民,若平云公主,真能令他快乐的忘却了自己,那么,自己回去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怕?怕见到平云公主吗?”柳连追问……
无忧却恂恂苦笑,茫然的摇了摇头:“怕见到……快乐的二哥……”
“嗯?”
柳连诧然怔忪,不解!他本来想,要放她回去的,回到李世民身边去的,因他知道,自己已不能再这样,自私的留着她了,如今,群雄纷争愈演愈烈,瓦岗内战也是一触即发,自己的明天会在何处,恐都无法确定,又要拿什么来保护她呢?她留在这里,显已不是最好的选择……
俩俩相望1
“你走吧……”
柳连轻转过身去,强忍了心中暗涌的酸痛,终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天知道,他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才做到的……
“什……什么?”
无忧惊凝着眼眸,不可置信的望他,粉润的香唇,细细抖动,微颤起郁结的心事,可是惊?是喜?她却不确定……
“你走吧……回到他身边去,向他问清楚……”
柳连平沉的言语间,尽裹着纷乱的复杂情绪,厉厉重复:“明天……我就送你下山去,隔山不远的村中,有户人家,受过我的恩惠,你就暂住在她那里,到时候……要不要见他……你自己决定!”
“明天……”
“对!明天……”
无忧轻蹙起秀眉,犹然望他,为什么?为什么柳连的决定,会如此仓促?突然的毫无预兆,即使他真的要放自己走,真的要等李世民经过瓦岗山,又为何不可以等二哥来了,再送自己下山去呢?她不解,但她猜想,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柳连无奈却又难言,故,便没再多言,转身进房,收拾起她本就不多的东西……
次日一早,晨光微露,浮云初起,柳连便匆匆的带了无忧,向山下而去,隔山不远,就望见了那个幽寂的村庄,柳连带无忧又走了一忽,才在一个很小的人家前,停下了脚步……
“岚儿……岚儿在家吗?”柳连微叩着门,轻唤……
“来了,是谁阿?”
应门的,是一个女子声音,很是动听,随着柳连的一声答应,便轻打开了门来,惊喜的一笑:“是柳大哥阿!”
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十二三的村女,凝肤如玉,灿若春华,对着二人盈盈的笑着,将二人让进了门去……
“柳大哥,怎么有空来了呢?这位姐姐是……”
那女子边忙着到水,边好奇的望向了无忧;柳连这才想起介绍:“哦,这位是我的朋友长孙小姐,这次来……就是要麻烦你,照顾她一阵子……”
“大哥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若不是当日大哥相救,岚儿早被恶霸抓了去!”
那女子说着,便走向了无忧:“长孙姐姐好,我叫燕岚,以后叫我岚儿就好了,我家简陋……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无忧由衷的舒然一笑,望着眼前这个女孩,竟有一种熟悉之感,浮漫心间,顿觉亲切:“哪里,以后……还要多麻烦姑娘了……”
燕岚拉着无忧的手,亦是柔灿的一笑,毫无心机的眼中,尽溢着明晰的好感;望着这样的情景,柳连却是苦叹,他有多久,没见过无忧如此晴暖的笑容了?他已记不清楚,但此时,望着似是一见如故的二人,心中凄涩的滋味,却更深了一层,浓浓缭绕,纠结着离别的愁绪……
这样笑着的无忧,自己该是放心了吧?他想……
“对了岚儿,这个是长孙小姐的药,外敷内用,她都知道,你要提醒她按时服用!”
柳连说着,便递过了手中的包袱,燕岚接了,仍是灿灿的笑着:“大哥放心好了,岚儿定会照顾好长孙姐姐的!”
柳连点头,转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27
而望向了无忧,他本不想,流露出过多的离愁别绪,可那种越是想要遮掩,就越是浓烈感觉,却酸冷的生生刺心……
燕岚望着柳连落寞的郁郁神色,似有了然的整整包袱,懂事的走开了……
俩俩相望2
见燕岚还进内室,柳连才缓缓开口:“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李世民的军队,不久就会经过这里的!”
无忧疏淡的点了点头,却不知如何言语,自从那晚,柳连那般冲动的对待自己后,她便再没给过他一个笑容,生怕自己哪个无意的举动,会让柳连误解了……
可今天,她却笑了,尽管那笑中,尽是凄苦的颜色……
柳连亦是苦笑着望她,无忧如此勉强的笑容,让他心中更感涩楚,他知道,这个笑容,恐将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记忆了,过了今天,他们许是再不会见面了吧,他想:“那些药……用完之后,你身上的疤痕……应该……就会没有了!”
无忧还是轻轻点头,却仍无言以对,她不是不想说,只是说不出口,她自能感到,柳连那似是绝别般的情绪,隐隐的笼罩着自己……
柳连见她不语,怅然浅叹,是阿,她还能对自己说什么呢?
“好了,那……我就先……”
“谢谢你……”
无忧扇动着眼睫,由衷望他,柳连转身之间,那藏也藏不住的落寞情绪,多少还是触动了她……
柳连淡淡苦笑,亦没有言语,僵硬的身子,径直向门外缓缓移去,谢谢你,这三个洁简无华的字,对于他来说,许就是所有的惬怀与满足吧……
时光似梭,悄无声息,默默流逝间,便已过数日,没过多久,李世民的大军,便已开到了距瓦岗山不远的,另一处山下……
“无忌,传令下去,招些附近村民,为全军浆洗衣物,我们……要在此歇兵!”
“歇兵?浆洗衣物?”
李世民的话让无忌不解,犹然的望他:“我们不是要去追击雷大鹏吗?为何要在此耽搁?”
“追击雷大鹏?”
李世民神秘的一笑,拍了拍无忌的肩膀:“无忌阿,追击雷大鹏固然重要,可是……在那隔山之上……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阿!”
无忌微微一愣,才恍悟的闪亮了眼眸:“哦……我明白了,好!我这就去传令!”
说着,便赶忙跑出了帐去……
李世民望着无忌的背影,涩然一笑,有意无意的,按住了征衣的领边;他在军中一向不因为自己是秦王,而搞什么特殊,连吃食都和兵士们无异,但却唯独,对这件绣着忘忧草的征衣,格外小心,每次拿去浆洗之时,不管是在哪里,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要特别声明是秦王所有,不得有丝毫损坏……
俩俩相望3
“姐姐,你听说了没有?大唐的军队正在附近招浆洗女工……听说阿,每天都会有钱拿呢!”
燕岚从外面匆匆跑回,兴奋的对无忧讲着;可无忧却蹙起了愁眉,疑然望她:“大唐的……军队……”
“是啊,还听说阿,是秦王领兵,姐姐,秦王你听说过没有?”
无忧心中,浅淡一疼,有意无意的侧过头去,掩饰着眼中粼粼闪动的怅惘之色:“我……我听说过一些……”
“对阿,姐姐该是听说过的!”
燕岚展颜一笑,竟兴兴的打断了无忧:“这天下人……大概都该听说过吧,那么年轻就那样的智勇,听说他啊,曾以一己之力,围困过十八路反王呢,就连柳大哥他们的西魏国,都没能逃脱,姐姐,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挺凶的阿?”
无忧一怔,敏感的望向了燕岚,燕岚话语中,隐带的暗生情愫,朦朦胧胧,却又裸露的天真无邪……
“你……见过秦王吗?”
无忧小心的轻问,怕流露出自己过多的关心,可燕岚却似完全没有在意般,灵动着清眸,向往中、又似带了些许轻浅的憾色:“我怎么可能见过呢?只是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人吧,听说……他的王妃……是前朝的公主的,真是的,那样的人……恐只有公主才能配得上吧……”
无忧猛然惊忪,燕岚的话,竟如寒刀般,利利尖锐,深扎进滞血的心,丝丝剥痛、灼灼燃身,整个人都麻木了……
浣衣痛1
由于是靠山的地方,村子并不多,几十万大军的全部衣物,的确是个需要时日的事情,附近的女人们,听说可以拿些钱,闲暇的时候,也都乐意前去,以贴补家用……
燕岚自也在其中,无忧不知道,自己为何也会跟来,但,心中的切思之情,却晰晰明朗,这是离二哥多么近的地方?近到只有几步之遥,可又是离秦王多么远的地方?远到遥不可及……
靠山只有一条溪水,浣洗的女工们,都集在这里,各自浆洗着,偶尔,熟络的几人,会相互聊上几句,一些能歌的,也会聆聆而唱,玉树青山之间,潺流浅溪之侧,倒也描成了一道明丽的风景……
“姐姐,你说……秦王会来吗?”
燕岚脸上,略带期许的涩然羞赧,娇颜点怯,红云朵朵,绯灿流漫的片片飘绽;无忧却没有抬头,绵延的愁绪,就如这默流的溪水,涓涓淙淙,川流不息,她不知要如何回答燕岚,可竟也似有同样的期许,缭缭绕绕的、漫系于心:“应该……不会的吧……”
燕岚俏唇轻抿,正欲言语,却听河水的另侧,突传来了一个侍从的声音,郑重而大声的喊着话:“这件是秦王的征衣,要小心着洗,万不能有丝毫损坏,你们……谁来?”
那侍从边喊着,边四下望望,却不见有人敢轻吱上一声,俱都是一副躲躲闪闪的惶然神色;毕竟,都是些山野之人,对于王爷,对于朝廷,恐都是十分忌惮的,再加上,侍从如此特别的小心吩咐,便更加没有人敢应上一句了……
“给我吧……”
侍从正自为难,欲指人来做,却见溪水的远端,盈盈站起了一名女子,白衣飘举,素颜清淡,眉黛不着粉饰,却纯透幽翠,衣袂不坠丝贵,却洁雅温容,眼若潺水,唇如点绛,正是无忧,倩然的立在了溪畔!
溪水加急了流淌、碧树加速了风摇,所有人的眼光都滞凝了,齐齐投向了、这个纤柔的勇敢女子,不敢置信的怔怔望她,或佩服、或惊诧,抑或是都有……
无忧轻盈的缓步上前,接过征衣,丝缕熟悉的味道,顿涌心扉,温热了凉透的掌心,消融了绵薄的抵御……
“好!那你可要小心阿,秦王特别交代,绝不能有半点损毁!”
侍从不放心的嘱咐上一句,才转身离开了;可溪边,却仍是一片宁宁的静谧,待侍从走远,才敢渐渐的发出了声音,燕岚也才惶惶的跑了上来,似带担心的、拉住了无忧的手:“姐姐阿姐姐,你……你真敢接阿?你看刚才那人的表情,显然连他都很怕出事,你怎么就接了呢?”
无忧涩然的一笑,却没有言语,手攥着那件无比熟悉的征衣,有意无意间、便贴在了心口,似还有他的味道……
浣衣痛2
无忧走回到水边,还能依稀听到她们的议论,可她却顾不得,只是微颤着,打开了征衣的领口,苦牵着唇角,凝着衣领边、那眷眷的痕迹,一针一线,一刺一绣,都无不牵连着切切的思盼,可怎奈,流水无情,终还是淡褪了颜色……
燕岚蹲在一边,亦是盯看秦王的征衣,却是娇丽的一笑:“姐姐,没想到……这个秦王还挺多情呢……”
“嗯?”
无忧不解,忙收起了累累伤心,茫然望她;燕岚轻耸着玉眉,指了指,被无忧展开的领口,俏然一笑:“那个……是忘忧草吧,一定是他的王妃绣上去的……所以他才会那么紧张这件衣服,不然,堂堂的秦王,又怎会舍不得一件衣服呢?”
无忧心中冷然一扯,立感凄痛,燕岚的话,如刀刺般,深深触动了她,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她的二哥,是因为在乎这株小小的忘忧草,而如此吝惜这件衣服吗?可若真是这样,他又为何,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迎娶了平云公主呢?
“是吗?”
无忧眸水潺流,淡淡的默默怅然:“如果……他连人都不珍惜了,又何必去珍惜一件衣服呢?”
“阿?姐姐……说什么?”
燕岚不解,犹然的望她;可许久,无忧都没再言语,只是垂落着清睫,慢慢沾湿了手中的征衣;燕岚巧眉微收,略感懵然,无忧眼中无意的凄凉,亦令她莫名感伤,许是姐姐想到了伤心之事吧,她想!故,便没再追问……
虽说已过了立秋,可天气却仍然炎热,待夜幕降下,女工们已悉数的退去,李世民才牵着马来到了河边,他本以为,此时此景,就只有自己,会来到这里郁郁感怀,可没想到,河边却早已有人,站在了那里,借着月光仔细看去,似是柴绍……
“姐夫……”
李世民轻唤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来,果是柴绍没错:“是你阿,怎么还没睡?”
李世民笑笑:“姐夫不是也没睡吗?”
柴绍一愣,不语,举头望向了幽冷的夜空……
“姐夫……是想姐姐了吧?”
李世民亦收起了笑容,暗哑着嗓音,点破了柴绍的心事;柴绍脸上一热,赶忙侧过了头去,似有窘意:“没……没有……”
李世民涩然一笑,幽苦的望他,却没再言语;其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不也是放不下心中之人吗?他又怎会不知,越是在这样夜深人静之时,就越是思念曾起之际呢?
柴绍见他不语,才突的惊觉,怕是李世民心里,还在系念着下落不明的无忧呢,故,赶忙弥补,正想要出言安慰,却见李世民一个总身,倏的跨上了马,径直的向林子深处跑去……
“二弟!你干什么去?”
柴绍略有疑惑,也是赶忙跃马而上,追了过去,可李世民却把马骑得越来越快,似根本没听到柴绍的叫喊……
李世民毕竟只有十几岁,从小又喜欢骑马打猎的,刚才,他无意间看到了一只白玉兔,突的窜过,玩心顿起,便迅速骑上了马,追赶而来,但,却好像怎么追也追不到似的,便越骑越快,把柴绍落开了老远……
直到追至了半山腰,李世民才勒住了马,向山上望去,只见,那山上垒着层层的坎墙,到九坎之上,还插着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好大的一面旗子,李世民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心中却顿时一惊!
瓦岗寨三个大字,赫然的、绣在了那面大旗之上……
第10卷
误走瓦岗山1
自从上次,李密碰了一鼻子灰后,便向众兄弟认了错,开始装出一副操心国事的样子,肖妃那里也极少去了,瓦岗山上下,便又开始厉兵秣马、养精蓄锐,再加上,唐军已在不远处驻扎,声称歇兵,故,这寻山警戒,便更是昼夜不敢怠慢……
这一天,正赶上秦琼查城,程咬金查山,程咬金骑着马,走到了东山坡坡坎前,无意的,向西山道下望去,便见似有一人一马,立在了底下,又凑近一些,才扣蹬站住,借着月光一看,只见那人穿着一袭白色跨马服,身上还带着佩剑,也正自疑惑的东张西望呢,程咬金心想:这人怎么那么眼熟阿?正想着,那人也正好抬起了头,似有惊觉的,眺望着瓦岗山的大旗……
但,就是这一抬头间,可让程咬金瞧明白了,兴兴然的大喊起来:“哈哈,我看出来,好小子,你是李世民对不对?你敢夜探瓦岗山?哪里走!”
喊着,便策马而上……
这人正是李世民,李世民一听,有人叫他名字,也不及去看,便赶忙掉转了马头,向回跑去,程咬金在后面紧追,一边追还一边大喊:“李世民,你小子堵住紫槿山口,骗了玉玺又要降书,可把大家给欺负苦了,你程爷爷心里可还火着呢!”
说着,就越追越急……
李世民哪有心情去理他,见前面有个小山洼,便一头钻了进去,可这一进去,心里却立时一凉,谁知,那山洼极小,竟是前无去路,但,此时若再想出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程咬金的叫喊声已越来越近……
“哈哈,李世民阿李世民,你这个小猴精子,不知道这里是个死口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28
吧!”
程咬金的话音未落,就闪进了山洼之中:“你还真在这呢?你程爷爷我这辈子,还没让人那么欺负过呢,李世民!今天你是必死无疑了!”
李世民心想:瓦岗山人,具是马上英雄,自己若是和他骑马而战,必落下风!可如果下得马来,许还能有逃跑的机会、也说不定,故,没再多想,便跃下马来,程咬金见状,也没想那么多,亦是下马,举斧就冲李世民猛然劈去……
这斧子带起一阵厉风,疾然的正要下落,却突的顿住了,就似卡进了什么般,怎么也劈不下去,程咬金回头一望,见正有一人,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斧把……
正是秦琼!
误走瓦岗山2
程咬金一愣:“这不二哥吗?你多会来的?”
秦琼握放下他的斧子,一笑:“你查山,我查城,听见你喊李世民,我就跟来了!”
“哦!”程咬金挣开秦琼,指了指李世民:“那你干吗不让我一斧子砍死那小子?紫槿山口那事儿,您忘了?”
秦琼微笑着摇摇头:“没忘阿,可咱得拿活得,这功劳多大阿?”
秦琼说着,便纵身上前,一把按住了李世民,李世民刚要反抗,却见秦琼对他连使眼色,一怔!剑眉立敛,似有领略的,没再动弹,任由秦琼解下了自己的鸾带,把自己给捆了,其实,他也是没办法,自己就算真反抗了,难道,还能敌得过两名瓦岗大将吗?
“四弟,你看这样成不?”
秦琼说着,便将李世民推了过来,程咬金看了看被捆了个结实的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成!那您先看着他,我给您牵马去!”
原来,秦琼把马停在了小山洼外,李世民见程咬金出了山洼,才敢小声开口问他:“秦元帅,当初您在临潼山楂树岗,救过我们全家的性命,今天……您可也要搭救我阿!”
秦琼皱紧深眉,低声回道:“我说秦王阿,你胆子也太大了,这只身一人,竟敢夜探瓦岗山?”
“什么阿……”
李世民真是冤枉:“我是和姐夫出来遛马,看见了一只白兔,就一路追来,哪知道这是瓦岗山阿?”
秦琼一听,到觉得好笑,没想到,这般文韬武略的李世民,也会如此贪玩:“秦王阿,今天呢,要是我一个人,我当然会把您给放了,可这不还有程咬金呢吗,紫槿山口之后,他对您,可一直憋着火呢!”
李世民自是知道,正要再言,便见程咬金牵着马走了进来,于是,赶忙住了口……
三人只好这样先往回走,边走秦琼就边想:这可怎么办阿?他对李密,其实早已离心丧志,本以为李世民是个可以投奔之人,可今天却偏偏落在了瓦岗山,要真是死在了这里,就实在太可惜了!正自胡思乱想,心思却是一闪、倒生出一计来……
秦琼貌似小心的、四下望望,便扯开了嗓子,大喊起来:“大胆李世民,竟敢夜探瓦岗寨,你们谁来救他?”
“二哥,你疯了……”
程咬金赶忙打断了他,上前捂住了秦琼的嘴;秦琼却是笑笑:“诶,四弟,你想想这秦王是什么人啊?诡计多端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的,就被咱们抓了呢?这大唐的秦王,又怎么会一个人冒险来阿?我看八成有诈,你忘了……紫槿山口了吗?”
这一提紫槿山口,程咬金就忍不住生气,他脑子本就不爱多想,秦琼这么一说,也便没再多疑,竟也跟着大喊了起来:“你们谁来救秦王?谁来救他?不救他,程爷爷可杀了阿!”
原来,秦琼突然想到,李世民刚才说,是和姐夫一起来的,他姐夫是谁阿?那不就是柴绍吗?柴绍又是谁阿?那可是在贾家楼,和秦琼他们几个,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兄弟!秦琼想,自己是不好开口说放了李世民,但柴绍可以阿,所以,才放声大喊!
误走瓦岗山3
果然,正寻着李世民的柴绍,听见喊声,便撒马,狂奔而至,急促的大叫着:“程四哥,程四哥手下留人……”
秦琼与程咬金回头望去,柴绍已然跃下马来,慌忙的望了李世民一眼,才道:“程四哥,求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我二弟这一回吧!”
程咬金一怔,还未及言语,李世民倒奇怪了,怎么姐夫和瓦岗寨之人,还能称兄道弟的:“姐夫……你怎么……”
“先别说这个了!”
柴绍自知他要问什么,急忙打断了他,转而对向了秦琼:“秦二哥,您最明事理了,您说句良心话,我二弟……比李密如何?”
秦琼思索了一下,道:“原本是……才干相近,可如今……”
秦琼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那么,二哥,我就求您看在小弟的薄面上,放我二弟这一次吧!”
柴绍说着,便跪了下去,秦琼抿抿嘴唇,没有言语,而是望向了一边的程咬金;程咬金见了,自是会意,便走上前去,扶起了柴绍:“老弟阿,不是哥哥我薄你面子,可是,这李世民可是你军主帅,如今咱可是各为其主,你总不能……逼哥哥们做个不忠不义之人吧?再说了,你娶了他那美貌的姐姐,难道,心里就只有这个二弟,没有咱们了?”
“那么……”
柴绍微一迟疑:“那么……我来作人质,我好歹也是大唐国的驸马,要杀要剐也随哥哥们了!”
“姐夫不可!”
程咬金还未开口,李世民便急忙抢过了话来:“姐夫若是为了世民而身陷险境,又让世民如何向姐姐交代呢?姐夫你快回去,告诉所有的人,万不能因我,而答应李密任何条件,否则,以军法处置!”
柴绍一惊,正要再言,秦琼便走了过来:“你……就先回吧。”
说着,就在柴绍肩膀上,轻轻一捏,柴绍一怔,看向了秦琼,秦琼眼眸深重,定定的看着自己,柴绍心里一亮,似会意了!转头再看李世民,见他亦是冲着自己微微点头,这才一定心神,没再犹豫,立身跨上了马,一抱拳,向回奔去……
秦琼望着柴绍远去的背影,却是深叹,这一计算是失败了!
误走瓦岗山4
秦琼跟程咬金说了好久,程咬金才答应,暂时将李世民押去了秦琼的帅府,秦琼又赶忙吩咐了亲信,去请来其他几位将军,共同商议,还特别嘱咐万不能惊动了单雄信,这个单雄信与李渊,有着杀兄之仇,他要是知道李世民被抓,是定不会饶过他的……
三更半夜的,几个人被突然叫到帅府,自都是一头雾水,再看见边上还捆了个人,就更加奇怪了……
“二哥,您这是把谁给捆了?”
柳连没有见过李世民,最是好奇!秦琼还未言语,程咬金便得意的走了过去,咧嘴一乐:“七弟,你不认得吧?李世民阿!这小子在扬州横的邪性,没想到今天走单了,落在咱的手里!哈哈哈,不行,这小子他太横了,我得打他两下,解解气!”
说着,上前就是一脚:“你小子,要了玉玺你还要降书,要了降书你还不走!”
程咬金正要变本加厉,秦琼却赶忙拦住了他:“好了四弟,别打坏了,打坏了功劳可就没了!”
程咬金这才住了手……
李世民!柳连心中猛然一抽,怔怔的望向了他,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李世民吗?就是那个,让无忧深深爱着的二哥吗?柳连细细打量起他,今天的他,虽略显狼狈,可棱角分明的脸上,却仍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傲气,天庭饱满、五官深刻,双眉有如刀裁,挺鼻好似悬胆,锋利的眼皮下,生就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眸,好一个姿容绝世的伟岸男子!难怪,难怪会令无忧,如此死心塌地得对他……
柳连心中微微泛酸,却凝重着脸色,冷然的盯向了他:“你……见到她了吗……”
柳连语调低沉,眸色幽暗,李世民不免微微一怔,他显是在和自己说话,可这个陌生男子、毫无头绪的一句,却让他犹疑重重,那带着些怒,甚至怨的疾厉眼神,更是让他一难解……时……
误走瓦岗山5
“你说……谁……”
李世民满眼迷惑,定眸望他,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刀样眼神,让他疑然不解,自己曾得罪过他吗?他没有印象……
柳连仍是极寒的望他,微微冷笑,亦隐了嘲弄的神色,看来无忧还没有决定见他,那么,自己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故,便没有再言,生硬的别过了头去……
李世民更感惑然,柳连那瞬息万变的表情,那对自己潜隐的敌意,都让他茫然无绪又莫名奇妙;秦琼见状,却不由得望向了柳连,浓眉深皱,似突的想到了什么,却微颤着嘴唇,欲言又止……
一时间,似所有的人,都各怀了心事,气氛亦沉凝的尴尬万分……
徐茂功望了望静默着的众人,一个在心中,环绕过多次的念头,却突的涌起,急浪般猛烈的扑向心头,暗引着他,轻走到了李世民身前,久久盯凝着他,不肯移视!他很难相信,眼前站着的,就是那个十六岁智解雁门之围的少年,就是那个出使突厥、围困十八路反王的李家二公子,就是那个打潼关、攻长安、平屈突通、灭薛举的大唐秦王!
那是一双多么智慧的眼睛?即使是在此被俘之际,也仍闪透着利利的光芒,那其中看不到丝毫惊慌、亦没有任何岂饶,只有镇慑的冷静与淡定……
徐茂功心中亦是一定,迈步绕到李世民身后,竟自解下了捆绑着他的鸾带,霍然的扔在了一边……
“三哥!你干吗呢?”
程咬金赶忙上前阻拦,徐茂功却甩开他,扶着李世民,在正居中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突的拜倒:“秦王在上,小人徐茂功给您拜大礼了!”
李世民一惊,诧然起身,这是唱的哪出戏阿?程咬金等人更是一惊非小:“三哥,你疯了,给他拜什么礼阿?”
徐茂功白了他一眼,却不理他:“秦王不必犹疑,自那李密杀了翟大哥后,我徐茂功就发誓,再不会助那无道昏君,今儿个,我不管他们了,我是投唐了!”
秦琼一听,倒乐了,他想投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他决定,不去透露无忧身份之时,便已打定了这个主意,只是不知要如何向兄弟们开口才好,自也有些舍不得,这亲手打下的瓦岗山,此时,听徐茂功这么一讲,自己也就别掖着了……
于是,也缓步走到了李世民跟前,刚要拜礼,李世民便忙是一拦:“秦将军,万不可,您可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世民怎可受您大礼!”
秦琼却笑笑,仍是一揖:“怎受不得?我素来都敬佩您的才干!以后秦王您更是主上,我为臣的,自是要向您拜礼了!”
几人又是一惊,秦琼的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李世民纵是再冷静,面对如此从天而降的惊喜,自也是再难掩住激动的心情,欣然的展开了笑容:“将军过誉了,世民何德何能,敢当将军佩服二字!”
秦琼爽然一笑,赞许的望他……
误走瓦岗山6
罗成一见这个场面,索性也是将心一横,如今,谁不知道大唐国如日中天?况,李世民又是个拥有通世才能的人,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自己也就别绷着了,便也是一个跨步,上前一拜:“既然表哥都投唐了,秦王,在下罗成,今后也愿意为您效命!”
李世民赶忙还礼:“原来是罗将军……”
徐茂功自也是又惊又喜,他没想到,兄弟们竟会纷纷响应,遂望向了还未表态的程咬金:“怎么的四弟,你呢?”
程咬金一抬眼,却撇过了头去:“我?我这儿可不行!差点,不行……”
“你……你怎么不行?”徐茂公追问!
“你们都要投唐,也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害的我……刚才……刚才还打了他!这日后,要是到了长安,他还能饶得了我?哼!不行……”
程咬金言语中,竟似透着委屈的味道……
徐茂功与秦琼相视一笑,摇了摇头:“你阿,人家秦王是什么人?什么心胸?怎会跟你计较这些许小事……对不?秦王?”
李世民亦是一笑:“这个自然,程将军大可以放心!”
徐茂功见程咬金还是站着不动,上去就是狠狠一脚:“你听见没有!”
程咬金一激凌,忙是走了上去:“那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29
……那秦王,你可得说话算话阿,真别跟我记仇,我这儿……也给您拜礼了!”
李世民真不知,要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兴奋的心潮起伏,竟自跌跌宕宕的,无法平静,却忘了,这其中还有一个人仍未表态;可秦琼却没有忽略,犹然的望向了柳连:“七弟……”
“二哥不必说了……”
秦琼的劝解还未出口,便被柳连生生的驳了回来:“二哥,我柳连……是绝不会投李世民的!”
柳连!
李世民一怔,这个名字,他倒似听过,可一时却想不起来,难道,自己真的得罪过他吗?实在没有印象:“这位将军……我们……见过吗?”
柳连冷冷一笑,阴沉着表情,不去看他:“见过又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七弟!”
徐茂功突的接过了话来:“七弟,难道你还对李密心存侥幸吗?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和那个杨广又有何区别?”
“三哥……”
徐茂功的话,柳连自都明白,可他的心结,并不在李密,又有谁知道呢?柳连苦笑,垂下了幽眸:“人各有志,再说……难道哥哥们都忘了五哥了吗?五哥……他会投唐吗?若我们都走了,又让五哥心里……?”
“真的……是为了这个吗?”
秦琼意味深长的一句,惊断了柳连抢辩的话语,原来秦琼,早便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柳连心中一虚,微低下了头去:“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让我投唐,是万万不能!”
秦琼轻叹,无奈的摇头,却也是为难的神色,要如何开口劝他呢?难道,真要当着李世民的面儿,说是为了他的妻子吗?哼!自是不能!
气氛,再一次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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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走瓦岗山7
柳连望了望同生共死的哥哥们,心中顿感凄然,他知道,一切已无法改变了,因着不舍,自己也有过一刹那的动摇,可还是压下了……
或许命运,往往都是不由人的吧,他想,柳连轻叹着,向几位哥哥们深深一揖:“哥哥们,请放心,我虽不会投唐,但……也决计不会向外透露半点!哥哥们……保重了!”
说着,便转身而去,徐茂功上前一步,还想要叫住他,可秦琼却是一拦,摇了摇头,他知道,柳连心中的结,恐只有他自己能解,别人,怕是多说无益……
李世民望着柳连的背影,努力的回想着这个名字,可仍是毫无头绪,只好转头望向了秦琼:“秦将军,为什么柳将军他……对我如此敌意呢?我好像……并没见过他吧……”
秦琼一怔,没有答话,无意的,便闪躲开了李世民锐利的眼神,秦王阿秦王,任凭你再是睿智,又岂能料到,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呢?
李世民见秦琼不语,心中更感惊疑,他料定,这其中、必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缘由,而秦琼,一定是知道的:“对了,秦将军,刚才……柳将军问我……有没有见到她?是……谁阿?”
李世民突的想起了柳连未完的话,他想,秦琼也该是知道的……
秦琼想了一下,觉得说说这个,倒是没什么,自己也不能刚刚投唐,就问什么不说什么吧?便忙开了口:“那个……您……真的没见着?”
李世民摇了摇头:“到底……是什么人呢?”
“就是……王妃阿”
王妃!秦琼的话,让李世民大吃一惊,他曾在心中设想过各种可能,可却万没有想到,秦琼竟会说出那两个字来;他的心,惶然的颤抖着,竟是不敢置信的神情,他说的王妃,是指谁呢?是指他的无忧吗?李世民脑海中,顿感空阔,漫无边际的,竟不敢臆测:“秦……秦将军……您说……谁?”
“王妃呀……”
秦琼见李世民脸上刹时变色,茫然着,自也犹疑了起来,难道自己说错了吗?不可能阿?可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反映呢?倒是不解:“秦……秦王……”
“她叫……什么名字……”
李世民切颤着声音,他恐怕秦琼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秦琼见了,细细一想,确定没错了才道:“好像……是叫长孙无忧吧……”
“什么……”
李世民心中,百味俱散,一阵冷,一阵热的,他甚至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了?又有多久,自己都在被它深深折磨,割刮、自残着那已鳞鳞伤痛的心……
李世民木然的怔忪着,那恍如隔世的感觉,惊喜、麻木、却又愕然……
误走瓦岗山8
“秦将军……您……您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李世民苍然无措的颤抖着声音,亮耀的眼眸,灼灼凝聚,此时的他,才仿似这个年纪的孩子,血气方刚又浮躁不安……
“这个我知道……”
秦琼还自踌躇,一旁的程咬金,却似将功折罪般,抢过了话来:“那个长孙小姐阿,是不是就被七弟救回来那个?听说前些个天,已经下山去了,怎么……二哥你说……她是……王妃?”
“救回来?”
李世民脸色急剧一冷,救回来是什么意思?她受伤了吗?下山了,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刚刚得到了她的消息,就又要与她擦肩而过了吗?李世民纠结着眉心,奔向程咬金,正想要开口细问,可徐茂功却突的拉住了他:“秦王,王妃她已下山多日了,她的所在……我想,只有七弟才知道!但现在,可不是您耽搁的时候阿,您要马上下山去才行,不然等天亮了,您就不好走了,若万一被李密发现,可就麻烦了……”
“可是……”
“秦王……三弟说的对,您且下山去,至于王妃的下落,我自会代为向七弟打听,待我们处理好一切,下山投您之时,再告知于您,您看行不?”
秦琼亦是上前帮劝,李世民转头望他,却是错漠的神情,他们说,无忧的下落只有柳连知道,若真是如此,那么显然,柳连是绝不会告诉他的!李世民眸色倏然冷落,顿时覆灭了心中、希冀的光火!他紧了紧唇线,暗暗稳定下心神,将缠连的思绪,从无忧的丝乱中清晰理回,他知道,瓦岗山确不是宣泄感情的地方,此时此地,的确不宜久留,于是,薄唇一收,怆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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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世民走到山下,天已露白,可他的心,却仍是灰蒙的;无忧,她已下山了吗?已经离开了吗?可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呢?是回去了长安?还是遭逢了意外?还是……
李世民心中莫名一紧,僵沉了思绪,迷然的、不敢再想下去;恍恍惚惚、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走回了营帐……
柴绍与无忌正在帐中,似是商量了一夜对策,突的见李世民进来,竟直愣着,对望了一眼,才惊喜得迎了上去,一通的问长问短,李世民没什么心情,便将山上的经过,大略的讲了,如此天将之喜,可在李世民说来,竟与常事无异,仍紧蹙着眉,笑容难展……
“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夜晚……”
柴绍显得最为兴奋,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自己还能有机会和兄弟们并肩作战,最重要的,是不必搏命沙场、兵戎相见了,这一时高兴,自没有留意到李世民漠然的神情……
可无忌却没有忽略,从小一起长大,他自能看出,李世民游离的眼神中,定还有另外的心事:“世民……”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无忌的话还未出口,李世民便生硬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打断了他,这样肃冷的李世民,是谁也不敢接近的,就是长孙无忌也不行,无忌微微一怔,望向了柴绍,柴绍亦是犹然的看他,二人皆是不解的神色,却谁也不敢开口追问,便摇摇头,转身出了帐去……
今昔知何昔1
李世民静坐在帐中,什么也做不下去,他烦乱,无序,不安;一个念头,闪闪烁烁、反反复复,漫绕在心头,无论怎样,也拨不开心中的重重雾霭,他只怕,无忧不是回了长安,不是出了意外,而是根本不想见他,在刻意的躲避着他,在怨他、在怪他,在质问他!为了——平云公主!
李世民倏的站起身来!怎么也无法平静,心里乱如团团破麻,铺不平、展不开,缠绕着他,压郁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出去骑骑马吧,舒缓一下,不然自己,怕真是要抑息了……
山间的景色还算温美,并没有染上秋的悲凉,偶能看见几朵小花,顽强的盛开着,令人忍不住感慨,生命怕真是这样吧,痛又如何?难又怎样?还不是要坚持下去!李世民轻叹,远望着云缭的坚山,就如自己迷蒙的心般,努力的想要重见光明,又谈何容易?不免心生凄凉之感,这才发现,若是心有郁结,即使是美景,又怎能看出蕴醉的味道,李世民摇摇头,便调转了马身,向回跑去……
还没跑出多远,一阵悠婉清逸的歌声,却飘扬着、风飞着,兀自传来,绵绵入耳,声声动心,不禁让人依依留连……
李世民跃下马来,顺着歌声,轻走到了河边,只见,原来是一些浣洗女工,正在浆洗着全军的衣物,河水的远端,那几位能歌的,还在悠悠的唱着,李世民微微苦笑,那些并非天姿国色的女子,竟可让自己如此恋恋的,不愿离去;似乎就这样望着她们,心中便能顿感安宁……
“秦……秦王……”
守兵突的一声惊呼,顿破了这一片祥静的宁和,也惊断了那飘飘悠醉的歌声,李世民眉心倏的一收,不禁有些微怒的望向了那个人,看着一个个低下头去,惶惶拜倒的女工们,心情再一次消暗了……
“都……不必多礼了……”
李世民低沉着嗓音,暗哑威慑,听上去,竟颤颤震心,令人难以拿捏住他的心情,俱都不敢言语;燕岚跪在无忧身边,亦是心跳不止,她多想看清楚,那站在林间的男人,到底是何模样,可就在她怯怯抬首的一瞬间,李世民却已跃身上马,疾然的扬鞭而去了……
那个背影,潇洒而威武……
燕岚心中顿如马奔,狂烈的震跳着,脸上也热辣辣的,火燎般灼烧,也许,那就是少女朦胧的情怀吧?她想……
无忧亦是抬眼望去,李世民低哑憔悴的声音,令她心中搓捻般疼痛,他的背影,寂寂凄凉、落寞孤冷,有一瞬间,她甚至心痛的几欲开口,但,终还是没有,那一声“二哥”,涩涩的哽于喉间,又落回到心里……
今昔知何昔2
李世民离开河边,便径直的回到了帐里,一名侍从,正小心翼翼的叠那件如珍似宝的征衣,李世民见了,心中却莫名焦烦,竟无端的发起了脾气:“出去!”
李世民的无名之火,令侍从惊了个哆嗦,都没敢应上一句,便惶然的退了出去;李世民轻叹着,走到征衣前坐下,一如往常的盯凝着它,这曾经,一度是自己坚强的理由,可如今看来,却只能感到黯然消楚?心中的莫名之感,亦越发强烈的升息着,无忧,难道你竟真是在故意的躲我吗?他越是冷静的思考,就越是清晰着想法,柳连既是救回了无忧,那么想必无忧,就定是遭逢了什么劫难,想瓦岗众将,个个都是侠肝义胆,又怎会放心还让她一个女子,只身上路呢?自己追击雷大鹏,会途径瓦岗山,这瓦岗众人定也是知道的,不然又怎会加强了戒备呢?所以,若要派人相送,又何必舍近求远的送回长安呢?分析之下,那种感觉,便更加明了,怕是无忧就在附近也说不定,但,她却没有来见自己!
李世民心中默默清冷,无忧阿无忧,即使你气我、怨我、责怪我,至少也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阿!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李世民熟练的展开衣领,轻轻抚摸起那幽碧的忘忧草,心中一片怅惘……
“嗯?”
李世民突的一惊,眉心立敛,朝领口边细细望去,忘忧草仍是那株忘忧草,可本已渐褪了颜色的绣线,却看上去清亮如新,那一丝一缕、一针一线,似都透着熟悉的味道……
李世民兀的起身,狂烈的抖颤着心房,手中紧攥的征衣,条条褶皱,就如他猛动的心般,起伏难平,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早没想到呢?为何会如此粗心、如此大意、如此不经心呢?曾经,自己是多么靠近着她,但,却竟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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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阿李世民,还有什么,能让你的心那般安宁?还有什么,能让你感到如此留连呢?不因那眷眷的溪水,不因那幽婉的歌声只因,你就在她的身边阿!
李世民慌急的迈开了脚步,风似的、朝溪边奔去;此时,天色已经向晚,女工们恐也该回去了,无忧!李世民怆然的呐喊着,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
今昔知何昔3
“好了,姐姐,我们回去吧,咱们今天真幸运,居然看到了秦王呢,姐姐,你说秦王……是来做什么的阿?”
燕岚许不会知道,她无意的每一句话,都暗暗伤刺着无忧,她的每一声秦王,每一句问询,都让无忧心中触痛难禁,她是多么的想见他,多么的想好好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阿……
无忧轻叹着,没有言语……
一切就看缘分吧,就如她和平云公主所言,缘分都是既定的,如果它是你的,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不会躲掉,可若它不是,却也强求不到……
两人就这么沿着河边,各怀心事的慢慢走着……
“都不许走!”
随着一阵促急的马蹄声,李世民的声音也倏然而至,所有人俱都是一惊!士兵们一听,赶忙纷纷拦住了要走的女工,女工们自也惊吓得花容失色,恐慌的站在原地,再不敢动……
燕岚也被吓住了,下意识的拉住了无忧,心中怯怯的感觉,怦然跃动;无忧亦是心波难抑,惶然的背过了身去,他喝厉的嗓音,疾风的身影,都让她局促不安……
李世民切急的跃下马来,环顾着四周,静水流深、林风骤起,吹散了人群中浮缭的薄雾,李世民眸光一定,顿寻到了那颤抖的身影,明明灭灭、清清闪闪,在自己的眼眸中,波粼着、恍茫不清……
无忧!
李世民心中遽然激荡,狂奔着逐开了惶惶的人群,在来时的路上,他也曾想过了无数言语,可此时,站在她抖动的身后,竟除了一声“无忧”,再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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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太困了!真不好意思,先去睡!中午继续传一节-_-!!!
今昔知何昔4
那一瞬间,就在那“无忧”出口的一瞬间,仿似一切都静止了,青山、绿水、还有那一双双惊诧的眼睛……
“无忧……”
李世民紧扣住她纤弱的细肩,潮热的手掌、递传着灼灼炙体的温度,紧贴住她香缠如墨的柔丝,将她牢牢固在了怀里,可无忧却用力一挣,不期然的、脱开了他热烈的怀抱,向前轻移两步,颤抖着身子,压抑的隐泣着,娇怜冷弱的背影,明映在李世民意外的眼中,万缕千丝、凄凄缠缠,犹显得幽哀无依……
“无忧!你……”
李世民亦是夺步上前,紧拉住她细弱的手腕,用足了力道,不再给她挣脱的机会:“回过头来,看着我!”
无忧腕上生生疼痛,却仍是倔强的扭着头,不肯看他,她怕自己所有的抵抗,都会融化在他凄濛的眼中;李世民冰冻着眼眸,着力一扯,强势的转过她娇弱的身子,扯得无忧轻吟一声,落在了他健实的怀里:“疼……”
无忧轻弱的声音,令李世民心中一刺,她素淡的粉颜,寒泪点点,本就水动的清眸,更是烟雨连绵,才不过几月的时间,竟清瘦下许多,李世民不由得、便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
无忧轻揉着手腕,亦是泫然的望他,他眼中痛惜的光色,灼衬着满是风霜的轮廓,怔怔的、无一丝旁心杂念,尽是自己朦胧的光影;无忧心中切切疼痛,李世民眸底暗流的寒水,怎不令她心有动容?可是……
“跟我走!”
李世民见她水眸滞凝,噙着盈透的珠子,却仍自犹豫不决的离离闪动,心中难免焦躁,再次拉住了她,收了些力度,却又令她无从挣脱……
李世民狂乱的眼神,令无忧愕然,轻撤着身子,却不知该不该跟上他风疾的脚步,自己能回去吗?该回去吗?且不说,平云公主是否已然横在了他们之间,就只说,自己身上那鳞鳞未消的道道伤痕,便是她无法面对的关口……
李世民见她仍自犹疑,回眸一顿,却抹过一丝凛然的光色,倏然间、便猛的抱起了她的身子,横在了自己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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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知何昔5
李世民的动作旁若无人,可无忧却早已流红了脸颊,望着身边一双双惊羡的眼睛,窘意尤生:“放……放下我,我自己走!”
李世民唇角一牵,却丝毫没有理会她羞赧的乞求,反而更加紧了双手,把她牢牢裹在了怀里:“我是……不会再放手了!永远不会了!”
李世民流暖的呼吸,温热在无忧耳际,熨烫着她重重矛盾的心漪,湿淋了秀睫;李世民紧凝着她微澜的水眸,浅笑间,便已将她放在了马背上,自己也跃身上去,贴靠着她淡香的身体,心动难抑,只想快些回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无忧,我……好想你!”
李世民不算甜腻的一句,却令无忧心上一热,不期的回头望去,他却已轻笑着、策动了马匹,渐渐消失在,脉脉的余晖之中……
燕岚惊望着眼前的一幕,和所有仰羡的女工们一样,云里雾里,刚刚,还在与她们一起浆洗的长孙姐姐,只短短一瞬,便坐在了秦王的怀里,梦一般的、离开了这条溪水边,许就再不会回来……
刚才的她,站得很近、很近,近到,可以看清李世民、每一个惜怜的表情,她从来都不敢想,如此高高在上的王爷,也会有这般强烈、这般灼炽、这般真实的情感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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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知何昔6
李世民紧钳着无忧,奔回帐中,遣下了所有侍人,无忧偏低着头,仍不去看他,楚楚生怜的娇颜,经了这许多风雨,更透出一丝惹人疼惜的纤弱……
“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李世民歉疚的声音,夹杂着浓溢的宠溺怜惜,脉脉望她,却也隐有些许问责之意:“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躲着我?”
无忧涩涩苦笑,这才轻抬起头来,她不知要如何答他,这么多月来,她所受的苦,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况,在这许多痛苦之中,伤她最深、使她最痛的,又恰是眼前这个男人……
“怎么不说话呢……还是怪我吗?”
李世民尽管心已了然,但,却仍想听无忧亲口证实;可无忧却仍是不语,微侧过头去,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李世民心中一叹,看来,自己是料对了,她宁愿呆在那冰冷的溪边,也不愿来见自己,果然,是为了那个原因……
“因为……我娶了平云公主吗?”
李世民捧起她秀冷的脸,终还是说出了口,无忧心中一滞,久久凝他,只几个月不见,他似是黑瘦了不少,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镶在削眉下熠熠的黑眸,也更显苍凉,眉宇间,凝出了条条深痕,无不刻画着思念的倦色……
无忧心中暗暗隐痛,不由得便抬起了小手,颤抖着,抚开了他眉间、层起的愁壑,泪已零落……
“真是个傻孩子……”
李世民禁不住、吻去了她残冷的珠泪、心中疼惜,流流溢溢,漫去了所有燥动的情绪:“难道……我爱你还不够多吗?”
“我……”
“不要说,不用说……”
李世民轻柔的打断了她,烈热的薄唇,裹带着灼燃的心火,紧拥过她,吮吸、探含着她粉唇上洌洌的清甜,深沉、持久、热烈的、令无忧透不过气来;他的手,亦是熟悉的沿过她身体的曲线,慢慢划向了腰间、轻束的衣带……
“不要”
意乱情迷间,无忧竟是一声惊呼,冰凉的小手,紧按在了李世民的手上,冷冷的、阻断了他的温柔……
我的王妃1
一声“不要”,惊破了如火的絮絮缠绵,李世民顿抑了薄唇,眼眸停滞,出乎意外的深凝着她,被她按住的手,也微颤着暗自紧收,反握住她,却被她漠然的轻轻挣脱,别过了身去……
“无忧……你……”
“我累了……”
无忧背对着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伤怀的神色,更不想看见他脸上、失望与惑然的纠结,她何尝不渴望他的热情?又何尝不希望满足他的热情?可是……
她颤抖着、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心,亦是抖动的……
“你……冷吗?”
李世民再次拥住了她,心中隐痛,轻吻着她凉透的秀丝,温言细语,生怕触痛了她:“还是……在怪我?怪我在你下落不明之时……”
“不是的,你不要乱想!我只是……累了!”
无忧轻转过身去,带了勉强的笑意,打断了他:“我想……好好睡一觉!”
李世民微怔着,思她脸上的神色,幽婉、凄哀、似还隐有难舒的些许无奈;李世民黯然轻叹,心疼的抱住了她,没关系的无忧,即使你真在怪我,也没关系的,我一定会给你温暖、给你安全,慢慢补回我们所失去的,会让你清楚的知道,只有你,才是我李世民真正的王妃……
李世民久凝着无忧玉静的睡颜,许久,才肯闭上双眼,沉沉的睡去,他太珍惜现在的每一寸时光,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生怕被别人抢去了一分一毫,就是长孙无忌也不行……
如此,看似平静的度过了一整夜,可当他睁开眼,想要马上看到无忧时,无忧却已不在了身边……
“无忧……”
李世民一惊,心中立寒,悚然的坐起了身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的床褥,已没有了温度;李世民顿感犹疑,难道昨天,惊又如往次般,只是一个来去无痕的梦吗?
李世民急忙穿好衣服,刚要出帐,柴绍和长孙无忌却走了进来:“唉,世民,这么早干什么去?”
“找无忧……”
李世民急切的冲开了他们,并不想多做解释,可无忌却紧拉住他,疑道:“谁?世民,你……没什么吧?”
“我……”
“秦王……”
李世民刚要答话,就见从营帐外跑进了一名兵从,向屋中三人各自行了礼:“秦王,外面有个姓徐之人求见……”
姓徐?
李世民略一思索,莫菲是徐茂功?赶忙道:“快请!”
李世民沉凝着思绪,眼望帐口,尽管他心有所牵,却也尽量冷静着面容;无忧,你可万不能,再次离我而去呀,有太多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太多话、还没有对你说……
我的王妃2
无忧起得很早,是想在燕岚去河边之前,赶到她的家里,又不想让李世民知道,所以出营之时,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对于她来说,昨天的一切亦如梦般,飘缈恍惚、不可思议!她竟又躺在了他的身边,竟又被他那样温柔的拥着,幸福、温暖、却也遗憾,遗憾自己终还是不能满足他的热情,二哥,就再等等我吧,我还不能,让你看到如此的我……
“姐姐……你……你怎么回来了呢?”
燕岚望着已今非昔比的长孙姐姐,不由得拘束了起来,无忧自也看出了她的紧张,只是对她轻轻一笑,还未言语,燕岚却猜测了起来:“姐姐,是回来取药的吧?岚儿这就去给你拿……”
“不用急,岚儿,今天……姐姐是来和你商量件事的……”
无忧拉过燕岚,笑望着她:“岚儿,我知道你在此处,已是无亲无故,生活无依,所以,你愿不愿意跟姐姐……回长安去?”
“什么?”
燕岚一惊,脸上顿抹过一丝不敢置信的喜色:“姐姐说……什么?”
无忧见了,一笑,她惊喜的神情,已然表白了她的心思:“姐姐说,和姐姐一起回长安去,如果……岚儿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跟……”
“愿意愿意,岚儿当然愿意,姐姐你等等我阿……我马上去收拾……”
燕岚开心得打断了无忧,兴冲冲的跑回了房去,一刻也没有耽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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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误了一时,便会改变了一切……
无忧微笑着看她,燕岚是个懂事的女孩,也很天真,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的确令自己很是开心,再加上,她又是一个孤身的女孩,住在这山间,生活上难免清苦,到不如让她跟自己回去,路上也好有人陪伴……
我的王妃3
无忧的身份,燕岚已心有所然,故,便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开心的跟无忧说笑着,不觉间,就已走到了营前……
“慢着,你们是什么人?军营重地,不可擅闯!”
一个守军,突的拦住了她们,两人笑意顿凝,立在了当地,此时,看着无忧来,也看着无忧走的兵士,已换过了班岗,李世民又还没来得及交代,故,守卫的人自然不会认得她……
无忧微怔着,却没有答话,是什么人?倒让她一时盲从,要如何回答呢?她可以说,是他的王妃吗?李世民虽已做了那么久的秦王,可自己,却还没有做过一天的王妃阿……
燕岚见她不语,诧然的望她,想想昨天,秦王对她的一切举动,都无不昭示着他们特别的关系,可为什么她却不答话呢?难道,这个长孙姐姐还不是他的妻子?而只是个情人吗?她不懂……
侍卫见她怔然,自也不会让开去路,更不会为她去通报什么:“姑娘,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快……”
“她是王妃!”
无忧正自踌躇,一个熟悉而响亮的声音,却奋然的、自不远处传来,打断了守军的话,亦划破了无忧心中层层的雾霭,蓦然回望,正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风疾的策马而回……
“你们记住,她是王妃!”
李世民走下了马来,拉过了无忧,向所有人,郑重的宣布着,无忧顿时晕红了脸颊,轻抽出了被他紧握的手……
“小人不知,请王妃恕罪!”
守卫之人急忙跪了下去,暗自庆幸着,还好刚才的态度还不算失礼,李世民一笑,示意他起身:“不知者无罪,你这样恪守职责,反而要赏!一会去多领一月的银饷!”
“谢秦王!”
守卫之人略带惊喜的,连忙谢恩……
李世民舒了口气,看到无忧没有再次消失,忐忑了一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微笑着拥住无忧,走进了营帐,竟没有留意到一旁的燕岚……
我的王妃4
“无忧!你……你也太任性了!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自己出了门呢?你知不知道,让大家多担心!”
一进帐,长孙无忌便是一阵惊喜的责怪,声音略带哽咽,却仍自故板着脸孔,凝看着许久未见的妹妹;在送徐茂功回来的路上,他已听李世民讲了大略的经过,妹妹可以平安回来,他怎能不喜?只是见了面,却又难免摆起了哥哥的架子,训斥起来……
“对不起,哥哥,我只是……只是……”
无忧没能说下去,流红着俏脸,那句只是因为想念二哥,怎么也没能说出口来;李世民见她窘迫,赶忙回护:“好了好了,无忌,无忧都回来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一点也不体贴呢?”
无忌转头望他,却是嘲弄的一笑:“体贴?轮得到我体贴吗?我又不是你……”
“哥哥……”
无忧脸上更是绯灿若霞,羞赧的低下了头去……
无忌见了,又是一笑,却不免还要打趣李世民两句:“无忧阿,你可是没看到,前几个月阿,有个人三魂去了两魄的,谁都不爱理,那脸色,要多难有多难看!凶的阿,连我都不敢惹他!”
李世民轻捶他一下,表示抗议,却惹得无忧心里一痛,哥哥的话虽只是玩笑,可却深深触动了她,她微抬起头来,温凝着李世民,眼中竟含了泪意,李世民一见,忙是笑笑,将她轻拉在怀里,温柔的慰她……
“行了,你们缠绵吧,我走了……”
无忌轻笑着,正要出去,却看到了站在一边的燕岚:“嗯?这位姑娘是……”
燕岚见长孙无忌盯望着自己,立时紧张了起来,竟不知如何做答;无忧这才想起介绍:“哦,对了,她叫燕岚,这些个日子,就是她一直在照顾着我,她一个女孩子,在这山边生活,颇为不易,所以我想……能不能要她和咱们一起走呢……”
无忧说着便望向了李世民,李世民自是看向了燕岚,微笑着点了点头:“自然好,还要多谢这位姑娘,对无忧的照顾!”
燕岚赶忙摇摇头,却没敢看他,拘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怕自己颤抖的声音,反会更加失了仪态……
“秦王,有急报!”
几人正自静默,外面却匆忙跑进了一名兵士,恭敬的将手中军文递给了李世民;李世民赶忙打开看了,却渐渐退去了脸上融融的笑意,眉心也不觉间凝蹙了起来……
第11卷
兵驰太原1
李世民面色凝重,将军文转递给了无忌,无忌接过看了,亦是拧起了眉心:“世民,看来……我们只能放弃追赶雷大鹏了!”
李世民点点头,赞同的道:“这倒是没什么,我们本来的目的,也不是非要追到他,只是……我不明白,以大哥的能力,怎会稳不住太原呢?还弄得太原告急,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原由!”
“嗯!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火速前往太原才是,依徐先生所说,秦将军他们已安排好了家眷,即日便可下山来投我大唐,待秦将军他们到了,我们便即刻拔营!”
无忌说着,便望向了妹妹:“那……无忧怎么办?要不要先送她回去?”
李世民赶忙摇摇头,紧拉着她,爱宠的看着:“不!她和咱们一起去!”
“什么?”
“二哥……”
无忧与无忌俱是一惊,同时望向了他,无忌更是惶急的劝道:“世民,这……这怎么行?那多危险,不如……”
“不!”
李世民定然的打断了他,脸上尽是郑重的神色:“我……绝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身边!”
“二哥……”
无忧清眸泠水,流闪的望他,心中感动,泛凝其中,竟也弃下了羞赧之情,轻倚在了李世民肩上;自己真是太傻了,为什么要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为什么要去在意平云公主,为什么要让他等了如此之久?即使是身上伤痕未愈,也可以先回到他的身边来阿;只要他的心中,永远都放着自己、在意着自己,那么,他有多少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长孙无忌仍是担心妹妹的身体,但,他也知道,这两人刚刚重逢,恐是再怎样说,也很难分开了,便只能摇摇头,没再多言……
经了这一次,全军上下都已知道,秦王找到了王妃,自也习惯了无忧在营中出出进进,当然,还有随着来的燕岚;无忧为她安排了住处,还特别嘱咐了她,万不要将自己在用药的事情,告诉给李世民或者任何人,燕岚虽是不解,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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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驰太原2
秋日的夜晚,星沉无光,帅帐之中,无忧轻抚着那件系有他们缘分的征衣,心中不免感慨,世间之事,真是很难说清,当初自己绣它之时,又岂能想到、它此时的珍贵……
“看什么呢?”
不知何时,李世民便已站在了身后,怀抱住她,轻吻着那流香的墨丝,依依贪恋;无忧却只是微侧过头来,浅淡一笑:“没有,只是在想,若是当时,我没有把这忘忧草重新绣过,或者,二哥你没有注意到,那么现在……会是怎样呢?”
“不可能!我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件衣服……我一天,不知要看上多少回……”李世民轻转过她的身子,深深凝望,抚蹭着她玉砌般、剔透的娇颜,心火灼然,自不能禁……
“二哥……”
无忧隐约感到了他升腾的热情,赶忙一挣,脱出了他的怀抱:“我……我今天听哥哥说……西魏国的将军们,都要来投奔二哥,是吗?”
无忧的闪躲,令李世民心中倏然一沉,就如那冷淡的星光般,没了兴致,淡淡的应了一句,但,无忧刻意的回避,却令李世民突的想到了什么,能重新见到她,自己似是喜出望外的,忘了问她一路上的经历,此时想起,倒有许多未解之处:“对了无忧,我听说……你是被救上瓦岗山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是不是……受伤了?伤在了哪里?好了吗?让我……看看好不好?”
李世民连珠般的发问,让无忧顿感无措,惊凝着澈澈眸水,深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其实……没有什么的,只是一些意外,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
以往,只要无忧这样说,体恤她的李世民,都不会强自追问,可今天,他却走到了无忧身侧,轻撩开她散落的柔丝,似问非问的开了口:“哦!我还听说……是瓦岗的柳连将军救你上山的……这个名字……我似是听过,可却想不起!”
李世民的话,似是漫不经心,可眼神却销暗的、落在了无忧脸侧,如海一样,深不见底;这样的眼神,邃远幽迷,令无忧莫名惶然:“他……他是……因为……我也救过他阿,在太原,二哥你……忘了吗?”
李世民略一思忖,似有了些印象,那个时候,自己好像刚从突厥回来,还因此发了通脾气,现在想来,倒也是好笑:“哦,原来……就是那个人阿,那可就奇了,既是如此……”李世民微微一顿:“你知道吗?这一次……除了与我大唐有仇的单雄信之外……不投唐的……就只有他!”
无忧一惊,李世民探究的眼神中,尽是想问又问不出的犹疑,无忧心里,亦是不解,怎么会是这样?柳连不降!他为什么……难道……
她不敢想,脑海中,却立时浮现出那个阴雨连绵的夜晚,柳连热情、强烈、而又突如其来的深吻,心中不免瑟瑟而抖,下意识的捂住了娇唇……
李世民望着她恍然怔忪的神色,心中莫名一紧,万般可能、种种猜测,竟丝丝酸涩的,刹时,侵入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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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驰太原3
这一晚,李世民没有再追问什么,也没有勉强她,来回应自己的热情,可是,就在无忧动容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这一整夜的无眠……
没过几日,秦琼等人便下了山来,李世民自是欣喜的迎接,并把太原告急一事大略的说了:“秦将军,事情就是这样的,具体我也还不太清楚,所以,怕是我们稍做整顿,就要上路了!”
秦琼点点头,刚要开口,却欲言又止,李世民何等心细,怎会忽略掉他脸上微动的神情,遂是一笑,问道:“秦将军,有话尽管直说,不必这般拘礼……”
秦琼见李世民似是心情甚好,一派祥和,这才开了口:“哦,秦王,是……这样的,我们问过了七弟,可是七弟他……还是没有说出……王妃的下落!”
果是如此!
李世民了然的轻轻一笑,他其实早已猜到了七八分:“阿!不碍的,我早便知道……他是不会说的,而且,我已经找到了无忧!”
“哦,是吗?”
秦琼倒是惊喜的、与众人互望一眼,似是松了口气:“那……可真是要恭喜秦王了!”
李世民唇角一挑,客套的笑笑,却没再多言,想到柳连,他心中仍是莫名不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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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过事,秦琼等人刚走出了帅帐,没多远,便碰上了正好回来的无忧,已经投唐的几人,自是恭敬的拜了下去:“王妃……”
无忧略显紧张,这个称呼对于她,多少还是陌生的:“将军们不必多礼,无忧还要多谢几位将军,曾为无忧隐瞒了身份……”
“王妃太客气了!”
众人又是一躬身,秦琼代大家谢过了,便抬起头,小心的望向了她:“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
秦琼这话,小心翼翼,又突如其来,令无忧与其他几人,俱都是一惊,不解!但,无忧却还是随着,走到了一边……
“秦将军,是什么事情……这般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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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琼四下看看,见果真没人走动时,才小心的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无忧:“王妃,七弟说……若是能够见到王妃,就把这个交给您……”
柳连?无忧心中倏然一惊,盯看着秦琼手中的白色物件,怔凝了!她伸手接过,还未展开,心,便已抖动了起来!
那件东西,自己再熟悉不过……
兵驰太原4
无忧颤颤的,打开了那件丝质的东西,雪白的绢子,被叠得工工整整,格外小心翼翼,它的右下方,果绣着一株幽碧的忘忧草;无忧把它轻握在手中,她不知道,柳连是何时拿到了这条丝绢,但,仅凭这小小的绣草,她便肯定,那是自己的……
无忧轻叹着,自不免感慨,悠道:“他……还好吗?听说他……不肯投唐……”
秦琼亦是一叹,无奈的垂首:“是啊,他……还好,也许不久,也会离开瓦岗吧……”
从无忧落落疏离的眼神中,秦琼自能看出,柳连的一番情意,无忧怕是知道的!但,那又能如何呢?命运往往都是如此,无奈自多于惊喜,在它的面前,人们除去一声叹息外,还能怎样呢……
无忧没再言语,秦琼也不好跟王妃呆得过久,便行礼去了;可无忧却仍自呆立在当地,许久未动,一层层薄雾,一缕缕轻愁,无名的漫上了心头……
略作修整,李世民便下令兵发太原,先前派去打探之人,已传回消息,原来,攻打太原的,是定阳王刘武周,他手下副将宋金刚正将太原城团团围住,宋金刚带兵打仗原是一般,但,却于数日之前,无意得一勇将,名叫尉迟恭,此人甚是了得,日抢三关,夜夺八寨,令李建成始料不及、防不胜防,这才赶忙修书给李渊,请求增援……
李世民在距太原城不远的地方,细细观察,只见,宋金刚虽已把城团团围住,可兵马却是散开的,并不见攻打之象,李世民想,莫菲……他是想等这城中断了粮草,待我们主动献城吗?他还不敢肯定,于是,便下令将兵马分成了三路,自己带一路,秦琼带一路,程咬金再带一路,又向前推进了几里,以探虚实,但,都已走到了离城三四里的地方,竟还没发现一个远探……
李世民唇角一牵,讽刺的一笑,原来,所谓日抢三关,夜夺八寨的之人,不过是个有勇而无谋的莽夫而已,想着,便是一声号令,自己首先冲了出去,秦琼与程咬金左右随之,大喊着,向太原城奔了过去……
“来!冲啊,我大唐四十万大军已到,你等快快束手就擒吧!”
李世民虚张声势的一声大喊,果乱了敌军的方寸,宋金刚与尉迟恭匆匆起床,穿衣应战,可这东边大营,战阵未开,便已被唐军团团围住,惶惶间,左右四顾,竟茫然无措的失了队形……
秦琼一见,忙亮出了双锏,程咬金亦是舞开双锤,两人领着头,就冲进了营门,刚刚投唐的他们,自是都想为李世民立下头功,一时之间,杀红了眼,沾死碰亡,无人能挡……
兵驰太原5
由于是匆忙迎战,尉迟恭连战衣都没有穿好,很快便落在了下风,宋金刚见势不妙,赶忙下令,各路人马汇合一处,向西南方的柏壁关逃去了……
太原四门这么一乱,守城的,便飞马驰回了晋阳宫,将这个消息,报给了还在睡梦中的建成和元吉,李建成听说援军已到,并已击退了宋金刚,顿时松了口气,二人也赶忙穿戴整齐,出太原东门,迎接李世民去了……
待将李世民迎进宫内,又命人备了酒饭,寒喧过后,李建成才问起了秦琼等人:“二弟阿,不知这几位是……”
“哦,对了,这几位,是西魏瓦岗的英雄们,现在……都已投了我大唐!”
李世民说着,便对向了几人,几人自也是赶忙上前,各自拜倒,恭敬的报起姓名,这些铮铮然、响当当的名字,一个个落在李建成耳里,顿颤了他悚然的心房,这些个人,竟真都投在了李世民麾下,他素来听说,瓦岗城中无弱兵,又更何况,是这些个当世的英雄人物呢?想着,脸上便不禁漫过了丝丝忧色……
“对了大哥!”
李世民的一声轻唤,打断了李建成纷乱的思绪,强笑着看了过来:“大哥,这个刘武周不是已经递交了降书吗?怎会……又反了呢?”
李建成一拍桌子,愤然的指向了李元吉:“你问他!”
李元吉一听,赶忙别过了头去,不语!李世民自又看回了李建成,李建成一叹,这才开口:“你也该知道他,自小就风流成性的,来到这,看上了人家刘武周的女儿,谁知那女子刚烈,竟寻了短见,就这么逼反了刘武周,本来倒也稳的住,只是前些个日子,那宋金刚得到了一名大将,名叫尉迟恭,甚是能战,才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原来如此!李世民这才恍然而悟,亦是一叹,望向了李元吉,但,在这这许多人面前,却也不好责备于他,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大家吃了些酒饭,差不多了,李建成才又开了口:“那么……二弟阿,既然你也来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和三弟明日就准备回长安去,也好将这里的事情报给父皇,对了,还听说,你已找到了二弟妹,可真是太好了,免得堂堂秦王,没个正妃,总是件不体面的事情!”
李世民怵然怔忪,手中酒杯隐隐一颤,零溅出星点的酒花,今晚,他们才刚到,之前又没有通过书信,大哥……怎会知道了无忧呢?难道……
李世民眸色立敛,放下了温热的酒杯,眉峰暗挑,却恍然的、不愿再想下去……
今生不负1
晋阳宫的条件,自比荒山野地好上许多,忙了一晚,带了些酒意的李世民,略显疲惫,轻倚着床栏,眼神游离,却不见一丝瞥动,心事重重又若有思量……
“在……想什么呢?有心事吗?”
无忧亦靠在床边,关切的问他,可李世民却只是稍一侧目,没有言语;无忧略微一顿,莫名心恸,李世民如此的神色,是极少见的,尤其是在自己面前……
“你……先去睡吧,这几天下来,也一定累坏了吧?”
李世民今晚,的确沉冷的可怕,声音也低沉的塞塞抑抑,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听上去那般冰凉;无忧默然,他脸上的倦色,明显深刻,兀自凄幽的漫没横流,压郁的几近冰冻,无忧难免心疼,不由得便握住了他的手:“没关系的,我……想陪着你……”
无忧清浅的一句,却惹得李世民全身一抖,眉心聚敛,猛侧过身子,暗眸冷邃的烈烈看她:“是吗?”
李世民缓移着自己,凑靠近她,欲火蒸蒸,疾迅升腾,凝聚在凉薄的唇侧:“真的……愿意陪我吗?”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压低着无忧纤柔的身体,目光亦如刀锋般,寒光匕见:“真的……愿意吗?”
无忧身子栗栗发颤,抖动着眸水,模糊了柔和的音色:“二……哥……”
“真的吗?真的……要陪我吗?”
李世民迫近着俊脸,贴靠在她香凝的唇边,丝丝温热,炙烤耳侧,却被无忧冷冷的避开了:“我……我先去整理床……”
“不需要整理……”
无忧正要侧起身子,李世民却寒厉的打断了她,迅疾的动作,来不及看清,无忧细弱的手腕,便已被他紧紧扣住,疼痛得一声娇吟……
“不……”
无忧秀眸淋水,闪动着惊恐的光色,想要挣开他,可怎奈终是力所难及,反被他狠狠的,推按在了床上,烈热的深吻,如期而至,却淡漠了往日的温度,涩涩凄苦、灼灼触心,尽刺在了无忧裂痛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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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不负2
“不!不要……你……你醉了……”
无忧强挣着身体,欲脱出他窒息的怀抱,可他的手却更加重了力道,向来的理智,也似在无忧丽艳的唇瓣间,完全失控,压抑的欲望、火烈的唇舌,游走在无忧胭抹的唇颊边,深尝着她轻淡的津津泽香……
“不要……”
无忧无用的尽力抵抗,可在他劲道的臂弯下,却更显得绵弱无力,欲去不能,炙炙煎缠,涟涟酸痛,尽织成细密的泪雾、零洒而落,无法言喻的幽苦,刹时侵占了整个心间……
没用的!无忧涩涩苦笑,凄然的不再挣扎、不再乞求,亦不再作无谓的抗争……
“为什么?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李世民沉重着呼吸,吹落在无忧凉凉的耳际,生冷、冰硬、亦是毫无温度,他不明白,他的无忧、他的妻子、他最爱的女人,有什么天大而不可诉的理由,躲避他、抗拒他、甚至冷落他……
无忧轻泣着,微微娇喘,秀密的睫毛间,散落着零零细碎的冰珠,禁痛的无法言语……
李世民心中亦是痛楚,凄茫的放开了她冷颤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表情?竟似痛苦的无法禁受,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怎么样的理由,会让他们的爱,在不觉间,蒙上了层层迷雾……
无忧无力的瘫软在床上,忍泪望他,僵凝的身子,一动不动,她也不想这样,她也不想,让他们的爱布满了阴云,可她没有办法,她就是无法逾越,心中那道沟坎,就是不敢想像,自己如此不堪的身体,展现在他面前时,那尴尬的情景……
今生不负3
“算了……你不说……就算了……”
李世民深叹一声,坐直了身子,不再逼她,亦不再勉强她,尽管他心中犹疑仍密密匝匝,可也不愿看到如此痛苦的无忧,他漠然的站起了身来,迈开了沉重的步子……
“二哥……”
无忧亦是猛然起身,紧环住了意欲离开的他,粉泪盈破、细浪腾卷,只一瞬,便浸透了他背上的衣襟,她把他抱得那样紧,哭得那样伤心,却无力说出半句话来……
李世民顿住身子,颓然的低眼望去,见她本若藕段般的娇腕,已被自己攥出了条条红印,自己何时,如此粗暴的对待过她?
从没有……
“把你……弄疼了吧……”
李世民心疼的柔和了声音,轻抚着她紧搂自己的小手,重又坐了下去,可无忧却仍不肯放松半点,随意的摇了摇头,更紧的贴在了他健直的背上……
“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李世民轻拉开她的手,握在掌中,转过身来望她,眼中尽是不解和期望的交结,他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事情,竟让深爱他的无忧,宁愿放在心里,也不愿告诉自己……
无忧轻动着水睫,抽泣着扑靠在他怀里,紧搂住他,却仍是无言以对……
“是……是平云公主吗……还是……”
李世民亦烦燥的胡乱猜测,却也没能说下去,他心中,竟有莫名无端的一瞬,涌出了柳连这个名字,就如所有男人一般,自私的无一些包容,他本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却发现,终也是无法免俗……
无忧已无余心,去思他意味深长的话语,眼前、心里,惧是迷蒙的乱作一片,她知道,无论如何,一定是躲不过了,本来,她是想,李世民如此繁忙,又要南征北战,自己若是先回了长安,自有充分的时间可以疗养,可没想到,竟会如此的不争气,只因着他一句深情的然诺,便随来了太原……
无忧心中一扯,轻拭去纷落的泠泠冷泪,终还是颤抖着,卷起了粉白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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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不负4
她仍是轻倚在李世民怀中,动作亦轻舒的,如弱风拂水,了然无迹,不带一丝一点的声音;李世民自是没能察觉,微侧过头来,仍是一副责问的神色,眼角一瞥,冷冷的带过些模糊的视觉……
呆住了……
无忧的手,紧攥着高撩的衣袖,水莹剔透的玉臂上,赫然呈现着刺厉的道道红痕,赤红的、如血一般,不!那就是血,就是凝结了的、销暗了的血色,浓涸着,生生顿入了李世民漆黑的深眸中,针扎一样疼:“这……这……这是……”
无忧痛泣着放下衣袖,她是多么不想,让如此丑陋的伤口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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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面前,可她没有办法,亦没有选择!他的眼神,是那样怀疑,语气是那般冰冷,若是自己仍然坚持,仍然固执,那么,他该要想到何处去呢?他没有说出口的还是,又是什么呢?无忧心痛的蜷缩起身子,瑟索的抽搐着……
李世民惊住了,难以相信适才所见的一切,无忧委屈的样子,就如无遮无蔽的小鸟般,折断了翅膀,再腾不起一丝坚强;无忧虽是善感的女子,可如此纵情的哭泣,却也是从未有过……
“让……让我看看……”
李世民的心,瞬间被扯碎,忙凑过身去,把无忧紧紧环在了怀里,抚蹭起她颤抖的身躯,传递着旋旋热度,冷僵的手,亦慢划向她衣裙的素带,意欲看清,那粉白的衣衫下,还遮挡着怎样的不堪,可无忧却惊觉般抬起了秀眸,紧按住他探求的双手,哭红的泪晶中,尽染着乞求的光色……
“就……就让我……看看吧……”
李世民亦是哀求的声音,反握住她,抚抹着掌心潮热的湿度,在她玉嫩的手背上,默默升温,但,无忧却仍是无动于衷,更紧的按住了紧系的裙带,终是不肯放开……
李世民自是可以拉开她纤柔的小手,更可以扯破她单薄的衣襟,但此时,若要如此粗暴的对她,即使是出于关切,他又于心何忍呢?他只能紧紧的抱住她,给她温暖,让她安全,同时也狠狠的咒骂自己!
李世民,你真是混蛋,你怎么可以勉强她、逼迫她、甚至怀疑她呢?你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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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死了,全是感情戏,难写哦,呵呵!争取晚上再能传一些哈:)
今生不负5
“无忧……就让我……”
“平云公主的身上,定是光洁如玉的吧……”
无忧被他紧拥在怀中,眼神怅离,似是平缓了些情绪,却哀凄了声音,这,才是她心中最深的郁结,最难逾过的沟壑,横亘在那里,辽阔的、无法跨越……
李世民怔住了,心,亦是僵硬的,无忧竟是如此用心、如此的自苦;他的嘴唇微动着无法言语,眼中泪意,混溶着她痛彻的一句,再不能禁,掉落在无忧连长的秀丝上……
无忧却没有察觉,眼神空蒙的漫无边际,似是冻住一般,无半分流转:“平云公主那么漂亮,定是个……完美无暇的……”
“我不知道……”
李世民绝痛的打断了她,狂乱的心碎,片片支离,纷洒在无忧雪透的耳际,他想要安慰她,亦想让自己镇静,可却发现,什么也没能做到,她,还是那样伤心,自己,也还是那样慌茫……
“什……什么……”
无忧不可置信的惊动了心眸,侧转了身子,惑然望他;李世民哽咽的声音,无比清晰,刚刚清浅的一句,却浓烈如灼灼焰火,焚烧着无忧残存的意志:“二……二哥……”
“无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身上光洁还是黄暗,有瑕还是无瑕,我……都不知道!就让我看看你吧……好不好?”
李世民几近乞求的目光,令无忧愕然怔忪,他语中沉痛的含谕,灼衬着层层剥离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难道他跟平云公主,竟还没有……
今生不负6
无忧惊诧的,没能再想下去,按住衣带的手,抖动着轻轻松离,她倏然感到,自己的柔软,在他破碎的脆弱面前,竟显得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要如何慰他,他看上去,似比自己还要伤戚、还要悲凄,尽管他只看到了一眼,只那一眼,便痛破了心髓,除了窦氏去世之时,无忧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世民如此哀哀,那句‘我不知道’更是将她最后的防线,彻底攻陷,她不能再拒绝他,不能再伤害他!那样,他一定会崩溃,自己也会……
李世民轻拉开她松离的衣带,粉白色的一件,缓缓划落,渐渐展露出,洁嫩肌肤上淡红的条条痕迹,触目惊心!李世民邃眸颤栗,抖落出真切的浓浓恨意,不期的,淋滴在无忧水白的手背上……
无忧一惊,忙抹去他俊容上漂流的伤痛,勉强笑道:“别……别这样……我就知道……”
“是谁?是谁敢这样对你……是谁!”
李世民眼中火耀的光华,灼然的烈烈迸射,喷薄而出的恨色,亦是深浓的令人恐惧:“告诉我!是谁?”
李世民近乎嘶吼的声音,令无忧略有惊悚,还来不及颤抖,便被李世民紧拥在了怀里:“告诉我无忧,全都告诉我!是谁?到底是谁可以狠得下这个心!”
李世民的拥抱,令无忧窒息,他如此强烈的苦痛,是她所未预见的;她只是轻轻的,握住了他冷颤的手,苦笑!想要开口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无忧……”
良久,还是李世民先开了口,柔和着声音,轻推起她,凝看着她索水的瞳晶,墨眸久视,深眉削展,不由得便凑过了温唇,细啄她的粉泪,轻抹她的痛楚,近而舔舐着她每一道红娇的伤口……
“二哥……你……”
“无忧!”
李世民并未让她开口,吻着的唇含糊抖动,颤翕着他微哑的音色:“无忧,我李世民,对这个身体上的每一道伤痕,重重发誓!今生若有负于你,就叫我……”
“不要说,不要……”
无忧紧按住他欲言的薄唇,动容望他;可李世民却轻轻拿开了,脉脉的温吸一记,埋落在无忧耳侧,如暖风般,沁入了心里……
只一句——今生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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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壁关——惊魂1
经了一夜的燥动、冷静、缠绵,两人的心仿似又靠近了些,那种感觉微秒不可言喻,人的一生,有太多际遇,李世民这才了悟,离合悲欢,皆因有了无忧,才变得真实美好……
李世民小心追问她一路的经历,可无忧却似并不愿多讲,只说遇到了恶人,清浅带过,李世民知道,绝不仅如此,可望着她不堪回首的凄然神色,却也不忍一再强求,让她疼痛,更让自己疼痛……
经过了长途跋涉,李世民决定整顿数日,再行征讨刘武周,他自然也是想多陪陪无忧……
恰好这日,夜晚的风舒适清凉,李世民兴致颇好,便硬拉着无忧,陪自己出去遛马,无忧无奈,只好应了……
夜空中,并不见丝毫流云,两人同乘一马,在明朗的月光下,慢慢走着,月光如水一样柔和,透过摇曳的树影,投射在无忧脸侧,若隐若现、轻灵飘忽……
李世民久久凝她,唇角牵起一抹无意的浅笑,这才深深体会,原来,只要两人能够这样依偎,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难言的幸福;他的脸轻贴在无忧流香的软发上,心荡如波,沉沉迷醉:“无忧……”
李世民轻唤一声,无忧偏侧过头,迎上的,却是他等在原处的热烈唇瓣,情宠深切、浓腻酥甜……
无忧心中亦如水流,甘淙潺潺,绵细蜿蜒,此时,月色的温柔,又岂能比得上她的二哥?
两人正自浓情蜜意,远端却兀的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李世民的目光顿被吸引,下意识的握了握马边的弓箭,掉转马头,竟自寻着声音,迅疾奔去……
“无忧,抓好!”
李世民越骑越快,小心的嘱咐着,无忧却只轻应一声,并不惊惶,似只要在这个怀中,便无论怎样,都是安然的……
柏壁关——惊魂2
李世民跑到一条河边,四下望望,才突的惊觉,此处竟已是定阳王刘武周的辖界;夜色深沉,月光明透,只见正有两人激烈的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李世民定睛看去,更是骇然!那其中落了下风的,竟正是程咬金!
李世民刚要开口唤他,程咬金却一个大意,挨中了那人重重一鞭,立时便是鲜血喷吐,向侧倒去,李世民一见,赶忙拉起弯弓,遽然大喊:“程将军让开!”
程咬金虽是状况未明,但,还是下意识的闪向了一边,对方也自抬头望来,却只见一支利箭,已然划破了重重夜色,还来不及反映,便已插在了那人的发髻上……
这支箭,来势迅猛,刚劲有力,令那人怵然一惊,他伸手拔下箭来,再望向李世民,多少隐了些钦佩之意……
程咬金回身,也已看得清楚,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是李世民持箭赶至,一时欣喜,竟忘了此处,乃是敌方辖界:“二……二殿下……”
程咬金无意的一声,令对方脸上倏然一变,但,旋即便露出了大喜之色:“什么?二殿下?你是……李世民?”
“正是!”
李世民也未多做思量,便赶忙示意程咬金,速速过来;而那人,却是哈哈大笑,指向了李世民:“哈哈哈,既然如此,那你也就别想走了!我尉迟恭今天真是走运,这就拿了你,回去献给定阳王!”
程咬金一愣,这才觉出,自己失言了,竟泄露了李世民的身份,“你……你休想!”
说着,便想也没想的,又要冲上前去与他再战,以将功补过……
“程将军不可!”
李世民赶忙叫住他,望向了那人,原来,此人就是尉迟恭!能将程咬金打成这样,果非泛泛之辈,自己若要与他下马来战、短兵相接,恐未必能胜,想着,便是眸光一转,顿生一计……
李世民心中一定,正要言语,程咬金却先开了口:“二殿下,您先快走,去找二哥他们来帮忙,我还能抵挡一会!”
说着,便又要向前冲去!
“程咬金退下!”
李世民见他鲁莽,忙用命令的口气,大喝一声!
“可是……秦王……”
“退下!”
李世民疾厉的口气,把怀中的无忧都惊吓得一顿,这样一改温柔,王者风范的李世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自也是头一回历经,不觉间,便紧紧拉住了李世民的衣袖……
柏壁关——惊魂3
如此疾言厉色的李世民,程咬金也是极少见的,震慑之下自不敢再动;李世民这才狡然一笑,对向了尉迟恭:“原来,这位就是日抢三关,夜夺八寨的尉迟将军!真是久仰……”
尉迟恭瞥了他一眼,并无喜色:“哼!正是!什么久仰八仰的,都没用!今天你们阿,谁也别想走!”
李世民沉静着脸色,无丝毫扯动,黑夜之下,更看不出他满脸满心的计议,竟自一跃,面无改色的跳下了马来……
“二哥……”
无忧一惊,抓住了他的衣襟,李世民却微笑着握了握她,挑起了自信的眉峰:“程将军!请安全护送王妃回去,再去找秦将军来帮忙……”
李世民说着,便转向了尉迟恭,眼神锐利的,就如他射出的箭般,精准无误:“尉迟将军,说到底,你要的,只是我,你不会在意……叫程将军和我的王妃先回去吧?”
尉迟恭想了一下,一时也有些转不过来,便踌躇着,没有言语……
李世民见他犹豫,赶忙再添一句:“哦……对了,我忘了,在太原城口,你是大败给了秦将军,如果你怕了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和程将军自和你过过招,也未见得,就没有取胜的……”
“谁……谁说的!谁怕了?你这就去把他找来,那天匆忙,我才打他不过!你现在再叫他来,与我比过!我若敌不过他,你李世民我也不抓了!”
尉迟恭果不其然的、吃了李世民的激将之计,嗔怒的打断了他,李世民心中暗笑,这尉迟恭,果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哦,那自然好,程将军,还不快速速去请秦将军前来!”
程咬金略做犹豫,这怎么能行?怎么能留下主上,自己走了呢?遂道:“不,秦王,您去请二哥来,我……我留下来!”
“诶!等等!那可不行!”
李世民还没开口,尉迟恭便接过了话来,望向了程咬金:“放他回去,留下你?你们以为我真傻阿?要去你去,李世民留下!”
李世民隐隐一笑,心想:这尉迟恭还不算太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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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壁关——惊魂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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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放肆!我们秦王什么身份……怎可……”
“程将军!”
李世民忍俊的打断了程咬金:“你自护送王妃先走,我……就留下来和尉迟将军单独聊聊……”
“秦王……”
“二哥……”
程咬金和无忧俱是一惊,惶惶的望向了他;李世民走到无忧跟前,轻拍拍她微凉的小手,浮出一抹惯有的温柔笑容:“放心吧,你先回去,你还不相信我吗?再说……这个尉迟将军可是一个讲信义的英雄,他说要等秦将军来,就一定会等他来,绝不会食言,对不对?尉迟将军?”
李世民说着,便盯向了尉迟恭……
尉迟恭自是会意,忙一拍胸脯,保证道:“对……对!我说话自然是算话的,和他分出胜负之前,绝不动李世民!”
尉迟恭倒是说的坦荡,可他哪里会知道,自己已一步步的,踏进了李世民的小小脱身之计……
李世民又是定然一笑,将马缰交到程咬金手上:“程将军,快去,路上要好好保护王妃,万不得有误!”
程咬金见他如此镇静,目光亦是淡定的无一丝波澜,想是已有了什么主意吧?程咬金这会才有点想通了,他可是知道,他们这个秦王,不说别的,就是这智谋,那真是难有人及,比如:紫槿山口!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于是,忙接过了马缰,没再犹豫,“放心吧二殿下,王妃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绝不活着来见您!”
“二哥……”
无忧仍是担心的不肯放手,李世民却舒眉一笑,安然的慰她:“无忧,放心吧!快些回去,别让二哥挂着你……”
无忧面色一凝,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每次都能轻易动容她、说服她的话,这一回,自也没能例外,怔忪间,便轻轻松开了李世民的手,原本清澈的视线,顿被搅动得混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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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壁关——恩收尉迟恭1
李世民见无忧离开,心也便放下了,回过头来,正见尉迟恭疑惑的盯看自己,他虽未言语,李世民却已猜到七八分了:“尉迟将军不必起疑,我孤身一人,还能有什么花样不成?”
尉迟恭被他看出心事,不免尴尬:“谁……谁怕你有什么花样了,只是……只是我听说你这个人,一向的诡计多端,提防一点总没错的!不过……”
尉迟恭说着,便上下左右的、打量起李世民:“不过,你还真有魄力,还真的,敢自己留下来!”
李世民嘴角轻勾,似不以为然的一笑:“有何不敢?尉迟将军是英雄一样的人物,岂会言而无信?再说,我……也正想和将军好好聊聊呢……”
尉迟恭被他这么一恭维,脸上字有些得色,戒心也便消去了一半:“哼,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你们大唐都是假仁假义之人……”
“哦?”
李世民不解的望他:“将军何以如此说?我大唐……可有冒犯过将军吗?”
“怎么?你不知道?”
尉迟恭聚起粗眉,倒似更感诧异:“哼!你不知道,我起初是在太原参军应召的吗?就是投在你大哥三弟旗下,开始我也不很清楚,他们可是打着你西府秦王的旗号在招兵呢,我也是冲着你的名声才去的,可谁知,到了那里,不但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还让我去做伙头军,我只多吃两碗饭,就被你那个三弟给打了一顿,逐出军来!后来,多亏遇着了定阳王,他收留我,我才有这个大将军做!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要打败你们大唐的军队,以报定阳王!”
尉迟恭混乱的说了一大串,李世民句句条理,却是越听越惊,怎会是这样?这件事情,为什么大哥、三弟一个字也没提过?三弟不说还可理解,但,大哥怎也会瞒着自己?
李世民心中一沉,顿感别扭,可还是面无改色的平静着语气:“哦,原来……是这样,看来尉迟将军与我是有些误会的,想我三弟当时也定是一时糊涂,错打了将军,将军当初既选择了我大唐,想也一定是经了深思熟虑,若只因这些许误会,而错过了,那岂不是……”
“诶……你别说了!”
李世民还未说完,尉迟恭就是一摆手,打断了他:“你的话我明白了,你是让我再吃回头草吧?这阿……可是万万不能!定阳王与我有知遇之恩,只要他健在一日,我尉迟恭就决不投别家!”
李世民心头一震,话语顿收,尉迟恭简单浅显的一句,却直白无误的、表露了他忠直的性格;李世民眉心一舒,赞许的笑笑,心下不但不气,反添了些喜色,他知道,此人若一旦收为己用,便定会以命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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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壁关——恩收尉迟恭2
“大胆尉迟恭!敢劫持我主,拿命来!”
李世民正欲再劝,便见秦琼已大喊着,奔马而至,尉迟恭眼眉立横,应声迎上,不一忽,俩人便缠斗在了一起,秦琼武艺本就高过他,再加上,尉迟恭刚才已与程咬金大战数个回合,体力上难免不敌,稍一得空,便跳开了……
“等等!今日我肚饿,不打了,下次再打!”
说着,便拔腿向回奔去,可秦琼哪里会放过?刚要追,李世民却赶忙一拦:“秦将军勿追,这尉迟恭,也是个难得的将才,杀不得!且先让他走吧!”
秦琼停住了脚步,不解的看向了李世民,想想,他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的,虽说是一招缓兵之计,但,万一这尉迟恭,不是善类,那么,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而现在,又明明有机会杀死敌方主将,至少也可以俘虏他,可是,他居然又说不追,真是让秦琼着实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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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别担心了,咱们先上药吧,秦王他那么有本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晋阳宫中,本是来帮无忧用药的燕岚,小心的慰她,可无忧却摇了摇头,盯着门口,不肯移视,她从未感到如此害怕过,那个人看上去那般凶恶,万一言而无信,又当如何?想到这,不免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似被什么东西紧拧着,那样疼……
“姐姐……”
燕岚正要再言,门声却已响起,掩过了屋中一切细微的声音,无忧向门口望去,见正是李世民,微笑着走了进来,才终是舒了口气,粉颜轻展,露出了慰然的笑容……
李世民近过身来,望着她,亦是一笑:“担心了吧……”
无忧摇头凝他,却不语……
“秦王,您回来就好了,不然姐姐都不肯用药呢……”
“用药?”
燕岚的话,令李世民一惊,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瓶瓶罐罐,心中不免一疼,聚起了眉心:“无忧……你的伤……”
“不用担心,只是……只是一些平复疤痕的药而已,伤已经没事了!”
无忧浅笑着答他,适才的担心,似都已随着门声的响起而略去了:“二哥先去休息吧,一会,岚儿帮我用过药,我就去!”
李世民轻摩她的软发,却向燕岚看去,突如其来的注视,令燕岚顿感惶然,深低下头,不敢迎接他勾魂摄魄的目光……
“真是麻烦姑娘了,姑娘先去吧……”
李世民的声音,亦带了穿魂的质感,令燕岚瑟然,颤颤而语:“可是秦王……姐姐还没……”
“我来……”
简浅而铿锵的两个字,自李世民口里渗逸而出,顿住了燕岚未完的话语:“姑娘先去吧,这么晚了,去歇息吧……”
李世民重又复说一遍,燕岚才低下头去,无端落寞;缓移着脚步向门口而去,合上门的一瞬,忍不住抬首再望,一记落在无忧额上的轻吻,却误入眼帘,满是羡慕的滋味……
柏壁关——恩收尉迟恭3
待燕岚退去,李世民便轻拨开无忧的衣襟,小心擦拭,那已淡去却仍利利刺心的痕迹,划过眼底,顿感怅迷;无忧低眼看他,可他,却有意的避开了……
“你……”
无忧话未出口,便被一丝凉凉的东西,惊动了玉手,微颤一下,亦惊住了心波!她没想到,已是过去了一夜,他竟仍会如此动情:“二哥,已经没事了……不疼了……我……”
“我疼……”
李世民听似随意的两字,却裹了浓浓的情味,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面对千军万马时,都可以坦然视之,却唯独不能面对她身上的道道伤痕!
李世民吻着她细嫩的肩膀,轻拉上她薄香的粉衣,脉脉望她,不经意间,便流露了太多情意……
“真的快好了,你看……已经……不很明显了,不是吗?”
无忧轻抚他的背脊,安慰着,李世民却是轻叹,微微苦笑,该是自己来安慰她才对阿,怎么反让她安慰起自己了呢?遂,忙是深眉一舒,拥过了她:“嗯,是阿,会好的,这个药,还挺管用的,已淡去许多了,一定会好的……”
无忧淡然一笑,仍是慰他的神色:“是阿,这个药……是柳大哥请最好的大夫开的,所以……定不会有事的!”
“柳大哥……”
李世民眸色一顿,搂着她的手亦微有颤动,没露声色的无意望她:“是……柳连吗?”
无忧点头:“是阿……可惜……”
她突的止住,没再说下去,似也意识到什么般,收住了话语;可李世民却不会就此放过,轻推起她,眼神凝落在她皙白的脸侧,幽深的、不见任何情绪,追问:“可惜?可惜什么?”
无忧一怔,闪开了他探究的眼神,轻整衣衫,竟是着意掩饰的动作:“没……没什么……”
没什么?李世民心中一叹,她终还是不愿说的,但,越是如此,他的犹疑却越是深烈,她飘乎游离的眼神背后,究竟隐去了怎样复杂的内容?为什么犹豫、为什么闪躲、为什么……
柏壁关——恩收尉迟恭4
约莫过了五日,程咬金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李世民便立即召集了众将议事,决定攻打刘武周!
“众位将军,如今刘武周躲去了柏壁关,本不难攻打,只是他手下大将尉迟恭,让人比较头疼,我惜他是个人才,想要恩收于他,所以……我有个想法,想与大家商量!”
李世民说着,便望向了秦琼:“秦将军,尉迟恭与您交手,屡落下风,我便想……明日阵前,就由您去将他引开,然后活捉!这样……我们也好无所顾忌的攻城了!”
秦琼点头,上前一礼:“秦王放心,秦琼定不辱命!只是秦王,秦琼有一事不明,您既要恩收于他,为何那晚不干脆让我把他抓了回来,再行劝导,也免得,绕了这么个大圈子阿!”
李世民轻浅一笑,答道:“将军有所不知,那个尉迟恭虽为人鲁莽,可却是忠心耿耿之人,他说了,只要刘武周建在一日,他就绝不会另投别家,故,若要那晚将他抓来,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臣服于我的,那又何必呢?但,若要他是失意于阵前……那么结果……便会大大的不同了!”
秦琼恍然而悟,这才明白了李世民当日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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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日,待一切准备就绪,三声炮响后,五万大军便由太原开拔,秦王亲征,秦琼为行军大元帅,大军穿河谷、越土原,非止一日,便来到了柏壁雄关的正北……
修整过后,次日一早,秦琼便亮开了大队,兵士们自也是喊声阵阵、动天彻地,向柏壁关不断叫战,宋金刚听闻,开始还算镇静,可终还是忍不得,开城亮开了队伍……
秦琼按照李世民的吩咐,举起双锏,直接指向了尉迟恭,挑衅的一喝:“手下败将,你竟还敢来敌,今日便就是你的祭日!”
尉迟恭虽知是不敌,但,由着刚莽的性子,也并不示弱:“哼!前次的都不算,今天我才要动起真功夫!等着看吧你!”
秦琼蔑视的一笑,依计言道:“好!好阿,尉迟恭,这里怕是打不开,我往东南去,你若要敢追我,就是英雄,不敢,就是鼠辈!”
说罢,也不待尉迟恭答话,便一个掰蹬,向东南方去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35
了,尉迟恭气的,眼眉都绷直了,刚要去追,宋金刚却似看出了什么,赶忙拉住了他:“大帅别追!小心有诈……”
尉迟恭此时正是脑热,哪里肯听?一甩手,便甩开了宋金刚,掉转马头,往东南方追去了……
李世民见了,得意的扬起唇角,向程咬金、罗成一挥手,唐朝大军便随令而上,其攻势、迅猛难挡……
“二殿下,您回吧,这交给我和罗成就行了!”
程咬金转头劝道,可李世民只望了他一眼,却没有言语,反是向敌军阵中,更深的奔了过去,顿时,便与数名敌将绞杀在了一起;李世民这一次,其实只有五万人,是以少打多,所以他便更加知道,只有自己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才能鼓舞士气!
柏壁关——恩收尉迟恭5
秦王都安危不顾的冲锋陷阵,自使得唐军气势如虹,在李世民、程咬金、罗成连斩敌方数名大将后,对方早已是人心涣散,溃不成军,终是攻破了柏壁关!
进到关内,罗成更是一枪结果了宋金刚,再又斩杀了定阳王,回来复命时才发现,李世民身上也已是血迹斑斑……
“二殿下,您受伤了?快去……”
“不碍事!”
李世民没等罗成说完,就一摆手打断了他:“都是些皮外伤,不要紧的,我要等秦将军回来……”
罗成与程咬金互看一眼,知他心中企盼,便也没再开口劝他;三人在帅府坐定,等待着秦琼,却谁也再未言语,气氛一时沉静的接近肃穆,并不似刚打了场酣畅淋漓的胜仗一般!
直到帅府门口,传来了秦琼的声音,李世民才倏的站起身来,只见秦琼捆绑着一人,推搡着进来,正是尉迟恭没错!
李世民一笑,赶忙迎了上去:“秦将军辛苦了!”
说着,又转望向尉迟恭:“尉迟将军,得罪了!”
“哼!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既是被你擒了来,要杀要剐的……随你!”
尉迟恭一脸不服气,拨挑着眼眉,愤然一瞥,一丝敬意也无;可李世民却并不在意,反是微微一笑,上前解去了尉迟恭身上捆绑着的索绳……
“二殿下……”
“将军勿急……”
秦琼劝阻的话还未出口,李世民便打断了他:“当初,尉迟将军说过,只要定阳王健在一日,他就决不投别家!可是现下里,刘武周已死,却不知尉迟将军……可愿为我大唐效力呢?”
尉迟恭一惊,脸纹立扯:“什么?你说……你说定阳王他……”
李世民不待他说完,便点头应了:“不错!两军交战,败军之将,自是如此,若,今日战败的是我,恐结果也是一样的,所以,将军也勿要太过悲切,还希望将军能做长远考虑,不要受此事禁锢才好!”
尉迟恭眉心一拧,顿生悲伤之色,盯望着李世民,脸上的表情却是万变的,除了伤悲之外,似还隐有一丝怀疑之意,上下打量着他;良久,才开了口:“让我投唐!好!并非不可,但……我有两个条件!若你都应了,我尉迟恭……就终生都为你效死!”
李世民听了,自是大喜,但,却仍平静着脸色:“好!两个条件而已!我都应了!只要你说得出,我便做得到……”
“唉!可别答应这么快!”
尉迟恭黑眸一转,扬起粗手,打断了李世民:“你先听了,再决定不迟!这第一,定阳王乃我恩人,你却将他杀了,我要你为王爷举办盛大的葬礼,并且……还要你亲穿孝服!你可愿意?”
李世民一笑:“我愿意!”
“好!这第二……”
尉迟恭说着,便顿了一下,眼光尖锐的,直盯向李世民,一刻不移,生怕错过他脸上、每一个表情微动的表情,冷哼一记:“哼!这第二……你……可敢从我的铁鞭之下走过?如果你敢!我便降了,至死都为你效忠!”
尉迟恭说的铮铮然,脸色亦如寒箭般铁凝!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这怎可以?想尉迟恭对刘武周,既还念着恩情,那么,万一他趁机狠下毒手,李世民可哪里还有命在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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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壁关——恩收尉迟恭6
“你……你这黑子,你岂有此理……我们秦王万金之躯,怎能……”
“程将军……”
李世民平沉着语气,拦住了程咬金,向来无波的眼,淡然的扫向了尉迟恭:“程将军不必如此,这个条件……我也应下了……”
应下了!
此语一出,众人无不是大惊,尉迟恭亦是惑然的神色!李世民永无情绪流露的面孔,沉静的淡笑着,眉间眼角,尽隐着摄人的傲然之色,虽只是浅淡一句,却含了谋勇智略的百种意味,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真的可以为刘武周亲穿孝服吗?真的竟敢从自己的鞭下坦然走过吗?真的……会有这般的胆识胸襟吗?
他,尚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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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李世民才回到房中,那些剐蹭的小伤,多在肩臂之上,并无大碍;无忧站在一旁,待随行军医出去,才坐到了李世民身前,轻抚他被包裹的伤口,却是不语……
李世民见了,慰然的一笑,似还隐了些许得意之色:“别担心,没事的,这根本就算不上是伤,哪个上场打仗的,不得留下些痕迹呢?上阵杀敌,若是毫发无损,那反是奇了呢!别担心阿……”
无忧亦是微笑着点头,她其实不是担心,只是感慨而已,李世民总是一副毫无所谓、轻描淡写的神情,反令她反复思量起战场上的腥风血雨……
“这么些日子,你定是累坏了吧?”
李世民说着,便在她唇上轻轻一啄,疼惜的望她:“不过还好……我们这就要回长安、回秦王府去了,到时候,你就给我好好的调养一阵子,不许到处乱跑,所有的事情,都要听我的!”
李世民半是命令,半是玩笑的一句,到惹得无忧莞尔:“你……要把我当成小猫养吗?”
李世民笑笑,轻吻她烫红的小脸,宠溺的味道自唇角流逸而出,隐没在无忧耳际,脉脉含情:“如果可以,我倒愿意,把整个秦王府都送给你这只小猫,陪着你尽情玩耍……”
无忧一怔,水眸促凝,反是收住了溶溶笑意,心事徒增:长安、秦王府!那自己从未回去过的家,在那里,恐不仅是他们两个,尽情玩耍的地方吧,她想……
柏壁关——恩收尉迟恭7
次日,李世民依约穿上孝服,为刘武周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尉迟恭亦跪在刘武周的棺椁前,以表悲切之情,待葬礼结束,尉迟恭便回过身来,望向了李世民:“怎么样阿?秦王?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说着,就举鞭过顶,紧紧盯他,看他是果真有胆,还是有意作态,只这一瞬,便可探知;此理,李世民自也明白,可心,却是无波的,平移着脚步,并与常时无异,向前穿向了他的鞭底……
尉迟恭圆眼立瞪,手上登时一落,带起一阵迅疾的冷风,砸落向李世民头顶,众人俱是怵然一惊,连忙大喊:“秦王……”
李世民眼风一立,却不见丝毫闪躲之意,淡笑着,甚至连眼神都无一些抖动,定定的站在那里,坦然的望着尉迟恭!尉迟恭亦是诚然望他,铁鞭留停在李世民肩头,再没有动,如此坦荡的眼神、如此豪毅的魄力,似足以令他彻底折服……
尉迟恭自也不是拖拉之人,心下一定,迅然的收回铁鞭,单膝跪在了地上:“秦王!你……你躲也不躲,我今天是真服了!日后……还请您别计较尉迟恭的无礼,我这儿给您磕头了!”
李世民心头一喜,赶忙上前扶他:“好!尉迟将军,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气!”
“别……秦王,我还有个事儿!”
尉迟恭并没有随着起身,仍愣愣的跪在那里,令李世民和刚松了口气的众人,俱感犹疑,互望一眼,听他继续说道:“秦王,我可跟您说清楚了,我降的……那是您,只受您的差遣,别人……我尉迟恭想听便听,不想听……便不听,哪怕是天子也一样!”
这话,到让向来面色无波的李世民,微微一怔,他明白,尉迟恭心里,恐还记恨着大哥三弟呢,那个心结怕非一时能解,倒不知如何答他,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含糊其词的带过了!不过还好,他还是肯受自己约束的,这样就好,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徐茂功站在一旁,细思着适才的一切,顿感慨生,小心碰了碰身边的柴绍:“柴老弟,你说……一个人,若能让他的敌人都为他誓死效忠,那么这个人……是不是该……拥有天下呢?”
柴绍一激灵,徐茂功语出惊人,惊出他一身冷汗,盯着徐茂功,却许久,也未能言语……
第12卷
莫让红颜守空枕1
待一切了结,李世民便带着手下众多大将,返回长安,李渊亲自迎接了他,牵着他的手,满脸堆笑的走进了金殿……
无忧和燕岚,则是先由人陪着,送回了秦王府……
这座雅致庄严的府院之于无忧,还是陌生的,这里显比从前的住处要大上许多,经了一道回廊,便看到了王府的花园,现下里,正值秋季,虽是添了几分萧索之意,但,那片片金黄的灿烂,却仍自大半的强挂于枝头,曳曳摇摇、叠翠流金,多少添了些慰藉之情……
无忧缓步走向园中,并没有急着回房,眼前一整片怒放的秋菊,风韵天成、细叶抽翠(1),心情似也随着绽放了起来,不由得便捧上了一朵,小心的轻嗅着,那种菊才特有的清香,飘然至心,更将她恍然的情绪,完全淡化而开……
“你们是何人?怎可私自拨弄杨妃娘娘的菊花?”
无忧正自沉醉,一个女子声音,却问责般,打破了这悠然的安宁,无忧抬眼看去,只见一婢女打扮的女子,俏然的站在了她们身侧……
“大胆!”
无忧还未言语,李世民的贴身随从,便申斥起那名丫头:“见了王妃还不拜礼?还敢出言不逊?”
“王妃?”
由于秦王府中,大多是新进之人,认得无忧的,自在少数,这个婢女面带疑惑,眼望向无忧,一时呆住了……
“你这丫头……还不向王妃谢罪!”那随从见了,复又催促一句……
无忧却忙是一拦,并不在意的笑笑:“不碍事,她没见过我,自不能怪……”
“你这个丫头,怎么搞的?做事情越来越拖沓了,叫你折几支菊装点一下,就来了这么久……”
无忧语尤未休,一个熟悉、灵清的声音,却兀自响起,娇责着飘扬而来,回眼望去,正是杨如夕……
莫让红颜守空枕2
杨如夕走到近前,亦是微微一怔,立时收住了训斥的话语,脸上微掠过了一抹惊色,随而隐去,这样的季节里,树木虽凋的慢,可空气却早已浮躁得难耐,天的颜色亦是灰淡的,本是一派悲凉的景色,却因着眼前这个女子,而纯清了不少……
无忧她是见过的,此时再见,心底却是滋味难言,她袅婷的身姿,虽染了些许倦色,却仍是气韵翩然,亦如当初自己见她之时,清纯脱俗、高雅淡洁,无一些世间的纷杂之色;杨如夕心中暗暗苦笑,自嫁李世民来,自己常常心生悲苦,国恨家仇、情浅爱薄,都是她心上难平的伤愁,所谓面尤心生,想想自己此时的容颜,定是憔悴多了,怎再去比无忧的贵雅?况,如今的身份,又是大为不同了,她,是他心上的女子,而自己,怕只是他群艳中的匆匆过客,如此而已,还有什么可骄傲的资本呢?若是强做傲然,恐只能更显得庸俗罢了……
杨如夕涩然一笑,不觉间、便恭顺的低下了头去:“姐姐,一路辛苦了……”
无忧亦如隔世的望她,那个曾不服她、挑衅她的绝色公主,此时,却谦恭的低下了头去,她看上去,似比从前多了些愁婉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36
哀凄,当初的张狂也似被成熟取代,化抹成一缕淡淡的伤色……
也许,人都是这样的吧,在一点点的长大,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经了这许多事以后,心,也似沉静了不少……
二人正各自感慨,那婢女却惶惶的跪了下去:“奴婢该死,请王妃降罪!”
无忧回过心神,浅淡一笑,扶起了她:“都说过了,不碍事的,不知者不罪,你不必如此慌张,快起来吧!”
那名婢女这才松下口气,起身,退到了一边……
无忧这才微笑着看向了杨如夕,她那一声谦顺的“姐姐”,已趋走了她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她本想,平云公主出身高贵,又一身傲骨,怕是会很难相处,但,此时看来,同样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她,也真的改变了不少:“多谢妹妹关心,倒是我不在的日子,让妹妹费心了!”
“姐姐说哪里话,以后……还要姐姐多照顾呢!”杨如夕娇唇轻抹,也添上了些许笑意……
起初,两个人的心里,怕多少还是彼此顾虑的,可此时,一切却似都随着,那一声“姐姐”、“妹妹”,融在了这习习的秋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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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让红颜守空枕3
秋日的夜晚,星暗风沉,李世民回到府中,却已不若去时般精神,紧拧着深眉,若有所思的目不斜视,无忧自看出,他似有心事,不禁关切的望他:“今儿是怎么了?朝上……父皇该是封赏了二哥才对阿,你怎么反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无忧为他倒上清茶,小心的问着;李世民却只深吸口气,摇了摇头:“倒没什么,只是……为了尉迟恭的事情,和大哥、三弟……起了些争执!”
无忧柔然一笑,抚了抚他紧凝的眉心,轻而柔:“皱着眉,真不好看!兄弟间,哪有不拌嘴的?我记得小时候,大哥……可是很疼爱你的,想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二哥也自不必想得太多了!”
李世民握紧她轻抚自己的手,俊朗不凡的脸上,却仍不见一丝笑意:“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无忧一怔,思他语中的深意,随即便换了慰他的神色,轻笑道:“对阿,小时候!可是……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1)!欲要长而久之的保持下去,自是不易,却是要从我做起,不是吗?”
李世民一愣,似有了悟的敛了敛眉,稍作沉吟,便舒展开唇角,终是牵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好了,休息吧,今天……你也定是累了……”
“二哥……”
李世民正欲向内室而去,无忧却突的拉住了他:“二哥今晚……该去杨妃妹妹那儿吧……”
杨妃妹妹!
无忧突如其来的一句,令李世民一愕,回身望她:“什……什么?”
无忧见他错愕,却似有感慨的,垂下了秀睫:“二哥,想杨妃妹妹,一位高贵的故国公主,本是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可现下里却是国破家亡,本便已足够可怜,但,嫁了二哥之后,却又因我,而忍受了你那么长久的冷落,你让她……情何以堪呢?况……二哥该知道,杨妃妹妹对你……可是一片真情阿……”
李世民顿住脚步,亦顿住了眸色,无忧清透的眼中,并无一丝虚假之意,到让他更是心疼的拥过了她:“你……见过了她吗?”
无忧依靠在他的怀里,微笑着点头,她当然也想,这个踏实的怀抱,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人,可她却也明白,以李世民这样身份的男人,是绝不可能的,既是如此,女人又何必为难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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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德行高尚的人,是能保持天真、纯朴的童心之人!
出自:《四书五经》——卷八,孟子,离娄章句下:)
莫让红颜守空枕4
无忧说的没错,杨如夕本就已饱受了命运的无情摆布,自己又何必,在她的心上狠狠的加上一刀呢?更何况,李世民自也知道,杨如夕是真心爱他的,并不因他是什么新朝王子,更不因什么杨侑侄儿……
杨如夕静望着窗外,秋意寒凉,月光暗淡,夹杂着凄冷的惨白光华,飘洒于凉阶之上,比想象中要寒,也似正迎合了她此时的心境,自见到无忧那刻起,她便感到了莫名孤寂,绝望的、无边无垠,经了这许多独自的夜晚,她似也看得清透了,若是无忧回来了,无疑的,他,自是她的,可若无忧再也回不来,她知道,他,还是她的,一切并不会因自己有多努力,而改变什么……
杨如夕苦牵起唇角,心中,一片怅茫……
“我……让你久等了吧……”
突来的声音,令杨如夕身子一抖,紧攥住了流红的衣袖,一丝温热的气息,陌生的划过杨如夕耳际,亦划过了她的心!
难道是……
她蓦的回过身来,凝看着身后的高俊身形,眼中却满是不可思议的光色:“你……你……”
杨如夕惊颤着声音,艳唇微动,盈透的眸水,淋睫而下,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他,就这样来了,就这样裹着秋风、披着月色,没有让任何人通报的来了,突兀的、站在了自己身后……
“没想到吗?我也没想到……”
凝看着杨如夕惊喜交集的神情,李世民心中,自也有一份怜惜,她的眼神依然媚动,可形容却已憔悴了不少,恐那大多,是因为自己吧,他想……
他伸手,轻抚去了她脸上散落的泪珠,温热的一滴,漫划过手掌,尽是等待的涩涩心酸;那曾是双多么骄傲的眼睛,可如今,却只剩下了凄痛满池,翠蛾愁损 ,李世民感然的望她,怎无心动?不由得便微俯下身去,迎上了她颤抖的娇唇……
杨如夕的吻,让他感觉,炙烈而渴望……
东宫行1
夜色下的东宫,犹显得庄肃,不平静的风,嗖嗖抽冷,李建成却执意不肯关上窗户,回想着今天殿上的一切,心中郁闷,猛灌着手里的苦酒,燥热难耐……
“这是怎么了?这么晚了,快些休息吧!”
太子妃岳凝,边说,边夺过了李建成手中酒壶,李建成瞥她一眼,反夺过来,却显得更不耐烦:“你先去吧,别烦我……”
岳凝一笑,不以为意,反是坐在了李建成腿上,搂住了他:“殿下的愁……我知道……”
“你知道?”
李建成惑然的望她,倒隐去了些许烦燥之色,放下了手中的酒壶:“你知道……哼!那么……说来听听,说对了……我……自许你件事情……”
岳凝又是一笑,玉白的臂,紧贴在李建成脸侧,抚抚蹭蹭:“这……倒是不用了,只要殿下能时常记着我的好,我便知足了……”
“好!好!都记着呢……”
李建成的心情,似在岳凝的挑逗之下,放松了许多,无意间便挑起了唇角,亦是把她搂在了怀里,此时,她说的对与不对,显已经不重要了……
“殿下……烦心的……可是秦王……”
岳凝娇滴滴的声音,轻吹在李建成耳际,却如箭般,穿进了心里;李建成的脸色,倏然一沉,立时便敛起了眉间笑意,惊讶的望向了她……
岳凝却仍是娇媚的笑着,若青葱般的手指,轻按在李建成唇上,贴近着他:“殿下不要是这样的表情,一会……岳凝说出了下面的话……您……再惊讶也不迟阿……”
“哦?”
李建成讶色渐退,似来了兴致:“你到说说看……”
岳凝艳唇微动,在李建成颈间香啄一记,漫划至耳侧,说的娇声娇气:“殿下,岳凝……有一妙人……可供殿下一用……”
“谁?”
“柔儿……”
“柔儿?”
李建成轻推起她,不解的望着:“就……就你那个……小丫头?”
“不错,就是她!”
岳凝娇媚的笑中,暗隐了诡异之色,定然轻语:“殿下可知……柔儿……姓什么?”
李建成惑然摇头,紧盯着她的眼,一动不动,急待她下言;岳凝却不紧不慢的,轻挑起媚唇,丽眸流转,俯贴至李建成耳边,只轻吐出一个字来:“阴!”
“阴?”
李建成仍是不解的望她:“那……那又怎么样呢?”
岳凝笑意微收,滞定住了灵闪的双眸:“殿下,这个姓……可是不多见的吧?她……便是阴世师的女儿……”
“什么!”
李建成一惊,倏的站起了身来:“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竟敢把钦犯留于宫中,你……你不要命了?”
东宫行2
见李建成激动,岳凝忙是劝道:“殿下勿急阿,若不是我留下了她,又怎会有今日的这一招妙计呢?”
李建成白了她一眼,轻推开她,自满是失望的神色:“你啊,太小看我的二弟了,他……别说是一个小小女子了,就是父皇……都未见得能拿捏得住他!”
“殿下又急了不是,听岳凝说完阿,有些事情……男人办不到的,女人却能!岳凝知道,殿下也定是安排了眼线,在秦王身边吧?可是,岳凝斗胆问一句,殿下安排之人,可能近的了秦王的身?可是秦王的亲信?怕不是吧?”
“这……”
岳凝的话,正中要害,李建成微抬起眉,还真是无语对之;岳凝何其了解他,一见他的神色,便知自己定是说得分毫不差,故,继续言道:“殿下,可柔儿就不同了,若她能入秦王府为婢,那么……又何愁不能打探出一些隐密呢?退一万步讲……即使不能,于我们……也是没有损失的?一个丫头而已!况……就算柔儿再不济,我……也还有后手……”
“后手?”李建成犹然的望她……
“是阿,就如殿下所说,把这样的钦犯留在府里,那不是……不要命了吗……”
岳凝眼神幽寒,却渗透着神秘的点点光色,令李建成心里登时一亮,顿时喜形于色:“你是说……可是……柔儿她可能就这么被咱们摆布吗?”
李建成似又恢复了适才的兴致,将岳凝重又搂回到怀中,宠爱的望着;岳凝却是唇角一凝,冻出了一丝冰凉的冷笑:“怎么不能?您忘了她的身份吗?以此作威胁……由不得她不能!”
“可是……”
李建成似仍有疑虑,毕竟,李世民不是一般人,若要被看出了破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可是,我们要怎么把柔儿送去秦王府呢?总不能平白无故的送个丫头给他吧……”
岳凝一笑:“自是不能,这个……就要用些苦肉计了……”
“怎么讲?”李建成追问……
“听说秦王妃回来了,明日势必会去向父皇请安,到时候,我也去,再同她一起走,以叙旧为由请她前来,想她是不会拒绝的,等到了咱们的地方,您就看……我怎么给那个小王妃,演上一出好戏吧!二弟妹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我不信……她会袖手旁观!”
岳凝说的轻浅,却突变得有些可怕,李建成陌生得望她,到没动任何声色,这个女人,是自己最爱的,可她如此之深的心计,自己还是头一回见识,但,不可否认阿,她所言,又的确不失为一条妙计,即使是没有用,也万不致会有什么损失,多一条路走,总是好的!
李建成想着,心下一定,紧了紧怀中的岳凝……
东宫行3
正如岳凝所说,无忧今天,定是要去向李渊请安的,顺便也认个错,于是,便早早的等在了宫中,待李渊下朝……
“无忧阿,你也真是太任性了,害大家这般的担心你,尤其是世民,你看看你,好像也瘦了许多,以后可万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情了!”
李渊如今,虽已做了皇帝,但对无忧说起话来,到还是若慈父般和蔼……
无忧微低下头去,恭敬的回道:“是,都是无忧的不是,叫父皇挂心了!”
李渊轻笑几声,却是慰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也免得世民,总是三魂去了两魄的样子……”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37
无忧脸上微抹胭红,正欲言语,一个女子尖高而细娇的声音,却兀自响起,止住了她:“原来……这就是让咱们秦王,朝思暮想的秦王妃阿……”
无忧稍一抬眼,见说话的,正是李渊身边、两个妖艳女子之一,想该是李渊的宠妃吧,她想,于是,赶忙欠下了身子:“给二位娘娘请安……”
说话的女子,微微点头,缓站起身子,慢移到无忧身侧,打量的望她,那眼神中,却一丝善意也无:“秦王妃!我倒还真是……有些意外呢,本以为会是个极近妖娆的女子,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清淡如水……”
说着,便又是暗讽的一笑:“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我们看不到呢?不然……怎么会让我们堂堂的秦王,连公主都不愿要阿……是不是呀?王妃?”
“娘娘说笑了……”
无忧脸上顿时一热,绯霞如流,白皙的面容、更映衬得灿灿娇楚;那女子的声音,细高而尖锐,传入耳来,阴厉刺心,令人听上去很不舒服,故,无忧只是淡淡的应付了一句……
李渊自是不觉,反是爽然的笑了起来,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哈哈哈,爱妃阿,你就不要拿无忧的开玩笑了,无忧和世民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是好了!”
那女子冷然一笑,轻瞥着无忧,走回到了李渊身侧,不再言语;可无忧却顿感压抑,那女子怪异的眼神,似仍是无处不在般,灼刺着自己,是心理作用吗?她不知道,总之,这种感觉很奇怪、亦很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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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行4
“陛下,太子妃来问安……”
无忧正欲作礼离去,一个内监却走进来,向李渊禀报着,李渊示意准进,那内监便忙去了;不过一会儿,就见岳凝身着华服,盈盈的走了进来,行礼拜道:“岳凝给父王请安,给二位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李渊话音一落,岳凝便站起了身来,眼光似有预谋的,迅落在了无忧脸上,无忧一见,赶忙恭敬的回应:“太子妃……”
“唉呀,还真是无忧呢,怎这般见外了起来?还是叫大嫂吧,这才亲切不是?”
岳凝不待无忧说完,便打断了她,热情的似有些异常,却并不显突兀,无忧自也顺着叫了一声:“大嫂……”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李渊自也感累了,便向二人摆摆手:“好了,安也请了,朕呢……也觉得累了,你们就都先回吧……”
岳凝与无忧忙是起身,各自行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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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妹慢走!”
刚出了殿门,岳凝就叫住了无忧,走过去、轻拉住了她的手:“弟妹,你这次……可真是让大家担心坏了呢!”
无忧略带抱歉的一笑,垂首道:“倒劳大嫂挂心了!”
“是阿,可不是挂心吗?所以阿……弟妹今日可有闲暇?要是没事的话,就到东宫去坐坐,你我之间,也当多走动不是?”
“这……”
无忧面露难色,她出来之时,只对李世民说是来宫中请安,若是多时不回,只怕他又该要乱发脾气了……
岳凝见她犹豫,忙再补上一句:“哦,对,瞧我,这弟妹才刚回来……还舍不开秦王呢吧?也罢,那……大嫂也就不勉强了……”
“不是的!”
无忧秀颊立冉,忙是抢白道:“大嫂说笑话了……”
“哦?”
岳凝也赶忙笑道:“那……就不是了?若不是……你可就更不能拒绝了,走吧,也让咱们好好的叙叙旧……好吧?”
无忧想想,虽是为难,却也真不好推脱,莫不说岳凝是大嫂,又是太子妃,就是这一片诚然的热情,自己也不好驳了人家面子阿?于是,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岳凝回去了东宫……
东宫行5
一直到东宫,岳凝都始终拉着无忧的手,问东问西,很是热情,比起秦王府来,东宫自是要气派一些,花园也大些,虽是染了些许秋意,但看上去,也是独具一番景色……
“弟妹,今日天气还好,你我就在这园中坐坐如何?”
无忧微笑着点头,岳凝便拉了她,到花园中的石椅上坐下:“弟妹看上去……清瘦了些呢,怕是咱们秦王……可要心疼了吧?”
无忧微红了脸颊,垂下秀眉,却是幸福的神色:“大嫂,别笑话我了!”
“怎是笑话呢?这啊……羡慕还让人羡慕不来呢,弟妹是福气好,遇到了二弟这样待你,哪里像我……唉……”岳凝说着,竟是一声哀怨的轻叹……
“大嫂何以如此说?大哥对大嫂不好吗?无忧可是听说……大哥待您很是爱宠呢!”
“爱宠?”
岳凝丽眉一扯,冷冷轻笑:“哼!那又能有几时呢?待红颜老去,还不是要各凭本事?就说前些个日子吧,他……他偷人居然偷到了我的身边,哼!我一气……也就……唉,不提了!”
岳凝说着,脸上竟果真闪过一丝冰寒的凉意,却似真有其事;无忧听了,只是轻低下头去,没有言语,这些个事情,恐在任何王贵家中,都是难免的吧,秦王府不也是一样,侍妾早便是有的了……
“太……太子妃……柔……柔儿她不见了!”
俩人正走着,就见迎面匆匆跑过了一名婢女,神色慌张,颤颤的跪下了身去;岳凝也是眸光一敛,登时变色,“啪”的一声脆响,打在了那婢女的脸侧:“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几个人都看不住一个丫头吗?”
“太子妃恕罪!”那婢女语带怯恐,惶惶的不敢抬头;岳凝白了她一眼,不再理她,厉声的向周围吩咐起来:“来人,还不赶快给我找去?我就不信,她一个伤着的小丫头,能跑得出这个东宫!”
岳凝一声令下,身边侍从具都不敢耽搁,赶忙行动了起来;无忧不明状况的敛了敛眉,小心问道:“大嫂,不知那柔儿,犯了什么过错,惹得您这般气恼?”
岳凝并没去看她,只是冷笑一记,嘴角边,亦是扬起了一丝狠意:“哼!她……便是我所说的……身边之人!”
东宫行6
无忧一惊,这才明白,正要开口劝慰,便见两名侍从,扭押着一个女孩,向这边而来,那女孩柔丝零乱,衣衫脏破,瘦弱的、只一眼便叫人生怜,可那两名侍从,却狠狠的将她按在了地上:“太子妃,抓到了!”
“给我关起来,先饿她三天!这样的女人……死了也是活该!”岳凝声色奇寒,无一丝顾忌犹豫之色,怒瞪着眼前的瘦弱女孩……
“大嫂!”
无忧见了,却是心有不忍,赶忙拉住了她,并示意侍从们且慢:“大嫂且慢,既然……既然这事情已是如此了,大嫂再追究也是无济于事的阿,若您不愿见她,便将她打发了便是,就不要为难她了,况……若是要大哥知道了,怕也是不好的吧……”
“这……”
岳凝假做犹豫,切咬着牙齿,狠瞪柔儿:“可是……可是我就是咽不下心中的这口气!弟妹你说,我哪里还比不上这个小丫头吗?在我身边,就敢这般放肆,还想爬到我的头上去!就这么放过了她,我真是不甘!”
无忧听她语中似有动摇之意,忙笑道:“是啊,她哪里能和大嫂相比?所以,大嫂又何必跟她如此计较?免得失了身份……”
岳凝擎着怒意,心中却是暗喜,可脸上却仍是一副千百不愿的样子:“弟妹你说的……自有些道理,哼!可那……也太便宜她了!”
无忧又是一笑,劝她:“大嫂看,这打也打了,关也关了的,再闹下去,恐这府里上上下下难免多有议论,于大嫂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岳凝一顿,舒了舒细眉,带着些不甘的别过了身去:“哼!算了……今天看在弟妹的面子上,就放你一马!”
说着,便转头吩咐起侍从:“把她给我赶出去!一文钱也不准她带走!”
柔儿似是感恩般,跪了下去:“多谢太子妃饶命!”
“别谢我,要谢就谢秦王妃吧!我可不想放过你!今天是给秦王妃面子!”岳凝的口吻,仍是铮铮然,无一丝温度……
柔儿转过身子,千恩万谢的磕下了头去:“多谢秦王妃!”
无忧只是微笑着点头,并未多言,待柔儿走后,也只是和岳凝小聊了一忽,便辞别而去了,岳凝既是目的已达,自也没有多做挽留……
东宫行7
无忧走出东宫,刚要上车,一个人影,却突的闪至了身前,令无忧略微一怔,侧目望去,却是柔儿……
“王妃!”
柔儿倏的跪下了身子,举眸望她,如凝的泪雾,瞬间散落,只一句间,便布满了脸颊:“乞王妃救我……”
无忧收住脚步,怜悯的轻扶起她,道:“你是身上没有钱吧?来……拿着……”
“秦王妃……”
无忧话未说完,柔儿便抽泣着打断了她,不肯起身:“王妃,柔儿知道王妃是个好人,就求王妃收留柔儿吧,柔儿在这个世上,已无亲人,实是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要王妃肯收留柔儿,柔儿愿用一生,来报答王妃的大恩……”
无忧微一蹙眉,稍做犹豫,这女子毕竟是得罪了大嫂之人,又刚刚被逐出东宫,若自己立时便收容了她,传到大嫂耳里,终是件不好的事情!可这女子身上带伤,颤颤巍巍的,瘦弱的身子,似竟禁不起一丝秋风,无忧看在眼里,轻叹一声,终还是心有不忍:“好吧,也真是可怜见的……你就暂且先和我回秦王府去吧,再怎样,也要先养好了伤再说!”
“谢王妃,谢王妃收留之恩!”
柔儿诚然的磕下头去,无忧却只是淡淡一笑,拉起她向车上走去,其实,她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可她又怎知,这才正是岳凝想要看到的呢?她们在门口的这一幕,也早被岳凝,尽收眼中,喜于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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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秦王府,无忧略为紧张的推开门来,不知李世民回来没有,进屋一见只有燕岚一人,这才稍稍放心……
“岚儿,我都说了,你不必做这些的……”
无忧走过去,轻拉住了忙着收拾的燕岚,燕岚却只是一笑:“没事的,不然我要做什么呢?就让我伺候姐姐吧!”
燕岚说着,便望见了无忧身后的柔儿:“姐姐,她是……”
“噢!”
无忧这才想起柔儿,忙是对燕岚道:“对了,岚儿,她的身上怕是有些伤,你快去帮我拿些药来,为她涂上些吧!”
“不用了王妃,柔儿天生命贱,怎敢劳烦王妃……”
“没有谁是天生高贵的!”
无忧略带郑重的打断了她“你不要想那么多了,一会,要岚儿带你去梳洗一下,换件干净的衣服,上过药后,好好休息几天,旁的事,就等伤好后再说吧!”
柔儿感激涕零般,再跪了下去,却隐去了眉间的些许纠结:“柔儿多谢王妃眷怜!”
无忧仍是微笑着扶起她,把燕岚手中的药瓶交到了她手上:“岚儿,一会带柔儿去休息一下,帮她上了药,这些天……也麻烦你多照顾了!”
“姐姐放心吧……”
燕岚说着,便扶过了柔儿,正要向门外走去,便撞上了刚刚回来的李世民,燕岚赶忙恭敬的行礼下去:“秦王!”
李世民示意她不必多礼,便望向了一边的柔儿:“这是谁阿?”
东宫行8
柔儿心中顿时收紧,略略抬眼,却不敢深望于他,可眼前这人,又是系着自己命运之人,又不禁清眸流转,悄然望去,他的脸上只有一丝笑意,裁剪精制的俊眉下,鹰眸炯炯,抹过的缕缕温柔,只缠绕在无忧脸上,并没在自己身上、做片刻停留……
“你们快去吧!”
无忧向二人说着,燕岚才带了柔儿行礼离开,柔儿却仍留连的回首,想要看清,那个事关自己性命的男人,可他,却终也没有,再望向自己……
“无忧,那是谁?怎么好像没见过?”
待二人离去,李世民才复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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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坐在他的身侧,倒茶给他,向他讲起了在东宫的经过……
“东宫来的?”
李世民脸色倏然一沉,茶杯亦停在唇边,思凝的望她,自那次殿议后,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此波未过,却从东宫来了个丫头,难免令人心生疑虑……
“嗯!”
无忧轻应一声:“怎么?有何不妥吗?”
李世民放下茶杯,摇了摇头,似是自嘲,也似是安慰的一笑:“没什么,一个小女子而已,能有什么不对!倒是你,不是说去请安吗?怎还请到了东宫去?”
无忧掩唇一笑,却掩不去眼角的丝丝戏谑,扇睫望他:“大嫂叫我去,我总不好推辞的吧,就去了一会儿而已,可是没敢多呆,怕时间长了阿,有个人阿……又要发脾气、不高兴了呢!”
李世民一怔,随即隐去,知她是故意嘲弄,遂也装假的板起了脸孔:“好啊……敢嘲讽我!”
“哪敢……”
无忧似笑非笑,正欲再言,李世民温热的手掌却倏然而至,捧住了她凝嫩的小脸,狠啄娇樱,令无忧措手不及,亦是滚烫了秀颊……
“敢嘲讽我,惩罚你……”
李世民的吻,划落至无忧耳际,融融暖暖,腻腻甜甜,却也隐有一丝担忧之意:“无忧……你那么单纯善良,让我如何放得下心啊……”
李世民突然郑重的一句,到令无忧怔忪,脸颊红晕犹未退去,便深思起他语中的深意,似暗有所指:“怎么……突然说这个?”
李世民轻牵起唇角,浅笑,却没有答她,眼中忧色,若隐若现,无意的、便望向了柔儿刚刚走出的门口,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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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1
日子看似平静的,过去了几个月时间,已是从深秋转入了隆冬,阴柔也就那样自然的留了下来,偶被岳凝叫去问话,却也说不出什么,因为最近几月,秦王府的一切,都只围绕着一件事情,就是秦王妃,怀有了身孕,别的再没什么了……
在李世民看来,自然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情更重要了,这毕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让他感觉兴奋、却也紧张……
在这个微寒的季节,本来难免会生些萧索之意;可今日的天空,却一扫了往日的阴霾,似是换了张面孔般,雾白的云,浮流于空,露出了清亮的天色,难见的阳光,竟也随着浮云浇灌而下,令人顿感舒朗开畅……
无忧也是第一次怀孕,并没什么经验,难免会觉得辛苦;这日,趁着天公作美,自是要到院中走走,呼吸一下这冬的气息了,虽说这种冬日,两旁尽是些萧条的景色,但,她却仍是颇有兴致,毕竟入了冬后,自己是难得出来走动的,多是被李世民强令的关在房里,不准她随意吹风,想到这,无忧竟不禁好笑,有些时候,她威武的二哥,真得就像个孩子……
“秦王妃怀了身孕……秦王多是要来您这边了吧?”
无忧正在园中散步,经过花园的两人,却悄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园中的无忧,到并没有走过去……
说话的,正是齐王妃杨若眉,杨若眉与杨如夕向来走得近,显得很是投缘的样子,自无忧回来后,来得便更是多了,有时也会去和无忧寒暄上几句,却很少能见到李世民……
“并不是!”
良久,杨如夕才悠悠开口,却似坏了更重的心事:“姐姐怀了身孕后……他反而……来得更少了,再加上最近我的身体也是不济,怕是染了些风寒,连着有半个月都不见好,他……也就更有理由不来留宿了!”
杨如夕苦笑着,似是看得很淡,言语中、也并没见半点的嫉妒和怨怒之意,毕竟,李世民对她已是好得多了,也是时常会来看她的,至少让她觉得,自己也已是他的女人,而不再是游离于他生活之外的人了……
杨若眉望着她无奈的神情,也是暗自轻叹,没有言语;静静的、看向了在园中散步的无忧,她还能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也是在这回廊之中,那时的自己,只感到些许讶异,和许多人一样,本想着,能够令李世民如此深爱之人,定是个妖娆极尽、妩态媚生的女人,却没想到,会是如此清净玉致的一个女子……
不过,她和别人也有不同,在她看来,无忧是独具风韵的,不施粉黛却颜如朝霞映雪,不着锦绣却身若轻云漂流,是无忧给杨若眉最深的感受,越是接触久了,这种感受就越是强烈,让人很容易,便沉浸在了她的一片清新之中,烦恼尽逝;大概李世民也是这样的吧?她想……
暗涌2
夜晚的冬季,总还是寒的,李世民小心扶着无忧的腰,让她在床上靠好,自己才坐了下来:“怎么样?冷吗?”
无忧浅笑着,轻轻摇头:“不冷,你把这房子弄得,就快要密不透风了,怎还会冷?”
李世民亦是一笑,却怀了更多幸福之色:“好啊你,又嘲讽我……”
无忧淡笑着低头,轻抚起微凸的小腹,脸上亦是言说不尽的幸福……
“怎么样?他还老实吧?”
李世民也轻轻摸了上去,抬头望她:“会踢你了吗?”
“嗯,已经会了,而且还特别调皮,我动的时候他不动,我想要休息的时候,他却总是会动来动去的,这般淘气,真不知道像谁阿?”
“我的孩子,当然……!”
李世民顺其自然的接过话音,只说一半,便反过了神来,望向了似笑非笑的无忧:“我看阿……你才是越来越调皮了呢……”
说着,就在无忧鼻尖上,轻轻一勾……
无忧轻拉住他的手,却突的收起了笑容:“二哥,其实……有件事情,我早就想和你说了……”
“什么事?说吧,你现在阿,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李世民随意的点着头,俯下身去,贴在了无忧的小腹上,无忧抚着他的头,低眉望他:“真的?”
“嗯,说吧……”李世民似是漫不经心,根本没在认真的听她……
“那……二哥就再纳个侧妃吧……”
“阿?”
李世民吃惊的抬头望她,卓俊的眸中,尽是意料之外的光火,烁然凝她,无忧却只是轻浅一笑,他这样的反应,是她早便预料到的:“二哥你看,我以后这身子会越来越沉的,实在无法伺候你,且入冬之后,杨妃妹妹的身体,也是时好时坏的,多有不便,所以……二哥还是再纳个侧妃,或者……侍妾吧!”
“可是你……”
“二哥……”
无忧轻按住他欲言的薄唇,不容他语,水盈的眼中,亦是流转着预谋已久的光色:“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二哥定是感到疑惑,既然我如此看得开,那么当初,又为何如此介意杨妃妹妹,其实那时,倒也不是在意,只是……在那样特定的时候,总是,莫名惊怕,在你的心中,会失去了位置!”
无忧说着,竟自嘲的一笑:“可现在,却已不会了,想想那时,还真是幼稚呢,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候,才与你相见!”
暗涌3
“可你现在……”
李世民仍是不解,欲要追问,可无忧却仍未容他言,这番话,她显是已斟酌过许久:“二哥不必多说,况……二哥如今的这个身份,有些个侧妃、侍妾的,总也是该的,不然,人家岂不是要说,我为妻不贤吗?”
李世民见她一副滔滔不绝的样子,似有了然的扬了扬俊眉:“无忧……你不会是……连人选都有了吧?”
无忧果是巧笑着点了点头:“是阿,不过……还要你喜欢才好!”
李世民轻掐住她粉嫩的下颚,探究望她:“是谁阿?”
“岚儿……”
“岚儿?”李世民一惊,略感讶异……
“是阿,岚儿……岚儿虽是出身略低,但,却生的仙姿玉质,乖巧可人,又体贴懂事的,连我都忍不住喜欢呢,难道……二哥还看不上眼吗?”
无忧靠的有些累了,便微微直起了身子,反更加靠近了李世民,李世民便顺势搂过了她,才道:“那倒不是……要说我真正看上眼的……除了你……还没谁呢,只是……心里总还是有些别扭的!”
是阿,燕岚对于他来说,该还是个陌生人吧,尤其是作为一个女人而言……
无忧浅浅一笑,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至少……岚儿和我要好,与其要些个不相熟的,倒不如岚儿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她也会真心的对待二哥,而不是一味攀附之人!”
“真心?”
李世民倒更奇了:“我都几乎没和她说过话呢,她怎么真心?”
“不错,二哥是没有和她说过什么,可难道,二哥就没有注意到,就是那么有限的几句,她脸上那种格外珍视的表情吗?似乎……一个字也不想放过的样子,其实……不瞒二哥……岚儿在没有见过二哥之时,就已对咱们大唐英雄的秦王,仰慕不已了呢!”
无忧的话,更让李世民意外,她若不说,自己还真是从没仔细的看过那个丫头,虽然,她总是会在无忧的身边伺候左右;无忧今天这么一提,他便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无忧怀着身孕,杨如夕久病不愈,且,在他这个身份来讲,侍妾阿、侧妃阿,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懂事,只要她也能怀着一颗侍妾的平常心,那么,并不是不可以,想想燕岚,似还真就是那样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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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上班,也许不能及时回复大家,预料到一些问题,肯定有人说为夫纳妾不可能!其实,在当时,李世民那个身份的男人,做妻子的为丈夫选妾,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听说当时燕妃就是被选入府,虽没有说是谁选的,但也不排除是长孙的可能哈!而且,长孙不也为小李选过郑女吗哈?也不要说她是虚伪,那时候的爱情观是不一样的吧,她之所以会这样做,也是自信不管有多少个女人横在他们之间,也不会影响她在小李心中的位置的!才敢于这么做,记得有个姐姐和我说过哈,要想男人走进来,就要先把他推出去,长孙怕也是欲擒故纵也说不定哦^_^,比吃醋撒娇留住的爱,要长久得多,甚至是死后……
暗涌4
落雪的日子,街上行人稀少,寂冷凄清,满天的雪花,肆意飘展招摇,卷起人们太多的倦怠,但,在长安城再普通不过的小店中,却有一个声音,冷冷冰冰的、划破了这冬的寂静:“柔儿……这些个天……秦王府可有特别之人出入吗?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说话的正是太子妃岳凝,阴柔恭顺的站在她身侧,却摇了摇头:“回太子妃的话,还是没有,如今秦王妃怀孕,秦王除了陪着王妃,是很少做旁的事的,只是……只是前些个日子,新添了个侧妃,是秦王府上原来的一个……说是婢女又不能,说是客人也不是的女子!”
“哦?”
岳凝嘲讽的冷哼一记:“原来……咱们秦王终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阿……”
岳凝细眉微挑,眸色亦撩动起抹抹流光,看上去,竟自让人心生忐忑:“我说柔儿阿……既是如此,你就不能也努努力,在秦王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吗?难道……你一个曾经堂堂的阴家大小姐,还比不过一个野丫头不成?”
阴柔秀靥微冉,低下头去,却无一丝心动,只是淡然的轻应着:“太……太子妃说笑话了,柔儿自认命薄,没有那样的奢望……”
“呦,话可不能这么说,就凭你当日可躲过你家的那场浩劫,就证明你并非是个福薄之人,只不过……这件事情……多还是要看,你想还是不想了?若是你想……我到是随时可以帮你!”
岳凝说着,便起身,走到了她的身侧,邃探的盯凝着她,令阴柔不敢直视:“柔……柔儿不敢……”
“有何不敢?”
岳凝猛然托起她的俏脸,狠狠盯着,眼中肆漫的阴冷光色,亦铺满了她整张玉颜,她这才发现,阴柔也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便更是得意的冷笑着:“柔儿,就凭这个相貌,难道……就只想要做一辈子奴婢吗?更何况,你本就该是,那享尽荣华的大小姐才对阿……”
大小姐!
阴柔心中一颤,不由得拉紧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39
了轻薄的衣角,却是羞愤难言,这三个字之于她,已是多么遥远,已遥远得、几乎忘记了它的含义;阴柔心中亦是苦叹,这样的命运,又岂是她能选择的?历经了家破人亡、离乡背井的她,本已习惯了如今的隐忍和顺从,可岳凝的话,又不得不令她隐隐而动,这,恐就是人性吧……
暗涌5
岳凝见她动容,却收住了冰冷的笑意,反泼起凉水来:“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可不要……对我们那个玉树临风的秦王,动了真心、而坏了大事才好!不然……可就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到时候死的……恐怕就不只是你了!”
这句话,果让阴柔敛聚了微动的神色,重又低下头去,语调低哀:“奴婢不敢想……”
“想到还是可以想的,只不过……不是想爱……而是想恨!”
岳凝的话音,越发沉重阴冷,阴柔的心,亦是跟着起伏难休,却不解她语中的深意;岳凝扯开眸色,微挑起寒翠的细眉,贝齿冰凉,一字一句的冻结隙出:“不懂是吗?那么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就懂了!你可知道……当初……是谁带兵冲入了你家吗?”
阴柔兀的一惊,猛然抬头,还未及思考,岳凝的媚唇却已轻轻启开,冷吐出生硬的几个字来:“就是……秦王!”
阴柔脸色倏然而变,那个惨风腥雨、血沫横飞的夜晚,似再次呈于了眼前,划破了她惊颤的水眸;望着阴柔瞬间而变的脸色,岳凝却更有得色,虚浅一笑:“所以……你只能恨他或利用他!恨他,就杀了他,利用他,就得到他!都由你自己选择,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来找我,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保证!”
岳凝的如意算盘,越打越精,望着一言不发,却已经泪水难禁的阴柔,只是轻敛了衣袖、扬袂而去;人都说,仇恨之火,最为猛烈,看来果真如此,她倒要看看,阴柔的这把烈火,能够熊熊燃烧到什么程度……
阴柔呆立在当地,许久难平,刚刚止血的伤口,就这样生生的、被岳凝狠狠剥离,揭挑得不留一丝余地,一阵阵剧烈升腾的抽痛,逐渐漫布全身,直到血液凝固,麻木了,才恢复了浅薄的意识;自己该恨他吗?该去找回,那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吗?她矛盾着、挣扎着,那颗已平静了许久的心,亦再次汹涌翻腾……
一纸硝烟1
岳凝的话,在阴柔的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命运总是如此不公,本是小姐的千金之躯,如今却要为奴为婢、卑躬屈膝!更要饱受身份的困扰,甚至,只要有人多看她几眼,她都会莫名的心跳失控,那是一种怎样的提心吊胆?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不错,自己的父亲是反过李渊,甚至掘过李家的祖坟,可自己又做过什么呢?为什么原本养尊处优的生活,却要变得如此忧心忡忡?她何尝不知道岳凝的目的?她又怎能不明白,岳凝不过是想要利用她而已?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不过是个罪女,她的人生,早已注定了,不再有选择的权利……
从此,阴柔看着李世民的眼神,亦不再单纯,她看在眼里的,不再是那个姿容绝世、俊拔飞逸的高贵男人了,而是个嗜血、残忍的冷酷凶手!他冷峻的星眸中,闪耀着家人的呼喊与乞求,泪水与哀诉!
没错,胜者王侯败者寇,可就如自己一般,对现实、对战火,根本无能为力的女人们、孩子们,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他就不可以稍抬他那高贵的手,给他们一个生存的机会呢?她不懂……
岳凝该得意吧,她真是个攻心的高手,其实,即使不是李世民带兵杀入了阴家,难道就不会是别人吗?阴柔即使要怨,怕也要去怨李渊才对,可岳凝却恰到好处的,利用了人们仇恨的心理,是谁的手上沾染了自家人的血,那么,谁便是自己仇人!这种仇恨,只要被人稍一按压,便会如期的浮出水面;即使,阴柔的仇恨,曾被隐藏的那样深……
光阴如箭,日月似梭,只一晃眼间,便又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在这几个月中,阴柔已成为了无忧的贴身婢女,是常常可以看到李世民的,从开始的刻意闪躲,到如今的顺其自然,她是经了很久的撕扯挣扎,才调平了痛苦泛滥的心波,她,亦不想让自己沉溺于仇恨之中、无法自拔……
一纸硝烟2
由于无忧向来体弱,又是第一胎,故显得十分辛苦,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李世民看在眼里,放心不下,便请示了李渊,将无忧送入宫中待产,由御医随时诊看着……
但,即使是这样小心,到了生产这天,宫中的承乾殿里,还是乱成了一团……
“到底怎么样了?你们之前不是说一切良好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这么久?”
李世民焦急的质问着御医,听着无忧痛苦而又隐忍的声音,心都揪在了一起,御医们却只敢略略抬眼,怯看着一脸凝重、又转来转去得李世民,一言不发;毕竟,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给下什么保证……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怎么……”
李世民顿住脚步,直指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御医,正要发火,一声婴儿清亢的啼哭,却适时的划空而过,穿透了空气中肃严的凝重,也让李世民立收住了质问的话语!紧张的转身、向内殿望去……
果见一个婢女,急匆匆的冲了出来,跪倒在地:“恭喜秦王,是个男孩!”
李世民眉间一舒,着裹着跃跃的喜色,顾不得叫婢女起身,便兴冲冲的奔进了内殿……
“无忧……”
李世民闪身进来,惹得屋中之人,跪作一片,他却仍是视若无睹,眼里只有面色如纸、幽弱无力的无忧:“无……忧……”
他的声音微有些颤抖,轻走到无忧床边,敛眉望她:“很累吧……”
李世民轻握住她满是潮湿的手,贴在脸边,感受着那丝丝香汗中,每一点辛苦的味道;可无忧,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望向了孩子:“二哥,不看看咱们的孩子吗?”
婢女听了,赶忙抱过,李世民这才好好端详起自己的儿子,疼爱的抚蹭着他娇俊的小脸:“你啊,真是不听话,害娘受了这么久的痛……”
无忧一笑,虚弱道:“二哥……想好名字了吗?”
“名字还用想吗?这不是现成的?”
李世民把孩子递回给婢女,望着无忧,却略有得色,似就等待着她一句赞许般得意:“就取这殿名,承乾!”
“李承乾……”
无忧轻念一句,果是展开了清淡的笑颜:“嗯,很好呢,又简单……寓意也好!”
“是阿,我阿……其实还想好了一个女孩的名字……”
“哦?是什么?”
无忧幸福的抬眼望他,因着辛苦而无力的眼睫轻扇着,似已恢复了些许活力,声音也不再那般虚浮,李世民见了,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轻拨开她散落的秀丝,低俯下身去……
“二哥……”
无忧忙是一躲,刚见了血色的脸,更是若桃花纷落般、灿然生姿;李世民一见,却是神秘的笑笑,伏在她耳际,隐着些许戏谑之意,吹吐出温热的气息:“等你给我生下女儿之时……再告诉你……”
无忧全身一暖,随而滚烫,却不知,是因他的话语,还是他温热的呼吸……
一纸硝烟3
生过承乾,李世民还是执意的、将无忧留在宫中调养,直到承乾满月,才把她接回了秦王府;这一天,秦王府中自也是热闹非常,李世民高兴,请来了很多兄弟,瓦岗众将、尉迟恭等俱都在列,当然,更少不了做舅舅的长孙无忌……
“你说……这个小孩……多久才能叫人呢?什么时候才会叫舅舅……”
无忌抱着承乾不肯放手,连酒菜也顾不得吃上一口,始终逗弄着他;李世民看看无忌,却故意一瞥:“哼!你想知道阿,也快些生一个阿,别老是抱着别人的孩子,不肯放手!”
众人一听,自是笑声阵阵,盯看向长孙无忌,看他欲要如何反映,气氛爽和到了极致,无忌果是一脸不服,抬起眼来,正要出言反驳,可巧与不巧的,门口的一个声音,却几乎同时响起,正是一名内监踱门而进,到令大家意外:“皇上手谕……”
这句一出,无忌自赶忙住口,众人也都是忙着起身,跪了一地……
那内监将手谕递给李世民,才道:“秦王殿下,陛下还有口谕:说今儿个是喜庆的日子,便不单独召您入宫去了,您看了手谕,自会明白……”
李世民垂首谢恩,那内监便去了……
待他走后,李世民忙好奇的展开手谕,平安无事了这么久,不知又是哪里生出了乱子,自也没有太过担心,但,随着眼光的渐渐下移,他的脸色亦在不觉间、悄然而变……
无忌何其了解他,若非大事,向来不轻然色的他,是不会这般表情的,故,忙将孩子,交回给了在旁伺候的乳娘,凑了过去:“怎么了?你怎么……这个表情?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李世民没有言语,只把手谕递给了他,无忌接过看了,却一挑唇,不以为意:“哦,原来……是王世充寻衅阿?这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干吗那副神情?”
李世民轻叹一声,没有答他,从他手上拿回手谕,又递给了边上的秦琼,道:“王世充……联络了数家小股反王,发来连环战表,向我大唐挑战!而……为这王世充挂帅的是……”
李世民没再说下去,而是望向了秦琼,其眼神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秦琼自也是了然,合上手谕,却紧致了眉心,黑墨色的深眸,向众人扫去,裹着感慨唏嘘之意的吐出了两个字来:“柳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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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该开最长的一卷了,洛阳之战,呵呵,争取晚上回来能更一张,我知道今天更的有点少,对不住大家了:)
第13卷
洛阳——痛失飒露紫1
其实,在过去的一年中,发生了很多事情,自秦琼等人纷纷降唐以后,盛极一时的西魏瓦岗,便就此而衰,李密甚至带着仅剩的旧将,也于不久归降了大唐!但,这其中却不包括单雄信和柳连!
这顿满月酒,显是没能善始善终,随着秦琼等人的情绪低落,李世民的心情,自也复杂了起来;战阵未开、一纸硝烟,柳连这个名字,却似牵动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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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怎么这样早?哥哥他们都走了吗?”
无忧见李世民回来,到略显意外,想他们几个一起吃酒,还不要喝到后半夜去了,却不想这样早;李世民长嘘一声,点点头,闭目靠在了床边:“他们走了有些时候了……”
无忧轻应一声,也坐了下来,没再多言,她自能看出李世民的满脸心事,但,却并没多做追问,若是他想说,不问,他也会说的,可若是他不想,问了,恐只会徒增他的烦恼而已,故,便拿起了床边的绣品,轻绣了起来……
“这是……什么?”
李世民坐直身子,凑了过去;无忧微笑着展开,脸上幸福,倾泻在李世民眼中,漫溢流开:“做给承乾的……好看吗?”
李世民微微轻笑,倒舒开些眉色:“好看!你做得……当然好看了……”
“二哥就会哄我……”
无忧莞尔,见他笑了,心,也便放下了一半:“二哥,累了吧?看你的样子很疲惫呢,我去叫柔儿……”
“不用了,待会吧,还早呢!”
李世民拿过她手中绣品,放在一边,轻抚着她软腻的掌心,若有所思,却默默不语;无忧略感奇怪,只见他向来智睿的俊眸,竟流渗出丝缕犹豫之色,不由得问道:“二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世民一叹,果然点了点头……
“什么?”
他的表情,令无忧莫名紧张,柳眉下的清眸,幽映在烛光之中,盈盈抖动,只待他下面的一句……
洛阳——痛失飒露紫2
“我……许要去攻打洛阳了……”
李世民的声音,亦吞吐着似难启言:“王世充……善战,去年又收了瓦岗义军,这次……怕要去个一年半载的……甚至……更长……”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40
李世民说着,便小心的抬眼望她,可无忧却只是清浅的一笑,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不舍与惊讶:“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本该是……要好好陪你的,可……”
无忧轻按住他的嘴唇,望着略有轻愁的他,却笑了:“可以的……”
“嗯?”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眉心一蹙,不解……
“二哥……可以陪着我的!”
无忧雪眸晶透,浅笑如常,淡色的唇瓣间、溶开抹抹神秘的笑意:“或者说……我……可以陪着二哥的……”
李世民一怔,无忧静无波水的眼池,却让他心中莫名翻腾:“陪……我?”
“是阿,就像……在太原……”
“不可以!”
李世民立时聚敛住眉心,决然的打断了她:“这次……不可以!你的身体,才刚调养好,我怎么也不会让你跟着,去受那份罪的!”
无忧轻轻一笑,知他必不会如此轻易的点头:“二哥可知……什么是受罪?”
“是……”
李世民望着她,他知道,她必是已想好了很多应对之言,并不敢贸然接话,以免陷入到她的言语之间:“不管你说出什么来,我都不会答应的,这次……是怎么也不行!”
说着,便站起了身来,索性不去看她:“柔儿……准……”
“是分离……”
李世民语尤未休,便感到自己背上,传来了丝丝熟悉的温度,自后而前,直透入心里,溶开了胸中确乎的不拔坚决,不由得、便失去了心速:“无忧……”
“这世上最苦的罪……就是和二哥分开,这样的罪,我已受过!若二哥疼我……便应该……也有过同样的感受……那种任思念成灾,泛滥无力的感受……二哥……你……也有过的吧?”
无忧打断了他,这话,果让李世民微有触动,轻握住了她环着的手,是阿,那种煎缠的感觉,凄痛于心,自己至今犹记,又怎不是感同身受呢?
洛阳——痛失飒露紫3
“可是……承乾呢?他才刚刚……”
“承乾,有秦王府上下那么多人照顾着,还会有什么放心不下?”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只有我自己知道……而且……二哥不是说过……再也不要我离开你的身边?难道……就只是说说,哄无忧开心而已吗?”
李世民又是一怔,她用自己的话,来说服自己,这急速的、顺理成章的一问一答间,他显又落在了下风;李世民转过身来,将她轻揽入怀中,她秀密的翠睫、水透的娇颜,又怎不令自己辗转留恋?
他轻托起她玉嫩的下颌,轻啄浅吻,竟自自嘲的一笑:“你啊你,幸好……不是敌军主将!不然……我岂不是每次都只有弃城投降的份了?”
无忧抿唇一笑,知他是答应了,欣喜满足的依身过去,紧紧的贴合着他幸福的心跳……
“对了,柳连……你了解多少?”
李世民突转开话锋,毫无预兆、亦无头绪的一句,令无忧猛然一怔,顿收住了唇边融暖的笑意;柳连!这个名字,她已幸福得几乎忘记,此时提起,心中竟莫名一紧,不知如何作答……
“二哥……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无忧声音微抖,亦有些责色,她发现,这个名字再荡入耳鼓时,脑中闪过的,竟依旧是那个阴雨连绵的寒夜,那也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吧?她想……
“哦,没什么!”
李世民轻叹一声,细吻她云雾的秀鬓,似也意识到不该那么问,便清浅的展开了一抹笑意:“这次……他便是敌方主将!”
敌方主将!
无忧惊凝着心眸,眼中诧色,并没有随着轻展的笑容,而化解溶开;她粉唇微颤着,抖动了无数诚然的语句,却无奈欲言又止……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话,竟有如根根寒鲠在喉,艰涩得、如此难言……
洛阳——痛失飒露紫4
果然,没过几天,李渊便命李世民挂帅,去攻打发书寻衅的王世充,以扬大唐国威;李世民自也深知此战的艰难与意义,一路上,一时都未敢耽搁,不过数日,便已行到了洛阳城正北……
“秦将军,传我的命令!暂且不要扎营,全军速速布好防线!”
李世民瞭望着洛阳城西北,青城宫的方向,传下了这道有悖于常理的命令……
“秦王!不扎营?先布防?这……”
“秦将军尽管传令便是!”
李世民微笑着打断了秦琼,秦琼不解,先是一愣,随而深望于他,只见他神态自若、一派轻松的神色,哼!多半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他想!故,也是心下一定,没再多言,赶忙传下了令去……
秦琼真不得不佩服,李世民的料事如神!唐军刚刚依令布好了防线,便见一股郑军,从西北方结群的汹汹而来,迅速扑向了他们……
原来,王世充在攻打、失了众多大将的李密之时,便采用了这种突袭战术,打了李密一个立足未稳、措手不及,从而收到奇效,一举将他击溃;可这回,他却忘记了,对手不再是李密,而是要比李密高明出许多的李世民!
先布防,后扎营,的确令王世充始料未及,但,此时撤回,显然已是来不及了;如此突袭未果,双方便只好展开了正面的交锋……
唐军虽是列队工整、防线稳布,可毕竟是刚刚行军至此,还未做过任何调整,难免人困马乏,军心劳顿,双方于慌乱之间,俱都显得盲目无措;一时,竟相持难下……
“不行!”
李世民观察过局势,突然言道:“必须打破这种僵局才行,不然……这样下去,定会对我军不利!”
秦琼听了,还在思他语中之意,李世民却已转过了马身,不带秦琼反映,便已挥手发令:“你们这队骑兵!跟我来!”
“秦王!”
秦琼大惊,赶忙阻拦,看看那一队骑兵,可只有几十人:“秦王您……”
“将军不必多言,您在此指挥列队,不得擅离!”
李世民说着,就一甩手,甩开秦琼,便率着那几十名骑兵,向西北方的敌阵中疾迅的冲了过去……
秦琼望着那驰去的兵马,仍是忍不住担心,亦忍不住钦佩,想他一个堂堂的王爷,却总是要把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地方,怎能不令人心生敬意?你说他是血气方刚也好,说他是故作姿态也罢,但,一个人若能血气方刚、故作姿态到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境界呢?
想着,便是一叹,心里终还是隐约难安,便赶忙召来了身后的罗成:“六弟,你速速跟上秦王,保护左右,不得有误!”
罗成应命,也自带上一小队人马,迅随而去……
洛阳——痛失飒露紫5
李世民率领那队骑兵,从侧翼冲入敌阵,他希望可以打乱敌人的阵脚,搅乱他们的队形,这一招曾在大战薛仁杲时,收到过奇效,可是,他却忘记了一点,如今王世充的军中,有一半都是来自西魏瓦岗,王世充的军事才能,又并非薛仁杲可比,李世民人单力薄,纵再是能征善战,双拳又怎能敌过四手……
“七弟,阵中那个……可是李世民?”
单雄信似有疑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柳连亦是目无转睛的盯看着前方,那在阵中搏杀的身影,显已经落在了下风,柳连不由得、便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没有答话……
“哼!我看就是!他好大的胆子阿,竟敢就这样冲进来!我去给他个好看!”
单雄信见柳连不语,冷目一瞪,便挥扬着马鞭,奔策而去……
“五哥……”
柳连回过神来,想要拦住他,可单雄信却已如离弦之箭,直射而出,再拉不住……
单雄信冲将过去,顿时便与李世民斗在了一起,李世民心中一颤,立感不妙,此时,本就已是敌众我寡,偏偏又跑来个寻仇的,看来,要做最艰难的准备了!
“李世民!没想到你还挺能打的!”
单雄信长枪一挥,利扫过去,李世民赶忙躲开,稳定住心神,脸色亦是一成不变的平沉之色:“还是单将军承让了!”
单雄信瞥他一眼,冷冷一笑:“好说!那么……就让我……给你个更痛快的吧!”
说着,右手便用力的向后一摆:“给我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两边的弓箭手便拉开了架式,一根根利箭,直冲着李世民,颤颤的、急欲脱弦;李世民身子一顿,深知不妙,不及多想,便掉转回马头,向外冲去,可他的人马毕竟太少,作掩护都还不够,若要冲出敌阵,又谈何容易?转瞬之间,数枝利箭便“嗖嗖”作响的划空而过,快如流星、遮住了大半天空,李世民静定住心眸,一通的横接竖挡,身边有限的几个人,也自忙着围绕在了他的身边……
“射他的马!”
单雄信又是一声大喊,弓箭手们便齐刷刷的,将箭对准了李世民骁俊的战马——飒露紫!
李世民心中登时一紧,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若自己仍留在马上,显定会被流箭所中,但,若弃马而去,那么,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飒露紫,也必会失去控制,而被乱箭射死……
怎么办?
李世民颤抖着心房,头一次感到如此惶惑,竟一时没了主意……
洛阳——痛失飒露紫6
李世民心中还在抉择,就见身边一人影飘乎闪过,长枪一横,将一时失神的自己、突的打下了马来,与此同时,飒露紫哀号的嘶鸣声,也兀自响起,游荡在李世民耳际,直穿入心,再抬眼时,飒露紫已然应声倒地,身上流箭,得以数十计!
李世民心中立寒,飒露紫倒地的一瞬,所有惊惶之意,都似利刺般深锥至心,僵住了他整个身体,但随而,却也不由得暗暗庆幸;若不是那人横枪将自己击落,想必应声倒地的,便不只是飒露紫了……
李世民赶忙转目望去,只见那人仍犹自站于自己身侧,勒马而立、手提长枪,却正是柳连!怎会是他?李世民眉心一收,更感犹疑,竟会是他……救的自己吗?
可战场之上,又岂容人多想?四周郑军见秦王落马,不用吩咐的,便纷纷扑将而来,显都是立功心切的样子,刀刀箭箭,齐齐向来,俱都对准着致命的位置……
“抓活的!”
正在此要命之际,李世民却又听见柳连的一声大喊!顿止住了郑军兵士们腾腾的杀意,反收手、与他撕打开来……
“七弟!你干什么?”
单雄信同李世民一样,无法理解柳连异常的行为,惑然望他;柳连却是不语,只是淡淡的侧过了脸去:“没什么,一时失手而已……”
“秦王!快上马!”
单雄信怎会相信?正要开口追问,却听一熟悉的声音,大呼而至,正是罗成已驰援赶到;他身边的副将丘行恭,更已跃下马来,将缰绳递到了李世民手中,李世民也没再多想,赶忙跨马而上……
“速速护着秦王先走!不得有误!”
罗成一声命令,身边唐兵,便分为左右两侧,保护着李世民向外突围而去;李世民心神稍定,下意识的回头望去,盯看着柳连的眼,尽是疑问重重,可柳连却只是站在那里,面无微动,故别过头去,并没有回应他疑惑的目光……
洛阳——痛失飒露紫7
如今,罗成与单雄信和柳连,虽说是各为其主,但,兄弟情谊毕竟还在,他们怎也不可能对罗成痛下杀手!俩人随意的指挥着,应付了一阵,便眼看着罗成护着李世民突围而去……
“秦王!太危险了……末将恳请秦王,以后万不要再这样以身涉险了!”
回到阵中,李世民脸上,才终是露出了切悲之意,没有回答秦琼;望着那令自己九死一生的敌阵,心中是说不出的怅惘之情!
飒露紫——那随着自己征战多年,他最爱的宝马!却因着自己对形式的估计不足,一时逞强,而命丧在了那漫天的黄沙之中!李世民微凝起俊眉,似还不能相信适才的一幕……
秦琼见李世民的神有异色,以为他仍是心有余悸,回不过神来,想想许是不宜再战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41
了吧?于是,便赶忙询问:“秦王,今日……可继续再……”
“战!绝不能退兵!”
怎料,秦琼语犹未完,李世民便定然的打断了他:“刚才……的确是我鲁莽了,我到忘了,如今的郑军,已再不是从前的郑军了,王世充也不是薛仁杲!”
秦琼一怔,忖思起他莫测的神情……
李世民的忧伤之色,竟只在瞬间幻灭,重又变回了毅然决然的果敢坚毅!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顿涌于心般,自信满满:“秦将军!速去把军队给我分成四路,从各面向郑军冲击……直到冲散他们为止!”
秦琼似也被那样的神情感染般,心情激荡,得令后,便赶忙传命下去,将军队分成了四队路,其余的,则仍列好阵型、不得有丝毫松怠……
可形式,却仍不若李世民想象的那般容易,唐军虽四次将郑军冲散,但,王世充也硬是率领着众将,又四次将队伍整合,迅速的迎头再战,李世民望着,自也不禁为这个对手、而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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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痛失飒露紫8
这场苦战,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郑军才开始渐渐露出疲态,无法再抵抗唐军的猛烈冲击;王世充无奈,只得下令退守进洛阳城……
李世民本待敌军退却,便立即如他在西北扫荡薛仁杲时一样,趁势攻入洛阳城中,但怎料,郑军虽然败退,但,阵脚却不乱,仍齐整得无懈可击,那洛阳又为隋朝东都,城墙修建的很是坚固,防御也十分严密,李世民一阵强攻,竟是不下……
于是,李世民也不得不下令,先将洛阳城团团围住,再派兵清扫了洛阳城外、散落的围据点,这才扎下了营来……
李世民今日所历,恐是他所战之中最为艰险、也最为伤心的一战了;艰险——他几乎命悬一线;伤心——他竟这样容易的、永失去了飒露紫……
“二哥……”
无忧已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她知道,飒露紫之于李世民,有多么的重要,自己也不止一次坐在过飒露紫身上,可今天这一战,却使得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心中亦同感悲切,除了一声“二哥”,也再说不出什么……
李世民慢望向她,知她是想安慰自己,遂,勉强的一笑:“我没事……只是……我从没有想过,飒露紫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因为我的失误、我的好胜争强……”
李世民声音渐弱,自责与懊悔交缠在暗哑的嗓音里,似感慨更甚!无忧低睫浅叹,眉间蹙起的亦是叹息之色,是阿,谁能想到呢?若事事都可以预料,那么,也便不是人生了……
李世民望着无忧突感怅然的神情,却不期的想到了另一件事,今天战场之上,的确发生了太多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了:“对了无忧,你知道……今天在乱箭之中,我一时松神……是……谁救我的吗?”
无忧微抬起眉,略略一思,摇头道:“嗯……我只听说,是罗将军前去增援,助二哥突围的……”
“不尽然……”
李世民亦摇头打断了她,轻拨过她的身子,探究的望着:“我是说……若之前不是那人,有意无意的两次救我,我恐怕……根本就等不到罗将军前去,便已命丧乱箭了……”
李世民凝她的眼,越发锐利,无忧一向清澄见底的眼池,从来匿藏不住任何秘密,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无忧轻扇着眼睫,也是不解,更读不懂他幽秘的闪烁眼光:“是……谁阿?”
“柳连!”
李世民的回答,简单平淡,亦不带星点波澜,却令得无忧心里,莫名一抖,不由得、便凝住了眼眸,李世民深远的眼中,写出了太多疑问的波纹,纠缠萦绕于眉宇之间,竟让她一时茫然、语涩在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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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踩营惑1
洛阳城前一战,王世充虽是全身而退,却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此时,洛阳城已被李世民团团围住,显是对自己更加不利,而今日阵上,青城宫前的一幕,也被随着柳连的副将,全数告诉了王世充,王世充本就生性多疑,再加上,李世民军中皆是瓦岗旧将,想来要是他们里应外和,自己岂不要更加被动?于是,便遣人速速找来了柳连与单雄信,以作试探……
“单将军、柳将军辛苦了,今日一战……虽令我军很是被动,但……他李世民倒也没沾去什么便宜,倒是本王听说……今日,李世民曾陷入了我军包围,本是有机会杀之而后快的,不知可真有此事吗?”
王世充的话令柳连心中一颤,他果是兴师问罪来了,柳连的所为,单雄信也并不理解,正想听听他要做如何解释,故,便也犹疑的望向了他……
柳连定了定心神,并未显露出一丝慌乱,沉静道:“王爷,当时柳连是想,若能抓活的,岂不更加好,所以才延误了时机,还请王爷降罪!”
“哦……”
王世充随意的点了点头,但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令他满意:“可是……本王还听说,在流箭当中……也是将军一声令下,解了那李世民的性命之围阿……”
柳连一惊,如此的细微末节,王世充都了如指掌,显然是有人对他说了些什么,或者,根本就是王世充有意安排了什么人,在自己的身边,柳连暗压下滞气,平息道:“王爷,当时混乱,末将只是一时失策,还望王爷明查!”
“哦,原来是这样……”
王世充眼眉一扯,反笑了起来:“阿,不碍的,不碍的,本王也只是随便问问,将军别往心里去阿……”
柳连亦是低眉,松下口气:“谢王爷体谅!”
王世充眯缝起眼睛,刻意的笑笑:“好!其实呢,本王今天是有件事情要来和将军商量的!将军也该知道,李世民那小子,一向的诡计多端,所以……咱们若要战而胜之,恐还要先摸清对方的底细才行……故,本王想,趁他们今日刚刚扎营,防御还不甚稳固之时,派去两人,踩踩唐营……将军看……可否?”
王世充是个颇有心计之人,他心下即使再有顾虑怀疑,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激烈,他知道,柳连对于他来说,还是颇为重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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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踩营惑2
王世充的意思,柳连再明白不过,忙起身表态:“王爷,柳连愿往!”
“我也愿往!”
比起柳连揣测人心的不情之举,单雄信显然更为积极,可王世充却笑着摆了摆手:“那倒不用劳烦我两位大将,这样吧,就烦请柳将军前去跑一趟,本王再派个副将给你,单将军还是留守城中吧,如何?”
“王爷请放心!柳连定不辱命!”
柳连话虽是应着,可心里却非常明白,王世充其实还是怕他们与秦琼等人旧谊难断,才会派去一人,而留下另一人,以作牵制……
待到刚刚入夜,柳连便带着一名副将,潜到了唐营附近,副将自是带了王世充的命令而来,他故意主动提出,要二人分开行动,以便观察柳连得动静;王世充对于柳连,终还是放心不下,若说这次踩营是为了打探唐军的动静,到不如说是,为了试探柳连的忠心……
柳连与副将分开,再杀去几名过往的唐兵,便见一侍从打扮之人,正从此经过,忙一闪身,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拉到隐蔽之处,狠道:“说,秦王何在?”
那侍从大骇,双目圆睁,已惊悚的巍巍颤抖:“在……在帅帐跟……跟将军们议事……”
柳连刚欲挥手击他,一低眼间,却瞥见了他手中一暗红之物,月光银白,透影稀落,飘离在这幽夜的暗红之上,犹显得清晰,那似是女子所用之物,还隐有淡淡的清香,随着这夜的风凉,漫飘进他原无波涟的心里,皆是熟悉的味道:“你……你手里拿的什么?”
侍从低头看看,颤道:“这……这……是拿给……王妃的……”
“王妃……”
侍从吞吐的一句,令柳连顿感惊诧,亦触动了他心中暗隐的浓浓情感,可他不解,王妃?真的是无忧吗?可怎么会?怎么会呢?她怎会跟来了这里?李世民又怎会让她跟来了这里,来受这样的苦、这样的罪呢?他不心疼她吗?不顾怜她吗?柳连不由得、便紧了紧右拳,狠道:“王妃的营帐……在何处?”
侍从感到脖颈上的手,明显得不断加力,更是惊吓得唇齿麻木,已不能言,只颤颤的伸出了手指,指向不远的地方,柳连赶忙抬手猛磕,将那侍从打晕,便朝着他手指的营帐急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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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踩营惑3
帐前的守军不过数人,柳连只需几下,便解决掉了,可如此英勇雕悍的他,却没有勇气、去掀开那道轻薄的帐帘;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她,且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柳连颤抖着心房,犹豫再三,却还是没能抑制住内心的期许,轻轻的掀帘而入,心,亦随着那道帘帐,而微微掀动,跌宕得几欲崩裂而出……
“二哥……”
帐帘虽轻的不带一丝声响,可柳连的脚步声,小,却依然无法遮掩,无忧以为是李世民,自是微笑着向帐口看去,可眼前之人,却让她立时凝住了眼眸,笑容亦僵持在嘴边,再无牵动……
是他……怎么……会是他……
柳连也只是怅惘的默默凝她,这张不染纤尘的脸,依然明透,却已改换了容颜,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再不是那个受了伤的幽弱女子了,而是大唐国秦王的堂堂王妃,是自己,更加无法逾越的身份,一种莫名之感,如期的刺涌心头,澹茫的、恍如隔世……
无忧眼中,亦有感慨,但,纵是有再多疑惑不解,她也终没有叫喊,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表情看上去,也静淡得恰到好处,没有惊,亦没有喜:“柳大哥,怎么……会是你?”
无忧的声音,还是甘冽如泉,漫淌过柳连心里,清凉如初,就似自己第一次见她之时,有若瑶池仙子,轻盈致雅,惊不起一颗凡俗的尘埃,令他迷茫得一时失语……
无忧自看得出,他眼中交错的万种情绪,故,只是轻低下头去,转开了话题:“听说……今日阵前,是你……救了二哥?”
又是“二哥”
柳连心中兀的一沉,难道,她就不能有一刻一时,不要提到那个名字吗?难道,就不能给自己片刻的幻像念想吗?不能吗……
柳连眼中的情意,逐渐消散,进而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幽深的森冷:“他说的吗?”
他终还是开了口,可声音却冰冷的丝丝冻结,漠然得一点也不像他,无忧略略一怔,点头,却没有言语……
柳连嘴角一扬,微勾起一道浅淡的弧度,笑意中讽刺的味道,点点漫延,直至深入到心里,才令人感觉到一些温度,可却是寒凉的令人麻木:“哼!我才没有那么好的心……我只是……为了你而已……”
无忧心中莫名一动,柳连冷冷的口气,竟令她感到了层层暖意,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不管是为了什么……都……谢谢你……”
无忧的音色,清如淡水,不含一丝情感的流露,令柳连无从回应,只是涩笑着,苦牵起唇角,这帐中的空气,也突似凝结般、压郁得无法呼吸……
洛阳——踩营惑4
“你……为什么会在军营之中?他怎么能让你……来受这样的苦?”
柳连调整着气息,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转开了话题,亦转移开了自己的心绪,可声音却轻得小心翼翼,生怕流露出过多的感情,让她不安,也让自己难堪……
自己曾不止一次、后悔过当初的决定,怎就会放开了她呢?怎就会轻易的、让她回到了他的身边,却丝毫看不到她脸上的幸福呢?他茫然……
“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不想再离开二哥的身边……”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42
柳连心中倏然一疼,无忧仍是平淡的话语,却包裹着浓烈的真挚情意,萦绕在她清澄无波的眼里,久久无法散去,是阿,也许在自己不幸福的眼中,看到的,才会是不幸福的她吧?
“那就好……他没有欺负你……那……就好……”
柳连说着,便转过了身去,他再不能这样直面着她了,无论是幸福的她,抑或是不幸的她,都会让自己疼痛难禁,他何尝不希望她幸福?可是,她的幸福却偏似一把剜肉的钢刀,让自己的心,血流难止,碎裂得无法拼凑;但,他又怎会希望她不幸?若是这样,他倒宁愿让自己流血而死,去换她哪怕一刻的幸福、一丝的笑容,也好阿……
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果吧?自己今天就不该来,如此匆匆的见了一面,又怎样呢?只凭添了许多伤愁,深刻心间,刺痛着自己,更扰乱了她,这又何苦?
柳连带了自嘲的涩然一笑,苦苦的、滋味难言;他无意的、迈开了脚步,向帐外沉重移去,潜意间、似仍隐有些许留恋吧,终无法释然的阔步而行,哼!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这般的没有出息……
“等一下……”
无忧细弱的声音,打断了柳连暗暗自伤的思绪,亦阻住了他沉重的步伐,柳连定了定身躯,却仍没有回头望她,他自认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她幽淡的韵美眼神,那,恐都会使自己惘自留连,而再不能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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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还是……你留着吧……”
无忧并没有移动分毫,只是从后面递过了一件东西,熟悉的雪白、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忘忧草,柳连微微侧目,心,亦是微动的,这是……曾被自己怎样珍惜着的物件?他至今,仍不能忘记……
他颤颤的将它接在手中,似还能体出无忧的温度,满足的笑意,不觉间、便漫逸了凄凉的嘴角,却顿无期许,也许自己也是幸福的吧?至少在他的爱里、生命里,还留下了这样东西,这一株幽芳婉碧的忘忧草!够了,他想,已经足够了……
“二殿下……”
“快去那边看看,还有多少人被伏击?”
柳连正自哀思重重,门口却突的传来一段对话,立时惊破了帐中哀凉的气氛,亦惊破了两人或歉疚、或痛苦的思绪,慌忙的互看一眼,俱感无措,可李世民的声音,却已越来越近,跑出去,显已是来不及了,即使自己可以突围而回,但,如此深夜,若从这个帐子冒然跑出,又要让无忧做何解释呢?柳连一时,也没了主意……
“委屈大哥,先躲到下面吧……”
还是无忧先定下心神,指了指床下:“待夜深,他睡着,你再走!”
柳连环看了整个帐子,似真就只有这个地方,可以稍做躲蔽了,故,也就没再多想,一个闪身,便钻了进去;柳连闪身的微风未过,李世民果就走了进来,一切都仿在同时间完成,令无忧应接不暇,心跳失速……
“无忧,你没事吧?刚刚发现有人来踩营……门口的守卫,都被杀了……”
无忧轻轻摇头,她希望,自己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慌乱与紧张,但,面对李世民由心的关切,却似有一种没有做贼,偏偏心虚的感觉,脸色也茫白了……
“你……你怎么了?”
李世民见无忧神情异样,僵硬得没一点表情,轻拉住她的手,亦是冰凉濡湿的,心中顿感不安:“无忧……是不是……太累了?”
“没……没有……”
无忧强挤出一丝笑容,忙是回过头去,下意识的望向了床下,没做言语,可李世民是何其心细?就即使是这一转头之间,他也没有忽略掉,她瞬间的慌乱眼神,心中立时一紧,却沉压着,没动任何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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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待两个人睡下,向来浅静的无忧,却略显辗转,以李世民心思之细,又怎能无觉?他凝眉,略做思忖,便轻搂过她,试探的浅吻,柔舌在她的颈间粉颊,淡淡游走,进而慢慢深沉……
“二哥……”
如料的,无忧用一声细小的微呼,隔开了他并不热情的浅吻细啄,亦隔开了他重重垂落的心……
“二哥……我今天……不想……”
“不想?”
夜色昏暗,帐中不透微风,李世民心里,亦无丝毫风起,幽暗的眼神,隐没在黑沉的夜里,不着星点痕迹,看来,自己是料对了,今晚踩营之人,恐仍在这帐中,未及逃走,而能令无忧为他隐瞒之人,怕除了那个人,也就再没谁了!他落寞的轻放开无忧,可心中,却忍不住百味翻腾,阵阵酸涩之味,悄然入心,炙燥得、再难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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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翻波1
待到夜深,柳连趁二人熟睡之际,便踏夜溜出了唐营,李世民警觉性何等之高,尽管柳连轻手蹑脚、小心翼翼,又怎能瞒过机敏非常的李世民?他何时离开,李世民清楚得很,只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那样,放走了他……
次日,李世民心情烦闷,独自一人慢步而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御果园的凉亭之中,御果园是隋炀帝时所建,景色奇美,碧草凝翠,果香四溢,姹紫嫣红的花丛,就如仙女织锦般,曼妙轻延,到让人心情清爽不少;但,一想到昨晚之事,李世民却仍难免燥烦,满怀疑问,尚不能释……
“大胆李世民!”
李世民正在沉滤思绪,却听一声大喊,兀然间自身后响起,他赶忙回身来望,见正是单雄信,三步并作两步的向亭上跑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修俊洒逸,正是柳连……
“你们……”
李世民到显得波澜不惊,依然静沉着脸色,看了看单雄信,又看看柳连,他知道单雄信一直以报杀兄之仇,为平生第一大事,和他自是多说无益,而柳连呢?这个让自己心海起波的男人,也正略有思索的深望于他,两人对视之间,竟俱是疑问万千的复杂情绪……
“李世民,你好大的担子,竟敢一个人闯我辖界!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李世民不待单雄信动手,便开口抢言,一如既往的冷静淡定,无一丝惊慌之色,单雄信亦是不甘示弱,冷冷一笑:“李世民,你休要在这里虚张声势,这是你最擅长的一套了,以为我不知道吗?”
单雄信说着,便提枪而上,李世民赶忙撤身闪开,两人瞬间便缠斗在一起,动作均快、旗鼓相当,只要柳连不动,一时间,到也难分出个你胜我负……
洛阳——翻波2
“谁敢伤我家二殿下!”
柳连正自犹豫摇摆,就听又一声大喊由远及近,呼啸而来,三人俱是同时回头,只见,正是尉迟恭急急的向上奔来,身后还跟着兄弟程咬金……
李世民微微侧目,淡笑着看向单雄信,眉宇之间、则充斥着油然的得色:“我说过……我不是一个人……”
李世民笑得讽意丛生,令单雄信更为气恼,他为什么,总是会这般幸运?单雄信想着,便紧了紧手中长枪,瞪圆了双眼……
“哼!我尉迟恭在此,看谁敢伤我家二殿下!”
尉迟恭说着,就抡开大鞭,向柳连而去,程咬金当着李世民的面,自也不好去念及什么兄弟旧情,便也耍开大锤,随意的招呼起单雄信……
尉迟恭是何人阿?曾是日抢三关,夜夺八寨,怎般的勇不可当?柳连自不能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已处在下风;李世民一见,赶忙喊道:“二位将军,抓活的!”
一声令下,尉迟恭便杀招急止,一鞭抡向柳连胸口,迅疾飞速,柳连闪躲不及,中鞭倒地,尉迟恭赶忙上前,拉扯住他的衣襟,趁势一按,已牢牢将他擒住……
尉迟恭拉扯之间,自没什么力道的把握,一样雪白的东西,从柳连怀中,倏然滑落,轻飘着、坠落于李世民脚下,那灼眼的雪白与灿金色的阳光,刺目相映,皑皑如冰雪般、顿入李世民眼底,冻裂样生疼,他木然的、俯身拾起,脸色更是僵凝的可怖……
柳连见了,心中自也是一阵抽冷,脸色惊变,盯看着李世民突转的神情,他知道,他决不能指望他,会不认得那条丝绢;果然,柳连还未及言语,李世民凛冽的目光,便有如刀锋般划刺向自己,暗藏了多少犹疑与猜忌,并非匆忙间可以体味,但,他却知道,这定是会给无忧带来很大的麻烦……
柳连正自思索,程咬金便已将单雄信擒下,推到了李世民面前:“二殿下……”
“先带回营去……等候发落……”
李世民冷冷的吩咐一句,轻揣起手帕,却并没有揣起质问的眼神,从他眼中,柳连看到太多寒光与疑色的纠结,直叫人心颤动,不由得、便欲开口解释:“这个……这个是……”
“不需要你来替她解释……”
李世民森冷的声音,流刺于心,淡漠的无一些包容之意,怎不令柳连更感惶然:“这……”
李世民瞥他一眼,却并未待他再言,便移去了寒冷的目光,无意沉重的脚步,生踏于柳连心上,竟自转身而去……
“兄弟,得罪了!”
程咬金自也向二位兄弟轻道上一句,才押着二人,回到了唐营,依李世民之令,暂时关押起来,待他发落,程咬金想,李世民既是要将他们活捉,那么,总不至于杀了他们吧?故,也没有太过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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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回到营帐之中,无忧正用心缝制着什么,见他进来,才放下了:“你回来了?怎么这样早?”
无忧的笑容,并没有舒开李世民暗隐的疑绪,亦没能遮掩脸上无意的阴沉,他没有答她,只是用心的望着,只是望着而已……
又出什么事了吗?无忧见他似有异色,心中不免惴惴,他脸上霜似的神情,凝冻得无一丝温度可言,这样对着自己的他,恐并不多见……
李世民轻走到她的身前,托起她微有绯色的凝嫩俏脸,突然感觉,竟如此明媚娇艳、诱心蚀髓,那双水动的晶澈眸子,亦清透得无一丝世俗的颜色,如此的动人心怀……
可是,她撩动得,又岂止是自己的心怀而已呢?李世民修长的指,在无忧细嫩的脸颊上,来回游走,在他眼里,她就似那株忘忧草般,只可以,属于他一个人:“我……刚刚抓住了敌方主将……一会……便要去做处置……”
“敌方……主将……”
无忧微微一怔,眼中似有惊色掠过,却随即隐去,几乎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可李世民心中早有着意,自没能逃过他犀利的眼睛:“不错!你……想到了谁?”
无忧心中猛然一抽,李世民犹疑的眼神,似预示着某种暗涌的情绪,正在他心中翻转升腾,只待自己一句答话,便会骤然间,喷薄爆发,随之而来的、则定是她不敢想象的风潮浪涛……
“你想到了……昨晚踩营之人……是吧?”
可她,还是料错了,李世民并未待她言语,便打断了她零乱的思绪,眼神亦凄幽得如刀凛厉,搅扰开她、刚刚整合的星点头绪:“我……”
“为什么要瞒着我!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感觉不到吗?”
李世民的语气,兀的急骤,令无忧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沉压迫,深压在心,竟无一些喘息的余地,暴风骤雨般,顷刻席卷了所有渐冷的意识……
洛阳——翻波4
李世民的字字诘问,令无忧措手不及,却也茫然难懂,他何以会发如此大的脾气?就只因为,自己隐瞒了昨日之事吗?无忧犹然的盯凝着他,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不说话?无话可说吗?昨天……他就在这个帐中吧?直到深夜才走,所以……所以那时……你才会说……你不想!”
李世民近乎切齿的一字一句,锥钉在无忧心里,疼痛得瑟瑟颤抖:“我……我就是怕你多心才……”
“是吗?我也希望是,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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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什么都没说!更是放走了他!可是……”
李世民的声音,突的深缓,捏着她娇脸的大手,亦越发用力:“可是……这件东西……却抹掉了我所有的希望……和……相信……”
无忧微微侧目,却是一惊,李世民另一只手上,紧攥着那条雪白的丝质绢帕,他灼人的目光,更是燃烧般蚀熔着自己,无忧只感到阵阵生痛,自脸颊直涌向心间,只一瞬,便再体不出旁的味道:“这个……这个只是……”
“只是……我应该庆幸,我在他之前遇到了你……”
“什么……”
这句话,就如针一般,深扎进无忧心里,彻底打碎她所有解释的欲望,他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怎能把他们相遇的美好,只说做庆幸而已?即使是心有所介,即使是气涌难禁,也不能如此随意的、来伤透自己的心阿……
无忧的眼神,也蓦的黯淡,颤抖的、清冷了音色:“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不然我要怎样说?这种东西……是随随便便,可以送给别人的吗……”
在无忧的印象里,李世民的眼中,从未像今天这般,装满了毫无理智的妒意和怒意,怕是李世民自己也没有想到,在感情面前,竟也是如此不能免俗的,无一些包容之意,他早已习惯了,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的无忧,甚至不能容许在她的眼中,掠过一星一点别人的影子,更不许她,偶尔也会想起别人的名字,她的心,只有自己可以进去,只有自己可以拥有,在他看来,那里就似是一片圣地,神圣得不可侵犯……
洛阳——翻波5
“那不过……不过是一个纪念而已,并不代表什么……难道……你在怀疑我吗?”
无忧用力挣开他的手,那如玉雕砌的脸上,已现出微微红印,她不解的望他,眼中泪雾细密、斑驳流溢、滴滴都浇淋在疼痛的心里:“你……你不是说过吗?‘不要说是一封信,就是他整个人站在你的面前,你还会被他比下去吗’,那么现在呢……你是不相信你自己了,还是……不相信……我……”
无忧字字坚决,亦不似她平日的温碗,眼虽波水横流,语却如石落落,李世民突的一怔,无忧定然的反问,更令他心里波涛翻滚,紧攥那条丝帕的手,不由得狠狠一甩,将那片刺心刺目的雪白,掷扔在地上,不再言语……
无忧轻叹一声,平缓着情绪,慢走到丝帕之前,想要低身拾起,可李世民却一把揽住她纤丽的素腰,竟是命令的口气:“不许捡!”
无忧定了定神,却甩开他的手,她讨厌他现在这样质问的眼神,还是倔强的低下了身去……
“我说了,不许捡!”
李世民拦腰将她抱住,狠狠钳制在自己怀中,紧贴着她,不留一点缝隙,亦没有一些挣脱的可能,无忧清眸隔水,却也有一股气郁,纠结喉间,莫名的燥烦难按……
“你……你霸道!”
“对!”
“你不可理喻……”
“对!”
“你无理取闹……”
“对!”
“你……”
无忧紧咬着娇唇,不解他突然的狂躁,难道,就只因一条丝帕吗?就只因为,自己瞒住了柳连对她的喜欢吗?也许,那是不该,可自己又要怎么说呢?她只是,不想去伤害任何人,却好像,一点也没能做到……
难道,这就是男人吗?爱得如此自私疯狂、不再带有一些平日里的风度与姿态,理智全无,让她一时,茫措难懂,也许,她并不是不够了解李世民,而是,还不够了解男人吧,她想……
洛阳——翻波6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无忧被他紧圈在怀里,清透的眸中,流渗着少有的倔强光泽,她从没见过如此霸道、没有理智的李世民,此时见了,却并不喜欢……
“你说……什么……”
李世民心中猛然一抽,无法置信的眼眸里,定凝着层层讶异的光波,久久难息,不想跟他说话?他的无忧竟说,不想……跟他说话……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
“不必了……”
李世民的语气,兀的冰冷,轻松开紧圈着她的手臂,阴沉了脸孔,深暗的眼眸,亦寒如死水,冰冷得、穿心透骨……
李世民深叹一声,紧攥住双手,握成拳头,似要将每一根手指都捏碎一般,让人颤栗:“你不想说,那就……谁都不要说了……”
“你……”
无忧还未及开口,李世民便回过身子,掀帘而去,裹带着愤懑的厉厉帘风,呼啸着、划过无忧泪湿的脸际,生疼难禁;怎么会是这样?无忧呆立在当地,木然而思,刚刚的一切,都仿似不是真的,她竟会用那种口气跟他说话,竟会那般倔强的反抗了他,而他呢?亦是不带丝点温顾的愤然而去,只留给自己,这满帐浓凝的涩涩酸楚,无人能诉……
洛阳——翻波7
李世民从帐中出来,便亲自下令,立刻传审柳连、单雄信!瓦岗旧将们听说,自也都赶到了帐中……
帐中的气氛,肃肃沉沉,莫名压抑,众人都紧张的望着李世民,却俱不敢言,今天的李世民,有如寒石严穆,自他们投唐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自有不妙之感……
“二殿下……”
秦琼站起身来,壮着胆子,首先跪了下去,毕竟,他于李家还是有恩之人:“二殿下,末将知道,五弟、七弟他们实在是罪无可恕,但是,还请您能看在我们衷心效忠于您的份上,就……放他们这一次吧……”
“是阿,二殿下……就请您看在我们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秦琼一言,使得所有瓦岗旧将,都呼应着站了起来,跪成了一片;李世民尚未言语,柳连见状,却厉然的先开了口:“哥哥们,请不必如此!他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求他!”
李世民倏闻此言,顿时举眸望他,冷峻的唇角边,勾出一抹冰凉透骨的浅淡笑意:“哼!你说的……倒是挺容易的?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李世民说着,便猛的站起身来,缓慢走到柳连身前,诡密探究的盯凝着他:“你……就真的那么想我杀你吗?”
李世民的眼神,犀利得无一点柔和之色,直入人心,刀般的尖锐锋利,柳连忙别过头去,无意的、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灼射目光,没有言语……
李世民又是一笑,突的拔出了身上银亮的佩剑,一道冷光,挥动着如银河之星的闪闪寒芒,帐中的每一颗心都随之而动,跟随着他手心的旋转,泛出一波又一波的浪涛,翻滚激腾……
寒光敛尽,剑锋顿止,只一瞬间,所有悬着的心,便被惊喜取代,两条绳晕,从剑锋上倏然散开,坠落得无一点声息……
洛阳——翻波8
“你……”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圣人!如果……我今天杀了你,你会怎么想我?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来看轻我的!你们今天可以走,但,我也有言在先,日后若是在战场上相见!你死我活的……可就听天由命了!”
李世民生硬的每一个字,自唇齿之间傲狠溢出,眼中熊熊喷射出的挑衅之火,亦灼燃着烈烧向柳连,令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从前,他们只道柳连不喜欢李世民,可今天,却在李世民眼里,看到了更深的愤怼之意……
柳连望着他寒戾的神情,也似隐隐的感到了什么,那条丝绢,恐已给无忧带来了未知的麻烦,他颤抖着唇瓣,想要开口问他,却犹豫着欲言又止……
可李世民是何等心细之人,怎会忽略掉、他那稍纵即逝的关切神情,但,他却没有言语,只是不耐的还剑入鞘,狠狠的、别过了头去……
在场众人,恐就只有秦琼,才能稍懂他二人语间之意,自也是暗暗深叹,想这种事情,的确是世间最为棘手之事,亦是最难有宽解包容的事情了……
待他二人走后,李世民自也遣散了众人,却独自留在帅帐之中,反复踌躇,过了许久,也迈不出那徘徊犹豫的第一步!为什么自己当时,会失去理智到了那般地步?就如无忧所说,他是对自己没有了信心吗?还是……对她……
其实,自李世民走后,无忧也便出了帐去,那帐中弥散的敏感空气,实在让她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她独自走到洛阳城外,不远处的一条河边,静静坐下,亦沉静着繁乱的心绪,还算和暖的轻风,漫漫徐徐,轻吹开她散落的柔发,可她,却似完全没有感觉,仍瑟瑟抖颤着凉冻的心房,是阿,就只那一点点温暖,又岂能得驱散心里的一整片冰寒……
也许是自己错了吧?她想,考虑得太多,太想要顾及到每一个人,却反而让大家,都受到了伤害,可是,即便如此,李世民充满怀疑的目光,却还是让她无法禁受,深深伤透了她的心……
洛阳——翻波9
李世民终还是回到了营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是要面对的,且冷静过后,他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敏感过度,可当时的那种情况,却很难抑制住燥动的情绪……
“王妃呢?”
李世民进到帐中,游目四顾,却并不见无忧的影子,一名侍从见了,赶忙跑过来恭敬的回话:“回秦王,您出去不久……王妃……也就出去了……”
“什么?”
李世民心中立时一紧,顿涌上一种难言的惶惶之感:“出去了?她有没有说……去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有没有派兵跟着?”
李世民连珠般的诘诘发问,让那侍从顿感惊恐,不由得、便吞吐了起来:“王……王妃……她……她不让跟……也……没说去什么地方了……”
“不让跟就不跟吗?你们是怎么当差的?知不知道,她是王妃!竟就让她一个人出去?你们……都该当何罪!”
李世民横眉怒喝,把一屋子侍从、俱吓得魂飞魄散、忙跪了下去,却回不出一句话来;李世民见了,气恼更甚,刀眉扬挑,向左右厉声吩咐起来:“还不都快去找!找不到王妃,为你们试问!”
侍从们赶忙应了,站起身来,仓皇如逃跑般、向帐外奔去……
李世民自不会安坐于帐中,他骑着马,派出一小队兵士,命他们分头去找,自己亦是漫无目的的四处奔骋,无忧,他在心里默默念着,你相信吗?我也讨厌那样的自己,没有理智、歇斯底里,甚至不可理喻,但,你又可曾知道,我那一切的疯狂,一切的焦躁,一切的不能自已,都不过是因为,我太爱你阿……
洛阳——秦王妃1
李世民的马急驰在城边、河畔、林间,可已近黄昏时分,却仍不见无忧的踪影,李世民心中不禁焦躁,心急如焚:无忧,你是在跟我赌气吗?一定是的,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但,你可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阿,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李世民骑马,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河畔,一望无际的血红天边,灼映着他自责、懊悔的百般情绪,烧烤、煎熬、撕扯般的莫名疼痛;这条河边,是难得的清新幽寂之地,无忧该会喜欢的吧?他想……
“你是……在找人吗?”
一个女子娇脆的声音,打断了李世民的默默沉思,他低眼望去,却微微一惊,只见,说话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尚小的婴孩,一双眼,就如这河水般流玉,皎洁明媚的盯凝着自己,他没想到,在如此凄荒之地,竟也会有如此风娇水媚的女人,可此时的他,却无心欣赏:“是阿,大姐可曾见到一名女子,穿着粉白色衣衫,眼睛很漂亮,很清透……”
“也很忧伤的……”
那女人倏的打断了李世民,李世民略略一怔,立时亮耀了深俊的眼眸,跃下马来,一个箭步,便冲到了那女人面前:“是,是阿,大姐您可曾见过她?在……什么地方?”
那女人脸上顿时流红,漾波的眼中,更掠过一抹诧然的惊色;李世民这才发觉,自己唐突了,竟抓住了那女人柔细的肩膀,微一怔停后,赶忙松开了双手:“对……对不起大姐,我是太着急了,请问,您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那女子微一喘息,稍定下心神,可脸上如霞似血的深浓凝红,却越发艳烈,竟自不敢抬头望他:“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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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条河边,可是……她已经走了很久了……”
“走了……”
李世民一顿,灼燃的情绪,再次疏冷:“她……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那女子伸手迅速指了下前方,便赶忙缩回去,将孩子抱好;李世民随着 望去,却更感凄惶,那分明……就是唐营的方向阿……
洛阳——秦王妃2
“她是……你的妻子吗?”
那女人,望着李世民瞬间冷却的洒俊脸孔,也似有隐隐的触动之情,流于眉间:“她可……真是个幸福的女人……”
李世民微一怔忪,不解她语中深意,但却似从她眼中,看到了比自己、还更加深刻的忧伤之情,那女子凝看着他,却只是微微苦笑:“她的丈夫,能这般担心她,不是……很幸福吗?”
李世民亦是苦笑,这样一句,他本该感到油然的幸福骄傲,可此时听来,却似含了更多讽刺般、层层坠心,叠加着他的痛苦情绪:“我……不是一个好丈夫……”
李世民说着,便跃马而上,眼神也兀自冰冷的再无一丝温度:“大姐,如果您再见到那名女子,就请您到唐营来找我……”
“唐营?”那女子一惊……
李世民淡淡点了点头:“嗯,您只要对守军说……您知道王妃的下落,他们便自会带您前来见我……”
“王……妃……”
那女子惊抬起眼眸,抖颤的两字,随着李世民疾奔而去的马蹄声,缓缓流离,渐无音息,王妃?唐营?那女人呆立在当地,仔细回想着李世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说,他要找的妻子……就是王妃,那么他……难道竟会是围着洛阳城的……秦王吗……
那女子迅抬起头来,遥望着他远去的飒爽背影,心中,莫名翻滚……
洛阳——秦王妃3
洛阳城中……
“嗯……”
无忧感到,头疼欲裂、阵阵酸麻,似是睡了很久般郁郁昏沉,她缓睁开双眼,模糊的慢扫向四周,却尽是陌生的景象,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味道、陌生的感觉……
无忧轻按着头,努力回想着,刚刚的一切,却只记得,自己在河边冷静过后,便打算回去唐营,可再往后的事情,就怎么也想不起了……
她慢走下床来,环顾四周,正自疑惑的左右顾看,一声门响,却打断了她惑惑的凝思,她赶忙回过头去,只见,四五个人自门外而来,显有尊卑之分,却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不由得、便警惕了心觉……
“你醒了?我猜……你也差不多要醒了……”
那其中,似在尊位的男人,首先开了口,落座于圆桌之前,上下打量起惶惑的无忧……
“你……你们是……”
“这是我们郑王!”
无忧话语未完,旁边一名副将便厉声打断了她,无忧心中顿时一骇,郑王?那不就是……王世充吗?无忧凝定着眼眸,丝丝寒栗的惊觉,瞬入心脑,悚意横生,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落到了他的手里……
望着无忧讶异的脸,王世充却更加得意,讽然的一笑:“别怕,秦王妃!只要你好好听话,本王……是不会伤害你的……”
听话?无忧一怔,望着他笑得几近扭曲的丑陋脸孔,便立时明了了他语中之意,他所指的听话,怕就是要用自己,去威胁李世民吧,她想……
于是,她瞬收起了脸上的怵然之色,别过了头去:“你休想……”
“哼!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秦王妃!”
王世充站起身来,迅走到无忧身前,特意加重了“秦王妃”三字,绝狠的望着;无忧亦没有回避他凛冽的威胁眼神,反更加倔强的扬起秀眉,寒锐的盯凝着他,竟无一丝闪躲之意,无忧知道,他定是早有预谋的,所以,自己便更加不能、就这么顺入了他的圈套之中,而令李世民蒙羞……
洛阳——秦王妃4
望着她突变的贞坚眼神,王世充似略有惊讶,这个纤柔的娇弱女子,到和他想象的,有所差异,他眯缝起眼来,却竟放柔了声音:“呦,这……还真有点……王妃的味道呢……”
说着,一只粗糙的大手,便抚向了无忧细嫩的脸颊,无忧赶忙闪身避开,却还是被他触划了一下:“王世充,男人们战场上的事情,你却要用一个女人来解决,难怪……你治下的国家,会与日俱败、江河日下了,真是让人看不起……”
“什么!”
王世充兀的一怔,深沉的脸色,刹时而变,粗眉立横,停滞在半空的大手,亦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你说……什么?你以为你现在是谁?出了他大唐国,还以为……自己是秦王妃吗?”
无忧冷笑着别过头去,暗隐着嘲讽的层层意味,面对他倏然的震怒,却仍自面无改色,平静着柔细的语气:“我从来没有以王妃自居,只是……看不起你这种小人的行径而已……”
王世充亦是冷笑,到似更来了兴致般、狠甩开手,无色的厚唇,牵扯出一道深刻的冷纹,竟向无忧猛然扑去:“好!好阿,我是小人,我就是小人!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小人!”
无忧又一个闪身,避开他连而有力的迅疾动作,令王世充扑了个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王世充哪会理她,刚欲再次上前,无忧却肃凝着秀眸,隐起丝丝怪异的冷笑,轻摘下身旁花卉上一颗鲜透的果实,放入口中……
“别……”
王世充大惊,可他阻止的话还未及出口,无忧却已将那颗果实,吞咽了下去……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恍然的彼此互看着,面面相觑……
无忧粉玉的面色逐渐惨白,清透的眼,亦消没得没了一丝光泽,娇躯幽弱、翠眉浓凝,轻缓得倒下了身去……
洛阳——虞美人1
无忧吃下的果实,还并未成熟,旁边叶子的顶端,还开着几朵白底红边的小花,正尽它们所能的、吐露着最后的芬芳,寒香绝色、娇艳欲滴;但,恐很少会有人知道,如此美丽的花朵,它的果实,却是致命的毒药……
痛苦……
无忧眼前一片漆黑,似有团团烈火,在身体里肆意穿梭,熊熊燃烧,炙烤得难以耐受,无忧发出一声声挣扎的吟哦,努力的想要张开双眼,却终还是不能……
“无忧……”
是谁?是谁的呼唤?
无忧能清楚得听到,有人在一声声的呼喊着她,急迫、慌乱、切切入耳,李世民修俊的背影,亦是渐渐远离,飘缈着、渐无踪迹……
不要!
无忧痛绝的呐喊,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飞卷的衣襟,可他的背影却偏就模糊着、再不能见……
“无忧……”
那个声音,越发急促,紧密尖锐得穿划过无忧的耳鼓,深插于心,一阵剧痛,撕扯着她绵薄的微弱意志,疼得,直坐起了身来……
“无忧,你醒了吗?”
无忧急促的慢喘呼吸,只觉得全身冰凉,冒渗着丝丝香冷的汗珠,心口亦是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她定了定心神,侧目看去,却只见一熟悉之人,正急坐于她的床侧,紧张的望她……
“柳……柳大哥……”
无忧微微蹙眉,凝聚着深秀的犹惑之意,无力的吐出了三个字来;不错!正是柳连,惊魂未定的坐在床边,眼中流露着心有余悸的关切之情:“你醒了就好了,你……唉……你可真是的,你知不知道……你吃的那花……可是虞美人阿!”
无忧苦牵起唇角,涩然一笑,她怎能不知?不知,自也就不会吃了:“我当然知道,那……是虞美人了……”
柳连一惊,不解:“你知道?那你还……”
“不然我要怎么办呢?我当时已经激怒了他阿……”
无忧痛捂住胸口,淡然而言,刚刚的九死一生,就似与她无关一般:“我是……绝不能让他利用我,去威胁二哥的,我只是给他一个讯号,让他知道,无论他要怎样,我都是宁死……也不会屈从的!况……我也知道,虞美人少量服食,是不会要了人命的……”
“什么叫多,什么叫少?”
柳连激动的打断了她:“你知不知道吃下虞美人,即使不死,毒素也会在身体里残留很久,你……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
柳连望着她毫无所谓的清淡神情,心中却更感凄痛,伸出手去,不由得、便想要擦掉她脸上流渗的汗珠,却终还是没有……
洛阳——虞美人2
看着无忧流红一阵,便顿化雪白的玉致脸孔,似比刚才还要痛苦的样子,柳连便懊丧的、重重捶打着床沿:“都是我不好……那天就不该去找你,才让王爷的副将知道了你的消息!”
无忧听了,却冷抽起流美的娇秀唇角,惨然一笑:“这……怎么怪你?若不是我一人出来,自也不会给了他们下手的机会……”
“一个人……”
柳连一惊,似想到了什么:“无忧,是不是……是不是那条手绢……给你带来了什么麻烦?”
无忧紧捂着凉透的胸口,轻轻摇头,隐忍着刺痛而来的低吟浅呻,却已无力再去回答他疑问的话语,抑或是不想回答……
“怎么样阿?秦王妃,好些了吧?”
柳连正欲追问,一个沙哑而粗重的声音,却兀自响起,回头望去,正是王世充和他的随从,推门而入,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望着柳连惊定的隐涩神情,却是冷冷一笑:“哼……将军果然在此阿……”
“王爷……”
柳连按压下波动的情绪,赶忙施礼,可王世充却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向了床边虚弱的无忧,脸上阴邪的笑容,亦渐渐流散铺开,蔓延了整张脸孔……
无忧亦是定然的举眸望他,虽是痛苦,却仍不带一些屈从之意……
“呦,你看看,这么美的王妃,却非要弄成了这个样子……这秦王的女人,果然就是与众不同阿,连虞美人……都敢吃!”
王世充说着,便伸出了宽厚肥大的粗糙右手,突袭向无忧,可这一次,无忧却已不能若上回般,躲避开他,虚浮无力间,便被他捏住了细嫩的脸颊……
“王世充!我吃虞美人,不过就是要让你知道,若你想要利用我去威胁秦王,那么……你得到的……便是一具死尸而已!试问,一具死尸,可还能胁迫住秦王吗?怕只会……让秦王更加愤怒而已吧……”
无忧秀冷的眸子,无一些闪避流往之意,用尽余力、字字坚决的反抗着王世充;王世充倒似早有准备,反而笑得更加讽恶流溢:“哼!好……好阿,不想成为秦王的拖累是吧?早想到了……可你难道不知道……我可有比死……还让你难过,更让你心爱的秦王伤心的……办法吗?”
王世充说着,便顿凑近无忧,慢吸她身上幽清的紫述流香(1),脸上笑意,却更加淫邪的铺陈着:“哼!如此骨坚意贞的女人……到真令我兴致盎然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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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述香:郁金香在我国的别名,明,李时珍《本草纲目》中有所记载,至于唐朝是否存在,作者米有考证,但是,作者非常喜欢郁金香,所以写了进去,特此说明:)
洛阳——虞美人3
“王爷……”
王世充刚刚触到无忧的身体,柳连便伸手按住了他,阻住了王世充继续前逼的身体:“王爷容禀,这自古以来,战场之上,都是男人的天下,王爷……又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女人呢……”
王世充就知道,柳连定会出手阻他,冷笑一记,狠狠甩开无忧虚娇的身体,眸色立凝:“哼!你以为我真是好色之徒吗?我就知道……你定会为了她而开口的!那么你以后……是不是也要为了她……临阵就跑到唐军去阿!”
“属下不敢!”
柳连急忙抢辩,跪了下去:“只是……秦王妃是属下的救命恩人,属下实不能……”
“救命恩人?”
王世充冷然一笑,眦厉的打断了柳连:“别尽跟本王说些没用的!本王只知道,你一听说本王抓到了秦王妃,就什么也不顾得跑了来,我特意叫守卫不要阻拦你,哼!好一个情深意重的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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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阿!”
柳连一惊,这才恍悟,是阿,想秦王妃如此重要之人,门前守卫却对自己拦也不拦,的确奇怪,可自己当时着急,并没有留意;哼,柳连暗咬着齿牙,怕是从踩营开始,王世充便已部署好一切了吧?自己真是蠢!为什么?在事关无忧时,总是会失去判断,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入王世充的圈套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吗……
王世充见柳连不语,更是得意的扬起了厚唇,诡异一笑:“你不是……喜欢和她呆在一起吗?那就呆着好了……一日三餐本王一顿不会少你们!就都在这……给本王好好想想吧!”
说着,便又望向无忧:“秦王妃!你也给我想清楚,要不……就跟我乖乖上城去!要不……我可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王世充向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便朝门外走去,侍从们也赶忙跟着,带上了房门……
“王爷……”
柳连话未出口,可那扇房门,却已经紧紧的关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锒铛的上锁之声……
洛阳——虞美人4
次日的唐营,一名守军,忙不迭的跑进了李世民帐中,急急禀报:“秦王!外面有个女子,说……说她有王妃的消息!”
李世民心中一抖,猛的站起了身:“快!快让她进来!”
守军忙应命去了……
不一忽,一名女子便娇盈盈的走了进来,正是河边的女人:“民女韦氏,拜见秦王!”
李世民连忙免去,却不觉得、微颤了声音:“不必多礼!大姐,真的……有王妃的消息吗?”
韦氏轻轻点头:“嗯,今日民女再去河边,遇见了王妃,民女对王妃说,王爷在寻她,可是……民女还未说完,王妃的脸色……便……冷了下去……”
“冷了下去……”
李世民俊眉微凝,但只一瞬,便换了将信将疑的语气:“你说……她又去了河边?那么……那么她这一天……会住在什么地方呢?”
韦氏淡淡一笑:“王爷,城边那么多人家,王妃长得又如此面善,怎还会没有个地方住?”
韦氏娇盈的声音,从容不迫,眼神亦是沉静得无一丝惊慌之色,并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了李世民:“王妃……还让民女把这个交给您……还说……她想要冷静一下,叫您不要找她,冷静过后……她自会回来……”
李世民顺低下眼去,却立时冷却了眼眸,心,亦如那件东西般凉白无色,又是那条丝绢!又是……那条掀起了重重波澜的丝绢!
洛阳——战火红颜1
“她……她还说了什么?”
李世民紧攥住手中丝绢,条条难分的皱纹,累叠于心,紧缠搅缩的抽痛着;韦氏凝望着他倍感失落的冷峻脸孔,只是微低下头去,故意放低了声音:“再没什么了,其实秦王……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也许王妃她想明白了,自会回来……”
李世民漠然的冷冷一笑,却丝毫没有感到星点安慰,反是僵木的摇了摇头:“你不懂,她的身份……万一被泄露,传到王世充耳里,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倏然间,声音戛然而止,李世民寒锐的目光,幽深探究的瞬刺向韦氏,严冷了声音:“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李世民的脸色,就如冰椎般,令韦氏颤颤而栗,顿时吞吐了声音:“民……民女……夫君早亡,就只剩下民女和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儿……”
韦氏闪躲着李世民锐魅的目光,却是眼中带泪,弱怜凄楚,令李世民眼神倏的一收,倒柔和了不少:“哦……那……你就暂且先留在军营中吧,我会安排住处给你和你的孩子……在王妃回来之前……请不要离开半步!”
李世民说完,便向身边侍从吩咐起来,命他们到附近各村,去悄悄打听王妃的下落,但,万不能惊动任何人,以保安全;韦氏站在一旁,略略抬眼望他,起初还是微惊于他突兀的决定,但,随即便被嘴角边、丝丝油然的笑纹,不经意间取代……
洛阳——战火红颜2
王世充将柳连跟无忧关在一起,其目的不过就是想逼无忧就范,与他上城去,可是,过了已有数日,柳连君子的程度,倒真出乎王世充的预料,柳连非但没有如他所料般,对无忧非礼,反让无忧多出一个强悍的卫士,在自己每次要接近她时,都会给予她最严密的保护,不让无忧受到任何侵犯……
“无忧……来,该吃点东西了,你都有些日子,没好好吃东西了……”
柳连夹了些菜放在碗里,端到无忧床前,可无忧却还是摇了摇头:“我……真得吃不下去……昨天吃了一些,就想吐又吐不出来,感觉……好难受……”
柳连心中骤的一抽,望着面如纸色,只几天,便清瘦下许多的无忧,心中不免难过,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害她受到了这样的苦罪;为什么那天,就一定要去见她呢?如果忍住了不去,又怎会被李世民发现了那条丝绢,无忧又怎会一个人出来呢?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即使王世充得知了秦王妃随军的消息,自也没那么容易便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呀……
柳连心里深深自责,却只化成了一声轻叹,走回到桌前,无味的吃起还算丰盛的饭菜,这几日,王世充每天都会送些酒来,可柳连却从不敢喝,生怕自己酒后,会作出哪怕一丁点无礼的事情,而伤害到无忧……
可今天,他却感觉有些怪异,饭菜不过才吃几口,就似喝了酒般,全身发热,开始只道是这天气的缘故,抑或是长期关在这屋里的缘故,并没有多想;但,又吃过几口菜后,他才似隐隐觉出了什么,立时停止了吃食,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燥热,奔腾的血流,也似是要冲破一切束缚般狂燥着,柳连心中,不由得猛然一颤,迅扔下了手中碗筷,怔怔而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呢?难道……难道这饭菜之中竟会……
柳连惊凝着眼眸,不敢再想,全身瑟瑟而抖,大口呼喘着沉沉的粗气,竟茫乱了意志……
“柳大哥……你怎么了?”
突的,无忧温润的声音聆聆入耳,更撩动了柳连强忍的燥动不安,魂志消然、形神迷离,却挣扎压抑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柳大哥……”无忧又是一声轻唤……
怎么办?怎么办?柳连紧紧握住双拳,按压得整张桌子都随之而动,无忧娇细的声音越发悦耳,血脉贲张,穿淌流窜,使得他整个身体,都沸腾了起来,越来越无法控制!怎么办!要怎么办?柳连惶措的暗吼着,突的起身,无所适从的撩攥起桌上的红色底布,用力一扯,将一桌饭菜都扯落在地……
洛阳——战火红颜3
“柳大哥你……”
“你不要过来……”
无忧刚欲起身,却被柳连低暗沙哑的声音阻住了,她顿收住身子,凝眸望去,柳连潮红的面色,几欲破血,全身更是瑟索的抖颤着,牙关紧咬,强忍体内翻腾的血气,似灼痛难禁……
“柳大哥……”
“无忧,你不要说话,我求你……求你……”
柳连绝痛着声音,一面强压体住内紊乱的气息,一面歇力抬起头来,他不能碰她,他知道,他不能!那样,会毁了她的一生,也会让自己的一生,良心不得安宁……
豆大的汗珠,自柳连头顶流渗而出,顺蜒如水,只一忽,便湿透了全身的衣衫,他不能再看着她了,绝不能!柳连迅回过身去,强抑着身体里灼烧的火球,两道向额角飞扬的尖削黑眉,也凝聚得没了一点间隔,他想要控制住自己,但,却似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不看着她,眼里心里却尽是她诱美的容颜,她也再没有说话,可耳里,却偏就是她柔婉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
柳连绝望的呐喊着:王世充!你好卑鄙!这样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也真是枉我柳连,为你效命一场……
无忧见了这样的情景,多少也有所猜测,她也惊讶于王世充的手段,她没有想到,王世充竟会用这样的方法,来逼自己就范,望着柳连如此痛苦的强自忍受,无忧心里,怎无痛楚?可是,她却更加知道,无论他有多么的煎熬、多么的难承,自己也都再不可以靠近他,这样,恐才能减轻他狂乱的挣扎……
“阿……”
柳连又是一声大喊,怵然得、疾透心骨,似是要将每一分蒸腾的血液、全部倾出般,躁狂烈烈,突的,他猛弯下身去,从腿侧迅拔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直刺入无忧眼中,还来不及看清,一道寒光,便划抹过她晶亮的眸子,一池萍碎、满目血红……
无忧大惊,水透的眼,只一瞬、便已清波流淌……
那匕首的寒芒,竟在柳连身上疯狂掳掠,鲜红的血,流随着迅疾的动作,肆意飞溅,就如冰花碎裂,奇寒绝透,切割着无忧柔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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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些朋友不喜欢我在文下说话,但,今天不得不再说一次,因为今天写得实在太少了,明天周六,难得的周末,我会补偿大家,会写6章,写完一章传一章,请大家留意:)谢谢:)
洛阳——战火红颜4
无忧自是知道,柳连付出的亦是真情,可怎奈,世事却常不能如愿,终是无奈的……
冷月游退、晨光初现,仿滤去了夜的惊怵;无忧静坐于床上,一动没动,痛凝着柳连饱受折磨的虚浮面孔,他的伤口,血迹尚未干透,不过还好,一切似都平静了,他不再疯狂、不再躁动……
“柳大哥……你……好些了吗?我可以过去……看看你的伤吗?”
无忧小心的开口启问,柳连虽仍是俊目紧闭,却轻的、几不能辨的,点了点头;无忧这才挪动了身体,慢慢走到柳连身侧,浓而弥散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润红了无忧秀清的水眸;无忧轻拨开他划破的衣衫,那健硕身上的每条伤痕,竟都是她无法想象的深刻,深如沟壑、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无忧渐湿了眼睫,他怎会……割得如此之深?怎会摧残自己、到了几乎忘我的境界?这每一条深痕,都无不昭示着他当时的痛苦,都无不深刻着他强烈欲望和忍受,那……恐都是为了自己呀……
无忧不禁低低隐泣,柳连见了,忙自凉透的唇角、强挤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宽慰的望她:“别……别担心,这些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我自己割的,自己知道深浅……”
听柳连如此轻描淡写,无忧心中反更感难过,粉唇微动,刚欲开口,便被突响的门声打断了……
两人俱都抬眼望去,不出所料的,果是王世充连着几名随从,裹带起一忽不怀好意的邪风,走到了二人跟前:“怎么样阿?柳将军,昨晚……可还销魂?你要如何感谢本……”
“王世充……”
王世充语尚未休,无忧便倏的起身,顿立在他面前,打断了他:“王世充,你的诡计终还是抵不了人心的,你有什么都可以直接冲着我来,因为我是敌方的王妃!可是,你却要如此对待,为你出生入死的属下,哼!怎不叫失了人心呢?”
抵不过人心?王世充一惊,这才仔细扫向四周,又上下打量起孑立的无忧,只见,四周围虽是狼藉一片,可无忧的衣襟,却是完好无损,并不见丝毫挣扎的迹象,王世充不禁震动了心眸,再望望地上血污的柳连,满身是伤、沉重难堪,更是讶异得、亦生了些惊佩之意,难道……他竟能忍住了如此强烈的药性?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吗?
王世充心中,竟也一片感慨油生,看来这个柳连……果是对无忧,动了真感情……
洛阳——战火红颜5
但,尽管如此,王世充也还是冷哼一记,硬别过身去:“王妃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这是体恤我的下属阿,我看我的将军,想王妃想得辛苦,不过就助他一把,怎会有害他之心?”
“助他?”
无忧雪眸绣冷,凄透着点点蔑乎的晶光,藐意横生:“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龌龊吗?”
“你!”
王世充猛回过身来,无忧不止一次的冷嘲热讽,早激得他,再不想忍受,愤怒的高举起了手掌:“小王妃!你别以为……你对我尚有用途,我就会一再的……!”
“你不过就是……要我和你上城去,对不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46
对?”
无忧亦高扬起秀颜,迎上他还未及下落的厚掌,颊靥娇红,水润波凝,再无一些身虚怜弱之意;王世充也自一惊,望着她突变的凝定神情,随而转喜,迅放下了高举的手掌:“不错!如此而已……怎么?王妃……是想通了吗?”
无忧点头,冷言:“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王世充也是聪明人,望了望瘫坐在地、血尚未止的柳连,微微狠笑:“好!我答应!”
不待无忧再言,王世充便吩咐起身后的侍从:“快!还不快扶柳将军去看御医!”
转而,再看无忧,似含了些许得色:“怎么样王妃?是……这件事吧?”
无忧撤开泠冷的眸子,没有理他,而是望向了柳连,柳连也亦是如此,惊诧之中也自隐了歉然之意,油然而生:“无忧……你……”
柳连被搀扶着站起身来,只一句,便再不能言,在他看来,无忧的一切不幸,似都是因自己而起,就算,自己再挨上它千刀百刀,也不足以弥补……
可无忧却只是浅淡一笑,安慰之中,自带了难以言说的苦涩味道……
王世充望着眼中盈泪的无忧,又看了看困惑矛盾的柳连,却再掩不住脸上滋生的重重得意,谁说,这个方法没效?无忧不还是要跟自己乖乖的上城去?哼!李世民,我真是等不及要看一看,你脸上的表情了!
王世充忍不住兴奋的、冷笑着……
洛阳——战火红颜6
无忧答应不再寻死,而随王世充上城去,王世充自是等不及、要向李世民叫阵了,这倒真出乎李世民意外,思想之下,料他定有阴谋,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此时,优势又在自己这边,故,便没丝毫犹豫的列出阵来……
李世民已列阵整齐,在城下铺排开来,可王世充,却似仍无丝毫开城迎战之意,只是站在城上,牵扯着脸上飘忽不定的笑纹,略有得色……
“王世充!你既遣人叫阵,却缘何闭城不出?算什么好汉?若是有种,便速速出城与本王一战!”
李世民盯望着王世充,见他脸色自若、心神安定,心中也难免忐忑,他知道,王世充也是颇有才干之人,万不会无故叫阵,怕这其中,定是有何变数未知、也说不定,想着,便不禁提高了警觉……
王世充只是略略而笑,他手中握有无忧这张王牌,自是表现得不紧不慢,任李世民如何怎样的言语相激,也挑不起他心中星点怒意:“我说……秦王!你先别急阿,这战与不战的,恐怕……还要你见上一个人再说,到时候……这请求停战的……可未必就是本王了……”
李世民眉心立凝,顿暗了脸色,却深沉了眉间浓隐的思索,并没有贸然接话,他反复思量王世充的每一个表情,企图从中寻到些可寻的破绽,可王世充的脸色,却偏如云遮日般、忽明忽暗,叫人琢磨不定……
李世民正自凝思,王世充却向两旁之人微一挥手,突的,凉风骤起,沙粒横飞,犹似天意般,吹迷了李世民幽暗的眼眸,再睁开时,一个粉白色的身影,却已盈立城楼,飘举着淡淡裙衣的薄绣,乍现眼中,眼如灼火:“无忧……”
李世民心中登时一凉,他最担心的事情,终还是发生了……
洛阳——战火红颜7
无忧飘袂的粉衣,流荡于丝丝含冷的涩风之中,将她发,轻轻吹起,吹得零乱、纷杂、散落于颊,便犹似条条纠结的丝网,绑绕在李世民心上,逐渐紧勒,直到失去了痛的知觉……
透过那流丝间、细而微小的点点缝隙,是一张玉致白皙的雪透面容,尽管染了些凉冷之意,却一丝慌乱也无,静默的盈立于沙风之中,似有浅笑,轻漫于粉淡的唇角……
李世民心中阵阵抽冷,猛转过头去,灼燃的烈火,自心底直冲向眼中,愤怒的射向了王世充:“王世充!你好卑鄙!”
唐军上下也莫名躁动,身边的将领相互观看,偷望着一向沉稳冷静的李世民,俱有不妙之意;谁不知道,王妃就是秦王的致命伤,也许这一战,便要就此终了了吧……
李世民紧握缰绳的手,不住发抖,嘴唇青冷得无一丝颜色,秦琼望了望他,自也感到了周围气氛的骤然改变,坏了!他心想:军心显然已有所浮动,再这样下去,恐会就此落于被动也说不定,这可如何是好呢?
秦琼尽管冷静,可面对如此两难的局面,却也一时,没了主意……
王世充居高临下,自能看出唐军中微小的变动,厚唇一挑,更是得意的大笑起来:“怎么样阿?李世民……这个人……可还让你意外吗……”
李世民凝滞的眼眸,几欲分裂的怒瞪着他,唇齿间切切的愤怒之意,字字刺心:“王世充,无忧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李世民发誓,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呦,瞧瞧,都说你这么有本事,那么有能耐的,还是血气方刚不是?何必那么激动呢?有话咱们好商量不行吗?我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你只要即刻退兵,我王世充保证,将你的王妃安全送回!怎么样阿秦王?这笔交易……还合算吧?”
其实,哪里需要他开口,李世民怎会不知他真正的意图,可是,能怎么办呢?一边是大唐国几万将士的威严斗志,一边又是情深爱笃,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他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彷徨过,尽管他睿智,尽管他张扬,尽管他熟读兵书,可此时,却也止不住心中,阵阵矛盾的激撞……
洛阳——战火红颜8
“秦王!”
王世充见他尚在犹豫,粗大而肥厚的手,便突的向无忧揽去,钳住了她细弱的香腰,用力扯过,无忧一挣,却没能挣开……
“王世充!拿开你的脏手,别碰她!”
李世民几欲跃下马来,眼望着挣扎而无法摆脱的无忧,心中扯痛,阵阵狂烈,直撕扯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是阿,有哪个做丈夫的,可以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那样拥着,而无动于衷呢?
正如王世充所言,他可并非好色之徒,他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刺激李世民,让他更加乱了方寸而已:“对了秦王!有件事情……倒忘了告诉你,你这个王妃阿……还真有味道呢,为了不让本王拿她来威胁你,竟吃下了虞美人……虞美人……你可听说过?哼……这样的女人……你怎么舍得阿?”
说着,另一只粗手,便划向了无忧细嫩的娇容,无忧赶忙扭头避过,侧首之间,看向了城下焦灼的李世民,眼中些些浓聚的流彩,点点漫开,洒落在风的凉薄里……
虞美人!李世民怎能不知?
他惊颤着深眸,心,亦是割刮般难禁,刀刀凌迟的疼痛,更加深了他愤懑的情绪,怒伸出右手,直指向王世充:“我说过了!不许你碰她!”
“那就给本王一句话!”
王世充自也失去了戏弄的耐心,用力推开无忧,眼神也自凶狠得寒栗无比:“只要你马上退兵,我保证她毫发无损的回到你身边!”
李世民再次涩然,紧握缰绳的手,不停摩擦着滚烫的热度,眼眸定凝,只落于无忧身上,不肯移视;无忧亦是匀静的深望于他,在他幽远的眼中,似品出了太多无奈之色,有抉择、有不舍、更有万缕歉疚的自责……
城上城下的距离,能有多远呢?她或许无法丈量,可李世民的心,她却早已丈量得清楚明晰,她知道,若不因城上之人乃是自己,他或许,就不会有如此为难的尴尬局面,解铃还需系铃人,也许此时,也只有自己的一句话,才能令他痛下决心吧……
她但愿,她没有料错……
“二哥……”
无忧突的一声娇喊,瞬划破了两方剑拔弩张的死沉气氛,她的声音,就有如这风的微起,裹了细小的沙粒,亦能将人心打得生疼不已:“我今天,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一句话!”
无忧眼中,顿抹去平日里的柔婉谦和,生生定凝着,竟坚决得、无一些还转之地:“如果……你为了我而退兵,我这一辈子,都会看不起你!”
李世民神色骇然怔忪,无忧如丝的声音,铮铮入耳,直定在心里,激刺着每一根绷紧的神经,他!乃至唐军所有将士,都不免为之一振,惊诧于这个娇小女子,临阵的如此勇气,突的,便似阵风急转,声势横流,缕缕蒸腾的气息,在唐军之中,漫散开来……
洛阳——战火红颜9
王世充更是愤怒的瞪向无忧,眼中不可思议的熊熊烈火,灼红了黑黄的脸色,他紧攥住无忧细弱的手腕,咬牙切齿:“哼!好阿,没想到……你敢跟我玩这套!”
说着,便是用力一推,将无忧狠狠推落在地,瞬间,消失在了李世民眼里……
李世民心中骤然抽紧,波涛翻滚的情绪,兀难平息,他屏息凝神,暗自梳理开紊乱的心绪,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冷静……
他的无忧,刚刚就像战士一般,站在那冰冷的城楼,点醒了自己,更是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她大唐王妃的肃然风范;那一刻,他感到无比骄傲,所以,自己呢?又怎还可以如此的儿女情长、优柔寡断!那……不是他!
李世民心中陡然一定,稳兵之计向来是他最擅长的:“王世充!你容我考虑一天!但是……你要保证,在这一天之中,你……绝对不可以再动我王妃一分一毫!我的王妃身上若要有一星半点的损伤,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出尔反尔!”
听到李世民不再颤抖的冷静口气,唐军将领也俱都放下心来,不觉间,便望向了城上凛然的王妃,敬重之意油自心生……
王世充冷哼一记,带了层层的讥讽之意,只作一笑:“哼!这你可放心好了,莫说我王世充并非好色之徒,即使我是,我……恐怕也无法靠近她一丝半点,你的王妃身边,可有个一表人才的将军拼死了的保护,我就是连一根头发都碰不到呢!”
李世民眉心倏然一凝,复杂的条条深痕,着刻眉宇,心中滋味,竟难言得无法解析……
柳连!
是阿,至少还有柳连在洛阳城中,就在,她的身边!
李世民紧合上双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讽刺之意,那曾经,是让自己多么的嫉妒,可如今,却只能苦笑着,不得不赌上了柳连的那份感情,亦有些许庆幸绕在心里……
你,是爱她的吧?是吧……
李世民痛苦的想着,他从没有一刻,如此这般的希望,柳连是爱无忧的,亦如自己般深爱……
他,但愿……
洛阳——爱有多深1
无忧在城上的一番言语,自令王世充怒不可抑,一路上都紧紧攥着无忧娇细的手腕,几要捏碎一般,痛进心骨;其实,王世充也是无奈,心中气恼,却并不好对无忧怎样发泄,毕竟,李世民的大军,还在城下重重包围……
可是,他毕竟是个王,无忧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于他,他亦不会就这么忍耐下来,便命人,将无忧关进了大牢之中……
阴暗的牢房,散发着浓重的酶味,森冷森冷的,直入人心骨髓;无忧惶怵的四处游望,刚刚在城上都不见丝毫惊慌的她,却生了些许恐惧之意,这怕是女孩子通常都会有的感觉吧?
无忧瑟缩在一个角落,一动不动,每当如此无助之际,她都会异常思念起李世民,想到他们这一次分离,竟是以吵架结束,便不禁心有怅惘……
想着想着,便有些乏了,是阿,折腾了一个早上,怎能不感到疲累呢?无忧轻扇着美睫,逐渐闭合,刚刚要略做养神,却听见一阵“咣咣”的铁索之声,打散了她迷离的睡意……
无忧抬眼望去,只见,几名兵士正推搡着一人,将他推进了牢房之中,那人身形略有晃动,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去,竟是柳连!
“柳大哥……”
无忧赶忙过去扶他,坐在平些的地方,柳连亦微做喘息,才牵扯出一条几不能见的笑迹,他的伤,似很严重,无忧眼如汋水,歉意包裹了娇细的声音:“对不起大哥,我连累你了……”
听见无忧哽咽的轻语,柳连忙是强作一笑,劝慰起她:“怎么说这样的话呢?若要说连累,该是大哥……连累了你才是阿……”
无忧抽泣着微微摇头,一滴泪,无意掉落在柳连手背,悄悄破碎、温热入心,顿烫起脑海里层层波漪……
洛阳——爱有多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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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了吗?”柳连轻问……
无忧拭了拭眼角晶泪,却没能言语,望着柳连如此的关切神情,却更感歉然,她深深知道,柳连为自己所受之苦,自己都是无从回报的,这与她为李世民所作一切,并不尽同,自己再苦、再痛,也有李世民的爱,作为内心的抚慰,便苦也成甜;可柳连呢?他明明知道,这样做只是徒劳而已,却还要为自己如此付出,怎不叫她心有感动呢……
“别哭,你一哭,就不好看了……”
柳连仍只轻声安慰,可她的泪,却也仍如冰珠破碎,久不能禁,柳连浅叹一声,真想拂去她脸颊边、透密的泪滴,却苦笑,只能望着而已……
抽泣过后,无忧才勉强而笑,凝望向柳连;尽管,他们曾相处过很多时候,但,她却还是头一次,如此这般的仔细看他,那,亦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比之李世民,似多了些苍凉惆怅之意,而少了几许骄桀的贵气……
如果没有李世民,自己恐真会动心吧,她想……
可这个世上,偏就没有如果可言,面对这个如此痴情的俊逸男子,她的心中,竟只有愧疚之意,再没什么了……
洛阳——爱有多深3
这夜,是寒的……
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都泠透着一股浓浓的凉意,月光如雪凝冻,冷悬于深黑的夜空,洒落的、亦是片片凄冷的光华……
李世民站在营帐外面,凝看着那弯残细的凉白冷月,一角孤寂,突勾入心,竟是生生难禁的苦涩之意……
无忧城上的言语,仿似犹在耳际,他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震撼之中,亦有丝丝惑然、无法挥去,平日里,他只知道宠她、爱她、心疼她,可他却不知,无忧竟也有如此贞坚的一面,隐在柔软的心下;李世民清冷一笑,突然发现,自己还不够了解她……
李世民喝下一口酒去,酒的浓烈,似也掩不去他心中深凝的悔意,如果那天,自己能多出些许冷静,没有那样疯狂、粗暴的烈烈醋意,那么现在,无忧一定还好好的陪在自己身边,温柔的微笑着,可是如今,一切都只是如果而已了,自己的傲气,害得她身陷险境,命悬于线,是危是安,似都已由不得自己控制……
一天的时间,哼!李世民不禁暗暗自嘲,你以为你是谁?无所不能吗?不要说是一天时间,只要无忧尚在王世充手中,就是给自己十天,又能怎样呢?恐也难生两全之策,并无从改变什么……
李世民狂灌着手中烈酒,痛彻的心,四分五裂,脑海之中,竟尽是些无绪的狂乱想法,柳连!柳连会保护她吗?能保护她吗?会吗?能吗?在他心中反复缠绕,已错乱得失去了神志……
眼见李世民已带了些醉意,身边守军,却也没一个,敢上前劝上一句,别说是李世民了,就是他们,也想要救出王妃阿,可现实,却往往是不由人的,若是选择退兵,大唐的国威,无疑会荡然无存,且回到长安,他们的王爷,恐也免不了一顿责备……
“唉……”
李世民深叹一声,正要转身回帐,却突的瞥见一个女子,亦似粉淡的身影,并不十分真切,忽的一下,只一瞬,便闪进了旁边的帐子,李世民顿惊住心眸,向来稳健的他,却没做丝毫犹疑,迅拔开脚步,似风一般,狂奔至了那个方向……
洛阳——爱有多深4
“无忧!”
李世民想也没想的,掀帘而入,可脸上惊喜的神色,却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顿化成一潭冰凉的寒水,那女子,的确是粉衣翩然,可那清晰的媚色容颜,却并非他心心念念的无忧,她怀中抱着个熟睡的孩子,正是韦氏;自己怎就忘了呢,还有这样一个女人,留在军中……
“原来……是你阿……我还以为……”
李世民的心,倏然沉落,眼神亦幽淡得、再没别的颜色,竟没能说下去……
“以为……是王妃吗?”
韦氏接续着他的言语,却凄痛了他的心,他没有肯定,亦没有否定;韦氏转过身去,将睡熟的孩子放在床上,淡笑着走了过来,她可以闻到,李世民身上带了浓重的酒味,似是喝了不少:“秦王……对王妃真是痴情的……让人羡慕……”
韦氏的笑颜,灿若明月,声音亦妖娆得颤心蚀骨,可李世民却只是低眼一望,眼神间,竟没有丝毫流转,他此时的身形,虽有些晃动,可眼里,却仍容不进别的女人:“明天……你可以走了……”
李世民沙哑的声音,沉重哀凄,令韦氏微微怔凝,媚态丛生的眼中,顿流出惑然的点点疑光,她不想去探寻,他内心深处的苦痛,只是想知道,他这么说的原因……
是……王妃回来了吗?似乎不像,那么……如此小心翼翼保护妻子的他,又怎会突然将自己放回去呢?就不再怕自己,泄露王妃的身份了吗?她不解……
洛阳——爱有多深5
但,韦氏终是过来之人,纵心中再是百转千回,脸上却也平静得无波无澜:“秦王……就不怕民女泄露王妃身份了吗?”
这话,让李世民顿感讽刺,层起的屈怒之意,直冲眉心,烦乱的别过了头去,却已有些站不稳步子,身体微晃,脚下绵软,似在云端般恍恍惚惚:“她已经……落在了王世充手里,泄不泄露的,不重要了……”
说到痛处,不禁、又灌下几口烈酒……
“秦王,您……”
韦氏话未出口,李世民胃中便如浪卷翻腾,热气蒸蒸,炙烤着灼烫的喉间,连咳几声,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吐出来;韦氏忙过去拍着他的脊背,极尽温柔得玉手,恰到好处的摩挲抚蹭:“秦王,您还好吧,来,去……坐一下吧……”
李世民只感到头昏目沉,意识散乱,不由自主的、便被韦氏扶到了床边……
这床,是舒适的,对于醉酒之人,便更是如此,不常喝醉的李世民,一坐下来,便难自支得倒了下去,此时的心绪,亦不知飞去了哪里……
“无忧……”
李世民嘴里,喃喃念着,眼睛忽睁忽闭,迷乱间、终于失去了浅薄的意识……
“秦王……”
韦氏小心的唤了一句,李世民静躺在床上,没有答语,再过一时,韦氏轻触他的身子,李世民仍没有丝毫反映,韦氏不禁扬起了丝丝媚笑……
这,真是一张俊魅的面孔,诱惑得让人难以承受,秦王!您可千万不要怪我,怪只怪这上天,偏就做了这样的安排,我想,这天下间还没有哪个女人,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吧……
韦氏疯狂的想着,凝滑的玉手,轻勾出李世民完美的轮廓,禁不住一阵悸动……
一定……要在这个身体上,留下些什么,她想……
一定要……
洛阳——爱有多深6
清晨的天空澄清缥缈,泛出柔和的光芒,空气也似凝露般新鲜,几声清脆的鸟鸣,唤醒了晨的宁静,到处都是一片祥和的气氛……
李世民感觉脑麻意沉,昏昏郁郁,怕是昨晚喝得实在太多了,他慢坐起身来,微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派陌生的场景,李世民修眉略紧,鼻息间亦有微香侵入,手指无意的向旁移去,心中,却登时一惊……
触手之处,是一片细软凝滑,顿腻住他温热的指间,李世民忙怵的侧头看去,果见韦氏,正在旁慵慵得睡着,几丝乱发,半遮半掩着玉似的肌肤,明晰胜雪,怎么……怎么会这样?李世民脸色倏然冷却,眼神,也惊惧得没了半分流转……
难怪……古来都说,酒后乱性,看来果是如此……
李世民慌颤的整理着衣服,忙措的动作,惊动了一旁的韦氏,微睁开眼来,望到他惊乱的样子,竟柔极得微微一笑:“秦王……您何以如此慌张?”
韦氏悠悠的坐起身来,媚极的笑容,流淌于眼角眉间,却令李世民更感阴寒:“你……你快把衣服穿好……”
韦氏裸露的左肩,若玉白皙,更衬得柔颜娇丽,艳露凝芳,可怎奈,李世民并无心赏析;韦氏轻拉上衣衫,卷翘的睫毛间,瞬凝出点点晶莹,流闪其间、摇摇欲落;李世民侧目望去,便不由得、愧自心生,更不知如何是好:“我……我昨天实在喝得太多了,连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都不知道,你……”
李世民只说一半,便戛然而止,他感觉,自己根本无法继续,是阿,这种事情,就算说出了千百个理由,也是自己不对,又能辩出些什么呢?
李世民懊悔的深叹一声,顿从床上跳起,双目紧闭,稳定着杂乱的情绪……
洛阳——爱有多深7
“秦王……”
韦氏也已穿好衣衫,走到李世民面前,脸上略带的无奈之色,抹出了缕缕温顺的哀伤:“秦王其实不必多说,民女知道,秦王昨晚是醉酒,认错了人,误将民女当作了王妃,这些……民女都懂,您……自也不用如此放在心上,民女命贱,只会当昨夜之事,从未发生,只是一场梦而已……”
韦氏说着,便轻泣起来,梨花带雨的委屈眼神,果让李世民心中一软,更感歉然:“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唉……”
“民女明白!”
见李世民欲言又止,韦氏便更加凄哀了声音,转过身去,走回床边,抱起了尚在熟睡的女孩:“民女……知道该怎么做,民女自知配不上秦王,定会就此消失,不会对您有任何纠缠……”
两人声音,虽俱都很低,但,却仍是吵醒了梦中的婴孩,韦氏赶忙垂首,亦似掩饰般、轻哄着她,可脸上粉泪,却已落得纷若雪飞……
李世民听她说过,她家中已再无亲人,本想用些钱,来打发她走,可经她如此一说,又难免心生恻隐,想她孤儿寡母,本就已命运堪怜,却又因自己一时不慎,而再遭不幸,若自己果真就此不理,那岂不也太冷酷无情了吗?
李世民轻声一叹,幽暗了眼神:“你……留下吧……”
李世民知道,此话一出,怕便是承诺,那么,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他自然,也要做好承担的准备:“你留下,我保你和你的孩子衣食无忧,只是……”
李世民微做犹豫,收住了话语,韦氏眼中流转的光华,亦随着顿了下来……
“只是……若王妃回来……请你……万不要乱说话!”
李世民虽是命令的口气,但神色间、却夹杂了更多的恳求之意……
韦氏眼色,微有流转,却在不觉间,安定了下来,静化做唇边的凄然一笑:“秦王您放心好了,您肯容我母女二人,已是大大的恩赐,民女……又岂敢在王妃面前胡言乱语……”
李世民见她说得恳切,轻点点头,也便放下心来:“那就好……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先走了,希望……你务必要记住今天的话!”
李世民说着,便掀开帘帐,没一丝留连的、漠然而去……
韦氏望着他冷入心骨的修俊背影,却顿凝了脸色,她料到了结局,可却没有料到过程,她想到了、自己的以退为进,定会让李世民留下自己,却没有料到,他竟会这般的不得已……
秦王妃!
韦氏眼中柔和的光色,早已随李世民的离去,而荡然无存;想自己一向的色艳绝伦,难道……就只能换来他、如此勉强的收容吗?她不甘、更加不信!在这样一个高贵男人的心里,会永远……只存在一个女人……
洛阳——爱有多深8
洛阳城中,到处弥漫着紧张的味道,唐军包围了洛阳,使各家各户皆感慌张,虽然,王世充抓住了秦王妃,可李世民一时不退兵,城中的气氛,也就一时不能平静……
“柳将军,柳将军……”
几声轻唤,顿穿透了洛阳大牢潮湿的空气,柳连抬头望去,只见,正是一名狱卒,在牢门前,小心的叫着自己……
“是……在叫我吗?”柳连微感诧异……
那狱卒四望着,点了点头:“柳将军昨日刚被关进来,单将军便开始安排了,昔日瓦岗旧人都愿帮将军逃脱,现在,王世充正在城上向李世民叫阵,李世民一直没应,说是还不到一天,咱就趁这各时候,从东门逃走,一路上,单将军都已做好了安排,出了东门,也自会有人接应!”
“真是劳烦五哥和各位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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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柳连说着,便望向了无忧……
“柳将军放心好了,单将军说,您不会扔下秦王妃的,这……我们也都有所准备!”
狱卒话音未落,便自身后,拿过了两套衣服,递了过去:“来,您和王妃先把这个换好,小人先去做好部署,一会……自会回来接应……”
柳连心中一喜,赶忙接过,那狱卒便先行去了;柳连回过身来,将衣服递给无忧,便又转了回去,无忧也是背过身子,两人各自换了衣装……
“好了吗?”
柳连小心轻问,听无忧应了,才敢回过头来;那件衣服,对于无忧、显是太大了,整个人被罩在里面,更显得娇小玲珑,柔若无骨,柳连不禁微微一笑……
无忧也是第一次身着男装,见柳连轻笑,便更加流红了晕颊……
过了一忽,那狱卒便似疏通好一切般,匆忙返回,他速打开牢门,带二人急迅走出,一刻都没敢耽搁,走至牢狱外面一间,一股浓重的酒味,便扑鼻而来,其余几名狱卒,俱都已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显是晕了过去……
出了牢门,三人便小心的沿街而行,偶能遇着几名相熟的,也只是由狱卒应付几句,柳连和无忧,连头也没敢抬一下……
洛阳——爱有多深9
终于,到了洛阳东门,这里的守军,大多已被单雄信换过,二人自很顺利的,出了城来,两匹骏马,自也早已拴在了城边……
“柳将军,小人只能送您到这了,单将军说,您这次走了,就再不要回来了,也不要惦念着他!”
狱卒的话,令柳连顿感心酸,亦有感慨之意,隐于眉间,没想到,他们瓦岗兄弟,竟皆以如此无奈的方式、各奔东西,秦琼他们虽是一起,却也难保心无所憾……
待狱卒拜别而去,柳连才回过头来,看向无忧:“会骑马吗?”
无忧拍了拍身边的马匹,微微一笑:“试试看!我……到没有自己骑过……”
柳连也牵出些笑意,将她轻扶上马:“好吧,那你上去,我来牵着,反正……唐营也不远!”
“嗯,那……大哥要去哪里?”
无忧坐在马上,小心的问他,柳连却顿紧了手中缰绳,笑意浅凝;这一路上,他也都是如此,若有所思、却又沉默不语,无忧浅叹,知他定有离愁在心,故,也便没有追问……
其实,无忧心中更加歉然,本想要开口,叫他留在唐营,可转念一想,终还是没有,那样,也许对于他们三人来说,都是尴尬的吧……
“到了!”
无忧正自沉思,柳连便轻呼一声,停住了悠慢的脚步,不论自己如何刻意的隐藏,眼望着前方唐营,仍有漫漫怅惘之情、流在眉间,无法消隐……
“大哥你……”
“不要说了……”
无忧语犹未休,柳连便苦笑着打断了她,脸上愁绪,亦更加深浓:“什么都别说了,快去吧,他……还在等着你……”
无忧心中默默而叹,柳连虽总是强调,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可这若真算起来,自己欠他的,从情到命,怕都已难做计算……
柳连见她亦有淡淡离绪,便赶忙跃上了马,脸上笑容,苦涩中竟也隐了满足之意,不错的,只要无忧心中,哪怕只有他一星半点的微小位置,便已经足够:“快去吧,我……也该走了!”
“大哥保重!”
无忧本欲说些送别之语,却除了一句保重,再说不出口,她的话音,也几乎是和马蹄声一同响起,飘没在了明灭的视线里……
人生之中,真是有太多难奈,由不得人了……
柳连也终是没再回过头去,他自认,没那个勇气,怕伤感,更怕自己、忍不住流连……
第14卷
洛阳——痕迹1
李世民正在帅帐中踌躇,任由王世充如何喊话,也只是派人拖延而已,一整个上午都坐在帅位之上,一言不发,表情亦阴沉得可怕……
众将互看着,也没有谁,敢上前说上一句,这件事情,的确是左右为难,撤与不撤的,恐还要李世民自己定夺,别人并不好多说什么,帐中静得、似只剩下呼吸声……
“秦王,王妃回来了!”
突的,一名兵士从外而入,声音亦是匆忙的,打破了这帐中许久的死寂,李世民先是一愕,随而便猛的抬起头来,还不及做任何表情,便箭一般的、冲了出去,甚至……还来不及惊喜……
帐帘掀起,阵阵暖风,吹涌心头,脸上浓凝的青霜,亦随之消融;他的无忧,身着一身男装,盈立帐外,就如微风中曳动的山花,娇盈、灵秀,长长的柔丝,轻软在两颊旁边,掩住了流澈的容颜……
或许,男人对女人的秀发,总有种特殊的眷恋吧?李世民也不例外,这样的无忧,最是令他心沉意醉……
“无忧……”
李世民轻唤,惊喜的声音,穿透过微风,亦穿透过如幕帘丝……
无忧脸上、笑容浅绽,可目光却迷离得隐隐涩涩,一池碧水消澄暗澈,随着李世民轻抖的声音,淡淡漾开,渐退了光泽……
在王世充面前,无忧时刻提醒自己,绝不能倒下!但,这种坚强,却竟禁不得李世民温柔的浅凝,面对着他,身心俱都是松散乏意,无力得、再撑不起娇细的身子……
“无忧……”
李世民抢身上前,揽住她纤弱的身体,如丝般的秀发,亦散落在自己怀里,绕住了疼痛的心……
她的脸颊,苍弱无色,含朱的娇唇,亦黯淡得、没了血色……
“快……快去叫大夫!”
李世民将她横抱在怀,慌忙的吩咐,他不知道,一向体弱的她,强撑了多久,只感到这个熟悉身体,抱上去,已明显消瘦了不少,心中,不免一阵酸痛……
洛阳——痕迹2
无忧的确太累了,周围突然的安静,使她顿感安宁,只想就这么沉沉的睡着,在,他的怀里……
“嗯……”
无忧浅吟一声,恍忽得微睁开双眼,环顾四周,似想要寻找什么,却寻不到她企盼的身影……
坐在她床边的,竟只是个陌生的女子而已……
“你是……”
无忧轻撑起身子,难免有些许失落,那女子也忙是伸手扶她,却浅笑不语,无忧仔细望去,似有了些熟悉,可也一时、无法想起……
那女子见她诧异,便似有还无的挑开些些笑意,丝丝妩媚,沁在眼里,却寻不出星点善意:“民女韦氏,见过王妃……”
韦氏微欠下身去,媚眼挑拨,轻撩开无忧纯净的双眸,满是傲色……
“韦氏?”
无忧蹙起清眉,仍感模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韦氏浅淡一笑,虽是王妃长,王妃短的,可在她的眼里,却见不到丝毫恭敬之意,言语间、也略带了尖讽的味道:“王妃真是贵人多忘事了,王妃不记得了吗?那天在河边……民女不小心弄脏了王妃的丝绢,本欲清洗干净,再送还给王妃,可王妃却说……不用去找您……您……想起些吗?”
无忧垂首,细细回想着每一个细节,倒似想起些什么,虽然,那只是几天前的事情,可当时的她,心怀怅惘,思绪定不会在一条手绢之上,便也就没什么深刻印象了:“哦……我想起了一些,那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秦王呢?”
“哦,秦王他……去和王世充谈判了,秦王怕侍从们伺候王妃,多有不便,便叫民女来为王妃更衣,暂且照顾着,至于民女为何会在这里……那……就更是无心而为了,那天,民女本是要去给王妃送手帕的,却无意间……遇到了秦王……”
韦氏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端过杯热茶,递在无忧手里,极媚的眼神,灼烁出赤染的丽色,满是挑衅之光,晕在眸心……
洛阳——痕迹3
那样的眼神,令无忧顿感不适,她恍然的接过茶杯,轻放在唇,追问:“那……后来呢?你怎么……会在军营当中?”
无忧心中,莫名不安,低落下头去,轻吹手中微香的热茶,掩饰着丝丝疑问的情绪;可韦氏,只是淡淡而笑,并没有正面答她:“王妃……就先不要问那么多了,调养好身子怕才是最要紧的,不然……王妃您这么娇弱的身体,怎么能满足的了那么强健的秦王呢?”
韦氏凌厉晦涩的一句,顿惊住了无忧悸悸的心,秀眸凝滞,立泛起若有似无的波漪;她不解她脸上的表情,更不解她言语中的深意,是她表达错了,还是自己理解错了?为什么她的话里,满是尖锐挑衅?为什么……她会感觉,她另有所指呢……
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还是……
没待无忧再作多想,帐帘的微风,却挑刺开她混乱的心;正是李世民,轻走了进来,见无忧已然醒转,却略显紧张的望了眼韦氏,僵笑着开了口:“无忧……你……这么快就醒了?怎也不多睡会呢?”
李世民眼中,转瞬即逝的紧张之色,颤动了无忧持杯的手,杯中溅出的星点水花,轻落在衣上,却惊不起任何声响,静得、仿似滞住了呼吸……
无忧抬眼看去,韦氏眼中的凌厉,果在转瞬之间,化作了抹抹温顺,恭敬的站在一旁,柔和的望着李世民……
无忧心里,猛然抽痛,这样的场景,怎不令她思纷绪乱呢……
李世民见她盯凝着韦氏,便赶忙走到床边,坐了下去,隔绝开她犹疑的目光……
“你……先下去吧!”
李世民侧过头去,吩咐起韦氏,韦氏恭敬的应了,顺和着李世民的话音,与刚刚面对无忧时的凌厉,判若两人;无忧不禁茫措,是自己的错觉吗?可为什么,李世民的脸上亦有轻松的神色……
洛阳——痕迹4
李世民见她目若星迷,烁烁不定,也有莫名忙乱,涌在心里,赶忙转开了话题:“吃了……很多苦吧?大夫说你有些发热,是虞美人残留的毒素造成的,热退了,毒素才能算尽了……”
说着,便将她轻揽入怀,细抚她柔软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傻呢?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比你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你知不知道……”
无忧心中略有微动,他温暖的怀抱,似消去些暗涌的疑流,脸上忧色亦淡去许多,她只感到他温柔的双手,他安全有力的双手,紧固着自己,尽是顾惜的力道……
李世民拿开她手中茶杯,放在一边,极尽温柔的眼神,一点点吞噬着她满心疑虑;无忧被他重困在怀里,粉唇娇盈、细致柔滑,如料的,再被他啄住,无处可逃……
无忧心中,仍有疑虑重重,但,还是熟悉的启开唇瓣,回应着他,尽管,这淡淡的回应中,并不见些许热度,冷淡得几近冰寒……
李世民也似隐有察觉,便更加深浓了吻意,炽烈、深炙的吮吸,灼灼掠夺着她娇含的清泽……
无忧自能感到他渴望的烈火,激情的碰撞,深吸的交吻,也让她心中情迷意乱,许是自己多心了吧?如此温柔的他,似每一次,都能让自己束手就擒……
无忧轻合起双眼,欲要给予他同样的热烈,可无意间的秀眸流转,却顿打碎她所有希望,那一点点微小的痕迹,本应可以略去,可它却偏偏热辣得、直刺眼底,炙痛了她冷澈的清池,顿染血色……
那是……
无忧心中阵阵扯痛,眼里迷雾,瞬化作重重水幕,心,亦被撕得粉碎……
洛阳——痕迹5
令人眩目的猩红,恰到好处的点在李世民颈间,赤血的颜色,隐隐现现,在无忧眼里流闪翻转,深入骨髓的痛楚,刹刺入心,清眸流转间,已波玉碎泻……
“嗯……”
无忧终还是推开了他,冰冷得如霜似雪,她没有过分凝看他的颈侧,亦没有任泪水肆意随流,只是微低下眉心,隐起了心中的汋汋泪意……
望着她突冷的面色,更苍凉得没了血气,李世民的心,也不由得随之寒颤,轻拉起她的手,捂在心口:“你怎么了?”
韦氏该不会说了什么吧?该是不会,若是说了,无忧为何没有开口问他?可若是没说,那么,无忧又怎会是如此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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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神情呢?
是身体还不舒服,经受不起自己的热情吗?李世民倒宁愿这样相信……
“没什么,只是……很累而已!”
无忧努力压下心中质疑,微低下头去,错开了两人交结的目光……
李世民捧住她娇玉的秀脸,温柔望她,疼惜的目光中,亦不见丝毫杂念;这样的眼神,令无忧又略有迷惘,击撞的情绪,似也再一次渐渐平息,他俊而薄的唇,慢袭而来,带了渴求的热度,烫入心髓……
可这一次,无忧却再不能勉强回应,紧闭的娇唇,没一点逢迎之意,他吻得、越是深沉,她沉默得、就越是冰冷……
“她……为什么会留在营里……”
无忧趁他吻向自己耳际,终还是问出了口,她的声音,低而无一丝起伏之意,可李世民心里,却莫名颤抖,他的吻,停落在无忧脸侧,呼吸渐浅、进而凝滞,没了一丝感觉……
洛阳——痕迹6
无忧已隐隐觉出了什么,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前所未有的戳痛着她,一刀刀、一片片,如刀割刮、如剑锋烈……
不要沉默!
无忧心里默默企念,就跟我……说实话吧,千万千万不要骗我!这样……也许我还不会心碎……
“她……她不是来找你的吗?还给我带来了那条手绢,还说……你说的……不要找你……”李世民微直起身子,说得字字小心,双手轻握着无忧的手,却移开了目光……
无忧心中骤然沉痛,似坠深渊般,摔成粉末,李世民每一个刻意的闪躲眼神、模糊不清的晦涩话语,都将她凌迟得心残体破……
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李世民的话,与韦氏惊人吻合,难道这就是男人吗?她的心,被撕扯得片片支离,血流难息……
真的,她不是不能接受,其她的女人,毕竟,李世民的身份如此,这些也是该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在自己为他饱受苦难、生死难卜之时,他也可以如此、伤透了自己的心……
无忧绝望的抽出双手,被他紧握的温度、转瞬即逝,眼神亦暗暗销凝,结出了点点冰花,他,还是骗了她,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欺骗……
是阿,韦氏那般妩媚妖娆,自非清淡无华的自己可比,也许,李世民还是爱她的吧,只是……
无忧心里,针针刺利,伤得再没一点余地,她轻叹着,再不愿想下去,更不想再面对这个、将她片片撕碎的男人……
“我好累,想……再睡一会!”
说着,无忧便轻躺下身去,终还是没能忍住禁痛的泪水,默然的隐泣,苍白了粉月的凉唇,尽量不要哭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呢?
无忧痛苦得拉紧衣袖,你该知道的,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呀,更不是不懂得男人的需要,但若你只是需要而已,又为何,不能对我说实话呢?是怕我多心吗?怎么会?在我怀着承乾,如夕又生病的日子里,我不正因为考虑到了你的需要,才劝你纳妾的吗?你实话实说,我又怎能不理解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毫无犹豫的骗了我,难道你对她,不仅仅,只是需要而已吗……
李世民也似察觉了什么,望着如此憔悴的无忧,他多么想给她更多的温暖,可是,却被她冷冷的、封冻在了凝结的空气里……
洛阳——伤城1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自那以后,李世民每次回来,无忧便大多已经睡了,即使他有意的早些回来,她也只是为自己打点好一切,便借口去了……
即使两个人还躺在一起,即使仍然偶有话题,可是,每当李世民触碰到她的身体,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被她冷冷的避开,她什么也没有说,可却让李世民感到如此难过……
李世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煎熬中更伴着苦闷难缠,他也能隐隐觉出,无忧似是知道了什么,也许,自己真该直说吧?他也后悔,当时怎就选择了欺骗呢……
这日,李世民急匆的冲进韦氏帐中,韦氏先是一惊,但随而,便抹成了绯色横流,一双媚眼,勾挑着李世民幽暗的黑眸,丽艳绝伦……
“不必了……”
李世民冰冷得叫她不必多礼,言语间的寒意,瞬浇透韦氏火般的心:“那天的事情,我……不想再作解释,可你现在必须走!”
李世民的话,令韦氏略有惊意,似措手不及般、凝举着艳眸,但,却仍只有一瞬,便返转回平静的神色,轻转过身去,走到床边,抱起了怜小的女婴……
“民女明白了……”
韦氏悠慢的口吻,配合着哀怨的表情,不紧不慢,却楚意横流:“民女走了便是,但,请您不要用……用那种……好像是民女故意纠缠的表情,来送民女好吗?民女……并不是不知趣的人,当时本就欲走的,可也是秦王您,留下了民女阿,并非民女故意痴缠的,不是吗?所以……民女希望您,不要使那样的表情……可以吗?”
洛阳——伤城2
韦氏说得凄凄楚楚,伤婉悠怨,缀红的艳眸,珠泪盈把,果然柔和了李世民的脸色:“王妃……好像觉出了什么,你知道,我不想……让她伤心……”
“民女明白……”
韦氏语中,仍是隐忍之音,娇柔中、尤透着凄婉哀恸,笑容强绽,尽是苦涩的纹路……
望见她那般禁苦,李世民也有些许动摇,可是,一想到无忧的冷落,终还是冷硬的别过了头去,递过了一袋银钱:“这个……你拿着吧……”
许久,帐子里皆是一片沉默,直到手举得酸了,韦氏也没有接过,李世民这才微微侧目,瞥见她脸上的神色,已委屈得、玉泪如绠,亦有万般屈辱之意,凝在眉心……
“你……你这是……”
“秦王……”
韦氏凄绝的打断了他,厉厉的哀冷之音,只叫人觉得诚挚真切:“民女并非风尘女子阿,秦王您大可不必如此,既是王妃容不得其他女人,那么民女也不想被人看不起,秦王的好意,民女心领了,还望秦王您……莫要侮辱了民女的真心实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你要叫她走吗?”
凉冷的声音,椎心刺骨,直插入李世民未完的话语,从背部穿透入心,没一点思虑的空隙,果是无忧,不知何时,已娇立在帐口,擎玉的脸色,冰冷、漠然……
洛阳——伤城3
无忧冷淡的眼神,如寒涧深幽,令李世民骇然怔忪,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纱衣,发上只简单挽了个云髻,绕在一朵雪青色花饰周围,更衬得整个人都清冷了……
“无忧……”
李世民忽暗了脸色,略显惶措,无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为何?自己竟会浑然不觉……
无忧的眼光,并没在李世民脸上停留多久,而是投向了一旁的韦氏,自还有她怀中嘤嘤啼哭的女婴,韦氏连忙低头,轻哄着,到添了些母性的柔婉,不再尖刻;无忧想,也许,她只有面对自己时,才会那样薄刻吧……
“这是……你的孩子吗?”
无忧轻走过去,望着那女婴粉嫩的小脸,绽出些许笑容:“我也有一个孩子,现在……还真有些想他……”
韦氏紧抿着娇唇,并没有答话,只是微低下头去,似在隐忍的暗暗抽泣;无忧微一侧目,视见她如此伤哀的神情,也着让人怜,今日,自己本是来向她问些不解之处,可她孤儿寡母的,竟也生出些顾怜之意,毕竟,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上定是颇为不易,她想要过上好的日子,并无可厚非,况,无忧也没有想,竟会在这里……看见了李世民,且在帐口之外,也连一个守军都没有,定是李世民遣走了他们吧?她想……
“我想……你是误会了!”
无忧浅眉深凝,语虽是对韦氏,可千顷翠澜,却定落在李世民身上,流碎凄红、瞬结眼底,写入丝丝缠痛……
“无忧……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再怎样……也不必赶走她们母女阿!”
无忧强忍心中泠泠泪意,依旧漠然的、打断了李世民:“秦王你这样做,就只会让人觉得,是秦王妃……容不得其她女人,可实际上……秦王你……却也并非只有我一个王妃,不是吗?”
秦王!
李世民心中骤然冰寒,如此冷漠的称呼,竟会从无忧口中、裹霜带雪的突袭而来,冰冷得、将他整个人都封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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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伤城4
“这一切……是她的错吗?秦王你这样做,就不觉得残忍吗?”
无忧语中带责,夹杂着些些伤心,却又哀感般似是伤叹,令李世民顿觉尴尬,俊薄的嘴唇,茫从而颤,却不知如何作答……
“残忍?”
良久,李世民才黯漠开口,他万没有想到,无忧竟会如此说他,自己这样做,难道,不全是为了她吗?
“我残忍?难道你不残忍吗?这些天来……你是怎么对我的?若非如此折磨……我……我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出此下策呢?”
李世民的语气,也兀然冰冷,他本就是骄傲之人,在外人面前,便更是如此,无忧如此一说,自令他颇感难堪……
“我折磨你?”
无忧亦是清眸流闪,云影动曳,泠郁的恂恂望他,她心痛,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伤心的原因呢?不因韦氏,不因他又壮大了他们的家,只是因为……他刻意的欺骗阿……
“也许吧……”
无忧细叹一声:“我本以为……你是再了解我不过的……”
说着,便转身向帐口走去,粼粼冷泪、瞬结成冰,却凝冻着、涩在眼底;她本想要问韦氏的话,也在韦氏的孤苦委屈、和李世民的强自辩解之下,而没有出口……
“王妃!”
韦氏突的叫住了无忧,阻住了她灵轻的脚步:“王妃,您万莫要如此,一切只是个误会而已,那天……那天秦王是喝醉了酒,才把……才把民女当作了王妃,才……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请王妃您,万不要放在心上,不要……再和秦王生气了,民女走便是,这钱民女也收着,秦王……也大可不必感到不安了……”
韦氏说着,便夺过了李世民手中钱袋,隐泣一声、向帐口而去……
“你不必这样……”
无忧亦是拉住了她:“你该留下的!这……本就是他要负的责任,不该逃避,我……也并不是因你,才与秦王争执的,况且,你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让秦王,变成了始乱终弃的不义之人吗?”
“可是……”
“你留下!”
韦氏的话,还未及出口,李世民低暗沉亢的声音,便打断了两人间、迭互的你来我往,眼神肃厉得严冷寒酷,反先于她们,郁愤的夺帐而出……
二人具有些许怔忪,冷风卷帘,惊起的数点埃尘,亦抽疼得无忧,娇颜刺辣、凛冽如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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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伤城5
李世民不明白,自己只是一心的、想要呵护于她,一心的、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即使有些时候,是用错了方法,但,也没有错到不可原谅的地步吧?甚至,连韦氏都在为他辩解,可为什么她,却偏偏不依不饶呢?他不解……
他更加发现,无忧这次回来,似是改变了不少,对自己的依赖,似也淡去了许多,本就善感的眼中,烟雾迷绕,越发的让人难以琢磨起来……
日子就只在一晃眼间,时节如流、忽然而已,就如两个人的心般,一天天的转入了冷冬,竟已去几个月的时间……
这些个月来,李世民一直住在帅帐之中,曾有好几次,都想要再去对她解释,可每当,看到她眼神中清冷的调子时,冲涌的热情,便会随之消融……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即使,是隐瞒了那件事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50
情,即使,是企图更甚的赶走韦氏,但,那不也是为了她吗?可为什么?她却要如此深的责怪自己呢?他不懂……
转眼,洛阳被围,已长达八个月之久,李世民不厌其烦的围城,使王世充也再没了办法……
跟历史上无数次围城一样,洛阳的结果,自也是粮尽源绝、饥荒蔓延,家家皆有饿死之人,路边尽是倒毙之尸,先吃死人,后吃活人,哪怕是易子而食,可怜,曾无限风光的帝王之都,竟在几月之间,变成了饿殍的鬼城……
城中三万户人家,也骤降到三千,已是真正的十室九空,可王世充却仍然顽守着、不肯开城投降,如此这般的坚决,倒也着令李世民始料未及……
王世充的一再坚持,自也让唐军的日子,艰难起来,疲惫不堪、人心厌战,更严重的是,居然出现了逃兵,这在李世民统兵以来,可是从未发生、甚至难以想象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将领,开始劝李世民退兵,甚至连李渊都写来了书函,可李世民,却不愿就此放弃,他以为这种时候,双方比拼的、就是耐心毅力,谁先无法坚持下去,谁,便是败了……
而在他的人生中,绝不接受失败!
这一天,更是难熬的日子,以前逃跑的,不过是兵士而已,可今天,却发生了个别将领、带了自己的人马,趁夜而逃之事,便更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动摇起来,站在他这边的,已几乎没有……
这里的每一个人,不是在劝他退兵、就是默不作声,甚至有些言辞,还颇为激烈;李世民似头一次感到了孤立无援,也似终于,生了摇摆动移之心……
自己真该退兵吗?真该,就这么放弃了吗?李世民内心迷妄冲击、志意纠缠,竟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一声轻响,突划破静异的空气,袅袅而升的热烟,蒸炽了思虑的眉心,一只茶杯,轻放在他眼前的桌几上,发出了极为微小的声音……
“拿走!我不叫,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李世民几近严厉的一句低吼,却换来娇婉细弱的轻声叹息,至熟的声音,亦随之而来,熟悉得、透骨穿心、字字清晰:“我也……不可以吗?”
洛阳——伤城6
李世民惊抬起眼来,举眸望去,心,亦似在暗夜中、寻到了丝丝光亮,正是无忧,玉容幽素、眸色轻染的站在了自己身侧,敛了些许波光重影,在清透的眸心里,一尘不染……
这几个月来,他们似已很久,没有这样相对了……
李世民站起身来,靠近着她,试探的伸出手去,揽住了她纤细的素腰,温软流热的体香,揉沁在掌心里,传透着心念已久的温温热度:“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无忧亦是依过身去,黛云微低,凝寻着他眼中熟悉的些些色泽,但,他的眼眸幽涩,薄唇静默,却只有过多疲惫与无奈的纠结,缠绕眉心……
现在的局势,不需人说,无忧也能清楚的了解,也正因为此,她才会出现在这里;她并不想给他太多的安慰,安慰之于他来说,只会被视作同情而已,无忧知道,那,不是他喜欢的感觉……
李世民见她没有闪躲,便已有些许安慰、游溶于心,牵出了丝丝苦笑:“怎么……不说话呢……”
说着,便将她轻揽入怀,幽暗的眼神、多少见了些流动的光泽:“如果……你也是来劝我的,就不要说了,只要这样……这样在我的身边呆上一会儿,就够了……”
李世民断续的言语,无力的、萦绕在无忧耳际,似有隐约沮丧之意,流透在无依无靠的话音里,揉碎了无忧的心!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如此骄傲的你,却总会在不期然间、让我看到了你不经的脆弱呢?
洛阳——伤城7
“我……不是来劝你的!”
无忧轻推起他,盯望着他突感孤寂的眼神,亦感凄然,她知道,他心里有太多压力与决择,重重沉压、无法摆脱……
无忧微抹开淡淡笑意,她明白,除了选择从容、选择坚定以外,恐再不能为他做什么了……
李世民微叹一声,还是将她拥在了怀里,恐连她也会突然消失一般,不肯放松半点,现在想想,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倔强,跟无忧温暖柔和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己是多么的需要她,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能更深的体会:“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你来了,就好……”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句话!”
无忧清透的眼池,不兴半点涟漪,如此生气全无的李世民,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李世民轻托起她玉致的下颌,脉脉望她,眼里溶曳的光泽,闪透出难言的情致:“你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哪怕是叫我……”
“坚持下去!”
无忧柔润的声音,割断开李世民的话语,苍白的心、顿感震慑!李世民惊凝着俊眸,诧然望她,他本是想说,哪怕是要我退兵,我也会做的!可他却万没料到,竟会是这样的一句……
“无忧……你……你说……什么?”
李世民似在云中雾里,迷茫得,仍不能相信,无忧说,叫他坚持下去,可连统帅千军的将军们,都在劝自己尽早退兵,但,他的无忧,他柔婉娇和的妻子,却在让他坚持下去,是吗……
洛阳——伤城8
“无忧,你是说……要我坚持下去吗?可你……可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无忧再次打断了他,毅然决然:“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坚持下去……”
李世民一怔,更感错愕,这么多天了,他万没想到,第一个支持的声音,竟来自他的妻子:“为什么?为什么……在大家都在反对我的时候……你却……”
“我相信你!”
无忧无比坚信的眼神,顿摄住了李世民的犹豫,稳住了心,想那洛阳城中,遍野饿殍,难道,她不惊惧吗?眼看唐军士气,日益低迷,难道,她不恐慌吗?可她却选择了相信,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了他最坚定的支持与信心!让他心中怎无惊触:“无忧……”
“别让我失望!”
无忧仍是轻慢的声音,在李世民心里翻滚激荡,层层腾浪,在眉宇间奔淌流卷,疏开了眼角边丝丝忧纹;就如久旱的心,突沁入清凉的甘露,穷途末路的灵魂,突寻到耀耀光明般,飞抹起嘴角边、许久未见的浓浓笑意,那样自信!
说是突然找到了慰藉也好,说是男人对女人的好胜心也罢,总之,无忧在他的眼里,重又看到了夺目的灿灿光华:“我决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世民死沉的眼底,再获新生般,亮开了必胜的信念,这才对!这……才是他,这才是那个十六岁便胸怀天下,战无不胜的他……
无忧微漾开笑意,没再言语,她能做的,显然已经做到了,而其他的一切,恐还是要靠李世民自己、和天意了……
“无忧!”
李世民微垂下眼睑,突柔了声音,将她的手,紧扣在自己手里,生怕她会挣脱般用力:“无忧,那件事情……我是说……”
“那件事情,就先放下吧!”
无忧轻叹一声,似有感悟般,打断了他:“我们的那些个儿女情长,跟眼下的事比起来,真是太渺小了!”
李世民亦是一叹,知她心里、恐仍有介蒂,可对她思念的烈火,却已灼燃得、烧燎难息,滚烫在心里,热流腾起:“那……那今晚……陪我好吗?”
无忧举眸望他,她知道,她不可以拒绝,不管她心里,是不是还有一根尖刺,没有拔除,她都不能拒绝……因为那样,恐会使他刚刚建立起的信心,再次冷却,进而土崩瓦解……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围洛打援——抢占虎牢关1
再敢言班师者——斩!
次日,李世民便颁下了强硬的军令!无忧的支持、无忧的鼓励,都让他有了继续坚持的理由,至少,无忧是站在自己身边的,这比任何人都来得重要……
李世民是很少颁下如此军令的,人们知道,这一次,他恐是铁了心了,便俱都不敢再言,但,心中忿忿,又怎会随之而息?议事之时,难免会带出情绪,李世民自也看得出来,却什么也不说,只要他们不再劝自己班师,便什么都好……
可祸不单行,不利的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这日,已将孟海公、徐元朗两股小势力尽数扫平的窦建德,统领着他的十万大军、打着驰援王世充的号子,正朝向洛阳城汹汹而来……
好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阿……
李世民紧拧眉头,他怎能想不到窦建德的所图?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等在洛阳城中、生灵涂炭,唐军的锐气、亦消失殆尽之时,率兵而至,还不是想要坐享其成吗?
“秦王,窦建德的十万大军,已汹汹来袭,我军只有区区三万人,而且也已经消耗的疲惫不堪了,要……要如何……”
“你是……在劝本王班师吗?”
李世民冰冷的一句,顿阻住了那人欲说的话语,其他将领互看一眼,再不敢多言……
李世民望望大家,他知道,此时此刻,施威恐是没用,必须要说出些振奋士气的话来,才能稳住众人,否则人在心不在,岂不也是枉然,于是,和缓了口气:“大家不必惊慌,窦建德的意图很是明显,他不过是想趁我军士气最弱之时,迫我与他决一死战,然后再去对付奄奄一息的王世充,想要一石二鸟,哼!怕这是……”
“秦王,紧急军报!”
正当李世民说到要紧之处,却从外面跑进一名兵士,递上了一纸军文,脸上表情,慌忙匆乱……
李世民赶忙展开来看了,亦在瞬间、惊变了脸色……
围洛打援——抢占虎牢关2
据军文中言,突厥已趁机南下,正逐步蚕食着大唐的土地,李渊已头疼得难以招架,其意便是,围洛的他们,已再得不到任何支援,也就是说,李世民若仍要坚持,就势必要以三万疲惫之军,来抵抗窦建德的十万胜师了!
李世民将军情说了,更使得满帐凝重的气氛,压沉到了极点,如今的局势,对于唐军来说,的确非常不利,危险不说,还略有些许尴尬,王世充凭守坚城、恐难猝拔,窦建德乘胜而来、锋芒正锐!可唐军呢?如此疲劳不堪、还要腹背受敌,显然处在了最为不利的境地……
底下已然议论纷纷,人心浮动之迹,已越发明显,李世民心知不妙,赶忙安抚道:“各位将军,我知道,大家俱都有话要说,可是,且先听我说上一句,你们再言也不迟,世民以为,王世充部下都乃江淮精锐,能征善战,只因缺了粮饷,才使得困守孤城、坐以待毙!若夏军与之会合,输粮相济,其势益强,则统一大业,遥遥无期!而今,王世充将败,窦建德又来,此乃是天命要让此二人双双败亡于此,故……世民以为,这实在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天赐良机,且我军尚可以分兵,继续困住洛阳,再由我,亲率骁锐速去,先据虎牢,以逸待劳,世民保证,定可破灭窦建德之等,而窦建德既破,洛阳也便自克,不出旬月,便可将两贼俱缚,岂不快哉?各位将军……以为如何呢?”
李世民说得,虽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可众人却还是各自思量着,犹疑的相互观望,是啊,如今的这个局势,想要先占虎牢,又谈何容易?更何况,还要分兵镇守主洛阳呢?
“秦王!”
屈突通鼓起勇气,突的站起身来:“末将以为不可!我军现在已是进退两难,所以,末将以为,应先退保新安以避敌锋,才方为上策!”
其实,李世民心意已决,从他颁下军令的那一刻起,很多人便已然明白,可屈突通却似还未领悟,开了口,他虽未言班师,但其意明显,李世民自也早有准备:“将军,王世充兵疲粮尽,上下离心,是不必强攻的,可以坐克!而窦建德,他新破孟海公,士气虽高,但也正在骄傲疲惫之中,我军据守虎牢,易守难攻!窦建德若冒险争锋,取之定是甚易!可若狐疑不战,再过数月,我军攻陷洛阳,然后合兵一处,可以轻取建德!若不如此,待夏军入了虎牢,两贼并力,其势必强,其害难估阿,故,我计已决,也望诸位……能与世民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李世民说着,竟起身一揖,在场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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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连忙起身,怎敢承他大礼……
如此一来,也便再没有人,敢说些什么了,毕竟,连堂堂的秦王都要冒死率兵、去决一死战!那么旁人,就纵再有情绪,也俱都不好埋怨,只得随着李世民、做这拼死一搏,来赌一赌无测的天意了……
围洛打援——抢占虎牢关3
随后,李世民便命屈突通等人,继续围困洛阳,自己则亲点了三千五百名精兵,准备在窦建德到达之前,抢占虎牢关!
李世民虽即刻便要出发,但,他还是想去和无忧告个别,毕竟,这次出征,乃以卵击石、九死一生,纵他有再多自信,也难保刀枪无眼、战火无情,心中难免忐忑,他只是希望,能够在临走之前,再看看无忧,只要一眼就好……
可当他进入内帐,无忧真就站在自己眼前时,彼此互望、竟是相顾无言……
她只是淡淡的看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一身严峻的戎装,已让她了然了一切,这么多年来,她似早已习惯了这些:“快去吧,我……等着你回来!”
无忧声如暖风,轻掠而过,吹淡着李世民眼底索绕的纠结,但,他仍是什么也没有说,这样,就够了,已经……足够了!
李世民微微点头,在她澄澈的眼里,似只能看得到切望的流泻,他知道,无论自己是大胜还是溃败,她根本就不会在乎,她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安危、自己的生命而已;然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刀光剑影、金戈铁马,在他看来,又怎能及得上无忧的浅黛舒羞、素颜悠展呢……
放心吧,无忧!我一定会……平安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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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站在城楼之上,看到城下尘烟滚滚,正是唐军,急速的一路向东席卷而去;他知道,这定是李世民去迎击窦建德了,他也早已猜到,李世民必会选择、在虎牢关与夏军决一死战!
王世充轻轻一叹,自己的命运,无疑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此时,他能做的,怕只是听天由命而已了吧……
王世充忧愁了好几天,但,当他听说,李世民不过只带了三千五百人出战之时,心里却又着见光明般,不免惊喜,想那窦建德的军队,可是泱泱十万,他李世民就纵有通天之能,难道,还能占了上风不成?
退一万步讲,即使真被他先占了虎牢,那么,难道三千五百人还能守得住一座雄关吗?
他倒还真是不信……
于是,王世充便自得的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一颗悬着的心,也终是放了下来……
围洛打援——抢占虎牢关4
由于夏军的推进速度极快,李世民只能不吃饭、不睡觉、不下马,日夜兼程的赶路,才经河阳、过巩县,终是先于夏军到达了虎牢关……
但此时,窦建德也已离虎牢关不足三十里了,想来好险,若真让夏军先占领了虎牢关,那么,从虎牢到洛阳便已无险可守,唐军就只有从洛阳撤军的尴尬了,其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先是派出了探子,打探敌情,消息来称,虽然虎牢关已被李世民抢占,但,夏军推进的速度却仍然不减,李世民知道,这样绝对不行,若是夏军赶到了虎牢关,仅凭着自己这三千五百人,想要硬守住关口,是绝不可能的!
李世民整整沉思了一夜,却作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竟下令,留下三千兵士镇守虎牢,而自己则连同秦琼、程咬金和尉迟恭三员大将,带着五百骑兵,准备直奔虎牢关以东的夏军大营,竟要首先前去挑衅!
“秦王,这样……行吗?咱们用五百人,去叫对方十万大军的阵?是不是也太……”程咬金只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是阿,这简直无异于以卵击石,的确让人难以想象……
其实,李世民心里,也并没把握,如此下策,多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为了稳定军心,却也只能故作轻松,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程将军不必多虑,你自与秦将军按我吩咐,在沿途设下埋伏,尉迟将军跟我走,我相信,到时候,对方若知道我是秦王,定会派兵追赶于我,我便顺势将他们引入埋伏,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我军也不是好惹的,况且,这样也可以延缓他们的推进速度……”
众人一听,更是大惊,他这言下之意,岂不是要……去孤身诱敌吗?这怎能行?若他有个万一,阵前便失了主帅,那么,唐军本就困难的处境,不是更加雪上加霜吗?
众人刚欲开口劝他,可李世民却不许,执意带了尉迟恭、和仅仅四名骑兵,不由分说的继续向前、朝夏军大营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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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夏军不足三里的地方,李世民便看见一队骑兵,正在巡逻,几个骑兵望见他们,自也有些许诧然,只见,李世民一身盔甲,金光耀目,显是尊贵的身份,但,却仍没谁敢去想象,此人,便会是大唐秦王,几人疑惑的互望一眼,唐军之中,哪里还有如此年轻、又如此高位的将领呢?一时,有些纳闷……
李世民见对方犹疑,却坦然一笑,顿搭起手中弓箭,昂首高呼:“我便是秦王!”
语音才落,一支利箭、便划空而过,有如幻光般,银晕散落,穿透了空气中每一颗细小的尘埃,直插在对方头领的胸口之上,跌下马来……
巡逻兵一见,更是大惊失色,忙仓皇的逃回夏营,报给了窦建德……
毕竟是秦王,果然震慑力非同一般,他们虽是只有几人,但,不知巡逻兵们,做了怎样夸张的一番描述,竟惹得窦建德派出了六千精锐,迎面而来……
一时间,沙滚尘飞,扬开了迫人的咄咄气势,随李世民前来的四人,已吓的魂去魄散,对方如此的来势汹汹,比之自己的势单力薄,任谁,也不会等闲视之、无动于衷的,当然,除了他们满是自信的秦王!
“你们先走,我和尉迟将军殿后!”
李世民自也看出了几人的惊慌,他知道,他们如此着乱的状态,留下也是无用,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说不定,倒不如索性让他们先走……
几人见秦王都发话了,如此性命攸关之时,也就顾不上客气了,倒真是没做多言,便转身而去了……
随着,李世民便回身,刷、刷两箭,射倒了对方冲在最前面的两人,对方一见,微有一惊,他怎会让手下先走,而自己留下来,只身涉险呢?对方犹豫间,不免迟疑,竟怕前有埋伏,而不敢再追……
但,观察了一忽,只见李世民骑着马,仍没有慌忙逃走之意,反走得不紧不慢,心中又难免不甘,想他与尉迟恭不过区区两人,难道,还真怕了他不成?故,领头的心下一定,一声令下,几千人马便再次汹涌而动,向李世民直追了过去……
李世民一笑,仍只是回身弯弓,连射出五六支箭,箭似流星、势如追月,对方五、六将领随之倒地,五一幸免;而尉迟恭更是凶猛,大刀阔斧,竟连斩对方十几名先锋……
李世民表现得太过沉稳,对方几经思量,也是犹疑更甚,想他这般的被几千人追赶,竟还能回马放箭、且箭无虚发,其箭术之精、胆略之高,确令人畏,况,李世民一向的诡计多端,是不是又在玩什么花样,也未可知!可放着如此良机,放弃不追,又着实是太过可惜……
夏军头领思量摇摆、犹豫不定间,却已一点点的、踏入了李世民的诱敌之计,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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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一夜,无忧自也辗转难眠、恶梦频惊,李世民临走之时,虽什么也没有说,但,此行的凶险,她又怎能不知?李世民此行、不过只带三千五百人而已,叫她如何能安之若素呢……
这一日,胸口亦如天气般、一阵阵发闷,无忧实在难承,便想躺下睡一会,养一养神;可怎奈心有所牵、梦有所扰,刚刚睡下,便突感热气奔涌、瞬腾喉间,憋闷得难以喘息,身体,也麻木得没了知觉,她猛然坐起身来,轻喘着、这才发现,早已是香汗淋漓……
“王妃……这是怎么了?梦到……秦王了吗?”
无忧又是一惊,顿向旁看去,只见,正是韦氏,盈盈的站在自己身侧,脸上一如往常的、见不到星点善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忧说着,便下意识的望向了帐口,难道,守军都不拦她吗?但,转念一想,又是枉然一笑,想韦氏留军已久,怕相互传言间,大家也都会有所猜测,况,想自己不在之时,这个帐子……她也是常来的吧,无忧想……心中不免阵阵酸楚……
韦氏细眉一挑,似看出了她暗结的心事,不觉得、便唇角微勾,描画出丝丝冷意:“怎么?王妃……不想看到民女吗?”
韦氏的言语,依旧尖刻、依旧让无忧心如针刺、莫名焦烦,便只是略整衣衫,起身走下床来:“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不需要照顾孩子吗?”
韦氏嘴角高高扬起,尽是挑衅的笑纹,甚至,还略带不屑的轻哼,她越看就越是不懂,如此这样一个清淡纤柔的女子,怎就会令冷峻的秦王,如此爱之不释呢?
“孩子……中午时候,都是要睡一下的,王妃不也是个母亲吗?难道不懂?”
无忧一怔,秀结了眉心,为何?她的每一句话,都要如此咄咄逼人?自己已经留下了她不是吗?她为何还要这样?她……到底还想要些什么呢?她不解,可却突然想到了那日、没有问出口的话来,便犹然望去:“对了,你来了也好,我正好……也有些话,想要问你……”
韦氏眼波一横,神色间、却似撩过丝缕得色,悄然一笑……
这——正是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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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有何吩咐?”
韦氏脸上,不见半点惊异,一副有备而来的自信神情,无忧见了,微有一紧,她的表情,已令无忧略有了然,怕若要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想以她的心计,恐早已设好了一切也说不定,但,无忧略一舒眉,还是问出了口:“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军营找我?我并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阿?”
韦氏一笑,眉间略有讽刺的请挑,言语中、亦有令人揣测的起伏音调:“王妃……还真是单纯呢,不是王妃说的……那……自然就是秦王了……怎么?王妃这样问……是不是后悔,留下了民女阿?”
果然!她果然是用这句话,来堵自己的口呢,无忧摇摇头,似早已料到般无奈,可料到又怎么样呢?这句话,确是最不好回的,可她已经留在了李世民身边阿,已经达到了目的不是吗?那么,她到底还想要些什么呢?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而且……算了……”
无忧稍一犹豫,没再说下去,她本是想问,为什么李世民就会留下了她呢?可转念一想,她即使说了,恐也不会是真情实语,又听来何用呢?自己怎会变得如此被动?无忧惘然的笑笑……
“那王妃……是什么意思呢?王妃还是问吧,不要等到秦王回来,再找些理由来,去跟秦王堵气,那样……民女岂不是……”
“你放心吧,我不会去问他的!”
无忧不待她说完,便已料到了她下面的意思,这其中,定是有连李世民都不尽了然的事情,可无忧望望她,倒也不愿深究,毕竟,还是李世民给了她留下来的理由,况,她孤儿寡母的,也着实不易,想要过上好的日子,并无可厚非,就当是可怜她的孩子吧:“我是不会向秦王问起的,况且,秦王……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理这些无聊的事情!”
韦氏嘴角微微上扬,眼眉也挑动着、跃跃而喜!不错,这就是她的目的,这就是……她想要的!一句保证!如此而已:“那……王妃就休息吧,民女……先告退了……”
“等等……”
围洛打援——对语2
韦氏正欲转身而去,无忧却突的叫住了她:“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
韦氏回过头来,望向无忧,媚动的眼中,尽是清冷的光辉;无忧浅叹一声,却不想计较,许也有些许不屑、隐在其中:“我知道,也许你想要的……不仅仅只是……留在秦王身边、过好的生活而已,可是……我必须提醒你,秦王府中……也不止我一个秦王妃,所以,还望你好自为之,不要用如此心态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52
,去对待其她的姐妹,而……烦扰到秦王!”
韦氏心中微有一颤,眼中抹过丝缕惊色,无忧言语平淡,却穿透着薄凝的空气,直插在她的心里;她似早已了然了一切,反倒是自己,小看了她……
但,韦氏脸上,仍不见半点和缓,轻浅的冷哼一记:“王妃……您真是多虑了,民女出身卑微,又……怎么敢呢?”
韦氏言语间、仍尖酸薄刻,令无忧难免焦烦,女人这样的心态,她或许懂,但,她却不明白,她到底还想得到些什么呢?
可不管怎样,自己都是为难的,也是不好说些什么的,说多了,只会被人家说,秦王妃善妒而落人话柄,可若什么也不说,又恐她真会做出什么过分之事,而令李世民徒增烦恼,如今,她只希望自己的点到为止,真的能点在韦氏的心里,至少,也能让她好好的思量一番……
围洛打援——牧马计1
虎牢雄关、烽火依旧……
夏军的五六千精兵,被李世民只身诱敌,诱入了秦琼和程咬金,早已布好的埋伏之中,伏兵从侧翼奋力冲杀、大破敌军,斩首三百余,竟还活捉了夏军大将殷秋、石瓒……
这一战,成果虽是辉煌,但,却也不难看出,李世民的处境是多么艰难,要知道,他是顶住了多么大的压力,才兵出虎牢的,若不能胜,将会是如何让被动的局面,他简直不敢想象,再加上,士卒的疲惫、将领的犹疑,几乎无人能够相信,区区数千兵马能够力敌十万大军……
年轻气盛的李世民,承担了多么沉重的压力,自可想而知,故,这般不要命的孤身诱敌、以鼓舞士气,怕也是他选无可选的选择,不过幸好,没出什么意外,不然恐怕就真要内外离心了……
“秦王……这次……我们虽是小胜了一阵,可是……总不能日后全都这么打吧?”程咬金最是沉不住气,也最猜不明白李世民的心思……
李世民只做微微一笑,这一战的胜利,显让他轻松了不少,至少,大家的情绪,已再不似出兵前的厌战了:“自是不能,敌众我寡,我们……自不可用蛮,还是要略施小计才行……”
李世民脸上,洋溢着丝丝诡秘,众人互望着,俱是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也似都来了兴致般,小声议论起来,谁都知道,李世民足智多谋,倒还真想听听,如此被动的局面,他还能有何妙计可施……
“拿纸笔来,待本王……写封信给窦建德!”李世民突的吩咐起侍从,身边之人便赶忙递上了纸笔……
李世民立即挥毫,朗朗而书,写毕,便将书信递给了侍从,示意大家传看:“窦建德为人宽厚,冷静有余而果断不足,我相信,他看过这封信后,绝不敢贸然进攻!”
围洛打援——牧马计2
底下之人,听他如此自,便抢着争相先看,只见信中言道:“河北、山东,一直便为我所有,却被阁下所夺,还将我皇姑皇妹虏走,但,看在你已恭恭敬敬的把她们送回的份上,也就不跟你计较了!王世充曾和阁下联合、与我大唐为敌,后来又跟你翻脸争地,可见其反复无常!可如今,洛阳危在旦夕,他又用些花言巧语来向你求助!可笑阁下,竟然真就兴师动众,耗费千金之资、粮草无数,来救这卑鄙小人,是否……太不明智了呢?我今天,本想要亲自到阁下大营,说明情况,却不料,您竟用几千铁骑来做欢迎,实在有失待客之道!更没想到,贵军竟会一触即溃,着令人遗憾之至!依我之见,凭阁下这点实力,还是趁早带兵回家,方为上策,不然到时身死他乡、魂归故里,怕便要追悔莫及了!”
众人看完,俱在心里暗暗赞叹,真是妙阿……
此信目的看似激将,却实则疑将,李世民心思之密,恐远非窦建德所能及!故,大家的情绪,也自高涨起来,倒真想看看、那窦建德如何反映……
说来这窦建德,到也真给李世民面子,这种一看便是相激的语气,竟果令他狐疑起来,真就迟迟不敢进兵,为疲惫的唐军,赢得了宝贵的修整时间……
就这样,唐夏两军,对峙虎牢,便足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月之间,李世民变换着花样的骚扰夏军,每次都能小胜而归,还派了王君郭去突袭了夏军粮道,俘获了其大将张青特!眼看夏军士气与日俱衰、人心浮动,进又不敢、退又不甘的,已渐渐落在了下风……
但,世事总是无常的,正在李世民以为,一切都已掌握在自己手中之时,一个消息,却让他震心骇骨、始料未及……
围洛打援——牧马计3
就在李世民认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时,派去夏军的探子,却送回一个不利的消息,令李世民大为震骇,消息来称,窦建德的谋士向他建议,让窦建德先北渡黄河,以甩开唐军主力,然后,再向山西进攻……
这个消息,对于李世民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如今,唐军主力尽在洛阳,而山西空虚,夏军此时前去,必定势如破竹!而一旦夏军占领了山西,便可直接威胁到大唐的根据地——关中!到时候,他也就不得不放弃洛阳、回师救援了;且在回师途中,若王世充出城追击,与窦建德合兵一处、南北夹攻,那么可想而知,关中危矣!
李世民从未感到如此艰难,困难一个连着一个、意外接踵而来,压迫得、透不过气来,刚刚被自己稳下的军心,似也再次浮动了起来……
为什么?是上天对自己、有意的磨练吗?可这一次又一次、一波接一波,难道还不够多吗?难道,自己一次次的努力,都只能是徒劳而已了吗……
他一向自负智勇双全,可如今,却也一时没了主意……
无忧,我答应过你,绝不会让你失望,为了这句话,我不论遇到多么被动的局面、承受多么巨大的压力,只要想到,你始终在支持着我、等待着我,我便能够坚持、能够振奋,便可以尽量的冷静、沉着、处乱不惊,甚至,可以只身犯险,以诱敌深入、以鼓舞人心……
可现在……
李世民轻叹一声,也许,自己终还是个凡人吧……
围洛打援——牧马计4
“秦王,又有消息……”
李世民正在沉思,一名兵士便匆急的跑了进来,李世民看了看他,似已经麻木般、面无表情,最近的日子,一个接一个的麻烦,已让他的心、疲惫不堪,再多出一些,似也没有什么,就让这颗心,彻彻底底经受次历练吧,他想……
“说吧……”
李世民坐下身来,他实在觉得太累了,身体和心,都已到达了承受的极限,精神似很低落……
“禀秦王,刚刚传来消息,说……王世充派了人去乞求窦建德,言,若他从山西回来,洛阳早已不保等等,窦建德此时……此时还在犹豫,还没有最终决定进攻山西!且他们另有计划,想待我军粮草不足,到黄河北岸牧草丰美之地放马,骑兵不能发挥作用之时,而再攻虎牢关!”
“哦?”
探子的话,令李世民陡然振奋,猛的站起了身来,适才的愁云惨雾、亦瞬间消散,嘴角边,重又扬起那丝惯有的微笑,看来上天待自己、还是不薄的:“哼!还没下定决心是吗?那么……就让我来帮他、下这个决心好了!”
李世民知道,若自己仍是坚守虎牢,窦建德久攻不下,必会失去耐心,也就一定会驰兵山西;自己只有放手一搏、孤注一掷,恐才有胜的可能!故,李世民便赶忙召集众人,面带着喜悦、兴奋的把军情说了,可大家,却颇感奇怪,均不解这喜从何来……
李世民自也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却只作一笑:“众位将军不必担心,窦建德……不是想让我军前去牧马吗?那咱们……就牧给他看!”
众人互望一眼,还是不解、且更感惶惑,若李世民这样做,那可就,不单单只是要守住虎牢关、这么简单了,而是要用这三千五百人,去消灭窦建德的十万大军!众人心中一寒,光是这样想想,都倒抽一口冷气……
可这么久了,大家也都知道,只要是他李世民做下的决定,别人便再怎样劝,也是枉然,就如兵围洛阳,如此艰难之时,他该坚持的,不还是坚持了下来吗?故,也便没人、再去多言……
围洛打援——牧马计5
次日下午,天气晴好,也真是个牧马的好时候,李世民没再耽搁,立即下令将数千战马、尽数运到了黄河北岸,进行放牧……
窦建德闻讯,果然大喜,第二天天还没亮,便起兵拔寨,在虎牢关外的牛口布下阵来,隔着一条汜水便是虎牢关了……
想想十万大军阿,那是何等壮观的景象?营寨相接,绵延足有二十余里,从虎牢关上远远望去,便如大江奔流般、满山遍野,一直要连到天上去了……
唐军众将一见,夏军声势如此浩大,俱不免又生些担忧之意,迟疑起来:“秦王,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我军只有区区三千五百人,能守住虎牢关已是万幸,怎还能主动给十万大军送上门去,那不如同羊入虎口了吗?”
李世民望望众人,却仍是冷静的神色,淡淡的微笑,挂在唇边,以安稳大家燥动的情绪:“窦建德自起山东,未尝遇过强敌,逼城下寨,也定有轻我之心!他布阵时,声音大而杂乱,显然缺乏纪律;我按甲不出,他的勇气便会自衰;这样……时间一长,士气消退,我军蓄势而发,自无不克者!我与众位打赌,不过中午,必破之矣!”
李世民语虽振奋,可众人之间、却仍有犹疑重重,李世民那扑面而来的自信,虽能将人心射透,可现实终归是现实,无一敢有丝毫松懈……
窦建德见唐军按兵不动,果是轻敌之心更甚,竟真派出了三百骑兵,渡河前来,寻寻挑衅……
此时,唐军的战马,尚未全部运回虎牢,李世民便故意与他拖延,只派出了两百骑兵,手持长槊迎之,时进时退、进进退退,纠缠绞杀在一起,一时,也难分胜负……
“真是好马!”
两军骑兵正自鏖战,李世民却突的、小声念了一句,身边的尉迟恭一听,倒是好奇不解:“秦王,您……说什么?”
“那个……”
李世民说着,便伸出手去,指向了前方:“你看那个将领,他骑的……是隋炀帝的青骢宝马,唉……真是可惜了这匹好马……”
围洛打援——牧马计6
李世民素来爱马,这众人皆知,况,他又在青城宫一战中,痛失了随己征战多年的骏马——飒露紫,此时见到如此良驹,自是难掩喜爱之情,尉迟恭见了,大笑一声,便不由分说的、拔马而去,欲为李世民抢夺青骢马!
李世民大惊,赶忙叫道:“将军不可,我怎可因一战马、而丧一勇将呢,将军快回来!”
可尉迟恭哪里肯听?他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说话间、便已冲到了那将领之侧……
那将领还在疑惑,尉迟恭的大刀、便已直挥而过,那人慌忙举枪相隔,不料,此招竟只是虚晃一记,刀上并没加一点劲道,他的长枪挥出,反是隔了个空,上半身也兀的亮了出来……
“过来吧!”
两马相错间,就只听一声大喊,还没看清是谁,便已被尉迟恭长臂一伸,当胸抱了过去,再也挣脱不了!但,尉迟恭将他擒了,也并不回阵,而是兜转一圈,朝他的青骢马追去,奔驰之间,右手一捞,已牵住了马缰,这才一手一个的,回到了唐营……
尉迟恭这一壮举,虽出乎李世民之料,但竟无意中,收到了奇效,如此勇不可当的骁将,怎不令人胆战心寒呢?
对方主将被擒,其余之人,更加乱了阵脚,一阵慌乱间,李世民抿唇一笑,认为机不可失,便赶忙趁对方惊恐之际,命宇文士及速率了三百兵骑,迎面冲了过去……
敌军一见,更是没了分寸,又苦已无人指挥,还哪里抵抗的得了?转眼间,连渡水回营,都已经来不及了,苍苍乱乱、奔忙流散间,只好向东而去,可宇文士及、却仍在后面穷追不舍……
河水这边的窦建德,仍是状况不明,他见,宇文士及带三百孤军远离了本阵,竟自得的以为,是有机可乘了,也奋然的派出了数千骑兵,向东而追……
可他怎知,这,便正中了李世民的圈套……
围洛打援——开城投降1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53
原来,当时已近中午,战马也已被全部运回,且饱餐了一顿鲜美的牧草,正是一个比一个精神……
李世民远远望见,夏军还并没有吃饭,正是饥渴难耐的好时候,大家散乱的坐在地上,懒散的休息,竟还有不少士兵出了营去,到河边饮马洗澡,李世民暗喜,这窦建德治国宽厚、固然不错,可治军过宽、纪律松弛,就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眼见对方军心已疲、阵形已散,李世民这才派出了宇文士及,诱出对方数千骑兵,以使其阵脚更乱……
随即,又是一声惊厉的大喊:“敌势已懈,急击勿迟!”
唐军得令,便汹涌而上,虽然只有三千五百余人,但,象秦琼、程咬金这样的猛将就有数十,其余,也都是身经百战的骁骑,虽也是还未吃饭,但,常跟李世民如此打仗的他们,早已经习惯了……
于是,就是这三千五百人,分成了八队,一齐渡河,倒也是壮观的景象……
可偏偏此时,窦建德还在召开朝臣会议,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数量如此微弱的唐军,竟会主动出击!他一直盘算着如何进攻,根本就想过如何布置防守,故,竟将主帅大营,就设在了离汜水不足五百米之地,犯了兵家大忌……
听到唐军渡水来攻,窦建德大惊失色,连忙命令朝臣后撤,并组织骑兵前突,一时间、人流混杂、涌动如潮……
朝臣们慌乱的后退,自会挡住骑兵的前进,窦建德一看,这样不行,又忙下令朝臣们先回大营,待骑兵通过后、再行撤走……
可是,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间,唐军已至……
围洛打援——开城投降2
所谓兵败如山倒,二十余里的大营,第一道防线被轻易突破后,后面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前军如潮水般逃命,杀声震天,俱都想是败了,也便跟着、慌乱的四窜逃跑……
有的,跟窦建德征战多年的老兵,经验丰富一些,还能想着列阵坚守,可偏偏阵中不少,都是刚刚被收降的徐元朗、孟海公的三万多人,他们可俱是无心恋战,特别是孟海公的旧部,自当兵以来,只打过一仗,就是被窦建德扫平孟海公的那一次,以为打仗就是先逃跑而后投降呢,一见前边败了,马上便夺路狂奔,挡都挡不住,敌人还没看见,先把自家营垒冲了个七零八落……
这一下,可真是如黄河决堤般一溃千里,夏军兵马慌乱间自相践踏,死伤就已不计其数……
窦建德见势不妙,也想趁乱赶快逃走为秒,总要先保住命再说,可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的东逃西窜,却总会有两个骑兵,在后穷追不舍,其实,是他那身黄金宝甲,实在太引人注目,才被唐军车骑将军白士让和杨武威盯上,知他定是个重要人物,这才一路狂追,想将他抓回去领功要赏呢……
狂风席卷间,嘶喊声、马蹄声、已声声彻天,如流的人潮马浪,疾踏着白草黄云,唐军的三千铁骑,就这样不可思议的、踏平了夏营……
一通厮杀后,李世民便收军升帐、检点敌囚,并令人带上了窦建德……
窦建德进到帐来,却是立而不跪,李世民倒也并不在意,只作轻浅一笑,反带了冷嘲热讽的味道:“窦建德,说起来……你我……也算亲故,我自来讨伐王世充,你却为何要凑这个热闹,越境前来、犯我兵锋,可今日……哼!如何阿?”
窦建德已是心灰意冷、羞愧难当,想想自己败在他的手里,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于是,尴尬的别过了脸去:“今不自来,恐烦远取……”
今不自来,恐烦远取?
如此垂头丧气的一句,令李世民一愣,随即便大笑起来;本来,自己是想好好羞辱他一番的,但见他如此的沮丧难堪的模样,却竟没了心情,于是,挥了挥手,便将他押了下去……
这一仗,李世民以绝对劣势、大获全胜,杀敌万余人,获得俘虏五万多,还擒获了敌军主帅,可称的上完美,而接下来,等着他的便就只有兀自顽守的王世充了,李世民眉角暗挑、心中一定,亦势在必得……
围洛打援——开城投降3
处理过降卒后,李世民自也没再耽搁,立即押着窦建德,回抵到洛阳城下……
李世民用长鞭,直指囚车中的窦建德,大声仰呼:“王世充!你看囚车里……关的乃是何人?可是……来救你的窦建德?”
王世充站在城楼之上,向下一瞧,果见囚车里闷坐一人,心里顿时凉下半截,但,还是壮着胆子,抱有希望的问了一句:“囚车内……可真是夏王吗?”
窦建德听了,懊丧得、头也没抬,气恼的回道:“不必说了,我来救你,却先作了囚徒,你真是害得我好苦阿!”
窦建德说着,语色里竟带了哽咽之音,听得王世充心里,也黯然消落,看来,真的是大势已去了,怅惘之间,正要对窦建德说些道歉之言,唐军却又从后牵出了三辆囚车,细看之下,更是凉了心髓、万念俱灰,里面坐着的,竟是与窦建德合兵一处,一起来救援自己的哥哥——王子琬,其余,是自己派去夏营的两名说客……
眼前的一切,仿似一盆泠结的冷水,直灌入王世充心里,令其意冷心灰,却也顿时沉定,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反静下脸色,了悟般、默默无语,原来,所谓功名霸业,都不过是虚幻而已,如此转瞬间、便稍纵而逝……
王世充心下一定,此时心中,已容不下太多东西,只想但求保全兄长、以及家人的性命,其他的,再不作他想……
李世民见他默不吱声,便提高声音再喊,继续攻心:“王世充,如若你仍然坚持,不肯投降,我便将他们一个一个……全部处斩在你的面前!”
李世民说着,便举起了手来,王世充立忙阻止,大叫:“且慢!”
李世民放下手来,待他下言:“我……我自当出城投降,但,大王可肯许,免我一死么?”
李世民唇角一挑,兀带出清浅的傲然神色,知他心理防线已溃,再无需继续刺激:“好!就……准你免死!”
王世充亦暗垂下睫眉,在顽强守城近一年之久后,终于……开城投降……
虎牢关之战,李世民将智谋、勇猛、耐心、果断等各种统帅才能,都发挥到了极至,以数千骑兵破强敌十万,一举而擒两王,自此之后,更使他名声大震、威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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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压郁了许久的心情,终得释放,脸上笑容,也变得灿然光亮,那些曾劝他退兵的将领,无不是用赞许的目光,重又打量起他们年轻的统帅,甚至,为自己当初的目光短浅,而深感惭愧……
李世民大胜而回,胜得漂亮、胜得干脆,自是想马上见到、日夜心念的无忧了……
在冲进帐子的一刹那,眼中腾燃的烈火,顿被温柔掠夺,张狂的笑里,亦渗进些些宠溺,望着切切等盼他的无忧,却竟无语相对,仿似千言万语、都凝固在喉里,塞住了话语……
无忧亦只是浅浅望他,梨旋微现、粉涡轻盈,含蓄在凝胭的唇边,依旧静如清水,明如透玉,不兴半点涟漪……
一切,终于告一段落,彼此互望间,尽是了然的情致……
第15卷
暗流汹涌庆功宴1
洛阳一战,惊心动魄,却也酣畅淋漓,李世民用了几天时间,清点过洛阳宫的所有财物,便料理好一切,率众返回了长安……
这次大胜,使得天下基定,李渊自是喜从心起,要为李世民大宴一番,贺此凯旋……
这夜的长安城,自被喜气浓笼,严严密密的、包裹了整个宫城,皇宫里更是管弦齐鸣、乐舞声声,婀娜的舞姬,浓妆艳抹,摇曳着风娆的腰肢,舞动起大唐胜利的辉煌……
李渊端坐在金殿正中,望着殿下片片欢腾,微笑之间,怎无得意?张、尹二妃,千娇百媚的倚在身边,眼光时而娇色,时而流转,在李渊耳边轻声细语,更惹得李渊纵声大笑,喜形在眉……
欢快了一阵,李渊也似带了些酒意,便挥了挥手,示意舞姬们先行退下,随着,便又举起手中酒盏,环顾着殿下群臣,回想当初晋阳起兵,似还在昨天般清晰,心中顿生感慨,不由得、便转向了李世民:“世民阿……自起兵以来,你是功劳最大,这一次更加勇不可敌,令人闻之生畏,来,父皇敬你一杯!”
李渊说着,就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满脸堆笑的对看李世民……
李世民亦赶忙起身,回敬道:“儿臣不敢,都是承父皇洪福庇佑,当儿臣敬父王才是!”
“诶……有功就是有功,难道你我父子……还需说些这般见外的话吗?”
李渊说完,便又是大笑起来,举杯对向了殿下所有人:“来!今日……大家不醉不归,与朕……畅饮了此杯!”
众臣们听了,俱忙起身,酒盏相错、山呼万岁;李渊饮过,便回到了宝座之上,再命歌舞重起……
此时,很多朝臣,也自来到李世民跟前夸奖祝贺,李世民举酒,微笑的应付着……
暗流汹涌庆功宴2
不一会,待他人贺得差不多了,李建成和李元吉,才持着酒,走了过来,自是李建成先开了口:“二弟阿,这一战……打得可真是漂亮!来……大哥也敬你一杯!”
李世民转头一见,忙举起酒盏,回道:“怎敢,该是世民敬大哥才是……”
“二哥……你就别谦虚了,我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来,饮了此杯!”
李建成说完,李元吉便也是凑了过来,三兄弟一碰杯,就是三杯尽没……
“对了二哥,听说你这次俘虏了对方五万余人,可是……却又给就地遣散了,可真有此事吗?”李元吉眉头微蹙、眼角上扬,语间似透了探问之意,那假做神秘的表情,更似不可告人一般着意……
李世民心中莫名一颤,李元吉的语气,暗喻横流,令他不敢冒然接语,其音调听上去,亦是极不悦耳:“嗯,是阿,我军势寡,根本无力消化、看防对方的俘虏,自是遣散,这件事情本无隐瞒,三弟……又何以发此一问阿?”
李世民坦然的答语,脸色沉平,并未露出丝毫慌乱之色,李元吉故笑了笑,没有答他……
“二弟阿,其实这件事情……大哥也认为多有不妥,想将对方如此之众的俘虏放归,那岂不是为日后留下太多隐患吗?”李建成的语气,显然要柔和许多,但,言语间的责问之意,却仍一览无余……
李世民淡望向他,微皱起了疏平的眉心,心思瞬转间、似已感到了他二人的别有用意,他们……恐不是来举酒庆祝那么简单的吧……
“大哥,这……就是您多虑了不是……”
李世民还未开口,李元吉便再又接过了话去:“再次卷土重来,又怎么样?想那洛阳十万大军,都奈何不了二哥的几千骑兵,更何况又是五万败兵呢?二哥……怎会放在眼里?若是他们不知死活的,胆敢再来,那么……也不过就是在咱们秦王的功劳簿上,多添上一笔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二哥?”
李元吉尖刻的话音,跟伴着挑衅的目光,一齐围落在李世民身体左右,令他顿感压抑,这种压抑,似自兵驰太原后,便越发深浓,甚至,之后的每一次兄弟相对,都会更加上一层……
李世民脑海中,立穿过无数闪念,可神色间,却仍不见丝毫微动,冷静得、无一点声色,轻扬起嘴角,似笑非笑:“那……是当然的了,我大唐国威,又岂容侵犯?”
李世民说得轻而淡然,似还带了些许傲色、流转于俊平得眉宇之间,到让李建成和李元吉微做一惊,笑容也不经的、僵在了嘴边……
他们没有想到,李世民竟没一点谦虚之意,更加没有避讳的、接过了话去,简单得体、恰到好处,却又咄咄逼人得、令他们一时无语,若是他们继续就降俘追问,那……岂不就是在辱大唐国威?岂不就在暗示,大唐连五万败兵都诫惧吗?
李建成不禁暗暗而叹,好一句“大唐国威,岂容侵犯”阿……
暗流汹涌庆功宴3
李建成微做一怔后,只是客套的笑笑,李元吉则立刻收起了挑衅的目光,转为了忿忿之意;兄弟三人的气氛,在这欢歌舞乐中,倏然冷落……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54
> 又寒暄过几句,李建成便与李元吉回到了各自位置上;李世民这才松下口气,向身边望去,却是一惊……
无忧呢?
李世民心里顿时一紧,刚才还在的,怎么一时、就不见了?他紧张的环顾四周,见太子妃岳凝、齐王妃杨氏,惧都在,而平日里与无忧相熟的命妇身边,似也没有她的身影……
李世民正自疑惑,欲起身寻时,身旁却又走来些朝臣向他来贺,他只得举起酒杯,先行应付,心中却是阵阵难安,无忧每一次无故消失,都会让他心起莫名之感,尽管此时,是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
其实,无忧只是觉得略有疲累,毕竟刚刚随军而归,她的身体又一向不好,自会有些不消之感,李世民本是不叫她来的,可今日,是为李世民而设的庆功大宴,连朝臣的家眷都会悉数到场,自己身为秦王妃,又怎可以推托不来呢?尽管,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喧嚣,但,恐日后她最常要面对的,正是这种场面吧,她想……
无忧静坐在远离宫阁的水岸之侧,但,乐舞之声、却仍依稀可闻,水面似也不能平静的微起涟漪,被扰动得、没有片刻安宁;月光更是惨白惨白的,洒下一片清冷,令水中斑驳、影幌跃跳……
无忧深叹一声,看来,若要在这深宫之中,寻到一处宁静,恐真是不易;想想李世民,也该应付的差不多了吧,怕已在找寻自己了,无忧笑笑,便悠然的站起身来,欲向回去……
风色暗惆、仍是无迹,无忧转身之间,眼前微有一晃,月影凉白、苍恐惊销,顿止住她飘袂的脚步,一个修长的人影,倏然闪过、晃晃离离,幽打在曳动的树影当中,令无忧顿起怔悚,许久,也没敢动弹……
而那个人影呢?亦是影影息息、看似安宁的停留在那里,一动没动……
暗流汹涌庆功宴4
树影纷乱,被月光打得疏碎,散落在幌离的人影之上,萧默惊心;夜,静极了,月色也仿失去了银透的光泽……
无忧紧攥住衣袖,背上一阵阵发凉,丝丝紧张的味道,在空气中流散弥息……
无忧努力的控住呼吸,尽量不让对方有惊觉之意,脑海里瞬闪过各种可能,李世民多年来的南征北讨,虽是形势迫人,但,终归也造成了无数家庭离散、骨肉割分,恐这人是有意而来也未可知……
此时,皇宫精戒的备防,也大多集中在宫阁附近,随着跃动的歌舞来回巡视,怕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过于静谧的池畔吧,无忧定了定心神,无论如何都是要走过去的,多想无用,若是对方真有歹意,躲,怕也是躲不过的……
想着,便迈开了轻缓的步子,微风裹带,吹开了她衣角的柔纱,飘缈、盈若……
“无忧……”
一声熟悉,突刺破心的惊动,倏荡在夜风之中,兀然止住她摆袂的裙纱,这个声音……是……
她猛然回过头去,秀睫轻动,果见那人影自树影中飘恍而出,流带着月的苍白,映衬夜的凄凉,脸上亦是饱经风霜的苍桑模样,不展深眉、却薄透着眸心的抹抹淡光……
正是柳连!
“柳大哥?”
无忧紧攥的衣角、终轻轻放柔,心下稍宽,亦没忘警觉的看了看四周:“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连眼中疏淡着缕缕微愁,尽是说不出的复杂情致,见了她紧张、而又略显困惑的惶惶模样,却只做微浅一笑,遮饰了眉结仍展不开的深深萧索:“你……放心好了,我是跟随齐王来的,不会有事……”
齐王!
柳连说的轻浅简淡,可却令无忧心中,兀然紧缩,为什么?他不是……不降唐的吗?无忧顿感脑海里、雷鸣电闪般穿梭、惊怵了心骨,细想之下,难道,他竟真的只是……不降李世民而已吗……
……
明天周末,白天会继续传的:)
暗流汹涌庆功宴5
无忧脸上,拂掠过丝点惊诧,在这深沉的夜里幽落,更显得迷蒙诱惑,柳连赶忙侧过眼去,避望向一旁清净的池水,烟雾缭绕,漾起些许微波,不适时的、跃动了层起的心漪……
“为什么?”
无忧亦含感伤的低垂下眼,错开了两人汇凝的目光,却恐难错开暗结的心事:“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吗?”
无忧的话,就如她静冷的眸子、暗凉疏淡,脸上娇红,亦晕开微点那色,在这清寒的凉夜里、逐渐温热,刹暖住柳连的整个身心……
“不是的……”
柳连强牵开唇角,带了自嘲的涩笑,可吐出口来的仅仅三字,却无力得、连自己都不能相信……
“可……”
“你该……回去了吧?我来之前……就已见他左顾右盼的,怕是在找你呢……”
柳连刻意的打断了她,不用她说,便已能了知她所要说的话,那又何必,一定要说出口来、令大家难堪呢:“快回去吧,没有必要……就不要对秦王说起了,免得让他再误会些什么……”
无忧默望他无意闪躲的黯然神色,只微微轻叹,她知道,他已不想再多说什么、更不想再作何解释;无忧慢垂下眼睫,莫名怅惘,只但愿,一切真能如他所言,有他自己不得以的缘由,而非……仅为了自己而已……
“那……好吧,就请大哥多保重了……”
无忧微有冷淡的声音,令柳连心中倏然阵痛,不由得冷却的眸色,定落在无忧翩离的背影上,暗自沉叹……
无忧,就原谅我吧,我只有这样,才可以常常见到你、保护你、不让你陷到未知的危险里阿……而这,便是我所余人生、全部的快乐和期许,你……知道吗……
暗流汹涌庆功宴6
无忧若有所思的回到金殿,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四周看望,却并不见李世民的身影,许是又去应酬了吧,正自思想,却被突来的声音打断:“二弟妹……”
细高的声音,自身边响起,她不用抬头,便已肯定是岳凝没错,赶忙站起了身来:“大嫂……”
“二弟妹……这是去哪了,害的咱们秦王……连酒都没兴致喝,四处的寻你……”
“是吗?”
无忧微有一惊,眼中略浮上些抹歉然,凝睫望她:“那……大嫂可知……他去了哪里?”
岳凝冷冷而笑,闪动的媚眸中、暗流出丝丝嘲弄的味道:“这……我倒是不清楚了,不过……有件事情,还劳烦二弟妹转告给秦王才是,这件事,想二弟妹也该有所耳闻,在洛阳之时,德妃娘娘只想向讨他一块田地,可却被咱们秦王驳了的面子,反把那块良田赐给了什么李神通的……哼!这件事情……可让娘娘……很不高兴呢,我想……娘娘不高兴……父皇……也是不会开心的吧?故,还要请二弟妹多多提点着秦王才好,不要……太高不可攀了!”
岳凝的语气,冰冷幽沉,眼神亦随动着、逐渐转凉,薄透出泠泠冰光,想是为李建成适才的尴尬,携怨而来的吧……
无忧自能体出其中意味,秀眉微蹙,虽不明她具体用意,但,她显是挑衅的眼风,却明白清晰的告诉她,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
故,只作匀浅一笑,淡然得恰到好处,任由岳凝如何挑拨的刺望着自己,眼中也惊不起微点涟澜,亦如当空水月,凉白的、浇熄着岳凝眼中逐升的愠火:“大嫂所说之事,无忧……确有耳闻,只是……这军中事务,无忧向不过问,怕是……也力不从心阿,娘娘若真因此事而扰心了,那么,无忧自当替秦王,前去陪礼,而至于父皇……无忧想……父皇英明,心中……自有公断!”
岳凝心中不期颤动!眼中愠色,更加凉冷的沉在眉心,眸底潜流,亦凝汇一处,几欲喷薄、却又暗自隐忍,长长的睫毛,刻意的上下眨动,掩住了、只那一瞬的尴尬之色……
“无忧……”
岳凝正自不知如何回语,李世民的声音却倏然而至,自身后而来,打破了两个人间,渐腾的气氛,无忧轻回过头去,迎上了她略显严峻的目光,再转回身来时,岳凝却已摇曳着娇身、默然而去……
无忧轻轻一叹,她不知岳凝此来的真正目的,但,却能明显感到、她言语间的不怀好意,所以,也才没有若往次般,恭顺着她,却也不是故意……
“你去哪了?”
李世民根本没去在意岳凝,声音沉重得、接近压抑,无忧转眸望他,浅浅一笑:“只是……这里太过热闹了,我想静一会,便出去坐了坐……”
说着,便欲用微凉的小手,拂握住李世民的手,可不想,却被他着意收紧的扣住了巧肩,略有一丝疼痛,渗进了心里……
“一个人?”
李世民探问的一句,令无忧微做一怔,不可否认,心底曾闪过的刹那挣扎,但,却还是莫名紧张的微垂下眼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李世民眼神瞬间冰结,凝冻着颤抖的手指,冷冷松开了她纤柔的细肩……
天策上将1
一夜的喧嚣、一夜的浮华,只转眼而过,最终还是要归于平静,大唐天下初定,一切万事待兴……
想想自起兵以来,秦王李世民的功劳最为卓越,多少次九死一生的磨砺、血雨腥风的洗礼,令其身上的光耀辉煌,已再不能用任何官职来搪塞遮掩,于是,李渊不日便下诏,封秦王李世民为天策上将,其位在三公诸王之上,仅在皇帝和太子之下,统领着全国军事,并为他修建天策府供其居住!
一时间,秦王府内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有刻意讨好的,也有暗怀心事的,其车水马龙的景象,到衬的东宫冷清了许多……
可李世民的脸上,却极少见得到笑容,自庆功宴后,或者说,是自封天策上将后,他就时常是这样,满脸心事重重,并看不到加官晋爵的喜悦……
这日,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李世民静坐在书房,随意的翻看着几本闲散书籍,待门声响起,才将书合上,正是长孙无忌应邀而来,此时,也并没有什么外人,俩人自没有拘礼,亦如少年时自然……
“今天……特意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无忌显得一本正经,可李世民却是一笑,隐了调侃的味道:“呦,怎么了?现在……没有要紧的事情,我还请不动长孙大人了阿……”
无忌轻笑一声,捶了捶他的胸口,俩人闲聊过几句,才终是转入了正题……
“好了无忌,跟你说正经的,你……怎么看这……天策上将……”
李世民突无来由的一句,令无忌微做一惊,也自敛起了洋洋的笑容,他没想到,李世民竟会发此一问,且郑重而严肃:“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你……”
“不要说出来……”
李世民倏的打断了无忌,他俩自小长大,无忌一定是明白自己所指的,他想……
无忌果是会意的点点头,收住了问话:“好!那……我就直接说说我的看法吧,不瞒你说,这个问题……我也确是早已想过……”
“哦?”
这倒是出乎李世民的意料:“说来听听……”
“这些个月来,秦王府中来往之人不绝,想是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可这……不过只是一时繁荣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反会因树大招风,而引来祸端也说不定,你今天这样问,我也就放心了,这说明你……也并没有被这些假象所蒙蔽……”
长孙无忌的话,到惹得李世民一笑:“瞧你说的,我哪里是那种小富即安的人?那么……你认为要长久的繁荣下去……该怎么做呢?”
“天策上将统领全国军事,这……是无尚的荣耀,可也是……潜在的危机……”
无忌此言,更是说在了李世民心坎之上,顿时郑重了脸色,听无忌下言:“如今,天下基本平定,以后的战事,还能有多少呢?那么……现在的秦王府也好,日后的天策府也罢,又还能……做什么呢?”
无忌直白的言语,再次点在了问题的重点,相信这些,也正是李世民所想,只是由自己说出来罢了,他想……
“那……你认为要怎么做呢?”
李世民言语之间、已尽是了然的味道,但,却仍想让无忌代为说出,无忌自也明白他的用意,笑笑,道:“很简单,从崇武……转为尚文……可这具体怎么做……我想还是要改天,去找房先生他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55
们这些文人来商量才是……”
李世民微笑着频频点头,赞许的拍打着无忌的肩膀,二人相视而望的目光中,尽是兄弟多年来的默契与了解……
天策上将2
无忌见他笑的安然,亦不再言语,知他今天,恐就是来找自己坚定想法的,于是,便也做一笑,自己可不能白来这一趟,光为他整理思绪了,那可不行,故,便忙是收敛住笑意,探问向他:“你的正经事……说完了吗?”
李世民点点头……
“那么好!我来说另一件事……”
无忌的脸色,倏然凝重,只一瞬,便改换了面容,似比刚才的自己还要严肃般、责看着自己:“你和无忧……怎么了?”
无忧!
李世民亦是骤然怔忪,他心中最不能触碰的两个字,冰冻着、寒冷了脸色;眼望着关切满眼、重重挂念的长孙无忌,却竟是涩涩然,无言以对……
是的,自那日庆功宴后,他与无忧之间,便似有层层云雾般、难挥难去,每次面对她时,都会莫名烦扰,甚至焦躁得、想要发脾气,无忧起初,只道是公事繁忙,才令他如此的燥燥不安,并没多做其他想法,可最近,她却渐渐感到了李世民刻意的冷落,尽管,还并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李世民也不想这样,可每当他想起庆功宴的夜晚,他的心里,就会感到莫大的讽刺,自己的王妃,在自己的庆功宴上独自离开,却和另一个男人站在幽池边的情景,让他怎么也无法释怀,他突然觉得,无忧的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他们的生命中,也有过太多次重要的缺失,而那些缺失,恰好都是由那晚的那个男人填补的,再想到在洛阳的之时,无忧曾几个月的故意冷落,便更是令他胡思乱想到了几乎发狂的地步,究竟那时,仅仅是因为韦氏,还是另有原因呢,他不知道……
但,瓦岗、洛阳……
只要一想到这些相关词汇,他的心里,都会无端酸涩,难以按压住身体中灼怒的烈火……
天策上将3
这夜,飘着些微蒙的细雨,李世民不期的经过无忧房间,一样的、若每次般久都要久驻足,却仍倔强着、不肯推门而入,虽然,他也曾有过冲动、也层有过不顾一切的念想,但,却又每一次都牢牢控制住了身体,想到那晚的情景、想到无忧的欺瞒、以及那曾经刺眼灼心的雪白,他就会狠狠的硬下心肠,拂袖而去……
这晚,也是一样的……
“下着雨呢,不……进去吗?”
夜,还是一样的沉凉,不一样的,是无忧并没若往日般、静呆在房里,而是站在了他的身后,撑着伞,身着一件绛红色披风,衬映得整个人、都若绯桃般丽艳娇红,罗衣紫袖、水莹清透,盈立于细雨之中,犹显得迷蒙孤郁……
李世民心中跃跃而动,此等景象,怎不令他有顿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凝聚着眼眸,多么不想那粗俗的雨,沾湿她满身的纯净?可看看天色,却再一次抑住了悸动的感情,现在,已近子时,如此之晚,无忧……又会去了哪里呢?
想着,便再又沉冷了脸色:“你……去哪了?这么晚?”
无忧慢走进屋中,合上雨伞,却并没有带上轻启的房门,她或许是故意、或许是无意的期待,期待着李世民可以走进来,但,许久,却也没听到半点动静,只有雨,还在凉夜中悲切的哀吟着……
天策上将4
无忧心中倏然冷落,正似这细雨纷飞的寒夜,瞬间凉透:“齐王府!与齐王妃聊的忘了时候……”
“齐王妃?”
李世民言语中,似隐了难禁的怀疑味道,无忧是很少这么晚回家的,这不得不让他浮想联翩:“你们……走得很近吗?她和如夕比较近的吧……”
“是啊,可杨妃妹妹怀有身孕,行动已是多有不便,再加上齐王妃也是有孕在身,我代为去看望,说的晚了些时候而已……”
无忧冰凉的心,冷衬得语气都寒肃了起来,她已记不清,这些个月来,他们已有多少次,如此的不欢而散了,她本来企图理解他,本来企图、认为他压力太大,但,李世民每一回的反常举动,都无不一次次的刺痛了她的心想……
他已很少在此留宿了,更多的,是去已为侧妃的韦氏那里,他想让她知道,他和韦氏的一切不仅仅是个意外吗?还是别的什么?无忧实在不懂,可她却尽量理解,也尽量安慰着其她姐妹……
“秦王要是有时间,就去多看看杨妃妹妹吧,她虽然身怀有孕,不方便伺候你,但……秦王也不要过分冷落了她才好,女人怀孕之时,是更需要关怀的……”
秦王!又是秦王!
无忧疏淡的一句,终惹得李世民无法按耐,突走进来,带进了几点微寒的细雨,溅落在无忧手背上,骤冷寒心:“杨妃妹妹?那你呢?你呢?你就不在乎了吗?你就……已经不再需要我关怀了吗?”
李世民几近吼啸的语气,沉压向无忧心里,重得透不得一丝空气,这个问题,她实在不想回答,难道需不需要的,还要自己去讨要吗?无忧轻别过脸去,果真倔强得没有言语……
李世民眼光逐渐冷透,就如最近的每次般,难以压抑,但,他终还是舍不得她的,终还是无法、毫无所顾的对她发作的,无忧亦是低侧着秀睫,目光淡漠,只听到一阵丛重的脚步声,裹风带雨,愤怒的、卷襟而去,心,也便随着去了……
无忧轻拭去手背上微冷的寒雨,却拭不掉心里满溢的凄凉……
宴火1
过去的几月,对于李世民,该是春风得意的,杨如夕为他再添一子,取名李恪,天策府也已建成,原来的秦王府全部迁了过去……
天策府比之秦王府,自是要更加气派,府中的一切,都是经了精心设计,花衢柳陌间、不失端肃威仪,每天来往之人,更是举袖为云,一时间,大家都以进入天策府任职为荣,李世民更是采纳了众人的意见,在府中设立了文学馆,从崇武渐渐转为尚文;他每天也都要去文学馆、与大家攀谈一番,文学馆的规模,也便越来越大,就自然使得东宫、越来越警觉起来……
“大哥,今天……你干嘛还要请二哥来?还嫌他不够风光吗?”
这日,李建成请了李元吉、李世民共同过府饮宴,李元吉对于李世民最近的风火,很是不满,眉宇间显带了颇多情绪;可李建成却只做微微一笑,到是从容:“三弟,别这么沉不住气,他风光……就让他风光好了,他能再风光些……才更好!”
李元吉看了看他,李建成眼角眉间,似都流刻着神秘莫测的细纹,似也会意的展了展眉心,刚欲出口,便听一阵平缓的脚步声至,正是李世民已走了进来,俩人赶忙住口,上前与他寒暄起来……
李世民不知他二人今日的具体用意,但,却还是充满了极高警觉,故带了尉迟恭共同前来,李元吉与尉迟恭是过节的,见尉迟恭怒目圆睁,一脸戾气的望着自己,倒真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于是,勉强笑笑,突向身边之人、低语了几句,那人便匆匆的去了……
兄弟三人继续闲聊,没过一会,便见适才出去的那人,重又跑了回来,身边还多跟来一人,李世民随意的抬眼望去,却顿惊住了心眸,笑意沉凝……
“柳连拜见太子,拜见……秦王!”
此人,正是柳连!
宴火2
柳连向李建成和李世民,分别见礼后,李元吉便走了上来,脸上带了自心而起的得色,对看向李世民:“二哥,这位……是我几月前,无意间结识的英雄,也是……曾经的西魏大将!二哥的手下,多为瓦岗旧人……柳将军……二哥可曾识得?”
自柳连进来,李世民便紧盯着他没有片刻移视,眼中赤色,流漾在柳连身上,多是百般难描的讽刺之意,他轻缓的站起身来,缓步走过,严峻的目光下,遮掩着某种潜流的汹涌,立在了柳连身前;柳连亦是低低望他,二人眼神交汇间,尽是电光火石的激撞……
“自然……我自然是……见过的,在战场之上,还多承指教呢!不过……柳将军清傲,不肯降唐,却不想……还是被三弟收服了去……”
李世民眼中,虽已波潮澎湃,可俊逸的唇角边,却仍似勾起了一抹笑意,亦勾去了其间翻腾的烈热情绪;柳连自能听出他言语间的讽刺,也自能体到他暗涌的心潮,但,却只是微微低头,并不准备回应他挑衅的一句,沉低而语:“秦王说笑了,柳连一介武夫,何来清傲可言……”
李世民扯横了眉目,冷哼一记,却不再理他,无趣的、回到了座位之上,这顿酒,显喝的犹是辣烈,似每一滴,都点燃着心上犹疑的明火,滚烫翻热,久久难灭……
李世民心情不畅,又不好挂在脸上,虽没多呆,可酒却喝了不少;在他心里,始终翻转着几日前的一句答语,缠纠错结,怎么也挥之不去,即使是添了浓烈的酒意,也终不能有丝毫忘记,直回到了天策府中,也都还是阴沉着的表情……
李世民慌措着脚步,经过花园回廊,烦燥的心中,突传来阵阵莺语,娇细的说笑声,顿引去他恍游的目光,侧目望去,正是自己的几位妃子,穿花纳锦的围坐在一起,谈笑着什么……
风轻语柔、花香思浓,泼洒在团团锦簇间,犹是耀眼;但,唯一能令李世民深深凝眸的、却仍是那抹清淡的剪云素影,点缀在花锦流翠之间,更显纯透……
“无忧……”
李世民的步子,莫名匆急,也亦如他嗓音般底哑暗沉,顿打破园中整片欢愉,惊得了妃子们,纷纷起身见礼,向不多礼的无忧,亦微微欠身,秀睫疏落:“秦王……”
李世民眼眉立收,蹙挤出些许尴尬之意,幽沉着脸,心中怒火更盛:“跟我来!”
李世民硬生生的拉住无忧,阴云密布的表情,顿令无忧下意识的向后退撤,可不想,却反被他更加粗暴的揽住腰际,紧钳在了怀里,半拥半抱、半推半就,容不得丝毫挣扎的奔离了园子……
而至于其她热烈的、嫉妒的、抑或是羡慕的眼光,李世民似已再顾不得……
宴火3
“你就……不想问为什么吗?”
李世民将她带到房里,遣下了所有下人;冰凉的语气,似潜潜寒流,侵渗向无忧心里,他的脸色,亦冷霜凝结,颤抖着薄唇,压抑住满腔怒腾的疑火,尽量隐忍:“我这么久的冷淡……你……你难道就不想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原来,他是在等自己问为什么……
无忧凄然一笑,倒觉讽刺,何时开始,他们之间,也要如此这般猜来猜去了?默然道:“你是秦王,自然……有这样做的权利和理由,难道,还要我凄艾的去恳求、去讨要,你的……一点温柔吗?”
李世民微做一怔,无忧淡而冷的语气,突兀得、没一点征兆,无波无漪的清淡面容,流洒着浅漠的凄笑,这,一点也不像她……
看来,她是真的变了,真的不再是那个依从、谦顺的女孩了,从洛阳开始,抑或是更早,早到……几年前的瓦岗……
李世民冷哼一记,此时的他,似只能看到她冷淡的沉默,丝毫看不见她眼中隐隐流动的哀痛:“是阿……你再凄、再艾,去过了齐王府……恐也就……凄散艾消了吧!”
齐王府!
是的,李世民心中挥之不去、郁郁不止的,正是无忧晚归的那夜,她说……她去了齐王府!而偏偏就在今天,就在李元吉的身边,他……见到了柳连!这不得不让他联想,更不得不让他心绪纠结……
“说什么和齐王妃聊的忘了时候,我看……不尽然吧……”
李世民眸底疑流汹涌,语气亦生硬得尖利刻薄,顿惊住了无忧的心,很显然,他,是暗有所指;而以无忧的聪明,自也很快想到了他所指为何,一股委屈的气愤,顿时冲涌心口,他的冷言冷语,甚至不可理喻,无忧都可以承受,但,却唯独禁不住他如此怀疑的眼神:“你……你怀疑我?”
“我……”
李世民稍一犹豫,似也意识到了此言的不慎,再怎样说,也不该用那样的口气,生冷、责问,无一丝信任,但,话已至此,依着男人的自尊,却仍暗自强撑着,轻别过头去:“男人嘛……多少……都是会有那么一瞬间……会……”
“一瞬间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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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忧气怒的打断了他,丝丝灼烈的痛、顷刻蔓延,颤动了整个身体:“一瞬间……就说明你……你还是怀疑我的!”
无忧紧咬住粉唇,怀疑啃食着每一寸疼痛的肌骨,心上、身体上、甚至血液里,都仿似肆虐着疯狂的切痛,赤红的唇瓣间,亦早失去了鲜丽的血色……
她不能接受,更加不可以原谅,他所谓的,那一瞬间的怀疑……
宴火4
无忧欲绝的愤然一句,令李世民顿感到惶措,她如此哀凉的绝痛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看来……那句不经的气话,是真真伤到了她……
可不知为什么,李世民心中,却仍自翻涌,望着无忧秀色的面容,就总会不期的、想到那晚池畔的情景,她,和另一个男人,久久相对!他始终莫名的感觉、那并非偶遇,在得知了柳连就在齐王府后,便更加笃定了想法,脸上气郁的神情,自也没能因此、而得到任何缓和,那稍纵即逝的短暂惊慌,亦随着微醉的酒意、隐没而去……
“难道……我不该怀疑吗?记不记得……庆功宴那天,我问你是不是一个人,你……是怎么说的?而实际上……又是什么呢?”
李世民终是说出了口,终是没能再忍住,他本想待无忧察觉之后,便会来亲自告诉自己,但,终也是没能等到;无忧也终于明白了他如此之久的冷淡,可讽刺的是,却没能感到丝点释然,反更加撕裂了心肺、痛贯全身……
他看到了!
原来……他看到了,可这么久来,他却都没有说,只是不断的试探、冷淡、甚至监视着自己,她第一次感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如此陌生,陌生得、让她心灰意冷……
“原来……你是看到了?没错,那天……你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我的确没有说实话,可如果……我那时便告诉你,我遇见了他,那么,你当时……就会没有……那一瞬间的怀疑了吗?”
无忧强忍住盈落的粉泪,不多的顶撞了他,寸断的柔肠,剪成碎屑,暗苦着纠结的心事,她不明白,李世民为何会如此在意柳连,如此的针对于他,即使柳连对自己确有情意,但,自己与他那么久的夫妻,难道,竟还抵不过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夜晚吗?若他真的看见了、听见了,那么,就更该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阿……
也许,他只是远远的望见、便离开了吧?她想,她也宁愿这样相信……
宴火5
李世民怔忪着,无忧平常的一问,竟令他无从作答,其实,他也不断的拷问过自己,如若当时,无忧便真切如实的说出来,自己便不会犹疑了吗?他不确定,也许,也真会更加生气也说不定阿……
但,理虽如此,落实在心里,却仍然难以释怀,他每当想到,柳连面对无忧时的关切神情,便会无端的烁光点火,脑中胡思乱想的,尽是他们曾共苦难、共生死的幕幕情景,那……可都是自己和她所不曾经历的阿……
是的,他终于坦白面对了自己的心,他之所以这般在意、这般气郁、这般疑心四起,皆是因为那些经历,都是自信得、甚至自负的他,唯一感到自卑的地方……
在无忧最痛苦,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竟都不是自己,他很难想象,一个如此爱着无忧、保护着无忧的男人,在无忧的心里,会没有留下一丝浅影,他更加拒绝去猜测,他们在瓦岗所共同渡过的那许多日子……
因为那——
更是自己所不曾拥有的,所以,与其说他是不相信无忧,倒不如说是不相信柳连,他不相信,在和自己如此深爱的女人单独相处时,他会毫无进犯,会毫无半点私心杂念……
那,不是他理解意义上的男人……
“难道……你看到我深更半夜的,和其她的女人在一起,你就不会多想吗?”
李世民反问了回去,眉眼间暗隐的狂风暴雨,尽随着疏落的眼光沉了下去,便如海一般漫无边际,无忧自嘲的垂下眼睫,冷冷一笑:“难道,我看的……还不够多吗?”
李世民骤然怔忪,无忧脸上拂过的惨淡笑容,惊起了他心里深隐的尴尬之情;紧凝住眉心,光采夺目的眼中,亦突如一潭死水,了无生机……
难道,她已经不在意了吗?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吗?和这比起来,他宁愿她来质问自己,宁愿她说‘李世民,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自己,还不是有那么多女人’,也决不愿看到她如此淡漠的眼神……
这——
意味着什么呢?
一时间,痛、怒、恨,在李世民眼里纠缠缭绕,迅速泛滥至整个身体,侵蚀着他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他受不了这样的无忧,受不了她、不再依赖着自己的疏淡神情……
“你……不在意了,是吗?”
李世民的口气,也兀然冰冷,不再激动、亦不再燥烈狂放,但,暗喻的风潮却似更加汹涌;无忧心下一寒,一阵彻骨的冷,瞬凝胸口,锥刺着她柔软痛心……
无忧绝望的别过头去,麻木的、没能言语,许久,屋中都是一片静默,终有了声息时,便是一阵风起,阵阵夺门而去的愤怒,惊散了她流落的柔丝,心,更被抽打得生生禁疼……
整个屋子,亦顿时冷却,令人不由得、瑟瑟而抖,无忧只怕,那随风而去的,不仅仅是他狂躁的情绪而已……
皇朝斗争之中的风月无边
端木摇姐姐为《大唐风月》所写的书评:)
选择《大唐风月》,有三个原因:一是追了很长时间,对小说比较熟悉,二是“风月”正是拙评的标题,乃切题尔,三是我和作者已经成为好朋友、好姐妹,有点私心啦,呵呵!
※柔韧的背影
然然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崇拜者与超级粉丝,从小熟读大唐历史,包括正史与野史,顺带的,注意到长孙皇后这个名垂千古的女子,就决定不以电视剧满天飞的杨妃为女主角,着重塑造长孙皇后。当初,然然对小说的定位为言情,虽写历史,却走言情路线,因此,对长孙皇后的定位也就是言情剧女主角。
长孙皇后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是一个被历史神化的女神,端秀从容,慧黠毓敏,宽容大度,和杨妃一样,拥有很多的粉丝,而这些粉丝当中,不乏深谙历史的高手,当看到然然笔下稍显柔弱、轻灵的长孙无忧时,不太乐意,“批判”然然,让然然把长孙塑造的更像历史上的长孙一些,这样柔弱无辜、轻灵有余、大气不足、智慧不露的长孙,他们不同意。
然然觉得很委屈,因为本来定位的就是言情女主角。个人觉得,然然笔下的长孙,从十三岁嫁给小李开始写起,直到长孙谢世终止,漫长又短暂的一生,浩浩长卷,长孙的形象,不可能一开始、十三岁就智慧超群、高雅大度,不可能小小年纪就一派皇后的风范,而是一个成长、蜕变的过程,一个女孩到女人的过程,一个娇柔女人到贤惠皇后的过程,一个深情女子到聪慧贤后的过程……总之,然然笔下的长孙皇后,不是被历史神化的长孙,而是生活化的女子,不是女神,而是成长型的女性形象。如果小说创作跟历史书籍中的形象,是一模一样的,那还有什么看头呢?
总而言之,长孙无忧的形象塑造、蜕变成长可分为三个阶段:
一、成为秦王妃之前,柔弱不失坚强,美丽不失智慧,纯净玉致
二、秦王妃,淡定从容,坚定的支持、宽慰秦王,在兄弟斗争中与丈夫相依相偎,生死相随
三、长孙皇后,打理后宫井井有条,免除小李的后顾之忧;小李的政治顾问,超群智慧尽情发挥
我曾经在小说评论区留言,长孙皇后到底为人如何,谁都不知道,只能凭借史籍的星点记载来猜测。13岁嫁给小李,直到死,始终是夫君的爱妻,甚至带走了一个男人余生的永久思念,作为女人、妻子,长孙皇后是幸福的。但是,李世民首先是一个男人,才是一个帝王、政治家,能够吸引他一辈子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呢?我觉得必须具备三点:容貌,心性,智慧。长孙的容貌不必再说,心性,指的是女人的秉性。小李是秦王、帝王,能拥有的女人实在太多太多,如果长孙不具备女人该有的千娇百媚、慧黠灵动、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等诸多心性,长孙能吸引小李长达二三十年的情爱吗?后宫佳丽,哪个女人不媚不娇不骚,如果小李单单喜欢长孙的娴雅高贵、贤惠温柔,那么,长孙的爱情也太可悲,小李也不至于在她死后如此悲痛。智慧,就不用说了吧!
男人看女人,首要的是容貌,长久的爱一个女人,女人的心性、气质、智慧,是非常重要的因素。长孙的容貌和心性让小李疼爱,长孙的气度和智慧,让小李敬重,以此,长孙的优点和缺点,在小李的眼里,都是赏心悦目的。如此说来,长孙已经是一个集聚女人全部优点的女人,可是,她在生活中、在夫君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缺点,谁知道呢?现代人只能猜测了!!
所以,然然笔下的长孙,有点缺点,有点不像历史上的长孙形象,有点生活化,不就是有血有肉的吗?不是别开生面、独树一帜的长孙形象吗?
柔而韧的长孙皇后,影响贞观之治清明政治的重要人物,浮现于幽幽青史,独绝千古。
※千古一帝,世无其二
唐太宗李世民,泱泱历史中的一代明君,后宫多少佳丽嫔妃,始终念念不忘的、是那一抹明净玉致的清淡身影。弱水三千,可以拥有的女人,太多太多,他想要拥有的,只不过是那样洁净的一个女子。
他是多情的,亦是痴情的;言情男主,最爱的理当是言情女主,大唐风月理当如是。然然笔下的李世民,姿容绝世,重情重义,智谋超群,高傲沉敛,十六岁锋芒初露,便名扬天下……可以看出,然然是精心刻画她的偶像的,同样的给他一个成长、蜕变的过程,从男人到将帅,从秦王到太子,从王府到天下,从重情爽朗到狠辣薄情,逐步成为一个政变夺权、杀兄突围的狠角色,接下来,将是一个英明有为、开创大唐盛世的千古一帝……本文中的李世民,并不是只会谈恋爱的男子,而是一个怜惜女子的血肉男子,更是一个心机深沉、善耍计谋的秦王、一个雄才伟略的帝王,血肉丰满,形象的塑造,是相当成功的,期待然然接下来的小李更加精彩。
许是然然对千古一帝的崇拜,使得她非常注重对李世民的刻画,对于一部言情小说而言,这样的李世民,是让我们惊喜的,安慰的。
可以说,长孙皇后是他的爱妻,是他的心灵港湾,是他的红颜知己,也是他的生命,是他的灵魂……她,影响了他的一生,如果没有长孙,这个千古一帝,可能就不会是“世无其二”了。
※娇而峭的文辞
诚实的说,然然的第一稿,就文采而言,似有欠缺,修改版的语言,却是很具古典韵味了,心理描写、表情描写等细节描写,都比较到位,细细品来,很有宋词的风味,弥漫着一股“风月”的秾丽色泽,娇柔而孤峭。
仔细看来,然然创造了很多字词,别具一格,新鲜而又融于人物之中,深具创意。
※历史,其实是风月无边的
《大唐风月》并不是只有风月之事,二三十年的历史跨度中,涉及隋灭、征战、阴谋、政变、贞观之初等等历史事件,单单是战争,就写到了助解雁门围、扬州夺玉玺、潼关、瓦岗、太原、柏壁关、洛阳之战等等,寓言情于宏大的历史事件当中,言情与历史的笔力分配,做到了很好的安排,既不会单看战争的枯燥乏味,又不会只有言情的单薄肤浅,两者有机融合,恰到好处,让人留连忘返。
历史史籍的字词缝隙之中,隐藏着诸多风月之事,比如,唐太宗独上高台、眺望长眠爱妻长孙皇后的昭陵,比如,明成祖与徐皇后的伉俪情深,比如,清乾隆帝在爱妻孝贤皇后死后写下《述悲赋》,比如……历史,其实是风月无边的。然然即把大唐开创前后的这段历史演绎得风月无边,融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与细腻瑰丽的情感纠葛于一炉,精致之外显稳重,大气之中有秀婉。
正如简介中所说,从青梅竹马、到贤惠帝后,她短暂的一生,享尽平凡夫妻的至情至爱,以及母仪天下的尊荣崇敬,大唐第一后——长孙皇后,仅以其柔韧的背影,独绝千古。
风平浪不静1
在一切发作之前,李世民虽已遣下了所有下人,也小心的关掩上了房门,可他们如此少有的反常举动,又岂是一扇门,能够遮掩?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57
李世民走出屋子,满脸阴云密布,正看见阴柔手端糕点,盈立门口,见自己走来,赶忙慌张的低下头去,李世民稍一驻足,略做惊讶,但,也就仅仅那一瞬间而已,他此时心情烦乱得、已让他无心去质问,她为什么会站在门口、又站了多久,这种小事,更何况,阴柔是无忧的丫鬟,手中又端着糕点,会站在门口,想也是正常的事情,也便没做多想,便愤然而去……
阴柔望着他沉重的背影,卷风凛冽,直吹得自己脸上一阵热辣……
“王妃,您和秦王……吵架了吗?”
阴柔进到屋里,把糕点放在桌上,隐隐看见无忧悄悄拭泪,但转身间、便回给她一丝淡淡的苦笑,摇了摇头,并没言语……
“那就好,刚才看秦王的脸色不太好呢!”
阴柔说着,便将糕点端到了无忧眼前:“王妃,您早上、中午都没吃东西,吃些糕点吧,要不身体会受不了的……”
无忧轻叹一声,望着桌上甜香软腻的糕点,却仍提不起胃口,桌上的各色糕点,反让她觉得胃中酸涌,汹流倏腾,不期的、翻涌至涩涩的喉间……
“阿……”
无忧紧捂住娇唇,深侧过头,阵阵猛烈的干呕,伴着肠胃内剧烈的搅动,直搅得头晕目眩,一度的意识模糊……
“王妃……您……”
阴柔似也意识到什么,虽然自己从未经历,但,在东宫之时,却也不止一次的见到过此等情景;阴柔低着眼眸,小心的轻抚着无忧的背:“王妃您……是不是……有喜了……”
无忧心中一颤,已为人母的她,又怎会无觉?但,此时此刻,本应欣喜的她,却无法感到丝毫悦然……
这个孩子,似来得并不是时候……
风平浪不静2
这两天的长安,犹显得阴郁,天空亦不时的飘起细雨,衬得到处皆是雾蒙蒙的景象;天策府中的气氛,便更是如此,在李世民脸上,笑容已是许久不见,脾气也更加易怒难测,所有的妃子们、都小心伺候,虽不明具体所为何事,却也能猜到定和王妃有关……
是阿,恐这世上也只有她,才能令他们的秦王,如此烦躁不堪吧……
无忧怀孕了,这自也是瞒不住的,李世民很快便已知道,可倔强的他,却宁愿靠在她的窗棂前、暗自凝望,也不愿迈开他高贵的步子,那扇门槛,似是突然变得高了,而自己的心、却低了下来,总之,每当看到无忧漠然的、毫无所求的眼神时,他便会不由自主的心肠坚硬……
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他去得最多的,竟是韦氏那里,倒不是含了多么丰富的感情,也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风娆妩媚,只是,燕岚与无忧一向交好,自己看见她,就会莫名的想到无忧,而杨如夕又是大道理颇多,令自己难得清净……
倒是韦氏,在他面前,总显得温柔解意,只要不是自己暗暗的想起,她是绝对不会提到无忧,而令他伤怀的……
这些天来,阴柔更是小心翼翼,不但李世民要时常的叫她问话,岳凝也是频频来传,她只能等到无忧休息、李世民又不在的时候,才得以出来,警惕的来到她们经常会面的馆子……
这日,岳凝早已端坐在那里,轻挑着俏眉,眼光凝落在阴柔身上,却似是含了些许怒意,阴柔见了,心中不免忐忑,略带慌乱的低着,不敢直视她摄人的目光……
岳凝也似感到她的惊慌,眉心稍展,嘴角边倒勾起一抹冷笑:“柔儿,不要怕,今天……我找你来,只不过是有件事情……求证而已!”
岳凝说着,便走到阴柔跟前,拉住了她冰凉、还略有微颤的小手,传递了更深的寒意:“我听说,秦王和秦王妃……最近有些不睦,这倒让我希奇了,故,不知道真假,你是秦王妃的贴身侍女,该是……知道的吧……”
风平浪不静3
岳凝的口吻中,明显带了责问的味道,令阴柔兀的一惊,她用一语双关的表达,似是在提醒自己,她在天策府中,并不仅仅只安排了她一个人而已,故,并不敢透露丝毫隐瞒之色,微低下头去:“确是真的,只是……秦王妃有喜,奴婢……奴婢难得脱身,才……才……未能向太子妃及时禀报……”
岳凝冷哼一记,可并不相信她所说的理由,凝着浓香的手指,轻划过她的脸颊,用力托起了她玉嫩的下颌,冷艳的微笑,瞬间凝结,紧盯住她,不想漏过她脸上微动的任何一个表情:“是吗……可别是……被咱们俊朗不凡的秦王……迷的晕头转向了才好!别忘了……他手上沾染的……是你们全家的血!”
岳凝的话,凛冽冰寒,直冲向阴柔宁定的内心,她的脸色,亦在瞬间而变,若不是岳凝说起,恐是自己真的、快要忘记了;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那曾被岳凝激荡起的仇恨情绪,早已被李世民的出征、和无忧身边安静的生活所冲淡……
但,天意总归是如此,容不得不幸的人有丝毫喘息,此时,岳凝再一次的挑拨,亦再度令她百感交集,她内心里辗转煎熬,又岂是一个表情所能够遮掩,晶亮的泪,烁烁闪闪,已挂满睫毛……
“好了!别是这样的表情,我倒也不是怪你,只是……提醒你而已!还有……那件事情……你要是考虑好了,就随时来找我,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岳凝似每一次,都能如此轻易的得逞,望着阴柔如此纠缠的复杂神情,心中倒更有得意,便轻轻放开了、她已被捏得涨红的俏脸,无意的细眉微扬,扬起了成功的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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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见过了岳凝,阴柔都会满怀心事,久久难以安宁,有时,甚至几天都无法平静,更是会无端的莫名失神,想起岳凝的话来,这日,自也是如此,已然走到了天策府的花园之中,却也自不觉……
“好没规矩的丫头!”
突的,一个细高的声音,尖刻的自耳边想起,倏划过阴柔缠结的心,她忙是举眸望去,正是新进门、却得尽了宠爱的韦妃,高扬着头,傲然的立在了自己面前,阴柔忙暗沉下心事,欠下了身子:“奴婢见过娘娘!”
“算了……快回去吧,别让王妃等的急了……”
阴柔正凝着眉心,等待着韦妃更为刻薄的责训时,韦妃的口气,却突的放柔,转为了若水如风般的委屈音调,突兀得、毫无预兆……
如此和风细雨的一句,怎不令阴柔诧异,慢抬起眼来,看望向她,而韦妃的眼底,则流露着闪躲的哀切光华,低低轻侧,倒有抽泣之状,凌厉若她,怎就突变得娇柔了许多……
“怎么回事?”
阴柔正自不解,一个熟悉的声音,却自身后响起,令她顿悟了心志,可心中却暗暗苦笑,原来如此……她不用看,便已能确定来人是谁,轻回过身,拜了下去:“秦王……”
她的语气,紧张慌乱,似还隐有些许惧怕,神色之间,亦是遮掩不住的惶惶不安,毕竟,人家是秦王宠妃,而自己、只不过是秦王妃的一个婢女而已……
风平浪不静4
“没什么,只是……柔儿这丫头走得急了,没瞧见我,惹了些误会而已……”
韦妃的话语间、不见微点波澜,却倾吐着某种暗涌的情绪,看似大度的毫不在乎,却含了告状的潜意,李世民又怎会听不出来?侍宠而骄,几乎是所有女人的通病,他又如何不懂?他多么希望,他的无忧,也能是如此,想到这,便不禁生了些怅惘之情……
女人间的事情,总归是麻烦的,自己本不想多说,可再想想,到底一个是自己的妃,一个是无忧身边的人,总不好就这么甩手而去,那么,恐双方都会感到十分尴尬,故,便轻叹一声,刚欲说上几句息事宁人之言,却见无忧,也似怀了疑惑的轻走而来,顿让他收住了话语……
阴柔也赶忙见礼,无忧只微微一笑,扶住了她:“怎么?柔儿……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无忧的眼,只盯看着韦氏,并没在李世民身上停留片刻,这让李世民犹感难堪,不由得便怒气上涌,顿沉了脸色,愤然的望向了一旁的阴柔,目光也自冷峻得足以令人惊寒:“柔儿,不要因你是秦王妃的侍女,就骄横了,韦妃娘娘虽说是后进之人,但,终归也是上人,以后……要多尊重些!”
终归是上人!
阴柔心中,猛然一抽,就如烈狂的北风般、呼啸着刺穿心头,好一句“终归是上人”,难道自己生来就该是下人吗?不,不是的!如今这般看人眉睫的日子,又都是拜谁所赐!
阴柔脸色略有微动,紧咬着娇唇,印出了点点委屈的深痕,无忧见了,心中一思,想阴柔做事一向谨慎,亦并非那种不识规矩之人,她知道,许是李世民的话,更多是对向自己而来,到连累了阴柔……
无忧一叹,她也自能感觉到、一双射星的寒目,正紧紧的盯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做出回应,无忧暗暗苦笑,垂低下眉睫,终还是没有……
李世民多么希望,能够在她的眼里,看到些许醋意、甚至泪意,那么,他便定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给她温暖与安慰,但,那终不过是自己的空想罢了……
琴殇1
无忧怎么会不伤心呢?在她转过身的瞬间,便已是泪水难禁,但,却也倔强得不想让他看到,更不想去满足,他那莫名其妙的自尊与虚荣的要求……
可心,还是痛着的……
这晚的夜,微有些薄雾,更显得沉寂空蒙,月色凝冻,洒下一片冷落的光华,铺陈着整个院子的凄冷忧伤,凉凉的晚霜,也暗自凝结,一颗颗的,直让人心里瑟瑟发抖……
无忧轻叹着坐在了琴边,不知从何时开始,凉月下,只身孤影,便已成了寻常的景象,恐也只有这案几上,冰冷了许久的瑶琴,才能读得懂她此时的心境吧,她想……
所谓人忧则琴忧,乐声未起,便已凉透了心弦……
而琴声的飘离,更是悲切凄迷,穿透过半掩的房门,如泣如诉,摇晃在婆娑的树影里,在薄透的月光下暗暗消融,久久萦系在深邃的夜空,缭绕着,忧伤、孤寂、直叫柳泣花啼……
李世民正坐在院落之中,与韦妃各怀着心事,耳边却突荡起这哀凉的琴音,若有似无、曼妙飘摇,令他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是多么熟悉的调子,又是多么熟悉的人,在拨弄着自己的心绪,犹想当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琴音时,是多么的婉转悠扬、清脆缠绵,如梦如歌的,叫人沉醉而不知归途……
可此时,抚琴之人依旧,而琴声却早已不同,那曲音中似是凝满了忧郁般,悲婉凄怨、切切哀痛,令人闻之不禁绯恻,顿生伤感之情……
李世民蓦的站起身来,再忍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他怎能听不懂她琴中的哀诉?又如何读不出她深藏的愁音?令他隐痛的心,顿感落漠孤独、云翻雨覆,那种越是想要极力压抑,就越是痛苦的感觉,迅猛的弥散开来,牵动着他沉重的脚步……
“王爷……”
韦妃一声轻呼,才止住了他不由自主的身体,可回过头来,眼中流露的,却是韦妃从未见过的疼惜;她知道,那不是为了自己……
“这么晚了,王爷……还要去哪里阿?”
韦妃也尽量的,柔和着声音,希望可以掩过那琴音的悲凄,一双杏眼极尽俏迷的妖娆着,撩人的媚态有意无意的,轻挑着李世民灼痛的眼光……
李世民只是眉心微低,还未及言语,一声惊音,却突划过凉冷的夜空,刺破了这夜的深沉,那孤郁的琴声,亦骤然而止;匆忙、慌乱,促急得无缘无故、停止得肝肠寸断……
琴殇2
李世民脸色骇然而变,急剧冷却了深暗的眼眸,一种不安的惊惶顿侵占了整个心间……
“无忧……”
他颤抖着一声轻乎,便再没有什么,能够阻住他断然的脚步,俊雅的身形,卷起阵阵狂乱的风,箭似的离弦而去,慌忙的奔至了,那最熟悉的方向,留给韦妃的回答,竟只有“无忧”两个字……
李世民从没感到如此害怕过,这种恐慌,迅速吞食了他所有的怀疑和醋意,现在,他只希望见到她、能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如此而已……
“无忧……”
李世民忐忑的推开房门,迎上来的、却是同样失措的阴柔:“秦……秦王……王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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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了……”
李世民打断了吞吐的阴柔,直奔向昏倒在琴边的无忧,只见,她粉颜苍白,尽透着弱力的虚浮,只有唇瓣间那一点嫣红,还微泛着淡淡的血色,长长的睫毛上,飘挂着细碎的冰凌,冻结、破裂,将他的整颗心瞬间撕碎,痛彻骨髓……
“快!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叫大夫!”
李世民撕心裂肺的声音,贯穿了整个房间,亦令阴柔顿然惊悚,她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这样的表情,那种痛惜、懊悔、和自责的歉疚,都让人颤栗的生生发抖……
在那样的目光下,阴柔怎还有心多想?赶忙冲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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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诊治,好在并没大碍,无忧向来体弱,怀孕前后又过度劳累,再加上心情忧郁,才导致了今天的一夜惊魂……
但,望着无忧冰凉的、仍不见半点血色的脸,李世民却还是心有余悸、自责不已,自己明明就那样在乎她,明明就比她还要痛苦,可为什么还要折磨她,也折磨自己呢?
更何况,无忧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李世民将无忧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手中,贴放在起伏的胸口,低头轻吻那熟悉的甜腻,却暗涌着痛楚的情绪,竟忘了阴柔还在床边侍候,轻俯下身去,温暖着无忧冰冷的唇瓣,喃喃细语:“无忧,那个时候……你说我霸道,说我不可理喻,说我无理取闹,我说对,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所有的那些……都仅仅……只是对你一个人而言阿……”
李世民痛绝的话语,轻荡在无忧耳际,丝丝温热、流淌滚烫,可无忧却还是虚弱的昏迷着,不见丝毫回应……
阴柔怔忪了!心,竟也跟着疼了起来……
这——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秦王吗?是那个一身杀戮、满手鲜血的凶手吗?可为什么?此时,在她眼里,却只能看到一个痛苦,而又脆弱的男人呢?
第16卷
明枪暗箭1
无忧只觉得头昏昏的,双眼疲惫的紧合着,阵阵暖流自掌心而起,直灌入身体,熟悉、温柔,令她只想安然的沉沉睡着,眷恋着那温暖的热度,但,随着她渐渐清醒的意识,那种温度亦逐渐消失,直到完全无迹……
一丝冰凉,更不觉的悄然入侵,从心底直溢出喉间……
“嗯……”
无忧虚浮的一声轻吟,顿惊起一旁的阴柔,赶忙凑过去,扶住了半撑起身子的无忧,无忧还尚未坐稳,蒙雾的眼,便切盼的扫向四周,顾望、却又顿感落寞……
原来,一切都只是错觉罢了,她无意的低眉,望了望余温仍在的纤手,阵阵隐痛、瞬涌心头,灼红了潮热的眼底,情难自禁……
这阵子所有的坚强与倔强,也似都随着睁开眼的瞬间、刹那崩塌,自己仍是那样的脆弱,那么的希望,能看到他静静的坐在床边,哪怕……只是冷漠的望着自己……
“王妃……”
阴柔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一边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一边轻轻说道:“秦王……他是刚刚才走的,去朝上了,昨日在王妃床边守了整整一夜,不管奴婢怎么劝,秦王他都是不走呢,只拉着王妃的手,不肯放开,也不肯理人……”
无忧微侧过头去,迷蒙的眼,似略缀晶亮,望了望阴柔,下意识的、攥紧了被他握过的手,转而又望向门口……
暗沉的天空,阳光微弱无力,渗透过仅仅些小的窗缝,挤进了这冰冷的房中,但,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无忧轻叹一声,苦笑,此情此景,竟是她无力承受的萧索,心中不免暗暗感叹……
明枪暗箭2
李世民一早议事,也是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而李渊却又偏偏独留下了他,并摒退了左右,空气中略有些紧张的味道……
“世民阿,怎么最近看你……都是精神不济呢?一些臣子们……也俱说秦王喜怒无常、不好亲近呢,这……可不像你阿?”
李渊的话,令李世民先是一怔,随而稳住,细思起他语中的深意,‘一些臣子们’?哪些臣子?有哪些臣子、敢在皇上跟前,随便议论王子?即使是有所议论,恐大多也是在私下里吧?李渊又如何得知?李世民望望李渊,他看似平常的一问,却立时调动起了李世民所有敏感的神经,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回父皇,儿臣……只是为些琐事烦闷而已,谢父皇关心……”
李世民谨慎的微低下眉,眸光的转动,亦在刹那间隐藏了起来……
“哦,那就好,父皇只怕你……太过忙于天策府的事务,而显得傲慢了,对你……和咱们皇家的声誉,终都是不好的……”
李渊平和的音调,李世民却仍听出了一语双关的境意,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太过忙于天策府的事务,是指什么?显得傲慢了,又是不是有所暗谕呢?还是……是有人对李渊说了几乎同样的话,或表达了类似的意思,才会让李渊如此郑重的独留下自己,于随意间、表达着别有用意的关切呢?他不知道……
他到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父皇教训的是,世民记下了!”
李世民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刻意没有答在正题上,只随声应和着,倒显得真切,李渊自也是聪明人,李世民这个儿子,自从小随在自己身边长大,他也是再了解他不过了,李世民这样似有若无的回答,显是在暗暗警惕……
李渊皱了皱浓眉,他本想着,他们父子之间,终是可以交心的,但,没有想到李世民此番言语,竟会如此提防、如此小心翼翼,纵自己的问话中,确有隐涩,可终归是为了他好的,难道……他境听不出吗?
李渊自嘲的笑笑,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父子之间,也需如此猜测揣度,才能了知彼此的心思了……
“其实……世民,自起兵至今,你的功劳始终最大,父皇和你说句心里话,关于太子……父皇……不是没有想过,是要立长……还是要立贤,故……”
“父皇!”
李渊话音未落,李世民便突的打断了他,眉宇间流漫的诚恳之色,倒显得毅然:“父皇,世民乃有些许微功,却也是应当应分,实不敢若父皇所念,况,大哥是长,却也贤能出众,父皇……自大可不必因此困扰阿!”
“可是……你的威望如此之高,手下猛将也大多生于草莽,父皇想,怕恐凭建成……很难以约束的阿……”
李世民心中顿时百转,恐有遗漏的、过滤着李渊话中的每一个字,他不用抬头,自也能想到李渊眼中探究的色泽:“父皇放心,世民……定会竭力辅佐大哥,况……世民手下之人,虽是生于江湖,可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世民保证,他们对我大唐皆是忠心耿耿,决无第二之心!”
李渊听了一顿,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忙去扶起、已跪在地上的李世民,眼中自也射放出满意的微微光芒,这样的光芒,令李世民略做一叹,是紧张,抑或是如释重负,他已不能辨清,他只知道,今日和父亲的对语,恐已不在你问我答那么简单的层面上了,许是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李渊截然相反的眼神……
好险!
李世民想着,都直冒冷汗,真是好一句“立长还是立贤”,李渊是不是真的这样想过,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着这句话,他已轻易的从自己口中要到了一句承诺……
明枪暗箭3
经了这番对话,李世民心情难免沉郁,回到天策府,刚走到无忧门前,便听见了一阵孩子的哭闹声,赶忙走了进去,无忧正无力的靠在床边,苍白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轻哄着身边痴缠的承乾……
“承乾,又不听话了吧?”
李世民轻责一句,过去抱起了哭闹着的承乾,乳娘和阴柔见了,赶忙行礼,承乾看着父亲佯怒的脸,竟也立时停止了哭泣,可眼泪却仍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
“你别吓着孩子了……”
无忧虚浮的声音,令李世民眉心蹙结,望看她似一夜之间憔悴的身形,呵怜之意,顿浮眼底,将承乾递给身边的乳娘,示意她先带承乾出去,可乳娘刚刚伸手接过,承乾便再又哭闹了起来……
乳娘犹豫,李世民却仍示意她先走,并坐到了无忧床侧,阻住了她关切的目光,无忧粉唇轻抿,略带责怪的看向他,却不说话……
“手……怎还这般凉……”
李世民熟练的将它们紧包在手中,轻呵着,贴在了冷峻的薄唇上,温存的暖着,惹得无忧脸上一片流红……
“嗯……”
柔情蜜意之下,竟是一阵难禁的酸涌,无忧本想说些什么,可胃中不时的翻滚,却大煞了风景,她突的抽出双手,向旁侧去,这个早上,她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干呕了,由于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也吐不出什么,身体里反复的酸流涌动,反更加难耐……
李世民轻抚着她薄瘦的背,阴柔也赶忙递过杯热水,李世民伸手接了,喂到无忧唇边,轻抿一口,却不想,呕吐得更加厉害……
“怎么……怎么连水都喝不进呢?柔儿……一直都是这样吗?”
李世民把无忧紧裹在怀里,语音轻颤的看望向阴柔,阴柔慌忙点头,应着:“是啊,这次王妃害喜的很重,有时候一天也吃不进几口饭,水也喝不进……吃了的也都……”
“好了,柔儿,哪有那么严重,女人怀孕还不都是这样……”
无忧略微感觉,李世民的手在逐渐抖动,亦是将自己越抱越紧,便赶忙打断了阴柔,望着他满布血丝的双眼,已不忍再让他有所担心,可心难从愿,胃中浪似的翻滚,却仍自不肯罢休,偏偏更加猛烈的侵向喉间,还是忍不住向旁倒去……
涩苦、酸腥,刹那翻涌出喉,黏黏的稠状物质,亦不期滑落,自唇边、沿顺着凝白的下额流淌而过;斑驳、温热,刺痛了李世民幽痛的双眼……
大惊失色……
明枪暗箭4
怎么会这样?李世民伸过手,颤颤拂拭她唇角的余红,眩目的就如残霞灼眼,斑红的温热,却包含了彻骨的凉意,直淌进了李世民心里,为什么?不是说并无大碍吗?不是说……只是体虚劳累的吗?
李世民目光凝滞,一时,怔怔无语……
无忧虚弱的抬眼望他,李世民沾了浮红的手,颤抖在半空之中,神情慌乱,目光压制得几欲破裂,满布的血丝,似更加殷红般,映衬着他痛惜的悔色……
无忧勉强笑笑,用丝帕,轻拭他手心的红血,那并不很多的痕迹,已微微干涩,竟不能拭去……
“柔儿,快……去把那个大夫再给我找来!他是怎么看的?说没事没事,没事王妃怎么会呕出血来……”
李世民愤怒的握紧了染血的右手,似要将每根手指都捏碎一般,发出咯咯的闷响声,无忧无力的抚握住他,试图使他平静,但,胃中酸潮,偏再次不期而至,胸口一阵憋闷,仍侧身呕了起来……
李世民搂住她的细肩,轻抚着,眼中说不出的怜惜之色,跳闪跃动、狰横眼眶,想她在怀着承乾之时,虽也伴有呕吐,却也没有这般严重,竟到了呕血的地步,李世民心中生生抽疼,自责、懊恼瞬间涌心头,他多么希望,可以为她分担一些,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李世民知道,如今后宫,张、尹二妃正春风得意,得尽了荣宠,可自己在洛阳之时,又偏偏得罪了她们,也更加明白,后宫女人们的手段、是多么残忍可怕,所以,纵无忧状况再差,这一次……他也再不敢将无忧,送进宫去了,心下想想,只能把御医请到了府里……
明枪暗箭5
经过一番诊治,御医只说,呕血是少数孕妇才伴有的症状,程度有所不同,无忧体弱,便表现得相对严重,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则多是精神压力过大,或心情忧郁、难以成眠所致!
这个诊断,更深深刺痛了李世民,望着刚刚在自己怀里安然入睡的无忧,愧疚不已……
这一整天,无忧也没再吃进些什么,吃了的也都吐了出来,大多孕妇,都是在清晨才会呕的厉害,可无忧到了晚上,却仍会呕吐不止,好不容易睡下一会,也总会被那种感觉,不期的惊醒……
这样的一天下来,无忧似又清瘦下不少,虽是满身香汗淋漓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59
,但却会冷得发抖,她有孕在身,御医也并不好为她下药,而据御医所言,若是这种症状持续过三个月未见消失,就必须要拿掉小孩,才不会危及到大人……
李世民不敢告诉无忧,只想好好的陪在她身边,弥补自己所造成的如此过失,但出乎意料的是,无忧却坚持不肯,言辞激烈的叫他去陪杨如夕或者燕岚,说这些个日子来,他忽略更多的是她们……
李世民若要强留,无忧便会连一口水也不肯喝,来抗议他,令李世民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便也只好依从了……
杨如夕和燕岚是时常来探无忧的,陪她说说话、喝喝茶,心情自也开朗了不少,可这日,并不怎么出现的韦妃,却也端着个什么走了进来,杨如夕对她向没好感,便明显带了脸色的借故走了……
不知是不是最近,得去太多宠爱的缘故,韦妃的笑容,竟也突变得和善起来,还特为无忧煮了碗对体弱呕吐的孕妇,颇为有益的乌梅姜水,表现出一幅体贴的样子……
韦妃突然的转变,到叫无忧不适,虽说她这人有些城府,但无忧想,终也是不敢害自己的吧,她低睫望了望温热梅红的乌梅姜水,若自己不喝,岂不显得小气了……
于是,便微笑着慢饮了下去,乌梅的酸、姜水的暖,也的确令胃中舒服了不少,但,韦妃却似并未想到她会喝下般、有些许失落,反是微变了脸色,眸光中,亦流过丝丝失望和沮丧,不久,便悻悻离去了……
明枪暗箭6
燕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却紧张的拉起了无忧的手:“姐姐,她给的东西,您也真敢喝阿?”
无忧淡淡一笑,慰她:“有何不敢?这光天化日之下,王府众人眼中,难道……她还会害我不成?我若是不喝……怕……才是她想要看到的……”
“嗯?”
燕岚微凝起秀眉,倒有不解,无忧一见她那幅天真的样子,便忍不住微笑:“傻岚儿,你想想,若我不喝,她便可向秦王说……王妃疑心于她,纵秦王不信,也会对她多添些怜惜之意的不是?恐是最近阿……去她那里……也去得少了吧,她才会这样千方百计的来引起注意……”
无忧说着,便关切的望向了燕岚:“最近怎样?他……还常去吗?”
燕岚脸上微做一红,略低了眉心,却默默无语;无忧见了,自也无需再问:“他……许是忙吧,你也别太挂心了……”
燕岚勉强笑笑,虽早知,嫁了他便定是如此,酸亦要当作甜来尝,故,舒了舒唇角,赶忙转开了话题:“好了姐姐,这些岚儿都懂,倒是姐姐……为什么要将王爷拒之门外呢?难道……还是为了柳大哥的……”
“岚儿……”
无忧赶忙阻住了她欲言的话语,小心的望了望四周,谨慎道:“岚儿,隔墙有耳阿……在这府中,虽说是一家人,但,难免也有怀着心事的,你我姐妹倒不碍的,只是……这过往之人,却不得不在意阿!”
燕岚也顿知自己鲁莽了,赶忙住了口,略带歉意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
二人又聊了些家常,待无忧渐觉累了,燕岚才起身离开……
随着燕妃离开的步子,门边倩美的疑犹身影,却闪出身来,蹙起了秀丽的清眉,阴柔手端雕花香木制的紫红托盘,紧旋着心思,柳大哥?柳大哥是谁?为何一提到他,无忧……便会是那般小心翼翼的呢?
她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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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几颗潮湿的星,忽明忽暗、昏昏欲睡,月光也被延展低回得惆怅了起来,清冷的夜,总是难熬的,不时的剧烈呕吐,搅得无忧久久难眠,阴柔也自里外的忙碌着……
为了能让无忧舒服些,阴柔便又去新煮了些梅子汤水……
然夜晚的风,凉意四起,在那穿梭而过的夜风中,树影摇曳,晃碎了湿润的晚露,不禁令人心生凄寒之意,阴柔眼前突的一闪,一个人影、迅速的依稀飘过,却只在一抬眼间、便没了踪迹,阴柔心中顿栗,不由得便结起了秀丽的眉心,手中红紫的托盘、亦微微颤动着,发出了几声碰撞的轻响,即使,是在戒备森严的天策府中,一种恐俱、还是刹那间灌入了阴柔整个身体,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明枪暗箭7
月光萧索得接近暗淡,晚风簌簌,摇散了晃离的树影,阴柔能明显感到,那人影定就隐在窗的拐角,她企图控住自己慌乱的心跳,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径直向窗侧走了过去,紫红托盘中碗勺的碰撞声音,也越发清脆,紧张失措的心情,更叫她脚下一滑,顿失了重心,一个踉跄,直向前跌了出去,刚煮好的梅子汤水也零零飞溅而起……
此时,她的眼前又是一闪,手中的梅子汤水也只溅出些许,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便迅速揽住了自己下跌的身体,阴柔抬眼望去,更是一惊非小,只见,竟是李世民从窗侧闪出,撑稳了自己……
他的指尖,传递着淡淡温暖的热度,惹得阴柔脸上流红四起,心,也跟着渐渐升温,睁大的双眼,流透着诧异的星样光华,不可思议的,望向了他闪出的窗侧,李世民亦侧眉回望,便轻轻松开了坚撑的双手,但,阴柔却仍觉脚下发软,晃在云端般直倒下去,李世民赶忙又是一扶,望着阴柔莫名失措的慌乱,皱起了深眉……
“秦……秦王恕罪,奴……奴婢……”
“不碍的,快把汤端进去吧,王妃……似又吐了几次呢……”
李世民轻缓柔和的一句,打断了阴柔,眼,却仍望着屋中摇曳的烛火,游丝般的思念,回旋跃至幽深的眼底,在这个暗沉的夜里,犹显得光亮……
难道,这些天来,他都是这样的站在窗边吗?都是这样,在如此寒凉的夜里,颤抖着、守候着、思念着屋中的那个人吗?
阴柔突感到,一股潮流莫名汹涌,席卷似的灌注了整个身心,为什么……为什么他温柔的眼神,总能在不经意间,消食熔化着自己薄微的意志,又为什么……在他的面前,她,便总是会失去所有仇恨的力量?
在他的身上,她似完全看不到,那曾嗜血的场面……
明枪暗箭8
原来这些天,李世民一直都站在无忧的窗下,等到烛火熄了、屋中静了,才会舍得离开,在他心里,始终是自责的,无忧不见他,他便每天默默的站在门外,只盼能偶尔望见她从窗边经过的小影,便已知足……
阴柔知道了也好,这样,她便会不时的出来、和自己说说无忧的情况,天气好的时候,还会故意留下一条窗缝,让自己能够清楚的看见,无忧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这夜,细雨微蒙,织成一道热雾的帘幕,扰乱了原本静谧的夜空,点点雨丝,飘落在无忧窗棂之上,让这个微寒的夜,更显得清冷;阴柔下意识的望了望窗外,不知如此雨夜,他,是否仍在……
一种无端忐忑的感觉,竟不时汹涌,搅得她坐立不安……
“柔儿,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无忧不着意的一句,才拉回了阴柔犹显关切的目光,却并没有抬头望她,只是慢倒上一杯热水,递了过去:“没有什么,王妃……您喝些热水吧,今日外面有雨,您暖暖身子,也好早点安歇了!”
无忧接了过来,轻抿一口,却摇了摇头:“还早呢,况……我睡也睡不好的,到不如多坐一会,你看,这样寒的夜里,轻啄上一口热水,真也是件别有乐趣的事呢,倒比我躺在床上要强出许多,不是吗?”
寒夜里,一杯热水,是啊,多么简单温馨,可是王妃,你又可曾想得到,那每晚夜风中,为你而凉透的身体,是否也能有这样一杯热水,去温暖他的心呢?
“是阿,的确……的确是别有一番情趣,可是不知道秦王他……是不是也能有这样一杯热水,可以喝……”阴柔说着,便又望向了细雨飘蒙的窗外,怅然感伤……
无忧的水杯,不期的滞停在唇边,阴柔一向都是不多话的,更很少问及上人之事,可今天的她,却显然是话里有话:“秦王……要想喝上一杯热水,很多人都会端给他,怎还能……少了一口水喝……”
阴柔眉眼一顿,微微苦笑,清水的眸子,定凝在冰冷的窗格,一声微叹;无忧抬首,见她呆呆凝神的固住眼眸,也兀自望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但,阴柔那似有牵连的挂念眼神,却令她倏然转首间、想到了什么……
“柔儿……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枪暗箭9
阴柔没有答她,仍是苦笑,望着那树影斑驳的窗格……
这样的表情,令无忧猛然惊觉,似已肯定了什么般,怵然起身,杯中溅起的点点水花,亦如窗外飘零的夜雨般,冰寒的落进了心里……
她赶忙放下手中明透的茶杯,转身开门,清湿的凉意,扑面而来,随而迎上的,便是那双幽冷暗魅的瞳眸,犹自惊讶着……
潇潇的雨雾,迷蒙了款款夜色,更迷蒙了无忧滟流的水幕……
一时无语……
“我以为……是柔儿……”
李世民望着她湿淋的净眸,赶忙走了过去,用身体遮挡住丝织的寒雨,轻拂去她脸颊边透亮的水珠,涩然一笑:“快进去吧,太冷了,你身体又还不好,万别再凉着了……”
“对不起……”
无忧突的抱住了他,喑咽的声音,混淆着冰凉的雨泪,瞬间沾湿他胸前的衣襟,娇红的唇,亦轻轻颤动,抖落着雨夜独有的细婉缠绵……
李世民赶忙裹住她单薄的身体,怜惜的将她让到屋里,手掌紧贴在她幽香的柔丝上,顺滑而下,终于,又一次触到了这熟悉的软帘,阵阵意味深长的暖流,瞬间,浸满心田……
“是我先不对的,你怪我……不想见我,也都是该的……”
“不是的!不是……我没有怪过你,没有……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如此憔悴的样子……”
无忧哀恸的打断了李世民,香凝的柔荑,心疼的轻抚他脸上温柔的线条,动容的剪瞳,更迎水而破,她只是想让他看到最美的自己,只是不想在他的面前狼狈而已,并不是怪他阿……
李世民心中,蓦的一暖,原来无忧如此的冷淡自己,竟是那般用心良苦;她此时凄幽的婉动眼神,更让他不由自主的、便低俯下身子,含住了她如花似瓣的温暖柔唇……
很浅、很浅……生怕纤弱的她,还禁不起自己灼然的热烈……
雨声脉脉、夜色款款,竟也让无忧迷昧、贪恋的忘记了羞涩,低回婉转的迎合着他,似也忘记了,还有一双含水的晶眼,炽烈的看望着他们……
明枪暗箭10
无忧安逸的靠在李世民怀里,忘却了所有萧条与寒冷,深沉的甜甜睡着,似有浅笑,仍浮留在唇角;李世民修长的指,亦轻捋她柔软的发丝,却终舍不得闭上眼去,他也有很久,没有如这般的抱过她了,在这个清寒的雨夜里,细数她卷翘的睫毛、轻嗅她幽淡的体香,似便已是所有的快乐与幸福……
有了李世民的陪伴,无忧的病,自也缓和了许多,至少在夜间的时候,已不会过频的被酸流惊醒,偶尔起身,也只是轻微的反映,而且,不论多晚,只要自己稍有动静,李世民都会心疼的坐起身来,握着自己的手、轻抚自己的背,这种感觉,竟让她贪恋的,想要多呕几次……
约莫有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处理公事外,李世民都是陪伴在无忧身边,而无忧也不再若往常般,叫他多去顾及些别人,也似对他格外依赖起来……
但,李世民终归是个男人,又是堂堂的秦王,里里外外、有太多事情需要应酬,这日,便更是忙碌得不可开交,李渊竟突然带着他的两位宠妃,驾临天策府,说是要观赏一番,纵这天策府是新近建成,但比起皇家内院来,终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府第,又有什么可观赏呢?
李世民隐隐感到了阵阵不安……
天策府的花园,倒是风景不殊,到处都经过了李世民的精心设计,花草树木无一不是无忧最爱的,暮云春树、苍翠欲滴,暗香疏影、花朝月夕,每一处似都有他们停留过的痕迹,李世民想到这些,便顿感甜蜜,倒也没有起初的惶惶不安了……
“世民阿,你这园子……果然不错阿,听说……都是你自己设计的?你还真……什么事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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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亲为呢……”
李渊微笑着,在一株柳树旁驻足,随意的摆弄起细散的柳条,最近多雨,柳枝也似抽了新芽般,愈加青翠,婀娜妩媚的随风低垂,无意间的轻扬而起,断隔开了父子俩交错的目光……
明枪暗箭11
李世民只恭敬的点头,小心的回应着每一句问话,问花答花、问柳答柳,言语之间、竟是滴水不漏,如此一番对语过后,便不论张、尹二妃,在一旁笑的如何招展,李渊脸上,也再难见初来时的笑意融融了……
李渊的确是有所听闻,才会决定来天策府一行,而为了不显得那么郑重让李世民疑,还特意带上了张、尹二妃,本是想和李世民随意聊聊,在闲谈间,了解些他想要知道或证实之事,可没想到,李世民竟会如此戒备、如此的小心翼翼,回语答话间,竟无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无奈之下,李渊也便不再迂回,直接切了主题:“嗯,好阿,好!但这花花草草的……终也没什么希奇,世民阿,朕听说你的文学馆,最近办得红火,朕……倒真想去见识一下……”
李世民心中,顿时一颤,微低的眉心,遮掩着原来如此的了味模样,伸手指向了文学馆,却仍不露任何声色,只是引着李渊和随行重臣,走了过去……
路并不很长,可李世民心思却已百转,有意无意的望向了随行的长孙无忌,恰看到、无忌也正朝他望来,二人目光交汇、瞬间变换,已递传了所有语言……
见到皇帝驾临,文学馆之人,自赶忙迎驾,李渊四周环看一忽,才微笑着免去了众人的大礼,随意拿起了身边的一册书,粗略无心的翻看着……
“世民阿,你这文学馆……果是不错,很有读书的气氛阿,只是这么些个文人们,天天聚在一起,都……在做些什么阿?”李渊的问话,仍婉转随意,可探究的口气,却一览无余……
“回父皇,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可做的,只是教我读读书而已,有他们指点着,我能读得快些……”
这个问题,李世民似早已想到般,答的很是从容,可心,却仍没能放下,他越来越觉得,李渊此来,必有何未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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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说明,下一章中,文学馆李渊的三个问题,借鉴于电视剧《贞观之治》,特此说明,以免大家在看到一半时就有质问我的冲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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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李渊将那册书,放回到原位,却并没有停止追问的意思,反是走到了李世民近前:“哦,那……最近都在读什么书阿?”
李渊见李世民仍然戒备重重,便口吻如故,但,眼神却有意锋锐,令李世民不由得,便低下了眉去:“回父皇,也没有特意在读什么,只是……儿臣若有问题不明,便翻上些相关典故,再加上他们的讲解,便可豁然开朗,倒也……没什么刻意的……”
“典故?那……又都是些什么典故阿?”
李渊的问话,更进一步,李世民倒显得准备不足,无措的目光,闪躲开他质询的眼神,支吾的随意应和着,脑海中,亦不断翻阅着各种典故,尽量找些无关紧要的,毫不关家国天下的,随意的说了……
李渊虽是在频频点头,但李世民的心,却仍揪在一起,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么……读了这么多的典故,该也是有所议论的吧?都……在议论些什么阿?”
果然,李渊的诘问并没有因此而休,反更加直接的单刀直入,令李世民怔然,更疲于招架,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便会引来不必要的猜疑……
一时间,气氛紧张到极点,压抑的空气,铺陈着整个文学馆,无比静寂……
李世民心思斗转,深眉间、亦是沟壑深幽,正自百转千回的默默思索,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却突的打乱了他结缠的心绪,使得一切峰回路转……
脚步声近,众人侧眼看去,来人正是无忧的侍女阴柔,她匆忙的跑进文学馆中,知礼的跪在地上,先向李渊及两位宠妃请了鲁莽之罪,再称了万岁,才转头望向了李世民,打破了许久、如死一般沉寂……
“王爷,您……您快去看看吧,王妃她……她又呕血了,一早上难过的厉害……”
“什么!”
李世民刚有缓解的心,再次抽紧,怎么会呢?这阵子无忧已经好得多了,虽仍呕吐的比一般孕妇厉害些,但却已不会呕血了,怎会如此突然的,又反复了呢?
李渊见李世民的身体,已微有颤动,那个丫头的话,显让他惊悚的毫无准备,他也向来知道,李世民和无忧青梅竹马、感情要好,况且,无忧那个孩子,自己也喜欢,便纵做了皇帝,可也还是个父亲不是?再看看李世民似是祈求的急切目光,便任谁,也不会冷漠得不近人情……
于是,安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快去吧,朕也去看看,无忧这孩子的身体,可真让人放心不下!”
李渊说着,便也动了起来,李世民更是顾不得礼仪的夺步而去,那种自心而起的紧张慌乱,是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的,李渊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带着两个妃子,慢步跟在了后面……
正在李世民三步并作两步在前、众人疑窦丛生在后时,无忧却也是刚躺在床上,气都还没喘匀,理理丝发,便忙摘下挽髻的珠钗,没做犹豫、亦没做再思的在玉凝的手心上,划出了深深血红的一道,轻吟一声,疼痛顿漫心头……
明枪暗箭13
原来,无忧听说李渊临驾,本想待他们议事过后,再去向李渊请安,便在文学馆门侧等待着,却不想,正好听到了他们父子间的你问我答,她虽未能看到李世民的表情,可从他闪躲不及的口气中,却仍听出了应接不暇的慌乱,于是,才会让阴柔谎称自己呕血,希望能解他一时之围……
而李世民自不会想到这些,慌乱中更添了切切焦躁,无忧已怀孕三个多月,御医说过,若三个月后,还会出现呕血症状,便必须拿掉孩子才行!可这一点,无忧却还蒙在鼓里,真不知要如何向她开口……
“无忧……”
李世民脚步沉重,声音促急,呼吸也莫名混乱的没有条理,无忧手中红云流染的丝绢,顿灼痛他切急的双眼,似火燎般痛辣:“怎么……又呕血了呢?昨天还好好的不是?”
李世民坐在无忧床边,冷颤的的手,轻抚她额上细渗的汗珠,触手之处,潮湿凉冷,心中顿感慌乱:“怎么……怎么还在出虚汗呢?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无忧被划伤的手,深藏在被中,不敢露出分毫,只得用另一只手,轻握住了李世民,浅笑慰他,眼光却游离在他的关切之外,向门口望去……
李世民也自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音,眉头微蹙,心中却凉意四起,李渊此时此刻的步伐中,有多少是关怀,又有多少是怀疑,他竟茫然得不能确定……
“父皇……”
“行了,你身体不好,又怀着孩子,就别多礼了,快躺好吧……”
无忧正欲起身接驾,李渊却拦住了她,走到了、她床边,审视的望着,无忧脸上,玉曜却无光,眼眸清透却虚浮,倒果是一副尚在病中的样子,李渊不由得浅笑,摇了摇头,如此我见犹怜之人,难怪令李世民如此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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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谢过李渊,又知礼的见过了两位妃子,才秀黛流舒、眼池波平的慰起了李世民:“好了,你别这么担心了,我别的地方,都没有不舒服,我都叫柔儿不要去告诉你了,你看,倒还惊扰了父皇和二位娘娘的雅兴……”
“呦,秦王妃可不必如此说……”
李渊还未及表示,一个尖细高挑的声音,却兀自响起,裹带着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倏飘至无忧身畔,冷媚的眼,讥诮的望她,轻拿过她手中斑红的丝绣绢帕,冷哼道:“真是没想到阿,秦王妃的身体……果是娇弱如此,这……也就难怪咱们秦王,不管无论如何的心疼,也终还是一个个的娶进门了……”
说话的正是尹德妃,她冷傲的眼光,就如无忧初见她时,怪异冰凉,似还透着些微刻薄的敌意,盯看着自己,一副居高临下的傲然模样……
无忧明显感到,扣在自己肩上的手,骤然收紧,落在香颈间的温热呼吸,亦兀的粗沉,她知道,尹妃是在故意刺激自己,也挑拨李世民!
故,便只做浅浅一笑,淡道:“到让娘娘见笑了,确是无忧的身子,太不争气的缘故……”
无忧毫不在意的应和,到让尹妃媚眼一拨,反意外的没了话说,眸光中,稍纵即逝的肃烈寒意,亦随着那血绢的甩落,飘刺在李世民眼里……
“要不要再请个御医,给无忧看看?”
李渊说的倒是真切,可李世民此时听来,却也无丝毫温暖之意:“谢父皇关心,御医们看来看去恐也是一样,就不必劳师动众了,世民自去请个大夫即可……”
李世民的声调,无意低沉,隐忍的克制着燥烈的情绪,李渊眉色一收,竟感到阵阵莫名的压抑,如浓云厚重,生隔在了他们父子之间……
李渊不由得侧目,望了望身边的尹妃,凝紧了眉头,他知道,尹妃恐是因洛阳之事,仍有所介怀,才会说了那些刻薄之言来刺激无忧,不过,要说到那件事情,李世民的处理,也确令自己都感到很没面子,倒也不能全怪尹妃……
明枪暗箭15
气氛一下子低沉,李渊便也没再多呆,随意的关怀上几句,就还驾回宫了,这次的天策府之行,令他犹感郁闷,不但未能挥开心中疑窦,反更加重了混乱……
待李渊走后,无忌才敢走到无忧床边,颤颤的拿起被尹妃丢在一边的血绢,怜惜的望向妹妹:“怎么回事?前些个天……不说已经好了吗?怎么……怎么又反复了呢?”
李世民亦心疼的抚拭无忧的秀脸,丝丝潮热的汗珠,细密流盈,不断从她雪透的肌肤中流渗而出,点点渗入自己冰凉的掌心……
“无忧……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李世民也顾不得还有无忌在旁,便心疼得将她搂在怀里,紧贴着她柔软的青墨香丝,细细轻吻,那种香,弥漫在心里,却千缠的疼……
无忧只轻浅一笑,眼中水雾,流散漫开,如释重负的抽出了、已疼得发颤的小手,粉白的衣袖上,早已血迹斑驳……
“无忧……”
李世民与无忌几乎同时惊喊出口,望着无忧手掌心中,模糊一片的血乱纷红,惊住了!
那片扩散的血红当中,赫然隐露着一道血热的深痕,触目惊心的勾动着李世民的每一处感官,他颤颤的抬起手来,轻握住无忧同样颤抖的手,那已微微干涩的红迹,有如山花绯迷,绚烂夺目……
李世民禁不住心中、倏然激荡的震撼,将无忧的手紧贴在唇瓣之间,轻吻、吮吸、啄舐……
一时间——
凝结的、流淌的、都似火一般漫烧着他的灵魂……
明枪暗箭16
李世民轻握着无忧的手,生怕再次碰疼了她,无忌正要去叫大夫,李世民却拦住了,反让柔儿去打些清水来,自己则在床边的小阁里,拿出一瓶常备的创伤药,常年征战沙场的他,这样的伤,处理起来驾轻就熟,更何况,这伤,又是在无忧身上……
阴柔端着水,在一旁伺候,无忌也站在床边,看着李世民倍加小心的擦拭着伤口,无忧的手,只要稍有颤动,他便会心疼的停止擦拭,轻轻吹气,然后再擦,一片呵怜之意,跃然眼底,尽诉着痛惜的情致……
“还疼吗?”
李世民轻问,只一会工夫,便已熟练的包好了伤口,放在手心里轻轻抚蹭……
无忧没有言语,只微笑的摇了摇头,李世民如此这样的小心翼翼,竟叫她格外享受;顾盼的清眸,亦贪恋的默默流转,柔波潋滟、风光无限,嘴角边更勾起一抹淡笑,悱恻缠绵……
而李世民,却并没注意到她幸福的神色,只低着头,轻呵着她受伤的小手,心疼不已:“你啊,以后万不许这样了,身体又不好,伤口很难愈合的,现在还怀着身孕,又不能多吃水果,伤在手心上,要很久才能好……”
李世民的声音,柔和的令人迷醉,眼眸中倾淌的疼惜,更惹得无忧酿红了俏脸,伤虽在手,却甜在心头,她不需要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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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的甜言蜜语,更不需要他的刻意哄逗,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心中便可暖意横流……
不知是不是天意,在无忧每一次陶醉其中、蜜爱满怀之时,胃里的酸流,便都会跑出来作怪,那种汹涌的感觉、不期而至,亦如每次般,叫她不得不侧过头去,痛苦的弯下了身子……
明枪暗箭17
阴柔见了,赶忙递过一杯热茶,无忧轻捂着沉闷的胸口,刚要接过,却被李世民突的夺了过去,表情严肃,轻抚着她的背:“以后,要少喝茶,尽量喝水,不要吃桃阿、梨阿的性寒的东西,多吃葡萄吧,荔枝也可以少吃一些,每天四五个的,总没问题!”
说着,又将茶杯递还给阴柔,小心的吩咐起来:“柔儿,以后王妃的补品里,也万不要放红果、桂园和人参,那样会加重呕吐,对孩子和大人的身体都不好!记住了没有?”
阴柔赶忙点了点头,目光惊落在李世民脸上,他冷峻面容下的细腻,威武之姿下的温存,无不撩拨着她萌萌悸动的心……
无忧与无忌、亦是相视而望、忍俊不禁……
李世民回头一见,他二人或摇头、或抿唇,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更带了些自豪之意,捧住了无忧娇而不媚的脸,万般宠溺:“笑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一次反应这般剧烈,我啊,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无忧眸子一凝,心中更甜腻流酥,可脸上却仍故意一板,微微含嗔:“怎么?听上去……似有怨气呢,可千万不要勉强阿,不然,劳累了我们分身乏术的秦王,这个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无忧声如落玉、娇责浅笑,竟让李世民眼前倏然迷乱,又一次顾不得无忌的搂住了她,一副心甘情愿的幸福样子,却笑而不语……
无忌在一旁看着,笑容布满了整张脸孔,却故意嘲弄的晃起了脑袋:“我可要走了,打情骂俏的也不避讳点!”
无忧也这才意识,微红了脸颊,轻轻一挣,可李世民却不以为然的、反紧圈住她,傲然一笑:“怎么?你嫉妒吗?嫉妒也没用,至少这辈子,你妹妹是我的了,休想再要回去!”
看着他兀自骄傲的神情,无忌却忙是一摆手,心中虽乐听他如此说,可嘴上却仍不示弱:“哦?她啊,我好不容易才给她嫁出去,我可不要,她这么麻烦,你还是自己留着,研究什么……红果、桂园、人参汤吧……”
无忌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忧更是羞红着脸,微垂下眉睫,李世民虽说是被无忌取笑了一番,可也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似这些个日子来,天策府中,已很久没有这般欢愉了……
明枪暗箭18
李世民自没让长孙无忌这么走了,待与无忧用过了午饭,俩人便齐齐钻进了书房,不用李世民说,无忌便已猜到了他心里的话……
“你……怎么看?”
李世民表情严肃,已不像在无忧面前时温柔,无忌自也端正了脸,正经起来,思索的纹路,顿凝眉头:“其实……并不是我怎么看的问题,而是……陛下怎么看?我想……刘黑闼组结虎牢关所放浮兵,再次起兵的事情……你也有所耳闻,可是,今日陛下此来,却对此只字未提,我想……皇陛下的想法,你该比我更加清楚!”
无忌的答话,正是李世民所指,也正是他所犹疑的地方,他今日本想,李渊许是为了讨伐刘黑闼一事,而前来天策府,可想不到,他竟对此毫无提及,不禁深深一叹……
“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做呢?”
“去请战!”
“请战?”
李世民似略有犹豫的,望向了无忌,他此时去请战,恐李渊未必会准吧,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就只怕……徒劳无功阿……”
无忌冷哼:“徒劳无功?也许吧,可这是态度问题,我想你不去表态……会让有些人,更加有机会,大做文章的!”
有些人!李世民一怔!
是啊,有些人……
无忌的话,令得李世民频频点头,这些,正是他心中所想、所担心的,只是,亦如很多次般,他需要一个人,来坚定他的这些想法而已,而无忌自就是那个人……
两人又闲聊一会,无忌便离开了,刚走出天策府大门,无意侧目间,却看见不远处、似有一女子,匆匆忙忙的向北而去,神情谨慎四顾,还不时频频回头,显得格外小心……
无忌下意识的向车后一撤,心中疑云顿起,那……不是柔儿吗?无忧的那个丫头!
无忌心思瞬间一转,悄悄的、跟在了阴柔身后……
第17卷
明争暗斗1
“柔儿,怎么……这次会突的主动找我?是不是……有何重要之事?”
岳凝审视的望向阴柔,每一次自己想要见她,她有时还会借故推搪,可今天,她竟这般主动的出现,怎不令岳凝感到意外……
阴柔亦望向岳凝略有得色的笑容,她的目的,想岳凝该是清楚的吧,她想……
岳凝不是说过吗?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回太子妃的话,柔儿……柔儿是已经想好了……那件事情!柔儿决定……要过原应属于自己的生活!”
岳凝心中立动,就如阴柔所料般,她早已猜出了她的心思,目光跃然尖利的落在阴柔身上,细品她每一个轻动的表情,艳唇边亦泛起抹抹冷淡的笑意:“好!好阿……看来,你是终于想通了,帮你的方法嘛……我早就放在了心里,只是……你要用什么……来回报我呢?你似乎……还没给过我哪怕一个有价值的消息吧……”
阴柔一怔,岳凝低柔的口吻中,明显带了责问之意,可李世民自从洛阳回来,便一直在跟无忧赌气,两人很少能在一起,就更不要说谈心了;而最近一月,虽说已和好如初,但,无忧的身体又是太差,李世民就更加很少向她谈及烦心之事了,即使自己有心偷听,却也无从听起阿?
阴柔秀眉微凝,一时间、无所适从,一双美眸,紧张的低流弯转,过滤着天策府中每一件些小的事情……
一件,哪怕……只有一件也好阿……
“对了……”
阴柔心中如阳光初露般、兀的一亮,突想到一个曾听起、却没太放于心上的名字——柳大哥!
那天她在门口边,无意间听燕妃提到的那个名字,那个令无忧小心翼翼的陌生名字!也许……岳凝会有兴趣的吧!她想……
“我想到了,我记得上一次,太子妃您问过柔儿,关于秦王和王妃不睦的原因,当时柔儿并不知晓,没有回答,但,之后的一天……在王妃门口,柔儿正要送东西进去之时,却刚好听到了燕妃说……说什么……因为……柳大哥!柔儿想……那段时间,秦王的情绪如此不稳,心浮气躁的,恐也是和这个人有关吧……”
阴柔说着,便顿了一顿,偷偷看向岳凝深思的脸色,希望可以从中看到些动容的神情……
明争暗斗2
“柳大哥!”
岳凝扯一扯唇角,冷笑一声,这……可倒真出乎她的意料:“这倒真奇了,我曾假设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敢想……会是为了……一个男人……”
岳凝眼中,闪过丝丝诡异的精光,唇侧的冷笑,亦似添了些温度般、轻挑起眉梢,这个消息,她显然很有兴趣,她深知,男人的妒火一旦燃烧,恐再冷静之人,也会失去判断的!
真是个好消息!
岳凝走到了阴柔的跟前,探究着她闪躲的游移目光,追问:“知不知道……是个什么人?”
阴柔紧凝着眉心,轻摇摇头,眼光亦侧至一边,并不敢看她,岳凝这般尖锐的注视,每一次都会让她莫名紧张,甚至透不过气来……
岳凝冷冷一笑,显并不相信她默不作声的回答,但却仍不露任何声色,点了点头:“哦,那也就还是……没什么价值了?不过……我这个人很公平的,只要你有这份心,我……就会帮你!”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晶亮莹彻的细小瓷瓶,递给了阴柔:“你拿着这个,到秦王面前,就对他说……”
岳凝小心望了望四周,贴在阴柔耳际,低语起来,阴柔听着,脸上却冷一阵、热一阵,胸口亦莫名跌宕的起伏着……
岳凝的话,令她始料未及,她颤颤的接过玉透的瓶子,不经意间,流露出太多矛盾纠结的异样情绪,久久难息……
岳凝望着她挣扎的怵然表情,心中更是一阵窃喜,这种女儿初动的情怀,是任凭怎么也无法遮掩得住的,恐怕阴柔,已早不再是、仅仅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那么简单了吧!
她想……
明争暗斗3
望着阴柔离去的背影,岳凝得意的扬了扬嘴角……
她爱上他了!岳凝几乎笃定的一笑,好吧,那就爱吧,就爱的再深些、再烈些、再无法自拔些吧!阴柔或许不知道,她双眸中不经意的萌动,已悄悄出卖了她的心!
阴柔走了一会,岳凝才出了小店,还是谨慎的四下望望,才走上了车去……
长孙无忌隐躲在角落里,看着那缓缓而去的华贵马车,深凝起了眉心……
****
就如李世民所料,此时去请战,李渊定是不会准的,只说还要再行斟酌一番,想那刘黑闼重结旧党,败军之将怎是足惧,又何须斟酌?只恐怕李渊要斟酌的,不是刘黑闼,而是自己吧,他想……
李世民与无忌同回到天策府,看过无忧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一切既诚如二人所料,也便没有了那许多惊讶与失望之色了,如此一来,反更感到轻松下不少……
“好了,我今天不和你说刘黑闼的事情,倒想……和你说说另一个人!”无忌小心的开了口……
“另一个人?谁阿?”
“柔儿!”
柔儿!
李世民心中倏然一颤,从无忌神秘的复杂表情中,他似已看出了什么,也大概猜到了无忌的一些意思,想想柔儿初来之时,自己也曾是警惕过她的,不过,这个丫头看上去到还安分,又颇为懂事,在自己与无忧产生误会之时,还帮助过自己,倒也逐渐使自己忘记了她原是来自东宫之人!
可现在,经无忌这样正式的一说,李世民心下一想,该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吧……
明争暗斗4
“你……发现了什么吗?”李世民轻问……
无忌点了点头,便将那天看到的一切,从头到尾一一讲给了李世民,李世民认真听完,却也没有显出特别意外的神情,这……哼!也正是他当初所料!只不过,这么久来,阴柔非但没生起过什么事端,还一直小心谨慎的做人,精心的侍候无忧,不该问的从不问,不该说的也从不说,在无忧身边,也向来体贴入微、细致周全……
李世民一时,倒生了些犹豫……
“怎么?你不相信?”
无忌讶异的望了望李世民,可没想过他竟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到不是不信,只是……”
李世民顿了一下,亦望向无忌:“只是,她好像并没有,生出过什么事端吧……我倒还觉得她挺懂事的……”
李世民对于阴柔那段日子的帮助,显还是铭感于心,也便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要害自己之人了,但,无忌可并不知道这段渊源,微皱起眉头,心思却转到了别的地方……
“你……该不会是……对她……”
“你想哪去了!”
无忌话未说完,李世民便已猜到了他下面的言语,忙回身打断了他:“没有的事,别瞎说,我跟无忧刚好,你这个做哥哥的,唯恐天下不乱吗?”
无忌踌躇一下,轻低了眉,抬眼瞄了瞄李世民,却又马上低下,隔了许久,才小声的嘟囔一句:“其实……其实也未尝不可阿……”
李世民一惊!未尝不可?他敛起眼眸中流散的随意目光,定凝在长孙无忌脸上,未尝不可!没想到……他犹豫了这么半天,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是在说……未尝不可吗?李世民茫然自问:“你……你说……什么?长孙无忌!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你可是……无忧的亲哥哥阿!”
李世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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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震惊的顿着语音,回问起自己的大舅子,可长孙无忌却只是微低着头,不去看他几欲崩裂的眼睛,他何尝不希望,李世民只属于妹妹一个人,但,那又可能吗?既是不可能,那么,利用一下这种不可能,化被动为主动,又……有何不可?
“我没说错,你也没听错!只是……把她变成自己人,对于你来说……我想……并不难吧……”
变成自己人!
无忌的话简直越说越离谱,令李世民惊诧了凝紧的眉心,一扯一扯的颤动着……
怀疑阴柔,那……把她遣走、或是提防着便是了?又何必要如此做呢?再说,自己乃身经百战的堂堂王爷,难道还会怕了个弱质女流不成?
无忌的话,令李世民一时、无法理解……
明争暗斗5
“长孙无忌,你知不知道无忧怀着身孕,这次反映还特别剧烈,你这个当哥哥的,却让我在这个时候,去作那样的事情!好,就算不说无忧,咱们就事论事,她一个小丫头,难道还怕了她不成?把她遣走,或是提防着不就行了!”
李世民激动得言语咄咄,对于无忌的话,他显然并不认同,无忌也早想到了他的反应,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久的犹豫,故,面对他难以置信、并略带责问的眼神,亦没有显得特别慌乱,反而声势逼人起来:“你以为我不疼妹妹吗?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爱她,可我是从大局考虑,不错,你可以遣走她,但,怎能保他们不生出其他计策?到时候就又变成了敌暗我明,不错,你也可以提防着她,但日子长了,她也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还是一样的会打草惊蛇阿!但,如果……她变成了自己人,那么……天策府若要有何不测,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况且……如果她……动了真情,说不定,还能帮到咱们阿……”
李世民略做一怔!眉宇间的薄怒,似疏散开些、凝神而思,敌暗我明,是的!无忌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以后的日子,恐还会有更大的波澜也说不定,虽说利用一个女人,终归是有愧于心,但,若真是到了暗流汹涌之时,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况且……把她变成自己人……也不一定就要去伤害无忧阿……征服的过程,往往比结果要重要得多!”长孙无忌见他似有动摇,忙又添上一句……
征服的过程!
李世民再一蹙眉,心念斗转,是阿,征服的过程!他的嘴角,无意扬起些微笑纹,眼神亦明了得晕开了光……
*****
阴柔回到天策府中,亦如每次般心神难定,那莹玉晶透的瓶子中、到底装的什么,她并不知道,可岳凝交代的话,却在她心中微微流漾,对秦王说了那些话,再把这个瓶子交给他,他就会别样的看待自己了吗?就会在呵怜王妃之时,也余给自己一些温柔了吗?她紧紧攥住那精小的瓶子,犹豫之意还是漫过了满心期许,先留着吧,在自己还能控制住感情之时……
明争暗斗6
无忧睡过午觉,便打算到花园走走,总呆在屋子里,感觉整个人都懒散了,刚刚走到回廊,便被不远处一阵欢愉的嬉闹声,引去了目光,朝旁看去,见,正是奶娘带着承乾在小院中玩耍,旁边还盈立着一名女子,轻轻浅笑,哄逗着承乾,那个背影妖娆多姿,声调亦柔美得轻盈飘缈,仔细看去,却竟是韦妃!
无忧秀眉微蹙,韦妃脸上,挂着她见所未见的和蔼温润,笑的,也是那样由衷,时而轻拍承乾的小脸,时而拉起他的小手,媚色的眸中,再不是冷艳的光华,反柔和舒适得如春风拂面,惹得承乾也开心的笑着……
“承乾……”
无忧慢走过去,轻唤一声,小承乾转眼看到母亲,自是喜出望外的扑了过来,晶亮的眼中溢满了欢喜之色,无忧轻抚着他的头,慈爱的笑着:“承乾在跟韦姨娘玩吗?”
小承乾点了点头,张开双手,撒娇的硬要母亲抱他,无忧正要伸手,奶娘却赶忙走了过来,轻哄着承乾:“来,奶娘抱阿,娘的肚子里有小宝宝在睡觉呢,承乾乖……”
“不到四个月而已,还没有到……不能抱自己孩子的程度吧,王妃还是趁着身子轻,多陪陪儿子吧,不然日后……就更是有心无力了!”
韦妃对无忧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淡,脸上亦早不见了温柔平顺的微笑,这样变化莫测的神情,周转于她和李世民之间,无忧尚能理解,可此时的韦妃,却让她不懂,她如此的厌恶自己,可为何会对自己的孩子,流露出那么多关切和体贴呢?她的那句话,虽说仍是在针对自己,可这一次,无忧却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妹妹这话说的是,到是我疏乎了……”
无忧的语气,亦不冷不热,身子略低,拉过了承乾的小手,眼中慈爱的光华,凝落在承乾脸上,微微而笑:“承乾,想娘了是吧?来,今天娘来陪你玩吧……”
承乾听了,自然开心的笑了起来,搂住无忧的脖子,稚嫩的笑声,也令无忧的心情疏朗了许多,而韦妃却没再言语,轻转过身,去了……
“你站住!”
明争暗斗7
韦妃正要离开,一个清冷凌厉的声音,却突的自身后响起,含着股摄人的寒气,划空而过,打破了这安静宁和的气氛,韦妃顿停住脚步,微微回身,无忧亦直起身子,抬眼望去,两人的脸上,俱都是不解的神色……
“杨妃妹妹?什么事,惹得你这般气恼?”
无忧只见,正是杨如夕扬袂而来,脸上满覆着层层薄怒,似是兴师问罪般,叫住了韦妃……
杨如夕这才看到无忧,倒先略缓了情绪,声音亦平复下些许,微欠下身子:“原来姐姐也在,如夕冒昧了,可是……姐姐您不知道,我今天……一定要问一问这个女人,为什么要伤害恪儿!”
恪儿?
无忧一惊,忙是侧看向韦妃,清透的眸,流转惊凝,定看着韦妃亦满布疑云的脸,媚眸微转,却不见任何慌乱:“杨妃姐姐在说什么?恕妹妹愚顿,怎么……”
“说什么?你该比我更清楚吧?”
杨如夕依然激愤的打断了韦妃,脸上霜雪、勃然凝结,寒气栗栗逼人;无忧见了,忙将承乾推给奶娘,轻哄了两句,便走过去拉住了嗔怒的杨如夕……
“妹妹先不要气,到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杨如夕望向无忧,看到无忧脸上关切的真挚神情,眉宇间却更添了些悲切,缀红的眼眸,亦流淌下禁痛的泪:“姐姐您有所不知,恪儿他……他自喝了那女人送来木耳素汤后,便……便一直都在发烧……大夫说……说是身体里面沉积了毒素!”
毒素!
无忧心中骤然一抽,这两个字、就有如千斤巨石般,惊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不要说是无忧,就连一向深藏不露、经验丰富的韦妃,都在瞬间变了脸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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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争暗斗8
无忧知道,韦妃很会做汤,而且每一道汤都很有讲究,自己也是尝过的,味道很好,虽说杨如夕平日里对她冷漠了一些,但也还不至于、去加害一个孩子吧?更何况,以韦妃的心计,纵使是加害,也不会做的那般明显!
“妹妹,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别是……有何误会吧?”
无忧安慰的拉起如夕,轻拭去她眼边的泪,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她伤心抽泣,无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脆弱的杨如夕……
“姐姐,你不知道,恪儿一直很健康的,吃什么喝什么,都很有规律,可是……自昨天喝了她送来的木耳素汤后,就……就全身红肿的,一直哭闹,今天……更是发热的厉害,呼吸都困难了,她当时说什么……最近的天气变化多,孩子容易生病,喝一些木耳汤,可以预防,谁知道……我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会……会是……”
杨如夕哽咽着,语无伦次,没能再说下去,可盈水的泪眼,却火烈的射向了韦妃……
韦妃的神色,似也困惑非常的纠结着,但,面对杨如夕的愤然,却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你说这话……可是要有证据的,请问姐姐,我和一个孩子无怨无仇,又有何动机?再者,怎就确定了,是喝了木耳汤所致呢?真是好心没好报!”
“你……你还敢强词夺理?恪儿喝汤之前都是好好的,喝了汤以后,奶娘只抱他出去晒了晒太阳,就出了事情……你还不承认?”
杨如夕激动得挣开无忧,突的夺步上前,迎着韦妃的左脸,就是一声清脆的响……
无忧一惊,赶忙再次拉住了她,并站在两人之间,不让韦妃有回手的机会,以免矛盾更加恶化:“妹妹你别这样,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待查清之后,再怒不迟,莫要冤枉了人阿!”
无忧说着,便再看向韦妃,韦妃轻捂着左脸、勃然的扬起头来,眼光中的唳气,更是迫人的阴冷寒凉,无忧想,若不是自己隔在了中间,她是一定会打回去的,那么,以杨如夕的公主出身,又怎能受此折辱?到时候,就真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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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争暗斗9
“你们……在干什么?”
突的一个声音穿空而过,打破了紧张凝结的气氛,三人齐齐回过头去,见,正是李世民满怀疑惑的向她们走来……
李世民见杨如夕泪眼斑驳,韦妃也是轻泣着别过了头去,左边脸颊上、还泛着隐隐微红,便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却没去理会她们中任何一个,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无忧身上:“无忧,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忧微蹙起秀眉,还未及言语,便感到两股灼人的目光,齐齐向自己射来,似都在企盼着自己的回答,无论是杨如夕还是韦妃,怕都知道、无忧的一句话,在李世民心里会起到怎样的作用……
无忧自也明白她们的用意,但此时,事情的始末尚未明了,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避轻就重的、带过了两人间的争执:“哦,是这样的,恪儿生病了,自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发烧呢……”
“什么?怎么也没人告诉我?”
李世民果然关心则乱,疾厉的望向杨如夕,眼中责怪、聚凝在眉间,声音都急促了:“恪儿还那么小,怎么不小心着点?有没有找大夫?大夫怎么说?”
杨如夕措手不及的一怔,随即隐去,委屈得正欲反驳,无忧却再次阻住了她:“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之时,咱们还是和妹妹一起,快去看看恪儿吧……”
李世民瞟了杨如夕一眼,便轻叹着自顾而去,也没有等她一起,更不让无忧跟着,说她怀着孩子,不能接触到病人,无忧便只好先回了房间;可站在一旁的韦妃,却定凝了眼眸,望着李世民如此焦急的匆急背影,争强的她、竟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原来……这样才算是一家人!她想,一定……要有个共同的孩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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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想,李世民今天,该是会留在杨妃那里吧,所以早早便睡下了,可还没睡实,就感到脸颊边阵阵轻痒,随着便是丝丝暖流、贴近耳侧,熟悉的温润着自己的粉颈,她似在梦境的缓缓睁开双眼,却没想到,李世民分明的俊脸,竟赫然映入了眼帘……
“二哥?你……你怎么没陪着杨妃妹妹?”
无忧疑惑的坐起身子,随意整了整衣衫,李世民却阻住了她的动作,微笑着搂过了她,让她倚靠在自己肩上,轻抚着她凝润的右脸:“怎么陪阿?我越在那里,她就好像越生气,你也知道她,说起话来咄咄逼人的,对我冷嘲热讽了好一阵子……”
看来,李世民是受了一肚子闷气,可无忧听了,却觉得好笑,不禁莞尔:“哦?原来……是回来避难了阿?”
无忧浅红微挑,美眸含春的似笑非笑,疏缓着李世民郁结的心情,李世民的嘴角,果然被勾起一抹春意,含情的低下头去,慢慢贴近着她,眼眸幽深魅惑,尽是挑逗的神色,惹得无忧脸上,顿时凝红一片,不由得、便睫毛微落、迷蒙了双眼,等待着他下一个连贯的动作……
“你……怎么看?”
嗯?
李世民毫无预兆的一句,令无忧眉睫微颤,秀眸意外的流转,一阵火热、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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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满了整个身体,李世民望着她羞涩的表情,却得意一笑,眉峰轻挑,勾动着她的每一处柔情……
无忧自也看出了他故意的戏弄,赶忙安稳住心跳,佯怒的别过了头去,避开了他凝住的眼神,以表不满:“我认为……事情不会是杨妃妹妹所想的那样!”
“哦?那么……你是相信韦妃了?”
“也不是……”
无忧摇了摇头,转回了身子:“只是,我觉得她没有理由那样做!”
“理由?”
李世民冷哼一声,到想到了杨如夕刚才的一番话:“你知道,如夕怎么说吗?她说……她一个再嫁之妇,来路不明,没身份没地位,又没有我的孩子,想要立足,就是要不择手段,说什么,除了你之外,就只有她为我生了孩子,怕因为孩子的原因,而分走了更多的宠爱,唉……怎么想出来的啊?”
李世民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杨如夕果然给了他不少的难堪,看见他这样的表情,无忧却忍不住又是一笑:“好了,你别烦了,这件事情……等杨妃妹妹的情绪稳定一些,我再去问问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你阿,还是忙你的公事吧,最近……很烦是不是?”
李世民微微一怔,看向了无忧,这些日子以来,他自以为已经掩饰的很好了,甚至从没在她面前,流露过微点不开心的神色,可没想到,却还是没能逃过无忧的眼睛……
……
注:这个时候,李世民并不是除了与长孙就只与杨妃有孩子,之间还有一个李宽(生母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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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望着无忧了然的神情,微微苦笑,漆黑的眼,如这夜一般、暗凉幽深,多少无奈与苦衷包裹其间,只凝成一声深叹,忙了一天、气了一天的他,终于听到了一句体己的话,虽然简单,却有如和风细雨般,温润着自己……
“嗯,是有点烦,故……也没那个心情去哄着如夕……”
李世民说着,便轻靠在无忧的小腹上,四个月的孩子,胎动虽并不很多,但,李世民却还是闭上双眼,仔细的倾听着,无忧看到他突感疲惫的样子,心疼不已……
“你……听说了什么?”
李世民紧圈着无忧,似突的找到依靠般不愿放开,轻松之余、却也夹杂着些许不安……
无忧自能看出他眼中忧色,温柔的抚着他脸上严峻的线条:“我……前些个日子,去向父皇请安,顺便去看了看身体不好的静嫔,深宫之中,你也是知道的,不得宠爱的嫔妃,即使是病了,也不敢声张,那样……父皇就更加不会去了,我是无意间得知了静嫔的疾病,也明白她不想让父皇知道的苦衷,便偷偷的、送了些补品和药丸给她,她一直感激着呢,故……便告诉给了我些……她听到的事情……”
无忧稍稍一顿,望向李世民骤然敏感的双眼,继续道:“静嫔伺候张婕妤和尹德妃……一向谨小慎微,她们说的得意起来……也就自然不会避讳着她,我那日前去,静嫔就告诉我……之前,她们无意聊起乱兵再起之事,她就说,看来秦王又要开始忙了,可尹德妃却不屑的白了她一眼,得意的回了句……大唐国可不只秦王一个人会打仗……”
李世民一怔,突的抬起头来,刚要接口,无忧却轻按住了他俊薄的唇:“听我说完……我当时就觉得这句话,是暗有所指的,结果,我知道了这件事情,还不到一天,父皇……便来到了天策府试探你……故,你这次去请战……怕只是无功而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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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轻握住她、按在唇上的手,坐直了身子,无奈的苦笑,点了点头:“是阿,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做了,我长年在外征战,跟父皇亲近的机会自然少了,突然的……就不知道怎么和父皇说话了,亲一点呢,怕他觉得我另有所图,疏一点呢,又怕他觉得我有心戒备,唉……这远远近近之间……我真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无忧望着他,也坐直起了身体,凝香的手,轻抚开他眉间隐隐的沟壑,微展一笑:“二哥有那么多事要忙,又何必在这些事情上多做烦脑呢?顺其自然好了,所谓,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1),二哥……自也不必这般在意!”
“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李世民似有所悟的小声叨念,无奈与怀疑、盘旋于幽深的眼底,一时仍难排解:“但愿……父皇也能这样想……”
无忧一怔,随即便垂下了眉睫,欲言又止……
她知道,要习惯了百战沙场、争强好胜的李世民,去心平气和的无欲无求,怕……是绝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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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天策府,自有一阵风言风语,似每个一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起韦妃,毕竟,她是后进门的,又没什么来历,还是个再嫁之妇,自不比杨如夕那般值得信任,一时间,便更使得流言四起……
这日,无忧经过花园,本想放松下懒散的身体,可几个浇园丫头的轻声议论,却令她顿沉了心……
“你们……在说什么?”
无忧突的一句,打断了丫头们的细细声语,一惊,慌忙止住了口,却一个个低垂着头,支吾不语……
“是在……议论韦妃娘娘吗?”
无忧见惊吓了她们,便随意轻拨起身边的花枝,显得不那么刻意,几个丫头这才松下口气,心跳也渐渐平息,虽说平日里、王妃待人和善,但,随便议论上人之事,终还是不该的……
“是,奴婢们再不敢了……”
……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出自《论语》,解释:君子对于天下大事,不刻意强求,不无故反对,没薄没厚,没远没近,没亲没疏,一切按道义行事!这里的道义指,行事的原则和标准:)
明争暗斗13
无忧见她们认错,便收起了些微怒,本不想再责备她们,可犹豫了一下,觉得提醒上一句总还是要的,毕竟,这样议论来议论去的以讹传讹,对于事情的真相,恐并没什么好处:“嗯,好了,那你们继续忙吧,但,以后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要凭空议论为好,韦妃娘娘终归是上人,要尊重,都……记住了吗?”
几个丫头赶忙喏喏的应了,无忧这才点点头,转身欲去,微抬眼间,却停住了脚步,只见,回廊的漆柱边,盈盈的立着一名女子,绸裙飘展、目光凛冽,正看望着自己,惊诧与不可思议凝结在浅红的眼底,冰冷如霜……
正是杨如夕!
“姐姐,还需要多少证据呢?把这样一个人留在府里、留在王爷的身边,姐姐……就不觉得后怕吗?”
杨如夕的口吻中,明显带了责怪的意味,凌厉的就如初见她时、那般迫人,无忧很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有谁不疼自己的孩子呢?所以到并不怪她,只淡淡的一笑:“妹妹的心情,我理解,可……这万事都是要讲求证据的,没有证据的事情,这样传来传去,总是不好,妹妹是个知理的人,这个道理,想也该懂的……”
杨如夕兀的一怔!
知理的人!无忧眼里若有似无烁闪的光,着意的漫过杨如夕脸颊,竟觉潮热腾腾,按她的意思……自己再说下去,岂不就成了无理取闹吗?真好一句知理的人!
杨如夕秀眉微蹙,眼中灼火、莫名煽赤,她不明白,无忧怎会如此维护那个满是城府的女人,而不相信与她姐妹多年的自己呢?
她不懂,更一时很难想通,言语间、自也暗含了怨气:“好!那妹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就但愿姐姐……能早日找到证据,以塞悠悠之口吧!”
杨如夕说完,便阴沉着秀脸扬袂而去,甚至,都没有顾得上礼数……
无忧只无奈一叹,望着她忿忿走去的背影,知向来高洁的她,是太过忧心恪儿才会如此,故,并没太放在心上,只希望,她不要一直这样郁郁沉溺才好……
看来,这件事情务必要尽快查清了,否则对于她们双方来说,恐都会是心中利刺,难以拔除,那么日后相处起来,便不知再要生出多少祸端了;就先去厨下看看吧,无忧想,毕竟,不管做什么样的汤,都是要从厨房开始的……
无忧想着,便转身而去,却没注意到,在她与杨如夕对语之时,便早有一人,立在了漆柱之侧,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明争暗斗14
无忧来到厨房,已接近午饭时分,大家都在各自忙着,见王妃突的临驾,自是意外非常,赶忙放下手中事务、纷纷见礼,无忧微笑着免去,便悄悄叫过领事的、询问起当天的情况,领事的也不甚清楚,只说韦妃是常来的,总爱做些这个,弄些那个的,又是上人,大家自也不好多问,无忧点了点头,又问了木耳的所在,便让他去了,也让大家都不必再拘礼,忙着便是……
无忧按着领事的所说,打开储放干物的墨红阁子,寻了过去,里面的每一层,都放着不同的干品,直寻到最上面、才看见了木耳,黑色的犹如漆墨,与平常无异,无忧拿起一块,闻了闻,并没有太多自身的味道,便又轻放了回去,漫无目的的翻看着其它几块,似想要寻出些蛛丝马迹般小心谨慎,不肯漏掉任何一点……
咦?
突的,在略显昏暗的角落里,无忧的手,似触碰到一些湿软之物,这个阁子中不都是些干品吗?无忧好奇的拿出了那样东西,只见那物亦呈黑色,只是稍浅一些,接近暗棕,亦不似其他木耳般干枯,很是柔软,这个是……
无忧脑中猛然一闪,心中一抽、顿时惊骇,这个……该不会是鲜木耳吧?以前她只曾有所听说,倒是不曾见过,故,赶忙叫了领事的过来:“这个……可是鲜木耳?是做什么用的?”
领事的一看,赶忙点了点头,神色间、似有些紧张慌乱的应着:“是的,是鲜木耳,这个……是小人所置,自己晾晒,以保口感更佳……倒没别的用途,前些个天已经凉晒了一些,这个是今天刚送来的,还未及处理,王妃……这个东西……有问题吗?”
领事的言语吞吐,显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李恪因食用木耳汤一事,已在府中闹得沸沸扬扬,此时王妃又无故问起,自令他的心中慌成了一片……
明争暗斗15
无忧也看出了他的不安,到和缓了神色,以期排解,免得他惊慌的不敢说出实话来:“哦,那么……这东西可有别人用过吗?直接去做了吃食的?”
领事的这到有些为难了,此处每天来往之人甚多,有些个屋里的丫头,上人们要吃什么,是不报给他们的,他自也不好确定,正自犹疑之时,门口却突传来一个声音,尖细中透着些凄清,坦然而应……
“我用了!我……就是看着新鲜,用在了……恪儿的木耳素汤之中!”
无忧抬眼看去,见正是韦妃肃然的向自己走来,眼中难解的神色,布满眸底,望了望自己,又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鲜木耳,似有质询,无忧亦定望着她,却是恍悟的一叹……
原来如此……
无忧轻转回身子,向领事而去,眼中已尽是了然:“唉……原来是这样,你们可知道……这鲜木耳……本身便是有毒的阿……”
无忧此语一出,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忙碌之声顿息,领事的更惊惶得腿下发软,立时跪在了地上:“小……小人……确实不知阿,平日里都是晒来吃的,从没想过要用鲜,我命送来之人……也……也没有……也没有对我提起过阿……王……王妃……这个……这个……小人真的是不知道的阿……请王妃您……您一定要相信我……”
见领事的被吓得语无伦次,无忧赶忙搀扶起他,微笑的慰着:“不碍的,这事……知道的人原就是少,却也不怪你,恐向你送货之人,也未必明了,种植之人呢,也就只管种植,货家要鲜便鲜,要干便干,自是有过提醒,经过了这重重倒手后,也难免会有人忽略了,你自不必如此紧张……”
那领事的听了,这才松下口气,可身上却仍是冷汗涔涔,颤着身子、惊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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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手拿着新鲜木耳,又望回向韦妃,见她也正兀自犹疑的凝望着自己,眼神中疑惑、钦佩,纠结在一起,错综复杂,似还隐有一丝丝感慨,无忧却只冲她微微一笑,淡淡而言:“走吧,我想……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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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杨妃妹妹那里说清楚了,免你再受这不白之冤……”
说着,便迎身而去,韦妃定了定心神,便也赶忙跟在了后面,厨内之人,各自行礼,却仍晃在梦中的惊讶着,这里大多数人,怕还是第一次听说,鲜木耳是有毒之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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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相信我?你该要……该要……”
韦妃跟在无忧后面,本想要开口问询,却没能说出口去,无忧却仍轻轻浅笑,已明了了她语中之意……
“我该……要借此机会打压于你的,是吗?”
无忧轻停下脚步,回头望她,眼底清澄的细流,映耀着明媚的灿色阳光,更显绮丽:“不为什么,只为……你对承乾的关心,不管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都让我看到了……你的另外一面!我想……你会做木耳汤去给恪儿,恐也是出于同样的感情吧?”
无忧说完,柔然一笑,撇下一道幽深的光,便继续向杨如夕房中走去,可韦妃心中,却仍暗自辙转,同样的感情?她……指什么呢?有心无意?她……又在指什么呢?
韦妃微凝着眉心,突然感到,长孙无忧竟是如此无测之人……
二人来到杨如夕房间,见无忧同韦妃一起前来,杨如夕自立时就变了脸色,虽还是知礼的,但,却明显含了些些怨气,无忧自也能想到她的不悦,莫说是出了李恪之事,就是平日里相安无事之时,杨如夕对于韦妃、也是无丝毫好感的……
故,客气话自也不必多说:“妹妹,今日我来……是为了恪儿的事,有话要和你说说……”
无忧说着,便坐了下来,她毕竟怀着身孕,走了那么久,难免会有些倦色:“妹妹,这样东西……你可认得?”
无忧将手中的新鲜木耳递给了杨如夕,杨如夕接过看了,疑惑却更侵渗了眉心,牢锁着层层烦扰:“这……该是木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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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如夕拿在手中轻轻细搓,感觉湿润腻滑,和平常所见木耳略有不同,倒也并不敢肯定,无忧走到了杨如夕身边,微笑着点了点头:“对!这……就是鲜木耳,一切的罪魁祸首呢……也就是它了,你倒是……错怪了韦妃妹妹……”
杨如夕一愣,瞟了韦妃一眼,正要反言,无忧却料到般、阻住了她:“妹妹且先听我说完,我……自小便喜欢看书,什么书呢,也都爱读上一点,虽不记得是在哪册书中看过了,却也略有印象,这新鲜的木耳……原是有毒之物,不可直接食用的,我当时……倒也没能想起……”
无忧说着,便又拉过韦妃:“莫说是韦妃妹妹不知了,就是厨下的,也并不了解阿,这……才造成了如今这个误会!”
杨如夕心中一颤,唇角微挑、轻别过身去,将信将疑的眉间,似还隐了些许尴尬之色,却并不言语;韦妃的眸光亦是瞬转,她知道,杨如夕一向的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起自己,甚至……可以说不屑而顾,此时,自己难得占了理去,又怎可放过了如此反击她的良机呢……
韦妃眸色倏定,拉扯开唇角,冷哼一记:“杨妃姐姐,不该向我道歉吗?”
道歉!
杨如夕蓦的一惊,可只一瞬,便嘲讽的扬起了嘴角,冷润的眼神,凝落在韦妃脸上,犹为讥诮:“道歉?我吗?哼……这毒虽不是你亲手放进去的,可谁又能保……你是不知道的呢?姐姐能知道……难道……你就不能了吗?”
“你!”
韦妃怒气暗沉,斗转于流光回旋的媚眼之中,幽暗潮涌,唇角边霜似的冰寒,亦暗自凝结,牙关紧咬:“你……你这是欺负我无依无靠,晚进门了,好!我们这就去找王爷那问问清楚,到底晚进门的、是不是就要受到这般欺辱!”
韦妃带了哭音的疾言厉色,自更激怒了沉气的杨如夕,杨如夕轻挑起高傲的眉峰,眸色立寒,更透出了几许不屑与鄙夷:“哼!好阿,我倒要看看……你这两面三刀的本事……有多么的淋漓尽致?你以为……拿王爷吓唬我,我就会怕了你吗?哼,你道王爷他是真的宠爱你阿?别到时候尴尬了,反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两人激烈的对语,顿带起阵阵怨怒的气流;眼神中暗藏的刀锋,更凛冽无痕的挑拨着对方的眼眸,径自不约而同地迈开了脚步,向门外而去……
“都站住!”
突的,一声冷斥、惊碎了两人间浓重的敌意,怵然的回过头来,只见无忧眉心微收,凝出了一道冰寒的秀痕,脸上更似慢拢了层层薄霜般、字字凝结……
明争暗斗18
无忧的薄怒,令两人面面相觑,眼神中的戾色、亦收敛住不少,互瞟着对方、别过了头去;无忧轻舒口气,尽量平缓着烦乱的情绪,毕竟怀有身孕,总是不宜激动,以免动了胎气……
“你们……都还嫌秦王不够忙吗?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妃?”
无忧语气虽缓,可一字一句、却仍尽透着迫人的寒意,杨如夕与韦妃各自怔忪,却俱是不言,无忧是从不这般凌厉对人的,眉宇间隐有的沉重之色,更衬得整个人都庄肃了起来……
杨如夕与韦妃无意的互看着,胸中怒气、却终是难解,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亦怎也不敢作色……
无忧走到二人身边,轻叹一声,扫视着两人愤然高扬的秀脸,眉心微轩,语气却更添了些责遣:“你们……都身为王爷的妃子,不知为王爷分忧也便罢了,却还要为这些个小事,而更令王爷烦脑,岂为人妇?王爷劳烦了一天,回到家,却也得不到片刻安宁,作为你们……又……于心何忍呢?”
二人再次互看,心中暗涌的愤怼,竟禁不住无忧字字清晰的诘问,但,杨如夕终是公主出身,纵是再有感触,却也难胜她与生俱来的傲气:“姐姐此言差矣,难道……这中毒之事,也能算得……是小事吗?”
无忧转眼望向她,在她闪躲的眉睫间,已寻出了些些遮掩、却仍不肯退却的倔强痕迹;无忧知她好胜,心中虽不怪她,可眼神里,却更透出了寒摄的光泽:“妹妹差矣,莫说此事乃为误会,多生了枝节,妹妹也难占了理去,只说妹妹向来自持,道理……也是明白的许多,并无需姐姐多言,故,还望妹妹不要关心则乱,失了身份才好……”
无忧字字寒历,令杨如夕倏的一怔,顿感语涩,是阿,自己既是打心底里看不起韦妃,却又为何……偏要去跟她一般见识呢?
杨如夕眼睫微低,似打量起自己般,琢磨着刚才的失态……
明争暗斗19
韦妃见她遭了训斥,还未有还嘴之机,不经意间、便扬起了唇角,似有得色,无忧视见,自不可任她如此,转身之间,便更加紧质了眸色,以清冽的目光,覆没了她眼中灼灼的尖刻:“你也是一样的,虽说是无心之过,却也未必就占了理去,这是恪儿没事,若要有个万一,即使是无心之失,王爷……又岂会就此放过?况,你也身为人母,自该体谅杨妃的爱子心切,又何必要咄咄相逼、无事生非呢?”
无事生非!
韦妃也自愕然的一怔,面色急下,无忧生冷的口气,令她得意之色顿消,寒意却直从心里渗至了眉间,丝丝凝结……
两人似有若无的互看一眼,却仍是谁也不肯先低下头、说上一句和缓之言……
无忧秀眉微蹙,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望她们不要再生事,令本就烦扰的李世民,更添苦恼便好,至于她们之间的介怀,恐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消除的……
“我言尽于此,个中利害,想妹妹们自有体味,还望两位妹妹……能细细忖度、好自为之……”
无忧话音微沉,清冷如冰,眼中简静的威仪,斩落了杨如夕高傲的眉峰,亦沉透了韦妃冶艳的娇横,冷然的拂袖而去,吹得两人脸上一阵热辣,各自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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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上,李渊已正式下诏,令太子建成同齐王元吉,共剿刘黑闼,李世民心有滋味,却不敢露色,还要隐忍着嘲讽的目光,强颜而笑,心中自有明火难泄,回到家里,便直接奔向了无忧的房间,却不见她……
明争暗斗20
“王妃呢?”
李世民略显沉闷的声音,顿惊住心不在焉的阴柔,赶忙回身见礼,道:“回秦王,王……王妃一早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一早出去了?一个人吗?去了哪里?”
李世民稍一皱眉,烦乱的眉间更显不悦,看看天色,却已近午饭时分,她怀着身孕,能去哪呢?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阴柔自能听出他语中的责备之意,自己本是要跟的,可无忧却坚持不肯,说是要自己走走,想一些事情,执意让她留在屋中自忙,她便也没有再跟,又见无忧脸上,似略带愁色,自也没敢多问,只能摇了摇头,低眉怯语:“奴……奴婢不知,王妃她……没有交代,奴婢……奴婢这就去找……”
阴柔说着,便举步而去,就似是逃开般着慌……
“不用了……”
李世民和缓了语气,阻住了阴柔浅乱的眼眸,却突然幽深的盯住了她,他怕还是第一次、这般好好仔细的看她吧,细看之下,果然也是粉白黛黑、精雕细琢的玉人……
难怪!难怪东宫、会派她在自己的身边了……
阴柔见他如此专注的凝看自己,心中顿感慌乱,其实,自那日回来之后,她仍是犹豫的,岳凝所教之言,也一直未能出口;她在努力的、尽量克制的操控着自己的情感,可却蓦然发现,竟如此禁不住他注视的眼光……
“秦王……奴……奴婢……”
阴柔微扇着眼睫,欲言又止,眨动着半开半合的心事,一声奴婢过后,竟深低下头,再不言语……
李世民心中一颤,眸色立敛,知她并非惊慌,而是必有话讲,可是利是弊、是坦是欺,从她犹豫羞赧的神情中,却尚不能解:“怎么?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为何要如此顾虑?难道……本王就那般可怖吗?”
“不……不是的……”
阴柔慌忙的吞吐了话语,猛然抬头,并无意去触碰他灼人的目光,却还是不期的无所遁形:“秦王……我其实……”
阴柔心烫得已几欲出口,可不适时的一声门响,却骤然浇灭她心中激动的灼火,冷冷的、收住了烈烈燃烧的冲动……
明争暗斗21
此时,门声的轻响,却似惊涛般拍打着两个人的心,一颗静止、一颗沉落,俱随声望向了门口;只见,正是无忧盈盈而入,脸上带着些许倦色,眉间亦隐了几缕微愁……
李世民见她似有不悦,不禁便凝住了眉头:“无忧,你去哪了?怎么脸色……这样差?”
无忧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却粉颜微展,一边示意阴柔免礼,一边浅笑着慰藉他的忧色:“没什么,走的累了而已,倒忘了时候!”
无忧安坐下身来,竟觉得异常舒适,她这一整个上午,恐也没这般好好的坐过,可李世民还是担忧的、握起了她的双手,心疼的望看她眼中淡淡的疲累,唇角微收,便正色了起来:“你看看你,怀着孩子还到处乱走,也不交代一声,害得我这样担心……”
无忧微侧过头去,低眉浅笑,却并不理他,进屋看见他在,便早已料到了他如此的反应,自也不会意外,倒是转头吩咐起身边的阴柔,去将午饭传来,可却见,阴柔似隐有不安的紧攥着衣袖,秀眸流转于李世民脸上,缀红了双颊……
这样的表情,令无忧似曾相识,却又拿捏不定,她羞赧中空有的淡淡迷茫,让她一时难懂,但,却没有多做言语,只眼望着她,略带心事的退了出去……
“你……是不是责备柔儿了?是我不叫她跟的……”
无忧娇语细声中微微含嗔,秀眸虽侧,却略带幸福的神色,李世民自看出了她并非责怪,嘴角微牵,顺势将她拉入了怀中,令她坐于自己右腿之上,无忧亦没有拒他,反轻轻倚在了他的肩上……
“今天……怎么这样乖阿?说!上哪去了?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李世民略显意外的戏谑着,显也不是在意的神色,无忧却不与他玩笑,按住了他轻抚自己小腹的手,倒正色了起来,看着李世民难得轻松的表情,竟不忍对他讲起杨妃、韦妃的争执……
明争暗斗22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65
李世民望着她突然沉默的秀脸,心下却难免默然,收敛住了唇边轻笑,静静看她:“今天……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无忧知道,恐是自己哪个不经意的神情,流露出了些许心事,到让他轻易的窥知了自己;可是,想到他近来的烦扰,却终还是无法启言,只能淡淡一笑:“没有阿,只是……突然觉得好奇怪……”
李世民微怔,好奇而郑重的目光、打在无忧脸上,到让无忧话没出口,却盈盈先笑:“呵……我只是不明白,到底……你好在哪里?都……喜欢你什么呢?”
无忧玩笑的一句,再次出乎李世民的意料,但,终还是轻易化开了心中雾霭,果不再追究她瞬间凝固的表情:“无忧,我们……不要吃饭了,好不好?”
无忧微怔,不解他言语之意,正自思索,就觉他修长的指,突拂进自己衣袖,摩挲着她青嫩柔滑的玉臂,心中顿感荡漾如波,却不安的看了看门口:“别……一会柔儿就要回来了……”
无忧粉颜含羞,更衬映得银红锦绣,轻漫的云鬓,藏黛的秀眉,都无不撩拨着李世民敏感的情欲,手便更加肆意的侵袭,漫进了她纹绣的罗衣,甚至……可以感到她肌肤的惊颤,也便更惹起了李世民满怀的春意,不由得便迎唇而上,却被无忧轻轻避开了,忽然感觉,就不该这般婉顺的坐在他的怀里,令他如此想入非非……
“你不吃……肚子里的还要吃呢!”
无忧趁势,就挣出了他的怀抱,李世民自也不敢用力阻她,毕竟,她还怀着身孕,便只是起身而笑,目光灼人的投射过去,眸底魅惑的光,更加熠熠生辉,看得无忧,刹时间、心乱成麻:“我……我跟你说件正经事……”
无忧避开他蚀人的目光,想要转移开他的注意,便轻描淡写的、说起了恪儿中毒的原委,而李世民却仍是似有若无、心不在焉的听着,轻轻在背后抱住了她,一双不老实的手,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来回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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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紊乱的心跳、顿失节奏,呼吸亦急促得喘息起来,不安的看向门口:“快放开!别让人看见了……”
果然,无忧的话音未落,房门便已轻轻启开,阴柔同着另一名丫头,托着饭菜走了进来,无忧兀的一惊,赶忙推他,可这一次,李世民却似早有准备般,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
随来的丫头,见了礼,便一直低垂着头再不敢抬起,而阴柔却一时怔在了那里,似惊似羡的望着,看着无忧羞涩的尴尬,李世民得意的傲然,心中,竟是一片莫名的酸楚……
“你们……都退下吧!”
李世民一声吩咐,随来的丫头、便赶忙退了出去,可阴柔却仍呆立在当地,一动没动……
“柔儿?”
李世民又似催促般轻唤一声,紧抱着无忧,却暗自揣度起阴柔的表情,不禁凝目而视;阴柔亦是忽的惊觉,无措的闪开他故意的注视,目光闪躲,匆匆行礼而去,带上了房门……
无忧见了阴柔的样子,刚刚那种无端的感觉,再次汹涌入心,不禁便微微侧目,却见李世民竟正自凝望着门口,似有所思,心中不免泛起丝丝酸意,他不若这样的抱着自己还罢,既然这样霸道的拥住了自己,又为何,还要那样的、去注视着别的女人……
无忧脸上微微变色,语音自也清冷了下来:“看得那样出神,还抱着我干吗?”
李世民这才惊觉,望了望似有醋意的无忧,却并不着慌,反更是欣然一笑,倒略有得色:“呦,这话……本王怎么听不懂呢?难道是……温贤谦让的秦王妃……在吃醋吗?”
无忧脸上刹时流红,知他是故意嘲弄,便佯怒的板起了俏脸,回头欲语,可迎上的、却是李世民早有准备的唇瓣,猝然间含住了自己花样的娇唇,一阵热烈的深吻,火一样蔓延,终令他无法抑制的扭过了无忧的娇体……
吻得、更加缠绵悱恻,抚摸得、更加肆无忌惮,从脸颊到锁骨再到玉峰,都无不留下了他灼热的痕迹……
“不……不行!我……还怀着孩子……”
无忧不解他突然失控的激情,却无力反抗于他,也许也有一丝期待吧,但终还是有所顾忌,可李世民,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着他狂烈的侵袭,温热的手,已寸解了她轻系的衣带,月白色的罗衣随手而下,只剩单薄的内襟……
“别……我还……”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无忧闪躲的言语还未及出口,李世民混重的声音,便凝落在她雪透的耳际,亦沁入了心里,点点侵蚀、慢慢灼烧,令她根本无法思量他此时的话语……
明争暗斗24
“不知道……什么?”
无忧娇柔的身体,被他厚实的大手细细抚摸、却又充满了劲道;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引诱着他炽热深沉的眼眸;温润的薄唇,在她莹透的颈侧边脉脉游走,呼吐的暖流,更丝丝渗透进无忧的清骨,蚀人的温柔……
“这个月份……是可以的……”
“嗯?”
无忧还未及反映,身体便如驾云端般轻腾而起,破红而出的羞涩,映衬得娇颜绯灿如霞,躺在他力道十足的臂弯中,倏忽不觉的,便被放倒在了锦被之间……
“还是……不要了,这青天白……”
李世民并不容她言语,深沉的吻,突锁住俏媚的樱红,探索着其中无尽的芳香泽甜;无忧闭目而承,一双小手,却轻抵在他健实的胸口,仍是企图阻止他迅猛的攻势,可怎奈,自己太过纤弱,他又太过强健,不但推他不起,反被他扣住了细弱的娇腕,袒露出更加明媚的春色……
无忧不是不想满足他,只是感觉有些奇怪,他突然的激情,令她讶异,更令她措手不及:“二哥……你别……”
又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深吻,封住了她轻启的红唇,更加猛烈、更加炽热、更加令人难以拒绝……
无忧只觉得全身酥软,透过他适合的力道,直从骨子里渗透而来;他奔腾的血气,更逐渐弥散、蔓延、灼烧了自己的整个身体,直至完全丧失了微薄的意志……
李世民自也感到了她的婉顺,便松开了那已轻舒的小手,熟练的抚蹭起她细嫩的肌肤,烈舌轻舐,挑逗着她的每一处敏感;但,他终还是温柔的,无忧毕竟怀着身孕,自己再怎样情不自禁,也自不忍太过强劲;一阵柔风细雨后,便收住了狂躁的热烈……
明争暗斗25
“来,快披上,别着凉了……”
李世民轻怜的扶起无忧,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又体恤的伸开双腿,让她舒适的躺在自己胸前,宠溺的望着;无忧亦绵软、贪恋的依靠着他,似还能感觉到他未平的心跳,微抬起眼睫,流萤回望,更增了几分娇楚……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样失控?是不是……有心事……”
无忧试探而了解的一句,果令李世民紧致了双眉,轻抚她脸颊的手,亦突的停止,低眸看她,眼底的一丝无奈,只一瞬,便化为了唇边浅笑:“我……怕是该有好一阵子,都能若这般陪你了……”
无忧微怔,睫毛轻扇,他听似平常的语调,竟自带着些不平之气,倾吐而出;微潮的手,停落在自己的脸际,也似有一丝颤动;无忧知他是另有所指,便故作轻松的、与他玩笑起来:“陪着我……你就这样勉强吗?”
李世民轻笑,也知她是有意如此,欲漫化开自己心中沉沉的雾霭,可怎奈,这层迷雾却偏似乌云蔽日,遮盖着某种情绪,即使明知该去应和着她、使她宽心,却终还是不能:“父皇今日……派了大哥、三弟前去共剿刘黑闼,我……倒是难得清闲了……”
李世民说着,便又轻轻抚蹭起她凝腻的脸颊,嘴角微牵、勉强而笑,却犹显得苦涩;无忧轻叹,微撑起身子,盈盈望他,知他心里定有滋味难消,也定有茫然难解,似是窥知了他的郁结般,了然一笑:“清闲……又何来不好?这样的情绪,二哥……可万不要挂于心上才是,所谓面由心生,万一一个不慎,被人所误,总归是不好解释的,况,越是这样的时候,二哥……才越该要‘予欲无言’(1),不是吗……”
》》》》》
予欲无言:出自《论语》——
子曰:“予欲无言”
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解释:无言也是一种境界,你看,苍天在上,静穆无言,而四季轮换,万物滋生,那么,苍天还需要说话吗?
明争暗斗26
“予欲无言……”
李世民似有所思的沉吟片刻,既而便脉望向她,了悟、爱怜、轻松,交缠于幽深的眼底,俱化为唇边的一弯狡黠:“你……不饿吗?你不饿,肚子里的也该饿了吧?”
李世民突然戏弄的一句,倒惹得无忧脸颊飞红,俏脸故沉、微扬起秀眸,轻轻娇责:“哼,现在才想起心疼人啊?”
李世民听了,更是得意的一笑,傲然之色,充斥在眉眼之间,为自己的得逞,更为她……
什么父皇、什么刘黑闼?予欲无言,都……随他去吧……
*****
这些个日子,李世民自也没什么公事可忙,闲来之时,便跟无忧聊聊天、下下棋,偶尔逗弄她两句,倒也惬意;可这日回家,却又不见了无忧的身影,心情一下子便烦躁了起来,刚要寻人来问,便侧目看到桌上似是压了一张字条,叠得整整齐齐,最上面的角,还故意折起,一看便是无忧的习惯……
李世民微微一笑,心情稍缓;要出门的话,吩咐丫头告诉他一声不就得了?干吗还留个字条、这么麻烦?难道,是怕自己又无端的牵怒给丫头们吗?
李世民不禁自嘲的展开看去,倒也觉得颇有情趣……
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短而疏,可他的心,却不由得随之一沉,丝丝缕缕的忧色,顿时便凝冻住纠缠的眼角,笑容亦霜似的,僵在了嘴边……
明争暗斗27
纸上之言,犹是简洁无华,却道出了重点;无忧隽秀的小字、刻入眼中,竟是难言的滋味……
东宫!
在这样的时候,她,竟去了东宫……
想想无忧孕后,是极少出门的,最多只是在府中走走,有时还会觉得疲累,可现在,她却没有缘由的跑去了东宫,该不是自己的心血来潮吧?李世民想;隧,攥了攥手中字条,转身便去,欲借故将无忧寻回,可还未走出门,阴柔却迎面走了进来……
“柔儿?”
李世民脸上,略有讶异,随即便隐在了眼底,不露丝毫的免去了阴柔的礼数:“柔儿,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陪着王妃到东宫去?”
阴柔微低着眼睫,避过他引人的目光,怯怯而言:“回秦王,奴婢……对王妃说……身体不适,王妃性和,自带了旁人去,秦王不必挂心……”
李世民一怔,阴柔的表情淡然,可言语间却显有他意,她没有说,奴婢身体不适,故未随行,而是说,奴婢对王妃说,身体不适,王妃才带了旁人……
李世民细想之下,心中稍宽,如果是这样,到真无需太过挂心了,想自那日之后,自己虽常与无忧一起,却是极少能与阴柔单独面对,阴柔那天想说、而未说的话,便也一直再没机会出口,怕今日东宫,不过是想为阴柔创造个机会,而支走了无忧吧,他想……
“那么你……就是在等本王吗?”
李世民语调平淡,嘴角边却勾起一抹笑意,是探是蔼,却并非阴柔所能窥知;阴柔只是小心的关上了房门,转身之间,丝缕轻愁便凝在了眉心,荡起了凄凄可怜的寒意……
“秦王……我……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王妃……”
阴柔的言语断续,亦如上次般,犹豫了片刻方才出口,轻拭着粉泪,倒显得由衷;李世民低眉看她,却并未急着将她扶起,幽邃的眼,消融着冷竣的光泽,瞬间,便有万千思忖……
明争暗斗28
“你……指什么?”
李世民明知故问,口吻亦是平静无波,但,却似更加重了阴柔的哀色;她微抬起眼睫,瑟瑟看他,脸颊上的泪痕,顿令人心生恻隐…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66
…
李世民微一皱眉,这样的神情,倒是他未能预料的,是她的技艺太过出色,还果是诚心若此?他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定……
“秦王……”
阴柔的语气,仍忧伤得近乎悲泣,很难寻出半分虚假之音,轻轻的从袖管中,拿出一个光亮的瓶子,微颤着,递给了李世民:“秦王……奴婢……奴婢请秦王救命!”
李世民接过瓶子,拿在手里细细抚看,打开来轻嗅,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她说救她?是真的求救、还是另有图谋?李世民看了看她,突然发现,阴柔的每一句话,自己竟都在小心的斟酌:“你先……起来说话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阴柔一叹,依旧轻泣:“秦王,奴婢……奴婢原是来自东宫,想秦王该还记得,其实……其实奴婢是太子妃、故意……安排在秦王身边的人阿……”
阴柔说着,便跪了下来,李世民也故做出一副微惊的样子,待她下言……
“但……但秦王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本是不想的,可是……可是奴婢只是一名卑微的婢女,太子妃的吩咐,实是不敢不从阿,前些个日子,太子妃还将奴婢叫去,说,说让奴婢想法……想法成为秦王的……亲近之人……奴婢自知姿容有限,一再的推托,太子妃……便……便将那个瓶子交给了奴婢,让奴婢再把它交给秦王,再对秦王说……说……是她派我前来的,以取得……秦王的信任!”
阴柔说着,便顿了一下,抬眼去观察李世民的神情;李世民却只是轻拎着嘴角,略带些疑色,冷冷一笑:“就是这样?就是……让你说这些?就认为本王会纳了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明争暗斗29
阴柔听了,连忙摇头,略显惊慌的、打散了眼中粼粼的波纹,低眉而语:“不……不是的……太子妃她还说……还说……这样取得了信任之后,再……再来央求秦王的眷怜……就说……就说若不如此,便无法向她交代,以秦王您的秉性……是……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李世民一怔,眉峰微挑,整理着她混乱的表达,好一句见死不救!既然如此,他又如何救她呢?救她的方法,既只有合了岳凝的心意,那么她如此这样的说法,谁又能保,不是有意为之、别有用心呢?况,她一张口时,便已在要求自己救她!
阴柔见李世民沉思,知他定在寻着其中的破绽,不由得便俏睫微扇,轻掩去眼中飘移,幽幽沉吟:“太子妃还说……若秦王果真是铁石心肠……便去……便去乞求秦王妃……想秦王妃心善,定不会不管,而且……秦王的女人……多一个少一个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阴柔说的凄婉,李世民却是一声冷哼,突然明了了不少,以为搬出无忧,自己就会心软的失去了判断吗?哼!未免太小看自己了!他反而豁然开朗,是非曲直、了然于胸,他笃定,阴柔这番梨花带雨的哭诉,一字一句、皆是出自岳凝之口!
但,他终还是未动声色,尽管他已寻到了不止一处的破绽!可正如长孙无忌所言,若要把她变成自己人,重的是过程,而轻结果,此时,怕并非戳穿她的最好时机!那么,将计就计,假若信了她便是!
“可是……本王有多么的深爱王妃,我想……你该是看在眼里的……”
李世民迂回的一句,令阴柔的心中一动,唇角轻舒,抿没了丝丝酸涩,倒有几分是真:“奴婢清楚,故,不敢奢求,只望秦王怜见,能给奴婢……指一条活命之路……”
活命之路!
李世民不禁暗笑,这一招未免太过拙劣,即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点也不思索的,只感于她的坦诚之心,便纳了她,那么,岳凝就不怕她真的爱上自己吗?就不怕她过上了上人的生活,而流连忘返吗?
李世民转念一想,一定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也许,就连身为棋子的阴柔,也未必知道吧……
他想……
李世民正自揣度,门声的轻响、却扰乱了他的思绪,一切就如上次一般,惊人的相似,无忧的裙袂、裹着她轻盈的脚步,缓缓而入,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语……
阴柔赶忙站起身来,甚至,还来不及拭掉脸上的泪水……
明争暗斗30
无忧轻推开门,看到二人本无讶异,可是,阴柔脸上未干的泪迹,却让她秀眉微蹙、望向了李世民;一时,室内静极,随门而入的浮光,便犹显得刺眼;李世民亦望向无忧,在她眉宇间,显隐着些许疑惑之色,一向清净无波的眼中,亦分明泛起了涟漪……
“柔儿,你先下去吧……”
李世民嘴角轻勾,隐没在俊毅的脸旁,心思却是百转;阴柔拭干了脸边泪水,眼眸却仍是潮湿的,有意无意间、轻扫过无忧的眼,悸悸而动,尽洒着凄怨可怜的光色,施礼而去……
望着她幽幽退去的背影,无忧却怔忪了,不由得便想到了那天,李世民抱着自己、却仍自凝望着阴柔的情景,心中难免多了些滋味;想想李世民的众妃,有哪一个、不是经了自己的默许?就纵是韦妃,也是因自己的坚持,才最终留下的;虽说李世民略有来者不拒之嫌,却也还未见他对谁主动过,当然除了自己……
“看什么呢?你可……别误会……”
李世民见她暗自出神,便从身后轻揽住她,抚蹭着她轻软香细的柔丝,低低而语;可无忧却是一挣,拂开了他的手臂,疏淡的目光、暗化着微起的心波,坐下了身去:“我误会什么?你们……有什么让我误会的事吗?”
无忧语中,明显带了味道,可听在李世民耳里,却竟似琴音清韵,体出了另一番滋味……
他轻轻蹲在无忧身前,抬眼看她,笑意却朦胧在幽深的眼底,似有若无、影绰无息:“哎呦,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酸呢?”
李世民的表情似笑非笑,惹得无忧浮红满颊,却仍不愿表露,微扬起俏脸,淡淡而言:“是吗?那……怕该是秦王听错了吧?莫说……现下里还未如何,就是秦王真纳了她,难道……我还能吃心不成?”
“哦?”
李世民眸色微收,暗压住涌动的笑意,一丝莫测的光华、浮上眼底,竟显得正色:“那……就太好了,早知道秦王妃这般大度,刚才……也就不必惹得她泪流不止了……”
无忧微怔,深重的顿看向他,眼中清澈、渐渐清冷,细辨着他脸上每一处牵动,如波流转、暗自沉痛;李世民见了,却不禁抿唇而笑、再忍不住,既而便大笑起来,笑的竟是那样幸福开怀,令无忧尴尬、却不解……
明争暗斗31
“你吃醋了!”
李世民笃定的一句,令无忧脸上,更似火烧般灼热,自也看出了他的故意戏谑,却仍不肯低头:“我吃醋?我要是吃醋……可哪里吃得完阿……”
无忧说着,便站起了身,向内室而去;李世民亦起身跟上,随了进来……
无忧没有理他,只是静坐在床边,拿起了一展未完的绣品、轻绣着;李世民坐在她的身后,轻轻而笑,温暖的气息,便如润春风般,慢流在无忧耳际:“真是……好奇怪阿,秦王娶了那么多个女人,秦王妃都好像没放在心上,怎么就单对个小丫头……吃了心呢?”
无忧心中微有一酸,手中细针便偏离了方向,斑点的血红,侵染着雪白的绢绣,犹是刺眼;李世民一惊,赶忙夺下她手中绣品,将她受伤的手指含在口中,细细吮吸……
“你看看你,和你开玩笑呢,还当了真,这十指……”
“她……为什么哭?”
李世民的十指连心,还没有说完,无忧便幽然的打断了他,纤纤玉指,停留在他温热的唇边,颤颤而动;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李世民轻笑,眸色微挑,却不答话,仍吮吸着她受伤的手指……
无忧眉心微结,凝蹙出一道浅浅的痕,渐有作色的别过了头去,抽出了被他紧握着的手:“就这么……难以启言吗?”
李世民听了,却笑得更加盎然,伏在她背上、环抱住她,紧扣着她微凉的小手,贴耳轻语、缠绵如丝:“还说不是吃醋?这里……明明就还酸着呢……”
明争暗斗32
李世民说着,便拿起了她的小手,指向她起伏的胸口:“别傻了,她……许是对我有好感吧,但又怎么样呢?我只说……‘本王有多么的深爱王妃,你也该是看在眼里的’,她便哭了……”
李世民说到后来,已显得底气不足,但,终也不是完全欺骗,倒也还说得出口,他不能告诉无忧,如果无忧知道了,是一定会反对自己、将计就计的利用阴柔的,他想……
“就只会捡些好听的说,道我会信吗?”
无忧眼睫轻扇,虽仍是责问的口气,眸光却已莹然而动,显已去了些心色……
李世民又是一笑,无忧吃醋的样子,他虽乐见,可却并不想在阴柔之事上,做过多纠缠,以免遭到无忧的猜测;不说别的,就只说她怀着孩子,身上又是不好,故,还是少知道些烦心之事为妙,便转开了话题:“心里……不酸了吧?那身上呢?到东宫去,一定是累了,快上床歇一会去,来……”
李世民说着,便整弄起床铺,无忧倒也没有阻他,毕竟身上的确是累了,也真想躺上一会,可待他弄好,却并不见叫她,而是自己靠了过去,无忧好奇的望他,他便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臂弯,一脸诡异的得色……
无忧已是了然,却故意板起俏脸,侧过了身子,一动不动……
可最后,当然还是如料的,又被他硬拉在怀里,紧紧的拥着、深深的吻着,就像生怕她会融化般、小心翼翼,让无忧感觉、刚刚的醋意,竟显得如此多余……
这些个日子,便也算平静的过了,无忧不再追究阴柔的眼泪,阴柔也便故作轻松的小心伺候,偶尔触碰到李世民灼人的眼光,便会慌忙避开……
一晃眼,便已是两个月的时间,李建成与李元吉、顺利的剿灭了刘黑闼,得胜而还,本只不过是普通的一战,并比不得李世民的洛阳大捷、意义非凡,但,李渊却却还是摆下了规模相当的宴会、来为二人庆功!且还听说,这一战中,除了大哥善用、三弟骁勇外,另一个人,更是出尽了风头,令李世民心里、不由得颇具滋味……
第18卷
预谋1
无忧已有近六个月身孕,这次的庆功宴,李世民本是不让她去,可无忧却定要坚持,她知道,若是李世民的庆功宴,自己不去倒还罢了,最多是被人说两句闲话而已;可这一次,是太子和齐王的庆功宴,自己若是不去,那么遭人非议的、恐就是李世民了;虽然自己确是有孕在身,但,终还是不想留下给人口实的机会……
今夜的皇宫,退去了不少端素威仪,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狂烈的喧嚣,歌舞升平、管乐齐鸣,似都不足以描摹这欢快的气氛;无忧看得出来,李世民的笑容、多少有些勉强之意,自也能感到周围气氛的微妙,这里的每一个人,似都各怀着心事,用考量的眼光,打量着太子和秦王,心中秤杆不偏不斜的、恐在极少……
“这一次,刘黑闼自不量力,犯我大唐,哼!还好,我儿骁勇,来!与父皇饮了这杯!”
李渊说着,便举杯敬向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自也赶忙起身应着,谦饮了此杯;一杯饮尽,李元吉却并未坐下,而是看向了身后的柳连,又笑着向李渊回道:“父皇过奖了,其实这次呢……得以速战速决,还是要多亏了柳将军才是,儿臣斗胆,这就要向父皇讨赏了!”
“哦?”
李渊也是爱才之人,便惊喜的随着李元吉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青年,立身而起,俊毅的轮廓、隐着一丝风霜之色,恭敬的拜下身去……
李渊忙微笑着免去,细细打量起柳连,显是十分欣赏的频频点头,李元吉见了,便索性再加上一句:“父皇,您还有所不知吧?柳将军……那可也是昔日瓦岗的英雄呢!对不对阿?二哥……”
李元吉说着,竟突然望向了李世民,眼中挑衅的光泽,兀自闪烁,刺眼的尖刻;李世民却只淡淡一笑,唇角轻勾,似早有准备般,舒展着笑容,应承的点了点头:“是阿,柳将军清傲,二哥无能,终是比不得三弟……”
预谋2
言语未落,李世民便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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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的、轻瞟了柳连一眼,一看之下,却怒意顿生,蹙起了眉心!柳连的双眼,分明落在无忧脸上,深情、专注的毫无杂念,甚至无视于李渊赞许的目光……
李世民心中、不由得滋味丛生,翻滚的潮浪,犹自不平的拍打着胸口!哼!好你个柳连,你不降我,却去降了三弟,就是摆明了要给我个难堪!行!你做到了,可你竟还敢如这样盯看着无忧!是成心要跟我做对到底是不是?
李世民想着,便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无忧放在案几上的手,充满力道,那瞬间迅疾的动作,突然得、令无忧毫无准备,不由得一颤,侧目看向了他,却见他眼中,竟自充满了炫耀的光泽……
李世民自也感到了无忧惊诧的注目,却并不言语,只是笑意朦胧的轻勾着嘴角,抬眼之间,再次扫过柳连的眼,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我的女人,你也只能看看而已!最好……连看都不要多看上一眼!
柳连也是男人,自是读懂了他刀锋暗藏的眼神,却并不想回应他,只是轻别过头去,看向了地板……
而李元吉,自然不会明白这其中的诸多纠葛,也就自然会错了李世民眼中之意,道他是眼热而已,便更自得意的笑了起来:“唉幼,二哥,这话怎么说的?其实……做弟弟的还要感激你不是,若非二哥放归了那五万之众的战俘,又怎会轮到弟弟……来逞这个强呢?”
李元吉此言,不但一语双关,还顺便告了李世民一状,令李世民眸色骤然一紧,他感到,李渊探究的眼神,也一定在等着看自己会做如何反应;一种涌动的情绪,莫名其妙的倏然激荡,翻滚着袭向喉间,一时,波涛汹涌、心火澎湃,竟自起身欲辩,但,一双微凉的小手,适时的搭在了他的腿上,及时按压住了他狂躁的冲动……
预谋3
“二哥,无適也,无莫也……”
李世民侧头看去,见正是无忧轻轻按住了他,她的声音,若拂风般轻软,拂过了他燥热的心,顿时便冷静了不少,是啊,怎就忘了呢?无適也,无莫也,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容易就受到挑拨了呢?
“予欲无言……”
李世民望着无忧,了然一笑,释怀的淡淡而语,竟自不再做任何的反应……
李渊和李元吉、到是各自一怔,不解!
他本已变化的脸色,何以一下子便沉静了下去?如此莫测的心思,到底还暗隐着多少玄机呢?果真叫人难以揣度……
李世民用一记冷然的微笑,回应了李元吉故意的挑衅,于无声无息间,便漫化开了所有刀锋;无论是李元吉还是李渊,都没有料到,一向争强好胜的李世民,竟突然,从容得有些可怕;他出人意料的不辩不争,令李元吉剑未出鞘,便已失去了用处,李渊也就更没有了借题发挥的可能,二人虽是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却都难免遗憾的暗自沉叹着……
到底,还是输了他一截……
他们父子、兄弟间的这一番对话,自不能影响了宴会的气氛,李渊便赶忙示意歌舞再起,令大家各自逍遥,想要分散开这过于集中的注意力;可在席之人,自也皆非泛泛之辈,有心者听心、无心者听音,在你来我往的穿梭间,却已各自怀了心事……
“刺客!”
突的,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大喊,惊破了这一片祥和的假象,所有人都为之惊惧的一怔,仓皇无措的彼此互望着,却一动不动;侍卫们更是急迫的、拥在了李渊身边,四下张望着……
如此森严的皇宫,刺客何来?又是谁……喊了那样的一句?刺客又何在呢?
一时间,空气都紧张得凝滞了……
预谋4
一声“刺客”,使得歌歇舞止、管乐声消,喧闹的大殿上,顿时静若无人,大家彼此互看着,却哪见刺客的身影?李渊定了定心神,向殿下扫去,只见人人都是表情各异、屏息凝神,气氛紧张得有些诡异!
是虚惊一场吗?
怕不一定,可若不是,刺客又何在呢?又是谁,大喊了那样一声,又意欲何为?
李渊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但,今日终归是个喜庆的日子,若只因一声不明来由的“刺客”、便不欢而散,败兴不说,也未免太扫皇家之威了!李渊想……
“好了,好了!只是虚惊一场,大家不必如此惊慌!凑乐!”
李渊示意歌舞再起,大家也便各自舒展着情绪……
李世民紧揽着无忧,终松口气,便向她望去,可无忧的眼,却并没给与他同样的回应,而是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别处,李世民便也随着望了过去,心中却顿感不快……
那分明,就是太子与齐王的方向,而坐在齐王身后的,便是柳连!
“看谁呢?这么出神?”
李世民眉心微结,一丝妒意、酸溜溜的浮上眼底,明显带了情绪的甩开手;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柳连,无论何处都未见得比不上自己,到也真算是不错,更何况,他跟无忧……还有过共生死的经历,真是叫人看了就不舒服!
李世民想着,眼中不禁酸意横流……
无忧望了望他,自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不由得抿唇而笑,她不懂,为何如此英武睿智的秦王,有时候……却小气得像个孩子:“怎么?妒火中烧了吗?”
李世民醋意横生的灌下口酒,暗沉的眼光,寒冽的直盯着柳连,竟毫不掩饰心中升起的妒意:“哼!是阿,烧得厉害!每次看见他那般非分的盯着你,我就忍不住想揍他!”
李世民说着,便将酒杯重重的砸在了桌上,如此莫名的忿忿,倒惹得无忧无奈一笑……
预谋5
“呦,秦王……这是怎么了?这般恼怒?”
无忧还未及言语,一个娇俏脆腻的声音,却兀自响起,二人抬眼看去,见正是齐王妃杨若眉:“我这是过来看看二嫂,二嫂身子沉了,这样的场合还要小心些好……”
杨若眉悠然的站在二人桌畔,绛色的华衣、飘举着玉致的脸颊,明艳无俦……
无忧客套的笑笑,却没有忽略杨若眉眼神的飘移,她娇脆的话音虽是对着自己,可眸光,早已在不觉间偏离了语意,径自落到了李世民身上;或许是女人的敏感吧,无忧心里竟沁出了一丝酸意,这是怎么了?难道今天的酒饭里、都掺了醋不成?(1)
但,无忧心中纵是涟漪层起,却也终只是化作匀淡的一句:“弟妹说的是,多谢弟妹关心了,你看,这齐王打了胜仗回来,我到还没有去贺上弟妹一句呢,来,我以茶代酒,敬弟妹了!”
无忧的茶杯,还没有碰到唇边,便被李世民夺了下去,俊毅的眼眸、浸透了柔和的颜色:“都说了,不要喝茶!总也记不住!”
李世民语虽是责,可音色却温柔得流腻,端起酒杯,淡然的望向杨若眉,唇边的笑意亦是疏淡的:“我来与弟妹饮了这杯,如何?”
李世民幽暗的眼眸,流溢着耀目的光泽,纵是无意,却也魅惑着杨若眉风娆的眼;杨若眉可以清楚的感到,自己此时的眼神,一定放肆极了,脸上滚烫的热也随着心、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走廊,想想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冷漠、高傲、而又孤独!可现在,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依旧冷漠、却温柔得醉人,他依旧高傲、却已不再孤独,是因为身边这个女人吗?她不愿想,只是竭力的、压下了自己狂乱的心跳:“这……岂敢呢?秦王您英锐非常、战功赫赫,怎是常人可比,元吉他……只是偶立一功,却也是应当应分的,若眉……又怎能当得起秦王这杯酒呢?”
李世民轻笑,只道她是有意的客套,却并未体出她言语间崇拜的情味:“弟妹真是过奖了,其实,谁又不是应当应分的呢?三弟……也很是骁勇,不是吗?”
杨若眉眼睫微落,却没有言语,只是轻勾起娇媚的嘴角,淡然一笑,在那清疏的弧度中,无忧却分明看到了、由衷的冰冷与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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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吃醋,
唐太宗李世民当年赐给房玄龄几名美女做妾,房不敢受,李世民料到是房的夫人是个悍妇,不肯答应。于是唐太宗派太监持一壶“毒酒”传旨房夫人,如不接受这几名美妾,即赐饮毒酒。夫人面无惧色,接过“毒酒”一饮而尽。结果并未丧命,原来壶中装的是醋,皇帝以此来考验她,开了一个玩笑。于是“吃醋”的故事传为千古趣谈。现代生活中,有些人见别人受到表扬或奖励,心存嫉妒,眼红别人,也被戏称为“吃醋”。
还有另一种说法,相传此语出自刘邦,当年刘邦称帝后,听说萧何被老婆管的很严,一天就把他找进宫,说是要给他找个小妾,被萧何的老婆知道后,就去找刘邦,说致死不同意,刘邦就说:真的吗?那好,只要你把这坛毒酒喝了,我就不给他找了,谁知道她真的喝了,那坛酒就是醋!这也是其中之一的说法,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小女子在此就写吃醋,是可以的:)
预谋6
杨若眉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望着她柔丽的背影,无忧却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李世民:“二哥,你看……齐王妃如何?”
李世民先是一怔,却随即隐去,无忧每一次探究的口气,都让他兴奋异常的想要戏弄她:“哦,很好阿,妩媚妖娆,风情万种的,难怪能把三弟的心,都牢牢地拴住!”
“是吗?”
无忧敛起唇边浅笑,俏眉轻挑,却并不是吃醋的神色:“三弟……很爱弟妹吗?有……多爱呢?”
这个问题,未免有些突然而怪异,李元吉有多爱杨若眉,他怎会知道?李世民一时不解,只是凭着仅有的一点印象、踌躇而言:“该是很爱的吧,为什么要问这个?”
李世民说着,便轻扶着无忧坐下,好奇的望她,无忧却只是放低了本就细弱的声音,悠悠而语:“那么……再问二哥,在听到‘刺客’这两个字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李世民想了一下,轻握住无忧的手,唇边却勾起一丝昂然的春意:“当时,事出突然,我……自然是要先抓住你的手,然后把你揽在怀里、保护着了!”
“对!”
无忧浅浅含笑,肯定着他的说法:“确是这样的,我当时的第一反映,也是靠向你的身边,我想……夫妻之间,大概都应是这样的吧,可是……”
无忧说着,便顿了一顿,望向了太子与齐王的方向:“可是大哥……和三弟的反映,就未免……太过淡定了吧……”
无忧清淡的话语,却令李世民心中倏然激荡,惊诧的抬眼望她,自己当时,倒真没去注意别人的反应,不禁追问:“太过淡定……怎么讲?”
无忧轻侧过头去,望向了桌上琅花的酒盏,低眉道:“当时……大哥和三弟只是坐在原位,未见丝毫惊慌的神色,三弟还喝下了一杯酒,若说这是男人的勇敢与定然,那么……大嫂和弟妹的反映……也未免显得太过镇静了,还是……我的胆子太小呢?”
不是!当然不是!
李世民眸色立紧,就如自己一样,只要是夫妻间稍有感情的,在那个时候,怕都会下意识靠在一起吧,他想!可是,他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大闹自己的庆功宴,又有何好处呢?只一招虚张声势的“刺客”,又能达到怎样的目的呢?他一时,还想不明白:“无忧……一刻也别……”
“小心!”
李世民的话,还未及出口,一道寒光便倏然穿过,横在了他与无忧之间,划出一道刺目冰冷的界限,随而便向他咄咄逼近,他匆忙的一声“小心”,来得及推开无忧,却已来不及避让开疾厉的剑锋,右臂上、顿时鲜血淋淋……
一时间,喊叫声、脚步声、刀剑声,混杂在一起,沸腾了整个大殿,来人似是不少……
预谋7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一切突然的、就如那一声“刺客”般毫无预兆,李世民定神看去,见竟是十几名妖娆的舞姬、手持软剑,纤薄灵动的媚扭着身躯,却已不是在翩翩起舞,看她们与侍卫们缠斗的一招一式,显然训练有素,竟有以一敌十之势……
一时间,殿内之人皆有些着慌,包括李渊,大多数侍卫,也都围在他身边,不敢寸离半步……
李世民向殿口望去,不知何时、殿门也已紧紧关闭,门口竟还站着几名乐手,所有企图打开殿门之人,亦都被挡了回来;李世民眉头紧拧,看来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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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经过了精心部署,他们挡回来人,却并不伤人,舞姬们身手不凡,却也只做缠斗,偶伤几名侍卫,也并未痛下杀手!为什么呢?到底是怎样的目的?什么样的阴谋?李世民一时不解,竟忘记了手臂上还鲜血直流……
“二哥……”
可无忧却并没有忽略,勉强站稳了身子,便径直向李世民奔去,所谓关心则乱,根本就没有顾及到周围的杀机……
“无忧小心……”
李世民怵然的一声大喊,一道刺目的银光,便倏的撩过了无忧的粉颈,无忧下意识的向后一闪,却怎奈不谙武艺,又身怀有孕,闪躲之间、竟是不支,晃在云端般、直跌了下去……
这下一定要摔倒了!
无忧正想着,就只听“铮”的一声脆响,猛然间断了她的思绪,也隔绝开那舞姬迅急的剑锋,随着,自己的身子、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撑住,回眸望去,却竟是柳连!
预谋8
柳连只仓促的看了她一眼,便将她的身子转向了另一边,应对着疾厉而上的两名舞姬;李世民见状,脸色却急剧一冷,莫名的刹住了张惶的脚步,铿锵的刀剑之声、尖锐得声声刺心,虽说柳连是救了无忧,但,眼望着他舍不得放下的手,心中却还是滋味丛生……
李渊望着殿下的一片混乱,似也看出了些许端倪,凝紧了眉头,为什么?为什么她们的剑下会全无杀招?更加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想想殿下亦有不少武将,又为什么竟不能将她们擒下?
还是……根本就是不想擒下呢?
李世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别人且不说,只说曾跟着自己的几名武将,看上去、竟显得那么的力不从心,为什么呢?可此时,却并不容他多想,他的眼神,竟只能被柳连深情款款的剑光吸引……
不对!李世民猛然惊觉,心中不由得一颤……
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自己犹自观战,是不是显得太过清闲了?想想,除了最初的那一剑,自己的身边、似乎就再没出现过一名刺客!就是刺向无忧的那名舞姬,怕也只是无心吧……
李世民眉心立敛,望向了也自应对的李建成和李元吉,如果真如无忧所言,那么,想刚才他们的镇静,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的,当时大家的注意力,恐都在寻找刺客之上,可此时却不同,在如此混乱的场面里,自己的悠闲、怕就显得过于刺眼了吧……
李世民正自思忖,刀剑之声却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竟是声声娇吟,李世民抬眼看去,只见那十几名舞姬,个个表情痛苦的、应声倒地,飘举的裙袂、凌厉的剑锋,也竟自零落的随之而去……
预谋9
李世民更是大骇,为什么?这样大闹一阵,于他们会有何好处?陷害自己吗?杀人灭口吗?可是,她们这样一个个的全都死去,不是也没有了诬蔑自己的所谓人证吗?再看看殿门口,如料的,乐手们也已纷纷倒地;难道,自己刚刚理出的头绪,竟又错了方向……
一时间,大殿之内议论纷纷,李渊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敏锐的、观察着殿下的一阵喧嚣,默默思索!
倏然的风云突变,李世民却已顾不得,他只静静的站在柳连和与无忧身后,刚刚一阵的千头万绪,竟都在刹那间,化成了冰冷的一句:“还……舍不得放开吗?”
柳连与无忧猛然一惊,这才意识到,他的手还紧紧的揽着她,许是刚才太过紧张了吧,无忧尴尬的向后一撤,小心的望了望李世民,他一定又往心里去了!无忧轻叹着,似是不用想、也能确定般的神情!
但,柳连却并不确定,刚才的一切、虽说是事出突然,可这其间,自己会不会也隐有一丝刻意呢?他不知道,只是轻轻的、放下了悬在半空的手,别过了头去……
“二哥,你……有没有事?”
无忧轻握住李世民的右手,关切的望他,可他的眼里,却竟自透出了更深的幽冷,凝冻住了所有情绪般生硬的回道:“我哪那么容易有事?”
果然,李世民的口吻,亦如他的眼神般冰凉,淡如冷茶、字字凝结,从无忧的耳鼓,直穿向心窝,隐隐的一阵抽痛;李世民侧目望她,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无忧眼中委屈的光泽,让他顿感后悔,赶忙又补上了一句:“不用担心,就是点皮外伤而已……”
无忧还未及言语,李世民的眸光,却再次冷滞,紧收了起来,尖利的刺向了转身欲去的柳连,透骨的冰寒:“站住!”
柳连随声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过头去、等待着他的下言……
“我希望……你能够记住!我的王妃,我自己会照顾,以后……就不劳阁下多费心了……”
李世民充满味道的一句,令无忧脸上顿若绯红,一阵火辣的尴尬、直涌心头,窘迫万分;而柳连到显得相对平静,只是淡淡的一笑,竟是毫不在意,第一次回应了他的敌意:“就只怕……秦王您过于繁忙、照顾不过来阿……”
柳连意味深长的语气,包裹着暗讽的情绪,令李世民的神经骤然一紧,好阿!看来这是不准备放弃了?真是个顽固、又足够可恶的家伙!
李世民忿忿的想着,心思百转间,柳连却已经回到了原位……
无忧见他凝思,忙推了推他,小心的扫视着四周、暗暗提醒;李世民这也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警惕的四下望望,也自平复着暗涌的心情,还好,此时的大殿,正慌做一片,恐也没人会注意到他们的纠葛吧,李世民想……
可是,想,到底只是想而已!
在大家都在议论、处理着十几具香尸之时,岳凝却并没有忽略李世民的异样,她的唇边,无意勾起了丝丝冷笑,她想,她该是已经知道、阴柔口中的那位柳大哥,是何许人了……
阴谋1
多折的庆功宴,终还是不欢而散,所有人都各怀了心事,泅疑而去!李渊更是心如暗夜,思索着每一个人的神情,到底是谁,制造了这一场血腥?又是谁,竟暗自训养了这么些的暗人死士?
李渊的目光,不禁扫向了三个儿子,紧收着心脏,却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一种推测成为现实……
自无忧说起后,李世民也着意的观察了对面的动静;李建成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却沉稳的太过刻意,其面无表情的幽深,倒不似李元吉的外露,二人虽皆是无惊,但,李元吉的脸上,却明显多了些无意的得色;那么,会是谁呢?大哥?还是三弟?抑或是他们一起?
李世民心中一凛,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回到天策府,李世民的右臂上、还渗着丝丝血滴,像这样的皮外之伤,他自会处理,便也没有惊动府中下人;无忧自能看出他的心思,却就只怕是少为刺客、多为自己……
“我来吧……”
无忧轻坐于李世民身侧,浅眉微低,抚拭着他凝血的手臂,伤口虽是不深,却染了不少血迹,无忧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疼:“还说没事呢,血流了这么多……”
李世民眼眸轻挑,嘴角涩然的微微扬起,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算什么?一点小伤,都没觉出疼来!”
无忧眉间一舒,侧目看他,手上却有意无意的加重了力道,浅按在了他深色的伤口上……
“阿……”
李世民一声轻呼,倏然而至的刺痛,让他措手不及,竟没能忍住;无忧忍俊着、满盈笑意的望他,眼中竟是禁不住的戏谑:“不是……都没觉出疼吗?”
李世民尴尬的一怔,随而隐去,眼眸微收,却兀自充满了肃然的光色……
他生气了吗?无忧笑意渐凝,似是感到了他眼中的幽涩,流潋的眼波、似有若无的闪烁着,忐忑望他;他逐步前倾的身躯,紧紧压迫着无忧,眉宇间漫拢的情绪,亦逼迫得她低下了头去……
“答应我……别再见他!”
李世民突转的话锋,令得无忧脸上火一样灼热,她自然明白他所指是谁,也想到了,他许是会有些在意,但,却没有料到、能是如此的介心,一时间,踌躇无语……
阴谋2
“答应我!”
李世民半是威胁,半是请求的口吻,却令无忧眸色微冉,愀然的别过了头去,语气也自清冷了下来“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李世民心中一紧、顿生层层凉意,四起的酸味、蔓延至顽涩的嘴角,竟禁不住无忧轻浅的一句:“你的意思是……做不到吗?”
无忧望着他突然不可理喻的脸孔,秀眉轻蹙,却不想多说,许是今日的事情太过纷繁,搅扰了他的冷静吧,她想……
李世民嘴角微牵,见无忧眉宇间似已有作色,便回过了头去,没再追问,可心里却似利刺深扎般、始终难释,他总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在……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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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那场血宴,自让每个人的心里都惶惶不安,当然除了制造它的人!李世民在宴会上的思绪万千、纠结于心,更是扰的他一夜都没有睡好,次日一早,便召集了跟随自己、又昨日在宴的几名武将,过府商谈,当然也少不了长孙无忌……
想想几位将军,在战场之上俱可以一敌十,怎就会在昨日的宴会中、对十几名舞姬力不从心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李世民想……
“各位,昨日之事……大家都是经了的,不知……有何看法?”
李世民并没有直接讲出他的疑惑,而是隐隐约约、似有还无的探究着,并不是他对人有疑,若是那般,自也不会找他们前来商议了,只是这段日子以来,言说间的小心谨慎,似已成为了习惯的口吻……
秦琼的心思细密,李世民观察到的,他自也放在了眼里,只是这皇家之争,自古便犹是丛遽,想自己一介武将,又不能揣摸到李世民真正的心思,自不好妄加评断,只是垂首不语……
可尉迟恭等人,却哪里想得到这么多?昨日之事,他们似乎比李世民还要忿忿,想他们驰骋沙场、万夫莫敌,却在十几个舞娘面前失去了水准,难免叫人心中不快:“秦王,要说起昨日,那可真是邪门了!不知是不是皇宫的酒烈,我只喝了一些,到动起手的时候,却竟然毫无力气,就像是醉了一般,可我的酒量,我自己最清楚,我那时,可还真没有喝多呢!”
尉迟恭的话语虽糙,可理却不糙,很多人都亦表同感,昨晚的异常,的确令人人心里,都免不了一阵思忖,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却唯有秦琼沉默不语,李世民眉心微结,并没有放过这细小的差异,想秦琼在瓦岗众人之中,已是最为年长,他们又都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他知道,其中若是一人生变,便可能满心皆异,就有如当初投奔自己时一样,并不是自己要多做疑心,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而已……
“怎么……秦将军没有什么看法吗?”
李世民刻意的问起,语虽平和,可却听得出责问的声色,秦琼心思瞬间斗转,小心回应:“这……秦琼……不敢有看法!”
不敢有看法!
李世民一怔,这话虽犹是简洁,却似隐含了丰富的意味拂面而来;不禁令他凝眸而思,悄然的、递给了无忌一个眼神,无忌承应着,却默然不语,只是会意的拧了拧眉心……
阴谋3
李世民没再多做问询,只是令人散去了;当然,独留下了长孙无忌,多年来,兄弟的默契,自令无忌心中有所了然,训练有素的舞姬、秦琼的沉默不语,恐都是他纠结于心的困扰;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无忌……你怎么看?秦将军的……不敢有看法……”
李世民的语色似是漫不经心,可眼神却是深幽的,无忌知他定已心有所然,只不过、想要个说法而已:“这……依我看呢,倒是听出了两层含义,这一,就是秦将军他……真的不敢有看法,这二嘛,恐就是更深的含义了,也就是……他或许在暗示,他为什么不敢有看法……”
李世民眼眉一舒,嘴角边轻勾着赞同的笑意:“的确,想秦将军向来有谋,行事也往自谨慎,他……定也在观望之中,许是我今日的言语,太过谨慎了吧,反倒令他拿捏不定了……”
“嗯,许是有些……”
无忌亦是点了点头,但,却并不表完全赞同:“言说间的小心、固是一方面,可我觉得,另一方面、想才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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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古而来……皇家之事,又有几个人敢妄加议论呢?即使……是曾并肩作战的兄弟,也自要留心的,说实在的,若非我俩自小长大,以你今日的身份地位,我又岂敢如此直言?秦将军是有心之人,稍作戒备也是人之常情,且,他的话……其实已经暗示了他的想法……”
皇家之事!
李世民心中一颤,无忌于不觉间、便将话意转到了正题之上,不错!正是皇家之事:“那么……他的暗示……你……又怎么看呢?”
无忌嘴角一牵,却显得怪异,李世民自不必将话讲透,他也能了然于胸,但,他的回答,却恐并不能令他满意:“哼!我纵有再多看法,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你也一样,你心中再有计较,也不过是凭空的,是谁训养了如此多的暗人死士!我想……只有他们的人才会知道吧……”
阴谋4
李世民一怔,无忌闪烁的言辞,显是暗有所指,而所指是谁?他也自能明了,但她,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如此隐密之事,又如何能晓:“无忌,你……是在指柔儿吧?她也……不过是颗棋罢了,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是不可能!”
无忌又是一笑,这次的笑中、也似多了些憾色:“但,这些人藏于何处,或者说……藏于哪一府,怕都是日后应对的关键,她虽不可能知道这些,可毕竟,在东宫那么些个日子,怎就能保,未看出些什么呢?你也说过的,她……可是个有心的丫头!藏于何处,她自不会知,可这么些的暗人,是不是在东宫之内……想多少还是有迹可循的吧……即使没有,我们就不能让她有吗?送些消息给东宫,难道他们……就不会蠢蠢欲动吗?”
李世民心头一震,眉心却满凝了思虑的紧皱着;阴柔那次的哭诉,仍有诸多疑处未解,他总觉得,以岳凝之心计,她的用意,恐不会如此简单拙劣,定有自己……甚至是阴柔都不尽知的谋划、在暗自蕴息着!若是自己轻易的将计就计,恐会落入更深的圈套也说不定,况,若真要依计而行,足取岳凝的信任,就必然、要先顺应了对方的心思,那么,难道还真要娶了她不成?再者,若阴柔真情未动,反令得逞,岂不更成了大大的笑话,当然,也是最重要的,这么做,就势必会伤害到无忧……
李世民疏淡的垂下了眼眉,语气亦是淡然的:“无忌,咱们不说别的,只说无忧,前些个日子,无忧的身体有多差,你不是不知道!且,她还怀着孩子,别说是我,你……是无忧的亲哥哥,又于心何忍呢?当然,自可以将一切都告诉她,但是以无忧的脾气,怎么可能赞同咱们这么做呢?况且……我并不想让无忧,也落进这些个阴谋算计里,日夜的为我操心!”
无忌也是轻叹,是阿,妹妹!妹妹恐才是李世民心中、最深的牵挂,如果没有妹妹,那么,他秦王的女人、多一个少一个的,又有什么不同呢?自己又何尝心忍,但,然若牵扯到太多的儿女情长,便是战阵未开,却已落在了下风:“你道……我铁石心肠吗?只是……正因那是我亲妹妹,我才更要为她的将来着想,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看……她便不是操心那么简单了!”
李世民眸色立敛,知他在刺激自己,可心中却仍是犹疑的,他知道,这一步、决不能轻易的迈出,一旦做了,便是不能回头的选择,就怕到时目的未达,却又空惹了无忧伤心,那岂不就得不偿失了吗?他想……
“让我……再想一想……”
阴谋5
李世民的言语间,似有动摇之意,无忌自也明白、他并非草率之人,恐他心中的疑虑,并不止无忧一个吧,他想!但,只要他肯于放在心上,便就是好的,想想自己这么做,又何尝不是为了他,或者说是、他们呢,于是,便没再多言……
这一夜下来的沉淀,自让李渊心中、也猜测颇多,尹妃艳绝的舞姿、似都不能吸引他分毫的注意,察言观色间,尹妃心里、自已有所了然……
“陛下自昨日来,便这般烦忧,可是……为了刺客一事?”
尹妃说着,便坐于李渊身侧,妩媚的看他:“还说呢……可真是吓死人了,不知……怎么会有这么些个江湖之流、混在宴会当中呢?陛下,可一定要彻查此事阿……”
李渊轻瞟了她一眼,可眉宇间、却仍不见半点舒展:“哼!爱妃说的倒是容易!彻查……也要有处下手、有人敢查才好阿!”
尹妃边是听着,边为李渊递去了一杯浓酒,艳然的一笑:“怎会没人敢查?从前……陛下不是常跟妾夸奖、秦王能干吗?就叫秦王去查好了,陛下又何必如此烦恼?况,秦王常年的征战在外,手下又多草莽之人,对于此等江湖之流,恐是比他人要更熟知些的,查起来,自也会容易不少……”
尹妃貌似漫不经心的一句,却让李渊收紧了眼眸,侧目看她!常年的征战在外?多是草莽之人?李渊心中顿时一凛,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紧盯着尹妃;尹妃却只是秀眉微展、轻垂下眼睫,隐去了眸中、那丝缕刻意的神色……
阴谋6
在李渊心里,李建成本份、很有大哥的样子,李世民桀骜,很有强者的姿态,而李元吉顽劣,最让他头疼,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自不愿去怀疑任何一个,可这次的血宴,来的凶猛、去的蹊跷,直觉告诉他、必定与他们三个有关!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李渊心中虽有疑惑重重,但,终还是没有明查,而是单招来了三个儿子,以作探问,希望能有蛛丝马迹可寻……
殿内檀烟缭绕,丝丝飘缈,本是幽淡的景象,但此时,却熏得人眼眸干涩,缕缕辣心;无论是建成、元吉,还是世民,都沉静的近乎肃穆,谁都不敢冒然言语,李渊看似漫不经心的吃着暗紫色熟透的葡萄,眼神却锐利得扫向三人,殿内静得、直让人心中瑟瑟发抖……
“你们……可知父皇找你们来……所谓何事阿?”
李渊微低着眼睫,慢慢剥开手中葡萄,令人无法窥探出他眼中的光色……
建成与元吉互望一眼,又同时瞟向了世民,却皆是不语……
“怎么都……不说话阿?”
李渊抬首望去,凝结着眉心,似有责色:“建成,论私你是大哥、论公你又是太子!你来……说说看!”
李建成微微低眉,并不敢直视李渊探寻的眼神,但,语音间却显得从容淡定:“阿,儿臣想……定是为了刺客一事!”
李渊点点头,倒又换作了平常的神色:“那……就说说你的看法吧!”
李建成有意无意的、望了李元吉一眼,二人眼神交汇间,传递了怎样的信息,李世民并不知晓,可这个微小的细节,却令他肯定了曾经的想法……
果然,果然如此!看来自己是料对了,他们……是一起的!
阴谋7
李建成显然也是早有准备,虽略显局促,倒也定然:“父皇,以儿臣之见,我大唐天下初定,有此类匪之人作乱也不足为怪!只是……想庆宴之上,戒备森严,儿臣想,刺客是如何越过这重重道坎,直入宴会的……才是重点!”
“怕……不是吧……”
李渊再吃进一颗葡萄,却摇了摇头,望向了李世民,看似心不在焉,又无丝毫着意的神色:“朕想……这动机才是关键所在吧?你说呢?世民……”
李世民心中倏然一颤,李渊随意的口吻,反倒显得尖利,父皇是什么意思?单单这个问题,问向自己,真只是无意而为,还是他叫李建成先说,便就是有心为之?
李世民一时、思忖不出:“父皇所言极是,有了动机才会有行动!自是动机为先!”
“那……是何动机呢?”
李渊定眸追问,眼中倒似抹过些许探色,随即隐去;可李世民何其心细,是不会忽略掉这一转瞬的,哼!是何动机?这分明就是审问的话语,不错的,那日是大哥和三弟的庆功宴,相比来说,自己的嫌疑自要大些,倒也不在意料之外:“这个……刺客来路不明,恕儿臣愚顿,无法揣测!”
“来路不明!”
李元吉冷哼一记,到插了口来:“父皇,的确是……来路不明,但,大哥说得对,若只是来路不明的匪人作乱,又怎会轻易的进得到宴会?又怎会……悉数的死去了呢?”
李世民心中一凛,李元吉话虽是对李渊,但,眸色却定然的斜昵着自己,李渊亦是眉头一收,侧目看来,李世民唇角微牵,李元吉的话,倒是又解开了一个疑惑,他当时不懂,若是对方有意嫁祸,为什么不留下活口来诬蔑自己,现在懂了,若真留下一个半个的,那也就给他们留下了暴露的可能,若一个不留的全部死去,那么,自己纵明知是诬蔑,又能如何?况且,这样全都死去,解释成为秦王灭口,似也更加顺理成章……
阴谋8
“三弟……似是暗有所指阿?”
李世民主动的接过话锋,他想,与其受人暗箭,倒不如放明姿态,免得隐隐晦晦,更令人疑;李元吉也没有客气,冷笑着对向了他:“哼!二哥这不是多心了?不过……二哥,你的手下多为江湖之人,是不是结识起此等江湖之流来……也并非难事阿?”
突的,一颗葡萄滚落在地,从李世民眼前抹过,李世民心思斗转、安稳住神色,脑中急速的、过虑着那日的每一个人……
对了!
李世民心中一闪,如银梭般穿过,倒找到了还语之处:“三弟所言极是!我的手下……的确多为江湖之人,但……他们顺我大唐已久,向来相安无事,可……哼!三弟,据我所知,您手下新得大将,也曾是江湖之人吧?怎么……他来之后……便闹出了刺客一事,不嫌太巧了吗?再说,是否江湖之人所为,也还未可知阿!”
李元吉脸色倏然一沉,二哥心思之快、口舌之利,确非自己可比,是阿,柳连!自己还曾经向他故意炫耀,却不想此时、竟成了他辩驳的由头:“二哥!这话怎么说?哼!难道我自己的手下……要闹我的庆功宴吗?动机呢?动机又是如何?”
李世民眉峰一挑,勾动着其间冷淡的神色,厉然射去:“三弟莫要激动!是三弟先说……乃江湖之流所为,并提出了一种可能,那么……二哥也不过是提出、另一种可能而已,三弟又何须动怒呢?”
“你!”
“好了!”
李元吉刚要还口,李渊却沙哑着声音,打断了他们:“都别吵了!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说着,便看向了李建成:“建成,你留下!你们两个……都给朕下去!”
李世民一怔,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穿涌心间,竟自呆立了一忽,一动没动,直到李元吉拜礼、愤然的甩袖而过,才缓过了心神,亦是拜礼而去……
父皇留下了大哥!
李世民心中、骤然幽沉,哼!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占到了上风,却仍落了空!虽然李建成并没多做言语,可他与三弟之间、怕早已是心照不宣了吧!大哥、三弟……李世民心中陡然一定,好!你们既是要联合起来御我,那么,我又岂有坐以待毙之理?将欲弱之,必固强之(1)!如此的落于被动,我认了!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至少明确了对方、是他们,而不是他!在设计陷害面前,还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呢?
李世民唇角冷勾,心,亦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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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出自《道德经》第三十六章——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得之,必固予之!
解释:要收敛的,必先张驰一下。要削弱的,必先加强一下。要废弃的,必先兴起一会儿。要夺取的,必先让与一点儿。这是微妙的亮光。
明白天继续:)
算计1
经了这许多事后,无忧本就幺弱的身子,便更感沉重,整日里昏昏欲睡,使得整个人都消沉了,精神上也是郁郁不济,对什么事情似都再无心力应承,甚至有时李世民回来,她都是睡去的,醒来之时,他却已然不在,是不是来过,都要问了阴柔才知道,偶能见上几面,话也是不多,一来自己心长力弱,二来,李世民也是思虑重重,满脸心事……
这日也是一样的,本就暗沉的天气,浓云厚重,更压郁得憋闷难承,无忧只在院中走了一忽,便生了慵懒之意,回到房中,则睡思更甚,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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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卧在床上,睡去了,阴柔自是小心的伺候左右,待得无忧睡得实了,才敢退去,刚刚退出房间,房门还未及合上,一只手却突的搭在了肩头,修长的指,线条流畅,直扣住了阴柔微漾的心……
“跟我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熟悉而暗哑的声音,阴柔回过头去,果见李世民玄色的衣摆,挥动着落落流迷的月光,华彩熠熠,在回廊之内,渐渐飘没隐去,阴柔定了定神志,赶忙快步跟上,可心跳却兀自狂烈着、不能平息……
李世民来到书房,令阴柔关掩上房门,坐于角椅之上,幽秘的凝她,直惹得阴柔低垂下眼睫,却也没说上一句话,屋中静默得可怕,似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能闻……
“知道……本王为何找你前来吗?”
许久,李世民才轻启开冷硬的薄唇,淡淡而言,阴柔心中怎无了然?可尚未平息的心跳,却更为猛烈的冲击着她混乱的意识,紧张之间,竟是无言以对……
李世民冷笑一记,拉出一抹浅薄的凉意,淡漠的对向她:“你……是个有心的丫头!我想你是知道的,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算计2
随着李世民微顿的声音,阴柔的心却是扯动的,惊抬起眼睫,扇合着秀隽的眸子,尽是不能置信,却又暗自期许的复杂光色,李世民又是一笑,仍不带星点情味的盯看着她,继续言道:“上一次你说……要我救你性命,对吧?那么好,我们就来做笔交易,我依从了你……或者说是……太子妃的心思,让你成为我……近身之人,可是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情!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
阴柔答得迅而干脆,竟无一丝犹豫之意,倒也让李世民意外,他想,她多少还是要有所顾虑才对,不顾虑岳凝,难道也不顾虑自己并非真心本意,也只是利用她而已吗?她如此诚挚的兴然眼神,又有多少是真呢?哼,如今已再不容多想,就全且当她是真,若不是真,也要将她变为真,赌上一把自己的魅力,若是赌输了,也认了!不过是输上一阵而已,还不至满盘皆败!
李世民眸色一定,更加幽冷了声音,却不是对她:“好!你先去……我到时自会告诉你要怎么做!你只须照做,不要问为什么,至于你……我也自会安排!”
“秦王……”
“你去吧……”
李世民的脸上,除了冷漠,再寻不到旁的颜色,阴柔心中,兀的一凉,竟也有些许失然、沉落于心,暗暗怅惘,哼!交易罢了,就如李世民所言,只是……交易罢了,自己又何必去计较真心换来的冷意,更或许,在李世民心里,对她,还并未完全相信,熬着吧,阴柔!从你出生那一刻起,许就注定了此生的煎熬,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战火打破,原无微澜的心波,亦要被人所迫,眼对着满手是血,满身亲人怨愤的冷漠男人,却又偏偏倾动了情感,慢慢消化溶解着最后一丝薄浅的恨意,更可笑的是,这一切的悄然转变,却只因看多了他柔情似水的脉脉面容,尽管,那只是对着别的女人……
阴柔阿阴柔,你还求什么呢?能过上安定、不再受制于人的生活,才是你现在最该追求的吧?什么感情、什么爱意,对于你,都已奢侈得再要不起!有多少矛盾,在你心里,有多少苦楚,流于你梦里,恐也皆无从依诉,更无人垂惜,只能暗暗自苦而已……
阴柔麻木的移出了书房,精神亦是恍忽的毫无根据,微微侧目间,却依稀看见一角裙衣,飘然的、迅速消失在回廊的转角之处,只那么一瞬,便缈然不见,阴柔看得亦不十分真切,待走到拐角处再望时,却早已没有了人影……
算计3
李世民敬坐于书房,沉淀许久,才起身离开,此时,已接近天亮,李世民俏走到无忧房间,静坐于床侧,轻弄她柔香的流丝,心中亦是百缠千绕,如这软缎青丝般密匝纷繁……
无忧似有微觉,轻抬起眼来,侧目望去,李世民略带倦色的俊容,满是欲说还休的涩然,专注的望着自己,那般深情……
“二哥……刚回来吗?”
无忧慢撑起身子,轻轻问他,李世民亦忙扶住她绵软的素腰,让她倚靠在自己肩上,环抱着她:“都要走了呢,你睡得好香阿,都不知道我来……”
“骗我……”
无忧故板起俏脸,扬睫娇嗔:“欺负我有孕在身吗?我带着他,虽是多睡,可却是睡不实的,一点动静都会惊醒,你若是早来,我岂能不知?”
李世民见她故意郑重,倒嗤的一笑,轻掐她玉嫩的娇颊:“好,好,我错了,这儿给夫人赔罪了!我……确是刚来,不过……也确是要走了……”
这话本是简单轻浅,却惹得无忧脸色微收,竟不由得、触痛了心怀,她直起身来,正对向他,眼中尽是心疼的光晕:“最近……很辛苦吗?都瘦了……”
无忧说着,便轻抚起他疲惫的面颊,他满布血丝的眼,诉说着彻夜未眠的浓浓倦意,无忧不禁便凑过身去,轻触他薄俊的凉唇,红透了脸颊:“别太……难为了自己……”
李世民略略一怔,无忧不多的主动之举,更深浓了他心中久萦的话语,他紧拥过无忧,俊脸深埋在她流软的香丝中,无奈、轻喘、叹息,尽泄着压抑许久的燥动……
“无忧……”
李世民细啄她香嫩的粉颊,浅吻轻柔在她雪似的耳际,却突的冰冷了声音:“无忧,若有一天……我……变得薄情、冷酷、甚至……甚至是……阴险残忍,你……还会站在……我的身边吗?”
无忧心中倏然抖颤,李世民如此突兀的一句,包含着多少深长意味,她一时怔忪、尚不能解,她只是定宁下心,轻握住他同样颤抖的双手,平静如常:“这……还需多问吗?你我已为夫妻多年,早已是一体连心、再不能分了,你荣,则我荣,你损,则我损,无论如何的改变,我也都还是你的妻子不变,自然……要永远的站在你身边了……”
李世民涩然一笑,唇角浅舒,亦舒开了眉宇间聚凝的漫漫微愁,轻捧过无忧的脸,深深吻去,怅然、感慨、亦有些许无奈……和抱歉……
算计4
随后的几日,李渊不止一次召见过李世民,名是讨商刺客一事,暗里却隐了更多的试探之意,李世民心中怎无了然?但,却仍假做不懂,每次都与李渊谈得兴致盎然、应对自如,到让李渊心里泛起了嘀咕……
李世民自不知道,那日,李渊独留下李建成会说了些什么,可他却能隐隐感到,李渊似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以免祸起萧墙,哼!李世民不禁暗暗冷嘲,就恐怕他们的父皇,太过理想了,似忘了,他们如今的身份,已不再是父子、兄弟那般简单了……
李建成心中,也自有烦恼,李渊那日独留下他,虽不是疑他,但,却是对他有所暗示,从李渊的言语中,他也自能听出,李渊是疑李世民多些的,可却并没有丝毫追究之意,反劝自己亦不要深究,还是息事宁人,以和睦为贵;哼!李建成心中暗自不平,父皇的心,终还是向着二弟的!
李建成正在思索,岳凝却轻轻走了进来,脸上带了惑然的疑思,落坐于他的身侧,却不言语,这到令李建成有些不解,平日里的岳凝,若是见了自己烦恼,是定会上前加以排解的,可今日,怎却是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建成不禁拥过了她,轻问:“这是怎么了?谁惹到我的小凝了?”
岳凝一挣,反常的敛起了眉色,郑重道:“殿下还有闲心开玩笑吗?我今日……可是见过了柔儿……”
“柔儿?”
李建成也自敛住了笑意,心里一紧,从岳凝烦扰的神情中,便自能看出并非好讯:“怎么?她说什么了吗?”
岳凝微收起秀眉,轻浅的摇头:“说了,可我不懂……”
“不懂?”
李建成更感诧然,他的小凝一向聪敏,心计颇多,竟还会不懂一小丫头之言?
岳凝见他犹疑,便继续道:“她说……一日,她欲送青梅茶给二弟妹,没进门便听到了二弟的声音,说什么……‘大哥从小待我甚好,不会陷害于我,倒是三弟向来与我疏落,也对我多有不满,怕会生了此心也说不定,所以,那些个暗人刺客,若真为陷害我而来,怕应匿于齐王府中,我已派无忌去留意了’殿下看……”
算计5
李建成盯望着岳凝,岳凝眼中流动的疑光,亦让他心里思虑重重,没错的,自己长上二弟十几岁,自小便疼爱于他,可是,也正因如此,自己也再了解他不过,李世民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故,即使他真对自己毫无疑心,也定是不会若此般完全放弃警惕的,这句话中,要么就是有上下之文,阴柔并未听得仔细,要么……恐就是暗有含义了:“小凝怎么看?”
岳凝冷牵起唇角,眼中抹过丝丝无意的狠色,漫盖了其间疑惑的光:“哼!有……三种可能!一,柔儿所说句句为实,她确是听见了二弟这样说,但却有什么前因后果的没有听到,否则以二弟之心计,是断然不会这般轻信于人的!这二嘛……柔儿是照我说的去做,可二弟疑她,故意叫她听去的,或者……”
岳凝说着,停顿片刻,定住了晶眸:“或者……柔儿已经背叛了咱们,从而带话过来,哼!若是这后两种可能……那么这句话的意味可就深多了……”
李建成赞同的点点头:“嗯,说得不错,正合我心!若是二弟真是有意这样说,而通过柔儿之口传达给咱们,那……便是在说……”
李建成突的抓住了岳凝的手,定然望她:“便就是在说,我对他自小便好,如今却变了脸色,便如三弟般于他不满,这……既是他发泄的一个讯号,怕也是……一句问责!”
“嗯!这后半句怕也是在提醒我们,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那些个暗人刺客,尚在东宫,那么便是能够查出的!”
岳凝凑过身去,倚住了李建成,玉皙的手自然的搭落在李建成肩上,却紧致了十指:“可是我不懂……他提醒我们,纸包不住火,这层意思倒是难测,他是想要息事宁人,叫我们收手呢?还是……还是在暗示咱们,游戏才刚刚开始,他乐于奉陪呢?”
李建成亦是一顿,聚敛住了修浓的眉,想想李世民做事,除了天衣无缝外,恐便最擅长声东击西、令人心难测了,早年的雁门关如此,紫槿山口亦是如此,若要与他斗智斗心,怕是要群策群力才行,况,李渊还并未对他生过多的介意之心……
“嗯,的确是这样,二弟的心思,恐非常人能测,而且……那日父皇独留下我,却并非出于信我更多,而是……有意无意的在为二弟开脱,虽说他疑二弟怕是多些,但,却对我说,叫我直管好好的学着料理国事,旁的事情别太介于心上,还说什么,二弟年轻气盛,总有一时冲动之时,再说,也许还是前朝余孽所为也说不定,可见父皇心里……二弟还是重要些的……”
算计6
李建成声音渐弱,不由得、便生了些怅惘之情,可岳凝却突的直起了身子,冷艳的星眸,亮闪出绝愤的丝丝光色,阴凉而语:“哼!既是这样,咱们就来和他赌一把!息事宁人?怕现如今已不是那么容易了,咱们先周密安排暗人出宫,那么,也就不怕他到时去父皇那里告状了!若是赌输了,也不打紧,不过是输了一阵而已,哼!若是咱们输了,他……便定会收了柔儿,那么……也就轮到咱们去告他的状了,这一层,怕即使柔儿背叛了咱们,也是定不会说的,所以,这一来一回之间,也就打了个平手,若是二弟还嫌时间太多,也没关系,我……便在他的后院煽起些风火来,看到时候,他还有何闲心来跟咱们耍心思!至于父皇那里……殿下也交给我好了,想父皇宠信二弟那么多年,确不能指望他一朝改变,但,人……做事情就怕长而久之,我就不信父皇听多了、见多了二弟的嚣横行为后,还能如此这般的庇护于他!”
岳凝兴然激动的一大番言语,听得李建成时而思索,时而兴奋,亦不自觉的频频点头:“嗯!不错,形势于咱们还是有利的!只是……小凝,什么后院之火?这……”
“殿下!”
岳凝轻按住李建成的嘴唇,诡秘一笑:“这……殿下就无需多操心了,殿下只需拉拢好人脉,做好公事!至于旁的事情,小凝自会为您办好!”
李建成轻握住岳凝薄香的小手,微有些凉,可心却是火热的:“小凝……有你真好!真不枉我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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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宠你,只是叫你这般劳心,我心里……多有不忍……“
岳凝柔然一笑,投靠在李建成怀里,他胸膛流暖的温度,溶化开岳凝眼中霜结的薄冰,亦有感慨之色,闪烁其中:“你有不忍……就好……”
李建成紧拥着她,自己虽是最疼岳凝,却也因别的女人而伤害过她,也吵过、也闹过,可他终还是最心疼她,她也终还是难舍自己,李建成笑笑,缕缕满足之光,升腾眼底……
算计7
李世民听了阴柔的回复,却只坐着许久不语,阴柔立在一旁,亦是忐忑的心情,李世民一成不变的脸色,反更令人生俱……
“真的……没有让你……再做什么吗?”
李世民慢站起身来,走至阴柔身前,冷淡的修俊目光,幽深得将信将疑,直压迫得阴柔低下了头去……
“看着我!”
李世民修长的指,突钳住阴柔秀嫩的下颌,用力一抬:“最好……不要有事瞒着我!”
“奴婢不敢!”
阴柔惊凝着玉眸,赶忙答话,一点乌瑕深聚着几点委屈的光晕,垂落于颊,流流散散、明透真切,李世民这才缓缓放下手来,柔下了脸色:“好!想本王……也是太多虑了,你……早晚都是本王的人,若本王有何不测,又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想他们也是在观望吧……”
李世民似有所思的收住了眉色,阴柔亦同样思量着他意味深长的话语,早晚都是本王的人!李世民有意无意的一句,似自言自语,又似是提醒警告,令阴柔突感悲凉,自己到底是什么呢?夹在这阴谋算计中间,对双方来说,都不过是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早晚都是本王的人,李世民说得、是多么随性……
走出书房,阴柔的心,仍是恍忽的,凉风微起,却也吹不尽眼中伤凄的迷离,矛盾与困惑、挣扎与折磨,流转纠缠,似无时无刻、都在啃噬着她寂弱的心……
“最近……真是春风得意阿?出入王爷的书房……就有如自己的房间呢……”
突的,一个尖刻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顿惊住阴柔百转的心,她赶忙抬眼望去,却发现,已不觉间、走到了花园之中,那说话之人,丽艳绝伦,眼神高落于自己头顶,满是责讽之色……
正是韦妃!
算计8
阴柔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口回话:“回娘娘,王妃身子沉重,又总感不适,王爷太过挂心,才会常常叫奴婢过去、问问王妃的身子……”
“哼!”
韦妃冷冷一笑,阴柔虽是平静的脸色,可却仍取不得她一丁点信任:“拿王妃……来压我吗?我看……怕是连王妃也蒙在鼓里吧?哼!要不人都说,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呢,真是果不其然阿……”
“娘娘拿奴婢开玩笑了……”
阴柔无意的垂落下眼睫,若有似无的闪躲神色,却更令韦妃肯定了想法,哼!看这个小丫头,容色确也是不错,不但心思伶俐,又是在无忧身边侍候,李世民会注目到她,恐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
韦妃突凝了眉睫,滞固住眼中寒冷的丝丝光色,步步前逼:“我……可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关问王妃的身子?哼!这种话,拿着骗三岁孩子吧!没想到阿……王妃的度量还真是博大,竟能容得近旁之人,如此低流放肆!”
阴柔心中猛然一抽,层起的屈辱之意,如卷浪般迅卷而起,低流放肆!多么难以勘受之字,自己……本该就是低流放肆的吗?不!不是的!
阴柔紧攥住手中衣袖,心下陡定,彷徨许久的思志,亦似拨开了重重迷雾般明亮通透:“娘娘说得极是,王妃确是个度量非凡之人,不然……又怎么会有若娘娘般,众多身份各异的新进之人呢?”
韦氏脸色骤然一凝,她绝没有想到,还未怎样的阴柔,竟会如此冷嘲热讽的加以回击,亦有羞辱之情倾流言表,难以压制之下,竟得听一声脆响,响在了阴柔耳际,疼痛之流,迅奔入心,可见是用足了力道……
阴柔轻捂住左脸,眼睫立抬,却自唇角边,淡泛出些许凉薄之色,冷固了笑意:“谢娘娘赐打!奴婢……定会牢记娘娘教诲!”
阴柔一改往日的柔顺容颜,到着实出乎韦妃意料,难道……她和李世民竟已有过了肌肤之亲吗?才会说起话来,这般底气十足?
韦妃心中,不由得叠念丛生……
“都……闹完了吗?”
顷刻沉默间,二人竟皆没能注意身旁的动静,此时,一句漠然的轻问,才使得两人侧过了头去,只见,正是无忧与杨如夕,凝眉而立,站在了花园一侧,离二人极近的地方……
算计9
二人皆不免有些着慌,毕竟适才的言语之中,对无忧、多少有些不敬之意,故,俱都没有言语,低沉下头去,阴柔自也没有忘记行礼,欠下了身子,无忧示意,免去了她的礼数,便抬眼望向了韦妃……
“妹妹,难道……妹妹的包容之心,就只那一点点吗?那么,恐妹妹真是不适合这王府生活了!莫说柔儿向来谨慎,不会无故冒犯上人,即使是有,妹妹作为有身份之人,难道就不能多些宽恕之心吗?”
无忧定凝着韦氏,眼中再没有起初的怜悯之意,其他什么,她似都可以包容,却唯有这有扰家中安宁之事,她绝不许有丝毫微动,李世民的繁碌,恐只有她最清楚,所以,也最是不容这家中小事,再去打扰到他,更何况,她提醒韦妃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妹妹就不能……安安好好的过日子吗?王爷对你已是不错,我怜你孤苦无依,纵心中有数,也从不向王爷说起你些许不是,可是……妹妹也不要得寸进尺了才好!做人……还是要把握分寸的!”
无忧语中,再无平常的婉转之音,就连杨如夕都不觉微微一惊,无忧是很少这样迫得人、没有一丝余地的,韦妃心中怎无惊诧?无忧通透的话语,直刺得她脸上红白相错,竟也有接不上思绪的时候,但,却也要强辩上一句:“姐姐,刚刚确是我冲动了些,可是……姐姐又可知所为何事吗?”
无忧见她骄然的细眉、微有挑动,知她心中定有不服,但,此时的无忧,却再不想给她留下任何挑事的机会,毕竟,自己身子已日渐沉重,能顾及到府中事物之时,也大大减少,若任她如此妄为,恐会给李世民带来更多的烦扰,也许,韦妃也是这样想的吧,她想:趁着自己怀有身孕,杨如夕又不屑与她交往之机,来加进自己的地位,在李世民心里更上一层,才令自恪儿事件后,本已安静许多的她,再起了算计之心……
无忧想着,便是匀淡一笑:“我身子虽是多有不便,可这府中之事,还尚能理清,就因如此,我才要更劝上妹妹一句,王府贵族之中,这种事情,恐是再平常不过,若是无法适应,也就无法留存,即使留存了下来,心,也是不快的,所以妹妹,又何必为自己多添烦恼呢?”
这种事情?
杨如夕不解,是……什么事情呢?她望了望身旁的无忧,再望望似懂非懂的韦妃,丽眸流转间,亦看到了阴柔脸上纷杂的惊诧,这三人的神情,或了然、或讶异、抑或是紊乱复杂,但,却显然都是了解的神色……
杨如夕心中不禁茫措,更感迷惑……
算计10
韦妃最是惊疑,听无忧语种之意,却似早有所然,难道……柔儿竟是经了她的默许吗?哼!真是看不透这个女人,本以为她淡若水柔,却不想,亦有如此深的心思潜于水底……
本来,无忧怀孕,自己凭着依顺但不怯弱的一贯表现,赢得了李世民最多的宠爱,可却不想横生枝节,竟突冒出个小丫头来与自己分争,这些日,李世民也是来的少了,才惹得她不得不多作留意,却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韦妃不禁怒意横生,好阿,王妃!你说你怜我孤苦,从不曾向王爷数说过我的不是,这我倒信,可你,尽用些旁的手段来整治于我,还叫我要宽容大度?岂不笑话!长孙无忧,你可真是个高手,难道,你得去的爱和幸福还不够多吗?偏还要来破坏我苦心经营下的些许感情,对阿,你向来都是幸福之人,自不会明白、曾不幸过的,那渴望幸福的切切之心,你……怕是永远都不会懂……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记下了!”
韦妃语色间,并无一丝歉然之意,无忧怎能辨析不出?但,却只作一记浅笑,望经了此次,她能好自为之:“记下就好,我倒也不是责你,只是不想这家中再生出什么乱子,烦扰到王爷,好了,柔儿,扶我回房吧……”
无忧简浅的一句,却惊住了阴柔紧致的心,她亦在思量着无忧的话语,李世民特别嘱咐,万莫要王妃知道,可无忧语中深意,却令她无法揣度……
她……是真的知道了吗?又知道多少呢?还是……不过只是顺语一说,去阻住韦妃过分的嚣张呢?她不解,却也不敢去问,万一她只是顺口而言,自己问了,岂不不打自招?那定会令李世民勃然大怒,故,只是顺低下头去,扶了无忧,慢步而去……
第19卷
各差一招1
杨如夕兀自犹疑的立在当地,眼中流漫的浅浅光波,无意倾淌在韦妃脸上,韦妃却阴沉了脸色,含了些讽刺之意:“姐姐……是想问这所为何事吧?哼!怕过不了多久,姐姐……就自会明白了……”
韦妃说着,便飘摆开丽色的裙衫,摇摇而去,浓浓衣香裹带着淡淡隐意,惑住了杨如夕杂乱的心,但,向来不与为伍的她,却也不愿多作追问,还是哪天去问无忧吧,杨如夕舒开了眼角,倒也没太过在意……
夜晚,风,亦是沉闷的,黑郁的天空,压沉得无一点星光,月,亦冷得惨白惨白,没一丝柔和的颜色……
清冷的街道,空无一人,墨染天边,深黑得冷寂幽凄,阴邃的寒凉之意,更是兀自难息,直从长安城内延向了郊外,穿林而过的层层冷意,吹抖了树的繁密,颤颤的枝丫,发出了“沙沙”的低吼声,顿碎了这夜的安宁……
闪如银星的条条光亮,皆是剑的锋芒,剑在空中急掠,发出刺耳的破风之声,寒芒如日光高照,一触,便是电光四闪,更何况,又是这十几人的缠斗,天,都似要亮了起来……
“大人!跑了一个,追吗?”
“不!让他走!”
“那……其他人呢?”
“杀!”
寒肃的声音,再次响起,激起了声声刀剑之音,却是闷响着,只惊落了几片残叶,隐没在夜的苍凉里,渐没了声音……
各差一招2
晨的宁静,滤去了夜的幽冷,一切仿似没发生过,茂林静伫、妍花纷秀,觉不出一丝血腥的味道……
那唯一逃跑的暗人,自回去向李建成报告了一切,当然,她并不知道其他暗人皆已被杀;李建成与岳凝商量过后,决定趁着天早,速进宫去,赶在李世民之前,说已有刺客的踪迹,这次转移暗人,做得已算周密,着不同衣装,分几次转出,却不想竟还会被李世民捉到了痕迹,与其等着李世民先出一招,倒不如搏上一把,先下手为强!
此时,天尚未明透,还未到早朝之时,李建成抓紧时间求见李渊,李渊过了一忽,才召见了他,却深凝着浓眉,倚靠在座椅之上,脸上霜重之色,却不知为何……
许是自己过早来见,惹烦了父皇吧,李建成想……
“我儿这么急着见朕,所为何事阿?”
李渊重哑着声音,比平日里更多些肃然之意,脸上越发明显的岁月痕迹,着刻着深浓的倦色,莫名的压迫,自眼中侵来,直令李建成颤抖了声音:“回……回父皇,儿……儿臣……儿臣因有一要事禀报,才敢贸然求见……”
李建成一顿,观望向李渊,李渊微一点头,示意他继续,李建成才开口再言:“儿……儿臣未免祸起于宫,日夜派人查访,终于查到了刺客的消息……”
李建成抬起眼来,细体李渊的脸色,可李渊沉肃的脸,偏无一丝扯动,平静得拿捏不住他半点情绪:“哦,我儿……说来听听!”
过于平沉的语气,令李建成心中一悸,反生出些犹疑,但,话已至此,却又不得不言:“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儿臣的手下无意发现些关于……刺客的蛛丝马迹,儿臣亦接到密报,说……刺客就在……天策……”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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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突的,李渊站起身来,平无点波的脸色、立时风雨大作,直冲破了眉间刻意掩饰的平沉静气:“建成阿建成,你太令朕失望了!”
各差一招3
李建成身子陡然一震,本就失速的心跳,更在瞬间凝滞,他不解李渊突然的愤怒,可他却有预感,定是李世民、已作了更早的部署……
“建成,本来世民来与朕说……说你……说你私豢暗人,养兵蓄锐,并着意陷害于他,朕尚不信,可没想到阿,这……竟是果真如此!”
“父皇……”
“你休要言语……”
李建成正要辩上几句,李渊却兀自暴怒的不准他言,令李建成惊悚得迫低下头去,李渊沉咳一声,放低了声音:“建成阿,你向来本分,也是朕最看重你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竟会生了这些个算计之心,朕早就与你说过,直管好好学理治国,可你倒好,整日的琢磨些旁的,哼!如此的心胸度量,又如何能做得太子?”
李渊说着,便不觉声音渐高,怎能做得太子?如此刺厉的一句,令李建成骇然怔忪,立跪下身去:“父皇容禀……”
“容禀?”
李渊仍旧没容他言:“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世民是在陷害你阿?哼!世民若真要陷害于你,为何不留下一个半个的活口,来指正你?还要将他们全部杀死?开始,世民对朕讲,发现了刺客的踪迹,为保日后长治久安,便一路派了大将前去追杀,争斗之中,暗人皆骄称乃是东宫之人,谁敢伤害?世民念在你们兄弟之情,也未免太子声明有损,会坏我大唐国威,而将他们尽数杀死,再带了尸体前来领罪,说朕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事情是这样的,并说,你若得知此事,定是以为,他会留着那些暗人指正于你,你也定会前来禀告,说……那些个暗人皆在天策府中!令朕去搜,即使没有搜到也不过是消息有误,不是什么大罪过,可这样一来,世民若仍留着那些暗人,日后指正于你,便会被说成携怨报复,是也不是?哼!本来这一没活口,二没人证的,朕本不欲相信,可是……可是你……”
李渊怒遏得不可抑制,竟没能再言,李建成更是惊怵得面如蜡色,他没想到,李世民竟会冒了被告杀人灭口之嫌、来和自己赌博,哼!到底还是自己没沉住气,但,事已至此,又怎可轻易落了下风:“父皇,他……他为了儿臣名声,这个话……父皇可信吗?”
各差一招4
既已是悬崖求生,倒不如一争到底,李建成坚跪在地上,定然的望着李渊,脸上再无闪躲之色……
李渊亦沉叹一声,不禁怅惘:“本是不信,朕……也是这么问他,但……但世民说得好,手足情深,大哥一时忌他,他不会放于心上,这是人之常情,只望经了这次,你可以看到他的诚意,再不要作出伤及兄弟情意之事了……”
李建成心中顿感茫措,好一个滴水不漏、善于辞令的二弟,用亲情的幌子,遮挡了李渊原已疑他的心,更令自己陷在被动之中,哼!真是高明……
“父皇,那……那难道就要杀去了人证吗?即使……即使真如他所言,我向父皇禀告后,他即便训服了暗人,也不能再来向父皇说话,那么……也可以先将他们藏于别处,用不着这么急着……”
“你还要强辩?”
李渊激怒的眼神,厉厉烈烈,包含着诘问的责骂之意瞪向他:“没错,朕也是这般想法,也觉得不可思议,似不像世民的作风,故,也并未尽信,可是你……却果如世民所说的出现在了朕的面前!又要如何解释?建成阿建成,你还有何话说?若非你今日前来,皆如世民所料,朕仍是不愿信的,可是你……唉!”
李建成心抖如俱,好一招破釜沉舟的好棋,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只凭着一张利口、一些伎俩,便使得李渊如此确信,李世民果然是李世民,他深知,若要做得天衣无缝,李渊反是会疑,如此留下些许破绽,再以华言丽句抹去,才会让李渊如此深信,哼!李建成顿凉了心骨,此时刺客来自哪里,似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皇之心,终还是愿信他的,不然不会仅凭些片面之辞,便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留给自己……
李建成脸上忽冷忽热,从未感到如此窘迫……
李渊责令李建成闭门思过,此事亦到此为止,孰是孰非,谁也不准再提,毕竟,这兄弟相争,终归不是体面之事,特别是在皇家;但,尽管如此,李建成内心又怎能平静?李渊那句“怎能做得太子”,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如沉岩巨石般,压在了他的心里……
各差一招5
“无忌,这次真亏有你!”
天策府,书房之中,李世民似有庆幸的拍着无忌:“若不是你寻到了那些个暗人的所在,我们……怕不会胜得这般容易……”
无忌微笑着摇头,刚刚胜了一阵,自也是满心充喜:“我有何功?功劳在它……”
说着,便从袖管之中,掏出一纸飞书,递给了李世民,那薄纸之上,明显有刀戳的痕迹,陌生的字体,苍而有力,却只简单写了一句:长安郊林,暗人……
李世民深凝眉心,却难解其中之意,究竟是何人,要暗助自己:“无忌,以你看……这……会是何人所为?”
无忌还是摇头,一撇嘴:“不好说,自那次你叫柔儿去带了话给东宫,东宫果然有所猜忌,暗暗的行动,开始转移暗人,但,却做得十分周密,无一些蛛丝马迹可寻,我们的人无论如何的努力,终也没什么线索,而此人……显然……定对东宫甚为了解!”
“嗯!”
李世民点点头,亦表同感,倒思量起来:“只是不知……他用意为何阿,这世上……该没有无缘无故之事吧……”
无忌见他沉思,却突的扭过头,扯开了深持的唇角:“哼,管他为何?终是对咱们有利就好,你阿,自己慢慢想吧,我可是累死了,要去看无忧,我呢,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大舅子,不负责任的哥哥,哈……”
无忌说着,竟调侃起自己,对李世民亦隐了些嘲讽之意;李世民回过心神,只作一笑,便加快脚步、跟了出去……
各差一招6
这事就算过去了,这些日来,李建成谨小慎微,再加上岳凝在后宫的走动,李渊的气也逐渐消下了,再没提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事情……
无忧眼看着将要临盆,出门便更是少了,可岳凝却活跃得八面玲珑,在天策府、齐王府的活动都颇为频繁,暗自留意周围的动向,当然,齐王府去的自要多些,也刻意与杨若眉亲近了许多……
这日,天气晴好,岳凝便拿带了尹妃赐赏得珍贵脂粉,拿给了杨若眉……
“弟妹你看,前些个日,尹妃娘娘赏了盒脂粉给我,但,你瞧大嫂这肤色,怎能用得这般丽亮的脂粉,我看……弟妹脸色倒是水润,甚是合用呢,便……送与了弟妹吧……”
岳凝说着,就递上了一只精美的盒子,盒上雕画着考究的花纹,刚打开来,便满是一阵异香扑鼻,杨若眉拿起轻嗅,更有种独特的异域味道,沁在心里,不禁蕴柔了笑意:“这……可怎么敢当?如此珍贵之物,若眉怎么能要?”
“弟妹这是说哪里话?正因是珍贵之物,方才要送与配它之人阿,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弟妹……可勿要驳了大嫂的面子阿……”
岳凝故抬起眼睫,似是责她的神色,杨若眉却是抿起娇唇,盈盈而笑,她怎不懂岳凝语中刻意,但,此粉色泽清亮,味香独特,心里又着实喜欢,便也没再客套:“如此……真是多谢大嫂了……”
“弟妹何必客气?”
岳凝美目微侧,无意撩过园中一角,却正看见李元吉带了柳连从回廊穿过,便赶忙叫了过去:“三弟,怎么?见了大嫂也不打声招呼,就这么匆急的走了,是何道理阿?”
李元吉这才转头,望见了园中的岳凝与杨若眉,便微笑着走了过来,柳连自也随在了身后:“大嫂来了,大嫂真是说笑话了,三弟我可是向来敬您,这方才办事回来,自匆忙些,没瞧见大嫂……”
岳凝稍作一笑,不着痕迹的望了柳连一眼,才道:“呦,我这不也是玩笑?三弟却做了真,看三弟这忙着的样子阿,恐也是……恐也是急着见三弟妹吧……”
岳凝调侃的一句,令得杨若眉顿红了脸颊,秀目含嗔:“大嫂就是会取笑于人,元吉他哪里是恋家之人?我看阿,倒是大哥,与大嫂这么些年夫妻,仍恩深爱浓,着令人羡呢!”
“呦,你们这儿……互相恭维不是?”
李元吉倒显得并不在意,还打趣起二人:“你们女人阿,就会比些个这个……”
岳凝拉起杨若眉的手,互望而笑:“可不就是吗?不然怎么是女人?做女人的……可不就是比比恩、比比爱的,要我说阿,我和三弟妹,还都是有幸了,日子过得舒顺,才有了这闲心玩笑,这要真说起来……倒只可怜了二弟妹……”
岳凝语音悠慢而止,玉眸丽艳,流透出微点怜意,却一丝着意也无;杨若眉亦有些许微动,提想到李世民,不自觉的、便柔和了声音:“怎么会呢?秦王……对二嫂向来惜怜,大嫂这话……可从何说起阿?”
各差一招7
岳凝浅叹一声,仍有惋惜之意,暗隐在言语里:“唉,本是的阿,可终也就那几年而已,想那二弟,仗是越打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响的,这脾气秉性,也难免不生了变化,不然你看,怎么打了趟瓦岗,便带回个山野丫头,打了趟洛阳,又弄个再嫁美妇回来?哼,最近更是听说,迷上了府中俏婢,还是在二弟妹近旁侍候的,丝毫……都不顾念二弟妹正怀着身子,可真难为了她……”
杨若眉似有微疑,探然道:“噢?竟有此事?可我怎么听说,秦王纳些个女人在府里,二嫂似并不在意呢?那个……燕妃,不就是二嫂的主意?”
杨若眉语虽如此,可心中却百转千回,她也是常出入天策府的,但,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却无不是李世民、对无忧的温情脉意,此番听岳凝之言,倒似生了些窃窃之感,看来……李世民终也是男人之心、血身肉体……
“话是这么说的,可又有哪个女人是自情的呢?哼!我可不信,我看阿,大多是二弟妹看出了端倪,做个顺水人情而已,这样也好博了二弟的心,才换了个恩爱之名,我看倒虚渺得很,想二弟是何等之人?连父皇都揣摸不透,更何况是咱们女人?想拿捏住他……怕是不易?这二弟妹,恐多是苦在自家心里……”
岳凝说得感叹,却并未留看杨若眉的着意神色,而是晶眸微挑,默望向柳连,却始终难对上他隐闪的目光;柳连似是刻意,更似是无心的低垂着眼睫,看不到脸上一丝流转的痕迹,沉静得、就如幽石死水,没一点微动之意……
岳凝秀目暗凝,倒生了不定之心,莫非自己料错了不成?怕不会!那……便是他掩饰得太过完好了吧?她想……
李元吉也是冷笑一记,一如既往得沉下了神情:“哼!二哥那人,最会做表面功夫,惹得父皇从小疼他,我看阿,他这般下去,早晚也有触壁的那天!”
杨若眉一瞥,不以为然的撩了眼元吉,媚眼含情、脉脉恂恂间,却自有一番心思,这意,恐并不在元吉……
各差一招8
夜,透凉沉寂,略有些微风拂过,吹打着泥土的气息,憋闷潮湿;白日里,本还是晴空万里,可不想,才入夜,便飘起了泠泠细雨,虽不久而止,但,到处都还是凝珠挂露,浸透在凉白的月光里……
“是谁?”
一声娇呼,瞬划透夜的幽沉,响在角落里,在湿汋的空气中,惊音似破:“快,快来人,有……”
“岚儿,岚儿别叫,是我,柳大哥!”
“柳大哥?”
燕岚顿止住话音,借着月光,仔细看去,一惊!竟果是柳连没错,可适才高喊的一句,却已惊动了不远的侍女、卫士,已尽数向这边跑来,柳连见了,忙向树后一躲,燕岚也自瞬压下脸上惊色,舒开了眉眼……
“娘娘,叫人吗?有……有什么?”
燕岚的侍女最先跑来,惶措的四望着,随着,卫士们也已纷纷赶到,四处张看着……
“没……没什么,是我花了眼,你们去吧,我还要呆上一会……”
燕岚言语打发着他们,几人互看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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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真没发现什么,便各自行礼,退去了,燕岚见几人走远,才招呼起藏躲的柳连:“柳大哥,出来吧,暂时……该不会有人来了……”
柳连这才闪身出来,伴着声轻微的暗叹,默望向燕岚,她,显是长大了不少,容颜也娇丽多了,可却仍是素衣清淡,看不出上人的样子,柳连见了,倒也生出些关切之意:“岚儿,如今……你已为上人,怎还看上去这般素苦?是不是……”
柳连没有再说下去,可燕岚却已心有了然,只作淡淡一笑:“大哥不要瞎猜了,秦王待我还好,平日里,有姐姐护我,府中之人,也没谁会欺负我,只是今日……是亡父之祭,我也不好声张,更不好在府里着孝,便趁着天黑,穿得素淡些,在此凭吊而已……”
说着,便隐了些探究的看望向柳连:“那大哥……又何以在此呢?该不会是……来找姐姐的吧?”
燕岚浅疑的一句,却正料中柳连的心事,微侧过头去,没有言语,果然如此,燕岚默默一叹,已不需他言:“大哥,岚儿有些话,想劝你一句,若是大哥果真为姐姐着想,便不该……不该再打扰到姐姐的生活,如今府中,已是生了争斗之迹,姐姐又即将临产,还是……莫要她太过忧心才好阿,况,恕岚儿直言,大哥所作再多,恐也只是徒劳而已吧……”
柳连微有一怔,似有恍然的转望于她,莫名感觉,燕岚的言谈之间,竟似隐有无忧的痕迹,已再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了……
柳连轻浅一笑,却摇了摇头:“岚儿,你误会了,我来找无忧不错,可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确是有要事才会前来,本是四处在找看她的房间,却不想遇到了你,你说的……也确实在理,此时,我若真去了她的房里,被李世民知道,那还真是麻烦,所以岚儿,你……你愿不愿……信大哥一次,去帮大哥……把无忧找来……大哥真真是有要事,才会来此阿!”
燕岚略有一惊,静望于他,亦有片刻犹豫隐在眼里,但,她也素来知道,柳连并非冲莽之人,况且,他现今又在齐王府做事,怕真有什么要事、可万莫耽误了才好,细思之下,终还是点了点头……
各差一招9
此处,乃是王府中、最为隐暗之地,少有人往,更少有人至,想在这里,确是要安全些的,还好遇到了岚儿,不然偌大的天策府,自己恐要浪费一晚的时间,也未必见得上无忧……
正想着,些微轻弱的脚步声,便由远而近,柳连仍是警惕的向树后一躲,待人影近了,确是岚儿和腹已凸隆的无忧,才闪身出来……
燕岚小心的望望四周,轻道:“大哥与姐姐快些说,我在不远处看着,若有人至,我便高声的拦了,大哥就快些走……”
柳连肯定的点点头,无忧亦是点头望她:“真是……多谢岚儿了……”
燕岚一笑,没再说什么,便急忙去了……
柳连这才细望向无忧,目光凝聚,虽着意掩饰,却反更透出明晰的恍眷;月光流离、冷落在无忧脸侧,汋溢出清淡的柔沁之光,凝白的玉手,亦缓抚在凸起的隆腹之上,满是静淡得浓浓母性……
“快要……生了吧?”
柳连简浅的一句,仍自带有关切之音,可无忧却只轻轻点头,竟是疏淡的神色:“是阿,这身子也是沉重多了,自不好长站久立,大哥有话……就快些说吧……”
柳连心中倏然沉落,阵阵寒凉之意,自心底而起,直冻得眼角眉间,俱刻出道道绝冷的深纹:“你……是在怪我……对吗?”
无忧唇角淡抹,看不出丝毫责色,可眼中,却薄冷得凉意四扩:“怎能怪大哥?人各有志,自勉强不得……”
“若我说……我有……我的原因呢?你会信吗?”
柳连低哑着嗓音,打断了漠然的无忧,纠结的眉心,更深刻出条条痕迹,无忧的冷漠之于他,无异于钝刀割心,切痛着他每一寸肉体……
各差一招10
无忧举眸望去,仍有些些隐意潜流眼底,但,是信是疑,却无从辩析:“大哥说了……我便信!”
柳连略舒开眉宇,却淡扫过些许无奈之意,亦有丝丝满足,隐没在唇角,化去了欲说还休的解释,竟错开了话题:“你肯信,就好!可我今天并不是来说这个的,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
更重要的事情!
无忧心中似有微动,想柳连身在齐王府中,难道,是有何关于他们的消息,要告诉自己吗?
“无忧,我们……认识的事情,都有谁知道呢?”
无忧还在思量,柳连却已缓慢开口,打断了她零乱的思绪,略做调整,方才凝眉而语:“除了你、我、二哥、岚儿……便就只有你众位兄弟了,怎么?出了……什么事情吗?”
柳连亦是结起了眉心,却也有些许拿捏不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敏感和错觉,今天,太子妃到齐王府来,他们闲谈之间,我却隐隐觉得……她的言语里,对我……似是带了着心的暗示,她对齐王妃说……说你……”
柳连微低下眉去,犹豫着、许久,仍是没能出口,无忧见了,却了然一笑,抹去了唇边丝缕薄冷之意,终换了和暖的神色:“说我……不幸福,秦王在我身怀有孕之时,还是风流无尽,伤透了我的心,而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徒换个恩爱之名,是吗?”
柳连一怔,惊诧的举头望她,无忧脸上淡扬的笑意,似已不需自己多语般确信无疑……
月光,仍是冷透的颜色,残光里,微泛着几点凄寒,可柳连心中,却兀然奔流,眼望着身前的婉丽女子,心中莫名翻腾……
各差一招11
“是……是阿,你……你怎么知道?”
面对柳连的惊诧,无忧却只柔然一笑,她怎能不知?自李世民异常失神的那晚起,她,便已了闻了一切硝烟,只是,李世民刻意不说,不想让怀着孩子的她过于担心,那么,她便也假若不知,以宽他心:“此女人通常的用心而已,她既已了获了咱们之事,自然会去挑拨大哥了,至于她从何而知……想这天策府中,眼线何止一、二,会流到太子妃耳里并不足为奇,只是……只是不知大哥当时……是做何反应呢?”
柳连篾然一笑,倒牵开些嘲讽之意:“哼!她一提到你,我便已警觉了她的用意,心里打定,无论她有心还是无意,都不作任何反应,想如此轻易的利用于我,也未免太小看了我!”
无忧亦是抿唇一笑,还好柳连并非情意冲动之人,自洛阳那次自残身体,便已能看出,而至于偶尔情不自禁的关切,恐只是真情流露、人之常情而已:“大哥没有受到挑拨,想他们还会生出些别的心计来……也说不定阿……”
“所以我来找你!”
柳连满是隐意的一句,顿凝住无忧思量的心,深望向他,静待他下言:“无忧……你能料到太子妃的小小用心,却恐无法料到齐王府和东宫的部署之精,别的且一时说不清楚,就比如那些个刺客暗人,怕……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大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必须要受到挑拨,恐才能多少……帮得上李世民……”
无忧一怔,更感惑然,这就是他当初走后还回,而入齐王府的原因吗?难道……那时他便已预料到了今天的一切?怕不会:“大哥……你……你既可如此帮他,可又为何……为何当初要入了齐王府呢?该不会是……预见到了今天的一切吧?”
柳连微微苦笑,敛起了眉间些许无奈:“我可没有预见的能力,但,却有不错的听力,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只是今后的日子,怕是要委屈你了……”
各差一招12
“委屈我?”
柳连的话,令无忧越发不解,轻眉淡索,汇聚着探问的秀痕;柳连点点头,轻道:“嗯!过些天,我……必会来杀他!而你们之间……也势必会生出诸多枝节来!所以……要委屈你了!”
柳连眼中,灼闪着神秘莫测的微光,在凉白的月光下、真切明晰,无忧清眸溶动,亦流出些许然色,轻抹一笑:“我懂了!只是……不能事前告知二哥吗?也免得他再误会于你,而且……”
无忧还未说下去,心中便闪过些些光念,突似有解析的止住了话语,是阿!怎能说呢?连她与柳连间、如此隐秘之事,对方都可获知,那么,他们若只是连和做戏,对方又岂有不知之理?
想着,额间便流渗出细密的汗珠,欲言,却紧致了眉心,双手不觉得放在了小腹之上……
“无忧,正如你所言,天策府的眼线,何止一、二,我来找你,那是他们巴不得、乐见的,即使一切皆借你之口,传给了李世民,且不说会不会被人窥知,就只说,到时他无真怒,你无悲泪,又怎不令人生疑呢?若令人起疑,那么我……便得不到足够的信任,况且,你知道齐王府和东宫的眼线遍布,若要万一败露,再想知道他们的部署,就……”
“大哥……”
柳连正自言说,无忧却兀的一声轻吟,阻住了他的话语:“大哥不必说了,我……我懂……我……”
柳连举眸,看望向无忧,只见她强撑着身子,细汗浓密,在渐没了月色的黑夜里,尤是晶莹,唇,亦被咬得、没了一丝血色;柳连大惊,赶忙扶住她:“无忧你……你不会是……不会是……”
无忧未待他说完,便用力的点了点头,紧捂着突隆的腹部,身子微低,已感到了腹中生命的蠢蠢欲动:“是……是的大哥!快……快去叫岚儿……”
乌云重又遮住了天,压墨得没了一丝光色,冷风骤起、暗沉一片,麻木着柳连促急的步子;豆大得雨珠,亦如期而落,顿穿透夜的宁寂……
命之所贵1
一时间,天策府中忙作一片,天公也并不作美,适才停息的冷雨凄风、重又来袭,且有愈见滂沱之势,夜,黑压压的,又雾水浓重,吸上一口气来,心闷气郁、凝聚在喉,实难承受……
无忧紧咬下唇、全身颤抖,已被冷汗凉雨浸得湿透,下腹更是撕扯般坠坠疼痛,胀裂得几欲破口,却又艰涩得无法操持……
怎会这般痛苦?不是说生过了一胎,再生时、便不会太过难承了吗?可为何,这一次反比之承乾、更为煎熬呢?
无忧用力催挤,胸中郁气,哽在喉里,涩然的、难排难舒,丝丝渗进骨髓的疼痛,更扯裂得娇喘吟吟,香汗细密,水雾淋漓,早已如窗外冷雨、打透了热闷的空气……
声声入耳的隐忍呻吟,刺得李世民心里生生发疼,惶急的脚步,徘徊在乱作一片的屋子里,难以安定,立在一旁的众妃,默默看着,或真心、或假意,抑或是事不关己,各样神情,尽在这忙乱的深夜里……
“怎么样?怎么样了?为什么我听王妃的声音,似比前次还要痛苦?到底怎么样了?”
李世民抓住一个侍女,惊乱的厉问,侍女吓得面如纸色,颤抖了声音:“回……回王爷,说……说是……说是王妃怀胎期间,忧心过甚,体质欠佳,所……所以……才……才困难些……”
体质欠佳,忧心过甚!
李世民心里生生抽疼,侍女的每一个字,都似扎在心上般,刺厉难当,忧心过甚,是啊,自她怀孕初起,自己就在和她赌气,还曾害她出现呕血之状,随而,才刚刚调养好些,便又遇到李渊对他心生有疑,她又要进宫疏通,府中杂事亦层出不穷,刺客、惊吓,接二连三,想来这一胎,可真是来之不易,其间,竟经历了这许许多多……
屋外,风雨湍急,可无忧禁痛的呻喊声、却渐渐轻细,寒声断续、微韵转凄,进而没了声音……
“无忧……”
突然的静寂,令李世民顿惊了心眸,随后,内室中乱作一片的声音,更使得他嗡响了整个头颅,全身都僵直了:“怎……怎么了?王妃她……到底怎么了?”
既没有无忧的声音,也没有婴孩的啼哭,这显不是好的迹象:“快说!快说啊!”
李世民啸烈的厉吼着,刚刚出来的侍女,直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话来……
李世民见了,更是怒从心起,挥甩开手,狠瞪她一眼,索性不再问她,飞拔开苍怆的脚步,径直向内室而去……
“王爷您……您不能进去阿,您……”
“滚开!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74
”
李世民愤推开拦他的侍从,眼中灼厉的烈火,焚燃着哀肃的悸痛,眼眶仿都要裂开般、瞪得生疼;如此泣血恐怖的表情,李世民是很少有的,众人皆是莫名而颤,谁还敢拦?怕若有谁、再敢多说上一句,都会被他无由的烈火,烧燎得烟烬全无……
命之所贵2
“无忧……”
李世民冲进屋来,屋中浓弥的血味,熏刺得满目狼藉,他根本顾不得意外的众人,直奔向无忧零乱的床边,无忧苍弱的秀脸,已无一丝血色,粉唇亦淡漠得没了颜色,昏迷在床上,一动不动,李世民顿痛了心骨,拉起无忧冷湿的小手,颤抖着、望向了一边静默的阴柔:“柔……柔儿,怎么了?王妃……王妃怎么了?怎么会昏过去的?现在……现在怎么办?”
李世民错乱得语无伦次,将无忧的手紧贴在俊唇之上,抚蹭深吻,温暖着她冰凉的手心,阴柔眼望着无措的李世民,却并不答语,那个久战沙场,冷酷肃严的秦王,此时,竟显得如此失仪……
阴柔心里,更加翻涌,不禁回想起前些天的情景,那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天,李世民似是承诺般,让她,成了他的女人,但,他明明是要与自己行温存之事,可眼神,却冰冷得、迫人心寒,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而此时,在王妃面前,他竟可是另一番模样,脆弱得、彷徨无助,竟禁不得王妃半点禁苦,这,才是真的他吧?无一些掩饰,才是那个令自己身陷其中、身不能拔的李世民吧……
阴柔不禁暗暗苦笑,自己此生,恐只能在王妃面前,才能看到如此有血有肉的他……
“回……秦王!王妃许是用力过甚,身体难承,可这万不能耽搁阿,定要速速醒来才行,不然……恐大人、孩子都会有生命危险!”
见阴柔不语,稳婆到接过话来,此时此刻,竟也顾不得礼数周全……
李世民惊得、颤抬起眼来,眸光的转动中,尽是烈红的血光,什……什么叫大人、小孩都会有生命危险?她……她在说什么?李世民紧拧住眉心,露出了绝狠的厉色:“你……你……说什么?哼!若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你们谁也别想活!”
屋中顿时静默,随而便是一片忙措,俱都低着眼、连连应承,李世民紧握着无忧的手,痛碎了骨骼,无忧,醒来阿,醒过来阿,我在叫你、在叫你,你听不见吗?
命之所贵3
望着一屋子人忙乱的施救,李世民的心,被寸寸撕扯、碾成了粉末,飘散在郁结的空气中,渐成尘微;侍女端来冰凉的井水,欲要冷水激面,便小心的,对向了李世民:“秦王……您……”
“别管我!都……做你们该做的!至少……至少要保住王妃的命!”
李世民彻冷的声音,带了绝望的最后底线,渗出唇齿,令所有人不禁寒颤,淋水声、怯语声、匆急的脚步声,各种辨析不清的声响,乱作一片……
寒冷的井水,浇淋在无忧面上,和着玉莹的清汗,溶溶漾开,李世民抖颤的双手,亦被冷水刺激得冰凉冰凉,没了一丝正常的热度,无忧眼睫果有微动,被他紧握的手,亦稍做一颤,似有轻吟、流溢出冷透的唇角,淡弱微细……
李世民顿俯下身去,切望于她,苍弱无色的面容,流泛着惨白的清芒,刹时,酸热了他痛红的眼底,亦刺破了眸中强自隐忍的最后坚持……
“无忧……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李世民疏落的炙泪,混同着哽咽的幽音,贴伏在无忧耳际,灼烫了她凉冷的身体,无忧颤颤的望他,他……怎会在这里?怎会不顾一切忌讳的、守在自己身边……
“王妃醒了便好,快……快再用些力,要快……”
稳婆亦有惊喜得言语无序,只要王妃醒了,至少命该是能保住了吧,想起心里还不禁直冒冷汗……
无忧感觉全身酸痛,已虚浮得再没一点力气,可她知道,必须坚持,哪怕是自血液骨髓中、强挤出微点力气,也一定要坚持住!那,是她怀胎九余月的辛苦,更是她和李世民共同育孕的骨血,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坚持住!
“无忧,让我们……一起坚持!”
突的,一股强劲的力道,自掌心升腾而起,烈热的、坚沉的、无比厚实的,灌注了整个身体,无忧顿稳住悸乱的心神,紧抿娇唇,努力的、做着最后拼搏,也许,男人们战场上的生死一线,亦便是如此吧?
无忧紧攥起凉冷的手指,扣住了李世民的手……
命之所贵4
痛,穿心炙骨的痛,肝肠欲裂、心肺俱碎,销蚀着无忧强忍的每一点意志……
“无忧,坚持住,坚持住阿!就像……就像在洛阳一样,你对我说过的,你相信我,所以要我坚持,可现在……你能感到……我有多么相信你吗?只要我们一起,一定可以闯过给过这关的,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也要相信,我……和我们的孩子……都相信你!”
李世民句句鼓励的话语,声声入耳,坚定着无忧幽沉的意识,他手心传来的湿热温度,亦令她身心猝力,尽管身体已疲惫得不归自己,但,为了那还未见过父母、和这美好人间的小小生命,一定!一定!要坚持住!
风雨狂骤,在窗外悲吼哀吟,敲打着窗和人心,混乱了夜的交结,突的,一声婴儿的脆啼,突破入风雨的悲音,满天银洒、霜气凝寒,才仿似安住了燥动的人心,平息恸辙……
无忧终是舒开口气,总算,让他安全的来到了人世,稳婆清洗过孩子,忙抱到李世民面前,屋中紧张的众人、已跪做一片,纷纷道喜……
“恭喜秦王!是个白胖的王子呢……”
李世民伸手接过,凝看着这来之不易的小小生命,微红的小脸、抿动的嘴唇,似还带着初来乍到的欣喜之情:“无忧你看看,这比承乾生下来时,怕要大上一圈呢,难怪这般辛苦……”
无忧虚弱的抬起秀睫,却似已无力应他,李世民望着怀中软小的婴孩,经此周折,亦似生了颇多感慨,敛住了眉色:“无忧,他这般的来之不易,还害你这样辛苦,一定要安安泰泰的长大,就叫他……泰吧,也寓意国泰民安!”
无忧点头,只以一丝浅笑回他,匀了匀嗓音,调息许久,方才弱力道:“嗯,泰字寓意确是甚好,不过我想……他来的如此艰难,倒不如……以青雀为小字,寓意雀鸟轻翔,望他日后能欢快长大,不必再遭若此辛苦,可好吗?”
无忧说完,便叹喘一声,轻咳起来,李世民忙将孩子递给侍女,轻抚着她起伏的胸口:“好!都依你,还很难过,是吧?”
无忧轻轻摇头,宽慰道:“没有……只是……很累而已……”
“那……就快些休息,我会在这里陪你,一直……到你醒来!”
无忧心中,热流翻涌,虽不想他辛苦,但却也知道,怕绝非三言两语、能劝他走,自己已实在无力应承,便扇了扇眼睫,依从了他……
屋外,依旧风雨急骤,促急的抽打、鞭挞,挑拨开夜的安宁,寒冷寒冷的光柱,顿湿透悲俊的孤寂身影,隐隐消没在狂乱的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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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连回到齐王府,虽仍是风雨急骤,但,他却能敏锐察觉到周围的微动,柳连心中暗暗一笑,哼!恐他们是在监看自己的动静,应该不是从天策府跟来,在天策府时,因要与无忧说些要紧之事,故,在无忧来前,已留心过周围的一切,确认近内无人时,才敢侯无忧前来……
柳连回到屋中,换过了衣服,却量思起、自己即将要做的一切,无忧,原谅我……原谅我无法待你调养好身子,便要开始行动了,否则,是不足以令人相信,我乃性情冲动而可以利用之人的,也只有这样,我才能获悉更多,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而至于……我入齐王府的原因,相信有一天,你也定会知道,也原谅我还暂不能说,不能让你……负背上过重的情意包袱……
疑云顿起1
经了昨夜的一切,无忧仿似被抽空般虚浮无力,就是醒来,精神也是不济,这天,李世民又是忙到很晚回来,一回家,便坐在无忧床边,再不动弹……
承乾也已在无忧床边、缠闹了一整个晚上,倒也听话,李世民逗着他玩,无忧在旁看着,亦不时轻笑几声……
“无忧,你看承乾又长高了些吧?越长……越好看了……”
李世民把承乾固在怀里,不让他挣脱,承乾憋红着小脸,用力推他,见也逃不脱,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无忧一见,忙故板起俏脸,对向一脸坏笑的李世民:“你看看你,好好的,干嘛把承乾弄哭,来……到娘这来!”
李世民掐了掐儿子的小脸,松开了手,承乾忙不迭的扑到母亲怀里,撒娇的搂着无忧,无忧轻轻哄他,仍责看着李世民:“这大晚上的,你阿……一点都不知疼孩子……”
“呦,瞧你心疼的……这男孩子这么爱哭,可怎么行?”
李世民又凑过身去,捏着承乾的小鼻子,承乾扭头避开,依在了无忧怀里:“娘……爹坏!”
无忧一手搂着儿子,一手轻拍李世民肩膀,哄他道:“好了!你看,娘打他,好不好?”
李世民顺势抓住无忧的手,将她们母子俱搂在怀里,轻吻无忧的发:“无忧,我好幸福……”
突的柔暖一句,简单轻浅,却令无忧顿烫了心扉,慢抬起卷睫,默望于他,竟也生了感触之意,李世民说承乾爱哭,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几次无意的真情流露,都无不描摹出他易感的心……
无忧轻举起手来,刚语言语,一声巨响,却倏然而起,顿穿透屋中浓浓漫溢的和暖气息,惊断了所有声音,两人俱是一惊,转眼望去,紧敛住了眉……
疑云顿起2
只见一人,暗布遮面、黑衣长剑,裹带着寒栗的阵阵杀气,破风穿气,电般的、直向李世民刺来;李世民顿定住心志,翻身侧起,闪过那人虚晃的一剑,但,却恰好被逼离了无忧床侧……
“有刺客!”
李世民大喊一声……
承乾亦被吓得大哭,无忧赶忙抱住他,搂在怀里轻哄着,可眼,却注目着缠打纠斗的二人,无法移视,那人身手敏捷,高瘦熟悉,目如星闪,有意无意的落看向自己……
会……会是柳连吗?可昨晚不过才匆匆说了一句,他竟……果真行动起来,那么急切、那么仓促,仓促得、让自己来不及思考,要怎么做呢?要怎么做才能帮他,或者说,帮李世民呢……
无忧正自思想,闻声而至的王府侍卫已匆匆赶到,一时间,本是宽绰的房间,顿显得狭小拥挤……
“本王不管你是何人,但,我这天策府,只恐怕你来时容易,去时难!”
李世民一个疾厉的命令眼色,训练有素的众侍卫,便已将那人团团围住,透不得一点缝隙……
无忧惊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思闪转,顺理开零乱的思绪,望向那人;那人亦是朝她望来,眉心纠结、暗隐目色,眼神交汇间、正是柳连!已确定无疑……
“说!是谁派你来刺杀本王的?本王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李世民怎还需问,不是太子、就是齐王,哼!反正他们是一起的,也都是一样!
柳连冷哼一记,发出微小的声音,却并不答语,只是挥展开长剑,突破着团团围困,狭小的空间,更显得拥挤混乱,李世民见势,知以整体而战的侍卫,若要抓活的,畏首顾尾,定难施展,遂,眸色一栗,疾寒了声音:“不必顾虑,格杀勿论!”
冷刺的一句,倏划至无忧耳里,惊动得颤从心起,清转的眸子,晶闪出重重光迹,瞬间,飘掠过万千思绪……
疑云顿起3
怎么办?无忧虽尚不明柳连的具体用意,可却绝不能令他无故的死在这里,但,若要出言阻止,李世民就定起疑心,柳连又以黑布遮面,显并不想暴露身份,两难间,柳连一个大意,已中上一剑,飞洒出的些些浓血,顿灼红无忧的眼底……
“娘……我害怕!”
承乾兀自带了哭音,依偎在无忧怀里,无忧低头望他,却有些许犹豫之色,在热红的眼里隐烁:“承乾不怕,承乾知道,爹……最厉害的,会……会……紧紧的抱着承乾,不会让承乾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75
……受欺负的……”
无忧的每一个字,无不如刀尖般锥刺着自己,长孙无忧,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身为一个母亲,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利用自己最爱的孩子,利用它纯洁信你的心,你怎么可以!
承乾——
就……原谅娘一次吧,原谅娘……一时没有别的办法,若你有个万一,娘也愿用命偿你……
果然,承乾似是悟开了心般、亮闪着晶眸,挣开无忧轻脱的手,天真的、直向李世民奔去:“嗯,要爹保护,爹……抱承乾……”
李世民惊回过头去,立颤了眼眸,承乾奔跑的怜小身躯,在眼底激涌碰撞,自己离他远有数米,中间还隔了纠斗的众人,可承乾却已经越跑越近,令李世民怵然大喊:“不!承乾别过来,别……”
柳连似有了悟的侧望无忧,她眼里,果然篆刻了着意的光色,盼求的、亦带了绝对警告的厉厉望他,我,把承乾给你,但是,你绝对不可以伤到他,否则,你纵有无论如何的理由,我都绝不会原谅你!
柳连也没想到,李世民会下了必杀之令,他想,他怎么也要留下活口,以作探问的,但,事已至此,已不容多想,柳连定了定眸色,回给无忧一个肯定的目光,眼角微转间、便已先于李世民飞闪至承乾身侧,搂起了他,剑,轻横在他脖颈之上,静止了屋中一切动静,亦顿住了嘈杂的苍乱之音……
疑云顿起4
“都停手,勿要伤了王子!”
尽管屋中已没人敢再动,可李世民,却还是不放心的喊了一句,眼里喷洒的灼烈火光,顿焚红了整个眼底……
承乾被困在柳连怀里,大哭的挣扎着,伸出小手,急望着李世民,满是对父亲的呼求:“爹……爹……呜,我不要你抱,我要爹……”
李世民心疼的紧致住眉心,亦敛住眼中厉烈的光色,柔慰着不安的承乾:“承乾乖,不要乱动,爹会救你,一定救你,谁敢伤了承乾……爹……就杀了他!”
李世民显然暗有所指,说到最后几字,已绝狠得无一些温度,眸心更重燃起烈烈光火,瞪看着柳连:“哼!本王不管你因何而来,受谁的指使,但,若要你敢伤小王子一根头发,本王……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柳连蒙着的脸孔,并体察不到任何神情,可同是炯炯的目中,却闪过丝丝神秘莫测的光晕:“别再跟来!我……自不会伤他!”
柳连着意掩饰的声音,仍让李世民听出了些许熟悉,但,此时此刻却不容他多做想法,盯望着柳连,警告的指向他:“好!你走!只有我一人跟出去,但,你若要出尔反尔,伤了小王子一分一毫,我李世民对天起誓,绝不会放过你……和你背后的人!”
李世民意味深长的一句,令柳连冷哼出微点声音,慢慢退出的身体、以及李世民步步紧跟的促急,在这萧芒的夜色里,犹是压抑……
柳连退出到安全的距离,手上用力,恰到好处的不偏不倚,将承乾安全的推给了李世民,惊起一阵风起,已飞身而去……
疑云顿起5
李世民紧抱着抽泣的儿子,轻轻拍哄,眼,却望着那飞远的身影,难以平静;哼!这么早……便用上了刺客一招,也未免太拙劣了吧?
李世民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冷却了心……
李世民回到房中,无忧也终是松下口气,她虽知柳连定不会伤害承乾,可刀剑无眼,也难保不会有个万一,如若承乾真有个什么,那么,她这辈子恐都不会原谅自己……
无忧想着,便伸出手去,颤抖了声音:“来,承乾,快到娘这来……”
李世民将承乾交到无忧怀里,无忧忙是紧紧抱住,亲吻着幼子因惊吓而潮湿的小脸,热泪期落,滚烫在承乾粉细的颊边,心疼得、难以止息……
李世民亦是轻拍无忧,道她是吓坏了,却并未体出他泪水中自责的伤晕,轻搂着她,却向身后看去,吩咐道:“速去找长孙大人来……”
满屋卫士皆是应了,一个个的急退出门去,李世民再转回眼来,无忧却仍亲吻着承乾,歉意横生,亦满是母亲的揪心之状,承乾安适的躺在无忧怀里,已不再哭泣,轻转着小眼,享受着母亲的清甜细吻……
李世民深叹口气,舒开些眉间的幽点凉意,温柔的伏下身去,搂住了无忧,浅吻她流香的鬓际,望能安稳她慌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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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连回到齐王府中,洗拭着不深的伤口,还未及包裹,轻微的敲门声,便兀的响起,柳连神色一定,到扯开些许嘲弄的笑意,想这齐王府的消息,可也是真快!故,便没再多想,连忙收拾起桌上的物件,并故意发出很大声音,才去打开了门,果是李元吉微笑着站在了门口……
“齐王!”
柳连故作惊慌的低下眉去,着意避开了李元吉探寻的目光,行礼下去;李元吉也忙是拦了,迈进屋中,定坐在园桌之侧:“这么晚了,将军……在做什么阿?刚才听到屋中,似有乒乒乓乓的声音阿……”
柳连脸显异色,回避开他的话语,故意吞吐了声音:“阿,没什么,一些琐事……”
李元吉点点头,却盯看着他漉湿的左臂,挑眉一笑:“是……这样阿!琐事……若是琐事……又怎能伤得了柳将军呢?哼!既能伤得了将军的,那……怕也便不是琐事了吧……”
柳连低垂着头,侧开目光,却暗自不语,李元吉见了,便忙站起身来,想是自己来的太过突兀,也没组织好言辞,到让他窘迫了,却也没看出柳连的刻意,他轻怕着柳连的肩膀,到换了平慢的语气:“刚听说……天策府中闹了刺客……将军……可曾知道阿?”
柳连猛抬起头来,略作出惊讶之状,却仍是沉默不语,李元吉顿舒开唇角,扯开一抹了然:“好了!快些把伤包好吧,将军以为……本王还会怪罪你不成?只是日后……莫要再做些冲动之事才好,快些包好伤吧,然后……再来与本王……商议大事!”
“大事!”
柳连终启开严口,轻念出声音,假做不解的惊望向李元吉,李元吉亦重又坐下身去,冷固了嘴角边的真真笑意:“对!大事!于你、于我,都有万利而无一害的……大事!”
柳连自李元吉真透的眉色间,分明看到了野心的升腾,看来他,已确信了自己、是会因情而冲动的莽撞之人,哼!也总算没白费了这番心力,想来李元吉的动作倒也真快,快得几没浪费一寸光阴,仓促、而又迫不及待……
疑云顿起6
最近的天气,总是阴郁,惹得人慵懒昏沉,将近中午之时,更是无一丝风色,静谧的园景,本该是清悠的景象,却也因着压闷的天气,而愈显灰索……
李世民的脸色,并不比这天气和润多少,萧素得无一点光泽,这天回来倒是甚早,却坐在桌前一言不发,无忧见了,知他定有心事,但,在他愿意开口之前,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多语,只是静静的陪着他……
承乾最近,也总爱缠着无忧,孩子一天天大了,也自希望,能多和父母在一起了……
“承乾,来,快给爹背一首刚学会的诗,我们承乾这么小,就会背诗了,也让爹高兴一下,好不好?”
无忧搂抱着承乾,拉起他灵小的手,轻轻挥动,摆晃着李世民深凝的波眸,李世民终是沉望向他,脸上仍无一丝暖色,但,却强牵起了生涩的唇角,浮抹出一弯浅笑:“来,承乾,不要背诗了,和爹说说话吧,我们承乾阿,从小说话就清楚,最聪明了!过来……”
李世民说着,便伸出手去,承乾自也顺着依了过去,李世民捏了捏承乾的鼻尖,亲了亲:“承乾阿,那天坏人来,承乾怕不怕阿?”
承乾玩弄着李世民领边的镶丝,使劲的点了点头,却并不言语,李世民拍拍他,又问:“哦,那……承乾那么害怕,怎么……还要跳下床来找爹阿?多危险?要是有下一次,可再不许这样了!”
承乾微扬起小脸,一双灵秀的眼,天真无邪的眨动着,惑然的看向父亲:“娘说……爹最棒了!爹会抱着承乾,保护承乾的!”
多么真透明晰的一句……
李世民脸色骤然一凝,果不其然的烈红光纹,顿时侵占了整个眼底,着意雕饰的些许温暖,亦在瞬间破灭,整颗心……都碎裂了,似坠深渊般,被摔打得血肉横飞……
果然是这样,没想到,竟果然……是这样……
李世民紧紧搂着承乾的手,越发收狠,手指节中,发出了“咯咯”的颤响之声,承乾被抓得疼痛,轻吟一声,便向无忧扑了过去:“疼,娘,我要娘!”
无忧亦是恍离着眼神,自李世民问出那些话起,她便已隐隐觉察了什么,是啊,李世民心思如此精慎,当时或许会不觉什么,可冷静过后,加以细量,是定会看出破绽的,怕遮掩……也是遮不过的吧?反会更令他疑也说不定,无忧心下一定,如若他真要问起,那……倒不如直说……
李世民冷滞着眸色,定望无忧,将承乾轻交给身边的侍女,承乾却挣扎着仍要扑到无忧怀里,却被李世民一把拉住:“带小王子下去!你们……也都下去!”
“不!我要娘……”
“下去!”
李世民厉吼一声,承乾立时便不敢言语,颤扇着眼毛,看望向无忧,想哭,又不敢哭出声音;无忧已做好山雨欲来的充分准备,只冲承乾静淡一笑,温柔哄他:“承乾乖,也该去睡午觉了,听话,睡醒了,娘再带你玩,好不好?”
承乾望了望父亲可怕的脸色,虽不情,也只好点了点头,被侍女抱了出去……
疑云顿起7
无忧这才转眸望他,心,已是镇定了不少,轻坐下身来,一言不发,静待李世民下语,李世民脸色凝暗,亦低眸看她,无忧浅静平沉的容颜,却令他心里莫名焦烦,不由得便怒从心起……
难道,她还需自己说得更明白吗?难道还要自己给她一一列举出诸多理由吗?她,难道就没有话……要和自己说吗?李世民心中顿感寒凉,紧致了愁索的眉:“今天……我遇见了三弟和……柳连!言语之间发生了冲突,他……便与尉迟恭动起了手,无意的……露出了受伤的左臂!”
李世民说得一字一顿,清晰得没一点杂音,说是直入了无忧耳里,却每一个字都打在自己心上般,生生抽疼:“而那天的刺客……也是……伤了左臂的吧?这……便不得不令我细思起了那晚之事……”
李世民尽量平沉的语气,却不经意的越说越狠,黯淡的话语里,甚至隐了切齿的声音:“那天……承乾本是在你的怀里,对吧?以你爱孩子的程度……怎么可能……会没有缘由的说出那些话来?即使言语是出于无心,那么……又怎会不紧紧的抱住承乾,而让他轻易的挣脱出来呢?再退一万步讲,即使你当时因为惊吓而疏忽了,可眼看着承乾跑向了如此危险的境地,你……身为一个母亲,便就能镇定得一言不发吗?起初……起初我也是没有多想的……可今天……可今天却让我发现……原来……原来……”
李世民激动得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猛拉起坐椅上的无忧,颤抖了喉间的万千疑问:“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忧宁定的望他,因早已心有预料,故,并未显露出太多惊乱,反是淡静的轻挣开他的手,以平常的语调,轻浅回应:“理由……就是……就是你所说的理由……”
什么?李世民心里骤然一抽,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沉静的坦白回语,我所说的理由,若真是我所说的理由,又岂是如此轻描淡写便可带过的?
李世民心念一转,反更痛了心扉:“我所说的理由?好一个……我所说的理由!你可知道,他……他可是来杀我的,他是来杀你的丈夫,然后企图把你据为己有的人!这样的人……你……你竟也可以……竟也可以如此故意的放走他,甚至……还不惜利用自己的孩子!”
李世民绝痛的一声厉吼,贯穿过心,重重抽动了几下,自震得人脾肺俱碎,骨节都仿似裂开般,生生铮疼……
无忧也不免颤动了身子,从前,便纵有争吵,也从未见过他这般翻怒得不加一些掩饰,他如此狂暴的燥烈表现,她似还是第一次看见,修俊脸孔上的线条,也都似扭曲般,迫人心恐……
可她能说些什么呢?什么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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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只能搪塞罢了:“什么叫据为己有这般难听!只是……只是大哥他救我多次,难道我……要看着他死在自己丈夫的手里,而置之不理吗?你一定要说,我为何当时不说,可是二哥,以你骄傲的性子,如若当时我便开口劝你,你……便会听了吗,便会没了这些个怀疑了吗?怕还会……更甚也说不定吧……”
疑云顿起8
李世民心中怔的一顿,无忧如此淡漠的反问,却令他思索万千,更无语得冷却了心,忽冷忽热的感觉,交错上升,整个人都麻木了:“好!好!那么说……还是我的错了?我们且先不说这个,就只说……就只说当时夜沉灯暗,他又遮蒙着脸,你……你怎就能如此肯定,那人……便一定是柳连?若他不是……你又将至承乾于何地,你想过没有?还是……你已对他熟悉得……到了只用眼神交流,便能了知一切的地步?”
李世民越说越痛、越说越狠、声音也越来越高,直到切疼了唇齿,也没能遮拦住心底而起的震怒,所有疑惑、所有猜测、所有这么久以来的郁结,俱裹同着浓浓质问、倾泻而出,言语间、也再没留下一丝余地……
无忧亦是痛凝了眼池,李世民疑猜丛生的字字句句,无不鞭打着她本静沉的心,虽然,她早知他会难免误会,但却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狂风骤雨般的理智全失,甚至一点温怜之意,都再看不出……
“我……我们还是冷静下来再说吧……”
无忧如每次般息事宁人,突的轻咳几声,亦没能再说下去,李世民心里更是生生抽疼,可是怒、是怜,却已木然得辨析不出,无忧刚刚艰苦的产下李泰,身体自还虚弱得禁不得激动,但……
李世民苦叹一声,许是自己太落庸俗了吧?可这一次……这一次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好!好!我们是该冷静想想了,还有……”
李世民冷滞了眸心,话锋亦是突转,兀然得、只在一瞬,便薄情的霜结了俊唇,流溢出凉冷的一句:“柔儿……以后不会在此伺候了,另行安排一个人吧……”
李世民背转着身体,似是企盼着她的伤心般,折磨着自己的身心,但,他终还是失望了,有许久,屋子中皆是寂静无声,无忧终有一些微叹,却也只是疏淡的一句:“好……我自会安排!”
李世民心里彻底凉寒,冰天雪地的覆盖了整个身体,她不在意了吗?她一点……都不在意了吗?
不!不会的!
李世民紧致住眉心,心中纠结的自我安慰,但,却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因为她……竟连一丝讶异也无……
无忧静默在当地,仍是无语,阴柔,她漠然一笑,似早已意料般,心,并无半点微动,也许……是身体还太过虚弱吧,还尚不能应承他激烈的字字诘问,更自然,无法阻住他愤然而去的冰冷脚步……
第20卷
桃花殇劫1
一连三天,李世民都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索思着无忧冷淡的玄静面容,千遍万遍,却感觉心空空的,无所依托,于是,向不多酒的他,开始夜夜宿醉,流连在杯盏浓酒之间,麻痹着自己;他怎么也无法想通,为什么……他的无忧会为了另一个男人,而伤害自己……
但,他仍是爱她的,仍是放不下她艳色的唇瓣、墨染的柔丝,夜夜迷醉间,还是会不觉的走进她的房中,无忧知他是带了酒意,也知他近来的萎靡颓败,本欲叫人先给他解酒,可李世民却遣下了所有下人,消沉的脸、无一丝光色,无忧秀眉下的迷人水雾,已挑勾起他心底匿藏许久的灼烈欲望,他倏的扑过身去,迅猛得如急雨狂潮,热唇游移在无忧凝腻的香肌之上,猛抱起她,近乎强迫的要求她同样的热烈……
虽只是三天而已,可无忧也是自心底里切切念他,但,她却不喜欢这样,她知道……他是醉了,他每一个粗暴的动作和狂躁的深吻,都无不透露着他内心的痛苦与折磨,无忧慢合上双眼,如果这样,可以安慰他煎缠的心,那么,他要如何的欲取欲求,自己都愿意给……
之后的一个月中,李世民不止一次的如此强硬、如此索求无度,但,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无忧并不忧心,只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当逐渐冷静的李世民不再酗酒、不再狂烈激怒时,两人间有意无意的貌合神离、勉强的互找话题,却似比大吵一架更加令人难以承受……
李世民也试图略去心里的疑窦,也试图在每次亲昵之时忘掉一切,可他试过、不止一次,却终还是不能,故,便是越去越少,有时去了,自也留不下来,况,无忧不久便又怀了身孕,他,也便有了不去的理由……
一边与东宫、齐王府纠纠缠缠,一边又与无忧冷冷淡淡,这一晃眼,便又是一年多,无忧不足月时,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此女刚刚降生便面色红润、水灵剔透,着实可爱,李世民甚是欣喜,为她取名丽质,寓天生丽质,而这个孩子的到来,也使两人的关系略有缓和,起码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了,尽管一切,都还似仍有重雾,飘缈环绕……
桃花殇劫2
这一年多来,与东宫的纠缠自也一直未休,岳凝在后宫的走动越发频繁,有事没事的便送些稀奇之物给张、尹二妃,而张、尹二妃也自明白她此举用意,倒也乐意帮她,经常是几个人坐在一起,说话谈笑间,便将消息透给了岳凝……
“我看……太子妃的气色是越发好了,想是近来太子顺风顺水的,你也少操心了!”
尹妃端着手中茶杯,晶莹玉透,衬得细削尖指都烁闪灵秀,岳凝忙是和应一笑,客套道:“哪里是了?倒是娘娘,面色上更加润透了……”
“好了,你们呢……就别互相恭维了,倒说些正经的才是……太子妃阿,我倒有件事,正要与你说呢……”
张婕妤接过话来,脸色到郑重了许多:“这个事儿呢,我只是告诉给你,倒也要你自己衡量……”
岳凝微微一笑,点头应了,张婕妤这才续道:“太子妃可知,近来陛下颇为烦扰呢,这内忧虽除,可外患却甚,过些个日子,突厥的使臣便要到了,说不定借个什么缘由便要动起干戈,陛下听说阿,这次随行的队伍中,有个是始毕可汗的小女儿,年纪虽已是不小,眼光却高,至今还没有嫁人,始毕过世,颉利可汗倒也疼她,这才依了她,让她随来,陛下也因此……生了联姻之心,太子妃是聪明人,该……不用我说的更通透了吧……”
岳凝蹙住细眉,微作一思,亦似有了悟:“娘娘的意思是……”
“对!无论是太子还是齐王……你们呢……谁若能赢获公主的芳心,那……便是对大唐莫大的贡献,也为陛下解了心头之扰阿,不过当然,还要太子妃您乐意才行……”
张婕妤端起香茶,抿了一口,眉眼却仍落在岳凝脸上,细作观察,越拧一如往常的心思瞬转,却不牵动面容上任何一点,更不露丝毫声色,并体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真是要多谢二位娘娘了,这有何不愿?就只怕……建成他没那么大的本事,说到这讨女人的喜欢,谁又可出秦王之右?”
尹妃与张婕妤相视而笑,到流透出些许神秘之色:“这……要看话怎么说了,想突厥草原,向崇英雄,陛下这次……特安排了骑马打猎,以投他们所好,到时候面不了都要陪着,那……不就是太子和齐王展现英武之机了吗?哪个美人……不慕英雄呢?”
岳凝犹看着淡淡而言的尹妃,仍是不懂,这若论骑射,建成与元吉虽各有骁勇,却也难及世民的阿?故,轻凝了眉心,疑道:“娘娘,这……怕也多是为秦王帮衬吧,说到这些个事,建成元吉再勇,也及不上秦王的阿……”
尹妃摇摇头,抿唇轻笑:“太子妃,我可是听说,齐王有一匹骁骑,甚是难驯,到时候……我们也会帮着,不会让秦王……有太多表现得机会的,还用……我再说下去吗?”
岳凝眼角一舒,也顿透了思绪,是阿!总要有所争取才行,再说,又有二位娘娘相助,即使无用,恐也不会有失,哼!若要成功了,那可是大大的讨了李渊的欢心,何乐而不为呢?想着,唇角便牵出了抹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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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定猜到了,“烈马事件”,当然历史上所记不是这样的,可为了故事更加丰富,情节更加吸引人,请允许然然在遵照基本史实的基础上,有自己的发挥哈:)
桃花殇劫3
诚如张、尹二妃所言,近日的长安,都在为迎接突厥使臣而忙,始毕可汗已于武德二年去世,其弟颉利继位,对大唐的骚扰也与日俱甚,此时来使,比生他心,还要小心应付为好……
突厥此行之人并不多,除颉利颇信的两名大臣云多和姬陵外,便只有阿利那胭、及随行卫队了……
姬陵本是汉人,被突厥抓去后,凭其花言巧语、和小小才干免于一死,如今位居高官,为人更是心胸狭窄,极为傲慢,即使是在李渊备下的歌舞酒宴间,也不见分毫笑颜……
李渊观看着他的脸色,心里自是颇多忐忑,阿利那胭也还并未到宴,李建成与李元吉四处观望,李元吉等得燥了,更不耐烦起来:“大哥,这公主的端架未免也太大了些吧?哼!这分明是不将我大唐放在眼里,也不知……长成个什么样子,听说年纪已是不小,却尚未出嫁,我看阿……”
“嘘……三弟小声些,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只要她开心了,父皇也就没了烦恼,这功可不能再叫世民抢了去,不然在父皇眼里,你我还有何地位可言?”
李建成正自言说,却觉身旁倏然静默,歌舞声歇、退到一旁,随而便是阵阵暗叹之音,还似夹杂了声声议论,李元吉亦是定住眸心,深吸口气,建成蹙眉,忙是抬眼看去,也不觉、微微一惊……
只见一女子,流彩红衣、曳裙香袖,飘映着玉透灵致的酥胸,被镶了金色的抹衣托衬得耀目灼心,那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星俊眉目,光闪着灿灿芒华,丝发亦轻轻挽起,中间托起着朵大的金色牡丹,照应得脸色润红娇羞,她的身边还随着几名突厥侍从,正是突厥公主——阿利那胭!
李渊也颇为意外的望着殿下,他可没想到,突厥公主、竟会着了大唐盛服前来赴宴,虽是来得晚了些,却是极大的尊重!想这与姬陵的傲慢,真是强烈的对比,建成与元吉互望一眼,略有惊喜,未曾想,突厥公主竟会这般娇丽……
李世民亦是举眸而望,也有些许惊艳流隐在眉间,着了大唐华服的阿利那胭,确另有一番韵色……
“公主快请入座!公主……可真是……天姿国色阿……”
李渊亦尊重的起身迎她,阿利那胭显并不在乎李渊的夸赞,只客套的笑笑,坐在了座位之上,流情的丽眼、四处飘游,遍寻着久久思念的疏俊身影,穿歌过舞,终落在了那修逸的面孔上……
如此热烈的注视,怎不令李世民心有微觉,出于礼貌和仪节,他也自该过去,况,他们又早便相识,李世民端起酒盏,刚欲起身,却忽见李建成和李元吉、已先于他走到了阿利那胭桌前,脸上笑意,殷勤得几近讨好!
李世民身子一顿,倒重又坐下身来,嘴角边无意扬起的些微笑纹,尽是了然的条路,哼!原来……大哥和三弟想打阿利那胭的主意、来讨好父皇,李世民本除故人之情外,再无他念,但,经此一思,倒生出些戏弄之意,你们尽管殷勤、奉承、讨好吧,我只需坐在这里,便可令你们望尘莫及……
李世民讥讽的清冷一笑,他知道,以阿利那胭的性情,怕是自己越冷淡,她才会越热切……
桃花殇劫4
“公主……可是第一次来中原吗?”
迎接使队时,大唐的贵戚高官,阿利那胭已皆是见过,可那时,却唯不见李世民,说是在负责皇宫警戒,其实,也是张、尹二妃说什么、怕闹出上回一样的刺客事件来,定要秦王亲自督备才好,其意,自是淡化阿利那胭对李世民的印象了,但,人算终不如天算,想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阿利那胭同李世民之间的瓜葛……
阿利那胭只淡淡的望了李建成一眼,知他是太子,却也不能换来她微点和好的目光:“自不是……”
没有多言,亦没有起码的客套,只说这三个字,便撤开美眸,飘飞着衣袂,向李世民的方向轻盈而去……
李世民略一抬眼,见她走来,才慢站起了身,这时,几乎所有的相关目光都投射在了两人身上,阿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77
利那胭华衣丽色、脸若绯流,娇柔之态,遮住了眉宇间过多的英气,虽已过去了许多年,她望着李世民的眼神却依然如故……
李世民也已听说,她尚未出嫁,她虽已是不小的年纪,但,却仍如此痴心的念着自己,怎无些许感动荡在眉宇之间,不经意的,便柔和了声音:“公主……近些年来……可还好吗?”
阿利那胭涩然一笑,望着李世民越发深削的英俊面容,晶莹了眼池:“好不好的……还不就是那样……”
李世民动了动唇瓣,却不知从何启言,眼看着今日媚掩群芳、唐服曳地的阿利那胭,不会……也是为了自己吧?若真是如此,这情分可是欠得大了……
“公主这身裙装可真是艳美,可是在长安特制?”
李世民尚在感慨,建成和元吉便走了过来,凑过了话,李元吉盯看着阿利那胭,眼中迷色更跃然而生,阿利那胭却只冷冷瞧了他一眼,仍望向李世民,冷光顿收、温色暖流,就只一瞬,冬,便换了融融夏日:“真好看吗?我想……你是会喜欢的……那……你喜欢吗?”
李世民心中一热,本该不置可否、或避让开话题,毕竟,她这样对自己,是得不到任何真心回报的,而李世民又颇为欣赏阿利那胭,他也不希望,像对别的女人一样、简单对她,是真心愿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桃花殇劫5
但,此时此刻,李世民心里,却有莫名涌动,阵阵跃然的想法,一齐冲顶在喉间,竟转变了话意:“很喜欢……这种红……穿在你身上很合适,发上的牡丹再大些,便更华贵了……”
阿利那胭显然耀红了脸色,却有浅笑,流浮于艳动的唇侧,悄然羞丽:“是吗?那明天……就换个大些的……”
说着,便瞟看向建成和元吉,微凝了眉心,这么些年了,自己日夜思盼,好不容易才见到了李世民,这两个人却要跑来碍眼,怎不令她心生厌烦,故,脸色一沉,疏冷了音调:“李世民,咱们出去说吧,这里……我不喜欢!”
李世民轻扫二人一眼,自是了解阿利那胭的女儿心思,故笑了笑,迈出了脚步,阿利那胭更晕柔了脸色,自前而行……
“二弟的本领……可真是无处不在阿,连突厥公主……也能识得?”
李建成自二人言语间,自能听出他们先就识得,油生的不解与不甘、交错成一句似问非问,止住了李世民早有意停下的脚步……
李世民侧眼看去,亦抹过些些笑意,漠然骄俊的眼中,烁闪着炫耀的刻意眸光,挑眉淡语:“这……是自然的,多年前,我曾出使过突厥,大哥……难道忘了吗?”
李世民说着,便跟上了阿利那胭似急的步子,淡淡讽意,流刺在李建成心里,顿觉尴尬,竟忽略了李世民曾出使突厥这一要点!真是枉费了这么些的布置,想来也是不甘,就算当时想到了,谁又能料到阿利那胭竟是倾心于他,看她的样子,情深意挚,到衬的他和元吉多此一举了,李建成想想,怕是明日狩猎之计也要改变了,什么吸引阿利那胭注意,恐都是徒劳,但,事虽至此,却也不是满盘皆废,哼!二弟!就让咱们……来搏一博吧……
李建成心里波涛翻涌,却非因阿利那胭的傲然冷淡,可李元吉却早已改变了最初的心思,眼中灼火、烈烈而燃,烧燎在阿利那胭火红的裙衣上……
桃花殇劫6
李世民出得殿去,李渊在乱歌欢舞中,亦注意到了这一细节,略做一思,倒有欣喜之意浮上心头,若真能与突厥结成姻好,且是他们将公主嫁到大唐,那……岂不是能免去许多干戈?
李渊轻酌浓酒,瞟望一眼傲眉漫目的姬陵,已心有计较……
李世民出来之后,倒敛起了一些温情,还是务要让阿利那胭误会太多才好,两人只略道了彼此的近由,便再无言了……
从阿利那胭言语中,李世民亦听出了哀苦之意,这么些年了,她已知自己临走之时、所示惜她之人乃是巴卓,但无奈,心已所属,没过几年,巴卓都已然成婚,而她,却仍始终念念不忘自己,自始毕可汗过世之后,颉利虽仍然疼她,可终有身无所系、心难依托之感,李世民只是轻叹,没想到性情如此率直的阿利那胭,竟也会隐了这么些愁苦,在寂寞的心里……
这晚,回到天策府时,李世民都还是颇多感触,他初知突厥有公主随来之时,已多少想到了阿利那胭,可却没想到,这次再见,竟会有恍忽不实之感,她如此痴心的爱着自己,令他怎无感动?但,却终不知如何对她才好;娶她?不是不行,可自己已心有所属,更分身乏术,若阿利那胭般处处争强,又令自己颇为欣赏的女子,是不该只过这种爱薄情浅的生活的,但,不娶她,她已苦苦痴守了自己这么些年,若要她一朝改变,想也是不易……
李世民一声深叹,望望床旁已然睡下的无忧,却更感失落,已有很多次,自己甚晚才归,来时,无忧也多已睡下,他不知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自承乾一事后,他们之间,似总有隔阂横亘,始终难去,每每在与李元吉和柳连对峙后,便更会无故的牵怒于她,可无忧,却只是默然的从不多语,起先还有解释,但后来,便只剩下一片沉默,再不辩争,事情过后,亦无波无澜,仍与自己说话,仍不抗拒自己的亲昵,并不似从前般,或冷对自己,或默默哀凄,到令李世民突感无所适从……
发脾气?找不到由头,温存?他又还做不到……
在无忧脸上,他已再看不到苦苦的压抑,有的只是淡然的毫不在意,任凭李世民如何狂风暴雨的挑拨,过后再恁般故意的抹晴天空,或暴怒、或温柔的反复试探,她也都是从容面对,一丝强求、一丝责意也无,李世民本该感到慰然,但,却总觉这样的无忧,已与自己渐行渐远,几近陌生的程度……
不想了,李世民站起身来,走出了满是眷恋的房间,同时,亦惊起了床侧依倩的身影,轻坐起身来,微红了眼晕……
桃花殇劫7
次日,李渊安排了城南打猎,张、尹二妃也欲跟来,李渊想想,这样也能显得随意些,便依了……
阿利那胭依旧着了唐女骑服,昨日李世民的夸赞,显令她十分上心,而李世民一如从前的,骑马服只着白或紫,这天,无忧为他备了紫色,并多备出了一把匕首,李世民不解其意,但无忧却执意叫他带上,面对这么久来,她已少有的坚持,李世民还是应了,放在了小腿之侧……
张、尹二妃也没有想到,她们本精心部署的姻亲之计,却因未所料的缘由而搁浅,每次面对李世民,阿利那胭都会收敛起傲眉厉目,变得柔润和婉,明眼人自都看得出,她对李世民定有一番心意,李渊也不会例外,却乐见如此……
可突厥人自不会听之任之,阿利那胭虽是公主,但,宠臣姬陵还是不免要叨念上几句:“公主,我突厥服饰,自成一统,更便于骑射,公主怎又着上了如此罗嗦的唐服?”
李渊眉色一凝,斜昵向姬陵,姬陵的眼,却始终抬也不抬,只作出一副傲藐一切的样子,阿利那胭知他是想给大唐难堪,故望向了李世民,李世民果是顿住了目光,盯望着姬陵……
阿利那胭脸色倏落,瞪了姬陵一眼:“我愿穿什么便穿什么,我突厥服饰自有一统,但,我从前可不知道,姬陵大人你们大唐之装,却更令本公主喜欢,难道……在这大唐国土上,还穿不得吗?”
姬陵脸色顿时突变,傲篾骄横的神情兀自僵持,微扯着脸上纠结的肌肉,厉看向了阿利那胭,身边隐隐入耳的轻笑,更惹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交错跌更……
阿利那胭言下之意,显在嘲讽他明明并非突厥之人,还偏要自称,怎不叫人笑话?
李世民亦感好笑,一向善于言辞的他,本已想好了讥讽应对之言,却不想,阿利那胭竟会先于自己开口回之,不由得、便向她投去一个和暖的目光……
阿利那胭自是喜形于眉,眼底流溢,李世民不夹他色的这般望她,怕是极难见到的……
桃花殇劫8
姬陵捏得手指“咯咯”作响,但,如此场合,又不好再说些什么,况,阿利那胭再怎样也都还是公主,只好暗自忍下了,李元吉望了他一眼,却冷笑着,转开了心思……
李建成亦望向阿利那胭与李世民,他二人眼神交汇间的言语并不难辩析,哼!与阿利那胭姻好一事怕只好作罢,但,却也不能就此费去了这等时机……
故,便起身先向李渊、及突厥使臣一礼,才对向了李世民:“二弟,前些个月,元吉偶得一骁骑,跨涧数丈仍有余力,但,此马生性剧烈,为兄的实难驯服,你最擅骑射,可愿一试阿?若能驯得,便将它送与了你……”
李世民望向建成所指马匹,眼前果是一亮,此马骠肥精健,确是良驹,但,一眼看去,便知其性甚烈、极难驯服,可李世民生来爱马,又争强好胜,虽明知李建成另有用意,却不愿就此服输,驯不了和不去驯既同是失面子,倒不如去驯了再说,想仅一烈马,还不至要了自己的命……
故,过去拍了拍马匹,赞许一笑:“果然好马!”
说着,便跃身而上,此马从未经过好好训练,猛乘上一人,顿惊了起来,四蹄乱蹬,嘶鸣着,扭动跃跳,李世民一惊,心想不成,眼看便要被甩了下来,于是,拉紧住马缰,手上着力,自跃而下,退开到数步之外,立定,却心更不甘,便再次跃上,拉紧着马匹,建成与元吉互看一眼,挑开了丝丝笑意……
阿利那胭也是紧张的望着,她乃突厥女子,定十分懂马,此马一看便知性烈如火,岂是赤手空拳所能驯住的?阿利那胭紧攥玉手,冷汗涔涔……
李世民两次跃上,又两次被甩了下来,一连又是几次,才终能坐定,但,此马性子太野,即使能坐于其背,却仍自狂躁不止,进而狂奔,其速度之快,更令人惊叹!只一忽,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向林子深处而去……
桃花殇劫9
天气略有些闷热,风里也裹了潮湿的味道,吸上一口气来,直堵得人胸口憋闷,阿利那胭远望着密林,秀眉蹙结,担心之意溢于言表:“都这么久了……不会……有事吧?”
秦琼站立在一边,也觉出了异样,但,他体看着李渊脸色,却并无相助之意,心中紧收,也只能站着,无能为力!可尉迟恭性直,并不懂得察颜观色,忙跑上前去,跪倒在地:“陛下,待臣去看看秦王吧,莫不是出了事情?”
李渊斜昵他一眼,却不紧不慢的迷上了眼睛:“不必了,在这林子之中,还能出什么事情?退下……”
尉迟恭还欲再言,长孙无忌却向他连使眼色,便只好退下了,无忌心中亦是一叹,他与世民从小要好,与李家也自小熟络,对李渊的性情脾气也自十分了解,李渊既已如此说,便不但是多说无益,反会更令他心有芥蒂,无忌虽知,李渊自小有多么疼爱李世民,可也明白,如今又是多么的提防于他,毕竟,他们之间已再不是单纯的父与子那么简单了……
李渊脸上也有犹豫,担心挂念怎会没有?可却有种莫名的力量,与之来回拉扯,最终战胜了那些许担忧之心……
阿利那胭见状,却再忍不住,突站起身来,丽艳的眸子,忧缠悚绕,迅疾的跃身上马,却也同样突然的被姬陵拉住了缰绳:“公主,您要注意身份阿,再说……听说秦王……可是骁勇非常呢,又怎还需公主您……”
“滚开!”
阿利那胭实无心听他说完,再一次没留给他分毫颜面,竟自踢开了他,策马而去,俏丽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幽林密树之间,腾卷起阵阵入心的沙流,漫散在所有人眼中……
桃花殇劫10
姬陵怔忪着,八面玲珑的他,可从未如此丢过面子,纵是颉利也绝不会这般对他,想她一个亡了父亲,只靠也讨颉利喜欢的公主,竟……竟如此薄刹他的面子,令得姬陵面如蜡色、暗自沉气!
其实,他也是自讨没趣,阿利那胭的性情,他又不是不知,还偏要去触这个霉头,以表现他在突厥是如何的受到重用,不是自作自受吗……
李元吉与建成对看一眼,建成一个眼色,元吉便会意了,亦走上前去,向李渊道:“父皇,待儿臣也去看看,别是真有何事,伤及到公主就不好了!”
李渊本就也有犹豫,他虽也想借此来杀杀李世民的锐气,但,那终是自己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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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好看他真出什么意外,而置之不理,遂,点了点头……
阿利那胭一路急奔,穿梭在密林深树之间,望寻着李世民俊拔的身影,却终是不见,不免心急如焚……
忽的,只闻一阵打斗之声,随着耳边掠驰而过的风声,隐约入耳,顿惊住阿利那胭的心,阿利那胭丽眸一定,挥甩开细鞭,寻着声音,更加快了马步……
果然,在不远处的林树之间,几名黑衣人,正手持长剑、个个凶猛,与李世民打斗在一起,李世民手无寸铁,闪躲间、已有应接不暇之意,亦渐落了下风……
那烈马立在一边,此时到难得安详,再看看马身之上,还似有血迹流渗,它性烈,想李世民也自不可能驾它而逃……
原来……有阴谋!
阿利那胭策动了马匹,立时娇喊一声:“李世民,快上马来……”
李世民幽眸一亮,忙是向阿利那胭奔去,可三、四柄长剑、倏横在他们之间,实是难以逾越的屏障,竟不能近;阿利那胭一看不行,便也自跃下马来,可她亦是手无兵器,只能与李世民互相帮衬而已……
“公主,你快走,他们对我,不是对你,快……”
“不!”
李世民还未说完,阿利那胭便只一个字,表明了自己坚定倔强的决心;李世民朝她望去,急切、感动,突分开集中的意识,一个分神间、一柄寒剑,便突破出众剑锋芒,独占鳌头的追刺向李世民心脏处,阿利那胭惊觉得顿时娇呼,身子腾起,便如一只轻盈的翎燕,扑过了身去:“小心阿……”
桃花殇劫11
随着,便是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锥刺入耳,李世民心中大惊,忙回眼望去,到略松下口气,还好,只是伤到了阿利那胭的手臂,不然……自己真是要愧疚终生了……
李世民忙又闪身过去,扶住了受伤的阿利那胭,跳跃开身,向阿利那胭的马急奔而去,可数名刺客,左挡右困,始终让他们难以接近,两人之力,已渐渐不支……
“刺客,快!保护秦王,格杀勿论!”
李世民与阿利那胭同转头望去,却是李元吉率人而至,只一瞬,两方人便纠打在一起,黑衣人显有一刹那意外,没反应过来,但,李元吉的兵众,几番纠打之下,黑衣人便已随着声声厉叫,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世民扶着阿利那胭,拧住了眉,哼!好一招杀人灭口,他看望向李元吉,赤红了眼底……
李元吉亦是扬眉望他,却尽是阴谋潜在的漫漫得色:“二哥,你没事吧?”
李元吉假意的关切之音,收在耳里,恁般的刺心,更激荡起李世民眼底灼腾的怒意,定固住眸心,只冷哼一记:“死生自有天数,纵是人力也难算计,又岂是一马所能伤及?”
李元吉先是一愣,随即却扬开些些笑意,看了看倚靠在李世民身边,虽是鲜血淋漓,却仍是满脸幸福之色的阿利那胭,转开了话题:“公主受伤了,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闷声一哼,自顾的扶着阿利那胭坐下,柔和了声音:“来,先把伤包一下,再回去……”
说着,便扯下一条紫色轻软的衣角,熟练的包了起来;阿利那胭微牵起不自觉的笑意,荡漾开脸颊边溶溶红晕,李世民修俊的脸,如刀刻般考究精细,两条飞横的逸眉,更直勾入人内心深处,眼,亦幽邃得如海深沉,令阿利那胭突感心跳失常,他如此靠近着自己,又如此温柔的一举一动,是自己想象过多次,却从不敢奢望的……
阿利那胭迷蒙着双眼,娇唇艳动,身体竟不自觉的微微前倾,一记轻吻,恍忽柔润的印在了李世民脸际,突如其来得、竟没顾得周围无数双异同的眼睛……
李世民更是惊诧万分,突抬起眼来,停止了手上动作,他虽知阿利那胭倾心自己,可……可如此大胆直接的举动,却仍令他始料未及,望着阿利那胭娇动的羞颜,俊睫颤合,阅女无数的他,竟也有一时失语之状……
李元吉沉凝着脸色,看到刚刚隽杰女子大胆的举动,竟心有不平之意暗自滋生,向两旁之人狠一示意,众人便随着他的马匹,先于二人奔向了林外……
桃花殇劫12
李世民与阿利那胭回到林外,小心将她扶下马来,向李渊见了礼,只抬眼之间,便体出了周围气氛的异样,李世民脸色一凝,侧望向长孙无忌,无忌亦蹙紧了深眉,斜睨张、尹二妃一眼,向他微微示意……
李世民略有会意,想是又有何枕边之言,进到了李渊耳里……
李渊暗暗沉气,阿利那胭受了伤,今日猎玩也便由此作罢,李渊斜睨李世民一眼,却怒意横生,令他回宫去便独来见自己,李世民望望略有得意、和平沉静气的元吉建成,心下瞬思,顿生出百种应对之计,不管他们用了如何计量,自己都要强势以对,方不会落于被动……
回到宫里,李渊摒退下左右,果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李世民还尚不明缘由,自不敢冒然接语,直到李渊发泄过心中怒火,才沉下口气,问向李渊:“父皇适才责备儿臣,说儿臣恃功傲人,总……也要有个由头吧?儿臣若是有何行为不妥之处,还望父皇明示,儿臣也好端正言行!”
李世民此言强势但并不强硬,不服中亦隐着些微敬畏,既达到了问询的目的,又不显得软弱可欺,其语气拿捏、更是恰到好处到令李渊怔忪!哼!亏有那么多人证在场,他还能如此镇静自若,真不愧是李世民!
“你……还要问朕?你自己言说过的话,难道心里没数吗?哼!朕倒还要请教我儿,何谓‘我自有天命,怎是一马可以伤及’,这……又何谓……天命阿?”
李渊重又震怒得疾言厉色,李世民眉间顿时一敛,实没想过自己当时一句气话,竟会被歪解扭曲到这等地步,而李渊……竟也会如此深信的责问起自己……
李世民脸上稍作一愣,但,随即隐去,是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自那时文学馆之行前后,李渊便已对自己处处留心,再不若从前般深信了……
李世民心中暗暗苦笑,古来功高震主,便纵是亲生父子又能如何?还不是无法免俗?哼!世事也真是可笑,这权位之争,自己本是不屑,可此时想想,匹夫无罪,亦怀璧其罪(1),更何况自己……本便拥有过之大哥之能,就纵是真生了此心,难道……还不是该的吗?
李世民渐冷了眉目,俊薄微逸的嘴唇,流透出些许狠色:“这样的话……父皇也会深信吗?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父皇想,以儿臣之人,可会不顾生死的说出那样的话来?还望父皇能够三思!如若仍是不信儿臣,那么……儿臣也便不敢辞死,就恳请父皇速将儿臣送官查办!”
李渊心中一颤,万没想到如今之时,他竟仍能言之咄咄,且思路分明条理不乱,着令人无从接语,是阿,以世民为人之精,怎会明知旁有众人,还说出此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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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出自《春秋左传·桓公十年》,解释:百姓本没有罪,因身藏璧玉而获罪, 原指财宝能致祸。 后亦比喻有才能、有理想而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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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舒了舒眉色,虽已心有了然,但,望着他迫人的暗涌声势,却仍是心结难展,这个儿子,心思、胆略、计谋,皆非常人所及,即使今日之事乃建成陷害,也不怪建成会提防于他,自己在时,许是还好,可若自己不在了,凭建成,的确实难约束于他,而他……又向来争强好胜、傲藐一切,怕也不会常怀甘居人下之心吧……
李渊想着,竟不由得一栗,这自古以来,皇家夺嫡皆惨烈非常,自己实不愿看到这一幕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既已立了建成,那么……便只好打压住世民了,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平息这兄弟间的明争暗斗,遂,幽沉了脸色,厉厉的对向了李世民:“你……你以为……朕不敢办你吗?”
“儿臣不敢!只望父皇三思!”李世民仍就一副绝然的面孔,无一丝退让之意……
李渊深拧着眉心,真是被他气得火从心起,但,却也真无计可施,总不能真关了他吧?
李渊正自气郁,却突的心念一转,好啊,既然说不过你,那……哼!总也要灭灭你的锐气,让你知道,这世间之事,不全由你说了便算!况,这件事情于大唐更是有万利而无一害阿……
李渊拉扯开唇角,扯出微微冷笑:“好!好阿……这事情你说的倒也有理,这的确是没什么证据之事,朕……也只是提醒你,务要太过招摇了才好!况,此时此刻,纵你犯了天大的过错,朕也却不能办你!怕这大唐与突厥的暂修边好……还是要靠你才行!”
李渊充满意味的一句,令李世民心里顿时一悸,他自能听出李渊的言外之意,暂修边好,想李渊所指……并不仅仅是战力而已吧:“这……世民自当尽力!若突厥来犯,定以命退敌!”
李渊冷哼一记,他想,以李世民之思敏,怎会体不出他语中深意?只故作回避罢了:“我儿多虑了,若要安稳住突厥,又怎需待他来犯?朕看得出,阿利那胭公主对你……颇有好感,朕想以公主之尊配你自是有余,便不可委屈了公主,你看……以公主为秦王妃……以求大唐喘息之机,可……”
“绝不可!”
李世民绝烈的一句厉言,突打断李渊故自平沉的话语,英锐的眸,定凝在李渊脸上,敛起他所有细微变化的表情,跪下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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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倏没想到李渊会出此一言,让他娶阿利那胭、他虽有所料,但,实没想过李渊会以秦王妃命之:“父皇,儿臣与无忧之情万不能负且不说,只说公主这敏感的身份,然若日后两国必有一战,又要公主如何处之?儿臣与公主已为好友,自不会让她陷进如此尴尬的境况里,也万不敢如此委屈了她!”
“万不能负?委屈?哼!”
李渊怒目一横,见他如此抢辩,心中却有喜意,纵你有刀唇舌剑,还敢抗旨不遵吗?若非你如此咄咄逼人,为父的也不会以无忧之位相挟,怪就只怪你锋芒太露,定要压压你才行,否则日后还要如何约束?朕当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建成呢……
李渊扯了扯眉,厉道:“以公主对你的情意,嫁了你怎会是委屈?朕可是听说……你们相识于出使突厥之早,算算已有这么些年了,如此痴心不改的女子……又是公主之尊,哪里还配不得你吗?哼!若以公主为妾……怕是突厥不会答应的吧……”
“父皇!”
“不必再言!”
李渊突瞪圆双眼,不许他言,免得再将自己说得无言以对,又被他占了上风去:“下去吧!”
“父皇……”
“下去!”
李渊厉斥一声,挥甩开手,不再给他任何开口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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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郁郁的回到天策府,心里跌来宕起,他和无忧怎么样,李渊该再清楚不过,却还要做这般安排,想也是故意居多,以削自己锋芒……
“你回来了……”
一声柔和的轻唤,自耳边响起,随而又是一个惊喜之音,跃跳至耳里,令李世民惊侧过头去:“李世民,你回来了?”
李世民颤着眼睫,讶异的望着眼前娇立的女子,她已换过一身衣裙,臂上却仍裹着伤,俏颜娇赧,正喜盈盈的望着自己:“公……公主……”
李世民轻飘一句,诧然的望望四周,阿利那胭受了伤还来到天策府不说,身边竟无一突厥侍从,有的,只是无忧和自己所有如玉美妃:“公主你……你刚受了伤,怎么……怎么不去好好休息?”
阿利那胭轻抹一笑,卷睫看他:“怎么?这些小伤,还能困住上场打仗的我?再说,在你这里便不能休息了吗?还是……你这里繁花似锦的,不欢迎我这异域别枝阿?”
李世民一怔,阿利那胭轻扬的眉,显挑出层层意韵,四顾的眼,更扫视得几位美妃神态各异,无忧亦有微惑的轻扇秀睫,低望了自己一眼,随而游离,李世民不自觉得便凝住了眼眸,在无忧的脸上,他切望能够看到更多的表情,却被无忧侧过身子,避开了:“公主与王爷有话要说,姐妹们便先……”
“不!”
李世民沉哑浑厚的声音,深重却不低暗,温热的指,恰到好处的突扣住无忧,语气亦并不强硬:“公主毕竟身上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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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夕,你安排公主先去休息,我……还有要紧之事!”
“要紧之事?”
阿利那胭丽眸微低,望看向他紧攥着无忧的手,丝丝酸意,自心底里悄然滋生,点晕在眸心深处,欲隐还透:“有……多要紧……”
李世民攥着无忧的手,越发收紧、收紧,惹得无忧眉中微有一结,最终却只沉凉的说出三个字来:“很……要紧!”
说着,便冲杨如夕微一示意,略拂过阿利那胭娇盈的眼,拉着无忧的手,扣合得落落自然,向池塘方向而去……
融暖的夏日,风,亦是和润的,可园中众人却是表情各异,阿利那胭眼望着翩逸契合的一双身影,胸中倏沉、如云层深厚,他,到底还是他,偶尔和暖的柔俊目光,不过是些微感动之下的无意之为,只如此而已吧……
杨如夕望着呆呆的阿利那胭,怎不懂她纠缠的心思?曾几何时,自己也若她般、如此痴羡过那彼此胶溶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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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边的风,到夹了些微凉爽,植香细细,拂掠过皱起的池心,缭漫得整个池心中泛起雀跃的涟漪,那种香,夹在风中水中,亦淡去了些许,再沁入心里,反是恰到好处的恬怡……
“有什么要紧之事,也要……先松开手吧?”
无忧如这夏日和风淡起的一句,却令李世民更紧致了手指,结缠的眉间,如吹皱起的池心,叠叠错错:“父皇……叫我娶阿利那胭……”
李世民声有微颤,却单刀直入主题,修长的指,在无忧手腕上磨磨蹭蹭,眼,却平视前方,幽离怅惘……
无忧只微做一笑,心中却有酸苦之意,为什么呢?为什么……无论他有心或是无意,纷扬的桃花,总是会不期的飘落在他们之间……
“是吗?我……想到了,公主……她也确是痴情的女子,不过……”
无忧略一抬眼,只一瞬,便低垂下秀卷的睫,用昏暗的光影,敛起了清眸内散碎的惆怅:“不过……以公主之尊,怕……不只是做妾……这么简单吧……”
李世民眸底顿然一滞,浓烈的灼火、瞬间腾燃,是阿,自己那么多女人,可有如这般心郁难决过?知己若她,又怎看不出这其中的意味呢……
李世民倏的扭过身子,终放开攥紧她的手,却更紧致了拥抱,促急紊乱的呼吸,吹吐在无忧颈际,突然发现、怀中的这个女子,飘缈得、仿佛就要消失不见:“我……绝不……绝不让任何人替代你!无论是名位……还是……心里,谁……也不能!”
无忧靠着他坚实稳固的胸膛,倾听他起伏的胸口,有多久,她没有感到过他如此真切热烈的拥抱了?她似已记不清楚,但,他是爱她的,即使偶尔会有不安和放纵,她,也从未怀疑……
无忧轻牵起柔唇,涩然一笑,却结凝了烟盈的眼:“世事不由人定,可事在人为,这事情……可并非男情女爱那般容易之事,非我在乎名位,只是……哪怕公主她甘愿为妾,却……也是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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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李世民轻推起她,凝看她索意的眼,心里之言,几欲脱口而出,却又暗自隐下,欲要听她之言;无忧整整她胸前的衣襟,睫落柔霞,着了了味的光:“论公,公主乃是突厥尊贵,两国结为姻好,自可免去诸多干戈,但……”
无忧定然的望了李世民一眼:“但……我大唐……难道便有久居人下……之心吗?”
无忧眼里,是滤去世间一切纷繁的静淡,可其语外之音,却于无息间、激起心浪数层,李世民倏的怔忪,眼底跃然上丝丝激动,刚欲言语,却被无忧纤柔的指、合住了俊薄的唇:“那么……既是如此,到时两国必然一战,若公主只是公主,并无丝毫情爱之意,倒还罢了,可……阿利那胭公主对二哥的痴心,又叫她情何以堪呢?这……便是论私……”
李世民心中一悸,无忧的想法,正契合了自己的心思,与阿利那胭之间,岂是男男女女那般容易?李世民微向前移,扣住无忧纤丽的肩,鹰锐的眸子,揉进许许感慨,这世上,许只有她,才是真正了解他的……
“可若是……如此,便……就是抗旨不遵,那……”
李世民没再说下去,只定定的望着无忧,眼中烁闪的光,消去些锐芒,空蒙了许多……
无忧亦望着他,却收拢了眸色,敛起他眼里心中的所有疑问,柔然一笑:“所以……自不能从父皇下手,不如……让我……去和公主谈谈,如何?”
“你?”
李世民略做一惊:“你……跟……公主谈?”
无忧点头:“你……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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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冰结的眸,流闪着自信的清光,不由得、便令李世民舒开了眉色,心下一思,这……确是最好的办法,无忧与阿利那胭同是女人,她又是自己的妻子,说起话来,自也比自己方便出许多,故,点了点头:“好!便……又要你操心了……”
无忧淡淡一笑,目光侧落,有意无意的偏离了他温切的凝望,定落在一处,风,略有些微起,吹散柳条数丝,花,亦如繁杏灿烂,层层覆覆,拨撩开目光之外的一点光晕,蹙结了眉心……
李世民并未注意她目光的游移,望着她清丽透润的晶珠,略有波粼,倏荡起心中万千思欲:“无忧,今日……还多亏了那把匕首……”
李世民说着,便凑过身去,温热的手,捧着无忧秀润的脸,只凝看着,心中便涟漪层起:“有它……我……才使那马停了下来,才不至在狂烈的马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人追杀……幸好了你这般周细,就像预期了一样,幸好……”
李世民贴进她芳甜的唇,迷蒙着眼,不再夹杂任何试探,落近她娇香的唇侧,如焰似火,却被无忧冷冷的避开了,她的眼,仍静凝在树影花丛之间,波粼零落、若有所思、若有所示……
李世民微一顿身,不可否认的有半刻怔忪,眼神定落,细思她莹流的晶光,半疑半融、光点晕错,只略望自己一眼,便重又落回到翠幽的细柳边,默不言语……
李世民心中莫名一颤,无忧似语非语、似诉非诉的清净眼神,溶动着水的情致,流淌闪过些许意韵,昵望自己一眼,暗垂了清睫……
李世民眸色凝滞,体思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似有了味的向身后侧横一记,无忧亦平展了水波,却清冷了声色:“我哪有预料的?若有意料定对你说明了,只是……对你多年作战常年的忧心,虽这不过是一回狩猎,可也难免挂念着,带上把匕首,图个自己心安,却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处……”
李世民鹰锐的眸子,精光烁现,沉静的唇亦勾动起深深莫测的条纹,背上热风蒸腾,心,却是清凉的:“原来……是这样……”
李世民轻作一笑……
原来……是这样,多么值得玩味的一句,无忧淡望他一眼,眼神交汇间,自有彼此的了味……
桃花殇劫19
阿利那胭欲在天策府多留几日,无忧自为她做了最好的安排,夜晚,是人最容易静思之时,无忧便挑了这个时候,来与阿利那胭谈谈……
无忧特为阿利那胭焚了异域的香,青烟袅袅,虽淡,却离散得整个房间温暖适宜,令阿利那胭嗅到丝丝家的熟悉……
“你……是王妃吧……”
阿利那胭涂了深色桃红的眼、上下眨动,别样异域的横翠弯眉,更勾衬得睫扇如蝶,便像草原山翩然动致的风景,别具一番情韵……
无忧笑了笑,雪晕柔和的目,无波自碧,照映着黛眉上缕缕幽盈的婉丽,清而脱俗得、犹如神界里埃尘不染的仙女,无一些凡世的零杂琐碎,轻轻点了点头:“是,公主对这里……可还习惯吗?”
阿利那胭目光游骋,并无意于她的关询,只细看她身上的每一处娇丽,随意的应着:“很好!到让王妃操心了……”
无忧自能觉出她打量的目光,却只作一笑:“这到没什么,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些人,姐妹也是不少,我……早已习惯了安排,到只是为难了秦王……”
“李世民?”
阿利那胭终定住眸光,心,却紧收了起来……
桃花殇劫20
“李世民?”
阿利那胭重定住眸光,心,却紧收了起来,他为难?是她让他为难了吗?阿利那胭不解:“他……有何为难?”
无忧为阿利那胭酌上一杯浓香扑鼻的桂花茶水,腾起的热雾,蒙住了阿利那胭绝丽的眼:“今日……父皇独见了他,公主可知所为何事?”
阿利那胭摇头,待无忧继续道:“父皇说,为了与突厥修好,便叫秦王与公主结为姻亲,并以……秦王妃命之!”
阿利那胭丽眸一顿,不可否认的心底倏腾,潮热的流,顿漫透脸边的凝红,无法掩饰刹那间突来的惊喜,这蕴藏许多年的情,终随这一句彻底流泻……
“哦?那这……这不是件好事?秦王又有何为难的?”
阿利那胭眉色一舒,言出之时已然有所了悟:“我懂了!他……是不想有人取代了你的位置!放心吧,我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我自会去向陛下说明!”
无忧淡望她一眼,比起她无意的切急,更显得清舒静雅:“这……非名位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阿利那胭突的站起身来,望着眼前柔静高贵的素美女子,结凝了眉心:“难道王妃您……容不下其她女子吗?”
容不下其她女子?
无忧一怔,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句,无忧涩然的笑笑,倒隐了些许自嘲:“记得公主也曾说过,这个府上繁花似锦,又……怎会在意多出一枝异域奇葩呢?只是……这许多事情,却并非男男女女那般简单,然若真是如此,他秦王的女人,多一个少一个的,又有何不同?”
此话虽是劝诫之言,可无忧心里却莫名苦涩,原来……这么些年来,自己竟是这般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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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公主只做妾室,莫说辱没了公主,就是突厥想也不会答应,到时……难免又是一阵激烈,若要秦王让步,以王妃之位于公主,那……怕不是极难,而是根本不可能!那么……父皇会如何责怪猜疑于他,突厥与大唐之间……又当如何处之呢?”
阿利那胭娇颜潮红,颤挑细眉,挑拨开些许跃然的异色:“哼!王妃……很有自信嘛!到那般肯定……重重压力之下,他……亦不会屈从了?替掉……你的王妃之位吗?”
无忧亦站起身来,眸色安宁:“非我自信!而是……我信他,信……我们!”
他们!
简单无华的两个字,却倏令阿利那胭语顿,颤了下唇,忪驳之言哽在喉里,终还是未能出口……
是阿,他们!便如在园中联襟而去的契合身影,自然得无一丝造作,阿利那胭盈闪的晶眸,百味丛生的变换着光泽,她知她嫁了他,亦是情浅爱薄,但,却终也不愿洒脱得放开机会……
无忧见她不语,知其已有犹豫,其实这些都并非重点,重点在于两国之间的关系,大唐……或者说是李世民终会有不臣之日,可又怎能对她明说?她毕竟还是突厥的公主,故,只好旁敲侧击:“公主,王妃之位,何其微也!若无情意,又怎般可悲?况,公主自小金枝玉叶,想也有自己的骄傲,又甘为别人的附庸吗?对!有了肌肤之亲、有了朝夕相对,多少都是会生有感情,但……公主可知,秦王他生平最恨的……是什么感觉?”
阿利那胭侧目,却不言语,无忧淡淡一笑,定然道:“一,是被人同情,二……便是被人威胁!而即使他屈从了,为了突厥与大唐之间的安宁,娶了公主为妃,那么公主说……在秦王心里,会……是何种感受呢?有这种感觉刺在心里,那……可还会有朝夕相对的念想、肌肤之亲的冲动?既都没有了,感情……又从何而来?也听说了公主乃爽直之人,可忍耐得了心爱之人如此冷对?况且……公主想想,若强自令他违愿的娶您,在他内心深处……公主……还能剩下些什么呢?其中个味,还望公主也能细细思量,且秦王也是真心希望公主您、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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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理了理薄香细软的衣纱,略低下眉,遮掩去些许无意的伤色,她说出这番话来,又隐了多少自己的辛酸无奈,亦未可知……
桃花殇劫22
阿利那胭彻夜忖思,无忧的话,于情于理皆令自己无从坚持,她固守了多年的爱,若到最后,只能换来所爱之人的烦脑困惑,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呢?李世民若因此受责,或突厥与大唐再起争端,那……都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只是……这许多年的等待与坚守,竟只在一夜之间,化作了无谓的徒劳……
真的……好可笑……
阿利那胭不知是用怎样着意遮掩的僵硬表情,对李渊说出了那些话来,那些拒绝、推辞、甚至刻意清高的话,她面无表情,可字字却如刮骨钢刀,戳刺在冻结的心里,如雪纷飞、如冰破碎,甚至呼上口气、都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李渊本就是打压李世民居多,再见阿利那胭如此坚决,虽然可惜,但,也只好如此,在阿利那胭脸上,他亦能看出浓重的留恋不舍,可一句一句的坚决,也着令人不忍再劝……
阿利那胭没有再回天策府,还有什么意义呢?该做的努力,该付出的情意,她自认已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可他,仍旧是几年前的他,没有任何改变……
阿利那胭举首,望望灰濛漆寂的天空,涩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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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淡得压抑,月,亦没了流洒泻地的银,黑沉的雾气,浓拢着潮闷湿热的空气,包裹着长安城下销然静谧的夜幕,倦尘落寞、心感神伤……
阿利那胭身着流红焕彩的曳地唐服,李世民曾夸赞过这身灼冶耀目的红,他说,若配一朵更大的牡丹,便更华贵了,一字一句、她都还记得,但,牡丹已换作更大,更加莹烁流迷,可赏他之人,却已不知身在哪里……
阿利那胭枕躺着绯红翩长的衣袖,带着淡淡木香的名贵雕桌上,歪倒着几只或空荡、或酒气浓密的精制瓶子,屋中漫绕的如云淡花香般缕缕蒸然的轻烟,已掩不住心中越发深不见底的痛苦……
酒的气息,占据了全部……
忘掉他吧,阿利那胭,他注定不属于你,尽管,他已拥有了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妃,可他……却仍不愿娶你……
阿利那胭狂饮着手中浓酒,酒的灼烈,深刻着心上流血的痛楚,逐渐迷蒙了最后抵抗的意识、最后的一丝坚持!心,是这样疼,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想要见他一面,哪怕只是最后一眼,也好阿……
阿利那胭微微苦笑,也许,李世民根本就不想见她,不然,为何不亲自来和她说明、要让无忧来呢?这许多年、这许多爱,都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
见他?哼!
阿利那胭讽刺的牵起唇角,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苦笑,没有那个勇气……
“公主……”
一个男人混重低压的声音,突落在阿利那胭耳里,不知何时,已有一人、推门而入,阿利那胭略抬起眼来,扇落下零散流离的光,随着烛影的曳律,摇摇晃晃、云雾幽蒙,终定在那人脸上,却是一惊……
“你……怎么……是你?”
阿利那胭猛站起身来,身体却是无力,忙撑住雕花桌子,轻按住蹦跳的太阳穴,呼叫道:“来人……快……来人……”
阿利那胭紧咬住娇唇,努力清醒着渐去的意识,但,身体却已是不支,倏向前倒去……
怎么……怎么会是他?阿利那胭近乎崩溃的想着……
他……他怎么可能进得来?又怎么可能进到自己屋里?门口的守卫呢?突厥的侍卫呢?为什么?为什么他脸上的表情……竟会如此定然……
桃花殇劫24
“放……放开你的手!”
阿利那胭虚浮的低喊一句,身子却是无力,那人瞇缝着眼,双手用力紧撑住阿利那胭,金融融、眩灿夺目的牡丹,照映入迷醉的眼,挑拨起心中激荡的万般情欲,滚烫的手、进而收紧,揽住了阿利那胭娇软的身子,冷哼一声,贪嗅着她身上酒亦遮掩不住的异域流香,全身血脉贲张,呼喘着促急的欲望……
“公主,你……真美!二哥她不懂得欣赏,可是……我懂!”
“走开!”
原来,这突进屋来的不速之客,正是对阿利那胭一见倾心的李元吉,正是这火红的衣、正是这艳美的人,令他烙印在心里眼里,欲火纵然、烧骨焚身……
阿利那胭虽添了几分酒意,却也不致醉了心志,可奇怪的是,全身竟无一点力气,仿佛每一个部位都已脱离开、不属于自己……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屋中漫漫轻缭的烟、丝缕入心,熏制得浓浓酒烈、更加灼辣,阿利那胭顿望向桌上酒瓶,精制得如瑶台琼壶,可里面装着的,怕是比毒药还令人愤怒的迷药……
阴谋!
彻彻底底的阴谋!阿利那胭顿感绝望……
不然他……他怎可能跃过了重重守卫、出现在这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人应和她虚弱的呼叫……
阿利那胭身子轻飘,已被他稳稳抱起,涂了深色桃红的眼,几欲渗出血来,痛恨得切住牙齿;而李元吉脸上,却是一副色急可恶的淫邪表情,瞇着眼,扬起得意的浓眉,忍不住热烈的、含住了她丽艳芳甜的唇……
阿利那胭被他抱着,没一点反抗的余地,任由他掠夺去尚无人汲过的香泽……
那为他——
而保留的纯,可是……
阿利那胭身子倏落,还未及反应,暗重的黑影便压下身来,遮掩住屋中仅有的微弱烛光,她只感到身上凉意四起,侧目间、流红的裙衣,已飘落在床沿边际……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因着酒意而灼烫激昂,湿凉粗暴的吻,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迅疾游移,阿利那胭弱力的手,绝望的推着他滚烫的肩,但怎奈,却撩拨起他更加旺盛的狂烈欲望,紧按住她的手,娇腕上微有一疼,随而传来的便是蚀骨碎心的痛楚,自体下、直传遍整个身体……
阿利那胭尽管咬唇强忍,却仍痛得娇呼一声,那种即使是意识涣散,却仍不能缓解的疼,颤动着她每一处敏感的器官,声声撕痛的呻吟声,令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泪水,不多的从丽色波粼的眼中倾洒而下、淌在红透的娇颜上、身体上、心上……
她颤着唇,任由摆动的身体,无能为力的痛楚着、撕扯着、随流渗细密的汗珠渐渐无力,阿利那胭,你是多么的可笑,你为他保有多年的洁净身体,只在这长安城、在这离他不远的地方,永久失去……
可是他呢?能感觉到吗?能体会到吗?
他又可知——
你的痛,不因那绯色染了襟的贞红,只因那……是你多年爱他的情阿……
泪,不期的流到嘴边、渗进了心里,好苦……
桃花殇劫25
夜幕沉压,星,亦是无光,齐王府中看似宁静,静得波涛暗涌……
“秦……秦王妃,您不能去……”
一个丫头,拦住了欲往花园的无忧,无忧望望桌上紫砂精制的茶壶,自己已饮下数杯,可杨若眉却仍没有出现……
李世民受邀来到齐王府,可一个突厥打扮的丫头,却已在天策府侯了多时,无忧知道,阿利那胭今日去见了李渊,突厥使队也即将载物而归,怕是阿利那胭仍还想要见他一面,但,无忧到齐王府来,丫头却说齐王出去了,而齐王妃正与秦王在府园中谈话,命任何人不得靠近,除了齐王回来,任何访客便叫侯在厅中,待与秦王谈完,自会出来接待……
无忧静秀的脸,微有作色,宁定的看向那丫头,表情庄素:“我已侯过多时,况,我并非访客,而是来找秦王,若要耽误了秦王的要事,你……可担待得起?”
“这……”
那丫头亦有为难,杨若眉说不许人近,便谁也不敢,在这个家里,虽是妃妾众多,可齐王却唯听杨若眉一人之言,她说的话,便无人敢违……
无忧也知她有难处,杨若眉的性子,她也多少了解,故叹口气,静道:“好了!你自不必去通报,我去!若有何责怪,你只说为我续茶之际,便不见了我,乃我私去!”
“可……”
“这已是两全之策,不然……秦王的大事若有何延误,怕也非你能承吧?而齐王妃……自也不会为你担下,不要再说了,只当没看见吧……”
无忧极少有的威胁口气,果令那丫头不再言语,亦不再阻拦她匆向花园的脚步……
桃花殇劫26
虽是雾重的夜,但,通亮的烛光焰火,却还是耀亮了齐王府巧布的后园,花的香,不时随风入鼻,沁得人意醉心迷,李世民浅酌一口淡酒,赞道:“真好美的景致,听说都乃弟妹而为?”
李世民坐有多时,与杨若眉也是无语,终找来些话题问她,杨若眉却是淡淡一笑,盈烟索媚的眼,勾撩着李世民深黑邃远的眸子,凝玉纤柔的指,微微蜷起,斟起一杯幽香浓郁的茶,递到李世民手边:“秦王,是醉了……就只……看到了美景吗?”
李世民心有一悸,杨若眉幽丽艳凝的眼,迷媚娇盈,深桃粉色的薄纱轻袖,映耀在红色离弱的烛光之下,更衬得玉手白皙如凝,香艳妖娆,暗有旁喻的一句,挑逗着李世民销暗冷郁的眼光,思敏如他,又怎能体味不出她言语间的深意?但,却只是垂落下俊睫,伸手接过:“嗯,是喝得多了……”
削尖清凉的指,故碰到李世民厚实的手,故有一拂,晕开娇丽粉玉唇边的柔然一笑:“那……就喝些茶吧,秦王……不是喜欢淡雅的吗?”
李世民低看她一眼,亦知她此句所指,如此妩媚暗流的引诱,他如何不懂?可她……是三弟妹阿……衣食无愁、情深爱浓,又……为何要作此一举呢?
李世民暗暗提高警惕,不会是有何阴谋吧?于是,舒了舒眉,岔开了话题:“三弟怎么还不回来?他叫我来,自己却不见了人影,还烦弟妹来招待我……”
杨若眉慢站起身来,轻飘起一阵独特的粉脂浓香,纤丽的指,探划过李世民坚实稳固的肩,柔音若弦:“他……怕是……要很晚……很晚……”
杨若眉见他未作闪躲,娆媚的手,更轻抚得肆无忌惮,低下了飞红娇润的脸,吹气如兰:“他……叫我拖住你!越久……越好……最好……到他回来……”
李世民鹰眸顿栗,闪耀起激腾的火光,杨若眉越发明显放肆的挑弄,却令他毫无心思或拒绝、或回应,他只细思着杨若眉的每一句话外之音,竟自凝神……
拖住他……为什么呢?
而杨若眉,显然会错了意,把李世民的默然怔思,当作了沉默不语的回应,清凉的指、逐渐回升着温度,抚过他绝俊修逸的脸框,唇香渐浓,李世民这才有所惊觉,顿抓住她放肆游走的手,着上了脸色:“弟妹……请你……”
“秦王……忙完了吗?”
熟悉冰冷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寒意直从背后渗透进李世民心里,全身俱都是一抖、冷汗涔流……
桃花殇劫27
李世民猛的站起身,惊回过头来,杨若眉亦是一惊非小,意外的失落神情,雕刻在秀脸之上,恨恨不解的怔凝着媚眼,揪紧了粉薄的衣袖:“二嫂?二嫂如何……不请自来?”
无忧没有答她,冷望着李世民惶措惊凝的眼,面无表情,纠缠深密的屈辱之意,刺痛得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这样的场面,竟让自己亲眼目睹……
哼!多么的讽刺……
长孙无忧,平静!平静……
别那么没有出息,至少……不能在别人面前失了端仪,更显得尊严全无……
“秦王若忙完了,便快回吧,有人……已在天策府侯过多时,我亦于厅中待了许久,却不知这园中景致这般风韵独具,若扰了弟妹雅兴,便只能……抱歉了!”
无忧酸疼极冷的一句,颤抖着柔婉幽素的音,冷嘲热讽的注目着二人,无一丝露色……
李世民头一次被惊得手足无措,今日一切,实皆出乎他意料之外,李元吉邀他来聚,却不见人影,杨若眉突的勾引、暗藏玄机,当然,最为惊心动魄的,非眼前这个清疏淡冷的女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81
子莫属……
“无……无忧……我……你……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吧,秦王若已无事,便回府看看吧,有人……已侯了多时!怕有要事!不然……也万不敢来打搅了秦王!”
无忧生冷结霜的口气,冷得李世民窘意横生,千言万语冻结在眼里,匆急的跟上了她翩飘无序的步子……
忿忿失落的杨若眉,却呆立在当地,望着如此手忙脚乱,竟慌张失语的李世民,结红了眼底……
桃花殇劫28
无忧强忍着、不令泪水夺出眼来,冰冷受伤的心,忍不住阵阵抽搐,紧攥着衣袖,抿着香淡粉润的唇,直到再无一丝血色,才觉出了身后惶乱促急的步子,却更加快了行速……
“无忧……”
“请秦王先别说了,秦王也自不必回去,就……直接到公主那里去吧,府中,公主的丫头已侯过多时,怕公主也等得急了,突厥使队也即将返离,秦王与公主又乃为故人,理应相送,至于府中丫头,我回去后,自令她回便可,若秦王还有何话说,也待来日吧……”
无忧咄咄迫人的几句,直塞得李世民说不出话来,凉白如月光淡漠的脸,托衬得语气更加清冷,尖玉的指,撩开轻薄粉透的纱,冷倩的背影,随飘飘下摆的车帘消没,只剩下银月下,两颗倏然沉落的心,雪压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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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无忧解释,自非一句两句可行,阿利那胭即将返回,自己已然负她太多,许此生再无机会偿还,确应去为她送行……
李世民刚走到鸿胪寺门口,便见李元吉与柳连刚好出来,李元吉略有一怔,颤了下眼眸,随而定住,挑开些刻意掩饰的笑,撤眸而去……
柳连亦有些微侧目,脸色却是沉重的,凝落的眉,暗有一结,显也有着意之色敛在其中……
李世民心跳骤然加速,莫名燥动的不安之感,倾漫了整个身体,李元吉邀自己去齐王府,却出现在这里,杨若眉又若有所指的说过,他……叫她托住自己……
李世民心中一紧,飞步向鸿胪寺中冲去,几名侍卫却拦住了他,李世民扯开两名侍卫,厉吼一声:“走开!我是秦王!是公主邀我……”
“让秦王进去!确是公主邀秦王而来……”
李世民言犹未休,一个沙哑尖刻的声音,便自身边响起,李世民侧目望去,正是姬陵和鸿胪寺负责官员站在了一侧,姬陵高扬着头,冷冷一笑,傲意横流:“去!你们……还不快带秦王去面见公主?”
侍从们自赶忙让开,李世民亦没空去理会姬陵这等小人,转过头去,便随一人、朝阿利那胭房间而去……
桃花殇劫29
推开房门,浓重的烈酒之气扑面而来,漫缭薄稀的烟,顿索住李世民惊异的眼,内室纱帘,随门外透过的风微微飘摆,零乱的锦床之上,莹白刺目的胴体、只有丝缕遮掩,发,散落在脸颊枕侧,金灿烁闪的牡丹,凋落在床边血红的裙衣之上,随烛的摇曳,低低似泣……
李世民僵硬的移动了身体,低蹲在阿利那胭身边,颤抖的手,拉过身边丝纱,遮盖住她透白冰润的身体,侧过她满是泪迹的脸颊,轻唤:“公……公主……”
“公主……”
李世民一连几声轻呼,阿利那胭的眼才终有些许微动,黑紫黑紫的唇,略有一颤,泪,便已如雨霁……
“公主……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是谁……是谁……”
李世民撑起她软弱的身体,语无伦次的问着,阿利那胭的心,却已麻木得没了知觉,意识亦更加离弱,她动了动唇,勉强启开黑紫的两片,声音弱得几不可闻……
“齐……齐王!姬陵……毒……”
阿利那胭断续无凭的音,颤抖出口,李世民忙抱过她的身子,沉痛了声音:“公主……走……我带你去看御医……我……”
“不!”
阿利那胭轻阻住他无措的动作,离散的眼,已丽色全无,泪水迎烛烁闪,晕开其中弱弱凄艳的光:“没……没用了,我……终……终还是等到了你……不想……不想再浪费了……不想……”
“对不起公主,对不起,若非因我,你……你怎会来到大唐,又怎会……”
“不……不是的……没有……没有对不起……没……”
阿利那胭轻咳几声,深吸口闷气,望能延续多一点时间,能够与他一起,更何况,她从不敢想象,自己……竟可躺在他的怀里……
桃花殇劫30
阿利那胭嘴角流淌出如花红绯的液体,心脏脾肺亦疼得几乎纠结在一起,可她却仍搭住李世民的手,竟有幸福的笑,浮在唇角:“李世民……叫……叫我……叫我一声……胭……胭儿……好吗?”
胭儿?
李世民心中顿感灼痛,她已虚弱得面无生气,可她却不愿去争取活命,在她心里,这仅有一次的宝贵生命,竟比不上自己的一声“胭儿”吗……
“胭儿……”
李世民下意识的握紧她冰凉的手,一声“胭儿”,便已哽咽了喉音……
他这辈子,除了母亲和无忧,还从没有为哪个女人哭过,可此时,却再禁不住对阿利那胭愧疚的泪水,几滴几点,飘划过阿利那胭脸际,溶动了她最后的情意……
阿利那胭水眸一颤,心有千言万语,却已再说不出口,够了!阿利那胭睫毛垂落,唇角微微牵起条淡淡的弧度……
李世民,有几个女人能够死在你的怀里?又有多少人……能得到你骄傲的泪呢……
阿利那样涩涩苦笑,我……真的好幸福……
阿利那胭的身体逐渐冰冷,静静的躺在李世民怀中,凉得心里没了一丝知觉,她再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唇上却仍隐着些些生动满足的笑,安睡在那里,再没了世间一切爱恨纠葛的痛苦……
人,有时竟如此容易满足……
李世民紧抱住阿利那胭的身子,扯过床边血红销冷的裙衣,裹紧她,颤抖着双手双唇,愧意漫过了所有感觉,她,是为他而来,是为他而等待了那么多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用自己的情、自己的命、甚至自己最宝贵的贞洁,却只换来如此惨痛悲绝的结局、和一声软弱无力的“胭儿”……
上天!你是多么的不公平!
李世民哀哀而叹,冷滞了眸心!胭儿……我李世民在此重重发誓——若不为你报仇,叫我如何对得起你这般情意!
……
不是很感人的死,很多感人的词句,然然还是要留在贞观十年-_-!!!至于阿利那胭为什么会被杀,后面小李报仇的时候会有交代哈:)
第21卷
硝烟四弥1
姬陵自不会让李世民带走阿利那胭的尸体,李世民也没有那个权力,姬陵传话回突厥,只说李世民拒婚,惹得公主服毒自尽,李世民虽知一切皆为姬陵与李元吉合伙共谋,但怎奈丽人已逝,他们若众口一词,自己说出来,恐也是无益,故,便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望着李元吉暗暗得意的丑恶脸孔、和姬陵傲慢刻薄的嘴脸,李世民便心郁难平,终有一日,定要为阿利那胭报仇雪恨,以偿她对自己的情意……
无忧亦为阿利那胭震惊惋惜,如此痴情晓意的女子,本不该是这般凄惨的结局,若自己能早些冲进花园,若李世民能不被杨若眉所媚,那么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到齐王府,想到杨若眉,想到李世民不闪不躲的稳定身躯,无忧的心,便撕扯般的疼痛……
这天,更是尤为郁闷的一天,自使队返回,突厥便果借阿利那胭之死,而频繁发难,几次向关中一带的原州、陇州、经州进攻,甚至直接威胁到长安!这可与过去、他们只在河北、山西等地,支持个别力量,而借机勒索大不相同,于是,这种危机的时候,便有人向李渊提出了迁都之意,说,突厥之所以常常进攻关中,皆因子女玉帛皆在长安,若将长安一把火烧掉,不在此处建都,那么突厥也自不会再来骚扰了……
李渊思有几日,亦觉十分在理,便命了宇文士及前去选择良地,准备牵都!
然,迁都之议何等大事?朝中自是议论纷纷,建成、元吉和裴寂都赞成迁都,可世民和萧瑀却反对,一时间,自争论得沸沸扬扬……
“父皇,儿臣认为不宜迁都,边境不宁,古来皆有,而并非我朝特例,陛下以神武之威,一统华夏,精兵百万,所向无敌,怎能只因突厥扰边,便起迁都之意?若果真迁都,必将成为百世笑柄!汉时,霍去病只一介武将,尚有消灭匈奴之心,现,世民身为大唐秦王,又怎能任其横行?世民愿以数年之期消灭突厥,将颉利绑缚于殿,若不成功,到时迁都亦不晚矣!”
李世民说得慷慨激昂,李渊心头不免为之一振,蹙着眉,默望于他,却仍有气郁在心:“哼!你此时倒说得好听,当初叫你娶公主为妃,就怎么也不肯,惹得公主羞辱自尽,若非如此,又怎令有今日之祸?”
“父皇差矣,且不说公主乃非那般软弱之人,就只说突厥之野心,难道……没有公主之事,他们……便不会有侵我大唐之心吗?况……公主之死……也还有待商榷!”
李世民说着,便厉望向沉默不言的李元吉,自阿利那胭死后,每一次看见他,都能令李世民想起阿利那胭凄惨的模样,声音立寒:“若……公主她地下有灵,也定会乞儿臣……为她早日报仇雪恨!”
李元吉眉眼一扯,并不敢直视李世民鹰锐的眼,只不多的站立在一旁、默不作语……
李渊亦幽沉着脸,心知世民此言甚是,但,望着他厉厉夺人的目光,却总有忐忑之感、不安于心……
硝烟四弥2
李建成见李渊略有犹豫,忙反驳道:“父皇,儿臣以为不然,纵抛开突厥公主不言,只说这边扰之患,昔日,樊哙欲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之中,二弟之言与之何其相似也?而……樊哙亦如何呢?”
“如今形势,与樊哙之时已然不同,遣兵用将则更不能似,况,樊哙那人,本无甚长,只以勇胜,根本不值一提!儿臣保证,不出十年,儿臣定会平定漠北,绝非虚言!”
李世民言之咄咄、斩钉截铁,李渊亦素知李世民之能,更信他言出必行,心下一思,何必为了与亲生儿子赌气、而放任了突厥得意?若有机会永除后患,自乃大唐之幸,若万一不能,那……最多也不过是牵都赔城,与现今无异,又何不放手一搏?故,扬起了粗眉,做下了最后决定:“好!那……便依世民所言,迁都之事……暂不提了吧!”
“父皇!”
李建成刚欲再言,李渊便挥手示意其退下,众人互看看,亦皆不敢再做反对,建成厉看李世民一眼,心中甚是难平,他本想借迁都之机,来削弱李世民的兵权,防止他因抵御突厥,而使其势力继续扩展……
李世民亦望向他,怎不明白其中厉害?这……也是他之所以如此坚持的原因之一!这般的据理力争,为阿利那胭,也为自己!
********
李建成气郁的回到东宫,岳凝一见,便知其又遇难处,怕定是和秦王有关,串联下最近之事,想是迁都之议作罢了吧……
“殿下,可是迁都之事……父皇又依了秦王?”
岳凝之言,正中李建成之心,李建成重重砸下手中茶杯,冷滞了眼眸;岳凝却微笑着接过他手中杯子,柔然一笑:“殿下又何须如此?他愿去……自令他去便好,至于兵权……哼!待他回来,再夺不迟!”
“噢?”
李建成稍缓下心,望向岳凝:“你这个小脑袋里……又有了什么主意?”
岳凝收住了笑,正色道:“难道……殿下忘记了柔儿吗?哼!她的舒服日子……怕也该过够了吧!”
李建成略做一思,似明白了些:“你是说……”
“对!便趁秦王出征,再利用二位娘娘……给天策府以重重一击,待他回来,千头万绪都还不够,哼!又怎还顾得上争兵夺权呢?况……在父皇心中添上把火……总还是要的!”
岳凝凝丽的眼,盯凝着李建成,李建成亦敛眉望她,点了点头,拉住岳凝娇玉的手,轻放在唇边,情绪宛转,若自己有朝一日、坐拥天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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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岳凝做他最美丽的皇后……
硝烟四弥3
自那日后,在无忧的刻意回避下,李世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解释,眼看就要出征,无忧照常为他打理好一切,却仍总是岔开话题,冰冷的表情、静若止水,看不出丝毫心下的情绪,李世民知她心有块垒,但,此时战事万般火急,只好待回来,再好好的向她解释……
临行之前,李世民仍然心有忐忑,望着无忧秀冷的脸,总禁不住万千解释的话语,但,却又苦于莫名的尴尬,而无从开口,无忧自能看出他心中想法,见他如此踌躇、欲言又止,反觉心中更苦,想来他既这般在意自己的感受,又为何要对杨若眉的引诱如此放任?
“你……有话要说吧?”
无忧漠然的一句,仍旧冷淡,可眼里丝丝缠绕的情愫却真切明晰,无论他有何不可原谅之处,她的心里……终还是挂念着他……
“我只是……”
“如果是要解释那件事情……就……不必了……”
无忧举眸望他,眼中溶动的澄澈,沁人心脾,影影点点的波雾,浮动在流闪的眸心之内,尽是诉不尽的情味:“你现在……说多少,我……也难过心中道砍,说实话,我……暂还不能说服自己原谅你……可是……”
无忧眼里粼粼的水雾突然凝住,坚决得无一丝流转:“可是……若你不能平安的回来见我……我……便永不会原谅你!”
李世民心头突震,无忧定然的眼神,如在洛阳般激荡着自己冷落的情绪,火般烧燎着男人对于女人的好胜之心,他暗叹口气,燥动的心、暗暗平稳……
是阿!儿女情长、家国天下!
李世民涩牵起唇角,在他看来,有了稳定的家国,方才能有绵长的情意,后者……自是更为重要!
硝烟四弥4
次日,李世民点兵出征,大军士气高昂,打着“天策上将”的旗号,向南而去;没有几日,便已行至了关中地区,但,却遭到了罕见的连日大雨,粮食运输被迫中断;将士们也因行军跋涉而倍感疲劳,李世民遂下令歇兵,扎下营帐,立即召集大家议事,所有人俱都知道此战的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李世民的坚持出战,便必会遭人垢病……
如今粮草又是不济,敌军也日益逼近,李世民思量许久,决定先行稳住军心方为首要,便下令,从他自己做起到将军,只每日一餐,而兵士们则每日两餐,众人亦皆表赞同,如此上下一心,继续迎难而上……
大军行至幽州,便与突厥军队不期而遇,突利可汗更率了骑兵一万多人,突来到了幽州城西面,并在五陇板布下阵势,唐军将士本就已疲劳不堪,见到突厥大军如此来势汹汹,便更加显得燥动不安……
李世民自也意识到了这点,定要稳住军心才行,遂,便拧起眉,眸光坚定如石,突对身边的秦琼道:“现下突厥进逼我军,我军自不能表现出畏惧不前的样子,当与他们一战!”
秦琼心里一惊,转头望望对方浩荡荡的阵势,略有犹豫:“秦王,对方声势迫人,而我军却士气低迷,倒不如暂避其锋芒,从长计议为好阿!”
李世民眉色一顿,却摇了摇头:“万不可,如此……我军士气便会更受挫损,而长他人之势!不如……这样!我自带上一小队人马下城去,你们俱都留守在此,待我之……”
“秦王!这怎能够?我随您去!”
李世民还未说完,尉迟恭便叫嚷着打断了他:“我随您去,也好照应着不是?”
尉迟恭言毕,更带起一阵响应,争着前去之声此起彼伏;可李世民却是一摆手,阻住了众人:“不可!这……是军令!”
军令!
李世民表情肃穆,一声军令,谁还敢言!
李世民率领一队骑兵来到城下,行至突厥阵前,单薄的一小队人马,在突厥浩荡荡壮盛恢宏的大军面前、便如苍茫一粟,但,李世民却高扬着眉宇,平沉静气:“两位可汗……久违了!”
颉利挑眉一笑,却并不言语,李世民亦面无微动,但,语色却疾戾起来:“想来……我国曾与贵国定下盟约,一向和睦,可现下里,汝等又何以违背盟约,犯我国境?”
颉利可汗拉起厚唇,笑得虚假、却得意:“哼!你李世民清高桀骜,辱我突厥公主,致其羞愤而死,难道……便不是先失了和气?”
提到阿利那胭,李世民平沉的脸,不禁眉心飞结,墨黑的眼,直射向颉利身边的姬陵,戾气纵横、密不透风:“哼!公主之事,本王相信,上天有眼,终会令本王查得水落石出,还公主一个公道!而如今……我身为大唐秦王,自愿与可汗比武而决,若可汗亦愿,我们自来比过,若可汗欲要举兵围我,本王也无话可说,只好用这一百骑兵抵抗,决无怨言!”
李世民锐利的眼神,直盯得姬陵周身冰凉、瑟瑟而颤,缓慢前逼、毫无畏惧的推进,更令颉利心里顿生犹疑,李世民何以敢于一人一队下得城来,且面无分毫改色,声势咄咄?
颉利心下一思,素闻他用兵如神,诡计多端,更善于防守反击、以少胜多,这其中……可该不会有诈吧……
硝烟四弥5
李世民见他犹豫,心有一喜,却仍不形于色,沉静的望向了一旁不语的突利:“突利可汗,你与世民还曾结拜为兄弟,又何以不讲一点情份,这般无义?”
突利一惊,冷汗直从脚心冲涌到头顶,脸色倏暗,我何时与他结拜过了?一时……竟愣在了那里……
颉利厉生生的怒瞪向他,见突利定凝着眼,唇抖眸颤,心中一紧,犹疑更巨……
李世民却是心里暗笑,原来他素知颉利多疑,与突利也是貌合神离,颇有不满,于是,便利用了两人间的嫌隙,将剑锋、直插入人心最深的腹地……
颉利回头再望李世民,见他果以一百兵骑步步紧推,无一丝犹豫惧怕之意,虽不能偏听他一面之词,可若真如此,他与突利联手有所图谋,那么……自己岂不危矣?
眼见李世民已走到阵前潺流的河边,正欲渡来,颉利便忙定住心神,扯出了些僵硬的笑意:“秦王殿下且慢,且不必渡过河来,今我二人来此,实无恶意,只因胭儿横死,一时愤怒冲动,既是……另有他情,我二人亦信了秦王,只望秦王能……尽快还我胭儿,还我突厥一个公道!”
李世民微作一笑,遂举手示意停止前进,见唐军依令停下,颉利才松下口气,可姬陵却更加冷滞了心脏,李世民过人超群的智勇、威气凌人的气魄,若说从前只是听闻,那么今天……他可真是亲眼所见了,光是想到李世民那绝戾的眼神,姬陵便不禁全身颤抖……
李世民冷看他一眼,恨不得立即冲过河去、将这等虚伪之人碎尸万段,但,他知此时还并非最佳时机,故只能先忍了这口恶气,平展着面容,眼望着突厥大军渐渐退去,卷起一阵沙尘、迷住了心……
李世民深叹口气,心,却是感触万千,想以这些个雕虫小技应付突厥强敌,恐绝非长久之计,李世民紧握住手中缰绳,攥出了指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李世民暂稳住突厥大军,本是喜事,可李渊耳边却竟是疑声一片,李世民与阿利那胭朦胧的纠缠尚不明晰,他又仅以三言两语便令突厥大军暂为退避,想想当初,前去突厥结盟的也正是李世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细数而来,李世民与突厥的关系,顿生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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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可有烦心之事吗?”
张、尹二妃依靠在李渊肩旁,娇态丛生,纤凝的指、捏起颗紫透的葡萄,送到李渊嘴边,李渊张口吃下,望望她二人,再望望花园子中亦花娇柳媚的几位妃嫔,心情到疏朗些,今日,本是就要放松一下的,何必再去想些不悦之事呢?故,便展开了眉纹,笑了笑:“没事,突厥之战传捷,高兴……还来不及呢!”
“战事?”
尹妃挑了挑眉,轻哼一声,娇脆得令人心摇意晃:“若说这战事阿,妾……倒觉有趣呢,这秦王做事就是与常人不一,看那突厥大军气势汹汹,他却偏要一人下城,还只声片语便打发了去,妾还听说阿……这天策府里更是希奇呢,各样的女人……都聚得齐了,青梅竹马的爱妃,绝色亡国的公主,乡野山间的村女,带女再嫁的美妇,这最近……可更是离谱了,竟……娶了府上一个婢女做柔妃,还是……姓阴的……”
姓阴的!
李渊浓眉一立,尹妃轻描淡写的无意口吻,却更激起他心中翻腾、浮想联翩,这个姓……可是不多见的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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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立时便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尹妃,面色沉落:“爱妃……是什么意思?姓……阴的?爱妃……可了解吗?”
尹妃故顿住唇,轻扭娇躯,略作出懊悔之色,依在了李渊肩上,丹唇香凝,微微挑起:“呦……陛下恕罪,妾……口无遮拦了,只是一时觉得有趣才提了起来,之前太子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说出半个字呢……”
李渊望着她,倒觉是真:“不碍的,既已提起,爱妃……便说说看,这事儿……怎还和太子妃扯上了关系?”
李渊执起尹妃娇玉的手,放在手中抚蹭,以安她似是慌乱的心,尹妃也这才晕开了眉色,贴近李渊耳际,唇香四溢、久久轻语……
“好阿!”
随着风的微起,李渊的眉亦紧紧蹙凝,右手重重落在桌几之上,愤然起身:“好大的胆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包庇钦犯且不说,还……还收为了妃子?哼!来人……”
李渊说着,便向两旁厉声而吼:“去!传太子、齐王速来见朕!”
园中之人皆是一惊,浓抹花样的娇颜、俱瞬间失了颜色,园中一角静坐的静嫔更顿惊住了心,怎么……怎么适才提到天策府的柔妃,尹妃便只低言了几句,李渊便如此暴怒的说什么钦犯?
静嫔凝了凝眉,暗暗梳理着每一个细节……
但,消息去的终还是晚了,无忧拿到静嫔混乱不清的消息时,天策府中已然燥动,建成、元吉亲自率了几队精兵,明目张胆、堂堂皇皇的闯入了天策府中,元吉口口声声说有皇上口谕,天策府侍卫也自不敢造次,所有府中之人亦围作一片,一时间,沉黑的夜,被火光耀亮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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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动的光火,熊熊燃烧在湿闷的空气中,与浓重的冷雾,交相辉映,持剑佩刀的几队精兵,面无丝毫表情,瞬铺满整个天策府的空地,密麻麻的,见者,皆生恐俱……
建成亲自带兵抓住了阴柔,压沉的一句,隐着些阴谋得逞的诡笑,挑眸望向一脸惊异的阴柔:“速将此钦犯带走!”
阴柔抿着娇唇,水淋波纷的眼、簌簌而抖,茫然惶措间滤过无数闪念,为什么?为什么太子要这么做?虽说自己有更多私心隐在其中,但,终也是按照他们的部署步步而来,可……为什么呢……
难道……
阴柔心中一顿,难道……什么报仇,什么为妃,什么过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都不过是阴谋的一角而已吗?他们真正的目的,原就只是利用自己的身份,来打击李世民,这……才是真!他们所等待的……也不过只是今天而已吗……
阴柔冷冻着心,厉瞪向李建成,丝丝了悟的光跃然眼底,终明透了所有原委,却无奈、已为时晚矣……
天策府众人更俱不敢妄动,聚集在夜的星芒下,慢看着府中突如其来的巨变,俱如木石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平日里,韦妃与阴柔最是不睦,此情此景下,怕也唯有她,是乐在心中的……
两名兵士扣押着阴柔娇细的臂,向建成、元吉走去,李建成更冷冷一瞥,瞟了眼恨意油生的阴柔,挥手道:“带走!”
夜的风,突自耳边拂过,吹痛着阴柔灼红热辣的脸,压闷的天气,更使得火把烧嗤,越发红亮、刺眼,却无从抵抗;天策府之人亦无一敢动,只木然得眼睁睁的看着阴柔、被粗鲁的兵卫扣押而去,银白的月芒,仿都退进了乌云深处……
“且慢!”
千钧一发的茫措之际,一娇冷庄肃的声音,凌空穿透过夜的嚣乱,聚集的人群,随声齐闪出一道平直的线,水白色飘忽若仙的身影、沿路走来,眼中流泛着如星璀璨的光,无一丝风起,定立在明火执仗的闯入者面前,神情自若,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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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慌乱、抑或如其他人般僵硬的神色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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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回来之前……谁……也不准带走天策府任何一人!”
耀耀灼目的火光,红得突如血色,月的银芒,亦流洒于水白色素净的衣上,无忧面如碧玉,衣袂随风漫漫飘举,在漫天星火的夜色下,临风而立,定站在众人面前,一副捍卫天策府尊严的绝然模样……
李建成与李元吉互望一眼,略有一惊,随而便隐没在彼此不屑的笑纹中,不禁摇头,想她一娇弱的区区女子,纵有万般之能,还敢抗了圣旨不成……
李元吉更是上前一步,面对着无忧,冷哼一记:“二嫂……怕……这可由不得您!莫说是您,便就是二哥在此,怕……也绝不敢抗旨不遵吧!”
李元吉口气越发收紧,着意的加重了抗旨不遵四字,无忧却仍平静着脸,轻晕开唇边些许笑意,以柔和之音,轻缓回应他得然的威胁:“抗旨?旨……在何处?可给二嫂一看吗?”
李元吉顿时一怔,笑意僵凝在拉起的纹路中,看向建成,李建成亦是眉心结起,李渊当时气怒非常,二人也是心急,更没想到李世民不在府中,也会遭到如此阻力,故,只得了一道口谕,便匆匆而来,并未谨慎得落于圣旨之上……
李建成望望静淡的无忧,稍稳下心,毕竟,李渊之旨确是存在的:“弟妹,大哥……很了解你的心情,但,你可知此女……乃为重犯阴世师之女,在逃已有多年,把这等之人留在府中,也不安全不是?况……”
李建成亦紧收住眸光,唇齿相切,威胁道:“况……父皇下的口谕,难道……我们还敢假传圣旨不成?弟妹……还是勿要阻拦为好,以免受了牵连!”
阴世师!
这个震撼的确非同小可,无忧心底不由得一抽,原来……静嫔所谓钦犯便是此意,阴世师,那可是与李家有着刨坟掘墓、挫骨扬灰仇恨之人,当初李渊得了势力,便令满门抄斩,却不想竟遗有一女尚在人间,竟……还是眼前之人!
无忧看望向阴柔,阴柔凝丽晶莹的眼,光晕离散,显有愧色隐落在眸心深处,看来……无需再问,她——果便就是阴世师的女儿!
无忧安稳住情绪,转回头来,纵心有万般纠结,但面色上,却仍平静得无一丝牵动,她索住眼,眉色浅舒,淡看着亦无情绪波动的李建成,她知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住阴柔,才能……保护住李世民不受牵连……
“大哥此言差矣,柔妃乃我天策府之人,怎都是牵连着的,不是吗?况,现秦王正在关中与外虏强邦殊死搏战,父皇何其英明,怎不知这其中厉害,非无忧不信大哥,只是……这事情始末原委尚需明晰,秦王回来,无忧也好对秦王交待,既是父皇旨意,那么大哥……又何需介意无忧去问过呢?”
无忧浅柔的一句,令得李建成亦涩住了唇……
“怕……没那个必要吧!”
李元吉接过话来,咬牙切齿,他断没想到会多生此枝节:“二嫂,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惹恼了父皇……”
“惹恼了父皇,自有二嫂一人承担,三弟不必多虑!况……”
无忧冷静的眼,突拂过李建成倏沉的脸,意味深长:“况……这柔妃的来龙去脉……父皇怕不尽知吧?她……可曾为大哥之婢阿……难道那时……大哥便一无所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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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突闻此言,心下不免一颤,但,却慢拉开唇角,故作一笑,倒也显得平静:“自是不知,是近日来……东宫偶拾到阴家族谱,就在……她住过的地方!”
“哼……”
无忧淡淡一笑,秀眉间涂抹开分明可见的讽意,寒栗迫人:“大哥此言怕是差了,柔妃离开东宫,已非两日三日,他所居之处,也并非单人独住,那族谱……怎会到现在才发现了?别是大哥早已明晰,而……欺君罔上吧……”
“你!”
李建成终也按不住平沉的心气,盯看着无忧,怒火烧燎,未曾想,这个平日里谦和有礼的二弟妹竟如此凌人:“哼!二弟妹不必再行多言,无论这事原委如何,都非你我所能裁定,今日依父皇圣旨,本无需与弟妹多言,还望弟妹……好自为之,这人……我们是定要带走的!”
说着,便举手示意,闪烁无定的眸,略有隐涩,示令所有兵士速速撤离,但,耀月白洁的娇动身影、却如雪飘般闪身至前,定定的站在阴柔身边,拉住她,眼,却凝落在李建成脸上,火光耀映着她晶亮的眸,赤红如霞:“大哥,不见圣旨,恕无忧实难从命,秦王不在,天策府中大小事务皆由秦王妃处理,一切……便不得有丝毫疏漏,若大哥前去请旨,而惹恼了父皇,自也由无忧来承,到时要骂要责、要关要杀,无忧亦无怨言,但……倘若无端端、没来由得辱我天策府尊威,欺我府中只有妇女小儿,怕……也绝是不能,当然,若是大哥执意如此,那么……无忧亦无话可说,便烦请大哥也将无忧一同带了去,治上个抗旨不遵之罪!”
李建成愕然怔忪,无忧之言铮铮然直震到每个人心里,一字一句坚如盘石、不可击破!眼神亦宁定得摄人,李建成心下一思,知定不能抓了她去,且不说她这身份,便只说李渊向来怜她,就不可草率而为……
李元吉却哪里想得那么许多,拉扯过阴柔,惹得阴柔发出一声娇吟,狠道:“哼!二嫂无需再诸多理由,这人……我们带定了,你又能如何?”
无忧转望向面容扭曲的李元吉,扫视天策府中已面腾滚滚杀气的众侍卫,眼光流丽、掩月疏星,坚,而不夹丝毫退避:“那……便莫要怪我府中仅有之人……誓死捍卫天策府尊严了!”
“你……”
“放开她!”
李建成打断了气愤欲辩的李元吉,凝滞的眼,突变了冷冷的柔和,用力拉过阴柔的身子,推还给无忧,凉意,瞬间沁满了拉扯的唇边……
“哼!好!好个……宁死不屈的秦王妃!不过二弟妹,此事……乃是证据凿凿,早晚也都是一样的结果,今日父皇也是震怒,只口谕我二人前来,我亦可给了二弟妹这份面子,但,待明日请旨下来,二弟妹……怕也是罪责难逃!可别怪大哥没提醒过你!”
无忧略低下眉,只淡然一笑,依旧如皓空皎月般、安定宁和,无谓得、不受丝毫威胁恐吓……
李建成定望她一忽,在她眸色中亦寻不出些许畏惧,这才撤开了眸光,阴冷的一哼,向元吉使了个眼色,一行众人,便执火持刀,消没在了沉冷漆黑夜色里,火光,亦没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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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自知无忧所想,哼!和李世民一样,善玩缓兵之计,她定是欲向李渊争取一番,但……李建成心里暗暗冷笑,莫不说李渊正在气头上,即便是她进了宫去,想二位娘娘也会见机帮忙托着,她想见到李渊?恐也没有那么容易!故,倒也并没有过于放在心上,自己明日再去复旨,让她去碰碰钉子,也好,免得日后再来添乱……
“谢姐姐救命之恩!”
静下来的天策府,依旧庄肃,阴柔跪倒在地,诚恳得泪如雨流,无忧过去搀扶起她,长舒口气:“先莫要谢我,我还要去宫中,望能面见父皇,赶在他们请旨之前,令父皇改变主意,你……便好好呆在府里,哪都不要去,也不要多想,待我回来,还有话问你!”
阴柔抽泣着点头,如今秦王不在,能保下自己性命的恐只有无忧,无忧拍拍她的肩,在天策府无数双惊异敬佩的眼神注目下,匆匆离去……
那些目光,亦俱随着王妃飘摆的裙衣悸悸而动,手握着的刀柄剑身,亦发出坚定的声音,将士们纷纷栗目,满身热血、莫名蒸腾,刚刚王妃的一派慷慨激昂,若果真一声令下,他们……也定会皆以死遂命,以忠秦王、以报王妃,保卫天策府!
杨如夕与韦妃亦各有感触,想平日里,一个骄傲非常、牙尖嘴利,一个城府深沉、善于辞令,但,在面对如此严迫的生死之时,竟只能默低下头去,在无忧面前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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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进到宫里,已是深夜,李渊在尹妃宫中正自品酒,听说无忧来见,本欲召她,但,转念一想,此时天色,该是建成他们复旨之时,却如何等来了无忧?想这其中必有蹊跷……
“陛下……果真不见秦王妃?”
尹妃娇细的声音故作疑惑,半遮半掩的水红流纱垂于肩头,凝白的手,细细抚蹭李渊纹路分明的脸,吹吐如兰:“陛下不是……最为赞赏秦王妃的马?”
李渊慵懒得靠在尹妃玉臂之中,脸色却兀自深沉:“不见了,此时她来……定是为了阴家罪女一事,见了……也是些求情之言,不如不见!只是……”
李渊突抬起眉来,看向尹妃娇丽的眼:“只是……建成他们何以不来复旨?即使生了枝节,也该先来复旨才是啊!哼!这些个孩子,真越来越没规矩了!”
李渊略有些气恼,尹妃一愣,随而便晕抹开眼边丝丝诧异,笑道:“想……定是生了什么事情,太子一向孝顺懂事,不似秦王,心思颇多,定是见陛下您近日操劳,时辰又晚了,这才先压下了,明日,想定会来复旨的……”
“嗯!”
李渊亦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转回头来,微闭了双目:“许是吧,那……便更不能见无忧了,总要看看发生了何事,来人……”
李渊说着,便吩咐起身边侍人:“叫秦王妃快回吧,就说……朕已睡下!”
侍人应命去了,尹妃手抚着李渊沉重的颊,眼望侍人,勾描起唇边丝丝冷笑……
宫中,熏暖弥漫的香烟缭绕着整片温适,柔软丝质的锦被和美人流暖的身体,令得这夜、不再寒凉,李渊安稳的躺在香体软被之间,听着美妃的莺莺笑语,蒙蒙间、已有睡意……
无忧水白的衣,在月的银流下越发凉冷,冰凉冰凉的石砖地,因着夜的寒露,更加刺骨,阵阵残忍的寒气,自膝盖流窜,直渗入每一寸肌肤,甚至凝冻的血液里……
来往穿梭的侍卫宫女毫无只觉的看着,站在殿门外的内侍亦面无表情,他们不是没有试着通报过,但,可想而知尹妃的态度是怎般的冰冷无情……
报给李渊?哼!尹妃一个眼色,谁还敢言?良臣一篇折,尚不及宠妃枕边言,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个身份低微之人……
“王妃……快起来吧,陛下是不会知道的,这样做……不过是徒劳而已!”
柔婉不算熟悉的声音,突为这夜的寒,浸入一丝丝暖意,无忧轻侧起头,高贵和婉的面容,映入眼中,怜惜、亲切,她的手,轻抚过无忧的肩,融融温热的暖流,流入心里,燥乱的心,逐渐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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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淑妃……”
无忧忙恭敬的侧身见礼,却无起身之意,宁淑妃怜惜的望她,垂落着眼睫,轻叹一记,柔细的手,轻拉过无忧,仍是和润的声音:“快些起来吧,我听宫女说了,便赶了来,王妃……你这又是何苦呢?没用的……德妃与秦王向有嫌隙,又与太子妃走得近,你这么做……”
“娘娘可愿帮无忧?”
无忧突定住流转的眸,晶亮晶亮的眼,定凝在宁淑妃凸隆的小腹上,似看到了莫大希望般,突站起了身子,却膝盖一麻,倒了下去……
宁淑妃忙扶住她,柔道:“王妃小心,王妃,非我不帮王妃,只是我……人微言轻的,自家见上陛下都难,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啊……”
宁淑妃说着,眼神亦渐渐疏淡,似有无限怅惘、流淌在眼底眉间……
无忧微低下墨染的睫,知触动了她昔日的心事,曾经,宁淑妃能歌善舞、姿彩翩然,颇得李渊喜欢,但,后宫争斗何其繁遽,突有一天便无端的失了声音,虽经医治说话能与平常无异,却再不能一展伶音……
自那后,她便常常自苦,不着粉饰、亦不展笑颜,自迅速失了宠幸,无忧知后,很是感怜,便时常进宫来与她聊天,舒展她的心怀,旁敲侧击的提醒暗示,这样下去,往后的日子恐徒生艰苦……
宁淑妃这才逐渐走出阴霾,精心打扮、笑挂唇边,不能歌,便以舞再得李渊欢喜,恩宠虽难及从前,但也不致受人欺负,最近又怀了身孕,所谓老来之子,李渊更对她十分关切,自嗓子再不能歌后,她已然淡看了很多,对于后宫争夺,也不那么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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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无忧知道,父皇十分顾惜淑妃这腹中之子,关切有佳,故,无忧求淑妃娘娘相助!”
无忧说着,便欠下了身子,宁淑妃忙拦住她,对于无忧,宁淑妃是有颇多感激的,若非无忧开解,如今的自己,恐还过着非人若鬼的生活,就更别提生子了……
宁淑妃轻叹口气,无忧语中之意,她也自有明了,无意的望看向尹妃宫寝,亦心有感触:“王妃……若有办法,我……自愿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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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闷的夜,寒,亦不平静,李渊刚生了些许睡意,便被匆匆而来的内侍唤起,说是宁淑妃身子不适,腹痛难忍,已传了御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前儿不是还好好的,怎就突起了腹痛?”
李渊混哑的声音,响在宁淑妃清冷的宫里,御医站立在一旁,战战兢兢,眉都不敢抬一下,他已诊过淑妃脉向,却未见异样,再见李渊如此惶急,不免心生忐忑……
宁淑妃慢坐起身来,略略调整姿势,声音不高:“陛下,妾身体不便,失礼了……”
李渊忙扶过淑妃,看向御医:“怎么回事?可有大碍吗?”
御医被问得一时无语,偷看淑妃一眼,宁淑妃亦望着他,眼神肃厉,御医明了,低下了头,轻道:“并无大碍,只是天气无常,娘娘身子也日渐沉了,才有不适!”
李渊这才疏了口气,点点头,紧了紧怀中的淑妃,示意:“好了,那你……先退下吧!”
御医慌不得的行礼,忙退了出去……
李渊一叹,回看向宁淑妃,宁淑妃的眼神到淡落下不少,亦向两旁看去:“你们……也都退下吧!”
两旁宫女内侍齐应一声,亦退了去……
李渊拧了拧浓眉,不解的望着淑妃,宁淑妃却并未看他,见人退尽了,方才敛了衣,面带了歉疚之色,竟跪下了身子:“陛下恕罪……”
李渊见状忙是揽住,急道:“淑妃何意阿?这身子不适,又非你之过,何罪之有?”
宁淑妃轻依在李渊臂中,眼神却忽的飘落于李渊身后,静坠的鹅黄帘幔略有一摆,水白色清丽的倩人,便已盈立在李渊之后……
李渊亦随宁淑妃凝神的目光看去,回首之间,却脸色突变,眸光惊定在水白色的宁静身影上,只一瞬,丝丝怒意,便悄然攀升至纹深的眼角,声音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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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
李渊惊怒的一声,显沉了颇多情绪,回头愤望向一边的宁淑妃,倾流在浓眉间的质问之色,迫得淑妃低下了头去:“陛下……妾……万死!”
哼!万死……
李渊望了望她凸隆的小腹,知她有这腹中之子为筹码,才敢于如此,也怪了自己,偏就信了这老来子的福气……
无忧见李渊怒意渐沉,眼冒星火的盯凝着淑妃,无忧深知,自不能令淑妃难做,心思忙便是一转,引过了李渊的目光……
“无忧见过父亲……”
父亲!
李渊不可否认的心底一颤,立回过头来,父亲?有多久,自己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了?又有多久没有人如此亲切的唤过他了……
所谓,事,孰为大,是亲为大!(1)
李渊不禁怅惘了眼神,眸中影影而动的水白身影,似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还小,他的世民也还小,眉,渐渐疏开,层叠的惊怒之意,亦在不觉间、被匀平抹淡……
“嗯!起来吧……你,可是为了阴家罪女一事阿?”
李渊和缓了口气,终令宁淑妃松下口气,佩服的望了眼无忧,退到一边,真是好一句——无忧见过父亲!宁淑妃唇边略晕开微点笑意,倒要看一看这样的秦王妃,李渊要如何应对……
“回父亲,是的!”
无忧秀睫轻扇,并无分毫刻意,眼神似浓还淡、流闪不清:“无忧不知柔妃身犯何罪?”
“何罪?”
李渊凝了眉,缓叹一声,略高了声音:“无忧,建成他们……该说得很清楚了,她……可是阴世师的女儿!”
“无忧知道!”
“你知道?”
李渊眉间重又结起薄怒,微怅的眼,立时滞凝:“你知道?哼!知道……还要将此人藏匿不说,竟……还收入了府中为妃?世民……怕也是知道的吧?”
无忧自李渊口吻间似体出了期盼的味道,他当然希望李世民是知道的,不然,区区一女子,何来引得他如此动怒?无忧自清楚这一点,只空口徒说李世民不知,怕不足为信……
“父亲,若非大哥今日前来,此事无忧原也是不知,二哥亦定不知晓,但,无论知晓与否,二哥失察,自有罪过,也因这柔妃……原便来自东宫,二哥与无忧……这才没有多做疑心……”
宁淑妃巧眉微动,偷望向李渊,李渊果然顿住了眸,眼皮垂落,似索思起无忧的话来,是阿,当时只顾震怒,又难得有拿捏李世民的机会,自迫不及待的下去命令,竟无细想,此时想来,的确有颇多漏洞,比如……岳凝如何得知了柔妃身份,若真如无忧所说,那么……建成岂不是嫌疑更大?或者……
李渊心里一悸,或者……又是若此刻事件般的陷害不成?可也不对啊,柔妃还是李世民自愿娶的,建成能耐再大,还能左右了世民的心不成?怕这其中还有何旁的也说不定,世民也未见得就一定清白,况,就现如今而言,建成所为,自己颇为理解,毕竟,李世民锋芒太露,趁自己在时,若不能稳住或削弱他,日后,总是个不安定的威胁……
这一点,他倒是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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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无忧,何时你……也变得如此心计丛多了起来?你此言……何意阿?莫不是……在暗示父皇什么吧?”
李渊声低,语却尖利,无忧心中亦早已盘算好应对之言……
“无忧并非有所暗示,只是事实如此,相信父皇英名,也是要以事实为证,无忧想,父皇对于事情原委始末,定多又不解,这才斗胆夜见父皇,望父皇明察!”
李渊与宁淑妃同是一怔,父亲适时的变为了父皇,父亲可以以一家之言断事,但父皇不可以!
李渊凝看着如淡水清月的无忧,她,真的长大!再不是那个会任性寻夫,忧忧郁郁的小女孩了,她已可为李世民分忧,已可为他独当一面,但,李渊心中却仿更多了提防……
李渊幽沉下脸,言语冰凉:“无忧,如今,朕……不管世民知道与否,那柔妃乃阴家罪女之事,总没有错吧?既是如此……何以不见建成他们复旨,而独见了你啊?难道……你……竟抗旨不遵吗?”
“无忧不敢!”
无忧说着,便跪下了身去,飘白的裙衣,影动翩翩,眸光安定:“无忧若见父皇旨意,自不敢违,柔妃乃是阴家罪女亦没有错,只是父皇,怨冤相报何时了,阴家自是罪无可恕,但,事已多年,柔妃不死,此便许就是天意,况,我大唐胸襟何其开阔,无忧听说,当年父皇,便曾有言,我大唐立国,自要表现出海乃百川的胸襟,和一统天下的决心,故,连流着前朝嫡亲血液的平云公主都能收为儿媳、前朝所留的绝色美妃亦能专宠于宫中,又如何容不下一个……孤苦无依、家灭族亡的区区女子呢?无忧斗胆请问父皇,如此……我大唐胸襟何在?国威何存?还请父皇明鉴!”
“大胆!”
李渊见他竟用此言来驳斥自己,心中不免气郁:“无忧!你本温婉懂事,父皇向来疼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巧言能辩,越发放肆了!”
……
(1)事,孰为大,是亲为大:出自《四书五经》,卷七,离娄章句(上)第十九章:天下事,什么最重要,侍奉父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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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惭愧!无忧……心寒!”
无忧低垂下眼,背脊却倔强的挺着,看不到脸上丝毫表情:“不止是无忧,父皇,想二哥在前、与将士们殊死而战,可其后却要遭人诋毁陷害,然若此事传扬出去,怎不令突厥外虏传为笑柄?百姓之心又要如何安定?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又怎能塞得住攸攸之……”
“住口!诋毁陷害?哪里诋毁他?如何陷害他了?难道……收阴家罪女为妃,还有人逼着他不成?”
李渊第一次对无忧如此大发脾气,他本以为无忧也不过是求情而已,却不想竟这般声势夺人,倒显得自己狼狈了:“哼!此事,朕……不仅要查,还……定要严办!”
李渊也是赌气,无忧自也明白,可越是此时,就越不能表现出些许畏惧,反更要理直气壮,方才能有峰回路转之机……
“父皇英明!此事定要彻查严办!柔妃乃来自东宫,若要查起,想也该从东宫查起,无忧便恳请父皇下旨,严查东宫与天策府!无忧再无怨言!”
“你……”
李渊浓眉一立,冷道:“你……讽刺朕?”
“无忧岂敢!只是……无忧不懂,难道……我大唐所谓的气度胸襟就只那一点点吗?竟容不得一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小小女子,还是……”
无忧秀眸微扬,亦带了似有若无的隐喻之色、定落在李渊脸上:“还是……另有原因呢?故,无忧真心希望父皇彻查此事,给天下人以公正之说,务要偏听偏信了,有损父皇英明!也使我大唐失了威信!”
李渊心头莫名一震,无忧简单的一句,却包含了许多深刻用意,彻查此事,是啊,自己说要严办,便定要彻查才行,那么……若是脱了东宫的干系,朝中群臣要如何议论?天下百姓要怎样谈论?李世民常年征战在外,积累了众多军心民心,朝中亦不乏支持之人,且不说仅因一区区女子,有没有那么大的罪过,就只说,若只是因想要打压于他便草率而为,又令前方随他抗敌的将士们,作何感想?天子之威何存?
诚如无忧所言,到时候突厥……又要怎般笑话,况……以此时此刻,突厥和李世民的关系如此微妙,万一李世民心生有异,那么后果……怕也是不堪设想……
李渊想着,不禁惊起一身冷汗,竟庆幸还未来得及酿成大错……
李世民!
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的秦王,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天策上将,这个名字,的确牵扯太多,确不可草草而为,若要动他,怕也要计划周详,一步步来才行……
李渊渐渐平静了心,沉默半晌,终生硬道:“好!真好一个秦王妃!此事……朕……确是有失考虑,但,你能保证那戴罪之女……永无报复之心吗?”
“无忧……以性命相保!”
无忧秀丽的眼,流波千顷,清水荡漾在心晕深处,言之凿凿!
李渊亦点点头,轻哼一声:“好!那父皇……就信了你这一回,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无忧心中倏的一松,手指亦不觉得放开了衣袖,却仍跪着不肯起身:“谢父皇,只是……还请父皇下旨,免去……柔妃之罪!”
李渊一怔,随即却是一声浅笑,侧望向亦微微含笑的宁淑妃,摇了摇头:“好!好!下旨!这就……下旨!快起来吧……”
“谢父皇,谢……娘娘!”
无忧总算是松下口气,站起身来,心跳却已在不觉间失去速度,自己此举实与赌博无异,若李渊一意孤行,不但多说无益,恐连自身也会受到责难……
还好!
无忧微有一叹,还好自己足够了解李渊,一张一弛、一言一语都还算适度,虽亦有咄咄不入耳之言,但,李渊向来顾及颜面,如此令他涩不能言,方才能有转还之机……
宁淑妃亦是冒了风险,想自己若不成功,她也难免会受到牵连,无忧深望宁淑妃一眼,感激不尽……
待无忧拿了圣旨,已是晨光微露,被朝阳染了的天际,一直红透到心里,无忧慢抬起头来,静凝着如火却萧寒的流云,紧了紧手中圣旨,深舒口气……
好险!二哥,真的……好险……
第22卷
祸起萧墙1
关中地区,降雨连续不断,便如双方僵持的对峙,持续已有数日,李世民观望着灰朦阴郁的天,心中却豁然开朗……
“各位,真是天助我也!该是……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85
我们出击之时了!”
李世民定站在帅座之上,俊冷的眸,流泛出些许耀光,扫视着座下的众位将领……
众人皆是一惊,望向了他,如此阴雨连绵要如何出击?李世民见人人一幅惑然的神情,便微作一笑,道:“众位,突厥虽是善战的民族,可却多以弓箭见长,现下里,连降大雨,必筋弦松弛、胶性失粘,如此一来,他们……便如飞鸟折翅,其攻击力定大受影响,而我军一直住在幽州城内,取火进食、兵器锋利,此时不攻,又更待何时!”
众人心下亦顿然通明,是阿,突厥军虽强,却也难抵天不作美,李世民审时度势一向敏锐,此番出战,想也定能一举破之!
只一席话,便使得气氛悄然改变,众人心中,亦莫名翻腾,皆充盈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
雨势仍然滂沱,放眼望去皆是伸手难辨的迷雾,但,雷声闷滚,唐军的气势,亦有如声声彻天的沉雷般迫迫逼人……
突厥倏见此来势,怎不惊慌?万没想到,李世民会在这样的天气下奋然出击,慌忙之间,竟不知该进该退……
颉利性子暴躁,又争强好胜,自要出迎一战:“同在雨中,谁又怕了谁?传我命令……”
“且慢!”
相比之下,突利倒是要冷静许多,赶忙打断了性急的颉利:“依我看……绝不可冒然出击!且看唐军如今气势汹汹,显是有备而来,反观我军,情绪浮动,仓促应战,恐……定不能胜,如此……劳损了军力不说,还挫伤了士气,有百害而无一利阿……”
颉利犹疑的望了眼突利,眼皮微眨,李世民在河边的一席话,仍盘绕在心里,眼见如今唐军突然来袭,突利又做反对,心中便更加疑虑重重……
突利亦小心的不露声色,心中也自有一番盘算,他与颉利不和已久,怕终有一天颉利会容不下他,倒不如为自己多寻出条后路来,见颉利犹豫,忙又道:“再说……以我突厥之强,又何必逞一时之能,如此恶劣的条件,也未必能胜,来日方长不是吗?”
颉利眼眉一结,倒凝出些许然色,望了突利一眼,想来也是,此时唐军显然士气正胜,而自己却是仓促的毫无准备,何必去冒了这等风险……
颉利沉下声音,叹息道:“嗯,也……确是有理!那么……”
颉利望了望身边的叔父阿史那思摩:“那么……便有劳叔父走一趟了,去……与那李世民议和!”
阿史那思摩立忙起身,虽没准备,但也自不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低低的应了一句,心中一阵乱跳,望了眼凝眉而思的颉利,恍恍惚惚的退了出去,素闻那李世民诡计多端,阿史那思摩心里,着实没有把握,说不定一个不好,便被他设计了……
祸起萧墙2
压沉的天地间、仍是风雨呼啸,席卷横扫的声音着令人栗栗发颤,那风,裹着刀兵的凶鸣,那雨,倾流着唐军士气如虹的吼叫,乌云瞬间遮笼了整片天空……
“大……大汗!”
阿史那思摩急促的声音,带着雨的寒意,直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回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颉利浓眉一蹙,不耐烦道:“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有话快说!他李世民还敢难为你不成?”
再怎样说,如今也还是突厥为上,而唐为臣,颉利倒不信李世民会不给分毫颜面,难道他竟不怕过了这次,突厥便会卷土重来吗?如此考虑不周,可不像是李世民!
“回……回大汗!李……李世民同意修好,再定盟约!”
阿史那思摩终喘匀口气,赶忙道:“只……只是……他有一个条件……”
阿史那思摩的眼,有意无意的偷瞄向一旁悠闲的姬陵,放低了声音,颉利亦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一时沉默间,自也引得所有人纷纷侧目……
姬陵心中“咯噔”一声,他也是聪明人,心中又是有鬼,如此明显的暗示,怎猜不到阿史那思摩下面的话语?不禁……便颤抖了身子,脸色煞白……
祸起萧墙3
不错,李世民唯一的条件便是——要姬陵前去议和!
阿史那思摩将详细情况报给了颉利,颉利蹙凝着眉,一时不解,但看着姬陵莫名紧张的脸孔,心中亦有犹疑,莫不是出使大唐之时,得罪了李世民不成?但叫他去看看,说不定只是羞辱教训一番,也好解了这眼下之急……
姬陵虽千万个不愿,但望着颉利沉暗如铁的脸色,却不敢拒绝,想想自己,好歹也是突厥宠臣,前去议和亦算来史,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史,凭他李世民万般能耐,还敢杀了他不成?想想倒也松下了心,况,他这个人向来喜欢讨好,若此次之行,能为颉利解了困扰,岂不又是大功一件?想着,竟还生了些许乐意……
突利望看着姬陵变化的神色,心中亦是百转交集,这个人,他向来不喜欢,只是颉利一直听信重用于他,想李世民何等之人,议和大事,怎会单叫去他?这其中……必有用意!
于是,突利主动请命随姬陵前去,颉利心烦气躁,亦没做多想,想多一人前去也好,便应了……
*************
幽州城内,雨亦倾盆,风更加猛烈,雷越发狂放,天地间笼罩着如墨泼洒的黑沉……
李世民冷冷的坐在帅座之上,低看着下面仍傲目高抬的姬陵,心中翻滚如浪涛湍急,阿利那胭死时凄惨的面容,仿又浮现于眼前,不觉得、便握紧了手指……
“议和?”
李世民幽冷的声音,直叫人莫名发寒,他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逼近着眉目高举的姬陵:“世事果真难料,没想到……此时再见大人,竟是要与我大唐议和!”
姬陵心中轻轻一颤,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刚刚还傲慢的眼,立时失了光泽:“秦……秦王殿下特要姬陵前来,真是看得起姬陵,只是不知,秦王……所为何意阿?”
何意?
李世民鹰眸一栗,眨眼之间,腰间佩剑便铿然出鞘,迅疾如电闪风驰,剑锋直逼在姬陵脖颈之上,寒如霜雪:“哼!还需本王提醒于你吗?是要自行了断,还是要本王亲自动手!烦劳大人二选其一!”
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举动,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惊,便连唐军众将都互看着、颇感意外,本来李世民单要姬陵前来,便已令众人不解,如今再见此架式,显是两人之间定有仇怨!
李世民鹰锐寒冷的眸,扩散出万千光仗,姬陵仿如木雕石刻般早已僵直了身体,唇齿之间,战战发出细微的碰撞之音,身体抖动如筛……
突利亦感疑惑,自也被李世民此举着实吓了一跳,就说他现在占据着主动,可难道他竟不考虑与突厥日后的关系,不论他与姬陵有何私怨,竟……真敢动手杀了他不成……
突利黑眸一转,自己与颉利颇有不和,姬陵自“功不可没”,没少尽他挑拨离间之能事,此番他愿随姬陵前来,便是要为自己伸展一条强而有力的人脉,眼见李世民眼风如火,心中到生一计……
“秦王!秦王有话好好说!不知这其中……别是有什么误会!”
突利轻按住李世民坚举的手,眼光却柔和,李世民冷看他一眼,却手腕一翻,更贴紧了姬陵僵硬的脖颈:“误会?胭儿之死……本王今日……定要他一个交代!”
阿利那胭!
突利心中亦猛然震颤,结凝住眉,厉望向瑟瑟而抖的姬陵,却见他目光闪躲,颤颤的绵软了膝盖,矮下身子,扑通跪倒,李世民的剑亦随之下落,仍架在他脖颈之上,无半分松懈……
特别说明:关于更新时间:)
首先声明,绝对保证每天更新!
各位朋友,由于从8月2日开始,然然要去参加为期一周的新员工培训,吃、住都要在培训中心,实行半封闭式管理,所以,然然发文只能利用中午休息或者下午晚饭之前,或者晚饭后休息的这三个时间去网吧写文、并且更新,所以,然然保证每天更新,但是,由于空闲的时间十分受限制,所以更新的章节会比较少,在1~2章不等,而且时间不固定,在上述的三个时间中跳跃,然然诚心希望大家理解,并且能够继续支持然然的浩浩长卷~~十分感谢!
另外,关于长孙和世民长时间的误会阿,是我的一个yy结果-_-!!!呵呵,我觉得,以小李和长孙那个生孩子的频率,简直吓人,但是却在武德4年生过丽质,直到贞观2年生李治之间,整整7年无所出,所以我想象(完全是我yy阿),他们之间那个时候或许是出了什么感情问题,呵呵:)就大胆这么写了……2007年8月2日0:01忧然
祸起萧墙4
“秦……秦王!公……公……公主……公主之事,实……实是误会,实是误会阿!一切……一切都是……都是齐王的主意,小人……小人……只是……只是一时贪财,便……便助了……助了他,助了他而已阿,杀……杀公主,也都是……都是齐王为了……为了编排殿下,而……而……”
姬陵紊乱的喘着粗气,冷汗淋漓,竟没能再说下去,哼!小人果然是小人,只需吓吓便什么都说了……
李元吉!
李世民果不其然的狠狠一哼,剑锋突横,在姬陵脖颈上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痕,沿剑流下:“齐王……哼!齐王若无你相助,又如何进得了鸿胪寺!又如何……如何能……如何能伤害到胭儿!”
阿利那胭冰凉绝望的眼神,仿在李世民眼前来回摇晃,众人见李世民眼中戾气腾腾,都不觉一栗,他每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人,恐都要有一番风雨……
姬陵颤颤的不能言语,僵硬许久,方才缓过些神志,却麻木得竟觉不出颈上疼痛:“齐……齐王……齐王说……说倾慕公主美貌,可是……可是公主的眼里,只有……只有秦王阿!这便……这便许了我钱……钱财,可我……可我万没想到……万没……”
“住口!”
李世民厉吼一声,再被惹起的歉疚之心,椎椎而疼,望着姬陵那张猥琐的小人脸孔,心中更加怒意横生:“休要狡辩!当时本王受公主之邀前去鸿胪寺,你脸上的表情,已经把你出卖得干干净净!本王……永远也忘不了那般可恶的神情!哼!恐怕当时……你是断不会想到今日的吧?胭儿与你向有嫌隙,所以……所以便联合了齐王,一拿钱财、二除心患,你们各取所需,齐王不过就是贪色,而要胭儿命的……恐怕是你吧?还敢说你不知?你当本王是三岁孩子不成!”
李世民高亢的声音,震得身边之人俱是一抖,姬陵深吸口气,赶忙摇手:“不……不是……不是的!是……是齐王说,说……公主活着,此事败露定无好处,而且……而且……公主那么喜欢秦王,却被拒绝,若说为秦王自尽,定无人怀疑,到时候……到时候……大唐天子便……便会……”
姬陵微抬着眼皮,没敢说出口来,李世民冷冷一笑,自也无需他说,李渊轻则责他,重则借口罚他,总之,是借此事来使自己被动,李世民眼眸倏的紧收,终还是自己连累了阿利那胭:“哼!你便敢说……你……不想胭儿死!”
随着声音的重落,剑掠的银芒倏然划起一道刺目的光线,屋外雷声乍起,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为之失色,但,李世民的剑,却始终没能刺下去,非他有所顾忌,只是……有个人比他更快……
祸起萧墙5
李世民眼目侧横,长剑停留在半空,突利生冷的面孔,纠结的抖动,手握的两刃长刀,已牢牢扎在了姬陵胸口、准确无误……
姬陵的眼,只有半分颤抖,唇角欲要牵起,却只剩下倒地的力气,长刀自他的心脏处狠狠拔出,血流如注……
李世民不解的望他,迎来的却是突利了然的目光:“秦王……都要为胭儿报仇,更何况是我!”
李世民略一结眉,与他对视,良久,二人皆未曾言语,身边之人亦不作一声,一时之间,似只能听到屋外风雨的呼号……
突的,突利扯开了唇角,眼纹浅扫:“秦王……无需讶异,秦王不是说过,你我……乃为兄弟吗?”
李世民亦作一笑,真心假意的倒是很难看出:“不错!兄弟!”
“呵……”
突利更伸出手掌,停在半空:“那么……我们便是兄弟!姬陵之事也自有做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86
兄弟的去向我突厥说明!胭儿的事……也自不会再冤枉了兄弟!”
李世民体思他每一句话语,他向来知道突利与颉利的嫌隙,恐他诚挚的言语中,多是拉拢之心,但,若能与突利站在一起,想也没什么坏处,李世民轻勾起俊唇,亦伸出手去,两手相握,笑容中、却各有心事……
李世民将突利送至门口,却突觉出了寒意,抬眼望望雷雨交加的夜空,眼神亦倏然空蒙,终是为阿利那胭出上了半口气,而另外一半……
李世民深深一叹,好累……无忧,真的……好累……
祸起萧墙6
突利带着议和的新盟给与颉利,又当着突厥众臣的面,将姬陵陷害阿利那胭一事添油加醋的讲了,颉利虽震撼于姬陵的死,但,若如突利所言,姬陵恶意陷害阿利那胭,那么自己若责难于他,恐人心不服,想突利定也是出于私心居多,颉利虽心知肚明,却也不好发难,此次侵唐,真是令颉利苦在心中,郁郁难言……
李世民再次兵不血刃,无费一兵一卒,只以智勇便令突厥强敌畏惧而退,竟还达成了议和新盟,李渊本该欣喜,但,却莫名的更加焦烦……
这一次,没有加官、没有封赏,自也在李世民意料之中,一切平静得反令人心浮躁……
秦王妃夜讨圣旨一事,已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说法不一,各种传闻层出不穷,李世民回府路上已听到不同说法,但,无论如何,想无忧定是受委屈了……
自己刚刚回来,府中亦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可他却顾不得,心中急切得禁不起片刻等待,只想要马上见到无忧,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更……想她……
天气许是湿沉,无忧的房门半打开着,李世民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孩子的嘻闹声,不由得便放轻了脚步……
无忧轻坐在紫红梨木的园桌旁,穿着身淡青色织花曳地的裙,怀中轻轻拍哄着可爱的女儿,膝边围绕着玩耍的承乾和青雀,如此一片欢和的景象,实看不出日前竟有一场劫难曾经袭来……
李世民轻作一叹,烦乱的心,渐渐安宁,心爱的女人、可爱的儿女,他突然感到无比幸福……
青雀毕竟还小,不过三岁而已,胖胖的、还跑不太稳,一个不小心,便摔在了地上……
“青雀……”
两个关切的声音,同时响起,无忧自是一怔,转侧过头去,李世民已冲到了青雀身边,将他抱起:“青雀,摔疼没有?”
青雀见到父亲,竟抿开了小嘴,搂住父亲的脖子,咯咯一笑:“爹,不疼……”
李世民把青雀搂在肩头,宠爱的抚蹭着,却责看向承乾:“承乾,你做哥哥的,见弟弟摔到了,怎也不知扶弟弟起来?”
承乾眨巴着眼,小脸倏的收紧,每次只要父亲的脸色稍变,他都会很怕,不禁便靠到了无忧身边,望着李世民,却不敢说话……
无忧亦望向他,她知李世民、偏爱青雀和小仙女似的丽质,倒不是不爱承乾,只是相比之下,对这个大儿子,反淡去了很多,无忧也正因为知道,才在这三个孩子中,疼爱承乾多一些,也使得承乾更加依赖于她……
“你看你,孩子磕磕碰碰的还不是常有的事?承乾也还小,你又冲得比谁都快,如何还责备起孩子?”
无忧一手抱着丽质,一手轻搂住委屈的承乾,秀眉微蹙……
李世民也只是顺口一说,见无忧责怪,忙放下青雀,走到了她的身边,无忧向来只着淡妆,不过略施脂粉,原便透润的脸,更托衬得水丽娇秀,李世民心中一动,只数日未见她,竟已觉好久好久……
俊长的手,不禁便落在了她玉致的颊上,宠溺爱惜……
“带小王子、小郡主(1)下去……”
李世民抬眼,吩咐着两旁低下目光的侍女:“没有叫,谁……也不准进来……”
……
(1)郡主:在唐宋太子诸王之女称郡主;明清均以亲王之女为郡主.
祸起萧墙7
无忧望着他的眼,略有一滞,轻松开抱着丽质的手,交给了侍女,李世民轻作一笑,在女儿脸上轻轻一捏,待孩子都被带了出去,才转回头来……
无忧静站起身来,看望着他,见他平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也终是放下了,前几日,曾听说他冒雨突袭,她脑中掠过的,竟皆是他冲锋在前、安危不顾的身影,整夜整夜的难以成眠,只忧心风雨无情、刀剑无眼……
而此时面对面的真切望他,眼中水雾迷蒙溶动……
“告诉我……受了……多少委屈?”
李世民揽住无忧的腰,纤柔细软,无忧心中却略有一颤,莫名抗拒,她自知李世民所指为何,却只淡淡一笑,挣开了身子:“没有,能有……什么委屈……”
无忧说话间,便已脱离开他的怀抱,侧转过头,流软轻细的丝垂坠如帘,飘隔在他们之间……
“还在……怪我吗?”
李世民幽沉的声音,黯然失落,望着思念了千万回、却仍冰冷如霜的素颜,心暗暗疼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么些年来,她已为自己清瘦下许多,想着府中事物,本就繁遽,自己又是不顺,想便更令她记挂于心,人……又怎能不瘦呢……
无忧涩然一叹,心中亦有许多不忍,他的身上,还满载着风雨尘埃的疲惫,她也想略去心中纠结,给他以由衷的笑,可莫名的……他的手,触到她身子的一刹那,却发现,终还是不能……
他与杨若眉不避不讳的那个夜晚,竟犹如鬼魅,在眼里结成了冰……
“怪你什么?你一个个的娶进门来,我……可有怪过你吗?只是……”
无忧终转过眼,与他情意深重的眸默默相对,不可否认的,发自心底,无忧……仍然希望听到他一点解释:“只是……在你来者不拒的同时,可曾想过……她……她可是……齐王妃,是你的弟媳阿……”
无忧话语里显有酸痛之意,她亦沉压了许久,这情绪才终得释放,冷冷的泪,流落于娇颊唇边,突感悲凉……
这一年多来,的确发生了太多太多,无忧隐隐的抽泣着,便似释放般,这泪,怕不仅仅为了杨若眉……
李世民心疼的凑过身去,扭住她想要避开的身子,却语无伦次:“她……她当时说……说是……三弟令她留住我,越久越好,我正思考她的话,一时失神,怎想到她会突然……突然有那样的举动?我……”
“是吗?”
无忧淡淡的垂下眼睫,疏冷一笑,一滴泪、不期的划向唇角,涩涩的苦……
在李世民眼中,她不难寻出刻意遮掩的痕迹,许他当时是没有想到吧,是一时出神吧,可……怕也有些许犹豫隐在心里……在那个时候……
“就……没有过……一丝半点的犹豫?”
无忧闪烁着眼,亦不希望听到他肯定地回答,可良久,李世民都默默不语,无忧的心,抽的一疼,挣身而去:“我无法……”
“我有……”
李世民再次钳住她抽去的身体,盯凝着她的眼,目光幽邃:“我……有过,的确……也有过一点点的……犹豫……”
李世民说着,手上力道便更加深重,稳住无忧随时后撤的身体,眼神的光,突冷得冻人心骨:“我有过那一时片刻的犹豫,我不否认,可……那……那也不过因为……她……是齐王妃!”
什么?
无忧的眼,怔怔凝住,望着眼前熟悉的深爱之人,突感陌生,那本是深情脉脉的眼、盛满薄情,本是俊美热切的唇、抹开冷酷,他……他说什么?说因为……她是……齐王妃吗?
祸起萧墙8
无忧不可思议的暗暗结眉,流玉透彻的眼,水雾幽蒙:“这样……也可以吗?”
冷淡得、几乎没有温度的一句,清冷了柔润的声音:“便如……柔儿一般的利用……是吗?”
李世民略有一怔,扣着无忧的手微微一抖,柔儿!难道她……她竟全都知道了不成……
“你……”
无忧望着他疑惑的眼,冷冷一叹,苦味漫过了所有感觉:“那个中午……你的书房……我……不是故意要听到的,而你……既不想我知,我也便假作不知,可是……”
无忧涩然一笑:“可是……千算万算的,你……终还是没能算到,她……是阴世师的女儿!”
李世民俊眸一顿,难怪自己收柔儿为妃,她竟连一点讶异也无,原来她是早已心有了然……
哼!阴世师的女儿!李世民心中略略发狠,回来路上,他便已听闻了些,竟果真如此!当初柔儿之事,他一直觉得颇为蹊跷,疑点丛多,亦作过怀疑,岳凝不会单只叫她嫁了自己那般拙劣,竟……会是这样!
“哼!原来如此,为了陷害我……他们……还真是多费心了!她便纵是阴世师的女儿又如何?难道……便是大罪了不成?”
李世民轻松开无忧的肩,眼神却停落在一处,似有所思……
无忧亦淡淡的转过了身去,背影冷漠得、如冰雪寒霜:“有不虞之誉,便有求全之毁(1),还望齐王妃……秦王……没有算错了才好!”
李世民心底倏然震荡,无忧冰凉彻骨的一句,冷嘲热讽,令他怔忪着,僵木了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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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出自《四书五经》—《离娄章句(上)》第二十一章,解释:有意料不到的赞誉,便有过于苛刻的诋毁……
祸起萧墙9
秦王妃夜请圣旨,令得李建成心郁难舒,东宫之内、书房之中,太子的亲近之臣皆在,当然,每逢这样的时候都少不得岳凝,李建成万事不瞒她,更时刻要她在旁提点,方才心安……
“哼!没想到……此事竟是这般收场!”
李建成重重捶了下桌子,眼神绝厉,岳凝却轻按住他的手,神情安定:“殿下何需如此?咱们……虽不算成功,可也没失败不是?”
“哦?”
李建成不解,疑望向她:“此话怎讲?”
岳凝淡舒开柳眉,唇角边、却勾起丝丝跃然的得意,轻作一笑:“殿下!这次秦王回来……可有加官?可有封赏?父皇的脸色……可还若从前般欣喜若狂?”
李建成深眉一挑,倒似被拨开了心般眸光略闪:“是阿!的确……是改变了很多……”
“那是当然……”
岳凝一笑,目光间飘乎过许许得色:“当初在我考虑中,虽没有二弟妹这一出,可这一招……成功自好,不成功亦会令父皇对他心生不满,柔儿……可真是一颗太好的棋了!不是吗?殿下?”
岳凝的话,总是能令李建成心舒气畅,对着岳凝,眼光柔和下许多:“原来小凝……早已心中有数!但,纵是如此……可世民的势力依旧,不也是白忙活了?”
岳凝摇摇头,正色道:“不!这以后……世民的权……便无需咱们来夺!所谓功高震主,父皇心里……恐比你我更加急切!”
李建成沉思半晌,目光一转,扫过坐下几位亲信,眸色辗转,终定在一个黑瘦不起眼的男子身上,男子严肃沉默,目光中无一丝杂色,转也不转,似完全没有听到岳凝与李建成的对话……
李建成略一结眉,对向了他:“魏先生……可有何看法?”
男子侧转过头,面容上仍无一丝微动,声音亦低沉得暗哑:“魏征不敢!”
李建成更是眉心纠结,观他眼中之色,显有颇多想法隐在其中:“但说无妨,此无外人,又何须如此见外?”
原来,此人名叫魏征,为东宫太子洗马,向来心思缜密,足智多谋,转移暗人一事,便都是由他安排,才使得长孙无忌纵有天般本事,也终是无迹可寻,若非之后遭人出卖,恐那一战,便已夺了李世民的权,又何须等到今天!魏征还时时提醒李建成,要多多留意近旁之人,决不能轻信,纵乃是齐王……也不行……但,李建成却总是笑笑,敷衍而过,魏征的话,也便越说越少……
今日,李建成难得再次问起他的想法,魏征这才抬起眼来,黑眸中微有一闪:“回殿下,等待……终是被动的!若陛下只是一时气郁,气消下后,秦王还不一样可以夺回势力?以小人微见,若要争取上风,便要……主动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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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动出手?”
李建成眼色一滞,转望向岳凝,岳凝却目无移视的盯看着魏征,柳眉轻蹙,似在思他语中之意……
魏征亦抬起眼,定望着二人,目光无分毫旁转、不闪不避:“秦王……既是心中大患!又何不……永除后患!”
永除后患!
在场所有人都不免为之一惊,李建成更震动得站起了身子,却唯有岳凝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见一丝惊慌之色……
“你……你说什么?”
李建成结凝着眉,似有一丝微怒:“他……可是秦王!”
李建成心底,竟升腾起连自己都无所意料的不忍,李世民……他到底是自己的二弟,从小,自己亦没少疼爱于他,如今,疏远他、提防他、甚至打压陷害他,自己也都没有过一些犹豫,可永除后患!这四个字,却着令李建成心中震颤,不忍想象,眼前浮现的、竟是小时候,他叫着大哥时的亲切模样……
祸起萧墙10
李建成正自忖思,亲信的侍人便突的跑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向各人见礼道:“太子殿下,齐王府柳连求见!”
李建成深眉一蹙,低看了魏征一眼,向侍人点头示意准他进来,随而沉压了声音:“这件事情……我……便当没有听过,也……不要再提了!”
魏征心中难免一沉,但面色上仍旧无牵无动,平静着脸,已习惯了如此般的不以为然……
众人沉默间,柳连已走了进来:“柳连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各位大人!”
眼前的英俊男子,总是面无表情,李建成舒了舒眉,眉宇间堆上了笑:“快快免礼,都是自己人,怎么?三弟……可是有何要事阿?”
柳连修眉一低,小心的四顾左右,李建成自有会意,漫坐下身,笑道:“不碍的,都是自己人,请……但说无妨!”
柳连这才开口:“太子殿下,齐王说,得一珍物,欲请您前去鉴赏……”
“珍物?是何珍物?”
李建成望着柳连从无表情的脸,并体不出他此言是否存在深意,柳连只微低着眼,恭道:“这……柳连便不知了!”
李建成一愣,柳连从不外露的表情,总是令他莫名心慌,他是否真的不知,亦令人无从得晓……
魏征的脸上也终有一丝牵扯,只一下,便恢复了平静,李建成令柳连稍等,便与他前去,并令众人散了,却唯有魏征,呆立在书房之中,盯看着等待李建成的柳连,良久不语……
柳连亦觉出了怪异,侧望向他,此人黑瘦平常,眼神却烁光凌厉,令柳连莫名不适,别过了头去……
“听说……柳将军与秦王有隙?”
魏征低哑的声音,突刺入柳连耳中,略有回音响在心里,魏征平静的语中,似有丝丝隐味,令人着慌……
柳连心思瞬间百转而开,可面上却仍然无色:“大人言重了,区区柳连怎能敢记心于秦王?”
“哼!”
魏征生生一笑,似隐了些讽意:“记心也好,不记心也罢!有仇不报……非君子!”
魏征凉冷的笑,挂在眼角眉心,淡淡的一句,又恢复成无牵无动的脸:“是何珍物,阁下……真的不知?哼!在下看,该不是什么美味珍馐、丽藻奇葩吧?这些东西……难道东宫还少吗?齐王……该是要为自己打算了……听说……秦王抗击突厥之时,已然杀掉了那个什么姬陵的,难道……齐王还能坐得住吗?”
柳连心中微有一震,魏征之言,真言言凿在了关键之处,不错的,是何珍物,自己的确知道,而李元吉要李建成前去,亦是为了姬陵被杀,心有忐忑,已多日不能成眠……
魏征见柳连眉间似有思索,便又作一笑,似有若无:“哼!只是……可惜阿,太子……似并无此意,怕帮不上齐王了……”
魏征说着,便撤开了黑眸,脸上笑意亦全数收起,重又换了严肃的脸孔,别身而去……
柳连目色微凝,终是结起了眉,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起这些?有何暗示?又有何用意?柳连怔思着,却终是寻不出蛛丝马迹……
祸起萧墙11
夜色下的齐王府,已去了靡靡的歌舞之音,李建成亦已回去了东宫,但,齐王府中的气氛却并不怎么好,李元吉一同往日的烦燥不安,任何人的话,都听不在耳里,由于柳连平时最不多语,此时此刻,倒愿与他发泄上几句……
“哼!大哥真不知在想些什么!事到如今……竟然讲起了情面,讲起了什么毕竟是兄弟!哼!我看他这个太子……是做腻了!”
李元吉带了些酒意,说话间自也没了分寸,柳连赶忙低下眉,劝道:“齐王息怒,小心……隔墙有耳!”
李元吉望了望他,一顿,到扯开了唇:“哼!没想到……你还挺有心,本王最欣赏你的便是……该有心时有心,该无心时无心,做到这一点的……可真不是一般之人……”
柳连仍低着眉,面无微动……
李元吉盯看着他,他虽面无丝毫表情,可向外飞扬的横眉、却给人以英武之气,又难得他向不多语,真是个可造的将才,也正是自己最为需要的得力帮手……
李元吉定站在他的身前,目光游骋:“柳将军……本王……待你如何?”
柳连突的一怔,倏然而至的一句,毫无预兆、却更显隐谕重重,往往此言出口,下文便必定是有极其重要之事交待,柳连略一舒眉,作出定然之色:“齐王知遇之恩,永不敢忘!”
“好!”
李元吉声急语速,似便等着他这句般凝定了眸子:“那……本王……便再给你个恩典,令你永生永世……都感念着本王!”
柳连心中不禁一颤,自李元吉生冷冰硬的语中,似已寻出了些言外之意,更突的想到了魏征的话,怕齐王……真是坐不住了!
片刻怔忪间,柳连迅速串连起魏征的所有言语,此时想想,真是每一句都充满了用意,他先问自己是否与秦王有隙,便是察颜观色间、探究是否找对了人选,二说自己不报仇便非君子,便是铺陈他所要表达得最后用意,也便是三,他先戳穿了自己明知“珍物”之事,却说不知,再说太子……不能帮得上齐王,总而言之……便是太子不能帮,但是……与秦王有隙的自己……却可以!万一事情败露,自己与秦王有介在心,说成自己私心,又有谁……会怀疑呢?
哼!真是好一个魏征!柳连自嘲的一笑,自己竟到这时才完全明白……
“齐王有事自管吩咐,柳连定竭尽全力!”
柳连倒也有一些庆幸,还好魏征和李元吉都相信自己便是那个人,那个……可以为他们办事又可以顶罪之人!
李元吉扯眉一笑,言亦凿凿:“好!柳将军果是痛快之人!一句话……本王……要秦王的命!将军你……要秦王妃!”
柳连惊抬起头来,虽已心有了然,可倏闻此言,直接、无丝毫隐避的一句,仍难免心上一悸……
李元吉阴冷的笑,铺满在整张扭曲的脸孔上,与其双目一对,竟敢心中丝丝发凉,真乃——最是无情帝王家!亲生哥哥的命,在他口里,竟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祸起萧墙12
李元吉见柳连不语,脸上的笑,亦慢慢僵持,眼神阴寒刺探:“怎么?将军不敢?”
柳连心中“噔”的一颤,眉间顿结起层层深沟,幽沉可怕:“怕……没有我柳连不敢做的事情,除非……是不想!”
“好!”
李元吉言语之间,便拔出柳连身上长剑,银亮的光,盖过了火烛的焰芒:“好!大哥不识货,咱们……便自行出手!”
李元吉说着,便从桌上紫红精制的木盒中取出支精巧的瓶子,柳连知,那……便是李元吉所谓的“珍物”——鸩毒!
李元吉脸上挂着森冷可怖的笑,小心缓慢的捏着块红锦缎子,将那毒,些些均匀的涂抹在刺眼的剑身之上,目光一转,便递给了柳连……
有此一举,已无需李元吉吩咐,柳连心中,已自有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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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本是湿闷的,裹了热气的风,吹扑在柳连脸上,丝丝发烫,柳连紧握着手中剑柄,心中颤颤发抖,杀李世民,绝不可以!可不杀……又叫自己如何向李元吉交待!
思想间,已行至天策府府墙边上,越过这道墙,便是燕岚的房间,每一次为了掩人耳目、为了安全,都是由燕岚去找来无忧,他们自在燕岚这个不引人眼的、王府的普通角落里叙谈,燕岚自是为他们掩护……
可今日,柳连心里却莫名发慌,皱着眉,犹豫在府墙之外……
李世民刚刚回来,自也有诸多事情等待处理,今日,更是直谈到深夜、仍在继续,此次未随李世民前去关中之人,都受到了东宫与齐王府不止一次的极高礼遇,他们如实的报给李世民,李世民心中甚是欣喜,可冷峻的脸上,却仍没作出过多喜色……
在此交谈间,有一侍人,出入多达数次,只与李世民低低而语,纵连无忌也并不知晓,而每一次待侍人出去,李世民的脸色都会销黯下不少,这一次更是结凝了俊眉,眼色无光……
“先……都去吧!”
李世民只一句,沉哑肃厉的话,便令所有人退去,无忌低看他一眼,见他蹙眉深思,脸色亦越发深沉,心下虽有疑惑,却也没敢问他,照如常人的退了出去……
李世民对于无忌的注目,怎无感觉?只是故作不觉而已,见他退去,眼神更卸去了所有掩饰,寒得、只迫入内心深处……
********
柳连终还是跃进了府墙,见了无忧,亦对无忧说出了李元吉的安排,无忧略感震惊,斗归斗,夺权而已,却不想真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
“依大哥看……”
刺耳的一声门响,突震断无忧柔润的音,随门风顿入的疾戾之气,更惊破这夜的沉静销凝……
柳连与无忧同回过头去,目光怔忪,门口竦桀俊拔的身影,巍然肃立,投映在摇摇无定的烛光之下,赫赫威严;右手……还紧紧攥着燕岚的细腕……
燕岚泪眼凄蒙,亦在他发狠的力道中娇颜失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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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哥……”
无忧清透的眼、波水微凝,无意间,便望看向怔住的柳连,李世民目光欲裂,手上发力,将燕岚狠狠的甩至一边,发出一声娇吟……
“这一次……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李世民疾戾的眼神、烈烈灼烧,突将整间屋子的焰火尽数掩过,拔出腰间佩剑,银芒掠现,抵在了柳连梗住的喉间:“我说过……别再……见他……”
李世民虽是面对着柳连,可语却是对无忧,无忧自然明白他语中之意,稳定住情绪,忙上前握住他紧攥剑柄的手,眼眸微颤:“放他走,我……我会解释!”
“放他走?”
李世民深俊的眼目冷冷恻横,寒锐的光,直让无忧的双目倏然结冻,只定凝在李世民勾起的唇角上,森森的寒:“来人!”
李世民突的大喊一声,震彻心扉:“抓……刺客!”
只是瞬间的一句,天策府的侍卫便如迅风般,从漆门两侧鱼贯而入,挤满了狭小的空间,其速度之快,直令无忧心底一凉,这……显然是早有准备,而非无意撞破……
无忧握着他的手,颤颤松开,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清芒:“你……你……监视我!”
李世民冷冷的俊眸,忽掠过丝丝冷风,与无忧颤动的眼默默相对,烛火摇曳在彼此眸中,皆是无法言说的苦痛……
“我没有!不过……”
李世民握着剑的手略有加力,指腹前抵,眼风扑侧向柳连深重的脸,绝狠的话,由唇齿间冷冷溢出:“哼!可真是……好一个‘本王要秦王的命,将军你……要秦王妃’阿,亏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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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放他走!他只会在你面前假装而已!”
柳连惊颤得抬起眼来,正对上李世民鹰锐的冷眸,阴寒森重得如寒霜冷雪,直令人心里发抖,冷汗直从血液里渗透出来,突感可笑,自己……怎么会没想到呢?怎么会……为他这样的人操心呢?他——可是李世民阿……
柳连突牵起唇角,涩然一笑,李世民——他虽对他没有任何好感,是因着无忧而帮他,可他不否认对他的敬佩,一直认为他有天纵之才,不屑于暗勾心角,才怕他会中了东宫与齐王府的阴谋、而令无忧受累……
哼!可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滤了,在皇家斗争之中,恐怕没有谁比谁更清白,也没有谁比谁更阴险,李世民——他是定不会允许自己落于被动的!
祸起萧墙14
无忧虽有疑惑,但,这般明晰的话,她的心里,也多少有所了然……
无忧望望柳连,再望望四周严肃定立的侍卫,阵阵窘迫之意,直涌至清澈透明的眼底,想想以李世民之精细,怎会当着如此众多人的面前,说出这种话来,便纵说心有气郁,不顾及自己的感受,难道……也不怕这许多人中有人将话传给了齐王吗?
“你……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哼!恐没有谁比柳将军更明白了!”
李世民说着,剑的寒气、便随声自领颈处传入柳连的整个身体,柳连侧山开身,欲拔出腰间长剑,但脑中转念一闪,却犹豫在触到剑柄的瞬间,那把剑上……可涂满了致命的毒药……
一切亦在转瞬之间,李世民的剑,在柳连片刻停顿的动作下,精准无误,刺在了柳连坚挺的肩臂上,血……沿剑而下,在银亮闪烁的剑身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
李世民略有一惊,柳连断续的动作,实出乎他意料之外,若他拔剑横在自己胸前,是定能避过他不算凶狠的一招的,可他却没有,眼神中……竟满充着犹豫不决的念头……
无忧亦被惊住了眼眸,柳连紧握剑柄的手、颤抖着,却始终未能将剑拔出,其中顾虑、其中情意,她自然知悉……
“放他走!我说过,我……会给你解释!”
无忧上前一步,重又拉住李世民高举的臂,纤细的玉指尖、泛出微微的白……
李世民幽眸一冷,五指亦倏然收紧,手背上筋络毕现,发出股狠狠的力,突的拔出银色、染了血红的长剑,红腥飞散;柳连亦顺势转身,迅捂住流血的肩膀,抬起眼来,瞪望向李世民……
……
周日晚上,就能回家拥抱大家了,感觉都有一万年了……55555555
祸起萧墙15
“将此人……拿下!”
李世民反攥住无忧握着他的手,狠狠的力道,捏得无忧指节欲碎,可她却顾不得疼,清明的冰晶,慢慢凝聚,流淌出切切绝对的光色:“不!你误会了!你……”
“还要为他辩解吗?”
李世民暗哑的嗓音,沉闷中爆发出一声盛怒的厉吼:“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在刀剑碰撞的响动中,无忧知道,柳连已拔出了剑,那满浸着剧毒汁液的剑,无忧心里生生发疼,李世民冷傲风俊的脸,突变得恐怖狰狞……
“放他走!否则……”
无忧亦攥紧被他捏住的手,清美的脸孔上带着无比坚决的神色:“否则……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永远!
李世民兀的怔住,无忧秀丽的娇颜,渗透出如残云漫天的红色,定定的眼眸,更令人全身一抖,永远……这在李世民听来是多么严重的两个字,活海誓山盟、或山崩海啸,恐都是它的意义所在,永远——对于两个人来说,包含了太多太多,这其中……又怎能容得下第三个人的因素存在?决不能……
李世民紧攥无忧的手越发收紧,森冷阴黯的眸、惊异的颤颤抖动,刀剑之声,仍然不绝于耳,然而心……却是木然的……
“住……手……”
李世民低哑的声音,如闷雷滚天,在无忧心中重重一震,他绝冷深重的眼,再无一丝柔和顾怜,有的……只是痛惜的光……
刀剑之声,终随着李世民的命令戛然而止,柳连为不使有人无辜枉命,应付间已有所不及,喘上口粗气,方才定住身子,顿望向怔怔相对的两人……
屋中一片静谧,所有人、皆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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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连自天策府出来,一路上心神起伏不定,行走亦是步步缓慢,待回到齐王府时,天边已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彩……
李元吉正坐在屋中等他,手边茶杯仍热气蒸蒸,可脸上的表情却阴冷得可怕,似冻住般毫无微动……
柳连敛去了眼中犹疑,低身见礼:“齐王,属下无能……未能将……”
“哼!不用说了!”
李元吉突站起身来,左手一扬,白瓷精巧的杯子,摔落在地,只一声脆响,便已成碎片:“天策府……已提前得到消息,早作了准备,哼!不怪将军,只怪……忽略了他一向的花样繁多!”
柳连心中一悸,眼望着一地碎片,面色上仍持着稳重的神色,默不作声,心中却是百结,看来……自己终是过于简单了,看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其反应速度、消息传送,皆够急够快,只是……
柳连略一结眉,随即抹去,只是……以李世民之谨慎精细,又怎会如此轻易、如此不慎的令齐王府获知了消息呢?还是……
柳连正自忖思,李元吉却立在了他的身前,眼神厉厉发狠:“将军速随本王走东宫一趟!”
柳连迅回过心神,低眉而应,随在了李元吉愤然匆急的脚步之后……
*********
天才刚刚露白,李元吉便早早来到东宫,李建成想定是有何要事,便与岳凝及几位亲近的近臣、一同见了他与柳连二人……
李元吉气愤非常的将事情经过讲了,言语中,亦有对李建成不予配合的责怪之意,李建成拧紧了眉,与岳凝对视一眼,一声深叹、烦燥不堪:“我说你……你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呢?如此打草惊蛇,日后对付起他,岂不更加艰难?他……若不再只是防御,发起了反击,你我……恐要多花上几倍的心思也未必能胜,你这……”
“所以殿下……”
李建成还未及说完,一个干哑的声音却兀自响起,侧眼看去,正是魏征黑瘦的身影,闪至了李建成面前,打断了他:“所以……正因为此,殿下才要当机立断、勿要留给秦王喘息之机,臣看……非齐王沉不住气,而是殿下您……太过优柔寡断、儿女……”
“大胆!”
李建成顿站起身来,右手高举,直指向言语无拦的魏征,怒意横生,想他仅一太子洗马,竟敢教指摘自己:“魏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放肆!难道……我上一次的话,你都当作了耳边风、全数忘记了吗?”
忘记?
魏征黑亮的眸,略有一闪,忘记?哼!他怎能忘记?只是当时的境况、不容他多做言语,不然恐会有未知的责难,可今日却不同,齐王在此,亦是急切的要置李世民于死地,想李建成纵再如何,有人帮衬,也终不会将他怎样……
赌一赌吧,魏征也深知,自己是在和怎样的一个人博弈,所谓棋逢对手,也正因为此,才更有战斗的欲望和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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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例子、还嫌不够多吗?殿下……仅以仁爱之心,顾念着兄弟之谊,可秦王呢?秦王常年征战在外,一向争强好胜,刀剑磨砺、战火洗礼,恐早已令得他野心勃动,又岂会有久居人下之心?到时候……殿下再后悔,怕……为时晚矣阿……”
李建成一怔,‘岂会有久居人下之心’这一句着实震住了他的心,浓眉间、拧起了深深蹙痕……
李元吉亦侧望向魏征,如此黑瘦不起眼之人,却不想竟这般敢想敢为,唇角不禁牵起条冷冷的弧度……
李建成眉目拉扯,忽紧忽驰、忽明忽暗,李世民……纵他心中再有芥缔,可那……那也毕竟是同一血脉的手足兄弟阿,自己年长他十岁之多,从小便带着他玩耍打猎,许多亲密无间的时光、犹在眼前,却竟只能随着身份的变换,而一去不返了吗……
岳凝最是了解李建成,见到他如此神情,便已知他心中所想……
“殿下,依我看……魏先生倒是言之有理!”
岳凝淡淡的一句,令李建成猛的侧过了头去,定凝着她艳丽明透的眼,难以置信……
岳凝仍是冷静的起身,轻握住他的手,稳定住他起伏的心绪:“殿下,父皇在时且不说,若有朝一日,父皇不在了,殿下……可有万全的把握稳得住秦王吗?况且……父皇尚在,都已经很难约束于他,又何况是……殿下你呢……”
李建成心中一悸,岳凝不愧是自己最宠爱的女人,句句言语,皆直入他的心里……
是啊!稳定住李世民!这许根本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李元吉见他犹豫,亦赶忙上前一步,引过了他不定的眼神:“大哥,别再犹豫了,难道……非要他夺了你的太子之位去,你才能……”
“三弟!”
李建成突的打断李元吉,眼神凝住,稳定在李元吉燥乱的脸上,倏然冷却:“便……烦请三弟……帮为兄设宴、宴邀二弟,三弟的珍物……也好……请二弟来……鉴赏鉴赏……”
李建成言语缓慢,可眼底流动的光,却已不再灰暗,李元吉亦是黑眸一亮,对上李建成变换的眼神,不由得、便勾起了粗厚的唇角……
柳连心底铮铮一震,可面色上仍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站立在一旁的魏征,却定望着终下决心的李建成,丝毫体不到轻松之感,在李建成眼里,他仍看到了些许飘忽不定的迟疑……
而岳凝此时的心思,更仿已不在李建成身上,丽眸凝定在某一个角落,久久皆无半分流转,似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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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连走后,李世民便甩开了无忧的手,一个人扎进了书房之中,眼里是彻夜无眠的血丝,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直到无忌进到房中,才松开了紧握的手,转动了眼眸……
无忌已听说了昨晚的一切,望着李世民深重的眼,亦是严肃的:“听说昨晚……”
“我……不想再提昨晚!”
李世民站起身子,俊眸倏的收紧:“今日找你,只谈……公事!”
无忌一怔,随即隐没在结起的眉间,目光持定:“我……还是要说!昨晚……无忧……是不是如你怀疑一般,我不好多说,想如此多年的夫妻,你的心里……该是比我明白,只是……你……又是从何……而知呢?”
李世民心中一颤,紧收的眼光慢慢溢开,避开无忌探究的眼、流散飘离,脸色亦由沉怒转了闪躲……
第23卷
鸩酒凶毒1
无忌了然一笑,无需再问,便已心中有数:“齐王妃……是吗?”
李世民风俊的眼,闪开无忌的逼视,久久停落在窗的树影上,默不言语……
无忌心底怎无气他的感觉,难道他自己莺燕无数,便不是对无忧的伤害?
“世民,你们的事情,我……从不过问,可是……你若要无忧无端端的受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答应!”
李世民略有一怔,无忌似第一次、用这般严厉的口气对着自己,转首之间,已卸去了眸中的深重之色:“无忌……今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至于无忧……我心中自有分寸,我更加相信,你……不会比我更爱她……”
无忌眼神一顿,与李世民深沉的眼光倏然相对,欲要言语,却又莫名止住,自李世民墨黑幽远的眸中,他似看到了更多痛惜伤感的光……
******
与无忌一直谈到了中午,皆未再提起无忧之事,虽是如此,可心中的惦念又怎能消除,昨晚……自己确是冲动了,竟没有听无忧解释、便愤然而去,想无忧定是伤透了心……
正午的阳光,炎日流火,照映得人睁不开眼来,亦令人心生浮躁,李世民走到无忧门口,久久定立在漆门边侧,伸出手,无忧和润的声音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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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屋中传来……
“岚儿,这信……可是大哥亲自交到你的手中?”
“是!”
随而便是一声小心翼翼的轻应,李世民举在半空的手、倏然停止了动作,修长的俊指慢慢蜷缩,缓缓落至了身侧……
屋中是许久的静默……
“秦王!”
一名侍从的唤声,突从身侧响起,李世民竟出神得没有察觉……
“秦王……”
那侍从小心得加大些声音,李世民才惊得一下,略一侧头,脸色却是暗沉的:“什么事?”
“回秦王,齐王府遣人送话过来,正在前厅侯着!”
“齐王府?”
李世民小声叨念一句,正欲迈开脚步,轻微的门声,却响在了耳侧,李世民身子一顿,略侧过头去,正是无忧与燕岚缓缓走出了门来……
无忧穿着身淡紫纹花的裙,外面罩了件茶白色轻薄的小衫,只略卷起的发上,错叠交结的蝶饰微微摆颤,便如眼中抖动顾盼的光,摇曳着李世民的眼……
“齐王府之人吗?”
无忧将清美流玉的目,转落在侍从身上,并没去在意李世民是否已在门口待了许久……
侍从向她见礼,点头应了:“是,王妃!”
李世民心中莫名一乱,层叠的焦烦,分分跃上了眉心:“怎么?齐王府之人……秦王妃……便那般在意?”
明艳艳的阳光之下,无忧突感满眼灰濛,朦胧凄惘的水,淌过眸心眼底的丝缕忧伤,只一瞬便消沉了音色:“可否与秦王一同前去?”
李世民鹰眸突的一颤,凛凛扫过无忧淡漠的容颜,一瞥眼间,冷峻的眸中风起云涌:“随便吧……”
随而便是沉重匆急的步子,快速得、只能听到耳边的风声……
……
回家了回家了,很没有状态,大家先凑合着看吧,从明天开始尽量的多写一些,拥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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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酒凶毒2
无忧随李世民来至前厅,那侍人的言语果不出无忧所料,无忧听得字字分明,却声声触心,请李世民赴宴,无忧心里一紧,果如信上之言,一字不差……
无忧浅淡的唇,微抹过些许然色,待侍人走远,便立至了李世民身前,望着他冰寒无光的眼,心底亦是一冷:“不能去!”
李世民撤开冷俊的眸,擦过无忧纤细小巧的肩,却被无忧冰凉的手指紧紧缠住,那因着心底的寒而由内向外的冷,令得纤指微微颤抖……
“你……不能去!”
李世民深暗的眼风,瑟瑟铺漫至无忧殷切的脸,自无忧微微凝冻的眼中,他亦能体出深浓的牵挂之意,可被她握住的手,却莫名其妙的一挣,别过了头去:“不去?还怕……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我不成?况,便纵是一个鸿门宴,不去……岂不是大大失了体面,徒增人事后笑柄?”
“体面?”
无忧眸心碧波闪动,粼粼盈满了清润的眼池:“体面……便真的……这般重要吗?重要到……超过了我……和咱们的孩子……”
李世民身子陡然一震,深色黑暗的目,流淌过许许柔和的光,却在垂首间、隐在了修俊的眉目之中,他知无忧如此切切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自己又何尝不知此行的凶险?可不去……难道他们便不会生出其他计策、来对付自己吗?哼,既然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的,与其防不胜防,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世民深重的望了无忧一眼,给她的回答……竟是沉默无言……
鸩酒凶毒3
今夜的风,略有些冷,扫起街面上零散飘落的叶,星,淡得无一点光色,夜幕浓笼下,是一派萧冷瑟索的景象……
齐王府灯火通明,照映得府外周边有了些微颜色,昏黄中、隐隐传来的歌舞之音,更去了些寒夜的凉冷之气……
七八名身着金色抹衣的美人,翩翩起舞,挥动起轻裹于细肩娇臂上的月白薄纱,媚眼飘乎无定在众人各异的脸上,如是夜浮动的烟云,燕燕轻盈、莺莺玉软……
李元吉端着杯美酒,笑容堆满了整张脸孔,对向面色沉静如常的李世民,眼角轻挑:“来,二哥,你我兄弟,已许久未能若此般畅饮,前些个日子,若做弟弟的有何不是,也还望二哥多多包涵!”
李元吉说着,便一饮而尽,眯缝的眼,斜昵向李世民盯凝着他每一个沉稳持重的动作……
“你我自己兄弟,又何须如此客气?”
李世民只简单的一句,便将酒杯放至唇边轻抿,却看不出那酒……是否沾湿了他的双唇……
李建成与元吉互望一眼,见李世民飞俊冷静的眼,始终定落在体态婀娜的舞姬身上,想李世民定是拉紧了身体里每一条神经,随时提防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李建成心思一转,亦举起了手中酒杯,脸上是亦如平常和气的笑:“二弟,何不一饮而尽?该不是还将过去的些许小事记在心上吧?来,就让咱们兄弟三人同饮了此杯,从此……便前嫌不计,大哥……先干为敬了!”
李建成于是仰头饮尽了杯中淳酒,李元吉亦是举杯而饮……
鸩酒凶毒4
李世民似鹰锐利的眸,左右一闪,映进两人虚伪假装的脸孔,心中突生起股莫名汹涌的厌恶,只冷冷的举起杯子,面无表情,仍然只是浅酌上一口……
元吉并不似建成的沉稳,见此情形,一着上了急切的脸色,紧紧攥住手中酒杯,发出些微微磨蹭的声响……
坐在一旁的杨若眉亦是眼神切切,低望眼暗自发力的李元吉,灵巧的心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
怎么办?怎么办呢……
杨若眉心思翻转,如若李世民不喝下足够多的酒,许他们是不会放他走的,他亦没有脱身的借口,杨若眉纤柔的指紧紧攥住锦绣云纹的衣袖,娇唇轻抿,略扫开眉间蹙起的淡淡轻愁,对面的那个男子,实充满了无尽诱惑,霸道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可见,举世无双的傲眉俊目,冷漠得冻人心骨,直让人心里莫名颤抖……
杨若眉于众人无意间,轻轻站起了身,疏缓盈动的步子,略摆开水红色逶迤金边的裙袂,向一侧捋过的柔丝,垂坠在春色半露的酥胸紫衣上,媚眼如丝飘曳、面如桃花映水,手中还端着壶满满淳香的烈酒,走到了李世民身边……
李元吉本是不解,意欲叫住走去的杨若眉,可见她手持着金色的酒壶,又走到了李世民身前,这才没有作声,与李建成对望一眼,喝下口酒……
杨若眉一手持壶、一手持杯,为自己斟了满满的一盏,抬起眼来,抹了金茶色夺目的粉料,更显得艳光四照……
李世民亦举眸望她,深远之中,蕴含了许多质疑的光色,杨若眉举起酒杯,媚眼一低,视向李世民桌上几乎未动的酒,娇脆的音色中,尽是迷魅人心的语调:“秦王且举杯,若眉……也来敬秦王一杯……”
李世民终站起身来,俊得不实的脸孔上,微扬起神秘莫测的笑:“弟妹这杯……有何由头?”
杨若眉丽眸游转,终着上暗喻重重的光,俏颌轻抬:“便敬……我们这齐王府……秦王您难得来上一回……”
李世民仍持着刻意假装的笑,低望眼手中烈酒,片刻忖思间、终还是缓缓伸出了手去,与杨若眉纤指轻捏的杯,稍稍一碰,撤手之间,一声脆响,随着杨若眉倏然抬高的手腕,酒便溅湿了一身、杯亦摔落在地……
杨若眉忙取出桂花香飘的绢帕,却并未作出抱歉惊慌的样子,将绢帕递在李世民手上,媚眼一挑:“秦王怎般这样不慎?还是存心不想与若眉饮了这杯阿?”
李世民接过丝质软滑的帕子,在身上轻轻拂拭,低眼间,却见杨若眉柔嫩细白的手,执起自带来的那壶美酒,重又斟满了两只杯子,李世民眉眼一顿,只在瞬间便;了无痕迹,他慢抬起眼来,终明白了杨若眉的此番用意……
杨若眉果递上了新斟好的酒杯,假做出不依不饶的样来:“秦王,这下子,秦王可要与若眉连饮上三杯才能算赔罪!”
李世民定凝着杨若眉娇丽的美目,两相交汇间,均勾起唇边了然的弧度:“好!这是自然,不仅如此,本王……再自罚三杯,弟妹看,可够诚意?”
杨若眉微侧过头,抿唇一笑:“这个自好,可也是秦王自讨去的!”
二人说着,便连饮下三杯,杨若眉站在李世民桌前,正挡住了李元吉探寻的目光,可李建成位于中间上座,却分明看见,李世民所饮之酒,皆是杨若眉后带去那壶,李建成略有一思,但想她一小小女子,怕只是一时兴起,并不知晓这其中原委的无意之为,倒也没有过多的疑她之心……
鸩酒凶毒5
直看到李世民喝下自罚的三杯,李建成才重又举起酒来,出于小心,有意无意的探看了杨若眉一眼,杨若眉虽心有一悸,却面无改色,迎上了李建成探看的目光,唇边笑意,仍溶了绝美的情韵……
李建成这才放下心来,看向李世民:“二弟你看,为兄的敬你一杯,你便只浅酌半口,可与弟妹却一连饮了六杯,可是……厚此薄彼阿?”
李建成说着,便走下了位子,亦来到李世民桌前,如料的,拿起了桌上酒毒融合的一壶,为李世民倒满了整整的一杯:“来,这一杯……可要喝干阿……”
李世民定看着李建成手中、金灿如是夜灯火的酒杯,心却是销黯的,他深知,自己若不痛痛快快的喝下几杯,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况,若一口一口的浅饮,恐还会喝下更多也说不定……
李世民心下一定,还好杨若眉已与自己饮了数杯,再喝下这杯,便可推脱不胜酒力,先行辞去,就只望这毒性……不要太过强烈才好……
李世民面无微动的接过杯子,这一次与李建成杯杯相碰厚,便仰头、喝尽了明知会剧毒攻心的烈酒……
李元吉见状,亦举杯走了过来,脸上满堆的笑,虚假可恶:“二哥,那弟弟这杯……你自也该……”
“嗯……”
揉进许许娇气的轻声呵吟,随美人倾倒的身体,流进李元吉耳里,杨若眉体态翩动,如燕鸟轻盈摆翅,歪倒斜靠在李元吉肩上,云锦织纹的袖,半遮了微红的面孔:“刚刚……真是喝得猛了些,这酒……还真烈呢……”
李元吉顺势搂住美妃娇软的腰肢,目光关切,亦放下了手中酒杯,扶稳了杨若眉摇摇欲倒的身体:“你看你,一口气喝下了这么许多,快去坐下……”
李元吉虽有怜惜,可向不解风情的眉,仍结起烦燥,扶着杨若眉向回缓步走去,杨若眉微微回首,于墨发丝隙间透出一缕柔光……
李世民触到她刻意留看的眼神,亦忙放下手中酒杯,微微扬起些笑容:“大哥,今夜这酒……”
语至一半,笑便僵凝在半启的唇边,阵阵灼烧似火的痛感、突如风啸,汹涌澎湃……
李世民俊目一收,身子微微前倒,赶忙绷紧了身体上每一处肌肉,令自己定住,心底却不免惊意横起……
好快的反映,好烈的毒性……
李建成见他眼目微茫,知其身体里、怕已起了反映,心中涌起些莫名之感,明明是目的所在,却展不开心里眉间的深深皱痕……
李世民强持住唇边僵住的笑容,字字如顿,艰涩在齿喉之间:“这……这酒……果是好酒,却不想太烈了些,大哥……世民实在不胜酒力,今日,也是喝得多了,再喝下去,恐会失仪,便……先去了!”
李建成微垂下眼睫,木然的点了点头,脸上却丝毫不见、哪怕一些假做的笑容:“好!二弟既有不适,自不好强撑,便去吧,大哥……再坐一会!”
李世民仅带的两名侍从,忙从两侧上前扶住,黑暗安宁的夜幕下,笼着喧嚣不歇的欢歌燕舞,锦袖如云卷雾、娇躯似蛇媚扭,飘然律动在晃然的眼目中,各种颜色交杂在一起,已辨析不清,头脑里混沌得只有烧痛的感觉……
鸩酒凶毒6
“大哥,你怎就叫他走了呢?他可没喝多少!”
李元吉安住了杨若眉,方才走来,惶急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90
的问向了李建成……
李建成淡淡的望他一眼,见他毫无顾忌的神情,突感刺心,三弟的心肠,未免太过坚硬了:“他的身体已见不适,可见毒已入体,若……他真能不死,那……便是天意如此,他……命不该绝了!”
李元吉眼目一横,却并不似李建成般听天由命,厚厚的唇边,溢出丝冷硬的声音:“哼!不行,决不能……冒了这个风险!”
李元吉遂向身后一望,正触到柳连幽深漆黑的眸,一如既往得毫无流转,看不出他心里隐匿的喜乐悲愁……
“柳将军,便……烦劳你带上这队暗人,速速赶上秦王,半路上就……”
李元吉右手狠落,作出个“杀”的手势……
柳连心底,倏腾起微微惊讶,可脸色上仍没有些许微动,只顺应得低下头去,轻声应了……
娇丽的舞姬,亦早已停止了歌舞,适才还巧笑盼流的媚眼,已换了肃然的光色……
“三弟!”
“大哥别管!若有什么,我……也定不会扯上大哥……”
李元吉目光流狠得微微抖动,一丝一毫也未放松紧攥的手指,李建成上下看他一番,沉沉一叹,算了,留,亦是隐患,死亦是,便一切随天,且看天意如何安排……
杨若眉看似安坐在精制雕花的椅上,一动不动,可心,却早已随舞姬没们翩动如风的裙摆,飘摇而去……
她微微闭起双目,努力使自己平静,向不怨天尤人的她,从未若今天这般信命,这般的希望上天有灵,但愿他吉人自有天相,但愿一向料事如神的他,亦能料到今日的一切……
暗暗思相间,杨若眉却略有一惊,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心……竟是疼的……
回想起初次见面、便已情愫萌动的那个回廊,杨若眉一声苦叹,原来情……已在不知不觉、岁月流逝中,这般深重……
☆☆☆☆☆☆
李世民由一名侍从搀扶着,已不能骑马,一步一顿的行走在夜色宁静的街道上,周围静得可怕,似只能听到两人同样促急的呼吸声、和偶尔一声倦鸟的哀鸣……
另一名侍从已先行奔至了天策府,一来叫车,望能迎上步履沉重的李世民,二来,也好早些传来最好的御医……
李世民胸口疼得吸不上半口气来,心脏在火烧火燎的剧痛中,几欲炸开,李世民强自撑住身体,脑中模糊一片的意识,混乱交缠在眼前心里,便如幻像般来回更叠,俱是些辨析不明的妖光魅影,搅弄得头脑更加晕眩、呼吸更加促急……
夜幕中,流雾亦凝了丝丝诡密,在李世民迷蒙的视线中越发深浓,眼皮微有些沉重、一点点落下、脚下更已经步步蹒跚……
无忧……
李世民心中啃噬般疼痛,除了鸩毒攻心的作用,还有那担忧深爱的人,在心中反复搅动……
如墨泼染的流香乌丝、如蝶翩动的卷翘美睫……
李世民嘴角微浮起一抹苦笑,这才发现,一切的一切,其实都不那么重要,唯有她安宁和润的笑,才是心底最深的珍重……
眼里,微现出天空的漆黑颜色,忽然顿悟,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鸩酒凶毒7
耳里突传来一阵阵声响,李世民微侧过头去,是幻听吗?可那一步步急促的奔跑,却听得莫名真切,自黑夜无尽的暮色中,人影渐近……
李世民俊眸一紧,盯看着越发清楚的一行来人,一男子青衣长剑,领在些妖媚凌厉的持剑女子身前,眼光冷峻、复杂纠错……
柳连!
李世民心中“噔”的一颤,看来人这般架式,已心知不好……
“哼!要……赶尽杀绝吗?”
虽是站立都已不能稳定,可李世民俊冷深幽的目光,仍旧锐利,眉间亦拢上些坚毅,丝毫没有束手就擒的恐俱……
要回去!一定要回去,李世民的眼光更加坚定,无忧一定还在府中徘徊,担心着他的安危……
柳连与他寒光变换的眼眸有片刻相对,只从他瞬间持住的神色中,便看到了无忧的影子……
不可否认的,心中略有一酸,即使是他已命在片刻,只在喘息之间,却仍不能令他们永隔,她在他的眼里、心里,恐这便是他撑到现在,仍未倒下的最大原因……
“嗖嗖”几声鸣响,几名美艳妖娆的舞姬、已将长剑横起,身态如适才曼舞轻扬般迅速移动,将李世民团团围住,呈半圆形状……
柳连长剑亦倏的横挑,夺目耀眼的剑身、洒了星芒,更加银亮,剑尖直抵在李世民喉间,便如那晚的情形如出一辙,只是持剑之人、换作了柳连……
柳连知道,只要他的指腹稍稍前抵、略一加力,便能在顷刻间要了李世民的命,可剑术不凡的他,握着剑柄的手却不期的抖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有一丝惊讶……
原来,自己也并非圣人,在如此命运攸关的紧要时刻,也会有自私的念头、和刹那动摇的想法……
李世民亦在他眼中看到了闪烁无定的光,也在暗暗揣度他复杂的眼神,自己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杀他,那是男人遍有的霸道与虚荣的自尊……
那么他呢?
李世民眼光倏的凝结、深邃不已……
其中着杏黄色金边绣裙的舞姬,长睫翻卷,美目横斜在柳连身上,手却迅疾风似的向前直刺,正对向李世民心脏处猛然一剑……
银色的光,映月掩星,刺破了夜的寒芒……
……
先传一章,接着写去-_-!!!!
鸩酒凶毒8
一声刀剑相撞的声响,溅起火光四射,只在众人略一失神、眨眼之间,风云突变……
只见,一柄烁亮灿色的金锏,隔开了杏黄衣女子的猛烈一击,其功力运用深厚,直震得女子腕上阵阵发麻……
女子惊诧得抬眼望去,只见,一阔脸浓眉、面色深沉的中年男子,已稳站在李世民身侧,正是秦琼!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名彪悍的将军,程咬金、尉迟恭、甚至还有长孙无忌,一个一个,皆是名声在外……
众女子皆不免为之一惊,收了些眼中的寒气,莲步微挪,竟有些许退缩之意……
李世民亦微有一惊,却松下口气,望向柳连,虽是秦琼隔开了杏黄衣女子的一剑,可李世民看得分明,那女子刺向自己的同时,柳连的剑也已偏倾了方向……
柳连与秦琼久久对视,曾经的兄弟、曾经的生死之交,眼神交汇中,自有不同别人的对语……
“撤!”
柳连还剑入鞘,随而挥手吩咐众姬,杏黄色衣裙的女子,丽眸一烁,娇唇切切紧抿,失了血色……
“秦将军,如何……如何……”
李世民虽强自支撑,可鸩酒的毒性何其猛烈,在黑暗的深夜下,脸色苍白如纸……
秦琼赶忙遣开侍人,与同样关切的无忌一起架过了李世民,李世民眼皮沉重,似粘合般只剩一条缝隙,修长坚俊的手指,剧烈的颤颤抖动……
秦琼忙用另一只手握住他,回道:“是王妃,召集了咱们,前去东宫附近随时观察动向……”
无忧!
李世民灼烧胜火的心脏,似更加热烈非常,一股莫名涌动的流,激腾至耳鼻喉间,似还裹了丝丝血腥的味道,胸口倏然一闷,一大口鲜血,染红了紫白相间的长衣……
无忧……
李世民唇角微有牵动,是无忧……是她……
洛阳梦碎1
心口热辣辣的,全身烧热难禁,五脏六腑都仿似被点燃般,焚成了灰烬……
“无忧……我……要见无忧!”
李世民再无半点光华的眼,努力凝聚,在无忌身上缓缓落定,无忌将他扶好,心底亦是感叹:“撑住,撑住才能见到无忧,她在家里……在家……等着你回去,平安的回去……”
无忧揉了多少脆弱伤感的声音,重又回荡在无忌耳里……
“哥,我只要他回来……平安的回来……”
☆☆☆☆☆☆
夜空,洒满了浓重的墨色,四周风声细细,在耳鼓中流淌穿梭,丝丝抽冷……
李世民眼神怅离,飘移不定在任何一处,脑中一片空白,仅有身体的烧痛仍持续不断……
雪青色织花绣纹的衣,外披件月白色开身曳地长服,微摆的云锦丝边裙,随风不安于茫茫的夜色中……
李世民眼中青白相叠、交相错落,无忧殷殷切盼的水眸,池心凝固,静静站立在天策府肃穆的门前……
无忧……
李世民突感安心,心底迸发的最激烈呐喊,无奈麻木在唇边,随剧烈的烧痛抿没在灼烈的喉间……
无忧泠泠抖动的眸,迎水剪破,月白色曳地云绣纹衣、翩飘如蝶,丝发略略轻荡在玉颊边侧,竟如仙境神女,出尘不染……
“无……忧……”
这许是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望着无忧匆急而至的身影,竟也勉力挣开了无忌,我……一定要过去,一定要!要抱住她,要紧紧的抱住她……
身体向前微微倾去,可腿脚却偏偏不听使唤,麻木在原地、动弹不得,整个人都直直的向下倒去……
无忧赶忙加快几步,却仍没能扶住他沉重的身体,两人的臂,交缠紧扣在一起、同倒了下去……
李世民滚烫的脸,紧贴着无忧雪青色织绣的抹衣,起伏酥软的胸口、香甜温暖……
“快!我……扶你进去!”
无忧声音已有哽咽,李世民促急的呼吸中却吐出一丝满足……
我……撑到了!终于……撑到了你的面前……
轻弱的一声长叹,意识全无……
洛阳梦碎2
望着李世民紫白衣上的大片血红,无忧的心,紧紧纠结,好在他饮酒不多、中毒未深,御医下过药,吐出一口口黑浓的稠血,便逐渐平静了……
可整夜整夜的意识涣散、呓语喃喃,仍使人揪心,在他心里口中,唯一清晰的,只有一声声肺腑俱裂的无忧……
经了一夜的周折反复,李世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时而灼痛非常,直到晨光初露,微微偷入窗缝,无忧才觉出、夜已过去……
她轻轻的站起身来,推开窗子,吹进一阵和暖的风,已不似夜的凉冷,无忧轻作一叹,不过几个时辰,竟是冰火两种感受……
“无忧……”
李世民一声清晰促急的呼喊,猛得坐起身来,双目不安的上下眨动,四处惊看……
无忧闻声,亦赶忙回过神来,轻盈的步子,月色飘摆的衣,如仙影,坐在了李世民床前……
“醒了……”
“无忧……”
无忧柔腻的手,才触及他大汗淋漓的额头,李世民便伸手握住,顺势将她拉进到怀中,促急的呼吸,吹吐在无忧耳际,干涸冰冷的唇,在香颈处深深一记,凝白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的红……
“吓坏了吧……”
脸颊在无忧柔发间细细磨蹭,仍凉无温度的手,抚摸着无忧瘦削的背,眼中一丝恐俱,似犹在眸心……
无忧亦紧拥住他,眼雾迷蒙:“没有,我有感觉,感觉你……一定会没事……”
“可我吓坏了……”
李世民更紧了手臂,固着怀中深爱珍惜的人:“怕……我会撑不住,撑不住见到你,撑不住……说……对不起……”
无忧眼底倏翻一潮热流,水珠溶动,掉落在唇角,微微的甜:“哪有对不起,你我之间……永不说抱歉(1)”
李世民身子一颤,轻推起她细弱的肩,才发现她粉唇边挂着的笑、和眼里盈盈浮动的水雾……
“无忧……”
“别说了,我……都懂!哥哥和秦将军们,已在府中守了一夜,唯恐他们再生杀心,昨晚大家情绪有些激动,此时,怕都有话……要和你说呢……”
无忧轻按住李世民的唇,声色柔和:“我……去叫他们进来!”
李世民在她纤指上轻轻一吻,闭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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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永不说抱歉:灵感来源于《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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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之治》——
皇后:“真真抱歉,陛下。”
太宗拥过皇后:“永不说抱歉。”
这句话,然日后还会用到,呵呵:)
洛阳梦碎3
将无忌秦琼等、李世民多年的心腹之人唤进屋中,无忧本欲去的,可李世民却紧紧的握住她,便像个孩子般、执意不肯放手,经了这次,整个身体虽似抽空般虚弱难承,可心,却是豁亮了,仿如重生般、看透了很多……
昨晚的一切,的确惊心动魄,在场之人也确如无忧所说,俱是有话要讲,最为忍耐不住的便是尉迟恭:“秦王!您……您还能忍得住吗?那时咱们说、太子有意拉拢咱们,您全当没听见,现在如何?现在……”
“尉迟恭!不得无礼!”
无忌申斥了他一句,也恐只有他知道,李世民并未置之不理、坐以待毙……
尉迟恭说话,也是随便惯了,被无忌一说,再看看脸色煞白、精神虚弱的李世民,心下也生出些不忍,可也是为他好不是……
李世民望望直言直语的尉迟恭,眼神飘忽:“各位勿要激动,昨日之事……确是凶险,故,本王想了下,觉得这长安城……终是是非之地,倒不如……”
李世民顿了一顿,强牵起一丝笑纹:“各位看,洛阳……如何?”
洛阳!
众人眼眸皆有一滞,无忌亦有些许惊讶,难道……向来争强好胜的大唐秦王,这一回,竟也生了退缩之意?
无忧感到,掌心突传来股涌动的力道,略一抬眼,正触到李世民光色紧收的眼,心中莫名一颤,那眼神中散着的光、恐并非退让逃避之意……
……
今因身体原因,写的少了些,大家见谅,另,并非我掉人家胃口,不一下写完,只是我并非专职作者,我有自己的工作,只在晚上写文,所以一下写完如此浩浩长卷,怕非小女子能力所及,望大家多多包含……
洛阳梦碎4
“怎么?秦王……您……您……要去……洛阳?”
尉迟恭再又忍不住叫了起来,无忌亦是拧着眉,无法理解李世民的想法,他向不是惧怕挑战之人,却为何突生此软弱的想法?
秦琼与无忌对望一眼,到想起多月前张亮之事……
张亮在洛阳散发资财,为李世民招贤纳士,结果被李建成得知,并报给了李渊,欲以次来诬陷李世民企图不轨,但,还好张亮口硬,任怎样也没有扯上李世民来,现在想想此事,怕是那时……李世民便已生了洛阳之心……
无忧望望他,却自他眼中看不出些许退避之意……
几人正自疑惑,一名侍人却自外跑了进来,神情促急:“秦王,陛下……驾到!”
言语之间,门外便响起脚步杂乱之音,李渊竟已自走了进来,众人慌忙下拜,一阵“万岁”之声……
李渊略一蹙眉,环视四周,在每人头顶上皆有一顿,心中微有的关切之意、瞬间破灭,变了猜忌……
世民若要造反……实在太容易了!
李世民见李渊目光凝滞,心中亦起了重重波澜,无忧扶着他,忙敛了衣,欲要下床:“父皇,儿臣不知父皇驾到,衣着不整,失礼了……”
李渊这才回过神志,忙伸手扶了世民:“这是说哪里话,你我父子何须见外……”
说着,又望向众人:“你们……也都平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互望一眼,李渊片刻的凝视,人人亦有所觉……
“世民,你这里……很热闹啊,朕本听说你偶感风寒,特来看望,现在看来……倒没什么事……”
李渊扶世民坐下,本是温情的举动,却令世民心里“腾”的一悸……
偶感风寒!
只一夜之间,足可要命的鸩酒之毒,便作了偶感风寒!哼!是东宫部署周密迅速,还是李渊本就有所暗示,李世民心中冷笑,冷冷的笑……
“你们……都先下去吧,朕与我儿,要单独谈谈!”
众人脸色亦着了了味,偶感风寒,自他嘴里说出,便是偶感风寒,是……金口玉言……
众人施礼退下,无忧望了望这对曾亲密无间、共商大举的父子,甚有感慨,她入李家多年,她知道,如今天这般的亲切场面,已许久不见了,不管这亲切中是否夹杂了太多虚假……
无忧掩了门,独留下了这父子二人……
李渊知道,李世民是逼不得的,之前建成亦有失败的例子,便是因为过于急迫了,其实,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真的舍得下谁呢?望着向来强势的儿子虚弱的脸孔,怎无心疼……
“世民,父皇知道,这许多年……你……也是受委屈了!”
李渊略低着眉,也似突然顿悟般,想到了什么,不要说是建成,就恐是自己也是对李世民不放心的,故,与其让这般斗来斗去的互相猜忌,倒不如分开他们,也让自己安心,毕竟,真要让他整治世民——这个自小便颇为疼爱的儿子,也是舍不得的……
分开,也许是最好的方法……
洛阳梦碎5
李世民心里突感酸涩,李渊如此温暖关切的话,已不知多久没有听过,他甚至已快忘记了、同李渊那份父子的感觉,有的只剩父皇与儿臣……
“父皇言重了……”
李世民靠在床边,背上渗出些些冷汗,惊讶于自己的语塞,何时……自己与父亲,竟已变得无话可说……
李渊亦觉出了他的冷漠,这种父子间的温切,的确已令人不再习惯,心中一声长叹,顿了一顿,还是直入了主题:“世民,有些事情……父皇心里都明白……只是……”
李渊亦如李世民般塞住了话语,眼纹中抹出些刻意遮掩的笑:“我儿觉得……洛阳如何?”
李世民一怔,李渊的心思竟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李世民眼神飘忽,故意轻咳几声,转开了李渊过于集中的注意……
洛阳……
他听上去,却并不感到轻松:“洛阳山色秀丽,河水交辉,气候温和宜人,自是好地!”
李渊眼上笑纹更加深重,点了点头:“是啊,那里自古便是风水胜地,所以……世民,父皇看,你便前去洛阳,以为……如何阿?”
李渊言语之中试探太多,虽正合李世民心意,可却无端感到更加沉重,李渊该不会不清楚洛阳的优渥,又怎会主动让自己前去洛阳呢?
李世民心底一寒,记不清从何时起,他们父子之间已经不能说出心里的话,取而代之的是彼此的猜疑与顾忌……
洛阳梦碎6
李世民自是应了李渊的提议,只是心里却又多了层顾虑,李渊去后,人人皆知秦王将去洛阳,自也掀起不小的波澜,李世民身体已在流言蜚语中渐渐恢复,可心事却越发浓重了……
如此何乎心意之事,却惹来他更深的忧虑,无忧起初不懂,可如今却懂了……
洛阳,地处黄河中游南岸,为辽阔中原的腹地,它北依绵延逶迤的邙山,南临巍峨壮观的龙门伊阙,东据虎牢成皋之天险,西拥函谷、崤渑之要隘,洛、伊、廛、涧四水环绕横贯城中,自古便有“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1)”之说,如此要地,李世民欲去,又岂能轻易如愿?
无忧感慨于这自古的夺嫡之争,能令人改变太多,她早自李世民眼中看出了不同,他说要去洛阳,想也不过是一说,以李世民之心思细密,又怎会不知这其中牵扯太多,非他想去,便能去的,但他仍要那般提议,怕也是试探李渊更多……
可没想到的是,李渊却同样以此来试探于他,其实李渊之意本是他答应便好,不答应反会有所责难,但,世事便是如此,尤怕人言,李世民的应允,反被说成了意图不轨,欲往洛阳要地自立为王,结果可想而知,李渊在多方言论之中,终放弃了想法,疑心反比从前更加深重……
所谓“刀怕对鞘”,由于李渊恰好合了李世民原有的计划,反令他计划全无,这一次事件,从毒酒到洛阳,虽不能说一败涂地,却也全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而对于东宫与齐王府来说,没有杀掉李世民固然可惜,但,各方疏通间,李世民显已处在了下风,也许是答应得过于迅速了吧?由于这辩也辩不清之事,李渊对他可以说是信任全无,尽管洛阳之行,原是出自他口……
只十几日间,天策府几乎已被架空,这绝非是危言耸听,自洛阳事件后,李渊便以戒备边关要地为由,将天策府心腹之人一一调离,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等等,皆赫赫在列,文人亦被牢牢控制……
李世民回首一望,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竟只剩下无忌而已,真正感到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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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出自清初顾祖禹独撰的《读史方舆纪要》,觉得很合适,就姑且拿到唐朝先来用一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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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谋天策府1
若说从前只是与对方斗气,那么如今便真真是十万火急了,东宫与齐王府得意的等待着李世民下一步反应,可李世民却出乎平常的沉静,似所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世民,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无忌倒是显得急切,他们在东宫与齐王府亦有眼线,但最近报来的消息,李世民皆无心去理……
“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李世民消沉的望着窗外,不做理会,无忌甚至叫嚷了起来,他也是自心底为他着急,他不仅仅是自己的知心好友,更是自己的妹夫,他的安危与否,还关乎着无忧的命运……
李世民终回过身来,淡淡的望他一眼,眼神幽深邃远:“我在等……”
等!
无忌一怔,他在等什么?如今的这个形势,还容他等什么?他的军权,已被剥夺得所剩无几,难道……他要等到手无寸铁、毫无反击之力时再去反击吗?
无忌不解,可再无论如何怎样的追问,李世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望着窗外……
接着,又发生了许多,张、尹二妃极尽所能的在李渊面前添油加醋,李世民俱都忍下了……
东宫与齐王府更在兴头之上,不断制造争端与麻烦,增加李渊对李世民的反感,李世民亦是忍下了……
朝中之事,他已不甚参与,即使问到他、也只会说些不痛不痒之言,每日每日的笑容不见,便似自暴自弃般意气全无……
不知不觉,天已进了六月,阴晴无定便如人的心情……
密谋天策府2
这日,是难得的清爽天气,和风细细,园中一树栀子花落,扬扬洒洒、纷如细雨,香意沁了满心;花瓣飞旋如蝴蝶乱舞,孩子们玩耍嬉闹,天策府凉亭中更是妍花竞秀,众美妃穿花纳锦、直令花柳失色,别是一番景致……
望着已渐渐长大的孩子们,脸上皆是和暖的笑容……
“姐姐,喝些茶吧,这茶……是新下的,味道清淡,是姐姐喜欢的……”
柔妃已改作了阴妃,阴柔亦再不用隐姓埋名,去了心结的她,再不似从前的郁郁寡言,人也娇媚了许多,对于无忧,她是心存感激的……
无忧接过茶杯,浅酌一口,赞许的点了点头:“嗯,确是好茶……”
韦妃向与阴柔不和,见她大难不死,反还生了儿子李佑,心中自有不平,轻瞟她一眼,玉指挑出茶杯中一根细枝,不以为然:“再好的茶叶,终也有瑕……”
眼光刻意扫过阴柔的脸,轻蔑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92
、嘲讽……
阴柔虽知她定说不出好话,可双颊还是晕上了红色,对于她,阴柔是向不退让的,无忧自也知道,知她定要回语,便及时的按住了她的手,示以“不必理会”的眼色,阴柔便作罢了……
一时间,凉亭中沉默无语,意图未达的韦妃,直觉出了尴尬,喝上口茶,润了润喉中干涩……
“怎么都在这里?在谈什么?”
凉亭外,突传来男子熟悉的声音,众妃回过头来,皆赶忙起身,美目中流出有意无意的媚色,盈盈拜礼:“王爷……”
“都不必多礼!”
李世民几步便走上了凉亭,早自无忧下拜前便自然的扶住了她,牵着她坐在了石椅之上……
众妃举首间,两相交握的手映入眼帘,或麻木得心无所动、或酸涩得妒火中烧,无忧皆已习惯……
若是从前,无忧定会抽出手来,不令她人难受,可自毒酒事件后,她却更觉出了彼此的珍惜,一切一切的亲昵,都由了他了……
这时,玩得累了的孩子们也已跑了过来,大一些的跑在前面,小一些的、摇摇晃晃的跟在后面,扑到了各自母亲的怀里,只承乾先礼貌周全的见过了父亲……
无忧知他向来害怕李世民,做什么都力图做到最好,李世民只要稍有表扬之词,他都会开心很久;无忧楼过承乾,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爱惜的望着,青雀则是依在李世民腿边撒娇,尽管李世民怀里抱了最慢过来的丽质,丽质嘬着手指,模样可爱极了……
“不许吃手,我们丽质这么漂亮,总吃手,长大该不好看了!”
李世民抽出丽质的手指,丽质却杏眼盈水,巧眉间收了不愿,使劲将父亲攥住的小手、往嘴边送,挣扎了一会,自挣不过父亲,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看看,总是把孩子弄哭!”
“怕她把手吃坏了,这么些孩子,就她最爱吃手!”
无忧不去理他,伸手接过丽质,轻轻拍哄,丽质偎在母亲怀里,再又甜蜜的吃起小手,眼睛水灵灵的,偷偷望向李世民,晶眸中闪着胜利得意的光……
承乾站在一边,为妹妹拭去脸上的眼泪,从怀中掏出把闪烁精致的小刀,那是他七岁生日时,李世民送给他的……
承乾从果盘中拿过个最红的苹果,切成了几块,最先递给了丽质,又递给了李世民,李世民接过来,拿在手中,看了看桌上大小不一的几块,摸摸承乾的头,由衷的赞许:“承乾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有大哥的样子了……”
承乾听到夸赞,俊秀的小脸,扬起笑容,又递在青雀手中一块,然后一一发给其他孩子……
李恪、李佑、韦妃的女儿湘儿,也不管李佑那么小、是不是能吃……
无忧与李世民对身而坐,丽质太小,苹果还只能一点点小心的喂,无忧捏着苹果块,让她一点点抿着吃,李世民则不时的为女儿拭去嘴边汁水……
承乾站在母亲身边,微笑的看着妹妹,似仍在回味父亲的夸赞;青雀撒娇一定要李世民抱,李世民只得依了……
薰暖的风,拂起一地花落,迷了多少痴蒙的眼;这——恐才是家的感觉,真正的一家人……
“秦王!”
一声惊断整片温馨,李世民侧目看去,眼中浮起一丝愠色……
密谋天策府3
“秦王!”
一声惊断整片温馨,李世民侧目看去,眼中浮起一丝愠色:“什么事?”
“房先生、杜先生正在书房侯您!”
李世民眸光略有一滞,将怀中青雀放在地上,立起身来,眼神飘离:“去告诉他们,本王……正与小王子、小郡主放风筝,没有空,况且,朝下……不论公事!”
侍人一惊,意外的眼中满是不知所措;李世民却只望他一眼,便铺张开俊容上抹抹笑意,真如暖风拂面、吹漾开人心波漪……
“来,都和爹去放风筝,好不好?”
之后,自是一片稚嫩的应和之声……
无忧翠眉间拢起些诧色,与李世民隐意重重的眸,有一瞬相对……
他——
到底在想些什么?近日来,李世民的反常,无忧皆看在眼里,街头巷尾、朝中众臣,亦皆言秦王大病一场,似被带走了魂魄,安于享乐、意志消沉、不思进取,再不是那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赫赫威武的天策上将了……
无忧立在凉亭白玉石柱边,眼神微微幽茫,浩浩碧空下,那挺拔威俊的男人,如灿日凌空、耀人眼眸的笑里,又隐了多少无法言说的无奈与苦涩呢……
密谋天策府4
一连几日,李世民亦皆如此,任东宫与齐王府之人如何寻衅挑事,也只是默默忍耐,承受下了所有……
逐渐的,李建成与李元吉自也失去了寻事的兴致……
“看来,那次用毒后……二弟也是怕了,听说……朝后已不论公事!宁愿在家逗孩子!”
东宫之中,李建成和李元吉、同一如既往的几个亲信之人,聚在了一起,柳连亦在其列,上一次没能杀掉李世民,杏黄衣女子在李元吉面前告了柳连一状,柳连以其惯有的冷静,对李元吉所作怀疑不闪不避,更不辩解,反让李元吉消去了疑虑……
岳凝望了望李建成,却不予赞同:“不会!战场打拼、命都不顾的秦王……怎会因怕死而意志消沉、主动示弱?想这其中定有何旁的原因,咱们……还是勿要轻举妄动为好!”
李建成点点头,眼神一侧,落在魏征黑瘦无表情的脸上:“魏先生,以为如何阿?”
魏征起身,眸光在太子妃脸上略有停顿,对于岳凝的冷静果敢,他也是多少敬佩的,可这一次,却不苟同于她……
“殿下,魏征仍以为……夜长难免梦多,他意志消沉也好、主动示弱也罢,都非重点,重点在于他目的为何?魏征想,以秦王相来的性格,怕不会是示弱、示好,若咱们同他一般持观望态度,那么便是给了他喘息布置的机会,故,殿下仍该继续计划,不能丝毫心软放松,更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步了夫差之后尘啊!”
李建成不可否认的心中一悸,魏征直接毫无隐讳的一句、确在理上,夫差!是啊,勾践得以卧薪尝胆、最终复国,夫差的打蛇不死、掉以轻心是最根本的原因!
可是……
李建成眉心蹙结,李世民若愤然反扑,他也许还能狠得下心肠,可他却如此忍气吞声、一再容忍,反令他多有不忍;毕竟,那是自己同父同母、流着相同血液的亲生弟弟,小时候,自己亦疼爱过他,不是吗?
李元吉可不若李建成般柔肠百结,对于魏征之言,更大加赞同:“大哥,魏征说的对啊!不能犹豫,更不能心软就此放过他,我看不但不能放过他,反还要速战速决、尽早的……除之后快!”
李建成眸心一紧,李元吉眼里的光,着透出烁动的冰冷与无情……
窗子微透一条缝隙,李建成凝思中走至窗边,掩窗之际、举首而望,幽沉的夜空里,星月无芒,黑暗如墨的天际边,突有条细长银亮的线、倏然划入眼底……
那是……
李建成浓眉一立,眼望着闪烁的一条、默默坠落在天策府方向……
密谋天策府5
皇宫笼罩在湿气浓弥的夜茫中,悄悄的沉,一线光亮突穿过夜的销凝沉静、骤然熄灭在天际边缘、风声啸起……
夜观天象的太史令傅奕,急急进宫求见李渊,李渊正与陈叔达议事,听说他来事紧急,便忙宣他入殿……
傅奕果然匆急,见了李渊,气都还没喘匀,已是失了仪态,赶忙调息一忽,才恭敬见礼;李渊见他神态慌张,想是有何要事,自也不予计较……
“陛下,适才微臣夜观天象,夜空之中,金星突然划过正南方午位,那是……那是……”
傅奕吞吐着偷望李渊一眼,李渊见了,自懂他眼中之意,也知他向以通晓天文历数闻名于世,不耐烦地轻叹追问:“是什么……爱卿尽管说来,恕你无罪!”
傅奕闻言,这才跪下身去,言语促急:“陛下,那是……那是秦地分野、是……是……秦王当拥天下的征兆阿!”
傅奕甚是诚挚的磕头下去,想也能想到李渊惊凝的眼……
李渊果然战栗的悚动着双眸,紧握雕金镶龙椅的手、颤颤抖动,惊怒间、惶措浮上苍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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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没有凉意,丝丝发热的风,裹了夜露、袭入天策府敞开的窗,冉冉跳动的红烛,焰火明媚,有如暗夜里烁烁闪着的星子,微有一层薄雾,袅袅浮游……
烛火掩不过刺入夜空的银亮,李世民俊眸抖动,随光束没入夜的尽头、燃起耀眼的光……
“是……金星吗?”
李世民目光,仍投向在夜的远处,无忧靠在他肩旁,玉珠闪动如八月湖水,唇边微凝一丝苦笑,声色无动……
李世民侧目望她,眼中怅惘、瞬换了毅然坚决的神色:“无忧,你信天意吗?”
无忧亦转眸望他,眸中水雾点染了初夏的温暖:“我……只信你!”
窗外突起阵热流的风,吹散开素净女子如墨染的云丝,李世民伸手拂去她唇角边的一缕,微微的笑:“真是顽皮的家伙!”
无忧也是笑,粉唇抹化开夜的沉闷,亦想拭去他心里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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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耀亮秦地分野,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种流言,再次围绕了大唐秦王,面对纷纷议论早已习惯的李世民、并与平常无异……
可种种传言入耳,李渊又怎会心无所动,自古帝王,原便是忌讳星云天象,更何况是在此紧迫敏感之时……
东宫、齐王府随时准备拔剑、李渊的眼睛更紧紧盯住了天策府,如此八方受敌,李世民的处境、岌岌可危……
之前,房玄龄与杜如晦便不止一次见过李世民,可李世民不是借故推托,便是沉默不语,着令两人诧异,这天却不似往日,李世民主动找了二人,却不言语,二人对望一眼,皆不明其意……
李世民微作一笑,淡扫过两人诧异的脸,眼神幽邃:“你们……不是有很多话要和本王讲吗?”
二人一怔,房玄龄更是顿了下唇,望向李世民深不可测眼,黑眸中略有一闪,忙纵身上前,最近难得李世民有这个兴致,自是单刀直入主题:“二殿下,想我二人所谓何事,您心中早已有数,洛阳之行莫名作古、鸩酒剧毒无端变成偶感风寒,身边亲信一一离去、可用之人所剩无几,难道……难道您还坐得住吗?”
李世民眉眼一低,语气仍是淡的:“坐不住……又要怎么样呢?”
言说之间,突响起三下叩门之声,李世民轻轻一咳,门便轻轻开启,闪身进来的,正是长孙无忌……
李世民忙站起身来,平展无波的脸上、终有一丝牵动:“无忌,怎么样?”
无忌眼角边拉出条细细的纹,给出肯定的笑容……
密谋天策府6
李世民考究的眉目更加俊朗,幽远深黑的眸、烁出耀亮的光:“终于……是时候了!”
目光,侧落在房、杜二人身上,俊薄的唇,微微扬起弧度:“二位先生……请继续!”
房、杜二人互看一眼,满脸雾水,李世民变化无常的眼神,着令人难以把握,刚刚还晦涩的眼中,瞬充满反扑的烈火……
房玄龄心下一定,言语也便再无遮掩:“二殿下的功劳,足以遮天盖地,却屡遭人诋毁陷害,故,殿下心中……便不该再怀忧虑诫惧,所谓能者居之,秦王您……理所应当该继承皇帝的伟大勋业,前日,金星耀亮秦野分地,便更是上天的暗示,就连天也在帮助秦王您下定决心,不能……再犹豫了阿!”
房玄龄说得慷慨激昂,可李世民却只与无忌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无忌摇摇头,缓步走上前去,拍了拍了激动的房玄龄,一笑:“房大人,前些个日子,我也同你一般,为这个家伙着急上火的,但,大人可知,咱们……可都是被他骗了!”
李世民抿住薄唇,笑意隐在线条分明的唇纹中,尤显修俊:“哼!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1)’本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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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逆来顺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逆来顺受,才能……争取到时间!”
李世民侧望向无忌,无忌了然,接上他的话语:“嗯,所谓‘请将不如激将、激将不如疑将’,世民此举,定令许多人不解,他们……就算不相信世民在主动示弱,也会因忌惮而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才有时间……等待秦将军他们疏通好一切,从各个边关秘密返回,现……已在长安城郊一隐蔽处,随时侯命!”
房、杜二人皆有一顿,李世民竟掩饰得如此周密,竟……连他二人都不曾提及;可见,他对这件事情是多么的小心翼翼,虽然坚决的站在李世民一边,可二人仍不免互望一眼,心生些许凉意……
这皇家夺嫡,无论如何、都将是场惨烈的悲剧……
李世民并未在意房、杜二人的瞬间惊异,只是望向无忌,语声微低:“无忌,奏折……可有写好?”
无忌点点头,自袖管处抽出一纸牒书,递在李世民手里:“写好了,你看看,抄录下一份便好!”
李世民展开牒书,眼光缓缓游走在胶白色纸上,目色时而凝聚、时而松散,具是辨析不明的情绪……
“呈上这份奏书,父皇……定会召我入宫,那时……无忌,你便按咱们说好的开始部署,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无忌举首,迎上李世民坚定的目光,轻点点头,眼眸中、是同出一辙的毅然……
……
(1):原文——将欲合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出自《道德经》第三十六章
解释:将要收敛的,必先扩张;将要削弱的,必先强盛;将要废弃的,必先兴举;将要取去的,必先给予。这就是洞察幽微的机智。柔弱胜过刚强。鱼不能离开深渊,国家的权力不可以随便拿来威吓人。
惊变玄武门1
若说心中一些顾虑也无,那一定不是真心话,如今,大唐江山初定,内有隋时旧部不断起义、外有突厥强邦蠢蠢欲动,皆觊觎这雄伟河山的辽阔威仪……
而自己的决定,恰恰是在此时——这内忧加剧、外患火急之时,这令祸起萧墙、山河动荡的决定,在他心中,亦是疼的……
李世民怅惘的策马徐行,途径东宫之处,久久凝望,手中缰绳越发收紧,心中感触深重……
大哥,就让我……最后叫你一声大哥吧……
李世民眸中闪过一忽伤感,随而转了狠戾之色,下马,向太极宫方向绝然而去,背影凝了冷冷的黄昏之色……
这天,李渊特要李世民前来,偌大的太极殿内,只有他们父子两人,缕缕飘忽不定、茫若仙气的烟、朦胧渺然在二人之间,似刻意、亦似幻象般升腾起浓凝的诡异……
李渊手中紧攥着一纸奏折,眼目里铺满着黑暗混浊、无法辨清的颜色,深深的寂静之中,喉间突发出一声干咳,终打破整片沉默……
“世民,这……你这折上之言,可都句句属实吗?”
李渊将手中折子狠狠掷在地上,便落在李世民脚边,李世民微一低眉,只淡淡一眼,不用看,也知是哪一封奏折……
唇角边牵起一丝冷笑,遮掩在袅袅轻熏的檀烟之中:“回父皇,句句属实,儿臣……已命人取了人证物证,父皇大可以彻查此事!”
彻查!
李渊心中重重一击,此等丑事,无论有与没有,都会置皇家威仪于荡然无存之地,要如何彻查?李渊沉沉闷住口气,竟有层层叠叠的羞辱之意,刺入心里……
“你说……你说建成、元吉淫祸后宫,你……你可敢与他们当面对质?”
李渊突站起身来,直直的指向李世民……
李世民亦瞬间收拢起眸中阴冷之色,换了坚定的目光:“有何不敢?只怕到时……大哥、三弟,反不敢前来!”
“哼!朕令他们前来,他们岂敢不来?可是世民,若要对质过后,令朕发现其中的半点漏洞,你……如此诋毁诽谤他人之罪,便罪加一等!可也……莫怪父皇重重治你!”
李渊显自心底迸发出雷霆震怒,可李世民心里,却只淡泊冷笑……
重重治我!
只恐怕,到时候没有漏洞也会换作是有!
父皇、父亲——
李世民心里冰凉一片,最后一丝残存的亲情荡然无存,陛下阿陛下,只怕你我父子之间,早已没了当年的了解与默契……
见到李渊一步步走入自己设下的局,李世民深深一叹,惊讶于自己的漠然……
李世民上折李渊,实则为周密计划的部署之一,什么淫祸后宫,都不过是信手拈来的罪名而已,真正的目的是要李渊震怒,震怒到忘记了他已倾斜无余的立场,显然,这个罪名、无疑是最佳选择……
父子间的一番对话,虽避了人、却避不开随处安插的耳目……
惊变玄武门2
天已将近灰暗,李世民回到天策府中,浓重的暮色遮罩了周围一切景色,暗夜中,万物俱静,唯有一树栀子花落,扬起阵沁人心脾的芳香……
飞舞旋落的洁白香雪,纷纷洒洒,飘飞围绕住树下深爱的洁衣女子,白衣中缀了栀子花香,便如自仙境里不期飞落的玉蝴蝶,人间从不曾得见……
李世民定立在廊子深处,久久凝望,莫名的不敢靠近唯美的如画女子,眼里,微泛起一丝笑意,疼痛自心底涌起、直刺入眼中,不忍再看……
无忧,原谅我,就原谅我……许再不能许你的今生吧……
微有落寞的背影,失意在茫茫的夜色中,渐渐隐没……
如诗如画的女子,怎无所觉?面容上流淌过微微的凉,热风拂去一些,留下干涩的痕迹……
“王妃,车已经……”
“传王妃之命,天策府任何之人,未经许可,不得踏出天策府一步!所有备好的车,皆留于府中,不得擅离!”
清和润透的眼中、流露出坚决的神色,侍人呆呆望了一忽,王妃少有的命令口吻,着令他为难:“可是王妃,秦王……”
“一切……皆有我,你速去,不得有误!”
无忧重又坚定的复说一句,侍人低头应了,再不敢言……
惊变玄武门3
按压住心底沉沉的心事,李世民缓步走入天策府偏僻的暗阁,想无忌早已安排好一切了吧;李世民深吸口气,自恍惚中、强打起一丝精神……
暗阁里,灯火昏黄暗淡,忽明忽灭的火苗,映衬得气氛更加凝重压抑,冒死回返的众位兄弟,一脸风尘之色尚不及洗去,一张张粗旷、生死不惧的阔脸上,刻满了唯求尽忠的万丈豪气……
李世民不由得心底一震,如此烈烈耿耿的忠心,令金戈天下、纵横驰骋疆场、毕生未尝败绩的他,意志陡然坚定!
此战——只许成功,绝不容失败!
“众位,众位的忠心,本王……谢过了!”
李世民说着,深深一揖,各位将军亦赶忙上前一步,还以大礼:“秦王万莫如此,这决定,秦王……早便该下了!”
李世民点点头,傲俊飞逸的眼光,一一扫过面前患难相随的生死兄弟,锐眸转动中,突有一滞,左右侧望,凝出丝寒冷的光:“房玄龄与杜如晦何在?”
暗哑的声音中,努力透出些柔和,却更显得坚硬如铁;责问的目光,更在无忌身上久久停留,似不可置信于他的办事不周……
无忌微低下头,声音亦压到极低:“二位大人,皆……皆言身体不适,故未前来!”
众人心中不约而悸,无忌在李世民面前,是极少这般支吾吞吐的,他甚至仍称为王为主的李世民为——世民!可这一次,言语的迟疑躲避,显着了旁的隐意,众人听在耳里,心中阵阵抽紧……
李世民更加惊讶于如此简单的一句,令心底迸射出颤颤震感的一句,昏黄的烛光,染暗了俊美男人冰凉的脸色……
惊变玄武门4
“身体不适!”
声音低回在暗阁深处,只一眨眼,银白如电闪风驰的光,迅疾掠过烛火,烧成金的颜色,耀耀的亮……
“尉迟恭!”
右手用尽臂力的愤然一掷,李世民随身佩着的宝剑,已被尉迟恭下意识的稳稳接住,茫然不知所从的大眼,正对上李世民冰冷无温的幽眸,身上一阵阵发冷……
“持本王宝剑,再去请房玄龄、杜如晦速来天策府,如若不来……”
深色的眼中,瞬扫过抹危险的光芒,绝然的冷:“杀!”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毅然决然的挤出唇齿,铮铮然、如利剑传心的一个字,打透每个人的耳鼓……
众人互望一眼,便连向不多滤的尉迟恭、都难免颤了下眼眸,以李世民对下属之仁厚,竟……说出了这个“杀”字,无一丝犹豫的温度……
但,尉迟恭不同于别人,只会听命于李世民,而不若秦琼等过多考虑,微作一惊后,便提剑而去……
众人在沉如深夜无光的暗阁中,沉默不语……
直到暗阁的门,响起三声长短有秩的轻扣,李世民眼目才有些许抽动,猛然向阁门口灼烈射去,他不希望看到尉迟恭染了鲜红血色的手……
无忌小心的打开门来,拂进阵潮热湿闷的风,一烛飘忽如丝脆弱的光焰、将欲燃尽,摇摇熄灭在众人眼中……
无忌眼光怔怔一滞,纯白色淡青丝边的衣,明灭闪烁在抖动的光色里,摇曳灿生出分外清晰的人,面如仙子水凝,沉闷的空气中,突沁入栀子花的香气……
无忌猛然向后看去,紧紧盯住向外探看的李世民,倒吸口闷气……
惊变玄武门5
李世民亦是定定的看着,眼中映入雪白如蝶舞翩飞的身影,恍然如梦境凄茫不清、迷离若仙界清幽瑰丽,似自画中走出的人,目光宁和、玉洁冰清……
“无忧!”
李世民猛然起身,整个身体仿不是自己般,风急的夺步上前,扣住眼前仙子细软纤巧的肩:“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可以……在这里?”
李世民鹰锐寒光的眸中,掠过惊惶关切、忧心忡忡的影,只在这一瞬,万般纠结于其中,冻住般一动不动……
无忧在他越发收紧的力道中,秀眉轻蹙,目色安宁如水:“因为……你在这里!”
轻柔如薄丝灵透的音,亦如仙乐般悦耳动听,跃然至焦躁不安的耳中,一片火热、赤烧着眼前男人整张俊脸,微微胀红……
“不!不行!”
李世民抓住她细弱娇嫩的手腕,有些微冰凉:“你……你该在……”
“该在不知去往何处的车里……是吗?”
无忧粉润的唇边,浮起淡淡苦涩,无奈的笑:“二哥错了,莫说出了城去,也难摆脱该来的劫难,便说这府中上上下下这般之众,即使分开了行动,难道……府中满布的眼线便无所觉吗?说不定……你们此方战阵未开,城郊便已多出了几条枉死的人命,而你们……怕也会因风声走漏而功亏一篑,故,我已令所有车驾万不得离府,希望……还没让他人看出动静!”
李世民深扣入无忧肌肤的手,微有一抖,无忧水紫色匀抹于眼上、凝着脂香淡淡的粉,泛出神秘冷静的妆彩,尤衬了她此夜的如仙玉姿、灿若霞烟绚烂……
李世民突然感到,眼前女子,竟是这般光彩夺目:“可是无忧……你……你可知道,我若是败了……”
“败亦如何、胜亦如何,胜了,你是我的丈夫,败了,你……还是我的丈夫……”
晶亮掩过是夜星芒的清眸,盈盈抖动了粼粼水幕,夺过李世民已见柔和的话音,坚决中、隐有入骨的温柔……
李世民总会于不期然间、沦陷于她清澈的瑶池碧水当中,刚刚还狠戾绝冷的眸子,柔光乍现,似欲将她熔化于沸腾的骨血里:“无忧,我……让你幸福太少,欠你……太多……”
无忧纤指轻按住他俊薄的唇,笑容安然:“忘了吗?你我之间……”
李世民吻了她纤柔的细指,亦温柔的笑:“永不说抱歉!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94
”
烛知人心的情动,有一刻,停止了雀跃的欢跳,火光孤独在暗阁的每个角落,他们旁若无人、羡煞多少双寂寞的眼睛……
1
“对了!”
无忧自织花纹丝的袖中,取出张薄薄的纸,纤指一捻,分成两张,递在李世民手中:“宁淑妃与静嫔同传来消息,应该可靠,说……张、尹二位娘娘游说父皇,明日……改在海池泛舟,再行召见你们兄弟三人,怕是……东宫也得到了什么消息……”
李世民持着两张薄纸,细细看去,果是女子绢秀的笔迹……
海池泛舟!
李世民眸色一顿,何以突然改变了主意?莫非真是得了消息?那么……又知道了多少呢?是全盘计划,还只是那封莫须有的密折呢?
李世民正自想着,再是三声短长有序的扣门,终令他移开凝神的眸,顿换了坚冷的眼色,将无忧轻拉近至自己身侧,生怕她万一看到恶心血腥的一幕、会害怕,故,紧拉住她的手,方才示意无忌开门……
这一回,果不出其料的、乃是奉命而去的尉迟恭,李世民目光缓缓下落,恐意悄悄结凝在眉心,他亦不想自精雕细制的剑鞘边,看到一丝血色……
“二殿下……”
尉迟恭进来有一忽,门外方才小心的闪进两人,黑衣纱帽,皆为道士妆扮,面目紧张严肃,借着烛的昏光定睛细看,才是一惊,竟是房玄龄与杜如晦……
原来,他二人迟迟不来,正是怕遭了东宫与齐王府的监视,此时夜色深暗,才改了行装,姗姗而来……
李世民渐渐展开眉目,不可否认的松下口气,唇边匀了抹笑、毅然坚定……
还是来了,终——还是来了……
无忧静静的站在李世民身边,明显感到他手掌心潮湿的热度,秀目若明灿月光皎洁,环顾左右、肃然凝住……
尉迟恭、侯君集、秦琼、程咬金、哥哥长孙无忌,加之刚刚入门的房玄龄、杜如晦,这小小暗阁之中,竟瞬间聚了这许多精强悍将,越发深重的浓浓杀气,升腾在无忧眼里,弥散至整个天策府肃穆的上空……
惊变玄武门6
“二位先生,刚刚得到消息,父皇……会于明日泛舟海池,再行召见我们!”
李世民接过尉迟恭手中宝剑,一切动作自然连贯仿似从未生过烈烈杀心,语气亦平和如常……
房、杜二人见过李世民,并未注意他细微末节的动作,只盯看着李世民递上的两张字条,细细看去:“秦王,消息可确实吗?”
杜如晦心中似起计较,眼里微生些兴奋之色,李世民却目光温适,幽幽侧落在深爱女子清美绝尘的脸上……
无忧自是会意,上前一步,肯定的点了点头:“皆为娘娘亲笔,无忧认得!”
杜如晦对无忧恭敬一礼,眸光忽定,将两张字条合为一处,放于昏黄幽若的烛火上,发出股淡淡的焦味,字条在顷刻间燃成灰烬,杜如晦唇边拉出条细细的纹:“殿下,伏兵……临湖殿!”
临湖殿!
李世民心中一颤,眼目顿涩在一处、略作思索,唇边亦渐渐扬起微微的弧度:“以好……控制父皇!”
杜如晦一笑,肯定的点了点头……
无忌心中赞叹,确是好计!万一东宫与齐王府合兵一处奋力反抗,那么控制住李渊,讨到手谕,自能安定下各方,但,无忌心中仍有另一层顾虑:“世民,无论海池还是太极殿,玄武门都是必经之地,你上折密告一计,虽可令其二人同时出现在玄武门,可玄武门开时,天已拂晓,大队人马一起涌进,是否过于招摇?守门将军又怎会许我们携带兵器进入宫内?万一陛下得知,提前作防,那……又当如何?”
秦琼一思,也觉有理:“可若要深夜进入,便要经了门下省拿到钥匙才行,那岂不更难?”
“守门将军,可是常何?”
众多浑厚沉重的声音中,突飘入清如迎风微动的柔和音质,众人转眸看去,目光中、纯美如雪洁净的白色,似能洗涤去人心浮动的燥烈……
众将面孔平展,皆不由得放低了声音:“是……是阿王妃!王妃的意思是……”
尉迟恭与程咬金一如既往的性急,不加深思熟虑,可面对着无忧,说话间却刻意低柔,令李世民不觉好笑……
“我明白了!怎就……忘记了他!”
李世民风俊的眼,满溢赞许的光,紧紧握住无忧的手,力道深重:“我……这就休书一封,要他明早,放我们一行直入玄武门!”
惊变玄武门7
众人心中皆已明晰,常何曾为瓦岗旧人,虽不若瓦岗五虎天下闻名,归唐后,却也曾随秦王、太子出生入死、南征北战,李世民更是优待于他,见他清苦,时常许钱财给他,加之瓦岗旧将大多在李世民手下,拉拢他该是不成问题;而他身为守门将军,若他开门放他们进去,还有什么可以阻拦呢?
李世民挥笔豪书,扬洒一篇言辞恳切的文,站起身来,却突的结凝了眉,久久没有递出手中书信……
这封信,要由谁送去呢?众位武将皆为偷偷返回,文臣亦是被紧紧盯住,能来到此已是不易,此信事关重大,然若有失,便恐怕满盘皆负,怎不令他为难?
无忧何其了解他,只一眼,便将他心中犹豫尽收眼底:“交给我吧!”
李世民自沉思中突的惊起,转眼望向清如仙子临境的妻:“给你……”
“给我!”
无忧再次给出肯定的眼神:“想我一介女子,不会有人想到会参与其中,况,平日里与常何妻亦有往来,时常走动着,倒不会显得刻意!”
无忧自李世民手中接过书信,眼里宁和平静如常……
李世民亦铺展开眼中温存,将默契了解的女子溶进深幽的眸里,无比信任、凝成句于心不忍的嘱咐:“定要……小心!一切……只你最重要!”
无忧一笑,点头,两相交汇、遮掩星月辉映的眼中,脉脉流情……
惊变玄武门8
无忧办事一向稳妥可靠,更聪敏过人,几次随机应变的为己解围,尤是清晰;李世民定在暗阁烧残的烛火旁,仍难免担心记挂,无忧,要怎么办呢?我是多么不想你受此牵连,更不想令你无辜卷入这风暴旋涡的中心,可是……
李世民一时凝神,竟未听到三声暗阁门响,无忌望向他,见他表情怅然,默默无一丝牵动,亦知他心有所思,便自过去开了门,无忧雪白玉洁的身影飘然若仙,随众人一声“王妃”,李世民方才猛的回过神来……
“无忧!”
一声凝了多少关切,轻抚她凝了夜雾朦胧的脸,竟似许久未见:“如何去了这么久?叫我这般担心?”
无忧心中温热,颜若飞霞抹红,轻拿下他游走在娇颜的手:“办好了事情,去了……如夕那里!”
“如夕?”
李世民不解,执住她手,情意缱绻……
“恩,如夕公主出身,经过大世面,我想,明日这府中若有变数,还要有人稳住大局才行,承乾、青雀、丽质,我……都已交给了如夕!”
绝美倾倒尘世万种的眼,翠澜千顷,凝了淡紫色粉脂焕彩、涛雪叠莹,神秘柔和、晕在婉转悠扬的碧池中,迷人醉心……
“无忧,你……”
李世民这才注目到她的装束,无忧一身胜梅欺雪的白,尤为轻便,没有曳地逶迤的华丽后摆,及足跟处便绣了罗丝青色的边,李世民俊眸一收,恍然了悟于心……
她——如此这般打扮,莫不是……
“让我们……并肩作战!”
柔音中匀了坚定的信念,似仙乐鸣奏、如期响起,碧水横流的眼目、蓦然坚决,玉手纤凝细致,抬举至胸前半高处,被厚实修长的手紧紧握住,眼前深爱男子,眸中亦是绝然的光:“对!并肩作战!死……也要死在一起!”
无忧唇边扬起春风和暖,似这紧张肃杀的夜、无关喋血惨烈,美若星辰璀璨的眼光,一一扫过暗阁每一张肃然的脸,更加贞坚:“各位,让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两相交握的手,定落在众人中心处,柔却感染人心的一句,出自娇婉的王妃之口;众人目光凝聚在洁如仙子出尘的王妃身上,恍惚间、忆起了昔日洛阳城头的一幕,何其相似……
人们惊异于这个娇弱的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勇气、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众将互望一眼,无比敬佩!
明日的凶险惨烈,她孰能不知?明天,哼!或许再没有明天,他——便会成为天下最不孝的儿子、最卑劣的乱臣,许千古流芳、许万世唾骂,可生与死、荣与辱,她竟不在意……
如在洛阳同出一辙,一样的凛然、一样的高贵圣洁,以从容淡定、冷静的一句,溶化开紧张窒息的空气,以她女性独有的矜稳持重,淡去了血光里无数波涛暗涌……
无忌第一个奔上前去,紧握住二人的手,随着,秦琼、程咬金、尉迟恭……
一个个、一双双,紧紧相握,对视中、皆有莫大震动,想一个小小女子,尚有如此奔腾的热情、这般昂扬的斗志,又怎不令各个血性刚烈的男儿,筋脉贲张、豪气干云……
李世民亦感到了氛围的突变,压抑沉闷的空气中,突注入激昂奔啸的热流……
李世民俊目含情微测,无忧,你竟令我如此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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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重头戏,我总是来回修改也不满意,写的特别慢,而且我写的很详细,觉得这是必须详细的一场戏,所以,还没动武,光谋划了,大家千万别急,明天马上动武了!现在已经夜里12:30了,思绪混乱中-_-!!!!,所以动武只能明天写,才能保证质量,望理解:)
惊变玄武门9
李世民命尉迟恭、侯君集点齐天策府所有可用之兵,约八百余,想来与东宫、齐王府的兵力之众、天地差别,只望经了如此周密细致的安排,能令天地势力为之倾斜……
终于,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夜色灰蒙尚未褪近,只有丝缕晨曦、透过飘缈薄云流泻下浅金色光束……
玄武门外,静若湖面无波,密林深树、茂密葱郁如荫,晨风徐徐微起,掠出深林密树间“沙沙”风的低吟……
这一日后,大唐江山、天下社稷,都将连着无数条身家性命,乾坤扭转、天地挪移……
“临湖殿之人可做了特别交待?”
一队人马全副武装、自西出现,胄甲鲜亮如鳞,李世民不放心的问向身边之人……
“放心吧,殿下!”
尉迟恭小声应了……
“玄武门呢?支应了常何,他可安排了自己人守门?”
六月清晨的风,依旧微凉,李世民不经意的手上一抖,恰入无忧眼中,无忧赶忙握住他,给与温暖平和的笑,其实心中亦是颤抖的……
“放心,昨日我已嘱咐了常何,今日守门之人乃敬君弘、吕世衡,自己人!”
无忧绣青边领口微微翻起,几片薄纱轻软,轻灵荡于马身两侧,似雪回旋飞舞、似梅落于无息……
李世民心中陡然安定,掌心微微传来的热度,令心沉气静,微笑略浮上唇角,反握住她,紧紧一下,目光重又深凝在一点,毅然坚决!
一行军队,于晨的宁静中前后有序、严阵肃穆,无息间、汹汹涌入玄武城门,如入无人境地……
其中,不乏当世英杰,个个黑盔铁甲、表情严峻,只需秦王一个眼神,便行动如神兵天将有素,一队去向临湖大殿埋伏、其余人等迅速消没、伏隐不见……
常何分明看在眼里,这支常胜之师杀气腾腾的戎装威仪,心口飕飕抽冷……
约莫半柱香时间,玄武门口安静如常,宫门依旧冷清不见人往,可即将发生的,常何与敬君弘却皆能想象,心跳早已没了节奏……
再有半柱香时间,城口远处才有些微动静,常何不禁抬眼望去,太子与齐王正骑马、由东侧并排而来,身后侍卫不过四五十,似还在小心的议论着什么……
该是……向李渊的解释之词吧……
李建成经过玄武门口,向常何不经的一眼,令常何全身具是一抖,惶惶然、避开了李建成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95
的眼神……
李建成微一蹙眉,手心莫名冒出汗来,李元吉喋喋不休的话语,似也再听不见,心里无端端不安……
“三弟,你……有没有觉得……怪!”
李建成慢慢停下马来,疑虑重重的望向李元吉,李元吉亦勒住马,向周围一扫,微有余温的风拂过脸颊,耳里分外清晰……
太静了……
李元吉回过头来与建成有片刻相对,心底涌起阵莫名所以的惊颤,相互无一言半语,皆迅勒马回身,向回奔去……
风,突的乍起,卷起阵阵埃尘落絮,飞扬迷入人眼眸深处,沙疼沙疼的模糊不清……
沙尘颗粒飞散,抽打之感逐渐消失在脸颊,风声亦在一瞬间歇止,众人朦胧睁开双眼,玄武门楼两侧,齐整整、威凛凛的铁骑兵将,赫然而立……
李世民神情肃穆、眼神冷峻如刀,一身金盔胄甲,烁闪明亮在朝阳晨光之下,耀人眼目、灿灿生华……
尉迟恭、程咬金、秦琼……纷纷出列、亦皆如此……
李建成心里“噔”的一抖,李世民如此阵容浩浩,突兀在玄武门中,怕绝非好兆……
惊变玄武门10
“世民,你……你这是……何意啊?”
李建成意外中努力冷静,口齿却莫名吞吐,李元吉更是扫视着眼前阵势,惊异得眼眸颤抖……
李世民薄唇微微一挑,声线混沉冷漠:“在此……恭候大哥多时了!”
“世民你……你……”
“大哥,别废话了!还看不明白吗?快……快跑阿!”
李元吉惊怵的大喊一声,令李建成迅勒紧马缰,身边仅有几十名亲信,围绕于二人身侧,随时准备誓死相搏!
李世民眼目一横,七十余精锐兵将齐齐排开,面对敌人、纵横杀气,似与征战沙场无异……
是的,此玄武门中,也仅七十余人,因天策府中、尚有众多府眷需要保护,李世民将大量兵力,留在了府中;想李建成、李元吉奉旨而来,定不能携过多兵力,不过也就几十人而已,算到了这里,玄武门中七十精兵,与对方不相伯仲……
几名亲信护于建成、元吉之前,向玄武城门冲杀而去,李世民一个手势,七十余人依次散开,将匆忙不及布置、无序散乱的东宫卫队,围了个结实严密、去路全无……
李建成一惊,心里阵阵慌乱,不愧是多年战场磨砺的常胜之师,威勇军队,赫赫立于眼前,李建成眸光渐渐离散,已有大势将去的预感……
洁白如雪舞盈落的仙姿玉人,突凝在李建成目光深处,恍恍惚惚,意识茫然远离,剑影刀光回落于脉脉深情,他们夫妻契合,同立于危难之际、何等唯美动人的画面,而他呢……
李建成微微苦笑,许已再没机会抱一抱他的小凝了……
惊变玄武门11
“太子快走!”
一亲信大喊一声,拍马前冲,随而带起一阵喊杀之声,李建成双目一定,反没了恐惧,即使是徒劳无功、以命相搏,也定要一搏!
他……还要见一见小凝,还要告诉她,他有多么的爱她……
风,如云卷暮,裹着浓而不去的杀气腾腾,刀剑互击之音,气势磅礴如虹,响彻整个玄武门上空,惊云骇雾……
弯弓拉成满月弧度,目光凝住,手腕抖也不抖,无一些犹豫不决之色,弓箭离弦,脆响破入长空,自刀剑声中划音而出,无比清脆于每个人耳鼓……
箭,如流星追月,一支贯入燃天烽火……
已奔出狭窄逃路的李建成、突感剧痛穿胸,自背上直入心脏处的疼,令全身颤栗一抖,箭尖自心口处露出血色红光,李建成颤颤低头,血已汩汩如注……
麻木的,李建成回过头来,眼里映出绝世英豪的二弟、牢牢紧握弓箭的手,牢牢的、紧紧的握着,仍停滞在半空之中……
李建成脑中“嗡”的鸣响,直直跌下马来,双眸不甘的定落在李世民脸上,身边不绝于耳的打杀之声,皆比不得眼前绝俊男子的恐怖狰狞……
“放……放过……放过小凝,她……只是……只是个女人!”
勉力、绝望、痛悔交结的奋力呼喊,尘嚣的杂乱中,李世民策马近于身前,已收在耳里……
但,高高赫立于马上的李世民,眼角只有一丝抽动,便再不见微点情绪,冰冷如雪霜切切:“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声调同眼神般凉无温度,与李建成惊痛非常的眼冷冷相对,绝情,便如陌路,从不曾相识……
李建成视线已渐模糊,冷冷的笑、绝望于他绝情的眼中,如今他真真有些后悔,怎就会顾怜于他,怎就会忽略了、他是一只鹰,是一只高瞻远瞩的鹰,随时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从不曾放松,可自己却一再犹豫不决,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心慈手软!
“我……我真后悔!后悔……没……没听了魏征……魏征之言!杀了你!杀了你啊……”
最后一声天动地抖的绝喊,令李世民心中终有一痛,眸中掠闪过一瞬即逝的感伤,微一侧目,小时一起爬的梧桐树突现眼底,李建成却已再看不见……
嘴角,微抽起苦涩的线条,小凝,对不起,小凝,我……爱你……
生命最后时刻的仅存意识,竟与江山权力无关……
……
我玄武门的确写得太详细了,呵呵,明天争取写完玄武门,至少写完血战这一块,呵呵,这两章竟表现小李了,下章开始表现无忧,呵呵:)
《惊变玄武门8》中添加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小李说的,大家再去看看,看看大家能看出来吗?呵呵:)
惊变玄武门12
此时,东宫与齐王府亦闻讯驰兵来援,为首的是统领东宫兵马翊卫、车骑将军冯立,以及副护军薛万彻、谢叔方,眼看浩浩两千精兵朝玄武门奔袭而来,天策府猛将张公瑾挺身而出,赶身至前,此人身材魁梧、青面髭须,一双大眼炯炯圆瞪,一声大喝,仅以一人之力便将厚重的玄武门紧紧关闭,一时匆忙,却也将敬君弘、吕世衡等人挡在了门外,刀剑铮铮砍在城门之上,敬君弘、吕世衡以死守门,不令冯立等人进入玄武门中,直到战死!
李元吉吓得面如灰土,由几人护着,干脆不再向门外冲杀,而直接朝武德殿奔去……
李世民冷眼一横,眸底充盈烈烈杀气,挥剑策马朝李元吉急追而来,穿过绞杀纠斗的人群,风速迅急如电……
无忧静立在一个角落,身边两名兵士护着,第一次亲临战场杀戮,六月的天里,手心寒冷如冰……
突的,马蹄纷踏声近,自一片混乱中、逐渐清晰,约有三四人,面目狰狞、策马迎面杀来,正是逃脱无路的李元吉,恐惧,灼烈烧于眼底,匆惶迫急的朝无忧方向逼近……
身边两名纵风云变色、亦不敢寸离的骑兵,终拔刀挥剑,与来人打杀在一起,李元吉一把抓住无忧马缰,一名骑兵一刀朝他砍去,李元吉侧身一躲,那刀便正落在无忧马身之上,马蹄倏的高高上扬,嘶鸣刺破长天苍穹……
无忧并无骑术,想紧紧拉住缰绳,却无奈不得其术,雪白色衣袂如蝶纷舞,折了翅般、重重跌下马来……
眼看马蹄随之落下,无忧亦赶忙向旁一侧,这才感到胸口疼痛剧烈,竟不能动弹,她连忙用手捂住,咬住唇、疼得钻心刺骨……
李元吉亦跃下马来,睁着恐怖惊惧的眼,粗厚大手的黑影,向无忧笼罩而来;无忧秀眉顿蹙,美目水雾盈动,却无奈胸口痛楚加剧,倒在当地、竟无逃脱之力……
银光闪亮若暗夜星芒,乍现于二人之间,剑身发出“嗡嗡”的抖动之声,以雷霆万钧之势迫开李元吉的猛烈攻击,李元吉与无忧惧一抬眼,正是追赶而至、杀得满身血气的李世民……
眼中寒光、戾气纵横,煞红了眼底……
惊变玄武门13
李元吉迅回过神来,不知哪里来的巨大勇气,在明知不可敌时,仍愤然举剑横劈,直向李世民而去;身边天策府两名骑兵、与李元吉的四名亲信亦搏杀在一处……
人数寡于对方,自渐渐落于下风,其中一名兵士更身中数刀、跌马而亡,就倒在无忧身边,满身创口、涌出浓浓血光如涛,残忍的红……
李元吉青寒剑光凛冽,穷尽毕生之力以命相搏,李世民不想其攻势竟这般磅礴,刚刚调整了身手力道,却突见两名齐王府兵士,亦齐向自己袭来;眼见另一名天策府兵士、恶斗两名齐王府之人,自顾尚且不暇,而其余众人,亦皆在百步之外,虽已向这边奔来,却绝对顷刻难至……
李世民奋臂振开李元吉,一剑刺死迎上的其中一人,剑还不及拔出,另一人已提刀而至……
李世民心底“咯噔”一颤,如此腹背有敌,李元吉又再挥剑而来,左挡还是右避,脑中一时竟无半点思路……
难道……是天要亡我吗……
恍然失神的一瞬间,迎面而来的兵士,举剑过头,怒目圆睁,李世民定凝着来人,命在旦夕顷刻……
那人一双大眼,突的顿住不动,黝黑的脸面上、却抽搐若筛糠抖动,唇角溢出浓腥的鲜红,僵木在当地,举剑的粗手,亦迟迟未能落下……
李世民一怔,赶忙回过神来,眼目凝聚在一点,挥剑向侧边攻来的李元吉猛的挡去,再一转眼,与李元吉刀剑相搏间、那木在当地的兵士已轰然倒地,抽了几抽,再不能动弹……
洁白若雪梅纷落的人,倏然映入眼底,纤柔细致的小手,紧紧握住连云黑漆的剑柄,剑,在手中颤颤抖动,鲜血沾染了洁净素白的衣……
惊变玄武门14
无忧清美无尘的水眸,蒙蒙若雾,刀枪剑戟交叉在眸心深处,一池萍玉若翠、惨红一片似血……
无忧木然僵硬在当地,如置身寒潭死水、彻骨冰凉如霜,风,飕飕抽过脸颊,生生的疼……
长剑随手的剧烈颤抖、掉落在地,身体亦随之而落,胸口剧烈的疼痛重又袭满全身;李元吉挥剑砍向她时,她——明明就已疼得站不起身、明明就连呼吸都困难得不能接续,但,当看到李世民腹背受敌、命在眨眼瞬间之时,却自体内涌起股莫名奔涌的热血,拾起身边死人宝剑,渗入血液骨髓的痛、亦再不能阻止她奋然起身……
从未握过剑的手,猛力刺向身前之人,鲜血飞溅眼中,滚热如地火烈烤焚烧;脑中一时思想全无,仅存一个念头、坚定无疑……
要救他!一定……要救他!哪怕是杀人……也绝不能眨眼……
李世民狠厉煞红的眼中、掠现一丝温柔,勇敢举剑、若仙女脱凡的无忧,令心底起伏震撼、江海激腾翻涌,这些日子,自己给了她太多惊险意外,而她却于坎坷荣辱间、选择生死相随……
无忧,今生今世,教我怎能负你……
神志分散间,李元吉一剑飞至,李世民闪躲不及,脚下一绊,向后摔倒下去,李元吉已急红了眼,更忙扑身上前,紧紧掐住李世民脖颈,死死按住,力道沉如铅铁……
不!不可以死,李世民心底烈烈嘶喊,已经战到了这步田地,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李世民胀红着脸,双手紧紧扣住李元吉的手,不能死!不能……他的无忧,还在看着他,还在等他紧紧的抱住她……
一箭,如雷电追雨,千钧一发、飞疾若长虹贯空,皮肉炸开一声闷响,“嗤”的破入风沙尘埃,凌厉若鹰入云霄……
李元吉眼目微瞪,紧掐李世民的手渐渐失去力道,眼中杀意似尤未散去,不可置信的最后一抖,侧倒在地、再无呼吸……
李世民轻咳几声,撑起身来,见正是尉迟恭弯弓而至,身后还跟了一队人马……
“殿下,没事吧?”
李世民摇摇头,脸上已恢复些血色:“没事,多亏将军!”
迅疾站起身来,脑中再没别的念想,只几步、便奔到深爱女子身边,紧紧抱住,恍如隔世、恍如再世重生……
无忧亦迎上他幽俊的眸,美目若朝霞惹露温柔,望见他毫发无损、安然无恙的奔到自己身边,心底一舒,一切的一切,惧是值得的……
“无忧,受伤没有?”
无忧素白的衣、染了腥红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96
,血色格外耀眼,李世民将她越发拥紧,杀人皆不曾眨眼的他,终感心上剧痛,难以承受的疼……
无忧木然的摇摇头,想要努力给予他安慰的笑容,可唇角却莫名僵硬,无法牵动一分一毫,身子亦在冷风中瑟瑟而抖……
那被她杀死的人,面目凹陷至恐怖的扭曲,不甘的双眼,圆睁至最大,翻出扩散的白,她,杀死了他,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在自己手中……
缕缕森冷的寒,渗透入血液骨髓、窜入心窝深处,零落的泪、如雨飞落……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胜利了!”
李世民更紧的裹住她,细语在耳边呢喃升温,无忧亦紧靠在他热血滚烫的怀里,一股股腥味,浓浓侵入口鼻……
水光盈动的眼,不期扫向四周,残尸遍野叠错、血肉横飞如泥,如此这般的词汇,似尚不能企及这触目惊心的惨烈……
胜利了吗?这就是……胜利了吗?以多少人生命的不复为代价,以多少家庭骨肉的离散为基石,我们……真的胜利了吗?
天空,微抹一层暗淡的黄,笼罩着血腥中、瞬间宁静的战场,玄武门上空,乌云一片遮日,天地为之泣血、骇然失色……
第24卷
夜雨深,梦惊魂1
李建成、李元吉被杀,玄武门中杀戮戛止于此……
数百步外,阴阳两重世界,海池湖畔,阳光映水灿烂,点点光晕、跃然出耀眼夺目的金,池上风光旖旎,泛舟欣赏观望,到让李渊心中沉静不少……
想想这么多年,建成、世民、元吉,自己最看重的三个儿子,你争我斗,越发激烈,而自己身在其中,尽力保持平衡,可终也不懂,对于世民,总有更多的猜忌,难道一旦坐拥天下、父子君臣间,为父的便不再慈爱,为子的便冷漠无情,为兄的疑神疑鬼、为弟的麻木不仁?
李渊深深一叹,他孰能不知世民之能,可他身上未免杀气太重,治国终要以文胜武,方能长治久安,所以……
李渊喝上口茶,望望身边笑语盈盈、媚态丛生的年轻美妃,心中笃定,无论此事是真是假,自己既要有分明的立场,恐便要放弃些尊严了……
哼!建成,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嗯?”
李渊眼眸突的凝住,一阵马蹄声起,与身边大臣、如玉美妃,同时回眼一望,岸上一队兵卫林立,全副武装,盔甲晃着日光耀耀生辉,寒光杀气、汹涌如涛,为首之人、黑面阔鼻,分明是那日抢三关、夜夺八寨的尉迟恭!
李渊园目倏的一瞪,隐隐抽动,心知来者不善:“尉迟恭,你等来此……有何意?”
李渊尽量保持冷静威仪,尉迟恭却双目寒厉,毫无一丝隐讳客气:“回陛下,太子、齐王作乱,已被秦王……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特令臣……前来护驾!”
一言惊起波涛万丈,海池碧绿、突有如墨汁泼洒,举兵诛之……举兵……诛之,久久在海池上空回荡……
张婕妤、尹德妃美目中乍现惊惶,全身抖动如置身冰天雪地,李渊浓眉剧烈抽跳,双唇麻木、语音都有了颤动:“诛……诛之!怎……怎么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会……”
李渊心中寒冷一片,想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即使偶有争端,却不想竟真到了这等地步,失神的眼,茫然扫向众臣,晃晃落魄:“此当……此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裴寂向站在太子一边,倏闻此言,尤在惊讶中未能回过神来,萧瑀与陈叔达互望一眼,忙回道:“陛下,太子、齐王于大唐基业功劳实在有限,更嫉妒秦王功勋,屡生杀心、多有不义之谋,而秦王……率土归心、天下静穆,陛下……当以太子命之,今则定能无事!”
李渊眼眉一立,顿对向二人,哼!好两个见风使舵之徒,几时就站到了世民一边?亏朕还当你明儿你们心腹重臣!
李渊心中气血奔涌,但转望向尉迟恭若牛铃圆瞪的双眼,心里亦不禁颤抖,不寒而栗……
世民,真好个李世民阿……
李渊按下口气,也是无可奈何:“好!此亦朕之……夙愿!”
话音冰冷,“夙愿”二字切切沉重……
尉迟恭闻言,便自李渊处讨了手令,以安正在天策府厮杀一团的东宫、齐王府兵马,毕竟以天策府几百之人,恐难以支持太久……
李渊苍老的手、抖如枯枝,无奈心痛如剧,写下了字字血恨的手令……
……
先传这么多:)
夜雨深,梦惊魂2
天策府亦是血光喧天,与玄武门无异,冯立、薛万彻等人功不进玄武门,便转而率兵攻至天策府,与府中几百之人,混杂厮杀,直见到李渊手令、和太子齐王人头,方才止兵歇武,仰天而望,也算是尽忠了……
人心散如水泄,再难聚合……
无忧脸色如纸,胸口烈烈剧痛,灼烧之感、在全身横窜漫流,渗出冷汗如水流淌,但,她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与李世民紧紧携手,以慰众将血染铁盔、以命相搏之义!
一场血腥过后,天空亦被染成了红,进而黑、进而无色……
整整一天的屠戮,雷声轰鸣、仍似战鼓擂擂惊天,豪雨滂沱,粗亮昏瞑于天地尘寰,洗去了玄武门泼剌的血戮……
一切似归于平静……
铺天盖地的雨声,抽打着漆红色窗棂,令疲惫的人、睡不安稳,凝眉间,已睁开若皎月清洁的眼,将欲起身,胸口一阵剧痛,却又迫得躺回到床上……
“无忧!”
“娘……”
身边一片关切之音,无忧这才自混乱的意识里、忆起之前一切情景,心中仍难免一悸……
“娘!”
丽质杏眸中泪水汪汪,带着哭腔爬在了母亲身上:“娘,昨天有好多坏人,丽质害怕!”
无忧轻抚女儿的头,目光一扫,却突的一颤,惊望向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自己的深情男子,目光凝滞:“承……承乾呢?”
“大哥受伤了,被坏人弄伤了……”
“丽质!”
李世民赶忙打断天真的女儿,丽质若无忧清洁明亮的眼,无辜眨动,更紧的依向母亲……
无忧强撑起身子,美目若碧水起澜,晶晶点点在李世民脸上:“承乾怎么了?伤在了哪里?重不重?”
李世民见她切急,忙扶她靠好在床边,安抚在粉颊上轻轻一吻,女儿便被挤到了一边:“无忧,没事,他伤到了腿,暂时不能下床走动,你别担心了,好好休息,御医说,你有些拉伤(1),还要静养才好!”
“我要去看看承乾,不然如何能静得下……”
无忧说着,便拉开绵金色锦被,丝纱柔软轻细,贴着婀娜纤楚的玉体,越显单薄……
李世民赶忙搂住她,不令她起身,无忧却是一挣,牵动了胸口热辣的伤处,忍不住轻呼一声,李世民立忙松开手,不敢再强扭她,无忧忍住剧痛,竟下了床来,身如灵鸟羽毛飘落,略略一晃,李世民赶忙上前扶住……
青雀亦跑过去,拉住母亲的手:“娘,青雀也摔了一大跤,摔破了腿都没哭,也没有不下床呢,青雀勇敢吗?”
无忧攥了攥青雀的手,勉强一笑:“勇敢,青雀好勇敢!”
无忧并不急给孩子更多鼓励,便朝门口走去,却迎面奔进一名侍从,匆忙向二人见了礼:“秦王,尉迟将军、秦将军求见!”
李世民俊眉一牵,双眉之间隐了难色,无忧了然的望他一眼,轻抽出被他紧握、不愿放松的手,向身边侍女点头示意,侍女忙过来扶好王妃……
“你去吧,我自己去看承乾便好!”
无忧唇边再牵不起一丝笑意,不因身上疼痛,只因那念着儿子的心……
李世民捋了捋她脸边散着的丝,心疼爱惜,郑重吩咐向侍女:“嗯,定要……小心伺候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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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据传,长孙玄武门折了肋骨,但我为了剧情进展和需要,就不让无忧那么惨了,拉伤就好了-_-!!!!(也挺惨,555)
夜雨深,梦惊魂3
无忧来到承乾房里,飞溅的冷雨穿透半启的漆窗,沾上承乾红锦色床被,承乾靠在床边,眼神轻落于母亲脸上,小小年纪,竟似看破了很多,眼神空蒙怅惘,看在眼里,更令人怜……
“承乾,怎么不让关窗呢?雨都溅到被上了!”
无忧轻轻抚摸儿子的小脸,眼中抖动着疼惜的光:“娘去关上好吗?”
“不,好闷!”
承乾终于开口说话,微一动弹,似又牵扯了腿上伤口,灵眉间微有一皱,无忧忙安抚他坐好,担忧的眼,强抹上温和的笑:“好,不关,那承乾和娘说说话可好?”
承乾乌亮的眼、定在母亲温切的脸上,伤口似也不那么疼了:“好!”
无忧柔然一笑,向身后侍女轻声吩咐:“去外厅候着吧!”
说着,便拉过承乾的小手,掌心微微发烫:“这……是不是发烧了?娘看看……”
“娘!有人推我!”
承乾瘦小的身体突然撑直,黑亮黑亮的眼,如他父亲般闪烁如电:“若不是……那个叔叔,承乾就再见不到娘了!”
窗外突起一声巨响,雷电轰鸣彻天惊动,案几屏榻、桌椅陈设,具在雷电风雨中微微震动……
无忧心里“噔”的一抖,握着承乾的手,莫名潮湿:“有人……推你?何人?又是谁……救了承乾?”
乌眸中点出些许戾色,承乾薄唇一抿,像极了父亲:“我没看到是谁,我站在那里,和青雀、和丽质,我是大哥,我站在他们中间,拉着他们,其他弟弟妹妹、都依在各位姨娘身边……”
承乾声音渐渐微弱,眼神不经流出一丝感伤,无忧心里一疼,将承乾紧紧搂在怀里:“是爹娘不好,不能……在你们身边,娘不好……”
“娘没有不好!爹娘有要紧事要办,承乾知道!”
承乾依在母亲怀里,格外温暖:“娘,我一点也不羡慕他们,一点也不!因为只有我娘……能和爹在一起,娘虽没有说,可我知道娘是和爹在一起,才会……抛下了承乾!”
无忧心口紧紧一抽,不是伤势的抽动,而是内心强烈的震动,他的儿子,似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双手更紧的搂住儿子,想给他更多更多的温暖,却也似不能弥补……
夜雨深,梦惊魂4
“娘,外面突然冲进了好多人,爹的卫兵围在我们前面保护,丽质哭了,杨姨娘蹲下身子搂着她,青雀害怕,松开我的手躲去了杨姨娘身后,我站在那里没动,面前的卫士一个个倒下,血都溅到了我身上,一个女人持剑刺向我,我睁着眼,可就是一动不动,我也真的害怕,娘,承乾是不是很胆小?”
讲到一半,承乾突然望向母亲,母亲温适如水的目中,万般慈爱:“不!承乾很勇敢,很勇敢!然后呢……”
承乾笑了,今晚第一次笑:“然后……承乾拔出了爹送承乾的金刀,想……像爹一样,可是……”
眼里重又罩上戾色,阴暗如不是他这般年纪:“可是……身后突然有人推我,很重的一下,我跌倒了,那个刺向我的女人动作更快了,我倒在地上,害怕极了,一动都动不了,承乾当时好想娘,好想……我以为就再见不到娘了,一个叔叔突然从旁边过来,隔开了那个女人的剑,那个女人似乎有一些意外,手上不稳,剑便被挑了起来,飞上了天,直直向我扎下来,那个叔叔想要抱起我,可那个女人又出手拦住了他,那个叔叔一手与她打在一起,一只手只得推了我一下,我的身体避开了剑,可是……”
眼眸中惊恐尤在,颤颤一抖:“可是腿上突然好疼,我低头一看,剑就插在我的腿上,流出好多血,娘……”
承乾尽量表现得坚强,可面对母亲,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掉:“娘,有人推我,真的……有人推我!有人推承乾!”
无助天真、隐带着痛恨的厮喊,无忧听在耳里、惊在心中!
她相信承乾不会说谎,说这样的谎也没有意义,承乾已是不小的年纪,该也不会说错,可……是谁呢?会是谁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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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混乱之时,要去加害一个孩子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承乾,告诉娘,你……一点都没看见吗?一点……都没有吗?”
抱着承乾的手,突有一紧,目光凝聚不敢移视……
承乾摇了摇头,已平复下不少:“没有,只是有一股桂花的香气,好浓的飘过来,然后我便摔到了!”
桂花香气!
无忧心中一颤,如雨打风吹般生冷生冷,屋外风雨亦似天神咆哮、滂沱豪放;一场屠戮刚刚于鲜血横尸中平息,另一场战役,却于雷霆风暴中骤然而起……
无忧单薄的衣、随风生寒,她恐怕——这场战役、并与硝烟战火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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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毕竟还小,当时又是混乱,无忧亦不能从只言片语中猜测那人是谁,可当时,东宫与齐王府之人冲入天策府、亦如玄武门的血雨腥风,无忧却能够想象!更能肯定,那救承乾一命之人……定是柳连!
无忧哄承乾睡下,才由侍女扶着回到房中,李世民早已回来,坐于昏弱的烛火旁,房门打开,狂风急雨扑入,吹散满屋焰火幽光……
李世民风俊的眼、暗淡无光,溅入的冷雨寒风、扑打在脸上,亦未觉得冷……
“怎么了?脸色这样差?秦将军他们……说了什么吗?”
无忧一声关切,李世民才回过神来,眸光掠现一抹温柔:“没什么,来,我扶你去床上,最近可勿要多行动了,早些把伤养好才行!”
二人还进内室,侍女知趣的退下,无忧在床边靠好,李世民为她盖好丝锦绸被,正欲起身宽衣,无忧却突的拉住了他,目色如水温馨:“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然……你一定睡不好,我也……会睡不好!”
无忧柔软细腻的手,微微发凉,李世民眸光一滞,怅惘微浮在眼底,许久才缓缓坐下身来,反握住她,摩擦出掌心暖和的温度……
“想瞒……都瞒不了你!”
嘴角略抽起爱惜的弧度,将她的手,放在唇上轻轻一吻,双目紧闭、收敛住万般情绪……
“这个是当然,都……写在这了!”
无忧细滑的指、点在他眉心深处,抚平之间丛生的痕迹:“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久,屋中皆是一片静默,烛光摇曳如幻、浮影深沉幽寂……
“大嫂和承儒……不见了踪影!”
如海邃远的眸里、寒光拂过瞬间,刹起波云浪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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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清净的眼池、亦起波澜万顷,定看着他越发收狠的眼,心中寒风如剧;她知道,在这过去的一天里,发生了很多,血戮从未曾停息,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的十个儿子,皆为“承”字辈亲王,下令一概处死,清除出皇家属籍,而承儒,便是岳凝的小儿子……
无忧默望他许久,在他的眼中,分明隐有杀气、腾腾未消……
无忧握住他着手,微微一收:“就……让他们走吧,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又能……成何大事?”
李世民侧望向她,眸光似鹰锋锐非常,深情的目中,戾气纵横如刀,齿尤切切:“斩草就要除根、赶尽便要杀绝!”
凉无情意温度的一句,令无忧不由得心悸,清和透亮的眸、掩不住其间惊凝的光……
她知道,自古皇家夺嫡,皆难免如此,留下后人,便会有重结旧党作乱之为,这……自己绝不能阻止、怕也阻止不了……
望着李世民绝狠锋利的眼、亦有惊惧,无忧心底涩然一叹,她想……她能做的,只是给他安慰、安宁、和安心的慰藉,如此而已……
于是,转开了话题:“承乾……有没有和你说起他如何受伤?”
李世民摇摇头,仍在思索中没能脱离,无忧见状,实不忍再惹他烦心,承乾的事情,还是自己多为留意吧,但,有一人,她却不得不此时提起……
“承乾说,当时有一剑刺向他,救他的……是一个叔叔,我想……该是柳大哥……”
李世民转眼望她,唇角微牵,却被无忧纤凝的指按住薄唇:“柳大哥……为何会入齐王府,我尚不知晓,但,他却绝无害你之心,几次冒险传讯、出手相救,怕都是你……所不知,烈马之时,可记得你说我似有预料、为你备了匕首,这种事,又哪里是我能预料?再有暗人所在、鸩酒毒害、桩桩件件,无不是有心帮你,之所以不说,一怕府中耳目众多,二也怕不足取对方信任,所以……二哥,你……非但不能责怪于他,还应该好好的谢谢大哥,也希望你……不要再对他有任何偏见……”
李世民轻拿下她细致手,指尖仍有些微凉,望向她,眼中情意了然:“这个……我早已知道……”
“知道?”
无忧诧然,李世民却终有一笑:“嗯,在我中毒那夜,他……曾想救我!串联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就不难想象了!”
无忧刚欲再言,李世民却突的直起了身子,眼凝在一处,约有半晌,才站了起来,放开她的手,神色匆急:“不行,我要去找下无忌,无忧你好好休息,千万别等我!”
“可外面雨还那么大,你昨夜便没睡了,这样怎么行?”
无忧拉住他紫金色滕纹衣袖,尤显威俊的背影,随烛光一晃,紫醉金迷……
“定要……抓到他们才行!”
可以想象,他的目光、定是绝冷的,无忧轻松开他的衣袖,眼神迷离,突然看不清他的心、和他急去的背影……
窗外,依然风雨狂啸,雷声嘶吼开沉沉夜茫,真希望、一切都能尽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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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四日那场巨变,血亲相屠于玄武门中,大器经国、深谙谋略的李渊、在既定事实面前顺水推舟,于七日,即立秦王李世民为太子,下诏大赦天下,建成、元吉诸党一概不问,军国常务、无论大小,也皆由太子处决,奏之皇上即可……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可李渊心中,却尚有心结难开,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失去哪一个,都会是锥心之痛,而活下来的,也只会平添更多哀伤而已……
只几天时间,李渊便觉、苍老下许多……
原东宫、齐王府属僚一概不问,也正是李世民之意,也只有这样,才能稳定住天下民心,除天策府一班功臣猛将、被安排在重要职位外,原东宫、齐王府的有才之人,也皆被委以重任,但,却唯不见柳连的身影……
无忧心中多少遗憾,曾思过其中各种理由,他……至少也该见自己一面阿,至少……也要给她一个多谢他的机会,不然,这等情意,要让她此生如何安心?况且,他当初究竟如何入了齐王府,也尚未说明,虽然,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唉……恐相见、也是徒增伤感,不见也罢,无忧望着天,夜色难以捉摸的冷……
“在……看什么?”
墨泼的发丝、香胜熏袖,耳后呼吸温热,腮雪边微微发烫:“没什么,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
游至颈侧的湿热,顿然停滞,有许久,呼吸都若暗夜游光虚无,幸福……李世民莫名迷茫,此时,他看似拥有了一切,甚至即将拥有江山天下——
可是幸福……却为何听来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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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的夜,凄冷渐沉入海,海啸声、剧如滚滚闷雷起伏,风起浪卷幽咽,鬼神泣月哀号;东宫上空,浮光怪影、尘沙飞扬若雾、遮天避月掩星……
玄武门血影刀光的杀戮,似在东宫每一个角落闪烁重来……
“大哥……大哥……不……不是……不是……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逼我的!是你们!”
喃喃呓语,转而高、再转而凄厉,刺破深夜诡暗冰冷的胸膛,李世民呼喘促急慌乱,额头处豆大豆大的汗珠如水流淌,眼目惊惶四骋环顾,树影摇晃窗棂、月光穿透纱窗帘栊……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冷冷月色,映照着深爱女子玉润宁和的脸,眼眸烁如莹石晶透,遮掩月的寒凉凄冷……
“无忧……”
李世民紧紧拥她在怀,竟忘了她胸口伤处未愈,无忧皱眉忍住,任由他手上力道越发加重:“无忧,是……是他们逼我的,逼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无忧轻抚他的背,呼吸温柔如常:“这事情……”
“不!不!是我夺了大哥的位置,是我……夺了他的位置,夺了太子、夺了……天下,夺了……”
“冷静!”
无忧挣出他的怀抱,眉间秀痕微凝:“冷静些!这太子之位,本便从不属于谁!所谓能者居之,谁得了,就是谁的!”
屋中,未燃一根烛火,夜笼的黑暗中,无忧的眼,格外明亮,云丝飘长流散,安静在丽肩酥胸前、风情千万……
李世民长长一叹,暗眸微低在无忧发上,伸手捋过一丝,疲惫在无忧肩头:“无忧,我……我……”
“别说了!我懂……”
无忧安慰的搂住他,政变的阴影,直击他灵魂脆弱的一处,无忧知道,若挥散不开这层灰雾,从此,他——便再不是他……
☆☆☆
冷夜过后,晨光流洒下整片安宁,白日里的李世民,仍旧神飞气朗、威俊如常,高踞东宫显德殿中,军国政务、应对果决自如,任谁也无从察觉他夜晚的恐惧惊慌……
但,无忧自是例外,眼看着李世民日忙于政、夜不能眠的越见消瘦,心中酸楚难禁……
李世民的噩梦中,大多是李建成的影子,呼喊的也是大哥居多,许是对建成的愧疚更深,抑或是这东宫的每一处片瓦、都铺满了前太子的怨影……
这样下去不行,李世民的心里、阴影太过深重,迟早会支持不住……
夜雨深,梦惊魂9
多夜的噩梦频惊,令李世民终感身心疲惫,此时,又逢庐江王李瑗纠兵造反、岳凝与承儒亦无音讯,便更令他心结难除……
阴湿的暗夜里,凄雨扑湿丝帘、冷风敲打窗阁,都会令李世民惊悚起身,拔剑立在床旁窗畔……
他总觉,有人要杀他,不肯原谅他、不肯放过他……
这几日,无忧也都亲自下厨为他准备膳食,小葱蒸上河鱼,十二朵菊花炖上猪肝汤,夜里,再用蜂蜜调面,配以核桃花生,做成精致小点,每天变换不同,却都是有益睡眠、安神养心的菜点(1)!
食有一月,李世民渐渐好转,已不会无缘无故惊惧起身,但,每日睡觉前,还是会忧心忡忡、过度紧张……
这夜,没有扰人心烦的风雨悲鸣,没有聒噪乱心的昏鸦啼叫,月光如水柔和,缠绵隐隐若丝,李世民幽幽醒转,已不是一月前的噩梦生惊……
他缓缓坐起身来,眼目微怅,金丝绣锦绸被滑下身来,身边却不见了日夜守护的深爱女子,李世民赶忙抬头,双目自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终定在窗边静静盈立的女子身上……
微风,透过窗纱飘入、星光洒满一身璀璨,女子背影幽丽如烟、纤柔消瘦……
李世民这才惊觉,这一月来,无眠的、恐不仅仅是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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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些使食疗的方法,都是然然在生病的一个月中,医生的方子,呵呵,不管唐朝有没有,先拿来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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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
心疼关切的呼吸温暖,无忧却仍有微微一惊,侧过头来,李世民已抱住了微抖的身子,欲语还休……
无忧轻握住他修长的指,眼里柔光若月:“又睡不好了吗?别担心了,门上……已贴了尉迟将军和秦将军的画像(1),昼夜看守护卫,任何妖鬼皆不能轻入!”
“无忧,我已好了,这些天只让你为我劳累,却……却……”
李世民没能再说下去,只细吻她脸边如云香丝,这一月来,自己只顾心结难去,却忽略她太多太多——
玄武门的亡灵,恐在她心中、更是挥之不去的魅影……
他的眼神,不难读懂,无忧向来解他,自知他已了知了自己的心事,是的,为李世民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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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李世民守候,多少冲淡了玄武门的血屠杀戮,但,冤鬼哭嚎的悲吟、血肉横飞的惨烈,于午夜盘旋入梦,亦需要她独自承受、默默抚平伤口……
无忧轻抹一笑,平慰他心上的歉疚:“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只是太子殿下……还应要父皇、要天下百姓、要文武众臣看到,你乃是建功社稷、造福黎民百姓的千古明君,才不致枉费了这戎马十年、最终一搏的心力啊!故,万不要再沉沦梦魇,杞人忧天了!”
无忧言语恳切由衷,更将自己称之为太子殿下,李世民知道,她心里最深的焦虑还是自己……
“好!我答应你,定要做……建功社稷、造福黎民的千古明君!”
言之凿凿,在深爱女子面前,便如海誓山盟坚决……
无忧淡淡一笑,眼神飘忽在半启的窗外,突感怅然:“葵倾赤,玉簪搔头,紫薇浸月、木槿朝荣,蓼花红、菱花乃实,七月了,花开得正好呢……”
“嗯!”
李世民缠绵在她耳际,温柔贪恋:“改天,定要陪你同赏……”
无忧叹声无息,只幽幽的望着窗外夜茫,这……都并非她在乎的,自李家兴兵太原,平定海内,坐稳大唐江山以来,李世民更多是与刀戈为伴、戟剑为伍,花前月下,恐早已是太过奢侈的愿望……
比起这些,另一件事,到更令无忧不安于心……
无忧侧转回过身,对上李世民深沉俊魅的眸,碧水幽池中、微微起澜:“二哥,放过他们吧,就……放他们一条生路、也……留咱们一份安宁……”
李世民一怔,自知她所指是谁,久久凝视她无染尘凡的眼,心底亦有感叹,是阿,想大哥命在旦夕的最后余愿,便是饶岳凝不死,这样深的情,世间又尚存几分……
李世民闭目长叹,对于流血厮杀,他亦感到身心俱疲,将无忧紧紧拥在怀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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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就是所谓的门神了,相传是李世民因玄武门事件,频频恶梦,便将两名手下大将贴在门上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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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认为对得起每一位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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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认为对得起每一位读者,我一天最多只睡5个小时的觉,一般是4个小时,第二天还要上班,脸红的说一句,我所在的是一家大公司,工作压力我不想强调,如果有那位朋友比我睡得还要少,说出那种话来,我不在意,但是,如果我每天熬夜写文的时候,您在睡觉,那么,这么说就是一种伤害,抱歉今天激动,但是,所有上班的朋友来说句公道话,每天下班回家,是不是几乎筋疲力尽,什么都不想做,但是,我正因为觉得做事情就要负责,才坚持每天更新,如果还有人理解不了,甚至感到厌烦,我无话可说!
我一周六天工作日,没有一天不熬夜,老读者知道,甚至有一段时间,因为晨昏颠倒、昼夜紊乱,患心悸性失眠,干眼症,一度不能看电脑!看我文的有我的朋友,他们都知道,然然先天心脏左心室供血不足、心律过速,血压高、气喘,这些我都从来不想说,但是,看到无论我如何在评论中解释我的时间是多么紧张,都有人不理解,甚至怀疑我的用心,请问我5月份发文时侯,就已经签约,我还有必要为了点击率和读者耍心眼吗?
当你们第一次起夜的时侯,我可能刚刚才关上灯,因为心脏的原因,我从不可能躺下就能睡着,尤其熬过夜后,都要有一阵心悸才能睡着,这些我以前从来不说,可是,我真的伤心,在我解释过我工作很忙、还要上班之后,还是有那么多人在说我,在抱怨,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因为我看到那些留言,真的很伤心,你们知道吗?我每天熬夜写文的时侯,那些抱怨我、骂我、甚至说我用心叵测的朋友,恕然然直言请问你们,那个时候,你们在做什么?应该都已经睡觉了吧?
夜雨深,梦惊魂11
李世民放弃追杀岳凝、李承儒,引来一片争议,首当其冲反对的竟然是长孙无忌,岳凝不是一般的女人,心机深沉阴狠,又与李建成感情浓厚,关键是她带走了李建成最小的儿子——李承儒!
这……很容易成为顽固党羽、造反叛乱的因素!
李世民将此事冷淡处理,无论如何争议,都俱不再提,但,有一人,他却已耽误了一月之久,听说他还一直呆在家中没有逃脱、似坐待处置般从容……
此人,正是魏征!
李世民将魏征传至显德殿,上下打量起眼前的黑瘦男人,不起眼的麻布黑服,更显得人精瘦老练;李世民俊眉一挑,眼中顿起寒光万丈:“魏征!你……何以百般离间我们兄弟感情?”
一句惊住侧旁众人,李世民言下之意,便是无他挑拨,他们兄弟便不会生了今日之乱,如此责任大转,众人手心无不冷汗直冒……
可魏征却只抬了抬眼,面色安定无波:“若原太子……肯听了魏征之言,便也……不会有今天大祸了!”
一语惊住四座,便连阅人无数的李世民、也不由得一愣,面对生死毫无畏惧之人他见过,但,如此当面冷嘲热讽的、倒是少见,他亦没料到,他一介文人,竟这般大胆……
“魏征,你想……我……会如何处置于你?”
李世民走下座位,更加仔细的端详起、魏征那并不精致的脸,忆起过去种种,想当年,李渊曾派过此人,安抚山东,后来,他又曾随建成剿灭了刘黑闼,听说也出了不少主意,况且,站在他的角度,劝建成杀掉自己,也确是难得的远见卓识!
此人若能化敌为友,为我所用,岂不大大有益!
李世民眸光冷峻锋锐,常人不敢久视,可魏征却迎着李世民的眼,神情自若、从容不迫,也并不答李世民的话……
李世民沉吟一忽,薄俊的唇,竟勾起微微的弧度,意味深长:“魏征阿魏征,倒有些傲骨,哼!现,便命你为詹事主簿,你……可愿意?”
詹事府是太子东宫的最高行政机构,相当于朝廷尚书省,詹事主簿是负责来往政务文书的收发审核、并用印的职务,级别虽低,却极其重要!
若是别人,定是惊喜万分,但,魏征冷硬的脸,却仍无牵无动,宠辱不惊,只一句“谢殿下”,再无其他……
李世民本就是惜才之人,又向有容人度量,也并不与计较……
夜雨深,梦惊魂12
七月天里,大片木槿粉花垂枝、紫红重瓣,朝开杏繁如锦、暮落凋残似尘,东宫每一丛绿茵,都缀了香雪纷纷,风景奇秀自成……
若花美人衣袂飘举随风,莺声笑语掩了前日的风雨凄迷……
无忧同众妃园中赏花,心事却似花香浓重,她不能忘了承乾的话,那句——“有人推我”!
众人走得累了,自在亭中休息,东宫的亭,更大一些,却不比天策府精心设计的雅致,天策府已被李世民废黜,可那其中,却有太多回忆欲罢不能……
无忧望着一树香槐花落,微微怅惘……
“姐姐,在看什么这般出神?”
燕岚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递上杯金银花水,加了红果、百合,令人宁心安神、清理内热……
无忧回过神来,伸手接了,低眸微嗅,香气沁人心脾:“嗯,果是清新,难怪人说‘上品饮茶,极品饮花’,真是如此……”
说着,便酌上一口,气味悠长:“看这七月天里,花开得好呢,到得八月,桂花满园时,便又是一番景致……”
“姐姐喜欢桂花吗?”
阴妃放下茶杯,美目微侧……
无忧唇抹和风,笑容温暖:“喜欢,却研究不多,只知这花开白为银桂、黄为金桂、红则为丹桂,咱们用的各种桂花香料,也有上下品之分,我……却分不得!故,纵是喜欢,平日里,也不常用!”
“是啊,姐姐不常涂桂香呢,却不知姐姐喜欢!”
杨如夕艳眸瑰丽流芳,纤指凝娇肤嫩,端起玉制含彩透光的杯,举止优雅端庄……
“平日里,我常换着香涂,却也唯爱桂香呢……”
杨如夕放下手中茶杯,发出微点声响:“姐姐可听过,‘丹桂之香,百花里无有及者’,所以,这桂香中,也以丹桂为最,其天然花香固然浓郁,但若加以特别调制,香气更加独特,浓而久不散去,更是佳品!”
手上一紧,杯中金银花水晕开水纹,无忧微抬起头来,秀眉蔵抹烟黛,清眸淋水盈波,望着杨如夕,声色不露、笑容和润如常:“哦?如何独特?独特了?可还是桂香?妹妹可会调制吗?”
微风吹起蓼花幽红,点染了杨如夕高贵的眉:“自是会,此是宫中独秘制法,外不曾有呢……”
“哼!这桂子香,制法繁多,民间流传便数种,所谓独秘……不过也是其中一种而已!”
韦妃美目艳光流动,轻瞟杨妃一眼,杨如夕向来不屑与她争执,并不予理会……
无忧转望向她,目色安和若茶:“韦妃妹妹……也对桂子香有研究吗?哦,对了,平时到见你常用,可也是自制的?”
韦妃眉也不抬,轻晃手中金银花水,语声刻意高挑:“我们这些个寻常人,哪来得那般精贵?只用的普通香脂而已……”
杨如夕知她讥讽,厉瞪她一眼,傲眉丽目中狠色渐浓,韦妃近来越发放肆了,自己越是不为动容,便以为自己好欺负了吗?
“你……”
“妹妹……”
无忧轻按住杨如夕,微笑丝毫未动,水目漫扫过在座每位,转开了话题:“好了,这风景大好的,大家别尽说些败兴的话,殿下今晚难得空闲,要大家一起夜赏花景呢,到时烛火耀了满园,妹妹们可要精心打扮了,什么桂子香、子兰香的,都涂上了来,也好让殿下开心……”
杨如夕沉下气来,瞟韦妃一眼,浅酌口金银花水,心中暗暗起澜……
其余众妃,则不管二人争执,如此难得之机,俱只想着、如何引来李世民更多注目……
夜雨深,梦惊魂13
夜色幽淡,泼洒满园月冷,木槿花朝开繁盛,近暮却凋若尘埃,一园缤纷、粉白交错、紫乱红旋飞落……
各位美妃装扮华贵,穿花纳锦抹翠,金丝镶边、墨玉簪花,无不施展其艳色绝姿……
无忧亦着了水红色纹丝开衫,内穿金绵丝牡丹承露衣,高挽发髻、只垂下一缕香丝,油生万种娇丽……
李世民紧挨着无忧坐,身边还有杨如夕坐于左侧(1),依次是燕妃、韦妃、阴妃,此是按进门先后而坐……
无忧望望眼前众妃情态,目光神色各异,心中不免深叹……
这日后,宫廷争斗,恐在所难免,而这位次,怕便是首当其冲……
“没想到,这木槿花落,竟也是这般美……”
李世民不禁称赞,眼光温柔自然的落在无忧身上,无忧微微浅笑,倒向杨如夕望去:“妹妹今晚这裙,真是衬你,对了,可是涂了桂香吗?”
李世民亦转眼望去,杨如夕一身紫绣纱罗衫,宽袖微卷至拇指节处,玉手娇若水嫩、发饰珠摇翠摆,尤显高贵奢华……
“是,今日见姐姐喜欢,特涂了桂香,还为姐姐备了些……”
难得李世民久久注视,杨如夕微起一步,将镶金点玉的胭脂盒子递在无忧手里,艳眸飘掠过李世民的眼,隐隐波动……
可惜李世民的目光,却已飘离了自己,重又落在手持镶金玉盒子的女子身上,杨如夕心中沉如千斤,惊讶于自己不经意的举动,何时……自己也若别的女人般,刻意吸引李世民的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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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她一向自命高贵,女人争斗见得多了、反而不屑,但,许是因为从未受过委屈折辱,从未经过寂寞冷落,即使是新婚时的刻意躲避,她也明白李世民的迫不得已,之后,无忧回来,二人相处和睦融洽,李世民更待她不薄,曾感到过一些幸福,但,随着燕岚、阴柔、尤其是韦妃的一个个进门,无忧的地位自牢不可破,可自己……能得到的却越来越少,只空有着清高美貌,没有了赏它之人,又能当作什么呢?
杨如夕心中苦涩,如今……她竟有些理解了那些女人……
在李世民面前,韦妃依旧和婉温柔,并不似常日的声势夺人;韦妃绣裙飘举,苔绿色翩然情动,盈盈起身至无忧与李世民面前……
向李世民微一施礼,媚眼冶艳妖娆,转落在无忧身上,瞬间灰雾朦胧:“姐姐,我这……也有盒桂子香脂,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无忧亦起身上前一步,接过韦妃手中盒子,一阵桂子花芬,浓香扑鼻入心……
韦妃向李世民刻意留神,恰到好处的停留一忽,方才回到座位之上;无忧低眉望望粉盒,目光却不经的落向了杨如夕,杨如夕神色恍惚若离,眼中亦有惶惑,绝美的脸、若有所思……
奇怪!
无忧目光倏的一转,又定落在韦妃脸上,韦妃却也似有焦虑不安之色、隐在刻意掩饰的眉目间……
为什么呢?
无忧秀眉微蹙,为何……她二人皆会是这般茫乱的神情?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又有多少是无意而为呢?无忧紧了紧手中粉盒,恐这一切一切的问题,皆在这两盒香郁浓弥的脂粉当中……
天空突现一抹灿芒,无忧眼光凝聚、正自忖思,却自暗夜中、划出道刺眼银亮的线,寒光乍现于夜的幽迷,无忧心底倏然一惊,只听到李世民一声大喊入耳,惊起落花满地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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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秦尊左、汉代尊右、六朝朝官尊左,燕饮尊右,唐宋明清尊左,元代尊右,一般在喜庆活动中,以左为贵,在凶伤吊唁中,以右为尊,春秋战国汉晋一直是右为尊,隋唐之后多左为尊!
夜雨深,梦惊魂14
“无忧小心!”
一声大喊,惊得无忧回过头来,身边一端茶侍女、突自腰间抽出柄寒光烁闪的软剑(1),剑自空中掠过,烛火月光无色……
园中一片惊呼之声,无忧下意识侧过身子,衣帛撕裂的声响清脆入耳,李世民夺步上前,却比那女子慢了一步……
那剑已挑破无忧水红色衣袖,并转开剑锋,追刺向躲避不及的无忧……
“来人,抓刺客!”
李世民一声大喝,行动却不敢放慢,一手扣住那女子肩膀,一手夺那女子手中软剑,那女子眼色一收,唇边抹了丝冷笑,衣袖一摆,几支暗器闪亮刺眼,李世民弯身避过,手上却不敢放松丝毫,生怕她抽身而去,伤到了近前的无忧……
此时,东宫侍卫已将花园团团围住,封了所有逃脱之路,那女子侧望一眼,秀眉间终起条条痕迹,手上与李世民匆急应对,眼光却飘离出恶打缠斗之外,露出艰难之色,寻着某一个与她相接的目光……
无忧心中一颤,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随着那女子寻找的眼光望过去,却落在侍卫身后的几位美妃身上……
但,此时此景,每个人的表情俱是惊惶的,并看不出其他异样,出神间、并未注意身边动向,那女子暗器挥洒,搏命般倾尽所有,李世民几个垂头翻身躲避,退到数步之外、方才定住身子……
侍卫们怕扰了李世民避让之路,待他立住,才敢一拥而上,那女子目光厉厉,毫无一丝犹豫,直向无忧飞身而去,无忧正自思看众妃情态,落花万点随风而起,迷乱纷繁……
无忧睁开眼来,剑锋薄刃已横在玉颈边侧,丝丝抽凉……
“别动,不然怎样,我想……太子殿下,不需要我来说吧?”
嗓音微有些抖,眼中亦有惊恐之色,无忧能明显感到她手上的颤动,显然,她亦没有做好充分准备……
“姑娘,是受人指使吧?”
无忧被她挟住,却似不为所动,清眸微微侧落,波玉流光……
那女子手上一颤,眼光不自觉的扫向身边众妃,无忧亦随之望去,众妃一如既往的神色各异,或真心关切、或事不关己、或……忙乱惊惶,无忧尽皆收在眼里……
“姑娘,若你受人指使,无需挟持太子妃,便说出了那人,我……自会放你去,但,若你一意孤行,再被抓住,那么……可非如此简单便能了事,到时候,刺杀太子、挟持太子妃,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还望姑娘细细思量!”
李世民自无忧言语中,得到启示,此女最开始便非冲自己而来,不然抽出软剑同时,便可直刺自己心脏,但,她却将剑锋调转,刺向了身边的无忧,一剑不成,附加一剑,显然冲无忧而来……
无忧能与何人有仇呢?哼!定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之人……
李世民亦将目光扫向侧旁众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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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武侠小说里面,软剑似乎是可以绕在腰上的!用的时候抽出来,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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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凛冽的目光,众妃亦有所觉,持剑女子神情恍然,似有动容,手上软剑微有颤动……
“啊!”
众人眼神、俱凝在那女子身上,却不觉树影摇曳、微风突的一掠,那女子手中软剑发出“当、当”两声脆响,手腕一麻,剑随风速的金镖飞落在地……
众人下意识向空中望去,那女子惊惧中拾起地上软剑,向正自躲开的无忧平直刺去,剑尖倏然画出道半圆弧线,躲开要命之处,身子迅挺上前,再将无忧擒在怀中,眼里光芒闪烁无定……
“放我走,放我走,我自保她无恙……”
“啊……”
那女子话未说完,身子便突的侧倾,手上自然一松,无忧趁势逃出她掌控之中,慌乱匆忙间、那女子猛然挺剑一横,向侧面推她之人一剑刺去……
皮肉裂开的闷响声、刺入耳中,无忧侧眼望去,苔绿色流纱垂丝裙、翠色飘摇剑身,瞬绽开大朵大朵的鲜红,沿剑而下……
无忧一惊,不可思议眼中所见一切,碧池幽水倏然凝结成雾、模糊不清……
众妃丽目亦顿凝一处,俱不置信适才瞬间的一幕,李世民更是震惊的望着,夺步上前,扶住了缓缓跌落的受伤女子……
女子眉心蹙结,腹上鲜血流如泉水,正是韦妃……
“抓活的!”
李世民一边扶住韦妃,一边向旁边侍卫吩咐,适才因太子妃安危而不敢轻举妄动的侍卫们,齐拥而上,可那女子却眼如死水,一时呆住,立在当地一动不动……
☆☆☆
本是花开正好,人心愉悦的夜,却突生这等枝节,李世民站在韦妃床边,与御医说了几句,再望向锦床上虚弱的韦妃,已悠悠醒转,无忧亦站在一边,眉有秀结……
“殿下,我……活不了了……是不是?”
韦妃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声音虚弱无力、却微有颤抖……
“别瞎说,御医说,只要过了今晚不会再出血,就会没事了,所以你好好歇着,万不要多想多说话了!”
李世民坐下身来,目光恳切温柔:“谢……谢谢你!”
李世民不知该不该这样说,但却是由衷、发自内心的谢谢,他不敢想象,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无忧,刚刚经历了许多的他,是否还能承受……
李世民轻握住韦妃的手,给与安慰,却不觉间、望向了一边的无忧,心有余悸……
韦妃自不会忽略他瞬间的一瞥,腹部疼痛不止的她,却已没有了嫉妒的力气,唇角微牵、苍弱苦楚……
“姐姐……乃殿下心头之人,自……自不可有损丝毫,而我……能够在殿下身边、见到殿下开心,就……已是足够……”
“妹妹怎么这样说呢?殿下……也着是疼你的!快别说了,好好休息吧!”
无忧亦站至床侧安慰,韦妃却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我……我想和姐姐单独说说话,可……可好吗?”
李世民望无忧一眼,无忧低眉示意,李世民才轻轻站起了身:“那好,不要说太久了,你还要好好休息!”
韦妃微笑点头,目送李世民离开的背影,高大俊拔、引人心志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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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望着韦妃凝神的眼,心中亦有感触,想她一再嫁之妇,又嫁得是李世民这般身份地位的男人,心思多些,倒也是常事……
“姐姐心里……多是厌我的吧?”
韦妃转回过眼,眉睫低落、弱力虚浮……
无忧轻叹一声,唇边笑容柔暖和润:“哪里,只是个人有所不同,说不上谁厌谁的……”
韦妃摇了摇头,似牵动了腹上伤口,眉头微微皱起:“我知道,自己是惹人厌的,但是……”
韦妃轻咳一声,无忧赶忙轻抚她胸口,韦妃摇摇手,示意没事:“但是,姐姐,我的孩子,湘儿……她……她是没有错的,我知姐姐心善,万一……万一我真有个什么,还望姐姐……姐姐能照顾湘儿,别让她……受委屈了!”
无忧笑容仍旧如常,安慰道:“别乱说了,你定会没事的,御医都说,只要今晚不会再大出血,便会没事了,万别想那么多了……”
“姐姐……”
韦妃似有激动,微微撑起身来:“姐姐答应我,照顾湘儿……”
无忧扶住她,眉间隐有一丝疑惑,仍平和道:“妹妹快些躺好,我答应你就是,你放心、好好休息吧……”
韦妃这才躺好在枕上,喘了口气,眼目微微闭合,无忧为她盖好绵丝锦被,手及脖颈处,却被韦妃轻轻握住……
“姐姐,其实……那个时候,我是说……在洛阳之时,我与姐姐偶在河边相遇,姐姐将手帕遗落在河边,然后当时还是秦王的殿下,找您至此,我才知道,您……竟会是秦王妃……”
韦妃眼里已再泛不出光彩,说起话来,倒显得由衷:“而我,失了丈夫,独自带着女儿,生活艰难,这……无疑是上天赐给我的良机……”
说着,又轻咳几声,面色越发苍白了:“然后……我便拿了王妃的手帕去见了殿下,殿下很伤心、又很担心的样子,怕我泄露了姐姐行踪,而叫我留在军营之中,再后来,姐姐被王世充抓了,殿下束手无策,喝了一晚闷酒,闯进我帐来时,实是把我当作了姐姐,然后……”
韦妃说着,脸抹一丝红霞,似有回味:“然后,他醉倒了,醉得……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便在他的颈边……留下了你……容易发现的痕迹,到时候,即使姐姐回来,拆穿我也无济于事了,可……殿下这样的英雄,虽知是奢求,但我……也是真心喜欢,故,待姐姐回来,我又有所指的暗示姐姐,叫姐姐不好拆穿于我……我……”
韦妃转眼望着无忧,气喘声渐急,无忧忙又抚她胸口,浅笑道:“好了,都是些过去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
无忧淡淡苦笑,可与李世民经历了这么许多、甚至生死相共的她、却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今晚的刺客……”
无忧清盈水目流转,映出韦妃瞬间惊恐的脸,韦妃身子微微一颤,重重咳嗽起来……
无忧眼眉一凝,心中倏然抖动,看来,她的坦白终还是有所保留的,只是为她也许即将死去、所作的准备而已,若说真心……
无忧心中了然,怕有、也是不多的……
“好了!妹妹休息吧,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随着无忧的柔声细语,韦妃才渐渐平静,闭上眼,直听到无忧轻轻关门的声音,才又睁开来,微微锁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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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妃的一番话,不及她的表情、来得微妙,无忧细细思量,今晚刺客刺中她时,眼中亦是惊讶的,适才自己提到刺客,韦妃反映也是剧烈,难道……难道竟真与她有关吗?
那么玄武门时,推了承乾的……
无忧心中莫名踌躇,该……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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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吧,韦妃虽与自己少有往来,但,却时常带着承乾、青雀他们一起玩,承乾对她也很是喜欢,她对其她妃子所出也颇为爱护,就算平日里心计再多、城府再深,在孩子面前也俱都没了……
但若不是她……无忧身子倏的一颤,竟自停下了脚步……
“在想什么呢?还不回去?”
一男子声音,突自耳后响起,随而便是熟悉的体热传遍整个身体,可无忧的手心,却泛起凉意……
“没……没想什么,你呢?怎么还在这里,不是……早回房了?”
无忧转回过身,依着他健实温暖的胸膛,突然觉得好冷、好累……
“去……见了那个女刺客!”
无忧感到,抚在自己发上的手,微有一抖,停滞住、许久未动……
她抬眼凝住李世民的眼,黑俊的眸子烁如星芒灿亮,却隐有忧虑、久未能散去……
“怎么?她……说了什么吗?”
无忧挨紧他,七月的天里,发自内心的冷……
李世民在她头顶轻吻,一叹,微有瞬间迟疑:“她……是原东宫暗人,据她所说,她们……都是很小便受东宫训养,从前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我也这才知道,大哥自十年前就养了这么些暗人,也就是……我们刚刚起兵之时,看来大哥身边亦有很多能人,便预见到了我家拥有天下后,所会起的争执!”
李世民拥着无忧的腰,向回缓缓走去:“而她,在玄武门那天,随东宫众人来攻天策府,受了伤,她说,一女子将她偷偷救回,便养在长安郊外的民屋,说那女人……”
李世民声音一顿,手上不自觉收紧,盯凝向无忧水清的眸,目光切切:“说……她要皇后之位!”
一声惊起在心里,无忧亦有一抖,手心冷汗冒出些许……
李世民放开无忧的纤腰,转而握紧她的手,目光胜过月色的温柔:“没想到,我看似拥有了一切,却……还是要如此累你!”
语中歉疚,令无忧动容的停下脚步,“如此累她”,恐这四字、不仅指今夜而已……
“哪有累我,日后……你要学着做明君圣主,而我……自也要学做能分你忧的皇后,哪来相累一说?”
无忧目光恳切,眼池微起一丝涟漪:“她……有没有说何人指使?她又为何会听命于她?”
李世民摇摇头,一声长叹、疲惫之极:“她只说受人救命之恩,定要相还,至于是谁指使……她便更不会说了,我若逼她,想她曾为杀手暗人的本性,只会宁愿死去!”
无忧亦是微微一叹,望向天际一沟冷月清淡,也觉累了、太累了:“嗯,说了……只会徒增烦恼,便就……放她去吧,日后,我……也会倍加小心的!”
李世民点点头,紧紧拥她在怀里:“只是……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我想起来,便觉得寒阿,幸好……韦妃救了你,不然……不然我……我纵是拥有这天下,又还有何意义!”
李世民动情处、声音微有一抖,暖流亦自无忧心底倏然腾起,柔细的手,轻抚他强健的背脊,心思却突的一转……
雇人来杀自己,是为了尊荣崇贵的皇后之位!那么……承乾呢……
无忧心底倏的一凉,眼中明月惨白,若是这样想来……
无忧拿出镶点金玉的胭脂盒子,怅然心中——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我如此信任的你……
第25卷
君临天下之飞龙舞凤1
李世民放走了那名女子,给她钱财,要她好好生活,亦没再逼问她何人指使,如此知恩图报的女子,也实是少见,况且,便真的查了出来、又能怎样?不过突增困扰而已,查出了一个,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查出了第二个,难保不会有第三、第四个……
无忧心已了然,亦不会追究,只望经了此次生死,能令韦妃心有认识,只是承乾之事,还令心中久不能安,看来,所谓姐妹也不过如此,待人之心再诚,却也抵不过无尚的权利诱惑……
可是如夕,无忧至今仍不愿相信,难道……自小见惯了后宫厮斗、高贵骄傲的你,竟也会沦为其中之一吗?
无忧不禁心痛,虽不能仅凭一桂花香脂便断定什么,但……无忧涩然一笑,若说韦妃刺杀自己,是有望争到皇后之位,那么……承乾呢?承乾身为长子,如果遭遇不幸,次子李宽又是早亡,得到直接利益的又是谁呢……
无忧想想便是心寒,虽一切只是推测而已,但,确是不可忽略的讯号……
韦妃便如御医所言,一夜未再流血,经了精心调养,不足一月,便是大好;回想当时,怕那女子被抓而供出自己,所以飞身上前,挨上了那么一剑,即使她说,自己也有理辩驳,但,却不想一剑下来,这般深重,竟真差点要了命去,才和无忧貌似认真的坦诚了洛阳往事,可当无忧问起刺客时,她还是做好了两手准备,万一自己幸免于难,说了出来,岂不得不偿失了?
她的严谨果是没错的,这番活下来,得了李世民更多的关切……
一月的纷繁,搅扰了夏的宁静华美,园中垂枝木槿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便换了八月的景致,金黄粉白、丹红若血,桂花纷纷撒撒、香了满园清风……
八月初九,天空抹了金霞灿烂,明丝华盖浩荡遮天,东宫显德大殿,气势恢宏蔽日,群臣无不华服林立,两旁礼乐彻天宏壮……
玄武门后两个月,太子李世民、头戴十二旒黑色玉制冕,一支玉笄穿过两孔绕了黑色缎丝带,丝带垂下,及耳处、各坠一颗珠玉明灿,允耳不闻之意(1)!
玄色纹龙蟠上衣,绣以金黄色十二章纹图,日月星辰华丽辉映、山石鸟虫奇俊争鸣,圆领对襟龙腾九霄之势,宽袖腰束双龙夺珠之威,深朱色下裳,三色云纹锦绣,豪毅中隐了柔和美感……
李世民一步一步,走向天下至尊极位,迈向人生高峰之巅,挺拔的身躯、伟岸震慑人心,深沉内敛的眸,帝王之气纵横交辉……
他转过身,面向南边俯首一望,殿堂之下,群臣齐身下拜,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上云天夺日,回音久久不息……
“众卿平身!”
李世民双袖挥起,尤似当年指挥千军万马之威,居高临下,亦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隋末动乱、兄弟残杀,一幕一幕顿在脑中飞闪盘旋,如今他得到了天下,却突感若有所失……
大殿之下,文臣武将林立,功勋谋士官服官帽威仪,可是……父皇呢?赫赫豪迈的眼中突现一丝感伤……
李世民下令大赦天下,关内及蒲、芮、虞、泰、陕、鼎六州,免租调两年,自余给复一年,天子之令,久旋于大殿上空……
……
(1):冠冕丝带上两耳处,垂着的珠玉,名叫“允耳”,不塞入耳内,只是系挂在耳旁,以提醒戴冠者切忌听信谗言,后世的“允耳不闻”一语,即由此而来:)
君临天下之飞龙舞凤2
登基大典,繁琐丛遽的一天,李世民心中各种感情交错,尤感疲惫……
“陛下!”
直回到寝殿,微怅的眼、才渐渐明亮,深爱女子柔润庄重的一声,令全身俱是一震;殿堂齐呼、万民山喝,似皆不及眼前女子的一句、来得珍贵……
无忧身着月色白衫绣云裙,发上只轻挽支琉花碧玉簪,清淡怡人如常,目中点泪流光,身边侍女跪了一地……
“无忧快起来,怎也对我外道了?”
李世民忙上前搀扶,眼神温柔似水……
可无忧却仍跪在当地,目中泪光盈盈抖动,似凝了许多感触,彻心的道:“此非外道,而是……自今而后,我的二哥、我的夫君,便是这天下之主、是一国之君,为妻的自由心感动,定要与别人一般恭贺心中才安,也同要……寻找其中的感觉!比如,陛下该自称为朕!”
话到末处,无忧已抹上丝笑,眼中泪水微微结凝;李世民略一错愕,随而亦勾起唇边俊美的弧度,上前搀起无忧,无奈的笑:“一时……还改不过!”
说着,将顺势起身的无忧拥在怀里,引得两旁侍女纷纷垂目……
“说实在话,令我征战沙场,号令千军万马,我……决不会眨下眼睛,可这治国……却终不比平定天下,面对群臣、面对子民,面对……”
李世民突的一顿,拥着无忧的手缓缓滑落,神色微有怅惘……
无忧何其懂他,轻抚他对襟上绣龙纹图案,轻轻一叹:“所以,你才更要做好才行,父皇……会看到的,迟早一天,也……会放下的!”
“做好……”
李世民向有成竹的眼,突然迷茫:“想要做好,谈何容易?我为太子仅有两月,实是没有一点治国经验,怕是……”
“便从……称‘朕’开始!无论在朝堂还是寝殿,你……都是皇上,都是陛下,都是……朕!”
无忧握紧他的手,水目中光耀烛辉:“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1)’,只要按照此道,再以万民苍生为先,而后是己,那么……以陛下之能,又何来如此患得患失?”
“万民苍生为先,而后是己……”
李世民幽深的眼,光线分明,在无忧脂香凝玉的脸上铺洒一片:“嗯!天下……没有不成之事,只有……不想之事!”
无忧点头轻笑,眉间舒开淡淡秀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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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道德经》,第三十三章:认识别人是智,认识自我是明,战胜别人是有力,克服自我是强,知道满足是富,身体力行是有志,不丧失根本的是长久,身死而道存的是长寿:)
君临天下之飞龙舞凤3
新帝登基之礼刚过,宫内上下又忙作一片,皇后之位无可争议,李世民虽没定下具体时日,却令尽快筹备,礼部不敢怠慢,忙得天昏地暗,李世民显得兴致极高,只待筹备过后,即刻举行立后大典……
无忧反复说过不必着急,可李世民却似孩子般、不肯听进去……
“何必那般着急,一桩桩一件件,按合礼仪,慢慢来便是了……”
夜晚的皇宫,退去了耀眼的烁光镏金,沉暮下,片瓦石阶俱静,唯寝殿之中,烛火通明,一双碧人相依,耳语轻细……
“这也是按合礼仪,一件件来的,便是加快些速度,要我仙姿玉骨的妻子,早些成为朕的皇后!”
李世民在无忧鬓丝边细细摩擦,呼吸温热……
无忧觉得痒,向旁略略一侧:“这事急了,旁的事也是要跟着着急,比如……陛下可想好了这众妃位次?可按进门先后吗?”
李世民重又挨紧她,在她脸颊颈边轻轻细吻,显得漫不经心:“这后宫安排自有皇后处置,朕可管不得……”
无忧略推开他的身体,淡粉色唇边含了笑:“谁是你的皇后?我可认得?”
李世民亦笑得暧昧,眼光佯怒:“哼!胆敢讽刺天子,你要……该当何罪?”
无忧芳唇抹了春色无边,半支起身子,李世民倒顺着躺了下去,无忧低眼望着他,一瀑水丝柔落,撩起俊美男子万般心火……
“不要尽说些烦心事,负了这大好春宵!”
倏的搂过眼前女子,紧贴在胸膛,无忧却轻轻撑起来,脸色凝了郑重:“这事情,迟早要说的,早些定下,也免得……争执!”
天子眼中、掠现鹰锐晶光一闪,凝着无忧清和的眸,越发收紧,是啊,这位次不定,难免女人中的争斗,李世民轻抚无忧的脸,已越发消瘦,这些个月,真是累她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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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瞒你,这事情我早已想过,只是还未最后定下!有些事……到还要你去疏通!”
其实,自女刺客后,李世民便已想过此事,他不想令无忧来定,便怕谁心里生了不满,而借机报复,这日后,无忧虽贵为一国之母,可自古宫廷争斗,却不管权利位次,只以手段论!
李世民将她轻轻搂在怀里,看烛光摇曳、闪烁不定:“皇后之下,刚好四位夫人(1),泽(韦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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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长,又……不惜生命的救你,便以她为贵妃……”
无忧嘴唇微微一动,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若韦妃真如她所说,只是自卑自危,那么希望这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能令她满足了,况且,还有湘儿,她的女儿毕竟非李世民骨肉,多受其他孩子白眼,虽自己常要承乾、青雀、丽质勿以为伍,可小小一个女孩,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如夕先进门来,又是公主出身,贵之下淑妃之位,该由如夕!”
李世民推起无忧身子,继续道:“想如夕向来清高,也定不会争这位次!”
无忧碧水流转、微微一凝,附和的笑中难免苦涩,她知李世民向对韦妃特别,除自己外,深谙进退之道的韦妃、得去了最多,这番无意造成的苦肉之计,便更令李世民另眼相看,故,这贵妃的决定,恐也有很多宠爱在其中,而淑妃……
无忧心中暗叹,不错,杨如夕向来清高、不争位次,但,只恐她所要争得……反是自己要更加提防的……
李世民并没注意无忧的怔忪,凝眉细思:“对于柔儿,我心里是多有歉疚的,她全家再怎样也皆为我大唐所杀,虽是报阴世师措骨扬灰之仇,终也是累得她家破人亡,后又被我利用,故,虽她进门要晚,但,淑之下德妃之位,想由她居之!”
李世民捧住无忧的脸,长长一叹:“所以,便只有委屈了岚儿为贤妃,还要你去说好……”
无忧点点头,她知岚儿是不会计较地位名次,想多年来,李世民也是了解的,才会作此安排……
无忧凝看着眼前男子疲惫深黑的眸,已不似适才的温柔惬意,不禁心疼,习惯的抚开他眉间倦意,却不得不提起另一个人:“陛下可还遗漏一人?”
俊眸微微一滞,其间光泽瞬间变了颜色;李世民轻坐起身,深深望她:“你是说……杨若眉吧?虽我欠她很多,但,恐她的身份,并不宜有所封位……”
眼中凝了丝无奈,无忧低眉、亦是感叹,玄武门后,李世民下令肃清齐王府、东宫属亲,却独令留下了齐王妃,之后,她便一直住在东宫,也知自己身份尴尬,并不常和人走动,甚至那夜赏花,都不见她来……
无忧握紧李世民的手,知他有愧,双眼含了情意,却不得半语……
女人是复杂的,却也简单,只是一味爱她所爱之人,为其倾尽所有都还嫌不够;杨若眉看似幸运,得到了所爱之人最终的眷顾,可她又何其悲哀,恐只有自己心知——
如此这般的爱中,涂满了多少亲人家人的鲜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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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嫔妃: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正一品;
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正二品;
婕妤九人,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宝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
(2)韦妃留下名字韦珪,字泽,然觉得名字不好听,就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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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心急,宫内准备自不敢有片刻闲散,八月二十二日,丙子日,新君登位仅十三天后,宫内再次披金布彩,幔车成簇堂皇富丽,礼乐彻天,鸣奏音律冲入霄云……
沿汉白玉阶,步步婀娜的窈窕仙女,身着赫赤色滚金缎襈朱罗衣(1),裙摆逶迤描画云卷镏金瑞祥图,金凤翔于云端、霓裳璀璨,宽袖桃红抹金、霞绡雾縠,暗金色高腰宽带紧束,抹衣缃色(2)明映生辉,缎带流苏柔坠,金灿点光摇摇曳动……
无忧姿态端庄贵雅,银红色淡粉匀抹,眼睫桃颊绯流若霞,樱唇微含了丹朱,香脂轻涂了雪颈;青丝挽髻、金凤飞于乌云深处,璎珞金步摇舞若雀翔……
李世民不由得愣住,无忧这番浓妆艳抹,竟美得如此惊人,清润的眼眸、流光明媚,艳色的红妆、绝丽风情,倾城难描其一点风韵,倾国亦不能得其半分颜色……
无忧尚未走进身前,李世民便不觉得起身,迎着走上几步,伸出手、一直举在半空,直到纤凝柔腻的指尖、微触到修长的指,才紧紧握住,眼目深情的望着,宛如回到了十三年前,那个红烛燃心的夜……
无忧亦有一瞬间出神,李世民玄衣龙袍威仪,君临天下的气质、豪迈坚毅,一时间,新婚、分离、洛阳、玄武门,皆在脑中辗转盘旋,夫妻十三年的种种辛酸甜蜜,晕开眼里波水涟漪粼粼……
大殿之中,一时静寂,似礼乐动天惊地,亦不能闯入他们的世界……
过有一忽,李世民回过心神,将皇后玺印交于无忧手中,从此,天下江山、山河万里,皆有他深爱的女子与他共享,今生何其有幸……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盖礼乐震天、百官齐喝、直上云霄……
无忌亦在其中,抬眼望向高高在上的妹妹,光彩照人掩日、神态怡然自若,被逐家门的羞辱、寄人篱下的无奈,多年打拼、相依为命的过往,亦皆在这一刻由衷感慨……
李世民始终牵着无忧的手,俯望文武百官,整个大殿突显得狭小,他的江山、他的美人、他的天下社稷,心,再无半分彷徨……
☆☆☆
立后大典结束,李世民却仍然心情澎湃,寝殿之中、握着无忧的手,力道丝毫不减,眼神更久久凝着她秾艳的脸,呆呆出神……
“看什么?又不是没有见过?”
无忧眼中含情带露,他的眼神深情热辣,令得胭脂更添绯灿……
李世民的手拂过她红润的脸颊,唇边笑纹横生万种情意:“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佳人难再得(3)!”
无忧朱唇轻抿,知他亦如自己般感慨丛生,今日之于他们,便似十三年前般、永生珍贵……
“就会哄我,一国之君、花言巧语的……”
坚实的拇指,轻按在朱丹唇上,身体缓缓靠近,俊美的脸,在无忧眼中渐渐放大,呼吸吹吐在耳际,热在心里……
“我的天下,有你共享……才完整!”
湿热的吻、随声音而下,沿着耳垂脸颊,游走温柔,无忧只觉、被熟悉的手臂紧紧抱住,眼中雾水、凝了一生的幸福……
……
(1)皇后衣服,是然自己按照贴吧图片改编而写,觉得很好看,但,读者贴吧提供:朝服应是深青色,叫袆衣,袆衣者,深青织成为之,画翚,赤质,五色,十二等;素纱中单,黼领,朱罗縠褾、襈,蔽膝随裳色,以緅领为缘,用翟为章,三等;青衣,革带、大带随衣色,裨、纽约、佩、绶如天子,青韈,舄加金饰!
(2) 缃色:浅黄色、浅金色
(3)李延年《北方有佳人》: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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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后大典已过,众妃亦各得其位,心中不论欣喜不满,皆不流于表面,新制的宫妃装秾艳流丽,各位美妃抹了妆彩争妍,每日一早,都会来向皇后问安……
作为再嫁之妇,韦妃却在众妃中封位最高,眉宇气度间自含了颇多傲色,杨如夕的确不在意这名次排位,可要这个女人位于自己之上,心中难免诸多不满,表面不屑、亦含了清高之色,无论韦妃如何眼神挑衅,皆尽量保持仪态不失……
“众位姐妹都是熟悉的,便不要这般拘谨显得生分了,贵妃近来身子可好?前阵子一忙、到忘了关问!”
毕竟身份已然不同,人还是那些个人,却显得拘束起来,韦妃倒是不然,依旧笑满春风:“谢娘娘关心,承陛下爱护,尽送些珍品稀物补身,已是大好了!”
柳眉弯了厉色一挑,别有意味……
杨如夕目光最是凌厉,亦觉她是独对着自己,如今她虽正在得意之时,却也不能就此落了声势,不然,岂不日后更加抬不起头来……
“贵妃娘娘确是日渐好了,最近气色也越发红润了,这身子……”
说着,掩口轻笑:“这身子……也见丰腴了不少,虽说圆润有致,却也不宜过了,还要多注意的好,您说呢?”
韦妃丽眸紧紧一收,迎着杨如夕浅浅含笑的眼,狠狠一瞪:“不劳淑妃费心,我们初来乍到的自颇有不适,宫中水土尚未曾适应,自当要尽补,才不至失了体统,倒不似淑妃来得轻车熟路,不需劳费心神了……”
杨如夕心中倏的一悸,眼眸微有凝滞,随而平和:“哼,到当真如此,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1)!确是一方水土,养得一方之人,贵妃娘娘可要尽快适应了!”
杨如夕之意,便是她生长于皇宫,自生来比她贵出许多,此自然而然,无需与她争执;韦妃亦出身大户,读得诗书,怎能不解其意?粉嫩的脸,更加红润,樱唇抿出了白痕……
二人争执越发明显,无忧左右而望,终凝在杨如夕身上,眉目安和如常:“淑妃言语越见锐利了,到叫我想起初见之时,想想竟已过去了这许多年,你我姐妹长久,妹妹已持稳得多了,怎又似少时般咄咄了呢?妹妹可莫负了陛下之心,要真真……当得起这个‘淑’字啊……”
无忧言语渐渐舒缓,却眼神幽深、字字切切,生生遁入杨如夕心里;杨如夕身子莫名一抖,转眼对向无忧的眼,清若山泉的水眸,却有彻骨凉意……
“娘娘,杨氏殿外待侯请安!”
一婢女,恭敬施礼,无忧微一示意,便起身去了,杨如夕正不知如何回语,如此一来,到解了自己尴尬,可心中涟漪却犹不能平息,无忧如此玄机暗藏的一句,令手心直冒出冷汗……
杨如夕正自忖思,一袭红衣、明玑珍珠耀了满头乌丝的杨若眉,步步款款而来……
赤红色水纱石榴裙,摇摆浮艳生姿,低胸抹衣针绣蝶舞桃花飞,越显酥胸白脂香凝,杨若眉姗姗来迟、神色旁若无人,盈盈恭敬施礼:“杨氏,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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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晏子春秋·杂下之十》:生态环境条件即物种形成的地理、气候、水质、土壤、生物链是物种成型的前提和关键,万物都是环境的产物,生态环境质量不同,物种自然会存在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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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中,有一瞬间安静,似皆屏住了呼吸,望着眼前绝艳女子,众美妃表情各异,杨若眉却只当旁无她人,丽睫抬也不抬……
“不必多礼!平时倒是少见你呢,也要多与大家走动才好!”
无忧微笑的对她,杨若眉却仍面无表情,敛袖起身……
无忧望望众妃,皆以异样的眼神打量起杨若眉,而杨若眉面色平淡,似完全未觉局促,无忧微一低眉,杨若眉纤细的指,紧紧攥住丝绢,纹路分明可见……
无忧一叹,看来她仍是心有顾虑的……
“好了,一个早晨,我也乏了,各位妹妹便散了吧!”
无忧吩咐身边一句,众妃揽衣起身,各自施礼,脂香粉浓飘了满殿馥郁……
“陛下驾到!”
内侍官声音高挑尖细,顿惊住众妃的心,众妃重又敛衣下拜,姿态婀娜翩跹、声音娇婉柔和,适才或咄咄逼人、或尖酸刻薄、抑或是沉默冷淡的,俱都换了另一幅脸孔……
李世民走进殿来,眉头却紧锁在一起,见了众妃拜作一地,皱痕更深了一层……
“平身吧!”
声色暗哑,表情暗淡……
无忧亦迎上前来,微一欠身:“陛下!”
“皇后不必多礼!”
修长的指,微微发凉,无忧秀眉微蹙,他指尖的温度,直令心里莫名不安……
众妃起身,霞丝缎裙摆起万种风情,杨若眉艳眸深凝着眼前男子,已是赫赫威严的大唐天子,可为他付出了所有得自己呢?杨若眉涩涩苦笑,在他心里,竟什么也不是……
李世民在她热烈的注目下,亦有微觉,玄武门后,与她从未曾有过单独相处,他怎不知她心中的渴望,但……
李世民看她一眼,随即转开,他——终是不能过去心里的坎儿……
“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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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一句,不再看众妃一眼……
众妃脸色或倏然沉暗,或习以为常,唯杨若眉冷冷一笑,最先转过身,杨袂而去……
众妃这才再一施礼,随着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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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慢走!”
身后一声轻唤,令走在最先的杨若眉回过头来,迎上的、是风柔华贵的杨如夕,杨若眉并无言语,只待她走近身来……
杨如夕情态端庄,却颇有意味的挑了挑眉:“妹妹心计真出乎了姐姐意料,原来向和我走的近,原不是姐妹投缘,而是……意在陛下阿!”
“哼!这……便叫引狼入室吧?”
韦妃亦近了身来,柳眉高挑,瞟了眼杨如夕……
杨如夕看她一眼,众人面前,依旧不失端仪:“是不是狼的……倒不一定,陛下却可是怠慢了妹妹,妹妹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杨若眉眼中微凝了厉色,隐下心中怒意,扫向二人的眼:“多谢姐姐关爱了!这起初……妹妹确输了姐姐们大截,要姐姐们多多教诲了,可这日后……”
唇角扬起些不易察觉的笑:“这日后深宫之中,怕……还要各凭本事……”
韦妃与杨如夕皆有一颤,杨若眉体态妖娆,绝媚的背影摇摆生姿,直到赤红色水纱裙逐渐隐没,其余众妃才互看看,皆有尴尬之色,本是与燕岚阴柔无关,但,听了杨若眉那番言语,难免心中暗暗不快,看来,这本便愈见复杂的形式,又要再兴波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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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好吗?”
李世民本就暗淡的眸,更没了颜色,眼望众妃退去的殿门,有许久沉默……
无忧自知他所指是谁,走到他身边,轻轻一叹:“表面看去还好,但想来心中……定有颇多苦楚!”
李世民亦是一叹,拥着无忧的腰,向内殿走去:“你……多去开解她吧!”
无忧倏的停下脚步,思有一忽,方才抬起眼,目光恳切:“说到开解,恐没有人比陛下……更能是她心中良药了!”
李世民手劲一收,许久,皆是默默……
“再说吧,眼下没有那个心情!”
拥着无忧继续走,行动缓慢、步步沉重……
无忧早看出他似有心事,握紧他搂着自己的手,关切道:“怎么?是不是……朝中有事?这朝中之事,桩桩件件的都还要慢慢来,急不得,也……”
“突厥军队……已打到了高陵!”
指尖湿冷的触感更加冰凉,李世民眸光丝丝生寒,被无忧握着的手、指节间“咯咯”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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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各国入寇中原边境,早已屡见不鲜,早在六月玄武门后,吐谷浑便举兵进攻岷州,突厥则趁机入侵陇州、渭州;七月,柴绍大破突厥于秦州,八月,吐谷浑与突厥又分别遣使请和,可谓一波三折……
如今,李世民刚刚登基不过七日,突厥又趁大唐国内有变,新君即位,颉利、突利两可汗合兵一处,大举进攻高陵;八月癸末,突厥兵已至渭水便桥之北……
长安城全城戒严,承天门外兵甲黑压如云……
颉利派了心腹使者执失思力入见李世民,以观虚实……
执失思力走进大殿之中,眉眼高扬、环顾左右四看,毫无恭敬谦和之态,微一下拜,眼神低也不低:“执失思力拜见大唐天子!”
李世民坐于宝座之上,龙目中精光锋如刀刃,殿下之人,只一小小突厥将领,眉宇间便无一丝敬畏之意,若然听之任之一味求得平安保全,只怕令其气焰越发嚣张,更加肆无忌惮……
李世民龙目一横,双眸冰冷深沉:“哼!你们可汗,可是派你来探究虚实?”
执失思力身子一颤,实没想到李世民如此直截了当,微有一愣,随即避开李世民逼问的话锋,仰首道:“我二位可汗已率兵百万,正在渭水便桥之北……静待陛下!”
音调渐渐加紧,气焰何其嚣张!
李世民纵身而起,临战对峙,多少名臣将领皆不足与他相持,又况此突厥小将乎?拿率兵百万吓唬谁来?
“住口!我与你们可汗当面结为兄弟,约定和睦通好,前后赠你金银布帛不计其数,虽你们乃戎狄族人,但也是长着颗人肉之心吧?却何以作出如此背信弃义、禽兽不如之举?而今,乃你方可汗单面违反约定,我大唐自问心无愧!今日,便且先要了你小命再说!”
李世民眸底寒光凝结成霜,直让执失思力心里一抖,素闻李世民善于缓兵之计,但此次却不想行动这般迅疾、不加丝毫考虑和半点敷衍拖延之词……
不由得愣在当地,李世民冷冷一笑,龙目中厉色摄人心魄:“绑起来!”
左右之人欲要上前相劝,毕竟突厥雄兵正于渭水河畔虎视眈眈,李世民却是右手一扬,示意左右勿再加多言,赫赫威武震得大殿瓦片俱颤……
执失思力傲眉厉目顿失了光彩,竟自跪在地上频频求饶,李世民冷哼一记,却不作理会,执失思力随即被关入门下省!
李世民听着执失思力声嘶力竭的讨饶声渐渐隐没,双目微闭,心中感慨颇多,如此,虽是声势上夺了先机,但此却绝非长久之计,渭水河畔,突厥雄兵百万之众,要如何退之,心中亦没把握……
☆☆☆
天空已泛幽黄,暗淡得笼罩了整个皇宫,死气沉沉的秋,长风直入长安城每一个角落,没一处安宁、亦无一处声息……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风声……
“陛下如今已是身系天下,万事还当要小心!”
无忧便如从前一般,为李世民捧来明光盔甲,李世民低眼望望,有片刻凝神,接在手里,却放在了一边……
“陛下!”
见李世民没有换装之意,无忧轻呼,秀眉微微蹙凝……
李世民拥过她,眼中精锐的光,隐有万分无奈:“无忧,这仗……不能打!”
向来纵横天下未尝败绩的他,眼光越发暗淡:“这一战,牵扯太多,莫说如今实力尚有差距,且说朕才刚刚即位,便要兴起战争,恐人心浮动、百姓惶恐,国之根本必将动荡,故,这一仗……不……能……打!”
字字切切,寒气漫遍整个眼底……
无忧知他心中激愤不服,却又不得不忍,心有感叹,却是坚信的神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得一时之辱,图得百年基业,不战而屈人之兵,更是英雄!我相信……你……绝对可以,如今情势,也只有……你可以!”
无比坚信的眼神,如流水蜿蜒、如浪涛激荡,撞入李世民五脏六腑,热血奔腾冲入眼眸……
李世民紧紧握住无忧的手,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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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如刀,吹起渭水河畔潮湿的味道,李世民带高士廉、房玄龄、萧瑀等仅仅六人,出玄武门,直奔渭水……
渭水河流缓慢奔淌,李世民骏马傲立,与突厥百万之众仅一水相隔,平缓起伏的原野,风低拂浅啸,李世民的脸,坚硬有如刀削……
河水流淌的声音,交杂着李世民咄咄愤怒的呼喝,指责颉利违背盟约、背信弃义;颉利眼睛一眯,并未听清他所有言语,所听到的亦不很清晰,但,李世民平直伸着的右手,始终直直的指着自己,未见转向突利分毫,心中顿起疑窦,转头瞪向身边的突利!
突利亦有所觉,如此情形,与当初关中一战何其相似,突利心中冷笑,脸上却不见丝毫表情……
渭水河流倏然湍急,如巨浪拍岸、奔啸破石之声惊人震天……
不对!
尚在各自盘算中暗暗出神的两位可汗,猛然抬眼,此绝非水声,那会是……
四目一对,再转眼聚凝在对岸年轻傲立的君王身上,心中俱是飕飕生寒;只一瞬间,只是那出神的那一瞬间,声色俱厉的李世民已换了淡漠的神色,冷冷的笑纹,清晰在渭水河畔、明光辉映的蓝天下,气魄慑人威凛……
对岸微风拂撩,原野微黄的草上万马千兵奔腾,旌旗瞬间连绵蔽天,好个声势咄咄的大唐军威……
颉利心中“咯噔”一颤,再见李世民手势潇洒自如,挥动间,大唐兵马齐刷刷、训练有素的闪出片空地,在后布成密集有序的阵势……
颉利浓眉一立,尚来不及细思,李世民举手扬鞭一挥,眨眼之间,已策马轻骑、不顾左右相劝而出,面无丝毫俱意……
颉利瞪一眼突利,突利亦有些许诧色,只是些许而已!哼!别是你们有何不可告人之事吧?想他李世民如今万金之躯,身系天下社稷,何以敢于如此胆大妄为?别是……和谁商量好、要取我之命吧!突利侄儿!
颉利心中越发气急,眼见李世民策马欲渡河而来,赶忙起身,向李世民一声大喊:“且慢渡来……”
李世民唇角一勾,本就是摆出声势吓吓他,颉利多疑,果然中计,于是,迅速勒住了马缰,心中已然安定,想你突厥所以倾兵而来,无非是看我大唐国内有乱,朕刚即位,想来此抢掠一番!哼!若我闭门不出、主动示弱,岂不任你欺凌?
相反的,若我声势咄咄、理直气壮不弱于你,则战,定要你一败涂地,和,亦令你不敢再来!
颉利换了一脸和颜悦色,与李世民一番交涉,万千在此一举,当日,颉利便派人请和,定于乙酉日,双方盟誓于便桥之上……
许多将领并不理解,李世民何以仍要如此迁就于突厥,突厥此次准备不足,明明可以一举而击之,可他们的君主、他们的圣上,曾经征战沙场多年未场败绩的常胜将军,这一次,却为何退缩了……
李世民看着议和协议,心中怎无万般屈辱?非他实力不济,非他畏惧不前,只是,如今他即位时间太短,国家尚未安平,百姓亦不富足,最应当作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逞此一时之气!于国家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想突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提出如此强盗掠夺般的议和新盟吧……
李世民强自隐忍住胸中热血,如今,万事皆要以突厥退兵为重!
乙酉日,白马歃血盟于便桥,李世民矜住心中意气,眼底血红泼洒一片成河,不禁暗自重重发誓——
突厥,此生不叫你臣服于我,我李世民……愧对这君主之位、愧对我大唐万千子民!
盟约既定,李世民当日返回宫中,城头上白色绉纱飘举如飞的人,迅速跑下城来,翩然若蝶舞莺飞的衣,罩住水蓝色锦缎如染的裙,在秋风中、荡出渭水长天浑然一色……
身边群臣跪了满地,李世民郁闷的胸中倏腾一股热气,在群臣面前,无忧一反常态的没有行礼,奔到他的身边、奔到他的面前、被他紧紧拥在怀里(1)……
云鬓间、汗珠细密晶莹,他的心跳犹自不能安定,俊脸微侧在耳边,深深盟誓:“无忧!总有一天,我……定将他们一举歼灭!”
无忧点头,目光一如既往坚信不移:“我相信!”
彼此再无言语,天地变了通明的颜色,群臣跪在那里,变作极小极小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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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知道,那时候去迎接小李有可能,但是还当着群臣呢,拥抱大概不太可能,但作为言情小说,已经许久没言情了,呵呵,姑且浪漫一下:)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
八月的天,秋意已近,星光暗淡、没了华彩明灿的夺目光芒,夜幕下的皇宫,静得几近恐怖,太极宫苍老慵懒的太上皇,身边美人依旧,张、尹两位美妃,仍被留在李渊身边,但,李渊已越见老去,两位美人,夜间窃窃私语,多月来惶惶不得安眠……
“姐姐,太上皇越发苍老了,可你我姐妹还年轻,若然太上皇一去,那……咱们先前可没少得罪过当今陛下!”
张婕妤言语中不无担忧,薄薄一层水纱碎花裙,被秋风吹起层层波纹……
尹德妃丽眼倏的凝紧,狠狠捏住手中热气蒸腾的挂花茶,咬牙道:“哼!我看这事儿……坏,便坏在了杨若眉那贱人身上!不然……陛下肃清前东宫、齐王府所有属亲,却为何独留下了她?竟还收在了宫中!之前,建成他们部署何等精密?又如何李世民他便逃过了那许多次生死?我看……和杨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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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这贱人,不会没有关系,真是枉费了元吉如此爱她!”
张婕妤四下望望,轻声说道:“嘘……姐姐出言还要小心,莫直接呼了陛下名讳,被人听去,恐会……”
“哼!如今太上皇可还在,你我姐妹此时不寻出路,更待何时!”
尹德妃重重放下手中茶杯,望向一边美目茫然的张婕妤,柔唇冷冷一勾:“不过……在寻出路之前……要先好好教训教训那小贱人方才消我心头之恨!不然日后,岂不要爬到了咱们头上!”
张婕妤心中也有愤怒,想来也是,李世民独留下杨若眉决不会没有缘由,哼!若非如此,如今李世民恐早已命无归处,又怎令她姐妹落得如此尴尬境地……
“好!姐姐要如何做?”
张婕妤凑近到德妃身边,尹德妃纤指掩住樱唇,低语几句,张婕妤脸上渐渐带上了笑意……
☆☆☆
八月已近末了,桂花凋谢,花飞满园秋风,香了寂寂深宫内院、寂寞的窗阁,面若芙蓉花绽的美人,倚窗凝思,满心空廖落寞、如桂花凋若残叶,说是花落更惹人怜,可是人呢……
女人颜色便如花期有时,凋落了,可还能有另一番景色?
杨若眉微微苦笑,叹这深宫、叹这无边无际的寂寞……
“夫人,张婕妤、尹德妃已驾到芙蓉苑殿前,夫人要准备迎接!”
因杨若眉没名没分,宫中宫女内侍皆称其为夫人,杨若眉秀眉一蹙,芙蓉花颜绽出丝诧色,起了身,缓缓移向殿前……
“杨氏拜迎二位娘娘!”
声音清冷无波,亦无些许情绪,张、尹二妃瞟她一眼,却拂身而过,不做任何理会……
杨若眉美目一凝,慢起了身来,缓步跟在了后面……
“大胆!”
尹德妃倏的回身,一掌掴在杨若眉脸上:“这是谁教你的规矩,不叫起身,便敢这般放肆!”
杨若眉惊讶万分,实不想她二人竟会如此发难,猛抬起头来,玉坠珍珠钗,铛当作响……
张婕妤冷眼一横,假作劝慰的拉了拉尹德妃:“好了姐姐,何必生气,你我乃太上皇妃嫔,人家新君爱妃怎还会放在眼里?”
“爱妃?”
尹德妃冷哼一记:“倒是我这记性差了,贵淑德贤下,可有……杨夫人之位阿?”
杨若眉丽目狠狠一瞪,她不知此二人何以突然来此,但,不怀好意却是肯定得了……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2
张、尹二妃进到芙蓉殿中,四顾环望,遣下了所有下人,不叫人伺候,瞥了眼站在一边的杨若眉,坐下了身子:“夫人这殿中,秋意可是深了,这样冷,夫人……可要注意身子!”
“就是阿,也让陛下给添些暖香锦被的,莫冻坏了身子!”
张婕妤随声附和,二人相视掩口轻笑:“呦,我这也是听说来的,听说阿,陛下……还未曾踏进过芙蓉殿呢,倒不知夫人这里冷呢!还是改天,我们这些个做长辈的、遣人送些个必备物件,也免得夫人这里无人过问!”
杨若眉自知她二人冷嘲热讽,可言言句句,却又无不戳中她内心深处,心中苦涩、眼眶亦酸胀莫名,几欲滴下泪来……
尹德妃一见,眉眼顿收了笑意,起身迅夺至杨若眉跟前:“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亏了元吉如此疼你,你竟能做出这等背夫忘义、下流肮脏之事,哼!落得此番孤独寂寞受人白眼的日子,便是报应!”
杨若眉强忍住眼中泪意,仰头一笑:“真……多谢二位娘娘关心了!”
张婕妤亦走近身来,双眼凝了恨色:“真好个绝色动人的齐王妃,何时勾引了当今陛下去,倒不知也是被人利用了,害死了亲夫,得到的却是独守冷宫,杨夫人午夜梦回之时,便不会……有冤魂索命吗?”
杨若眉心中腾的一惊,身子不由得微微发抖,丽眸索了惊色、突感茫然无措……
尹德妃更加得意,撇开唇角,狠狠瞪向杨若眉:“这……就感到委屈、感到恐惧了吗?哼!本娘娘明确告诉你,这日后……休想……有半天好日子过!”
杨若眉心底寒凉一片,这些个日子的深宫生活,着令她苦涩无奈,自己身份敏感尴尬,李世民又从未临幸过她,甚至未曾踏入过芙蓉殿一步,其她嫔妃不给讽刺白眼便已是客气,更别谈倾诉心中苦处了,平日里,虽是假作满不在意,强自持住沉稳高傲,可心里的痛,却只有自己拂拭……
“二位娘娘、夫人!皇后娘娘驾到芙蓉殿前!”
气氛刚好持住,一宫女匆匆忙忙进来通报,杨若眉看她二人一眼,面无表情,转身疾步出殿迎接,多么及时的通报,正在自己无计可施、万般不能之时,一声通报自先可解了眼前之围……
“杨氏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杨若眉盈盈拜倒,眼中尤有惊恐未消……
“不必多礼!”
无忧牵住她的手,暖暖的温度渗入杨若眉冰凉的掌心……
杨若眉心中莫名温暖,任无忧牵着走进了殿中……
无忧进到殿来,看到张、尹二位美妃,略作惊讶状,忙恭敬道:“却不知二位姨妃也在,给二位姨妃请安了!”
张、尹二妃对望一眼,尹妃一别身,冷笑道:“不敢当……”
无忧唇边微微含笑,并不在意二人冷硬的态度:“今日不知二位姨妃在此,来的唐突了,只是陛下吩咐的急,赶在了一起……”
无忧说着,便望向杨若眉,她看上去的确憔悴多了:“妹妹,这眼看深秋已至,便快入冬了,陛下吩咐送些个必备物品到妹妹这里,前些个日子,国事繁忙,倒忽略了妹妹,这才叫我亲自送来,妹妹……可莫要往心里去阿!”
杨若眉看她一眼,再看看身后侍女捧着的锦缎丝衣,眼里微凝了诧异,那其中一匹秋香色(1)锦缎绸,分明是添置新装时,皇后唯独留下的一匹,李世民怎会……又赐给了她?
杨若眉心中忖思,恍悟的抬起眼来,对向无忧的眼,无忧见她脸上惊讶,知她似有了然,忙在她手上紧紧一握……
杨若眉会意,赶忙谢恩:“杨氏谢陛下赏!”
无忧看张、尹二妃一眼,平和道:“今晚……妹妹自己谢陛下吧!”
杨若眉虽心知不可期盼,可被无忧握着的手,仍莫名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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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秋香色:浅橄榄色
百度(大唐风月:长孙皇后)贴吧,呦呦贴了《贞观天子李世民》视频,第九集是《成就唐太宗的女人》也就是长孙了,大家去看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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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3
张、尹二妃听她二人一问一答,站在一旁颇感到无趣,不久便去了,无忧与杨若眉恭送了她们,终于松下口气……
杨若眉欠身一礼,颇为由衷:“谢娘娘!”
只这三个字,多少滋味了然其中……
无忧轻扶过她,胭脂遮不去容颜憔悴的姿色,无忧知她心中有苦,更受其她妃嫔排挤,却不知如今、还要忍受太上皇妃的怨气,对她竟生出许多怜悯:“不必客气,倒是你宫中侍女聪慧,懂得去求助于我!”
杨若眉看一眼身边侍女,亦是由衷:“多谢!”
侍女甚为惶恐,忙低下头:“奴婢怎当夫人谢字!”
侍女名唤碧儿,生得便是乖巧,无忧朝她笑笑,温和道:“碧儿可是有心了,先去吧,我与夫人,有些话讲!”
碧儿一应,随一行侍人行礼去了……
待侍人退尽,无忧才转眼望向杨若眉,杨若眉的确变得多了,许是人经历了更多吧,她变得沉默、却也冰冷了许多,不似先前的妩媚妖艳、风媚极尽了……
杨若眉见无忧盯望着自己,勉强一笑:“这……都是皇后娘娘的东西吧?并非陛下赏赐,若眉再谢娘娘用心了!”
无忧知她心中苦涩,从人人静穆、亦是万般荣宠的王妃,变作没名没分、人人白眼的后宫女人,的确难为了她,虽然她曾经的作为,亦令自己不敢苟同,可事已至此,却也不忍见她这般凄苦……
“你……也要体谅陛下,他见到你,便会……想到些旁的事情!”
无忧柔声劝慰她,望能稍解她心中郁结……
杨若眉涩然一笑,强自隐忍的泪水,终没能留在艳美的眼中:“我……懂……”
无忧不想更触动了她的心事,她在后宫中、屡受人言语讥讽,生活上更受人欺负,她也是有所听闻,怕这一切,不缘于她没名没分,只缘于李世民从未踏进过芙蓉苑一步……
无忧拭去她脸上泪水,一叹:“会过去的……”
杨若眉眼噙着泪,假作出的坚强,再不能忍耐,将心中委屈、尽数流在了无忧面前……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4
自芙蓉苑出来,无忧也是感到疲乏,自从渭水之盟后,李世民便常在显德殿(1)前的庭院中,以万尊之躯同群臣将卒习练射击,无忧刚走至院门,阵阵疏朗的笑声、欢呼声便迎入耳来……
无忧淡淡微笑,走进庭院,正只见、李世民亲自指导名兵卒射箭要领,兵卒连连点头,甚是惶恐……
无忧并未叫人通报,只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融融日光下,李世民身穿铠甲、笑容耀眼夺目,似这秋日阳光亦不能比……
众位兵将兴致高昂、精力百倍升腾,与李世民一处,轮番射击,射中红心者,李世民皆有奖励,气氛一时鼎沸,李世民自不会注意到后台群臣、忧心忡忡的神色……
无忧微笑间,却没有忽略,悄悄走近前去,群臣见了,刚欲施礼,无忧却是一拦,看眼李世民,笑道:“不必多礼了,莫扰了陛下兴致!”
几位大臣这才作罢,无忧轻问:“我看众位坐立不安的,何以如此神色惶惶?”
几位大臣互看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恭敬道:“回娘娘,大唐律令,以兵刃接近皇帝所在者,绞!可而今陛下时常身处刀剑之间,不做防备,万一有狂夫偷袭,要如何向天下社稷交待!”
又一人射中红心!李世民朗声大赞,拼命鼓起掌来,无忧转眼望望,抿唇而笑:“众位多虑了,陛下以诚恳之心待人,推心置腹、用人不疑,何以……会连宿位将卒都要猜忌呢?”
言说间,众臣低下头去,神色却仍是惶然……
“皇后小心!”
站在侧旁的大臣、突然大喊一声,随着入耳的、便是极为清脆的撞击之音,铛铛两下,无忧转首间,一支横飞而来的羽剑、便落在地上,侧边还有支金光夺灿的小镖,只在无忧一步之外,好险……
李世民更加吃惊的回过头来,一声“皇后小心”,令他的心、瞬间拧紧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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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世民登基后,直到贞观三年才搬到太极宫,(老李在住-_-!!!)之前一直住在东宫之中:)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5
刚还满是忧虑的群臣,更加焦急,见李世民飞奔一样过来,赶忙下拜,李世民却顾不得他们,径直奔到无忧身前,双手紧扣住她纤丽的肩,目光惊惧:“没事吧?怎么来了,也不叫人报?”
无忧定下心神,俯身拾起地上金镖,看眼李世民:“这个东西……救我不止一次!”
无忧说的轻浅,李世民却犹自惊魂未定,注意并不在金镖身上,搂住无忧的腰,这才想起令群臣起身……
一人上前一步,惊恐道:“陛下,日后还是勿要做这般冒险之为了,还是要以天下万民、社稷江山为重阿!”
李世民鹰眸一栗,亦俯下身去,拾起地上羽箭,目光肯定:“这……非宫内箭羽!”
众将卒闻之,亦松下口气,李世民扫眼众臣,紧紧握住手中羽箭,目光落在无忧身上,温柔顾怜……
无忧看着他,心中也有颇多计较,但,望着他索紧的眉头,仍是给与和润安慰的一笑……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04
☆☆☆
“无忧,我要……如何保护你!”
一国之君深情在挚爱女子耳侧,呼吸缱绻温热,裹着柔柔细吻,呢喃渐渐清晰……
他胸膛坚实炙热如火,无忧的脸紧紧贴着,感觉男子修长的指、在云丝间游走穿梭,吻,不时落于眼角眉梢,停留在耳际时,便有柔情蜜意灌入,进而轻轻含住柔软的耳垂,细细吮吸……
靠在他的怀里,一辈子都还觉不够……
“这样……就足够了!”
他的臂弯温暖安全,不需要保护、不需要承诺、不需要海誓山盟……
一国之君嘴边浅浅含笑,却是苦涩的,他想要给她保护、给她天下、给她一生的幸福,可为什么,幸福越多、她反而瘦了;保护越多,她反而危险……
李世民深深吻她,唇边深情渗入彼此体内:“无忧,我要颁旨,昭告天下,我这一生只你一个皇后,谁……都别想取而代之!生生死死,都是一样!”
无忧身子由心一震,不可否认意识在刹那沉沦,但,就只是一刹那而已……
“你啊,就是会说些甜言蜜语,一国之君颁次昭旨,岂不令天下人笑你儿女情长?”
无忧说是归说,可心里却尤是感动的,清亮的眼中,亦有珠光闪烁晶莹:“你心里这样想,就够了……”
够了!
李世民心里竟是一疼,够了——她似乎总是对他说“够了”……
总是……
“无忧,让我为你做点事情,让我……也为你付出一些!”
李世民说得由衷恳切,无忧却只淡淡一笑:“这怎么能同?你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你的天下江山不仅仅有我,可是我……”
无忧抬眼,含情带脉温柔:“可是我的天下……却只有你!”
李世民缠绕她发丝的手,霎时停滞,眼里似水柔情、顿起波涛万顷……
“无忧……”
激动的身体,下意识前倾,胸中一股热气澎湃汹涌,怀中女子在身下脉脉含情,整个身体都因着她燃烧蒸腾……
“有没有想过……立谁……为太子?”
无忧突然郑重的一句,令如火滚烫的激情停滞在酥软起伏的胸口,紧攥她玉臂坚实的手,力道深深一收,鹰锐的眼中、柔情顿然不见,有的,只是一片寒冷……
“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
君王威严的身躯,缓缓上移,阴影笼罩住娇小女子整个身体,无忧秀睫扇动,她怎会想、在此柔情蜜意时候提起,只是李世民方才的一句,突然点醒了自己……
他——
虽不能为保护自己,而荒唐的昭告天下、自己是他心中唯一的皇后,可是,他却可以晓谕世人,谁将是这大唐江山未来的储君,以令有所图谋之人放弃图谋……
无忧熟练的抚开他眉间纠结,无奈的笑:“扫了你兴致吧?可这事情……迟早是要想的!那么……”
“知道扫了兴致,就……择日再议!”
迅疾如风卷雾、袭向她芳甜的唇瓣,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手上动作不见丝毫迟疑,可心里、却已被莫名打乱……
无忧!
不是我不想回答你,只是……孩子们都还小,立长还是立贤,我尚未想好,我真的不想,令我们的悲剧,再次发生在我孩子的身上……
想着,闭上眼睛,深深的吻她……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6
这一次,又是何人要杀她呢?无忧对窗凝思,丽正殿外(1)花飞落红无数,偶飘进几片,留下点点余香在手……
“想什么呢?”
君王熟悉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思若飞絮的美人才忽的惊觉,转过头,深爱男子的唇,已贴在鬓丝间……
“想……这秋……该过了吧?”
无忧转回过头,纤纤玉手伸入窗外,一片丹桂似血,飞落指尖瞬间不见……
“花,快要谢完了!”
无忧捻起落在窗阁的一瓣,涂了淡青色粉脂秾丽的眼,对望向李世民:“花开正好时,集众人目光于一处,最好的一朵,等不到花谢,便早被人折了去……”
无忧叹息一声,将花瓣放飞在风里:“陛下可曾听过……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
李世民一怔,眉目不觉得拧在一起:“我……不会再让谁伤害到你!”
无忧笑笑,摇了摇头:“即使你可以,可别人心里,就不会诅咒怨恨我吗?况且,后宫雨露均沾,本便是该的……”
说着,饶有意味的望了望李世民,低下眼去:“杨夫人……很是辛苦呢,本便是尴尬的身份,而你……又从不入芙蓉苑半步,想这寂寂深宫,她一个女人,要怎生禁受呢?别人的讽刺白眼、日子过的苦倒还罢了,可落寞红颜,便如这谢了的花,没了一点期盼,陛下,哀莫大于心死阿!”
李世民心中一颤,杨若眉,不管旁的人如何看她,至少……自己是不该怪她的,如此冷落于她,又是没名没分的,想来定是有苦难诉,也定是受了许多委屈,无忧也才会这样说……
于是,将无忧轻轻搂在怀里,吻她的发,点头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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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长孙所住丽正殿,太长了,所以见下一张:)——转贴:水支姐姐高见,从丽正殿与立政殿看长孙小李的感情:)无兴趣者可跳过:)
从丽正殿看长孙小李的感情
其实,丽正殿和立政殿(丽、立在中国古代不同音,所以实际上这两个殿名并非同音)的位置确实是比较有趣的。
丽正殿大致是从东宫正门进来以后的第二重院落的主殿,整个院落里,东面为崇仁殿西面为崇文殿。其中崇文殿是太子的“书房”,存放皇家书籍,长期由东宫崇文馆学士值班。
立政殿则是太极宫东南角靠近宫城城墙的一个院落的主殿,从此一院落出来就是皇城东北角的弘文馆,也是存放皇家书籍和弘文馆学士值班的地方。
按理,后宫宫眷不该住在这么“靠外”的宫殿里的,理论上来说太子妃和皇后的正居应该在东宫显德殿以北和太极宫两仪殿以北,更深入内宫的地方。
皇后会住在丽正殿和立政殿,很显然是因为陪小李一起住了。小李这个皇帝的正居本也不该在这两处“书房”,不过历代皇帝似乎“正房”不住,住在靠近外朝和文学馆的“书房”的也是很多,这样更方便随时看书学习、接见大臣、处理政务、查阅资料等等。(话说去故宫旅游过的,可以参考清代养心殿的位置——改天然看看去哈)
所以我说是陪小李住,因为没可能说小李住在靠后宫更近的正居,太子妃或者皇后独独跑到靠近一群学士们值班的地方来住,也太搞了,话说长孙皇后又不是阿武……
所以,皇后和小李的感情确实是很不错滴。否则小李住在这种靠近外朝的书房里,早把皇后远远儿打发在后宫去住了。
所以,皇后和外臣们打照面的机会还是很可能蛮多滴,当然唐代没那么多规矩。
所以,皇后就算不那个参政,对朝政还是应该很了解滴。
——水支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7
夜,突然变得好冷,虽已是近了秋末,却也不至自心底里瑟瑟发抖,无忧倚靠着窗边,一弯新月如钩,星,亦淡得没了颜色……
怎会突然感到寂寞?无忧望了望洒满月色的案桌,树影摇曳斑驳,碎了月华、碎了整片银河……
自己这是怎么了?没有他的夜晚,从前也有过许多,却皆不似今晚这般落寞,心里莫名无端涌起些伤感……
莫非不是他的原因吗?无忧自嘲,怎么会呢……
“娘娘,天寒呢,披上件衣服吧!”
宫女彩映一礼,递上件绣纹隐花绒披风,胭脂色的,极衬了皇后的端庄素雅……
无忧接过来,披在身上,窗边秋风如诉,吹进心里飕飕生凉;突的想起什么,无忧微一侧首,轻道:“都先下去吧,不叫,都不要进来!”
彩映及着一班宫女内侍应了,只一忽,丽正殿中,唯有秋风吹熄烛火的响声,寂静出乎意料……
无忧轻叹一声,自袖管中、掏出支金光烁烁的暗镖,暗镖映着月色生华,心中感触颇多……
是你吧?
无忧细细思来,除了他,还会有谁屡次援手救她,可是柳大哥,为什么呢?玄武门后,一切柳暗花明,可为什么……你却连一个谢你的机会、也不给我……
无忧垂首,越是望着手中金镖,感触越是深刻,她这一生,唯觉亏欠的人、恐便是这金镖的主人了吧……
柳大哥,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边,甚至很紧很近的地方,可是……你却为何要躲起来?难道,心中竟真如此放不下吗……
烛火忽的一摇,晃了几晃,无忧侧目一看,烛光摇乱了月影稀疏,再一凝眸,却不禁骇然怔忪——
那烛光碎影里,分明有一人影、高大挺拔在自己身后……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8
无忧攥紧手中金镖,会是他吗?可如今李世民已成这天下之主,虽仍居在东宫之中,但戒备绝不比太极宫松懈,他何以能轻易进到丽正殿中?
无忧倏的回过身来,眼中掠现一丝惊喜,随而隐去,换了惊讶的神色……
眼前男子俊眉如削英武,薄唇风流俊逸不失威仪,挺拔的身躯,高大庄重,伟岸若青松傲立、迎风更觉风采飘逸……
那男子俊唇边笑意渐渐凝结,却不是这金镖的主人……
“陛……陛下……”
无忧一生轻呼,李世民的出现,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他此时不是该在芙蓉苑吗?不是……该陪着杨若眉的吗?眼中因着意外闪烁的光,飘忽不定,竟似惊吓到般恍惚……
李世民拧着眉,低低望眼无忧的手,嫩若孺子玉洁的指,紧紧捏着支灿灿闪烁的金镖,直刺入君王眼里,龙目中顿拢起秋风寒气……
李世民伸出手,拿过无忧手中金镖,漠然道:“在想什么这般出神?见到朕……好像吓一跳呢……”
无忧沉下口气,观他脸色、明显带了不快,忙平静下心气、坦诚道:“在想这金镖的主人,屡次救我,我想……该是柳大哥吧,一直都想要当面谢谢他,却还没有机会!”
李世民握着金镖的手莫名一紧,他亦知道柳连之于自己也算有恩,但……
李世民心中冷冷一笑,那……怕也是因着眼前这个女子而已吧……
李世民手上一挥,金镖狠狠插入侧边坚实漆红的木柱,眼中笼下一层乌云浓重:“哼,朕……本以为如此秋夜,朕的皇后也会如朕念着她般、念着朕,本以为看到星夜赶回家的丈夫,会惊喜万分、喜极而泣,可是……”
李世民幽眸暗色渐浓:“可是……她……却在想着另一个男人!”
无忧心里一疼,不可思议他质疑的眼神,平日里,自己虽称他为陛下,可他却一向称“我”,可他刚才说朕,分分明明说的是——朕!
“你……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这般猜忌我们?”
无忧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他怀疑的目光,她知道,他是想给她惊喜、想给她意外,让她开心,可却落了空,心里有气才会这般火大,可是……如此伤害她的话,即便只是气话,也着令人心里不能禁受……
“难怪……”
无忧伤心之余,竟也有了些气话:“难怪柳大哥……宁愿躲躲藏藏,也不愿……归朝为官,原来天下男人的心胸,都是如此!他放不下,你……又何尝不是呢!”
李世民深眉紧紧一拧,条条皱痕顿如沟壑幽深,心中顿感寒冷如冬,恐怕今日,自己就真不该回来,就真不该……目睹了她若有所思的背影,徒令心中忿忿莫名……
“朕……回来拿本书而已!”
随意抄起本什么,暗如黑夜的脸,不留一丝眷恋,身上宽袖敞身的龙袍、飘忽朦胧的黑色,一阵疾风掠过,如秋意寒凉……
无忧呆立在当地,一切快的、还恍若梦里,一场随时可能惊醒的噩梦……
☆☆☆
李世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05
民攥着手中书籍,身后宫女内侍官急步跟着,脑中没有别的想法,只知自己的兴致勃勃、被当头泼了冷水一盆……
“陛下驾……”
“都下去!”
刚进到芙蓉苑门口,宫女正要禀报,李世民却阻住了她们,一挥手,尽数退了下去……
但,如此气势汹汹,正在外殿的杨若眉怎无所觉?出殿一看,惊喜之中亦有犹疑万分;俊美君王的脸上,秋霜严严笼了整整一层,森严恐怖……
“陛下……”
“不必多礼了!”
杨若眉匆忙起身,随着进到殿中,再随到内殿,李世民将手中书籍,狠狠扔在地上,许久……却只暗自运气、一言不发……
杨若眉缓缓俯身,拾起地上书籍,小心抬眼望了望李世民,似已平静下一些,才敢娇声道:“这是……谁惹陛下生了这么大气?去了……又回来的?”
李世民侧目望她一眼,仍是无语……
杨若眉将书放在桌案上,站立在一旁,亦不再言……
屋中,一时静极,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微弱声音……
“有酒吗?”
李世民转身望她,眼神却是黯然的……
杨若眉微一施礼,娇声若琴音悦耳:“妾,这便去吩咐……”
说完,便转身去到外殿,李世民坐在床榻边,突感到满心疲惫……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9
一早,晨光如缕缕棉纱,透过芙蓉苑树影缝隙,洒进内殿窗阁、帐暖枕畔流香……
昨日确是喝得多了,年轻帝王沉沉睡在芙蓉香帐,脸上线条分明流畅,勾勒出风流倜傥的绝俊面容,如玉女子身体半撑,香肩微露出万种风情,无限春光旖旎,散落的乌丝半遮半掩出诱人春色……
若青葱尖削的指,轻轻滑过帝王的脸孔,贪心留恋的眼,流溢出似水柔情……
“陛下,该是去朝上了吧?”
美人柔腻的声音,轻轻飘入耳鼓,帝王微睁开眼,朦胧睡意未消,略坐起身来,只觉头脑昏昏沉沉,随即又躺了下去,轻叹一声,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今……歇朝一日!”
杨若眉一怔,柔细的手,轻搭在俊美君王健实的肩上,言语小心:“陛下,这……不好吧……”
李世民第一次歇寝在芙蓉苑中,便要歇朝一日,这……叫本就在风口浪尖的杨若眉如何是好?宫中之人、上上下下的又要怎样议论……
李世民是喝得多了,头昏脑胀,哪里想得到那么许多,只慵懒生硬的别过身子,不再言语……
能躺在朝思暮念的男人身边、杨若眉固然欣喜,可是……
望望身边摄人心魄的君王,杨若眉不禁苦叹,想又一场风暴要向着自己而来了……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0
经了一夜无眠,无忧却仍一如既往,一大早,便前往太极殿向李渊请安,湘妃色(1)纯染外披衫,微敞月白色缎边抹胸衣,清新素丽,不衬得脸色那般苍白,桃红色鲜润水粉脂,薄薄敷于香雪凝玉脸腮边、掩去了彻夜无眠的疲惫倦意……
“皇后阿,怎么今天……来得比平日还要早?”
李渊悠闲的靠在软椅上,略略带了微笑……
无忧微低下眉,恭敬道:“昨日夜凉,没能安睡,早起了,便早来了些,没有扰到了父皇安吧?”
李渊端起杯茶水,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噢,没有,父皇老了,睡眠本就是少,你早过来说说话,也是好!”
身边风韵不减丝毫的艳美妃子,依在李渊肩头,德妃丽眸高高一挑:“皇后昨夜睡得不好?哼,是不是……陛下芙蓉苑暖,皇后倒觉得冷清了?”
张婕妤亦是凑过身来,对望着李渊的眼,故作担忧:“是啊,听说陛下昨日、头回歇在了芙蓉苑,这今日,便也头回……没有临朝呢……”
李渊手中茶杯微有响动,望了无忧一眼,浓眉拧似绳结:“皇后,可有此事啊?”
无忧眼睫微有眨动,遮掩去其间丝缕缠绕的忧愁:“回父皇,近来陛下国事繁忙,昨夜亦很晚才去了芙蓉苑,定是连日操劳,疲倦了!”
“连日操劳?”
德妃丽眼稍稍一瞪,冷笑道:“这杨夫人从前可与我们近呢,那可真是妩艳妖娆,媚术不可低估阿,所以皇后,还要多多上心才好,莫要大度得……伤了陛下龙体!”
太极殿熏起的烟,淡香缭绕,李渊皱纹深刻的脸,在浮烟缥缈中、模糊不清……
“是啊,这如今做了一国之主,可不比从前,种种诱惑接踵而来,上惯了战场的世民,恐怕……还要多适应、多学习着如何治国,而不是做了帝王、便只知享帝王之乐了!”
李渊言语中不无责色,眉眼亦是高高扬起,父子之间芥蒂、尽在其中……
无忧心中微微一颤,知张、尹二人定是记恨着芙蓉苑一事、也定是不肯放过杨若眉呢,而李渊……则是心里的结,还未能解开……
于是,微抹开唇边笑意,眉目间亦只有平静如常:“父皇教训,臣媳定转于陛下,只是父皇,陛下为人想父皇甚是知道,有言,‘柳下惠(2)不以三公易其介(3)’,想陛下亦正是这般!”
李渊眼眉倏的一横,黑眸略略一滞,好一句——甚是知道!
曾经……自己的确敢说甚是知道,可如今……自两个月前那场残杀后,他却再没了把握……
“但愿吧!”
李渊眯起眼睛,向身后靠了靠、表示疲累:“好了,安请过了,你也……去吧!”
无忧舒下口气,向李渊和两位美妃恭敬施礼:“父皇好生歇息,臣媳告退!”
步步谨慎的退出太极殿,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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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湘妃色:很浅很浅的粉红!
(2) 柳下惠:传说中坐怀不乱的那位鲁国仁兄!
(3) 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出自《四书五经》—卷十三《尽心章句上》:柳下惠不因为作了大官儿改变他的操守!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1
才回到丽正殿,众位妃子亦纷纷而来,无忧虽是乏了,可仍微笑着、端仪不失,杨若眉亦在齐列,莫说是她,便是无忧都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异样,众人目光似有意无意的、皆要在杨若眉身上停留片刻,韦妃更始终盯凝着她……
还是早些散了的好,自己也确是累了……
无忧抹开丝笑,悠慢道:“今日也是不早了,便都先去吧!”
众妃起身施礼,杨如夕瞟了眼杨若眉,每逢看到她,都会无端端生出些被利用的感觉,令骄傲的她甚感窝心,在她看来,当初杨若眉与她的一切恩好,都不过是别有用心、为了趁机接近李世民而已……
转身间,身子故有一顿,令杨若眉亦不得不停下脚步……
“杨夫人,确是要早些回的,昨日伺候陛下休寝,陛下便歇朝一日,想必夫人也定是疲了!”
杨如夕极少这般挑衅于人,杨若眉亦是了解,知她心有不平,恨着自己当初的故意接近呢……
杨若眉不做言语,只微低下头,如今众妃皆看自己不顺,若要相争恐树敌更多、怕日子更加难捱……
“杨夫人且稍留!”
杨若眉正不知如何进退,无忧便起了身来,缓步走至众妃跟前,目色平和的望着杨若眉……
杨若眉微一欠身,轻应了……
无忧再望众妃一眼,众妃略有怔忪,忙再一礼,敛袖去了……
无忧这才回过身来,望着低低垂首的杨若眉,温言道:“和她们错开些吧,待日子久了,她们也便觉无趣了!”
杨若眉轻点点头,发上斜插的玳瑁珍珠花,微微晃动:“若眉谢皇后娘娘苦心!”
无忧摇头,示意她坐下,杨若眉敛了碎花褶纱荷叶裙,轻轻坐了,体姿翩然、极尽妩媚风娆……
杨若眉略望无忧一眼,目光窃窃,心中不免暗暗自嘲,杨若眉阿杨若眉,怎么这几月的深宫日子,将你的凌厉骄傲,尽数磨成了谨小慎微呢……
无忧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微笑道:“妹妹有话,还请直说,不必有所顾虑!”
湘妃色隐花纯染外披衫,清灵极衬了皇后悠静高雅的气质,令杨若眉心中难得舒适,微抬了眼,轻声道:“回皇后,其实昨日,陛下,是喝得多了,早晨,我亦叫了陛下,只是陛下看上去很是烦躁,便也没敢多言!”
喝得多了?烦躁?
无忧微微凝起秀眉,不无关切:“喝了多少?走时……情绪仍很糟糕吗?”
杨若眉点了点头,轻叹:“是啊,昨日……陛下本是走了,可没过多久,却又回来,便带了怒气,发了些脾气,要酒喝,然后……便再不说话了,到今天走时,都没有!”
无忧眼神倏的空落,原来,他竟真这般往心里去,甚至一觉醒来,都还在介怀……
杨若眉望她神色,却是不解,欲要再言,内侍官尖细高调的声音倏然响起……
“陛下驾到!”
人随声至,大唐天子挺拔阔步,俊容赫赫威严……
无忧与杨若眉忙出迎施礼,平日里,非万般必要,李世民都不会令无忧下拜,可今天,却眼色无光,淡淡扫过二人,只漠然道:“免礼吧!”
一阵拂袖微风掠过,无忧心里一片寒冷,缓缓直起了身来……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2
李世民坐于正位之上,幽远深邃的眸在无忧身上久久停留,无忧微微垂首,芙蓉髻上牡丹花绽若晚霞绯灿,胭脂色的,映得玉颜雪容更添娇艳……
李世民微微出神,眼中凝了黯色几许、担忧几许……
适才,他刚刚与群臣宿卫大发一阵脾气,那日显德殿庭院中、飞来不明的羽箭,令他心中久久不平,那晚之所以去了芙蓉苑再又返回,便是想到了那支羽箭,心有余悸而放不下无忧一人独寝……
可是……
李世民脸色越发深重,自己兴冲冲的感情,却遭遇寒潭死水的冰冻……
杨若眉察言观色,偷看他二人一眼,她也是女人,从无忧适才空落的眼神,自能联系上李世民昨日一晚、直至现在仍失常的情绪,于是识趣的微敛起衣袖,欠身道:“陛下、娘娘,妾来已是多时,打扰了娘娘,便先告退了!”
无忧顿回过神,目光终离开李世民深朱色下裳,微露出笑:“妹妹慢走!”
李世民亦从出神中回转,眼神自无忧身上慢慢移开,转身的无忧,大概看不到其中的留恋与不舍吧?是的,她看不见,她也……不要看见……
“等等!”
李世民一声阻止,恐怕最先疼的是自己的心:“今晚,准备些好酒,朕……过会便去,只是……回来拿本书而已,却不想你正好在这!”
杨若眉莫名其妙心中的苦涩,君王临宠、何其有幸,可心里,却着实羡慕那许是正在痛心的女子,他说,他过会儿便去,只是回来拿本书而已——
回来!
多么自然而然的两个字,无一丝造作,便似一对平常无奇的夫妻,丈夫在外忙碌累了,回到家,说上一句“我回来了”,那般温暖人心……
即使,他此时的语气冰冷生硬,可却不难听出、言语间无意流露的些许刻意……
杨若眉微一苦笑,情绪俱都隐藏在转首低身之间:“妾,遵旨!”
☆☆☆
秋色已是淡了,转眼便是九月的天气,冬的气息日益临近,丝丝冷风幽凄,无忧却独爱靠在这透风的窗边,幽思婉转疏离……
李世民今日之言,明显带了故意,明显是想刺激自己先低下头去,可是,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们已是共历生死之人,难道……彼此心中的分量,还需要这些形式去证明吗?
还是……
无忧心中涩然,还是——正因为经历过生死,才令感情变得更加自私、更加容不得一丝半点杂质呢?哪怕这杂质本不存在,只是凭空想象罢了……
无忧微叹一声,不禁扪心自问,异地而处,自己又是怎样呢?就真如此淡然、如此看破情感凡俗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06
吗?可又为何、明知他是故意相激、心里却还是那般在意呢……
“娘娘,娘娘不好了!”
彩映一声匆急的叫喊,顿打破无忧满心忧郁,转回过身,瞬收起脸上怅惘的神情,只略带些倦意:“何事慌张?”
彩映来不及多喘口气,连忙道:“中……中山王(承乾1)从马背上摔……摔下来,受了伤!”
“什么?”
无忧滕的站起身来,一切恐怖的景象在脑中盘旋缠绕,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快……去禀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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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承乾,字高明,唐太宗长子,武德三年封恒山王,七年徙封中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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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3
“陛下,中山王……中山王骑马跌下了马背,摔伤了!”
宫女匆匆忙忙的转述,亦生怕李世民发怒,果然,正自心绪不佳的李世民,惊讶中便是一声怒吼:“说什么?这大黑天的,谁还让他去骑马的?真不知道,你们……你们都是干什么的?”
“陛下息怒!”
杨若眉轻拉住李世民的臂:“陛下……”
“摔伤了哪里?”
李世民激怒非常的甩开杨若眉,龙目中仿要喷出火来:“摆驾!”
最后两字声音浑重如钟,杨若眉来不及施礼,李世民便已消失在芙蓉殿口……
☆☆☆
君王驾临,气势风火威严,满屋忙碌之人、顿时拜了一地,无忧亦自床边迎来,礼未有失……
李世民习惯性伸手扶她,触到她的指凉无温度,无忧抬眼一望,帝王尊远深邃的眸、更加幽暗,望着床上略有紧张的儿子,眉心紧紧纠结……
“怎么回事?伤到了哪里?”
李世民松开手,径直向儿子走去,无忧跟在后面,手心似还有他手指的凉度……
“只是……跌伤了腿!”
无忧越发轻细的声音似有遮掩,李世民眼眸一紧,立时掀开青石色锦绸被,动作迅疾得令承乾一惊,望向了母亲……
李世民修长的指在承乾左腿上稍稍一紧,脸色暗如黑夜深沉……
“父皇,父皇您别生气,承乾下次再不贪玩任性了!”
承乾乌亮亮的眼睛迎着父亲望去,帝王严厉的眸却掠现一丝心疼:“父皇没生气,没有!”
李世民伸出手,在儿子头上轻轻抚摸,微笑如春温暖:“承乾是男孩子,所以喜欢骑马,只是以后不要黑天里,这么任性了,知道吗?”
见父亲没有责备,承乾拼命的点了点头,也是笑了:“嗯,承乾以后要像父皇一样,做个大英雄!”
李世民笑着点头,却更加心疼,这条左腿,是承乾曾经受伤的腿,无忧刚刚略有隐讳的表情,令他心里惴惴不安,本是要责备他几句的,却再说不出口……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4
待承乾睡下,李世民才同无忧一起离开,回到丽正殿中,气氛压抑沉重……
“承乾的腿……是不是……”
李世民没说下去,望向一边闪烁无定的烛火,昏暗如自己的脸色……
无忧心中更疼,在承乾面前,已强自隐忍许久,李世民此时问起,怎不令眼中一酸,碧水晶莹流淌……
“御医说,承乾……承乾腿上伤本未痊愈,经此一跌,日后……日后怕是走路都……都……”
无忧隐隐抽泣,亦没能再说下去,湘妃色袖边拭泪,烛光幽火一映,尤显得娇楚动人……
李世民望着她,玉砌的脸、宛若梨花沾雨,泪水涟涟如缕,蜿蜒成细细溪流,直淌入自己心里:“别哭了!我们……再找名医,最好的不一定就在宫里!”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举动,看见她哭,他的手,还是会温柔在她的脸颊,俊长的指,慢慢划入绵绵丝发,略一用力,幽幽伤心的人,便靠在了怀里……
“别哭了啊……”
拥着爱至心里的女子,想给她更多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无忧靠在他的怀里,被他温柔的抱着,之前的一切,便仿似没发生过,他吻自己的发、摩挲自己的肩,都是他习惯亲昵的动作,无忧不禁心中更酸,紧紧环住他健实的腰,泪水更自心底流淌,湿了他胸前衣襟……
夜,更加沉静,仿只有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无忧拭干了脸上泪水,举首,望着他的眼,雾水迷蒙:“记得……我曾问过你,立谁……为太子!”
李世民手上一紧,亦如上次般,凝住了眼眸……
“如今这个时候……陛下还没有主意吗?”
无忧言语小心,可眼神却已晶光闪烁,这一次,虽很可能只是意外,可却不得不令她想到玄武门时的恐怖,若此事一直悬而不决,便更令人猜测李世民尚在犹豫,徒留许多希望与人,那么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不敢想象……
从无忧每次担心的口吻中,李世民自能体会出她的用心,可是……
李世民望望怀中女子,也许,一切本就简单,倒叫自己弄得复杂了……
“好!”
帝王金口玉言一声:“便立……嫡长子承乾为太子!”
再望眼彻骨深爱的女子,眼神如炬:“此……天经地义!”
无忧只微作一笑,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喜,靠在他的怀中,轻轻闭上了眼睛,昨日,整夜忧郁无眠的她,已感到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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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感情的纽带哈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5
木叶落,芳草化为薪,朝菌歇,百花俱藏不见……
武德九年十月,李世民登基四月后,立嫡长子李承乾为太子……
十月天里,花草尽都凋谢,满院深秋凉意萧索,唯苔桔树果实硕硕如累,平添一抹颜色……
承乾的腿还没见好,坐在躺椅上,幽幽望着院中落叶枯黄、和苔桔树果实丰硕飘香,这许多日了,承乾从开始的天真,变作了郁郁寡欢……
青雀拉着丽质一起过来看他,只几月,青雀便似长大了很多,滔滔不绝讲述他新近学来的本事,更拿出一把小弓,说父皇要亲自教他骑射呢……
承乾听着,并没多大兴趣,心中只想,待我病好,父皇也会教我!
青雀正在兴头,自觉不出承乾的无趣,兴奋的望向身边的妹妹:“丽质,明天跟四哥去禁苑,四哥打兔子、打小鸟给你!”
丽质黑亮的乌丝、晶莹透亮的眼,真越发像母亲了,而她的善良也似母亲般令承乾感动……
“才不要,打兔子有什么好玩?我要过来听大哥说故事!”
丽质穿着身水蓝色轻襦联珠纹锦裙,双鬟望仙髻飞绽山茶两朵芬芳,便如她这年华,天真烂漫……
承乾望她一眼,丽质笑着拉住哥哥的手道:“大哥明天说故事给我听好吗?”
承乾微微的笑,抚摸妹妹的乌发:“当然好!”
可是承乾知道,妹妹是不爱听故事的,比起听故事,她更喜欢看父皇、哥哥们打猎,或者跟哥哥们一起读书说话,她这样说,不过便是想陪着尚未康复的自己,承乾是明白的……
难得妹妹如此小小年纪,便有这般用心,承乾将妹妹拉到身旁,自腰间取出串珍珠链子,虽是不大,却颗颗一般大小,圆润光滑通透,中间坠了颗碧玉色翠石,甚是明眼……
“丽质,大哥昨日穿的,特意给你,喜欢吗?”
承乾将链子递在妹妹手中……
丽质伸手接了,笑容若山茶花绽放美丽,将链子举在手里,阳光一映,更加明灿夺目:“喜欢,大哥真好!”
青雀见妹妹的注意,完全被吸引去了,刚欲说些什么,便传来内侍官尖细的声音……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6
“杨淑妃、汉王(李恪1)问太子安!”
承乾拉着妹妹的手莫名一紧,丽质却撒开手,迎着院门,向杨淑妃跑去:“杨姨娘、三哥……”
杨如夕张开手,抱住跑过来的丽质,微笑道:“丽质真越发漂亮了,越来……越像我大唐国美丽的公主了!”
“丽质本就是公主(2)!”
承乾望着杨如夕的眼,深无边际,语气恰到好处得不似八岁的年纪:“丽质过来!”
承乾招呼一声,丽质便跑了过来,莫名所以的望着哥哥没有表情的脸,承乾拉着她,眼光扫向杨如夕:“丽质,以后要懂礼,要叫淑妃娘娘!”
杨如夕拉着李恪走过来,笑道:“太子见外了,丽质还小,从前都是叫习惯的,不必那般拘谨!”
“太子大哥,你好些了吗?”
李恪挣开母亲的手,更近了承乾,承乾只望他一眼,僵硬的笑:“好多了!谢淑妃娘娘和三弟看望!”
太子大哥?多么奇怪的称呼!承乾心里莫名抗拒……
青雀无趣的站在一边,眼睛四处乱转,至院门口最为繁密的苔桔树边、突的定住,随而开心的高喊:“母后……”
说着,便奔了过去,众人这才转眼望去,只见无忧一身淡赭色薄丝碧纱裙,随风飘袂,眼若微风柔和,牵了青雀,向这边缓步走来,仪态万千风华……
“见过皇后娘娘!”
淑妃恭敬施礼,望眼李恪,李恪亦忙下拜:“皇后娘娘千岁!”
无忧略一点头,悠慢道:“不必多礼,我看承乾好些没,怕他在歇息,便没叫通报,却听说妹妹在此,恪儿也来了!”
“母后!”
丽质奔过去,扑在了母亲怀里:“母后,大哥做给丽质的,好看吗?”
丽质手上拿着珍珠链子,晃在母亲眼前,无忧接过看了,赞赏的望向承乾:“好看,承乾真棒!”
承乾一笑,脸色好得多了:“谢母后!”
杨如夕望望无忧,神色似不比平日里和润,便是一礼,欠身道:“来了多时,太子也该休息了,先行告退!”
“淑妃且慢!”
无忧放下青雀的手,将丽质轻推到承乾身边:“我有话……想和淑妃单独谈谈!”
杨如夕心中一颤,美目流转万千光华,她说“淑妃”而不再是“妹妹”……
无忧眼中不见半点情绪,反幽深得令人由心发冷,没想到,向来温婉柔和的眼,没了温度,会更令人寒……
************
(1)吴王恪,唐太宗第三子,《资治通鉴》记,武德三年,封汉王,授益州大都督,贞观二年改封蜀王,十年,又徙封吴王!
(2)长乐公主,名李丽质,贞观二年,诏封长乐郡公主,食邑三千户!唐太宗嫡长女,长孙皇后所生,是唐太宗的第五女,李丽质以美貌闻名(哈哈,美女呢),又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07
擅长书画,性格聪慧开朗,为人仁爱,深受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宠爱!
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17
无忧与杨如夕走到院落偏僻处,叫李恪与承乾他们留在了一起,望望深秋满处落叶纷黄,心中莫名感叹:“这秋……快去了,便该是寒冬了!”
无忧拾起地上一片落叶,握住叶梗,在手中细细旋转……
杨如夕美目随之飘忽,似这枯叶无凭:“是啊,日子……过得真快!”
无忧转回眼来,目色无光,意欲喜怒难辨,杨如夕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垂了头,刻意避开无忧探寻的眼睛,衣袖紧攥、心中慌作一片……
无忧低眼一望,杨如夕纱质粉袖,已被攥起层层皱痕,唇角微抹丝笑,意味深长:“淑妃可知,这叶……为何要落?”
杨如夕颔首,轻道:“到了时节,自然要落!”
无忧点头,逼近杨如夕一步,目色安和,却更令人心生颤抖:“是啊,到了时节,既是落了,便落了,待得明年再生,树还是今年的树,可叶,却今已非昨!”
杨如夕心中震荡莫名,不禁脚下一阵不稳,无忧语声似水流云清淡,可隐意却重重若雾……
树,还是今年的树,可叶却今已非昨——
江山,还是那个江山,可天下之主却今已非昨!
杨如夕想明所以,忙强自稳定住心神,却不敢望无忧的眼:“皇后娘娘这话……淑妃倒听不懂了!”
无忧手指微松,叶片随风旋飞,笑容隐在了枯叶飘落的一瞬:“妹妹出身高贵,‘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1)’,想必该是读过的吧!”
杨如夕身子一抖,竟差点向后跌去,“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
多么显而易见的警告!
杨如夕终向无忧望去,她的眼波澜不兴,却看得自己心惊胆战,原来……她什么都已了然于胸,只是适时而动、伺机而为……
看来,倒真不能小看了她!可是……她是如何怀疑起自己的呢?想来,她们可曾经情比姐妹阿……
杨如夕呼吸略略一滞,随而笑道:“皇后教诲,淑妃记下了!”
无忧灿然一笑,仍难辨心中情绪:“要真记下才好,莫负了陛下信任,可要真真当得起这个‘淑’字!”
无忧语语皆有用意,转身间,带起残叶微旋,婀娜体态,莲步款款轻盈,消失在密草茂树之间……
杨如夕微闭双目,尤立在当地不能平静,真好一个杀人于言语之间,无声无息的刀枪剑戟,锋芒分明尖利,心,竟有一瞬间窒息……
“母妃!”
恪儿稚嫩的声音,突的飘荡至耳里,淑妃睁开眼,只见一小小身躯,自密树后闪至眼前,目光隐有一丝诡异……
小小年纪,怎会有这般眼神,杨如夕不禁一颤:“恪儿如何在此?”
恪儿突拉住母亲的手,目光坚定不肯移视:“恪儿长大要母妃作皇后,保护母妃,不受别人教训!”
“恪儿!”
杨如夕惊恐万分,忙捂住儿子的嘴:“这话不得乱说……”
随着,蹲下身来,四处一望,方才轻声道:“记住恪儿,记在心里就好了,何时……都不要说出来!”
恪儿点头,杨如夕遂站起身,牵着恪儿的手,重又带上了清高傲人的微笑……
********
(1):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出自《四书五经》—《尽心章句上》第十七章:不干我不该干的事情,不追求我不该追求的东西!
第26卷
风雨飘摇1
厚雪沾靴染白,梅红花飞、开了满枝又落,月照华林深处融融,白飞雪碎,转眼便是春了……
这年春季,正月乙酉(初一)时,李世民改年号为贞观(guàn)!诸文臣武将爵位封邑、各归其位,一切仿似步入正轨,当然,圣眷最隆者,非长孙家莫属,妹妹母仪天下,位居中宫后位,哥哥长孙无忌位高权重,最得君王宠信,就连舅舅高士廉亦位极人臣,府邸都为君王亲赐,气派远远超过其他府宅……
长孙家可谓荣宠无人能及,可无忧看在眼里,却忧在心上……
这天,照常向李渊请过安好,便回到丽正殿中,本欲劝说李世民、莫要给长孙家过度荣宠,可进到殿中,却见李世民跪在床边,正极为小心忙碌的粘贴什么,她未叫人通禀,李世民竟用心得不知有人进来……
“陛下……在贴什么?怎不令宫女来做?”
无忧弯下身,细软流丝泻下清清淡香;李世民微微一惊,转眼望了无忧,随而笑道:“都是些言事的奏疏,怕宫女们弄坏了,正好你来,快帮我贴!”
说着,递在无忧手上一本,无忧望望他,显又是忙碌了一早,隐在心里的话,竟心疼得说不出口……
李世民见她不动,催促道:“快点帮我,还有很多!”
无忧回过心神,柔细的手轻轻搭在李世民身上,温言道:“陛下累了,去边上靠靠,我来便好!”
李世民轻握住她搭着自己的手,目光温柔:“一起!”
两人相视而笑,一本本奏疏,似写满了幸福温馨,脸上竟皆挂上了笑容……
疲累的、担忧的,尽皆消逝……
自这之后,李世民更常常如此,将奏疏贴在床边墙上,后来甚至连书卷上读来的句子、与朝臣们讨论的语句,都令人用楷书抄了贴在上面、出入随时观看,有时候对着满墙满壁的文字,思索至深夜都不肯就寝……
之后干脆下令,于弘文殿聚四部书二十余万卷,置弘文馆于殿侧,精选天下饱学之士,似虞世南、欧阳询等,以本官兼学士,日夜轮流值守……
无忧知道,李世民知自己治国经验太少,所以太想做好,太想证明自己,证明给天下人、证明给李渊!
风雨飘摇2
这日下朝,李世民又是与学士们商榷政事直到深夜,无忧照常在丽正殿等他回来,每一次,只要看到无忧安和的笑容,李世民的疲惫,便于顷刻烟消云散……
今日亦是如此,回到丽正殿,便拥着无忧侃侃而谈,无忧却神情微恙、似若有所思……
李世民说了一忽,才觉出了无忧的异常,转过她的身子,脉脉望着:“怎么了?有心事?”
无忧亦抬头望他,秀眉微蹙起忧心忡忡,眼里流光幽幽溶动:“是!有心事,有了好久,陛下……才看出来呢!”
李世民一怔,心中竟有酸痛,自己似总是忽略她太多太多:“什么事?什么事……我……都会替你办到!”
李世民很是触动,金口玉言决然……
无忧却只是轻笑:“真的?”
年轻帝王龙目精光坚定……
无忧慢慢收敛了笑,目光郑重,竟挣开李世民的手,跪下了身去:“那么……就请陛下勿与长孙家过度荣宠,反要更加严格约束,否则……”
无忧没有说下去,否则什么?否则才是危险、否则才是危害,否则才是……
否则——
有太多太多……
李世民一愣,甚至没有去扶起无忧,他万没想到,这……便是她的心事,便是令她若有所思的心事……
无忧见他怔忪,垂了首,继续道:“陛下,听说……听说叔叔(长孙顺德)他接受了别人的绢帛贿赂,陛下非但没有惩罚叔叔,还……另赐了绢帛给叔叔,朝中……颇为议论阿(1)!”
李世民这才回过心神,原来她是听说了这件事情,于是,拉起她,拥在怀里,望了许久许久,方才在她脂玉似的鼻尖上轻轻一勾,宠溺道:“原来……是听说了这个,我已经对群臣有所解释,若叔叔他收到我赐的绢帛而感到羞耻,自比罚他强过百倍,若……反之,叔叔连羞耻都不知道,那么,这等之人,又杀他何用?况且,我了解叔叔为人,经此一次,他定不会再犯!”
无忧心里叹息,此话虽听上去于情于理皆合,可却发生在长孙一族身上,未免给人以强词夺理的感觉,无忧眼睫轻抬,正欲再言,却听门口一阵脚步声急,随着,便是更加匆忙高挑的内侍官声音……
“长……长孙大人求见!”
由于李世民下旨,允许大臣们随时觐见,甚至来到寝殿之中亦是无妨(2),故,魏征无忌等人、常会不分时晌的出入于丽正殿中……
李世民与无忧互望一眼,还不及分开相拥的身体,无忌便已匆急的跑了进来:“臣,拜见陛下!”
身后是神色惶惶的内侍官,李世民朝他挥挥手,内侍官方才退下……
李世民望望跪在地上的无忌,却朝无忧微微一笑:“无忧,咱们……要不要他起来阿?此春宵一刻之时,胆敢前来搅扰,这长孙无忌,要该当何罪阿?”
“该当……死罪!”
无忧一语,顿惊住两人的心,面对李世民无意的玩笑话,无忧却眼神惊惶,露不出一丝笑来:“哥……哥哥,你……你何以……何以没有解下佩剑?”
无忌与李世民这才惊觉,无忌望望身上佩剑(3),心中亦是一颤,想是适才太过着急,门口守卫亦没来得及拦他,这才带了剑进来,也不自觉……
依大唐律条,携武器面君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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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史称绢惩事件,虽然小李的说辞很是有理有据,但然认为,他还是有私心在里面滴,呵呵:)
(2):《资治通鉴》上有记,太宗允许大臣入寝殿奏事:)
(3):这个事件,历史有记(小李好为难的说,呵呵!),但是本文,然会利用这个历史事件,有很大自我的发挥,极为极为尊重历史者,勿深究,嘻嘻:)
风雨飘摇3
丽正殿中,气氛一时僵住,昏黄烛火摇映,三人脸上皆是异样的神情,终还是李世民最先打破沉闷,微笑道:“无忧,想无忌定是有何要事才会疏忽,你看他急的,再说,莫说无忌乃当朝国舅,便说我与无忌这自小交情,他即便携剑面君,难道……还会害我不成?”
说着,望无忌一眼:“你啊,也真是的,什么事这般匆匆忙忙的?”
无忌稳定住心神,却不禁探看向妹妹,妹妹脸色微微发白,可不似李世民的轻松……
李世民见他不语,亦随着望向无忧,轻搂住她的肩,安慰道:“好了无忧,这夜深人静的,能有谁看到?”
无忧望他二人一眼,秀眉间忧心疑虑未消,却低下了墨色的睫:“好了!你们谈吧,我去整理床榻!”
无忧默默转身,背影款款若云燕轻盈飘逸,隐入红梅傲雪镂花纹屏风之后……
李世民回头再望无忌,亦叹口气,疲惫的坐下了身子:“你看你,下次要小心了,什么事情,竟惹得你这样着急?”
无忌这才道:“陛下,臣听说,您……您决议攻打突厥(1),可有此事?”
原来是这件事情,突厥因遇连年灾雪,牲畜减半、百姓饥寒交迫,姬陵死后,颉利可汗更重用极尽挑拨离间于能事的汉人赵德言,赵德言大量改变风俗旧习,使得人心浮动不安,正因为此,李世民认为乃出兵大好时机,今日议事,无忌因病未上朝去,却不想夜晚竟为此事抱病而来……
李世民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是啊,颉利昏庸腐败,必然面临危亡,此时出兵……虽违背盟约,却是机不可失阿!”
无忌低下眉,摇头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不可?”
李世民收敛住笑,惊疑的望着多年了解的兄弟……
无忌肯定的点点头,继续道:“突厥此时并未侵我边塞,而我方背信弃义不说,还势必劳民伤财,这……可非正义之师所为啊,又与渭水一战,趁人之危者……有何不同?还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略略一怔,他没想到无忌竟会这般反对,凝眉思索半晌,确是不无道理,如今,大唐天下初定,虽说时机大好,也确不宜过早再起硝烟战火……
想明所以,李世民不禁频频点头,赞许的望向无忌:“哼!好啊无忌,如今也学那魏征,指摘起朕来了!”
说着,便朗声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08
一笑……
他显是采纳,可无忌却没感到半点轻松,偏低下头,忽又瞥见身边铁黑的佩剑,心里重起波涛万顷,他知道,在长孙顺德一事刚刚才过的风口浪尖之时,自己一个疏忽,便有可能是巨浪击石、凭起无端风暴……
他更加明白,无忧的担心,绝非过分多余,想着,不禁一叹,怕是到时,最为为难的、便是眼前多年的君王挚友……
无忧坐在锦边软被之上,凝神默默忧愁,朝廷后宫之争,无论哪朝哪代、政治如何清明,尽皆无从避免,虽说此时夜深人静,可宫女内侍、殿前守卫,亦人人皆可是耳目……
况且此时,正是敏感之际,新君刚刚即位不久,朝廷几派并立,更有武德老臣倚老卖老,随时警视着李世民的一举一动……
无忧心中烦恼,她实不愿使自家外戚成为他人诟病李世民的话柄,更何况,这更是保全长孙一族的长久之计阿!如若荣宠过甚,遭人心恨在所难免,无过亦当有过视之,此长久以往,若失了自己或者李世民的庇佑,到时……长孙家又当如何是好呢……
无忧心底幽幽一叹,抖动的眼,莫名落向屏风之处,点点昏黄的光,透过精雕镂纹缝隙处,打在脸上,离离幽弱的冷……
(1):《资治通鉴》有记,唐太宗想要攻打突厥,询问长孙无忌与萧瑀,萧瑀同意出战,而长孙无忌不同意,反对的言辞和然所写一样,唐太宗亦听从了!只是,这件事情,发生在李世民已经固执的将无忌立为左仆(Pú)射(yè)之后,而然为了小说剧情需要,将此事提前,并且与携武器面君一事合并,做自己的演绎:)
第二册书稿修改中
昨天开始,要修改第二册书稿,18万字,预计要用5天左右,所以这5天然每天也许只能更新一章,字数在1200……1500字之间,如果有些朋友不能接受一天只更新一章,可以选择5天以后再来,希望大家理解,如果有不能理解的,想骂两句就骂两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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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4
一切果如无忧所料,此事是瞒不住的,次日朝堂,以裴寂为首的一干武德老臣便向年轻君王连番发难,令李世民心烦气躁、应接不暇……
裴寂眼眉略略抽动,看望向一旁默不言语的长孙无忌,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长孙无忌亦是向来凌厉,此时却碍于当事之人,不能出言为李世民解围,心中有颇多歉疚,因为自己、李世民耳根可要受罪了……
武将一边倒是还好,并不屑于参与其中争论,可看着曾同生死、共患难的大唐秦王,如今的一国之君,受一班老臣如此怨气而发怒不得,心中皆难免暗暗不快……
文人当中,亦有天策府一僚,但,当今朝堂之上,武德老臣一干势力仍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能够收复,这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他们之后乃有太上皇支撑,与李世民暗暗较劲,李世民有时亦无可奈何……
也有一些人,既非武德老臣,也非天策府僚,此时若有谁说出句话,怕是重量千斤,且在此之时,察言观色间,帝王脸色已罩满严霜……
封德彝便是这样的人,他原是支持太子建成,可又将位置放得模糊,不公开反对李世民,此时见状,若令李世民判长孙无忌死罪,依法杀之,定是不可,却又苦于无理驳斥一干老臣咄咄之言,而始终默不作声罢了……
心中主意一定,不如给帝王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上前施礼道:“陛下,携剑面君自是长孙大人疏忽,但殿前侍卫玩忽职守,该当死罪!”
一语使鼎沸朝堂顿时静默,裴寂脸上得色渐渐消去,拧着眉,怒瞪向封德彝,哼!好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不禁闷哼一声,封德彝亦有所觉……
李世民俊唇边慢慢拉出条线,好个迂回妙法,好个封德彝!
忽见一丝曙光的年轻帝王,未作深思,便急忙道:“嗯,爱卿所言极是,长孙大人与朕有要事相商,自疏忽了细节,殿前守卫职责在此,却视而不见,该当死罪!”
朝堂静默依然,武德老臣互看无言,可如此一来,虽是解了君王之围,却触动了一国法令,难免有失公允……
“陛下!”
打破沉默的是大理寺少卿戴胄,此人平日话并不多语,此时却于沉寂中愤然站在了大殿中央,反对道:“陛下,如此国家法度何在?犯罪的明明是长孙大人,却为何使无辜侍卫受累?纵殿前侍卫有失职责,也罪不当死,如此代人受过,未免人心不服!”
李世民龙目倏然紧收,君王情绪一瞬间变幻无常,裴寂望戴胄一眼,嘴边笑意重又抹上得色……
李世民虽心有微怒,却知他此言有理,自己确是急于解决此事、二考虑不周了……
心下微沉口气,道:“那……依卿之言,难道……定要置长孙大人于死地不成?”
此语沉闷,暗暗含了龙威在里,后几个字更加一字一顿,朝堂之上,兀自僵持的气氛渐渐升腾……
戴胄眼珠一转,自知君王心意,若是一味逆了,终是不给君王面子,于是,又是一礼,上前道:“陛下,臣想,长孙大人乃国之栋梁,又与我大唐功勋赫赫,况且实乃是一时疏忽,以大人之功自当将功折罪,无可厚非,依臣之见,为使奖罚有度,再以千金罚之,足可抵罪!”
风头倏然再转,可谓千浪万浪翻腾,君王锋锐龙目重又闪出精光,有意无意扫裴寂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似心中有思,遂撤开眸子,冷哼一记:“哼!爱卿所言极是,长孙大人,如此……你可心服吗?”
“陛下,臣理应受罚,臣谢陛下恩赐不死!”
沉默许久的长孙无忌终上前言道,并不理裴寂的怒目而视,也并不表现得过于惊喜,只想尽快了结此事,不要再令李世民如此为难,也令自己难堪……
☆☆☆
春季飞絮如烟,柳明花娇铺了满园春色,太极殿风光依旧,一株株绵柳如锦,织成翠绿色丝绸;妖艳女子、风韵犹存,纤纤玉指,拈了条柳枝,“嗤”的一声断成两节:“哼!如此……都能敷衍过去,真是天不助我!”
身后一老年男子,目光昏暗无色,脸上尤罩了一层暗色:“哼!无端中杀出个戴胄,如此令他逃过一劫,实是不甘!”
女子将断了的柳枝抛在一旁,唇边微有笑意:“也不一定阿……大人,长孙家荣宠如此极致,大人便不能去朝中民间……制造些气氛吗?”
老年男子目光突的一闪,望着女子风媚的眼,了然一笑:“老臣,明白了!娘娘,还有一人,老臣想……可为咱们所用!”
“噢?”
女子目光一转,似颇有兴趣:“何人?”
老年男子冷冷一哼,语声切切:“长孙……安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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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5
女子眼波横斜生辉,唇边笑意陡然生媚:“果是……可用之人!听说……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呢!那么……便麻烦大人去办了!”
老年男子得意应了,恭敬施礼……
柳枝微有些晃动,二人俱惊看向一侧,另一个女人,身态美色翩然,娇声轻道:“姐姐、裴大人,太上皇醒了,想便要找姐姐了,快回吧!”
说话的,正是张婕妤,德妃于是丽眸一闪,小心吩咐一句:“如此……一切便劳烦大人了!”
裴寂恭身一礼:“娘娘言重!”
举首间,美人背影便隐没在柳絮纷飞之中……
☆☆☆
风言风语如刀,长孙顺德受绢反赏,长孙无忌携武器面君只罚千金,一时间,长孙家外戚霸朝之说、甚嚣尘上……
凡与长孙家有所关联之人,如高士廉,皆感到风声鹤唳,行为举止无不谨小慎微……
无忧亦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甚至后宫之中都是人人侧目,向李渊请安之时,李渊亦不似从前和蔼,张、尹二妃两张樱唇利口,又怎会放过如此施展之机……
无忧尽量做到一切如常,种种苦处只暗暗藏在心里……
“一定……有人指使!”
丽正殿中,君王目光鹰锐非常,紧紧攥住手中奏疏,望向身边安平如常的女子:“一定有人指使,否则……如何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无忧不语,只是静坐在一旁默默研磨,李世民眼中光束倏然柔和,在他眼里,眼前女子的笑,才最为重要,他已许久未见过她的笑容了……
“无忧!”
修长的手握住如玉白皙的一双,研磨的人目光顿时凝滞,墨砚上紧紧握着的手、力道恰到好处:“心里……很难过是吗?”
无忧一叹,目光幽如烛火,难过又能如何:“这事情,说到底还是我家人自律不够,才会落人口实,到令……陛下为难了!”
李世民握过她的手,放下她手中墨石,慢慢凑过身去:“无忧,其实……他们针对的并非长孙家,而是……我!是一干武德老臣在对抗我!你……懂吗?”
无忧怎不知李世民之难,所以才不愿因自家人而令他处境更加难堪,李世民话虽如此说,可终归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才会如此,若说心中是难过,倒不如说内疚居多……
微微抬起眼睫,笑容苦涩:“没有难过,只是累你如此,于心……不忍!”
李世民将他搂在怀里,微笑道:“哪有累我?况且……我也要培植自己的力量,眼下武德老臣仍在朝中势力不减,父皇虽看似不理,可暗中难免不做干预,所以……”
李世民龙目精光锐现,握着无忧的手暗暗加力:“所以我要……令无忌做左仆射!”
一声如惊雷脑中轰鸣,手心中冷汗渗入李世民的手,眼中流光凝滞,不可置信李世民如此草率的决定:“你说……说……什么?”
“封……无忌围左仆射!”
李世民目光坚定重复……
无忧顿抽出被他握着的手,眉心秀纹暗暗结凝成痕,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还嫌麻烦太少、风言风语不够多吗?
无忧纤白玉手紧扣在流金滚缎束腰带前,身体倏然前倾,拜倒在君王面前:“陛下,此万万不可,无忧已贵为六宫之首,尊荣崇贵已极,实不愿兄弟子侄再位列朝班执掌国政,吕后、霍太后、上官夫人,都是痛彻骨髓的前车之鉴阿,还望陛下勿要以外戚为重!”
李世民脸色略略一沉,俊眉结起些微皱纹,有一些意外,似也在意料之中:“举贤不避亲仇,难道……只因无忌是外戚,即便是国之栋梁,也要埋没吗?”
李世民嗓音微微沉哑,无忧一怔,美目光华流转如星,一闪一烁无定,若说他要培植自己的力量,那么原天策府僚、忠心耿耿之人亦是不少,何以非要无忌不可?想李世民向来倨傲,这其中就怕是赌气更多……
可难道……他便不考虑哥哥的处境、和……自己的处境吗?
无忧低垂下睫,眉目中一点责怪悄悄敛去:“那么……哥哥呢?要如何面对风言风语?要怎般受人苛刻指摘?陛下……又可曾想过?”
李世民眉峰一抖,略有瞬间怔忪,腾的起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09
身,烛火光影随之摇动,望着无忧的眼神却似更加坚定:“我相信……无忌……定愿与我并肩作战!”
“陛下……”
“不要再说了!”
李世民冷冷别过身去,沉沉叹一口气:“再说下去……又要吵架了!”
烛火昏光摇映,丽正殿陈设几案随之晃动,无忧望着李世民背影高大挺拔,投下一片阴影浓重……
风雨飘摇6
长孙家恩宠再隆一层,朝中百官面目与常无异,眼神里探究若有似无,曾在天策府共事之人,亦各有想法不同……
无忧出入之中,亦能感到众臣或惶恐或怪异的眼光……
“哥哥,便……不能放弃吗?”
丽正殿中熏了无忧最爱的紫兰幽香,无忧一身淡青色翠丝薄裙,曳地铺散一片,若莲叶清新飘逸如仙……
无忌坐在殿旁一边,妹妹越发成熟持稳的皇后之姿,亦令他有莫名之感,望着妹妹一身绿水飘衣、衬着这无边春色旖旎,无忌轻轻一叹:“你真的……真的不再是柔弱需要哥哥随时保护的小丫头了!”
无忌眼中,感慨之色渐渐浓笼,无忧一池碧水微漾,与哥哥相望许久,知哥哥自小立志出人头地,如今真的做到了,却令他放弃,谈何容易……
无忧亦是一叹,轻道:“哥哥,就……放弃吧,得到越多,失去时……才显得更多,朝中议论、民间传闻,句句……都是一把刀阿!”
无忌长眉一蹙,默默垂下头去,丽正殿中紫兰香弥漫成烟,许久,烟雾绕成薄纱朦胧,无忌再没有开口……
☆☆☆
长安夜色如水安宁,月光星芒流洒一片灿华,城边转弯处垂杨柳绿,中间竹屋装点朴素的小酒馆、酒香四溢……
靠近窗旁,一桌几精巧非常,对坐两人,举酒共饮一杯,其中一男子,声音微有沙哑:“酒可真是好酒,是这家小馆自酿!”
另一男子连连点头称是:“是啊是啊,裴大人真好雅兴!”
裴寂捋须而笑,再斟上杯美酒,叹道:“唉,我们这一班武德老臣,如今……也就是品品酒而已了,倒不比长孙大人,谁不知当今朝上……长孙家如日中天啊,今后……怕还要仰仗大人呢!”
对面男子眉心紧紧凝结,杯中美酒晃动,轻轻放在桌上,不语……
裴寂嘴角边扬起些几乎不见的笑纹,假意道:“大人何以这般表情?莫不是……”
“裴大人莫要取笑了,只是……”
男子沉叹一声,猛一仰头,灌进杯烈酒,道:“只怕是……安业无福享受这份福荫,当初之事想大人也有所耳闻,谁能想,庶子生出了金凤凰,怕到时安业是自身难保阿!”
此人眉目紧收,神色惶然忧虑,却正是曾将无忧兄妹逐出长孙家的大哥——长孙安业!
裴寂眼睛眯成条缝,笑道:“这事情,老朽确有所耳闻!”
裴寂小心望望四周,沉低了语音:“所以……老朽这才有要事与大人相商!”
长孙安业一愣,望着裴寂神秘莫测的面容,不由得凑过身去……
裴寂一笑,轻道:“先……让大人见上一人!”
长孙安业微一皱眉,裴寂笑容越发诡异,向酒馆内堂室边小门望去,随而起身,长孙安业跟在他身后,听裴寂轻叩竹门六声,竹门发出“吱呀”的音响,自门里透出微弱昏黄的光,一阵清茉香迎面而来,长孙安业定睛一望,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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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7
春的气息里,微风更添了温暖之意,绵绵柳絮如雪,飞扬扑面,暖融融的、令人心旷神怡……
自进宫来,杨若眉的日子都不好过,即使得到了李世民宠幸,也因种种原因,是处境更加艰难,唯有无忧,会时常安慰于她,曾经心中最大的敌人,却不想竟成了唯一的依靠……
这天天气晴朗无云,正值三月天里,御花园桃花如香雨淋漓,粉白相错,翠绿托开缤纷颜色……
杨若眉令侍女留在一处,自行慢慢踱步,一池荷塘不是花开季节,尤显得萧索,越往深处,心情就越发幽暗,禁不住满心落寞,轻声一叹,尘埃飞絮如烟……
这里真是片清幽之地,恐是这皇宫中难得安宁平静之所,只是太过冷清,心情难免抑郁,杨若眉正欲转身回去,却依稀听见近旁似有人声,杨若眉巧眉一蹙,下意识停下脚步,步伐声音极轻,踱至密树繁枝翠灌木旁,一陌生男子声音清晰入耳……
“娘娘,一切便请放心好了,都已安排妥当,长孙安业见了她,似比我们还要更加积极,依老臣看……自长孙无忌拜为左仆射后,他更怕遭到报复!”
男子声音沙哑低沉,得来女子轻柔一应,这个声音,却令杨若眉无比熟悉,刺入耳里,扎进心中尖利……
“大人事情办的好!朝中民间氛围也着是不错,到时事发,也好有个说辞,不至后果严重!”
“嗯!”
男子微微应声,道:“太上皇那边……”
枝叶微发出轻轻响动,对方似有所觉,顿收住话音,杨若眉忙敛了薄纱软缎流丝裙,慌忙向回跑去,背上一阵阵发凉,流丝纱裙顺风飘展如云,能依稀觉得一男一女目光灼烈,却不敢回头望上一眼……
直到跑回芙蓉苑,杨若眉心跳仍久久不能平息……
☆☆☆
春夜,宁静如常,微风徐徐醉人,芙蓉苑中美人心神恍惚,玉手执茶一晃,溅出泠泠水花,湿了君王黑缎龙纹下裳……
“陛下恕罪!”
杨若眉慌忙跪下身去,薄丝纱裙飘离翻飞,李世民俊眉微微一结,侧目看她:“起来,今晚缘何如此慌张?”
杨若眉缓缓起身,美目低垂不语……
李世民望望她,放下手中热气蒸腾的香茶,眉宇间淌过一丝怜惜:“又……收什么委屈了吗?”
李世民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杨若眉轻轻坐下,君王目光迫人,不禁流红了脸颊……
“朕……听皇后说起过一些,你也要放宽心了,待风声过了,也便好了!”
李世民柔声安慰,杨若眉心中一暖,提到无忧,脱口欲出的话,却又哽在了喉间……
虽然,她曾是分嫉妒过无忧,甚至也生过斗她之心,可冷酷的皇宫生活,令她改变了太多,无忧竟已是她心中少有的温暖,那么这件事情是不是要无忧先知道为好呢……
李世民见她迟疑,追问:“怎么?是不是……有别的心事?”
李世民眼光锐利夺人,杨若眉忙垂下眼去,柔声道:“没……没有!谢陛下关怀,只是……只是天气有些湿闷,这园中不是很舒服呢……”
李世民望望天色,也确是太晚了,无忧近来多少会被流言所扰,心情并不是太好,不知此时睡下没有……
望着月色如水温柔,李世民不禁微微怅惘……
……
关于一些问题:1、长孙母亲高氏是妻是妾,然未找到十分有利的证据,如果读者有,可以贴在评论里面,谢谢哈:)
2、关于吕霍,霍绝对没有错,吕霍是指汉高祖后吕雉及汉宣帝后霍成君的并称,两人皆以嫉妒凶残著称!但确实有个笔误,霍成君是皇后,没做成太后,害死先皇后许平君的报应啊,呵呵,最终也没能如愿!
风雨飘摇8
其实,杨若眉并为明白那二人对语,只是阴谋的味道显而易见,又提到了长孙安业,杨若眉想该是有事要发生……
静静踱在去往丽正殿路上,微微出神……
“杨夫人慢走!”
娇细高挑的声音传来,令杨若眉回过神来,回头一望,正是韦妃身态摇摆生姿,缓步走来:“可是……去向皇后请安?哼,如今果是不同了,得了陛下宠幸,人……也是勤快多了!”
杨若眉可不是燕妃、阴妃,能隐忍她尖酸的挑衅,毕竟也曾是无比尊贵,自不会将此等女人放在眼里,这一点倒和杨如夕不谋而合……
“贵妃娘娘才是勤呢,每日每日的去的最早,可惜……终还是等不来陛下!”
杨若眉一语双关凌厉,韦妃脸色倏的一暗,李世民确已有些时日没在她的“永仪殿”露面了……
杨若眉微微一笑,美眸挑开不屑的浮光,转身而去……
☆☆☆
请过安,众妃个个散去,杨若眉却独留下来,无忧到与李世民一般,以为她又受了什么委屈,便先是安慰起她……
杨若眉心中温暖,却望了望四周,小心道:“若眉有些话,想与皇后娘娘单独讲,不知可否?”
无忧看她眼光流转,心里一怔,向左右四周侧眉吩咐道:“都先下去吧!”
见身边侍女纷纷施礼而去,杨若眉方才轻声开口:“娘娘,恕若眉多嘴,可若眉确觉此事事关重大,这才……特来和娘娘讲!”
无忧见她脸色郑重,眼中微凝一丝忧色,道:“请但说无妨!”
杨若眉这才将那日御花园荷塘偏僻处所听一切说了,无忧不禁越听越惊,流绯色香缎衣袖攥出微微皱痕……
杨若眉见了,敛眉道:“本是想和陛下讲,令陛下早作准备,后一想,此事……此事毕竟牵连娘娘家人,还是……先与娘娘讲为好!”
无忧稳定住心神,感激看她一眼:“妹妹有心了!”
杨若眉摇头,心里却更生了感慨:“娘娘心中有数便好,若眉想,这事情即使要向陛下讲,也还要娘娘讲更好些!”
无忧一叹,自封后位,心中忧虑与日俱增,而偏偏家人又未能严格自律,即使有些是无心之失,也都会被人诟病,朝中民间议论,自己事小,李世民新君刚刚登位不久,他的名声才是大阿……
望着袅袅弥散的熏香升腾,心中不安亦如烟雾缭绕……
风雨飘摇9
杨若眉说她能辨清女子声音乃是德妃没错,可那男子却辨不十分真切,只知声音已见苍老,无忧分析她语中之意,显然安业只是被利用而已,那他们所说见了“她”又是谁呢……
无忧久思未想出结果,怀着惴惴的心情,来到太极殿中,照常无异的向李渊请安,德妃眼神如电,上下打量无忧,李渊眯缝着眼睛,心情似是不佳……
无忧见了,便也没做多留,道过安好便去了……
心情莫名疲累,无忧按着太阳穴位置轻轻揉着,迎面走来张婕妤,步态轻盈……
“皇后今儿个怎么去的这样早?”
张婕妤眼神略晃过一丝不安,身边一女子,竹帽垂纱,浅茶色一身绣襦裙装,低垂着首,纱帘遮面不明,却是身态娇好的女子……
无忧略望她一眼,方道:“给姨妃请安,今日父皇身体欠安,便不多打扰了,不知这位是……”
无忧不禁朝身边女子望去,那女子静静站在一处,无任何慌张,却不见礼,张婕妤美睫微微眨动,辨析不清其中流转的光:“这……是我远房表妹,太上皇……特许她来宫中伴我些日子!”
见无忧秀眉微结,又道:“啊,我这表妹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对皇后礼数不周,皇后可不要见怪阿……”
无忧一笑,柔和道:“不碍的!”
青纱帽女子只微微欠身,却是不语……
“多谢皇后大度,那……我们便先去了!”
张婕妤向身边女子微微示意,那女子随在身后,衣裙飘摆如云……
无忧望着,不禁微微出神……
风雨飘摇10
太极殿,李渊斜靠在金丝软缎绣垫上闭目养神,脑中思绪纷乱,李世民,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却是他心里最难拔除的利刺,想起来,便觉心上生生发疼……
“父皇……”
一女子声音清晰,略有微微哽咽,殿中轻烟弥漫如云,李渊正自感慨叹息往事,突然一声,熟悉、陌生、抑或是都有,令李渊心中微微一惊,惶惶然侧目,淡茶色衣裙素雅清静,垂纱与烟雾迷蒙一处不明,一女子跪在地上,隐有抽泣之音在耳边回旋……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10
“你……你是……”
“父皇……”
淡茶衣裙女子磕下头去,玉手纤白如脂,轻轻取下青纱帘竹帽,露出张忧愁却无比熟悉的脸,泪水涟涟……
李渊顿时大吃一惊,“滕”的一声自躺椅上站起,苍老的身躯,微微晃动,脚下一阵不稳……
“小……小……小凝!”
“父皇……”
淡茶衣女子再一声呼喊感情浓郁不去,泪水更如泉水奔淌,正是前太子妃——岳凝!
李渊眼前一阵迷乱,他正自思念建成、元吉,正自感叹与李世民疏离渐行渐远,正在此时,乍见岳凝安然眼前,心中滋味百般丛生,竟自禁不住老泪纵横:“小……小凝,你……你如何进到宫里?承……承儒,我那可怜的孙儿呢?”
李渊忙上前扶过岳凝,苍老的声音惊喜与悲哀共鸣:“小凝,承儒他可好吗?”
岳凝敛袖拭泪,哽咽回道:“父皇,承儒……毕竟是建成之子,岳凝虽知父皇心中记念,却……却不敢带他一同前来,若被陛下得知……定然……性命难保阿!”
“他敢!”
李渊浓眉立起,嗓音沙哑愤然:“若他再敢为难我这孙儿,我……便定与他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
岳凝心中深深一叹,你死我活,怕只能说说而已……
“父皇,岳凝侥幸不死,幸得裴大人收留,隐藏起来,后得知父皇心绪不佳,一直念着建成,二位娘娘甚是担心,这才与裴大人说起,裴大人对我讲了,望小凝能来一探父皇,了却父皇心中郁结,父皇可千万要以龙体为重阿!”
李渊心中深深震撼,向大殿四周一扫,果然偌大个太极殿竟只有他、小凝和张、尹二妃四人,连一位宫女内侍也无,显然是有意安排,不禁向张、尹二妃一望,竟有十分感动:“难得爱妃有心了!”
张、尹二妃略一垂首,齐声轻言:“只望陛下安好!”
李渊心中滋味莫名,心中激动、感动、冲动,一齐冲涌向心间脑海,重又勾起些建成的种种好处,对李世民,则无端端增出些怨来……
☆☆☆
无忧回到丽正殿中,莫名其妙坐立不安,推开些窗,透进些清新凉爽的风,仍感心慌意乱躁动……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自出太极殿路上、遇到张婕妤起,心中便再无安宁……
那纱帽女子,面目并不清晰,却无端感觉眼神锐利如刀,无忧心中总有种错觉上下流窜,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会这样呢?
“娘娘……”
采映声音急促匆忙,气喘吁吁的跑进殿来:“娘娘,杨夫人侍女来说,说……杨夫人自昨晚,一直昏睡至今未醒!”
“什么?”
无忧不禁心里颤抖,站起身来,眉心紧紧凝结:“可传了御医?”
采映喘上口气,回道:“已经传了!”
无忧心里千缠百绕纠缠,杨若眉此时出事,说是巧合,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她刚刚看到了御花园荷塘边的一幕,才告知了自己事情的经过,只那一天之间,便出了这样的事情,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在无忧脑海中无比清晰……
风雨飘摇11
芙蓉苑中,熏香弥漫成烟,绣床锦榻边美人面色苍白……
无忧与李世民床边望着,御医脸色沉重,默默诊脉……
“如何?”
无忧关切的问,看着杨若眉气象虚弱,心中内疚非常……
御医缓缓站起身来,向李世民与无忧恭敬施礼,李世民忙示意他起身:“快讲,杨夫人究竟何以昏迷不醒?”
李世民眉间微有皱痕,御医小心抬了抬眉目,观望帝王脸色,言语小心:“回陛下,夫人……脉象正常,身体不见分毫异色,恕老臣愚钝,实不知……实不知这……原因何在!”
“不知!”
李世民脸色一沉,微高了声音:“哪里都正常,这人如何会昏迷不醒?难道……一句‘不知’便了事了吗?”
“陛下恕罪!”
御医慌忙跪下身去,全身不禁颤颤而抖……
五忧心中更加纠结,不知……有时,不知也是一种回答……
“陛下!”
无忧面色如霜,声音有些许微颤:“先……令他退下吧,此……并与他无关!”
李世民一怔,无忧眼神水光无定,一片流洒在杨若眉身上,纤纤玉手十指紧紧相扣,眼中说不出的忧愁……
李世民示意御医退下,御医感激的望皇后一眼,慌忙退去……
“怎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世民望一眼昏迷虚弱的杨若眉,一种感觉莫名难测……
无忧与他深邃的眸仅一眼对望,便转向一边侍候的宫女内侍,目光幽沉如墨无光:“杨夫人昏睡前,都做过些什么?谁侍候的?可是碧儿吗?”
碧儿一身异于旁人的侍女宫装,尤为娇悄,眼池泪光点点晶莹:“回皇后娘娘,正……正是!”
无忧巧眉微微一收,诧异漫过了眉心:“那……可有异常吗?”
碧儿轻轻摇头,低声道:“没……没有!”
晶亮的眼如水光闪烁,在镂花纹梨木桌上微微一凝,无忧随着望了过去,一只翠绿色玉碗如碧,孤零零静静放在圆桌之上,周边再无他物……
无忧心中似电闪光耀般、穿过丝念想,如水清净的眸,微漾一波涟澜,望着碧儿,良久不语……
李世民亦随着碧儿的眼望了过去,龙目精锐如刃:“你……叫碧儿是吗?”
碧儿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望君王一眼:“回陛下,奴婢碧儿!”
李世民上下打量她,淡青色垂纱柔丝裙,简约清淡,却与一般侍女来得不同,望两旁侍人一眼,唇边条纹清晰如刻:“来人,先将此女……独关入芙蓉阁中,任何朕……改日要亲自审问!”
一声如洪钟威震芙蓉苑中,无忧亦有一惊,望李世民一眼,眸光流水交融,彼此互望只一瞬之间……
无忧了然,再望惊恐万分,怔怔立在当地神情恍惚意外的碧儿,亦没做阻拦……
无忧撤开眼光,向杨若眉床边走去,再没言语……
碧儿心中一沉,绝望的泪水夺出眼眶惊惶:“陛下,陛下……奴婢……不关奴婢的事啊,娘娘……娘娘……”
娇细的声音渐渐远离,无忧微微侧目一望,柔玉的手,紧紧攥住杨若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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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死了,昨天粘贴时候居然少贴了一段岳凝的话,大家都没看出来吗??555555……我加上了,在“他敢!”前面:),麻烦大家在看一遍,并且向大家道歉:)
关于章节更新,然最近在修改第2册书稿,因为第一次语言上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为了对读者也对自己负责,决定重修改第2册语言描写,本来5天可以做完,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有修改完,不过已经接近尾声,预计再有两天肯定完了,加上工作比较忙,所以,这两天都是一章,先向大家诚恳道歉,等书稿修改完,我也有空了,会多写的,然从来不会写了不发,道歉同时也请大家理解:)
心力交瘁
很抱歉,这章不是更新,发现写文以来,尤其是书出版以后,是非不断,昨天,在论坛,然,《匈奴王妃》作者端木摇、《情系契丹王》作者薇络,以及另外两名作者,被当作了攻击的靶子,所以,整整一天下来,,今天无法更新,如果有读者认为我在找借口,可以去红袖长篇看台求证,或者这里有上红袖的可以证明一下,看台上已经作了很多删帖处理,但是战场仍然惨烈,所以,受到如此大的打击诬蔑,整整一天下来,心力交瘁!
今天停止更新一天,希望理解,如果有不能理解得,也很正常,要是我,也会觉得这个作者是非太多,呵呵,有个很红的作者安慰我们,人家拿你们来炒作是非,因为你们红,应该感到荣幸,也许把,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所以,很难静下心来写文,抱歉!如果有想骂人的,可以发泄一下,今天才知道“不吐不快”的含义!经过昨天,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了!
风雨飘摇12
芙蓉苑中,宫女内侍尽皆退去,无忧坐在杨若眉床边,叹息之音微弱,却无比清晰……
人生之事,真真难以预料,曾认为最是了解的人,有可能一夜之间,便形同陌路、貌合神离可怕,而从前看似针锋相对的呢?却有可能为了你,正在生死一线上苦苦挣扎……
凡事没有绝对,果然如此……
无忧心中突然感慨万分,望着杨若眉面如纸色苍白,水光盈动的眼,几欲掉下泪来……
“无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世民声音故意压低,柔和却隐有试探的意味:“若眉……该不是无缘无故的吧?”
无忧唇角一丝纹路苦涩,握着杨若眉的手,略略紧收:“不是,我想……不是!”
无忧没有回头望他,望着他的眼,总也遮掩不住万千思绪,总是被他一眼便看穿到心里……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牵扯到长孙家不说,关键怕是……亦牵扯到了当今太上皇——李渊!
李渊对此事是否知晓,于皇家声誉恐都是不小的打击,况且,如今天下新君即位,父子不和之音便不胫而走,蠢蠢欲动之人亦不在少数,故,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便可了之……
“陛下……最近都没去向父皇问安吗?”
无忧话锋突然转开,微微低着眼睫,睫毛细密如墨,眨动间光泽闪烁……
李世民俊眉一结,无忧所说,看似与此事无关,但却会不会……是另有他意呢?无忧不是不知道,不去请安,李渊的心情才会更加舒畅,而自己……亦尚不能与李渊坦然相对……
可此情此景提及,却令李世民心中异样之感越发浓烈……
“是!许久未去了!”
李世民心里叹息,尽融在这一句中:“也确该去看看了!”
无忧回过头来,粉盈娇润的脸上,笑容勉强:“去吧,这里有我!”
李世民眉心一皱,望眼憔悴虚弱的杨若眉,轻轻点了点头……
风雨飘摇13
李世民走有数时,无忧静静坐在杨若眉床边思忖,梳理近日来所有断续的思绪,竟……这般纷乱!
无忧望一眼沉沉睡着的杨若眉,此时此刻,却是羡慕她的,自己也好想如此这般的沉沉睡着、远离搅扰争斗,可也许,自她嫁与李世民的那一天起,便已注定了此生此世身心的奔波……
无忧深叹一声,站起身来,夜色已拢住了满树春光,望一望芙蓉阁方向,无忧想,事情的真相,恐便锁在那一道漆门之后……
☆☆☆
自登基后,李世民极少出现在太极殿中,大唐立国、以孝为先,可堂堂一国之君的这份孝中、却已布满了太多猜疑算计,沉重如山……
“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李渊眼眸微眯,语气依旧不冷不热……
李世民只恭敬的站在一旁,亦是眼神迷蒙:“国事已渐渐轻车熟路,不似前些日子忙了,未能常来看望父皇,还请父皇见谅!”
李渊胡须微微挑起,那笑,冷淡非常:“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你乃一国之君,自要以家国天下为重,我这样一个老头子,住在这儿衣食无忧,又有什么好看的?你自去忙你的,不必顾着我!”
李世民心中一沉,果然……又是如此!
之前的每一次,似都是这般不欢而散的,今天,恐也并不会例外,李世民只感周围顿时安静,似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莫名沉重……
李世民终没能说服自己,终不能面对李渊冷漠刻薄的面孔,没有多呆,去了……
正迈出太极殿门,君王幽沉深暗的眼神无比锐利,一瞥眼间,眉心便紧紧纠蹙……
一道偏妃色极其疏淡的身影,以极快得速度倏然隐入偏旁桃花树影之中,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李世民亦感到无端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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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不安,挺拔伟岸的身躯,立在当地久久不能动弹,心中那一分焦虑亦随之逐渐扩散……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李世民龙目精光一烁,低沉道:“回去……”
转身之间,微风划过脸边燥热,稍停一步,冷冷吩咐:“勿要……惊动了太上皇!”
身边内侍官点头应了,春的气息中,尽是冷冬的寒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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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死了,难怪很多读者说买不到书,是不是都在言情、青春小说里面找的啊,我今天去看,我的书居然被放在了历史类和中国当代小说类-_-!!!!!!我……无语!!!
我家城城,《谁是李世民》的作者,更可怜,居然被放在……社会科学里面!!!!
风雨飘摇14
太极殿气氛倏然改变,适才压抑低沉的空气,瞬间烟消云散,李渊依旧坐在明黄色锦缎软榻上,笑容却在深刻的皱纹中逐渐分明……
“小凝,你在真好,记得从前……我就喜欢吃你做的核桃蜜,还有无忧的双糯玫瑰糕,可如今……”
李渊声音渐渐低下,似又牵动了心中怅惘:“可如今,无忧已是皇后了,许久……许久没有吃到过双糯玫瑰糕了……”
眼神忽的一烁,随而拢住欣慰的光:“这下好了,你回到了父皇身边,能吃到核桃蜜,也是一样的!只是……”
目光重又忧愁,紧致了眉心:“只是……好想我那孙儿啊,承儒……自小伶俐,六岁时便吵着要学剑了,现在又该长高了吧……”
清晰柔润的女子声音,如铃音入耳:“父皇,承儒很好,只是……时常……时常想念着父皇跟……”
岳凝一顿,没能再说下去,暗示的意义却已恰到好处;李渊眉目果然紧紧一蹙,眼中心里俱满是深深的痛惜……
太极殿外,仅一门之隔,竟是冰火两重天地……
李世民静静站在殿门之侧,冰凉的心如置寒潭死水,胸口一阵阵发闷……
父皇——
你竟……真如此恨我?!
风雨飘摇15
李世民去不多时,无忧便到了芙蓉阁,芙蓉阁平日不多人住,整间屋子俱显得落寞清冷……
无忧坐在芙蓉阁冰凉的红木椅上,目光平展无一分波澜……
碧儿亦静静的跪着,俏丽的眼一抬不抬,沉默无言……
“碧儿,你……真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面对碧儿的沉默不语,无忧十分不解:“我知道……你……是有话要说的!”
屋内静极,碧儿低垂着头,紧抿的红唇,泛出挣扎的白……
无忧睫毛轻轻扇动几下,望她的眼神诚恳真挚:“碧儿,杨夫人……在这宫中多有艰难,想你是看在眼里的,怕也多亏了你,才不至令她把苦都压在心里,看她待你更是不薄呢……”
无忧说着,便打量起她一身淡青色绸纱衣,轻道:“这青雪纱……该是陛下赏给杨夫人的布匹吧?他竟分与了你,想你平日里……也定是对夫人照顾有佳啊,杨夫人在这世上已是无亲无故,怕是把你……便当作了亲人……”
“娘娘!”
碧儿的隐隐抽泣,早已换作了泣不成声,无忧步步递进的每一句用意,皆在心里落成重石,压迫得再不能禁住一字一句……
“娘娘,夫人对碧儿视若姐妹,碧儿……碧儿对不起夫人,对不起……”
碧儿说得越发激动,泪流满面,皆是痛悔:“娘娘,夫人……夫人是中了毒,是中了……”
碧儿话音未落,忽有风声嗖嗖而过,接着火花金光四溅,熟悉耀眼的小金镖“当啷”落地,同时落下的还有支短箭、分明就在碧儿腿边,碧儿丽眸紧紧凝住,身子不禁颤颤发抖……
无忧慌忙站起身来,望着地下金镖闪烁,心里无端端勾起些莫名之感,正自怅思,忽听门外一阵吵闹喧嚣,随而片刻静默,齐呼万岁之声隆隆响起……
无忧秀眉微微一蹙,望眼一旁惊吓过度的碧儿,虽知她此时定然心神难定,却不得不拉她一起,向芙蓉阁门外走去……
门外守卫内侍已然跪了一地,赫赫威严的君王,正立中央,目光如刀剑之锋锐利,见无忧走来,略闪过一丝柔和,只在瞬间隐没……
无忧清眸顿扫向四周,见几名跪在地上的守卫战战兢兢,身边还有卫队之人表情严肃,目光不离半分的紧盯着守卫,刀剑亦在左右闪烁交叠……
李世民唇角微微挑起丝冷笑,傲然嘲讽:“哼!俱是些唯利小人!关入天牢,待朕……亲自审问!”
左右一片交杂的音,应和、讨扰、刀剑入鞘之音?无法辨析……
无忧抬眼,与李世民深深一望,年轻君王桀骜的眼中,似忧愁更甚之前……
风雨飘摇16
李世民一言不发,令宫女内侍不必随着,向无忧略使眼色,无忧便扶着惊魂未定的碧儿,随在李世民身后,进到芙蓉阁中……
君王脸色肃穆庄重,令碧儿心中一颤,全身僵硬着扑通跪倒在地:“陛下,陛下恕罪,碧儿……碧儿实在迫不得已!”
李世民望眼无忧,无忧会意,过去扶起碧儿,轻道:“碧儿,陛下……早知与你无关的,否则如何会只令你留在芙蓉阁中,又怎会布下了这些个设计?”
碧儿秀睫轻轻翻动,还挂有晶莹的泪珠:“陛下,夫人她……她是……中了毒阿,平日里夫人未免麻烦,极少与其她娘娘往来的,有些娘娘派人送来的吃食,夫人……夫人也都谨慎的并不敢吃,甚至……甚至不是奴婢亲自端上的都……都是不会动的……”
碧儿声音越见轻弱,眼神有些许飘忽,歉疚非常:“所以……所以……所以她们……她们才会令奴婢去将毒药……放在夫人每天要喝的冰花雪耳汤中,奴婢……奴婢对不起夫人!”
她们?
李世民龙目凝出万道冷光,眉头一蹙:“她们?是……谁?”
碧儿红唇微微颤抖,她是要说的,可是却目光呆滞,竟不知从何说起;无忧在旁一望,浅秋色缎边纹花袖,紧紧攥出深深褶皱,眼神不觉间幽蒙……
“是……德妃娘娘!”
无忧一句轻而有力,李世民与碧儿俱一惊望去……
“无忧,你说……什么?德妃?德妃如何会去害若眉?”
李世民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刚刚才在太极殿外听到了岳凝的声音,虽是声色未动,可此时再又提起德妃来,心中莫名之感顿时浓烈……
无忧略略一叹,唇角微有丝苦笑:“因为……杨夫人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情!”
说着,幽幽望眼碧儿道:“她们……该是要灭口的吧?还是碧儿,没能狠下这个心肠,否则……”
无忧没有再说下去,大家却皆已了然……
李世民狠狠拍下桌案,目光滞在一处愤然:“哼!不该听到的?什么是……不该听到的?为何……不对朕提起?”
无忧心底微微一痛,不语……
风雨飘摇17
李世民望向她,她眼神幽迷怅惘,显然若有思索,再望眼碧儿,亦是茫然不解的神色,那么显然,这件事情,怕只有无忧知道……
李世民知她谨慎才作沉默,突又想起那日御医的欲言又止,心中更感愤怒……
“哼!她们……到做得周密!连御医都被做通!”
李世民俊眉结起痕迹,拉起无忧的手,向芙蓉阁门口走去:“碧儿,好生照顾杨夫人!”
无忧被他拉着的手莫名潮湿,望他一眼,紧随在他的身后……
帝后之侧,宫女内侍守卫众多,李世民眉心一结,顿住脚步,狠狠向旁瞪上一眼,两旁身后之人,俱是心中颤抖,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李世民再望无忧,加紧了步伐,其余一干之人察言观色本领非常,自不敢再跟得太近,只远远的随着……
李世民见距离渐渐拉开,才小心问道:“和……父皇有关吗?”
暗哑的声音沉如磐石,在无忧心中重重一落,可这个问题,她却不知如何回答……
李世民眼神突如幽潭死水冰冷,在无忧脸上凝冻成霜,只令人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
无忧声音放到极轻,甚至连自己都难以辨析,李世民却是身子一滞,停下了脚步:“那……到底是何不该听到的事情?”
无忧向两侧身旁一望,随着的人亦在远处停下了脚步,她知李世民迫切的心情,更知道他与李渊之间的芥蒂已日渐深刻,于是,轻轻垂落下眼睫,将那日之事,一字一句的告诉了李世民……
李世民龙目惊凝出不可思议的光,眉间皱痕更加深刻纠结:“安业?他……怎会与德妃她们混在一起?荣华富贵还不够多吗?”
无忧涩然一笑,却不知如何答他,自李世民登基以来,似有太多太多的麻烦都与自家人有关了……
李世民自看出了她心中怅惘,也知她自是比自己更加痛心,深深叹一口气,在她柔软的发上轻轻抚摸,安慰道:“好了,你先回去,这事情……我自会处理,想安业不过是被人利用而已,不管是什么阴谋,恐也应……不会牵扯太多!”
也应不会牵扯太多!李世民语气中显也并不能确信:“先回去吧!等我消息!”
无忧微一蹙眉,道:“你要去哪里?”
“天牢!”
李世民眼光瞬间冰凉……
风雨飘摇18
天牢中,阴湿沉闷,十几名芙蓉苑守卫关在一起,年轻帝王眼神幽深黑暗,在这同是漆黑的天牢中,愈显肃穆……
“是谁……派你们杀人灭口!”
李世民单刀直入,并不与他们做过多口舌之能,与他们也并不用……
十几名守卫互相观看,皆是沉默不语,眼神闪躲在明灭无度的火光中,俱是低着头,良久也是无言……
李世民龙目掠过丝冷光,唇角透着威严:“哼!都……没有话说吗?”
一如适才的沉默……
李世民腾的站起身来,龙目精光中、色泽诡异非常,扫视坐下一干人等,面色如霜:“好!既是没人指使,那么你们……便是主谋了!一个……也别想活!”
帝王之威纵横在火光摇曳的天牢之中,所有人俱都是一颤,其中一名守卫,眼光轻轻一抬,与帝王目光交接一瞬,惊恐之色却似是不多……
李世民心思何其细密,如何会忽略这般明显的细节,可脸上却不动任何声色:“你……有话要说吗?”
修长的指,直指向刻意暗示的守卫,守卫略略探出身子,此时到不敢对上帝王幽沉的眼光……
“回……陛下!我等……我等确乃是受人指使,却……却怕说出来更是万死!”
“说!”
李世民心中暗暗伤感,说出来更是万死,是什么人……说出来便更会是万死?李世民目光呆滞在一处,不敢想象,甚至有一瞬间,思想都是停滞的,父皇……纵你是恨我,却就真恨到了这般地步吗?定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长孙……安业大人!”
什么?
李世民龙目精光倏然间顿住,猛的向旁看去,望着守卫的眼神不可置信的有片刻怔忪……
他……他说什么?长孙安业!
李世民心底有一瞬间憋闷,随而却是果不其然的冷冷一笑,真好一招妙计!自己早该想到的不是?
据无忧言,杨若眉曾听园中之人提到过安业,却不知为何,此时想来,却真是布置周全的一步好棋,倒果是……岳凝的风格!
“长孙安业?”
李世民低声重复一句,眼神更加锐利如锋,向前略略逼近两步,目光更似刀刃:“难道……毒害杨夫人,也是……长孙安业指使的吗?朕……找不到理由!”
守卫身子微微一抖,低着头,眼中该是惊惶的吧?李世民想……
果然,偌大的天牢之中,仿似旁若无人安静,燃烧的火焰之声尤为刺耳……
“末将不知!”
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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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轻,掩不过火焰的燃烧之音……
李世民脸色沉如黑夜,心底寒凉的感觉迅速侵遍全身,是谁?能令如此多殿前侍卫守口如瓶?又是谁?能令他们众口一词坚决?李世民心中有数,总之,安业是被利用了!被人利用了他的不安、他的焦虑、他的身份!
“除朕……任何人皆不得提审、或,探视他们中任何一个!”
低哑的声音绝狠,一国之君龙威震慑,广袖愤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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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都上7天班,精力有限,国庆一定补偿给大家,在然码字较少的情况下,推荐一篇好文给大家《天阙绝歌之两朝皇后》
端木摇新作:
风雨飘摇19
回到丽正殿,天已罩下浓浓黑幕,无忧自是等在殿中不能安稳,见李世民回来,眼中闪过一丝期许……
李世民略望她一眼,眼光中有深深不可猜测的乌云……
“他们一口咬定乃是……安业指使!”
李世民不待无优开口问他,已愤愤然咬牙切齿:“阴谋!绝对的……阴谋!安业……纵是不律,也只是……靶子而已!”
“那……也终归是他不律,才会被人利用了!”
无忧微微低下头,若说对安业一点责怪也无,是绝非真心,但,她却是理解他的,如今自己身份地位若此,他会担心忧虑也不无奇怪,只是……
无忧深深一叹,难道自己对他的礼遇还做得不够吗?
“无忧,此事……并没那么简单!”
见她忧虑,李世民眼中幽光更加深暗:“今日……太极殿中,我听到父皇……正和……大嫂对话!”
岳凝!
无忧一怔,纯美无暇的眼中泛着惊讶万分,怎么会?大嫂……他既是逃了,李世民又已放弃了追杀,她又何以……又要回来呢?
“什么?大……嫂?”
“不错!”
李世民微微怅惘:“父皇,似是……似是十分思念她和……承儒!”
深深叹一口气,眼神投射在幽幽摇晃的火烛之上,空蒙深邃:“父皇……想吃双糯玫瑰糕了!”
风雨飘摇20
最近的确太多事情了,来回左右的奔波,无忧感到身心疲惫,这日,去看过了杨若眉,便打算去大哥安业处一走,希望好言相劝,及早抽身,一切都还能来得及……
也希望,他能够回头是岸,将这暗自孕育的阴谋,和盘说出……
安业所住之处,庄院已超出该有规格,皇后突然驾临,使得整个府院忙作一片,安业更感意外,虽说,这个妹妹对自己算是不薄,各方面优渥礼遇非常,可是心里芥蒂仍自难以消除……
“大哥,近来……一切可都好吗?”
无忧轻啄口香茶浓郁,并不是她喜欢的味道,便放下了,望向一旁略有惶措的大哥……
长孙安业变化不大,近了身,仍是掩不住一股酒气,他略略抬眼,望着已今非昔比的皇后妹妹,秀雅清淡的气质端庄,水青色绉纱流丝裙风韵婉约,轻轻挽起的丝发如云若雾,柳黄色牡丹花盛开云端灿烂……
真是……越发像她的母亲了!
安业心中不免生出些异样,只低声道:“都还好,谢皇后娘娘关心!”
无忧四周望望,周围布置似沿袭了长孙家当年的模样,不禁生出些怅惘之情:“大哥,万事……终还是有定数的,即使一切都变了,家……还是没变,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时节总是无情,却任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
无忧此言,既是怅然,又是一语双关,安业心中兀然惊悚,手心不由得冒出汗来,想今日无忧前来,该不是没缘由的吧?
“娘娘说的是,谢娘娘记念!”
安业回答,客套得近乎生疏……
无忧微微一叹,他眼中闪躲无定的光,尽是无从而起的重重戒心:“大哥,既是一家人,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大哥心里怀有种种想法而不与讲明,那么……怕是骨肉亲情间,也会生出诸多误会的,是吗?”
安业心中顿感慌张莫名,紧紧揪了一下,她这话……是何意阿?什么叫……心里想法不予以讲明?难道……
安业不禁抬眼望了望皇后,皇后静如湖水无波的眼,明澜微漾,光华万千于流水横涤,神秘莫测幽远……
安业怎无动摇之心,皇后几次三番的礼遇,虽说未必自己出面,却也给足了这个大哥面子,但……
安业思想略略一滞,嘴唇微有一些颤动,却终还是没能出口,只躬身点了点头,毕恭毕敬……
无忧心中叹息无声,为什么如此这般的诚心诚意,却皆不能消除他心里莫名其妙的顾虑?难道自己便真会害了他,然后令天下人唾骂皇后心胸狭窄吗?
无忧欲要说些什么,可哽在喉间的话,却似疆住,竟自说不出来……
他们之间,隔阂芥蒂,恐已深刻得非三言两语能够化解,怎么会这样?自己早便怕安业心有忧虑而对他特别优待,却不想竟都是白费,无济于事……
无忧便没有多呆,说了几句家常,便去了……
刚出房厅门口不远,无忧便感到身体轻飘,这一早来,似都是这样的状况,许是太累了吧?想李世民登基前后,自己的身心,似片刻都未曾安宁过……
“皇后……娘娘!”
突的,一声低沉沙哑,却惊讶非常的响起在无忧身侧,无忧心中顿时一抽,这个声音……无比清晰、熟悉,在脑海中瞬间惊起波涛万丈……
颤颤的,微微侧过眼目,秀美的睫,只一瞥眼间,便不再扇动,种种复杂的情绪顷刻蔓延至眼底,整颗心,都麻木了……
风雨飘摇21
“大胆,如何惊了皇后凤驾?”
随在身后的长孙安业,对闪在一旁的男子怒喝一声,男子只朝他望一眼,唇边却勾起莫名奇妙的一笑……
无忧亦立在当地,怔怔然望着眼前男子,她实没想过,今生今世竟还会见到此人,这个令她刻骨铭心、却又已几乎忘记的人……
那男子眼神飘忽不定,在无忧身上上下打量,端庄娴静的女人,高贵尊崇的皇后娘娘,当初只差一步、自己便能到手的女人……
疯狂的想法在放肆的眼神中流淌,笑意里,满是肮邪恶的念头,拜下身去都体不到丝毫恭敬之意……
“草民邱盛,拜见皇后娘娘!”
躬身施礼,眉眼却微微上挑,一副奸猾可恶的样子……
邱盛!
无忧怔在那里,清眸水光一动不动惊凝,怎么会是他,怎么……竟会是济南那场噩梦中、嗜血恐怖的魔鬼?
虽,已是过了多年,可他的脸孔却依旧清晰,依旧没变的狰狞,眼神一如从前猥亵,诡异的盯着自己……
“怎么……是你!”
无忧不由得生出些恨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当年的情景却仍历历在目,况且,如今眼前的这个人,脸上仍旧一副市井无赖的淫邪面容……
邱盛并不答话,只定定的看着她,眼光中贪婪无度的光,直令无忧几欲呕吐,无忧略略侧目,望向也有诧异的长孙安业,不多的换了严厉的神色……
“大哥交友,旁人本是无权干涉,只是……若交友不善,只恐怕连累了大哥,然若卷进什么阴谋当中,平白当了别人的靶子,便更加不值得,还望大哥能够细细思量其中道理!”
清美的眸,泛出冷冷无温的光,那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这个男人,更是她此生最最不愿忆起之人!
可为何……他会出现在长孙安业的府里……
邱盛脸上笑纹如初诡异,望着无忧放肆的眼、并不因曾经那般对待过当朝皇后,而有丝毫惧怕,反而更加猖狂!
这样的人,真是看上一眼,都还嫌多余,自己怎还会有话想讲?无忧不禁心潮一平,自嘲的笑笑,反而释然……
不再多看他一眼,缓步向府外款款而去,就当从未见过此人一般无异……
风雨飘摇22
回到宫中,无忧并没有得到片刻休息,前日李世民曾说,李渊想吃双糯玫瑰糕了,还提到了岳凝、提到了承儒……
自己近来确实太过繁忙,除日常请安之外,对于李渊的关心的确不够,然若岳凝真就在太极殿中,那么,想来会勾起李渊许多思念、和许多怨来……
故,这天回来,无忧便一刻未敢耽搁,亲自临驾御膳房,做起双糯玫瑰糕来,糕点香甜软腻,扑鼻而来一阵芳甜,整个御膳房中,都只是玫瑰的香和糕点的甜,沁人心脾……
做好糕点,无忧又用精致的盒子装了,带上承乾、青雀,还有极讨李渊喜欢的丽质,去往了太极殿……
此时,已是过了中午,李渊慵懒的靠在软榻上,见无忧带孩子们前来,眼中略略拂过一丝光亮,只在一瞬掩去……
丽质穿了身莹白色(1)短襟撒花裙,点点流碎晶花,用银丝线绣了花心,格外清新明丽,丽质的笑,可爱极了,张开小手扑向斜靠在软榻上的李渊怀里,眉眼弯成新月一钩:“皇爷爷,母后做了双糯玫瑰糕,不让丽质吃!”
李渊斜睨小孙女一眼,玉嫩可爱的笑脸,春风洋溢,平日里,自己很是疼爱的小孙女,似又长高了些,出落得更加标志了,承儒也该是高了吧?也该是如承乾般越发英俊了吧……
目光幽幽一冷,低沉道:“丽质去吃吧,皇爷爷不想吃!”
无忧秀丽的眼微微一凝,在精致雕刻的糕点盒子上停有片刻,心波不可否认的微漾,却面色平润无牵:“父皇莫要听小孩子痴缠,这双糯玫瑰糕放凉了便不好吃了,父皇看看,无忧的手艺可有退步?”
丽质懂事的跑回母亲身边,从糕点盒子中拿出一块,再又跑回到李渊身边,递到李渊嘴边,依旧暖如春风的笑:“皇爷爷吃,母后做了好久的!”
李渊微微侧过脸去,目光随意落在一处,并不理会乖巧的小孙女;丽质与李渊撒娇惯了,便又凑上身去:“皇爷爷,你吃啊!”
“不吃!”
李渊不耐烦的扬手一推,丽质娇小的身子向后一仰,手上一块双糯玫瑰糕滚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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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白色:晶莹偏白的浅蓝
风雨飘摇23
承乾早看出了李渊的不悦,眼疾手快,向前夺上一步,抱住了妹妹,自那次受伤后,承乾左腿留下症疾,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无忧见了,心中不免一酸,眼里微微发热,却强自镇定住脸色,不变丝毫,亲自拿了块双糯玫瑰糕到李渊面前……
“父皇,今日做的多加了紫米,少加了糖,您尝尝看!”
无忧将糕点再递到李渊面前,恭恭敬敬,李渊望她一眼,目光冰冷:“我老了,这种东西吃不得了!”
“父皇,我特意少加糖了,您……”
“母后!皇爷爷不想吃,您何必要勉强了皇爷爷!”
无忧一惊,朝一旁看去,还扶着丽质的承乾,眼神定定然望着李渊,李渊亦朝他看来,目光中顿时冷却……
无忧见状,忙向承乾斥道:“承乾,怎么这般没有规矩?快向皇爷爷赔礼!”
承乾美俊的脸,向旁略略一侧,不语……
李渊浓眉立时拧紧,心中更感愤然,猛的站起身来:“哼!这样小小年纪便如此目无尊长,长大还了得吗?身为太子,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李渊望着承乾的眼,怒火莫名迸发,心中感慨、尽泄在这一字一句中,哼!如此这般放肆的作风,到真像极了他的父亲,想来承儒若是在此,定不会是这样无礼,定是如建成般温雅体贴……
想着,心中怒意更甚,冷冷一哼:“皇后,这太子的教育,你们可要放在心上,不要长大了,也学得桀骜难驯,再管,怕……便来不及了!”
无忧一怔,李渊的话,显然隐有他意,学得桀骜难驯?许是……指李世民更多吧……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13
/> 无忧望一眼承乾,高扬的头,倔强的扭着,到真有一副父亲的样子,心中竟隐隐生出些慰然……
“皇爷爷息怒,青雀代大哥跟皇爷爷赔礼!”
平时最是多话的青雀,今天却难得沉默,此时说出话来,也是字字得体……
李渊望他一眼,圆圆的小脸,眼睛乌亮,倒显得诚恳,怒意稍稍消了一些,低沉道:“好了,我累了!”
一句说来、生硬没有温度,无忧垂首,略略欠下身子,平和道:“臣媳告退!”
向三个孩子略一示意,拉住满是委屈的小女儿,缓步退了出去……
一双眼睛锐利,在太极殿某个角落久久凝视,今日,李渊虽是发了脾气,可却看得出来,无忧已经开始采取亲情战略、开始一点点融化李渊心里的冰了!
岳凝在一旁看着,心里想法瞬息万变,哼!想要夺走我手中最后的盾牌吗?没那么容易!
风雨如晦1
忙碌了整整一天,未得片刻休息,回到丽正殿中,亦是如此,李世民贴好满墙奏疏,凝眉思索,不时向无忧叨念几句,似自言自语、似自问自答,无忧在旁陪着,掩不住倦容疲惫……
李世民却没能留意,自顾自的垂头低语:“我已命任何人不得擅自审问或探视芙蓉苑守卫,他们的意志倒真是坚定,周旋这些日,竟无一松口!”
李世民眼神投向无忧脸上,狠狠一凝:“是……什么人,竟能令他们如此坚持!”
无忧怔住,李世民心中显然已有自己的答案,可问向她,她又能说什么呢?说……长孙安业是冤枉的吗?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心中也是不能确定,说李渊吗?无忧涩然一笑,这事情便纵是与李渊有关,又能如何呢?况且,安业怕真不是完全冤枉的阿……
无忧垂下头,轻轻整着月白色衣衫,没有答话……
“陛下,娘娘!”
殿外彩映声音柔和,恭敬道:“乳娘说,五公主不肯睡下,定要来见陛下!”
彩映声音未落,丽质稚嫩的声音便如夜莺歌唱:“父皇,丽质想父皇!”
李世民与无忧对望一眼,眼神倏然柔到极致,微微一笑:“丽质快些进来,父皇也想我的小仙女了!”
殿门立时打开,丽质娇小轻盈的身影,如飞而至,张开手,直扑倒李世民怀里:“父皇,呜……父皇好久没来看丽质了,是不是和皇爷爷一样,也不喜欢丽质了?”
李世民抱着女儿的手,微微一紧,柔和的眼光重又罩上暗色,向无忧看去,无忧只静静坐在一边,淡淡苦笑不语……
“丽质那么乖,父皇最喜欢丽质了!”
李世民抚摸着女儿披散的秀发,又长长了许多:“丽质乖,皇爷爷也没有不喜欢丽质,皇爷爷是……不喜欢父皇了!所以,丽质不许不开心了,知道吗?”
丽质抬起精灵乌亮的眸,像极无忧,映出父亲黯然失落的神情:“为什么不喜欢父皇?母后说,父皇是天下敬仰的大英雄,大哥也这样说!”
李世民一愣,抬眼朝无忧望去,心中顿感温暖如絮,一手抱着女儿,一手轻轻揽过无忧,在如雪香凝的额上,不禁细细一吻,美人玉颊红云飘飞如霞……
“父皇!”
丽质扬着小脸,委屈的连连撒娇:“丽质也要父皇亲!”
李世民与无忧对望一眼,无忧脸上红霞更添绯灿,不由得微微发热,李世民望着她,却笑得春风得意,抱起女儿,在娇嫩的脸颊边,轻轻亲吻……
“陛下!”
仍是彩映柔和的声音:“碧儿传话,说,杨夫人醒了!”
杨若眉!
李世民唇边笑意倏然凝结,再朝无忧望去,刚被驱散的烟云,重又拢在风毅绝俊的脸上……
风雨如晦2
杨若眉醒了,李世民想问的事情太多,虽然她也未必知道,但总也要亲自问过,毕竟无忧的转述,许是会落下什么、或者杨若眉又会再想起些什么,也说不定!
无忧也执意跟来,这整整一天,片刻未得安闲……
御医再为杨若眉看过,脉象仍然平稳无异,李世民皱着眉,疑惑望着御医:“萧御医,唐御医……你可熟知?”
萧御医低头略略一思,方才小心道:“回陛下,认得,但……并不熟知!”
“并不熟知?”
李世民眼神将信将疑,缓步踱至萧御医御医跟前,眼光沉沉压在他的头顶:“并不熟知!是……什么程度?可会互相往来吗?”
萧御医眼光不抬丝毫,却已感到帝王目光锐利在自己左右,略一怔忪,欲言又止……
李世民唇角微有牵动,任何人脸上任何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好了,你且回去,只跟唐御医说,朕今日命你前来诊断杨夫人病情,你未觉出异样,听说上次乃他诊治,想与他讨论一番,看他如何说,再仔细留意他将会与何人来往!然后……”
帝王目光烁出凛冽精光,定在萧御医惶恐的脸上:“然后……据实……禀报给朕,不得泄露分毫!”
萧御医身子一抖,无忧亦是惊讶得望他,不由得侧过头,再与杨若眉对望一眼,皆是茫然不解……
御医忙是应了,迎着君王严厉郑重的脸,诚惶诚恐……
“记住!朕,说得是……不准泄露分毫!”
君王脸上威严更甚一层,惹得萧御医全身不由得栗栗发颤,躬着身,竟不敢视君王一眼……
李世民望他一忽,一挥手,萧御医方才战战的退下了……
风雨如晦3
无忧走到李世民身旁,疑道:“陛下,就那般信任他吗?”
李世民唇边微抹丝笑,诡异非常:“放心?哼!说不说出去的,并无所谓,于大局都是有利无害!”
“噢?”
无忧仍是不解:“怎么讲?”
李世民笑意不减,只不答她,向杨若眉床边走去:“怎么样?可感觉好些?”
杨若眉靠在床边,柔丝披散成瀑娇美,病中怜弱容颜,到更添几分婉约……
“劳陛下挂心,已不再憋闷!”
杨若眉声音中仍透着几许病弱,却更令人怜……
李世民不禁幽幽一叹,声音也不觉得柔和:“那……可还能忆起先前之事?”
杨若眉细眉微微一蹙,望皇后一眼,无忧心中感动一笑,亦走到杨若眉床边:“妹妹尽管细细说来,不碍的!”
李世民心中也有感触,望着杨若眉,眉宇间多添几分爱惜,从前深深的郁结顾忌,似也顷刻间淡去许多,真是难得,杨若眉竟可先为无忧找想,这是他怎么也没能想到的,不禁轻轻搭住了杨若眉的手……
杨若眉心中倏然一热,眼眶微酸,竟几欲落下泪来……
但是可惜,杨若眉与无忧所言,却无丝毫异处,李世民心中疑念丛生,苍老的声音……那苍老的声音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
又是一整晚的无眠,李世民回到丽正殿匆匆梳洗更衣,便去了早朝,无忧侍候过他,也只命人简单挽了丝发云髻,披了件半臂卷边流曳裙,便向太极殿而去,如今这个时候,礼数更不能有失……
太极殿门口,宫女守卫依旧,见了皇后,恭恭敬敬施礼,却拜倒在地,阻住了无忧的脚步:“皇后娘娘,太上皇吩咐,近来身体欠安,任何人不可打扰!”
无忧清艳绝丽的眼微微一凝,落在守卫头顶,疑窦丛生:“本宫只来请安而已,怎也不行吗?”
守卫将头更深的低下,抱歉道:“皇后娘娘恕罪,太上皇……特意吩咐,即使是皇后娘娘前来问安,也……也不见,太上皇要安心静养一阵子!”
不见?安心静养?
无忧纤细玉指微微紧攥衣袖,黛眉翠色稍凝,略起秀痕,心中蹊跷莫名……
风雨如晦4
无忧回到丽正殿中,疲惫的身子酸软无力,静静靠在窗边柔软如棉的睡榻上,身边熏了淡淡的香,身心稍感舒适……
究竟……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李渊纵是颇多情绪,也不会连请安都是不见,这其中……该不会还有其他什么不可知的事情吧……
无忧不禁心中忐忑,毕竟岳凝现在太极殿中,一切都难以预测,她心中仇恨燃成烈火,若决心玉石俱焚,那么……便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无忧想着,心中不免飕飕生寒,大嫂阿大嫂,你活下去、你逃走、你回来,难道就只是为了死去吗?那么承儒呢?那么父皇呢?承儒要如何长大?父皇……要情何以堪!
淡淡香气弥漫,袅袅升腾若烟,尽是愁思无限飘展……
靠在窗边,清风拂面温暖,近了夏,人也越发慵懒了,无忧眸光清水迷蒙,窗外朝霞若染,逐渐成为浑浊的一片,进而深红、进而暗淡无光……
沉沉的,终于睡去……
彩映端了茶点进来,望见皇后靠在睡榻上睡得香甜,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将茶点放在桌上,取了流红色蕴染棉丝披风,轻轻盖在无忧身上,皇后向来睡得清浅,可今日,却无一点察觉……
彩映刚是转过身来,清丽的眼便倏的一凝,惊讶得顿住了身子……
“陛……陛下!”
彩映忙是恭敬低身,匆匆施礼……
李世民一拦,轻声道:“嘘,别吵醒了娘娘!”
彩映随即起身,略略望一眼秋水安宁的皇后,撤一撤身,观望帝王眼中光芒温柔、暖意横流……
“先去吧,午膳给娘娘备些补身的!”
李世民轻声吩咐,彩映亦是低低应了,她最是知道无忧的辛苦,多少个夜,皆是辗转无眠,只因忧心眼前深深挚爱的一国之君……
李世民缓步走至睡榻边,轻轻坐下,无忧睡姿安然如夜莲绽放,容颜流媚婵娟、幽远圣洁无尘,傲藐世间凡俗一切高雅、无垢清新……
李世民不由得有些微微失神,无忧这般的美、印在他心中深刻,可此时看来,竟不觉心跳一阵失常,无忧——你怎可如此霸占我的灵魂!
唇边有不禁流露的笑,心中爱恋疼惜满布眼底……
“陛下!”
匆匆忙忙的一声叫喊,令李世民俊眉倏然凝结,猛转过身,龙目火光莫名灼烈,内侍官身子微微一抖,望见一旁熟睡的皇后,方才了悟,忙放慢脚步、放轻声音道:“陛下,萧御医求见!”
“萧御医!”
俊美的脸上,扬起笑意些许,有喜,却连一丝讶异也无,他来了,竟来得如此之快,仅仅……一夜而已!
“令,他在显德殿侯着!”
李世民一声吩咐,声音仍压至最低,内侍官亦低声应了,转身出了门去……
李世民回过身来,轻轻拉好无忧身上的棉丝披风,流红色的,在眼里尤为热烈,无忧,睡吧,好好睡上一觉,你已为我累了太多,剩下的一切,就都交给我来吧,一定……不再令你劳累……
……
过度章节,不很精彩,姑且温馨一下,下面情节会很快激烈展开,国庆节然也一定每天努力多写!国庆前夕忙,写的少,大家多多包含:)
风雨如晦5
显德殿中,萧御医面色凝重,望着龙座上天子之颜严峻,难免心中畏惧顿生,不觉得便深深垂首……
李世民望他一眼,面目表情无一丝牵动:“可是……办好了朕的交待!”
萧御医垂着头,声音低沉、言语几不能辨清:“回……回陛下,是……臣……臣确按陛下旨意办了,只不知……只不知所见……是否是真!”
君王之心难测,纵是看得真切也不好过于肯定,以免不期之祸,已在宫中多年的萧御医,自是深谙其理……
李世民自也明白,只道:“萧御医尽管说来!”
萧御医略沉口气,仍不敢抬头望君王一眼:“陛下,臣依陛下言,与唐御医讨问病情,唐御医并未说出什么,只感叹辜负陛下信任,没能诊出杨夫人病因,现陛下召臣前去,望臣能为陛下分忧,其后……臣也便客套上几句,便去了!陛下亲自交待,此事必然事关重大,臣不敢交待旁人,便自行观看唐御医一举一动,起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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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动向,直到天已微蒙,快到上朝时分,才见一人……始终等在唐御医门口青杨柳树旁,没多久唐御医便出来,与他……与他在大青杨柳后……谈有数时!”
李世民俊眉一立:“谁?”
君王口吻赫然严厉,萧御医呼吸一滞,微微颤抖:“裴寂……裴大人!”
李世民心中倏的一刺,裴寂——父皇的多年心腹挚友、武德老臣中最是弥坚的一个!他竟参与其中,那……意味着什么呢?!
眼神中精光烁闪不定,心里纠结反复交替,一个想法、尤其大胆放肆的踊跃脑海,心底顿感冰凉;父皇阿父皇,您……便真就如此恨我,到……杀我的地步吗?
威俊龙颜抹过狠狠厉色,唇齿无温:“摆驾……太极殿!”
风雨如晦6
李世民心中又何尝能够肯定?又何尝希望真就如此?可是……岳凝、裴寂,桩桩件件分明,都似与李渊有牵扯不断的关联,又令他怎能视而不见、深信不疑呢?毕竟,他们父子,早已不复从前的亲密无间了……
太极殿门口,守卫恭敬迎接施礼,却不肯起身,跪在地上,头深深低在君王面前,不敢抬起分毫:“陛下,陛下恕罪,太上皇……太上皇正在歇息,命……命任何人不得……”
“放肆!”
李世民龙目中、威光凛冽一射,定落在守卫微微颤抖的身上:“朕……是任何人吗?让开!”
纹龙广袖甩开在守卫身侧,威武之风摄人震撼,守卫心上皆是颤抖如剧,仍跪在地上,心神难以安稳……
李世民心中亦是不平,暗自带了怒气冲冲,内侍官远远看见,匆匆迎了上来,正欲通报,李世民却手臂一扬,目色严厉瞪去,内侍官立即噎住了话音,低身退到了一边……
李世民脚步沉重却飞快,走至太极殿门窗侧,不觉得停住了脚步,殿内传来轻松畅快的一阵笑声,苍老有劲,却是李渊无疑;一股气流自李世民心底而起,沉沉压在眸心,眼眶欲裂酸疼,突感到模糊一片……
“父皇!”
一声沙哑低沉,暗自隐了沉痛之音,浸入这一片看似和暖的气氛中,尤显得突兀……
殿内欢笑顿时休止无声,静穆,只有呼吸吹吐无序……
“怎么……是你!”
李渊苍老的脸上惊讶非常,倏的站起身来,不由得向一旁惊惶望去……
李世民眸光紧紧收拢,早已定凝在侧旁冷傲漠然的女人身上,身姿如柳似月娇楚,一袭冷赤色缎披衣、风韵翩然如初,丝毫看不出家破人亡的悲凉凄楚……
那女人冷冷望他一眼,无些许畏惧,正是前太子妃——岳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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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休息,上午在家写文,写好会再发:)
风雨如晦7
李世民脸色坚沉如石,面对岳凝,目光凛冽:“大嫂,好久……不见!”
岳凝艳唇边勾起笑意阴凉,并不施礼:“不敢,民女……怎敢当陛下这声大嫂!”
李世民闷哼一声,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笼罩整整一层,岳凝,好一个厉害的女人,竟将父皇哄骗得只在太极殿中,谁也不见,哼!父皇,难道您英明一世,竟看不清这其中阴谋吗?还是……根本不想看清!
李渊见李世民面目表情如霜,心中亦大感惊悚,他每次这样的眼神看人,都会令他心乱莫名……
“你……你如今……是越来越不将为父的放在眼里了!”
李渊强自镇定住心神,声音沙哑高亢:“好啊,好一个天子之威啊,来到太极殿,已不用礼数周全,来去全若无人,哼!为何便不将为父干脆逐出宫去,到来得痛快!”
李渊声势咄咄逼人,父子之间何其了解,知道此时定不能落在李世民下风,李世民眼风一斜,自也明白李渊心中所想,如此之时,无论是谁,想都是无比尴尬,当然,也许这便正是岳凝所想要见到的,新皇刚刚登基,便父子难和,朝中民间猜测、只需一煽,便可满城风雨……
岳凝!真好个岳凝,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偏偏不走,李世民眼眉一横,心中意念丛生:“父皇恕罪,儿臣……只是挂念父皇而已!”
“挂念!哼!”
李渊冷冷一哼,不以为然:“平日就不见你来,莫不是……莫不是这太极殿中还有谁,为你时刻关心着父皇?哼!我儿……真是有心了!”
李世民俊眉一结,不平之气顿生,岳凝一眼瞥见,转身对向李渊,阴凉的笑换了凄楚的神色:“父亲勿怒,陛下对父亲关心,人之常情,至于小凝……”
岳凝丽眼略略一斜,望李世民一忽,继续道:“至于小凝,在逃重犯、私自入宫,便……全凭陛下一言处置!”
“哼!我看……谁敢动我儿媳!”
李渊走下阶台站在岳凝一边,苍老眼角皱纹深刻、凝出怒意冲天……
风雨如晦8
李世民心底冰凉一片,父亲、儿媳,仿似只有他们是一家人,而自己不是……
“大嫂多虑了,朕早便下令赦你与承儒无罪,若大嫂愿意,便带着承儒一起回宫陪伴父皇,朕……也只会欢迎而已,何来……处置一说?”
李世民言语不冷不热,只瞥岳凝一眼,目光深邃在李渊脸上,心里情绪隐没在墨黑的眸心中,无边无际:“既然父皇一切安好,又有大嫂身边陪伴,儿臣也可放心于国事了!儿臣告退!”
“且慢!”
李渊突的夺上一步,反是阻住了李世民:“父皇听说,前些日子,芙蓉苑闹出守卫作乱之事,可是真阿?”
李世民转回过身,自己尚未提起,李渊却先来发难,倒有些出乎意料:“回父皇,是真!”
“哼!”
李渊脸上笑意莫名,冷道:“那……守卫们众口一词供出主谋乃长孙安业!可,也是真吗?”
李世民身子一震,俊美修逸的脸,顿时阴云密布,此事,自己令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句,也令人不得探视审问芙蓉苑守卫,李渊……又如何得知?想李渊的身份地位,决不会亲自去吩咐或者暗通了天牢侍卫,那么……能这样做、再将事情添油加醋说给李渊的、只有一个人——裴寂!
李世民冷冷一笑,父皇阿父皇,枉你英明一世,如今却也沦为别人的棋子!
“此事尚有颇多疑点,儿臣自会妥善处理!”
李世民眸色一挑,隐意横生:“原来父皇……也是时刻关怀着儿臣,儿臣……谢过父皇!”
李渊知他讽刺,却不在意,与年轻帝王俊目直直相对,无丝毫退让:“哼!便只望我儿莫要感情用事,置国家法度于不顾,令天下人心不服,这自古……外戚弄权者……可还少吗?”
李世民嘴角一勾,纵是心中纠缠,声势亦不落下风:“多谢父皇提点,儿臣谨记!父皇也要安心修养,莫要感情用事,操心……过多才好!”
眼风微微一扫,在岳凝脸上停顿片刻,体看李渊脸色,略有一滞,淡笑道:“儿臣……告退!”
风雨如晦9
李渊,自己的父皇,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如今面目、却已仿似再不是亲人,甚至……是敌人,怎不令李世民心中感慨万分?满心怒气的回到了丽正殿……
他怕无忧还在安睡,便没令人通报,刻意放轻了脚步,缓步踱进殿中,却听到了无忧的声音……
“劳烦萧御医了!”
萧御医?
李世民心中顿时揪紧,他来干嘛?这件事情已令无忧劳累太多,自己实不想她再牵扯进来,加快几步,进到殿阁之中……
“无忧!”
声音关切焦急,望萧御医一眼,眼底灼火,莫名其妙升腾,令萧御医身子一颤,赶忙下拜:“臣,参见陛下!”
殿中只有彩映一名侍女,见了李世民,也是一惊:“奴婢请陛下安!”
无忧满头云丝只轻轻挽起一些,斜斜插枝胭脂色含苞牡丹花,如瀑飘散在雪颈巧肩,香酣初醒的清雅容颜更添几分柔婉娇羞……
“陛下!”
无忧脸颊有淡淡流绯的红,柔软身子缓缓撑起,李世民赶忙坐在睡榻边侧,没有令她起身:“躺好,怎么……怎么萧御医会在此处?”
目光中充满询问,移视在萧御医身上,萧御医依旧不敢直视君王,微低着头,恭敬道:“臣,恭喜陛下,臣刚为娘娘诊脉,娘娘……已有两月喜脉!只是娘娘身体娇弱,还需好好调养才是!”
“喜脉!”
君王严厉目光立时抹过款款温柔,无忧唇角微微含笑,斜倚的身子如柳叶落水,轻盈和谐,只是,这脸庞又多了疲惫、这身子愈显得清瘦……
“退下吧!”
声音忽的伤感,神情切切……
彩映与萧御医互望一眼,施礼,默默退下……
无忧低眉望去,不解他眼神中突然抹过的感伤,握起他的手,微微一笑:“怎么?不开心吗?”
李世民抬眼与她深深相望,心疼顾惜的抚上她清秀的脸:“这些年……真是难为了你!”
无忧淡淡的笑,眼有水光流转:“怎又突然说起这个?哪有难为?只要与你一起,都是甘愿的!”
李世民苦笑,楼她在怀里……
“对了,听彩映说,陛下见了萧御医便去太极殿了,如何?萧御医……说了什么吗?”
无忧靠在他怀里,无比温暖……
李世民搂着她的手,略略加紧,温暖心中重又拢上冰雪寒霜:“这事情……我自会处理,你怀着孩子,便不要多操心了!”
眼神空蒙无光,突然凉无温度……
无忧望他脸色,多年夫妻何其了解,知他心中定有计较,却不想令自己心烦,若强要他说,反辜负他一番心意,凝白玉手整整君王胸前衣襟,温言道:“好,相信我大唐天子,定能处理妥当!”
抬眼微微一笑,目色如云似水:“那……当初你怎就那般确信萧御医,总可以说来听听吧?”
李世民低眼,神情脉脉,在她凝白纤巧的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道:“这阿,非我确信,只是他若会照做自然很好,若不是……将我交待之事告与唐御医,那么……哼!他给我的消息便必定是……安业无疑!”
无忧一凝眉,不解:“为什么?”
李世民看她一眼,眼神如炬:“如今,他们摆明众口一词,将事情全数推在安业身上,而安业……又显然只是被利用,故,他即使出卖于我,于大局也是无碍,我心中自然有数!不过幸好,萧御医还算看得清形势!”
无忧点点头,却也有怅惘流淌眉心:“终还是大哥没能自律!”
李世民抚摸她的脸颊,安慰于她,望着窗外棠梨飘了满天如雪,深深叹息——
明日,朝堂之上,恐还有一番风雨……
风雨如晦10
依李渊之言,显然得知了天牢中的一切,再联系萧御医的话,不难得出结论,若这其中上下走动之人真是裴寂,那么显然,裴寂也早已了知了一切……
那么今日朝堂,恐怕便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了!李世民心有计较,倒也想了应对之辞,裴寂,便让朕……和你来斗上一斗!
朝堂气氛,聚了诡异严肃,年轻帝王面色凝重阴暗,议了国事,漫不经心的望裴寂一眼,他果然向前一步,施礼言道:“陛下,臣,有要奏!”
李世民俊眉果不其然的一挑:“卿但说无妨!”
裴寂稍稍抬眼,观望帝王脸色暗如霜重,心中却有略略得意,继续道:“陛下,臣,昨日接到密报,利州都督李孝常公务已完,却留在京城未走,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及其外甥邱盛(1),在……长孙安业府中……密谋……宿卫兵造反!”
一言惊起朝堂一阵喧嚣,李世民亦是龙目紧紧一收,出乎意料的凝滞住脸上所有表情,这是怎么回事?裴寂没有就芙蓉苑一事发难,而是举报了安业他们,可是,他们……不是一起的吗?不是……就是要将自己拉下龙椅吗?怎么……他又会来揭发了他们呢?
俊唇有些微抖动,目光中惊异的光闪烁不定,裴寂略略抬眼,与帝王精锐迷茫的眼有片刻相对,唇边抹过不易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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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的笑,却逃不过君王凛冽的目光……
哼!终还是有阴谋的,自己却猜错了方向,他们摆明利用陷害安业,却不是真要聚众造反,而是要以言论导向朝臣民心,所谓人言可畏,自己的位置便不需他们费吹灰之力,便会于流言蜚语中风雨飘摇!哼!好高的一招,自己到低估了他们!
李世民示意内侍官将奏本呈上,眼神不觉得望向无忌,无忌亦是眉头紧拧,狠狠的瞪着裴寂,自李世民登基以来,裴寂屡次借长孙家针对李世民,虽说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可新君即位,牵扯太多,国家民心尚不安稳,一个不慎,恐便会落人把柄,从而使得人心动荡……
可偏偏李世民天生傲骨,又年轻气盛,说举贤不避亲仇,对长孙家格外优渥,便更令人有大做文章之隙!
李世民接过奏疏,俊眼匆匆扫过一遍,人证物证列举明晰,无丝毫破绽可循,而字字句句,条条件件,又分明直指安业,将安业列成了主谋要犯,其理由动机自也充足,便是……畏惧长孙兄妹携怨报复而孤注一掷!
长孙安业!
李世民对他,也不由得生出许多恨来,怎么……你便那般愚蠢,平白作了人家棋子还茫然不知呢?难道……无忧对你的礼遇、对你的诚意,还不够多吗?
“陛下,还请陛下事不宜迟,速速下令捉拿此一干人等!”
“请陛下速速下令!”
裴寂带头一声,武德老臣再一响应,带起朝堂中附和声响做一片……
原天策府人自不会参与其中,可是此情此景,依理依法,却也无从为年轻君王辩驳上一句,只能暗暗不平在心里……
……
(1)安业谋反事件中,刘德裕外甥为元弘善,此为小说故事情节,改为邱盛!
风雨如晦11
“请陛下明鉴,速速捉拿谋逆反贼!”
“陛下英明,勿令反贼趁机脱逃!”
“陛下……”
种种聒噪之音响在耳侧,令君王脸色更加沉暗如冰,紧紧握着手中奏疏,观望朝堂之下各怀心事之人,若是下令捉拿长孙安业等人,自己……岂不完全陷入到被动,完全在他们掌握之中了!
李世民再望无忌一眼,无忌脸色亦如自己一般无异,冲他微一点头,李世民修眉不甘心的一蹙,手中奏疏狠狠掷在显德大殿鸦青色地板上,躁乱之声顿时休止!
一国之浚倏的站起身来,龙目扫视过殿下每一张脸孔,所过之处,人人惊心低眉,皆不敢再出半点声音,似连呼吸声都停滞在天子赫赫威严的目光之下……
许久,李世民方才低沉道:“将……李孝常、刘德裕、邱盛、长孙安业等人速速捉拿归案,押至天牢,待朕……亲自审问,其余任何人,皆不得擅自提审探视!”
龙目厉厉向裴寂一瞪,龙袍广袖甩开满心怒气,转身而去……
☆☆☆
天牢内,潮湿、黑暗、寂静!厚重漆黑的牢房门,推开吱呀声声,伴随着一句尖细的“陛下驾到!”,幽暗的天牢中,顿时灯火通明……
李世民端坐在一处,身边守卫侍从皆是多年亲信,令人带了李孝常、刘德裕、邱盛、以及……长孙安业!
四人跪在冷硬的牢房地上,面对君王,神色表情竟无一些慌张,唯长孙安业,眼神似惶惶不安,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
李世民龙目精光在天牢通明的火光下,仍尤显光耀,嘴角勾起丝笑,冷冷扫向四人:“你四人谋逆之罪,证据确凿,可还……有何话说?或者……”
李世民身子微微前探,目光冷峻:“或者……可还有何背后主谋?说出来……若是查实,免你们不死!”
目光移在安业身上,盼他此时已能明了一切,还能给自己求上一条生路;安业与君王深黑的眸瞬间一对,顿时便压迫得低下了头去,连连叩首:“陛下,陛下恕罪,臣……臣一时糊涂,臣……”
“长孙大人阿,我……我这次可被你害惨了!”
长孙安业语尤未休,一边跪着的李孝常便突的插进话来:“若不是您一再游说,我……我怎会留在了京城,一时迷惑,铸成这等大错阿!”
声音痛悔非常,面目表情却嫌过于夸张,李世民瞪他一眼,长孙安业亦惊讶的望向他,嘴唇颤抖,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风雨如晦12
“你……你……”
长孙安业直直的指着李孝常,唇齿仍止不住颤动:“你……你说什么?明明……明明是裴寂……裴寂要我们认识,然后……然后才……”
“算了,长孙大人!”
一声音再次打断长孙安业,却是一青年,李世民并未见过:“不要再拉人下水了,虽说……裴大人告发了我们,可也怪我们不是?当初去拉拢于他,倒忘了提防!”
说话之人正是邱盛,浓黑的粗眉下,一双小眼闪烁,甚是轻浮……
长孙安业显然措手不及惊愕,左右四顾,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几人,竟都突然变了脸色,怎么……怎么会这样?长孙安业脑中一片空白,这回,似真的明白了!
李世民见状,怎听不出这其中关关联联?望邱盛一眼,见他也正直直盯着自己,目光中竟有无所畏惧的挑衅之光,令李世民心中微感异样,想他一介草民,怎会有如此勇气?敢于仰面视君,还无丝毫敬畏之意……
李世民走下龙藤椅,缓步踱向邱盛身边,两旁守卫侍从步步紧跟,不敢存离半步……
“你……该是邱盛吧?”
年轻君王眉眼低垂,细细打量,却仍遮掩不住其中翩然飘逸的俊美,身材高大、如松柏傲立挺拔,两条飞逸的俊眉深入远山英武,鼻挺如悬,龙目深眸若烛火明光熠熠生辉……
真是个……英俊迷魅的一国之君!
邱盛望着他,微微出神,竟不禁忆起无忧纯美绝尘的面容,唇边轻挑起笑意,方才回道:“草民……正是邱盛!”
言语仍然镇定,李世民心中诧异更甚一层,如此小民,究竟是哪里来得如此勇气?哼!姑且吓他一吓,兴许还能问出些别的什么……
想着,龙目精光紧紧一收,嘴角上挑:“哼!好个邱盛,胆敢仰面视君,言语放肆无礼,先置你个大不敬,来人,杖责三十!”
“是!”
狱卒守卫赶忙各自行动,押住邱盛身体,粗大麻绳,立时将邱盛捆了个结结实实……
邱盛眯起眼睛,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眼中竟跃跃欲试的诡异光泽……
“打!”
李世民一声令下,守卫狱卒将邱盛按倒在地,邱盛仍然高抬着眉眼,笑意自唇角边冷冷渗出:“我要……见皇后娘娘!”
什么!
李世民威严龙目中掠现万分惊诧,眼前轻浮猥琐的男人,眼角眉间有意无意的挑衅,难道……便就是为了这句话吗?
可……他是谁呢?自己确信并未见过,李世民深吸口气,只觉手掌心中、微微发凉……
第27卷
流言蜚语1
“你说什么?皇后……岂是你说见便见?哼!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
李世民深朱色龙袍下摆、飘起凛冽寒风,转身侧向另一边,俊朗眉目却仍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小人脸孔……
邱盛眼光亦不做闪躲,嘴角上拎,重复道;“草民,要见皇后娘娘!长孙……无忧!”
俊朗龙目一瞬间凝结,心中不期然“咯噔”一声,无忧?他……一介小小草民如何能够知道无忧?
眼风横斜,倏然瞪在长孙安业身上,莫不是安业向他提起?只见安业瑟瑟索索的跪在地上,望他一眼,自明白君王眼中之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知!李世民眼角微扯,天牢之中空气突的凝滞……
沉静,许久无声的沉静!
“将此人……单独关押!择日……再审!”
君王声音微微沙哑,冷峻的脸上,泛起疑惑诧异的表情……
“是!”
两旁之人行动如风,将跪在地上的四人拉起,安业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君王脸色暗淡,终还是没有出口;邱盛被单独拉至另外一边,经过君王身侧,眼中阴光洋洋得意闪烁,李世民一瞥,心中烦躁难以安稳……
☆☆☆
满怀躁乱心事的李世民在御花园中思索许久,才缓慢踱步回到丽正殿中,丽正殿灯火如期明亮,刚进殿口,便有阵阵紫兰花香扑鼻熟悉……
每逢心情好时,无忧都会焚上紫兰花香……
“陛下!”
彩映端着盘细点进来,走至殿口,突见君王眼有怅惘的凝眸而望,却不进去,连忙低身施礼……
李世民这才回过神来,略略调整了呼吸,沉道:“起来吧!”
言毕,动身走在前面,无忧亦听到了殿口声音,披了件月白色棉纱长披风,已迎身走至殿口:“陛下何时前来?”
李世民搂了无忧纤腰柔软,淡淡体香怡人:“才刚来!”
彩映将点心放在桌上,李世民转身轻声吩咐:“下去吧!”
随即示意屋中所有宫女内侍全部退下……
流言蜚语2
无忧感到了他情绪的异样,待人退尽,方才抬眼,望他深邃无际的眸:“怎么?又有……什么烦心事吗?”
李世民深深凝望着她,纯透如水的眼池无澜,平静安宁滤去人间一切烟火,心情顿感舒适……
轻轻捋开她柔软乌黑的发,眼神温柔:“没什么!”
低眉望望她仍平坦的小腹,轻轻抚摸:“你可要乖一点,别像你哥哥,叫娘那样辛苦!”
无忧拿开他的手,不禁莞尔:“看你,来,吃些点心吧!”
二人相拥坐在梨红木矮桌旁,无忧打开点心盒子,甜香酥腻的味道侵入口鼻,忙碌一天的李世民倒真觉得饿了,随手拿起一块,淡淡粉红的颜色,赏心悦目……
“这是什么?”
李世民轻轻咬上一口,酥软适度……
无忧笑道:“这是红枣百合糕,红枣只要少许,调成粉红颜色,放入百合,你不爱太甜,我便吩咐少加糖了,最近你太过劳累,红枣百合皆可以镇静安神,我怀着孩子,多吃些也是好的,便令人做了!”
李世民心中一暖,再拿起一块,递在无忧面前:“那你也吃啊!”
无忧正欲接过,李世民手却一撤,递在她唇边,俊薄的英唇扬起笑意……
无忧心中突袭上股热流翻滚,烫红的雪腮香鬓如云微朦,见他情致颇好,便略略侧过脸颊,丹唇轻启,咬上小口,忍不住微微笑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细点,笑意却在嘴边慢慢凝结,无论如何的掩饰,终还是难以释怀……
“怎么?还是……放不下心事吧?说来听听?”
无忧腮边红晕未消,映得水眸香唇更添娇艳……
李世民望着,不觉间微微出神,如此天上仙女不及半分的仙姿玉骨,怎不令天下凡人想入非非……
修长的指,捧住她细嫩的脸颊,眼神迷惑:“不施粉黛、颜如朝霞映雪,真美!”
俊薄凉唇含住樱红丹朱,柔软一片温湿,划向耳际处,轻轻啄吻她香嫩的耳垂:“邱盛,你……可认得?”
邱盛!
一个名字如惊雷震彻心房,邱盛——多么刺心的两个字,她怎会忘记,又如何情愿忆起……
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李世民抱着她,吻在同一刻停滞,沉重的头,枕在无忧香软的肩上,呼吸急促,等待着无忧的回答……
流言蜚语3
“邱……盛!”
无忧喃喃重复,这个名字念起来竟涩楚难出……
李世民轻轻抬起头来,深无边际的眼,久久凝望她清水迷蒙的眸,她脸上若有似无的惊惧,令李世民心中倏然沉落——她认识他,认识那个举止轻浮、面目猥琐的男人,可是,她又为何会认识他?无忧何等高贵无尘,又如何……会认得那等小人,而他……在生死攸关时毫无畏惧的要见当今皇后,又是……为何呢……
种种猜测似皆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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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只是望着她,深深的望着……
“你……你……为何会提到他?”
无忧低垂着头,紧紧攥住月白色裹缎裙衣袖,目光无意闪躲开君王鹰锐的眼,深吸口气……
李世民修长的指,轻抬起她玉致的下颌,目光恳切非常:“认识他,是不是?告诉我,何时认识?为什么……认识!”
无忧心中突感疼痛,眼里水流晶莹闪烁如星,那是多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多么想今生今世都不要再想起,可命运常常捉弄于人,无可奈何……
“陛下,可还记得……我身上的……伤痕?”
无忧声音轻弱,娇唇微微颤抖,一滴水珠温热,滑落在李世民修俊的手指上,瞬间破碎……
李世民倏的一怔,修眉慢慢凝蹙起思索万千,他怎能忘记?那段记忆之于他,亦是刻骨铭心!
“怎能忘记?”
英俊帝王声音和缓,目光温柔如水:“今生……不负!”
言毕,内心深处有微微痛楚,说是今生不负,可自己却似已负她太多太多……
无忧轻轻拭去眼边泪珠,墨色睫毛垂落如帘,掩去其中百般难描的痛苦:“他……便是……那个人!那个……罪魁祸首!”
声音不由得微微发颤,如今想起仍有心有余悸的恨……
李世民龙目精眸、更锐现出刀锋凛冽的光,钳在无忧下颌的手,不期然紧紧一收,无忧感到丝痛,轻吟一声,秀眉微微蹙起……
流言蜚语4
“竟然……是他!”
李世民放下手来,松开无忧已泛微红的下颌,扣住她纤细的肩,目光中痛惜愤恨的光芒不停变换:“无忧,我一定……为你报这个仇!一定……要他十倍还来!”
无忧一怔,突想起在安业家中见到邱盛的一幕,心中一顿,再望李世民一眼,帝王双手力道明显越发深重……
今日,她已听说了朝堂之事,知道李世民已下令捉拿大哥等人,并且下朝后,直接前去天牢审问,难道,那个邱盛也会参与其中了吗?李世民才会如此问起……
李世民见她盯望着自己,无忧当初,娇肤雪肌上条条深刻的痕迹、回旋眼底,仍历历在目清晰……
拥无忧在怀里,心念却突的一转,眼光缓下一些,换了疑惑不解的神情,那个邱盛……为何一定要见无忧呢?李世民紧紧抱着深爱女子,心里犹疑,却不忍再追问她一言半语,想那等小人,恐只是孤注一掷吧?
低眉望望怀中女子,心疼不已,可为何也有忐忑、不安于心呢……
☆☆☆
夜已是深了,天牢中湿暗漆黑,朝廷重犯关押在此,却无一丝生命的感觉……
“没想到,天牢守卫这般容易受赂!”
一男子声音轻轻响在黑暗潮湿的天牢中,咀嚼之声急促,似饿狼争食……
“嘘,小声些!”
另一男子,站在一边,四下一望道:“邱盛何在?长孙安业呢?”
李孝常撕下一个鸡腿,大口咬着:“长孙安业气得不轻,定要换了牢房,哼!人家毕竟是姓长孙的,说换就给换了,他那侄儿,就更邪了……”
说着,指指身边的刘德裕:“竟然……敢对陛下无礼,还要见皇后!真不知在想些什么!”
“噢?”
黑暗中的男子,脸色难以辨析,声音却极为好奇:“要见皇后?为何?”
刘德裕喝着酒,漫不经心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早年曾经在济南见过皇后,还说什么……跟皇后住过些日子,那时候我以为他吹牛,根本没放心上!”
“真有此事?”
那男子声音更加惊奇,李孝常却插进话来:“好了,裴大人到底怎么说?说好了要放我们出去,若大事一成,可要记我们大功!”
“放心好了!”
那男子随意应了一声,心思却早已不在这件事上!
流言蜚语5
次日早朝后,李世民独坐在显德殿上,命人前去天牢提了邱盛,面色严峻如霜,摒退身边左右侍人,一国之君高高在上,邱盛跪在大殿上,仰头仍无丝毫敬畏之意……
李世民盯望着他,心中总觉不对,想他一个曾经迫害过当今皇后之人,应该避之唯恐不及,如何会气焰如此嚣张?莫不是有何把柄落在了这个人手上吗?
想着,俊眉一蹙,却再无其他表情:“邱盛,你可是……心有不服吗?”
邱盛头虽低下,眼眉却是微微上挑:“回陛下,草民心服口服,更……死而无憾!”
君王冷峻的脸上微泛起诧异之色,随即隐没在眼角眉间深处;死而无憾?如此大义凛然的四个字,自这个男人口中说出,听起来竟是不堪入耳……
“死而无憾?”
李世民深吸口气,竭力平静下暗自踊跃的心:“既是死而无憾,又何以……要见皇后娘娘?皇后何等身份?岂是你说见便见?”
邱盛嘴角一拎,唇边竟是冷冷的笑:“能与当今无比尊贵的皇后娘娘有过春宵一刻,又……何憾之有?”
一句话,如鸣雷巨响轰顶,君王之心倏然遭击,震颤,地动天摇惊骇……
“什么?你……你说……什么?”
威武君王龙颜阴霜突降,腾的站起身来,极力按压下心中愤慨,直指向跪在地上的小人:“你以为……朕……会相信吗?”
邱盛仍是冷冷一哼,悠慢道:“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哼……”
面目表情可恶到极致:“皇后娘娘左肩处弯月式痕迹,真是……别样风情!”
李世民身子不易察觉的怔怔一颤,僵直在当地,过滤着眼前男子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被打乱的心神,慢慢条理,生硬硬压下心中怒火,唇齿切切相击:“哼!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为人心狠手辣,曾将皇后鞭打至遍体鳞伤,会看到……会看到皇后左肩痕迹,便想拿来大作文章吗?”
“陛下所言极是!”
邱盛高扬着头,仍不见丝毫畏惧表情:“陛下,草民不但心狠手辣,还……好色成性呢,想如此仙姿玉人落在草民手上……”
“住口!”
李世民努力平静的脸色大变,骤然间风雨狂作,沉痛、懊悔、激愤,在心中霎那交叠,突感到周身麻木没有知觉……
是啊……是啊……如此男人、如此小人,如此……清逸绝尘的无忧……
指节间攥出“咯咯”响声,李世民眼前一乱,整个大殿空阔、顿时天旋地转……
流言蜚语6
一切风暴皆不在李世民意料之中,邱盛洋洋得意的脸孔,即使杀了他,都不足以泄心中之愤,可这等事情,何其严重,无忧的名节、大唐的声誉,李世民心中乱作一片,无法平息的阵痛……
李世民命人将邱盛押回天牢,此案还未审定,李世民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端,却也一时动他不得……
回到丽正殿,面对无忧的心情,更加复杂难堪……
心疼,心疼那为自己受过的苦,为难,为难那难以启齿的心中利刺……
心情越发喜怒无定,干脆不再回丽正殿,免得身怀有孕的无忧,被自己郁气莫名牵连……
这些日,天牢竟成为他最常去的地方,男人的心理作祟,他迫切、不可免俗的想要知道真相如何,可是,不能问无忧,不可以问无忧,若无此事还好,若真有此事,无忧情不可堪的情形,自可预见……
每次审问邱盛,李世民皆是小心翼翼,周围近旁,不需一名守卫侍从,坐在龙腾椅上、隔着天牢铁栏……
“你……便不怕朕杀了你吗?”
李世民耐心有限,天子龙威赫赫……
邱盛隔着漆黑铁栏,不禁冷笑:“呵,陛下自可杀掉区区草民,但……哈,却怕杀不掉这段……陈年往事!”
李世民俊脸上、表情坚硬如石,龙目一瞪,声音渗出唇齿:“你……威胁朕!此事……你……还向多少人说起过!”
忍不住愤怒的挥拳而起,恨不得直接打过去,却只能紧紧攥着双手,平复着心中怒气……
邱盛仍是冷笑,似毫不在意君王的愤怒,李世民嘴唇颤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他是君王,必须理智,他是君王,必须依法办事,他是君王、他是君王、一切皆因……他,是一国之君!
“朕,迟早一天杀了你!”
龙袍广袖愤怒扬起,转身而去……
……
大唐风月群:47969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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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蜚语7
裴寂奏疏之上,证据列举分明,早可以审判断案,可是,李世民明知安业等人,皆只被利用而已,若要牵出幕后真正主谋,恐需些时日,那么,一干人等,便杀不得,自包括邱盛在内……
可是李世民心中计较,若留着邱盛,只唯恐夜长梦多,万一他胡言乱语说些什么,传入他人耳中,朝中民间流言蜚语成气,那时,又要无忧情何以堪?
想到这些,李世民便不觉得心痛如绞,不能面对无忧,却更不想面对其他女人,多少个日子,只在书房之中暗暗叹气,内心感到空前煎熬……
李世民迟迟不判安业等人,不安的也不仅仅是自己而已;看似与世无争的太极殿,忐忑的气息亦暗暗升腾……
“怎么这陛下,还未下旨处置谋反之人?裴大人,可还稳得住李孝常他们吗?”
一女子声音清若铃音,在万柳娇花中,裙衣飘展如飞,眼神冷静淡定,正是岳凝……
裴寂轻叹声气,回道:“总算还好,只是……陛下近日常常出入天牢,便怕夜长梦多,别……有何变故!”
岳凝回身望裴寂一眼,艳美的眸流光冰冷无温:“变故?死人……还能生什么变故吗?”
裴寂身子一震,望着眼前女人,不可否认有片刻惊惧……
岳凝见他迟疑,解释道:“裴大人,上一次你说,亲信去天牢送饭,他们说起关于邱盛与……皇后之事,可是真吗?”
裴寂点点头:“对,刘德裕是那样说的,而听说近些天,陛下也常常单独审问邱盛!”
岳凝唇角扬起丝丝得意的笑,目光绝狠:“那么,杀人灭口的……便不会是……当今陛下吗?”
裴寂身子又是一抖,不解,即使是当今陛下又能如何?
岳凝望他疑惑的神情,不耐烦的叹一口气:“所谓‘人言可畏’,有时……要胜过千军万马呢,朝中舆论便交给大人了,这后宫之中,太上皇那里,自有我与二位娘娘,如此事关大唐声誉之事,到时候,不怕他不焦头烂额,咱们的时机,也便到了!”
裴寂顿时了悟,嘴角亦牵出些许笑意……
“记住!”
裴寂刚欲转身而去,岳凝却小心的叫住了他,嘱咐道:“留住……长孙安业!这样……才更有文章可做!”
裴寂点点头:“老臣明白!”
流言蜚语8
天牢之中,一如既往黑暗不见五指,夜深人静之时,裴寂侍人照常送进精致饭菜,李孝常与刘德裕亦照常大快朵颐……
“我说,还要在这鬼地方呆上多久?”
刘德裕显然已失去耐心,嚼着饭菜,不清不楚的含混出一句话来……
侍人冷冷一笑,向牢门口踱去:“不久了,马上……马上……便能解脱了!”
铁牢门锒铛几声作响,关闭,刘德裕与李孝常对望一眼,侍人背影在黑暗的天牢中,阴森恐怖……
“这……”
觉出不对,李孝常立时扔下手中食物,冲向铁牢门口,迅速抓住侍人右手衣袖:“裴……裴寂……裴寂这是要……要……”
“啊……”
身后刘德裕一声凄厉叫喊:“这……这……有毒,有……毒!”
抓着侍人衣袖的手,慢慢松开,双眼惊惧望着一张笑容扭曲的脸:“裴……裴寂……”
“哼!”
重重甩开李孝常紧抓得手,转身而去,身后痛悔凄绝的叫喊声,渐渐轻弱、微细、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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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人提着另一只食盒,沿路来到邱胜处,黑暗的天牢中,无一点声音,侍人点燃身边烛台、残火微弱,借着火光一望,脸色骤变,不禁大惊失色……
铁牢锁链完好无损,可却已不见邱盛的人影,空空的牢房中,只有黑鸦鸦一片死寂……
流言蜚语9
侍人赶忙向天牢门口跑去,刚出内牢,便见几名天牢守卫歪歪斜斜在外牢地上,伸手一探鼻息,气息无异,只是晕了过去,侍人抄起身边黑铁锅中的水瓢泼去,泼醒其中一人,怒道:“怎么搞得?什么人做的?邱盛呢?”
那人揉揉脑袋,晃上几晃,神志迷惑不清:“小人……小人不知阿,大人才刚进去,便……便有人自身后袭击我们,黑衣蒙面,小人只看到一眼,便再不知了!”
侍人将水瓢狠狠甩在地上,沉一口气,斜眼瞪向狱卒,狱卒连忙低下头去:“我警告你们,莫要透露出一字半句,这样有财大家便一起发,否则……哼!你们私纵他人入牢,亦是死罪!明白吗?”
狱卒赶忙低身,频频点头:“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那就好!”
侍人一瞥眼,甩袖而去……
☆☆☆
刘德裕、李孝常横死天牢,天牢守卫虽是不明不白被人击倒,可却也有了谎称不知的理由,朝堂之上,气氛倏然凝重……
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之上,扫视坐下每位表情,冷冷的眼神,深不见底幽邃……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躁乱在朝堂之下,李世民紧紧攥住龙椅座柄,胸口说不出的憋闷……
裴寂见情势已达高潮,眼角一横,方才上前道:“陛下,老臣认为,如此证据确凿之事,陛下却迟迟未下旨决判,多有不妥,如今再有逆贼横死天牢、失踪不见,这……还望陛下下旨,早日惩处长孙安业,以免再添枝节!”
李世民闷哼一声,低沉道:“哼!只怕此事……还需进一步查明,以免叫真正幕后凶手逍遥法外!”
裴寂苍眉一挑,冷道:“陛下,老臣听说……那牢中无丝毫作案痕迹,人便不明不白死去,不明不白失踪,还听说那失踪之人……曾说出了什么大不敬之言,这……还望陛下明鉴,早日严惩谋逆重犯!以塞民间攸攸之口啊!”
大不敬之言!
李世民心底一股潮流倏然翻滚,裴寂冷笑的表情嘲讽,显然含了其他用意;李世民舒一口气,强自镇定下心中怒气,狠狠道:“裴爱卿听说的……还真不少!”
亦是一语双关,两人对视间,眼光刀锋不见一丝退避……
流言蜚语10
朝堂中气氛沸腾聒噪,无忧照常去太极殿请安,自那日后,已被多次拒之门外,可今日,李渊却召见了她,身边除了二位美妃如昔,还多了熟悉冷漠的岳凝……
向李渊和二位美妃行过礼,无忧略一侧身,亦是恭敬道:“大嫂……”
岳凝起身,回一大礼:“民女拜见皇后娘娘!”
“大嫂快不必多礼!”
无忧赶忙免去,言语诚挚温和……
李渊轻咳一声,对向岳凝,温言道:“是啊小凝,都是一家人!”
转而再向无忧望去,眼中光芒瞬间冰凉:“无忧,你近日来得正好!父皇……正有话想要问你!”
无忧神色一晃,李渊如此表情,令心中莫名不安:“是,父皇请问!”
李渊捋捋花白的胡须,严肃道:“周姜正母仪的典故……皇后可知道吗?”
无忧一怔,她自小熟读经史典籍如何不知?想李渊更不会无故发此一问,略略低眉,和顺道:“回父皇,‘周姜正母仪,国人尽被恪’,乃是讲,周朝王季母亲、太王妃子太姜,她一生贞节孝顺,以身作则,教育儿女,从不违反妇道,故,太王做任何事,都会与她商量,因而人人称赞!”
“不错!”
李渊缓缓站起身来,悠慢几步,走至无忧身前:“此便是母仪天下的风范!从不违反妇道,从无……任何事隐瞒丈夫公婆和孩子!”
无忧抬起头,秀目水光微微结凝;只见李渊目光坚持逼视,继续道:“所以……皇后要以古人为榜样,贞节孝顺,不要隐瞒了什么、而……有损到皇家声誉!”
无忧心头一震,李渊明显用意的眼,令得全身不由得微颤,贞节孝顺?有损皇家声誉?多么严重的字眼!
无忧细细思看李渊的神情,迷茫不解,贞节孝顺?自己有何不贞节孝顺之事、引得他用如此警告的目光盯看着自己?略略侧目,两旁着有意味的眼光,亦嚣然讽刺……
无忧肯定,一定有事发生!细细想来,李世民近些天的失常,是否也并非无意而为呢?
心中莫名慌作一片,手掌心中、渗出丝丝凉汗……
……
开始上班阶段,上传章节也恢复上班数量,不好意思……
流言蜚语11
从太极殿出来,无忧心中久久不平,直走在回往丽正殿的路上,脚步缓慢沉重,李渊警告的口吻,张、尹二妃洋洋得意的表情,以及岳凝饶有意味的冷笑,都叫无忧心里莫名不安……
她从没觉得,太极殿到丽正殿的路,有那么长,似是走了许久许久,方才到了……
宫女内侍在殿口站做一排,恭敬行礼,无忧一见,便知是李世民已经回来,并且,怕是心情不好,免去众人礼数,缓步走进殿中……
果然,李世民一袭朝服未去,站在窗口,望着园中一树棠梨,怔怔出神……
无忧走到他身后,轻唤一声:“陛下!”
如棠梨花飘落如雨,心中沁入一丝甜意;李世民回过头来,脸上倦意惊人深刻……
“陛下!”
无忧清眸中有微微惊动,秀眉蹙结,如削玉手抚上他疲倦的脸:“陛下,何事这般忧烦?”
李世民深深叹一口气,冰凉的手,轻揽住无忧薄纱朦胧的肩,却不语,仍望向窗外暗香漂泊的棠梨花……
无忧站在他身旁,细细思看他脸上神情,俊长的眉蹙起心事重重,眼中鹰锐精光再无锋芒可循,这……究竟是怎么了?近些天来,他都是这样的表情,每日下朝都会来到丽正殿中,话却是不多,待到天色一晚,便借口匆匆离去,也听说并未临幸任何一宫,而是独自呆在书房之中……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令得他如此煎熬自己?!
“是……因为我吗?”
无忧心中有无端端的感觉,最近太多事情都与长孙家有关,今日太极殿中怪异的一早,也使得无忧心中颇多猜测!
贞节孝顺、皇家声誉!这种种字眼回响在心里,竟又是一阵惊动!
李世民暗淡的眼中,亦掠过一丝光芒,却是沉痛的、懊恼悔恨的,不语……
无忧心中骤然一抽,不语,他为何不语?沉默,他为何沉默……
流言蜚语12
“真的……是因为我对吗?”
无忧倏的闪身至李世民身前,挣脱开他轻轻搂着的手:“到底……是什么事情?”
面对无忧突然严厉的眼,李世民一怔,措手不及……
无忧心底重重一击,李世民瞬间变换的表情,闪躲逃避,似已不用再说……
“贞节……有损……皇家声誉!”
无忧字字切切渗出唇齿,回想起那日李世民追问邱盛,之后便如此焦虑、如此神志迷离,怎不令她联系起桩桩件件,不难得出结论……
“邱盛!对吗?”
无忧若清湖水波晶莹的泪,流转如珠,在眼眶中漫漫凝成字字诘问……
李世民眼神惊凝,自己什么都没有说,无忧却似看到了自己心里……
李世民微微低下眼眸,嗓音沙哑:“他说……他……”
言到唇边,竟自无法言说……
脑中如惊雷轰鸣炸响,李世民已不用说,已不需要说,一切都已写在了闪躲的神情中……
“你……信吗?”
无忧声音轻弱,泪水蜿蜒成河,他信,否则如何会有这般怅然若失的痛苦表情……
“我……”
李世民迅速抬起眼来,微微一惊,一刹那,仅仅一刹那而已,无忧的脸,却已黯然萧索……
“无忧,我……我不是信他,我……”
“那是什么?”
无忧心中痛楚、蔓延至眼底成血,用力甩开他握住自己的手,秀睫颤若残叶飘零:“若不是,你为何……不来问我、不告诉我,不……亲近我?”
“无忧!”
李世民踱上一步,紧紧拥她在怀里,不可否认,他心里确曾有过阴影难以挥去,可那不是怀疑她,不是要相信那些话,只是痛悔,只是懊恼、只是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好好保护她!
“很难相信……是吗?”
无忧靠在他怀里,健实温暖,泪水滚热在李世民胸口,烫伤心肺:“很难相信,一个好色之徒,会轻易放掉手中猎物,是吗?”
李世民不语,更紧的抱住她,唇在她丝发云鬓间微微颤抖……
不怪他,真的不能怪他!如果是自己、恐也是很难相信吧?
无忧涩然一笑,泪水渐渐干涸:“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水眸含珠带露晶莹,却是沉暗无光……
李世民心底被敲击般疼痛,无忧一字一句打在心里,令他惶然无措,说他信,可内心终有一丝疑虑难去,说他不信,可无论如何怎样,他责怪的都不是无忧,而是自己……
沉默,只有沉默,紧紧紧紧的拥住她……
流言蜚语13
此事,事关何其重大,然若传扬出去,自己名节反而是小,怕只怕、这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用来打击逼迫李世民的手段而已!那日在太极殿中,李渊及张、尹二妃显然皆是了解的神色,那么要瞒,又岂能瞒得住吗?
无忧独自漫步在御花园中,心中焦躁难安……
毕竟,是怀了身孕,体力较之从前还是难支,走了一忽,便觉累了,向回行去,抬眼间,却迎面走来三人,衣袂飘展随风,却有微微惊色瞬间掠过……
无忧亦是一惊,清眸扫过三人,异样之感顷刻刺进心头……
略略平静下心神,低身道:“见过二位姨妃!”
身边另一女子,锦绸丝衣纹绣艳美傲人的红梅沁雪,眉眼描画分明,垂下些微:“拜见皇后娘娘!”
声音清冷,正是映了这衣裙绣图的淑妃——杨如夕!
无忧示意她起身,眼光不易察觉的变换在三人脸上……
“皇后怎这般好兴致?独自散步在御花园呢?连个侍女也未带上?”
尹德妃唇角含笑,却无丝毫善意……
无忧一转眼,轻声回道:“今日天气甚好,便随意走走!”
语声未落,清静的眸流转回杨如夕身上,审视的望着;她,如何会与这二人走在一起?
想着,心念却不期然一牵,不兴涟漪的眼,微微惊起波澜数点,突的,顿时了悟……
她们——可皆曾是隋皇室后宫高贵的人啊!
尹德妃知无忧向来聪敏,望杨如夕一眼,杨如夕立时会意,忙低身道:“皇后娘娘与二位姨妃慢聊,淑妃失礼,先行告退!”
不及无忧言语,尹德妃便揉揉太阳穴处,轻叹口气:“不聊了,本便要回了,却遇上淑妃,说了一会,可真觉有些累了!听说皇后又添了身子,也快些回吧!”
无忧微微低眉:“送二位姨妃!”
随意应上一句,摇摆身姿妖娆,与张婕妤挽臂而去……
杨如夕看无忧一眼,略略有些不自然神情,再一低身施礼,亦匆匆而去……
无忧望着淑妃殷红色锦绸如火,渐渐飘没……
流言蜚语14
接近黄昏,东宫显德殿有几时安宁,来往之人不多,这难得清静的时刻,也最是显得萧索……
东宫花园不比御花园巧妙精致,却也柳木成荫,花草繁茂似织,遮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18
遮掩掩、夕阳落日下,别是一番景致……
爬满蔓草青藤的石门,开启十分沉重,推开一道狭长缝隙、透过昏黄微弱的光,一男子闪身侧入石门当中,石门关闭,同时亮起昏昏弱弱的火光……
“这什么地方?放我出去!”
从石屋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穿过几道弯处,绕来绕去无规律可循,男子终在一处定下脚步,开启一道破旧的木门……
“你到底是什么人?”
自里面冲过一人,紧紧拉住男子黑衣前襟,男子右手一挥,力道颇为深重,那人竟向后退了几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
仍不肯罢休,夺上前一步,男子眼眉立时结起,右手用力一掌,那人向后重重跌去……
“给我老实点!”
男子眼光在昏暗的火光照映下,尤显得恐怖,深黑色眸子,偶尔闪过丝光亮,更加鬼魅:“邱盛?对吗?”
那人惊恐的趴在地上,抬头望一眼身前男子,顿感周身寒冷,却正是天牢失踪不见的邱盛!
“是……是又……怎么样?”
言语想要嘴硬,可声音却已颤抖如剧,黑衣男子只冷冷一笑,掷过手中纸包道:“先吃了,之后……我们再说!”
邱盛肚中也着实饿了,打开纸包,里面牛肉香气更引得胃中翻涌如流,不顾一切的大口吃起来……
他自被从天牢中带出,已两天没吃东西,黑衣男子见他饿极的样子,不免好笑,令一国之君都一筹莫展的无赖小人,竟在饥饿面前如此轻易便束手就擒!
“吃好了吗?”
黑衣男子走到邱盛身边,蹲下了身子:“七日穿肠草的味道……如何啊?”
什么?
邱盛口中残余食物一口喷洒在地上,猛烈的咳嗽,狼狈不堪的猛捶自己胸口,企图吐出刚刚吃下的酱香牛肉……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邱盛声嘶力竭的朝男子怒吼,男子冰冷漆黑的瞳眸、深得如死去一般,令人心中畏惧油生……
黑衣男子揪住邱盛胸前衣襟,目光在昏黑石室中更如妖鬼:“要你说出……幕后真正主谋!”
邱盛身子一颤,观看黑衣男子暗无光色的眼,唇边却略略挑起丝笑来,原来,他也想要查找幕后之人!那么,自己便不能死了?想到此处,适才惊恐万状的神情瞬间消散……
“原来你……也想知道那件事啊?”
声音中不再有颤抖,反多了几分不紧不慢:“可是……你为了什么呢?为了当今圣上?还是……长孙家?总要……为了什么吧?”
黑衣男子一拳打在邱盛脸上,怒道:“和你无关,想活命,便老实说了,饶你不死!”
邱盛冷哼一声,略侧起头,揉揉顿时红肿的脸颊:“哼!那么……我们便来谈谈条件吧,如何?”
似完全忘记了什么七日穿肠草,黑衣男子紧攥着拳头,狠狠望着,到低估了这等无赖小人!
流言蜚语15
“什么条件?”
黑衣男子拔出身上长剑,冷光一束刺眼,在死般的黑暗中尤显得森寒……
邱盛慢撑起身子,唇角微牵,两指合拢推开男子平直的剑,冷道:“将我……平安送出宫去!我自会告诉你幕后主谋送来的纸笺……都放在何处!”
眼光突的一转,补充道:“对了!还有那个什么草的解药!”
黑衣男子闷哼一声,手腕一抖,长剑挥挑开邱盛胸前衣襟,眼光如电:“跟我……讲条件?哼!不给便不给,不给……就在此等死吧!”
一道光束收回到剑鞘,黑衣男子瞪他一眼,踹开身前破旧的木门,甩袖而去……
邱盛迅速自地上爬起,踉跄几步追至门口,猛力敲击木门,大喊:“喂,你可想清楚!可想清楚,我若死了,你……你们什么也别想知道!什么证据也别想拿到,什么也别想……”
声音在邃长的石道中久久回响,黑衣男子只若不闻,再没有回看一眼……
☆☆☆
两名要犯横死牢狱,一名失踪不见,再有人煽风点火、暗中挑拨,朝中众臣之间自然议论纷纷,虽没有人敢公然说出口来,但私下里,当今圣上为掩盖事实真相而杀人灭口的说法甚嚣尘上……
“听说,死的两人供认,长孙安业才是主谋阿!”
“嗯,失踪那个据说要见皇后,说从前……有过什么瓜葛!”
“然后突然就死的死,不见的不见了……”
显德殿路上,几人分别小声议论,突的,身后一声轻咳,才使这声音戛然而止,几人慌忙回头看去,一惊,正是长孙无忌,面色严峻如霜……
流言蜚语16
“长孙大人!”
几人略显尴尬,互相望望,与无忌招呼,无忌瞥他们一眼,心里翻滚浪涛汹涌,恨不得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个个淹没,可也只能暗暗沉一口气,闷哼一声,甩袖而去……
众人松下口气,再一侧眼,裴寂已慢悠悠走了过来,面色表情轻松自得……
朝堂之上,仍就尽快处决安业一事争论不休,原天策府僚自是竭力为李世民辩争,而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则是默默无言,不久,便散朝了……
李世民单叫无忌来到丽正殿中,摒退左右众人,不用开口,两人便已心照不宣……
这件事情,决不能再扩大下去,流言蜚语已然流散,然若成风,想来这刚刚稳固的山河,便要再起风烟……
“陛下,朝中……已有人议论,说……”
无忌稍一迟疑,终还是开了口:“说,是陛下……有意的杀人灭口!”
“哼!”
李世民狠狠拍打龙椅手柄,面色沉如黑夜:“朕,倒真想杀人!明明便知道谁是幕后真凶,明明就知道敌在何处,却……没有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操纵一切!”
“陛下!”
“若是在战场之上,朕,早将他们头颅割下,管他证据不证据!”
“这……也是战场!”
无忌见李世民激动,似要将压在心底久久积蓄的烦躁尽数发泄出来,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啊!”
李世民心中一颤,目光烈火着上一层冷淡,是啊,杀人不见血的战场!自古远远阴险于真刀实枪的战场!
“无忌,朝中之言可能控制?”
李世民冷静下心,沉声道……
无忌皱皱眉,略一思索,望君王一眼:“这,倒还好,朝中之人再怎样还是有所顾忌,不会妄加胡说,倒是……”
无忌叹一口气:“倒是……这后宫之中,向来是是非之地,相互传扬间,便会满城风雨!”
李世民俊眉一动,后宫?后宫……该没有什么渠道来获悉这件事情吧?心念一转,如今时刻,万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才好……
流言蜚语17
晴天夏日的风,总是和暖,御花园百花争妍夺秀,又是一年栀子花开,虽说‘如入薝匐(1)林,唯嗅薝匐香,不嗅余香(2)!’,可若论娇艳奇芳照眼,却非榴花繁盛莫数……
杨若眉身着橙红色曳地石榴裙,外罩件半臂薄纱长及足跟处披帛巾,榴花树前,美人盈盈娇立,景致别添一抹瑰丽……
长舒口气,难得心情这般大好……
万籁俱静中,轻微议论的声音引得美人秀眉微蹙,寻声而去,站在一树榴花锦绣边,没有刻意躲藏,却见两名宫女,莺声轻细神秘……
杨若眉美目一凝,顿感万分诧异,那两名宫女,容色分明映在眼底,却是贵妃与淑妃宫中贴身侍婢……
可想那两人,平日里水火不能相融,宫中内侍宫女更多有规避,彼此不相往来,这两人……又怎会在此如此神秘?
“夫人!”
正自思忖间,却是碧儿的一声轻唤,杨如眉立时回过心神,平静住脸色,端端立在原处未动……
那两名侍婢倏的回过头来,眼中惊慌只在瞬间隐没,原来是杨若眉,脸上换了蔑然的神色,微微低了身子:“见过杨夫人!”
杨若眉轻轻点头,示意二人起身,转而望了眼碧儿,神色平和不动分毫,款步向芙蓉苑方向走去……
两名宫女互望一眼,见杨如眉走远,方才转身去了……
杨若眉左右一看,来往之人甚少,花丛秀树亦不算繁密,才略略侧了眼睫,望向碧儿:“近来宫中……在传说什么吗?”
碧儿眼神顿时一滞,垂了首,目光遮掩不住闪躲:“是!”
美人莲步倏然停止,转头对向身边俏婢:“什么?”
碧儿秀眸小心四顾一忽,确信近旁无人,方才稍稍上前一步,在杨若眉耳际,声音压到最低,将事情简略说了……
杨若眉玉指纤纤收紧,眼眉渐渐凝聚,静止片刻,突的,调转了方向……
碧儿紧步跟在身后:“夫人要去何处?”
丽眼一凝:“丽正殿!”
流言蜚语18
杨若眉来到丽正殿时,燕妃恰巧也在,恭敬行了礼数,望燕妃一眼,燕妃与无忧向来交好,杨若眉心中一思,想定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三人只闲聊几句,燕妃便去了,无忧望望杨若眉,既不是请安时辰,知她定是有事才来……
杨若眉亦望向无忧,目色却是严峻:“娘娘最近……可曾听说些流言蜚语吗?”
无忧清眸水光微微一凝,笑容在唇边僵持,此事,竟会传扬得如此迅速,适才燕妃前来,亦是说起此事,却不想,竟连不甚与众妃往来的杨若眉都已然知晓,虽是传得隐隐讳讳,但终归免不了越发离谱……
无忧轻叹声气,平和道:“清者自清,我所能做的,只是问心无愧,旁的事情非我能左右!”
无忧诚挚的与杨如眉对望一眼,许久再不曾言语,杨若眉心底涌起莫名所以的疼痛,如此漩涡风暴的中心,自己似皆能感同身受,而那时,给她内心唯一宽慰的人,便只有无忧,那么此时呢?
杨若眉不觉间伸出凝香玉手,轻轻搭在了无忧手上:“若眉相信!”
只四个字而已,在无忧心里倏然激起一阵热流,望着杨若眉,清水眸子、微微有丝暖意流过……
……
(1):薝匐即为栀子
(2):如入薝匐林,唯嗅薝匐香,不嗅余香——选自《维摩经》
……
这一点是早上起来写的,少点,呵呵-_-!!!
流言蜚语19
李世民与无忌担心的事情、终还是发生了,后宫传言,远比朝堂之间传的凶猛;李世民也是无奈,他不知流言从何传出,但是倔强要强的心理,却令得心中暗暗发誓,然若查出后宫源头何在,定要严惩不贷!即使,是女人!
东宫阴暗的角落,灌木潮湿的一处,青藤蔓草爬满沉重的石门,微湿的寸长青草突发出“沙沙”声响,急促、慌忙、又隐有小心谨慎……
破旧的木门,轰的一声响动,正在石室中昏昏欲睡的邱盛“腾”的惊起,踹门而入的自然是黑衣男子,冷峻,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浓浓笼了层寒霜,眼光凌厉如刀,狰狰恐怖如猛兽发狂,一把揪起地上已没了半条命的邱盛……
“混帐!起来!竟敢胡言乱语,竟敢造谣诽谤!竟敢……”
黑衣男子怒拳挥动如锤,打在邱盛身上似要将他打入地狱激愤;邱盛猛烈的咳嗽,几近虚脱的身体,在如此狂风暴雨的重击之下,无法承受,连连乞饶:“别……别打……别打……你……你又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男子并不理会,将邱盛推倒在地,拔出身上长剑,在昏暗漆黑的石室中尤为刺眼:“你……你说……到底……到底为什么要跟长孙家做对?为什么要诬陷皇后?”
邱盛趴在地上气喘吁吁,关在这黑无生气的石室中,已接近崩溃的精神,再无力气去挑衅疯狂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见他不语,蹲下身子,牢牢抓住邱盛身前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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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似要裂开般紧绷:“今晚……跟我去皇宫!说出事情全部真相!不然……”
身子倏的站起,长剑寒光刺眼明耀,“嗤”的一下生疼,凉意过后,热流滚烫在肩头,沿着银光长剑缓缓而下……
“啊……”
疾厉的一声大喊,穿透黑暗石室中闷湿的空气,邱盛下意识捂住肩头,粘稠的液体腥味漫散……
“把……把解药给我!给我……”
声嘶力竭的叫喊,怒吼,已没了那日的嚣张气焰,黑衣男子却恍若不闻,一剑一剑,在邱盛身上连连锥刺,腿上、臂上、肩膀,却皆不在要害部位……
“我……我答应……答应!把解药给我,饶……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邱盛双手握住黑衣男子手中长剑,面对他冷烈痛恨的眼光,心上仍不由得一抽……
黑衣男子抽出长剑,血光染了剑身,滴滴淌在黑石地面之上……
流言蜚语20
皇宫戒备终归森严,平日孤身一人来往其间已是不易,如今还要带上个半死不活之人,黑衣男子半遮住面孔,眼里全是急切而又谨慎的光……
“什么人?”
一队兵卫寻过,黑衣男子来得及避开,邱盛却是不能,终是被兵卫看到,迅速向这边冲了过来……
黑衣男子将邱盛按在地上,低低警告一句:“老实点,否则……死路一条!”
邱盛体内毒药已有六天,加上被黑衣男子刚刚毒打一通,倒是有心不老实,却也是无力,没做表示……
“什么人?胆敢夜闯东宫?”
一队兵卫团团围住黑衣男子,黑衣男子长剑一挥,闪身挺剑而立,厉声道:“我要见陛下!”
兵长与身边兵卫互看一眼,惊道:“见陛下?你以为你是谁?陛下岂是你说见便见?”
黑衣男子低身扯过地上邱盛,唇齿相切:“你们看清楚!此人……乃朝廷重犯!”
手中火把一照,兵卫长又是一惊,此人果是天牢失踪不见的重犯邱盛!
兵卫长略略一思,望黑衣男子一眼,此人身形高大挺拔,声音浑厚,定是个武功高手,与他相较未必能胜,即使胜了,若万一真是为陛下分解忧劳的,又当如何是好?
转念一想,还是不行,然若他借着邱盛心怀歹意,对陛下不利,到时候不还是死路一条?想来眉心牢牢锁在一起,望望周围众人,犹疑不定……
黑衣男子看出他脸上忧虑,他身为侍卫兵长,小心自无可厚非,“当啷”一声掷下手中长剑,诚恳道:“你去通告陛下,我留在这等!”
眼光扫过个个兵刀横立的兵卫们,兵卫长略一犹豫,但见他手无兵器,又被团团围住,手中还抓着个受伤之人,想也不会有何花样,若真是于陛下有利,还是大功一件也说不定!
轻轻点了点头:“好!信你一次,我这就去禀告陛下!”
流言蜚语21
虽是夏日,夜晚也还是微凉,众兵卫手持刀兵不敢放松丝毫,直直挺立,刀尖都不见一点颤动,黑衣男子心下不禁感叹,李世民的兵卫果然训练有素,不愧是战场之上,无往不利的常胜之师……
想着,兵卫长自远处跑来,喘上口气,对向黑衣男子:“陛下……准召显德殿!”
黑衣男子心起一丝敬意,李世民果然有足够魄力,如此这般也敢召见自己,转头扯了邱盛,随兵卫长及一队兵卫前往显德大殿……
夜晚下的显德大殿尤有一些苍肃,兵卫长同几名兵卫带黑衣男子和邱盛上殿,拜倒:“参见陛下!黑衣人带到!”
李世民坐在鎏金辉煌的龙椅上,俊眉修逸、龙目鹰锐精光犀利,其间一丝幽茫的光定在黑衣男子身上,骤然凝聚,那眉,苍如松枝,那眼,如同冷星,半遮着面孔,却掩不住英气逼人……
李世民目光渐渐收缩,向殿下兵卫及侍从一望,吩咐道:“你们……退下吧!”
兵卫长抬起头,一惊:“陛下,这……”
“退下吧!”
李世民复又吩咐一句,目光深邃:“此人乃……朕之旧识!”
兵卫长忙低下头,心下微松口气,还好没有隐瞒不报,众人一拜,尽数施礼退下……
“果然……是一国之君!眼力非凡!”
黑衣男子慢慢抬手,取下半遮住脸的黑色布纱,露出一张英俊却略显沧桑冰凉的面孔,目光隐有一丝锐气,正是玄武门后,消失不见的人——柳连!
“果真是你!”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步履如清风扫叶悠然,不见分毫惊诧与意外的慌忙……
是啊,他有何慌忙?他是一国之君,是这大唐天下之主!
柳连不着情绪的一笑,悠慢拜下身去:“草民,拜见吾皇万岁!”
“平身!”
李世民眼光扫向一旁惊惧抖动的邱盛,已不成人样,早没了先前的跋扈嚣张,不觉得望柳连一眼,真不知他是如何对付了这等无赖小人,唇边竟有微微一笑,指向邱盛:“他……这是怎么了?是你劫了天牢吗?”
柳连站起身,亦朝邱盛一边望去,眼中顿燃灼火:“哼!死不足惜的小人!”
双手一推,将邱盛推倒在青石砖地上:“将他交给你了,如何处置……全凭陛下!”
邱盛自地上爬起,踉跄到柳连身前,抓住他黑暗如夜的衣袖:“解……解药,解药!”
李世民望他一眼,看情形十分难过,再抬眼望望柳连,只觉与这个男人间,为何总有着牵扯不清的关联……
流言蜚语22
柳连甩开邱盛,恨道:“先……将幕后主使纸笺所在禀告陛下,不然……便等死吧!”
邱盛转望向李世民,腹中疼痛有如万虫啃噬难受,身上仍有血流的剑伤似皆不可比:“陛下,只有……只有一天了,一天了!如果他不给我解药,我……我……”
邱盛捧住小腹,痛苦不能言语,身上血污一片,显然遭了毒打,瞥他一眼,目光仍转在柳连身上:“你为何要劫他走?如今朝中皆言,当今圣上为掩盖事实而杀人灭口!”
柳连只一笑,冷哼一声:“哼!我不劫走他,陛下您才真真成了杀人灭口,那么无……”
喉间一顿,立时惊改了口:“那么皇后,也真就遭了这不白之冤!”
李世民怎无所觉,他眉宇间暗暗隐藏的一丝尴尬,终没能逃过君王的眼睛,却并不是在意,只有一些感慨而已,人生太多不如意,你有你的,我有我的,你或许无法得到今生想要得幸福,而我,身为一国之君,亦有太多事情身不由己,不然,早将此人若你一般泄愤……
李世民不由得深深叹息,低声道:“给他解药!”
“陛下!”
柳连一惊,不解!
李世民低眼望着缩成一团的邱盛,冷冷一哼:“有此一次,他还敢嚣张不成?朕虽碍于法度暂不能奈何他,可是……”
微蹲了身子,与邱盛惊恐无光的眼,定然相对:“可是……你可以阿,你可以随时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邱盛身子陡然间一颤,年轻君王的眼,犹如地狱火光鬼魅,当初自己所有威胁对峙他的勇气尽皆不见,解药!如今只有解药才最是重要,即使要死,也不想死得这般折磨……
“解药!解……药!”
毒药渗进身体已久,挣扎,只是挣扎……
柳连稍一迟疑,终还是照做,自怀中掏出精小的瓷瓶,掷给了不住颤抖的猥琐男子……
邱盛忙不迭的吃下药去,须臾,脸色边和缓下许多,急急喘几口气,坐在地板上,抬眼望望两个高俊男人,似仍心有余悸……
攻击窥探人心,李世民最为擅长,此时,邱盛神志清醒,却已不再致力于毒药解药,可惊恐尤在心里,现在问来,自如探囊取物容易,否则,他总是解药解药二字不休,怎能问出所以……
“说!纸笺在何处?”
李世民眼光一栗,适时逼问一句,邱盛果然抖了下身子,还未回过心神,便颤声道:“在……在叔叔所住……所住别馆的……寝室床头书第三块砖下!”
李世民唇角一勾,抬眼望望柳连,柳连这才明白李世民用心,只与他对望,没有丝毫表情……
李世民冷眼再逼向邱盛,邱盛不由得又是一抖,自己都说了,他……还想要干嘛?
“明日朝堂之上,皇后之事,朕……要你明白的交代!”
君王目光由冰凉转了烈火焚烧,邱盛身子冷热交替,才突的又想起这件事来,眼里闪过一丝侥幸,故做出镇定道:“那……陛下可饶我不死吗?”
李世民冷冷一笑,他这样的回答,似早在意料之中,站直身子,微微侧向另一边:“柳兄,此人交与朕也是无用,朕早自当他已经逃走,有没有他,于大局也是无碍,便……由你处置吧!”
柳连心下会意,迅速上前一步,邱盛慌不择路,甚至来不及爬起,竟爬到李世民身后:“好!我……我再也不回那鬼地方了!我……我说,我都说实话!”
李世民回眼冷光不减,恨恨道:“哼!最好不要再跟朕耍什么花样,否则……”
说着,再望一眼柳连:“否则柳兄能劫你一次,便能劫你第二次,到时候什么穿肠毒药,毒打酷刑,朕……可不想管!”
柳连亦是目光一狠,跟着道:“到时候,我可不会叫你那么容易死去!”
两个男人对视,皆有不可思议的一笑,何时,他们之间也有了某种默契滋生!
“来人!将此人关入天牢!”
李世民向外一声吩咐,迅速跑进一队兵卫,兵卫长也在其间,李世民又道:“带人,到刘德裕别馆寝室,床头数第三块砖下搜查物证!若有泄露者……”
指了指被押着的邱盛:“有如此人!”
兵士们一望,不禁颤栗,此人满身血污,蓬头垢面,连忙称是退下……
流言蜚语23
显德殿中突然安静,李世民望了柳连许久,心中感觉却仍感复杂不清,自己似乎欠了他许多许多,可又清楚的知道,那皆不是为了自己!微微沉一口气,方道:“朕,似欠你许多声感谢,要多谢你屡次出手相救才是!”
柳连苦笑,却不答语……
出手相救!你可知我每次救你,都要先说服自己的杀心,我多么希望,这个世上没有你李世民!
“你……一直隐藏在宫中吗?这宫里竟还能有藏人之地?”
李世民见他不答,也转开了话题……
柳连仍然面无表情,只道:“陛下忘了?这里乃是东宫,东宫暗人们曾经的聚集处,草民再知晓不过!”
李世民顿时了悟,是啊,这里也曾是他经常往来的之地,转念一想,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哦,原来是这样,那……”
走进柳连两步,细看之下,柳连也确是英武风俊不输自己:“那么,柳兄既可帮我,当初又为何要入了齐王府?难道,便早预料了我们兄弟的不和?”
柳连心上突有微微一疼,曾几何时无忧也问过他同样的话,可自己却没有给她答案!
“草民哪有那个能耐,齐王府私下里大肆招兵买马,正巧遇一熟人,说是……为了对付秦王!”
柳连只一句带过了当时的内心纠缠,李世民望他神色,知他定是省略了很多来龙去脉,可他既是不愿说,便罢了……
深深吸一口气,感叹道:“总之,朕,要谢谢你!”
柳连笑笑,仍感到一丝苦涩:“陛下言重了,草民……告退!”
“等一等!”
李世民突的一声叫住他,柳连身子一顿,略略侧头而望,君王目光深沉如夜:“这个,你拿去,往来于宫中总是危险,万一有失,可保你!”
明火烛光下金牌闪闪发光,柳连不禁暗笑自己,明明不想再有任何留连,可却偏偏脚步沉重,眼里尽是令牌金灿的诱惑,滞思片刻,终还是伸出了手:“谢陛下!”
带起一阵微风掠过,李世民眼睛一眨,望着柳连渐渐消失的背影,感慨万分……
如果,这就是你所有的快乐和期许,那么,我成全你,就当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20
作是屡次相救、无以为报的谢意!
流言蜚语24
一夜风云骤变,邱盛不期的出现在朝堂之上,令得所有人大吃一惊,裴寂更是面如土色,冷汗自心底直涌向额头,身子不自觉的有些微颤动……
李世民面色安定,令人拿了证据呈上朝堂,眼神方才落在裴寂身上,那……可皆是他的亲笔书信!裴寂顿感周身寒冷,置身在众多目光鄙夷的包围下,想要强作镇定,却也是不能……
李世民将书信掷在裴寂面前,人证物证俱全,裴寂纵是老辣,也无可奈何……
邱盛当着文武众臣面前,讲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裴寂阴谋算计,利用长孙安业身份谋反,给君王难堪,本是死路一条,可李世民知道,朝中武德势力仍在,杀裴寂,只恐人心浮动,故而免去裴寂一死,罢去官职!
裴寂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扑通”跪倒在地,苍老的脸上再无一丝表情,一切到了这般地步,才终感到悲哀——自己何尝不是一颗棋子?何尝不是被人利用了不安之心,可是……却没有哪怕一件证据!
李世民再次审问邱盛,问他如何在天牢失踪,邱盛身体上伤口干涸却更加生疼,一望君王的眼,便能想到柳连恐怖狰狞的表情,和那间暗无天日的石室,哪敢还有丝毫嚣张,句句实言,说当时不过为了活命拖延时间,等待裴寂来救,才说要见皇后娘娘……
李世民与无忌对望一眼,如何进一步平息流言,怕还要无忌同天策府僚引导言论……
终于松下口气,裴寂罢官,恰到好处的警示武德老臣,邱盛死罪,流言亦会渐渐歇止,长孙安业……
李世民一叹,终是参与了谋反,死罪!
流言蜚语25
丽正殿中,紫兰花香清淡,无忧端坐在绣金丝牡丹坐垫上,无忌坐在一旁,默不言语,体看妹妹表情凝重,喜怒却不形于色……
“哥哥……也同意治大哥死罪吗?”
许久,无忧才幽幽开口,望着无忌面无表情……
无忌沉沉叹一口气道:“造反谋逆,依法……该死!”
无忧看望着他,眼神缥缈如烟,眉目平和中也有波涛暗涌:“此不说依法,只说哥哥心里,是否真希望大哥死罪?”
无忌低垂下眼,不语!
无忧心中了然,涩涩苦笑:“其实,又何必呢?同为血亲一族,他是待我们不仁,若我们同样不义,又和他……有什么区别呢?”
无忌心中一颤,妹妹显然要保下安业,抬起头来,望向妹妹如水平和的眼:“这岂能同?这……是他多行不义,咎由自取,依法依理,都当死罪,又不是咱们陷害报复于他!”
无忌声音略高,他已很久未和妹妹如此这般讲话了!
无忧略略一怔,她知哥哥心中一直有根利刺扎在心里,她兄妹二人,自小失去父亲,不容于家族,母亲郁郁而终,在舅舅家虽是一切和睦,可终也是寄人篱下,哥哥对安业的记恨,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去……
无忧一叹:“可是哥哥,大哥为何要参与谋反?还不是……还不是自陛下登基,你我二人隆宠过甚,而平日里哥哥对大哥又是情绪颇重,才令他终日怕你我二人报复于他,遭人利用!况且……”
无忧眼神突笼一层严峻,沉道:“况且,流言蜚语之利,利过刀兵,前些日朝中流言,还不足以为戒吗?罪犯横死牢中,便可传说当今圣上杀人灭口,而今,裴寂主谋,只是罢官而已,大哥却要死罪,难道便不能传说,你我兄妹趁机报复,借刀……杀人吗?你我声誉可以不顾,那么陛下呢?难道,便不会成为朝中别有用心者,发难的由头吗?”
无忌脸色微微发红,面对妹妹字字犀利的诘问,嘴唇微动,却发现竟不知从何说起……
妹妹的端仪,越来越是一国之母、崇荣高贵的皇后了……
略略沉一口气,不再争辩……
无忧用同样的理由说服了李世民,次日朝上,正式下旨,裴寂丢官罢职,长孙安业改判流放,至于邱盛,先有造反谋逆,再有大不敬,死罪难逃……
天劫1
作为帝王,李世民海纳百川,作为男人,却终还是存有私心,柳连威胁送回邱盛一事,他并没有向无忧提起,想自己准许他留在宫中,已算仁至义尽!
李世民回到丽正殿,似很久很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
无忧倚靠在他身边,看院中棠梨花谢,又是一番感叹:“花都谢了,你也该好好歇歇了!”
李世民低眼望望怀中女子,修长的手,在她小腹上轻轻抚摸:“你才是,怀着孩子,不许再那般辛苦!”
无忧一笑,玉手握住李世民的手,晶莹眸子、流转光华如水:“还好,一切……都算是过去了!”
“还没有!”
如水清眸中,倒映温柔的眼光倏然沉暗,李世民俊眉随之凝结在一处,声音微微沙哑:“没有……那么容易!”
转过无忧的身子,郑重的望着:“裴寂背后是不是还有别人?后宫中流言如何传开?不解决,恐都是日后的祸患,想后宫中人,可是不得与外人接触的,有可能知晓天牢中一切的,便只有张婕妤与尹德妃,这二人并不常出太极宫,即使出了,也是在御花园中散步,平日里请安的也只有你,那么,她们能够接触到、又相信或者说能有共同利益的妃嫔……又有谁呢?万事不会无缘无故,想这些个流言,若只是下人间私自议论,别说他们没这个胆子,即便有,也不会形成如此气候!”
无忧一怔,脑中不期然闪过一个画面,神情有些许凝滞:“陛下……要彻查吗?”
李世民点点头:“定要彻查,不然日后绝对是一大患!”
“查到又要如何?”
无忧眼里隐有一丝试探,李世民定定的望着她,目光坚定如石:“重办不饶!”
天劫2
“如今要如何是好?”
夜幕下的太极宫,静穆苍凉,晚风吹拂过美人裙纱飘飞,轻声细语微颤……
说话的,正是张婕妤,身边还坐着美目娇盈的岳凝和目光紧致的尹德妃,尹德妃玉指在茶杯身上倏然一紧,狠道:“没想到眼看一步将成,却又横生了变故!想来陛下定不会如此了事,放过我们姐妹!”
张婕妤内心本便慌乱,平时爱凑这个热闹,却是没有见地,被德妃这么一说,难免更加着慌:“那……那可怎么办?我们……”
“别慌!”
岳凝清冷一声打断匆慌的张婕妤,整整肩头薄丝软纱轻盈,目光平静:“如今太上皇还在,想他……也不容易下手!”
尹德妃点点头,放下手中茶杯:“我们只要一切如常,等待时机,他现在还不敢怎样!”
三人互看一眼,夏日夜晚柔风突感寒凉……
☆☆☆
转眼进入贞观二年,朝中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无忧于腊月隆冬再产一名皇子,李世民为其取名李治,寓意齐家治国,文治天下!
产下李治后,无忧身子一直不好,吃不下、睡不安,整日恹恹提不起精神,身姿越发怜弱,容颜愈见消瘦……
李世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每日令御膳房准备不同吃食,为皇后开胃,可每日每日,无忧还是没有一点胃口,只匆匆吃下极少,有时甚至一口也吃不下……
李世民下诏天下,召集各地名厨名医,如此劳师动众,令朝中议论之声再起……
无忧病在床上,已极少出丽正殿了,对于这些事情并无从得知,李世民每日守候床前,自也不会提起……
无忧知自己容颜定是憔悴极了,略次叫他去别处歇寝,李世民嘴上应了,可实际却仍日日不离床前,无忧心有感动,却也忧虑重重……
“陛下,我已好得多了,陛下要以国事为重,不要太过操心我了!”
无忧安然倚靠着深爱男子,年轻帝王眼神温柔至极,握着无忧的手,心中只有涩涩酸楚……
她,是为自己所累,为自己所劳……
“不碍事,国事我已处理过了!”
李世民让无忧靠好在床头,转身拿过小梨木桌上放着的莲藕粳米粥,御膳房特意做了的开胃粥,李世民轻轻吹着,只希望无忧能多吃上哪怕一口便好:“来无忧,尝尝看!”
无忧也知他心中着急,虽然仍提不起一点胃口,却勉强吃下了些,李世民唇边有一丝喜色,柔声道:“好吃吗?”
无忧其实并未吃出什么味道,却笑着点了点头:“嗯,还好!”
“那再多吃一些!”
李世民显然喜形于色,无忧笑笑,只望他不要再这般忧心自己便好……
“陛下!”
彩映匆匆跑了进来,拜道:“陛下,大理寺少卿戴胄求见!”
帝王俊眉一蹙,他虽准许臣子寝殿奏事,可近日来,皇后身体不好,臣子们已不会如此不识趣,想他此时前来,必定有何要事禀奏,转身望无忧一眼,道:“我去去就回!”
起身再对向彩映:“伺候娘娘用粥!”
彩映低身应了,无忧静静望着李世民背影,突然发现,亦消瘦下许多……
天劫3
李世民来到外殿,戴胄连忙施礼拜倒:“深夜惊扰陛下,望陛下恕罪!”
李世民摆摆手,坐在镶龙雕凤的龙椅之上,慢言道:“何罪之有?戴爱卿,可是有何要事?”
戴胄忙递上手中奏本,急道:“陛下,山东、河南、幽州等关内几十州县相继大旱,今年颗粒无收,租赋无见,还望陛下速速下旨,赈济灾民,以免……”
“为何不早报!”
李世民持着奏本的手微微颤抖,眼看折上之言,大旱自去年起便已展露矛头,今年更是大面积暴发,已有这许多时候,却为何迟迟才报道自己这里,不禁大怒:“民部尚书可是唐俭(1)?”
戴胄身子一颤,回道:“正是!关内各州县于去年陆续奏本,但……皆不知为何石沉大海!”
“哼!”
李世民将奏折重重仍在地上,眼神如火:“唐俭,朕回头再治他的罪!速速传朕旨意,在各地灾区速速设下义仓,赈济灾民!”
“是!”
戴胄应了,却仍恭敬在当地,未去,眼神略有为难之意:“陛下,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李世民心绪显然已躁,怒道……
戴胄再一礼,将头垂得更低:“陛下,关内大旱托有许久,可是……可是陛下却一连几月寻访各地名厨名医,为皇后医病,这……这奏本石沉海底,陛下并不知天下灾情之事,百姓恐并无从获悉,故,臣听说,现关内许多地方,已是民怨四起啊!所以陛下,臣斗胆望陛下以天下为重,勿要……勿要……”
戴胄说至一半,已然说不下去,是啊,如何说呢?李世民寻访名厨名医,只因不知天下灾情,何尝能够怪他?而皇后是他结发妻子,作为丈夫忧心妻子病情,又乃人之常情,只是,他不仅仅是个丈夫,是个男人,他——更是这大唐一国之君!
李世民眼光微微一滞,望向欲言又止的戴胄,他虽未能说下去,可心里已是明白,深深叹一口气,沉声道:“朕,明白了!”
……
(1):唐俭:唐家与李家均为北齐大臣,有世交之谊,唐俭亦与李渊为友。参与李渊太原起兵的策划,为首义功臣。最大功劳是揭发独孤怀恩谋反,被特赐免死罪一次。贞观初年负责与突厥外交事宜,被李靖“谋害”,竟奇迹般逃生。后来任民部尚书,因怠于政事贬官。唐高宗年间病故。
天劫4
一石激起千层浪,李世民次日以怠于政事之罪将民部尚书唐俭免职,可他知道,无数奏本石沉海底绝非一个唐俭所为,恐怕幕后之人、仍在宫中某个角落洋洋得意……
李世民虽下旨开仓放粮,可民怨已积压太久,再加上有人不助煽风点火,便非一朝一夕可能平息……
天下民间,皆言帝王不顾民间疾苦,无忧亦有所耳闻,深感内疚……
李世民心怀深深忧虑,不想令仍在病中的无忧担心,便来到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21
向来顺他心意的韦贵妃处,望着窗外月光冰凉,心亦是如此……
“陛下定累了吧?不如早些安寝!”
贵妃身姿娇柔极诱,一身桃粉色流丝纱披巾,微遮了玉体含情带媚,纤手端了馥香清茶,递在帝王手中,艳眸浅浅留情……
李世民只伸手接过,心思却并不在她挑逗的情态中,英俊脸廓令人心旌生曳,却冰冷得不着一丝感情……
“朕,问你件事情,你可要据实相告!”
君王声音沙哑低暗,眼神仍飘离在冷冷的月色中,不肯移视:“那时,后宫流言,你……是从何听说?”
贵妃神情微微一动,瞬间消没:“陛下可是说……邱盛造谣之说吗?”
“嗯!”
李世民只低低应了一声……
贵妃心思陡然一转,微垂了首,掩去眉心些许刻意:“也是听下人们相互传言的!”
“哼!”
李世民倏的转过身来,眼神疾厉,突的紧钳住贵妃娇细的手腕:“道朕会信吗?下人们传言,敢传到上人耳里吗?即使敢,又有谁有胆子闹得如此满城风雨,后宫之中人人尽知?怎么连你……也不准备跟朕说实话吗?”
贵妃眼池微微一凝,慌忙抽出玉手,跪下了身去:“陛下息怒,非妾不言,只是……只是妾若说出口来,难免有携怨报复之嫌,妾实不愿妄担了这个罪名,而令人生厌!”
李世民望望贵妃神色恳切,稍稍稳定了口气,道:“是谁?你且但说无妨!”
贵妃跪在地上,眼神闪至赤红地板上,颤声道:“乃是……听……淑妃侍女所言!”
什么?
李世民腾的站起身来,贵妃之言实在出乎他所有意料,杨如夕?怎么会是……杨如夕?一定不会的,怕她也是听旁人说的吧?一定是的!
转念一想,心中却生了异样,杨如夕典雅高贵,若真是听人说了,恐也定会警戒下人,勿要胡乱传言,又怎么会……
眼神中仍有将信将疑,杨如夕在他的心里,向来完美,只是清高、骄傲些罢了……
转身向永仪殿门口走去,贵妃艳眸倏的一转,急道:“陛下何去?”
李世民脚步一顿,眼风微微侧斜:“芙蓉苑!”
天劫5
去过芙蓉苑,李世民心情更加沉重,依杨若眉言,平日里嫔妃们与她来往甚少,她甚至一度未曾听说些什么,只是那日游园,偶听得淑妃贵妃侍女窃窃私语,方才得知了那件事情……
淑妃与贵妃的侍女!
此话与韦贵妃不谋而合,若说贵妃与淑妃向有嫌隙,那么,在后宫一向谨小慎微的杨若眉,该不会平白编排了谁!
夜色之下,缓慢踱步于东宫林荫,不自主的便走到了丽正殿前!
这一次,民间积怨不息,然若不尽快查出散布谣言之人,想过不多久,后宫流言便会再起!无忧尚在病中未愈,又如何再当得起这般折腾!
沉沉叹一口气,到底张、尹二妃是通过了谁将传言流散后宫,是一切关键所在!可是如夕……李世民心里微觉有一丝疼痛,真的……会是你吗?
“父皇,您怎么站在这里?”
身后突传来承乾的声音,李世民倏的回过心神,转头望去,只见承乾定定的站在身后,身旁有几名宫女内侍跟着,不过九岁的年纪,却已有几分成熟的气韵荡在眉宇,身形修长,俊美飘逸亦如自己当年模样……
心中有微微感慨,望望承乾落疾的左腿,突感万分心疼:“承乾,跟父皇去那边坐坐,如何?”
承乾点点头,喜怒不形于色:“好!”
李世民龙目一侧,吩咐向一旁宫女内侍:“在此等待,勿靠近!”
一片应承之音,君王带着太子,向林旁池畔走去……
天劫6
李世民搂着承乾的肩,坐在池边一块大石之上,微笑望着儿子的脸:“承乾长得真越发像父皇了!记得小时候,你经常说,‘承乾长大要像爹一样’,呵,父皇已好久未听你这样说了!”
承乾眼神只望着前方幽湖,小小心中突被掠起层层波澜,是啊,要像爹一样,曾经,小时候,自己曾十分敬佩、更加惧怕过父亲,因为敬佩,自己用心学文习武,望有朝一日,真能若父亲般天下归心,因为惧怕,自己也曾努力做到最好,努力学习甚至模仿父亲的一言一行……
可是,这一切似都随着玄武门那一夜血雨腥风、和因发泄心中沉闷而堕马的那一夜,烟消云散,从那以后,似乎一切都变了,所有属于父亲的英雄威武,似都不再属于自己……
不再致力于学文习武,性情越发沉默寡言……
哼!承乾心中冷冷一笑,如今的自己,还有哪一点像父亲?恐只有容貌而已了吧?
李世民见儿子不语,又道:“父皇送你的小金刀可还带在身上吗?”
承乾一低头,自怀中缓缓拿出柄烁光闪烁的金刀,月色一映,更加耀眼:“承乾一直带着,可很久没用了,最后一次用它,还是在……”
终于抬眼望向父亲:“三年前,六月……初四!”
六月初四!
李世民心中一颤,三年前,六月初四——玄武门!
李世民收敛住笑,回忆道:“是啊,那天……承乾受了伤!对了,一直都没有问过承乾,那天是怎么受伤的?”
轻轻拿过承乾手中金刀,继续道:“可是与敌人作了搏斗吗?”
承乾眼神突然一顿,眸心深处隐有丝戾色闪烁:“是……有人推我!”
心中平起一阵波涛,李世民突的凝滞住眼眸,定在儿子俊美如己的脸上,久久凝视不能相信:“是……谁?”
承乾眼光不见丝毫闪躲,切切道:“杨淑妃!”
高大身形倏然站起倒下一片阴影沉暗,杨淑妃?这个名字今晚不止一次刺进自己耳里,怎么回事?难道……都只是巧合而已吗?
“什么?承乾……据实向父皇说来!一字……不准落下!”
英俊的脸,突然严峻如霜,与儿子同样冰凉的眼、久久相对,心情波澜起伏……
承乾亦站起身来,却显得平静:“父皇,推我之人身带桂花香气,很独特的桂子香,我却没看见她,后来……”
眼中微笼一层冷光:“后来,在一次赏花会上,就是……韦姨娘受伤的那晚,我……与丽质偷着跑去,在杨淑妃身上,再次闻到了那种花香,那晚韦姨娘也是涂了桂子香,却与那独特香味不同!然后承乾才想,母后当时将我们兄妹三人托与杨淑妃照顾,她便始终在我们周围,丽质害怕扑在她怀里,她蹲下了身子,离我……只有一步而已,丽质在她身前背对着我,青雀早跑到了她身后躲着,也都不可能看到,所以……”
“不用再说了!”
李世民双拳紧握,沉沉一声打断了承乾:“父皇,知道了!”
天劫7
一切都仿似不是真实,原来危险不仅隐在宫墙内院,更在自己的枕边……
李世民回到丽正殿,夜已深了,无忧静静躺在绯红色锦丝缎被中,容颜清瘦,却纯美无尘,她已许久未睡得这般安稳了,李世民轻轻为她拉紧锦丝缎被,心中暗暗发誓——
无忧,这一次,我一定要保护你,决不让莫须有的流言,再波及到你的身上……
☆☆☆
这一夜,星淡得几乎无色,太极宫中,美人莺声笑语流入夜的迷茫……
“哼!没想到这一次,天都如此助我!”
岳凝美目漾出异样光芒,手中清茶,似此夜才品出些味道……
尹德妃亦是柳眉一弯,微笑道:“想那唐俭便是你的杰作了?”
岳凝脸色一扬,笑笑并不言语……
张婕妤一边附和道:“我说小凝,民间流言四起,想必也与你脱不开关系了?”
岳凝浅酌一口清茶,神色洋洋得意:“这流言,还用造吗?咱们令唐俭压下奏折,他李世民不明情由,在天下百姓疾苦无度时,仍下旨召集各地明初名医,这……哼!我只需令人稍稍煽起些风火,便可流言大作!”
“唐俭……可靠吗?不会出卖咱们吗?”
张婕妤突有些担忧……
岳凝瞥她一眼,冷冷一笑:“他敢!唐俭人虽精明,可这好色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你说……是玩忽职守罪重一些,还是私通前太子妃……罪重一些呢?”
德妃与张婕妤对望一眼,心中亦有不自觉的一抽,望望岳凝,看来这人,若是为了报仇,真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岳凝转而望向德妃,突道:“对了,这宫中传言……还要二位姨娘多费心了,宫中……自不比民间,无需用百姓疾苦说事儿,便说……”
“便说……红颜误国!看他李世民到时候如何收场!”
尹德妃向与岳凝一般心思,怎还需岳凝说明,便已知她下面言语……
张婕妤可向来没有那般敏捷,经此一说,方才露出微微笑容,三人对视一眼,浅笑中,尽是喜不能禁的雀跃……
天劫8
关内地区,大地苍黄干枯,土地贫无草木,满目消极……
干瘦如柴的饥民,满身尘土污垢,目光无神,歪斜在干涸龟裂的路边上,遍地苍凉荒芜,毫无生命存活的气息……
路旁死尸交相叠错,人们麻木的围坐在一起,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是呆滞的眼神,和满面尘泥的脸孔……
“陛下阿陛下,您各地召集名厨入宫,可是……您可看见了百姓们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吗?”
一声凄厉沙哑,划破满布黄土飞沙的滚滚长空,天地为之震撼,瘦骨嶙峋的饥民眼无神采,望向天际、望向长安、望向皇宫之中的无限黑暗……
却不知,年轻帝王亦在那黑暗之中,苦苦挣扎……
这些天,无忧为不令李世民担心,亦强自打起精神,胃口不好,在他面前也要一口口吃下,睡不安稳,便以此为由,不令他在丽正殿歇寝,李世民也没有强留,他心中也有一番打算、盘算已久……
这些天,后宫之中雨露均沾,谁也没比谁高出一筹,李世民从未在谁那儿有过连续歇寝,可今天却例外了,前日,刚刚在杨如夕处留夜,今晚便又出现在她的仙淑阁中……
杨如夕自是心中喜悦,可眉目间却不露半分颜色,清高贵雅,亦如平常一般,淡泊一切名利……
李世民凝视着她,眼神迷茫不解,杨如夕,除无忧外跟他最久的女子,骄傲、典雅、高贵,事到如今他心里仍不能相信,她——会与那些流言蜚语有关、会卷入到这无比阴险的后宫阴谋之中……
如夕,李世民望望仙淑阁门口,希望,一切都只是误会、只是……巧合而已……
天劫9
“陛下”
阁外匆匆跑进一名宫女,神色小心慌忙……
杨如夕正捻起镂金花碗中细细的花粉,加在碧澄清澈的茶水之中,被这一声惊吓了,花粉洒了一些……
微微抬起眼来,略有不悦……
李世民侧目望她一眼,方才示意宫女起身:“何事慌张?”
宫女微抬眉目,望淑妃一眼,却又不敢耽搁,低着头,声音极轻的道:“回陛下,禁卫统领在外求见!”
“宣!”
李世民平静道……
杨如夕略略一惊,李世民未问是何事由,便令禁卫统领进阁,这未免太不合礼数,仙淑阁乃宫妃居所,若无重大事件,是不得随意进入的,可李世民此举……
杨如夕不禁朝他望去,君王锐利如鹰的眼光,恰恰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全身一栗……
“陛下!”
正自疑惑,禁卫统领已迎身而入,拜倒在地,杨如夕下意识看去,丽眼霎那间紧紧一凝,只见甲披鲜明的禁卫统领边,还怯生生站着两名女子……
青白宫衣,墨云卷髻,正是自己和德妃的贴身侍婢,莹兰、菊心……
李世民望望身边美妃,目光惊诧凝结在两名侍婢身上,心中一阵冰凉……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杨如夕,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22
此时的表情,却已经证明了一切他想要否定的……
如夕阿如夕,这到底是为什么……
天劫10
李世民故作平静,轻道:“淑妃,可认得这两人?”
指指两名婢女,眼光一刻不转的落在杨如夕身上,杨如夕嘴唇微微一抖,在君王凌厉目光的逼迫下,涩涩然不能否认:“认……认得……”
“认得就好!”
李世民俊眉微锁,深处,潜藏莫测情绪:“那么,给朕一个解释!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言语冰冷无温,但不可否认心底刹那的遗憾,如夕,朕……究竟哪里亏待了你,为什么?你会在无声无息间失去了所有的美丽……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平日里与两位姨妃走得多些,不知陛下缘何如此质问!”
杨如夕脸色平静下许多,微垂了首,却不敢望君王一眼……
李世民双拳紧紧一握,眼神比之适才更加寒冷如霜:“哼!走动得多些?对阿,你们曾同为……隋皇室贵族,自该……走动多些!”
心上莫名震惊,杨如夕偏侧过头去,望着李世民重重质询的眼光,修细的眉,蹙起万般疼痛的秀痕:“你……你说什么?隋……皇室?难道……难道你以为……”
“不是吗?那是什么?”
李世民目光越发收狠:“告诉朕!”
杨如夕身子一顿,李世民深不见底的眼光,便似这黑夜,压沉,令人无法呼吸……
许久,屋内都是一片静寂……
“摆驾……太极宫!”
没再给她片刻思考时间,李世民认为无论提点暗示都已经足够,倏的站起身来,目光向后轻轻一侧,沉道:“淑妃……随驾!”
冰冷的回过头去,示意禁卫统领带两名侍婢同去,杨如夕只觉眼前一晃,高大背影,便隐没在幽茫的夜色中……
丽正殿,灯火依旧通明……
无忧还是睡不好,便索性坐在桌旁,玉笔一支、书写云卷章帛,心情倒也疏朗了不少……
“娘娘!”
彩映向来稳重,声音极少这般匆促,无忧停下笔,悠悠抬起头来:“何事这样慌张?”
“娘娘,听说……听说陛下带了淑妃娘娘,和……和两名婢女,正往……正往太极殿去!”
“什么?”
无忧心里顿感一惊,望望窗外如此深夜,李世民带了杨如夕前去太极殿,一定……不会只是心血来潮吧……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向心头,御花园中,杨如夕与张、尹二妃闪躲的神情再次涌进脑海……
她曾经希望那是巧合,只是巧合而已,可是看来……
“更衣!”
无忧放下手中玉笔,急道:“速去太极殿!”
天劫11
太极殿,月色星光冷淡,李世民深夜造访,显然令李渊尤为不悦,也颇为疑惑不解……
李渊望望呆呆立在一边的杨如夕,再看李世民脸色如冰,心中一颤,反复思索起他如此突然之举,李世民只令人去传了张、尹二妃和岳凝,便不再说话……
李渊沉一口气,如今眼前这个人、似早已不再是自己引以为敖的儿子,而只是一国之君、一个年轻帝王而已……
想着,内殿中脚步声细碎,三位美人睡态朦胧柔美,来到殿前,盈盈下拜:“太上皇,陛下!”
“都免礼吧!”
李渊瞥一眼李世民,声音略有些沙哑……
岳凝最先看到了站在一侧角落、默不言语的杨如夕,美目瞬间一转,隐去所有兴起的涟漪,张、尹二妃亦看到了她,心中微微一惊,却不似岳凝般镇静……
李世民望她们一眼,再望望早已苍眉紧纠的父亲,唇边微牵一丝笑意,终于开口:“二位姨妃要不要加件衣服?这殿中……怕有些冷吧?”
张、尹二妃不由得一颤,德妃终归要沉稳胆大一些,只略略侧过眼目,不语……
而张婕妤却早已吓得衣袖被攥成了团,李世民眼风一扫,尽收眼底……
“这深更半夜的,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渊终忍不得盛怒,直直指着李世民,手臂微微颤抖……
李世民眼神一栗,突的回敬在李渊脸上,声色俱是一冷:“回……父皇!儿臣今晚若是不来,只恐怕明日……红颜误国的谣言便会传到您的耳里,乃至整个后宫、整个天下!”
李世民唇齿牢牢相切,言之咄咄逼人,李渊神情有不自觉一滞,不由得望向身边美妃,张婕妤一直未敢抬头,德妃也只是眼睫微侧,闪躲开李渊疑问的眼神……
岳凝倒是平静,站在一边,不语……
天劫12
李世民转过身来,低眼望望跪在青石地板上的侍婢,沉道:“你二人……深夜在御花园中窃窃私语,所言……何事啊?”
莹兰与菊心互望一眼,皆略略抬头,望向各自主人,杨如夕目光平视,强自镇定住心神,只作无视……
德妃虽有刹那惊异,却也于一瞬间消失不见……
李世民向禁卫统领略示意,统领立时夺上前一步,明晃晃刀光映着烛火生寒,只一眨眼,寒气直入侍婢薄衣裙领……
倏然两声尖叫,最后已然颤抖,菊心更吓得连连磕头:“德妃……德妃娘娘叫我……叫我去告诉淑妃侍女,说……说……关内大面积饥荒,皇后却令陛下流连床边,更劳天下民力召集名厨名医,无视人间疾苦,红颜……误……国!”
李世民果不其然的冷冷一哼,转头再望李渊的眼,苍老面孔凝出不可思议的万种表情,厉厉瞪德妃一眼,德妃身子不由得一颤……
“父皇!儿臣说得没错吧?”
君王目光扫视殿中众人,不放过任何人脸上一丝一毫牵动……
李渊怔怔立在当地,心中百转千回,为什么?她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她们的地位还不够高,享受的荣华富贵还不够多吗?
李世民见李渊惊立在当地不能言语,望望一旁冷静的岳凝,到着实有些许钦佩,事到如今,竟还能如此镇定!冷冷一笑,望向三魂不见了两魄的张婕妤:“程统领,将……妖言惑众、为祸后宫者……拿下!”
一句实出乎二妃所有意料,如今太上皇尚在,李世民看来竟无一点顾忌,怔怔望太上皇一眼,哀求乞怜的美目、盈水楚楚动人……
“太上皇!太上皇,我们……我们姐妹侍您多年,您……您真相信那丫头的鬼话不成?”
德妃思想还是敏捷,事到临头,知道做最后一搏,李渊望她二人一眼,楚楚容颜,娇羞可怜,心中登时一软,再说,本就不可只听那侍婢一面之词!
拧紧眉头,望向李世民:“世民阿……”
“带走!”
李世民丝毫不留一分情面,甚至没有望父亲一眼,但是心里仍起一丝疼痛,世民——父皇,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自己了……
“你……”
“太上皇,太上皇,我们……我们也只是……只是被利用而已阿……”
李渊惊怒的神情来不及变换,德妃心思便又是一转,大声哭喊,打断了李渊,张婕妤亦是磕头、随声附和……
李世民唇角微微一挑,斜睨在岳凝终有一丝牵动的脸上,目光如电……
天劫13
“慢着!”
李世民开口阻住统领侍卫的动作,眼光一顿,略略上前两步:“利用?何人利用?”
尹德妃终究有些顾虑,抿住嘴唇,并未着急言语,可张婕妤却早已按捺不住,抢道:“岳凝……我们也都是听了岳凝的话,照做的阿,太上皇!”
李渊身子不由得颤抖,脚下不稳几欲向后倒去,稍稍定住身体,脸上皱纹越发深刻……
岳凝神情只有片刻怔忪,随而便是如常一般的神色,李渊嘴唇微动,苍老无光的眼转回到李世民身上,君王目光耀着烛火生辉……
“大嫂!”
李世民声音平静中有一丝凉意:“大嫂……可有何话说吗?”
岳凝丽目狠狠瞪张、尹二妃一眼,还好,她心中早有这番准备,根本没指望这两个女人能成什么大事!
身子微侧,眼角瞥出道不屑的光:“哼,有什么可说?难道说错了吗?天下百姓疾苦无度,而陛下你却于皇后床旁下旨召集天下名厨名医,这民怨四起,总不是假吧?既然不假,那么……又何来妖言惑众、祸乱后宫之说?”
李世民俊眉一立,真好一张利口:“朕治朕的天下,后宫女人私相议论本就是罪,更何况这……造谣生事呢!”
“造谣生事?”
岳凝娇唇轻轻一勾,毫无退却:“敢问陛下,岳凝……哪句话造了谣,生了事?这议论个谁,本便是女人所好!怎也是罪了?陛下您享尽人间风月,难道……还这般不了解女人吗?”
李世民并不恼怒,这一次,他已作好最为万全的准备,纵你岳凝有刀枪唇舌,也无济于事!
“大嫂真好口才!可是……”
略扫莹兰、菊心一眼,冷道:“可是女人间的议论……需要令婢女传话吗?为何不亲自到仙淑阁一叙呢?”
岳凝表情终有一僵,瞪菊心一眼,这丫头禁不住吓也便罢了,说话竟还留下这许多把柄……
脸色微微发红,正自不得言说,殿外突传来内侍官尖细的嗓音……
天劫14
“皇后娘娘到!”
一声令得殿中气氛陡然生变,岳凝稍稍松下口气,张、尹二妃趁机喘息,娇声唤了李渊一句,李渊思绪亦在纷乱之中,竟无暇顾及她们……
李世民更是心里一惊,想无忧一直身子不好,这样晚了,怎还要过来……
冰寒眉目,顿时聚了脉脉温情,脸上关切的神色便如与适才并非同一个人,急急上前几步,迎上步履如莲的人……
无忧身态轻盈,水翠色棉丝长披帛,彩绘夜合成簇雪白,胸抹脂白色绣纹锦缎衣,裙摆飘扬如飞……
脸色泛着微白,唇上点了嫣红、掩饰些许流失的血色,李世民迎至身前牵了无忧的手,一阵冰凉侵入心骨……
“无忧,你怎么来了?”
李世民旁若无人的关切,醉人温暖,无忧却只望他半刻,挣开他握着的手,向前一步,礼数不失:“参见父皇,二位姨妃……”
身子微侧,望向岳凝:“大嫂……”
岳凝只作不闻,一边杨如夕木然的轻轻拜倒;无忧免去她礼数,声音仍然轻弱无力,李世民不禁缓步走近身边,身子紧紧贴着无忧站立,没有伸手搂抱她,却看似拥在了一起……
低眉浅浅望她,脸色分明苍白如纸,却为何还要来此是非之地阿……
“陛下,臣妾听说您深夜前来太极殿,发生什么事吗?”
无忧眼神显是了解的神色,李世民只冷冷望岳凝一眼,狠道:“那……便要问大嫂了!”
岳凝心上微微一颤,与李世民再作辩驳显然占不到便宜,镇定住心神,亦转眼望向李渊,同张、尹二妃一样,李渊才是她背后的依靠……
“父亲,小凝可有说错吗?难道……天下百姓没有遭殃?不是……红颜误国吗?”
瞥一眼无忧,字字切中李渊要害……
李渊一怔,他原就对李世民的治国能力有所怀疑,如此一来,更使心中不快,沉默许久,终于轻轻一咳,沉声:“不错,不管……有没有造谣生事!这……黎民之苦……总不是假吧?你身为一国之君,却更多儿女情长,如何对得起这大好河山,和……天下百姓?”
李渊言之咄咄,李世民神情紧紧一凝,父皇,难道时至今日,您还要强撑不肯罢休吗?
“父皇!”
正自晃神间,无忧水翠色身影、突的上前一步,眼神仍若夏日湖水安宁,恭敬道:“父皇容禀,陛下自登基以来,深知肩上责任之重,江山托付之责,时时未敢怠慢丝毫,准许朝臣入寝奏事,满墙奏疏皆是怕有半分闪失,若说陛下不顾百姓民间疾苦,真是莫大的冤枉!”
如水眼神倏然望一眼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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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说到这不顾民间疾苦,那压下奏折,令天下民情石沉大海数月者,怕才该是罪魁祸首!”
平静眉目若隐了刀锋,才更加令人心中生寒,岳凝嘴唇微微一颤,手指突的攥紧衣袖……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罪魁祸首?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不,不会的,想她近来一直有病在身,怎会有心力留察这些事情……
可是……岳凝秀眉微微一蹙,可是为什么?她的眉目间、却分明留有深意……
天劫15
无忧脸上掠过丝稍纵即逝的光泽,见她争辩如此,丝毫看不出尚在病中,可李世民却没有忽略她身子的颤抖,跟上前两步,仍紧贴住无忧肩背,撑住她晃动的身体,万般心疼……
眼神越发生狠,盯着岳凝,隐有讽刺的冷笑:“是啊,这真正使民家疾苦石沉海底之人……才更该千刀……万剐!是不是?大嫂?”
岳凝神色一滞,偏侧过眼,故作镇定:“民女愚钝,不知陛下言下之意!”
李世民冷哼一记,看向李渊,李渊只呆呆的望着岳凝,再望张、尹二妃一眼,二妃立时低垂下眼睫,李渊心中“咯噔”一声,他也是聪明之人,如此神情闪躲,眼神避讳,怎不令心中有所明了……
“小……小凝……”
眼里似有万般质问,却也有一丝痛楚:“跟父亲说……这……都与你……”
眼光再望张、尹二妃一眼:“与你们无关!”
张婕妤刚欲言语,尹德妃却自身后轻轻拉住她衣襟,示意静观其变,若能含混过去,何必要再将一罪名揽在自己身上?私通官员,扣押朝廷公文,可不比祸乱后宫那般简单……
岳凝心中也有起伏,可面色上却无半分牵动,冷静道:“父亲多虑了,想小凝一小小女子,怎能有那般能耐?左右得了朝廷官员?”
“有时……只有小小女子才能左右!”
无忧倏然接过话锋,却是平和的神色,转眼望向李世民:“陛下,唐俭,可还尚未出京?”
岳凝脸色骤然一沉,风雨不动的眼,终凝出诸多惊疑……
天劫16
李世民略望她一眼,与无忧清和的眸,脉脉相对、心照不宣:“是,若大嫂想要对质,可随时传召!就只怕……”
唇边有冷冷笑意,眼神对着无忧,却是温柔:“就只怕大嫂不愿!”
岳凝秀眉登时一立,盯着无忧的眼颤颤抖动惊惧的光芒,他二人一言一语说得隐讳,却更令听者翻出无限遐想,身体时而燥热,时而冰凉,脸上瞬间变换不同颜色,通红的、苍白的、也许在她眼里,俱都没有颜色……
杨如夕心思何其敏捷,一直站在角落里默不言语,却刚好能望到一双人默契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冷冷一笑,岳凝啊岳凝,枉你聪明一世,却也逃不过眼神交汇中暗藏的玄诈……
“小凝你……”
李渊一口怒气闷在心口,突然感到太极殿天旋地转,自己被利用了,自己如此真挚诚恳的思念之情,被无情的利用了!
岳凝回首,望向李渊惊怒非常的脸孔,眼中一丝凄厉光芒闪烁,唇角却有微小不易察觉的牵动……
一切皆不需再言,岳凝身体僵直在当地木然不动,李世民眼风横扫,向统领侍卫略一示意,想他手下之人向来训练有素,只一个眼神,便迅速行动奔至岳凝跟前,岳凝神色一动,却突的回过心神,向旁一闪,目光隐有寒冷的水光流动,腰间盈然一扭,刺目白光划开烛火的昏黄……
“哈哈哈……李世民,无需你来动手!”
刺耳如刀的笑声,旁人听来皆是一栗,岳凝转身之间,银亮闪烁的匕首,便已插在月白色锦缎束腰之上,鲜红的液体,迅速染红月色缎衣……
所有人俱是一惊,李世民将无忧搂在怀里,亦是不能相信她如此极端的做法……
岳凝唇角流淌下蜿蜒鲜艳的红,却似笑非笑、似有还无:“李世民!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你治下的河山天灾人祸、报应不爽!你……你……杀兄夺位,必遭……必遭天谴!必遭天谴阿!”
一声穷尽所有力气,颤抖的身子倏然倒地,终于看清了那唇边的纹路,是笑,冷冷的笑……
建成——小凝没有负你!
眼前似有流云迷雾,从中走出翩翩身影如风,眼中掠现一丝神采,唇边的笑,终有一丝温度……
天劫17
李渊夺上前几步,却来不及阻止,苍老的脸,悲怒交加僵硬,岳凝的脸上,似还隐有微微的笑意,那种笑,冷得使人心剧烈颤抖……
李世民亦是惊惧,望望怀中深爱女子,手上不由得一紧,为什么?这样就放弃了、就认输了,可一点也不像岳凝,自己只不过诈诈她而已,只不过与无忧心中默契、随声附和而已,其实,无忧为什么要发此一问,他亦不知……
怀中女子,脸色越发苍白,纤纤玉指紧攥住水翠色纱袖,她料到了岳凝不会与唐俭对质,可是,她却万没料到她竟会用这般极端的方法认输……
认输?是认输了吗?无忧不禁心头一颤,竟有些不能确定……
张、尹二妃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仅仅一瞬之间,便可是阴阳两重天地,嘴唇颤抖如落花残叶,眼睁睁望着李渊,却已连讨饶的话,都已说不出口……
杨如夕一直静默在角落,便似一切事不关己,可此时,却也难免心中惊惧,只感到丝丝冷汗自掌心渗进薄透的衣袖……
李世民眼光慢慢扫向角落,园木漆住边僵立的高贵女子,眼神凝在一处迷茫,杨如夕亦感到了君王鹰锐的目光,震慑世间天下的眼,迷惑众生……
就是这双眼睛,深黑而遂远的眸,令从来都傲视众人的自己、泥足深陷,沦落得那样彻底……
可是,他却不属于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一些幸福,转瞬即逝成众多形形色色的女人,冶艳的韦妃、娇柔的阴妃、乖巧的燕妃……
枉自己空有着美貌高贵,又与谁人真心待她……
天劫18
李世民眼里亦有万分不解,一丝质询却也有些许失落浮上唇角:“为什么……如夕,高贵如你、聪明如你,怎也会……去做了别人的棋子?”
如夕……淑妃眼里掠过些昔日的光彩,如夕,他已许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可此时听来,却显得那样生僻……
杨如夕涩然一笑,冷道:“没有……为什么!”
李世民面色一沉,身子微微前倾,目光露出没有温度的光:“淑妃杨氏……谣传祸乱后宫,自今日起降为……”
“陛下!”
无忧轻弱一声阻住了他,转身诚挚望向君王:“还请陛下,念在淑妃随陛下多年,从未……”
“从未?”
李世民沉声打断无忧:“玄武门……你无比信任的将咱们的孩子交给她,但你可知?她……”
厉目瞪杨如夕一眼,杨如夕身子剧烈一震,脚下不稳倏然向后倒去,幸好园木漆住及时撑住身体,眼中惊惧的光更隐有不可思议……
李世民冷冷望她,唇角渗出丝狠意:“怎么?朕……可有说错吗?你究竟为什么?为了皇后之位?还是为了……太子之位?”
杨如夕嘴唇一动,李世民却不容她说话:“杨如夕!你真太令朕失望了!真是枉担了这个‘淑’字,枉负了朕对你的一片信任!”
“陛下!”
“无忧,你还想给她求情?你可知道玄武门那天,发生了什么?”
李世民情绪有些微激动,无忧却秀眉轻蹙,平静道:“我知道!”
李世民一愕:“你知道?”
无忧点点头,声音依旧轻弱,眼神却是慑人:“是的,我知道!虽然,仅凭一些桂花香脂,证据并不充足,但是,我信承乾,相信陛下也是如此,淑妃一向高贵识体,想做出如此傻事,定不会没有缘故,陛下,何不给她些时间想得清楚,令人心悔悟,总比惩罚来得要好?陛下在绢惩叔叔时……不是也曾说,得到恩惠感到羞愧,要比罚他强过百倍吗?况且……”
无忧望一眼木然的杨如夕:“况且……恪儿已经长大,陛下也常常夸赞他聪敏,您又叫恪儿……情何以堪啊?”
李世民一怔,慢慢平静下脸色,是阿,恪儿,想恪儿已经懂事,若杨如夕生此变故,别说他日后在宫中日子艰难,说不定,还会增加他心中仇恨……
想着,眉目渐渐缓和,望一眼杨如夕曾经艳美丽质的眸,如今全无光色,怔怔然立在当地,容颜暗淡如云雾遮星……
不由得心中感叹,自己究竟哪里对不起她,令她如此糊涂……
“好!就依皇后!”
君王撤开眼眸,也许是最后一次带有感情的看她……
天劫19
太极殿一时静默无声,李渊亦在这突来的变故中默不作声……
张、尹二妃身子颤抖如剧,岳凝、杨如夕皆有了定数,唯她们,李世民还未作任何表示……
李世民不屑的瞟她二人一眼,冷冷一哼:“念在你二人服侍太上皇多年,以后自当洁身自省,若再有何不轨行为,便休怪朕……翻脸无情!”
转眼对向李渊,苍老父亲的脸,皱纹深刻,父皇,望今生,你我父子还能有促膝长谈的一天……
“儿臣……告退!”
再没多说,牵了行礼起身的无忧,逐渐消失在太极殿漆黑的门口……
太极殿一夜,风云骤变……
李世民站在殿口,回头望一望深夜下庄肃的殿阁,深深一叹:“无忧,你如何知道大嫂与……与唐俭一事?”
无忧亦回过身来,太极殿影像朦胧,竟在眼里模糊不清:“我哪会知道?只听说唐俭向来有能,却独好女色,想想他压下奏折会有何目的?怕是不会,既然流言蜚语是由大嫂传出,那么奏折不被压下,流言又从何而来?想必这其中定有何关联,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却不想……”
无忧眼睫微微颤动,岳凝如此惊人之举,实出乎她意料之中,一切该是告一段落,可是为何?心里还会有隐隐不安之感……
“陛下,宫中流言未出,可民间怨气,却还要设法平息才好!”、
无忧眼神幽幽怅惘,转眼对向李世民的眼,已见颇多疲惫……
李世民伸手抚过无忧的脸,眼中柔光似水:“我知道,我会的!”
似是承诺的眼神,只心疼她纤弱的身体……
天劫20
民怨不平,一切便皆是无用,积怨已经造成,便只望弥补尚为时未晚,李世民扬笔挥毫,书下一旨言辞恳切的诏书……
“昏官严惩,怎奈错已铸成,假如五谷丰登,天下安定,即使将灾祸移降到朕的身体,而保全百姓无恙,朕也是心甘情愿,毫不吝惜(1)……”
云云……
平常百姓之人,尚且忌讳诅咒言辞,皇家贵族自是更甚,而李世民为了表明决心坚定,真心至诚,书写之中,字里行间无不感人至深……
之后,一连数日,衣不解带,食不甘旨,日日夜夜祈求上天降雨,更在各地大开义仓,如此一来,民间怨气已稍稍平息……
不久,天降甘霖,更使一切流言蜚语、尽随清凉雨水飘逝而去……
李世民终于松下口气,显德殿中,只有魏征独留下,还有事要奏……
李世民眉头拧紧,修长的指轻捏着鼻梁处,以缓疲劳:“魏征,你有何事不能朝堂上讲啊?是朕言行不妥?还是处事不周阿?”
李世民言语显然带了情绪,魏征望君王一眼,疲惫的痕迹布满英俊的脸……
“陛下,臣只有些私事想问陛下!”
魏征恭敬道……
李世民诧异的望他一忽,魏征可是难得不谈公事,俊唇边竟挤出丝笑来:“噢?那倒是难得,爱卿尽管说来!”
李世民虽是展开了眉目,可眼神深处仍有不可抹去的忧虑,魏征低一低眉道:“陛下,不知皇后病情可有好转?”
李世民倏的收住仅有的笑意,眉心重又结起:“多日了,并不见好,每日强吃下些东西,也是不多,夜里还是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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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安稳,再加上前些日的劳累,已日渐消瘦了!”
君王目光一瞬之间暗淡,眼神怅惘……
魏征慰道:“臣也知陛下忧心,特多留意了些,臣听说佳县有名厨师姓张,善做民间小吃,名蜜碗,病人最喜食用,何不请来令娘娘一试?(2)”
李世民身子登时一震,销黯龙目瞬间亮出惊喜光采:“此言可当真吗?病人……最喜食用?”
年轻帝王竟自龙椅上站起,走至魏征身前……
魏征低身道:“是,听说远近十分闻名!”
“噢?”
李世民大喜,脸上疲惫霎时不见:“来人!命人前去佳县,请会做蜜碗的张厨师速速入宫!”
说着,再望魏征一眼:“魏征,若娘娘可以胃口大开,朕必重重赏你!”
魏征恭道:“臣不敢!只望娘娘凤体早日康复!”
李世民一笑,深深舒下口气,没想到平日里严肃冷硬的魏征,竟也会有这般心思……
天劫21
虽然不知是否有效,可李世民还是怀了万分期许,一早便等在丽正殿,与无忧共进早膳,无忧一如既往应付他,精神不济,仍然强作笑颜,李世民一副焦急,无忧不解,望望一旁彩映,彩映会意,摇了摇头……
无忧回过身来,只见李世民一直望着殿外,不禁问:“陛下看什么?”
李世民只是笑笑,近日难得这样好的心情:“没什么,一会……你便知道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内侍官尖细的声音,随着,一男子衣着素朴,中年模样,手中端了漆红色木托盘,两只雕花玉碗呈碧,似有热气腾腾其中……
无忧望李世民一眼,只见君王笑容俊雅,眼中光芒烁烁,免去了那男子礼数……
男子这才起身,将托盘放在红梨木桌上,无忧垂目望去,几块金灿灿糕点甜香扑鼻,呈碗状小巧可爱,唇角不自觉弯起笑意,腹中竟觉得饿了,轻轻拿起一块,入口酥甜细软,更有香味久留唇齿、回味无穷……
“陛下,这是何糕点?如此可口,却从未曾吃过呢!”
无忧脸上久违了这样的光彩,李世民神情一顿,倒有片刻恍惚……
无忧,这样的笑,本是我要给你一辈子的承诺,可却似乎早已偏离了方向,你用你这样的笑容,换取了我的笑……
李世民握了她的手,惹得宫女内侍尽皆低下头去:“这叫做蜜碗,喜欢吗?”
无忧抽出手来,雪腮晕了柔红似丹,微微浅笑:“喜欢,其味浓而不腻,酥软适度,真是佳品!”
说着,便递一块在李世民手中,李世民接了,望着无忧一口口吃下,眉间不再有勉强敷衍,心中也终是松下口气,转眼望向一边似有拘谨的张厨师,赞道:“真好本事,娘娘已许久未这般开胃,没想到小小一道点心,竟能抵过珍奇补药,朕,定重重赏你!”
张厨师顿感惶恐,跪下身道:“小民不敢当,小民……能为娘娘尽心,也是小民福气!”
李世民笑笑,令他起身,无忧亦望向他,容颜虽清瘦了些,却仍如夜合花纯美无尘,张厨师不由得便低下头去,只觉耳根微微发热……
“师傅可否教我?”
皇后柔润清甜的声音,听起来极为舒服,张厨师将头垂得更低,轻声道:“娘娘要学,小民怎有不教之理?”
无忧淡淡一笑:“如此,多谢师傅!”
李世民望望桌上空了的碧玉碗,心中一阵欢喜,无忧已多久没有若这般进食了?令他整日挂在心上,想也才会令魏征那家伙看出了心思……
想着,唇边笑意微扬,不禁轻轻摇头……
……
(1) 诏书内容出自《资治通鉴》
(2) 采用民间传说,长孙皇后与蜜碗
第28卷
天地动1
之后的每天里,无忧都要吃上两个蜜碗,然后再吃些别的东西,约莫有一月时间,病体已见大好……
蜜碗需用三斤白面,十个鸡蛋以及一斤蜂蜜,将面和匀,擀成半寸厚,撒上新鲜芝麻,将面折成双层,擀成半寸厚,切成手掌大小方块状,做成碗形,放入油锅中煎炸即可……
无忧本就擅作糕点,李世民最是喜欢,如今学起来自驾轻就熟,做出来的蜜碗更加酥甜香软……
这日作了一些,令彩映随着,将孩子们叫到丽正殿中,李世民难得半日悠闲,靠在软榻上随意翻看些书籍,三个孩子在周围坐了,丽质乌黑的眼,如珍珠明亮,水蓝绸子缎裙,是无忧亲手所作,丽质撒娇的依在父亲身上,巧笑道:“父皇,你看看丽质的裙子,好看吗?是母后做的,母后只做给丽质了!”
丽质说起来颇为骄傲,李世民听了,放下手中书籍,细细打量起越发标致的女儿,女儿眼睛流澈晶莹,像极了母亲,嘴唇薄匀,却与自己一般模样,李世民爱怜的捏捏女儿鼻尖,笑道:“嗯,好看,朕的长乐公主穿上就更好看了!”
青雀本也在一边持书阅读,见李世民抱起丽质逗弄,也跑上前去:“父皇,青雀读书之时,有一处不明!”
李世民放下女儿,眉眼带笑问:“噢?何处不明?”
青雀凝眉道:“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1)父皇,既然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难矣,却为何仍不知是否为仁?”
李世民不禁欣然,赞许道:“原来青雀最近在读《论语》,青雀可记得孔子曾不止一次谈到过‘仁’,孔子说,脱除了‘好胜、自夸、怨恨、贪欲’的人虽难能可贵,可是否为仁却是不知,可见‘仁’的境界极高,非常人所能企及,摆脱了以上四点,若是自满于现状,何以为仁?要不断追求做人的更高境界,所谓‘仁’者,并无止境!(2)”
青雀点点头,有片刻凝思,随而扬起了笑脸:“嗯,青雀明白了,青雀长大便不行克、伐、怨、欲,争做仁者!”
李世民笑着拍拍青雀,看看儿子,真长大了许多:“好,父皇等着看!”
“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3)!”
欢愉的气氛倏然僵凝,李世民收住脸上笑意,向旁看去;承乾目光平静,静得深而幽邃,虽他是大哥,却也不过九岁年纪,可那凉薄的眼神,却似看破了人间许多,无法寻到一丝这般年纪的活泼……
天地动2
青雀脸上尤有一些尴尬,见父亲凝眉不语,却也无所作处,正欲说些什么反驳回去,殿门口,却有轻细脚步声,悠悠而至……
宝蓝色裙摆绣以擞和针金丝芦燕图,直上腰间处芦燕纷飞不见,月纱披帛锦绣轻盈,群青色缎丝横抹衣映衬玉容白皙娇柔,如自梦中走来,如入仙境神女香闺……
李世民一时出神,无忧眼如清湖碧水,潋滟神采诱人心旌生曳,再看不到病中恹恹怜弱,身态如弱柳迎风飘逸……
无忧将红木托盘放在桌上,蜜碗香甜气息飘散丽正殿中,丽质最先跑过来,拍手笑道:“母后,好香啊!”
无忧微微笑了,和暖如夏日朝阳:“先拿给父皇!”
丽质呵呵一乐,拿起一个蜜碗跑到李世民身边:“父皇先吃!”
李世民眼光仍在承乾身上滞留片刻,方才对向女儿:“好,丽质真乖!”
无忧依身在李世民身旁,君王笑容如风,握了无忧的手,青雀亦跑过来,靠着李世民坐下:“父皇,好久没吃母后做的糕点了!”
“是啊!”
李世民笑笑;“那青雀就多吃一些!”
说着,递在青雀手中一块,青雀接了,边吃边是连连称赞,无忧向旁望去,承乾只坐在那里不动,秀眉微微一凝,柔声道:“承乾不尝尝母后的手艺吗?”
母亲的声音总是柔和清婉,流入耳里,进入心中俱是温暖的……
承乾转过身来,冷漠的脸上终有一些柔和:“弟妹们先吃,我最后便好!”
无忧慈爱一笑,拉过承乾的手:“来,也不是不够,大家一起不是热闹?”
承乾随着依了过来,无忧亲自拿了个蜜碗给他,承乾笑了,笑的那样自然由衷……
李世民不禁凝眉,承乾自小怕他,却极力亲近于他,但不知从何时起,那般光景却已悄然不见……
“陛下,娘娘!”
彩映自殿口匆匆迎入,秉道:“淑妃侍女小素言,淑妃身体不适,却不肯传御医医治,身子怕会吃不消了!”
无忧一惊,看向李世民,李世民目光如邃幽深,却也冷漠得近乎无温,似彩映所说的一切,并与他无关……
“陛下,要不要……”
“来,丽质,父皇喂你吃一个!”
无忧一怔,李世民温情中隐有的漠然,不免令她有些微惊讶,从前,李世民常赞杨如夕傲然高贵,不与凡俗,当时封妃,亦言淑字正当如夕,可而今的冷漠,看起来,却早已寻不见当年的情意……
亦是有失望居多吧?无忧低低一叹,道:“先下去吧,说我过会便去!”
李世民逗弄着女儿,依旧目不移视……
……
(1):出自《论语》——《宪问第十四》一:原宪问孔子什么是可耻。孔子说:“国家有道,做官拿俸禄;国家无道,还做官拿俸禄,这就是可耻。”原宪又问:“好胜、自夸、怨恨、贪欲都没有的人,可以算做到仁了吧?”孔子说:“这可以说是很难得的,但至于是不是做到了仁,那我就不知道了。”
(2):可见‘仁’的境界极高,非常人所能企及,摆脱了以上四点,若是自满于现状,何以为仁?要不断追求做人的更高境界,所谓‘仁’者,并无止境!——这句话是然自己的理解,非官方!
(3):出自《论语》——《宪问第十四》二十:孔子说:“一个人如果说起话来大言不惭,那么他做起事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天地动3
自太极宫后一个多月,杨如夕始终深居简出,更不与他人来往,虽说宫中再不敢传言什么,却也是猜测颇多,无忧知她心中苦闷,却也不解这其中原因,如夕,究竟为何,你会变作了这样的陌路之人……
记得半月前,自己身子刚刚好转,李世民曾邀众妃御花园观景赏花,那是杨如夕为数不多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身素冷的绫绡缎子,只衬得整个人憔悴冷清,容颜也是消瘦多了,竟比不得尚在病中的自己,哪里,还是那个艳美绝尘,一笑媚生的杨淑妃?
众妃看她的眼神,亦是奇怪,韦贵妃照常人前人后两般模样,私下里讥讽嘲笑淑妃一番,本欲挑她反唇相讥,在陛下面前失仪,可竟是无功而返,反落得无趣……
如今又是病了,真不知她如何要这般折磨自己……
无忧又劝李世民两句,他只作不闻,便只得自行来到仙淑阁,目睹一片萧索的景色……
杨如夕见到她来,似有些许意外,望身边侍女一眼,反有责怪之色,侍女微微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行过了礼仪,无忧端坐在仙淑阁冰凉的红木椅上,看杨如夕一身墨绿色素衣,不着一丝纹饰,裙上亦无花纹暗线作缀,只一色长衣静穆,脸色亦如衣着阴暗……
“妹妹也坐吧!”
无忧声音柔润,却令淑妃脸色稍稍一滞……
妹妹?杨如夕略有一丝苦笑,这两个字,便如李世民的如夕一般,许久未曾听到了……
淑妃依言坐了,仍是不语……
无忧微微叹一声气道:“听说妹妹身体不适,为何不看御医?”
杨如夕抿了口茶,面无表情:“只是偶感风寒,何必小题大做?到惹娘娘费心了!”
无忧仔细看她脸色,比之半月前,又是苍白了许多,身形憔悴消瘦,一双眼,明明如波,却暗淡得没了颜色……
“妹妹还是要多注意些的!”
无忧望向一边小素,吩咐道:“去传萧御医来!”
小素低身应了,转身而去,杨如夕只默默的望着,没有阻拦,可心里却分明是抗拒的,她能明显感到一股升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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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焰,燃烧在脑海,炙烤在眼底灼热……
“你是来兴师问罪,还是耀武扬威?”
适才阴暗的脸色,更剥去了平静,仿似刹那之间已非同一个人……
无忧略略惊讶于这种转变,望她一眼,语色仍是平和:“都不是,但要说我来,只是为了探病,却也不尽然!”
杨如夕果不其然冷冷一笑,不语……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无忧声线里,终有一分严厉:“为什么?高雅如你、清高如你,却也……却也要这般糊涂?对于那些女人的伎俩,你分明就不屑于心,分明就骄然蔑视,可为什么?为什么也要沦陷其中呢?”
“你可受过孤床冷枕吗?”
杨如夕眼神淡漠,玉手却攥紧一色墨绿的衣袖,心中显有万般纠结,却偏偏不着脸色:“你可知……我新婚之夜,是何光景?”
无忧蓦的一怔,记忆也仿似回到了那时,她虽不知长安城中的洞房花烛,却尤记得那夜金墉城萧瑟的冷雨……
思想有片刻凝滞,脑中倏然突现一人身影,只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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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如夕见她恍惚,冷笑道:“红烛残声冷,两心各自凄(1)!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一个……心念着另一个女人,反恨这新婚红烛的丈夫!”
无忧回过心神,蹙眉望她:“那时,我下落不明,你该理解陛下才是!”
“我理解!”
杨如夕凄声道:“可是,又有谁理解我的苦?之前一切且不说,自你回来,不可否认的,我曾感到过一阵幸福,你回来了,他没了心结,对我也好得多了,我甚至真真感到了爱,还为他生下恪儿……”
杨如夕神情有一丝甜蜜,随而消逝:“我真的想过要好好与他、与你生活,忘却国恨,忘记家仇,只做秦王身边一个普通的女人,可是……”
眼光倏然对向无忧,略凝了一分狠色:“可是,你准许他一个一个的娶进门来,亲手将我刚刚得到的那一些幸福打碎,他的女人越来越多,我得到的越来越少,越来越渺茫,整日整夜的期盼,只换来一早别人的笑颜,想那韦妃再嫁之人,又是晚进门的,凭什么就凌驾在我之上?贵在贵妃之位!”
无忧心中一颤,一语便似雷声惊醒梦中之人!
是啊!杨如夕公主出身,骄傲与生俱来,虽是识得大体,可又怎愿甘居人下?况且,她确是先进门的,又向与韦妃不和,这心中不平,日复一日的,自是堆积成怨啊……
突的,心思一转,眼中光芒又生了疑惑,质疑的望向杨如夕:“好!这些……恐是我与陛下欠考虑了,那么,承乾呢?你又是为什么?”
杨如夕身子一抖,墨色睫毛遮掩去眼中流动的光,声音亦低沉下许多:“哼!自己不争气,不能留住丈夫长久注目,那么,如要在日后争斗更加繁遽的后宫生存,自当……以子为贵!这……我见得多了!”
无忧秀眉一凝,无奈的摇了摇头:“妹妹,即便当时没有了承乾,也还有……青雀在,你……”
无忧话音未落,便见杨如夕唇角有冷冷一笑,心中顿时了悟……
当时,万念只在一瞬之间,承乾若能得手,又如何能放过了青雀?到时便只推说了刀兵之乱,又有谁……会怀疑呢?
冰冷自心底直涌向眼中,柔和水波一瞬凝成冰凌……
为什么?为什么原是玲珑清高的心,偏要变得如此阴暗……
也许,正因她出身皇家吧,自小看惯了后宫厮争,到得即将再次踏进这座宫墙内院之时,涌动的心,倏然倾斜!
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想来,自己与李世民也不无责任,当时,李世民以韦妃为贵,只说尊她年长,实是宠爱居多,自己却没做反对,当时只想着给韦妃一个高位,莫要这宫中再生颇多波澜,却忽略了杨如夕天生高贵的心,和那清高不与世俗外表下脆弱的骄傲!
举目望望形容变色,泪眼凄濛的杨如夕,心中也有一些自责,想这许多年来,只知她高贵识体,却忽略她的感受太多太多……
“萧御医到!”
小素领着萧御医进到仙淑阁中,打破两番幽思……
无忧缓缓站起身来,免去萧御医礼数:“劳烦您好生为淑妃诊看!”
萧御医应了……
无忧万分感慨的望杨如夕一眼,正迎上她同有哀伤的眸,深深一叹……
一切皆有定数,许这就是她们的定数吧?没再多言,飘然转身而去……
杨如夕凝看无忧背影、渐渐模糊,一滴泪滑向颤抖的唇角,深深知道,自己的未来,已无可指望……
……
(1):红烛残声冷,两心各自凄。——然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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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御医诊看过杨如夕病情,乃心结郁气,加之风寒深重不医,至体弱气虚……
御医为杨如夕开下药方,令宫女牢记按时用药,可无奈每一次,汤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杨如夕却始终不进一口,如此仅仅一月时间,艳美容颜便形如残花凋谢,身形亦越发消瘦了……
再过数日,已渐不起……
“陛下,去……见见淑妃吧!”
丽正殿灯火烛光微摇,无忧为李世民斟上杯香茶解乏,目光却是恳切:“如今淑妃一切所为,你我……怕也多少有些责任!”
李世民面色微微一暗,杯中香茶热气蒸腾不清:“这还有许多奏折未批!”
温热香茶裹了冰冷的话音,说是不着感情,心里却是销黯的……
杨如夕,你真真令朕大失所望……
“陛下!”
无忧仍然劝他:“淑妃病情愚见沉重,适才小素来报,说是……说是就在这两天了!”
修长手指握着杯身的手突的颤抖,零星水花落在深朱色下裳,瞬间消没……
无忧叹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淑妃与陛下多年,只一时被迷了心窍,如今只想着见陛下一面,如此而已!”
君王目光笼上深深感慨,是啊,即使自己百般失望、千般怨她,杨如夕,终也曾经与她有过些美好……
如今,眼见病体沉重,该得的惩罚已是得了,又何必再与计较……
轻轻叹一口气,道:“好!”
无忧随着李世民起身,二人刚行至丽正殿口,便迎面匆匆跑进名内侍,慌忙见礼:“陛下,娘娘!”
李世民停下脚步,问道:“何事着慌?”
内侍低下身,回话:“戴大人有急奏!”
李世民俊眉一蹙,回身望了望无忧,无忧亦是望他,不由得轻轻一叹:“先去吧,国事要紧!”
李世民点头,吩咐道:“令他显德殿侯着!”
内侍应了,匆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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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淑阁,曾优润清雅的院阁,如今一片萧冷,满地落叶残花飘零,晚风一拂,竟有渗入心里的冷……
无忧先行来到“仙淑阁”,向小素询问了病情,小素只说不好,之前一直昏睡,如今却是醒了,还喝下碗荷叶玉花粥,刚刚还唤了恪儿来……
无忧走进“仙淑阁”内殿,浓浓一股药味扑鼻,虽说杨如夕并不进药,可宫女们每日仍不敢怠慢,尚有一碗药放在桌上,伸手一摸,已是凉了……
恪儿依旧礼数周全,近身向无忧行礼,抬起眼来,红色血丝布满眼底……
无忧不禁心中生怜,想恪儿这个年纪,已是懂事,眼见曾羞花掩月的母亲,容颜憔悴至此,怎会心中无痛?
轻轻拍拍恪儿肩膀,转到淑妃床边坐下,轻声道:“妹妹,用些药吧,你看,别叫恪儿那么担心了!”
杨如夕如墨柔丝,散乱在床边枕际,低垂的眼皮撑不起一点精力,面色苍白如纸,娇唇干涸枯燥,侧一侧头,只向内殿阁门口望去……
无忧心中一颤,顿时了悟,忙道:“妹妹放心,陛下本编要来的,已出了殿阁,却被急奏阻了,待处理过政事,定会赶来看妹妹!”
杨如夕嘴唇微微抖动,似强自牵起一丝笑容,喉间涌起阵阵酸痒,苦涩难当……
“咳……”
侧身猛烈的几声咳嗽,冰凉的手,攥住胸口薄丝的衣襟,凉意渗进心里,喉间却有热流倏然而至……
一口鲜红浓血如赤,喷洒在白色薄纱衣襟上,一滴一滴,回流入心里禁苦……
无忧大惊,忙扶住杨如夕身体:“妹妹……”
转眼望向神色惶惶的小素:“快,快去请陛下来!”
天地动7
恪儿惊惧的瞪圆双眼,站在床侧角落,身子不由得剧烈抖动,一种恐惧油然而生——娘,娘,心里禁不住声声呐喊,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娘,您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丢下恪儿啊……
无忧扶杨如夕躺好,忙用绢帕擦干她唇边余血,眼里有些热流涌动,不期然滑落脸颊……
杨如夕不禁涩然,望着眼前女子,曾是多么交心的姐妹,可自己,当初怎就被莫须有的危机与不甘冲昏了头脑,做出了那许多自以为聪明的糊涂事?
如今,才当真是悔了;“姐姐……”
淑妃声音颤抖无力,眼神却有一丝期许:“我……可还能叫你……姐姐……”
“当然!”
无忧轻轻拭掉眼角泪水,点了点头……
淑妃颤颤的抬起手来,无忧赶忙紧紧握住:“妹妹,可是放心不下恪儿?妹妹放心,我自不会令他在宫中受苦!”
杨如夕果然如释重负的一笑,眼光却仍移视到内殿阁门口,流落幽幽感伤:“他,终还是不愿……不愿再见我!”
“不,不是的!”
无忧轻轻一声抽泣,赶忙解释:“陛下听说妹妹不肯进药,亦很是忧心,妹妹快别胡思乱想了!”
杨如夕虽明知是安慰的话语,无色的眉眼却仍弯出一抹笑意:“罢了,罢了!”
眼睫渐渐沉重如石,直到眼前变作一片昏黑……
无忧只觉冰凉枯瘦的手慢慢无力,下意识松了手指,那手,便倏然滑落在棉丝锦被之上……
“啪”的一声,一生荣美华贵,尽皆消逝……
“妹妹!”
无忧仍不自觉唤了一声,杨如夕隐约带笑的脸,却再无半分牵动……
脑中轰的一响,终于意识到恐怖至极的两个字——死亡!
内殿阁门口,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来了,他到底还是来了……
无忧回过头去,李世民挺拔的身躯正立在殿阁门口,望向无忧犹自带泪的眼,已了知一切……
心底油生而起的疼痛使俊眉紧紧凝结,床上苍白枯瘦的人,已不复当初的国色天姿,而这一切的转变,竟只消几个晨昏……
沉沉挪动了步伐,移向淑妃床侧,血染白衣的凄惨,没有目睹,却也清晰可见……
自己早该来的,却竟被骄傲倔强打硬了心肠,想她无论是做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更多的爱吗?
龙目中也有一丝酸胀,合上双眼,深深一叹,却没有言语……
无忧心里亦感到悲痛,人的生命竟只在这一夕之间,来不及追忆,来不及片刻等待……
不断拭去脸边泪水,隐隐感到一丝异样,如此哀伤的气氛中,却似唯独少了些什么……
侧目望向床边角落里的恪儿,却突的一惊……
那是怎样的一副表情?眼眶被泪水充斥得几乎破裂,却没有流下一滴泪来,唯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颜色,在眼底悄然凝结……
那……是什么颜色?
无忧不觉得微微一怔,竟不能辨析……
天地动8
前太子妃死在太极宫中,因是自杀,并未刻意遮掩,令厚葬;宫中朝里亦有猜测议论,却再不敢相互传讹……
淑妃病故之日,李世民所接急奏更使君王忧心忡忡,奏折上言,关内,尤其长安地区,已现蝗虫迹象,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贞观二年,风雨多难,旱灾未过,蝗虫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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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而起,自旱灾中尚未解脱的百姓们,再遭重创……
连年灾害不止,民间流言自不造而起,四散沸腾,前太子妃临死前一句“必遭天谴”,不胫而走、响彻民间……
李世民下令筹拨银两赈济灾民,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可黎民苍生怨声载道,又怎能理解君王忧心?
弑兄杀弟、必遭天谴!弑兄杀弟、必遭天谴!
民间默默流言逐渐扩散成慌!
早有前车之鉴,宫中自不敢传说什么,可人人眉目之间意欲隐晦,李世民看来心中纠结却也无可奈何……
“唉……”
幽幽一声深叹疲惫,丽正殿中难有的安宁平静,令君王之心生起些许慰藉……
“陛下!歇息一会吧,你已两夜未曾合眼!”
无忧站在李世民身后,突然感到高大背影如此苍凉……
李世民回过身来,俊美眉目隐隐凝着些忧、凝着些愁,或许,还有恐惧,却不言语……
无忧蓦的一怔,如此眼神、如此表情,与君王英俊脸孔形成极不相称的差距……
“陛下!”
无忧劝道:“解除灾难,并非一朝一夕,自古以来,黎民百姓好、将天灾归为人祸的并不鲜见,难道,便真是人祸吗?”
李世民只一笑,深黑眸子却更有阴影重重:“无忧,你相信……天谴吗?”
无忧秀眉倏然蹙起,不可置信李世民眼神如此怀疑,笃定道:“不信!”
天地动9
李世民有略略一怔,却没有言语,将深远目光重又投向窗外远方……
胸中有一些闷气,猛地咳嗽几声,无忧赶忙轻抚他背脊,眼中流散心疼的水光……
近些日来,李世民心有焦虑,政事繁遽,再遭天灾人言所扰,常常夜不能眠,身体愈见瘦削,脸色亦是暗淡无光,各方压力巨大,还要强行挺着不与人知,纵是钢筋铁骨,又如何承受住这内忧外患……
“陛下!”
无忧声音有些许哽咽,李世民忙向她摆摆手,慰道:“没事,没事的……”
说着,咳嗽之声更加剧烈,胸口持续胀闷之感亦剧,呼吸急促、头疼欲裂,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言语,却已说不出什么……
无忧大惊,伸手摸他额头,烫热却无汗,连忙扶稳他晃动的身体,转身急向内侍官道:“快,快传御医!”
丽正殿中,空气尘埃都凝成紧张的颗粒,呼吸之中只觉艰涩在鼻腔里,无法通畅……
“怎么样?”
无忧焦急询问……
众多御医皆是宫中佼佼,互相看看,终还是资格最老的陈御医上前一步:“回娘娘,陛下乃是急症,舌苔薄白而滑,脉浮紧,乃情志失调捎怀不遂,忧思气结,肝失调达,气失疏泄,肺气痹阻,郁怒伤肝,肝气上逆于肺,肺气不得肃降,升多降少,气逆而成喘疾,又染风寒,故而风寒闭肺,造成……暂时昏厥!”
无忧心上一紧,追问:“那……可有大碍吗?”
御医之间再次相看,神情闪躲忧虑……
无忧脑中登时一声巨响,微微向后一撤,心神恍惚间,随即稳定住身体,颤声道:“劳烦各位开方,定要……医好陛下急症!”
众位御医惶惶拜倒:“臣等自当竭尽全力!”
眼中事物倏然模糊一片,天地之间旋转如狂风卷天,耳鼓充斥着各种声音杂乱无章,心,却陡然镇静……
望李世民一眼,衣袖紧攥出坚定的纹路……
天地动10
君王疾病,朝野上下震撼不已,朝中大臣纷纷议论,天谴之说甚嚣尘上……
寂静几乎消失于人们视线的太极宫,于此时倏然沸腾,来往之人络绎不绝,纷纷暗示天子疾病乃上天降罪,一日不去,天灾便折磨黎民百姓一日,君王身体亦可能不能康复……
李渊本已安定在太极宫不问政事,这样一来,心中再生浮动,常留些昔日臣子在宫中商议朝事,久而久之,令原天策府僚和耿直之臣颇感不安……
无忌探病来时,亦向无忧隐隐有所提及,无忧深知,李世民登位,自要培植自己力量,虽对许多老臣予以留用,却对他们手中权利,或多或少有所损害,激进亦如裴寂,竟敢公然与一国之君对抗,李世民杀一儆百,本已使朝中安稳,可如今天灾人祸倏至,却令波澜巨浪平空再起……
终于,明白了岳凝的笑,那冷入骨髓渗人心骨的笑……
她得逞了,久居太极宫的她,早便知道朝中臣子多有不甘之人,并非一个裴寂便可成气,只要稍有风吹草动,民间朝里便会腾起巨浪翻江……
真好一招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留下供人传言惑众的“必遭天谴!”
大嫂啊大嫂,这……又是何必!
天地动11
李世民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无忧日夜不离床畔,今日,却着了简单素雅的绫绡缎子,只挽一支飞蝶玉钗,端庄向太极殿而来……
李渊颇有些意外,太极殿中尚有裴矩、封德彝等武德旧臣,裴矩年迈,但本性不改,由隋降唐后,由佞转为忠耿,却仍留有投其所好、见风使舵之好;而封德彝原是两边不靠,可多年来的有名无实,亦令心中多有不甘,此时见皇后前来,两人俱有些拘谨,拜身见礼……
李渊望他二人一眼,方才道:“皇后今日怎有空前来?世民可好些了吗?”
无忧恭敬回道:“已见好了,还劳父皇挂心!臣媳多日未向父皇请安,当真失礼了!”
李渊笑笑,有些许刻意:“你身体原便不好,也要多照顾自己,世民若是好些,你便去歇歇,不必挂念着父皇!”
“应该的!”
无忧不着痕迹的转望向一旁两人,扫视四周,却不见一名宫女内侍,心中微有丝讶异,却平静道:“二位大人也在?”
裴矩与封德彝相互一望,封德彝道:“回皇后娘娘,闲来无事时,臣等便来与太上皇叙些闲话!”
“闲来无事?”
无忧微微一笑:“如今关内长安蝗灾与日加剧,黎民百姓饥不择食,陛下令开国库赈济,可其效微,想其中不免有中饱私囊者有待彻查,以除国家百姓之患,令灾荒不必成难,这些日来,陛下有疾,魏大人与长孙大人全理朝中事务,正当上下求计、齐心抗灾之时,昼夜繁碌、衣不解带,二位大人到难得这……闲来无事啊!”
两人心中俱是骤然一紧,清和婉约的皇后,音色柔和悦耳,却方知道,如此平润的声音中,亦能刀锋暗藏!
两人一时怔忪不知如何答语,李渊却迅速稳定下心来,沉声道:“皇后,二位大人只是来与父皇叙事,亦为黎民担忧,方才还与父皇说起,皇后说话……何必如此咄咄!”
李渊言语间明显带了责怪,无忧转回眼来,神色仍然平和:“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1)!臣媳身为皇后,虽是女流之辈,但天下兴衰,亦有责在身,急于心上,言语之间若有何不妥,还望父皇多多包含!”
虽是客气言语,却不乏犀利话锋,李渊神情略略一凝,想李世民重病在身,只听说无忧日夜不离其身,今日却突来到太极殿中,怕……不会是无意而为吧……
眉宇间有一分尴尬,望望无忧,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清眉秀目间,竟有少见的警告光色……
不由得心中一颤,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无忧亦不愿如此夺人,可如今李世民病重在床,朝中最是容易起伏动荡之时,若对此迹象知之恍若不见,只恐怕横生变故,如此,做些警告,亦令他们不要多做其他想法、动乱人心……
这天下,仍还有人担着!
太极殿气氛倏然死寂,无忧低一低身,恭敬道:“望父皇好生歇养,臣媳妇告退!”
裴矩、封德彝连忙拜礼恭送,面面相觑,惊出一身冷汗……
……
(1)出自《四书五经》卷七《离娄章句上》第二十二章:有些人说话随意,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担负着责任!
天地动12
无忧知道,仅仅凭一时口舌之利,绝非长久之计,若李世民一日不愈,天下灾情一日不能缓解,这危机便始终存留,并有可能随时爆发……
若要图得一时安稳,给李世民时间痊愈,便要……从民间传言做起……
可灾难之时,人们往往习惯怨天尤人,信些怪力乱神,想要使之平息,怕绝非容易……
澄澈的眼,望向皓皓长空,漫无边际……
☆☆☆
蝗虫遍野肆虐,四布遮天蔽日、所过之处犹如狂风过境侵袭,一片赤地枯木……
百姓们饥饿难耐、瘦骨嶙峋,无所适从境地,只剩埋天恨地、怨天尤人、心中积怨化作句句作孽、天谴之音,声声不息、不绝于耳……
灾情未得缓解,反而加剧,朝中众臣或冷眼相看,或心急如焚,却俱是难以应对……
民间怨气越发深重,要当今圣上让出皇位以平上天责罚之说,已自暗暗潜流浮至水面、再不避讳……
无忧早已意识到事情严重,却未曾想发展如此之快,对李世民只言言避讳的她,终也掩不住内心深深忧虑……
“无忧……”
李世民幽幽醒转,望见无忧愁楚的脸,不禁担心:“怎么?是不是灾情……又加重了?”
无忧自思索中脱离,勉强牵起一丝笑来:“不是的,你别胡乱想了,只是……”
无忧秀眉微微低垂,万般心事怕是怎样亦无法遮掩……
“无忧,别担心,我……我很快会好的!”
李世民握住无忧的手,才发现她手掌心一片湿凉:“真的,刀枪箭雨都闯了过来,还……还……怕这……”
说着,几声咳嗽,引得胸口一阵阵疼痛,无忧赶忙轻抚他背脊,担心道:“好了,该吃药了!”
眼见彩映端进药来,无忧接了,彩映扶着李世民坐好,无忧小心的吹着汤药,一点点喂李世民喝下,李世民眼前有一阵恍惚,无忧雪腮边淡淡扫了脂粉,却掩不住多日来不曾安歇的疲惫……
记忆依稀回到当年,那个对于他,第一次感觉到痛苦无助的时候,想那时,母亲突然离开,自己内心深受打击,一病不起,便是无忧用温柔抚平自己的伤痛,走出阴影……
而今景象何其相似,可是无忧眼中却似有更深的忧虑……
“陛下、娘娘,长孙大人求见!”
彩映躬身禀道……
李世民轻道:“宣!”
天地动13
不一会,无忌便走进内殿,恭敬施礼:“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好了无忌!”
李世民冲他摆一摆手:“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这样了!”
无忌略一垂首,依然恭敬……
李世民轻咳两声,胸口还是生疼,问道:“无忌,可是……可是有……要事吗?是不是蝗灾……加剧……”
短短一句中,仍夹杂几声咳嗽……
无忧轻轻抚他胸口,趁李世民低头间,向无忌略略摇了摇头,目光严峻……
无忌会意,只道:“不是,只是来看看陛下病情!”
李世民呼吸略见急促,大口叹气,难过再次跃上眉心:“好!好!灾情……灾情可得到控制?”
无忌上前一步,皱眉道:“已在控制中了,陛下还要保重龙体啊!”
“陛下快躺一下吧!”
无忧扶着李世民躺好,柔声道:“快休息一下,我去送送哥哥!”
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仍有几声闷咳……
出到殿外,无忧不无忧虑的回望一眼,才对向同是忧心的无忌:“哥哥,是有……要事吧?”
无忌一叹,道:“还不是灾民成群,如今……如今已聚集在长安城门外,坐守!”
“坐守?”
无忧心头紧紧一抽:“如何坐守?可说了些什么?”
无忌拧紧眉头,叹道:“暂时没有,只是聚集在长安城门外,不肯散去,城门守卫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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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诏令,不敢擅自有所行为!可是……如此这样久了,便只怕……不仅仅只是坐守而已了!到时……”
无忌望妹妹一眼,没再说下去,无忧却已然明了,到时……便可能是全民暴动、震撼朝野,那么尚在病中的李世民如何应对这万分之急?怕只能令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
无忧目光坚定一凝,转而对向哥哥:“我知道了,哥哥且先去吧,尽量安抚住朝中躁动,至于灾民……”
无忧眼望昏黄天空,怅然如秋,没有再说下去……
天地动14
暮云笼了天际,压沉沉如死水幽密诡异,汹涌浩荡的潜流、自一片深深死寂的水底暗暗运息……
长安城门外,饥民如蚁如蝗,满面尘垢污泥,瘦骨嶙峋,神情呆滞如一,目光是看不到情绪却又莫名严峻的阴暗……
无忧站在楼观之上,紧紧纠结的心、疼痛如剧,面如黄蜡、行尸走肉的万众饥民,便似空中飞蝗、望来无际、啃食人心……
“去城上!”
无忧轻声一句吩咐,身边侍卫一怔,犹豫道:“皇后娘娘,这……只怕饥民情绪激动,不易控制,您金身玉体的,万一……”
“别说了!去城上,传长孙大人、魏大人等,速速赶来!”
皇后表情凝重庄肃,语毕,锦衣飞摆迎风,云步向城上而去……
城上,秋风如诉,似每一丝一缕都夹杂着民声怨气,无忧盈盈站在城楼之上,如墨柔丝随风飘展成香绸软缎,姜黄色锦丝云线纹,罗绣在青石色玉缎朝衣之上,端庄雅静的仙姿玉人,容色沉重哀矜……
受灾的饥民,突如乌鸦鸦的海洋无际,在澄澈如碧的眼眸之中,逐渐扩散成更深更远的哀鸿……
竟会是如此触目惊心的场面,衣衫褴褛的灾民,拖家带口、老幼妇孺皆有,看在眼里,却自心中涌起无法抑制的热流,充斥眼眶……
无忧深吸口气,稳定住伤感的情绪,自城楼之上,尽力发出最大的声音来:“众位百姓乡亲,灾难至此,陛下亦忧虑于心,染疾病倒,如今,仍心心挂念天下之苦,日夜寝食难安,已发下诏令开国库放粮赈灾,只望众位能体陛下苦心,能够守望相助、共历磨难!”
本是无力聒噪的疲惫人群,忽有嘤嘤议论之声,既而升腾、既而顿时喧嚣……
眼望城上凤冠霞帔映灿的女子,分明便是当朝皇后,几个带头灾民赶忙连连叩头,大声喊道:“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吗?还求皇后娘娘规劝陛下,放天下苍生一条活路,听从天的示意,不要再令灾难连年持续,就给小民们一条生路吧!”
“就给小民们一条生路吧!”
“这是天谴啊……”
“天谴!”
“……”
种种应和之声四起,自声泪纵横的人群之中迅速扩散,天谴、作孽、天谴、作孽,甚嚣尘上、凌厉凄绝!
其中更有大胆之人,不顾生死带头大喊:“娘娘,就恳请陛下退位,以保这万民苍生的永世安宁啊!”
“恳请陛下退位,以保永世安宁!”
“天意不可违啊!”
“娘娘,连年灾害不断,这就是天意啊!”
人群中情绪越发激烈,无忧俯看受灾饥民面黄肌瘦,更感心上针扎一样生疼、喉间艰涩无比……
天地动15
无忌同魏征、戴胄等朝中重臣已在后站做一排,见了礼,自皇后清美容颜上看到了深深痛楚……
“娘娘,他们坐的累了便会走,您还是回吧!”
无忌到底担心妹妹,不忍见她面对如此决裂的场面……
无忧却是凝眉,对向哥哥,眼神陡然坚定:“如今民间怨气四起,将这天灾归咎为人祸,笃信乃上天授意,若我等坐视不理,只会令流言更加肆虐,到时人人天下皆信,又要如何是好?况且,城门之外,灾民越聚越多,又成何体统?故,设法阻住这民间怨愤才是真啊!”
“可是……”
无忌与其他人互相一望,担忧道:“这等事情,恐只有这灾祸过了,方才能慢慢平息!”
无忧一叹,她何尝不知?却只恐怕未到那时,便令别有用心之人趁势得逞……
转眼深深望着哥哥,自知哥哥的心疼,安慰道:“我自有办法,既然……天下之人如此坚信上天示意,如此笃定上天有眼,那么……便要依此,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理由才行,虽并非长久之计,治灾仍需各位努力安排,可至少,能令民间有一时安静,争取些时间,待到灾难得治,那些流言又有谁再会提起呢?否则……”
无忧望一眼情绪激昂的民众,叹息道:“否则只怕再闹下去,这退位之逼便会提到朝堂之上!”
众人心中一震,虽未明皇后心中之计,却知此言绝非耸听,互相一望,低头,皆是无语……
无忧唇边有微微一笑,亦没再言,转身,迎风对向声讨澎湃的万众饥民……
“众位,众位既说是天意惩罚,那么,本宫愿斋戒祈天整一月,向天求问,若只是天灾难避,本宫便求天、降福于民,莫再使黎民受难,然若真是天要责罚,不肯令灾祸停息,便叫上天……将一切罪罚降在本宫一人身上!不要殃及无辜众民,本宫只望,不要令人借了这天灾之机,使这刚是平定的河山再起纷争动乱啊!”
皇后秀颜凝着沉痛恳切,面对喧嚣聒噪的饥民,言语字字坚决,翻腾如海的灾民之间,波逐浪卷的声讨声逐渐平息,进而低、进而彻底无息……
端庄静雅的皇后,肃然站在严武冷峻的城楼中央,声音有一些些哑然,却悦耳动听:“现,令发放钱粮以解急难,本宫说到做到,一切都于月内有所分晓,而今,众位围坐皇城之下也是枉然,便请……散去吧!”
灾民之中微有一阵轻动,皇后愿斋戒问天,若只是天灾倏至无可避免,便求天降福,若真是天要降罪,更愿以尊贵之身一力承担,想来结果都将是好的……
民众们思想纯实质朴,容易受流言左右,也容易安抚,如此,心中有了希望依托,便多少安定了躁动的情绪,一些并不激进的、先后站起身来,瘦弱的身躯,互相搀扶,一个、两个……个个随着、尽皆起身……
饥民中再无一言,只听得到杂乱的脚步声,众人眼中虽是黯淡无神,却不再有愤怒的烈火莫名焚烧……
好一会,终于散尽……
无忧松一口气,一叹,转头吩咐:“各位大人都看到了,一切……还要劳烦各位大人尽快抑制灾情!”
众人心中有莫名之流暗自汹涌,各自而望,心中斗志倏然昂扬:“皇后放心,灾情已得控制,一月之内,定能安平!”
无忌一声,其余之人各自应和……
无忧深深叹一口气,如刀秋风,划过耳际冰凉刺痛,一月,仅仅一个月而已……
陛下,这是我此时……唯一能为你争取的!
天地动16
斋戒,焚香沐浴洁身,于甘露殿设下临坛,皇后每日诚心祈天,虽说天意之说过于荒诞,便当涤心滤思,沉淀近日来过多焦烦……
李世民偶尔醒转,便向彩映询问皇后去处,彩映按照皇后所言,只说过于劳累而牵动旧疾,李世民虽是担忧,但却想令无忧多多歇息,自己若去看她,只怕她会更加不安,故而并未急着寻她……
当然,这自在无忧的意料之中……
朝中重臣,加紧治灾,因蝗虫不食芋、桑、菱芡、豌豆、绿豆等物,无忌等人商议,向受灾地区拨发种子,多多种植,以减轻蝗虫的危害……
过有半月余,蝗灾基本稳定,田里留下了大量蝗虫尸体和虫卵,为杜绝后患,免得来年复发,朝中下令,聚集焚烧,焦烟直上云天,贫瘠大地、满目疮痍……
李世民身体亦渐渐好转,已能起身理事,面色亦红润了许多,听到灾情得控,心情自也疏朗了不少……
无忌持灾后办法奏报李世民,李世民看了,十分满意,只希望土地早日恢复生机,百姓尽快脱离苦海,流言尽早烟消云散……
李世民精神已恢复了不少,这日用过药,自认已能以健康身体,出现在无忧眼前,故唤来彩映,兴然道:“彩映,娘娘可好些了吗?朕,这便去看她!”
彩映神色微微一滞,吞吐道:“回……回陛下,陛下身体尚在恢复,只怕……只怕还近不了病人,望……”
“这是什么话?”
李世民眼眉一立,略有些微怒:“皇后日夜照料于朕病榻旁,可曾避讳?如今皇后病有多日,朕已康复,叫朕如何还能安坐在此?”
彩映身子一颤,慌忙跪下:“陛下息怒,陛下,这……娘娘她……她……”
“娘娘怎么了?”
见彩映犹豫,李世民心中顿时一抽:“是不是……是不是娘娘的病……”
“不!”
彩映见君王脸色骤变,忙道:“不是的陛下,其实娘娘……娘娘她并未生病,只是……只是祈天斋戒在甘露殿,已有半月余!”
什么?
李世民俊眉拧起疑惑的深痕,祈天斋戒?半月有余?可为什么?为什要做此明知无用之举呢?
李世民望向彩映,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彩映跪在地上,眉目亦是深深低垂,小心将那日百姓围坐,皇后毅然上城之事,一一讲了;李世民越听越惊、心中骤然涌起阵阵激流,无忧,无忧竟独自面对了这样一场风暴,为朝中众臣治灾、自己康复,争取了难能宝贵的时间,而不令天下动荡……
无忧,李世民思想,有一瞬间麻木……
“摆驾……”
精锐龙目中,突有柔光闪烁荡漾,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摆驾……甘露殿!”
“是!”
彩映随着起身,君王脚步迅疾如风,走至内殿门口,俊拔身影却突的停住……
不行!不行!
李世民脑中突如雷电鸣闪而过,自己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草率而为、感情用事?想无忧,是费了多少心力才争得如此宝贵珍惜的过渡时间,令民间朝中暂时休宁,若因自己一时冲动跑去甘露殿中,破了斋戒戒律,万一灾情有所反复,又怎对得起无忧的一片苦心?
无忧!无忧!李世民心中深深痛苦,龙目中隐有滚热潮流暗暗涌动,无忧,你是我李世民心中最骄傲的妻,是我大唐国当之无愧的皇后,可是无忧,你为我所做之多,又叫我这一生如何还你?
李世民龙目紧闭,将心中万般纠结尽数敛在眼帘之内,难禁的痛:“回!”
只一个字,多少柔情热血尽在其中……
天地动17
土地耕田久历风雨,沧桑干涸的深沟、眼见日复一日填平,苍茫大地逐渐展露萌萌生机……
灾情得以控制,又有国库放粮财赈济,眼看一月悄然而逝,李世民匆急不待的赶至甘露殿门口,带着承乾、青雀、丽质,还有尚在襁褓的雉奴,由奶娘抱着,一齐等待甘露殿大门的开启……
晨光透出云层雾霭,金灿灿一片夺目,泼洒在秋的气息里,暖融融耀眼的金色……
漆木殿门,缓缓露出缝隙,进而放大成开阔的一片天地,灿烂的金色光芒中,绫绸雪缎仙女、款步轻移如莲花开绽美丽,素颜未施一点脂粉,映着融融晨光,似玉女出尘清新……
李世民迎上前几步,望着无忧的脸有些许讶异,如星眸子左右顾盼生灿,望着儿女尽数扑将过来,投给深爱男子一个深深了解的目光……
他知道,她一定挂念着孩子、挂念着他……
“无忧,又令你受苦了!”
君王目光有万千感慨丛生其间,无忧只浅浅望他一眼,笑容平淡亦如往常:“怎是受苦?斋涤养心,何苦之有?”
李世民见她笑容清淡无华,眼中却有碧流孕育滋生,左右望一眼跪作一地的内侍宫女,微微一笑,了然拉过无忧的手,暖暖的流,自彼此掌心默默升温……
天地动18
丽正殿,只一月而已,却似阔别许久,不再有浓重的药味弥散不去,唯有淡淡紫兰花香,沁人心脾舒适……
这一天,亦出常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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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来打扰这难得重聚的温馨,李世民拥着无忧,安坐在窗边睡榻之上、仰望星空,点点繁星,围聚在月的周围,李世民倏然想到了某个相同的夜,亦如此温暖……
“无忧,还记得吗?”
修长手指、轻抚开无忧秀丝情长,遥望星空的眼,渺然怅惘:“很多年前,你曾说‘二哥的前生,定是星辰,若非星辰、又怎会如此光耀的夺人眼眸?’你可还记得?”
无忧微微一笑,亦望向华美璀璨的星空,眼中光芒流转如星:“你说‘是阿,我定是星辰,那么,你就定是那安然的皎月,若非皎月,又怎会菂心洁色的、令灿星相捧,永不离弃呢?’”
无忧亦记得当时的心境,矛盾,更觉得前路渺茫,当时,李世民笑容疏朗,而自己却觉星月亦是圆缺无时,而今再又忆起当年情景,不禁莞尔……
“笑什么?”
李世民低眉望她,深黑眼眸亦似当年深沉,可那英俊的脸廓,却多了几分棱角如削,少了几分骄桀……
不免深深感慨,玉削素手抚上俊毅的脸庞,叹道:“陛下变了许多……”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当然,你不也是变了,如今都已不会任性了!”
眉眼深深宠爱中、隐有调侃的笑纹,无忧亦是俏脸微扬,故意板起脸孔:“难道从前,我曾有过吗?”
李世民直起身子,倏然靠近她半撑的身体,幽俊的眼,暗魅深锁其中,牢牢固住女子亮澈的晶瞳和心……
那是一双足令天下人震慑的眼睛,男子,震撼于那眸心深处暗藏的威严,女子,深陷在那遂远深沉处幽魅的迷离,无所遁形、无从逃避,无忧已与他多年恩爱相守,却仍不免流云几片飞红……
“我们……好像已分开了好久……好久!”
眼神逐渐温柔入骨,温热的唇,贴上香甜柔软的唇瓣,愈发热烈、愈发激昂、愈发情意深切……
无忧墨睫落如蝶飞,任他肆意掠夺抢占心的全部,呼吸渐渐紊乱急促、意乱情迷……
身体自心底滚烫发热,突有一丝凉意拂过,不禁一颤,雪绸香缎沿身而下,肌肤滑软玉嫩胜过花瓣玉蕊,久违的淡淡体香,勾动君王激烈如潮的炙热情怀,燃起胸中一团烈火……
他的手温柔抚过香肩雪肤,唇热游走缠绵渗入骨髓酥润,美人娇喘细细,意识迷乱如在仙境云端……
星空,璀璨依然,月色皎洁洒下凝华一片,夜空徜徉、光影交辉,深深倦爱的人,脉脉柔情浸在星月之下,永不相离……
天可汗1
灾情得控,苍苍大地万物复苏,天下危言止息、不攻自破……
李世民颁下诏令,言“隋末,天下大乱,造成饥荒灾难,尸骨遍野横陈,触目惊心,现令各地官府抚恤灾民、掩埋尸骨……”
灾难虽是过去,可连年受灾,死亡无数,使得人口大为减少,李世民甚是忧心……
丽正殿,火烛台畔,帝王俊眉拧紧,手持奏疏,暗暗叹气……
无忧端来清新碧茶,望君王脸色忧虑,不禁问:“陛下何事烦恼?”
李世民望无忧一眼,叹道:“无忌,要辞官!”
无忧面色微微一滞,随而却有丝欣慰的笑,浮上唇角,与君王举首对望,安然道:“如此……甚好!”
李世民玩味一笑:“你啊,便早就盼望这一天呢!”
说着,将奏疏放在一旁,无忧亦笑道:“自陛下登基,国事琐事太过繁遽,朝中人心本便不易聚拢,因着陛下恩宠,长孙家尤为惹眼,也为陛下多添烦恼,如今天下初定,人心方安,哥哥此时辞官,恰到好处,令今后朝中更多些安稳!”
李世民苦笑,摇了摇头:“好!好!这话啊,都被你们兄妹说尽了!但……”
李世民自桌旁拿过另一份奏疏,严肃道:“无忧,有件事……怕还要劳烦你!”
无忧收起笑意,娇嗔道:“哦?既这般客气,我便可不应了?”
李世民一怔,随而朗声一笑,慢言道:“中书舍人李百药上言,连年灾荒,令人口大减,而太上皇及掖庭宫宫女繁多,深锁宫中亦是白白浪费衣物粮食,且阴气郁积,不如令她们出宫,寻求配偶,增加人口!”
无忧点点头,赞道:“此乃一举两得,陛下应予准许!”
“嗯!”
李世民亦点头赞同,眼神却有柔情不舍:“只是……这后宫宫女之事,怕还要劳烦你了!各个宫中走谁留谁,还有……”
李世民略一犹豫,道:“还有……父皇那里!要做到协调并不容易,怕都要劳你累心了!”
无忧柔然一笑,美若娇花映水安娴:“哪里是劳累,这本便是我该做的!”
李世民眉间感慨顿时深重,无忧总是这般解他,总将一切沉重轻轻一笑带过,其实艰难,心中自有所知,可那笑中却无一分勉强,更无半点为难,只有对自己宽解、安慰的情意……
紧紧握住无忧的手,眼中有万分嘱托的不忍……
天可汗2
圣旨即下,裁剪宫女,后宫再怎样心有怨言,终还是不敢怎样,不情如韦贵妃,却也是强作笑颜应命……
掖庭宫倒也不难,都是些罪女宫婢,出宫方是另一片坦途……
无忧亦心知,李世民之所以难为,便难在了太极宫中,岳凝一事,怕更令父子之间芥蒂深深扎根,恐非几日几夜可以调息……
这日一早,无忧着了浅色衣饰,显得自然随意,端了亲手做的蜜碗,恭敬向李渊请安……
李渊身边依旧偎了张、尹二妃,可眉目间却已不见了昔日的锐利之气,虽是冷漠的神色,终也,没了那许多嚣张……
“父皇,近来身体可还好吗?”
无忧微笑端坐在软缎锦团之上,李渊苍眉浓聚,低沉道:“还好!皇后今日……是有事才来吧?”
无忧笑道:“父皇这是说哪里话?臣媳不日日来给父皇请安的?”
李渊眼神有一瞬间迟疑,随即而逝,平缓道:“日日皆请安,今日……却尤不同啊!”
无忧眼神一顿,观望李渊脸色,那苍老的眉间显有感慨万分,秀眉微微一蹙,突感到眼前老人又憔悴下许多,自然明了,怕他已心有所觉……
微微低眉,轻道:“父皇向以家国天下为重,故……”
“皇后无需再说!”
李渊哑声打断了她,缓缓站起身来,德妃一旁轻轻搀扶:“皇后,世民圣旨已下,太极宫更要起到表率,否则何以服众?对吗?”
无忧垂首,不语,心中却有莫名酸楚,父子之间走到这样一步,究竟是如何造成……
李渊枉然一笑,四顾环视太极殿、眼神幽幽迷茫,这座宫殿,紫檀香弥漫熟悉的感觉,温暖,却早不该属于自己……
对向殿门,喟然长叹:“劳皇后回去告诉世民,便说……父皇决定,搬出太极宫,迁往……弘义宫居住!”
一句话简单明了,无忧心中却更感慨然,望着李渊消沉苍老的背影,她知道,对于朝政国事,他已决定完全放手……
阳光融暖的清晨,心底却有份莫名的痛,暗暗奔涌……
天可汗3
贞观二年,连年灾害已过,李世民与皇后裁剪宫中宫女共计三千人,释放出宫,各自婚配,以增加急剧减少的人口,恢复往日勃勃生机……
一切事宜妥善处理,李渊便于贞观三年四月由太极宫迁往弘义宫,并改弘义宫为大安宫;朝中风潮渐渐平息,李世民真正掌握了大唐命脉!
内忧既解,外患亦有好讯传来,早于贞观元年,突厥便有天灾风雪,令牲畜大减,更在去年频有不和之音传出;突利在幽州北面建立衙署,导致数十部落反叛越发苦寒的突厥,归附唐朝,颉利因此责备于他,并将他囚禁、鞭打,令本就对颉利颇有不满的突利更生异心,并几次反叛于他,并向大唐上表,要求归附,只是当时,李世民被内患所扰,未有顾及……
与大唐一般,近年突厥亦是天灾人祸不断,可与大唐不同的是,颉利可汗并不因此而积行善德,反而愈发暴虐、甚至骨肉相残,失尽人心,但,李世民却仍未急于攻打突厥,而是同刚自苦难中解脱的黎民百姓一同,增强国力、休养生息……
虽是如此,却也不可给突厥以喘息之机,不出兵,亦要令他惶惶而不可终日……
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夷男、派遣其弟奉贡大唐,李世民心思一转,赐其宝刀宝鞭言:“你可汗统属部族犯下大罪者,刀斩之,小罪者,以鞭抽打!”
其弟回归薛延陀,夷男闻之十分开心,然而颉利听说却大为惊慌,随即派来使臣,向大唐求亲,行女婿之礼,以求一时安平……
虽是如此,李世民亦没有沾沾自喜,他知颉利向来狡诈多变,并不足信,深知,终还要彻底灭之,方能永除后患!
天可汗4
虽自东宫搬入太极宫,李世民仍然批折直至深夜,立政殿中,无忧陪在一旁默默剪烛,她本不需亲自来做,却自小,独爱这挑灯剪烛的融暖温馨……
李世民对折凝思,习惯性开口问道:“张公谨上言,此时功突厥实乃天赐良机,并列出六点原由,你看……可适宜出兵吗?”
说着,递上奏折,许久,无忧却仍没有伸手接过……
李世民朝她望去,只见韵美容颜,映在烛火幽黄的明亮中,粲然,如金辉洒落……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如何不言?”
无忧放下手中银剪,安然道:“军国大事,岂是我当插口?”
李世民略有一怔,随而笑道:“你是我大唐国尊荣的皇后,亦当为天下操心!”
无忧望向他,俊朗眉目中、有隐约得意之色,冰雪心思只瞬间一转,淡淡浅笑:“陛下所言差异!正因我乃大唐皇后,统领六宫,更要有所表率约束,古来女子不干国政,干政者,多有乱朝纲,故,便更加不可妄议!”
李世民先是一愣,旋即朗声而笑,自嘲道:“真好个古来女子不干国政!纵你我这般恩爱,便当床榻闲聊也不可吗?”
无忧笑笑垂首,不语……
李世民敛住笑意,倒有一丝正色:“我似总也说不过你!”
无忧举眸,观他眼眸中似有所失,忙是一笑,安慰道:“军国大事,我本也不懂,想陛下英明神武,定有计较!只是一切尚需循序渐进,百姓们方从水深火热中脱解,万事……皆不可急了!心以天下民生为首,自何时……亦不会有误!”
李世民怔住,眉间蹙起深深思索,良久不语……
无忧笑着垂首,整平坐下褶皱的被襟,双手却被突的握紧,抬眼迎上君王坚毅深眸……
李世民盎然一笑,道:“我懂了!”
天可汗5
李世民幸而未动干戈,贞观三年,又遇大水侵袭,好在并未造成灾难,李世民勤政治灾、抚恤万民,民心亦无动荡,不过几月时间,大唐天下便已现昔日风光……
因颉利越发专制蛮横,突厥更遇连年灾害,一方江河日下,一方如日初生,贞观三年九月,突厥九位部族首领率三千骑兵归降唐朝,进而野古、仆骨、同罗、奚族首领亦随之归降唐朝……
十一月,突厥兵犯河西,肃州刺史公孙武达、甘州刺史成仁重激战数时,大获全胜,俘虏突厥兵卒一千多人!
眼看突厥日见衰败,李世民遂当机立断,命兵部尚书李靖、华州刺史柴绍等四人,各守其道,合兵十万余,均受李靖节度,终要举刀雪耻、挥兵突厥!
命发不过几日,任城王李道宗便于灵州再败突厥,军心振奋!
如此连战连捷,仅仅过去一月,早对颉利不满的突利可汗,便亲自上书唐朝请罪,李世民望着跪在地上的突厥可汗,心中感慨陡然而生……
回想从前,自武德时起,为了百姓利益、国家安稳,多少次忍辱负重,次次退让、年年进贡,向突厥俯首称臣!如今,突厥可汗拜倒在大唐天子脚下,当年耻辱已洗雪大半!而另外一半……
李世民咬牙坚定,定要生擒颉利、扫平突厥!
同月,突厥郁射设率领所部投降唐朝;东谢部落首领谢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29
元深、南谢首领谢强率部归附唐朝……
这一年,户部上奏,大唐人口自塞外归来及四方夷族投降归附,男女人口新增一百二十余万人!
贞观四年初春,捷报频传,李靖率三千骁骑自马邑出发,进驻恶阳岭,当夜,突袭定襄,大获全胜!逼迫颉利将牙帐迁至碛口!
同时,李世绩出兵云中,与突厥激战白道,大破之!
天可汗6
二月,李靖再败颉利大军于阴山,颉利欲率一万余兵度沙漠逃生,却不想李世绩早已堵住碛口,颉利兵至,人心离散,手下部族首领纷纷率众投降,李世绩俘虏五万余还朝,生擒颉利,开拓疆土自阴山至沙漠带,公榜昭示天下!
二月甲寅(十八日),皇后产下一女封城阳公主(1),突厥又得平定,李世民下旨,大赦天下!
突厥既平,四方部族纷纷臣服,首领齐聚宫阙,以大唐天子为天下至尊,齐称之为“天可汗”
巍巍大唐,雪耻前辱、扬威立仪!
人前威严肃立,赫赫天威,人后,面对深爱女子,却是柔情款款、温存怜惜……
拥着无忧在怀,仰望璀璨星空,似从未感到这般明灿:“无忧,你可觉得,今晚星光似与平日不同,特别明亮!”
无忧回头望他一眼,不禁笑道:“怎是这星光不同?星光并与平常无异,只是陛下的心境……已然不同!”
话到末尾亦有些许感慨,回首数年风雨,如被压沉在深水海底,如今,终可以安然浮出水面,喘上口气来……
但观李世民眼底,却似仍有许许愁虑,深黑的眸,黯然之色夺取光采,无忧回过身来,凝看他许久许久,自他微微的苦笑中,已心有了然……
“陛下,而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想太上皇定是看在眼里了!”
无忧温柔的安慰,总若涓涓流水恰到好处,李世民搂住无忧,在她耳际轻轻细吻,叹道:“过几天,我在丹霄殿宴请群臣,诸公主王妃皆令参加,我……”
声音略略一顿,道:“我真真希望……看到父皇!”
无忧亦有感慨,在他怀中紧紧靠拢,父皇,终是他心里不可平复的伤!
……
(1)城阳公主:未记载出生时间,然推测应该是贞观四年,二年生李治、六年生晋阳、九年生新城(抗议小李,太密集了!),那么就二至六年之间推测,怀孕十个月,大概要贞观四年出生,呵呵!
天可汗7
大安宫静谧安闲,愈发苍老的李渊似已熟适了这种日子,无忧日日请安依旧,更流露李世民盼望父子冰释的心,李渊心有所知,却不露半分声色……
两日后,四月初三,颉利被押回长安,顺天门城楼,天子之威赫赫,李世民例数颉利数项罪状,颉利一阵痛哭谢罪,李世民免其一死,令其暂住太仆寺中!
当日夜晚,皓月凌空,辰星耀明天色银河,苍茫夜幕,丹霄殿中,曼舞轻歌、管乐笙箫齐奏,大唐邀天同舞、盛世辉歌!
帝后同着盛装朝服,朱摆映着青红颜色,携手端坐丹霄殿中,两旁妃嫔依位而坐,穿银纳锦、浓妆艳抹,渴望帝王一眼垂顾,怎奈君王目中只有这天下盛歌,无暇分心,偶尔流露些温柔脉脉,也只是对着身边高贵女子……
群臣酒浓兴至、觥筹交错,亦为这太平盛世欢歌!
声乐腾腾中,唯有些失落的错觉,君王眼神掠过一丝伤感,俊眉微蹙起遗憾万分……
父皇,父皇,如今这天下升平、四海归心,难道,竟仍敌不过您心中积聚的隔膜吗?
“太上皇驾到!”
思绪忽地停滞,丹霄殿中歌舞骤然而歇,李世民龙目精亮,只于一瞬之间,烁出万般惊喜……
缓缓站起身来,眼望父皇盛装步步走进,双手紧紧握住龙袖,不自觉快步如飞,迎上李渊紧凑有秩的步伐……
“父皇!”
李世民心中跌宕,百感交集,李渊冲他微微一笑:“当年,汉高祖刘邦屈受白登之辱,毕生未能雪耻,而今,我儿却一举歼灭突厥,江山……不负所托!”
李世民胸中豁然疏朗,压在心里多年挥散不去的阴云、如烟散尽,只一句话,多少滋味挣扎,皆成往事,五味杂陈、密密交缠……
父子相视一笑,恩怨情恨尽在其中……
天可汗8
鼓乐喧嚣、歌舞升平,怎比得上深爱女子脉脉温情……
一夜繁华落尽,只剩她笑靥如水温柔,枕在她墨染轻软的发丝上,淡香扰乱心海……
为何她一颦一笑令自己顾惜至此,为何她眨眼之间,便将自己的心、永世锁紧?今生来世、永生永世,不愿挣脱、不能放手……
李世民为她轻轻拉上锦丝稠被,她安然睡姿如莲,墨色睫毛浓密卷翘,在雪似的面颊上倒出迷人暗影,李世民不禁低下头去,轻吻她秀鬓如云,无比珍爱的女子,只愿一生执手相拥,再无他求……
心中突感幸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
夫复何求!
李世民轻轻站起身来,今夜竟兴然无眠,缓缓踱出殿外,太极宫庄肃威严,如今大唐天下安平、四海归服,只望百姓富足安乐,于心再无所憾……
仰天长叹,感慨良多……
“你……真的很行!”
身边一男子声音熟悉,李世民回过身来,茫茫夜色下,一身影斜倚白玉栏杆,一柄宝剑在手,笑意清淡:“天下臣服,万民归心,草民……恭贺天可汗!”
说着,移动身形,走至李世民面前,李世民微微一笑,直视眼前男子,正是柳连!
“你也很行啊,这太极宫……都能出入随便?”
李世民笑得显然随意,柳连望着眼前君王之气、不怒而威,亦笑道:“还托陛下令牌之福!”
左右一望,调侃道:“陛下身边无一兵半卒,便不怕刺客行刺吗?”
李世民微笑不语,想想这些年来,风雨经历、坎途崎岖,身边多少人事,皆同岁月而去,人已非昨、今不似昔……
李世民望向星空浩瀚,感叹道:“你……仍不愿入朝,助我同创个大唐盛世吗?你该……也是有抱负的人吧?”
柳连轻轻一哼,笑道:“草民野惯了,本便不爱这诸多约束,从前,世事离乱、百姓困苦,便想与兄弟们一起打出个安平天下,可如今,四海升平、百姓日子愈见安稳,我……还有什么抱负?”
李世民望他一眼,不语……
柳连亦敛住笑意,望了望身后矗立威严的太极宫,眼神掠过一丝难言情致,心中突感酸涩,这许多年了,身边改变太多,却唯有这一份情致始终不变……
李世民自能看出他的心思,轻轻低眉,掩去眸中复杂光色;“想……见她吗?”
柳连身子一顿,不可否认心底刹那期许,却终还是压抑住万般挣扎,平静道:“不!”
转回眼来,有一丝苦涩笑容:“她……会很幸福!”
目光深而无底,长叹一声:“草民告辞……天可汗!”
李世民亦有瞬间惊讶,望着柳连一步步走下青石宫阶,背影微微晃动,他没有阻拦,亦没有出言挽留,不因心中曾经介怀,只是言语莫名滞涩——她会幸福,她……一定会幸福!
柳连紧紧握住剑柄,心中割舍的疼,漫漫浮上唇角,他不知,此时的笑有多么僵硬,只知今生,此情此心无悔,永不改变……
……
(1):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出自《诗经·邶风·击鼓》
(2):此非柳连结局
春游曲1
大唐走过最艰难的路,风雨飘摇中、年轻帝王日臻成熟,朝野上下、四海安平……
贞观五年正月,礼部上言,太子承乾当于二月吉日,施行冠礼,李世民却有些许犹豫,想这二月时分,正是百姓耕作开始,遂下诏改为十月行礼!
李世民登基以来,连年灾难丛遽,又有大病一场,政事尚难理清,更无暇顾及后宫嫔妃,想来多有冷落,这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李世民心情自然大好,邀了后宫众妃同来赏花游春……
三月天里,桃花开了满园似海,微风吹起花海涟漪,香雪如尘细细,粉白交错旋旋,御花园绿草如茵,缀了花瓣丝雨,逐渐落成雪幕重重飞落,好一片欺梅胜雪的白,好一片花开缤纷的美,风月无边、风情无限、风娆无尽……
众妃穿花纳锦,云髻高耸花饰繁多华贵,脂粉香浓、红袖如云,乱红迷人醉眼……
李世民着了随意装束,身边无忧,并无心与众妃争艳斗丽,只着了纯净素淡的雪白缎子,绫绸抹胸绣了云白色桃花飞舞,几乎不能得见,却又点缀得恰到好处,衬得玉颜雪肤娇丽盈香,发鬓间只贴耳挽了水绿色山茶盛放,耳上明珠简洁两颗,周身再无他饰……
桃飞映着雪容,绫缎舞开花旋,无忧款款莲步轻盈,只坐在凉亭正位上默默微笑,李世民坐在身边,只觉这素美女子夺尽御花园风光秀景……
丽嫔善歌,趁着君王雅兴轻歌一曲,夺得君王一眼垂顾,贵妃穿得最是华丽,大红色锦绣织衣,发上花饰繁冗沉赘,瞪一眼丝纱飘扬,只戴胭红色牡丹流穗的杨若眉,眼神异常锐利,这些年来,除皇后依旧恩爱浓隆,便是杨若眉得尽君王顾怜,自己竟落在了她之后,心中多有不甘!
艳唇冷冷一勾,坐在皇后左侧,轻笑道:“陛下,丽嫔歌喉真是婉转,只听说杨夫人善舞,不知可否一舞,以助这今日之兴啊?”
贵妃脸上并未流露过多刻意,若有似无的瞟杨若眉一眼,李世民正在兴头,并未多想,亦看向杨若眉,杨若眉秀眉间却微有难色,她前日里,脚腕扭成轻伤,刚见好了,这韦妃是知道的,李世民见她踌躇,亦方才想起此事,回看向韦妃,可园中目光已尽数投在杨若眉身上,杨若眉凝眉不动,一时静默,欢愉气氛竟有些尴尬之意……
无忧秀眸微微流转,望李世民一眼,微笑起身,敛住雪衣缎子,仪态端庄贵雅,轻言道:“陛下,您看这桃花飞旋,香气盈人,臣妾倒是颇有些诗意,不知能否助这春兴?”
春游曲2
李世民正觉无所言处,如此一说,自是了然一笑,望着无忧,目光温柔极致:“噢?难得皇后如此兴浓,皇后可是四岁能诗、八岁能书,朕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皇后总是坐在园中石桌前,捧书诵诗,对琴……”
“陛下!”
无忧柔声一句轻唤,脸颊飞抹红霞,李世民一怔,方觉过于自顾,望望众妃眼神艳羡生妒,轻咳一声,道:“不知皇后以何为题?”
无忧转眸,望望这春景如画,也确是诗意正浓,微笑道:“这春这景正好,又是与陛下同游赏春,便以《春游曲》为题如何?”
李世民笑着点头,凝看无忧身姿优柔,心醉神驰……
无忧走下阶台,雪白裙缎舞起落花微旋,此景此画,如同仙女误入尘凡,轻吟道:“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1)。”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唇边笑意勾动春风如絮,桃花飞舞如雪,无忧盈盈娇立,如此景致、如此佳人,满怀情意浓如烈酒……
君王目光温柔流动,步下台阶,身边美妃或垂首冥思、或有异样滋味,皆随君王步伐飘扬而去,只见李世民立在无忧身畔,鹰锐眸子,流露款款情深;“禁苑春晖丽,花蹊绮树妆。缀条深浅色,点露参差光。向日分千笑,迎风共一香。如何仙岭侧,独秀隐遥芳(2)。”
李世民与无忧相视而望,脉脉道:“《咏桃》!”
略通诗词的妃嫔,细细品来,心中顿起涟漪数点,出众风流旧有名,威武帝王神韵翩翩,独秀隐遥芳,高贵皇后风采嫣然……
诗词相和、心心相通,羡煞一旁多少痴眉丽目?
一束清风微拂,桃花满园漫漫飞舞……
……
(1):《春游曲》长孙皇后唯一传世之作。
(2):《咏桃》选自李世民诗集。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30
按说这首诗更大可能不是当众做的,可是很多小说写到春游曲都会写成与小李两个人,所以然不想在那么写,有时候当着众人的面,也未尝不是另一种温馨!
春游曲3
一日游园,无忧有些疲了,却仍先去看了小女儿城阳,女儿有一岁了,眼睛乌如珍珠,真若丽质小时一般模样……
无忧心中有难言幸福,回到立政殿,烛火明光依然,无忧雪绸缎子随步轻摆,一阵淡香拂过,李世民微微举首,迎上无忧清净的眼:“陛下在做什么?“
李世民手持象牙雕龙云毫笔,左手轻敛广袖,桌上锦绸雪帛绣了无忧草,雪白处显有烟墨飞白,那是无忧的丝帕,是域外所贡珍贵雪帛,无忧望李世民一眼,君王笑意神秘,只不答她,低身继续书写……
无忧凑近身前,低眉细细看来,李世民笔力如风,字字错落有致,无忧一惊,墨睫轻扇如蝶,未及言说,李世民便收笔转眸望去,柔情纵横眼底:“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无忧执起雪帛帕子,清眸脉脉流动,喜道:“你竟记下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云毫,依过身来,拥住无忧纤纤素腰,细吻温柔落在无忧雪颈,轻柔道:“你说的……我通通记得!”
柔软触感,倏然温暖俊唇,无忧心底热流翻涌,回身深深吻住李世民风流薄唇,温柔的吻,激荡帝王之心……
一手用力拥她,一手下落轻轻抬起,熟练动作,美人依身在怀,细吻缠绵交结,雪绸衣缎轻舞飞扬,内殿之中,绫绡帐暖、软玉温香、烛火曳曳流情……
春游曲4
十月,太子承乾举行冠礼,皇后再有身孕,转眼之间,孩子们都已长大,承乾俨然一位翩翩少年,青雀身体更有些发福,而丽质,身姿纤楚风娇,乌丝如云似雾,樱小红唇,匀薄娇艳,柳眉杏目含情带露,沉鱼落雁之容、国色天香之貌,好个袅袅风仪、亭亭玉立的大唐公主……
丽质着了轻丝软缎,玫红色披帛飘扬如风,长长丝纱身后飘摆逶迤,唇边笑意盈盈娇丽,莲步款款步入东宫,身边宫女内侍,无不纷纷侧目而叹,大唐倾城绝色的长乐公主,已该是出嫁的年纪……
“大哥……真越发像个太子了!”
丽质笑盈盈站在东宫殿前,少女之姿,情态嫣然……
承乾自小心疼妹妹,放下手中书本,微笑道:“怎么?找大哥有事吗?”
丽质秀眸一扬,故意板起俏脸:“哦,如今行了冠礼,便摆起了端架,没事……都不能来参见太子殿下吗?”
承乾走近妹妹身前,笑道:“好了,不说,大哥可要去做正经事了!”
丽质拉住大哥的手,玉腕珍珠串子轻轻作响:“大哥别走,大哥该是知道的,父皇母后……为我选了驸马!”
承乾低眼望望丽质腕上的珠串,记得那是早年,自己亲手所做,送与她的,妹妹自小乖巧伶俐,又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得尽父皇母后的宠爱,绫罗珍奇数之不尽,可妹妹却仍最为珍爱这串珠子,时时带在身上,如今,时光荏苒如飞,妹妹已是出嫁的年纪……
承乾拉起妹妹的手,心中莫名感慨:“嗯,大哥听说了,选了舅舅长子,长孙冲!”
丽质秀睫翻飞,微微低下头去:“是,可是……”
丽质并未说下去,小小心思,已在承乾俊目当中,承乾了然一笑,拍拍她道:“丽质已经长大了,该是出嫁年纪了,想来,明年择一吉日,父皇便会为你操办了,故……”
承乾捏捏丽质的鼻子,怜爱道:“故,你心里有话,可要尽早说!否则……”
“大哥误会了!”
丽质抬头,打断了承乾:“我……我并不是不满意冲哥哥,只是……只是我们已有多年未见,只记得他小时候模样,心里总有点好奇,当时母后问我可喜欢冲哥哥吗?我只想起小时候他来宫里玩,十分疼我,便说了喜欢,却不想,父皇母后便做了这个主!”
“难道……你不喜欢?”
承乾追问,却早自妹妹晕红的颊边看出了妹妹的心思,只记得小时候,丽质除了与自己要好,便是时常缠在长孙冲身边,长孙冲大长乐很多,后来忙着习文学武,由舅舅带着学理朝政,如今已是宗正少卿!很久不入宫来了,即使来,碍着外戚身份,未免闲言,也极少去后宫走动……
丽质抿住嘴唇,轻声道:“不是,只是……很少见他了!大哥……能不能……能不能陪我去舅舅府上……”
“这怎么行?”
承乾微嗔道:“若叫父皇知道,可如何是好?”
丽质玉指竖在唇边,小声道:“所以才叫大哥陪我去啊!”
“不可!”
“大哥……”
终禁不住妹妹百般央求,抵挡了约莫半柱香时间,最终还是应下了……
毕竟,丽质是自己最为心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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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大章《花庭雾》会相对平缓,全为《离恨天》做准备:)
花庭雾1
丽质与承乾私自出宫,承乾为丽质穿了青绸缎长衣,长发高束,腰间锦带随风飘扬,翩翩一副公子模样,只是这形容太过俊俏……
来到无忌府上,无忌自是大惊失色,承乾也便罢了,丽质竟是着了男装私自出宫,若李世民知晓,真不知会有如何风暴……
丽质一向讨人喜欢,一番撒娇,无忌便也没了诸多责怪,反对他俩问起寒暖,丽质趁机问了长孙冲,无忌只言在房中读书,丽质便辞去舅舅,与承乾笑着向府中书房而去……
穿过一条廊子,便见一片花海灿烂,向左拐一道弯,便是书房,书房廊道两侧栽了玉兰幽香,丽质面带微微笑意,那是她最爱的花香……
书房窗子启开条缝隙,丽质伏在窗边,正看到背身的长孙冲持书而读,承乾站在她身后,亦随之望去……
那背影高大英挺,记得眉目亦是清朗疏俊,丽质呼吸不觉放轻,几乎凝滞,那就是冲哥哥,自小陪着自己玩、哄着自己开心亦如大哥的冲哥哥,可是,那毕竟是小时候,冲哥哥已然长大了,已是肩能负重的青年才俊,心中……可还有自己吗?那个只会撒娇、只会痴缠着他的小妹妹……
丽质心中莫名之感丛生,她知道,她并未与大哥说实话,她想来看看长孙冲,并非因心中犹豫、亦并非因少见他了,冲哥哥,她确是自小喜欢的,只是,长大后多年的疏落,小小心中那个朦胧情动的男子,是否也同样顾念着自己……
若他不愿,自己自不能因着公主身份而强求了他,这——才是她得知婚讯后、心中所顾的心结……
花庭雾2
正自想着,廊前盈盈走过一名侍婢,手托木盘,上有热气腾腾的玉碗,侍婢望见太子,连忙低身,承乾示意不要言语,侍婢依命,自不认得太子身边的俊俏“男子”,想来也是身份极尊贵的,略低了身,微微施礼……
丽质点头而应,示意她去,那侍婢方才去了……
侍婢进到屋中,将托盘放在桌上,长孙冲转身坐在桌旁,果然还是少时那清俊模样,侍婢在一旁低声道:“公子,夫人令您去下房中呢!”
长孙冲点一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收拾下书案!”
侍婢转身去了,长孙冲再喝下一口汤水,突的抬头:“等下!”
倏然站起身来,对向书桌旁侍婢,侍婢身子一颤,显然受了惊吓,手一抖,手中书籍“啪”一声掉在地上……
长孙冲连忙冲到书桌边,捡起地上书籍,脸色匆急慌乱,吓得侍婢低身连连赔礼,长孙冲只叹声气,转身回到桌边坐下,窗外丽质承乾这才看得清楚,那书中夹有一物,莹白色的,似一条软缎绢帕……
长孙冲将书甩在一边,拿出绢帕细细掸拭,丽质水眸倏然凝结,原来,他刚刚背身而立,并非持书而读,而是夹了这条帕子,凝看了那许久……
丽质身子有微微颤抖,握着窗棂的手,倏然收紧,眼中有热流涌动,唇边却有笑意、油然而生……
承乾并看不到妹妹的神情,只在身后轻问道:“丽质,要不要进去?”
许久,皆不见丽质回答,承乾正欲追问,丽质却敛袖垂首,隐隐一声抽泣:“不去了,走吧!”
转身自前而行,泪水忍不住飘飞,心中却是欣然的,那一点点不安和犹豫,已全然不见——那条丝绢,那条莹白色、该是绣了芙蓉花绽的丝绢,正是自己八岁时,长孙冲进宫与皇子们游猎,她非要前来,才难得再见到了冲哥哥,记得长孙冲不慎坠马,她便拿来为冲哥哥擦拭伤口的丝绢……
那时,她故意没有寻回,可却不想,他……亦是有心没有还来……
丽质笑中,隐有粉泪盈盈欲坠,可心,却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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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由于群主操作失误,将原来群的成员全部删除,给大家带来不便,请大家重新加入风月群:49677578\47969266
谢谢!
花庭雾3
长乐公主出嫁,李世民异常上心,贞观六年三月,皇宫上下忙做一片,李世民兴致盎然,亲自筹备公主大婚,勒令陪嫁珍奇贵品比长公主永嘉多出一倍余!
珍珠翡翠、寒烟玉石,皆是李世民亲手挑选,很晚才回到立政殿中……
立政殿,灯火明黄,丽质仍在无忧身边缠着,无忧已有五月身孕,丽质轻抚母后微凸的小腹,见父皇进来,微笑着起身迎上:“父皇!”
李世民宠爱的搂住女儿,丽质倾国容颜、笑靥如莲花夜晚开绽:“丽质看看,这支玉簪喜不喜欢?”
李世民伸手拿出支墨玉鎏簪花,珍稀少有的墨玉,雕以凝流滴翠的纹饰,玲珑剔透、巧夺天工……
丽质开心的接在手里,坐到母后身边:“母后您看,好漂亮的玉簪!”
无忧拿过仔细端看,果是块难得得见的好玉雕成,转首望李世民一眼,君王身体已落座在自己身侧,无忧娇责道:“你看你,就会宠她,这都快嫁人了,莫要宠坏了!”
李世民拉过女儿的手,丽质随着依过身来,紧靠着父亲,李世民轻抚女儿柔香的秀发,骄傲道:“我的女儿、朕的公主,从小就那么乖巧懂事,生的更是花容月貌,叫我怎么不宠?这才选了冲儿作婿,亲上加亲不说,无忌亦是从小看着丽质长大,冲儿少时也常与丽质一起,绝不会委屈了丽质,更难得……我们丽质也是喜欢!”
说着,更宠溺的紧紧搂住女儿,轻吻女儿的额头,眼神之中,突有些怅惘:“只是……只是这日后,不能常在父皇身边了!”
丽质巧笑脸庞,亦收敛住笑,缓缓抬起头来,观望父皇的脸,隐有伤感暗暗浮上俊眉之间,丽质望着,竟不期的流下泪来,娇唇忍不住轻轻颤抖,泪水顷刻蜿蜒:“父皇……”
李世民连忙拭去女儿脸庞的泪,小心安慰:“呦,快别哭了,都是父皇不好,惹丽质伤心了!不哭了,又离得不远,要时常回来看看父皇啊!”
丽质拼命点头,却仍止不住清眸流水不止,无忧亦添了感伤,悄悄拭去眼角泪水,丽质转眼看到,脱出李世民怀抱,依去了母亲身边:“母后,您要保重身体,莫要劳累了!”
无忧轻轻抚摸女儿的发,李世民曾经说过,他最喜欢丽质清亮的眼,和柔软乌黑的发,说,那是最似自己的地方,无忧轻推起女儿身体,静静凝看,女儿转眼已长成亭亭少女,如今又要出嫁,也是十三岁年纪,真似自己当年模样……
“丽质真的长大了!”
无忧搂着女儿,望向李世民:“我们的女儿,比我当年如何?”
玩味的眼神,露出戏弄的神色,丽质亦是破涕为笑,看向父亲:“是啊父皇,丽质好看些,还是母后好看些啊?”
李世民凑过身去,搂住她们母女,却是笑而不语,伤感犹在眼中未消……
丽质灵眸一转,微笑道:“父皇,不要难过了,你看看母后,不是又有了身孕,一定……也是位美丽玲珑的公主!”
李世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31
民终于一笑,望无忧一眼,无忧眼中亦是百感交集、笑得由衷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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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装修,十分不便,如果不忙会在公司写完回家,所以会比较少,如果忙就没办法了,望大家包含……
花庭雾4
昨夜温馨,李世民更感离愁渐浓,虽是高高兴兴的嫁女,可心中着实是舍不得的……
这日理完朝政,本想再去检看下丽质的陪嫁,却被魏征拖住,竟还是一番理论说教,李世民心中本就纷乱,如此一来,更感烦闷难堪,不待魏征说完,便少见的拍桌而起,龙颜愠怒非常,竟未若往常般耐住性子,怒喝、甩袖而去……
心爱的女儿出嫁,作为父亲,自想要将天下一切都赐予她,可那个冷硬顽固的老头,如今竟连这样的家事,也要插口过问,着令李世民心中盛怒非常!
“哼!早晚一天,杀了那个乡巴佬!”
李世民一脸愠怒之色,大步跨进立政殿门,还进内殿,坐下身,愤然将桌上茶杯摔在地上,惹得满殿宫女内侍跪作一片……
无忧怔在一旁,望彩映一眼,彩映随即会意,忙去收拾了地上残片,无忧微笑的凑过身去:“陛下这是怎么了?这般恼怒?”
李世民运一口气,怒道:“哼!还不是魏征那个老头,朕……朕只是想给女儿最好的婚礼,他却说什么……说什么……汉明帝要分封皇子采邑,汉明帝说自己的儿子不可超过先帝,而令其封地为楚王、淮阳王的一半!”
李世民没有再说下去,无忧却已了然,微笑道:“所以,魏大人便说,丽质的陪嫁……不妥?对吗?”
李世民望她一眼,怒气更增一层:“哼!那老头说,丽质的陪嫁比永嘉长公主还多,就搬出一大堆道理来,哼!如今,连朕的家事都要管,朕早晚一天,杀了他!”
君王目中怒火纵横焦灼,无忧知他倒不是听不进劝谏,只是心里舍不得女儿而已……
无忧敛起锦丝绸袖,对李世民微笑嫣然,不语,转身还进内殿阁内……
李世民诧异,望一眼收拾妥当的彩映,彩映亦是不解,微微低下头去……
李世民正在气头上,彩映实相的为他重沏杯清茶,李世民却视而不见,越想越是心气难平,不见无忧出来,更加烦躁……
突的站起身来,正欲寻去阁内,却见无忧青石色玉缎朝衣之上,绣了姜黄色锦丝云线纹,发上清桂含苞与适才无异,面带柔和微笑,款款步出内阁,见李世民来,迎身悠悠拜倒……
花庭雾5
李世民更感惊诧,无忧身怀五月身孕,已显了身子,自己平日里都不叫她行礼,她也依了,如何今日、要这般隆重的拜倒?彩映也是一惊,却知皇后定有用意,遂站在一边没有动弹……
“无忧,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李世民说着,便伸手扶去,无忧却不起身,只抬眼道:“陛下,臣妾这是要恭贺陛下啊!”
“恭贺?”
李世民更是不解,自己这一肚子气尚无处发泄,有何恭贺?
无忧举首微微一笑:“陛下,臣妾听说君主开明、则臣下正直,如今魏征如此正直谏言,敢于抑制君王私欲,实在难能可贵,如此诸多,亦因陛下您神武开明,怎不值得庆贺?”
李世民一怔,如此说法倒是奇异,他敢狂言犯上、反说自己英明,俊眉间纠结有微微舒展,望着无忧,胸中闷气竟自唇角边渗出一丝笑意,彩映亦在一边隐隐做笑……
“快起来!”
李世民嗓音柔下许多,拉起无忧的手,凝滑娇软,无忧见他脸上乌云渐散,方随着他的搀扶,小心起身……
李世民一手搂住无忧的腰,一手轻抚她凸隆的小腹,方才烈火熊熊的眼中盛满柔情:“你看你,说便好了?干什么这般隆重?还怀着孩子,万一动了胎气要如何?”
无忧柔然一笑:“怎那般容易便动了胎气?”
李世民不顾身边之人,在她额边轻轻一吻,惹得一旁宫女内侍纷纷垂首轻笑……
无忧挣开他,低眉不语,李世民宠溺的轻捏她雪般的下颌,轻道:“可是无忧,魏征那家伙,总这般顶撞于我,不给他点教训,有失威仪!”
无忧举眸,唇边有丝慧黠的笑:“赏绢四百匹如何?”
李世民一愣,刚欲言语,纤玉小指便抚上俊薄的唇:“彰显帝王广阔胸襟!”
李世民嘴唇一颤,仍不待言语,便再被无忧抢了先去:“我知陛下心疼丽质,可是陛下,您一言一行,皆身系天下,可并不仅仅是个父亲,更是……一国之君啊!”
李世民拥着心爱女子得手心微微发热,心中怒气随之慢慢平息,更知道无论是无忧还是魏征之言,皆是为了那四个字——一国之君!心中豁然开朗,有妻如此、有臣如此,又何愁这江山社稷不牢、天下不稳?
心中有深深一叹,突然感到无比幸运……
花庭雾6
李世民依无忧所言,赏魏征绢帛四百匹,并将长乐公主陪嫁减下一半,与永嘉公主同样……
贞观六年三月末,大唐长乐公主、下嫁长孙无忌之子宗正少卿长孙冲!
宫内宫外一派金红似海,盛况空前繁荣!
同年八月中,皇后足月再产一女,生的肤润唇红、一副玲珑模样,甚得李世民喜爱,遂封晋阳公主、取名李明达,小字兕(Sì)子!
可无忧产后,又病一场,不能稍感风寒,不然便会病上许久不愈,一年多来,身子一直时好时坏,李世民忧在心上,却也只能令御医开些补身良药,慢慢调理,到见了些好……
阴妃、燕妃时常过来陪着无忧,杨若眉更总是来与无忧说话,只是除日常请安外,贵妃并不常见……
杨若眉算是来得最勤的,虽有君王怜爱,可她在宫中仍是谨小慎微,由于并没名份,亦多遭她人白眼,可这些她早已不在意了,心境好了,便更显得容颜娇丽……
望着清淡如初的皇后,曾自心底嫉妒的女人,如今却令她感到这寂寂深宫中,唯一的温暖,故而,无忧身体欠佳,她亦是由心关切的……
“皇后身子可好些了吗?”
这日午后,阳光融暖温适,杨若眉陪着无忧在御花园中散步,二人皆只着了素青色长裙曳地,点了茶白色碎云花,接近的花色,款式却是不同,在这薝匐纷飞的五月里,别成御花园中一番景致……
无忧微笑着点点头,近来天气晴好,真令这心里舒畅了许多:“已好得多了!”
杨若眉扶着无忧在一树薝匐下稍坐,飘飞的花瓣,零落在素青色长裙上,与茶白色碎云花相映成趣,杨若眉微笑道:“皇后,长乐公主已出嫁一年了,可还好吗?”
提到丽质,无忧脸上展露出温柔喜色:“丽质自小与冲儿熟络,两人很开心呢!”
杨若眉一笑:“这便好!”
一束阳光耀眼,杨若眉玉手一遮:“皇后,这阳光足了,若眉陪您回吧!”
无忧点头,敛起青色衣裙,与杨若眉缓步向立政殿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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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多有说笑,才进立政殿门,承乾便迎上身来,身后还跟着小雉奴,一旁乳娘开云夫人,怀抱着三岁的城阳公主小明丽(1),向无忧及杨若眉见了礼,无忧笑容更加明灿,走到开云夫人身边抱过小明丽,在粉嫩的小脸上轻轻亲吻,雉奴挣开彩映的手,扑到母亲身边,眨巴着眼睛:“母后,抱!”
无忧遂将明丽递在开云夫人怀中,低身抱起雉奴,柔声道:“雉奴又长高了!”
杨若眉微笑走到开云夫人身边,逗弄着明丽:“城阳公主真越发可爱了,也不认生呢!”
无忧点点头,笑道:“是啊,这么些孩子,明丽和兕子最乖了,从小便不爱哭闹!不要看丽质也是女孩子,小时候可爱哭呢!”
承乾走到母亲身边,关切望着母亲微笑的脸,轻问:“母后,您身体可好些了吗?”
无忧将雉奴放在身边,道:“好得多了,承乾今日便是来看母后的吗?”
承乾点点头:“嗯,带雉奴玩了会,便来了,刚好见到开云夫人,便一起来了!”
无忧招呼杨若眉坐下,四处一看:“青雀呢?”
承乾略一低眉,道:“我只是带着雉奴玩,顺便来看看母后,并没与谁约好!与开云夫人也是偶遇的!”
无忧将桌上的果品一点点喂给雉奴吃,笑道:“哦,也许久没见青雀了!”
承乾垂首,不语……
杨若眉望望英俊翩翩的承乾,天真可爱的雉奴、和伶俐乖巧的城阳公主,一家欢融和暖,脸上笑容倏然苦涩,心里竟有隐隐的酸意,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儿子孝顺、女儿乖巧,更有丈夫眷爱疼惜,李世民虽对自己亦是爱怜,可总觉这心中缺少了什么……
如今却是明白了,便唯独少了这儿女承欢膝边,秀眉微微蹙起,深深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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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转眸望见,观她神色倏然怅然,心中略略一思,已是明了:“妹妹,也喜欢小孩子吧?”
杨若眉丽眼流波徜徉,低声道:“是啊,这做女人的,哪有不爱小孩的!”
无忧轻轻搭住杨若眉的手,安慰道:“妹妹还年轻,陛下又是宠爱,这啊,都是迟早的事情!”
杨若眉拉过一边吃着果品的雉奴,微笑道:“若眉懂,再说,雉奴从小我看着长大,心里也着是喜欢呢!”
杨若眉说着,雉奴便拨好个葡萄,递在杨若眉嘴边:“姨娘吃!”
“好!”
杨若眉吃在嘴里,赞道:“真甜!”
无忧笑笑:“你看看,我生病之时,听说雉奴总去缠着你呢!”
杨若眉搂着雉奴道:“哪有,只是这孩子总吵着要见母后,陛下怕他扰了姐姐,便叫我多多照顾,我便常带着他到处玩玩,免得他总吵着见您!雉奴可真是乖呢!”
“母后!”
雉奴又拨好一颗,递在无忧嘴边:“母后也吃!”
无忧接过,摸摸雉奴的头:“是啊,这孩子从小就极听话的,便像承乾小时候呢!”
说着,望向承乾,承乾近些年笑容日渐少了,已再不像小时候了,那双深黑的瞳眸中,尽是深不可测的暗流……
城阳已趴在开云夫人身上睡着,无忧亦感到有些乏了,轻道:“好了,承乾先带弟弟回吧,母后也歇息了!”
承乾应了:“母后好生歇息,承乾明日再来看母后!”
无忧点点头,杨若眉亦是起身:“姐姐歇息,若眉也告退了!”
无忧微笑道:“好,这月份,牡丹正开得好呢,过些日子,陛下要在御花园摆宴赏花,妹妹天姿国色……尽管打扮便是!”
杨若眉先是一怔,随而却是感动的笑笑,从前若有游园赏春、宴会场面,自己从来都有很多顾忌,纵有绝色容颜,亦不敢招摇打扮,从来都是淡妆简服,不惹人眼……
无忧此一说来,便似拨开了心中云层,杨若眉低身一笑,眉间尽是感慨万般……
……
(1):城阳公主未留下名字,明丽——清新明丽(明达、丽质)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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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事总有变迁,五月正是牡丹吐艳、争奇斗秀的时节,仅一岁的晋阳公主却突染重病,令李世民与无忧甚是担心,无忧更加日夜不离其身,亲自照料生病的女儿,约有一月余,兕子的病才见好了……
可产后一直身体不适的无忧,却感到整个身子像被抽空一般,仿似不是自己……
牡丹花期已过,错过了那片芬芳,心里着是遗憾,无忧踱步在御花园中,彩映在一旁随着,望着绛紫桐花开了满园清香,不禁伸手摘下几朵,桐花花蕊金黄,微带些甜味,用它泡了水喝,甚是清新……
无忧自产下兕子后,一年多来,身子一直未能恢复,走不多时,便觉得累了,向彩映轻声吩咐:“这日头高了,回吧!”
还未走出两步,便远远看见望月亭边,盈盈立着两名女子,一个身着品红色长摆锦丝裙,头戴一双紫兰珍珠盘云钗,辅之各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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饰,阳光明映下,甚是夺人眼目,一个则穿着丹砂色织袍、披条火赤帛巾,亦是艳光照人,正是韦贵妃与杨若眉正在说话……
无忧微微蹙起秀眉,走近两步,贵妃丽眼一横,忙低下身去:“参见皇后娘娘!”
脸色微微涨红,眉心拧紧,显有不悦之情,杨若眉亦转身而望,却是平静的神色:“参见娘娘!”
无忧示意二人不必多礼,贵妃却没有抬身,继而言身体不适,先行去了……
无忧这才走近杨若眉,笑道:“贵妃可是又给你难堪了?”
杨若眉微微一笑,望着贵妃走去的方向:“哪能?她只是看惯了我素衣淡服的样子,如今见我妆扮,想是心中多少不甘!”
无忧亦是笑笑,她知一切并非只若杨若眉所言轻巧,韦贵妃的牙尖齿利自己是见识过的,不过,她亦知道,杨若眉也并非甘受人气之人,遂,只是一笑而已,与杨若眉闲聊几句,便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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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握着几支桐花,心中却有隐隐不安,坐在常坐的窗边,思量起今日园中的一幕,这宫中女人,要么心机重重、要么势单力薄、要么便是寂寂无闻若燕妃、阴妃,近年来,自己身体又常是不好,她真怕……
无忧轻轻一叹,没有再想下去,只是承乾、青雀、丽质……这些孩子的身影总在眼前盘旋!
“想什么呢?”
身后突有柔和的呼吸温热耳际,无忧略一低眉,不用回身,亦知是李世民自身后抱住了自己……
是啊,不用看,在这深宫之中,除了他,还有谁敢对自己这般放肆!
“没什么!倒是有些人总这般不成体统,总是突然出现、总是……不令人通报?身为一国之君,成何体统?”
无忧言语中充满调侃的意味,眼神亦是戏谑,李世民开怀一笑,轻轻磕碰无忧的额头,柔声道:“身体好些吗?”
无忧一笑,拉过他的手:“你每天都要问,都叫我不知如何回答了!”
李世民依身坐下,仍是抱着无忧,无忧近年来身体一直反复,每每看到她笑,心中总会有些莫名之感,自己曾许过她太多幸福,可为何?幸福却看似越来越远,自己给她的似只有担惊受怕的日子、和劳累的身心……
“无忧,看看这个!”
李世民自袖中拿出枝胭红色花枝,温柔道:“喜欢吗?”
无忧转眸一望,清和水眸流闪出一丝光亮:“这是……美人红?”
无忧伸手接过,清秀眉目凝上惊喜秀色:“可……这是你做的?”
李世民点头:“喜欢吗?”
美人红是小圆叶牡丹的一种,是无忧最为喜欢的,无忧纤凝玉指,轻轻抚摸美人红干枯的花瓣,由衷感动自心底火热,眼底滚烫水雾脉脉升温……
李世民道:“我知道,你喜欢牡丹,喜欢美人红,可今年牡丹正好时,兕子却病了,待她病好,却已错过了时节,我便选了开得最好的,悬挂在干燥的阁子中,为防花瓣皱缩,保住色泽鲜润,便令其挂于阳光充足处,花头向下,这样,中茎顶端亦会保持刚硬!”
泪水温热了脸颊,一支小小干枯的美人红,却令眼中清泪决堤、止不住流出眼眶,侧身依在他怀里,突然感到心中莫名疼痛,紧紧抱住他的腰背,润湿了他胸前纹龙衣襟……
“无忧!”
李世民轻轻抚摸她的秀发,眉心微结,没料到她竟会如此动情:“怎么了?怎么……伤心了呢?”
无忧摇摇头,隐隐一声抽泣,只是不语,却仍止不住眼中倾流的泪……
无忧极少这样哭泣,心中明明是幸福的,可为何?就是无端端泪流不止……
忍不住轻轻几声咳嗽,李世民忙抬起她玉秀的脸,泪眼迷蒙如雾,染湿清亮的瞳晶,无忧哭红的双眼,令李世民心中不期然一悸,为什么?为什么一支干花美人红,竟惹得她如此伤恸了心怀……
“无忧!”
轻轻拭掉她脸边泪水,吻她颤抖的唇,捧住她脸颊的手心微微发热……
无忧,是我令你伤心了吗?是吗……
闭目,吻得愈加缱绻情深,可是无忧,我为何?仍止不住你倾决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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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温柔,李世民却仍不解无忧的心,他知无忧绝不会因为一支美人红而伤心至此,可是,为什么呢?无忧冷落的泪,令他心中亦有不安,无忧虽是善感的女子,可这样的哭泣,如何令他安稳?
过有几日,李世民更加迷惑!
那日在芙蓉苑歇寝,不经与杨若眉说起,杨若眉却言并无异样,还说,皇后正在为李世民挑选才貌双全之女入宫为妃!李世民心里有微微一惊,但说后宫佳人无数,枝叶广开,可已是无暇周全,为何,还要无缘无故作此一举?
左右思想,终不得解!
但,李世民并未急着阻拦,只待无忧亲自来说,可过去足有几月,转眼,已是贞观八年秋了,无忧却仍未提起一句!
莫非没有入得眼的?时候久了,李世民反觉心中释然,想来无忧眼光也是极高,怎便会有轻易能入得心的?只是无忧身体再有反复,这几月来、又病了几次,这才比任何事情,都更令君王忧烦在心……
紫薇浸月、木槿朝荣,七月了,又是百花争妍的时节,皇后再有两月身孕,可李世民脸上却再看不到昔日欢喜,有的只是更深的忧虑!
立政殿中,李世民彻夜不语,只凝看着沉睡的妻子,目不转睛……
无忧安宁的睡颜,丝毫窥不见病中的恹恹,偶尔微微颦眉,却不知梦中是何光景?是孩子吗?是孩子们又不让你放心了吗?是后宫吗?是那些女人又争风吃醋了吗?还是……
李世民眼底有一丝滚热,还是我……又惹得你伤心了吗?
无忧,无忧,你担心的事情总是太多,却为何?惟独忽略了自己……
凝思整夜未曾合眼,直到阳光射进一丝温暖,打在无忧如玉宁和的秀脸上,一束洒落睫毛,金光灿灿……
无忧微一颦眉,秀睫轻轻扇动,阳光倏然迫开眼帘,映入其中的、是男子疲惫忧愁的脸……
“陛下!”
无忧微微一惊,眼目微侧,只见身边床褥平展整齐,仍是自己睡前模样,观望君王眼底血丝,难道竟是这般坐了整夜吗?为了什么?为了自己的身体吗?还是国事忧虑?
“陛下,怎这般……”
“拿掉孩子!”
李世民嗓音嘶哑低沉,并不高亢,却如惊雷一声轰鸣脑中,震颤得耳鼓几乎破裂?无忧望着他,仿似凝住了呼吸,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为何只有嘴唇在颤动,听不出一点声音?
唯有雷声!
“什……什么?”
无忧惊颤得眼、不可置信的紧盯住眼前男子,深黑悠远的眸,曾柔如情水,此刻却为何如此狰狞可怕:“你说……什么?”
心底有一丝凉意不期然刺入眼中,泪水却在眼眶中禁锢、滴不下来,他的脸,分明关切,却如何要说出这般刺骨的话来?
李世民沉一口气,目光低落在柔白色锦丝云被上:“拿掉孩子!”
重复!他只是……重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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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无忧颤抖的双唇,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色,可泪眼却已如波,便如目视美人红那个夜晚,止不住流下……
为什么?竟除这三个字,无法再说出其他……
李世民依旧不动,沉声道:“你的身体,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
无忧心里竟有一丝痛,疼得几乎想要冷笑出声音:“身体承受不起?那么……拿掉孩子?我的心,又可能承受的起吗?那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
声音中有一些激动,不能抑制,她不解,她不解那双深情的俊唇,如何会说出这般薄情的话来?
“可你曾想过我的心吗?”
李世民举首,眼目之中灼红的血丝,几乎断裂:“这两年,你每经生育,都会病上一场,生过兕子,甚至一直没能恢复,才刚见好了,便又怀上这个孩子,再次病倒,若……若因此使你身体再遭重创,你……你又可想过我的心、能不能承受?”
一字一字,情意深切,无忧脸色稍稍平息,他抓在自己肩上的手、深入肤肉,自己却觉不出疼来!只听到他的话,每一句,无不发自内心深处、最深处的地方,那里,有不可轻见的柔软和脆弱!
“不必担心我,每一次,我不都是好好的吗?不都是……”
“好好的?那……你又为何要背着我甄选妃子?”
无忧身子微微一颤,背着他,起初确是背着他的,可后来已然公开,这种事情,如何瞒住?只是他未曾询问过什么,无忧只道他并未放在心上,却不想他竟在心里做过了反复思量……
李世民望着无忧的眼,深情中,有半是央求的严厉:“宫中,没有一个女人……能令你放心托付!是不是?”
从不轻易落泪的男子,却忘记了掩饰,一点温热的液体,滴湿无忧冰凉的手背……
身体,只有自己最是知道,时至今日,李世民方知此话言之有理,所以,无忧的每一个举动,都无不牵扯着他切切的心!
况且,御医们每一次对他的禀报,亦是隐约晦涩的!
他深深知道,无忧的身体,已成常年积累的痼疾,万经不得再一次打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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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万料不到,自己尽量遮掩不着声色,却不想依旧被他如此轻易的窥知了心事,自己的一切,始终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是的!这一两年来,身体疾病反复发作,无忧已感到了一些不安,那天在御花园中,看到韦妃与杨若眉的一幕,便更加重了这种忧虑!
自己在时,后宫嫔妃尚且各自安稳,又有杨淑妃前车之鉴,更不敢有何越举行为,可若自己有何万一,那么,后宫之中难免平起风云,这是历朝历代皆不可免去的!怕是那时,这皇后之位,便可令香脂浓粉争得血光无色!
而自己的孩子呢?小的还那样小,李世民国事繁忙,又有谁来照顾?
韦贵妃定是不可指望的,她虽十分心爱孩子,心思却更多在如何争宠之上;燕妃、阴妃虽是念着自己恩情,却太过寂寂无闻,只是偶沾雨露之人,难得见到君王,亦太过柔软没有威严;而杨若眉呢?本是最可托付之人,感念自己,亦出身高贵,更有君王怜爱,可是,她却是无名无分的,自己尚受人挤兑白眼,又有颗不服之心,然若哪日起了后宫争执,只恐怕牵连到孩子……
思来想去,唯有悉心甄选一人,只望能有如愿的!这才拖了数月之久!
这,是最坏的打算了,趁着自己还在,身体尚没到那般地步,为孩子们留下一条最好的路,她只是这样想,如此而已,可这并不关腹中这尚未出世的孩子啊……
二人沉寂许久,终没有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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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们没有再说什么,无忧经过几月筛选,已有一名中意女子,乃前朝通事舍人郑仁基之女郑嫣,此女德才兼备,左右邻舍无不交口称赞,乃温柔娴静、善解人意的淑女,无忧见了图画,样貌更是姣好,只是,莫非这画工笔力偏悲?那画中女子眼中、似总有深深愁绪……
这日,无忧持了画卷,待李世民批完奏折,便递在他手上,李世民铺展开来,见画中是一名亭亭如玉的女子,便已明了了一切,一声叹息,重重坐在藤椅之上,声音有一些嘶哑:“她是何人?”
无忧知他心有情绪,却料定郑嫣定是能得他心的女子,因自旁人的言说中,她已在郑嫣身上、寻到了不止一处类于自己的地方!
“她乃前朝通事舍人郑仁基之女郑嫣,气韵优雅,自小喜爱读书、善诗词、更善瑶琴……”
无忧言及此处,君王目光有些微波动,这一切的一切,听起来是如此熟悉?多年前,高府园中的一幕,不觉侵占了眼底……
李世民声音柔下一些,玩味道:“可也是四岁能书、八岁能诗吗?”
无忧见他终仔细看起画卷,方笑道:“待她进宫来,陛下可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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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
审视目光重又停滞不动,画卷边缘的纸帛被握起微微皱痕,无忧,亏你如此用心良苦,找个才情这般似你的女子来,却不懂,这反会更加刺痛了我的心啊,你可知,唯有你安然的笑颜,才是我此生愿用任何交换的幸福,并不是谁,能够取代!
无忧看出了他的心思,想是自己无意的一句,触动了他的心怀,忙道:“若陛下无异,过几日便可下诏册封了!”
册封?画卷上绝色女子早已不在君王眼中,李世民倏然站起身来,深黑俊眸英光烈烈严峻:“拿掉孩子!”
无忧一怔,他这是在谈判吗?此时旧事重提,是在……谈条件吗?
胸中莫名之感倏然上涌,侧过身去,尽量压制的嗓音,止不住一阵咳嗽!
李世民赶忙上前一步,轻拥住她,目光切切:“怎么?就说不要你操心那么多事情,前日丽质回来,也嘱咐了你,可你……”
轻轻抚摸她柔软的背,愈见清瘦的容颜,只令他心疼顾怜:“无忧,答应我好不好?以后,只管照顾好自己,旁的再不要操心了?”
无忧轻叹声气,几声咳嗽,使得一阵目眩头晕,不禁倚在了李世民怀中,也许,也是刻意:“陛下之心,我岂能不知?那么我的心,想陛下,也再知不过,陛下后宫佳丽如云,又何缺少郑嫣一人,只是……”
“只是你想太多了!”
李世民绝不想听她说出下面的话来,无忧在怀中有些微颤抖,李世民忙扯过藤椅上绒丝披风,披在无忧身上,怀抱着她,深爱女子横躺在臂弯中,目光流水温柔……
还进内殿阁中,将无忧放在锦丝棉被当中,轻轻盖好:“近秋了,万别再着凉了!”
李世民眼神落寞,眉间凝聚重重纠结,深深的目光,万般言语不能言说……
“答应我!”
无忧轻握住李世民的手:“令我放心,好吗?若我身体无碍,郑嫣也是极合衬的女子,不是吗?”
李世民反握住她,他知道,若是自己不应,想无忧心中,定久久不能安稳,俊唇紧紧贴住无忧手背,轻轻亲吻,几乎不能察觉的点了点头……
无忧释然一笑,旋即凝了郑重神色:“可是我……不会拿掉孩子!”
被他吻着的手,突有一丝疼痛刺入,他紧握自己的手有不经意一抖,李世民紧紧闭上双眼,不语,只有一点温热,悄然滑落在无忧手背……
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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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八年秋,李世民下诏册封郑仁基之女郑嫣为后宫充华!
这日朝罢,魏征回到府中,还未踏进府门,便迎身走过一名女子,身边侍从赶忙拦住,魏征一顿步,转首间,女子已然跪倒在地,魏征向侍人使个眼色,示意退下,走近女子身前,道:“你是何人?请起身说话吧!”
女子却是不动,抬起眼来,一双秋瞳盈盈剪水,秀丽容颜娇艳如莲,活脱一个美人:“小女子,郑嫣!”
郑嫣!魏征心中一颤,这个名字近几天已响彻宫廷民间,今日,李世民更已下诏册封她为后宫充华,她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想来必定有事!
魏征连忙扶起郑嫣,道:“小姐,里面说话!”
郑嫣一低身,水目闪出点希望光芒……
☆☆☆
诏令已经发出,册封使者亦出发前去郑家(1),魏征匆匆跑进宫来,李世民甚是奇怪,才刚下朝,他又是何事前来?但想必是有要事的,急忙宣至太极殿!
魏征面色匆忙,见了礼,便单刀直入问道:“陛下,册封使者可已出发吗?”
李世民手持书卷,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是!已出发了有些时候了!还不见回?怎么?册封礼节有何不妥吗?”
魏征眉毛一收,脸色倏然下沉,李世民斜睨他一眼,放下手中书卷,疑惑道:“怎么魏征?吞吞吐吐可向不是你的作为!”
魏征忙向前跨上一步,低身,语色却含了严厉:“陛下!还请陛下收回册封诏命!”
李世民面色骤的阴暗,不因一区区女子,只觉心上瞬间涌起异样感觉,他已非第一次插手自己后宫家事,上次由了他,怎又来得寸进尺?难道帝王纳个妃子,也没了权利?
李世民将书卷故意仍在一边,凝了不悦之色:“魏征!诏令已发,帝王金口玉言,如何收回?不要以为朕屡次纵容于你,便越发放肆了!”
魏征没有抬眼,只恭敬道:“臣不敢,只是,那郑仁基之女郑嫣,早已许配了人家,乃世家之子陆爽,二人青梅竹马,两心相许,故,还望陛下能收回成命!”
“什么?”
李世民大惊,许配过人家?迅速站起身来,盯望着魏征:“此话可当真吗?那么郑嫣又为何要参与甄选?当初中选之时,又不与明说呢?”
魏征道:“大概是迫于父母之命吧,亦没想到自己真能中选!”
李世民沉下口气,冷笑道:“没想到?她一个没想到,便令皇家出了这等笑话!”
冷笑之后,心中也有一丝庆幸,不明所以……
“陛下……”
魏征正欲再言,殿外内侍官声音却打断了他,随而惶惶跑进一人,正是册封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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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见他脸色,便已料知了一些,望魏征一眼,一笑,随即敛住,明知故问道:“何事着慌?”
使者颤声道:“郑家……郑家小姐未来受封,听说昨日便不见了踪影!”
李世民果不其然一笑,再望向魏征,想魏征与郑家向无往来,如何会突然跑来说起郑嫣之事?怕不会没有关系,自使者跑进殿门的一瞬,他便已有所了知!
微笑走近魏征身边,平静道:“不必着慌,郑小姐,正在魏大人家做客而已!”
使者一怔,亦望向魏征,魏征面上有一丝尴尬,随即隐去,原来李世民早已猜想到了一切,索性也不隐瞒,干脆道:“正是!郑小姐正在臣家中,乃走投无路,最后一搏!”
“最后一搏?”
李世民朗声大笑:“看来……你最能顶撞于朕,乃天下皆知了?郑小姐才会跑去了你的府上求情!”
见君王已无怒气,魏征心上顿时一松,没有言语,只待君王下令收回诏命,令皆大欢喜……
李世民收敛住笑,郑重道:“来人,去魏大人府上,宣郑仁基之女郑嫣速速入宫见朕!”
魏征一惊,抬起头:“陛下!”
李世民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言语,一旁等候,走回龙位之上,拿起方才扔掉的书卷,继续翻看……
过有一刻,殿外内侍官声音尖细,郑仁基之女郑嫣已到,李世民抬起头来,只见一女,款步轻盈,身姿飘逸风娆,一身葱绿色绫绸锦缎,衬得身量更加姣好,盈盈低身拜倒,礼数周到:“民女郑嫣,拜见吾皇万岁!”
李世民放下手中书卷,平和道:“平身!”
郑嫣悠悠站起身来,如画眉目并无半分波澜……
果是优雅娴淡的纤纤女子,李世民一笑,问道:“好大胆的女子!竟敢拒接诏命,私自做主!该当何罪?”
郑嫣不慌不忙,只恭敬道:“民女谢陛下垂顾,可民女早已心有所属,万不能负,更不敢欺瞒陛下,还请陛下明察!”
好个处乱不惊的女子,无忧眼光果真不错,如此女子若锁在这寂寂深宫中,情爱浅薄、终此一生,岂不可惜?
李世民俊眉一舒,心上又生奇想,令这等女子痴心的男子,究竟是何模样?是否乃托付之人?
想着,故意收紧眼眸,幽深眸子不露半点情绪:“哼!好个……陛下明察!来人……”
一声吩咐向左右:“传……陆爽速入宫来!”
郑嫣秀丽容颜,终有一份牵扯,蹙眉望向君王俊朗豪毅的脸,君王目光幽深无底、窥不见一分喜怒之气!不禁朝魏征望去,魏征亦望向李世民,观望君王脸色,心上却是一松,李世民眉目之间,显然没有丝毫盛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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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郑女事件,没有这么曲折,册封使者还未出发,就被魏征阻止了,后房玄龄等人上书说郑、陆两家并没有许嫁,大礼已施,不可中止,后陆爽又写来亲笔书,称确未与郑家有婚娶协议,但魏征又说,陆家乃是忌惮君王威严,日后携怨报复,李世民最后采纳了魏征的谏言!而然,此为情节考虑,展开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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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嫣被令暂入内殿阁隔帘观望,自古君王之威不可触犯,而自己若拒不入宫,执意于陆爽,自会令一国之君颜面无存!而为保全皇家颜面,李世民……又会对陆爽如何呢?
郑嫣不免心怀忐忑,身在内殿阁中、紧紧攥住葱绿色衣袖,惴惴不安!
身后突有些声响,不及回头,一纤凝玉手便轻轻搭在了自己肩头……
郑嫣举首,只见一女子眉目清婉,姿态端庄秀雅,宽松的象牙白丝绸衣,映着娇容雪润,郑嫣忙站起身来,见她面色安和如水,似笑非笑眉目中,流隐高贵的气韵,想定是后宫极为得宠的妃子,才会出现在太极殿后阁之中……
略一低身,聪敏道:“民女郑嫣,拜见娘娘!”
娘娘!这个称呼总该没错的,不会失了礼仪!
女子一笑,幽淡如夜莲开绽:“免礼!果是位心思伶俐的女子!”
这时,彩映自身后赶来,手中持了个软绵蒲垫,恭敬道:“皇后多垫上些,若要着凉,陛下又要怪罪了!”
经彩映如此一说,郑嫣方才惶恐道:“原来是皇后娘娘,民女失礼了!”
说着,便施一大礼,无忧微笑免去,和气道:“不必如此,坐下吧!”
郑嫣恭敬坐在皇后靠后的地方,极为懂礼,无忧微微一笑,自己真真没有看错了人,只是……幽幽一生叹息,李世民等待郑嫣入宫之时,亦遣人去立政殿请了无忧来,自然也听闻了婚娶一事……
正自思想,殿外传来内侍官禀报之声,陆爽到!
郑嫣目光立即泛出多种关切神色,无法言说,无忧一笑,亦随之望去……
花庭雾18
殿外只有三人,所有宫女内侍以及使者皆被遣下,李世民端坐龙椅之上,俊朗之姿、龙威赫赫!
陆爽殿下拜倒,手持一纸帛书!李世民望他一眼,沉道:“手持何物?”
陆爽抬起头来,眉眼虽不够精俊,却也清秀干净,一副翩翩书生模样,回道:“回陛下,乃……草民亲笔!”
李世民示意呈上,魏征过去接了,递在君王手里,表情亦是不慌不忙,心知君王并无介意,倒要看看李世民有何花样……
李世民展开帛书,低眉扫去,一忽,眉心却愈加收紧,倏然抬起头来,攥紧手中帛书,眼中突掠起一丛怒火、灼灼燃烧:“你说……你说你与郑家小姐郑嫣……并无婚姻之约?”
突然怒气蒸的腾眼底,令魏征一怔、倒出乎意料,拧住眉,亦望向跪在地上的陆爽,陆爽却并未惊恐,只道:“正是……”
声音中有一些嘶哑,一些低沉……
李世民龙目向侧一横,玉珠帘幔之后,美人呼吸瞬间凝滞!
李世民心中莫名恼火,瞪陆爽一眼,真枉郑嫣一片痴心相待,其情动容,却不想竟是所托非人,所谓青梅竹马、两心相许,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誓言罢了!
或许有某种不期相似的情境触动了心怀,郑嫣言行举止中,隐隐带了无忧的某种影像,心中便更有格外怜惜,亦希望能有真心怜她之人、令她一生幸福!
不要像自己……许了无忧那么多、应了那么多,可给她的却终究太少……
“哼!”
李世民冷冷一哼,阴了脸色:“好个陆爽!好个……负心人!”
陆爽平静眼眉终于一抽,举首观望帝王脸色,重重云雾覆盖下,深黑眸子愈发不可揣测,心中不由得一冷,怔住了脸色!
李世民瞥他一眼,转而瞪向魏征,魏征脸色却是平静,迎上君王的眼,低身道:“陛下,臣有一言请问陆公子!”
李世民一侧首,不语,便是允了!
魏征走到陆爽身边,严肃道:“陆爽,你说,你与郑家小姐郑嫣并无婚姻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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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陆爽低头,不语……
魏征向无表情的脸,本便冷硬如石,如此便更多了鬼厉:“好!”
转头郑重对向李世民:“陛下,如此人证物证俱在,郑家小姐郑嫣,先有拒不受封在先,后有当面欺君在后,臣请陛下圣裁,依法处置!”
李世民眸光一烁,背身隐有一笑,压住声色道:“爱卿此言甚是!怎容她小小女子如此戏辱我大唐国威!”
陆爽清秀脸面倏然划过一道惊惧之色,潮热蔓延全身、便似灌了滚烫的水,汗水涔涔渗入衣襟:“什么?嫣……嫣儿!”
完全下意识的一句,令李世民与魏征相视而笑,李世民随即收敛住笑,重又笼上阴云密布:“哼!陆爽啊陆爽,真枉费了郑小姐一片真心对你!不惜抗旨拒封,直言犯上,可你……可你竟是这等薄情寡义、畏权怕势之人!哼!如何配得上郑小姐一片深情?”
陆爽言语倏然涩住,只怔怔望着君王怒意纵横的眼,他如何会有这般恼怒?陆爽心中略有思量,郑嫣姿容绝美、德才兼备,想这后宫三千亦未必有人能及,心中有微微酸楚,如此豪俊帝王,自是江山美人尽在胸中,脸色慢慢沉静,低声道:“陛下所言,草民……不懂!草民只与郑小姐……熟识而已!”
李世民一惊,帘后美人亦是眼神定凝,话已至此,陆爽何其聪敏,如何会看不出君王一番试探,可是陆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否认,还要……这样说呢?
郑嫣心中错综纠结,紧咬住唇,清水眸子流落万分不解……
花庭雾19
李世民亦是出乎意料,再与魏征一望,本想着陆爽情切之下,真情流露,自会道出与郑嫣一番情意,可是……他的脸色只有瞬间改变,随而便沉静得那般无情无义……
魏征低头一思,向君王用一眼色,李世民随即会意,冷哼一声:“好!好个不懂!罪女郑嫣!”
李世民向后一声怒喝,眼有一丝飘忽,落在无忧脸上,无忧心有了然,侧向郑嫣:“郑小姐……”
说着起身,拉过一旁茫然的郑嫣,郑嫣回过神来,忙知礼的低身,无忧略一示意,郑嫣方才缓步移出内阁珠帘,秀眉凝着不解、清目闪烁惊光,地上陆爽心有微微一滞,脸上皮肉牵扯……
嫣儿,你果真在此,果真便在这宫阁之中,果然……已经面君,你如此性情才貌,如何不令君王动心?一国之君亦是男人热血,方才对我一番试探,更加盛怒非常,若对你没有动容,如何会有那般疾言厉色!
嫣儿,大唐豪毅天威的一国之君,赫赫威严的英武帝王,才正能配你倾国容颜、才情横溢啊!
轻轻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无忧亦走出珠帘,李世民脸色倏然柔和,迎身上去,扶住无忧,由心一声关切:“小心!”
不觉轻抚无忧的小腹,揽着她的身子,目光瞬间柔情一掠,转而对向陆爽,却阴暗与适才无异:“哼!郑小姐,这便是你万不能负之人吗?”
郑嫣沉一口气,拜下身去:“陛下,罪女郑嫣,抗旨不遵,罪当万死,请陛下处置!”
陆爽心中竟是冷笑,嫣儿,你是一国之君亲聘充华,他如何会处置于你!
李世民正欲言语,无忧却是一拦,脱开李世民手臂,上前几步,魏征忙一低身:“皇后娘娘!”
陆爽亦随之一礼:“草民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
无忧声色柔和,宽大的象牙白绸缎料子轻摆在陆爽眼前,陆爽不禁抬头而望,高贵皇后,面若芙蓉沾露,清润眸子安和宁静,慌忙低下头去,与天下至尊皇后如此之近,脸上不觉微微发热……
无忧慢声道:“陆公子可是觉郑小姐得入宫中,才是更好?”
陆爽低头,不语!
郑嫣转首凝眉,眼中几欲滴下泪来:“陆大哥,难道嫣儿在你眼里,就是这等女子吗?”
“不!”
陆爽终究情意流露,眉心拧成绳结,万般纠缠……
太极殿有片刻静默,无忧见他垂首不言,微微一笑:“那么……”
转身望李世民一眼:“那么便是怕君王表面宽大,而实则心中不快,对你家族不利?又或者……”
清润水眸再望向面有微动的陆爽:“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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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爽身子一抖,心中百味丛生,皇后一言,真真便是心中忌惮!非他畏惧权威,只是……
陆爽侧眼再望郑嫣,清水眸子晶光莹莹,心中陡然一定,举首望向殿上一国之君,李世民目光严峻威慑,陆爽这次亦不再闪躲:“陛下,草民与郑嫣确是……青梅竹马、两心相许!”
李世民背手挺身,唇角微微一挑:“哼!如今又来相认?这便是你的男儿志气吗?”
陆爽叩首,诚恳道:“陛下容禀,自得知陛下选中嫣儿为后宫充华,草民两亲便即令草民与嫣儿扯清关系,母亲更以性命相逼,要草民写下亲笔书,若陛下召见,便呈给陛下,草民实属无奈,这才……做了如此无情无义之事!草民怯懦,实……配不得嫣儿!”
李世民脸色稍稍缓和,亦走下殿来,走至无忧身边,习惯揽住无忧的腰,竟是微微一笑:“呵,原来事出有因,我大唐以孝为先,你原也是没错,只是……”
望着无忧的眼神温柔脉脉,持起无忧的手,贴在胸口:“只是,如此女子,难道不值得你以生命珍惜吗?”
一语双关明晰,无忧心上热流一漾,对上君王含情目光,唇边柔情流溢……
郑嫣亦与陆爽目光相对,原来,他终是有原因的,终是没有负她的……
陆大哥,你可知道,你便是我以生命珍惜之人啊!
陆爽心有惭愧,在面对君王天威之时,他确曾有过犹豫,倒不是畏惧,只觉比之坐拥江山的帝王、自己实配不得碧玉无暇的嫣儿啊!
自己真是渺小,真是比不得嫣儿柔情傲骨!纵是父母反对,天下人皆做反对又如何?不过便是与嫣儿共赴黄泉,如此便不孤独,又何等逍遥?
嫣儿,原谅我!
李世民自陆爽眼中看到了万种情意,与无忧相视一笑,道:“陆爽,你自与郑小姐回去家中,朕这便命人停止册封!并……赐你二人御婚,你父母亦不会再有顾虑!”
陆爽与郑嫣惊喜互望,双双拜倒:“谢陛下恩典!”
李世民朗声大笑,无忧亦是微笑道:“真乃一双碧人!倒是我,差点枉断了姻缘!”
李世民忙拥过她,安慰道:“哪里?经此一次,他二人日后还有何道坎迈不过去的?”
无忧垂首,胸口有微微一闷,伸手捂住,轻轻咳嗽两声,李世民慌忙低身望去,拥着无忧的手,加紧了力道:“不舒服了吗?是不是站久了?快回吧!”
随着,便向殿外大声吩咐:“传御医,立政殿候!”
威武冷峻的君王柔情切切,郑嫣与陆爽望着帝后相拥背影似云烟交合,心中隐有感慨,方才真正懂得了李世民盛怒的原由,非因不舍一貌美充华,只因陆爽辜负了一颗深爱他的心……
倏然盛怒、以生命珍爱的女子……
如此情意,观者皆是动容,自包括站在一边,仿被忽略的魏征!
第29卷
离恨天1
自那晚后,李世民虽再未提起过拿掉孩子,可是,每每看到无忧日渐凸隆的小腹,心中便愈是酸楚,无忧身子日益沉重,精神亦大不如往昔,加之身体旧疾未愈,且尚不能用药,眼见形容越发憔悴,李世民心中担忧与日加剧!
可日子终究一天天过去,终于二月天里,梨花飘白时分,立政殿升了几个火盆,炭火燃烧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一阵匆忙混乱的杂音之中!
皇后以虚弱之身,勉力支撑着,于贞观九年初,再育一名公主,李世民并不见往日欣喜,为公主取名潸(1),封新城公主,李潸——伤心落泪的样子,君王心境,尽在一字之中!
无忧仍在昏迷之中未能醒转,李世民坐在床边,静静望着,无忧昏睡的脸,依旧宁和,苍白却隐有淡淡笑意,青丝依然如墨,柔唇依旧娇婉,李世民轻抚开她颊边散落的秀发,一声叹息,竟也能震痛了心骨……
无忧,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
紧紧握住无忧的手,窗外梨花如雪飞旋,卷起落花满地香雪,凉意纷扰,犹自带了冬的寒气……
☆☆☆
转眼十余天,无忧才见好转,承乾时常陪在母亲身边,讲些近来的事情,无忧听得累了,承乾才肯去,今日,无忧难得精神好些,承乾一边为母亲将苹果切块,一边讲着新近发生的趣事,无忧不时轻笑,容颜有了往日光彩……
正说得兴起,却听殿外一声传唤,是青雀到了,承乾脸上立即收拢了笑……
青雀进到殿来,恭敬道:“母后,大哥!”
无忧微笑免去:“好了,不必这样多礼!”
青雀起身一笑,亦走到母亲身边,承乾眉眼却抬也不太抬,玩弄手中金玉小刀……
平常只在李世民面前来去频繁的青雀,最近来得到是勤,通常见承乾走了,也便随着去了,也并没什么要讲,雉奴也已然七岁,有时吵着来了,见哥哥们在,便躲在一旁极少说话,无忧甚是怜惜他,总将他拉在床边坐下……
这日也是一样,没过多一会,雉奴也便跑了来,一样的并不说话,只依在母亲身边,偷偷的看着两个哥哥,神情各异……
承乾甚觉无趣,起身道:“母后,您先歇着,儿臣改天再来看您!”
无忧点点头,青雀果如平日随着起身,亦道:“母后,儿臣也先去了!”
承乾瞥他一眼,冷笑,青雀神情略有一顿,正欲言语,李世民便随着尖细的内侍官声音,踏入殿门……
离恨天2
雉奴最先跑过去,拉住李世民下摆:“父皇!”
随着,承乾和青雀方才低身见礼:“父皇!”
李世民抬头望二人一眼,本是微笑的神情,瞬间凝滞,只见他二人,面色严峻,有明显不自然的刻意回避,无忧素知承乾与青雀间从小暗自较劲,秀眉亦是轻轻颦蹙,李世民拍拍雉奴,示意他去母亲身边,对着承乾与青雀沉声道:“跟朕出来!”
说着,便转身向外殿而去……
无忧望着,轻轻搂着尚在天真的雉奴,这些孩子,怎能令自己放得下心啊……
李世民出到殿外,劈头便是一阵怒喝:“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在母后面前争执了?就不能令母后省省心吗?”
青雀忙道:“父皇息怒,青雀知错了,青雀记下了!”
承乾瞥他一眼,一哼,并不言语!
李世民侧眼盯住承乾,承乾一副清高不羁的傲然模样,倔强的昂首,眼神落在旁处,这幅脾气究竟是像了谁?
李世民沉道:“承乾,以后多把心思用在如何学理国政之上,不要尽跟弟弟们比争斗气!”
李世民知道,承乾事事不愿落于人后,尤其不愿落在青雀之后,青雀自小敏捷多才,博览群书,甚得李世民喜欢,这兄弟两人从小攀比才学,李世民本觉是好,可如今看来,已非小时博自己喜爱那般单纯……
承乾只一应声,神情间仍然倔强,并无多言……
青雀眼珠一转,向前一步,连忙叉开话题,再与李世民攀谈起文学经史,言语间用心颇多、疑问处眼神赤城,承乾看着,只觉胸口一阵憋闷,直冲涌得喉中干涩无比、几乎要呕吐出来……
“父皇!”
冰冷一声,倏然打断青雀的高谈阔论:“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李世民望他一眼,脸色一变,心中竟有莫名之感,只点头示意,承乾低首,略扫青雀一眼,眼神不屑……
……
(1):李潸,然的想法而已,新城公主未记载名字。
离恨天3
一会,青雀也便去了,李世民方才回到内殿,吩咐彩映将雉奴送回,坐到无忧身边,脸上阴云瞬间消散:“无忧,好些吗?”
无忧知他心烦,却刻意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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饰,微笑道:“好多了,只是没什么力气,你……又责备承乾了吗?”
李世民垂首:“没有!”
无忧终是了解他的,深知李世民总对承乾特别严格,又偏爱青雀,自小兄弟稍有争执,受责的大都是承乾,无忧略撑起身子,一叹:“陛下不要对承乾过于严厉了,如此……父子间岂不越发生分?”
李世民扶无忧靠好,握住她微凉的手道:“他是大哥,又是太子,我自要对他严厉些,才好做我大唐优秀的储君!”
无忧轻轻点头:“嗯,此言倒是有理,只是……只是陛下在严厉要求太子的同时,却自小宽待青雀,更特别宠溺,这才令承乾心中不得不生些旁的想法!”
“承乾与你说了什么?”
李世民低眼望着她,无忧却是摇头:“怎么会,承乾何事都愿放在心里的,我身体又是不好,他自不会用这些事情来烦我,只是世事皆是如此,一碗水端不平,难免要溅出水花来!”
李世民低头,不语,无忧见他沉思,又道:“陛下,自小你最疼青雀和丽质,丽质是女孩,我懂,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如此宠爱青雀,甚至是纵容!”
李世民心中有一忽阵痛,眼中深色的光仿似被清水洗涤,忽然分外清明,幽幽飘远向许久许久之前的那个夜晚……
那夜,雷电交加、风雨悲鸣,无忧几乎是经历了生死大劫,方才产下青雀,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将要失去无忧的钻心疼痛……
无忧怀着青雀时,自己便害她伤心难过,身体异常虚弱,晕倒、呕血,生青雀那夜更是艰难,这个孩子出生,李世民便带了由心的深深歉疚,更加对无忧不忍,故而从小特别珍爱这个孩子……
李世民笑笑,隐有万分感慨:“你怀他、生他之时,我让你受了太多的苦!所以……总想在他的身上补偿!是……不知不觉的一种感觉!”
无忧心上一动,实没想过竟是这样的原因:“可是陛下,勿要失了公允便好!”
“公允?”
李世民一笑:“孩子间的事情,哪有……”
喉间突的涩住,脑中辗转,他们是孩子不错,可……已是长大成人的一朝皇子!
与无忧若有用意的眼互望一忽,突然,有些了解了李渊当初的感受——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
四月,杜鹃如血,又是一年牡丹花开,这一年,李世民亲手摘了鲜艳的美人红,为无忧插在窗台之上,无忧早晚望着,却越发向往久违的新鲜空气!
自生下新城公主,无忧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只整日呆在立政殿中,看花开花谢、看云起云落……
当月,再有好讯传来,任城王李道宗在库山大败吐谷浑,吐谷浑可汗无奈逃入沙漠,并与李靖等人在赤水源再次遭遇,李靖大获全胜,五月,薛万均、薛万彻于赤海再胜吐谷浑,大唐军威,威震海内!
捷报频传,人的心境自也好了许多,这天阳光融暖,却不热烈,杨若眉便陪着无忧到御花园走走,许久不曾闲逛,无忧只觉周围一切,俱是美好的!
二人皆着了软缎缂丝石榴裙,衬着这满园石榴花开,一片火红似海,仿佛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
“姐姐,近来精神似好些了!”
杨若眉扶着无忧,漫步在御花园中,微笑道……
无忧点点头:“是啊,只是有时还会咳嗽,这已是五月天了,都不见好呢!”
杨若眉慰道:“姐姐放心,许是有内热,所谓病去如抽丝,总要慢慢来的!”
无忧笑笑,静静在御花园中踱步,赏这满园花海飘香……
“哼!再打狠些,叫这小贱婢长些记性!”
二人正自闲聊,一声尖刻的娇斥突刺入这一团和暖,那声音甚是熟悉,无忧微一蹙眉,真是大煞了风景!
杨若眉亦是结起眉心,与无忧互望一眼,扶着无忧向前走去……
走不过数步,一棵薝匐树下,雪白花瓣似诉似泣,飞落如雨……
果然正是韦贵妃领着一班侍人宫女,正对着地上侍婢施以掌掴,侍婢隐隐抽泣,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本应如花秀脸通红,已高高肿起!
无忧不由得心中恼怒,韦贵妃本不敢这般公然逞威,定因自己近来身体不适,后宫之事无暇顾及,方令她如此放肆!
离恨天4
“住手!”
无忧一声轻喝,园中众人皆是侧头看去,俱是一惊,连忙跪坐一片:“拜见皇后娘娘!”
贵妃亦是一惊,不想今日无忧竟会出来走动,忙一低身:“皇后娘娘!”
地上侍婢,更似看到了无限生机,慌忙连连叩首:“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命!”
贵妃厉厉瞪她一眼,侍婢慌忙住口,却忍不住眼中泪水!无忧慢慢走过去,扶起地上侍婢,轻轻掸去她肩上落花,转眼望向贵妃,目光摄人:“不知贵妃为何如此动怒,要这般惩戒于她?”
贵妃眉眼一挑,不以为然:“回娘娘,这小贱婢竟敢私自折了我亲自种下的牡丹花,这宫中谁不知,这一片海云紫乃我亲种,除我永仪殿之人,任何人不得擅取,这……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啊!”
无忧望望一边折落的海云紫,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可是擅自折了贵妃娘娘的海云紫?”
那侍婢甚是惶恐,抽泣道:“回……回娘娘话,奴婢……奴婢是丽嫔娘娘宫中新来的,丽嫔娘娘吩咐奴婢折些海云紫装点寝阁,奴婢……奴婢确不知这海云紫是贵妃娘娘亲种!皇后娘娘恕罪啊!”
贵妃挑眉望无忧一眼,一副得理神情,无忧拍拍侍婢肩膀,再对向贵妃:“贵妃,即使如此,不知者不罪,贵妃身为四妃之首,竟没些容人气量吗?非要……这般蛮横?”
贵妃丽眼一凝,与无忧对望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可……这身为四妃之首,难道便连一宫女也教训不得吗?”
无忧唇边扬起丝着有用意的笑,从容道:“训诫亦要得法,不然这宫中尊贵要如何立仪?况且……”
无忧走近贵妃两步:“况且贵妃教训她,真只为这区区两支海云紫吗?”
贵妃面色一凝,既而有些许牵动,避开皇后直视的双眼,故作镇定!
杨若眉亦走近身来,淡笑道:“贵妃娘娘,想是为了陛下前些日那句‘真是灵巧的姑娘’吧?”
贵妃身子一颤,瞪向杨若眉,难怪无忧言语会若有所指,她到忽略了杨若眉,她时常出入在立政殿,定是会对无忧说起!
无忧转身拉过侍婢,温和道:“你可便是丽嫔宫中芸儿?”
侍婢点点头:“是!”
杨若眉果不其然冷冷一笑:“哼,贵妃娘娘,想必丽嫔突然想要些海云紫,亦非偶然吧?”
贵妃只觉身上急剧一冷,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不错,她确是与丽嫔有所串通,前些日,李世民难得临幸丽嫔宫中,看上桌边一件精致绣品,便问起,丽嫔起初并未在意,便顺口说了乃芸儿亲自所绣,李世民叫唤来了芸儿,见她眉目如绣,真如那件绣品般清美,便随意赞了句“真是灵巧的姑娘”,随后竟没在丽嫔宫中歇寝,便去了,丽嫔因此嫉恨芸儿,这赞美亦随后传遍宫中,丽嫔与韦贵妃说起,二人便定了这个计策,警告这丫头,勿要新村妄想,却不料横生枝节,反将自己搁了进去……
贵妃错开眼目,不语!
无忧看她一眼,警告道:“贵妃,可冤枉了你与丽嫔吗?”
韦贵妃压下口气,沉道:“知错了!”
“要真知错才好!”
无忧终忍不住一声咳嗽,杨若眉赶忙迎身扶住:“姐姐……”
无忧摆摆手,对着韦贵妃,仍是语色严厉:“还望贵妃日后多些宽容之心,好自为之,不然……”
无忧示意杨若眉慢慢向回去方向缓行,经过贵妃身边道:“不然,便莫要怪别人再无容忍之心!”
贵妃身子一颤,来不及反应,无忧便转身拉了芸儿,与杨若眉消失在一片茫茫花雨之中……
那背影,冰冷、陌生!
揭露某些人的抄袭行为!
这不知道是哪位读者为忧然去打抱不平的!我当时还曾经很内疚,觉得不管怎样晶露都曾经是我的读者,不应该这样,说实话这些对比你让我自己找我都未必找的到,晶露我对你十分遗憾,我从未追究过你,甚至去帮你说过话,可是你的行为令我愤怒!还好我当时正在和一位叫小猪无奈的读者聊天,贴给她看了!还好保存了聊天记录!还好没有让证据随着腾讯的删文处理而丢失!感谢qq感谢现代科技!
我首发红袖2007年1月24,晶露首发红袖2007年6月9日,我小说将近60万字,晶露你的10万到了吗?所谓我抄袭你亏你讲的出口来!评论中山东省滨州市这个ip地址,已经让我心灰意冷了!
以下是某位读者去帮我打抱不平的评论,虽然我不赞同这么做,但是人都是会愤怒的,大家有目共睹:
忧然:无忧低垂下眼,背脊却倔强的挺着,看不到脸上丝毫表情/无忧说着,便跪下了身去眸光安定
晶露:恬静娴雅的蓉儿虽是微低下头去,但脊背仍是挺直,眸光安定
****综合了两句话创意,晶露的抄袭伎俩实在是高。
忧然:我大唐立国,自要表现出海乃百川的胸襟,和一统天下的决心,故,连流着前朝嫡亲血液的平云公主都能收为儿媳、前朝所留的绝色美妃亦能专宠于宫中,又如何容不下一个……孤苦无依、家灭族亡的区区女子呢?无忧斗胆请问父皇,如此……我大唐胸襟何在?国威何存?还请父皇明鉴!”
晶露:我们大唐的胸襟和国威让人震撼,何不给孤苦孩子一个家呢。她一个柔弱女子又能怎样呢,爹疼蓉儿,何不成全蓉儿呢。”
李渊心中有气但蓉儿说的不无道理,大唐胸襟,大唐国威,自己仁慈,句句都说在李渊的心上
****话说这理由都是一样的,难道晶露是忧然肚子里的蛔虫,不是借鉴的才怪?
忧然的文,阴妃是长孙的婢女,晶露的也是,晶露就不能让阴妃是别人的婢女吗?长孙都是为了阴妃去和李渊争执,连争执的内容都大致相同,用大唐胸襟国威说服李渊)
忧然:李世民细抚着征衣的领口,悠悠而望,领口的内侧、不明显处,已绣上了一株忘忧草,/“二哥,这个……无忧只是希望,在你浴血奋战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我……就在你的……”/“没有,只是在想,若是当时,我没有把这忘忧草重新绣过,或者,二哥你没有注意到,那么现在……会是怎样呢?”
晶露:蓉儿拿着寒光战袍,笑着看着两袖边的芙蓉花,这是自己一针一线绣好的。每次他出征前,自己都会重新把这紫色芙蓉重新绣好。这已经成了她每次的习惯,她希望这两朵芙蓉把他平安带回来,她只要他平安。
***人家绣草,你就绣花,你的创意呢?李世民都无比珍视,不能令在战场上被损坏。这是小说中非常重要、关键的细节描写,也是感情沟通的微妙之处,作者就不能想点别的创意?
忧然:突的,一声婴儿的脆啼,突破入风雨的悲音,满天银洒、霜气凝寒,才仿似安住了燥动的人心……
晶露:这时,一阵婴儿清翠悦耳的啼哭适时的打破凌乱的焦急,紧张立即随着婴儿的啼哭散去,躁动瞬间平息。
忧然:“为什么?”李世民身上,带着浓重的酒味,突的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近乎绝望的烈烈狂啸;生生扯下了杨如夕头上的红帕,“你……你为什么会愿意?你不是很骄傲的吗?不是很高贵的吗?你该恨我不是吗?该怨我不是吗?可你为什么……”
晶露:“你,你为什么要,嫁,嫁给我,”一身酒气的世民跌跌撞撞的来到杨琼的房间,杨琼正端庄的坐在床头。
“你自己把红盖头拿开吧。”世民不厌烦的拿起桌上的酒壶喝起来,弄的衣服都湿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些微怒的杨琼还是压下去,她扬手把那红盖头拿掉丢在地上。
“没什么。你不是很,很骄傲吗?高贵吗?不是公主吗?不是很无,无理取闹吗?你干吗要,要嫁我啊,啊,芸,芸琼公主。”
****一目了然,句子都一样,作者怎么这么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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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阿……
忧然: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纱衣,发上只简单挽了个云髻,绕在一朵雪青色花饰周围,更衬得整个人都清冷了……
晶露:一身暖色珍珠白的蓉儿拨弄着葡萄紫色的瑶琴,黑亮的秀发只用了一个水芙蓉样式的玉簪轻挽一下,更是洁净脱俗。
****一种风格,如此的句子举不胜举,就不多举了,喜欢写别人不知道得颜色这一点,呵呵,不用我说大家心照不宣,是忧然最喜欢的,其他的文几乎很少写到颜色,写了也是些大家熟知得
一个字一个标点,真的很少有人这样,这样是不符合正常的行文方式的,别告诉我你和忧然心有灵犀,恰好都喜欢这种根本不对的行文方式。
小魔女的《你是我的皇后》就不贴过来了,情节一样:小李娶杨妃的新婚桥段,抄袭忧然的;第2天早上出现在长孙身边的桥段,抄袭小魔女的。
晕死,还有很多很多很相似的句子,都是忧然的某两句话,晶露稍微改变一下拼凑在一起,就变成了你的文笔,就不一一列举了!
晶露你有何话说?你实在是高明,可你的抄袭手段还没高明到让人抓不到把柄的境界。写小说,按照你这么写,真是大开眼界了。如果你是别的题材,可你偏偏是长孙皇后的题材,让人不得不怀疑你的文品和人品。你说你能不能不要抄袭忧然的小说了,这样很有意思吗?有点自己的创意好不好?你说你工作忙,忙的话,就不要写好了,既然要写,就不要借鉴、抄写别人的,你不知道人家可以告你的吗?你不知道抄袭是有罪的吗?赶紧回家修炼修炼吧,不要丢人现眼了。
注:当时这位读者对比的时候写到晶露都是用作者!还有一些我没有保存下来,那些更加明显,所以本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我都不想再提也从未追究过你,可是你竟然到我的评论里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不要说是别人假冒你的嫁祸你,如果不是跟你关系密切甚至是你本人的话,不可能知道你是山东滨州人,从哪里嫁祸?况且,腾讯删除你的文章,是默默删除,如果不是你说的,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和抄袭有关,所以,晶露,我对你十分遗憾!
我等待你的解释!
离恨天5
李世民听闻了今日御花园之事,心中深深忧烦,无忧难得身体见好,却不想不是在操心儿女、便是在为后宫之事劳烦,这样一来,如何安心养病?
李世民左思右想,看这天气亦是入了盛夏,逐渐燥热,过几日便更不好过了,心中突的一转,若是能远离这宫阁、远离儿女、远离后宫,想无忧才能安然的静静修养身体吧……
心思一定,并未征求无忧,随即决定近日起驾,与皇后一起前往九成宫避暑!
无忧有些惊讶,可他主意已定,却也是无法,况且,他眉间深深的愁锁,亦令自己心疼不已,便当是一次休整,想她与李世民似已有太久太久,没能好好休息了!
便暂且忘却宫中一切吧……
五月的九成宫,花开繁盛似锦,比之御花园并无不及,李世民只准许御医随时靠近,旁的时候,连侍卫宫女都要躲得远远的……
这里空气清新,更没有扰人的烦忧,御医每日诊看,每日进些补养的药品,无忧气色日见好转……
吟诗作对、下棋赏花,云天碧树畔,一双人逍遥自在,仿这天地之间其他俱是虚渺,唯彼此才是真实!
九成宫,静谧宫阁,倏然变作两相情悦的农家院落!
这日,一树薝匐树下,雪白花落,扰得棋盘黑白相错间,多了几许缤纷,李世民执棋冥思,无忧微笑观望他皱眉的样子,微风拂过衣纱飘扬,玉容已清润许多……
李世民终于放下手中棋子,笑道:“我输了!”
无忧亦是微笑:“哦?天可汗这样便认输了?”
无忧微笑随着清风荡漾,在李世民眼中分外清明,望着远离了纷扰争乱的无忧,笑容如此悠然,心中不禁一阵感慰,一时忘了言语,只是笑,魅人的微笑……
无忧,真希望你、能永远这样的笑,而我们,亦不用被朝廷世情所扰!
“陛下!”
正自凝思,萧御医及端着药碗的青衣侍女走到近旁:“陛下,娘娘该用药了!”
李世民应了一声,望向无忧,萧御医身后侍女将药碗端给无忧,无忧慢慢喝下,秀眉微微蹙起,李世民脉脉望着,唇边有不经意的笑,流露温情……
旋旋花雪飘飞,迷乱人眼……
突的,花雪蓦然散向四周,微风疾厉,李世民眼前一乱,端药女子眼神倏然透露寒气,腰间软剑惊起满地花雨……
多么熟悉的场景,同样的软剑银光,同样是女子衣袂翻飞,只一眨眼间,女子剑气已直逼无忧胸口,无忧下意识躲开,李世民慌忙挺身上前,大喊一声:“刺客!”
离恨天6
伏隐在两旁树荫的侍卫兵众,一拥而上,青衣侍女面有微微冷笑,花瓣倏然飞腾而起,亦自身后树丛灌木之中冲出数十持剑女子,李世民眼光一凝,冷然道:“哼!前东宫暗人!”
来不及奔到无忧身边,青衣女子长剑直指无忧咽喉,笑容阴冷:“哼!果然是李世民!”
女子言语无一点恭敬,自在意料之中,直呼李世民名讳,显然并不承认他是一国之君,无忧月粉色衣裙铺展开来,如玉兰花绽,眼中并无惊恐,只望着青衣女子,定然道:“事情已过多年,姑娘何必执迷?”
青衣女子怒斥:“少废话!我等深受太子收容大恩,此仇不报,如何对得起太子在天之灵!”
青衣女子一时出神,李世民忙横臂挡开女子软剑,身后侍卫方才随之冲上,与对方数十女子交缠在一起!
“抓活的!”
李世民脱开身来一声吩咐,拉过无忧,无忧眼神却定落在青衣女子身上,她如此执拗,显然并非收容之恩那般容易,想来定有谁在幕后不断灌输仇恨的思想!
可……会是谁呢?
李世民紧紧将无忧拥在怀里,无忧望他一眼,李世民深削俊容,在眼里逐渐成雾,前东宫势力,竟如此顽固,李世民这广阔江山得来不易,天下万民、朝中百官,无不交口赞扬,可是,前东宫之人仍可以如此轻易进到九成宫中,想来不但有内应,且幕后主使,定然有十分威信!
是谁呢?怕若一天没有结果,李世民治下的大好河山,终究在杀机暗悬中、岌岌可危!
李世民眼神始终关注两方交战,几名女子,武功高深,那是他早便知的,侍卫兵众不断增加,仍不能将数十女子一举擒下!
李世民想着,身边突感空落,似有何不妥之处,心中倏然一颤,惊惧的看向身边,却见无忧不知何时已脱离了自己怀抱,莲步轻轻移动,已定立在那一方战乱之侧,背影幽幽落落,茫然怅思……
李世民大惊:“无忧!”
一声惊起众人眼神,青衣女子眼疾手快,飞身击倒身边侍卫,青影飘忽一闪,无忧已然钳制在她的怀中……
离恨天7
“都别动!”
青衣女子一声娇喝,众人早已定立!
青衣粉衫随风飘飞在一起,皇后雪颈上剑光冰寒,然而神情却是淡定的……
“无忧!”
李世民修眉紧紧结蹙,无忧,无忧你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明知那边是刀枪无眼的混乱厮杀,却要轻易离开我的身边呢?
李世民一时乱了方寸!
青衣女子冷冷一哼:“李世民,要么自决于此,要么就为你的皇后……收尸吧!”
李世民眼神光芒如剑,盯住青衣女子:“放开她!留你全尸!”
青衣女子仰天而笑,笑声尖利刺耳:“恐怕……由不得陛下了!”
“陛下”二字刻意加重,手上力道一收,无忧雪颈上鲜血沿剑滴下!
“住手!”
李世民大喝,青衣女子挑眉冷笑,脸上神情洋洋得意……
无忧微微侧目,颈上伤痕似丝毫未能使她惊恐:“姑娘,我虽为皇后,可终究一区区女子,无论如何都比不得这江山天下,而陛下……”
目光深深的望向李世民,有一丝刻意、一丝渺然:“而陛下,亦不是可为一女子而废天下之人,若他是,便……不是我的二哥了!”
李世民眼神柔厉交错,自无忧眼里看到了许多莫测光芒,青衣女子只略略一思,仍道:“哼!休要巧语糊弄!”
眼神冷冷一收,狠道:“李世民,我给你三天时间,若你不肯自决,便休怪本姑娘心狠……手毒了!”
身子向后缓缓移动,一旁众女子围向身边,九成宫侍卫皆不敢动,李世民亦定立在当地,一语不发,只望着众女子挟持无忧慢慢走远,心下紧紧纠缠,却始终不解无忧当时的眼神……
离恨天8
青衣女子将无忧眼睛蒙蔽,双手缚住,无忧只觉得一路颠簸,刚刚见好的身子,颇有些吃不消……
许久,奔疾的马才算停下,无忧只感到身体被重重一推,瞬时跌倒,飞散的尘土气味呛入口鼻……
无忧并来不及开口,重重的关门声便响在了耳际……
虽是融暖的五月,可这间屋子却颇有些阴凉,一股股霉味漫散开来,久了,胸中不禁生起寒意,忍不住几声咳嗽,向后仰身,刚好一物抵在身后,无忧便靠去,身体有些发软……
这么些年了,究竟是谁仍在执拗?仍在纠结前东宫暗人党羽?无忧深知那些暗人女子的脾气秉性,个个死忠,即使抓到她们,定是宁死也不会说出半句!如此,李世民的生命便会随时受到威胁!
无忧细细想来,那青衣女子本便是冲着自己而来,原本便是要用自己来威胁李世民,她们亦知道李世民身怀武艺,非她们一击可以得手,到时候侍卫们赶到,一切皆是枉然,也许还会赔上了性命!便计划从自己下手,以求操控住李世民!
后来,自己虽是侥幸逃开,想想她们如何能就此收手?倒不如随了她们的愿,倒要看看是谁在从中作梗!
心中隐隐有个名字、自慢慢梳开的条理中渐渐清晰,却不能确定,更不愿确定!
不知过了多久,无忧精神已有些疲倦,渐渐有了睡意,朦胧间,锁链碰撞的声音,却令她一惊,随而便是“吱呀”开启的木门声,令无忧顿时绷紧身上每一根神经……
无忧眼被蒙住,从脚步声听来,却知来者并非一两人……
“解开绳索!”
一男子声音突向一边吩咐,无忧一怔,心里想法陡然坚定……
“少主!这……”
“解开!”
与他争辩的似是那青衣女子声音,一声呵斥下不再言语,随即便有双细腻的手,来解开缚住自己的绳索,无忧揉揉手腕,虽仍是蒙住眼睛,却仰头唇角微微扬起丝笑:“承儒还是那般懂事!”
屋中瞬间静默,似连呼吸声音都停滞无息……
“你……你如何知道?”
仍是青衣女子一声娇喝,无忧颈上随即生寒……
“少主,这女人不能留!”
青衣女子显然着慌……
“退下!”
那男子声音微微沉哑……
又是一阵寂静无声,无忧感到只微凉的手,轻轻触及自己眉骨,黑布随之而下倏然而至的烛火光亮令无忧眼中一刺,由模糊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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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男子眉削如剑,英挺鼻梁衬得一双锐目微微凹陷,嘴唇泛着微红,真如李建成一般模样,只是那眼神暗淡无光……
“承儒,果然是你!”
无忧站起身来,只及李承儒肩部,当年只跟在自己身后叫着婶婶的小承儒,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只是眼中戾气如剧,再不是当年模样……
承儒面无表情,只冷笑道:“婶婶别来无恙?”
言语冰凉无温,喜怒不形……
无忧扫视两旁,只见幽暗的屋中,一切俱是陈旧落满尘埃的,承儒身边三名女子,分别着了青衣、紫衣、白衣,除青衣女子面容稍有岁月痕迹,其余两名女子俱是年轻貌美……
无忧心上一颤,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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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们的组织并非停滞不前的,紫衣、白衣两名少女不过十八九年纪,定是近年加入的……
无忧不禁叹息,承儒,如今大唐天下太平、四海臣服,你却仍执拗于昔日仇恨,而赔上了自己大好年华,又是何苦?
无忧慨然:“承儒,陛下既已放你生路,你又何必如此?”
“生路?”
李承儒眼中烈火倏然腾腾:“杀我父、弑我母,这……便是他这个好叔叔给我的生路吗?”
逼近无忧一步,那眼中仿似要瞪出血来:“原来……婶婶所谓的生路便是生不如死!”
时至今日,他仍称自己婶婶,无忧便肃起脸孔,严厉道:“承儒,既你仍叫我一声婶婶,你如今已是不小,那么婶婶问你,若当时二王叔不杀你爹,你爹……便会放过了二王叔吗?自古皇家夺嫡向来你死我活,若当时死的人是当今陛下,那么……我的孩子承乾、青雀是不是也要若你一般?一生与仇恨为伍?”
承儒身子陡然镇住……
无忧继续道:“若是我,便绝不会令我的孩子一生沉溺在仇恨当中不能自拔,我宁愿……他们忘记一切,平平安安的长大!”
严厉语句突的柔婉,感人至深,承儒眼眉不觉一抽,身边青衣女子上前一步,厉声道:“休要花言巧语!哼!没想到你这个女人这般善于辞令,你……”
“清碧,退下!”
承儒轻喝一声,那女子立忙住口,退到一边,承儒望着无忧的眼,无忧面色微微发白,然而清眸却依然淋水动致,温柔和婉的婶婶,曾带着自己捉迷藏的婶婶,如今……是这天下女人的至尊,是母仪天下、盛名远播的皇后,而这些……都本应属于自己的母亲啊……
眼神倏然变换,重又变作冷漠的神色,扯开眸子,不再对望殷切诚恳的婶婶……
“走!”
一个字,声音有略微颤抖,三名女子紧随其后,清碧顿足,狠狠瞪无忧一眼,方才甩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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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冷得压沉,丝毫没有五月天的和暖气息,承儒虽然三餐并不怠慢,可无忧虚弱的身体,两日没有用药,已渐渐不支,每见承儒来,都是强作精神而悉心好言规劝,承儒索性再不出现,只令白衣女子每日送些饭菜来……
约莫算来,今天该是第三天了,门声照常响起,无忧疲惫的撑起眼睫,一束午日强光刺入眼里,无忧闭目,再睁开来时,却大吃一惊!
只见白衣女子眼神惊惧抖动,嘴被堵住,一柄长剑横在玉嫩的脖颈上,身后一男子脸孔分明熟悉,苍凉的眉、照常紧蹙,唇角一分狠色,却柔情依旧……
“柳……大哥!”
在无忧眼里看来恍如隔世,柳连!竟然是柳连!多年前的玄武门再不见踪迹的人,只有几支金镖总是适时出现,令自己怅然伤感,亏他那么多、欠他那么多,竟连一声谢也来不及说……
如今,却再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
柳连将白衣女子绑好在旁边木柱上,并来不及多看无忧一眼,解开无忧身上绳索,急道:“快走!我已飞书支会陛下,他会来接应!”
无忧被绑得太久,手脚麻木不说,身体亦是十分虚弱,可望着柳连的眼,却有深重劲道:“为什么?柳大哥,为什么消失这么久才来见我?为什么……要叫我欠你这么多啊?”
柳连手上有一刻停滞,眼神却是不敢看她,无忧,每当他闭上眼,便会出现的女子,许多年来,从不曾忘记的人,如今近在咫尺,可是为什么?心里却越发恐惧,越发感到不安呢?
柳连啊柳连,难道这么多年来,你仍不能放下吗?
柳连苦涩一笑:“别说了,快走吧!”
触及无忧身体,才发现她绵软无力,微热的体温传入掌心,心头一烫,几欲放开手来,可是手上一松,无忧便不自觉向前倾倒,才看到她脸色苍白如纸,心中仍是剧烈疼痛,这种感觉,丝毫不减当年,反似更加深重……
“我用不上力气,还劳大哥扶我!”
无忧自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万分纠缠,简单一句,以解他心中尴尬……
柳连没有言语,只轻轻扶住她,正欲踱出门去,门外却有一阵杂乱,是脚步声!
果然,二人走到门外,李承儒、清碧、以及众多形色的女子,手持光亮长剑,表情肃然冰凉的站做一排,将小小一间茅屋,围得水泄不通!
无忧这才看到了屋外景致,明明一片槐树大好,可偏偏染满了杀戮的气氛……
更新说明:众姐妹的情迷系列
我想大家已经习惯了,由于出版需要,本文现停止更新,没有过多解释的话,我想大家也都是明白的,盗版猛如虎啊……望理解,望继续支持!本书共三册,第二册将于12月初上市!在语言上略有改动!情节不变~第三册还有七九《离恨天》的剩余章节,以及八十《番外之李世民》、《番外之徐惠》未在网上发表!
忧然诚心希望大家理解的同时,能支持忧然的下两部作品《情迷汉宫之歌女皇后》、《情迷北京之风云祭》《歌女皇后》依然是历史言情,情节比大唐要紧凑紧张的多,因为大唐毕竟是第一部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存在拖沓缓慢的毛病,在《歌女皇后》中都会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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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沉敛霸气、狠辣如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权势、为美女,为皇图霸业,将宫廷当作战场,吹响权谋斗争的凄厉号角。千军万马,强弩弯弓,谁能运筹帷幄,扭转乾坤?成王败寇,谁是最后的胜利者?
三千佳丽,谁是深入灵魂的一生伴侣?谁是并肩比翼的坚韧女子?谁是研墨添香的素手佳人?谁是携手一生、情系一世的绝代风华?
携手看尽宫阙浮沉,历尽乱世变迁、生死祸福,淡尽万千铅华,仰望宫阙,最华丽的诱惑,最金煌的囚笼,只余一角深紫的天际,究竟情归何处?半生搏杀,玉阶流血,无形硝烟中,缘为一个泥足深陷的“情”,一襟情迷幽幽湮没于浩瀚史册……
一册册横戟挥戈笑傲风月的帝王史……
一部部流年水逝痴情未老的娇颜录……
情迷系列第一期“情迷宫廷”名单如下:闲庭晚雪:情迷京华—神医皇后端木摇:情迷宫阙—两朝皇后忧然:情迷汉宫—歌女皇后(即将推出)深水城:情迷盛唐—妩媚则天(即将推出)彼岸繁花:情迷皇朝—倾城皇后(即将推出)苏凌素心:情迷南朝—芙蓉王妃(即将推出)“情迷”系列将会陆续推出,亲们敬请期待。
————忧然2007、11、27
新书已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然的新文,《情迷汉宫:歌女皇后》,本书旁边有连接,希望大家支持!
作品简介:
滔滔大汉,中华始富强。
他,英气勃发,先尊王,后攘夷,气吞山河,胸怀丘壑,铸就大汉版图。
罢百家,尊儒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驰骋疆场,荡平匈奴。
但他所有的一切,是否能胜得过一个女子如瀑的青丝、勾魂摄魄的眼波以及她的缱绻情深?
她,眼角生媚,莺喉婉转,昭阳殿里新主人,轻颦浅笑娇无奈,三千宠爱,独集一身十七年。柔肠百转,千愁万恨。无奈自古帝王皆薄幸,流水落花春去也,巫蛊终酿成惨祸,苦寒中的不舍,温情和眷恋,伊人泪河血海,恨鬼冤魂。
民间歌谣响彻云霄:“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绝色歌女,风流天子,艳绝人寰!
第2册已经上市,请大家留意
《大唐风月》2已经上市,各大书店网站有卖,大家敬请关注!友情提示,第2册花纹室七彩莲花,和第一册不一样,请大家看清哦……
《情炼北京—暧昧背后》望支持
在虚构的职业背景中,一段作者真实经历的感情,以及朋友真实经历的痛苦,于是动笔,写下这部都市情感!
她说坚持不变的,他说永不回头!
迟云锋,忧然,穆流苏,林戈,唐小曼,朱慧子,你生活的周遭是否也有他们的影子?
愿天下有情人,比我幸福
《情炼北京—暧昧背后》简介:
她,专项记者,职场真情女子嫣然一顾,为了爱情,绝不放弃;
他,篮球健将;赛场热血男儿肩负信任,为了胜利,绝不被征服。
无奈赛场变化无常,失败后便是惆怅。
一面之间,一生之恨!
关于一种爱情的奢望,有人付出,有人给予,有人不要,有人不取;
谁是天使,谁在控制?
她说坚持不变的,他说永不回头!
他的勇气坠落在她的爱,她的执着迷失于他的绝!
漫长旅途饱尝失意,身边茫茫人群究竟谁对他更有意义?
迟云锋经历若与现役cba球员相似,请勿对号入座!
某些比赛采用真实经典比赛的缩影,看虚构人物如何演绎!
通知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忧然已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歌女皇后》恢复更新,并且前面不够吸引人的情节会一点点修改,望大家支持!《暧昧背后》也将同步更新,现然将把所有精力放在写文事业上来:)关于《大唐风月》第三册,因为出版前经历了春节长假,所以这一册托的时间更长了些,十分抱歉,但前些天得到的消息,已经运作,4月左右上市,上市后本来3个月可以更新,考虑到这册时间托的过长,然会尽量协商,能在两个月或者一个月后便贴出结局!让大家如此长久的等待,并给大家带来了的不便,十分抱歉!
————忧然!
题外:四川-绝色倾城
5月12日,天地乍然变色,四川7.8级强烈地震,身在北京的我,坐在7层大厦中,只感到头晕目眩,然后便是互联网迅速的消息铺天盖地,我心中登时一颤!因为正在地震当时,我还正与一位四川的好友聊天,后来她突然不见了,没有说一声,就不再回消息,我起初没有在意,被叫去做着每天一成不变的工作,回到座位上时,我同事说,你的手机响了,我亦没在意,打开一看,是那个突然消失的朋友,我发短信给她,问她怎么了,她说,地震了!她身在成都,还好无恙!
晚上回到家,我才知道灾情如此严重,我的心情也有如青城山落下的巨石,沉到谷底!
我是地道的北京人,可是,却从小跟四川有着不解之缘,有着一份莫名难言的情感!也许是巧合吧,这二十四年中,身边出现了太多的四川人,与我兴味相投!
美丽的舅妈,让我初识四川美女,并改变了我的饮食习惯!来自四川,身形小巧、个性豪爽的同学,如今身在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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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如坐针毡,四川的同事小米,是我第一份工作中,第一个对我善意提醒的人,这份真,我将永远铭记,发小的男友,一口一个姐的叫着我的妹夫,彬彬有礼又直率的四川男孩,我忠实的读者,如今已经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也就是在地震当时正在与我QQ的女孩,曾陪我走过了一段辛苦迷茫岁月的好友!皆在眼前闪过……
也许有人不相信,四川的灾情,在我心中的震动,丝毫不比真正的四川人少!
旖旎多姿的九寨沟、山石奇隽的青城山、熊猫之乡、天然动物园卧龙、天府明珠、千古不衰的都江堰,雄伟壮丽的乐山大佛、清幽独秀的峨眉山、书卷流香的杜甫草堂、泸沽湖、望江楼、剑门关……种种的种种,无不是我所向往的胜地!
在我心中,四川,便意味着美丽!美丽的风景、美丽的女孩!
可是四川,难道因为你太过美丽,倾国倾城,于是才有了如今的天妒红颜、倾倒天地?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一睹你绝色的容颜,一场灾难,便将你的风光夺去!
然,很快,我发现我错了!
一夜之间,长如盘龙的献血队伍、三天6亿的募捐奇迹,泪水决堤的温总理、4500封遗书、壮怀悲绝的空降兵……
抬眼、骤然发现,你的风采依旧、风骨傲立!
我于是感动,泪眼迷蒙!
一场灾难,打不倒四川,更打不倒中国,一场灾难,反将我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全国上下空前团结!
爆满的血库是见证、三十多亿的募捐款是见证、义无反顾的志愿者、坚强的四川人民,种种感人事迹皆是见证!
所以四川,全国人民与你在一起,我相信,明天的你依然美丽、绝色倾城!
6月底恢复更新
今天得到消息,第三册已经部分上市,由于上市过程中遭遇等纸排队,和重印的双重困难,所以导致这一册相当难产!因为把定价搞错了,不得不拿回去重新印,重新排队,所以非常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所以,经过协商,本来是出版后三个月可恢复更新,经编辑同意,可以让我一个月后,也就是6月底恢复更新,下面还有2万字的出版终结版!另,然将会续写《大唐风月》,预计16万字,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鞠躬……《大唐风月》续集《大唐风月—徐贤妃》,主要讲貌似皇后的痴情女子徐惠,以及无忧子女的爱恨纠缠,诚望大家关注,谢谢:)
离恨天11
“是你!”
承儒眼中显然有一刹那变换,望着柳连,怒火自心里涌上眼底:“你……是柳连!”
没错,他是柳连,当时经常出没在东宫的齐王府侍卫,李元吉对他极其信任,可是……玄武门后他却不见了身影,死生无讯,李承儒望望柳连扶紧无忧的手,心中陡然明了……
哼!又一个叛徒!与……杨若眉一般!
柳连不语,承儒虽是长大了些,却仍是能认得的……
李承儒眉心一聚,嘴角渗出狠狠纹路:“给我杀!杀了这个叛徒!”
一声怒吼,震彻整个山林,飞鸟惊入云霄,身边女子俱如脱兔,衣袂迎风,长剑划破静谧深林……
柳连反应亦是迅疾,令无忧靠好在树边,便迎身而上,早已有所准备的利剑猛然出鞘,事关无忧安危,出手之下亦是毫不留情……
一名女子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莹白色衣衫,无忧眼中波水重重,却倒映不清眼前的一幕……
杀戮!又是杀戮!这无休无止的杀戮要到何时停止?自己早猜到能有如此号召力、令前东宫之人誓死效命的唯有李承儒,方才要一探究竟,为李世民绝去这潜藏的黑暗杀机……
可是,自小温和的承儒,固执出乎自己预料,如今再将柳连牵连进这以一敌十的杀戮中,要如何是好?
刀剑挥舞无眼,眼见柳连已渐渐落在下风,皮肉撕裂的声音分外清明,无忧勉力撑起身子,心中涌起股莫名强烈的力量,站直,隔着众人厮杀的混乱,对向承儒:“承儒,停手吧承儒!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今天杀了柳连,明天……我亦会杀你,以报我救命恩人,而你的死忠之士,势必如现在一般,穷尽全力为你报仇,成功,我的孩子不会放过她和她的家人,失败,她们亦皆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承儒,这就是你要的吗?这就是你要的……报仇雪恨吗?”
承儒抬眼,心中却不期然有一丝颤动,随即稳定住心神,父母惨死的一幕一幕,涌上心头,便蒙蔽了双眼……
“难道……难道我爹娘的命便不是命,便要白白死去吗?”
“承儒!死者已矣!当时的状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是你……你有的选择吗?若你是当今陛下,你会做怎样的选择?告诉我,不要昧着良心的告诉我!”
无忧一字一句伴杂着刀剑相撞的声音刺耳明晰,是啊,自己会怎么做?会……怎么做呢……
承儒严峻的脸上终有一丝牵动,柳连已身中数剑,奋力推开齐齐杀过的众女子,向无忧方向退去:“无忧,我护着你快跑,陛下该是要到了,我……”
一句还未说完,几支长剑再又袭来,柳连挥剑隔开,其中一剑猛然向无忧一转,柳连手疾眼快,忙将无忧抱在怀里,满身鲜血,沾染了无忧月粉色衣衫……
柳连背上又中一剑,无忧望着苦苦冥思怔在当地的承儒,嘶声道:“承儒,不要再多添人命了,如此这般,你的心……又可能安稳吗?!”
承儒身子一抖,猛然间抬起头来,无忧面色苍白,娇唇泛出淡淡紫色,一滴血飞溅在自己脸上,竟令全身俱是一冷,颤抖如剧……
不会的,自己不会安稳!不会……
心中豁然清晰,立忙疾呼:“住手!都……住手!”
众女子收剑闪在一旁,柳连望一眼眼神迷茫的承儒,腿下终于一软,单膝跪倒在地上,用剑撑住地面,鲜血顺剑流淌……
众女子皆是特训出来,武艺绝非泛泛,柳连气喘吁吁,却知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李承儒正在茫措之际,自应趁机快走!
回身拉过终于松下口气的无忧,强牵唇角:“无忧……快……走!”
“柳大哥……小心!”
而无忧晶莹的瞳眸却倏的惊抖,伸手欲推开柳连,怎奈柳连握住自己的手太过牢固,自己竟没能推开他……
鲜红的血,随着穿心而过的冷剑,在无忧眼里迅速蔓延,一声剑离骨肉的声音,直震得人心骨俱碎……
胸前热流汩汩如泉,可手,仍牢牢把住无忧肩膀,深暗的眼,一瞬之间粲然如华,却又转而不见……
似含了微微笑意的脸,自无忧眼前慢慢消失,无忧只觉得全身上下有如被一盆冷水浇灌而下,麻木、僵硬得没有一点只觉……
伸手下意识抱住柳连身体,狠狠望一眼手持长剑的女子,正是最为顽固不化的清碧没错!
“柳大哥!你……你叫无忧这一生……”
“不……不……许……不许……你说……什么……亏欠!”
“柳大哥!”
再无法忍住眼中滚热的泪水,滴滴洒落在柳连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柳连却有一笑,觉得好暖、好暖……
“无忧,我……我很……很幸……福!你知道吗?此生……能……遇见你……就……很……幸……福!”
一股热血,自深情的口中喷涌而出,无忧抱紧柳连的身体,却不相信他那令人心痛的笑,真的就是幸福的吗……
“柳大哥,无忧欠你的,欠你……”
一阵冷风呼而狂过,令无忧身子不觉剧烈颤抖,柳连手中长剑发出微微响动声音,双手已失了力道,眼帘沉重的渐渐垂下,却唯有那染满鲜血的唇边,还挂着依稀满足的笑意,堪比春风……
“柳……大哥……”
无忧轻轻呼喊,得到的自只有一阵沉默……
周围顿然寂静无声,风、树、鸟声鸣叫,俱都没了……
安静、好安静……
离恨天12
承儒睁大眼睛望向清碧,清碧嘴角却有丝淡淡的笑容,向来只冷漠阴狠的她,此时笑中却有丝不可轻见的柔和……
承儒不可思议的颤抖嘴唇:“清碧……你……你……”
他说不出来,他不知道是否该指责她,杀柳连——这个也许间接害死了父母之人,亦是他所愿,可是……
诚如无忧所说,那颗心中,顿时抖动如剧,恐便这一生都会如此吧……
清碧惘然一笑,那笑终于变得明晰而惨淡,对向承儒,眼里却似有水流滚滚流动:“少主,我……对得起太子了!对得起……他的……一番怜惜了!”
“清碧……”
承儒一声未落,一束鲜血如水蔓延,在承儒眼里,逐渐化作一片火红……
痛、好痛……
眼底、心里,好痛……
眼看着清碧倒在地上,脖颈处鲜血如注,承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动……都不能动……
树林中突有沙沙作响的声音匆促,无忧抬眼,果然,是李世民亲自率了部位精兵姗姗来迟……
无忧心中一揉,一阵目眩,一时之间,世民、兵卫,俱交融在一起,模糊一片……
“无忧,无忧……”
眼中映出的最后一点景象,是李世民焦急的脸孔,她感到,他抱住了她,可全身却没有一点知觉,耳中只听到一声声呼喊,急促、慌乱、夹杂着无尽痛楚……
☆☆☆
风声、雨声、打杀声、刀剑声……
一片混乱……
“不!不要死……不要……死!”
一声声惊惧痛苦的呓语,在颠簸的鸾车内不断响起,李世民拉紧她的被襟,却止不住无忧身子的颤抖,额头之上,冷汗涔涔流淌,却怎么也唤不醒沉在噩梦中的无忧……
李世民拧紧眉头,拉住无忧颤抖的手,目光一分不动的凝视着眼前女子,无忧……我要如何才能缓解你在梦中的痛苦?如何……才能令你清醒?
车驾终于缓缓停稳,内侍官掀开车帘,立有宫女迎上欲要搀扶皇后,李世民探出身来,凝重面孔,迫得众人低下眼去……
帝王之身伟岸,怀中抱着虚弱昏迷的女子,一步步小心走下车来,迎接官员、宫女内侍,竟皆不敢作言……
下得车驾,到立正殿的路并不遥远,李世民无所旁顾的抱紧无忧,无忧浅缃色裙幅在风中轻轻飘摆,帝王眉头深锁,其间掩不尽的落寞哀愁……
一路之上,仿似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眼中、心里,俱只有这深爱女子憔悴的面容……
进到立正殿,彩映慌忙迎上身来见礼,见到李世民脸上阴云密布和无忧昏迷的脸,心中已多少了知,忙为皇后整好床被……
李世民将无忧轻轻放好在床上,急向身后吩咐:“快传萧御医!”
一名内侍急忙去了,彩映眼里几要滴下泪来,却仍压抑住声音,低声道:“陛下,前日垂拱殿内侍总管来报,说……太上皇病重,若陛下回来……”
“什么?”
李世民抬头望向彩映,抚摸无忧额头的手,顿然停止!
彩映连忙跪下身去,却不言语,李世民怔忪片刻,呼吸有一瞬间停滞,望望床上仍轻声呓语的无忧,心底突有种不能言说的痛迅速扩散……
病重!病重!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至亲、他的至爱,竟于一时与这两个字纠缠不清……
难道,便真是天意吗?
李世民从不信命,可却不由得深深叹息……
离恨天13
太上皇病情来得凶猛迅疾,似只是几天时间便一发不可收拾,李世民询问过御医,说是就在这两天了……
而无忧则因在阴湿的环境下,几日未曾用药,再有情绪波动,精神的巨大打击,使得身体状况雪上加霜,反比去九成宫前更加糟糕……
李世民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一切怎会在一夕之间变成这般模样?他辛苦治下的大好河山,他终于换来的四海升平,难道……亦要在转眼间化作泡影吗?
都是假象吗?都是吗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39
?若不是……为何上天要做这样的安排,让他得到了天下,却令灵魂怅然若失……
贞观九年,庚子日,太上皇李渊病体沉重,不复医药,终在垂拱殿驾崩,李世民下诏,举国鸣哀……
丧礼一天,君王哀痛不已,父亲种种的好,皆在这一时涌进心里……
亦在病中,却一刻没有晚来的无忧,着了素净的白衣纱服,身体纤瘦,明明仍然虚弱不堪,却步态沉稳,不露一些乏力、尽量显得端仪不失……
李世民望见她来,沉重的心中更添一阵酸涩,他知道,无忧身体并无一点好转,看那苍白如雪的面容,便知她有多么艰难,只是此情此景,既不宜令她回去,亦不能流露过多关切,只能静静的望着、望着……如此而已!
眼中,并无一丝神采……
丧礼毕后,李世民决定守丧月,一切日常事务皆由太子承乾在东宫处理……
切切不舍的望无忧一眼,心中有太多难耐,无忧,我如何愿意此时离开你的身边,只是无论于公于私,于理于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无忧眼中略现些疲惫,却有万分了解,只一对视间,便窥探出他心里的那些挣扎……
噙泪的眼中,饱含深深肯定的光泽,亦有一丝安慰,闪烁在泪光中……
☆☆☆
太子太子监国!承乾突感到一阵茫然,往日学来的一切,似皆散做云雾,脑中一时空白……
来到立正殿亦难掩无措,无忧靠在床边,静静观看儿子的脸,已洞察无余……
“承乾,这次父皇对你委以重任,要好好把握,莫要再贪玩了!”
无忧拉住承乾的手,承乾感到有一些微凉,母亲那勉强撑起的笑中,满是深深忧虑……
他知道,母亲多是担心他的,这些年来,自己的一切不安皆被母亲看在眼里,而正是母亲时时有心的抚慰,才令他坚持到今天……
可是……
承乾望望母亲消瘦的面容,心中如利剑穿刺,忍不住阵阵疼痛:“母后放心,承乾定不负父皇所托!”
无忧点点头,握紧承乾的手:“承乾,母后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一个结!”
说着,目光低落在承乾左腿之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可是,你不能因此而对你的父皇有所怀疑,父子之间,若也是心存猜测的,只恐怕……”
“母后!”
承乾抬头,打断了母亲:“母后别说了,承乾都懂,只是……”
话到嘴边,突然难以启言,沉默,垂首不语!
无忧轻轻一叹,心疼道:“只是你认为在你受伤后,父皇……更加偏爱青雀,对吗?”
对望母亲的眼,依然沉默……
无忧轻道:“承乾,莫要多心了,其实,父皇严厉要求于你,正因为你从小便是太子的缘故,不能过宠了,而青雀他不是,况且……”
想到李世民偏爱青雀的理由,无忧脸上掠过一丝红润,掌心亦有一点温热:“况且,父皇也是爱你的,只是你心里,拒绝感受到,他的严厉才是对你的期望和爱啊!”
“母后……”
“承乾!你要知道,这家国天下之托何等沉重?岂容半点疏忽?”
承乾点点头,眼中却流露一丝怅然:“可是母亲,父皇是父皇,青雀……是青雀啊!”
无忧眼眸微微凝住,望向儿子,原来承乾的心里,还有更深的顾虑……
是的,青雀是青雀,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青雀又是多才,李世民的偏爱,难免不会令他心生他念……
心中不期然一痛,难道这皇家夺嫡之争,便真就是无可避免吗?
无忧坐起身子,郑重望着儿子的眼:“承乾,你要相信自己,相信父皇,所谓‘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1)。’天之道,不争而善胜(2)啊!”
不争而善胜!承乾深黑的眸子定在母亲脸上,光泽变换,母亲殷殷期望的眼神,令他血液不自觉滚烫全身……
母后,母后,母后在他眼里,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眉心紧紧凝结在一起,目光坚定:“母后放心,儿臣……定不负您所望!”
是的,不负母后所望,不为别人,只是为母后,就只为母后一人,也定要做好这个太子!
望着儿子终有自信闪烁的眼,无忧欣然一笑,却再不言语……
……
(1):《道德经》第81章:“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解释:圣人的法则,有作为而不争夺。虽然他不争,但天下没有谁能与之争锋。
(2):《道德经》第73章:“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争者反而善于取胜,这是普遍的规律。
离恨天14
匆匆过有两月,群臣私下商议,皆认为李世民孝道已尽,请求君王上朝听政,李世民采纳,经过此次,方才发现太子承乾虽表面冷淡、不屑于世,可认真起来却颇能裁断政务(1),遂,琐细事务仍由太子主理,心中感到一阵慰然……
只是心中始终有根利刺不愿面对,怕被它穿透了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
望着无忧勉强微笑的脸,一天天消瘦,她虽极力掩饰身体的每况愈下,可心,又如何能够失去感觉,越是这样的遮掩,越是令他心痛如绞……
有时想想,一国之君,竟是这样虚无飘渺的四个字!
什么……也不能做到!
无忧勉力支持的笑容并不能维持多久,望着李世民思念恳切的眼神,心中亦是怆然,然而一切都非人力所能企及,贞观十年夏季,六月的天里,艳阳流火,可天空却偏是一片灰白的颜色,笼罩着肃穆皇宫高墙,望不尽远处云端那高耸的层层山峦……
立政殿,已是皇宫最为安静的角落,却也蕴息着隐隐风波,无忧深知自己身体已难复从前,却发现令她担心忧虑的事情,越来越多……
杨若眉是常来陪着她的,待李世民回来,又会适时的走开,每次望着她默然离去的背影,无忧都会有阵莫名感慨……
杨夫人!只可惜,她是杨夫人——一个自顾尚且不暇的身份啊!
这日清晨也是一样,杨若眉着了单色纯藕粉织帛衫,艳丽的颜色并不适宜立政殿的氛围,然而清素的颜色又不免令人心生凄凉,杨若眉故着了这雅致清丽的颜色,显得端庄而安静……
“姐姐,您好好躺着,莫要起身了!”
杨若眉扶着无忧的肩,似又消瘦下不少:“姐姐今日不叫我来,我也是要来的,何以这般着急?”
无忧依然强撑起身子,在锦床纱幔边轻轻靠好,望着杨若眉的眼,凝了丝郑重:“妹妹,这许多年下来,是能见得人心的,故……”
亦如往日的几声咳嗽,直震得心口微微疼痛,杨若眉急忙轻抚她的软背,焦急道:“姐姐不要多说话了,还是先歇息下吧!”
“不,不……”
无忧摇摇手,那手,依然如玉,却略显得苍瘦:“我怕……我怕我不说……就……再没机会了!”
“姐姐怎么这样说?”
杨若眉心中一急,竟滴下泪来:“姐姐还年轻,若叫陛下听去,又要伤心了!”
无忧微微闭目,再缓缓睁开,拉住杨若眉的手,怅然一笑:“岁月如流,生命若此,该去的总是会去,该留的却未必能够留下……”
声音有一些凝滞,顿了一顿,方才继续:“妹妹,我有件心事放不下!还要交托给你……”
皇后的声音带着浅浅的凉,却听得杨若眉心中一阵火热,交托给她!是多么沉重的四个字,又是何等哀凉:“姐姐尽管说,只要若眉能够办到的,一定……一定……”
莫名接续不上自己的言语,只暗暗落泪,轻轻几声抽泣……
无忧心上也有不觉得痛楚,这显而易见最后的托付,任谁都会忍不住心上最软处的疼吧……
只微微一笑,却是无奈道:“妹妹,这自古后宫之中,女人争斗最为繁遽,这些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流,想妹妹亦是切身的感受!妹妹……”
无忧本想忍住不咳,却终还是侧过头,轻咳了几声,杨若眉依旧抚着她的背……
无忧回首,眼光变了一种祈求,那是在这双眸子中,极难见到的一种,如此恳切:“妹妹,我在时还好,若我不在……若我不在,你会好好照顾我年幼的两个孩子吗?”
杨若眉艳美瞳眸惊光闪烁一凝,如此之重的嘱托,她着实没有想到,凝看着无忧,半晌没有言语……
无忧亦望着她,轻道:“潸儿还好,她还小,什么也不会记得,在奶娘身边安静长大便好,可是兕子……兕子和雉奴不一样啊,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都已经记事,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要他们……要他们如何……如何面对?”
动情处,泪水已然滚落,绵延在脸颊边,令面前女子亦是泪水倾决,杨若眉轻轻拭去眼边泪水,哽咽道:“姐姐放心,雉奴和兕子自小便与我不疏,我更将他们视为己出,姐姐……姐姐……大可以放心!”
说到最后,泪水染湿了妆容,起身回过头,掩饰些内心已极的悲伤……
无忧望着那娇丽的背影,依然温润的笑笑,无力却是满心慰然,轻轻从枕下拿出封信笺,慢声道:“妹妹,这个你拿去,若是……若是宫中有何为难你之人……比如……比如贵妃!你便……让她看清这样东西,必要时……可呈给陛下!”
杨若眉回过身来,眼角仍挂着未干的泪水,接过信笺,疑问道:“这是什么?”
无忧一叹:“到时候你便会知道,但……我却希望……你永远不要用到它!”
“姐姐……”
杨若眉话音未落,无忧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发上仅有的坠花颤动如剧,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来……
杨若眉大惊,急忙夺身上前:“姐姐……”
说着,向一边泪眼蒙蒙的彩映稍加眼色,彩映随即会意,咬住嘴唇,匆匆奔出立政殿去……
离恨天15
明明夏季时分,骄阳热烈,可立政殿内外却忙做一团,一切俱是灰蒙蒙的一片……
李世民面罩严霜,脚步匆匆赶来,正迎上慢步出殿的杨若眉,不期然与君王目光相对,涌动的热流悄悄滑落在脸颊……
李世民心头立时揪紧,慌乱的步伐,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错乱着直奔入内殿中去,一股股药味浓烈扑鼻……
无忧静静躺在床上,一干御医麻木的立在一旁,施礼,却不敢看君王一眼……
李世民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抚摸无忧的脸,手在不觉间微微发颤:“无忧……”
“嗯!”
几不能闻的应声,无忧缓缓睁开眼来,水似的眸子映出君王凝重的面容:“你回来了?”
“嗯!”
同样的应声,喉间却涌上股莫名之流,堵住了言语……
无忧眼光绕开他伟岸的身躯,落在一直静立在一边的史官身上,李世民亦没有像往日那般呵斥御医,想已是没有必要了吧……
“无忧,承乾说,不如……大赦天下……”
“陛下……”
无忧半撑起身来,凝眉焦急望去:“切不可!”
李世民连忙扶住她,无忧只按住他湿凉的手,轻言道:“陛下,死生有命,非人力所能及,大赦天下乃国之大事,不可多举,况,这些亦是陛下平素不做之事,又何以因我一人而为?若此,我倒不如立刻……”
“好,好!都依你!”
李世民忙将她搂在怀里,不令她说出下面的话来:“别说了无忧,别说了……”
无忧却是安抚的笑笑,依旧淡然:“陛下,玄龄侍您多年,小心翼翼,朝中机密之事不曾泄露丝毫,前些时候无意惹恼陛下,若无大错,望陛下念及他忠心一片,便不要追究了!”
“嗯!”
李世民抱紧她的细肩,从何时起,这瘦弱的肩膀已无形担起他许多压力……
“至于我的亲族,因我的缘故而获得禄位,既非因才学,便易受灭顶灾难,故望陛下莫要置他们在实权高位之上,以保全后世子孙,他们只以外戚身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40
份定期朝见陛下,便足够了!”
“嗯!”
无忧依旧笑,和暖着他哀凉声音中深深的痛苦:“我活着时,并无益于人,死后更不能……”
“无忧……”
纵是心中已经认定,可那个字真的刺入耳中,仍是针扎一样疼……
无忧玉手抚上他英俊如初的脸孔,线条流畅分明,经了岁月的沧桑洗涤、更突显男人坚韧刚毅的傲然风度,只是那眼依旧如故,幽深、却如水款款温柔……
“我死后,陛下无需修建陵墓,耗损财力,无忧只一区区女子,虽贵为皇后,却与常人无异,只要依山做坟、瓦木为棺即可,无需金银珠宝、无需美玉丝帛,亦不会令贼者心生歹念……”
忍不住几声剧烈的咳嗽,一股热流倏然涌上喉间,口中腥味弥漫,沿着唇角滴出点点鲜红……
李世民赶忙扶稳她颤抖的身子,想要言语,却被无忧急声打断:“另……另望陛下亲君子、远小人,听言纳谏,节省劳役,那么无忧……无论在哪里……亦可安心了!”
“好!好!我都记下了!记下了……”
李世民用宽袍龙袖抹去无忧嘴角滑落的鲜红:“别再说了!”
将头深深埋进无忧香软的发丝中,滚热的流湿透无忧发帘……
无忧抬手轻轻抚他,掌心中有些微冷汗,李世民反手握住,轻吻,却说不出话来……
无忧笑笑,她想给他一些安慰,却也自伤感,说不出一句,只是自腰间取出个晶莹碧透的小瓶,递在李世民眼前:“本想……我会陪着你……一辈子!”
李世民伸手接过,眼里有分明可见的伤悲:“这是……什么?”
无忧眼神微怅:“毒药!”
“什么?”
仅仅两个字,偏偏如千军万马奔腾进心里,夺过那璀璨夺目的碧玉瓶子,眸心射出万丈光火……
一个清涤出尘的女子,腰系夺人性命的毒药!本想着,会是一辈子……一辈子……
她说……
“无忧!”
李世民将碧玉瓶子握紧在手中,无忧举眸望他,仍只是平淡宁和的笑容:“若……陛下有何不测,这……便是我的归宿!“
归宿!
轻描淡写遮掩去其中酸甜苦涩,只是李世民听来,却更多一分痛楚哀伤……
李世民半晌无言,心底奔涌的痛,在眼里渐渐清晰……
无忧淡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音,时至今日方才真正了悟、什么才是幸福……
身心已是倦极,微微闭目,胸口沉闷得透不过气来,鲜红的血流随着尽力压制的沉咳声、漫漫渗出嘴角……
“无忧……”
李世民轻轻晃动她的身子,声音中的痛苦万分纠缠成一丝哽咽……
无忧缓缓睁眼,无力,却仍强自绽出几乎不见的笑容,不,是能见的,至少他,一定……能够看见……
她确信!
“都下去!”
李世民沉声吩咐,眼光扫向四周或抽泣、或是无奈垂首的宫女御医,心底已没有了曾经愤怒的感觉……
唯有哀凄!
人,一个个退去,李世民抬眼望向一旁的站立史官,君王目光闪烁凌厉,如刀锋划过史官的脸颊,史官身子一滞,顿感脸上燃烧般火辣,不禁低垂下身子,施礼:“臣,告退……”
李世民未作言语,扭头不再看他……
离恨天16
偌大的立政殿,倏然安静,只有静若夜莲的女子,轻轻靠在男子胸前,恬淡安适,男子圈紧她的手,微微颤抖,女子伸手握住,仍给他安慰的笑容:“人终归逃不过命数,早晚都是一样!”
李世民依旧不语,只是贴着她的发,屏住呼吸,不愿一丝一点搅乱无忧的声音,无忧理一理略有散乱的发丝,安然道:“现在的我……定是憔悴多了?”
李世民心中倏然抽痛,一声悲叹再无些许掩饰,哽咽道:“没……没有!我的无忧……永远……永远都是……那……那夜空安然的皎月,菂心洁色、令灿星相捧,永不……永不离弃!”
永不离弃!
无忧涩然一笑:“该聚该散,聚散如戏,人总是要分开的,越分……越远……”
言及痛处,眼神不禁暗暗失落,李世民望着她,忍痛收敛住眼中伤悲,轻轻放无忧靠好在床边,转身走至梳妆台前,鎏金妆盒雕刻牡丹盛放图,曾是女子多么钟爱的一种,如今已是退了颜色……
无忧微微转目,无力凝看他慢慢走来,脸上带着凄然的一丝苦笑,慢声道:“前些天,去向若眉学了描妆,也不知……也不知行不行!”
声音渐弱,默默低下头去,掩饰不能自已的痛苦,无忧淡白嘴唇轻轻抖动,噙着水雾的眼,分外晶莹透彻:“一定……不行的,你那么笨手笨脚!”
伴有咽噎的玩笑话,依然无力虚弱,李世民淡笑,抬眼道:“那……就试试看!”
雕花妆盒轻放在床榻边侧,打开,明亮的铜镜面,迷晃无忧的眼睛,李世民手捏青黑色眉笔,略抬起无忧秀脸,一笔一笔描画出远山烟翠眉,青黛含着情意深重……
无忧淡淡微笑,不禁怅然泪下:“古说画眉之乐、画眉之乐,这乐在何处呢?”
李世民轻轻拭去她眼角泪水,却禁不住自己眼眶的酸涩:“乐在……其中啊!”
说着,放下描眉的笔,将细细铅粉小心敷在无忧透白的面容上,仅薄薄一层,凝膏雪脂,涂抹均匀,挑一些鹅黄在手心上,染在发眉之间,冷胭色霜丹,晕散在清唇上,愈加显得艳丽如初,怎看得出病中的恹恹……
李世民眼前一阵迷茫,遥记得当年初次踏入她的闺房,也是听说她身体不适,见到她时,虽虚弱,却全没有病中的憔悴,多希望如今一切,亦如当年一般,明日,她仍能陪着自己,溜马、赏花……
即使,是阴郁的天气,即使,是下着雨的一处凉亭……
想着,心中不免更添酸涩,手上一抖,捏起的白色羽毛细织的纯色花钿、轻轻飘落在无忧粉白衣衫上……
那……是他最爱的颜色!
无忧低眼看去,那飘零的羽毛花钿,便似她这轻飘的一生,虽华贵,却也不过是命运中的小小羽毛,随风左右而已……
无忧凄然一笑,捻起纯白色羽毛织花,李世民伸手接过,轻轻贴在她眉心中间,织花上一点碎珠晶莹闪烁……
她的眉间,终于不再有忧愁缠绕,终于不再只端持着皇后的矜重沉稳,有的,只是淡淡的伤、和浓浓化不开的难舍……
这人间,她深爱的男子,定会伤心不绝,她可爱的孩子,定会对她的离去措手不及……
承乾的自卑冷漠、青雀的骄然自傲、丽质、城阳、雉奴和兕子,还有幼小的新城……
无忧抬起手,抚在尽力遮掩伤悲的男子脸颊,指尖冰凉无温:“二哥……”
作为皇后,久违的一个称呼,两人抬眼互视,眼眸中尽是往事前尘的迷蒙……
“嗯!”
李世民握起她的手,他知道这些年来,无忧只称自己“陛下”,是那个迷茫的夜里,自己的不安,打乱了她的心……
无忧眼中含泪,却安和如常:“二哥,答应我,不要……不要伤心太久!若你伤心太久,大到家国,小到咱们的孩子,要如何处之?尤其是雉奴和……和兕子,他们还小,却已经懂事,一定……一定会……”
忍住不流的眼泪,簌簌滴下,剧烈的一阵咳嗽声,惊得李世民连连应答:“好!好!你放心,我……我定能……定能……克制自己,雉奴和兕子,我……我定亲自抚养长大,不令他们……伤心……难过!”
克制自己!能吗?自己能吗?反复自问,只有心中答案明确——不能!
不可能……
无忧缓慢抬起头,鲜红的血沿着微笑的唇角滴下,滴在粉白色衣衫上、滴在巍巍帝王疼痛的心尖上……
李世民捧起无忧的脸,俊唇颤抖,轻轻贴在无忧淡淡玫红的柔唇之上,辗转缠绵如雨、低回婉约似梦,这样的女子,是他平生所见最难描摹的人,脑中飞旋出封后大典的那一天来,怎一个倾城难描其一点风韵,倾国亦不能得其半分颜色……
可如今,颜色不去、风韵不减,却已是翠消红退,余留人间清淡的笑颜、痛彻心扉……
无忧无力的搂住身前男子,纤纤玉手消瘦,却想要尽力抱紧他、让他的眼中心里永远、永远留着最美的自己……
此时,她不再是大唐贞观的贤后,不再是一代帝王的爱妻,而只是一个女人、对夫君依依难舍的女人而已……
“无忧,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崩溃在柔柔细吻之前,帝王最为柔软脆弱的一面,尽露无余……
无忧淡笑,心中悲苦只甚于深深爱着的男子,不语!
李世民幽黑眸子中深深的痛苦,倾泻在无忧眼中,那眸光倏然变得迷幻、坚决、还有丝丝不绝的依恋……
捧着无忧的脸,细细端详,那曾是清新如水的容颜,经了岁月的洗礼,愈发变得娇艳欲滴,便如雨露润过的牡丹,便似风华流淌的夜莲……
李世民忘情的凝看她绝美玉致的脸,这牵绊他一生的至爱容颜,他定要将她的每一处细节,牢牢刻在心里……
起身还向一边箱柜,打开,熟练的取出件水红流霓的衣,在妆箱中再取出雕花精致的木梳,扶着无忧靠好在自己身上,为她挽起一头乌云,取一支含露芙蓉花,斜斜插在醉髻柔丝之上,口中呢喃不清:“我只会这个……”
无忧虚弱的微笑,任他为自己妆容打扮,她也想把最美的自己留给最深爱的男人,强撑着不令眼睫闭合,怕一旦闭目,便再看不到他略显笨拙的动作和绝俊魅惑的眼神……
尽管,她已耗尽所有力气,甚至不能抬起手,令他穿衣的动作更加流畅,可她仍旧尽力迎合,将那水红流霓的衣穿好在身上,绉纱薄如蝉翼,轻轻罩在缎边隐花雪绸衣上,自枕下拿出条素雪绢帕,递在无忧手中……
再一看来,眉目缱绻含情,肤如降雪白皙,只是缺少了一些血色,并不碍她此刻的倾国倾城……
李世民抱起无忧,令她斜斜靠好在窗边用厚厚缎棉铺整的躺椅上,微微苦涩的一笑,险些又滴下泪来:“无忧,靠好!”
无忧点头、微笑、会心的尽力摆出个庄雅的姿势……
果然,李世民走到龙桌案前,铺展开雪帛画卷,调了丹砂墨青,白玉杆雕龙云毫笔握在手中,举眸端看女子含烟青翠的眉,细细描画那眉中情韵,勾勒秀致如波的剪水秋瞳,眼神微微怅然,浮香缭绕中,美人越发显得似真似幻,便是那误落尘间的仙子,也许该是回到她来的那个地方……
那里,也许没有权势争夺、也许没有勾心斗角,只是一个清新的世界,不然她,怎会出落得如此动人心魄,高贵典雅、淡然而不妖艳……
云毫笔尖沾了调匀的银朱,点她红润的娇唇,那唇边分明含笑,却痛得执笔男子,不禁微微颤抖……
“还记得,我们分开的时候吗?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每晚都会梦到你,模糊不清,离我……而去!”
李世民广袖轻飘,手上不停描画,却忍着剧烈的疼痛,一字一句,与无忧说话,只要能听到她的一声回应,那一刻,便是幸福的……
“嗯!”
无忧了然,眼睫略感沉重……
只是应了一声,墨砚平澈的汁水上,便泛起一些水晕,君王举袖拭去伤悲,凝看她无力虚弱的面庞,努力绽放出最柔和纯美的笑来……
她的眼里淡泊世俗,她的微笑倾倒众生,低身,动笔,一笔一泪,一画一血,勾描她玲珑有致的身量……
“还记得……柳连、阿利那胭吗?”
“嗯……”
那些过往的人和事,在无忧眼前结成漫漫水雾,模糊、清澈、逐渐变得透明、流动……
杨妃、洛阳、柳连、误会、玄武门……
种种的种种,竟皆已是那般遥远,遥远得、触手难及……
李世民苦笑:“立后大典那天,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知道……那天……你有多美吗?”
“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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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比这画……还美上千万倍!”
李世民画出她温柔纤细的手,笔尖越发颤抖:“然后,我们经历了……最是艰难的几年……“
言及此处,竟无法再继续,那几个年头后,再抬眼时,他深爱女子的身体,却已然不堪重负……
迟迟不能落笔画下她手中的绢帕,抖动的手,无法抑制的心痛,搅动着君王眼中滚动的热流,这卷画,他不愿画完,若是光阴能够就此停留,他愿用毕生的所有作为交换,哪怕这江山、这至高无上的皇位……
在所不惜!可是……
忍泪落笔,尚未触及那素白雪帛,突的一个声音,极是轻小,却有如夜空惊雷,震撼、动荡、刺破耳鼓……
是什么落下的声音……是什么……远去的声音……
心底一阵剧烈抽搐,那只是勾画了一角的绢帕,被什么匀染开来,一滴滴的、墨迹逐渐化开……
化开了……
玉雕云毫掉落在画卷上,滚落在地面上,又是什么破碎的声音?
碎了……全碎了……
白玉的笔杆,还有……心……
女子笑容依旧安然,斜倚在躺椅上,只是纤纤玉手低低的垂下,指尖没有一丝颤动,素白雪绢随手而下……
飘落,轻轻飘落在青石色冰凉的地板上……
素净的雪绢,像极了珍惜它的人、和那曾亲手提在雪绢上的诗句……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第30卷
番外之李世民
贞观十年,似乎把一切都带走了,你的生命,我的心!
无忧,你可知道,我违背了我的承诺,违背了你临终的遗言!
你说“依山做坟、瓦木为棺,无需金银、无需丝帛”,可是我想要给你的,纵是金银丝帛都还嫌太少……
昭陵,那——将是我们共同的归宿,在苍林山脉间,巍峨壮丽,然而我的心,却空空如野,没有了你,我……还剩下些什么?
也许,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还有江山天下的重责!
无忧,你可知道我多想随你而去?多想放下了这一生的沉重,孑然而去……
然而,一切终归有命、终归由不得人心……
你走时,千叮咛万嘱咐,放心不下我们的孩子,可是,我终没能做一个好父亲,兄弟反目、父子成仇,青雀与承乾,我没能做到平衡……
最终,承乾恨我,青雀亦是如此!
我曾悲愤的挥剑、想要立即死去,想起你的嘱托,便觉是锥心的痛楚,雉奴拦住我,这个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声泪俱下,于是,我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可是心,已然千疮百孔……
无忧,每当困难重重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一个人,或者和兕子一起,呆在立政殿、你离去的地方,一呆就是整整一天,手握《女则》十卷,怆然沉痛,几乎痛断了心肠,这种痛,一直持续了一年之久……
一年, 天崩地裂的一年啊……
然而上天待我终归不薄,一年之后,我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姓徐名惠,湖州女子,才情斐然如卿、那眉目,更令我陷入了深深的怅思……
那分明就是你的眼睛,流转着夜空静谧的星辰!
我一时茫然,后来,我才知道,午夜梦回,我拥着她,叫的竟是你的名字……
惠说,她不在意,她亦珍视我们之间生死难隔的情意!
我相信,因为惠总是给我你的错觉,有时觉得她便是你,便是你回到了我的身边……
可她不是,我亦了解!
无忧,你给了若眉一封信笺是吗?你可知我再次目睹你娟秀的文字,心中是怎样的撕扯吗?上面写着韦妃的一切作为,从相遇到相许,原来都只是一个精巧的局!然而这个局,你早便知晓,却终究放在心里,不令我困扰,唯独苦了自己……
其实有时,我觉得你好残忍,你对所有人仁慈,却只对我残酷!
你走了,偏偏每一个角落都是你,偏偏仍是那牵绊着我一生情愫的女子,若眉不能比、惠,亦不能!
转眼,已是春尽,棉絮飞花,俱化作春泥……
无忧,我现在才懂,原来,人生不过如此,无论是谁,春尽了,便了无痕迹……
转身刹那,春,已尽……
番外之徐惠
贞观十一年,我踏入了这座宫门,深宫寂寂,原想着寂寞终此一生,然而缘分天定,我终没能逃脱命运的摆弄,可我心甘情愿……
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夜,大唐威严的天子,第一次召幸了我,我抬眼,他的眸中却迅速掠过惊异的光泽,然后变换、然后暗淡、然后悲伤欲绝……
为什么?我当时并不懂……
这夜之后,我屡屡侍君,才人、充华、最后到充容,只要后宫之位有了空缺,补上去的一定是我……
于是,我只在无声无息间,便已然平步青云……
然而这些都非我所愿,我只想知道,我究竟为何令威俊不凡的天子,对我另眼相待?
最后,我终于知道了,可是答案……竟是这般的难以承受……
我无意发现了他珍藏的画卷,却惊讶于那画中女子,那如落凡尘的瑰丽容颜,为何……竟有几分熟悉?
我只感到周身冰冷,原来一切俱都是假的,什么平步青云、宠冠六宫,皆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笑话罢了……
他爱的并不是我,我只不过是他眼中心里的一个背影……
如此凄凉、如此嘲讽!
我记得我冷冷的笑了,因为我已经为那个天下至尊的男人付出了真情,怎奈痴心换来薄情,他对我,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在他午夜梦回,紧紧抱着我,却喊着另一个名字时,我的伤悲,竟是欲哭无泪……
无忧——我想那便是你的名字,如今仍令天下传颂的文德皇后!我试图了解你、试图更接近你,我看不起我自己,却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陛下修建园林,动用过多民力,我想若是你在,会如何做?于是,我提笔写下谏文,陛下阅后,目中果有沉痛的怀念,那种恍如隔世的怀念,看在人心里,肝肠俱碎……
后来,我不再那般在意,如此痴情的他,更令我心驰神醉……
我释然,他亦能渐渐和我说起你,说起你们的曾经……
在洛阳、在瓦岗,韦妃、逝去的杨妃,还有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杨夫人……
我曾几次默默拭泪,他笑说,都过去了,然而我却知道,他的心,已经粉碎,自你离开的那一天起,已经粉碎……
而我的心呢?
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原来心碎……竟如此疼痛!
一点一滴、一血一泪,俱都破碎在他离去的瞬间……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痛,他想起你时,那锥心彻骨的痛……
可也许,对于他,是幸福的吧?
至少,在他闭上双眼时,我分明看到了你的容颜,然后,他笑了,安然的微笑……
文德皇后,都说你红颜薄命,可是,你却带走了一个帝王一生的爱恋、霸占了他永恒的思念……
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不久,徐惠茶饭不思、思念成疾、拒绝医药,终在永徽元年,为李世民殉情而死,年仅二十四岁!
☆☆☆
正史之徐惠:
徐惠,湖州人,贞观十一年入宫,后期最得李世民宠爱的妃子,她从才人做起,以后凡是后妃位号有哪个空缺,受到晋封的一定是她。她颇有长孙皇后遗风,对于李世民行事出现偏差敢于直谏。
李世民对她的感情,像知己,又有点父女的味道,甚至在寻找长孙皇后的影子。
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去世,痴情的徐惠思念成疾,拒绝医治,终于于永徽元年追随而去,年仅二十四岁。
李治感念她的情意,追封她为徐贤妃,葬于昭陵,除了长孙皇后与李世民同墓同穴外,她是离太宗最近的一位妃子。
而她,也是太宗后妃里唯一一位和长孙皇后一起被列传的女子!
……
ps:(出版稿已完结,明起将陆续更新续集部分,随写随传,望大家继续支持《大唐风月(续)》)
第31卷
惊鸿水起回眸处1
又是一年六月霜天,又是大片木槿飘如飞雪的季节,明明微温的午后阳光,稀疏洒在粉白色簇簇跌落的花瓣上,便如结了霜般,御花园,怎么都是一副萧索的景象。
李世民负手而立,木槿花瓣飞乱在风中,飞乱在帝王惆怅的眼里。
逝者常已矣,生者常悲思,一年了,帝王凄痛的心,仍旧一片断壁残垣,眉目间少了分桀骜,多了几许凝重的细纹。
无忧,你可知这是怎样的一年?冷风灌入心肠,冰雪堆积眉间,自你走后,我的心,便再没有春了……
一片花叶落在肩头,李世民伸手拂去,满眼尽是落花的悲凉。
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宫人惶恐的声音:“公主慢些,莫扰了陛下。”
李世民回头,只见木槿飘飞的香雪中,女孩着月莹色绉纱隐花裙,与飞雪相容相映,及肩乌发,系油绿色绸缎锦丝带,明眸澈亮清明,粉唇娇嫩如水,欣喜的朝李世民跑来。
李世民见宫人畏恐的目光,苦笑着摆了摆手,宫人便不再随来,女孩扑在他的腿上,扬着闪亮晶眸,真纯的望着他:“父皇,你又不开心了吗?”
李世民低身抱起女儿,悲凉目光沁入丝午后暖阳:“没有,父皇看见兕子,就开心了。”
声音微微沙哑,该是许久未曾言语的缘故,兕子偏头凝望着父皇的脸,墨色如蝴蝶展翅的眼睫,一眨一眨,像极了母亲的眼睛,亦有母亲眼神的温怜:“父皇又想母后了,兕子知道。”
李世民微微一怔,尚来不及惊讶,兕子便默默垂下眼帘,遮掩去眸中散落的想念,恐更加触痛了父亲的心怀:“兕子也想母后,可是,兕子不哭。”
李世民心底抽的一痛,小女儿懂事的一句,竟胜过了众人千言万语的规劝,他缓缓抚摸着女儿的秀发,眼里尽是怜惜:“嗯,兕子最乖了,明天叫上哥哥姐姐,一起游园好不好?”
兕子点点头,靠在父亲肩头,恬适的微笑。
晋阳公主,这一年多来,在李世民身边长大的孩子,几乎与他寸步不离,是多少嫔妃公主艳羡的人儿,公主虽是五岁的年纪,却一向最能体会天子的心,无怪李世民如此疼爱,也真真是可人疼的孩子。
抱着兕子一路走回太极殿,迎上来的是杨若眉,这一年来,陪他最多,解他心事的女人,若眉好就好在十分知体,更从不多语,难得兕子与雉奴又是喜欢,很多事,他一个男人并做不来,还要有个人帮衬。
李世民放下女儿,向若眉问道:“雉奴呢?怎么也不见个人?”
杨若眉搂过兕子,边兕子拭去脸上汗珠,边恭敬答:“雉奴找太子读书去了,近来常去呢,往日陛下都是晚归的,今天却早,才不见他。”
兕子仰着头问:“姨娘,明天父皇叫哥哥姐姐一起游园,您也来吗?”
杨若眉微一迟疑,笑道:“姨娘不去了,姨娘去御膳房给兕子做最爱吃的点心。”
“那兕子要吃蜜碗。”女孩天真的声音,却如冰冷凉剑穿透心房,李世民俊眉纠结,转身对向殿外刺眼阳光,女儿,你可知这天下最会做这蜜碗之人,已不能做给你吃。
杨若眉自有所觉,幽幽望着帝王高大苍凉的背影,自贞观十年的那天起,这个背影便徒令人内心悲怆,尤其是在这木槿凋落的季节里,便更显得凄凉。
一个字、一个眼神,许便会牵动了旧日的心肠。
“一起去吧。”许久,李世民缓缓开口,却并没有转过身来,仍旧望着迷蒙天际漂浮的流云。
杨若眉默默低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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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兕子始终拉着杨若眉软丝的裙摆,望着两人不说话,乌溜溜的大眼睛,便似这偌大宫殿唯一的光明……
惊鸿水起回眸处2
六月,和风细细,吹在人脸上分外舒适,今日游园,天子坚俊的脸上仍旧一派冷肃,杨若眉随在身旁,只淡淡的微笑。
这日,倒是个晴好的日子,满园飘飞的木槿花香郁浓浓,圣柳、珠兰、广玉兰亦是争妍竞秀。
大一点的孩子折花扑蝶,男孩儿比试稚嫩拳脚,再大一些的如承乾青雀,俱都没有来。
杨若眉见李世民坐在亭阁中眼神微怅,才突地恍悟,这里,便是皇后即兴作诗的那处亭阁,如今物是人非,怎不令人感慨?
她知道,此时的他并不需人安慰,只是默默的走开,拿一只精绣小球,拉着还太小的兕子到一边去,留给李世民独自怅思的亭阁……
“姨娘,扔给我啊,我能接住。”兕子童稚的声音极是悦耳,杨若眉笑笑,好在今日穿得轻便,还能与她玩在一起。
故意向兕子怀里轻轻扔去,兕子用力抱住,还是托了手,绣球滚落在地,杨若眉刚要帮她拾起,便听身后李世民的声音悠慢响起:“若眉。”
杨若眉转首而望,再望兕子一眼,只见她低头捡球,便笑着说:“兕子,抱了球过去父皇那里啊。”
说完,转身而去,晋阳公主没有答话,手上一滑,球又向草坡下滚去,于是起身追去,她不过五岁年纪,又是好玩,只觉这下坡跑的感觉非比寻常。脸上竟绽出了笑颜。
跑得太快,一时刹不住脚步,向前倒去,双膝跪在了地上,只觉有一阵疼痛钻入膝盖,抬眼,只见球也已然慢慢停了下来,停在一双白锦珍蝶花绣鞋边,粉白色裙袂随风微微浮动。
“是你的吗?”那女子声音有若天际飘来的浮云,轻而意韵悠长。兕子抬眸,只见粉白衣女子拾起球,拍拍球上的尘土,举首向她走来:“快起来,你摔疼了吧?”
小女孩动致的眼神,倏的怔住,女子清淡微笑的眉眼,如流云飘渺,温柔的声音,似水流情,不就是那每夜每夜在梦中盘绕的影子,梦里,她对自己说:“兕子乖,要听父皇的话,不要让父皇伤心……”
迷惘的望着眼前女子,女孩眼里波光倏然凝成晶莹泪光:“母后……”
惊鸿水起回眸处3
含糊不清的两个字,令女子微微蹙眉,兕子晶亮的眸子定凝的望着她,她低身为兕子拂去衣上尘土,柔声道:“疼吗?”
兕子眼里瞬间滴下泪来,好似一串明耀的珍珠,在夏日阳光中,分外清亮:“母后,呜,母后……”
女子轻轻摇头,眉间亦有慌乱:“别哭啊,来,给你球,你……”
待要细问,却见杨若眉匆急的向这边走来,声音急切:“兕子,兕子。”
兕子回身,更哇的一声哭出了声音,杨若眉急忙跑上来,抱住兕子:“怎么了?摔了吗?”
杨若眉望见兕子身上尘土,轻轻为她拍去,兕子却摇摇头,再转回身,却并不见了适才温柔的粉白衣女子。
“母后……姨娘,兕子看见母后了,母后回来了。”兕子大哭着拉住杨若眉衣裙,杨若眉心中一痛,向兕子望着的方向望过去,偶尔飘落的木槿花如女孩纷落的眼泪,落得人心中凄凉:“兕子乖,姨娘抱,好不好?”
兕子摇着头,小身子不断挣扎:“不,兕子要母后,母后走了,不要兕子了,呜呜……兕子要母后抱……”
哭泣的声音,惊了御花园远处的目光,李世民飞奔一样的跑过来,低身拉过小女儿,轻轻拍着:“兕子怎么了?有谁敢欺负了兕子?”
兕子眼泪湿了衣袖,声音已然哽咽而断续:“父……父皇……呜呜……母后……母后不要兕子了,呜呜……兕子……兕子都乖,呜呜……”
女孩哭泣的模样,看得人莫名心碎,李世民幽俊深眸倏然暗淡,仿被乌云遮去了晴日,流过的唯有破碎的浮云:“兕子乖,父皇抱好不好?兕子不是说了,不哭的!是不是?”
温柔的口吻自沉冷的唇齿说出,怎么都听得人心寒,杨若眉望着这对悲伤同剧的父女,亦要滴下泪来:“兕子说,她……看到了母后。”
兕子已然泣不成声,只拼命的点头,李世民心疼的拥过女儿,安抚她倏然决堤的悲伤,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向来懂事的女儿。
毕竟是小孩子,也许是某个场景触及了她遥远的回忆,自己尚且触景伤情,更何况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
李世民隐忍的敛眸,声音有些微颤抖:“来,父皇抱兕子回去。”
抱起兕子,兕子却仍抽泣的望着那个方向,嘴里含糊不清:“父皇,兕子没说谎,没……”
李世民修长手指紧紧扣住女儿小肩,脚步沉重,却任女儿如何哭闹,亦再不发一言。
杨若眉静静跟在身后,她知道,此刻,兕子的每一字,也许都在鞭打着他尚未痊愈的心!
本应是欢愉的一天,却令李世民眼神更加幽凉,回到宫中,站在窗边凝望满园花雨,始终无言。
杨若眉好容易哄着兕子睡下,走到李世民身边,静静的望着他,千言万语,亦不知从何说起。
许久,李世民方转回眼来,心底碎裂的思念满布眼底。
杨若眉一怔,他用了多少夜晚才令自己慢慢放下,她最是知道,可是,原来一切却终是惘然,那些伤痛,只需一碰,便再会散漫在他整个身体!
轻轻靠在帝王孤寂的肩上,声音哽咽:“陛下,兕子还小,心里终还是念着母亲的,只是陛下切莫因此而再伤了心,龙体要紧啊。”
李世民幽幽一叹,不再伤心?他又何尝不想?
转眸回望向一片落花如雪,俱都堆积在心里,难舍难去……
☆☆☆
六月的天,晚风亦是柔和,太极宫静穆的庄素却仍旧深无边际。
晚风随窗缝飘入,吹在脸上有痒痒的感觉,床榻上的男孩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
“九哥。”女孩稚嫩的声音轻轻响起,本就难眠的男孩慢慢睁开眼来,映出女孩真纯的可爱脸庞:“兕子。”
男孩坐起身子,望望四周,惊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彩映呢?”
兕子把声音放到最低,小心道:“她睡着了。”
随即略带委屈的说:“九哥,今天我看见母后了,父皇不信!”
男孩一愣,眼里亦有忧伤淡淡浮过:“兕子不要闹了,快去睡,父皇发现要骂的。”
兕子使劲摇头:“父皇不骂,父皇从来不骂兕子,兕子真的看见母后了,九哥信吗?”
尽管是六月天里,夜晚仍是有些寒的,男孩将妹妹拉到自己身边,为她盖上薄被,敷衍道:“在哪里?”
兕子依在哥哥身边,灵动的眼睛,竟真若有其事:“御花园里。九哥,你陪我去找母后好吗?”
男孩一惊,望着兕子晶莹闪烁的眼眸,企盼的望着自己,心中竟有莫名柔软,他明知那不过是小孩子的言语,不足以信,可作为哥哥的情感却倏然汹涌,兕子纯透的希冀眼神,只令他心疼这最是亲密的妹妹。
轻轻抚摸妹妹乌黑的柔发,犹豫间,终还是点了点头。
惊鸿水起回眸处4
次日,李世民照常临朝,临行嘱咐杨若眉好生照看兕子,雉奴读过书,习惯往大哥处去,只令一名侍从随着,穿过御花园香浓飘飞的木槿花雨,突发奇想,自偏林穿过,清幽过处,一片锦绣如织的繁花丛锦间,似有女子声音欢愉交歌,雉奴好奇回身望一眼侍从,侍从面无表情,只恭敬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毕竟只是九岁的孩子,好奇心重,径自向那片繁花丛中而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派怡人景色,飘飞的木槿花瓣落在青色细草上,如雪坠入碧色冷湖,点缀的白,更突显木槿花的清新优美。
几名女子,并不华贵的装扮,却如这六月木槿的淡雅清华,或提篮采摘花瓣,或低身拾捡草中石子,雉奴站在一边,莫名被这场景深深吸引,一束阳光自浓云深处流泻,洒入眼眸中微微刺目……
雉奴稍闭了眼,眯起一条缝隙,晃亮的阳光金灿灿的闪烁眼底,蒙蒙不清。
流金的暖阳,映着碧草华荫,愈是光影迷离。
淡淡金光,女子提篮举首,望向当空骄阳,阳光自她如雪肌肤上流淌,流过黛眉含烟,淌过柔唇娇艳,侧首瞬间,花落突如风卷。
雉奴心头骤然一紧,那眼一泊清净,那眉一弯似月,清美娇颜,于这容暖日光下,凭显得贵而不媚,雅而不俗。
熟悉的脸,熟悉的温柔眼神,那眼神自脸上轻轻拂过,便如柔风沁入心脾,暖人心房。
那……便是母后的眼神!
雉奴双手紧紧握拳,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幕,原来兕子没有说谎,没有胡闹,是母后,真的是母后!
正欲跑上前去,却又莫名刹住了脚步,觉得哪里不对,那眼神、那神情,虽是母后的一般模样,可却似缺少了什么……
正自迟疑,身后突有女子声音,娇脆响起:“你是何人?怎在此偷看我们?”
雉奴回身,只见一女子着柳青色薄衣织衫,丝裙飘飞,胸抹桃花如艳,乌发歇歇簪一朵胭红牡丹,含苞欲绽,柳眉清隽悠远,如星美眸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惊鸿水起回眸处5
次日,李世民照常临朝,临行嘱咐杨若眉好生照看兕子,雉奴读过书,习惯往大哥处去,只令一名侍从随着,穿过御花园香浓飘飞的木槿花雨,突发奇想,自偏林穿过,清幽过处,一片锦绣如织的繁花丛锦间,似有女子声音欢愉交歌,雉奴好奇回身望一眼侍从,侍从面无表情,只恭敬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毕竟只是九岁的孩子,好奇心重,径自向那片繁花丛中而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派怡人景色,飘飞的木槿花瓣落在青色细草上,如雪坠入碧色冷湖,点缀的白,更突显木槿花的清新优美。
几名女子,并不华贵的装扮,却如这六月木槿的淡雅清华,或提篮采摘花瓣,或低身拾捡草中石子,雉奴站在一边,莫名被这场景深深吸引,一束阳光自浓云深处流泻,洒入眼眸中微微刺目……
雉奴稍闭了眼,眯起一条缝隙,晃亮的阳光金灿灿的闪烁眼底,蒙蒙不清。
流金的暖阳,映着碧草华荫,愈是光影迷离。
淡淡金光,女子提篮举首,望向当空骄阳,阳光自她如雪肌肤上流淌,流过黛眉含烟,淌过柔唇娇艳,侧首瞬间,花落突如风卷。
雉奴心头骤然一紧,那眼一泊清净,那眉一弯似月,清美娇颜,于这容暖日光下,凭显得贵雅而不俗媚。
熟悉的脸,熟悉的温柔眼神,那眼神自脸上轻轻拂过,便如柔风沁入心脾,暖人心房。
那……便是母后的眼神!
雉奴双手紧紧握拳,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幕,原来兕子并没有说谎,亦非胡闹,是母后,真的是母后!
正欲跑上前去,却又莫名刹住了脚步,觉得哪里不对,那眼神、那神情,虽是母后的一般模样,可却似缺少了什么……
正自迟疑,身后突有女子声音,娇脆响起:“你是何人?怎在此偷看?”
雉奴回身,只见一女子着柳青色薄衣织衫,丝裙飘飞,胸抹桃花如艳,乌发斜斜簪一朵胭红牡丹,含苞欲绽,柳眉清隽悠远,如星美眸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惊鸿水起回眸处6
身边侍人忙道:“大胆,竟对九殿下无礼?”
那女子微微一愣,阳光映照晶亮眼眸,拂过一丝诧然,雉奴转眸盯着她,与她目光不期相对,飞花点映的目光里,女子随即颔首,眉间却一如适才的傲然:“九殿下。”
雉奴望她娇媚似艳的容颜,只平静道:“你是谁?”
那女子端持身姿,目光无恐无畏:“才人武媚娘。”
“武媚娘?”雉奴淡淡重复,眼却望向莺飞燕语的花园中:“她呢?她是谁?”
说着,指向提篮拈花的粉裙女子,女子裙袂翩飞,素雅的一色长裙,只在鬓间斜插一支淡色芙蓉,溶溶日光、脉脉飞花中,女子身姿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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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如画!
武媚娘眼中异样,却只于回眸间,暗暗隐去:“才人徐惠。”
徐惠?雉奴心中豁然塌陷一处希翼,果然不是母后,果然只是一个陌生不曾相识的女子罢了!
或者,根本是阳光耀眼,心中思念母后,一时眼花了吧?
眼神定凝在徐惠轻盈的背影上,轻轻一叹:“走吧。”
旋即转身,与侍人匆忙消失在园径尽头……
武媚娘望着雉奴远去的背影,心下狐疑,怎么这个孩子的眼里,会满布着如此深浓的悲伤?
“媚娘。”一女子召唤:“在看什么?”
媚娘转身,见正是徐惠扬手向自己轻轻挥动,媚娘微展一笑,便向园中跑去。
低眼望着徐惠手中提篮,各色花瓣缤纷叠错,已有半篮,然自己却于这些并无兴趣,只乏然道:“采够了吗?咱回吧?”
徐惠与媚娘临院而居,向来走动颇多,自知她兴味不在于此,了然笑道:“好,你适才在与何人说话?”
原来,她看见了,却早没有叫她,媚娘边走边说:“九殿下。”
“九殿下?”徐惠犹疑道:“与陛下身边的九殿下?”
媚娘点头,目中却有调侃之色:“妹妹可识得吗?九殿下可对妹妹颇是注目呢。”
徐惠脸晕微红,佯怒道:“叫你乱说。”
伸手在媚娘脸上轻轻一拂,随即道:“入宫近半年,未见陛下一面,怎会认得九殿下?”
徐惠清婉音色,无端沁入丝惆怅,目光悠明,自远端深云处渐渐消隐不见。
寂寂深宫,何时才是寂寞的尽头?
媚娘亦有感慨的望向天边,飞鸟振翅飞过,一触,目光暗暗凝聚:“会见到的!”
果敢如她,徐惠向来了解,只惘然一笑,再没有言语……
惊鸿水起回眸处7
太子东宫,雉奴神情恍惚,坐在窗边躺椅上,望浮云流过眼前,直到中午时分,亦未见有半句言语。
“九殿下,用午膳了,太子叫您去呢。”说话的声音娇而轻细,雉奴举首,正是大哥身边侍女慕云,因弹得一首好曲,颇得大哥欣赏,时常与她论曲谈词,与自己亦是亲切熟络了,自己更称她慕云姐姐。
雉奴摇头:“我不想吃。”
慕云并非绝色的女子,只是笑容清幽恬淡:“九殿下今天来,也不去与太子殿下说说话吗?”
“是啊,雉奴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突有一男子声音,清远有如山涧泉流,流进雉奴耳中,雉奴抬眼望去,见正是大哥微笑向自己走来。
高挑身姿、眉俊修远,有若父皇的漆黑瞳眸,满溢关切:“雉奴也有心事了,可与大哥说吗?”
雉奴望着大哥,近一年来,大哥性情爽朗了许多,再不是幼时那郁郁沉默的太子了,雉奴想,这大多是因为慕云的关系吧?
雉奴眼睛直直的盯着承乾,嘴唇微颤,却终还是没有出口。
慕云甚至解意,微笑道:“太子与九殿下聊着,九殿下既无胃口,慕云便吩咐些茶点给九殿下。”
承乾望着慕云忧然背影,唇边隐隐含笑,雉奴望着,突然道:“大哥喜欢慕云姐姐吧?”
承乾一怔,低眼望望已渐长大的弟弟,轻轻一笑:“雉奴长大了。”
再望向慕云走去方向,眼里却流过暗暗忧虑,喜欢?喜欢又能怎样?慕云终只是个出身微贱的婢女,自己的太子妃终不会是这样的女子,父皇曾有意的几个,皆如母后般高贵婉约,才情纵横,而慕云除款曲乐辞外,并无他长,喜欢……又能如何?
只待选位贤淑亦如母后的女子,能容得慕云为妾,如此而已,只是委屈了慕云。
回过神来,微笑对向雉奴:“雉奴,无论有何心事,以后尽管来与大哥说。”
雉奴点头,清俊的脸庞,凝满惆怅:“大哥,如果雉奴说,雉奴看见母后了,大哥信吗?”
雉奴的眼中并无期盼,因前日兕子与自己说起,自己亦是不信的,承乾眼中顷刻覆下层层黯然,萧索之色,满浸深眸:“雉奴,大哥知道你思念母后,可这样的话,与大哥说说便好,切莫向父皇说起,懂吗?”
雉奴直直望着大哥眼睛,点头,却继续说:“那雉奴说,看见了像极母后的女子,大哥信不信?”
承乾一怔,但见雉奴眼神郑重,比之适才更多了分坚决,心下不禁犹疑:“像极母后的女子?”
雉奴仍是点头:“雉奴也在想,是不是阳光刺眼,根本是看错了人,但适才想了许久,却觉不是,因为前日,兕子亦与我说起,她看到了母后,雉奴想,也许兕子看到的正是这位女子也不一定。”
承乾微微一惊:“谁?”
雉奴答道:“才人徐惠!”
承乾凝眉,雉奴自小爱跟在自己身后,极是听话,望着雉奴少有的坚定眼神,倒真有了些犹豫,但,终是轻轻一笑:“雉奴想多了,来,先去看看慕云姐姐为雉奴做了什么点心,若是母后在,定不会让咱们饿着肚子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大哥……”雉奴还要言语,承乾却拉着他走向堂殿,唇边笑意,无端僵涩。
慕云果已备好一切,皆是雉奴最爱的糕点,雉奴低眼扫去,目光独独定凝在金黄蜜碗之上,久久难以移视,自7岁最后一次吃过母后所做蜜碗,从此,便再未从这道糕点中品出过一丝香甜。
承乾顺着他目光望去,心中亦是一疼,这道点心,亦是他所钟爱却再品不出滋味儿的糕点。
幽幽叹一口气,拍拍雉奴肩膀,转身走向慕云身边,眼神示意,慕云随即会意,随上几步,承乾小心望一眼雉奴,轻声说:“你平日里,可与些才人采女来往吗?”
慕云亦将声音压到极低:“到有些个,殿下可有吩咐?”
承乾点头,望着慕云的眼,肃然郑重:“替我去了解一个人。”
“何人?”慕云疑惑问。
承乾眼目一凝,道:“才人徐惠!”
惊鸿水起回眸处8
黄昏斜阳,脉脉余晖,天际熏染一丝流红绯云,渐渐晕开,薄薄几缕细云,在微弱的残阳里,光影陆离。
承乾站在窗边,举目而望,不知为何,明明告诉自己雉奴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所言不能尽信,可为何心底莫名感到阵阵不安?
黄昏晚霞,洒落在男子修长身影上,高俊俊背影,更显得英挺。
“殿下。”身后一女子声音清润,承乾回过头来,正是慕云,一身细绸长缎裙,胭红颜色,有别于东宫其余侍女,承乾目光温柔:“可是有了消息?”
慕云美目映着夕阳晕染一层薄雾:“是,才人徐惠,湖州人士,父徐孝德,徐才人以才闻名,4岁能诵《论语》、《毛诗》,8岁已善属文,于年初召入宫中,为才人,只是年初入宫女子,半年来,皆未曾受陛下临幸。”
承乾心中感叹,是啊,母后去年此时才刚过世,父皇一夜便苍老下许多,如今尚在悲恸中不可自拔,又怎能一夕便欢爱于人?
承乾回望向漫天流云绚烂,沉声问:“她样貌如何?”
慕云墨睫微微低垂,语调轻若丝绸划过:“秀美清颜,娇俏中又有端静气韵。”
“娇俏中又有端静气韵?”
承乾神思陷入茫茫怅惘,脑中是遥远的风雨之夜,雷鸣电闪、血雨腥光后,惊颤的心在狂乱的风雨中,飘摇无定,是母亲的手轻轻抚过自己冰凉脸颊,是母亲温怜的目光令震彻的心,渐渐安宁。
娇俏而不失端静气韵,承乾目中似有往昔回忆不堪划过,慕云轻轻走近他的身侧,目温如水,低柔的道:“殿下,慕云何时才能令您不再伤悲?”
承乾转眸而望,慕云秀静的脸,令心绪渐渐安宁,轻轻揽过慕云纤楚细腰,慕云柔软的身体,不自觉微微一颤,承乾温脉一笑:“只要慕云在便好。”
窗外,木槿花飞雪如烟,斜阳余晖洒落,花瓣坠入殷红暮色中,倾尽温柔……
☆☆☆
次日,容暖的午后阳光稀落在院落青树丹花之上,泛着淡淡清香的院落,虽无华贵,却也雅致非常。
落花纷纷季节,女子树荫下,沏一壶淡香清茶,执棋凝思,落子之际,抿一口清茶,柔柔微笑:“姐姐,该你了。”
对面女子,笑若流霞:“妹妹这步甚妙,姐姐甘拜下风。”
正说着,只见香苑唯一侍女韵儿急步向这边跑来,报道:“徐才人,太子侍女慕云求见。”
飘花的院落,徐惠盈盈起身,诧异望向亦感疑惑的媚娘,媚娘略微怔忪,随即笑道:“妹妹近来真真好风运,一会儿子九殿下,一会儿又是太子殿下的,哪日发达了,可莫忘了姐姐啊?”
徐惠娇嗔一句:“瞧姐姐说的。”
转身忙向韵儿道:“快请。”
韵儿去不多时,只见一绯衣女子轻盈流纱随风飘飞,腰间玉色锦带系出纤细腰身,乌发挽起簪一支玉珠流穗钗,简约雅致,虽说是侍女,却是道不尽的优柔贵婉!
慕云微微低身:“徐才人。”
转眸望向一边媚娘,媚娘眼色微染,却随即隐没在轻柔一笑中,慕云亦是笑道:“武才人。”
适才已听韵儿提起,徐才人在与临院武才人下期,想来如此寂寥深宫,唯这些姐妹情意,方能打发冗长的岁月……
媚娘微笑依然,目光中却尤显幽深:“妹妹与慕云姐慢聊,媚娘便去了。”
徐惠点头目送,媚娘背影却在门边微微一滞,侧首瞬间,只见慕云执了徐惠的手,缓缓坐下,徐惠美目流转暖阳的明光,明澈如波。
转身出门,却见一男子身影自竹影摇乱中匆忙而去,媚娘走上两步,但见那背影身形修长高俊,形色匆匆中,步履略显蹒跚。
是谁呢?媚娘凝眉望着,看来,这徐妹妹近来,可真真有风生水起之势,这香苑,也倒成了个风水宝地!
惊鸿水起回眸处9
慕云回到东宫,天已将晚,承乾站在窗边,长身静立,月色皎洁如水,见慕云回来,轻声说:“怎样?可都安排妥当?”
慕云轻柔微笑:“全照殿下吩咐,已在御花园凉亭中放了瑶琴,并嘱咐巡守勿动。”
承乾点头应了,目光却是深沉,回望静寂夜空,并不言语。
慕云静静立在承乾身后,墨眸低垂,容色小心:“殿下,慕云不懂。”
承乾并未回身,却也能听出慕云口吻中的犹疑,自己突然对父皇才人如此热络,自令人心中不解,对窗长长出一口气:“一切……便只看天意了!”
慕云凝眉,但见承乾欲言又止,向来知他的慕云,自不再多问,月光凉白,透进窗里的微光细碎打在慕云脸上,慕云眼神一晃,只觉承乾的背影愈加孤郁。
六月夜色,风清雾细,只是这夜,月光本是清洁,但只一忽,便被流云遮住了星芒,一丝丝压沉的气息,弥漫夜空。
徐惠只身来到凉亭之中,却仍自满心犹疑,太子侍女,看上去清婉娇柔的女子,目光恳切的要自己今夜务必到御花园凉亭等候,与这慕云平日并无交情,何以她会有如此一举?又意欲何为呢?
本欲与武才人商量,想到慕云一再嘱咐,万莫要她人知晓,并定要只身而来,终究作罢。
只是夜已深沉,却仍不见慕云身影,四下张望,但觉周围巡守亦不若平日来往频繁,这样深的夜,自己还是第一次独身在夜色之下。
举首,月色淡薄,又过多时,却仍不见慕云人来,是突有急事?还是……根本有心戏弄?
徐惠略感疲惫,缓缓低身,坐在凉亭石椅上,月光淡淡划过桌上琴弦,徐惠更感诧然,夜深人静,这御花园中如何会有这样一把精致瑶琴?
纤指轻轻搭上清凉琴弦,茫茫夜色、寂寥深宫,徐惠凝望琴身篆刻小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
夜的悲凉突而浸透在心里,眼眸凝冻月的哀伤,竟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凝白玉指轻拨,琴弦流音,自指尖脉脉生情……
惊鸿水起回眸处10
琴声有如山水淙淙,流淌过夜的薄雾,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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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划空纵情歌唱,似碧水涟漪细碎流觞,水澜中一弯冷月幽幽,细腻委婉、如泣如诉。
抚琴的人,素手纤纤,柔和月光自指尖蜿蜒流淌,冷落月华、晚霜幽凉,突如仙渺的缠绵琴音,萦系薄透夜雾,清韵悠长,似涓涓细流、不绝如缕……
夜,似不那么冷了。
“你是谁?”
男子坚韧的声音,突兀到幽婉琴音中,琴音似被寒流席卷过山丛,静树林荫、悠长细水,突似狂雨奔流倾泻、伶音戛然而止!
徐惠这才恍觉,回身望去,只见凉白月光下,男子修眉如削英武,悬鼻挺俊,深紫色暗纹长衣,于流荡夜风中,飘卷如风,转身刹那,男子眸光骤然明说,锋利眼皮下,如夜色深深的眸子,微熏一缕飘零柔光,月的冷,流落在炯炯睿目中,竟凝冻丝缕不绝的月色,浓浓欲碎……
男子眼神,仿似回溯千年的冷月流光,深而富有淡淡悲凄,风霜冷鬓,丝毫不因岁月的痕迹而流失半分光华。
然那目光,却越发痴狂,冰凉声色,突而温脉如流:“无……”
“参见陛下。”眼前女子突地低身拜倒,那纹了九龙的暗纹紫裳,是男子万岁贵华的夺世象征,徐惠不免暗暗心惊,温恭道:“有扰陛下,妾当万死。”
那声音娇脆清润,柔却空灵如风,并不似心中女子那飘渺若浮云清悠的细婉,李世民目光骤然暗淡,狂狼席卷过心间,阵阵冰凉,女子微微低垂的眼睫,似夜蝶抖翅,一身素净粉白长裙,披纱遮掩若有似无的娇柔,凝肤胜雪,便是那夜幕飘飞的纯白木槿,转身刹那,惊鸿水起,流光墨眸,犹自有惊恐流于清玉的眸心中。
许久的静默,徐惠不禁暗暗举眸,只见帝王目光,突似万千利刃划过天际,刺破月光如凝。
心中乱作一片,这样的眼神,有着令人战战不可直视的威严,却又似有万般不能的惆怅,洒落鹰眸,清洁月光,若帷幕,隔绝了他温柔:“起来吧,你是何人?深夜何以在此?”
徐惠镇静下心神,温声道:“妾徐惠,夜深无眠,无意来此,见凉亭中放有一把瑶琴,不禁兴起,却不想有扰陛下,望陛下恕罪。”
瑶琴?李世民目中重又覆下万雪千寒,孤寂的目光,寒彻心骨的望过来,颓然的坐下了身子:“可再为朕抚上一曲?”
徐惠微微惊讶,凝眉望向帝王深邃龙眸,那复杂眸光直视中,有着不容忤逆的威严,却也有殷殷如剧的企盼!
这样的眼神,只令徐惠一时惘然,不禁低身应道:“妾遵旨!”
茫茫夜幕,月色流光清华,飘渺悠长的琴音再次鸣响心间,似凄迷夜空虚无的浮云,又如山涧流淌的清泉,令人心中一阵凉爽舒慰……
可这琴,却独独少了曾经曼妙风骨、和悱恻缠绵的缱绻……
李世民深深闭目,同是剔透的人儿,是她,却不是她……
第32卷
纵有笙歌亦断肠1
暮色深浓,夜如墨、月似冰潭,寒星几点隐约坠入天的尽头,迷蒙不见……
太极殿,灯火清黄,雕木桌案,雪帛画卷铺展如锦,浓烈的颜色,忆往昔,犹似昨夜厉厉在心。
烟丹红唇、秀眉描黛,分明含笑的剪水清眸,每每观看,却徒令人痛断了心肠!
修长的指抚过卷帛青丝,乌发挽起万缕情长,簪花惹尽万千风华——
无忧,怎么你的笑,依旧如昔真实,却又触手难及?
修指停滞在女子润秀脸颊,墨眸深处,依稀可见当年的缱绻情深,余留的温度仿佛亦在指尖脉脉流淌,李世民双手撑桌,举眸刹那,一切终究冰凉!
画中人,还有自己的心!
无忧,你可知这是怎样的一夜,我经历了怎样的心的剧痛,凉亭琴声、月色撩人,那抚琴女子,举首瞬间,惊碎了我早已如死的眸光,明澈如星的眸,分明就是你的眼睛,流转着夜空静谧的星辰!
我惊喜,热血在胸臆间肆意奔腾,我以为,你回来了,回到了我的身边,喉中哽涩的感觉,令我不可置信眼前一切,那女子素净粉白的长裙,亦是你钟爱的颜色,乌发飘展,清淡素颜湮灭绝色,只是那眉间多了分稚嫩惊恐,不似你的一泊淡然……
一切终归是空、终归是空呵!
她只需一句话,便将我的心,狠狠撕开,才人徐惠,空灵的嗓音,如箭的一字一句,不是你细婉的声音,亦没有那声音中殷殷柔情的关切!
我重重跌坐在石椅上,不知是否泄露了太多悲伤,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她,不是你,再举首,我心已清晰!
闭目合卷,许久未曾有的热流,涌动心间,直冲向脆弱的眼底,终于,破碎在手背上!
天下,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无忧,一年了,你终还是我心中,不可触碰的隐痛!
“陛下。”不知几时,杨若眉已站在桌案前,望着卷起的雪卷,微微凝眉:“陛下,兕子已睡下了,您也早些安歇吧?”
杨若眉的眼,在雪卷上久久停留,她知道,他怕是又被什么触及了往事,或是又有什么扰心的烦恼,每每如此,他都会一个人对卷冥思,进而独自伤怀!
李世民将雪卷小心收起,转身沉声道:“朕想去看看兕子。”
杨若眉随在李世民身后,莫名感觉,那脚步异常沉重。
内殿中,极是精巧的寝殿,满溢帝王对女儿的至深疼爱,锦丝缎床,绵柔枕褥,玉砚珠翠,装点满室温馨。
李世民轻轻坐在床榻边,柔柔望着女儿安静睡颜,举眸再望若眉,满目尽是悲凉:“兕子没有说谎。”
杨若眉被这眼神倏然震住,这样凄痛的眼神,她已有近半年不曾见到,这半年来,伤痛过后的他,早已眸色无光,亦如死水,如今虽是悲伤的眼神,却终究沁入一丝生气!
“陛下……”杨若眉竟不禁哽咽:“若眉不懂。”
李世民重又低眸,伸手抚开女孩额前细发,语声如凝:“她,看见了母后!”
一句,令杨若眉倏然怔忪,颤声道:“陛下,您……”
若眉抿唇不语,却是不知从何说起,李世民缓缓起身,走至杨若眉身前,深黑夜眸,凝紧郑重:“才人徐惠,便是……兕子所见之人!”
“徐惠?”杨若眉更感疑惑:“陛下是说……”
“不错!”李世民倏然回身,踱至窗边望去,飞鸟划过夜空、划过帝王幽凉眼眸!
杨若眉欲要追问,只是那背影凄凉悲怆,喉间莫名紧涩,终究无语……
纵有笙歌亦断肠2
彻夜无眠,凉亭中,帝王威而孤寂的眸子在眼前飞转盘旋,那样一双精锐深眸,却如是夜晚风,拂过,清却幽凉暗生……
他的思绪,似并不在这凄婉的琴曲中,他举眸望天,修眉凝紧夜色的纠缠。
自己曾抬眼偷看,暗夜幽歌,男子挺拔英姿,愈发显得气宇轩昂,风霜沾惹的眼角,尤显得寂寞而哀伤,一时出神,琴曲竟走了音调,君王眉心聚拢,幽幽望过来,深如潭水的眸子,映着水华月色,灼灼似有电闪雷鸣!
自己忙以一串滑音渡过,低下眼睫,心中莫名乱作一片,他,虽看上去心不在曲,却无疑的,乃极是通音之人,一点不适,便能立时察觉,早闻当今陛下英武,文治武功、豪气经国,然如今真真见到,双目虽是凛凛,可气势威严中眼神却莫名孤寂。
那一双夜色深眸,直令人心图感哀凉。
一曲终毕,他晃似梦中惊醒,看着自己的眼神,渐渐暗淡,直至无光,直至看不出丝毫情感,他令她退下,起身行礼,移步回眸间,帝王却仍自站在凉亭中,双手抚过琴弦,手指在琴身处,默默停留,似在抚摸那一行篆刻小字。
月色如熏,撩人心波,月光清苍茫茫,笼下一层悄然暗影,冷弦凉亭、夜风习习如缕,那背影,无端染了月华,寂寞而孤凄如诉。
一时凝眸,他的影子,在月夜下,愈发迷离。
“妹妹何事这般出神?”一女子声音,不期然惊断思绪,徐惠猛然回身,只见媚娘倩笑如丝,盈盈立在自己身后,下意识向门边望去,媚娘会意,眉峰微微轻挑,嗔责道:“是我叫韵儿莫要通报,怎么?一夜之间,到与姐姐见外了不成?”
徐惠忙是笑道:“哪有的事,只不知姐姐竟来得这样早。”
媚娘缓缓踱步,走至窗边,推开窗子,一缕柔风吹开娇容浅笑:“昨夜无眠,却不知早呢。”
徐惠心上莫名一颤,媚娘弯笑眉眼,无端端显得意味幽长,轻轻侧目,故作不经道:“何事令姐姐不得睡?”
媚娘依旧笑着,悠慢走近徐惠身边,右手缓缓抚过徐惠眼角,叹息道:“无眠的……怕不止姐姐吧?”
徐惠慌忙握住媚娘小手,细声说道:“姐姐今儿个是怎么了,尽说些不着边的话。”
媚娘只是微笑如常:“妹妹若不好睡,陛下若是召见了,岂不罪过。”
徐惠一怔,举眸望向她,媚娘虽是笑容拂面,可那目光却冷得令人莫名生寒。
微微凝眉,是自己多想了吗?还是犹在昨夜的恍惚中,未能摆脱?
正自思想,韵儿领着慕云进到屋中:“太子侍女慕云求见才人。”
徐惠点头示意韵儿退下,眼光却在慕云身上久久停留,昨夜,便是她叫自己凉亭等候,却怎么都不见人影,陛下问起,因不明缘由,亦未提及她半句,恐同遭责难,幸是安平度过,如今她却再又来到香苑之中,云眉秀目,隐隐透着笑意:“见过徐才人、武才人。”
媚娘笑容凝结在娇唇边,只涩涩道:“想来慕云姐自有些私话儿要与妹妹说,我便先去了,昨夜睡得不安,倒觉得乏了。”
徐惠微笑送道:“姐姐好生歇息,若是今夜还是睡不得,便来找妹妹聊聊。”
媚娘舒眉一笑:“只怕到时,妹妹不在呢。”
徐惠怔忪,望着媚娘柔美笑颜,心中却徒生异样。
媚娘转身而去,目光拂过慕云脸颊,有微微停顿,随即便隐没在悠悠笑容间
纵有笙歌亦断肠3
慕云这才迎身至徐惠身边,歉然道:“昨夜太子突地有事绊住了,才人可莫要怪我才是。”
徐惠令慕云坐下,只道:“哪里话?只是不知何事定要深夜说起?”
慕云将手中捧着的锦包放在桌上,容色依常:“只听闻徐才人柳絮才高,太子最喜瑶琴,慕云只想讨教一二,白日里怕太子寻着,倒是不便。”
徐惠微微凝眉,将信将疑:“可将瑶琴置于御花园凉亭中,便不怕来人相询吗?况……”
徐惠幽幽落下眼睫,语声清淡:“况若陛下经过,岂不是罪过?”
慕云显然早有说辞,浅笑道:“太子常在那里弄琴,我是太子侍女,旁人只会道在调习琴音,陛下亦是。”
这番说辞未免牵强,徐惠仍旧疑惑的望她,慕云只以平静目光应对,反是问道:“对了,才人昨日可是久侯了吗?”
徐惠摇头:“夜色正好,倒也不算。”
慕云目中似有歉然望来:“叫才人空跑,真真抱歉。”
说着解开桌上锦包道:“这两件衣裳,乃太子所赐,还有些个饰物,我平日里也是无用,便拿来与才人赔个不是。”
徐惠低眼而望,连忙说:“这怎能行,又非大事,慕云姐何须如此?”
慕云盈盈起身,细眉轻挑:“这东西拿了来,便没有收回之理,才人可莫要薄了慕云之面,那这日后再有何讨教之处,慕云可着是不敢言了。”
徐惠仍旧推辞道:“慕云姐有事尽管说来,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实不能收。”
“才人不收,便随意处置了吧,若是叫慕云拿回,可是万万不能的。”慕云眉间聚了些郑重,眸光亦敛了些许正色,徐惠怔忪间,便已飘然转身,徐惠忙是追上两步:“慕云姐。”
慕云只微微欠身:“怕太子寻着,慕云便先去了,才人若不喜欢,随意赏给了谁便是。”
裙角随风,慕云背影若洁云清净。
这一天,倒是安宁,只是徐惠心中疑惑丛生,虽早有乏意,却如何也不得入睡,晚饭过后,亦只望着慕云送来的衣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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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解。
那衣粉白颜色,针绣精而繁密的丁兰隐花图,纱质轻软,锦丝薄滑,触手微凉,随即温暖,真真上等织料,竟是太子赏给侍女的吗?宫中嫔妃亦不过如此吧?
媚娘用过了饭,依常的来与徐惠闲聊,望见桌上衣饰,徐惠亦无隐瞒,只如实道来,媚娘随手拿起支珍珠蝴蝶钗,便是罕有的珍奇之物,珍珠颗颗圆润通透,一般大小,蝴蝶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媚娘轻笑道:“这慕云出手真是阔绰,想来与太子殿下,极是密切呢。”
徐惠四下一望,急道:“姐姐切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呢。”
媚娘并不在意,只淡淡一笑,坐在桌案边,随意翻看着慕云送来的东西,正是这时,韵儿却突地跑进屋来,面色张惶,气喘如剧,徐惠忙是起身疑道:“何事惊慌?”
韵儿喘匀气息,吞吐道:“陛……陛下诏才人太极宫侍候。”
徐惠亦是一惊,昨夜幕幕霎时奔涌脑海,侍驾,一切竟来得这样奇异而突兀。
媚娘亦站起了身子,秀色眉眼,掠过惊光只一刹那便隐作唇边微微笑意,却着有意味的拂过来:“这还真巧,慕云才为妹妹送了这锦衣华饰的,陛下便要诏妹妹侍驾,便像安排好般,世事也真是妙呢,先要恭喜妹妹了。”
媚娘笑颜体不出半点情绪,是真心恭喜还是随口言说,可一句便像安排好般,却直直扎入徐惠心间,刹那之间,仿佛一切疑惑,皆似见了来路,呼之欲出!
安排?可又是为什么呢?
徐惠凝眉立着,迷惘更甚之前
纵有笙歌亦断肠4
思想许久,徐惠终还是没有穿慕云送来的衣服,陛下召见徐才人,可那些都不是属于徐才人的,她只着了轻软的浅烟色络纱纤丝裙,乌发轻挽,簪一支月色青边绢纱牡丹,耳饰明灿珍珠,纯白通透,却不招摇,唇色浅淡,描画弦月斜红,女子娇容似水,浅笑嫣嫣。
清夜流风,星月晶明,一眼望去,太极宫恢恢如幻海蜃楼,徐惠微微滞足,这壮伟大殿,在眼里却仿如水中倒影,虚幻而不真切!
殿内,熏着淡淡飘袅的龙涎香,书桌案前,男子凝眉端坐,见自己进来,双眼微微抬起,睿智眸光,折映残烛冷火,幽远深邃。
“妾,徐惠参见陛下。”徐惠低身见礼,墨睫点映清烛。
李世民示意侍从退下,缓缓站起身来:“免礼。”
合上桌案奏章,龙步坚沉,走到徐惠面前,只见女子清妆淡服,娥眉轻描,微微低垂着眼。
“徐惠,朕听说你四岁可诗,八岁能书,可是真吗?”李世民在徐惠身侧滞足,徐惠恭敬回道:“陛下谬赞。”
李世民凝眸片刻,流光挥洒在女子清馨侧脸,心神一阵怅然,无忧,这女子,神情体态、星眸竹腰,在如此幽夜之下,真像极了你当年的模样,当年,你亦是这般年纪,园中执棋抚琴,对书冥思,如今仍是我心中深藏的样貌,你,可知道?
许久,方才回神,转身走向侧旁躺椅,躺椅边小桌上玉质棋盘流光映月,李世民微微抬眼,深眸有如夜色暗笼:“昨夜,闻你琴音清而幽婉,技艺娴熟,今日,可与朕对上一局吗?”
徐惠低身一礼,甚是温恭:“陛下既有雅兴,妾自当遵命。”
李世民点头,将黑子递于徐惠一边,不经道:“你先。”
徐惠垂首,纤指执起黑色棋子,烛火微摇,黑棋1、3、5连占三个小目,一手黑7小尖,窥视八方(1),李世民举棋应对,几招过去,发现徐惠棋风很是平和,手段并不剧烈,棋到之处大有以理服人之势,平衡和谐、华丽而隽秀。
女子凝眉思索,甚是专注,李世民微微抬眼,却知她所思为何,笑道:“你尽管下来,无需考虑如何叫朕赢得你一字半分的。”
徐惠一怔,抬眸偷望天子龙颜,如刀雕刻的坚俊脸颊,凝眉时,更有种蛊惑人心的摄人气魄,心间突有冲撞,落子之间,垂敛了眼眸。
徐惠顺水推舟的棋法,招招领先、不战而屈人之兵,李世民知,此局怕是胜负已定,然笑容,却疏朗得多:“真真不愧才女之名。”
子未落下,殿外却有脚步声匆急,李世民举首望去,只见内侍细声道:“禀陛下,房玄龄与魏征两位大人,正在外殿侯驾。”
李世民将手中棋子落入盘盒,凝眉道:“何事如此急迫,偏要此时来报?”
内侍垂首,以示不知。
李世民幽幽叹一口气,并未追问,只慢慢起身道:“走吧、”
徐惠亦起身,正欲行礼,李世民却突地回过身来:“你在此等候。”
说着,眼风微微一扫,望一眼棋盘:“这棋,还没下完呢。”
徐惠微有一怔,帝王深似幽夜的精眸,似笑非笑的凝望进眼里,心神不禁生曳,恍惚不觉间,天子巍巍背影,已然隐没在夜色中……
……
(1):此下法,称作“秀策流”,最早对此布局进行系统研究并在实战中大量应用的是日本人秀策,故有“秀策流”之称,此下法然认为颇为符合女子气质,故挪作唐朝徐mm之手:)
纵有笙歌亦断肠5
夜深,由于李世民遣下了所有侍人,偌大殿阁中,只剩徐惠只身立在门边,望着李世民走去的背影,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许久,才举眸环视,陌生的殿阁,桌案花屏、躺椅锦垫,皆是简洁而雅致的布置,女子莲步轻移,走至明烛曳动的桌案边,一叠叠奏折堆积桌案,凌乱却又件件分明。
这就是帝王每夜批阅奏章的地方吗?桌案上一盏茶,已然凉了,淡淡几片青叶漂浮,映出女子空寂容颜,适才,真的是他吗?是那个豪气纵天、文韬武略的天可汗吗?怎么她的眼里,却只看到他的寂寞和有微微凉意的温柔?
“你尽管下来,无需考虑如何叫朕赢得你一子半分的。”一句话,淡却真挚诚恳,全没有一丝造作,对弈间,手段亦不激烈,只以平和对应她的进退,令人迷惘的眼神,总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样的一个男人,平素只听闻他的巍巍英武、气概贯天,却不知寝殿内,却只有一个寂寞而清冷的男人,和一张简洁而繁乱的桌案!
眼角横斜,突见一角素白,在明黄光影中分外耀眼,徐惠凝眉望着,不自觉伸出手去,那压在一些书下的素白缎子中,包裹了一卷书籍。
徐惠展开来看,眼中幽光烁烁,纤指抚过书卷字迹,娟秀而有气韵的一笔一划——《女则》!
这不是皇后之作?那为天下至今为之哀叹的文德皇后,关于她的种种传说,自己亦有耳闻。
听说,那是位高贵而传奇的女子,千里寻夫、洛阳城头,玄武门、贞观初期的艰难,这样的女人,该是有着怎样的秾丽红颜与灵秀狡黠的心思?
不禁翻开手中书卷,沿着秀而娟丽的字体,一字字的看下来,竟不释手……
前殿,李世民亦翻着手中卷宗,仔细看来,边看,边是啧啧赞叹:“嗯,二位果是不负朕望,条条件件,分明清晰,颇合朕意。”
房玄龄与魏征互望一眼,皆是松了口气,回道:“谢陛下。”
李世民只专注的看着卷宗,那是早令他二人编制的《新礼》一百三十八篇,如今终于修改完成,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好在终于做成,李世民合卷起身,将卷宗递于侍人:“两位爱卿辛苦,天色不早,便早些回去歇息吧,朕再要好好看上一遍,择日颁布。”
房玄龄与魏征低身见礼,这一年来,李世民已极少在寝宫处理政务,只是奏折仍批阅到很晚,双眼总似有朦胧倦意,令人无端不忍再扰他心烦。
二人行礼退去,李世民揉揉额角,这一天下来,也着是累了,本欲与徐惠对上一局,却也不得安宁。
李世民望望幽茫夜空,星月辉映,心中却有莫名叹息,无忧,自你走后,我独自一人面对如山的奏章和政务,总很容易便会感到万分疲惫,再没有了原先的激情与安然感觉。
也许,你我便是那悬空的星月吧,缺少了一个,便星也无光,月也无色……
李世民微微低眸,转身向内殿走去。
内殿,火光依然,棋盘依旧适才的模样,只是不见了执棋的倩美女子,李世民有意放轻了脚步,侧首之间,才见桌案边,烛已消残,女子轻轻伏案,似已沉沉睡去。
令内侍将卷宗放在一边,挥手示意其退下,缓步走近睡去的女子,幽幽焰芒,映出墨色细密的睫影如蝶,凝丽娇颜,斜红似月如弦。
无忧,这样的睡颜,恍然如卿,安然如夜莲绽放,清静又似飞鸿入梦,唇角浮有淡淡笑意。
眼神又是一阵迷茫,连忙错开眼光,落在女子细指搭着的书卷上,心中一紧,那熟悉而隽秀小字,早已是深深烙印在心底的痕迹!
再望熟睡无觉的女子,难道,竟真是天意吗?
李世民幽幽叹息,拿起搭在椅上的一件深紫薄披,轻轻披在了徐惠身上……
纵有笙歌亦断肠6
近晨,流雾如苏,微微薄寒与清风携入窗棂,丝丝缕缕的凉,拂面清爽。
徐惠只觉身上温暖,手指尖却是冰凉的,自己似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男子手指修长流暖,轻轻拂过自己额间秀发,片刻的停滞,仿便令梦就此停住,幽沉似夜。
整夜伏案而眠,身上未免酸疼,幽幽睁开双眼,手边书卷与素白锦帛明晰眼中,方才恍觉,昨夜,是在太极宫中啊。
“你醒了?”男子声音蕴意幽幽,柔韧清朗。
徐惠一惊,寻声望去,正见李世民斜靠在躺椅上,目不斜视,只专注望着手中卷宗,衣衫亦是昨夜模样,烛已燃尽,帝王孑然侧影,安静肃穆却巍巍如山。
徐惠大感失仪,连忙整衣拂发,上前几步,惶恐拜倒:“陛下,恕妾失仪之罪。”
李世民轻轻合上卷宗,目光辗转拂来,落在女子散落的乌云上:“何罪之有?是朕,叫你等了太久。”
等了太久……
语声渐渐低缓,一句话,却不知为何,便似有万般纠结,莫名绞痛了心扉。
曾几何时,等待,便是深爱女子静如清水的情意,便是她从容淡定的毅然陪伴,无论是风是雨、是祸是福,她都会微笑着,等待他每一次胜利归来,然再回首,心,却已空空如也。
徐惠抬眸,只见帝王目光幽凉,定凝在自己身上,持着的卷宗不期落在了青石砖地上。
深幽龙眸,光影叠错,却是迷惘凄然的目光。
徐惠微微怔忪,竟与他对视,刹那,只觉心神一阵摇晃,怎么?他的眼神,竟能穿过了晨光霞霭,直射入自己心间,那痛,亦随着,若隐若现。
他的眼中,似总有纠缠的过往云烟、欲说还休……
“起来吧,朕,也该上朝了。”李世民垂敛了目光,起身向外吩咐。
徐惠这才发觉,这殿中,仍旧如昨,只他两人而已……
此时,侍女内侍纷纷走入,礼数周全,为李世民换衣整容,黑色披袍深朱色下裳,纹绣精致十二章纹图,云腾波卷,威仪赫赫。
徐惠微微低睫,望见地上卷宗,低身拾起,只见卷首书有《新礼》二字,突地想起,昨夜,自己是读者皇后《女则》不觉睡去,惊慌望向桌案,正欲迈步,李世民却已衣装整好、琉冕端正,回望,更有威严气魄:“以后,不必回香苑去了。”
目光威而不凛,语声淡若流泉:“今日便命人收拾了香苑,才人徐惠迁住含风殿,封为婕妤。”
徐惠惊诧转首,但见帝王目光如晨,清明透彻,敛去了夜的深沉,唇角亦有笑意、似有还无。
一时,竟忘了行礼谢恩,帝王背影便已消没在眼前!
“陛下。”一声轻呼,留在殿中的几名宫女,皆已拜倒在地,参见徐婕妤,齐齐娇音,却听上去如何也不那么真切。
为什么呢?一时晃在梦里,只因一曲琴音吗?还是那未曾下完的棋……
徐惠呆呆立在当地,怎么近来的一切,都似有谁刻意的安排好一般,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心中,竟没有荣升三品的一丝喜悦。
☆☆☆
一夜之间,名不经传的才人,晋升婕妤,并迁往含风殿居住,沉默太久的后宫之中,朝堂内外,顿时有如一阵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46
劲风吹过,议论声起。
慕云与承乾却独有一分安宁,漫步在御花园中,承乾似很久没有这般赏景的兴致了。
慕云微微笑道:“殿下今日似有何喜事,嘴角儿一直挂着笑呢。”
“是吗?”承乾转头望向慕云,依旧笑若春风:“我倒没觉得。”
“当然是!”一声音自身后传来,答话之人却不是慕云,而是一男子声音破入春风,傲然而颇有意味的刺进耳中
纵有笙歌亦断肠7
承乾不必回头,亦知来人是谁,果见慕云低身见礼:“四殿下。”
承乾这才回过身来,正见李泰定定的立在身后,越发臃肿的身形,着一身华贵金丝缎袍,眉眼细长,只衬得一张脸,笑纹狰狞。
“四弟。”承乾容色淡淡:“真巧在这儿碰上你,怎么?也是好兴致,来赏这园景吗?今年这凤仙花儿开得颇好呢。”
承乾言语似清风拂面而来,李泰冷冷一笑:“兴致……倒是比不得大哥,大哥闲情逸致,听说还为父皇物色了个美人,一朝荣宠,便飞上了枝头去?”
他俩自小好斗,只是自母后去世,承乾早没了那份心思,便知他此来不善,笑容却颇有意味:“四弟对大哥可是真真关心,大哥在此谢过了。”
李泰瞥他一眼,冷道:“好说!要说大哥的眼光还真是独到,自母后过世,父皇日渐消沉,对于女色更无所近,可不知是如何女子,竟能将父皇迷了去。”
说着,竟转眼望天,做出一副悲悯表情:“大哥,还真对得起母后呢。”
提及母后,承乾立时敛住微微笑意,眼光锐光如刀:“四弟,想母后在天之灵,亦不望看到父皇悲伤过度,意志消沉吧?”
李泰一笑,点头道:“自是,要说还是大哥想得周全,难怪父皇近来常是夸赞起大哥。”
承乾只是笑而不语,以一脉平和,承接他或挑衅或意味难寻的字句,如此,到令李泰无趣,只得拱手道:“大哥忙着,我这儿还有些事,便先去了。”
承乾淡笑依旧如故,点头示意。
“殿下。”慕云声音忧虑,承乾却一挥手,望着李泰走去的背影,已是了然的神色。
想自己令慕云亲近徐惠,并安排与父皇会面一事,做得何其平淡,不惊丝毫,可李泰今日之言,显然很是了解,那么,便只证明——他,在监视他!
四弟,这又是何必!
慕云微微垂首,她亦看出了承乾的心思,可却仍不懂,承乾究竟为何如此,难道……便真似李泰所担心的那般吗?
她不信……
☆☆☆
“哼!处处比不得我,便找个妖女来迷惑父皇,父皇这是怎么了?竟也沉迷起女色来?”回到府中,李泰便收起一脸儒雅,握着茶盏的指节,咯咯作响!
“妖女?怕不是。”身边一华衣男子,悠慢说道:“听闻是个才高女子。”
李泰挥手一掷,只听茶盏碎裂的声音甚是尖利:“所以才说他是别有用心,他到是深知父皇性子,找这样个女人来,以后还不任他予取予求吗?”
华衣男子笑道:“我看殿下倒也不必这般在意,一个女子,想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李泰起身走至华衣男子身边,细长的眼,烁出一束冷光:“掀不起浪来?你可记得太上皇妃尹德妃吗?”
那男子仍旧微笑,轻轻拍了拍李泰肩膀:“终也不过如此,能耐当今陛下如何?”
一句似消下了李泰许多闷气,可眉心仍旧紧拧:“可是……有人指点,便不同了!”
华衣男子到坐下了身去,仍是漫不经心:“我看殿下是多虑了,与其担心那没来由的,倒不如做好自己。”
“做好自己?”李泰转眸望向男子:“如何做?”
男子微微抬首,眸光清澈却犹似寒冷的冰潭,没一点温度:“便连太子都知道陛下好才,殿下难道不知吗?殿下之才,怕非太子可比吧?与其寄望于人,不如诉求于己,殿下以为……如何呢?”
李泰一怔,旋即便露出赞许笑意,兴然的冲华衣男子一揖:“你是指……”
男子放低了声音,轻道:“如今我们要做的,可不是与他针尖麦芒的锋芒毕露,而是要韬光养晦、以静制动!”
“以静制动?”李泰重又结起眉心:“可他向来并没什么动静?”
“噢?”华衣男子轻挑一笑,眼似光剑:“既是如此,殿下适才又在担心些什么呢?”
不待李泰开口,男子便重又郑重了神色:“谁又敢说,那……便不是动静呢?”
李泰一怔,确是如此!如今不论大哥如何做,他要做的怕只是做好自己,方能决胜千里、以图长远之谋!
再望男子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纵有笙歌亦断肠8
含露殿,琳琅雕窗、翠羽朱桓,平澈如镜的青砖地面,映着繁碌来往的人们,徐惠只茫然的坐在殿阁中央,素衣淡容,与这华贵殿宇显得格格不入,时至于此,她甚至仍只觉是梦中一般,并不真切。
韵儿自香苑随来,又配了侍女四人,婕妤,只是一夜之间,众人的眼神,仿都变作了疑惑而艳羡非常的样子。
徐惠倚坐在藤椅上,一侍女举着一瓶新摘广玉兰走过眼前,新绿的叶,托衬纯白色的广玉兰,淡香清远,不是桃李那般浓烈,却是极舒心的。
徐惠这才有了些兴致,柔声道:“慢着。”
只是轻柔的一句,那侍女却是一惊,回身之间,手上木然一抖,一瓶花枝,倏然跌落在地,只一瞬间,那淡淡广玉兰的香,便流落于一泊清水之中,纹瓷花瓶亦便做满地碎片。
侍女大惊失色,面色张惶的拜下身去:“奴婢该死。”
一声之后,殿内俱静,尽皆向此处望过来,徐惠起身,望着侍女恐慌的模样,和旁人亦有惊慌的眼神,微微凝眉:“不过打碎个花瓶,重新换来便是,如何要如此惊慌?”
侍女将头深深低着,窃窃而应:“是。”
徐惠将她扶起,那侍女随着起身,却仍不敢抬头望她一眼,徐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神色仍是惶然,颤声道:“奴……奴婢香冬。”
“香冬?”徐惠声音柔婉清越,微微浅笑:“我只是叫住你,你何以如此慌张?”
香冬垂首,略显瘦弱的身子,不安的颤抖,却只是不语。
徐惠轻轻叹一口气:“罢了,去忙吧。”
香冬一应,忙低身捡拾满地碎片,徐惠望着,心中却有莫名悲伤,那碎落一地的瓷片,繁华时,可曾想到今日残败?
举首环望这贵华宫阁,亦有怅惘流连在眉心深处——这里,怎样看,也只觉并不属于自己!
“娘娘。”韵儿自身后轻声报道:“慕云求见。”
慕云!
徐惠清眸一敛,忙道:“请。”
又是慕云,这一切疑惑的起源,每一次疑惑之时,带来更深疑惑的女人,果然,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同样的柳眉弯笑,风仪姿雅,礼数却是不同,慕云恭敬低身,盈盈拜道:“慕云参见婕妤娘娘。”
徐惠紧紧凝望着她,目光拂过处,一抹冰凉:“不必多礼。”
慕云起身,却望见徐惠不同平日的清冷目光:“真要说起,我可还要多谢你的巧心安排呢。”
慕云一怔,一瞬心慌,尽皆敛在微微笑意中:“娘娘这话,慕云可听不懂了。”
徐惠冷冷一笑:“是吗?该我的便是我的,不该我的,如何安排,我亦不会取。”
慕云微微凝眉,徐惠不若往日的倔强神情,到令她一时怔忪,正不知言时,韵儿却又自殿外奔来:“娘娘,杨夫人到。”
杨夫人?徐惠正自迷惑,杨若眉却已然迎身而入,青莲色(1)薄软络纱衣,隐约白皙玉臂,纯白色抹衣织裙,针绣繁密,然迤逦裙裳,却不及绝色女子半分颜色,倾媚的容颜,丝毫未有岁月的无情痕迹。
徐惠恭敬道:“见过夫人。”
杨夫人,徐惠早有听闻,她乃身份尴尬之人,却得陛下宠爱,早听说乃人间少有绝色,如今一见,果是姿颜极媚。
杨若眉微笑道:“不必多礼。”
虽早是心有准备,可自徐惠抬首之时,仍不免有些微讶然,清眉秀目、流潋横波,俨然便是曾经贵雅女子妆秀的容颜,难怪,便是李世民亦会时而兴然、又时而哀叹的与自己说起她,并要她对她多为照顾,来时,亦曾在心中反复描摹过她的模样,却未曾想,相似的又岂是眉目?洁净的气质、怎不是曾冠绝天下的女子?
“夫人?”徐惠见她怔住,轻轻唤道。
杨若眉这才回过神来:“啊,陛下一早儿便叫我来看看妹妹,妹妹这儿可都已安排妥当?”
徐惠笑道:“已差不多了,倒劳夫人挂着。”
回身之间,才见慕云静静立于身后,徐惠见她凝目在杨若眉身上,然目光却有淡淡薄冰,覆在向来柔润的眸心处,见她二人回身,方移视在徐惠身上,恭敬道:“娘娘有事,慕云便先行告退。”
徐惠尚未及言语,慕云便已然起身,飘展的绫丝绸披,划过杨若眉裙摆、扬袂而去。
徐惠未免一惊,这才发觉,由始至终,慕云竟都没有向杨若眉有些微礼数,不禁望杨若眉一眼,然她的神情,却未有丝毫异样。
纵有笙歌亦断肠9
这在她看来已是惯常,慕云进宫约有一年,与自己向来无礼,却听说是温雅良善的女子,太子更是喜欢,在承乾伤怀的日子里,她亦给了承乾许多慰藉。这些个礼数,杨若眉便也并不放在心上。
牵着徐惠坐下,眼神凝望在女子和润眉目,仍不禁怅然:“妹妹,可还习惯吗?”
徐惠一怔,微微垂首:“这儿比着香苑不知好上多少,怎有不惯?”
杨若眉浅浅一笑,意味了然:“愈是这样说来,便越是不惯,妹妹乃极聪慧的,怎不知我所指为何?”
徐惠涩然持笑,唇角的颤动,却无端颤动了心房,一朝荣宠,旁人眼里看似风光无限,可这风光,却未免来得太过唐突,太过疑云密布。
纵是不惯,又能如何?
见徐惠眉间似有疲惫之色,只听闻前日夜里,她伏案而眠,想也是累了,杨若眉便没再多呆,临走之时,只叫徐惠闲时便去芙蓉苑走动。
繁碌却又闲散的一天,终于看清了四名新添侍女的模样,除香冬总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其余三名铃兰、含珍、巧蝶皆是适度神情,不温不火、不远不近,想来是在这宫中已有几年,徐惠并不叫她们侍候,还是习惯了韵儿一人,闲时说说话,烦闷时静静陪伴。
静夜凉星,薄雾微冥,孤月如一潭洁净的湖水,冰凉的洒下一片清华……
这一整天,徐惠再未曾言语,心中感觉莫名清晰,眼望琳琅流迷的殿宇宫阁,却知道,这原本定不该是自己的。
若问缘由,亦不能言,只是这感觉,如针刺一般,分外强烈。
“陛下驾到。”
正自思想,尖细的一声通报,倏然打断沉思,回首刹那,韵儿已是低身见礼,天子凌云阔步,已然向这边走来。
“参见陛下。”徐惠亦低身见礼。
李世民伸手扶起,手指却未在轻薄纱衣裹着的臂腕上有些许停留:“不必多礼。”
说着,径直走至窗边精雕细制的躺椅前,韵儿奉上香浓碧茶,然徐惠却只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帝王抿唇细品,那茶中滋味,想定是极清口的,君王总是聚拢的眉心,微微舒开些纹路:“明日,叫人送些衣料来,你选上一选。”
徐惠微微侧目,本应千恩万谢的一句,却令心中莫名抵触:“谢陛下恩赏,妾心领。”
心领!李世民手中茶盏倏然一紧,本是低着的眼,猛地抬起,女子淡漠容颜,映入龙目之中,这才发觉,她的脸上,竟没有半点得迁婕妤的喜悦之情,有的,竟只是漠然。
李世民随即会意,放下茶盏,轻道:“你心中定有许多疑惑吧?”
徐惠垂首,不语。
李世民轻轻站起身来,踱步至徐惠身前,只及他胸前的人,却有倔强莫名坚决。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47
李世民环视四周,奇珍贵物、琉璃明光,整个殿宇布置果如自己吩咐一般,无分毫差异。
不禁笑道:“这里,可还喜欢吗?可还缺了什么,尽管与朕说来。”
徐惠望一眼帝王挺俊身躯,坚俊脸廓、如夜深眸,岁月似给予了太多深远意蕴,令那双眸更生璀璨、魅惑众生!
可为何这样的人,令人人崇敬向往的天可汗,却只令自己感到深深压抑?
微敛清眸,语声淡如冷烟:“谢陛下恩典,妾,无功不受禄。”
俊眉紧紧一蹙,李世民转眸而望,只见女子侧首之间,愀然分明可见。
若说突地晋封婕妤,多有不惯,却怎么言语中,竟会有这状似夺人之势?
“无功不受禄?”李世民脸上,倏然覆下整整一片阴影,沉暗的脸色,似乎隐匿了夜空零星的冷光,凝望徐惠的眼,目光深不见底:“难道……朕宠幸自己的嫔妃,还需要个理由不成?”
纵有笙歌亦断肠10
君王口吻已携了几分责意,徐惠目不举,仍以平静对之:“‘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1)实不相瞒,妾之所以得见陛下,实乃事出有因,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2),陛下如此厚爱,恕妾实不敢当。”
李世民龙目紧紧一收,君王情绪一瞬变换:“事出有因?何等因由,便令你竟敢如此?”
甩袍坐于殿堂中央,目光鹰锐非常,徐惠终举眸望去,烛火曳动,自君王目光中,烁烁辉宏,修眉紧致威凛、龙目聚凝明光,自那目光中,依稀可见当年沙场驰骋、纵横捭阖的一代英主,高峨、挺俊、又神秘莫测的帝王,怎不令人心向往,心海生澜,只是这其中凭空多了些枝节,令徐惠怎也不能心安的承此重恩,生怕日后若有所求,自己又当如何处之?但,事未查明,又怎能凭的说出太子来,叫他们父子生隙?
复又垂落了眼睫,慢声道:“只是妾心里的结,与旁的无关。”
“心结?”李世民更感疑惑,语音沉且冰凉:“哼,刚就说出许多道理,却不知‘位法天地、蔼睦谦恭’(3)吗?朕赏你稀奇珍馐、绫罗绸缎,不知恩谢也便罢了,竟还这等恃才傲物,真道朕恩厚于你,便可任你妄为吗?”
一语惊颤,赫赫天威的一国之君,气魄如鸿震慑,徐惠敛眸,声音仍旧清灵净透:“陛下,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tián)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4)故,珍馐绫罗于妾看来,不过浮华。”
李世民倏然站起身来,龙袍随之飘展如风:“你……竟敢讽刺于朕?”
徐惠随即跪下身去:“妾不敢,只是妾惯于宁淡日子,富贵荣华于妾不过如此。”
宁淡日子?李世民眼中划过一丝怅然,心中一处柔软骤然陷落,宁淡日子,那至心深爱的女子,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可自己,却终没能给她!
缓缓垂眸,望着眼前跪着的女子,心中怒气渐渐平息,是他,太过急切了,而忽略了她心里真实的感受,是他,太想要将一切没能给予无忧的,统统给她,而无视了她亦非媚俗女子,这些之于她,如何不令心中暗生抵触?
是自己太过唐突了!李世民微微闭目:“起来吧,是朕冒然了。”
微哑的嗓音,柔和下许多许多,适才皆无所畏惧的徐惠,此时心中到漾起一阵波澜,只见李世民缓缓回坐在精雕木椅上,似有无声叹息滑落唇际。
“陛下……”徐惠欲言,喉间却莫名一涩,终究无语。
李世民这才侧首,望徐惠一忽,方才轻声道:“你所言极是,万事有由,只是,有些缘由却是说不得的,亦如你所言,你的心结,朕亦不再过问。”
徐惠一惊,天子突而凄痛的眼神,仿于一息,便划破了眼中脆弱的隔膜,语塞在唇,竟令一时无所适从。
李世民起身,步履沉缓:“‘夫妻匪易,契注朱绳’(5),其实又哪里来得那许多缘由?”
语毕,便掠身于徐惠身旁,还殿而去……
徐惠回首,不及施礼,那背影便已隐没在深夜浓冷的月光中,孤伤而独立!
……
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留言哈^_^,感情铺垫结束,下章开始进入情节紧张阶段《干戈未定欲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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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出自《论语》,大家都讨厌他,要去明察一下,大家都喜欢他,亦要明察。
(2):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出自《孟子·尽心上》,不干我不该干的事,不追求我不该追求的东西。
(3):位法天地、蔼睦谦恭。——出自《闺训千字文》像天与地一样,定分了男女,妻子对丈夫要和蔼、亲近、谦让恭敬。
(4):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tián)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出自《道德经》,缤纷的色彩叫人眼花缭乱,动听的音乐合奏令人无法辨别,丰腴甘美的食物让人食不知味,纵情围猎让人内心狂躁不安,珍贵之物会妨碍人的操行,所以圣人只求生活安定而不追逐声色之娱,因此他们摒弃物语的诱惑,而满足于恬淡的生活。
(5):夫妻匪易,契注朱绳,——出自《闺训千字文》,成为夫妻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是命中注定的,月老早已用红绳栓在了一起。
第33卷
干戈未定欲何之1
之后几日,李世民闲来便往含露殿与徐惠品诗论棋,徐惠时常记着那句“夫妻匪易,契注朱绳”,尽量略去心中丛生疑虑,只以平和之心,重新看待这突如其来的恩宠,纵有时仍会思忖其中缘由,却再不会以此拒绝他时有的心意。
夜色如墨泼洒,月似冷玉,丝丝雾云渺然隐匿起漫天凉星,一缕一缕广玉兰香,清新如流,拂入殿阁中来。
女子倚窗静立,遥望夜空一番清冷,心中竟有几分焦急。
“娘娘,这些茶点要不要撤下了?”身后韵儿声音小心轻细,徐惠转身,望一眼色泽鲜酥、浓香腻人的点心,一叹:“搁着吧,陛下入夜总会要吃些的。”
韵儿低下头,迟疑道:“可是……可是今儿个已这样晚了,陛下……该是政务繁忙吧?”
徐惠心中一颤,回眸,再望夜空冷月高悬,竟不禁有些自嘲,怎么?不过几天日子,他只今夜未来,便已是不惯了吗?他可是帝王,是这天下之主,莫说政务繁多,便是闲时,亦有后宫佳丽三千,如何便定要往含露殿来?
轻轻一声叹息,回身道:“撤了吧。”
韵儿应声,收拾起桌上细点,临行,徐惠言要歇息,吩咐不必伺候,韵儿点头,令殿内侍女尽皆退去,一时大殿空阔,亦如心一般。
研磨铺纸,玉笔沾湿,烛火曳动精白纸张,女子纤指盈握,笔触轻轻,“由来称独立,本自号倾城。柳叶眉间发,桃花脸上生。腕摇金钏响,步转玉环鸣。纤腰宜宝袜,红衫艳织成。”
墨迹清秾,挥笔成诗,徐惠望着,想当年李夫人隆宠后宫,亦不过几个春秋,女子红颜易逝,以色侍人终不得长久。
轻轻搁笔,再望窗外夜深露重,睡意全无。
于是,披上件薄纱轻丝绣纹披风,转殿出门,夜色深浓,翠树如荫,浓香桐花馥郁芬芳,习惯于人终究是可怕的事情,如今殿阁深深,亦不见有姐妹来往,是啊,自己才刚晋封婕妤,从前的姐妹如媚娘,相隔,怕不仅在殿阁之间。
默默垂首,却突见银月清光下,人影倏然一晃,心中猛地一抽,回身望去,却只见树摇风动,叶影筛碎一地月光,风如诉,缕缕拂过青丝飘扬。
是自己一时恍惚,看错了吗?徐惠静静立在当地未敢动弹,心中乱作一片,那丛树后,若真藏匿了谁,该早会对自己不利或是飞身逃走的吧?可是许久,皆再未有丝毫动静。
暗暗镇定下心神,想如此深宫内院,又有谁可如此来去自如?定是自己看错了!
正欲挪动脚步,却见树丛一抖,徐惠慌忙驻足,一颗心,仿已悬在了喉间。
紧紧攥住薄丝衣袖,伫立在当地,任月光流过,再过许久,风渐平息,树影亦缓缓静止,徐惠方才挪动了脚步,迅疾向宫中而去。
进殿,紧紧关掩上殿门,气息由未调匀。
“你去哪了?”身后一男子声音,令徐惠怵然一惊,轻吟一声,惊颤回首,只见李世民长身挺立,正站在桌案前,诧然的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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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戈未定欲何之2
徐惠心中一颤,正欲言语,却见君王眼神似笑非笑,唇角微牵,修逸俊眉,疏朗而带着温和,心中无端沉静许多,适才慌乱的心绪,在这样威且温脉的目光下,渐渐平息,亦笑道:“妾以为陛下繁忙,不会来了。”
李世民微笑还身,徐惠只低着眼,见深朱色下裳,衣角翻飞,面对他,心中总有莫名敬畏与紧张。
“这是你所作?”李世民双手展开桌案白纸,娟秀青墨的字迹,隐约在幽幽火光中,愈显隽美。
李世民望着,不禁赞道:“真好诗好字!”
徐惠缓步走至帝王身边,谦然道:“陛下谬赞。”
眼神不期然一侧,菱花窗格、枝叶飞摇,一人影,风似的自窗前一掠而过,徐惠一惊:“陛下……”
不觉抓住君王衣袖,李世民望向她,但见女子秀眉微蹙,一双水眸楚楚盈动,便似夜空隐约的星辰,时现清幽夜芒,李世民望望她抓着自己的手,纤纤玉指,凝雪白皙:“怎么了?”
眼神亦随着徐惠目光望去,只见窗影摇枝,隐隐风动,月光打在窗纸棂格,便如一副灵动水墨,漾人心神。
徐惠凝眉,难道又是自己眼花了吗?怎么今晚,总会有这样的感觉飘忽眼前?
门口突有人声响起:“陛下,刚来报,十九公主又睡不安了。”
“什么?”李世民放下手中诗句,阔步走至门边侍人面前:“怎么回事?刚好容易才睡下了?还叫你们小心侍候着,务要弄出声响,怎又将公主吵醒。”
侍人甚是惶恐,颤声道:“陛下息怒,是……是公主似乎一直做着噩梦,惊醒时,身上还是大汗淋漓。”
李世民满面焦急,正欲还身而去,却突的顿住脚步,回身,只见女子疑惑的眼神,正直直凝望着自己,见他回身,慌忙拜倒:“妾,恭送陛下。”
李世民眼睫一落,轻道:“不必了,你随朕一起来。”
徐惠一怔,但见君王脚步匆急,背影已然转出殿口,然那口吻虽柔,却是不可忤逆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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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戈未定欲何之3
夜风流温,到底是夏日的夜晚,宁静中有一丝淡淡草花香气,沁人心房。
太极殿,金煌恢峨的殿宇,在夜的凄茫下,愈显得肃穆孤立。
徐惠随在李世民身后,深深感到君王脚步匆急,心怕亦是急切的,十九公主!自己早有耳闻,便同九殿下般,乃陛下亲自抚养的一双儿女,先皇后所出,李世民甚是疼爱。
今日看来,此言着实不虚,李世民才一进殿,小女孩清白身影便如一只展玉蝴蝶,扑倒在李世民腿上:“父皇,兕子好怕啊。”
身边侍人宫婢跪了满地,李世民低身抱起女儿,温笑道:“兕子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小女孩使劲摇头,撒娇的趴在李世民肩头:“才不是,是有坏人。”
李世民蹭蹭女孩额头,在女孩小脸儿上轻吻道:“哪有坏人?那是梦,有父皇在,有哪个坏人敢欺负朕的公主?”
小女孩乌溜溜的眼珠儿一转,正与身后徐惠对上,眼神在交汇刹那倏然停滞,徐惠亦是一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48
怔,这女孩儿……不正是御花园中跌倒的小女孩吗?
“你是徐娘娘。”不待徐惠开口,兕子便轻轻说道:“父皇说,你是徐娘娘。”
徐惠不禁望向李世民,只见他亦收住了笑,回身低低垂落下眼睫,并不看她。
父皇说?徐惠心下不由疑惑,李世民进殿始终未曾言及过她,可这小公主却说,“父皇说!”
难道,李世民早对她说过不成?而自己只不过是他众多妃嫔中,普通的一个,缘何会刻意说起?还是……每一个才得宠幸的女子,都会对小公主这样说起呢?
李世民见她面有异色,忙转开了话头:“兕子,喜不喜欢徐娘娘?”
兕子如星光灿烂的眼眸晶亮晶亮的,只是点着头,直直望着自己,徐惠只觉这小小女孩的眼中,总有莫名所以涌动的情感,令人心生怜惜。
李世民转而对向徐惠,眼神温煦:“若是闲来无事,可多来陪陪兕子。”
徐惠回神,低身道:“是。”
李世民将兕子放在地上,示意宫人侍女退下,缓慢的步伐,慢慢接近徐惠,暗暗一层阴影,自上而下笼罩,徐惠抬眼,只见君王目中微有怅然,突而凝重如流:“朕,准你随时出入寝殿,日后,便不需这许多礼节。”
兕子跑上两步,抓紧君王下摆,眼神却殷切的望着徐惠:“徐娘娘讲故事给兕子听好不好?”
徐惠正自思忖李世民话中深意,却被这稚嫩的声音吸引去所有注意,这女孩,自第一次见到,便由心中生爱,遂笑道:“好哇,公主想听什么故事?”
“我叫兕子。”兕子娇憨的模样,甚是可爱,见徐惠迟疑,李世民忙道:“你便称她兕子便好,杨夫人亦是这般叫她的。”
李世民突地想起,徐惠虽不过十几岁的女子,却别有一番倔强,不可给予过于无由的优渥,这才说出若眉来,弥补适才不自禁的唐突。
徐惠抬眸望他,他的目光却顾怜的落在小女儿身上,抚摸着她乌黑秀发,那样至柔的眼神,自威赫龙眸流露,竟令人片刻恍惚。
徐惠含笑道:“好,那兕子喜欢什么故事呢?”
徐惠的笑,纯清透澈,便如晨日流涤的浮云,拂过心际。
“父皇。”
兕子还未开口,却听自后殿口传来轻细的男孩声音,李世民转身望去,男孩静静立在殿口,眼神怯生生的,亦是落在徐惠的身上,久久凝视。
正是李治!
“雉奴?”李世民道:“怎么你也不去睡?”
李治显然有些畏惧,连忙低下头去:“回父皇,雉奴是……是听外边吵闹,这才出来一看。”
说话间,眼神仍不觉落向徐惠,却又慌忙移视。
李世民点头,转身望向徐惠:“便要烦你去哄兕子睡了,朕,还有奏折批示。”
徐惠仍是恭谨的低身:“是,陛下放心。”
李世民眼睫微落,仿佛将叹息尽数敛在了眼帘之中,她,到底还是这般畏惧的神情……
夜,如浓浓柔墨,凝结漫天凉星,月光亦被冻结在无垠天际。
徐惠轻轻拍着已然沉沉睡去的兕子,心中疑窦却如何也不能散去,这孩子,望着自己的眼神,似总有种不可言说的情愫,滚动乌眸。
眼神一侧,突见风动窗影,忽的一个影子闪动,急急掠过窗阁……
徐惠怵然一惊,猛地站起身来,第三次了!今夜第三次望见了这般情景,难道……便都是花眼了不成?不,绝不是!
紧紧攥住衣袖,尚不及思想,却听殿外倏然响动翻天刺耳的声音,震动心房:“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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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戈未定欲何之4
心底骤然一抽,急急奔出殿去,正见李世民立在殿中,身边侍卫围了一圈,殿前火光刹那有如白昼,摇曳的动影,在青石砖地面上晃然如波,似不平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寂静,似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嗤嗤声,和人们逐渐平息的呼吸。
李世民凝眉环望,并不见有丝毫动静,沉静道:“退下吧,许只是风影。”
众人还剑入鞘,纷纷应声,一侍卫却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此物在殿口发现,不知可是那人影留下?”
李世民俊眸一收,接在手里,只见是一支鎏玉雕花簪,刻花精细、晶莹碧透,几朵清灵小花瓣蕊分明,盈盈点缀在通翠的簪身上,简洁却雅致非常。
这显是女子之物,李世民捏在手中,细细端看,自认从不曾见过此物,亦从未与何女子结仇,想来,不过是哪个嫔妃掉下的,亦未可知。
挥挥手,示意侍卫退下,转身方才看见徐惠静静立在身后,眼中犹有惊恐,目光直直落在手中玉簪之上,李世民凝眉,徐惠眼神仿似认得这簪花一般,不禁笑问:“你可是认得这玉簪?”
一句方才令徐惠回神,清莹眸心,掠过刹那怔忪,随即隐没在低垂的眼帘下:“不,并不认得。”
不认得?李世民眉心轻聚,缓步走至徐惠身边,女子低垂的眼,恰到好处避开自己目光,李世民手中玉簪一紧,却唇角含笑:“不认得?那……便是喜欢了?”
徐惠举首,星月微光下,但见君王眸如深海,幽远却不着半分喜怒,窗外忽而飘进的微风,卷动墨色绣龙袍,微微摇展,徐惠凝眸,心意竟是慌乱的。
复又垂首道:“这玉簪简洁却碧身通透,确也是巧夺天工。”
不温不火的一句,巧妙避开李世民问询,答非所问、却又合乎情理,李世民眉心微紧,只一瞬,便化作眉间弯笑:“你既是喜欢,那,便送与了你。”
不待徐惠答语,修长手指,轻轻捏起棱秀下颌,指尖微微温热,顷刻蔓延,直教女子脸颊若红云流灿。
发上有微微一动,徐惠一怔:“陛下……”
说着,纤指轻轻拂过发间簪花,那玉簪似仍有余温微热,李世民睿眸清逸,却只是笑着:“这样清雅的簪饰,正配得你。”
如夜色流情的目光,微微润入脉脉温柔,徐惠心中,一阵恍惚,为何这本是赞誉的一句,语意却怎也不是平常的?
只微微垂首,温恭道:“谢陛下。”
李世民点头,侧首望眼内殿:“兕子睡下了?”
终是松下口气,平静答道:“是,正睡得沉呢。”
李世民于是还身走至龙案前,缓缓坐下,似有一声叹息,令烛焰微微摇动,修指执起玉檀笔杆,时而凝眉,时而摇首,字字读去,轻轻下笔。
风影晃动烛辉,一缕烛烟飘渺入风,几近燃灭了。
李世民微一侧首,目光才重又凝住,只见徐惠仍站在殿中央,只是默默的望着自己,想来这夜,她也是疲累了,遂道:“你累了吧?便先回吧,朕令人送你。”
徐惠望望天色,浓深的夜,已渐渐有了丝清光,恭敬低身一礼:“妾,告退。”
李世民点头,吩咐了人送徐婕妤回宫,夜色沉沉似墨,出了殿,徐惠不禁吸上口气,缓缓停了脚步,举眸,漫天星光,竟淡得无一点光色。
伸手摘下李世民亲自别上的鎏玉簪花,紧紧攥在手中!
回到含露殿,才觉困倦非常,却终究也无睡意,将众人遣下殿去,迎身立在桌案前,月光清洁,透过薄纱素窗涤洒在精洁的纸上,那纸上墨字流光,更添了几分明隽。
徐惠玉指轻颤,攥着玉簪的手指,微微泛凉。
忽的,素净的纸上,烛影飘忽,再一定睛,月光洒下的清华,投映俊长的身姿,徐惠心底一揪,终于泪眼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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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戈未定欲何之5
紧紧攥着玉簪的手,更加着力,仿似揪在了心上:“儒哥哥,是你吗?”
纸上人影渐渐扩大,风摇烛影,笼了淡淡薄光的影子,微微一晃,身后的声音低沉却分外熟悉:“惠。”
只一个字便令心中浪卷腾云,猛然回过身来,只见男子长身挺立,剑眉入鬓精俊,那双眼,如夜似海,只是凭空多了分沧桑,少了昔日淡淡的惆怅。
徐惠目光如月冻结在冷冷夜色中,眼中泪意,竟凝如烟波,三年了,她原已经忘记的人,再次出现,为何却牵动了诸多过往,在心中起起落落?
刹那寂静,终只化作平浅的一句:“三年了,可还好吗?”
男子眼神更似被冷箭划破了凝寂,冷若冰霜的脸上,唯那一双眸子,凝望着眼前女子,倾波万里:“还好,只是再回徐家,却听闻你已被选入宫,来到京城,你……更已是晋封婕妤!”
眼里尽是往昔追忆,男子默默垂首,许久,方再又道:“果真是今非昔比了,我走时,你不过八岁年纪,如今却已是这样窈窕的女子。”
八岁!提及过往,徐惠亦有怅然散落心间:“是啊,那年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只会拉着你的手说‘儒哥哥,别走好吗?’,可你终还是走了,且这一走便是三年!”
三年,不长不短的时间,短得当年女孩已是悄然长大,长得足以自心中忘记一个匆匆来去之人!
男子一怔,右手轻轻举至徐惠脸侧,徐惠却侧首避开了,男子右手停滞在半空中,不禁苦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你给我的玉簪,我一直留在身上。”
回来?徐惠转眸望向他,这曾经共有过一段欢乐日子的男人,眼里却尽是无奈:“儒哥哥,可你如今又何必回来?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
男子眼眉顿然一紧,眸色亦变作沉沉黯色:“他……他宠幸了你?”
一句震痛了自己心房,是啊,如今,她已是一国之君的妃嫔,皇帝新宠的婕妤,再不是当年不识愁的少女了!
然徐惠眼眸却微微一滞,娇唇微颤,终究没有言语!只是转身背对男子,许久,方才低声道:“儒哥哥,此处不宜久留,若叫人发现了,于你我皆我好处,还是趁着夜,快些走吧。”
男子怔在当地,不禁冷然失笑:“惠,你果真变了,我原便想你许再不是当年心思,却不想竟对我下起了逐客令!”
徐惠心底抽的一痛,闭目道:“快走吧,不然叫人发觉了……”
“你怕他知道了,失了宠幸吗?”男子沉声冷道:“这你便放心好了,这皇宫,我来去自如!”
徐惠转回身,凝眉对向男子复杂眼神,她素知他乃习武之人,可这宫中严密守卫,又岂是常人可来去自如的?
不禁道:“皇宫守卫森严不比平常,儒哥哥,我们只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也不必执着于此!”
小时候的事?男子唇角冷勾,那么多年的岁月,自己看着她长大、依赖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她,便能如此轻描淡写的代过吗?
还是,她被这锦衣玉食的隆宠宠昏了头?
“你道他真的是宠爱于你吗?”男子眼神着有用意的闪动,徐惠不期然一怔,疑惑望向他,然而男子目光却望向别处,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正欲询问,殿外却传来一声响动,随即便有侍女入到殿中,徐惠忙高了声道:“何事?”
侍女似在内殿边止了脚步,只道:“回娘娘,女婢来为娘娘换殿烛。”
徐惠侧眸一望,那燃了整夜的烛,果然已几近燃尽,遂揶揄道:“不必了,我这就睡下了。”
侍女轻轻应了一声,一忽,听闻殿门关掩的声音,徐惠方松下口气,慌忙对向仍不见惊动的男子:“儒哥哥,你快走吧,我想法调开殿外侍卫,你便趁机出殿,只是出了含露殿,我便保不得你了,还要多加小心。”
徐惠说得恳切,可男子依旧一副淡漠神情,表情无丝毫牵动,探手自怀中,轻轻掏出个光闪明耀的金色小牌,微微一笑:“你放心,有它在,便是被发现了,又能奈我何?”
徐惠定睛一看,不禁一惊,那牌子金光烁烁,映着残烛幽黄的光芒,依旧灿然,徐惠讶然道:“这……这是……陛下令牌,儒哥哥,你是从何得来?”
男子将令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49
牌放回到怀中,淡笑道:“这便说来话长,你亦不必知道!”
“儒哥哥……”
不待徐惠追问,男子却倏然转身:“我会再来!”
言毕,徐惠只觉眼前一阵飘忽,男子黑色身影,与夜的幽茫融做一般,微风掠起青丝柔软,徐惠怔然立在当地,月色如水,倾泻在眼里,光影迷离。
干戈未定欲何之6
一切都仿不是真实,如不是那碧玉花簪仍在,兴许只会觉得是一场梦吧?
菱花镜前,徐惠目光恍惚,韵儿轻轻挽起她柔软墨丝,斜插一支胭红色湛露牡丹,流坠珍珠穗子,再插支镶金累丝蝴蝶簪,耳上纯白珠玉明灿,唇点胭色娇红,一身水红色隐花长裙,胸抹傲梅迎风,镜中女子,贵雅万千!
韵儿在身后微微含笑,如今的含露殿中,陛下亲赐宝玉金银不止,绫罗丝缎不休,本便素美的女子,更有绝代风华。
梳妆才闭,香冬却自殿外跑来:“娘娘,十九公主和九殿下已在殿堂外……”
“徐娘娘。”香冬一语未完,便听闻小女孩声音悠悠飘来,徐惠侧首,只见女孩一身娇俏的水翠色短襟纱裙,发上系了浅柳色丝绸缎,明媚的笑容,沁了春色般,惹人心爱。
徐惠示意香冬退到一边,微笑着迎身上来,这女孩,真似与自己生来有缘,见她如此可爱模样,那些个纠缠,竟于瞬间飞散:“公主。”
“兕子。”女孩仰头望着徐惠,貌似郑重的纠正着,徐惠微笑道:“嗯,兕子,怎么跑到含露殿来了?”
兕子水灵的乌眸望过来:“睡醒不见你,彩映说你在含露殿。”
彩映?徐惠举首,只见一名宫女,面容沉静,目中却似有微微感慨,见她望来,连忙低下头去:“参见娘娘。”
徐惠微笑示意她不必多礼,这才看见宫女身旁还立着一个男孩,男孩目光凝视,望着她的眼,竟有些痴愣,不就是昨夜跑出殿的男孩,仍如昨夜般,神情间,略有窃窃,便该是九殿下吧?
徐惠正欲开口,雉奴却学着兕子的样子郑重说:“徐娘娘,我是雉奴。”
这样的一句,令徐惠不禁好笑,却隐忍住,只端然道:“九殿下……”
“雉奴!”又一句,到叫兕子笑了起来:“九哥,你干嘛学我?”
徐惠亦忍不住笑了,雉奴尴尬的低下头,不语。
兕子不理他,转头望向徐惠:“徐娘娘,我们去御花园吧,兕子想采一些半枝莲给父皇。”
徐惠搂住兕子,温笑道:“好啊,雉奴要去吗?”
见徐惠抬眸望来,雉奴忙应道:“要!”
彩映倒有些许为难,低身提醒雉奴:“殿下不是要去东宫?”
雉奴这才似恍悟般,再望一眼徐惠与兕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失望的低下了头。
徐惠倒是笑笑,这孩子怎总是一副羞赧神情?
御花园,粉香花秾,暖风犹似流春醉云,飘散一缕香馨。
翠叶明绿,托衬各色鲜艳的半枝莲,女孩笑语莺莺,拉着徐惠的手,在一坪绿草上跑着,彩映与韵儿跟在身后,彩映不禁感叹,小公主已许久未曾这般开怀。
明耀的阳光下,徐惠与兕子采摘着花开锦灿的半枝莲,徐惠望着小女孩真纯的笑颜,亦笑道:“父皇喜欢半枝莲吗?”
兕子却摇摇头:“不是,父皇喜欢牡丹,最喜欢美人红。”
徐惠点头,只听兕子又道:“可父皇已经很久不插美人红了。”
徐惠疑道:“为何?”
兕子缓缓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望向徐惠,目光似有伤感一瞬流动:“母后也最喜欢美人红了……”
徐惠一怔,小女孩的神情便似触动了内心不可触动的心事,笑容敛住,望着自己的眼,水动凄然。
这样小的孩子,竟似懂得许多般,惹人心疼。
徐惠轻轻抚着兕子乌发,正欲安慰,却听身后彩映与韵儿同声恭道:“参见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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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些读者对儒哥哥比较有意见,说是柳连一样的人物,其实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在一部书里面复制两个一样的人呢,大家耐心看吧,多多留言,多多收藏哈^_^最新最快章节在逐浪女生:)
干戈未定欲何之7
贵妃?徐惠忙是站起身来,转身而望,只见身后女子,赫赤色长裙茜丝密绣纹,胸抹金线菱纹清菊落风,发上衔珠彩凤若飞舞云翔,耳上丝雨铛子盈盈轻动,艳色极贵的模样,因着岁月消了些明媚,却依旧粲然。
只是那眼神微有异光,幽幽凝视在徐惠身上。
徐惠忙略微欠身,恭敬道:“徐惠见过贵妃。”
园中飞花陌香,墨丝随清风微微流漾,女子清婉容颜,徒令人暗暗心惊。
贵妃凝望的眼,微凝一丝黯色:“你,便是徐婕妤?”
徐惠点头,心中不期涌上一些异样,何以所有人初见自己的眼神,皆是如此惊异而涌动的?
兕子上前两步,轻轻抓着徐惠裙摆,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贵妃,声音轻细:“徐婕妤,我们摘花去。”
徐惠微一踯躅,略望贵妃一眼,贵妃眼神仍自上而下打量着她,那眼神直令人心底发寒。
贵妃微笑望兕子一眼,轻声道:“兕子,喜欢徐婕妤吗?”
兕子点点头,贵妃笑若明花,纤指轻轻捋过兕子柔软细发:“那倒是好呢,真免得兕子总是想起从前的事。”
起身再望徐惠,丽眼覆着似有若无的蔑然,娇唇微微挑起,娇细嗓音浸了凉意:“徐婕妤真真辛苦,又要侍候陛下,又要照看十九公主,这小小年纪的,可难为了。”
徐惠眼帘微低,掩去眸中流转清澜,这贵妃之言,听来是一派关切,然那目中冷光,却犹如刺人光焰,直射人心底。
自来后宫无宁日,纵是威俊不凡的天可汗,亦不可免俗,徐惠心思微转,扬睫望向贵妃娇贵面容,墨色睫毛,似点了夏日伏流的浅光,微微笑道:“贵妃是说哪里话?侍候陛下,自是我等分内,小公主又是可爱,何来辛苦之说。”
小小女子,目光中无丝毫闪躲,更无遮蔽的应下了她的话,倒有意外,略作一怔,再望女子持重神情,唇角涩然一动,笑道:“徐婕妤果是伶俐心思,难怪……难怪不过一夜,便是平步青云,日后更加不可限量呢。”
徐惠仍旧微笑,正欲言语,却见不远处急步走来几人,凝眸细望,正是太子与雉奴,身后还跟着侍女慕云,向这边走来。
贵妃亦顺她目光望过去,太子一行已然走进身前,太子与雉奴恭敬垂首:“见过贵妃。”
贵妃笑意瞬间润入丝柔和:“太子何须多礼?”
目光转向雉奴,亦浸了溶溶暖意。
慕云低身见礼:“参见贵妃。”
贵妃挥手免去,承乾便缓步走近徐惠身前,俊长身影投映在碧草林荫,英眉微浓修逸,深远目光似流透了远山飘忽的清影,对她恭敬开口,眼神却是温润:“见过徐婕妤。”
徐惠目光微微凝滞,太子的神情,与旁人显是不同的,并没有惊异后恍然的模样,有的,只是暗暗隐晦的意味。
徐惠道:“太子不必多礼。”
目光转向雉奴,到忍不住微微笑意:“雉奴还是来了?定是你吵着太子要来的,是不是?”
雉奴脸上顿时一红,显是被戳中心事的窘然样子,并不言语,只是直直的望着徐惠,女子笑容,若灿日明玉骄阳,暖人心房。
慕云亦向徐惠恭谨低身:“参见徐婕妤。”
闻是慕云声音,徐惠略微一怔,转眸望向慕云弯笑眉眼,向无波动的眸,依旧平无微澜,慕云,是自己心中疑虑纠结的中心,自己的一切,贵妃口中的平步青云,皆来自这女子几句言笑、和看似云淡风清的举动。
那曾赠与她的衣饰,她未曾动过分毫,可追问她,亦无结果,而向来多礼的慕云,对于杨若眉的轻慢态度,亦令她感到疑惑。
慕云,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究竟这一切是不是与你有关?还是……我想得多了呢?
一时,竟忘了叫慕云起身,贵妃走上两步,轻笑道:“慕云这礼可行得大了,可是得罪了徐婕妤吗?若是这般,我就替这慕云求句情了。”
徐惠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免礼。”
气氛一时凝住,徐惠环视众人,各异神情,心事亦是相异的。
兕子拉着徐惠裙角,仰头望向承乾:“大哥,你也来看徐婕妤的吗?”
到底是小女孩,纵李世民有过嘱咐叮咛,言语间亦有疏漏,承乾略一怔忪,忙拉过妹妹,眼神意味分明:“兕子乖,只是你九哥想找兕子玩了,大哥也好久没与兕子一起抓蝴蝶了,自要来看看我可爱的十九妹了!”
兕子扑在承乾怀里,天真笑着:“那兕子要大哥抱。”
承乾伸手抱起女孩,见妹妹如此开怀模样,心情亦是大好,妹妹凝白如脂的小脸,粉嫩欲滴,晶亮乌眸,烁若明珠。
“陛下驾到。”身后突有声音尖细响起。
承乾转身,回眸间,目色却紧紧一凝!
只见李世民龙步威阔,身姿有若峦峰巍峨,瑰伟气度,摄人夺日拂来,身边还跟着一名男子,目光凌傲、步履浮游,俨然一派贵胄风仪,正是四弟——李泰!
干戈未定欲何之8
众人纷纷见礼,承乾将兕子放下,目光与李泰不期相对,明明澈亮的眼倏然暗淡无光,李泰只微微淡笑,轻轻称一声:“大哥!”
承乾点头应了,并不言语,李世民望望四周,贵妃、兕子、承乾、雉奴,人来得倒是齐全,眼光最终定在徐惠身上,神情幽淡的女子,只对他浅浅一笑。
李世民踱身至徐惠身前,眼光却微侧向身后众人,笑道:“今儿人来得倒是齐啊!”
自那夜,徐惠对他决然抵触后,他便吩咐下,见到徐婕妤皆不得有异样言语,可他亦知道,愈是这般,就愈是引来众人好奇心思,如此这样的声势,不得不令他联想。
满园明媚,柔风却倏然冷却非常!
贵妃察言观色,迎身上前,娇笑道:“陛下,这不是天儿正好呢,御花园更是一派锦色,想来都与妾一般,雅兴大起呢。”
李世民回身望向贵妃,贵妃依旧艳美如昔,只是笑容间多了分用意,李世民心知,贵妃那儿,自己已许久未去了,自无忧走后,只与若眉解些心事,陪伴左右,其她嫔妃已冷落多了,不禁也有一些歉意:“是吗?难得你兴致好,朕记得你院中的凤仙开得最美,今年可一样好吗?”
贵妃闻言,立时喜上眉梢,忙应道:“好呢,比着往年还要红艳些!”
稍稍敛了笑意,声音微微低柔:“只是……陛下久未去了,不知可还记得妾院中凤仙是如何模样。”
李世民一怔,女子话中深意,他何能不知?只轻轻别过头去,不语!
眼光落在承乾身上,修眉却不禁凝了起来:“承乾,这个时候,你该是在读书才是,如何在御花园中?”
父亲语声微有严厉,承乾一怔,随即道:“回父皇,只是雉奴吵着要来,便陪着出来走走,也许久未与弟妹一起了。”
李世民点头,眉间却仍不见松弛:“嗯,雉奴喜欢缠在你身边,你做哥哥的应要好好诱导,莫要被他贪玩,也就怠慢了。”
目光轻轻一侧,微笑对向李泰:“青雀近来可是努力呢,与府中人一齐研书读史呢。”
承乾眼眸划过丝冰凉,无需举首,亦能感到李泰得然目光,脑中思量,胸中不期涌动,正欲出言驳去,却觉身后衣角牵动,余光一侧,正是慕云轻轻拉住了他,神情只是静淡。
心底涌动暗暗平息,不禁感叹,慕云真真了解自己,知他何时会不能控制!
只淡淡一笑,举首道:“父皇言之有理,承乾记下了!”
平和神情,不惊微澜,到令李泰容色一滞,承乾却再也未曾望他,只任他面上心里不停变化!
李世民点头,突而凝眉,再望向承乾:“对了,朕听说你近来越发喜欢骑射,更沉迷声乐,可有此事?”
承乾神情倏的暗淡,但见父皇眼光缓缓侧落在慕云身上,龙目深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50
远,犹似天边沉落的陨星,沉无边际!
慕云亦有所觉,只是低低垂落着眼睫,不敢迎视。
风卷残花,帝王一字一句似皆有不同用意,众人心中皆有莫名紧张默默升腾。
兕子乌眸流转,突然跑过去抓住李世民衣角,仰着头,举起手中一把花艳:“父皇,兕子采了半枝莲,父皇喜欢吗?”
李世民低头望向女儿,目光柔极:“兕子采的吗?父皇当然喜欢。”
低身抱起女儿,在女儿粉嫩的小脸上轻轻磨蹭,承乾隐隐松下口气,侧目望向慕云,慕云神情却依旧如故,承乾心底感叹,这便是慕云,总以沉稳冷静安抚自己躁动的心情。
兕子在李世民怀里,却指向徐惠:“父皇,徐婕妤那里也有花呢,徐婕妤与兕子一起采的!”
李世民随着兕子望过去,柔极的目光,更润入清风淡爽的气息:“是吗?徐婕妤喜欢半枝莲吗?”
徐惠举眸,目光自荫荫葱绿处,慢慢拂过,正欲言语,只觉一点精光,自细叶繁枝中倏然闪过。
“陛下小心!”徐惠心底抽得揪紧,连忙夺上两步,只见那青绿枞树中,枝叶发抖,一人影迅速窜入深处,徐惠不免暗暗心惊,脑海中无端浮上一人面孔,适才,虽只是那一瞬明光,却足以令人看清,那明光,分明便是何尖锐之物,几欲离弦而出!
徐惠怔怔的立在当地,娇小身躯,不由颤抖如剧,不好的念头,乍然于心——
儒哥哥,不是你,对不对?但愿……那不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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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戈未定欲何之9
李世民亦瞥见了人影逃窜而去的匆忙,眉色顿厉,连忙向两边吩咐:“追!如今天下太平,竟是何人胆敢如此!”
一直未曾言语的李泰亦望了过去,眉心紧紧凝着,再回望,却见承乾目光定落在自己身上,不觉一惊,却随即化作一抹淡笑,那眼神,是向来高视的轻傲感觉。
李世民回眸,见徐惠犹自站在当地,怔怔的望着前方,身子似在清风中微微颤抖,想是吓到了吧?
李世民抱着兕子,连忙走至徐惠身边,关询道:“怎么?可是身体不适吗?”
徐惠回眸,眼里犹有惊恐未消,只木然摇首:“谢陛下关问,还好。”
兕子在李世民怀里一挣,伸手对向徐惠:“兕子要徐婕妤抱。”
李世民顺着松开手,小女儿便软绵绵依在了徐惠怀中,乌溜溜的大眼睛微微一侧,眼中笑意盎然。
女儿的笑,如这清风柔暖,轻拂过脸颊,帝王唇角亦不禁微微牵起,修指抚上女儿乌发,眼神却转落在徐惠身上:“看这孩子,就只会缠着你了。”
兕子扭头不看他,可爱的模样,令徐惠亦忍不住抿唇微笑,李世民见状,轻声细语的挨近女儿身边:“好了,朕的十九公主,该与父皇回去,把这半枝莲插了吧?”
兕子点头,将手中花束抱好,李世民见徐惠一边抱着兕子,一边还握着一束半枝莲,便随手接过她手中花朵,转身道:“那咱们回宫去。”
温润的声音,虽是对着兕子,可眼神在徐惠身上微微流转,一瞬之间,叶落花飞,一个目光,惊起多少人心中纠葛?
李泰凝眉望着父亲与女子悠然背影,心间忐忑暗生。
韦贵妃亦是紧紧攥住衣袖,茜丝长裙,明红颜色,映得目光有若晴空一缕红云,隐约,却又分明可见!
承乾目光扫过二人,却只是平淡脸色,侧首向慕云吩咐一声,二人便转身而去。
雉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众人一个个走去,父皇走了、大哥走了、四哥也走了……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未曾惊动任何人,暖融融的阳光,在翠叶菱花上跃然舞动,可怎么突然、全无颜色……
承乾的步伐不紧不慢,慕云跟在身后,柔声道:“殿下适才还好忍着了,不然怕陛下又要训斥了。”
承乾略略驻足,回身对向慕云:“嗯,还多亏了你。”
目光突如暖风徐徐,又似沁有万般怜惜:“只是,委屈了你,父皇不知又是听了谁说,怕……对你有所误解。”
慕云垂眸,却只是淡淡微笑:“我怕什么的,只要殿下好好的,慕云就开心了。”
承乾心里一暖,走近慕云身边,女子娇颜似水清透,眼神分外明晰:“慕云,我李承乾绝不会令你难过。”
慕云微笑,眼里似有珠光晶莹眸心:“慕云都知道。”
突地想到什么,秀眉微微一蹙:“对了殿下,慕云听闻,四殿下近来常读书史,陛下甚是欢喜,更派了王珪做了四殿下的老师,殿下,咱们东宫,近些天,亦不要招摇歌舞骑射了,莫要留人话柄。”
慕云口吻不无担忧,承乾却只轻轻回身,仰头望向天边薄雾微朦,阳光躲在那雾云之后,却如何亦晃得人心意烦乱?
微微轻叹,道:“走吧。”
干戈未定欲何之10
绯花艳艳、绝美尘寰,清风若碧流,缓缓淌过人心。
雉奴一个人站在御花园中,一时被忘却了的孩子,目光恍然的落在一树飘香的半枝莲上,妹妹手中开得鲜艳的花朵,徐婕妤手中更添明媚。
雉奴不由得折下一支,殷红颜色,瓣瓣分明叠错,嫩黄色花心,娇颜欲流,如此一支,握在手中,徒令心中如火燎过。
“九殿下?”
一声惊断思绪,雉奴猛然回首,半枝莲殷红坠地,却见一女子轻丝绫衫水红飞扬,一支明钗簪着姜黄色半开绢花,便似那坠地的殷红花朵,明艳惹人眼目。
那女子笑意盈盈,玉眼流露春光,玉颊娇润生霞,静静望着自己,雉奴略略凝眉,似有熟悉:“你……你是?”
那女子掩唇轻笑,道:“九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呢,不记得那日花园,九殿下亦是这般的出神吗?”
雉奴略作思量,似有了些印象:“你是……武才人?”
女子唇若烟丹,倩然轻勾:“殿下这会儿到想起了?”
雉奴一怔,但见女子笑靥妍妍,丽眼流波,一身水红长裙,飘然风中,一派纯然。
正不得言语,媚娘便秀眉微蹙,疑惑道:“为何每次见到殿下,都是愁眉深锁的?殿下这样小的年纪,难不成……心事比着大人还重些吗?”
抿唇似笑非笑,惹得雉奴脸颊轻热:“我……我也是大人了!”
“噢?”女子墨睫微扇:“是吗?”
唇角依然含笑,却向四周看去:“只殿下一人吗?”
雉奴点头,这女子言语无一丝胃恐造作,到令心中舒畅:“是,父皇才走。”
唇边笑意一凝,女子眼波一瞬滞在了眸心,缓缓垂落下去。
雉奴见状,似有了然,后宫之事,他也是见怪不怪,忙转话道:“你也常是来此走动吗?”
媚娘点头,浅笑重又浮上娇唇,却不答话,眼神幽幽落在青翠草地上的一支殷红,抬眸淡笑:“这个……可送与我吗?”
雉奴低头一看,原来是掉在地上的半枝莲,心中略感诧异,但媚娘眼神真挚流波,期然的望着自己,低身拾起地上花朵,那一支开得极好,红艳若流霞再泼一层绯色,雉奴伸手递上花朵,媚娘微笑映在殷红颜色中,更添娇艳。
女子将花接在手中,幽幽望着雉奴:“九殿下总这样心事重重的,便没人说吗?”
雉奴心上突地一颤,女子眼神明明关切,却怎么竟令自己慌张如剧,颤颤移开眼光,侧身垂首。
与人说起?自己心中之事,莫说是谁人愿听,便是有人,怕自己也难启齿!
这女子莫非看透了他的心思吗?雉奴不敢想,略略侧眸,倏然转身,径自扬身而去,脚步匆忙,便似风卷残云!
“九殿下……”媚娘在后轻呼,一声后,突地一惊,四下一望,并无他人,才稍稍安稳下心思。
低眼望望手中殷红的半枝莲,深深心思、十指紧握,越握越紧、越紧越是牵动着心绪,再抬眼时,已是一地花碎、残色满地!
本欲向九殿下打听些徐惠近况,自她入含露殿,便再没了来往,原来女子间的情意不过如此而已!可这个九殿下,却似心事更重,竟如此不相言语,手中碎谢的半枝莲只余残香,女子纤指狠狠一掷,残花落地无息,香逝无声……
干戈未定欲何之11
雾笼薄光,云绕阁梁,庄素的太极宫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欢欣。
小女孩已将各色艳美的半枝莲插好在凉玉花瓶中,玩得累了,已沉沉睡去。
日里,侍卫禀报并不见刺客踪迹,徐惠心中稍安,偷眼望帝王一忽,却见帝王眉间亦无惊异,只是淡淡凝眉,令侍卫退下了。
直至夜晚,李世民话也是不多,明亮烛台、御笔如风,只认真看着每一份奏折,时而令徐惠研磨、时而令她泡些茶水,殿中更如每次二人相处般,并无他人。
夜烛之下,浮光淡淡,女子静静立在一旁,望着君王坚毅侧脸,烛火流光勾勒线条分明,只是那眉间似总有不可言说的愁锁。
偌大江山、寂寞山河,想他的心中,定是承载了太多太多,才令那原是修逸的眉,总也难舒。
“你对封禅如何想?”醇厚音质,幽幽响起,如高山回音,鸣响在耳际。
徐惠一怔,不解凝望着他,封禅,乃举国大事,他如何会突地问起自己,暗暗稳下心思,慢声道:“‘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1),若是天下安平,天降祥瑞即可封禅。”
徐惠言语迂回,李世民抬眸而望,只见女子眼神亦有疑惑的望着自己,唇角轻勾,笑道:“即可封禅?那么……朕如今治下的河山,可能封禅否?”
帝王虽是笑问的口吻,然目光却是逼视,徐惠清眸微微流转,心思只在刹那牵动,墨睫轻轻一翻,举眸道:“妾不敢妄言,然,‘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2)。故,天下安平、太平盛世,封禅与否,不过形式。”
帝王眉心倏然凝结,徐惠微微一惊,却未低下清艳明眸,火焰烛光,流闪在如水细致的眸子中,帝王眉结缓缓舒展,随即,化作唇边一抹淡笑:“好个‘封禅与否,不过形式?’”
低眼望望桌上奏折,笑道:“你到与那魏征不谋而合!他说,君主善始者易,善终者难,皆因身处忧患而殚精竭虑,身处安逸轻薄怠慢(3),封禅自在心中,又何必劳民伤财!但,你终不是那老头儿,多少给朕留了些颜面!”
言语中多有戏谑与暗暗自嘲,徐惠一笑,久闻当今君主从谏如流,如今真真见到了,却不禁有些忍俊。
李世民见她欲笑还休,亦感心中舒慰许多:“便真如此好笑?”
徐惠抬眸正欲言语,却见君王眉心重又结起沟壑分明,眼神直直盯望向身后窗阁。
“陛下……”不待徐惠说完,李世民唇角便勾起丝冷蔑笑纹,修眉一挑,扬头对着窗阁,朗声道:“出来吧,如此躲藏,岂非鼠辈?朕……早知你会再来!否则,纵使你握有朕的令牌,又岂容你如此来去自如!”
声音越发流狠,犹若洪钟,震彻人心房!
徐惠暗暗心惊,只见帝王眉目疏朗,尽是了然纹路,那眼,更有如天际幽深的星河,令人一望不得尽头!
但觉身后生风,一人已破窗而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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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出自《史记·封禅书》,帝王当政期间要有一定的功绩,即使得天下太平,民生安康才可封禅、向天报功。
(2):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出自《五经通义》:帝王登封泰山,被视为国家鼎盛的象征,本人的“真龙天子”身份也可得到“天地”确认。所以,作为泰山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封禅,实质上是在封建社会里,封建帝王强调君权神授的一种政治手段。
(3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51
):《资治通鉴》记,贞观十一年,众人提议封禅,唯魏征反对!李世民最终作罢。
干戈未定欲何之12
徐惠猛然回首,月光漏进破败窗阁,镀在身后男子修长的身上,男子散发修眉,侧头狠狠望向李世民,忽而望徐惠一眼,亦只有一瞬温柔。
徐惠大惊,清眸紧紧凝住,纤手紧握,攥住胸前衣襟,儒哥哥,果然是儒哥哥,果然……是你!
李世民望着眼前男子,一身游侠装束的男子,早已不复当年的华美贵气,黑了些、瘦了些,脸廓却更见冷酷坚硬,那目光亦没了当初犹豫与抉择的光,有的,只是一脉冰凉。
李世民不禁凝眉,你……究竟又经历了什么呢?
李世民唇角微微牵动,目光浸入一丝无奈:“朕以为,三年前,你已经看开了,更已解脱了仇恨,可如今看来,是朕想当然了。”
男子目光寒如冷箭,手上长剑一抖,破鞘横光,剑的银芒扫开烛火冷黄的明焰,直冲向帝王喉间!
徐惠不禁娇呼,望着男子目如枭鹰,仿佛欲将这整殿明光俱都吞噬!
儒哥哥这样的目光,在她的记忆里似从不曾有过!
李世民低眼望望剑身,俊唇含笑,精锐龙眸,无惊一丝波澜:“朕记得,你小时候是个温良、顺意的孩子,即使是三年前那一场浩劫,你亦在最后关头没能狠下心肠,既是如此,如今又何必重蹈覆辙?”
男子眉峰一挑,紧抿的唇齿,坚硬溢出一字一句:“李世民!你杀我父、又逼死我母,如今……”
眼神自徐惠身上飘浮而过,徐惠一怔,男子眼光随即落下,转而道:“如今……我定不会饶你!”
徐惠大惊,只觉心间似有擂鼓重重敲打,杀父逼母!儒哥哥在说什么?在说陛下吗?在说那个威俊却总有温愁留在眉心的陛下吗?
李世民目光微侧,睿敏如他,如何会放过男子眼神一瞬间的变化?再见女子容色紧张,目光始终惊凝在男子身上,回想起御花园,女子瞬间的失神,心中云雾渐渐拨开,只是,徐惠不过十一岁年纪,怎么……竟会与他牵扯?
挑唇一笑,转眸望向男子愤愤面容:“承儒,玄武门后,朕下令不得追杀你们母子,可你母亲冥顽不灵,进宫兴风作浪,积压奏折、令百姓遭殃,而达到令朕百口莫辩的目的,更陷害皇后,朕不与计较,她自己横剑自刎,朕厚葬于她,亦没再追究你,三年前,你揪众造反,挟持皇后,令皇后病情加重,一病不起,终是……终是……”
帝王目中突有凄伤的光,闪烁无定,那样的眼神,直令剑色失芒、焰火无光:“朕不杀你,已是仁至义尽!你竟如此不识好歹,便休怪朕无情!”
“无情?”男子冷冷一哼,眼神蔑然:“你何时顾念过‘情’吗?”
徐惠听得暗暗心惊,李世民与儒哥哥的一言一语,显然二人早便熟知,早有夙愿,只是儒哥哥,怎会与当今天子,有如此不共戴天之仇!
李世民依旧镇静,身经百战、无往不利的他,这样的场面不过而已:“剑在你的手中,你自可奋力刺下,只是你以为你可以走得出这皇宫吗?即使……你手中有朕赐予柳连的令牌!”
男子一惊,适才,他便提及了令牌一事,他如何会知道?眉眼稍稍一滞,只听李世民又道:“你不觉你来往于太极宫太过随意了吗?不觉守卫太过松懈了吗?承儒,不要……再逼朕!”
承儒!徐惠又是一惊,这一晚,心似已惊讶得麻木了,儒哥哥叫做承儒吗?可在自己那遥远的记忆中,对她细致入微的儒哥哥,该是叫做李儒!
思想在瞬间纠结,徐惠一点点抽开纷杂,适才陛下提到了玄武门,提到了入宫兴风作浪,承儒!李成儒!当今太子名承乾,那么……儒哥哥莫不是……
惊战望向李承儒,儒哥哥,难道竟会是当年那场天地泣血的事变中、侥幸脱逃的遗孤吗?
干戈未定欲何之13
正自思想,只见承儒剑抹飞光,一束寒冷光束乍然掠过女子乌墨青丝,徐惠不觉大惊失声:“儒哥哥……不要!”
剑落风息,青丝静静垂止在女子肩际,徐惠美目如星,却暗自流转着复杂光芒:“儒哥哥……原来你……你是……”
承儒不可辨析徐惠此时的神情,剑停滞在帝王胸膛,仅是寸许,目光落在女子惊诧的目光里,却有不可言说的意味。
李世民望望二人,心中有疑却是无惊:“你们如何认识?”
浑厚沉稳的声音,却兀自令人心颤,徐惠转身望去,只见君王目光沉寂,并无一丝怒或诘问,这样平静的目光,怎么……却更令她心中不安。
那平静,似更有波涛暗涌其中。
“陛下。”徐惠正欲言语,李世民却突地摆了摆手:“承儒,你恨朕入骨,朕只问你,定要与朕为敌到底不可吗?”
李成儒眉眼一栗,神情坚然:“李世民,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是你几句花言巧语便可过去?我这三年,潜心习武,等待得便是今天!”
李世民摇头,目光感慨:“不!你不是!若你是,当年便不会罢手,若你是,朕……给了你无数机会,你……却仍没有动手,若不是今日朕叫破于你,你恐怕仍不会横剑在朕的胸前!”
“李世民,你不要自以为是!”承儒浓眉拧紧,剑尖更向前几许,微微挑破纹龙衣襟!
李世民低眉一望,神情依旧如故泰然:“当年,柳连无辜惘命在乱剑之下,朕命人厚葬他于九嵕山角,下葬前,为他换装清物,唯恐朕曾钦此他的令牌,被人利用,特遣长孙大人最先查看令牌所在,然,却不见踪影!想,必是那时的一场混战,遗落在了那片树林中,被你所拾去了?是不是?”
李成儒眸色一滞,嘴唇微微颤动,不及反应,李世民便继续道:“长孙大人唯恐是你们的人捡拾了去,要我下令追杀于你,只是那时皇后病重,我知她定不会看我如此做,更不想令她心忧,便将此事压下了!后,我诏令后宫侍卫,凡是见持令牌者,不得伤害!”
目光转看徐惠一眼,再言:“前些日,徐婕妤曾言看到人影,更闹过一次刺客,那时我便知道,许是你回来了,刻意松懈了戒备,可你一次次的,最终都没有下手!包括今日,朕,更是令侍卫们远离了寝殿,可你……依旧只是伏在窗边,没有动作!承儒,你本纯善,又何必逼自己做些个违心悖愿之事?”
“李世民!”似被说中心事,眸中浪涛反更加汹涌:“今日御花园若非惠的一声叫喊,你早已亡命在我的箭下!”
“是吗?”李世民目光深深的望着他,眼神着有用意:“你会吗?扪心自问,你……会放开弓弦吗?”
承儒一怔,李世民的眼神有如穿透人心的寒剑,一道道剥开自己心中暗影,他恨他,毫无疑问的恨他,可是回想种种,自己在宫中往来,多有失手,只要令牌一出,宫中无论哪路守卫,确不曾再做追捕,甚至无任何声张,今日……更如入无人之境,原从不曾在意,如今想起,真真许多疑点!
自以为天衣无缝,可孰料竟自三年前便已在帝王的掌握之中!
上天,你怎可如此弄人!
干戈未定欲何之14
心意烦乱,心头却是火起:“李世民,你不要自以为是!我李成儒……活着便是为了杀你!”
手上力道加重,直直朝前刺去,剑芒刺破火光,月影清明,一瞬之间,火烛风息、影乱纷繁,手中利剑突地顿住,艰涩难行!
李成儒定睛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惠!你……”
李世民亦是惊讶,只见徐惠双手正紧紧握住剑身,鲜红的血,蜿蜒成一顺赤色艳流,一滴滴顺着剑身淌下!
落在地上,青砖染红!
“惠……”承儒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目中冷漠的光倏然变莋爱怜痛楚的一束,落在徐惠身上:“为什么……为什么?惠……”
徐惠面色苍白,凝视着承儒,却不知如何答他,那一瞬,她的心中别无想法,只是本能的踱身上前,阻住了承儒疾厉的剑锋!
李世民轻轻扶住徐惠,凝眉望向承儒,只见承儒眼神渐渐淡落,随而黯然无色……
剑,“啷当”一声落在地上,承儒身体向后退去,唇边笑纹,冷到极致:“对,你现在已是他的嫔妃,他的徐婕妤,再不是……曾经的小惠妹妹了!可是……”
眼神在李世民身上定落,冷笑道:“可你真道他宠的是你,爱的……是你吗?”
“住口!”李世民沉声打断他,适才皆不曾有怒的眼中,布满火光,眼神向殿口一望,高声吩咐:“来人!将此人……押入死牢!”
殿门顿时突破而开,李成儒望去,只见兵将们个个胄甲鲜明,刀剑横光,如此速度之势,显然早有部署,承儒心底骤然一颤,难怪,难怪他对自己的剑不闪不避,还滔滔不绝说出种种缘由,原来,不过是有备无患、成竹在胸!
只是,他没料到自己竟真会一剑刺下吧?没料到惠……会在生死刹那挺身而出吧?
“陛下……”徐惠回眸望向李世民,殷切目光,自是乞求之色。
李世民望她一眼,威严龙眸,温柔顾惜,低声道:“放心!”
怔忪瞬间,只听四周脚步声动,已团团围住李成儒,李世民命令一声:“带下去!”
亦在出神的承儒,手无兵刃,敌众我寡之下,亦只能束手就擒!
绝狠的目光在李世民脸上一抹而过,却在徐惠身上忘情流连!
然而,俱只是一瞬而已,便被兵卫簇拥带下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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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卷
落红不是无情物1
夜,倏然冷得突兀,明明是夏日晚空,却兀自凝结了霜雪在冷冷的空气中。
李世民并没有传御医,而是扶着徐惠向内殿走去,内殿中,帘纱烟幔、夜阑更深,女子白皙的手上,鲜血分明鲜红,那红色流淌进眼底,漫漫散开!
李世民自床头雕木柜中取出净玉瓷瓶,纯白棉带,飘然洁净。
刺痛的感觉自手心钻处入心中,徐惠略略抬眸,却见帝王龙眸低垂,手上动作迅而熟练,瓷瓶中药水沾湿棉带,拉过自己的手,眼眸不举,声音却温暖柔润:“用这药水清理一下,再包裹起来,伤口不深,很快会好。”
药水沾在鲜红伤口上,一阵剧烈沙痛直入骨髓的疼,令女子不禁娇吟,李世民手上动作一缓,一丝清凉漫过手心灼热的疼痛,徐惠不禁一怔,但见帝王举止小心,轻轻吹拭着自己手心伤处!
“忍一下。”李世民轻声道:“不及时处理,怕会留下伤痕。”
徐惠点头,纤手却仍不免在他的擦拭中微微颤动,他便会停下手中动作,轻轻吹气,然后再擦,徐惠凝眸望着,突觉脸颊一阵火热,赫赫君威的帝王,冷峻面容下的细腻心思,威武之姿下的温存眼神,竟令心意一时迷惘!
“好了,怕要疼上两天。”李世民动作驾轻就熟,很快包好了一双手,方才缓缓抬眼,夜色深沉、月光如眸,倾泻在女子清净美目,一双如湖水淡静的眼睛,微微泛起清澜。
这样的眼神,令李世民心中亦有一悸,若夜莲洁净的气质、如是飘雪幽静的神情,烟唇青黛、墨丝柔荑,怎不是遥远天际,那倾尽一生爱恋的女子、曾流连的眼神!
心意一时迷乱,曾经,亦是如此女子,手心伤痕,亦夺目清晰,如山花烂漫绯迷、若流霞灿然心底。
多年前的一幕,乍然脑海、浪卷波云!
那时,怀着身孕的她,为给自己解围,用金簪刺破手掌,用这样力所能及的方式维护着自己,今天,同是这样的女子,同是手心的伤痕,为什么,上天有此安排?难道……你竟真是她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吗?
无忧!李世民眼神痴狂,修俊手指缓缓抬至女子脸颊,温腻的触感、柔软指尖,可女子眼神逐渐低垂、进而无措避开。
似有什么倏然穿胸而过,瞬间的窒息感觉,令帝王抽回手掌、猛地站起身来!
徐惠吓了一跳,默默举眸望向他,他的眼神威仪、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纠缠的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52
眉心,锁紧了万般纠结,凄伤的一瞬痛楚,自深深龙眸中一晃而过,为什么?徐惠不禁惊诧,为什么自己不止一次的在这双眼中、看到如此伤痛的异芒?
“陛下……”徐惠亦起身,直视着他,李世民却转身走至窗阁边,步伐有若石沉,背影如落山崖……
李世民双手撑住窗阁,那不期牵动的过往,竟仍可如此轻易的刺痛他早已冰冷的心!
烛影摇晃,徐惠怔怔望着男子高大背影,不知是夜冷,还是心凉,那背影无端染了月色冰华,孤郁而幽凉!
许久,李世民方才沉沉开口:“你可知他是谁吗?”
徐惠自知他所指是谁,略略一思,道:“妾所知,恐不过是表面,只知他叫李儒,自我还为懂事时,便和他娘,住在了我家,后来她娘走了,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本是不愿讲话的人,却待我极好,只是三年前,有另一个女子来找他后,他便疯狂的在花园中舞剑,最后,他对我说,他要走了,必须要走,那时候,我只有八岁,这一走,他便再没有回来,直到今天!”
李世民点头,三年前,便是九成宫的那一年,他定是听闻了我带着无忧远离了皇宫,在九成宫避暑,才动身决意放手一搏!也就是那一年,无忧的病,再也没能好起来!
一声叹息,似夹杂了万般疲惫:“他原名李承儒,是……息王之子!”
息王!果然如此,虽徐惠心中已有猜测,如今听来,却仍不免微微一惊,息王,曾经的太子建成!
原来如此,原来……儒哥哥竟会是息王之子!
心思突地一转,道:“陛下……”
“不必说了!”李世民依旧背身,却挥手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当年朕没有杀他,今日便更加不会!”
徐惠一惊,自己语未出口,他便已洞悉了自己的心思,本欲再言,却见李世民疲惫的走到躺椅前,扶栏坐好,双眉紧蹙,龙目微微闭着,轻轻按揉着额头!
他心中,定有许多过往如麻纠结吧?
面对这样的李世民,卸去了天子冷硬的威严,徐惠竟不忍心再说上一句,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他……
落红不是无情物2
一夜喧哗,一夜阑珊、一夜纷杂,终于都是过去了!
徐惠只觉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晨日,一缕阳光漏进窗阁,丝丝轻柔的洒在女子眼睫,一点一点的灿光盈盈,亦真亦幻!
女子但觉手心灼热,一阵阵疼痛越发明晰,缓缓睁开双眼,但见阳光明灿刺目,微微迷蒙间,一女孩笑颜逐渐清晰。
徐惠这才坐起身来,手上一动,伤口扯的一疼,微微凝眉,环望周围帐幔轻纱,贵雅又有庄素气韵,并不是含露殿!
“终于醒了呢,父皇不叫吵你,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你醒来呢。”女孩稚嫩的声音,灵灵悦耳,正是晋阳公主。
徐惠朝她望去,柔柔一笑,这才想起,昨夜,自己许是不觉中,便睡着了!
昨夜!想起昨夜,徐惠心中仍不免一阵惊战,那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夜,恍如梦中:“父皇呢?”
兕子爬上床来,依在徐惠身边,仰头道:“父皇上朝去了,已很久了!”
很久了!徐惠一惊,自己竟睡了这么久吗?那岂不是太不成体统了?
于是慌忙起身,见自己衣衫,仍如昨夜一般,只是发丝略有凌乱,妆容已然淡去。
这时,彩映正好进来,本是要叫晋阳公主出去,见徐惠已然起身,慌忙整理着衣裙,眼光四顾,似有些许无措!
是啊,这里是帝王寝殿,她第一次安寝在此,一切俱是不熟悉的,更不知要吩咐于谁,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彩映见状,微笑行礼:“徐婕妤醒了,彩映这就为您准备洗脸梳妆。”
徐惠转身,见彩映含笑望着自己,未免有些赧然,微微垂首,轻道:“劳烦了。”
彩映转身而去,徐惠暗暗镇静下心神,却听女孩声音在身后“咯咯”笑了起来,徐惠转身而望,只见兕子抱着锦丝薄被,裹住自己的小身子,正望着自己无措模样,笑靥生花,那可爱的笑脸,真是世间最是真纯的笑颜,弯弯眼眉,勾去了心间众多纷繁,令人心豁然开朗。
徐惠佯装板起脸孔,胁迫道:“你笑什么?再笑……”
说着,便迎身上去,受伤的手,轻轻呵着女孩小肚子,女孩笑得更加清朗。
一时之间,这笑声冲破了肃穆殿阁,充盈在整个太极殿中……
这座大殿,已远离了欢笑太多时候,便似满天阴霾倏然散去,云雾拨开、碧空朗朗清明……
☆☆☆
内宫清明一片,然朝堂之上又岂会善罢!
有人深夜行刺禁宫,竟手持金牌箭令之事亦不胫而走,此人身份众多猜测,热火朝天后,却见帝王目光深沉,只饶有兴味的体看着朝上议论纷纷!
不语的只有两人——魏征、长孙无忌!李世民亦尽数收在眼中。
今日朝上,李世民话语极少,直到罢朝,亦未多言。
夜晚,朗月清透,李世民批过奏折,舒一舒疲累的身体,走至窗边,望夜如永墨,浩然天际,上天如此壮阔,却也有夜时,短暂的黑色,又何况是人心?
仰头凝思,片刻,突地想到些什么,随即吩咐内侍道:“摆驾永仪殿!”
永仪殿,贵妃所在,内侍到微有一惊,那是李世民久未去的了,怔忪片刻,方才低身随在李世民身后,暗叹帝王心思,真实难揣测!
一方天空,夜色亦有不同,朗宇宫阁之上,自是皓月如洗、夜色如熏,然流星灿月隐匿下、冷寂一丝一丝向天的另一端无情蔓延。
另一端,是冷的月、凉的星,还有那犹如鬼魅的浮云暗影招摇天际,茫茫幽深下笼着死牢沉重的黯色!
潮湿牢房,黑暗浓稠无边。
承儒仰靠在冰凉墙壁上,周边唯有安静压抑心底,脑中却是心中女子,倏然上前、握住剑身的刹那!
如今他仍不能释怀,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自失神,却闻牢门“啷当”打破一片死寂,一缕薄光自缓缓推开的门缝中逐渐散开。
“姑娘可快着些,莫要人察觉了。”一男子声音沉而小心,随而传来女子柔和清净的声音:“麻烦官爷了。”
承儒转眸望去,微弱火光中,只见一女子拾阶而下,那眸在光点迷离中,流转如星,承儒双眼微眯,依稀可辨她娇肤如玉,可那面容却不甚清晰。
“你是谁?”承儒语声冰凉,凝眉望去。
那女子似有微微一叹,向前两步,更加接近牢门,黑暗之中,那双如星明眸,分外晶莹:“你无需知道我是谁,只需记得,我是……救你的人!”
“救我?”承儒猛然站起身来,眉峰一挑,却随即冷笑:“你不过一介女流,如何救我?莫要忘记这里……乃是死牢!”
那女子侧转过身:“李承儒,到了何时,都不要小看了女人,当年,若不是一个女子从中作梗,又岂会害得你家破人亡,四处漂流!”
承儒心中大震,当年?听这女子声音,还甚是年轻,又何以与他说起当年往事?一女子从中作梗?听她口吻,个中缘由,怕亦是了如指掌!
暗夜深牢,一女子轻易来去,已令人惊奇,然这女子的一字一句,却更冷人背上生寒,无端勾起过往许多伤怀!
落红不是无情物3
“你到底是谁?”承儒依旧冰冷逼问,女子亦如常清淡:“我说过,你不必知道。”
承儒一哼:“哼,如此便不劳姑娘费心了,我李承儒无功可不敢不受禄!”
女子淡笑:“何必固执?”
承儒望她一眼,却转身坐地,举头仰靠在墙壁上,不再理会这突如其来的不明女子!
那女子望他一忽,语色亦见了冰冷:“好!我给你时间考虑,可只怕你考虑的时间不会太多,到时候,亦由不得你!”
承儒心头一颤,微微侧目,只见女子身影隐约婀娜,茫茫黑暗,无端平添一抹亮色,却怎么竟看得人如此刺眼!
死牢沉重铁门紧紧关闭,牢中再没了一丝光亮,许久,承儒的心才渐渐沉静了,然沉静过后,却仍是无眠的冷夜与漫长无边黑暗!
☆☆☆
永仪殿,已许久没有了灯明月华耀亮清夜!
贵妃轻衣薄袖,黛眉描翠,月下窗阁,雕桌案前,帝王仰靠在躺椅上,龙目微眯,望着夜色清宁无边。
贵妃为李世民斟一杯绿叶清茶,帝王抿在口中,甚是惬意,然眉间,却仍有痕迹深深凝结。
贵妃倩笑道:“陛下可有心事吗?”
李世民轻轻转眸,那向来深幽的目中,如今更添苍劲,昔日温情种种,竟再也难寻。
贵妃小心望着帝王眼睛,夜烛如辉,摇曳在男子深深眼底,许久,李世民方才道:“你心中定有很多委屈吧?”
贵妃心头一热,暗暗垂下眼睫:“怎会呢?陛下至少还记得,妾这永仪殿中凤仙花开得最是好呢。”
神情间不免隐隐忧伤,李世民却站起身来,轻轻踱步到窗边站定:“你与朕多年,亦是了解朕的,故……”
缓缓回眸,目光如有夜芒:“故,还要多多照顾徐婕妤!”
一句,倏然打破内心许多温馨,贵妃神情一滞,纤指猛然一扣,却低低垂睫,于瞬间敛却眼底许多恨意,声音亦如故柔婉:“是,妾自然会。”
调匀呼吸,极力露出至柔笑意,展眸望去,却只见高拔背影沉静,浸在夜的冷辉中。
正欲言语,却见侍从自门外急步跑来,神色张惶:“陛下,禀陛下,十九公主身子不适,似是染了风寒。”
风寒?李世民修眉一蹙,眼中顿时风雨狂作:“什么?白天不是还好好的?怎就染了风寒?”
侍从只是深深低头,不敢望君王一眼!
李世民摆身甩袖,焦虑直冲眉心,阔步而去,甚至来不急看贵妃一眼!
贵妃随上两步,本欲叫他,却莫名没有出口!
叫,也是没用的!
贵妃目色紧紧凝住,指甲深入肤肉的疼,亦深深扎进心里!
这么久了,难得来上一次,竟除了徐婕妤,便……还是兕子!
落红不是无情物4
兕子自小体质柔弱,不可稍经风寒或是燥热,纵李世民再是呵护,亦不免偶尔病上一场,令人心不安,只是为何这次全无一点征兆,前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染了风寒?
疾步走进女儿殿阁,却并不见往日惶惶不定的御医与左右无措的侍女内监,女儿床边,只有一女子,柔声说着故事,女儿却是不语!
李世民凝眉,那女子亦有所觉,回身望来,略略惊讶后,忙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李世民凝视她片刻,再望床上女儿已张手欲要扑过来,忙上前迎住女儿,将女儿抱在怀中,细细体看她的脸色,却见小脸儿红润、体温正常,并不见有丝毫异样!
心中突地晃过一念,佯怒望向女儿:“不是病了吗?萧御医何在?”
女儿眼睛一眨,搂着父皇道:“兕子怕他困,叫他回去睡觉了!”
李世民眼光逼视着女儿,却仍不免有一丝担忧:“没有不舒服,是不是?”
兕子娇小嘴唇轻轻一勾:“要是父皇与徐婕妤一起陪着兕子睡,兕子病就能好了。”
果然,李世民想要努力绷紧的脸孔,却还是笑出了声音:“这小鬼头!”
徐惠站在身后,亦是一惊,方才,她刚要睡下,却有人来唤她,说是陛下歇寝贵妃处,十九公主身子不适,望她来照看,她便匆匆的来了,可不想李世民亦于不久出现,那一句“要是父皇与徐婕妤一起陪着兕子睡,兕子病就能好了。”更令她脸颊流火烧热,不禁向帝王望去,正迎上李世民望来的目光,那目光沁了夜色的微凉,亦似有丝丝温暖纠缠,冰火之间,纵横无度,瞬间的凝视,竟令她深深的低下头去,莫名不安的心跳,乱了思绪!
唯一点甚是清明,便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何,自己的每一步都似被人刻意安排了一般,应接不暇!
哄睡了兕子,李世民只是令她歇寝在兕子房中,自己则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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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出殿,午夜梦回,不觉醒转时,徐惠仍旧望见有一殿的光亮,仍旧不灭,是他在繁碌朝政吗?望望天色,夜,竟已是这般深沉!
次日清早,李世民已去了朝上,徐惠并未见到,梳洗过后,便被兕子拉着去了御花园。
清早的御花园,晨露微湿,淡淡阳光闪烁在晶莹的露珠上,泛出茫茫莹光。
李世民书案前的花已是凋谢了,兕子着有兴致的采着,依旧是半枝莲、依旧是鲜艳的颜色,这一回,徐惠心中却没了上次的泰然,那曾被忘却犹疑感觉,再又莫名袭来,想要努力略去,却总也不能!
只缓步跟在兕子身后,听着女孩莺莺笑语,偶一抬眸,却见眼前金光明耀,一女子钗金簪凤、步摇落落如梭,一身明青色柳丝长裙逶迤身后,翠草与之相应,女子风情甚是夺目!
走近两步,见正是贵妃无疑,徐惠连忙低身,恭敬道:“见过贵妃。”
轻风微微一荡,青翠碧纱裙流漾体香,微风扫过,不见贵妃一语,徐惠再一抬首,只见贵妃身影早已拂过,袅袅而去!
那背影矜持,并不见有何不适隐现!
然贵妃脸色却早已如晨间凉霜,薄薄覆在如玉容颜上,眉间恨意非常,纤指紧紧握住衣袖,步履坚沉!
哼!身体不适?看晋阳公主灿烂笑容,漫过御花园满园春色,哪里像是染了风寒?身体不适!
锦帛衣袖似被扯出了微微声响,贵妃回眸一望,那两个身影已是远处的光点,却无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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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红不是无情物5
徐惠并未在意贵妃的轻傲,想来贵妃位份极高,轻傲些也是正常,只是心里总有莫名纠结,令眉心难展。
“徐婕妤。”身侧突地传来略略试探的声音,徐惠猛地侧首,只见自侧边徐徐走过一名女子,女子青衫绯袖、绢花简约,素淡的装扮,却难掩容色绝美的气韵,唇角微微带笑,却又似有还无,向自己低低一礼:“才人媚娘见过徐婕妤。”
来人正是武才人,徐惠这才惊觉,自己自被令搬出香苑,便再未见过她了,如今得见,心底竟流过一丝暖意,忙道:“姐姐取笑我吗?”
媚娘浅浅一笑,眼风有微微清凉,唇际却是暖春洋溢:“可不敢当呢,妹妹如今可今非昔比,这宫中上下,皆在传言妹妹如何宠冠六宫,连咱们从前常一起的,都在议论呢,说是才人中出了妹妹这样的人物,真真不易。”
媚娘似是讽、又似由衷的一句,竟令徐惠怔了一怔,宠冠六宫?自己有吗?不禁微微凝眉,是否每次谈诗论词、陪驾对弈便已算是宠冠六宫了吗?
有时他批阅奏折,自己侍候左右,他却一批就是一夜,清早时候,便已去早朝,不见了人影,难得清闲的时候,亦只是与她说些个诗论典籍,便再没旁的了!
媚娘见她似有所思,眼神微微流转,随而轻笑道:“好了,不与妹妹说笑了,你我这么长久未见,可有好多话说呢。”
徐惠附之一笑:“是啊,近日许多事连在一起,都未及与姐姐说上一声,姐姐可怪我吗?”
媚娘艳眸一涩,佯怒道:“怪啊。”
说着便抿唇一笑:“妹妹真是多心了,妹妹得尽了宠幸,做姐姐的高兴还来不急,何来怪你?”
“宠幸?”徐惠清澈水眸,如微风拂过宁静湖心,泛起微微涟漪,不禁举眸望向天际、浮云如绣,细细思来,竟是惘然——
宠幸!只恐怕……是有宠无幸!
媚娘见徐惠眼神幽怅,略略思量,口吻中掺着些试探意味:“怎么?妹妹……莫不是有何难言之隐吧?”
难言之隐?徐惠心中又是一颤,算是难言之隐吗?这来之蹊跷、看似平步青云的背后,可以说是难言之隐吗?
见她不语,媚娘正欲追问,却听不远处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徐婕妤。”
走近两步,身子微低:“徐婕妤,陛下叫您与公主回呢。”
徐惠侧目望去,见正是彩映,微笑点头,这才恍觉许久没见了兕子,转眸望去,碧阔清脆、香花飘艳,御花园一派锦绣,却哪里有兕子的影子?
徐惠心下一惊,忙向前跑上两步,叫道:“兕子……”
再向左右一望,唯有风声扬扬、花繁叶飞,却哪里亦不见兕子!
心中不免大惊,一种恐惧瞬时袭向心头:“兕子……”
彩映此时亦是一惊,走到徐惠身边询问道:“徐婕妤,公主她……”
徐惠焦急回身,凝眉道:“她刚刚还在采花,怎么……怎么会不见了?”
媚娘亦走上前去,疑惑道:“妹妹,何事惊慌?”
徐惠眼眸收紧,几欲掉下泪来:“晋阳公主,我与她一起出来的,可她不见了,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说话,没看着她。”
媚娘眸心微冉,随即道:“妹妹莫急,想晋阳公主是陛下最是疼惜的公主,宫中谁人不知?这宫中守卫亦是森严,不会有事的!”
徐惠摇头:“不,兕子她不会乱跑,从不会的。”
彩映上前道:“徐婕妤,不如我令人在附近寻找,咱们先回与陛下。”
徐惠略略一思,如今怕也只能如此,虽说这宫中戒备森严,更是青天白日的,可心中那种莫名的慌乱,却告诉她,一定不会是小女孩一时贪玩的乱跑,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于是,与彩映慌忙向回走去,竟未及与媚娘说上一句,媚娘望着二人匆急背影,眉心微微颦蹙,兕子?晋阳公主的名字吗?
匆忙回到宫中,迈进殿来,正见李世民立在书案前挥毫泼墨,抬眼见她们进来,眉眼弯出微微弧度,兴致颇好:“来,看看朕这副字如何?”
只见徐惠与彩映直直站在殿口,容色紧张而焦虑,李世民凝眉,问道:“怎么?”
一语未毕,徐惠便焦急道:“陛下,公主可曾回来吗?”
李世民眉峰顿时紧致,手中白玉狼毫紧紧握住:“兕子?”
徐惠点头,白玉狼毫倏然掉落,天子龙眸尤似狂风席卷,只留满眼阴霾:“没有!”
徐惠心下一凉,再望帝王,那脸色便犹如寒潭中隐匿千年的至寒玄铁,冷冰而黑青。
转身走至徐惠身前,俯看的眼神,似被利刃剥去了温情,薄唇紧紧抿出微白痕迹,不语!
徐惠举首望着,凝视的眼神,只见天子冷冷逼视,仿佛天地瞬间黯色,春意被冬侵袭了柔暖、平波被石激起了波澜,那曾吟诗对棋、小心包伤的温柔眼神,刹那不见,穿透人心的凉、刺痛人心的冷,令徐惠不禁战栗!
彩映见状,忙恭道:“陛下,许是……”
李世民挥手阻住,嗓音如磐石沉而冷硬,终是开了口:“承儒……越狱了!”
徐惠大惊,身子几乎站立不稳,向后微微倒去,越狱!越狱!儒哥哥?
不可置信的眼神,紧紧凝视着帝王恐怖神情,李世民狠狠的目光,仿似要将整个皇宫吞没般,狂啸的奔向殿口:“来人!快,传下令去,速速寻回晋阳公主,若遇劫持者……”
声音一顿,力度更如金玉掷地:“杀无赦!”
徐惠心头一震,望向帝王巍峨背影,那如山峦的坚挺背影,似被乌云笼盖了峰顶,如此虚无!
儒哥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若你真真伤了公主分毫,我……亦不会原谅你!
泪水不期滑落唇角,微微苦涩!
落红不是无情物6
一时之间,全宫震动,兵卫齐齐出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承乾听闻,亦很忧心,黄昏,天际云曦轻杳,旖旎夕阳被染成淡淡明透的绯红色。
承乾立在窗边望去,目穷之处,尽是雾霭空濛。
慕云轻轻走上两步,轻道:“殿下,务要太过忧心了,陛下已下令封锁全城、遍宫搜寻,定会将公主平安寻回的。”
承乾转身望来,叹息道:“兕子只是一个小孩子,怎会这般凭空的就失踪了,况且至今未有谁来报一点讯息。”
承乾修逸俊眉紧紧凝蹙,慕云水眸似沁染了一抹淡霞,微微酸涩:“殿下,妄自忧心亦是无用。”
轻轻走上两步,凝望承乾的眼,如有云霞:“殿下且好生吃些东西,慕云为殿下弹奏一曲,以解殿下心烦。”
承乾点头,随着慕云走至桌案边,仰靠在红木藤椅上,只见慕云执了瑶琴,琴弦映了淡淡薄光,如散落稀疏星子,跃跃生辉。
慕云纤指凝白,明眸若秋水一色,脉脉曳流,一曲琴音入碧空,高山流水、流音若如,丝缕婉转在云端。
承乾抿一口甘醇琥珀清,真令心境安宁下许多。
慕云星眸流转,宛然唱和:“我徂(cú)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蠨蛸(xiāoshāo)在户。町疃(tīngtuǎn)鹿场,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1)”
悠悠唱音,似长天流云、娓娓和调,如水华泻地,承乾双眼微眯,慕云真真仿似天间飘来,是上天予他的恩赐!
“陛下驾到!”
正是一片清浓,殿口突地传来尖细声音,承乾蓦的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慕云亦急忙起身,却不急收起琴台!
只见,余晖倾落,自殿口走来一行人等,李世民紫衣敞袖,飘展黄昏靡靡黯色,身边还跟着一人,体硕腰圆,眉眼却是高傲,正是李泰无疑!
承乾眼眉一凝,不妙之感,沉沉压向心头!
……
(1):出自《诗经·东山》:译文: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栝楼藤上结了瓜,藤蔓爬到屋檐下。屋内潮湿生地虱,蜘蛛结网当门挂。鹿迹斑斑场上留,磷火闪闪夜间流。家园荒凉不可怕,越是如此越想家。
落红不是无情物7
忙上前恭敬行礼道:“父皇。”
瞥一眼一边静静立着的李泰,淡漠一句:“四弟。”
李泰只微笑点头,只见李世民缓步走向琴台,瑶琴犹有星点微光冷然滑动,李世民转眸望向慕云,精绝眼神似箭、又似冷透的薄冰。沉声道:“看来,父皇的话,你是丝毫未能听进耳里了?”
承乾身子一战,慕云更将头沉沉的低下,那日御花园中,李世民令他少声乐骑射、多颂诗习书,故,东宫已许久未闻丝竹之音、管乐笙箫了,唯是今日,慕云见他心烦,才弹奏一曲,不料竟正巧被李世民撞见!
正巧?承乾挑眉望向李泰,李泰眉目傲然依旧,哼!真是巧合吗?
承乾心下不禁生疑,却是不语。
李泰走上两步,语声中不无忧责:“大哥,如今兕子不见踪迹,父皇正是心急如焚,大哥怎还有如此泰然心思?”
承乾瞥他一眼,便不再看他,只对李世民道:“父皇,兕子可有了消息吗?”
李世民冷哼一记:“你还关心兕子吗?”
不待承乾言语,李泰便接着道:“大哥,兕子与雉奴常来找你,本想着会在你这里,我这才特与父皇前来看看。”
承乾瞪他一眼,道:“四弟真是有心了,父皇下令封锁全城,更加全宫戒备,寻找兕子,若妹妹在我东宫中,难道我还会匿藏了不成?”
李泰怔了一怔,依旧持着微笑面容:“这不也是急得?”
李世民却无心听他们兄弟争论,眼神始终落在慕云身上,冷到极致,想这并不美艳的女子,为何,自己看见她第一眼时,便会有莫名不安和惊怵的感觉?故而向来无甚好感,可偏偏承乾却是喜欢,且越发迷恋了,承乾也该是纳妃的年纪了,而想他迟迟不予理会,亦是因着这个女子!
转身低手,挑拨琴弦铮铮作响,李世民龙目有如火燎,低沉道:“也该是为你选妃了!”
承乾一惊,眼神不禁落向慕云,慕云却依旧低垂着眼,神色无动。
“父皇!”承乾正欲言语,李世民便挥袖一甩:“不必多说!”
再望一眼李泰,李泰眉色一挑,淡淡微笑神情刺得人眼眸紧涩!
漫天席卷的凉尘,簌簌扬起,黄昏霞霭落尽,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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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一角薄凉的微红天空,若隐若现。
承乾缓步走至慕云身边,慕云举首,一滴清莹泪珠,骤然滴落脸颊……
承乾心中一痛,颤声道:“慕云……”
慕云却轻轻掩住他的唇,贝齿咬得娇唇泛白:“殿下什么都别说,慕云都懂。如今,只是公主最为重要,想今天陛下突地前来,不是没有缘由,殿下日后,还要步步小心啊。”
承乾握紧慕云的手,望她凄美如濛濛星动的眼神,一时无语,只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吻她的秀发,沁人的熟悉香气,是心底最深的安宁!
慕云,只有你才是我心里的人,只有你……
☆☆☆
又是夜晚的沉寂,天幕如深黑色重布遮覆天空,李世民坐在兕子床边,女儿最常睡着的小枕头依旧如故,可是兕子,朕的女儿,你到底去了哪里?
修指狠狠扣入枕面,越发狠厉!
彩映小心走近身来,低声道:“陛下,长孙大人正在殿外候着。”
李世民深暗眸子,似掠过一丝明光,随即泯灭,不发一言,只起身走向殿外。
外殿,无忌站在中央,惶惶神色亦是焦急,见李世民走来,忙欲行礼,李世民却凝眉免去,道:“无忌,可是为了兕子而来?”
无忌点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兕子怎会如此无缘无故的不见了?”
李世民眉心沟壑深深,似一夕之间,便老去了许多:“承儒……也正在此时越狱了!”
“什么?”无忌大惊:“你是说……”
“我就是担心!”李世民双手握拳,重重击打在龙桌案上:“若是承儒,我只怕他……只怕他……”
无忌凝眉,略略一思,却仰头道:“怕不会!”
李世民疑惑望向无忌,无忌上前一步,继续道:“想兕子自小伶俐,若是有陌生人劫持,不会无一些响动,况,青天白日,森严皇宫,怎也不可能无声息的便从御花园带走一个人,听说当时,兕子是在御花园中采花,亦不见有花朵散落在地,臣是想……会不会……”
无忌没有说下去,李世民却已然猛地举眸,一双深潭似的眼,乍然明烁:“你是说……”
“不错!”无忌肯定的点头:“除非是兕子极是熟悉的人,将她以什么理由带走,而兕子却并不认得承儒啊!”
李世民急忙走向无忌,与无忌片刻对视,是啊,真是关心则乱,自己怎么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些个细节?兕子失踪得太过于平静了,平静得太不合乎常理!
仿似绝境突逢生机,李世民急忙望向彩映,吩咐道:“彩映,速请徐婕妤来!”
彩映慌忙应命而去,无忌望着彩映背影匆匆,眉峰一聚——
徐婕妤,听闻正是如今最为隆宠的女子,兕子失踪时,亦是与她在一起!
落红不是无情物8
只一会功夫,彩映便与徐惠匆匆而来,殿中火光明耀如昼,雕阁飞凤金丝纱摇曳飘摆。
女子自殿外款步走来,一身月白色纹织芙蓉隐线裙,胸抹淡淡绯红的锦绸衣,绸衣红色淡到极致,便衬得脸色愈发娇楚。
夜晚,女子黛眉未抹烟翠、娇唇不点脂红,神色匆匆中,又有端庄气韵,悠悠低身:“参见陛下。”
侧眸望向一边无忌,无忌眼神如被烛影晃乱了心绪,眉结紧凝,眸心似有微微颤抖。
这样的奇异眼神徐惠已是惯常,他不是第一个用这样眼神看她的人,她亦曾寻找其中的缘由,却始终不得,困扰的只是自己而已。
李世民望无忌一眼,想无忌的心中定也如自己初见她时,那般汹涌吧?
走上一步,慢声道:“无忌,这是徐婕妤,那日与兕子在一起。”
他早该叫无忌见见她的,却一直没有,无忌的眼,定凝在徐惠身上,许久才回望向李世民,与君王对视的眼神中,皆是感慨!
李世民本已平复的心绪,被无忌的注视再又掀起微澜,缓缓垂落下眼睫,遮掩去眸中散碎的怅然。
竟有一些悲伤感觉漫扬殿宇,竟连彩映亦微微的垂下了眼去。
李世民终定下心神,对向徐惠:“朕叫你来,只是想再问问你,那日在花园中,可有听到或感觉什么异样吗?兕子不见之前,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吗?”
徐惠凝眉思索,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却仍是摇头:“没有,当时妾与公主相隔并不很远,却未曾听见什么动静。”
李世民一声叹息,道:“那便怪了,你当时,只一人吗?为何没有跟在她的身边?”
徐惠心中一颤,歉然道:“是妾疏忽了,妾当时只顾着与武才人说话,而没能紧跟着公主……”
“武才人!”李世民龙目倏然暗淡,唯有疑光缕缕清明:“何人?”
徐惠略略犹豫,眼中闪过一抹疑虑。
李世民怎会忽略,朗然道:“你尽管说来!”
徐惠一思,媚娘一直与自己在一起,并未做过什么,说来也是无妨:“武才人,曾居于妾的临院,与妾向来交好,自妾搬到含露殿,已久未见了。”
一瞬间静寂,唯有烛光翻影!李世民眉心聚拢,凝眉望向彩映:“彩映,速传武才人!”
声如钟磬、莫名震彻心房,徐惠身子一抖,望向李世民,只见李世民眼神精凝、莫名锐利如刀!
为什么?他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令人不禁遍体生寒!
落红不是无情物9
整个大殿寂静有如死海,只见帝王巍巍站立在大殿中央,徐惠眼眸微低,只觉一道目光一直环绕周身,侧眸望去,正是无忌久久凝眸,见徐惠望来,方才转开眼光,然而眼中却仍有隐隐伤感,慨然而生。
无忌,方才听闻陛下如此称他,想来便该是公主舅父、陛下心腹的长孙大人,先皇后之兄。
她虽已无意追究他感慨目光,可心中多少有几分异样,正自凝眉,殿口却传来轻而有秩的脚步声。
徐惠望去,只见彩映已然引着媚娘踏进宫来,暮色已渐趋深浓,如绸夜色中,一袭紫棠色身影徐步而来,明耀火烛、冷清月华,女子叠玉挽花簪,绾起秀丝绵长,轻轻垂于肩际,薄绢的含苞牡丹,盈盈绽放在墨色乌云,如是冷夜点染一抹柔丽、深冬沁入一丝暖意,恰到好处托衬了她精描细画的妆容。
媚娘本便是姣好的女子,如此装扮,更令容颜媚色横流。
徐惠皆不免心神一漾,却听媚娘声音更如仙渺飘来:“参见陛下。”
眼神微微流转,便落在徐惠身上一滞:“徐婕妤。”
仙渺之音莫名有些许凉意,徐惠只轻轻点头,媚娘眼中有一瞬即逝的失望。
想她该是以为乃陛下召幸,故而精心装扮了,那件紫棠色锦绣暗纹裙,亦是她珍爱的,然而见自己与长孙大人皆在此,却知道,宫中女子长久以来的愿望刹那落空。
徐惠有不自禁的一些愧意,微微侧过头去。
只听李世民威彻声音沉沉响起:“你是武才人?”
上下打量一番,果是容色倾城的女子,到当极了这个“媚”字。
媚娘微微颔首,眼眸却挑向帝王龙眸:“正是。”
眼前男子,身挺如峰、气度煌煌,伟岸若山峦傲立,挺拔如松柏长青,岁月并未消减他凛凛威仪,唯有沧桑缕缕篆刻在深深眉宇。
好个摄人气魄,君王之仪,不怒而威。
“听闻公主失踪那日,左右只有你与徐婕妤一起,是吗?”李世民幽幽开口。
媚娘心中一悸,天子口吻并无询问意味,分明带着诘责,心思转瞬变换,道:“是,妾与婕妤乃是旧识,偶遇到了,便聊上了几句。”
“偶遇到了?”李世民逼近两步,眼神如钉:“婕妤与公主清早出门,你便可计算如此精准?那片花园又岂是才人宫女们能常走动的?”
媚娘与徐惠皆是一惊,是的,那片园林,虽无明条规定何人可至,但因那是御花园中景致最是美好的一处,花繁叶盛、岸陌飞柳,是位尊之人常走动的,旁的人,很自然不与相近,日子久了,便是不成文的规矩。
媚娘秀眉微凝,眼中光影交替,不时模糊,是的,自己是故意去的,因许久未能见到徐惠,故而出此下策,未曾想竟真被自己遇见了,可偏偏赶上公主失踪,又怎生这般巧合?
丽眸不禁含了夜风,冷冷拂向徐惠一边,何以陛下会来诘问自己,又何以她的眼神竟有几分闪躲?
难不成自己精心想来,却反是被人利用陷害了吗?
可是,为什么?
望见媚娘冰似的目光,徐惠不禁身子一颤,媚娘,难道你以为是我说道了你什么吗?万不要这样想啊,你只据实说来便好!
只见媚娘竟扬眉望向君王,面色一派慨然:“陛下是在怀疑我与公主失踪有关?”
纤纤女子,一句坚然说来,不免令李世民一怔,映在他眸中的人,分明还是青嫩如雨后新叶的女子,不说这位份的低下,便是第一次面见君王,便可直视无惧、甚至以反问回答的气韵,就足令李世民怔忪。
但,亦不过刹那,李世民唇际扯出微微冷笑:“怎么?你可能证明与你无关?”
媚娘娇柔的音质突地有似阵风犀利而来:“那么陛下又可能证明与徐婕妤无关?若陛下可以,妾便是冤死了,亦无所憾!”
铮铮如珠玉落地,在场之人皆是一惊,李世民适才淡漠的质问神情,已然有如寒霜突降,覆盖住整个面庞。
坚俊的面庞,薄薄一层暗霜,更令孤冷帝王面色有如死水。
“放肆!”李世民声若钟磬,厉声斥道:“你以为你在与谁说话?”
洪洪如威,似海啸席卷至媚娘耳中,心绪一阵抖颤,然而面上却尽量持了庄重:“妾自知人微言轻,辩驳无用,只是清白之身,亦不能平白被人冤枉了,陛下自可将妾处置,但于公主一事,却决然无丝毫帮助!”
如此咄咄气势,着实出人意料,本以为她会惊吓得眼泪欲落、或是惶惶不知所措,自可自她的言语中辨析一二,却不想这女子竟还有一分刚烈!
如此,倒可以分明,确是冤枉了她,自她神情中,亦能辨析几分,只是她言语坚决,可眼神却不免有几分无意闪躲,说她没有心虚,怕亦是不会,只是确与兕子一事无关吧?
李世民眸中冰霜渐渐散去,换作着意一笑,这女子,虽他不知因何而触及她心中隐秘,但自她不可掩饰的些许神情间,却自能看出她亦非全然冤枉,至少,那时出现在御花园那一处,怕便不是偶然!
倒真是心机深沉的女子,懂得先声夺人!
李世民走上两步,龙眸紧紧盯住眼前女子,女子仍旧迎着他的目光,不做闪躲,只见天子俊薄唇边是一抹隐秘笑意,然而眼神却是冷无温度、摄人紧迫的锋锐:“此女目无君王、妄言犯上,自今降为侍女!”
迎击而来的剧烈冲撞在心上反复,媚娘惊颤凝眸,却只望见君王淡淡笑容,这无情言语,便仿似并非他亲口说来。
“陛下。”徐惠亦惊得攥紧了衣袖,正要言语,李世民却挥袖阻住,威威气魄,徐惠只得住口。
媚娘,你为何要如此顶撞陛下?
无忌站在一旁,一直不语,此时见李世民如此发作,倒是微微一笑,不禁摇首,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般?意气一来,便喜欢赌气!
侧眸再又望见徐惠,平润眼中,无端生了波澜,想是在担心这个姐妹吧?
惘然凝住笑意,她,终究不是妹妹,还不够了解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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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本想李世民是心气媚娘顶撞于他,可李世民却无丝毫怒气宣泄,只有对于女儿的忧心与怀念,便又是一个无眠之夜,清晨薄暖阳光泻进屋中,徐惠正为李世民整衣捋发,彩映便走进殿来,小心问;“陛下,武才人……”
突地一顿,又道:“武媚娘该叫分到哪一宫?”
其实这些个小事,又岂是要李世民做主,只是媚娘身份特殊,乃是由才人贬身至此,彩映侍候君主多年,自知不可草率了,故来询问,而李世民却只是低眼整着纹龙锦袍,回答却不假思索:“便安在朕的身边。”
这一句,却令彩映与徐惠一惊,他既是将媚娘贬为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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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又缘何又要留在自己身边?
徐惠望他脸色,难道他心中早有计较吗?一时凝神,竟忘记手上动作,李世民侧眸望她,见她怔忪,挑唇一笑:“你好奇?还是……”
一句没有说下去,只是微笑的望着她,还是……还是什么?徐惠回过心神,却道:“妾,只是不懂。”
李世民敛住笑意,眼中却温润含情,目光凝聚在徐惠脸上,融金阳光缕缕流淌,修指轻轻抚过女子柔发,如绸缎、又似流云,光滑细致:“你还小,自是不懂。朕自有朕的用意,你亦不必为她担心。”
手指的温度,不期划过脸际,顿时燃起一片红云飞舞,漫在秀致凝白的脸颊上,心意瞬间混乱、不安,有如巨浪卷过一般,微微低垂的眼抬首再望,却见帝王已然匆匆消失在殿口,映着金灿阳光,眼神迷蒙飘远在殿外玉阶,徐惠走上两步,又加快几步,追随至殿口,伏在狼红漆门边,纹绣龙腾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淡淡日光下,流风荡起衣角,眼波茫茫、秋水泱泱,他指尖的温度似乎仍在空气中流荡,拂得心间一处温腻。
☆☆☆
晋阳公主失踪,惹得宫中亦有议论纷纷,因在场只有徐婕妤与武才人,更使得流言四起,武才人被贬侍女,而徐婕妤仍旧坐居含露殿,亦不觉成为交议的中心。
徐惠只作不闻,亦不令含露殿任何人传言,流言止于智者,她并不挂心,只是每每想到李世民忧心女儿的疲倦眼神,便不觉担心,他已多日不曾安心批折,这于她所知的他,已大为不同。
夜,只是凄迷,薄雾缓缓流动,晚风清凉,月在中天,荡漾繁星光点璀璨,远处,仿似是山峦脉脉相连,浓郁的夜色,便是一副旷古绘卷,铺展在天际。
如此景致,本该是共赏月色的不眠之夜,可月光遗漏的一角,只余冰凉冰凉的黑色,笼罩在偏隅宫阁。
窗阁透出微弱火光和女孩细弱的吟哦:“父皇,我想要父皇。”
一边男子无措的哄她:“好好,你先睡。”
眉间不耐的拧紧,起身奔到紧锁的门边,这几日了,总是有人送饭进来,可自己想要趁机逃走,偏偏身子绵软无力,询问来人,来人却一语不发。
究竟怎么回事?那日天牢,那神秘女子去而复返,自己只知她阴柔一笑,什么东西晃过,便再不知了,醒来时,便是在这黑暗屋中,不多时,又被送来这小女孩,小女孩亦是睡着的,手中还捧着几支花。
待到醒来时,只说要找父皇,害怕的看着自己,看她衣着华丽,还声声唤着父皇,该是位公主吧?
李世民的女儿吗?她并不哭闹,只是那句总是重复着的父皇,令人听着心烦,偶尔梦里还会叫着母后。
自己问她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却摇头,什么话也不说,该是吓坏了吧?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个女子要将自己救出来,却又不见了人,还要将他与李世民的女儿关在一起,究竟是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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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思想,却听门声响起,晚风掠起,吹散烛光微弱,淡淡汀兰花香缕缕而来,随而微弱的火光熄灭,只从敞开的门口漏进稀疏月光,苍白月色,令整间暗室徒增一分寒冷。
隐隐月影,勾勒女子身量纤细,高挽发髻似簪一支欲绽绢花,转身示意,只见半启门外复又走进一人,月光迷离,此人身高体硕,步履沉缓,身影打在地板上,应是男子,轻轻坐在桌旁椅边,背身对着他,极是谨慎。
女子道:“李承儒,这些日子,可想得清楚?要生,还是要死!”
承儒起身,欲要上前凑近男子身边,女子薄袖慢挥,阻住他前行身体,承儒自醒来,全身自无气力,想来是中了什么毒物,不然岂可容一小小女子如此这般。
绝狠目光与冷月交映,寒到极致:“你们,将我与这丫头关在一起,究竟意欲何为?”
坐着的男子手一扬,轻慢一笑:“何必心急,只要告诉我,你要死还是要活,你亦立时便会知道。”
承儒一哼:“哼,谁不想活?”
男子双手随即相击,啪啪作响:“好!想活便好,想活便按着我说的做。”
承儒眼带风烈,极力想要看清男子面貌,却只有一个侧脸,模糊在夜色中:“到底要做什么?给句痛快!”
男子闻听,冷声低笑:“好!你可知此是何处?”
承儒四下一望,这四壁黑暗,甚至看不清周边陈设,何来知道此是何地?
见他不语,那男子沉沉说道:“你迟早会知道,明日,会有人来打开此门,你便出去,替我……”
男子站起身来,夜风吹灌,渗进脖颈处冷如冰浇:“刺杀四皇子李泰!”
承儒猛然一怔,李泰,他小时亦见过的,为人聪敏,却狡猾多变,自己并不喜欢,但也不至遭人如此怨恨地步,凝眉望着男子背影,疑窦丛生,此人,究竟是谁,那女子又是谁,可轻易的便从天牢中劫走一人,还可将李世民的女儿带到此处,究竟为何?
承儒疑道:“可我身上全无气力,叫我如何刺杀?”
那男子一笑:“你自可放心,明日你便可恢复,与常人无异!但……”
语声一顿,似切住了唇齿:“但你可不要想耍什么花样,否则这丫头便死定了!”
手指挥向一边昏睡的兕子,夜色划过指尖,泄露的皆是冰凉月光。
承儒望去,却蔑然一笑:“哼,她吗?她是李世民的女儿,与我何干?”
“噢?”男子缓缓坐下身去,悠慢言语中却多有讥诮:“那么……徐婕妤也与你无关吗?”
承儒惊骇怔住,直愣愣望向他,男子背影阴沉,仿与夜色交融成一脉浓黑,他怎么会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自己的一切皆了如指掌!
一边女子走到兕子身边,声音轻柔却也冰凉:“若你敢有所异心,晋阳公主是当今陛下最爱的女儿,若一命呜呼,那么……与公主失踪分割不开的徐婕妤又会如何?会不会是旧情人复仇的同党呢?”
承儒心中顿时散开一阵烧热,又似烙铁在心上缓缓滚过,然而手心额际,却尽是层层不绝的冷汗,倒流如潮!
宫苑深深,果是自古最是阴森的一处,即便是如今安平盛世、天下无争,亦不免有这匆遽的阴谋,环环相扣,而自己却不经意卷入这场本不属于自己的斗争中,却将惠儿亦无端端的拉扯进来!还有这小女孩,虽自己恨李世民入骨,可从小孤苦无依的他,每每望着这小孩子无辜的眼神,总能莫名触动心事,亦有不忍在心中流溢!
黑暗的屋室,阴森冷夜,这一男一女,便仿似从阴间而来,每一字一句,都充满着狰狞恐怖!
“好!”许久,承儒方才吐出这一字来,艰难无比!
男子还未回应,便听女子冷冷声色中隐露几分优柔:“兕子似是有些发烧,额头烫得很呢!”
纤手拂过女孩额头,男子略略回身,见天色深黑渐渐淡去,不耐道:“便拿些药来与她,莫要坏了计划!”
终归是女子,心思有生来柔软,忧虑道:“只是兕子自小体弱,怕会不会……”
“你忘了她对你还有旁的用处吗?”男子冷硬打断她:“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吗!”
报仇!女子纤指停滞在女孩额际,指尖温度瞬间有如冰屑凝结,直灌向心房,报仇!自己怎能忘记!
心肠一冷,迅捷起身,决然的背影,冷香环绕屋室,一忽便与男子并立在屋门口,再没有回身。
承儒望着,报仇!原来这女子亦是身负仇恨,方才为此人摆布的,心下不禁感叹,亦是位可哀可叹的女子!
男子冷冷一哼,随即说道:“明日,自会有人告诉你要如何做!”
语毕,仅有的薄薄月光,亦被关闭在一扇屋门外,黑暗再深一层,屋中烛火燃尽的淡淡焦烟味儿,丝丝沁入口鼻,愈发浓烈!
闭目扬头,却望不见天幕,心,亦被熏得焦躁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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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以来,晋阳公主全无消息,帝王隐忧在心,朝堂寝殿皆无法安稳心神,这些日来,常是一个人,并未召幸任何女子,就是徐惠、就是杨若眉亦不曾。
杨若眉也是急在心里,无所做处,无意走至兕子失踪的园林,依旧花飞雾浓、剪草修翠,各色艳媚如女子裙舞风中的半枝莲,怒放如初,那是兕子最喜欢的,晨露自半枝莲娇艳花瓣垂落草翠,是不见了常是欢笑的女孩儿,花亦有泪吗?
兕子,这么多年来,自己早已视如己出,若眉心中袭上隐隐疼痛,纤指轻轻触摸薄弱的花瓣,便似女孩娇嫩的脸颊,遥想当年,那场惊骇天地的血腥屠戮,自己亦失去了女儿,李世民只下令留下齐王妃,却忽略了她还有一个女儿,再下令时,却已是尸横遍地、血雨横飞,哪里还有女儿的影子?
李世民曾慰她说,许是逃走了,可她却找见了奶娘的尸身,想女儿只有四岁,如何能从这刀锋剑戟之中、侥幸逃出?
如今这痛彻心扉的感觉再又袭来,自己已经失去了女儿,万不想兕子也遭到什么意外。
“杨夫人。”身后一女子声音清脆,惊了杨若眉淡淡愁绪,转身望去,却秀眉微凝:“是你?”
身后女子唇角微牵,淡漠道:“夫人可与我走一趟吗?”
杨若眉犹疑望她,女子一向清冷的面容,今日带了淡淡笑意,却更添几分冷诮,见她犹豫,女子自轻软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要不要来,随夫人。”
杨若眉心中悚然一惊,熠熠明日,金丝边儿樱桃红丝花,流光晶莹,那金色的镶边儿是自己亲手绣上,为兕子系在发上的,兕子甚是喜欢常常带着,难道……
杨若眉紧紧握住丝花,疾步追上女子脚步,眉间尽是犹疑与心忧,兕子,怎么会在她那里!
女子所过之处,幽径宛转、绵延如空濛山谷,奇石耸立两旁,显然是不常有人往来之处,愈走愈是寒凉,凉气沁入薄薄丝绸衣,自心间滑动。
转过一个弯处,眼前顿然开阔,却亦是一座清冷屋舍,陈旧而苍凉,萧索的立在那里,两旁花尽凋谢、草木无春。
女子打开屋门,转眸对她冷冷一笑:“夫人请吧。”
杨若眉怔怔立在当地,凝望女子着有用意的笑容,如自阴森地府而来,却又偏偏是这样一张秀润清和的脸,如此不相称的一幕,令她不免迟疑。
女子眉峰高挑,道:“怎么?不敢了吗?”
杨若眉心中忐忑,可望望手中丝花确是兕子无疑,定定心神,捻裙而上,阶台似都是冰凉的,直冲进心里!
屋中阴气以及烛焰燃尽的焦气漫至口鼻,杨若眉轻咳两声,转目望去,只见一张破旧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身边枯萎凋谢的半枝莲散了一地,女孩似仍在昏睡。
“兕子!”杨若眉急忙奔过去,握住兕子的小手,冰凉冰凉的,再摸她的额头却是滚烫,眼睫瞬间湿润,哽咽道:“兕子,醒醒,姨娘来了。”
女孩幽幽张开眼睛,只见熟悉亲切的脸映入眼来,晶莹的泪花,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姨娘……”
嘤嘤的哭泣,扑倒在杨若眉怀中:“姨娘,我好难受,好想父皇,好想你。”
杨若眉轻轻拍着兕子,心疼道:“好,好,姨娘这就带兕子回去!”
抱起兕子,迷离泪眼却突如薄冰凝结,冷肃非常:“我不知你为何如此,可兕子只是一小孩子,你平日亦是疼爱她的不是吗?她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女子将门关掩,屋中暗下许多,冷笑道:“真是感人肺腑,好一个母女情深的画面!”
女子面色沉凝如霜,眼风扫过若眉怀中女孩,锐如冰刀:“她是你女儿吗?哼,是不是巴不得她叫你娘,而不是姨娘?巴不得终有一日跃上皇后宝座!”
杨若眉心中一颤,女子眼光幽深无底,冰凉口吻似沁了浓浓恨意,唇齿冷冷切住,直直逼视的目光,似诘问又似立时便可杀人的无形剑气!
“姨娘,我怕!”兕子紧紧的靠在杨若眉肩上,目光怜弱的望着女子,轻细道:“姨娘,兕子怕,兕子想回家。”
杨若眉紧了紧怀中女孩,安抚道:“好,姨娘这就带兕子回去。”
眼风冷扫,便欲夺步而去,冷暗陋室,倏然一道寒光,杨若眉悚然向后撤去,定睛一看,只见女子手持短刀横在自己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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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中刀锋更是冷冽:“想走?有没有问过这把刀?”
骇人的光色,银芒刺眼明白,杨若眉惊怵望着,怀中女孩亦吓得哭了起来:“姨娘,她是坏人,是坏人!”
女子冷眼一横,狠厉道:“对!我就是坏人!”
杨若眉知道,此时她更不能被她所吓住,不能被她的言语多左右,更不能受她胁迫,暗暗镇定下心神,庄素道:“慕云!你要怎样冲我来!何必吓唬个小孩子!”
慕云!这个她一直感觉蹊跷的女子,果然来路不明!
慕云清秀眉眼寒霜抖落,唇边却是讥诮笑纹:“好啊,好个大义凛然的杨夫人,好个护女心切的伟大女人,那么敢问杨夫人,十二年前,对你的亲生女儿,可曾有过如此情深意切吗?”
杨若眉大惊,全身仿似灌入冷冷玄冰,僵直却又无端站立不稳,微微向后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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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红不是无情物13
十二年前,她说,十二年前!那是多年来,自己心中不可触碰的隐痛,如今再被提及,仍是彻骨疼痛,泪水簌簌跌落,如珍珠颗颗晶明,十二年前,她的女儿,亦不过兕子这般年纪!
若是今日该有十七岁了,心中一顿,骇然望向慕云,只见她眼若离星、流纹如雾,深深浅浅的痛与怨恨交错眸底,一池凝翠碧波,支离破碎:“云从,你是……云从吗?”
慕云虽非绝色女子,可细细看来,那眉宛若青黛,那眼犹似清池,一点唇红,娇如醉红,怎无自己当年模样?
难道……难道她竟真会是……心念多年、记怀了多年的女儿李云从吗?
慕云眼中泪水流落,却仍旧冷冷启唇:“不要叫我,你有什么资格再叫我,你用什么身份在叫我?当今陛下的杨夫人吗?还是……当年背夫弃女、贪慕虚荣的齐王妃?”
没错,没错的,慕云如此真切的一言一语、一字一句,不是云从,还能是谁呢?
泪水便如漫天旋舞的冷雪、簌簌飘落,平寂多年的心仿被一双大手生生扯开,撕裂的感觉蔓延全身,眼前一片薄雾濛濛,曾经的花槐树下,女儿清爽笑颜仿佛就在昨天,然而一切终究是梦,如今的女孩儿,已是亭亭少女,玉立眼前!
她的眼里皆是恨,皆是痛恨!
是的,她应该恨她,应该痛恨于她!是她没有保护好她,是她,没能顾她周全,是她,害她从小无父无母,孤苦的生活,是她,都是她……
思绪已然断续,声声抽泣已不足以证明她的万分惊讶、还有惊喜!
毕竟她还活着,自己还能见到她!
虽然,她的眼里全是怨愤、她的手中握着晃晃明亮的光刀!
慕云木然垂落,她仿似不觉,只有铮铮恨意在眼底充斥成血,望着惊在当地的杨若眉,依旧凉无温度的笑着:“终于……记起来了吗?除了荣华富贵,终于,还记得这世上你还有个女儿吗?”
“云从……”杨若眉嘴唇颤抖,游音虚无,抱着兕子的手,亦在微微发颤。
银芒倏然掠起,刺破飞灰离絮,慕云将刀直直对向杨若眉,眼中泪水,似冰凝结成晶:“如今对别人的女儿这般关切,因为她是当今陛下最爱的女儿,是能助你更进一步、登上后位的人,对不对?而十二年前的那个女孩不同,她会拖累你,会阻碍你,会割断你的荣华、你的富贵、你的一步登天,是不是?”
一句一句皆是曾经血泪,慕云眼底纵横渺渺戾气,森然的光色,自水雾迷蒙的美目中倾泻,落得人心肺俱碎!
“不,不是的!不是的!”杨若眉突觉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字句都不足以表达心中歉然悔意!
不是的、不是的!或许不是,可如今的结局,确是自己,令本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女儿,无端背负起怨恨的重石、复仇的意念!
害她家破人亡、孤苦伶仃,害她无依无靠、四处漂泊!
泪水落如飞雨,千言万语,却终是无言以对!不是的,不是的,可她说的又似都没有错!
兕子眨着眼,奇异望着眼前一切,望着泣不成声的杨若眉,小手拂去她的眼泪,轻柔唤道:“姨娘……”
杨若眉抱紧兕子,收起泪水,凄然望向慕云:“云从,我知道你恨我,当年……当年我亦曾寻找过你,可是……”
“不要解释!解释,只会令我更看不起你!”慕云冷冷目光,映着刀影生寒,丝毫未曾退去的恨和怨怒,充斥在整间屋室中,杨若眉望望怀中兕子,心知慕云只是恨她,与兕子无关,举眸对向慕云锋锐目光,道:“好!那么一切皆由我起,你欲如何方能解开心中之恨,我都随了你,可兕子无辜,她才不过五岁,她自小体弱,现在又是生病,你放她走,好不……”
皮肉锦帛撕裂的声音刺耳袭来,杨若眉眼神惊颤,低眸望去,只见慕云短刀,已深深插入自己腹中,蜿蜒流淌的鲜红血色,瞬时染红裙裾,耀眼的红、灼热的红,如啼血杜鹃,冶艳盛放在月白色丝帛的裙面,心神剧痛,杨若眉站立不稳,颓然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双手依旧紧紧抱着兕子,兕子纯蓝色下裙亦染上了凄迷炫目的红,兕子吓得睁大了眼睛,哭道:“姨娘,姨娘你流血了!”
杨若眉却顾不得,只是怔怔的望着女儿,慕云眼中闪过一瞬间惊愕,望望手中短刀,鲜红的颜色,顺着银冷的刀面滴落,手中一软,短刀掉落在地,然而她的眼神,仍旧如冰,热血亦不能消融:“她不过五岁,我当年亦不过四岁而已,怎么……你便从不曾这般顾及到我?”
仿佛更加撕裂了心肠,慕云眼中满溢的悲伤,已将情感扯碎,尽数淹没在浩浩仇恨中!
落红不是无情物14
杨若眉只是望着她,眼前已是恍惚,只勉强开口:“放……兕子回去,我欠你的……自由我来还!”
血泊如绮云悄然蔓延,眼前女子,裙袂若朗朗碧空,却无端飘起濛濛薄雾,杨若眉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似有人夺步而入,白茫茫一股浪涛便席卷而来,随而便是昏黑如夜,眼目沉沉垂下,其他再也不知!
“姨娘,姨娘……”兕子坐在一边,哭着摇晃昏厥过去的杨若眉,鲜血染红裙裾、染红女孩的眼底!
“兕子!”夺步而入的人一声叫喊,兕子方才回头,来人紫袍龙袖、目光焦急,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父皇,兕子哭着扑过身去:“父皇!”
李世民伸手抱紧女儿,却见杨若眉倒在一汪血泊中,另一手忙是撑起若眉,唤道:“若眉,若眉……”
“姨娘死了吗?父皇?”兕子抽噎着,李世民拍拍女儿,目光狠狠射向一边女子,女子已被随来之人牢牢压住,可眼神仍旧一片怨怒染布清眸,清清如水的眸子,抖落冰冷珠碎,破碎的又岂是泪珠而已?
李世民狠道:“将此女即刻关押,待朕……亲自查问!”
慕云唇边有冷冷笑意,似居高临下的望着血色如流的杨若眉,鄙夷的目光,扫过帝王脸庞,亦是傲然眼神,她满足了,等了整整十二年,为的就是这复仇的一天!
双肩被紧紧扣住,转身之间,只见门边一男子眼神迷惘,似有稀薄的凉意,失神的靠在那里,凝集的眉痕,是曾经难以舒展的愁锁,如今再次凝结,却是为了当初、疏解开它的人!
慕云眼神一滞,冰凉目中,终有热流翻然涌过,充盈的炙热水流,滚滚而落,落成阶台上一颗颗漂泊的沙粒!
承乾眼神仿佛受伤的小兽,凌厉却亦是痛碎心肠的伤悲!
身后之人狠狠一押,慕云方才回神,忍泪撤眸,不再看他,裙袂卷起承乾衣角,只道:“忘了我!”
忘了我!承乾身子僵直在当地,唇边却有涩涩笑意,忘记,如果忘记可以若说出般那样容易,这天下可还会有这许多的伤心人?忘,便是心亡,心,已然死去,又如何还需要忘记!
李世民抱着杨若眉,焦急的向外走去,只见承乾僵在当地,目色狠狠一凝,向后吩咐道:“好生照看太子,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坚冷的声色,仿佛自地底而来,冷若寒冰、冷透帛巾、冷灌心肠!
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承乾望着一行远去的众人,突而仰天长笑,声入云霄、浩天回漾,一声声的流荡在风中、流荡在整个宫城上空!那声音,犹似冰刀破开千年玄寒,冷至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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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卷
一缕香魂无断绝1
广袤苍穹,深黑如墨,夜色浓浓,凉白月光稀落在雄雄宫阁,弦月如钩,隐匿在深深浅浅的流雾之中,星色一点也无,静寂的宫、冷透的城,仿佛一夕之间,陷落在惶惶死寂当中,生气全无,唯余冷冷肃杀!
杨若眉遇刺昏迷不醒,李世民将其安置在自己寝宫,不时陪在床前,只听她呓语喃喃,却含混不清,兕子回来了,但吓得一直不肯说话,徐惠陪着她,看着帝王紧锁的愁眉,下朝后伴在杨夫人左右,柔情关切、情意流露,不禁也有动容,可杨夫人却一直没有醒来。
御医说许是哪刻便会醒转,许是永远都不会醒!
听说四皇子李泰,亦在东宫附近遇刺,才出东宫便被前些日越狱刺客刺杀,幸好来人及时保护,只是皮外之伤,并无大碍。
前些日越狱之人!徐惠不禁心中颤抖,难道竟又会是儒哥哥吗?儒哥哥,为什么你要这样?你走了又为何要回来?回来,却又为什么要去刺杀四皇子?
而最是紧张凄惶,人人谈之变色的便是太子东宫,东宫歌姬侍女慕云下狱,太子被禁足宫中,不得外出半步,使得众多议论纷扬而起、种种猜测甚嚣尘上!
而承乾,只是独自失落在东宫,雉奴去看过几次,可承乾却不肯与他说话,雉奴回来,李世民亦询问过他,他却是无言,李世民亦不再追问,他早知承乾痴心于慕云,若非如此,亦不会每每提及太子妃,都旁顾左右而言他了。
李世民心念坚硬,只冷冷看着东宫的一片萧索,慕云,最初见她时、便感觉心意烦乱,如今果真惹出了祸患来,承乾,朕,但愿一切与你无关!
夜色深黑、星月光薄,冷雾凝结在月梢一角,泄露几点凉华。
沉暗的牢房,厚重牢门缓缓启开,明光倏然乍现在浓浓黑暗中,令人眼目微眯。
潮湿的牢房,女子清白裙裾仿与这黑暗污秽格格不入,可偏偏一张秀静的脸,望见帝王凝聚深眉,却无端冷肃非常,那眼神,仿欲将眼前男子焚烧于烈烈灼火中,不得生还!
然而真正水深火热的却是自己,慕云侧过脸,唇角却是冷冷笑纹:“她死了没有?”
李世民令众人退下,自己坐在牢外藤椅之上,眸光犀利而销黯,深深系一口气道:“你为何如此盼着她死,杨夫人与你有何仇怨?”
慕云笑意微微一凝,随即露出冰凉跃然:“看来她是死了,不然怎会不与你说明?有何仇怨?”
慕云倏然站起身来,直视帝王的眼神,煞冷如冰:“不共戴天之仇、噬心切骨之怨!”
李世民沉静的望着她,道:“你不怕死吗?刺杀皇妃,必死无疑!”
慕云冷冷一笑,狠色凝结在流波美眸:“死?我早便该死了,此时又有何惧?”
“那么……”李世民略一沉吟,眼神威慑如鹰:“那么承乾呢?”
慕云骤然怔忪,冷漠面容倏然沁入丝缕复杂光色,惊诧、沉痛、黯然萧瑟,皆自波澜涌动的眸子中流泻,方才还是生死不惧的眼神,墨睫缓缓垂落,暗淡昏光,遮掩眸中流动意韵,慕云转身,沉声道:“我要见太子!”
李世民冷笑一声:“你不知太子已被禁足,不得出东宫半步吗?”
越发绝狠的声音,令慕云猛然转身,狠厉光痕,重又篆刻在眼底,承乾被禁足东宫?果然,果然如此!
狠色渐渐融化在颗颗零泪中,慕云凄然的望着他,唇角颤抖如残叶飘零:“我要见太子!”
只是一句重复,李世民却缓缓站起身来:“不准!”
慕云迎上几步,眼中仿有刀枪箭雨迸射而出:“你想知道一切吗?”
李世民依然冷笑:“你威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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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云不语,只是定然的望着他。
许久,黑暗牢中都如死一般沉寂,微弱烛火嗤的一声,惊破死沉!
“好!”李世民点头:“朕便叫你们见上一面又有何妨?”
慕云心下涌动,转身之后,再也无言!
忍泪闭目,紧紧攥住薄纱衣袖,深入掌心的疼痛,反令她有痛快淋漓的感触!
殿下,你定是站在窗边仰望星天,与酒相伴、不食不眠、不言不语!
身后牢门声重、脚步声无,慕云颓靠在墙边,终究泪流成河!
一缕香魂无断绝2
李世民思来想去,终还是没有亲自前往东宫,自小,承乾看他的眼神都是敬畏而清冷的,如今这样的时候,想来更是心间疼痛,他不知,是他不敢面对承乾的眼睛,还是心中有隐隐芥蒂。
静夜思量,靠在软锦龙榻上,紧紧拧眉,右手撑在眉心轻轻揉着,今夜并未去看杨若眉,徐惠哄睡了兕子,缓步走近龙榻,幽弱的殿堂火光,跳曳在帝王脸侧,影动随风凄然,疲惫的侧脸、纠结的侧脸,倦意满心。
徐惠亦知道,此事涉及慕云,涉及太子,兕子又不肯说话,杨若眉又躺在床上,真相不明,想他心中定有许多盘结,调理不清,更纠缠成麻。
不禁走上两步,轻唤:“陛下。”
李世民缓缓抬眸,眼底有微微红丝:“是你啊,兕子睡下了吗?”
声音有微微嘶哑,徐惠道:“陛下且放心,公主今天睡得极是安稳。”
李世民坐直身体,眉心却仍有万分纠结:“那就好!”
正自言说,殿外侍从便踱步而入,拜倒在地上,李世民眼神微微一侧,只道:“太子怎么说?”
侍从道:“太子应了。”
应了?李世民眉峰一挑,沉声道:“如何应下的?”
李世民目光深深,侍从只微微一触,便慌忙低下头去,并不解帝王用意,片刻方道:“太子只问了何时相见……”
“混账!”李世民不期然一声怒斥:“朕是问你太子是何反应?你却来说这些个无用的?”
侍从吓了一跳,忙道:“太子……太子有些意外,后来也便再没什么表情,便只问了何时能够相见。”
侍从将头压得低低的,唯恐帝王触见他目光一般,李世民闷哼一声:“哼,他倒是急切!”
转头吩咐道:“下去吧。”
徐惠在一旁看得真切,那侍从显然欲言又止,言辞亦有闪躲,只是向来英睿的帝王,却似乎并未察觉,许是心中太过在意,深陷其中,便不若旁人般清晰。
帝王,亦不过凡人,纵是经国圣主,亦不可免俗!
只是太子一事,实在蹊跷,表面看来,该是太子派人刺杀了四殿下,可是,儒哥哥怎会与太子纠缠在一起?又怎会为太子去行凶杀人?而慕云,又如何要抓走兕子,更刺伤了杨若眉?
想到慕云,心中不免一颤,思及过往,自己一步一步,似皆离不开这个女子,难道……
背身倒流丝丝冷汗,眼神闪烁,难道自己亦被不觉间设计其中吗?会不会……终有一日亦会牵连出自己完全无知的某些事情来?想着,不免暗暗心惊,眉间纠蹙成结。
“你在想什么?”一个沉而坚冷的声音刺入耳鼓,徐惠怵然一惊,只见君王犀利目光如雨夜电闪,划过自己眸心,掌中冷汗涔涔,惊望着他,一种冲动翻涌胸中,娇唇微微一动,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缕香魂无断绝3
李世民凝视着她,她眼中一闪即逝的犹疑一览无余,起身缓缓走至徐惠身前,娇小的身子,笼罩在深深暗影之下,温暖的呼吸,仿佛就在脸边,令她心意骤乱。
“想救承儒吗?”一句不着喜怒、声色不形。
徐惠猛然抬头,帝王墨黑夜眸如潭,深邃旷远、令人望不见底,儒哥哥,她当然不希望儒哥哥死去,亦不希望儒哥哥无端牵连进这场争斗,可……是无端的吗?心中有太多疑窦,却又不知该不该与眼前的男人说起。
他,毕竟是天下至尊、是盛世之主,生杀予夺,不过一句话而已,并非一个普通的男人或……丈夫!
徐惠暗暗镇定下心神,与其掩饰,倒不如直接言来:“妾只是在想,儒哥哥怎么会与太子牵连上了。”
李世民望她一会,眉间蹙起一纵浅沟,眸光骤然暗淡,缓缓垂落:“他们,亦是自小识得的。”
转身走向殿门,殿门大敞,透进夜风徐徐流冷,吹干眼底一点温湿:“只望一切都与承乾无关。”
似是叹息沉沉坠落在心里,徐惠转眸望去,帝王背影与夜交融在凉雾之中,寂寥如山。
徐惠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时,内心便已有所倾向,他已认为太子与之必定有关,才会有如此深沉的叹息、如此沉痛的感怀。
正自思想,李世民却道:“朕要去审问承儒。”
微微侧眸,光影闪动:“你也随来!”
徐惠一怔,审问儒哥哥,是啊,他定是希望找到蛛丝马迹,证明一切皆与太子无关,可是为什么要自己一起去?
慕云、太子、儒哥哥,一个个人,一点点过往划破心河,小小心中,突有如被千斤巨石狠狠压住,这些个人看似与自己无关,却又丝丝缕缕的有所牵连,为什么,自己竟禁不得李世民一个侧眸、一句言语?
身体发僵,木然跟在李世民身后,夜树扶风、露重更深,万籁俱静中、却似有惊涛拍岸而起!
☆☆☆
这夜,几缕乌云遮掩月光,星色浅淡,夜风撩过树梢儿,声声如诉。
一人长身挺立,华衣飘摆,背影自风中逸然:“听说最近宫中不甚安宁。”
身边之人应道:“是,据文公公言,杨夫人受伤,东宫侍女被囚,四殿下被刺,疑为太子所为,太子更被禁足东宫。”
那人一笑:“听说还有一女子,隆宠后宫。”
侍人点头:“是,此女姓徐名惠,本只是才人而已,却一夕升为婕妤,并隆幸于陛下。”
那人仰望星天无色,眼光却耀夜清明:“疑为太子所为?禁足东宫!哼,怕一切远非表面看去这般简单。”
转眸宛然一笑:“太子可没那么愚蠢!”
侍人只是低头应着,夜雾流风、荡起男子修身绸衣,白绸的衣襟,飘如飞云,暗夜如墨、唯这一点清白,洒然风中。
一缕香魂无断绝4
漆黑寂静的天牢,潮湿憋闷,这个夜,却灯火明耀,热流涌动,帝王君威赫赫,正坐于雕龙明丝藤花椅上,身边立着亭亭女子,碧丝绸锦芙蓉裙,青藤环绕纹绣花跃然披帛,荷塘望月图精致抹衣,酥胸如玉,相映流光,简洁通透的珍珠流苏串子,流曳摇光,一绢薄透丝纱海棠,含苞乌丝,女子黛青唇红,却微微凝了忧色,点染眉心。
承儒本是波澜无惊的心,翻涌如浪,痴狂眼神无一丝遮掩,李世民微微侧眸,徐惠却只是垂首,避开他直视的眼睛。
李世民只作不觉,看向出神的承儒:“承儒,你既逃了,又为何回来?你以为朕会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你吗?”
李世民眉眼间不着半点情绪,承儒转眸望向他。眸中精光如火:“李世民,若这一次我还能出去,定也还会再回来,我杀不了你,亦要叫你不得安宁!”
这样的话,他说过无数次,只是从不曾若他所说般心狠手绝,李世民心中知道,只是他这样执迷,究竟如何才能令他清醒?
李世民无意再纠缠于他的执着,亦无心力过问其他,只道:“朕只问你,为何会在东宫之中?”
李承儒眉心一聚,仿佛有一卷冷风吹拂而过,他的眼中不期然闪烁一纵悲凄。
东宫,自慕云将他放出暗室,他的眼睛便倏然被周边一切刺痛,一路之上,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无不切割着他的心,依旧是草翠花飞、粉香花浓,悠悠风中,树影摇飞,曾经,母亲执手花下,教他如何做一个有用之人,父亲挺剑树前,教他怎样才能驭马天下,如今,却是花已非花、树已非树!
东宫,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却已再不是自己的家!
一时恍思,眼中热流心酸涌动,李世民察言观色,料他定是忆起了曾经往事,心中亦有感慨,微微一叹:“你与承乾……”
“承乾?”不待李世民说完,承儒仿似被利剑刺中心头,激然一个转身,仰天而笑,直视着李世民的眼中,有冰凉嘲讽:“李世民,这就叫做因果报应吧!十二年前,你弑兄杀弟,十二年后,怕是又要上演一出玄武门了!”
一句,如狂浪拍击脑海,尘封多年的记忆,乍然在脑中翻腾,李世民猛然起身,逼上牢门两步,怒火燃烧的眼眸,充斥赤红光色:“你说什么?”
心中最不可触及的隐秘伤疤,被生生揭开,撕扯的疼痛,令双拳指节“咯咯”作响。
承儒反而冷然轻笑,望着李世民如此大动肝火,便似有难得的畅快得意,冲涌心间:“怎么?有人给了我如此男的的报仇良机,我又何乐而不为?”
李世民压抑下心中怒气,沉声道:“谁?是谁指使你去刺杀青雀?”
承儒眼光如刀,冰凉话语狠狠溢出唇齿:“李承乾,就是李承乾指使我去刺杀他的弟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冷笑震彻牢笼,李世民怒目看他,眼眶几欲碎裂,亦暗暗惊讶于自己,这么多年了,竟仍能轻易被他挑痛心事,李世民牙关紧咬,生生压抑住心中怒意,明知对方有意挑拨,却仍不免气郁难禁。
狠狠转身,眼风横向一边惊战的徐惠,想她亦是惊讶于承儒的胆大妄为抑或是担心他会即刻便处以极刑吧?无论如何,李世民知道,在承儒口中,怕只能听到类似这样的言语吧?
全无意义、全无意义!
沉沉步履走至徐惠身边,低声道:“你们是旧识,望你能劝他一劝,不要……挑战朕的耐力!”
徐惠心弦剧痛,紧紧凝视着李世民的眼,那深如黑夜的眸子,倏然似风雨狂作,阴枭而冷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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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他望着她时,从来都是温怜而顾惜的,即使是偶尔沉郁,亦不会有这般冷如玄冰,只觉帝王眼风冷冷扫过,错身消失在沉暗的天牢中,徐惠怔怔立在当地,一时神意游离。
骤然静寂的牢房,唯余火光跳跃燃烧,光摇烛影、影动烛光,女子转眸而望,眉心蹙起愁绪几缕。
儒哥哥的眼神柔和温切,全不似适才的凉冷,而徐惠却只走上两步,娇唇轻轻颤动:“为什么?为什么要激怒他?为什么要故意说那些个刺激他的话?”
低眸似有感慨:“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
李承儒眼神一暗,音色沁入丝寒冷:“你是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李世民?”
徐惠猛然抬首,望着承儒眼中一派冷肃,光影流动中,那眸已再不复当年的深沉温惜,心尖并没有所料的疼痛感觉,只觉眼前恍惚浮过昔日种种,却不禁冷笑,眼前男子,英挺如昔,然那心中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柔软慈善,有的,只是满心仇恨、只是满眼萧索,全然看不见这世上还有阳光、还有温暖!
如今的承儒,早已不是十二年前的儒哥哥了!
徐惠沉一口气,道:“不管为谁,我却知道你是故意那样讲的,是不是?”
李承儒微微侧首,不语,心间却有一丝隐痛,她终还是了解自己的。
徐惠继续道:“我知道,你越是这样说,越是证明你与太子并无牵连,对不对?”
“不对!”李承儒冷然打断她,眼中清光流动:“皇帝的徐婕妤,真的很了解我吗?对!适才我是在故意刺激李世民,可是……从我越狱到刺杀李泰,却只见过慕云一个人,而慕云正是太子侍女吧?”
“可你并未曾见过太子,不是吗?”徐惠急声道:“又怎能如此笃定的是太子所为?又何必故意说出那些话来,损人不利己呢?”
“你是在指责我吗?是在指责我损人?还是指责我不利己呢?”承儒浓眉凝聚,骤然冷却。
一句一句的夹枪带棒,徐惠眼中泪意闪动,几欲掉落,儒哥哥,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要如此咄咄逼人不可?你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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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你与我,难道也要这般如此吗?
心间涌动一阵烧灼,转身泪落:“你,再也不是曾经的儒哥哥了!”
翠色衣袂,如浮萍飘离飞絮,纷扬的裙角,轻盈却沉重的落在了承儒眼底!
惠,原谅我,原谅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看到你站在他的身边,便总会有莫名感觉冲顶胸口,那实非所愿,却难以抑制!
原谅我!惠!
疾步奔出天牢门口,微微一愣,只见夜色如绸,凉星滑动天际,天幕下,只见李世民负手而立,挺立巍峨的身躯,如山脉耸然傲岸,闻声转眸,目中淡去了适才的盛怒火光,修眉微蹙:“怎么?怎么哭了?”
徐惠轻轻拭去脸颊泪珠,可泪水仍不自禁幽幽滚落,望着李世民关切眼神,泪水更加汹涌,他留下她,是想要听到承儒的实话,她是明白的,可见到她难过却并不追问事情结果,而是温怜的望着她,关问她的伤心。
可是儒哥哥……
思及李承儒一句一句的咄咄讽刺,徐惠心中怅然若失、又恍然如梦,美目濛濛迷离,手心冰凉,却有暖意流淌心中……
李世民见她似愈发伤感,凄迷明眸,仿若星辰璀璨流光,眼前不禁恍惚,此情此景,如何不令人触景生情?
正自怔然,却觉胸口一阵幽香扑鼻,女子温软身体已倒在自己怀中,隐隐抽泣的声音,似浅溪脉脉流过心中……
手在半空停滞片刻,终还是缓缓落在女子肩头,纤柔巧丽的细肩,有微微抖动,李世民一声轻叹:“朕,实不该叫你前来……”
轻轻抚过她的秀发,安抚怀中女子。
夜空薄雾,仿似烟雨渺然漂泊,一缕缕的丝云,淡淡浮流在皓皓星天,烟云如幕,袅袅翩翩,飞抹缭绕在月色星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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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并不追问徐惠与承儒究竟说了什么,但却知道一定是伤及人心的话,徐惠说,承儒与她亦只说过从始至终只见过慕云一人,李世民惊讶于自己心中的怀疑竟那样丛遽,承乾,希望我是错的!
次日一早,晨曦雾霭流荡天际,天牢窗隙,泄露一抹微弱清光,为这仍旧黑暗的死牢,平添一点生气。
女子失神的靠在墙边,地上饭菜已是冰凉,丝发随意散着,无一些装饰,却很是整齐,一袭白色素衣,宽大却洁净,衬得女子玉容惨白如雪。
突地,门声“吱吱”,缓慢扩大的微光,令慕云眼目微眯,心中一紧,随即站起身来,奔向牢门,双手紧紧握住牢柱,如星美眸漾着期盼光芒。
只见,一男子华衣玉带,长身修立,步履沉缓如石,凝重眼神随渐渐关闭的牢门逐渐隐没,凝固的空气被瞬间击破,慕云娇唇颤动,凄然轻唤:“殿下……”
承乾眼神冰冷,便似寒潭深涧,幽静深沉得令人心惊。
慕云纤手颤颤抬起,欲要抚上承乾瘦削的脸颊,可承乾却冷冷的偏过头去,不语。
停在半空的小手,仿佛一只飘零无辜的玉蝶,慕云惘然一笑,缓缓垂落玉手、便似玉蝶折去了双翼:“殿下该恨我的。”
承乾回眸看她,眼神如火:“那天,妹妹才刚失踪,我心绪低落,你要弹琴与我,没一会,父皇便来了,并不是巧合吧?”
慕云身子向后倾倒,面对承乾质询诘问的冰冷眼神,心脉骤然剧痛,一言一语都似冰箭,穿透心房:“殿下,我……”
“你,又要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哄骗我?又要用什么样的眼神来勾引我?”承乾猛然逼上一步,修指紧紧钳住慕云凝细下颌:“如星辰一样美焕的眸子,却谁知道,这其中却都是虚情、都是假意、都是忘恩负义!”
慕云眼中流落清莹泪珠,一颗一颗,滴落在承乾手背,倾决的泪水,铺天盖地的奔涌。
不,不!
慕云无力的摇首,喉间却哽塞如被千万绳结缠绕,不能言语。
承乾冰冷的笑着,眼里亦有流光冽冽流动:“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流眼泪!”
狠狠拂去她脸颊泪珠,沉郁的、冷硬的目光咄咄逼视。
慕云紧紧握住素白衣袖,布帛仿被撕裂一般,一下一下撕扯着自己的心,他不容质疑的目光、幽凉深邃的目光,令曾经情意缱绻的眸子,如沉入深深海底,再也寻不见往日温情。
心尖处尖锐的疼痛,令慕云麻木的向后撤去,娇凉的唇角,隐隐抽动淡淡漠然,眼中泪意不绝,沾湿的睫毛,在席卷的黑暗中方向全无:“对,对!我都是骗你的,都是利用你的,我的心早已经死了,对你……从来没有爱过,从来没有!”
承乾胸口沉闷一痛,眼神却更如鹰隼森然狰恐,一步步重重向后退去,双眼失神的望着慕云,曾深爱女子绝然冷漠的背影,仿佛是天际一缕冷冷拂过的清风,飘渺而虚无若水。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只是自己一味的相信相爱至深,只是自己一味的因她而一次次的顶撞父皇!
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往情深、一厢情愿!
冰冷笑声,倏然震彻整间牢室。
慕云转身,只见承乾跌撞的向后退步,眼神沉痛,悲狂的望着自己。
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
慕云眼神空洞,僵冷的身子,颓然跌坐在地板上,狠狠关闭的牢门,逐渐远去的森冷笑声,绝望的笑声、悲愤的笑声,落在耳里、痛在心间!
泪水如泉,紧咬的双唇,溢出猩红血色。
承乾,忘了我吧,忘了我!我不是好女人,更不是你心中的云中仙子!
我面若柔霞,心如毒蝎,都只是在迷惑你、利用你!
忘了我,忘了我!
慕云掩面而泣,泪水湿透袖襟。
痛到已无知觉的身心,颤抖的倒下。
我是坏女人,是天底下最坏的女人!
可是殿下……
我爱你!
隐隐一声抽泣,眼前是迷蒙的黑暗,漫无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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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风偏偏如刀切割在脸上,承乾一路急奔,讽刺的笑声,愈发悲凄煞人,眼边是潮湿的迷蒙,一时之间,天旋地转、天崩地裂!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如此相信你?我明明知道有人一直在出卖我,明明一直没有头绪,可我怀疑过任何人,就是没有怀疑过你!
在我最痛苦时候,不离不弃的陪伴,最无助的时候,不眠不休的照看,难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吗?
伸手折断身边枝叶葱郁的树枝,一片片旋落的残叶,飘零在地,俱化成泥。
身后侍从忙追上来道:“太子,该回宫了。”
承乾猛然转头,眼底血红的颜色,仿佛燃烧熊熊烈火:“我要见父皇!”
侍人一惊,随即道:“这……陛下说,太子看过了慕云,便立即回宫,不得有误!”
说着,眼神向身后一侧,承乾亦随着看过去,不远处,是几名面无表情的兵卫,眼光疾厉的望着自己,随时观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父皇,你定要如此紧盯着我吗?唇边扯出冷冷的弧度,自嘲的笑着:“我今天就偏要去见父皇,怎样?是不是要杀了我?先斩后奏!是不是?”
锋锐如刀的眼风,扫向一边众人,众人显然微微一惊,互看之间,亦不知如何是好。
承乾目光狠狠一凝,笑意亦凝结在唇边,径自转身,阔步向太极宫而去!
侍从紧步跟着,而奉命监看太子的守卫,一时错愕,实没想过太子竟会有如此决绝的话语,和这般激烈的举动!
亦只得跟在后面,神色惶惶。
太极宫,庄素如初的巍峨伫立,只是这巍峨中凭的多出几分肃杀与销冷,承乾略略滞足,凝目望着眼前宫宇,庄煌恢宏的殿阁,是自小心中神圣的地方,因为父皇在里面,万众敬仰的天可汗,是这天下至尊、亦是自己心中膜拜之人。
可是为什么,从何时起,我们之间竟有了如此遥远的距离?遥遥难期、遥不可及!
举步迈上阶台,泛着清白光芒的玉石砖,晃亮刺眼,殿口守卫显然一惊非小,微微一怔,正欲通报,承乾却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守卫忙道:“太子,不可……”
胸口被重重一击,承乾头也不回,向内殿走去。
“太子……”守卫一边追在身后,一边喊道。
转弯已来到殿中,扑面而来的暖意熏香,是父皇最喜欢的味道,令人心舒畅、心旷神怡,可今日,却偏偏没有了那种感觉,有的只是憋闷,只是窒息!
李世民抬头看向他,目光冷肃,向守卫侍人挥挥手,示意退下。
眼神有如被钢刀雕刻,深而无边的望着承乾,却是不语。
此时,只听身边一个声音熟悉,温文而清越如山水:“参见太子。”
承乾这才转身,只见一男子,长身修逸如隽,白衣飘垂、碧带缠系腰间,广袖飞展、面若丰玉,修朗眉目,眸心似漆,俨然一个翩翩公子,俊秀而有从容气度,微笑的望着自己。
承乾眉心微微一凝,心下更生涟漪,忐忑感觉,不安的袭上心间,目中反更加深了沉痛,对上李世民的眼睛,相视的目光中,尽是有如隔世的恍惚。
一缕香魂无断绝8
李恪,他回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父皇叫他回来的吗?
望着李世民,眼神渐渐低落,忽然什么也不想再说。
李世民沉下口气,道:“见过了慕云吗?怎么不回去东宫?”
东宫?承乾心中一冷,东宫,冰冷如石的两个字,那座冷却的宫、那座空掉的宫、全无生气、全无温暖,还……剩下些什么呢?
唇角笑纹浅淡,眼神空洞的落在一处:“东宫?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华丽的监牢而已!回去做什么?父皇……”
眼神似被殿阁微弱的暖光打破,碎了一地:“父皇,你何不将我也直接关到天牢去?何必那般费神的盯着我?何必?”
狠狠的一字一字,令李世民猛然紧握成拳,修眉凝聚、眼光顿如鹰隼。
承乾何其了解父亲,这样的眼神显然已经燃起了心中熊熊火焰,然而承乾心中却突然倍感畅快,仿佛一阵凉风拂过,侧身指向身后跪做一片的守卫,冷然笑道:“父皇,他们……他们是不是得了圣旨?是不是……可以先斩后奏!”
“住口!”李世民猛然站起身来,终于将一腔压抑的怒火,奔射而出,步步坚沉的走向承乾。
对视之中,相隔不过寸许,可是李世民心中却有无限慨然,仿佛这样的距离,是隔了万水千山,是隔了海角天涯,不过短短的相距,却仿佛那么遥远。
承乾,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可以令你堕落至此、消沉至此吗?
看看承乾面容憔悴、丝发不整,暗生的淡淡胡茬,哪里还是一国风俊的太子?哪里,还有一些贵雅气度?
李世民紧紧咬牙,不觉一阵心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能感觉身体的颤抖,能看到承乾眼中飘零的冷绪,只是……这一切除了徒增心痛,却全然没有一点用处。
而承乾早已不知自己是何面目,只是冷冷的盯住父亲,不,父皇,终于,他终于也有了这样的体会,父亲是父亲,而父皇……是父皇!
唇边僵持的笑,仿佛篆刻在脸际,眼中却是不相称的悲伤,大殿中,暖香如熏,可怎么却熏得心上一片荒芜?
突地,自殿外跑进一名侍女,容色慌张,急忙向宫中众人见礼。
李世民侧眸望去:“何事慌张?”
侍女恭敬道:“回陛下,杨夫人醒了。”
李世民眉心顿然疏解开几条细纹,若眉醒了!
侧目望回承乾,亦有几丝复杂之色缠结在深深目光中。
冷冷一笑:“愿意随来,便来吧!”
想他心中亦有许许多多想要知道的吧?而这一切,除了慕云,怕只有杨若眉最为清楚!
承乾一怔,望着父亲疾步而去的背影,犹豫之间,终还是迈开脚步,跟在了李世民身后!
李恪站起身,冷眼望着适才的一切,一句也无,但此时,一时紧跟上了两人走去的步伐。
一缕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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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断绝9
内殿,近些日最是繁碌的地方,碧儿与徐惠随侍在旁,李世民免去众人礼数,靠在若眉床边。
曾经绝色女子,如今面色苍白如纸,李世民握住她纤瘦的手,杨若眉眼中却有泠泠清泪沾湿睫毛:“陛下,慕云……慕云她……”
“放心,朕已将她收押在牢。”李世民见杨若眉如此虚弱,柔声安慰。
若眉却勉力撑起身子,用力摇首,绵长墨丝飘盈在帝王指尖:“不,不,陛下,放过她,若眉求您放了慕云。”
不止李世民,站在一边的承乾亦感讶然,不禁靠近两步,愁眉紧锁。
殿内温适怡人的香暖气息缭烟袅袅,杨若眉的眼却似冰凌融化成流,蜿蜒而下的泪水,瞬间湿透眼眸:“陛下,慕云,她……她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啊。”
修眉凝蹙成结,李世民心中仿被重重击打,再一次撕开往事的疮痕,若眉的女儿,亲生女儿——
李元吉的女儿!
难怪,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她,便感觉心底隐隐不安,她的眼神,总似有万千纠缠凝结在目光里。难怪,她一个弱女子,竟敢在后宫之中,对宠妃下此毒手!
原来她的心中是恨,是恨在源源不绝的鼓动着她!
杨若眉无力的靠在李世民肩头,发丝缠绕帝王手指,李世民目光漂游,竟有些茫从由心而生。
承乾更加一惊非小,僵直的身子,仿佛被冻结在当地,脑中一片空白,一动也不能再动!
他无乱如何也无法想到,慕云……竟会是杨若眉的女儿!
“陛下,放过她好不好?放过她……”杨若眉一向温贤柔婉,端庄得体,从没有这般纵情的哭泣过,即使,是在初入皇宫、初得宠幸的时候,也未见过如此悲切的神情。
李世民胸前衣襟湿了大片,轻轻抚慰着女子颤抖的伤悲,正欲言语,却见承乾夺步而上,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的光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杨若眉见了,心中自然明白,慕云与承乾的种种,她亦曾常常听李世民提及,见到承乾如此憔悴的面容、失神的样子,亦可想见他心中的伤悲。
“承乾,你也不要怪她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慕云……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泪水倾如泉涌,万般哽咽纠结在喉间,心里针扎一样疼痛!
是她,叫女儿受尽了苦痛,是她,叫她这一生都毁在了深深仇恨中,不能自拔!
都是她,都是她!
杨若眉紧紧按住胸口,几欲破碎的感觉,令她全身不住的颤抖!
“不,不……”承乾倏然大声吼道,高亢悲沉的声音,如滚天闷雷,轰然而下!
慕云,她是为了她的仇恨,只是为了她的血海家仇!
踉跄的步子,跌撞的退出内殿,心中狂乱,步伐亦是乱作一片,几次几欲摔倒!
慕云,他竟对她说了那许多伤人的话,细细想来,曾经的每一次陪伴,那温柔呵怜的眼神,又岂是虚情假意能够假装的?
自己太冲动、太冲动,即使,她曾是受了何人指使,但,怕也有太多有不得已隐藏在孤寂的心中。
自己不曾明白,从不曾明白!
从不曾!
加快脚步,急奔向天牢方向,只有一个念头充满心底——
对不起!慕云,对不起!
李世民并未让侍卫跟着他,他知道,他该是去了天牢,眉心始终纠结在一起,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究竟是谁,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拥着虚弱的杨若眉,轻轻闭上了眼睛。
李恪站在一个角落,始终不语,清朗的目中,却无端遮覆淡淡黯然。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心中风卷浪击!
曾经的一幕,煞红眼底。
母妃,你病重之时,可有人如此温暖你冰冷的手!
一缕香魂无断绝10
这条路,并不遥远,却好像奔过了万水千山、绝境天涯。
天色愈发阴郁,被浓云吞噬了清灿明亮的天地,熠熠红日,顿然失色,只余一抹残红在天幕浮流。
承乾飞疾的步伐,奔到天牢门口,却正撞见牢头慌张奔出,一头撞在承乾胸口,抬眸一见,惶然跪地:“太子殿下。”
承乾匆急望他一眼:“何事慌张?”
牢头深深垂首,诺诺不言。
承乾心里一紧,观他神色怵然,修眉立时纠蹙,胸中更顿有如波涛翻卷,敲击在心口,牢头慌慌不知措的神情、闪躲的眼神、颤抖的身子,无不如万千尖刀,割破承乾的眼眸。
抬脚重重踢在牢头肩上,拔步而去,闷湿的晦气,裹夹着淡淡血腥的味道,慕然扑涌入口鼻喉间。
暗黑的牢房,几点灰淡的火光,牢门外倏然风雨急骤,风声灌入牢中,犹自播散着诡异的气息。
承乾一步步走下高高阶台,沉缓的步伐,惊异的眼光,仿佛这黑牢中的一切,皆是梦中地府的情形,他重重握紧双拳,掌心刺痛的疼,才令他觉得这是真实!
浓稠的黑暗中,一抹清白丽影,玉体横陈在冷硬的石砖上,如墨长丝,如夜间独秀的黑色夜莲,清艳绽放在秽涩不堪的牢室中!
不,不会的……不会的!
承乾急奔向牢门,撕扯般的喊声,震颤牢屋:“开门!打开门!”
牢头忙不迭的跑过来,啷当作响的声音,敲击在铁牢冰冷的门柱上,更下下敲击在承乾心里。
不会的,不会的!
近乎崩溃的推开牢头,跪倒在牢门之中,绵长如墨的柔丝,曾是自己多么钟情的一束,如今,它静静的散落在地,遮掩女子苍白面容。
颤抖的手,缓缓撩开轻柔墨发,清净秀致的容颜,睫影如华,令夜色黯然的美睫、令星辰羞愧的秀眸,如今紧紧的闭着,娴静的唇,唯余一点红润,而唇边却是妖冶如花的蜿蜒红色,淌过凝白雪颈、流过素色衣襟。
“慕云……”承乾终是紧紧的抱起女子沉静的身子,余温沁入在胸口,莫名滚烫:“快,请御医,请御医!”
牢头始终跪着未敢起身,吞吐道:“太子,此女子已然气绝,小人已经……”
“请御医!”
“是,是……”撕裂心肺的滔滔嘶喊,令牢头身子颤抖如剧,慌张的去了。
女子依旧安静的躺在怀中,冰凉彻骨的纤指,紧紧握着什么,承乾想要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她却握得那样紧、那样紧!
他不忍用力,却更不忍见可能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再也不见,终究心头纠痛,猛力掰开慕云手指,一晶莹物件铛铛落地,承乾颤抖的拾起,眼底却倾泻更是汹涌的水浪,淹没英眸。
“慕云……”心脉剧颤,铺天盖地的疼痛,肆无忌惮的入侵四肢百骸!
骨节仿佛都要生生裂开,仰天怒吼。
悲怆的声音,穿透风雨,直上云天,风愈加猛烈、雨越发狂躁。
承乾将头深深埋在慕云颈侧,泪水混着慕云微凝的血色,滚滚而下……
心,仿佛被撕开!
他第一次赏赐给她的珍珠花饰,她至死都攥在手中。
可是自己呢?是怎样伤了她的心!
慕云,为什么,你不等我?为什么,连一句对不起,都让我来不急说?
徒然凄厉的悲鸣,如雨落断了心肠。
——————
下章开始新章节《画墨如霜风月浓》
第36卷
画墨如霜风月浓1
暴雨滂沱,风啸如吼,入夏以来最是猛烈的一场大雨,万千雨柱、烈烈风鸣,洗涤着煌煌宫阁如死一般的沉闷。
殿外,雨势壮观,冷风携雨扑入到殿中来,狂卷的阴风,破开紧闭的窗门,雷电交加、殿外一片银雨成雾。
徐惠将窗重新关好,冷雨溅在面颊上,令人寒战。
殿内烛火辉煌,与殿外的冷气全然不配。
李世民凝眉坐在雕龙金椅上,手中持着慕云横死牢中的奏疏,徐惠缓缓走到他身边,为他蓄满茶水,水晕晕开翠色青叶:“陛下,天色晚了,今日事情繁多,您早些歇下吧。”
李世民将奏疏递给徐惠,眉心沟壑深深:“朕怀疑,慕云是被谋杀。”
徐惠一惊,望着李世民递过来的奏疏,却并未接过,只是疑问道:“陛下何以这样认为?”
李世民凝望着她,劲眉微微一弯,深眸沁一丝笑意:“你一看便知。”
徐惠低眸,缓缓垂首:“妾,不敢。”
李世民走上两步,目光如清绵的雨水:“朕叫你看的,有何不敢?”
温热气息流泻而下,熏在徐惠脸际,只觉微微烧热,只是默然垂首,不语。
殿内轻袅的烛光,熠熠明黄,女子娇羞面容,红若流霞,李世民低笑一声,随即敛尽,只余一抹郑重在眸心里:“不看也罢,只是,慕云一事,要如何与若眉说起?”
徐惠望着他英毅的侧脸,挺俊入鬓的修眉,烛光摇曳在深深眸底,情意交缠、万缕千丝,仿有无数过往纠结眼底。
想那不堪回首的曾经,定是他此生都不愿再忆起的往事,可这一次,种种的种种,儒哥哥、慕云,却又都牵连着往昔的一点一滴,甚至……还包括杨夫人,都会令往事轻易刺痛心怀。
徐惠轻声一叹,纤手不禁抚上帝王肩臂:“陛下,诚则明矣,明则诚矣。(1)只要陛下心意诚恳,杨夫人也定会明知道理。”
李世民缓缓低眸,迎上徐惠清澈目光,殿外狂雨急骤、劲风呼啸,然而眼前女子却如静静湖心,不惊微澜,轻轻握住她抚在肩头的手,慨然道:“但愿如此。”
雨,已下作了浓浓水雾,整整落了一夜。
孤冷的东宫,一片惨淡销凝。
承乾大敞窗门,跌坐在桌案旁,任谁也不敢靠近。
骤雨侵袭,寒风吹灌,殿内灯火不明。
慕云,我曾说过,你是慰我心事的解语花、舒我心怀的清凉风。
花可解语、风可留情。
可是慕云,你又可知道,你在我心中,远胜过娇花、远比过清风!
但是我——
我亲手毁掉了这一切,折断了花枝、断送了清风,而如今,如死一般的锥心之痛,也唯有这般承受!
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我不配拥有你!
失去你,我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上苍,你果然如此公平!
炙心的烈酒麻木心脉、穿透柔肠!
————
(1)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出自《中庸》:内心真诚就会明晓道理,明晓道理便会内心真诚。
画墨如霜风月浓2
烈烈狂雨,一夜如浪。
翻江倒海的雨浪卷起泥沙埃尘。
树蔓在冷雨劲风中狂摇,冰冷的雨柱,摧破年久失修的窗阁,落花坠了满地,落在浪卷一样的雨水中,随波逐流、凭风吹散。
素白流长的锦袍,与风而舞、冷雨湿透衣帛、舞乱长发!
一步一步踏着水浪,冰冷的雨水自脚底传到心间。
男子仰天而望——
母妃,怎么恪儿不在,这曾经庄雅贵华的仙淑阁、竟会在这冷夜风雨中摇摇欲坠?
恪儿不在,怎么这里竟会荒凉得草木凋败、花飘叶残?
母妃,你一定很冷,是不是?
是不是?
握紧双拳,修逸的眉目,风削雨作!
身后一纸薄伞撑起,须臾便残破在猛烈的狂风中:“殿下,快回吧,您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李恪幽眸一侧,眸光凝着雨光生寒,却咬唇不语。
“殿下,杨妃娘娘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见殿下这样伤心。”身后侍人轻声劝慰。
李恪眉心紧拧,心尖处刺入尖锐的疼痛!
冷雨自天顶倾泻而下,顺着隽秀坚挺的脸廓顺流成河。
膝下倏然一软,跪倒在风雨中荒芜冷落的水浪中:“母妃,恪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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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仰天悲吟,紧紧闭目。
母妃,恪儿回来了,回来了!
终于……回到了您的身边!
☆☆☆
一夜雨骤,清晨,细风依旧冰凉,如薄薄寒刃,吹割在人们脸颊,丝丝抽疼。
静穆的宫阁,庄素如裹,雾霭如幕,缠绕寥落在煌煌宫殿,太极宫庄贵繁华,一夜风雨,倾不尽万丈恢宏!
李世民早早起身,昨夜兕子又是不得好睡,噩梦频惊,徐惠与李世民一直伴在床边,近晨方才小寐一忽,为守在床边的徐惠披上锦帛长披。
身后突有响动,李世民回身凝眉,示意轻些。
身后女子,神情清冷,默默低下头去,手中端着纹龙雕花盆,不语。
李世民转身,踱步至女子身前,女子一身素色宫装,墨发轻挽,周身不着饰物,却艳色如初。
武媚娘!
李世民心中是有印象的,望她如今一脸庄谨,微微一笑:“武媚娘?”
媚娘垂首:“是。”
淡淡晨光流入大殿,女子睫影低落,片刻静默,男子声音深幽沉稳:“朕已洗漱了,等下你伺候徐婕妤梳洗。”
纤凝指尖微颤,睫影凝滞,声音平润清和:“是。”
侧身让开,君王锦绣龙袍飘扬飞卷,殿口金光照映巍巍背影。
媚娘静静立在当地,举首凝望。
画墨如霜风月浓3
正自出神,身后女子声音,慢然响起:“陛下上朝了吗?”
媚娘这才转身望来,见正是徐惠徐徐起身,几夜不曾好睡,自是一脸倦容。
然那一身华贵的丝帛锦织裙,绣了梅花傲雪,披展的紫色长袍,龙腾九霄,一看便知是陛下之物,心中隐隐暗动,容色却是不形,唇际含了笑意,迎身走近徐惠,微微施礼:“参见徐婕妤,奴婢侍候婕妤梳洗。”
徐惠眉心微凝,望着眼前美艳的女子,素色宫装,神情淡淡,宠辱并不形于色。
忙道:“媚娘,你我何须如此多礼?”
媚娘悠悠起身,笑意依旧:“自是该的,不然不是乱了宫中规矩?若陛下再行怪罪下来,奴婢可承担不起呢。”
将盆放好在架上,恭敬道:“奴婢为娘娘梳洗。”
徐惠凝望着她,她的微笑,为何看上去会这般冰凉?
是自己的错觉吗?她的笑,明明如春日温暖,如何会有这种感觉?
缓步走近,安抚下心中隐隐疑惑,想来,定是最近事务繁多,自己亦是想得多了。
二人为不惊醒好不容易熟睡的兕子,动作极是轻缓,菱花镜前,媚娘纤手为徐惠挽起乌发,簪一朵带露芙蓉花,珍珠耳串明光流荡,蔚蓝如碧空洗云的长摆软缎裙,密绣点点花繁飞扬,逶迤淡淡春光。
镜中女子,静淡的神色间,却似有暗暗愁色。
媚娘轻望一眼,试探道:“娘娘可是有心事吗?”
徐惠眉心微凝,望镜中为自己修饰发饰的女子,轻轻叹息:“陛下也几日不曾好睡了,公主病体不见好转,一直不肯说话,而慕云横死牢中,太子失心、亦不知如何对杨夫人说起,还有诸多政务繁碌,我却不知要如何帮他。”
媚娘纤手一滞,抬眼望向镜中女子,微笑道:“看来,娘娘对陛下真真体恤。”
徐惠心中一颤,抹霞飞红脸颊,淡淡娇羞,原本苍白容颜,平添一抹娇楚。
凝白映着流红飘落,若桃花飞雪。
徐惠微微垂首,轻声道:“我乃陛下妃子,自当为陛下分忧。”
发间隐隐一痛,徐惠轻呼一声,媚娘紧致面容立时平复,只是道:“娘娘恕罪,奴婢不小心,弄疼了娘娘。”
“不碍事。”徐惠见她似是紧张,微笑望着镜中挽发女子,媚娘却再也未曾抬眼。
镜面流光、隔镜相望。两支娇花、容颜清艳妩媚。
一日下来,疲累已极,兕子依然不肯说话,御医束手无策。
夜晚,流雾浓郁、凉星散漫,月色如冰凝结,成夜!
龙桌案前,帝王奋笔疾书,徐惠哄着兕子睡下,奉一杯清茶,徐步走近李世民身边。
杯盏的响动,令云毫笔尖微微一滞,墨迹一点凝然,随即便又如流水行云,挥洒如彩。
徐惠不敢久留,只垂首向回走去,李世民却突地叫住她,声音低缓而坚沉:“你等一下,这个……给你!”
徐惠回首望去,只见李世民缓缓起身,适才书写的帛卷长书在手,对卷,向自己递来。
明黄色锦缎,绣龙如飞。
徐惠心上一颤,她自是知道那是什么。
双膝跪倒,纤手高举,只听李世民步履沉沉,走到自己身前,轻软的手感,精致的纹路,殊不知,圣旨的帛布,触手,竟是冰凉。
缓缓抬眸,只见君王目光深深,幽静的眸子,似暗夜深黑,又似月色流连淡淡温柔。
徐惠凝眉,这样的眼神,温暖怜惜、却又深不可测。
轻轻展开圣旨,低眸望去,一字一字,刚劲有力、黑白清晰。
徐惠眼前却顿感模糊一片,唯有四字,仍如白昼的骄阳,刺目疼痛——准许出宫!
一时心神不稳,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竟是一时无语。
李世民的声音如从远空飘渺而来,虚无又似有慨然叹息;“朕命人护送你出宫,承儒会在城门口等你,你与承儒既是两情相悦,朕,只望你好生规劝于他,莫要再于、陈年往事中、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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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徐惠紧紧握住手中圣旨,声音轻缓如烟。
清澈的眼睛,流转殿阁飘忽的光焰,李世民侧首,避开她犹疑的眼神,望向濛濛星空。
这样的侧影,仿佛自她第一次面见他,便是如此——孤伶而冷峻。
徐惠缓缓起身,凉薄的月色,苍白洒在冰冷的宫阶上,手中圣旨被牢牢紧握。后宫无天、宫墙高耸,一入宫门幽深似海,陛下让她出宫,她……是不是该笑呢?
可是为什么会有泪……流落在唇角?
不一会,便有侍卫紧随而来,徐惠轻轻拭去脸边泪滴,侍卫说陛下吩咐,要徐婕妤回宫取些金银物件,徐惠却只是笑笑,轻纱裙裳,回风流舞,暗夜下的皇宫,星天分外迷蒙,一块块青玉宫砖、一片片黯然冷淡,侵袭而来、席卷心间。
宫门如大敞的幽幽血口,徐惠在门前久久滞足,目光自宫门上扫下,年初,她便是从这里踏进了这座宫阁,踏进了命运的驱使中。
唇角隐隐含笑,想当初,自己又是怀着怎样忐忑而认命的心思沉重的走进来?
而如今……
凉夜琴弦、画墨诗情,在脑海飞转盘旋。
徐惠垂眸,捻裙徐步穿过宫门,所有繁华、所有曾经短暂的日夜相伴、品诗论词,都已流连在身后。
越走越远。
背上仿佛有重重巨石,一块块的压着,压在背脊、压在心头、压在沉淀的思绪里,令她喘不过气来!
指尖已经冷透,晚风终究冰凉,不知走了多久,巍峨的城门已近在眼前,宫门边,有一人一马,那人中高个子,英挺的眉目,仿有月光倏然明映,殷殷凝望向自己。
儒哥哥,徐惠唇边竟有冷冷的嘲讽笑纹……
“惠,真的是你?”承儒眼中是不可置信的惊喜,而徐惠只是轻轻低下头去,深吸口气,不语。
承儒望一眼身后侍卫,侍卫低眼道:“徐婕妤,卑职先行向陛下复命。”
“慢着。”徐惠转首,轻声喝住了身后侍卫。
侍卫一惊,徐惠慢声道:“请您在此稍作等候。”
侍卫不明其因,只见女子目光坚定,略作思量,低身向后微微撤步,侯在了一边。
承儒眉心微凝,犹疑道:“惠,你……”
徐惠看向李承儒,静淡的目光,如夜色凉无温度:“儒哥哥,我来,只是想劝你一句,过去的已经过去,何必再在往事中沉沦,致自己和他人都于不堪的境地中,这又是何必?”
承儒脸色骤然一变,多日不见,她见到自己第一句话,竟是在说这些?
握着马缰的手,指节作响:“是他叫你来的吗?是他叫你在这里与我说些无所谓的话,却还要惺惺作态的告诉我,叫我带你远走高飞,远离皇宫吗?”
“不!”徐惠不知这是第几次被他咄咄的言语刺痛,她轻轻叹气,如今眼前这个眉眼如刀的男人,真的……已不再是当年的儒哥哥了!
徐惠将圣旨递在李承儒眼前,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冷月当头,承儒慢慢展开明黄圣旨,徐惠的声音却如月光流泻,轻柔而凉冷:“我原以为入宫便是寂寞一生,原以为我今生的宿命便是落花流水,无所依从,可是……”
纤指轻轻拂开飘荡脸际的发丝,心底似有什么豁然开朗,望向天际苍白的冷月,竟凄然一笑:“可是,我竟遇见了我今生都无法预料的人,他孤单、冷傲,高高在上、令人仰视,但,却又有着无法琢磨的心事,总是流露在眼底,叹息的、纠结的、悲痛的,这令我恍惚,有时,甚至并不觉得他是一个皇帝。”
“别说了!”承儒猛然合上圣旨,眼中唯余一丝质问与痛楚:“你说了这许多,无非想要告诉我,你要回宫、继续去做他的徐婕妤!而我们的情意却早已经淹没在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是不是?”
徐惠心浪似被利石倏然击碎,她已记不清,这是承儒第几次说出这样自以为是的伤人论调,眼中泪意强忍,唇角苍白:“不!不是!我们的情意,在你问我是不是已经被宠幸、在你在牢中质问我的时候就已经断了,一次又一次,你在乎的根本不是我的感受,我……也根本比不上你的仇恨和你心中对他根深蒂固的成见!”
承儒脸色煞白,喉头颤动,嘴唇微微一抖,眼神如被搅乱的湖心,却终究无语!
因为她说的,似乎都没有错……
徐惠安稳下心绪,转身对向一边侍卫,单薄的背影,飘然如清艳翩飞的玉蝶,叹息的声音,清冷如冰:“儒哥哥,惠只望你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多看一看如今百姓的安平日子,杀了陛下,天下必然动荡,那么真正遭殃和痛苦的又会是谁呢?”
承儒身子一震,望向徐惠幽幽远去的背影,旋旋飞落的细叶,女子的背影,迤逦流荡的轻丝纱裙,令眼前一阵模糊。
清风扫起落叶纷纷,承儒僵然立在当地,怔怔望着女子的身影远去,冷风卷起青袍飞扬,心,也仿佛在风中,迷失了方向……
她,要回去,而他,却再也没有力量阻止!
她的心,已留在了那座高耸恢宏的宫阁之中!
可是惠,但愿你永远都不要知道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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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行,轻纱裙裳翻飞如蝶,月白色菊色清风图,仿佛欲从绣鞋上飘落,从小到大,她似都没有这般心急过,紧紧攥住薄纱衣袖,流风荡漾裙纱飞扬。
侍卫跟在她身后,容色焦急,陛下令好生护卫徐婕妤出城,却并未吩咐她是否还要回宫,而当时君王神色暗淡,他并没敢追问,如今见徐惠步履匆忙,亦不敢冒然询问。
夜色已然深浓,一片漆黑中,女子月白色身影尤是清晰,殿前,宫女侍从见徐婕妤容色肃厉,径直向殿中走去,皆不免神色一滞,因此事并未公开,众人不明情由,却知徐婕妤乃陛下宠妃,只是稍加阻拦,却未敢用强。
一内监面色紧张的走进殿来,声音匆急:“陛下,徐婕妤到。”
话音才落,徐惠便已定然的站在殿中,李世民伏案而书,笔尖骤然顿住,洇开墨晕一点,抬眼望来,只见女子面色凝重,眉心间深深问责,一览无余。
示意侍人退去,惊异的心思尽数敛在深沉眸心,李世民只是低垂下眼,继续书写:“怎么回来了?”
徐惠玉眸凝霜,淡淡道:“陛下欲治妾抗旨不尊之罪吗?”
李世民御笔一颤,声色仍旧平静:“究竟因何返回?怕朕……并非出自真心、日后寻仇吗?”
徐惠心尖处刺痛尖锐,目光却如清水:“那么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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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心的吗?”
灯芯爆出刺啦星火,烛焰高华,帝王英挺眉峰耸然一动,笔触凝滞,仿佛一笔滑向了心间。
女子温若流水的声音,却凭空多了几分尖利。
搁笔起身,君王凝聚目光,光火分明,缓缓踱步至徐惠身前,女子迎视的目光,无退避亦无畏惧,唯有质询以及隐约可见的忧伤。
那忧伤有如一缕细细的云,飘渺在清净的眼池中。
心思兀然一动,回忆亦骤然明晰在眼底,这样的眼神,曾令自己多么痴恋而不可自拔?
只是物是人非,眼神依旧动人,却已再不是曾经深爱的女子。
见了,不过徒增心痛。
眼光游移不定,叹息道:“朕已欠了承儒许多,既然你与承儒两情相悦,朕又何必……”
“两情相悦?”徐惠打断君王言语,断然道:“陛下可有问过妾一句吗?又怎知便是两情相悦的?难道……”
眼神忧伤更化作一抹悲凉,凉得心骨凝冻:“难道妾……不过便是陛下挥之则来、挥之则去,安抚内心愧疚的工具而已吗?”
李世民身子一震,龙眸骤然如剧。
徐惠唇角微挑,眼中泪意倾漫,冷笑道:“说什么宠幸隆盛、却有谁知道,是有宠……而无幸!”
李世民眼光一动,心间仿被尖细针尖儿拨弄,薄唇一抖,女子飘零的泪光,仿佛落进了心里,滴滴冰凉。
自己一直当她还是个小女孩,却不想亦有这般细敏的心思,疑虑深深。
是啊,她虽说年纪还小,却终究是自己的妃!
自己如此安排,却忽略了她的情感,她的意愿,以为是成全了她、以为是恩泽于她,可是,却未曾想过她是否心愿如此!
难道……真是内心愧疚作祟吗?
此时亦不禁怀疑,又叫她情何以堪?
眼神慢慢放柔,却如流淌的江河,波澜涌动:“朕,没想到你会不愿,毕竟你与承儒两小无猜,情意匪浅。”
徐惠凝望的眼神淡淡流殇:“情,亦有分寸,陛下……”
倾前一步,眼中忧伤渐浓,凝成眼底一泓哀云:“夫妻匪易,契注朱绳!(1)”
一字一句清晰,李世民眉心骤然凝聚,夫妻匪易,契注朱绳!曾经,自己以这句话来劝慰不适隆宠的徐惠,而今天,她却用这句话拨开缭绕心头的雾霭。
“惠……”心流涌动,那已是阔别许久的悸动,修指抚上女子姣美容颜,触手温热的,是缓缓滑落的泪水。
指尖滑向女子发间,拥她入怀,青丝缠绕在指尖上,女子颤抖的身体,温如香玉。
殿内,烛动烟摇,静寂,唯有女子的轻泣,细若流水。
李世民拥着怀中女子,心绪悠远、恍如隔世!
这感觉,不知失去了已有多久?
许久,李世民方才抬起女子脸颊,轻道:“你刚才说什么?”
眼角凝一丝促狭,似笑非笑:“有宠……无幸?”
女子脸际顿如天边烧红的浓云,心间更如灼火燎过心原,竟一时痴愣:“陛下……”
勾动的唇角,笑意浅浅,男子淳厚的呼吸漫过唇际,温软的触感,仿佛清凉拂润的春风,滑动在心间,平息灼灼烧热。
殿火如烟、缭香浮动。
他的眼神温柔如水、他的胸膛健硕如石,他的指尖滑过温腻香软的肌肤,留下浅浅淡淡的红润。
绫绡纱帐、夜幕深垂,一帘情浓艳香如火!
————
大家多多留言哈^_^
(1):夫妻匪易,契注朱绳:请参见《纵有笙歌亦断肠》(10),再来回味下徐惠为何要说出这句话哈^_^
画墨如霜风月浓6
一早,晨雾稀薄,女子早早起身,端坐菱花镜前,纯白色丝绸料子,轻软坠身,芙蓉花颜、分外娇羞。
长长的墨发,直垂腰间,简单挽上流仙髻,簪一支带露桃花艳,外披水黄色绸丝帛,对镜婉笑,美人姣好。
起身缓缓伏在锦帐龙床,淡淡融光稀漏,勾勒男子绝俊风流的脸廓,刚毅的脸廓,依稀可见当年倜傥英姿,如今更添几分苍劲,惹人心往。
纤指划过他挺俊鼻梁,如兰气息在耳边轻轻吹吐。
帝王忽觉颈间酥痒,缓缓睁眼,暖光如熏,睡眼中望出女子娇艳容颜,柔唇微微含笑,对着自己轻声道:“陛下该上朝了。”
昨日一切仿似是梦里一般,清灵的嗓音响在耳边,方才忆起昨夜的缱绻,坐起身来,凝望女子娇小的身姿,清素的妆容,唯那脸颊红若朝霞。
并不及自己言语,徐惠便转身吩咐宫女,玲珑身量、纤细美好,李世民摇了摇头,起身下床,推开窗子,舒展一下筋骨,窗外清凉的晨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奴婢伺候陛下梳洗。”娇细的女子声音响起,李世民停住伸展的手臂,回眸望来,果然,是武媚娘,那曾声势咄咄的女子。
转身,微微一笑,任武媚娘为他平整衣袍,束发梳洗,没过一会,便龙袍整立,面若容光,这才回眼一望,只见徐惠始终站在一个角落,许久未曾一言,眉间亦似有淡淡轻愁,若有所思。
侧身吩咐媚娘一句:“你先下去。”
媚娘低身应了,路过徐惠身边,眼光微有一侧。
李世民走过来,执起女子一缕青丝,轻轻把玩,随意道:“怎么?突然心事重重的?”
徐惠举眸而望,眼神有一些凝重:“没什么,妾只是觉得心里总是不安。”
“不安?”李世民近前一步,把住女子细肩:“是朕令你不安吗?”
“不。”徐惠赶忙摇头,幽幽望向殿外:“是……媚娘。”
李世民凝眉,亦望了过去:“武媚娘?”
徐惠点头:“是啊,妾与媚娘一同入宫,情同姐妹,而媚娘无论才情相貌皆在妾之上,可是如今……”
不禁垂首,眼含愁绪:“这令妾心中着是不安,总觉得这一切,都本不该是属于妾的。”
李世民低眸望她,心下却俱是懂得的,无论是怎样倔强的个性,却仍还是个天真的女孩子而已,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柔声道:“才情相貌在你之上吗?怕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朕,便未曾觉得,却令你不安了?”
徐惠摇首,抬眸望向李世民,眼中却突有一些犹豫:“陛下,有件事在妾心中,始终是一个结。”
李世民修眉一紧,似想起了昔日情形,当初,自己着意恩厚于她,她却冷谈非常,甚至心有抗拒,当时便言心中有结,却不肯说,自己亦没有追问,看来如今,无论她是否心属了自己,这个结仍在!
李世民看看天色,已至上朝时候,微笑安抚的道:“好!待朕上朝回来,定与你好好解掉这个结。”
徐惠只觉额上温热,男子声音温存:“有空,多陪陪兕子和杨夫人。”
随即,便是满心的空落,待徐惠再回神来,帝王背影已匆匆消失在殿阁中。
轻轻叹气,心中不安加剧,解掉这个结又谈何容易?自己又要从何说起呢?
如今,太子东宫一片萧索,听闻太子整日闭门不见任何人,便连九殿下前去,皆被挡在了殿外,兕子不哭不闹,却更令人心焦,总也不肯说话,别是吓出了什么病来。
而杨若眉……徐惠转眼望向天际红霞如绸,只听说杨夫人一再追问,李世民便婉转告知了慕云一事,杨夫人闻之恸哭,本便伤重的身体,更是难堪心痛。
一桩桩、一件件都看似与自己无关,可为什么,这种不安,却会在自己心中逐渐蔓延,细细想来,更如同万缕千丝般与自己相连,牵扯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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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若眉已搬回了芙蓉苑,理好思绪,徐惠便命人备了些清淡果品,唇边噙一丝笑意,径直而去。
碧儿侍候在左右,徐惠询问了,却说杨夫人已两日不曾进食,药水亦是不进。
走进芙蓉阁中,扑鼻一股浓浓的药味,徐惠将果品放在桌上,杨若眉虽不进药,可宫女们仍不敢怠慢,尚有一碗药放在桌上,探手一摸,已是凉了。
徐惠转身吩咐:“碧儿,去将药热了。”
碧儿应命去了,杨若眉虚弱望过来,只见徐惠秀眉微凝,轻轻走到自己床边,想自己的容颜定是憔悴多了,只是低眸叹息,并不言语。
徐惠心中无端酸涩,杨若眉自是见过的,对自己甚是和善,不过几日前,还是艳美如昔、绝色倾城的女子,岁月丝毫未能惊动她绝伦的美貌,可如今,容颜苍白、面色憔悴,娇唇惨白如纸,似只一夕,便老上了几岁。
“夫人。”徐惠低声道:“夫人还是要用药的,陛下很是担心,夫人这样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伤了自己,何必?”
杨若眉惘然一笑:“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已欠下了慕云太多太多,害她从小孤苦,无依无靠,而今……甚至来不急再听她唤我一声娘,她就……”
泪水簌簌而落,徐惠连忙安慰:“夫人莫要太过伤心,当年的事,我并不知道,可如今,夫人这样伤心也是徒劳,若慕云有知,血浓于水,想她心中亦不会好过的。”
言毕,杨若眉突地似惊觉了什么,凝眉望向徐惠:“不,不会的,慕云……她怪我,她是怨恨我的!真的,真的……”
说着,泪水流泻如泓:“这些日,我都梦见了她,她在哭,一直在哭,她说,她是被人害死的,她不想死,不想死……”
几近崩溃的掩住憔悴面容,徐惠连忙坐在床沿边,将杨若眉搂在怀中,任她纵情哭泣。
“是我害了她,是我……”杨若眉一句句的重复,却令徐惠心头猛然一抽,脑海中仿佛穿过无形利剑,剥开一层层凌乱的思绪。
她依稀记得,那天,李世民对她说,慕云……是被谋杀的!
身子不期然一颤,心底发寒,抱住杨若眉的手,亦感觉僵硬得没有了只觉。
难道,母女之间,竟真有这样的感应吗?
看着杨若眉如此悲恸,伤心欲绝,心中不禁一片酸涩,亦有不安隐隐于怀。
徐惠轻叹一声——
慕云,怎么你来得如此神秘、却也去得这般蹊跷!
☆☆☆
近来的皇宫,总不甚安宁,宫外亦有暗流汹涌,一双双眼睛,皆在窥探着萧索的东宫,以及莫名归来的吴王——李恪。种种猜测亦如云丛,甚嚣尘上。
“听说李恪回来了?”男子抿一口茶,声音低沉。
屋中,只有两人而已,一人坐在另外一边,容色平淡:“是,我也有听说。”
说着又道:“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回来。”
突地一声脆响,男子将杯盏重重放在桌上:“父皇的心思,真真难测,慕云死了,没想到能令大哥这般消沉,可是……这个时候,父皇竟然召回了李恪!你说……到底是何用意?”
那人仍旧一脸平静,劝慰道:“四殿下何须着急?咱们目的已然达到,陛下对太子不再信任,而未能预料的,唯今之计,静观其变方是上上之策!”
李泰凝看这他,他似乎总是一副清淡口吻,好似什么都无法惊动了他:“你说的倒是轻松,大哥意志消沉自然是意外收获,可这样,亦会令父皇怀疑,并不是大哥为了灭口,而杀死慕云,那么……父皇便不会追查吗?”
那人轻轻一笑,道:“这便要看四殿下的本事了,有些人悲伤,却并不一定是伤在了心上,戏演得太过逼真,有时才更加令人怀疑。”
“你是说……”李泰似有所悟的望着他,犹疑道:“可是父皇思想……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左右。”
那人点头,亦敛住了笑意:“所以才说,要看殿下的口才如何了。再说,即使未能左右陛下的想法,于我们也是无害的,无论怎样,怕陛下是追查不到咱们的。”
李泰转眸,望向杯中一汪茶清,心中却流洪如浪,许久,方叹息道:“恩,如今也只好如此。”
随即,目光凝看向对面之人,肃然道:“你替我多留心李恪,他……可不是大哥,自小便是有城府的。”
那人应了一声,抿下一口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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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看过杨若眉,徐惠一直心事沉重,徐徐慢步在御花园中,花雨飘香,飞叶如裁,兕子依旧不肯说话、太子依旧意志消沉,而李世民则在繁碌的政务中,强自压抑心中的烦恼。
徐惠看在眼里,却不知自己可以做什么。
今日看过杨若眉,便更加重了心中忧虑,杨若眉外伤已愈,只是心伤却每日剧增,而每一次与自己说起梦境中慕云哀戚的鸣冤,心上便莫名所以的刺痛。
被谋杀!这句话说得多了,便越来越令人觉得是真了。
正自出神,一枝树杈刮住了丝发,微微疼痛的感觉,令她立即回过心神,淡淡日色,金光散碎在繁枝花隙间,花叶一摇,风过,徐惠眼睫一眯,只见不远处正立着一男一女,神色微冉,亦向自己望过来。
略一犹疑间,缓步向自己走来,女子一身明红锦纱裙,华如贵胄,金丝线纹绣梅花飞雪,更是一番别致风韵。
弯眉细眼,妆浓粉香,唇边微笑喜怒不着,徐惠赶忙低身,恭敬道:“贵妃娘娘。”
华贵女人正是韦贵妃,贵妃细柔道:“妹妹快免礼。”
说着转眸望向一边男子,徐惠亦随着望过去,男子一身纯白,缎带飞扬在流风之中,一片残叶飘零,落在他削俊的肩头,便似惊了纯白的贵雅气韵,男子伸手拂去,略略低身道:“见过徐婕妤。”
吴王恪!
徐惠一怔,心中依稀还有印象,他们似是有一面之缘,只是当时混乱,并未曾交谈,如今再见,只觉金灿的阳光下,他一身清淡,反而成了这御花园最是突兀的景致,修逸俊秀的身姿,眼眸明明清润,却怎么总似有一抹邪魅,惑然跃动,久视,令人不禁心生疑乱。
徐惠移开目光,只道:“不必多礼。”
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吴王恪,乃故去的淑妃杨氏之子,今奉召回宫,又怎么会与韦贵妃在这园中偏处交谈?只是偶遇吗?
邪魅的眼神划过脑海,徐惠不禁一颤,这个人的眼神,怎么会如慕云一般,令自己感到隐隐不安!
凝眉望向他,难道……这个人身上亦会有何事端发生不成?
见她凝神,韦妃眼神微一示意,李恪便微微低身,道:“二位娘娘慢谈,恪先行告退。”
韦妃点头:“吴王也是繁忙,快去吧。”
眼神在徐惠身上轻轻拂过,仿似一缕薄春的风,触及,肌肤生凉。
徐惠远望着他,纯色白衣飘展过青翠草丛,修逸的背影,如清风,扫过落叶纷纷,若是不看他的眼睛,真真是令人心意舒畅的贵雅男子。
贵妃斜睨她一眼,敛住柔润的笑意,突然道:“妹妹对先皇后可有些听闻吗?”
徐惠一惊,仿佛一粒石子投落在心湖当中,乍然惊起一纵涟漪。
先皇后长孙氏,慧黠毓敏、贤名远播,入宫前便有所听闻,可是入宫后,却好像在不期然间,无意或刻意的忽略了……
凝眸望着韦妃,一缕风飞花落,落在眼里,片片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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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见徐惠不语,知她心中定有犹疑,毕竟先皇后之于她,还是有些遥远。
她在人们心中,仿佛是坠入凡间的仙女,如今,只是回到了她的世界,在这座宫中,先皇后更是不可提及的禁忌,虽是如此,可她的影子却又始终环绕在整个后宫中,不曾退却。
贵妃转眸笑道:“陛下特意嘱咐我,叫我多照顾你呢,可有空与我一同走走吗?”
望着她温笑眉眼,徐惠心中疑问却更加繁密,不禁点头:“自然好。”
贵妃,她是少见的,自得君王宠幸,她所见最多的便是杨夫人若眉,然而亦曾听说,贵妃曾是极得宠爱的,如今见到,真有若杨若眉一般不减的风韵,艳美的风情自一颦一笑间流露,只是那笑意似乎太过殷切,而令人感觉微微虚无。
贵妃携了徐惠的手,一路软语轻声,描述着周边曾过往的人和事,却始终再未提及先皇后,徐惠只是频频点头,心里却希冀她能够再说起先皇后来,不期想起那曾独自等候的夜晚,龙桌案前,一卷《女则》,令人不能释手。
愈走愈是偏僻,枝繁叶茂的景致愈见萧条,路径渐渐狭窄,锦簇的花色亦渐渐消失,唯余几点谢落的花,飞散风中。
徐惠不禁一个寒战,道:“娘娘,咱们这是去哪儿?”
贵妃笑容依旧柔暖:“妹妹可知这是何处?”
徐惠凝眉望去,只见稀疏的树木间,一处宫阁伫立,失修的殿门,因潮湿显出道道水痕,该是常年雨水过后无人清理的缘故,低垂的树荫遮住了殿名,杂草丛生在阶台边,令人不禁心生潇冷。
贵妃上前几步,拾阶而上,徐惠紧步跟在身后,贵妃凝白玉指轻轻推开破旧的殿门,一股阴凉冷风袭面而来,夹杂着丝丝霉腥的气味儿。
徐惠环视四周,心上却颤然一抖。
只见四周殿阁皆是破败的,并不宽敞的院落中,坐着几位简衣女子,见她们进来,苍白的容色并无一分生动,面白如纸的众女子,表情惊人一致,皆是木讷呆滞的神情,眼中无一丝光彩。
她们或是手持已然退色的衣服缝制,或是支起木盆浣洗,或是抬眼一直望着她们,目光无动。
徐惠心中徒生阵阵悲凉,转眸望向贵妃,贵妃的神色却依旧如风悠然:“可知她们是何人?”
徐惠摇首不语,贵妃亦敛了唇边笑意,眉间蹙了丝淡痕:“皆是红颜老去,未曾生育的妃嫔!”
徐惠一惊,再望向四周凄惨的众女子,贵妃继续道:“有些还是太上皇时候的,有些……甚至一生未曾见过陛下,活活熬死在了这座宫中!”
转眸望向徐惠,眼光微凉:“你也是做过才人的,该知道若无因由际会,此生怕是无从依盼了。”
因由际会!
心中不期然再又想起慕云来,是啊,才人的院落虽简小,却尚可以挡风避雨,可是这里……
众女子枯涩的容颜,呆滞的神情,散乱干枯的发丝,和这寂寥落寞的宫苑,有的却只是无边际的冷和绝望。
心底油生许多哀凉,这本是与自己无关的一些人,怎么竟惹得她眼中无比酸涩。
转身出门,站在青苔苁蓉的阶台上,这里,仿是夏日阳光遗落的角落,常年寒冷如冬。
贵妃徐步站定在身后,语音中似有幽幽感叹:“所以妃嫔的日子,大多并不好过,忧心无宠,更无子,那么……便只能是这样的下场,谁不怕呢?”
徐惠转首望去,贵妃眼芒好似清冷的湖面,望着她,唇边却有一丝淡笑:“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如先皇后般幸运。”
先皇后!
徐惠突然感觉心口发闷,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带自己来这里?为什么要叫自己目睹这样的人间惨剧?又为什么,她两次提及先皇后,却始终言语晦涩,欲言又止?
望着贵妃徐步走下阶台,径直走向来时狭窄的甬道,徐惠犹自呆立在当地,心头阵阵冷风吹过,双手俱是冰凉的,回首再望一眼身后萧索的冷宫,一种恐惧不由袭上心来。
她不懂,这一切,与自己有关吗?还是与先皇后有关?
慕云、冷宫、先皇后,难道有着怎样的关系不成?为什么,她觉得贵妃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神情,都好似别有用意、一语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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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失神的回到含露殿,香冬奉上一杯香茶,徐惠环望殿中宫女侍人,皆是新进之人,年纪不过与自己上下,该也是不会知道先皇后的吧?
先皇后,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在这素来冰冷的后宫中,宠幸不衰?只听说,先皇后长孙氏与当今陛下青梅竹马,多年来生死与共,怕是因此,方令陛下至今难忘吧?先皇后过世已有一年多,后位却尚且空悬,这且不说,却怎么亦没见后宫妃嫔们,有妄想后位的举动?人人安之若素,似对后位不曾想过分毫一般,这,不是她印象当中的后宫!
后位,不该是宫中女人最是向往的吗?可为何,纵是宠爱颇巨的杨夫人、艳美绝伦的韦贵妃亦似从未期许?
便好像,那皇后之位从不曾空置,长孙皇后,那至今仍在民间有颇多传颂的女子,却为何是这宫中的禁忌!
脑中突然闪过一人,彩映!想彩映在宫中已久,又是侍在陛下与公主左右,想必对于先皇后,该是有所知的吧?
看看天色,自己亦要去看看兕子了,连忙起身,莲步匆急,向立政殿而去。
迎上身的正是彩映,徐惠调匀气息,边微笑免去她的礼数,边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彩映,你入宫有几年了?”
彩映恭声回道:“回婕妤,有十年了。”
“十年?”徐惠不禁滞足,侧眸望去:“已这样久了?”
心思一转,微笑道:“那岂不是兕子还未出世,你便在宫中侍候了?”
彩映点头,徐惠复又追问道:“一直伺候陛下吗?”
彩映闻言,眉心微凝,眼睫缓缓低下,恭谨容色中倏然沁入一丝忧伤:“不是,彩映先前是伺候先皇后的。”
徐惠一怔,随即平复了神色,是啊,想来也是合理,不然兕子怎会对于彩映,亦那般亲切?
眼神转向另一侧,缓步向兕子的殿阁走去:“那……先皇后定是对你十分信任的,不然陛下怎会一直叫你照料兕子?”
彩映似突地有所感触,目光恳切的望着徐惠:“日后还望婕妤多加费心了,兕子的病定会好转的。”
徐惠观望着她,她的眼神那样真挚,仿似自己一旦说出个不字,便会痛了她的心肠。心间一思,兕子,如此可爱的孩子,自己当然会尽心照顾,只是为何,兕子对自己自来便如此亲切,甚至超出了一直带她长大的彩映?如今彩映又是这样的眼神,心下一转,平静道:“兕子是你看着长大的吧?你该是最了解她的,要说费心,还要你多费心了。”
“不!”彩映似有一些失态,立忙稳住,又道:“婕妤说笑了,彩映只是婢女而已,可是婕妤……”
眉间似有难色,终究低眉道:“婕妤是陛下妃,亦是……兕子的姨妃,是亲人。”
“哦?”徐惠秀眼流转,颇有用意的望着她:“是这样吗?”
唇边不着笑意,却仍是淡淡的容色,彩映只是垂首,不语。
正自说着,便见小女孩儿早已静静的站在殿口,手中攥着一块手绢,雪白的绢帛,轻软非常,丝质定是上好的。
徐惠微笑走过去,低身在兕子身前,眸中无意便沁满了温柔:“兕子怎么出来了?想不想和我一起到花园去玩?为父皇去采花,给父皇插上?父皇的花瓶里的花兕子不给换,可是凋谢了呢。”
兕子乌溜溜的眼睛,晶莹的望着她,仍是不语,徐惠一叹,原本活泼的女孩,如今却变作了这副样子,拉了兕子的手,欲向殿外走去,兕子却是一挣,仍是不肯出门,眼中还露有惊恐的神色。
徐惠凝眉叹息,却是无奈,身后彩映捂住嘴唇,似有隐隐一声抽泣,是啊,原始那样好的一个女孩子,凭空变作了这样,令谁看了不是满心酸涩。
想着,便低身抱起兕子,将她抱到屋中,让她坐好在床边,眼神落在她手中丝质雪绢上,那素洁的雪绢上,似有烟墨隐隐飞白,不禁问道:“兕子拿的什么?给我看看好吗?”
兕子望着她,轻轻松手,洁白的雪绢落在女子手上,徐惠展绢望去,但见素白的雪绢边,一株幽碧明翠的忘忧草迎风落叶,雪绢上角,苍劲的笔力,墨字错落有致,竟是一首诗,被人题在了雪绢之上。
秀眉如若柳弯,轻轻吟道:“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好诗!心下不禁赞道,一时竟看出了神,脑中是这作诗之人的流情眉眼、万种风情,想这诗,定是出自一位气韵洁雅、心思灵毓的女子之手!
可这字迹?徐惠微微凝眉,她却似是见过的,一道圣旨乍然眼前,再细细看去,那一勾一画、一撇一那,怎不是出自那赫赫冷峻、至高无上的男子之手?
正自惊疑,小女孩儿的声音却低低响起:“这是母后的手帕。”
徐惠心尖一抖,母后?先皇后?随即一惊,惊喜的望向兕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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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开口说话了:“兕子……”
“这是母后的手帕,母后的诗。”稚嫩的声音,却似乎透着丝丝忧郁,晶亮的大眼睛,仿佛欲滴出水来。
第37卷
出版公告:又要叫大家等我了T_T
每个出版社要求不一样哈,本文还有8万字左右,会在出版后三个月后贴出后续部分,希望大家能理解,并继续支持我o(∩_∩)o
后续主要内容:兕子究竟如何走出阴霾,徐惠发现了什么,令身心俱碎,在李世民与青雀、承乾的斗争中,李恪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媚娘究竟如何令李世民感觉惊讶?李治又怎样对媚娘另眼相看?徐惠与李世民之间,又能否跨越心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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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灭门,她从将门千金沦为舞女歌姬,她的心中,只有报仇的信念,她以为,她的感情在那一夜已经泯灭!可是他的出现,却成为她生命中唯一的阳光!
他,一个大她16岁的男人,一个视他为女儿的男人,她却肯为他付出一切。
在他离去的那天,心也死了,她的仇恨更加刻骨,她的心,更加冰冷。
为了复仇,她入宫为妃,以纤纤柔弱之身挑战一国栋梁之臣,为了复仇,她甘为人质,挑起两国战火纷争。
爱她的人,为她惨死,为她国破家亡,她爱的人,却今生无缘,惟有痛苦一世!
……
续集4月中旬芳菲上市
真的很对不起大家,本文有近80万字,写了很久很久,《大唐风月(续)—徐贤妃》终于要在4月中旬上市了,感觉很对不起大家,叫大家这样久等,实在抱歉,但是还请大家继续支持^_^,4月中旬,《大唐风月》最终版,芳菲上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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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不禁再次望去,先皇后的诗,众相传言,先皇后贤淑有德,母仪天下,可这字字句句却分明是一位玲珑心思的女子所作。
只听兕子继续道:“我从小就会背了,我向父皇要了好久,父皇才肯把这手帕给我的。”
徐惠望着兕子天真纯澈的眼睛,泪意盈盈,却似强自忍住了,她一定十分爱惜这绢手帕的吧?她幼小的心,怕只有她的母后才可以抚慰。
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惊惧中走出的女孩子,却只因这一方丝绢,而重新开口,徐惠不禁感慨,将兕子拥入怀中:“兕子乖,母后若是知道了,定会夸奖兕子的。”
兕子伏在徐惠怀中,轻声问:“母后会知道吗?”
徐惠微微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拥着女孩,徐惠心里缠结渐渐烦乱,先皇后,那出众风流的女子,究竟与自己有何牵连,为什么……每个人提及她时,都会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
这晚,李世民议事迟迟未归,徐惠便一直陪着刚刚才有好转的兕子。
凉夜清风、月影凄离。
偌大的宫殿,清冷无一丝生气。
男孩静静站在妹妹门边,一言不发,身边的侍女内监劝了几句,就是不见他回话。
“九殿下。”一女子声音清舒,端了一杯热茶在雉奴身前。
雉奴侧目看去,淡淡月光浮在她白皙玉颜上,月光虽暗,却足以辨清她姣好的容颜。
“武才人。”雉奴望着她,目光微冉。
媚娘倩笑道:“九殿下何以深夜在此?在等陛下吗?”
雉奴疑惑道:“你又何以在此?”
媚娘笑意一凝,随即隐在一低眉间:“奴婢早不是才人,因冲撞陛下,被贬为婢女,侍在太极宫中。”
月色洒落一地苍白,雉奴却显得兴致不高,望望天色,竟已这样晚了。
他回身向自己殿中走去,一侍女随在身后,雉奴停步道:“莫要跟来。”
侍女连忙止步,媚娘略一思量,却小心跟在身后,雉奴转首道:“你跟来作甚?”
媚娘趋前两步,微笑道:“九殿下,夜凉,奴婢为您添件衣。”
“不用了。”雉奴略略垂眼,失落写在眉意间,缓缓踱向殿外一树翠树边。
树影摇乱心绪,雉奴静静的站在那里,媚娘不禁思量,怎么自己每次看见这个孩子,他都是这样忧郁而失神的。
媚娘细细想来,回眼望向他适才驻足的殿口,那不是晋阳公主的寝殿吗?听闻徐婕妤整日照看在晋阳公主身边,忆起初相见时,他亦是隐在林树飞花间,幽幽望着一众女子采花的场景,并特意询问了徐惠。
那日,在花园中,亦是如此,他神情便似今日般忧愁,落寞的对自己说:“父皇刚走。”
而那一日,据说也是与徐惠一同而去。
难不成……
心下一顿,媚娘试探道:“九殿下,十九公主可好些了吗?”
雉奴并无心思,可他向来淳厚,仍旧答道:“好些了,已经说话了,徐婕妤正在照看她。”
果然!
媚娘了然,她亦整日侍候在宫中,尚未听闻晋阳公主有所好转,那么,适才他果然是在望着晋阳公主与徐惠了!
正要言语,却听雉奴继续道:“也只有……徐婕妤可令她说话。”
凉夜风中,是男孩失落的叹息。
媚娘凝眉,望着男孩清瘦背影,竟有一丝怜爱感觉,令唇边笑意凝结。
他,不过九岁年纪,怎么……会这样忧郁?
“徐婕妤确是灵秀温贤的女子。”媚娘道。
雉奴似听到了,也似没有,手扶在粗糙冰冷的树干上,自顾道:“若是我病了,徐婕妤也会这样照顾我吗?”
媚娘一怔,虽早已心有所料,可是……
不禁回首望望殿内火光摇曳,窗上有女子身影翩然如仙。
若真是如此,到当真是哭笑不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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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殿下……”媚娘轻道:“您累了,去歇息吧。”
雉奴突然回首,容色却依旧淡淡:“你与徐婕妤很熟是吗?我记得你们本是住在同苑。”
媚娘略一思量,笑意轻轻:“自是,奴婢与徐婕妤自入宫情同姐妹。”
说着,似突地惊觉,忙惶恐的低下身子:“奴婢该死,怎可与婕妤论称姐妹。”
雉奴忙扶起她:“不必惊慌,起来吧。”
媚娘起身,只见雉奴缓步走进殿中,想了一忽,还是决定跟上。
雉奴并没有拦她,认她跟在身后,媚娘疑惑的望着他,见他走进陛下的书房,媚娘脚步一滞,却见雉奴挥手遣下了所有侍人,略一思量,还是决定趋步跟上,雉奴亦不曾拦着她。
放下心来,道:“九殿下,奴婢为您烹壶茶来。”
“不必了。”雉奴拦道,回身走到书案前:“你可道父皇为何如此宠幸徐婕妤?”
媚娘心中一颤,瞬间敛却眸中希翼,只平淡道:“徐婕妤端静秀美、才华横溢。”
雉奴一笑,道:“那你又可知兕子为何只对徐婕妤如此依赖?”
抬眸笑容敛尽:“徐婕妤不过才入宫的女子,兕子……怎就会对她这般?”
越说越是令人心生疑惑,这本便也是媚娘不解之事,徐惠的宠,未免来得太过突兀,好似一夜繁花开遍,转眼,已是春了。
媚娘凝眉,轻道:“九殿下累了,奴婢伺候您回去歇息。”
媚娘不知雉奴为何会与她说起这些,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殷切才好。
雉奴却低下头,展开书案前一展雪帛画卷,画卷自明黄色锦缎绸裹中取出,显是极珍惜的东西。
雉奴轻轻抚过画卷,容色隐有一丝忧伤:“你来看看。”
媚娘忙道:“奴婢不敢。”
雉奴并不抬眼,只是淡淡说:“徐婕妤的眼里只有兕子,只有……父皇!”
他语意中的失落分明可闻,驱使着媚娘的好奇心,却仍是站着不动。
未曾想,九殿下这小小年纪,竟是这般伤情的男孩。
雉奴一叹:“你说,我若是也病了,徐婕妤会来照顾我吗?”
媚娘道:“殿下切莫说这些个不吉利的。”
书房内高烁的烛光,摇映在雉奴眼中,乌黑瞳眸,流闪一丛感慨:“你与徐婕妤素来要好,想也是才学颇佳吧?”
媚娘恭敬道:“媚娘才疏,不敢与婕妤相比。”
见雉奴一直盯看着那幅画卷,目光不曾移视,到后悔了当时没有过去观看,究竟是什么,竟令他看得这样出神?又与徐惠一步登天有何关联吗?
心下一思,徐徐走近身去,温然道:“殿下,想陛下也要回了,奴婢还是侍候您歇息吧。”
近身至桌案前,眉眼略略下低,明华烛焰下,只见华丽龙桌前,一展帛卷细致,但见卷帛如雪,一女子跃然卷上,丹砂墨青、云墨飞红,画中女子黛眉舒意,雅容修止,一双清眸潋水滟,一点胭唇凝娇红,玲珑身姿、气度如风,神情间有淡淡忧愁,却无碍她倾倒众生的笑容。
媚娘眼眸不禁一滞,暗自惊叹,她亦是极懂画的人——
又是怎样的笔韵,方能描画她冰清玉洁的气质,高贵烁华的美仪?
细细看来,仿佛似曾相识。
雉奴观她神色,苦笑道:“可是眼熟?”
媚娘望他一眼,再低眼仔细观看,那眉修黛、眼如水,淡笑眉眼间,几分神韵,竟是……
媚娘心一惊,这画中女子竟与徐惠有几分相似!
只是,独缺了她雍容的气度与看尽世俗的眼神。
媚娘不禁道:“她是……”
雉奴闭目苦叹:“此,乃母后临终,父皇亲手所绘!”
长孙皇后!
武媚娘大惊,再是细细看来,这,便是先皇后?便是令当今陛下,曾痛断心肠的长孙皇后。
听闻当初,长孙皇后仙逝,陛下曾搭建层观,日夜观望,深情可鉴,更自那之后,消沉至今!
心中不免惊悚,难怪!难怪!
媚娘不可掩饰眸中的惊讶,暗暗叹息,原来……如此!
正自思想,却听殿外脚步声沉缓,媚娘一惊,与雉奴对看一眼,连忙远远退开数步,隐隐安稳下惊乱的心绪,帝王脚步沉沉,踏进殿来,媚娘忙恭谨的低身拜倒:“参见陛下。”
纵是浓情也成空1
夜风撩殿火,火影在帝王脸上飘忽不定,李治脸上亦有瞬间惊慌,连忙走近几步,低身拜倒:“参见父皇。”
李治显然局促,不安的望向龙桌案,李世民心思何其细敏,见他眼神,眉间便凝起一蹙深痕,缓步走向书案,摇曳灯烛在他眼中,仿是夜空邃远的星辉,明亮、又有哀伤,幽幽冰凉。
李治站着不敢说话,媚娘亦偷偷的望过去,却见李世民幽凉的眼,正向自己望来,心上猛然一颤,立即低下头去,心跳骤然加剧。
那双眼,幽魅而深邃,是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神。
“你何以在此?”李世民声音淡淡,有略略沙哑。
媚娘深吸口气,回道:“回陛下,奴婢……奴婢是伺候九殿下而来。”
李世民缓缓回身,望向一边站着的李治,李治局促的低着头,身形晃动。
李世民颤抖的手将画卷轻轻合起,明黄锦缎被高烛宫灯更镀上一层淡淡明光。
卷轴被小心装好在锦缎中,李世民坐稳在雕龙椅上,挥一挥手:“去吧,朕累了。”
心中皆是松下口气,互望一眼,连忙施礼告退。
“武媚娘,传徐婕妤过来。”李世民的声音疲惫不着一丝情绪。
“是。”媚娘回身应了,却见平素赫赫天威的一国之君,凝眉闭目,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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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压着鼻翼,显是疲惫已极。
终日的劳累,还是在这坚毅冷峻的脸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可却令那脸廓更如远山悠远英毅。
转身而去,出得书房,却正见到徐惠自兕子殿中走出,夜风撩开她杏黄色薄纱裙袂,月白色锦裙隐隐流荡, 望见媚娘,清秀黛眉微凝,随即展颜道:“媚娘。”
再看见她,眼中却无端是那水红流霓衣群的女子,是那眉间端然持重、素净温贤的至高女子!
淡泊月色,一缕清光幽幽映上女子清淡容颜,果然,那眉是似她的烟黛,那眼是若她的清净,只是那素净眉宇少了几分忧、少了几分雍容气度。
见她凝眉不语,徐惠亦敛起唇边笑意,唤道:“媚娘。”
一声方惊断媚娘思绪,忙低身道:“徐婕妤,陛下在书房传您前去。”
徐惠一惊,随即点头,向媚娘微一示意,便扬袂而去。
淡淡兰草香拂入鼻息,媚娘随着望过去,却站在殿口处,久久不能离去。
原来,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那双清水般的眼睛,柳月似的眉,才是这一切的根由!
她不是绝色的女子,没有倾城的容颜、没有蛊惑的娇媚,却有着与那画中人一般的眉眼,一般的神态!
纤指紧紧相扣,眉心细纹凝结。
纵是浓情也成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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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目望见榻椅上紫色细绒披风,放轻脚步,拿了披风,小心走近帝王身边,只见他虽一手支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却紧紧握着一轴画卷。
该是画卷吧?用明黄锦缎包着的。
徐惠不敢有丝毫动静,只将披风轻轻披在李世民身上,高焰的烛光,明晃在帝王冷峻的脸上,仿似雪山峰顶被暖阳溶去了霜雪,他的唇角似乎含笑,可眉心却蹙着深深愁结。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郁郁寡欢?为什么……她从未见过他由心的笑颜?
轻轻一叹,转身欲去,手腕上却突地一紧,徐惠心中一惊,回眸望去,只见李世民眉心愁虑更浓,撑着头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陛……”
一语未毕,李世民却倏然惊醒,豁然起身,将自己的手腕攥得更紧,转身将自己双肩扣住。
他的眼神,如暴雨狂风席卷而过的深海,似痴似狂。
“陛下……”徐惠一时惊住,只是惊惧的望着他。
强有力的手臂,突地将她拥紧在怀中,扑入口鼻的是淡淡弥散的酒气。
原来,他喝了酒。
他的力量愈来愈重、愈来愈疯狂,几乎令徐惠透不过气来。
“陛下……”她不禁挣扎。
李世民却更紧的拥住她:“别走,别走,别再……离开我!”
离开?他说什么?可是说自己吗?
他说我,而不是朕!
抬手,轻抚他颤抖挺毅的背脊,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忧伤?为何会突然之间悲狂至此?
正欲言语,李世民却推起她的身子,幽魅的眼神夹杂着夜的凄迷。
唇上,顿时被他滚烫的热情侵袭,拥着自己的手,越发加重了力道,几乎捏碎她的肩臂。
她想要问他,却被他深深吻住双唇,不得言语。
他的吻,深而悠长,热情如火。
徐惠缓缓闭目,如此炽热,足令人心旌摇曳、意乱情迷。
“无忧……别再……离开我!”
一句,倏然惊断如火的缠绵,徐惠猛地睁开双眼,一双水眸,突如雨滴跌落眸心,惊起一丛水漪。
无忧!
谁是……无忧?
“我……是星辰,你就定是那安然的皎月,若非皎月,又怎会菂心洁色的、令灿星相捧,永不离弃!无忧,别走,别走……”李世民紧紧拥住徐惠,却有温热的水流淌在女子细润的颈侧,徐惠一惊,不由望向他。
是泪吗?
心底突有不明所以的酸楚,令周身冰冷如霜,她颤颤侧首,眼中凝结的水光,流转在星眸中。她僵直在当地,他却仍旧迷蒙不清,喃喃细语:“你对所有人仁慈,却……为何对我如此残酷!如此残酷!”
他的身子剧烈颤抖,绵软的滑下去,徐惠忙用手撑住他,却撑不住眼中零落的泪水。
“无忧……无忧……”
他仍自反反复复念着的名字,在徐惠心中一字字落定,无忧,到底是谁?是谁……竟能令冷峻傲岸的帝王、赫赫天威的天可汗,悲恸至此?
徐惠低眼望向他,他疲惫的靠在雕龙椅上,口中呢喃不清,眉心跳动不止。
他的心,想也是有这般纠结吧?
平稳下心思,心酸的望着龙椅上的男人。
看来,世事皆是平等的,纵是这天下之主,纵是这至高帝王,又如何呢?
只是……
心中唯有的疑虑,便是他口中心心念着的名字——无忧!
她轻抚自己的嘴唇,如此深情的吻、如此炽热的缠绵,可是……他口中念着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怎不令人心酸?
晨光映出淡淡薄金,一丝丝抽去整夜的宿醉,燃尽的烛,余着昨夜的焦香,头昏沉沉的,李世民醒来时已然躺在锦丝龙床上。
缓缓撑起身子,按揉着整夜昏沉的额头。
“陛下,您醒了?”
身边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仿似这晨间淡阳暖人心房。
“你……怎么在这?”李世民起身,全身酸软,很久没有这般醉过了,昨晚,与长孙无忌等人议事甚晚,便传酒而饮,一时,竟喝得多了。
女子走近身,为李世民整好衣装,道:“陛下忘了?昨夜您叫媚娘传妾前来,可妾来了,您却已睡了,妾斗胆叫人将您移驾到床上。”
李世民望着她,目光探究:“那你呢?”
徐惠一怔,随即道:“妾自是在陛下身边了,只是起得早些。”
阳光映在女子白皙脸颊,微微娇红,李世民深深吸一口气,叹道:“朕是醉了。”
像是想到什么,重又看向徐惠:“朕……可有说了什么?”
捻着深黑锦带的手,轻轻一顿,玉指微颤,容色只有瞬间凝滞,便是柔婉一笑:“陛下睡得沉,哪还能说话?连妾叫都叫不醒呢。”
深邃目光凝视着她,追问:“是吗?”
徐惠微一迟疑,举首,与他散去了酒醉的幽魅眼光相对,终是点了点头。
纵是浓情也成空3
然而昨夜的一切,终究无法释怀。
白日里,徐惠多是去探望杨若眉的,这日,却显得心事深重,自慕云死后,杨若眉沉默了许多,并不消沉,却显得漠然。
李世民一直追查着慕云之死,以安杨若眉之心,却似乎全无踪迹可寻。
这日晴好,二人携手慢步花园绿地,徐惠却仿佛心意不在花草。
杨若眉是何等聪敏的女子,自可看出她似有心事,不禁放慢脚步,无意拨弄着身边葱郁的翠叶,被阳光着上一层淡金色的叶片,纤指轻柔一拨,竟不能禁,旋旋飞落在地。
杨若眉柔声问:“妹妹可有心事?”
夏风棉柔,却好似隔开了杨若眉柔婉的音质,徐惠眼望旋落的飞叶,毫无所觉。
“妹妹。”杨若眉轻声唤她,她方回过心神,却茫然的望着杨若眉。
杨若眉微笑叹息,携了她的手,道:“妹妹是有心事吧?”
徐惠垂首,目光落在杨若眉妃红色缎边裙角,却仍旧无言。
杨若眉看她一忽,笑道:“听说,贵妃带了你去冷宫中?”
徐惠蓦然一惊,望向杨若眉,杨若眉的眼神却始终落在繁枝翠叶间,柔指细细摩挲一片极宽的叶,似是说起一件极寻常的事般,漫不经心。
那时,她该是尚在病中,该是沉湎在痛失女儿的悲伤中才是啊。
徐惠不禁倒吸口凉气,周身如同滚过冷冷冰珠,暗暗感叹,所谓宫墙之高,果真如此,可以在这里生存的每一个人,皆是不平凡的。
杨若眉,看似隐忍,宠辱不惊,却不想,一双潋水清眸亦是观望着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见她不语,杨若眉缓缓回身,美目笑意深深:“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为你的独宠而有所惶恐。”
说着,眉心有不经意的一蹙:“且,以你之宠,无子……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徐惠惊凝的望着她,看似平静无波的一双眸中,竟有如此洞悉人心的光泽。
她静静的望着她,杨若眉一身贵雅的素色莲丝抽锦裙,墨发长长披散,夏风拂面,若薄雾,杳杳拂过她清澈的眼眸,无端拢上一层迷蒙。
她的容颜娴静,眼神却突而令人敬畏。
心思流转间,却突有想法,随而笑道:“夫人多心了,贵妃确是带我去了冷宫,我亦确有心事,却不为那一桩。”
杨若眉疑道:“噢?那倒是为何?”
徐惠眸中凝笑,音色幽淡,亦看似不经心道:“昨夜,陛下饮得多了,说起些……妹妹不懂的事。”
杨若眉笑容微滞,望她的目光中,似掠过若有似无的意味。
徐惠缓缓回身,轻轻走近一树青翠高树,暖风吹散她连长青丝,珠玉吊丝钗荡起叮当歌响。
“夫人进宫多年,可听过……‘无忧’这个名字?”
一语,似流水溪涧突逢暴雨拍石,倏然打碎一片宁静。
杨若眉凝眉望着徐惠背影,她并不看自己的眼睛,可是她却知道,她的心里定也描绘出了自己惊痛的眼神!否则,她便不会问。
早便听李世民提及,徐惠口才了得,性格倔强,虽免不了少女的青涩,却是极灵秀的。
故,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只是她未曾想到,会这样快。
见她许久不语,徐惠便转眸看她,杨若眉忙暗暗稳定下凌乱的思绪,容色只是平常:“可是陛下酒后所言吗?”
徐惠点头:“是。”
侧眸,望一树翠叶簌簌,天色流光,映得翠色如凝:“陛下说……‘我是星辰,你就定是那安然的皎月,若非皎月,又怎会菂心洁色的、令灿星相捧,永不离弃!”
顿了一顿,转眸,水光盈盈:“无忧,别走,别走……”
杨若眉眼中终究凝上一丝黯然,微蹙的眉心,隐着心内无声的叹息,缓缓转过身去。
阳光映着飞展的妃红锦裙倾泻,落在幽翠碧草上,晃人眼眸。
如此这样的背影,足见她内心的纠结。
那么显然,她,是知道的。
徐惠上前一步,复又追问:“夫人可是知道吗?”
许久,杨若眉只是无言。
一阵暖风拂起青丝荡漾,她方侧眸道:“陛下,还说了什么?”
徐惠望向远天金阳一缕,慨然道:“无忧,你对所有人仁慈,却为何对我如此残酷。”
闻言,不禁令人胸中酸涩,杨若眉怅然一叹:“一年了,他……终究还是如此念着她。”
徐惠小心问:“无忧,是陛下曾深爱过的女子吗?”
杨若眉苦笑一声:“何止深爱?她,之于陛下,便是心的全部。”
徐惠凝眉,更是不解,心中忽而掠过一人身影,突地一惊!
一年了!
聪慧如她,话已至此,细细思来,又怎还需说透?
这宫中唯一禁忌的人,恐只有一个——先皇后!
徐惠眼中闪烁一点明光,惊道:“莫非是……”
杨若眉知她已心有了然,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是先皇后。
长孙无忧!
徐惠心内不禁惊颤,听闻,当今陛下,曾建造层观,日夜观望皇后的陵寝,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拂襟而透的暖风,令心内倏然滚热。
眼底,亦熏上一丝淡淡润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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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想,后宫繁花似锦的天子,竟会有如此深重的情意!
见她怔忪,杨若眉缓缓走近她身边,抚上她娇细的肩,目光却是郑重:“妹妹,我还要提醒你,你与我说说倒是无妨,只是与别人便万不要再说起来,尤其在陛下面前,更是不可提及半字!你可明白?”
徐惠凝眉不解,虽说触景伤情,她却仍不懂,为何先皇后竟无形中变作了这宫中禁忌的名字?
徐惠疑道:“夫人,我不懂。”
一片叶,飞落在徐惠肩头,杨若眉伸手拂了,目光微怅:“若你知,他是如何艰难才走出了那段日子,你便会懂了。”
转身,望向骄阳天际,苦笑道:“我原以为他已是走了出来,可是……”
微微侧目,余光映出身后女子年轻姣好的面容,一声叹息:“这会儿日头大了,回吧。”
徐惠望着杨若眉,她绰约婀娜的背影,在日色下,尤显得风姿翩然。
杨若眉如今尚且是如此倾城绝色,又何况是当年?
徐惠心中暗暗纠结,那么,令那威俊帝王如此痴念着的先皇后,又该是怎样的女子呢?
第38卷
纵是浓情也成空4
满心皆是疑惑,一层深似一层,自她入宫,似一切的一切,都事出蹊跷,突兀而难以释怀。
夏意渐消,夜风掺了丝丝凉意,徐惠倚在窗前,望月光如水流泻,如沁在指尖儿上的清凉梅茶,令心头有莫名凉意。
“奴婢参见徐婕妤。”一声娇呼,打断徐惠离乱的思绪,徐惠转头望来,正是武媚娘。
不知为何,如今见她,心中总有蹊跷,哽塞难言。
媚娘果是这世间少见的美人,不仅貌似谪仙,更有股傲人气度,令人望而流连。
若论才学,亦不在自己之下。
只是,这后宫中得宠的却不是她,而是……自己!
困扰她许久的疑问,重又袭上心间,她缓缓转身,入内殿阁换了件水蓝色滚边儿柔纱裙,夜风一拂,荡荡如波。
媚娘自是来传陛下旨意,诏婕妤徐惠立政殿侍驾,不知为何,今夜这路,似格外连长。
凉风簌簌筛漏下月光斑驳,浓郁的桂子香味儿沁得人心底发慌。
不知怎么,今夜心中总也难安。
媚娘随在身后,轻声道:“徐婕妤,若是着一件水红流霓,再罩一层薄绢雪纱,想陛下会更加喜欢。”
徐惠一怔,不禁放缓脚步,回眸望去,但见媚娘面色无动,眼眸却依稀带笑:“为何?”
媚娘垂首道:“奴婢与婕妤曾是交好,自是望婕妤能平步青云了。”
徐惠眼中似有感慨,不语。
媚娘却继续道:“ 但有句话,奴婢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惠回眸停步,柔声道:“我便说过,你我之间何须那许多礼数的,姐姐有话尽管讲便是。”
媚娘望一眼身后跟着的侍人离得尚远,方小心道:“不知徐婕妤……可有听闻过先皇后吗?”
一语仿似投入心湖的冷石,徐惠骤然凝眉,目光如同被月色夺去了光华,怎么?连媚娘都对先皇后有所听闻吗?
但见媚娘容色小心,表情神秘,难道……她竟会知道更多的什么吗?
媚娘淡淡一笑,有心却又好似无意道:“陛下书房龙案上,有一卷明黄锦缎包着的画轴,若婕妤有机会得以一观……想婕妤心中疑惑便可迎刃而解。”
徐惠一惊,媚娘浅笑眉眼间,分明是了然的意味,却为何欲言又止?
徐惠不禁拉住她,问道:“你可是见过了吗?”
媚娘容色微动,随而略显恭谨的道:“奴婢有幸,与九殿下见过一次。”
“哦?”徐惠纤柔玉手倏然加重力道,令媚娘低眼望去:“那画上……”
徐惠微微垂首,墨色睫毛遮掩眸中淡淡清光:“那画上……可是先皇后?”
媚娘轻轻挣开徐惠的手,似笑非笑:“不错,只是这个中缘由……却是不可言传的,若有机会,婕妤可以一观。定可解心中疑惑。”
与自己有关吗?徐惠正欲再言,媚娘却状似惊慌道:“婕妤,咱还是快些个,陛下今儿个心绪不佳,莫要叫陛下等得急了。”
徐惠这才惊觉,这条路,是走向太极宫立正殿的必经之路,愈是接近,桂子香味儿便愈是香浓,看看天色,显是已经迟了。
月影打在轻薄的水蓝裙纱上,幽幽飞展的薄纱,勾勒女子柔质美好的纤细身量,媚娘唇角笑意凝结,曾几何时,那画中人的背影,是否亦是如此——
清艳而曼妙无骨,绝丽而风情独秀?
纵是浓情也成空5
徐惠匆匆赶到立正殿,只见李世民手持书卷,正凝眉看着,见自己踏进殿来,眉心立时凝作绳结,那原就冷峻的脸,更如冰霜。
果如媚娘所言,今日,他似是心绪不佳。
徐惠连忙低身施礼:“妾参见陛下。”
高烛火焰,摇曳如舞,跳跃在李世民俊毅龙颜上,有令人生畏的异芒。
书卷被轻轻掷在躺榻上,天子声若石沉:“朕的徐婕妤才貌双全,却不知对‘恃宠而骄’四字作何解?”
徐惠心上一颤,知他心烦之下,久侯更使心绪烦躁,心思百转,举眸之间,明焰光火,闪动眸中蕙质莹光,心中已有计较。
“陛下,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故……”徐惠一笑,柔声吟来:“朝来临镜台,妆罢暂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
精锐龙眸,倏然闪过一丛流光。
夜色,被高烛晃得失了清冷,而高烛焰光下,明烁睿智的眸,却如深海流浪席卷过后,唯余一丝怅然……
他轻轻起身,缓缓踱身至女子身前,女子仍旧深深垂首,如此情态,到不似吟出此诗此句之人。
殿门大敞,李世民望向天际如钩冷月,心底泛起层层波澜。
曾几何时,那深爱女子亦是有如此急智才情,常能规劝他于说笑之间,可如今……
眼眸黯然低垂,余光映着女子拜倒的身姿,纤柔弱质、急情才学,徒令心中酸涩,唇边却持了一丝笑意:“起来吧,果然不愧才女之名。”
徐惠略略抬眼,观望帝王神情,只见他目光怅惘,眉心似有淡淡感伤,可唇边浅浅的纹路,却分明是在笑。
安下心来,恭谨道:“陛下谬赞,妾实不敢当。”
李世民回身走至徐惠身边,高大身影,将娇小的女子严密遮覆,遮掩了殿外月色,亦遮掩了殿内高华的火光。
徐惠不由脸颊流热,心口跳动如剧。
李世民笑道:“怎么你还是如此紧张?”
此语一出,更令徐惠面上流霞,她想,此时的她,定是窘迫极了:“回陛下,妾……没有。”
身子逼近一步,高巍的身姿,魅惑众生的眼神凝住她:“没有?”
徐惠不禁向后退去,不想脚下不稳,竟仰身欲倒,心中正自惊恐,忽觉腰上力道深重,再抬眸时,那双如夜深眸,正望进自己眸中。
他的眼神,真如这夜,深沉而邃远如兮。
“陛下……”她不可掩饰她的羞赧,李世民自是懂得的,轻轻扶好她的身子,亦不再逗她:“兕子好多了,还多亏了你。”
徐惠心绪尚未平稳,只道:“回陛下,那都是御医妙手回春,与妾何干?”
李世民眼神微滞,随即道:“不,是你……多费心了。”
说着,缓步向内殿走去,徐惠跟在身后,内殿,是极清幽的,淡雅如若女子所居,并不似男子的高华抑或是庄简。
这里,她留宿过几夜了,却第一次注意到它的布置,竟是如此不一样的。
此夜,李世民似是很累,睡得深沉,只是徐惠并不得睡,深夜辗转,脑中皆是媚娘那字字句句着有用意的话语。
明黄画轴,自己似是见过的,记得那夜,李世民宿醉龙案,伏案之时,手边便是那精心装好的画轴,该就是那一副吧?
徐惠缓缓起身,披一件月白长衫,望望身边躺着的男子,他此时的安静,已褪尽了白日里帝王的威严,有的,只是万分疲惫。
徐惠为他整整被襟,缓步走出殿去。
月如霜,夜越发深沉了,似有风起,徐惠身子瑟缩,不禁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丝绣锦鞋步履盈盈,流风荡起衣角,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书房前。
心中不免一惊,自己竟走到了这里?
举首而望,却不敢再近前一步。
“徐婕妤。”巡夜侍人低身拜倒,徐惠转眸望去,淡淡道:“起来吧。”
侍人依旧恭敬:“徐婕妤,夜寒,您何以在此?”
徐惠略略一思,随即道:“陛下睡不安稳,叫我拿本书来给他。”
侍人略一犹豫,但见徐婕妤面色平和,仪态端庄,更是当今陛下隆宠的女子,想来不会有假,遂道:“徐婕妤请,可要帮忙?”
徐惠忙道:“不用。”
侍人便滞足,留在书房外等候。
徐惠不知她为何会走到这里,更不知那一刹那,怎会有这样的冲动,走进这书房内。
暗夜无光,书房只在门口置两盏薄红纱宫灯,徐惠将红纱罩轻轻拿下,拔下其间烛蜡,轻轻走近龙桌案边。
她自知,此举乃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可是……
望那明黄锦缎裹着的画轴正放在左手边高垒的奏折旁,她颤颤伸出手,触及那缎子质地极好,握住,却许久未敢拿起。
这里,便是解开谜题的画轴吗?
那迷,不是一直困得自己不得安稳吗?
可此时,却为何会这般犹豫?
握紧的画轴,又倏然放下,徐惠深吸口气,唇角却有自嘲一笑。
徐惠啊徐惠,难道……你竟是怕了吗?怕面对可能难堪的真相?还是……
低眼望那画轴,媚娘说,那是先皇后的画像,先皇后何等身份?又如何会与自己扯上关系?
不会,绝不会的!
再又紧紧握住画轴,心下一定,抽开画轴丝带,徐惠将蜡烛放在桌案旁,画轴脱入手中,紧紧闭目,指尖儿已然冰凉。
终究定下心来,双手铺展,一轴雪帛画卷铺开眼前,徐惠缓缓睁眼,但见一女子水红流霓,如火似霞,外罩一层雪白薄丝纱,飘举轻盈,依窗目光幽幽,容颜淡淡伤愁。
可是那忧,却无碍她从容的风华,那愁,却不妨她雍容的气韵。
只是……
徐惠细细看她,却不觉握着画卷的手已然颤抖!
那眉,那眼,那点丹红唇,自己再熟悉不过!
这……竟是先皇后吗?
轻轻将画卷放平在桌案上,凉指抚上惊骇的容颜,竟怔住了!
月色映着窗阁树影,似为那画中之人更平添几分真实。
她的眼,风华万千,她的眉,绝代柔华,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只是,她没有那画中人绝世的雍容,没有她从容贵华的气韵,和那眉间一泊清幽淡然。
她,就是先皇后,原来……
紧紧咬唇,终于,得到了答案,终于,寻着了一切的根由——
一展眉,一双眼睛,便是这一切恩宠背后的因由!
心底仿佛有什么倏然陷落,仿似一双手,狠狠撕扯开柔弱的心扉,果然,真相竟是若此残忍,如此不能承受。
窗缝漏进薄薄晚风,讽刺的吹拂过耳际,似是谁,讥诮的嘲笑,又或是上天捉弄的手。
所谓天意弄人,便是如此吧?
无忧,她,便是无忧,她便是……他口中声声念着的,那菂心洁色的女子——先皇后长孙氏!
什么宠冠六宫、什么平步青云,都不过笑话罢了!
她终于懂得了众人的眼神,终于……明白了那眼神中深刻的意味。
不是羡慕,而是……不屑!
不屑她以这样的方式获宠!
全身僵冷得有如冷冷冬日,唇边笑意颤抖如同残叶飘零,举首而望,这金碧辉煌的宫阁,果真……不是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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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地方!
泪,划过唇角,微微苦涩。
“你在这儿干什么?”
一声低沉,倏然惊动女子怅然的思绪,泪眼迷蒙,望见殿口男子高挺身姿,披一件深紫纹龙袍,透过薄淡烛光,正幽沉的望着自己。
徐惠一惊,撑着桌的手立时放开,因着惊慌与近乎麻木的悲伤,令锦袖颤抖微摆,桌边烛台竟自翻到在龙案之上。
一点焰芒,倏然腾起烈烈红光。
徐惠大惊,李世民更是夺步上前,目光尽处,更有光火和着那燃起的火光愈有腾腾之势。
龙桌案上,一卷纯白雪帛,眼看被一丛红火瞬间吞噬,自中间慢慢化开,熔了女子淡笑的容颜,那倾尽情意的眼,被绽放的妖冶血莲肆意淹没。
徐惠惊怵得立在当地,一时无措。
突地,明黄色广袖朝那红光冶火扑去,徐惠抬眸,只见李世民目光如火,不顾己身,凭着赤手扑打着烈烈燃烧的焰火!
屋内,有淡淡焦烟的味道,熏得人口鼻紧涩,徐惠望着,那丝质雪帛,燃烧后亦只剩下破败的残丝细纹。
一副画卷,只于顷刻,毁于一旦。
曾可想,那画它之人,一笔一泪的锥心之痛。
徐惠手脚冰凉,惊悚的望着李世民,李世民颤颤抬首,望那烧了大半的雪帛,女子容颜,竟不得一丝存留!
坚毅龙颜,如被乌云遮去了熠熠之色,只有阴枭森冷令那双修长得手抖动不止。
“陛下……”
“你……为何在这里?”一声怒喝,倏然惊动整殿凝滞的气息,徐惠怵然一颤,帝王回眸之间,那如夜深眸,沉痛、悲怆、血丝横缠、纠痛万千:“谁给你的权利?谁……给你的胆子?”
那颤抖的手,依旧紧紧攥住残破的雪帛,曾是似水的眼神,曾是温溺的注目,此时,却只有切切之色,凝冻纠缠。
徐惠惊怵的望着他,只感到窗缝儿漏进的微风拂动发丝,方令她感觉仍是活着的。
她唇微颤,他如此这般悲怆的神情,直看得人心巨颤。
“出去!”帝王声色俱厉,满目悲凄,徐惠一怔,李世民复又狠厉吼道:“出去!”
伴随着双手重重击打桌面的声音,令徐惠颤然一抖,随而便是侵袭而来的阵阵寒意,落满心头,她呆呆立在当地,望着昔日高挺儒美的帝王,如被烈火焚去了深沉的悲痛面容,心亦被深深刺痛。
他,终究在意的只是那幅画,只是……那画中人而已!
见她不动,李世民挥手,龙袍广袖拂落满地狼藉:“出去……朕……不想再见到你!”
层叠的奏折、翠碧的笔洗,笔台、云毫、书籍……落了一地。
翠碧的笔洗碎裂成残,水花四溅,溅起冰冷泪珠儿。
徐惠干涩的泪迹再被冷冷水痕流湿,她望着他,望着他小心擦拭着那已烧作焦黑的雪帛画卷,望着他眉心紧紧纠结的痛楚,转身之间,竟冷冷的笑了。
“陛下,媚娘说……若我穿了水红流霓、雪白薄纱,陛下定会更加喜欢。”隐隐一声抽泣,缓步移向殿口:“陛下……会吗?”
语出之时,便已知晓了答案,怎么会?纵是云作衣、花作裙,若不是她,他又怎会眷怜半分?
果然,得到的只有沉默与帝王深重急促的喘息。
略略侧首,他的眼,只在那残破的画卷上忘情流连,他的心,只在那火起的刹那已然麻木!
轻轻闭目,忍泪奔出大殿。
途径殿口,只见那守夜侍人正跪在殿口,颤颤发抖,见自己出来,也是头不敢抬起分毫来。
殿外,夜风流荡,夜已是尽头,天方微露淡淡灰蒙蒙的青色。
桂子香飘香万里,甜到了极致,竟是苦极!
徐惠一步步走下白玉阶台,那凉白的玉,定是沁过了冰雪,否则怎会有这般直入心里的凉!
他说,他……不要再见到她,不要……再见!
忽而想到儒哥哥临行时,意味深长的一句,他说,你以为他爱的真的是你吗?
如今想来,竟是这般嘲讽!
是啊,儒哥哥是息王之子,对于先皇后,定是熟知的,难怪……难怪……
他的恩宠、他的温柔、他的眼神,果然……只是虚无!
天际一抹烟渺,淡淡流过青天,徐惠驻足望去,一幅画,焚毁的又岂是他的心而已?
一路不知如何行至荡荡湖边,近晨,水意泛着丝丝流寒,徐惠一步一顿,水蓝色长裙随风飞展,肆意的风,吹得头脑发昏,倚住一株高巍翠树,举头而望,翠叶旋旋,风拂舞动。
突地,只觉身子一紧,似被什么人扣住腰间,不及回身,口鼻便被棉柔的东西紧紧捂住,一股浓浓药味儿沁入在鼻腔内,勉力一挣,却随而气力全无、眼前一黑,再没了只觉……
一剑光寒透襟凉1
心口有如被重石狠狠的压着,憋闷的感觉,令她喘不过气来,脑中是种种凌乱的画面,头疼欲裂。
恍惚之间,似有人淡声说道:“何时会醒?”
一人恭敬回应:“该是快了。”
什么人?
紧紧咬唇,发出一声轻轻吟哦。
眼皮从未如此沉重,纵是极乏力时,也未曾有过的沉重,撑起眼,似要用尽满身的气力。
“你醒了?”温润的声音,却隐着微微寒意。
徐惠勉力撑起身子,墨发垂散,但见屋内昏暗,借着暗淡清光,隐约见得那人一袭白衣,修长身姿立在那窗阁之侧,幽光映得那白色越发触目,越发贵华。
渐渐回忆起先前之事,猛地一惊,惊惧环望四周,布置简洁、素朴无华,床边还站着一人,侧着身,那侧脸毅然,无一丝表情。
“你们是何人?怎敢于皇宫行劫持之事?”徐惠暗自隐下惊慌,端然道。
临窗之人,缓缓推开窗子,柔风挟着淡淡花草香味儿,拂面清爽。
那人淡淡道:“长宇,令人好生照看着徐婕妤。”
说着,便转身移步,缓缓走向门口,濛濛迷光,徐惠尽力看去,那侧脸轮廓分明,挺鼻如悬,依稀之间,却看不清楚。
“等等,你到底是谁?既知我是婕妤,却怎敢如此大胆?”徐惠知道,立在床边的人只是随从而已,怕一切都是听命于他的,那人眸微低,脸侧唇际似有浅浅笑意,却不答话,径自走出门去。
徐惠不禁起身,跌撞得追过去,身后之人却拉住她,将她狠狠摔回到床上,原就酸软的肩背一阵疼痛,徐惠扬眸望去,但见那人目光冰冷,冷硬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徐惠紧紧的盯着他,他的眼神却只是一掠而过,缓步走至窗边竹椅上坐下,闭目养神。
徐惠知言也是无用,他不过是听命行事之人,环顾四周,此间并不很大,布置也是简洁,有淡淡灰土气味,该不是常有人所居。
徐惠蜷缩在床的一角,周边静得出奇,反而加剧了心中惊悚。
为什么?怎会有人将她劫持至此?
回想那人背影,似曾相识,又一时想不起。
许是思虑过重,加上整日未食,脑中不禁昏沉沉的,却不敢睡去,眼见天色一点点黑沉,惊恐的感觉,便越发深浓,她已看不清坐在窗边的人,席卷而来的黑暗,令她周身冰冷,不禁有瑟瑟寒意。
此时,是真的怕了。
陛下,你在哪里?可知我……
思及此处,心上却无端刺痛,一句,在脑中穿梭而过,更不禁痛断了心肠。
心底抽的疼痛,冷冷嘲笑自己那一瞬间的心痛,想他做什么?想他……他又可曾想到了你吗?
他说过,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不禁泪落,这一次,会不会是真的永诀?
想着,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刺心的吱吱声,月光洒落清芒,透进压抑的窗门中,晚风掠起男子长衣翩然,他执着灯,放置在窗边矮桌前,那幽弱的灯烛,尚不及白日里落进屋室的日色来得清晰。
长宇已然起身,恭敬的立在那人身边,那人提着个食篮,向长宇微微示意,长宇应了,将食篮打开,扑鼻的饭菜香味儿,令本是无所觉的徐惠,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长宇为那人倒上茶水,那人悠慢的饮着,品味香茶浓郁的味道,悠然道:“伺候徐婕妤用饭。”
灯烛昏弱,徐惠纵是再用心亦看不清那人面容,他的声音亦是故作出的沉郁,令人不能辨析。
长宇将饭菜拿到床边:“徐婕妤,请用饭。”
长宇倒是恭敬,徐惠抬眸看他,清和眼里迸射坚决的反抗,她不语,却也并不接过。
长宇回身望向那人,那人将茶盏放下,幽声道:“我劝徐婕妤还是吃下的好。”
徐惠冷冷一笑:“吃与不吃在我。”
那人目光幽幽转过来,迷蒙的光,令他笑意不朗。
他徐徐起身,却豁然吹熄室内仅有的光烛。
徐惠一惊,倏然的黑暗,令她心头惊惧陡然加剧,却暗自隐忍住,尽力镇静下心绪,虽是深黑的屋室,却定眸直直望着那人。
渐渐习惯了黑暗的眼,看到那人身影翩然,面容虽不能看清,却觉那身姿逸如风岚。
他似微微垂首望着她,一双眸定也是精光流动的,徐惠坚声道:“你究竟要怎样?”
那人缓缓坐落下身来,笑道:“怎样?你自会知道?只是先行饿坏了身子,可就见不到你的陛下了!”
陛下!
那令心头剧痛的两个字,那……永远不要见她的人!
鼻中酸热,声音亦低沉下许多:“见不到反是好,若你是想用我来要挟陛下,以达目的,恐怕你是白费了这番心思。”
微凉下颌,突有温暖感觉侵袭而来,徐惠心中一颤,只觉那人修长凉滑的指猛然抬起自己的脸。
目光仰视着他,他的鼻息极近,带着淡淡兰草芬芳。
“若是别人如此说,我定会信她,可若是徐婕妤……”冷冷一笑:“却恕在下无论如何也不能信。”
徐惠挑唇,一滴泪竟温热在他捏着自己的手指上:“为何?阁下自以为很高明吗?”
“不是吗?”那人手劲越发深重:“就凭你这眉、这眼。”
他话说得隐晦,却令徐惠大惊。
眉、眼!
难道他……
徐惠凝眉间,声已哽咽:“莫非……你与当今陛下有何冤仇?”
“无冤无仇!”那假装出的混重声音,侵入耳鼓中,令人心悸。
徐惠惘然,眼睫微微落下:“那……便是……为了先皇后了?”
下颌被捏得生疼,心却没有了只觉,先皇后,又是先皇后,莫非自己此生的命运,注定要与先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吗?便连被这人无端抓来,也是为了先皇后?
许久,黑暗的屋室中唯有沉默。
那人似有轻声叹息,狠狠捏着自己的手,缓缓放松,既而移开来,他站起身,背影犹如黑暗夜色中耸立的高树。
徐惠轻轻按揉火辣的下颌,抬眼望去,干涸的泪,凌乱的思绪,令她不觉放缓了声音:“惠不知阁下为何抓我来此,只是……阁下若因为先皇后的缘故,却不觉太过可笑了吗?”
那人微微侧首,若有微点光亮,那双眸定然是流光熠熠的。
徐惠怅然道:“逝者已矣,阁下又是何必……”
“你知道什么?”那人一拳狠狠挥在床柱上,力道之重,直令整张床抖颤起来。
他猛然回身,重又坐落在床沿上,尚不及反应,徐惠便觉肩上剧痛,随而便是那人冰冷的笑声:“你想知道,我为何抓你前来?”
徐惠望着他,他的眼神被淹没在黑暗中,惊悚之余,只觉一阵火热顿时覆上娇唇,猝不及防、突如其来。
僵冷的身子,被这火一般燥烈的吻,侵蚀吞噬,如烙铁滚过心间、似火刃刺入心头,明明该是极缠绵之事,可怎么却只有痛和屈辱令她不可承受!
用尽全力抵住他健硕的身子,那淡淡兰草香,沁入在口鼻中,竟是难奈的苦味。
被他捏住的肩,几乎碎裂。
那人扯住唇角,在她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67
耳边狠狠道:“你会爱上我!”
徐惠惊惧的望着他,他……究竟是何人?爱上他……他凭什么?
心速早已失去,徐惠瞪住他,虽不能见他狰狞的面孔,却足可以想象他此时得意的眼神。
徐惠咬唇:“我一定认识你,至少见过你。”
那人松开手,却依旧贴近在她的脸侧:“何以见得?”
徐惠冷冷一哼:“否则,一个口口声声、自以为是说叫我爱上他的人,却如何连面都不敢露?”
那人一怔,黑暗之中,但觉他眼神明锐无比:“哼,倒是听闻徐婕妤伶牙俐齿、甚是倔强,今天倒是见识了。”
徐惠不语,只是别开头,不令他幽幽的喘息,扑打在自己脸上。
那人站起身来,吩咐道:“长宇,伺候徐婕妤用饭,若她不用……”
声音一狠:“就灌进去。”
随而便是讽刺的一哼:“若徐婕妤不嫌难看,自可反抗到底。”
言毕,转身而去,一束冷月光芒刺进黑暗的屋室中,徐惠起身,却被长宇伸手拦住,苍白月色打在长宇肃然的脸上,只一瞬间,徐惠望见一双冰冷的眸,低低的看着自己,一张脸,棱角分明冷硬。
随即而来的,便仍是长久的黑暗。
不分白天、不明黑夜,之后几天,那个人,时常而来,却并未再有何轻薄举动,他只是坐在窗边,望月影稀疏,常悲叹不已。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那叹息中,尽是无穷尽的悲伤……
一剑光寒透襟凉2
整整三日,李世民下朝便独自关在书房之中,谁人也是不见,高高垒起的奏折,无心批示,终日望着那展残破雪帛,俊眸凝满苍凉、修眉蹙紧凄伤。
无忧,终是我对你不起,便连这最后一点念想,亦没能好好珍留。
是我宠坏了她,令她如此不知深浅,竟敢冒犯了你!
修指拂过已烧得焦黄的雪帛,画中人曾如玉笑靥再也不复。
双手撑桌,心内纠痛难抑。
眸底暗暗流光温热清流,取过身边一展素朴简帛,那帛不若雪帛的纯净,却也是极上好的。
展帛提笔,白玉云毫,亦不是曾描画女子秀致风韵的那支,举手研磨,静下心来。
笔尖儿尚未及触及那简素帛,便听殿外内侍声音尖细:“陛下,十九公主……”
语未必,兕子便快步跑进书房内,飘展的宝蓝色绢绣明绸,衬着兕子面色愈发白嫩,张开手,向自己跑来。
李世民连忙迎过去,将女儿抱紧在怀里,凝紧的眉眼,似有略略舒展:“兕子怎还不睡,又不听话了?”
兕子摇摇头,微微透红的脸颊宛若朝云:“父皇,兕子想徐婕妤,她好久没来看兕子了,父皇也不来,是不是兕子不听话了,惹徐婕妤不高兴了?”
李世民眸微凝,随即搂紧女儿:“兕子最乖了,徐婕妤……”
说着,眼底有流连不止的怅惘:“徐婕妤很忙,兕子……也要长大了,以后自己睡好不好?”
兕子迷茫的望着父亲,小嘴儿翘起:“父皇,兕子觉得好多人都不和我玩了。”
“嗯?”李世民奇异的望着女儿,兕子是公主之中最是乖巧灵秀的,最得宫中之人喜欢,宫女内侍,各宫妃嫔,无不爱她:“有人欺负兕子?告诉父皇。”
兕子微微低下头,靠在李世民肩头上:“不是,是他们都不来和兕子玩了,大哥好久不来看兕子了,兕子好久没听大哥讲的故事了,徐婕妤也不来了,连九哥都不来和兕子玩了,兕子去找他,他都不开心。”
心底突地一痛,望着女儿失落的眼神,心疼不已:“不是兕子的错,都是父皇的错。”
承乾、徐惠、雉奴……
紧紧拥住女儿:“父皇陪兕子睡好不好?”
“不”兕子摇头:“兕子好想徐婕妤,好想徐婕妤陪兕子。”
李世民眉一紧,许久皆是沉默。
高华宫灯映着殷红宫纱铺染浓浓夜色,回眸望那龙桌案上残破雪帛,心内伤悲终究被强自压下。
“好。”李世民紧紧抱住女儿:“父皇这就传徐婕妤来。”
“徐婕妤不在。”兕子却天真的望着他,目光有些微失落。
“不在?”李世民疑道:“兕子如何知道?”
兕子撅着小嘴道:“兕子不敢打扰父皇,去找过徐婕妤了,韵儿说,徐婕妤三天都没有回宫了。”
“三天?”李世民一惊,望着女儿的眼,转瞬即逝的惊惧骇然落进心里。
三天未回宫吗?这如何可能?自己怎么竟会不知?
想着,向殿外唤道:“来人。”
殿外匆匆跑进两名内侍,跪倒在地,李世民夺上一步,双眼盯紧二人:“去传含露殿韵儿来。”
二人忙应命去了。
李世民抱着女儿,眼神定凝在淡淡明红色宫灯上,灯火迷蒙、高烛灿然,却怎么心上竟是纠结的疼痛!
莫名的不安席卷心头,徐惠该不是任性的女子,再者这宫阁深深,凭她一个女子又能走到了哪去?
想着,韵儿已被带到,惊慌跪于天子身前:“奴婢参见陛下。”
李世民将女儿放下,徐徐说道:“起来。”
韵儿深深垂首,不敢直视天子面容,只听天子深沉的声音响在耳侧:“徐婕妤三日未归,何以不报?”
韵儿再又惶恐的跪下身子,颤然回道:“陛下恕罪,韵儿本欲禀报陛下,只是……”
韵儿神色惶惶,娇唇紧咬,却不知所言。
高明光烛如白昼般照映在天子深黑眸中,那眸微微暗淡,随即一声轻叹幽沉:“只是……朕避而不见。”
韵儿叩首,似有隐隐抽泣。
李世民修眉紧致,深黑色瞳眸立时抹过一丝暗光,是的,近几日来,除上朝之外,自己终日呆在书房之中,谁也不见,他不否认那日对于徐惠,自己确是苛责过甚了,可是……
转身望向那桌案上残破的雪帛,心底依旧抽得疼痛。
兕子望着他,拉拉父亲衣角:“父皇,徐婕妤去哪了了?她还回来吗?”
李世民回过心神,明明清俊的侧脸,落寞至极。
她,能去哪呢?
徐惠虽是倔强的女子,但绝不会如此任性,莫不是……
心中陡然一震,龙袍广袖挥舞如风:“来人!”
殿外侍人匆匆跑进,但见君王面色冷然,目光却如同火燎:“传朕旨意,速速加派人手,寻找徐婕妤下落,朕重重有赏!”
冷静思来,定是出事了,李世民怔然立在当地,思虑起那日的一字一句,如今想想,又是何必?
屋内静极,李世民轻轻闭目,突地,脑中一个闪念,立时睁开眼来,那暗淡的眸,突如剑锋犀利:“传……武媚娘。”
侍人一惊,一时怔住,李世民厉生生瞪过去,侍人不觉全身一冷,连忙应声而去。
李世民紧紧握拳,那日,心内悲伤至极,不曾仔细思索徐惠的一言一句,如今回想,那时,她怎不是惊恸非常、伤心至极的?
她说,陛下,媚娘说我若着了水红流霓,雪白薄纱,陛下定更加喜欢……
媚娘!武媚娘!
李世民一拳敲击在桌案上,薄唇紧抿。
一剑光寒透襟凉3
夜,深如黑墨,几点星芒如沧海一粟,寥落暗淡。
桂香杳杳如云,于夜色中愈发显得纯白无暇,似落雪,又似飘飘棉絮。
一少年紫衣锦衫,静静立在桂子树前,香桂丹红粉白、金黄簇簇,却于夜色中尽皆失了灿然。
“九殿下,莫要心急,徐婕妤一事,想陛下定会知晓的。近来陛下心绪不佳,总会好的。”身后女子声音柔润,如这夜风拂进心间。
雉奴缓缓回身,凝眉望着她:“媚娘,你真好,总是宽慰于我。”
说着,眼神有一丝落寞:“这宫里,已没有谁这般关心于我了。”
媚娘面上微微红热,忙道:“殿下多虑了,谁人不知,九殿下与十九公主乃陛下亲手抚育,感情深厚,疼爱至极,怎会无人关心?”
疼爱至极?雉奴苦笑一声:“父皇最疼爱的是兕子和四哥,我……”
眼睫缓缓垂下,叹息道:“我……只是住在父皇身边而已,在他身边却不代表父皇宠爱,大哥也不理我了,徐婕妤的眼里从来没有我,只有父皇和兕子……”
说着望向媚娘,笑道:“不过,现在却有你愿意听我说话。”
媚娘微微垂首,不觉失了心速,夜阑下,少年儒雅静立,目光如月,柔和纯净,一言一句亦是她入宫后不曾体味的温馨。
“参见九殿下。”
正自想着,却听身旁侍人低身拜倒,雉奴随即望去:“何事?”
侍人望向媚娘,恭敬回道:“陛下召武媚娘书房见驾。”
“哦?”李治一惊,今夜该不是媚娘当值,父皇何以叫她前去?
媚娘亦是心中一颤,陛下多日来独自于书房中,谁人也是不见,却为何今夜独独召她?
媚娘望向雉奴,雉奴亦凝眉望向她,随即又问向侍人:“可知何事?”
侍人深深垂首,不语。
李治心头一颤,侍人面色显是为难,父皇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而媚娘只是被贬的侍女,又有何难为之事令父皇这般急切的召见?
不及多言,媚娘已随着侍人而去,深墨夜色,媚娘璀璨回眸,目带微愁。
一路忐忑,媚娘细细思来,此正值徐惠失踪之际,会不会是陛下已得知此事?心中莫名颤抖,犹豫间,已踏进殿来。
书房之中,高火明烛,窗门半敞,有清暖夜风拂进殿来,惹得烛焰摇曳。
媚娘恭敬低身,平复下心气:“奴婢参见陛下。”
偷眼望来,烛影明灭在君王脸侧,李世民静静侧立在窗阁旁,夜芒如同回转的龙眸,那目光犀锐冰凉,深沉无底,与之一触,不禁陡然生寒,媚娘连忙垂下眼去,稳住凌乱呼吸。
许久,李世民方道:“武媚娘。”
媚娘抬首,正欲言语,却觉颈上猝然一寒,眼前,银光如同苍白巨蟒,撩开整殿耀耀焰火,颤颤抖动。
高烛落满剑身,一柄寒剑清辉似冰,已然抵在了喉间。
媚娘悚然一惊,星眸颤动:“陛下……”
“说!谁给你的胆子?胆敢擅动朕龙案之物?”李世民面容冷峻,如同至寒玄铁冰凉无温。
媚娘心思一转,立时想到那雪帛画卷和那静淡微笑的人,却道:“回陛下,奴婢不敢。”
“不敢?”李世民冷冷一哼,龙眸深如黑海:“朕看你胆子大得很。”
抵在喉间的剑微微向前一刺,娇嫩肌肤略略刺痛。
李世民冷笑道:“不然……又怎么敢在徐婕妤面前搬弄是非?”
一字一切,媚娘心惊,清亮星眸被剑光映得惊悚,她双肩微微颤抖,背脊生寒,却紧紧握住薄袖,暗暗定下心来:“陛下且恕奴婢愚昧,徐婕妤与奴婢原本如姐妹,见她好还来不急,如何会在她面前搬弄是非?”
“还要狡辩?”李世民怒喝,目光如鹰隼啸鸣长空:“那日,朕有些薄醉,回到书房,便见你在此,而后,徐婕妤……”
说着,眼神有一丝怅然,随即冰凉:“那副雪帛,你自也是看了的,否则……如何会去与徐婕妤说些个水红流霓、雪白薄纱!令她心生疑惑而……”
眼神纠缠的光色愈发复杂,竟而不能言语。
媚娘望着,那眼神中,有痛,有悔,有情!
片刻迟疑,陡然跪下身去:“回陛下,那雪帛奴婢确曾看过,也确曾与徐婕妤说起画中装束,只是……只是奴婢以为,徐婕妤既是貌似先皇后,若与先皇后有相同装束,便更可得陛下恩宠,别无他意,望陛下恕罪。”
别无他意?
李世民唇角一牵,精锐龙眸俯视她低垂的秀脸,这个女人便如同慕云一般,头次见她,便有种异样感觉,她的眼神,总似有薄雾,令人看得不那么真切,并不似她这般年纪的女子,本该是清澈如水的眸。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68
br/> 剑,仍指在媚娘喉间,她无丝毫惧意,只是恭敬低首,状似诚恳。
李世民缓缓放下剑来,低声道:“别无他意?你道朕会信吗?”
媚娘抬首,望李世民目光深深,唇边依稀冷笑:“朕将你从才人贬作侍女,你难道心中无怨?你见曾一起的姐妹平步青云,难道心中无妒?如今徐婕妤下落不明,你涉嫌重大,叫朕如何相信你?”
媚娘心思瞬转,扬眸道:“陛下自可不信奴婢,奴婢被贬侍女,心中不敢有怨,徐婕妤平步青云。更得婕妤多方照顾,甚觉有幸,又何来有妒?然若陛下不信,媚娘可以一死在陛下剑下,以示清白。”
李世民眉一蹙,长剑重又挺起:“好个武媚娘,好个以退为进,可是忘了前次因何贬你?”
媚娘心中颤抖,可她却知道,此时唯有挺身向前,方可有生机:“奴婢不敢忘,亦时时牢记在心。”
剑尖刺目的明光晃得媚娘眼眸生疼,却犹自倔强的举眸,直视君王,李世民目不明朗,怒意却直攻眉心:“你道朕不会杀你吗?”
媚娘轻笑:“陛下乃有道明君,死刑尚且五复奏,便绝不会妄杀无辜。”
“是吗?”李世民剑锋直逼,寒芒犹似是夜冷星:“难道你不曾听说伴君如伴虎吗?”
媚娘盯着他,手心冷汗涔涔,却不敢有丝毫惊惧神色,星眸流转剑芒森森,映着李世民冷峻面容,更如玄冰。
李世民手上力道一重,突而向前,媚娘闭目而受,顷刻间,殿内光火瞬间撩动。
“父皇……”
突地,一个声音刺入这电光火石之中,李世民剑在媚娘凝白喉间刺下一点血痕,一滴鲜红血滴,顺沿而下,如雪香胸,滴血留痕。
李世民侧眸望去,但见雉奴急急奔进殿来,跪倒在地:“父皇,请恕武媚娘之罪,是……是雉奴的错,是雉奴……是雉奴叫她来的,是雉奴擅自动了母后的画像,还请父皇责罚。”
“九殿下。”似忘了疼痛,望着跪倒在地的雉奴,暗暗心惊。
那少年青涩之气犹在,只是眉间多了几许坚强,到不似平日里的郁郁寡欢。
李世民本便没想刺下,只是吓吓她而已,谁道她果真不闪不避,倒真真勇敢。
李世民望向雉奴,再望殿口跪着的侍人,向侍人略一示意,沉声道:“雉奴,你何以前来?”
雉奴低首道:“求父皇恕武媚娘之罪。”
李世民望望媚娘,但见她亦有惊异神色,再看雉奴,殷殷期盼间,目光清亮。
李世民缓缓放下剑来,凝眉望着他,心绪不明:“雉奴,你可知这书房不可擅入?”
雉奴叩首道:“父皇恕罪,雉奴愿受责罚。”
长剑当啷落地,随而便是男子喟然一叹。
李世民缓步走向窗阁边,但见月色苍苍、星芒无际,如此夜空,却令他冷冷想笑:“责罚?责罚可能将它寻回来,责罚……可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犀锐的眼,仿似被夜色染尽了黑暗,永夜无边,凉月苍白如霜,仿似那雪帛绸锦,深爱的人在月中淡淡微笑。
李世民缓缓闭目,心底仿似有千斤巨石压住,几近窒息。
媚娘与雉奴互望一眼,君王背影有若这夜色中静静伫立的山峦,高耸却落落孤寂。
李世民挥一挥手,道:“去吧。”
媚娘忙起身施礼,扶过雉奴,雉奴亦道:“父皇,儿臣告退。”
李世民不语,只闻脚步声匆忙而去,缓缓望去,高烛有如白昼的光,却怎么令人心刺痛?
终究叹气,真但愿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一剑光寒透襟凉4
徐婕妤失踪,宫内动静非常,京畿以内,兵力加剧寻找,一日日过去,却始终没有踪迹。
君王面色越发阴沉,只道重重查办当夜巡守之人,宫内上下,倏然人心自危,甚是惶恐。
清月迷蒙下,星辉黯然,李世民倚窗而立,望天而叹。
杨若眉静静站在身后,便如一年前一般,他不言,她亦不语。
“若眉,那晚,朕是太过分了。”许久,李世民方沉沉道。
杨若眉颔首,凝眉:“陛下莫要过多思虑。”
李世民微觉异样,缓缓回身,只见女子一身月白色开襟绸丝衣,纯白锦裙隐花翩翩,女子素淡妆容,愈发绝美。
李世民心里明白,自慕云死后,杨若眉心结难去,纵是在自己身旁,亦是默然的。
心中终究有愧,轻轻揽过若眉,轻声道:“若眉,朕知道,你心中有苦。”
若眉垂首,墨发一丝微微颤动:“陛下,若眉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幽幽光影,打在若眉白皙面容上,淡淡愁绪如若流絮,李世民携了她,缓缓走近躺榻边,女子依着君王肩头,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暖,自眼底生澜,李世民轻声道:“你我之间,还有何当讲不当讲的?自管说来。”
杨若眉依着他,音色中却有疑虑:“陛下,非妾欲令陛下更添烦恼,只是陛下不觉近来宫中之事太过蹊跷了吗?”
扣在杨若眉肩上的手陡然加力,女子感觉微微疼痛,举眸望向他,目光诚挚:“陛下,先是慕云于东宫刺伤于我,再又横死牢中,后,徐婕妤无端失踪,陛下,想慕云与太子之情,陛下亦是深知的,又如何会于东宫生事?即使……她年少,不及周全,那么她一个小小女子,又是谁如此急于要了她的性命去?此事尚未及查清,徐婕妤再遭失踪,陛下……这其中……难道并无关联吗?”
李世民低眸看她,但见她目光殷殷,提及慕云,那眸心深处隐有的伤悲终于汹涌,落下两行泪来,李世民看着她,柔然拭去她脸颊泪滴,他怎不知杨若眉所指,他亦心有所知。
他早便知道,慕云横死牢中,必是遭人谋杀,只是……
他心中计较多番,却只怕最终的结局,自己无法承受!
李世民叹息道:“若眉,朕知道,朕欠你一个解释。”
杨若眉摇摇头:“陛下,妾并非不知情理的女子,妾心知此事许是牵连重大,妾只望陛下莫要轻心了,只怕陛下不闻不问,恐日后还会生出什么祸患来。”
李世民凝望着她,杨若眉不比无忧的周虑,徐惠的擅言,可他却知,她定也是为了自己更多。
将她拥紧在怀中,仰望月落深空,不禁惘然——
难道,这世事轮回,终究是有命数的吗?
缓缓闭目,他但愿,一切他还尚能操控。
一剑光寒透襟凉6
天云如梦,月影斑驳,深蓝色天际浮动冷冷星芒,星的尽头便是如鬼魅般的深黑,愈是遥远,便愈是可怖的黑浓。
终日不见天的屋室充盈着诡异的气流,风自窗缝儿中拂进,偶尔贴上脸颊,不禁全身瑟缩。
徐惠只觉身子愈发虚弱,常常感到莫名疲累,昏昏欲睡,可她却强自打起精神,不敢睡去,生怕一个疏忽,那个人,那如同地府而来的鬼魅般的男子,会有何举动。
近几日,亦常常吃不下东西,胃中翻滚如潮,令口中无味,不思饮食。
倚身靠在床栏上,正自强撑不要太早睡去,却听门声响动,她立时睁大双眼,心跳加剧,果然,他今天果然来了第二次!
门被缓缓推开,又缓缓闭合,徐惠虽惊惧,却强撑着坚然开口:“你又来做什么?我劝你莫要白费心思了,我永远不会如你所愿,永远……不会爱上你这种见不得光的无耻小人!”
淡淡兰草香气顿时弥漫,似还夹杂着丝丝不绝的酒味儿,徐惠确定是他,可今天的他,却似乎尤其安静。
他喝酒了!
徐惠凝眉,不禁缩紧身子,轻轻拔下发上青莲镂丝金步摇,心跳陡然增剧。
然而许久,他却不曾言语,只有混重的呼吸声,似带了愁绪纷纷。
他怎么了?
正自想着,那熟悉的,不忘伪装的声音便幽幽响起:“你喜欢小孩子吗?”
一句来得毫无头绪,徐惠缓缓放下手中金钗,不语。
那人便继续道:“你定是喜欢的,我不喜欢,因为……我怕,怕我给不了他们好的未来,好的照看。”
徐惠沉下口气,道:“只要你不做坏事,又何惧无法应许他们好的未来与好的照看。”
那人冷笑,那笑中,有薄醉的焦烦,亦似有心内压抑的苦楚:“呵,徐婕妤可知身在宫门,身不由己吗?若是我有个不测,独独留下我的孩子,又叫他们情何以堪?”
沉默一忽,重重一叹:“处处遭人白眼的日子,我不要我的孩子……再如我一般!”
似有切齿的过去自唇齿中溢出,徐惠心内一颤,此人虽将她关押在此,亦说过些轻薄之言,可不得不说,却并未有过半分僭越,不能说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
终于柔和下语气,道:“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1)。你又何必为他人看法而烦恼,只要自己行得正值,才能卓绝,又何在意别人是否了解自己,如何看待自己?”
“你也这般会讲道理。”那人冷冷一笑,低声道:“你不仅貌似于她,便连这道理亦讲得像她!”
她!先皇后吗?
徐惠喟然,唇际竟也有一丝淡淡笑纹,却意味不明:“你也认得她吗?”
许久,那人方道:“何止认得!”
似被刺中了心般,突而冷硬了口吻:“你……对当今陛下可是真心?”
徐惠一惊,黑暗中,只觉双颊陡然滚热,随而,却有如冷冷寒霜落了满眼,那眼中溶动的水光,几欲凝结,她惘然一笑,道:“是与不是,都已不重要了。”
那人一叹:“那便是了,是啊,他,是这天下至尊,是……天可汗!足足令人崇敬!”
徐惠垂眸,黑暗中,望见自己握紧的手,心,亦被紧紧纠结。
“可他不爱你。”那人生冷的口吻,似还携带了刀剑般剜在徐惠心中:“你在他心里,不过是个背影而已!”
手背一滴温热流淌,脸颊上是微微生凉的痕迹,徐惠深深吸一口气,却忍不住娇唇颤抖。
不知是心内巨大的悲伤,还是近日来不曾吃好的缘故,胃中突有酸流汹涌激荡,翻滚入喉间,徐惠立忙侧身,双手捂住胸口,及欲作呕。
那人似有所惊动,问道:“你怎么了?”
徐惠不语,干咳几声,再又侧身欲吐,却终究喉中干涩,只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人目光该是落在自己暗淡的身影上,徐惠举目望去,但见他长身直立,离着自己不过寸许,却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你……”那人放低声音,似欲言又止,顿促道:“明日,我会叫大夫来为你把脉。”
冷冷转身,他今日的背影,极是匆忙,便似逃走一般。
徐惠缓缓坐直身子,回想他今日一番言语,心中竟生起许多感慨。
轻轻靠好在床栏上,望窗外树影凌乱,心,亦是烦乱的——
对他是否真心?她惘然一笑,如今思来,又有何意义?
……
(1):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出自《论语》—《宪问第十四》三十:不要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而要担心自己没有才能。
道是无情却有情1
次日,依旧黑夜,长宇带了人为徐惠诊治,把了脉,似有微微惊惧,随而惶急的与长宇退出门去,徐惠不免心上犹疑,是何病症,何以令他如此慌张?难道……竟是何大病不成?
那倒好了,好过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过着活死人一般的生活!
冷冷嘲笑自己,想想此时,他,该是在谁的宫中呢?或是召幸了谁?
杨夫人?韦贵妃?抑或是其她梦想着得见他一面的女子?
想着,竟沉沉睡去,这许多日来,似第一次睡得这般深沉。
梦中,是母亲温润的笑容,父亲的谆谆教诲,远处,是最爱的木芙蓉花大片大片绽放如云,飘飞的花雨下,一男子背影孤寂、忧郁、深缅哀戚。
他望着自己,面目不甚清晰,她奔过去,拥住他,欲将他面容看清,云雾渐渐散去,露出一张清俊儒美的脸,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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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他眼角刻下一丝深沉,只在他鬓发间留下一抹落寞。
“无忧……”他的声音,有如雪山顶悠悠远远的天云,仿似隔断了尘世。
她惊恸在地,他的脸,愈发清晰,而她的心,却如被一双大手狠狠撕开。
心口剧痛,猛然惊醒。
徐惠坐直身体,不觉已冷汗涔涔。
许久,方安稳下心绪,举眸再望,却依旧是黑暗的屋室,伸手不见五指。
悲伤不禁涌上眼底,微微酸胀的疼,仿佛欲将眼眶撑裂,泪水一滴滴掉落在手背上。
突地,门声似有些微响动,徐惠拉紧被襟,几天未曾出门走动,全身皆是乏力的。
门外泄进冷冷月光,想起他今日尚未前来,该是他吧?
门闭刹那,那人脚步轻缓,似比平时更加轻柔,一步步走近床边来,徐惠举眸而望,只觉一阵淡淡桂子花香扑进鼻息,幽幽香郁。
并不是平时熟悉的兰草香味?
这种香……
徐惠凝眉而思,倒像是女子常用的味道。
“徐婕妤。”果然,那声音轻柔细婉,若潺潺细水,飘进耳鼓,恬淡安然。
徐惠一怔,疑道:“你是……”
“你莫问我是谁。”女子声音依旧平淡,缓缓挨近一些:“你感觉可还好?”
徐惠不解,只微微点头:“还好,不知姑娘……”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女子声音虽清淡,却有如晴空惊雷乍响脑中,多日来的惊吓与黯然,令她几乎不可置信此刻所听到的:“什么?”
那女子复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徐惠回过心神,多日来的萎顿与心惊,俱化为此刻的跃然:“真的?”
黑暗中,那女子似有微微叹息,连忙扶着徐惠下床,递过一件锦绸丝披帛,徐惠穿了,心中暗赞她的周到与细心。
屋室内,仍是黑若浓墨,看不清那女子容颜,却一定是极秀丽姣好的。
那女子引着她向屋外走去,屋门处,夜风拂进,撩得绸裙荡荡清凉,不禁有些微冷意。
多日来,第一次嗅到这夜的清新,月影薄淡,此夜星稀,翠树高风,阵阵吹荡起叶影簌簌。
徐惠环望四周,枝叶繁茂的院子,却似是寥落的景色,并不似有人打理,那树虽高,却枯败,那草虽绿,却繁杂。
走不过一忽,徐惠不禁问道:“姑娘可知此是何处?”
那女子背影幽幽,步履微微一滞:“徐婕妤不必多问,只记得出了前面的门阁,一直往东去,想你便该认得路了。”
认得?徐惠更感疑惑,可听她口吻却似不愿多说,思想间,但见远处有人影匆匆而来,那女子一惊,慌忙滞住了脚步,回身刹那,眼色惊惶:“快,婕妤快些躲藏一下,记住,呆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否则非但前功尽弃亦会陷我于不堪。”
说着,目光突而恳切:“还有,还望徐婕妤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与陛下说起他来,我亦会劝解于他,在此,先行谢过徐婕妤。”
她说得甚是匆忙,月色淡然,一泊水月光芒映得女子面容如水,果然是极秀美的女子。
虽不甚分明,却可看得依稀。
徐惠点头,连忙躲入身旁一丛茂密灌木中,树丛深密繁茂、枝叶叠覆,足可将她娇小的身躯遮掩。
叶片漏隙,依稀可见女子整衣捋发,那两人走近到女子身前,顿时停住脚步。
月色虽不清朗,却可想见那男子面上的神情,男子似已然得知般,望着眼前女子,许久,皆是不语。
徐惠转念一想,那女子该是可以与她一起躲进树丛中的,可她却没有,为什么?
不及多想,便听那男子声音幽幽响起,不再是刻意假装的深沉,而是疏朗柔润的。
徐惠不禁凝眉,那声音……似曾相识。
“为什么?给本王一个理由!”男子话带质问,音色沉沉。
但见女子扑通跪下身去,一袭淡绿色轻绸微微飘展,发上珠钗叮铃作响,她微微垂首,只轻声道:“只为你多积些福德,以免日后……”
“啪”的一声,清脆响在耳际,女子一惊,面上剧痛袭来,整个右脸,顿时火辣非常。
男子显然用了极大的力道,那女子斜斜倒在地上,捂住脸颊,缓缓抬眸望去。
徐惠望着,惊讶的咬紧了嘴唇,却不知此时,她的脸上是否有泪?
月色突如一张惨白脸孔,狰狞的俯望着世间一切。
那女子似有隐隐抽泣,随而竟是一声冷笑:“放了她吧,她又何辜?”
男子低身,紧紧钳住女子下颌,凝眸望着她:“何辜?哼,我与她无冤无仇,可你该知道,抓她前来是谁的授意,况且……每当我看到她幸福承享着父皇给予的一切时,我便恨不得她……死!”
一句,令徐惠大惊失色,几乎失声叫出来,她连忙用手捂紧嘴唇,不令发出半点声响。
父皇、死!
一字字如同支支冷箭插入心头,那么他……
只听女子声音已然哽咽:“恪,放手吧,你不该有如此多的仇恨在心里,若你对箫姈尚有一分情意,便听箫姈一句劝告。”
抽泣一声,泪若雨下:“莫要再整日流连在‘仙淑阁’,莫要……再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你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身子再被狠狠推到,男子猛地站起身来,甩袖道:“你懂什么?你一介女子,懂什么?”
“对,我是不懂,可是……”箫姈定然道:“可是我却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却知道如今天下安和、四海升平,却唯有你,心里全是冷漠,全是阴暗!你派个什么称心的在太子身边,你……”
“住口!你懂什么!”男子厉声吼断箫姈的话,缓缓转身,身子向后微微退去:“你可知,母妃死得多么凄凉?你可知……母妃死后,我的日子又是如何挨过的?他……对我不闻不问,想起我时才召我回宫,他……只会把那个女人生的孩子留在身边,怎么在意过我?我又何辜?”
箫姈抓住他的衣角,泣道:“恪,不要这样。你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什么,她却说不清。
箫姈显得语无伦次,却真情流露,然而男子依旧冷漠的仰望夜空,似那凉星皆不及他眼中的寒意:“自小,母妃便告诉我,无论我心中有怎样的抱负,都不可说出来,只能记在心里,可是……”
思及母亲,声音已然哽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箫姈只是紧紧的抱住他,凄声道:“恪,放手吧,陛下既已召你回宫,便是心爱你的,为了些早已过去的事,你……这又是何必?”
男子用力甩开抱紧他双腿的女子,厉声道:“哼,你以为你可以恃宠而骄吗?你以为……你偷了钥匙去,我便不知是你?未免太过天真了!”
箫姈只觉身上疼痛,却不及心中半分,伏在地上,泪已干涩:“恃宠而骄,恪,你对箫姈的宠,却只怕亦是有限吧?”
惘然举眸,望着男子冷漠面容:“杨思烟……自进府后,你又来过我这儿几回?”
“所以你便报复我吗?”男子怒意浓浓,早已不复平日的优雅:“说,她去哪了?走了几时?”
箫姈冷冷一笑:“已有多时,你追不上了。”
男子低身扭过她的身子,却冷哼一声:“多时?那你如何还在这里?怎么不走?”
箫姈目色无光,仿佛已用尽了全身气力:“我知道你会来,我……不想骗你!”
男子再将她推到在地,恨道:“说的好听!不想骗我,却能背叛我!”
说着,转头向长宇吩咐:“去,速去将她追回,想她如今身子虚弱,该走不了多远。”
长宇应命,正要去,箫姈却再度拉紧他的衣角:“恪,不要……不要再错下去!她……”
紧紧咬唇,望向长宇:“她已经怀孕了!”
一声,犹若闷雷轰响在两个人心中!
男子怔然望向长宇,他亦知道,今日确是为她诊过脉,今日繁忙,却尚不及询问。
长宇垂首,却是默认的神色。
徐惠隐在树丛中,亦不觉僵住了身子,怀孕!玉手缓缓抚向小腹,惊得几乎滞住了呼吸。
许久,唯有夜风冷冷吹拂,拂得月影斑驳、拂得高树簌簌。
见男子怔住,箫姈趁机道:“恪,你何辜?那么……她腹中的孩子又何辜?”
男子身子微微震动,缓缓低头,望向伏在地上的秀弱女子,那静美面容,泪水涟涟,早已模糊了视线。
“恪……”箫姈咬唇望他,他的眼中终有一丝柔和沁入眸心。
终于,男子缓缓低身,轻轻扶起地上跪着的女子。
箫姈深深吸一口气,扑倒在男子怀中,似要将满腹委屈尽皆倾泻。
长宇问道:“殿下,不追了吗?”
男子闭目,摇首道:“就……叫她去吧。姈说得对,她腹中的孩子,又何辜?”
脉脉风凉,一双人影相拥而立,适才的风狂雨暴,似于一夕平静。
许久,方缓步离开,月色已淡,星亦无光,树影纷乱中,那一双背影渐渐隐没在夜风里……
徐惠怔然不能回神,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速早已不再!
箫姈口口声声说:恪,她如此悲伤难抑,可这个字,却叫得分分明明!
父皇、殿下、恪——
似已无需再想,她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会是三殿下吴王恪!
可是为什么他要如此做?为什么他会说,抓她来是受人指使,又为什么见她得幸亦恨不得她死?又是谁……指使了他呢?
徐惠顿感满心凄凉,入宫以来,她什么都未曾做过,谨小慎微、行事谨慎,可为什么,却有如此多的是非始终缠绕着自己?
难道,便因这眉、这眼、这座皇宫!
望望夜色已沉,微露淡灰色的薄光,徐惠安稳下惊恸凌乱的思绪,连忙起身,寻着箫姈当时所指的方向小心而去。
一直往东,景致越发美好。
树荫郁郁,葱簇成蔽。徐惠一路而行,心思却如蔽日的绿荫,被严密遮覆。
然而此刻的心思却已不在李恪,虚弱的身子,绵软无力,小腹似隐隐传来阵阵痛感。
怀孕!箫姈所言可是真吗?还只是为敷衍过李恪去?
倘若是真,那么……
突而驻足,望前路茫茫,晨日轻寒薄风扬起青丝翩飞,那一缕缕、一丝丝,缠绕在黛眉眸心处,裙衣扬卷,流荡如云。
怀孕了,可是……这孩子的父亲却说,永远……不要再见她!
纤手紧紧抚住隐痛的小腹,那腹中感觉越发强烈,徐惠咬唇,却觉已然步履艰难。
倚住身边高树,疏风阵阵,如同席卷而来的疼痛,眼看前路,可前路……又在何方?
眼前忽的昏黑,脚下一软,意识尚且清晰之时,身子却已然支持不住。
冰凉触感侵入肌肤,渗进骨骼,渐渐没了只觉……
第39卷
道是无情却有情2
周身的酸软,令原本羸虚的身子愈发无力,头脑昏沉,意识迷乱间,一股淡淡龙涎香味儿侵入鼻息,疏淡的味道,越发令人昏昏欲睡。
“何时会醒?”男子声音柔韧而低沉,犹如山风回旋心中。
徐惠怵然一惊,随而是蔓延周身的颤抖,那声音如此熟悉,却是她不可承受之重。
另一个声音有些微惶恐,恭敬道:“该是醒了,许是婕妤身子虚弱。”
曼曼轻纱,烟绯色一帘幽幽,隔绝着那个孤冷高俊的背影,那背影朦胧迷幻,令人目眩神晕。
微睁的眼目余光一束,却只映见他深紫色绝冷的背影。
那背影微微一晃,徐惠连忙紧闭眼目,僵冷的手指,轻轻搭在小腹上,忆起他那夜的决绝与生硬,心内便涌起伤悲无数。
床幔低垂,烛火荧荧跃动,隐隐弥漫浓重药味。
徐惠只觉一场噩梦才醒,又置身于茫然无际的海底,窒息般压抑。
垂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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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隐隐晃动,幽沉的男子声音低低传来:“你当真还是怪朕的。”
烟罗轻纱,扶风而动,徐惠眯眼看他只见身形,但见他负手而立,冷峻侧脸被荧烛勾勒作斧削坚毅。
他微微侧首,徐惠心中陡然一跳,却见他修长手指慢慢抚上烟罗纱帐,却并未掀起。
徐惠屏住气息,静静听他说下去,他语声沉缓,幽声道:“惠,朕知你已醒来。”
一句,惊起心浪千重,徐惠静静听着,心内却已风云暗涌,暗自压抑着。
但听他声色怅然,喟然而叹:“惠,你纵是怪朕,亦是应当的。那日确是朕言过了,若你不肯原谅,朕亦可理解,待你伤好,依旧居含露殿,一切如常,但你要知,那画卷之于朕……乃若性命之重。”
言及此,字字紧切,缓缓回眸间,烟纱隔断了他深深凝望。
徐惠心上颤动,原谅……巍巍天子、赫赫帝王,竟与自己说……原谅?
他立于床前,负手沉默,再未回望。
一室寂静,光焰如芒,只有沉香馥郁低回。
徐惠只觉眼帘微湿,迷蒙隔着烟纱绯帘,将他背影看得不甚清明,但那决绝强硬的背影,却早已在心上牢刻。
她是该气他,气他的绝、气他的骗、气他的言语不顾。
可是……
徐惠纤指微动,不曾惊起半分烟缭,那背影,孤独依旧、哀戚更浓,而这……不正是当时令她情陷深处的因由吗?
他的绝,是他至深情感宣泄,他的骗,是他对爱妻剜心彻骨的思念,他的言语不顾,是他牵动了旧日伤口的疼痛!
她怎能怪他?她又如何有理由怪他!
怪他的情深,怪他的爱极,怪他的形影孤郁吗?
他伫立良久,再未曾言语。
徐惠望着他幽幽背影,忆起这暗无天日的几个昼夜,万千慨叹,却终只是一滴泪,千行愁苦。
他缓缓转身,回望间,那犀利目光似穿透了漫漫烟罗纱,终是一声叹息,断然转身而去。
徐惠身子一动,欲要出言唤住他,却突觉周身气力全无,竟连这一声言语的力气,都是奢侈。
陛下……她唯有在心中呐喊,可绵软的身体,终究不听使唤。
眼睁睁看着那冷郁背影渐渐消失在屏风处,那一道薄薄纱帘,却似隔开了千山万水、百道重林,将他们生生分开,直到再看不见他。
纤手羸弱的抚着小腹,陛下,若你知我已有身孕,可会若疼爱晋阳公主般疼爱他吗?
原本的焦虑与不安,于顷刻消散,那一个眼神、几句劝慰,竟可叫她沦陷得如此彻底!
身心已是倦极,望殿内香烟袅袅,眼睫渐渐沉重,沉沉睡去。
混沌之中,几番醒转,又几番昏睡,便不知过了多久。
似是好久,却又似就是昨天。
道是无情却有情3
是夜,风轻若云烟,淡淡拂进微敞的窗缝儿,拂得满殿龙涎香淡到极致,竟是极舒心的凝郁。
躺了许久,却感觉身上愈发沉重,勉力撑着坐起,便有侍女连奔到床前,那侍女一身鹅黄色素简宫装,容色憔悴紧张。
想来,定是多日照看自己的侍女,她正欲起身通报,却被徐惠轻轻拉住:“莫要通报,我想静一会。”
那侍女似有微微诧异,徐惠道:“韵儿呢?”
她想,纵此处并非含露殿,也该是韵儿服侍身旁的,那侍女忙道:“回徐婕妤,韵儿才去睡了,她已三天未曾合眼,奴婢巧兰伺候婕妤。”
原来已有三天之久,自己时有醒转,却不曾记得时日。
想着,望向那屏风转角处,心内不免隐隐哀伤。
这三日来,他……又在何处?
和衣下床,一身月白色锦绣抽丝裙落得柔滑细软,玉足尚不及沾着绣鞋,巧兰便忙道:“婕妤不可,婕妤身子才见些好,这夜寒的,可莫要再着了凉。”
徐惠摆一摆手,幽声道:“不碍的,这么些日子,躺得乏了,若不下床走动,可真就走不动了。”
巧兰伸手扶过,又忙向床边拿来件纯白羽缎绸披风,为徐惠系好,徐惠缓缓坐于梳妆台前,镜中女子,容色苍白,却眼目如星,依稀可见曾秀致绝丽的清美容颜。
墨发斜斜顺于一侧,自取了木梳缓缓梳动,巧兰欲帮手,却被徐惠阻止了。
徐惠边是梳理一头长发,边是道:“这几日,陛下何在?”
巧兰回道:“回徐婕妤,陛下只在书房中。”
书房……
梳动墨发的手微微停滞,再缓缓重来,难道,他的伤心,仍不可驱尽吗?
是啊,想陛下与先皇后,青梅竹马、伉俪情深,那份情,又岂是寻常?
倏然起身,将木梳放于桌上,缓步向外走去,巧兰忙道:“徐婕妤,夜深了,这是要去哪儿?”
徐惠认得,此处乃立正殿,李世民寝殿,她并不答巧兰,只道:“莫要跟来。”
巧兰稍一滞足,忙又快步跟上,徐婕妤之礼遇,是她这几日亲眼所见,若是遭逢什么意外,她如何能够担待?
徐惠一叹,自知她的心思,她到底不若韵儿知理,亦不若她般了解自己心思。
几番回转,便于书房前微微驻足,书房殿外内侍连忙上前见礼,徐惠挥手免去,低眸道:“陛下可在?”
内侍道:“在。”
说着便欲通传,徐惠拦道:“不必通传。”
内侍稍一迟疑:“婕妤,这……恐怕……”
前次,私放徐婕妤独自进入书房,李世民已大发脾气,这一次,他实在不敢,徐惠看他一忽,却懂得了,轻轻叹气,闭目道:“去通传吧。”
侍人如释重负,忙不迭的跑进去。
徐惠静静立在门外,夜风轻寒,病体未愈的她,略感凉意,微微瑟缩。
须臾,那侍人便跑了出来:“徐婕妤请。”
徐惠点头,那侍人闪在一边,巧兰不知该跟不该,望向侍人,侍人示意她留在此处,巧兰便停了脚步,亦退在了一旁。
进得殿来,依旧高烛明光,焰火似月,悠悠明光,令那执笔案前的男子更如皓月凌空,高俊威严。
徐惠缓缓低身:“妾,参见陛下。”
案前男子这才轻轻落笔,似勾画了一处极是满意,唇角有意味不明的淡淡笑纹:“你过来。”
徐惠一怔,那夜情形再不觉涌上眼底,稍一迟疑,微微垂首:“妾不敢。”
不知是否赌气,只是那瞬间,确是心中所想。
李世民搁下笔,缓缓举眸,高烛清灿,帝王如夜深眸光影交叠,映出她苍白容颜。
纯白羽缎似在这高烛亮光中尤为突兀,愈发显得女子面容憔悴。
李世民微微凝眉,叹息道:“还在怪朕吗?”
随而竟有自嘲的一笑:“可真是个倔强的女子。”
徐惠一惊,忙道:“妾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怪,是吗?”帝王眼光愈发明锐犀利,直视着她,直令她心速不再,那迫视的目光,强霸中有温柔一抹,便不是令人心慌的冷。
徐惠不语,许久,李世民方道:“若不怪朕,便过来一看。”
帝王目光幽幽,凝落在龙案之上,徐惠缓步走至桌案前,明光洒落下,一展素帛铺就龙案,素帛不若雪帛的白与柔和,却独有一份苍凉质感,徐惠微微一惊,但见一女子淡笑嫣然,仪态万方,黛眉间,翠凝千愁,却是贞静安和的笑靥。
那一纸风华,雍容再现,女子神韵间似更见昔日高贵气韵。
徐惠举眸,帝王眼中,却滑过丝不易见的哀伤,然那清俊薄唇,却勾起一抹淡笑:“她走了,朕以为……那画,便是一切,可是朕错了。”
李世民提笔,在那如袂飘飘的锦裙间再勾一笔飘逸:“其实,她早已刻在了朕的心中,任是什么也烧不尽、毁不掉的。”
莫名所以的痛,在心间扯开。
这一次并非为着自己,而是他那双冷冷深眸,终究有不可遮掩的浓浓感伤,凄然在心。
“陛下……”声音不禁哽咽,一滴泪已滑落唇角。
李世民侧眸而望,淡淡凄伤的笑,安抚她的容动。
许久,皆是沉默,唯有焰火嗤嗤跳跃。
李世民提笔,向素帛边侧而去。
力道分明的笔触,描写出字字苦墨,一笔一恸。
徐惠低眸而望,心下却已了然。
他才写出四字,她便缓缓吟道:“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李世民似有微微一怔,停笔望向她,徐惠敛眸,微笑道:“妾在兕子那儿看过了这首诗,兕子说,是母后的诗,父皇亲手提在了雪绢之上。”
说着,细细看来,那幅画似比雪帛上那一幅更为完全。
她记得,那雪帛上的女子手中并无丝绢,可这一幅,那纤纤玉手却温柔捏了一绢丝帕。
徐惠轻声道:“这……便是那雪绢吧?”
李世民点头,幽幽一叹,落笔而书:“是,那日游园散心,她即兴做来。”
徐惠听着他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却知此时,他心中定是翻倒江海一般的苦楚。
泪水不知觉的零落,徐惠紧紧咬唇,倏然跪下身去:“陛下,妾知罪。”
一双温柔有力的手,落在肩际:“何罪之有?是朕……话说得重了,更早该便与你说明。”
顺着他的力道起身,目光落入一双如夜深眸,便是这双眸,凝尽了世间万千,看透了人心一切。
“陛下……”
不及言语,李世民便打断她,凝眉问道:“往后,还望你心中莫要存有芥蒂才好。”
说着,望向那帛新画。
眼中一泊柔情,似那画中女子便立在他的眼前。
不!徐惠亦望过去,如此这般的眼神,便如他所说,那画中人,早已在他的心里!
此刻,是真的释然了。
微微一笑:“只愿陛下勿要记着妾的任性才好。”
李世民温润望向她,脉脉的笑却有微微一滞,随而道:“对了,这些日,你是去了哪里?”
目光一转,温润中便有探究:“可是遭人挟持?”
不愧是天可汗!那双眼,总似能洞悉这世间一切。
徐惠一惊,脑中蓦然想起箫姈的话来,求她……不要将此事告诉陛下!她……会劝他!
不禁一阵惘然,竟又是一段痴念的情,想来,自己又岂能食言?
更何况,此事牵连皇子,只怕所涉重大!
见她迟疑,李世民追问一句:“可是有难言之隐?”
徐惠忙举眸,却又缓缓落下,不敢直视他探究的眼神:“不,只是……只是妾任性妄为,不知深浅,于这宫中……闲走了几日,走得迷了路了。”
迷路?这由头说得过去,却难免牵强。
李世民目光一黯,随即渐渐消去,望徐惠略显局促的神情,心中已多少有数,怕她是不愿说,可是,这却更增添了心内焦虑,她不愿说,只有一个原因——事关重大!
李世民深深叹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女子拥在肩头:“好,既是你不愿说,便叫它过去吧,待你身子好了,择个好日子,朕便带你好好游遍这皇宫,别再是走丢了,叫朕心急。”
徐惠脸上微微一红,娇声道:“陛下取笑妾。”
李世民轻轻闭目,明明是烦乱的心,却无奈,只得苦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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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是平静的过去了,眼见身子一天天好转,兕子时常陪伴在床前,望着兕子可爱纯洁的面容,心绪似也澄澈了不少,那些纷扰亦似于一瞬消逝。
纤指轻抚小腹,这腹中之子,是否也能若兕子一般聪敏伶俐?
那夜,她刻意避去了身孕一事,可她却知道,李世民是知道的,自己晕倒,御医诊治,不可能诊不出喜脉来,可他不曾说,她亦不好出口,也许……箫姈真是信口说来的吧?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71
可是……
徐惠凝眉,自己的胃口不好,时常感觉胃内翻滚如潮,倒真真像是有孕了。
日子便在这一丝丝愁虑中过去,李世民见她好转,便下令择日游园,皇子公主、各宫妃妾尽可前来。
徐惠闻听,郁结的心,终有一丝慰然,便好好玩上一次,这皇宫,自己似真未曾好好看过。
然,本是寻常的一次游园令,却不想会引来众皇子一阵心慌,交相议论间,便可见分毫,一句句亦有传到徐惠耳中的,徐惠只是淡淡一笑,这皇宫之中,果然没有单纯的游乐。
本是欢愉的心,突有阴霾淡淡遮覆。
山雨欲来风满楼1
近来,月夜总是清亮,淡淡繁星漫天如雨,那夜色纯透一色,仿佛一触,便会惹得落星纷纷无数。
延康坊中,淡烟亦是袅袅,那一丝一缕的清淡,点缀满殿恰到好处的温馨雅致,红木雕花桌上一盏茗茶香郁浓浓,熏得人心意欲醉。
华衣男子执了杯,抿上一口:“果然好茶,四殿下宫里的就是不同。”
李泰望望他,眉心却不若他一般舒展:“你到总是这般轻松,父皇游园,邀皇子公主各宫妃嫔,你如何看?”
华衣男子不以为意,只是淡笑:“听闻徐婕妤大病初愈,陛下为宽婕妤之心而已,殿下何以如此紧张?”
李泰冷哼一声,道:“哼,没想到一个小丫头,便可令父皇如此痴心?大哥也真是费心了,到底哪里找来个如此相似母后的妖女来?”
华衣男子看他一眼,却道:“殿下此时还认为徐婕妤与太子有关?”
李泰目色清冷,手中茶杯一紧:“慕云那丫头对大哥只怕是真心,她的话只能相信三分!”
华衣男子放下手中杯盏,微微一笑:“殿下,纵是全然不能信,以我之见,太子亦不足惧。”
李泰不解的望向他,华衣男子却依旧笑着:“自慕云死后,听闻太子终日于东宫喝得大醉酩酊,最近更加放纵言行,歌舞狩猎,着突厥装束,好玩成性,任是谁劝都是听不得,这些……可都是陛下反感之事,我看太子如今,到大有与陛下赌气之嫌。”
李泰凝眉而思,烛影跳动在眼眸中,许久,方道:“可若那徐婕妤真真乃太子安排在父皇身边的……只怕这些个都算不得什么。”
华衣男子摇摇头,呷一口香茶:“不,若陛下果真是听信枕边言语之人,便不是天可汗了!”
李泰哼一声,冷冷道:“别人倒是罢了,只是那徐婕妤像极了母后,却恐怕父皇他……”
李泰没有再说下去,突地似有所觉,转而道:“对了,听闻前些日子徐婕妤失踪,此事你如何看?”
华衣男子摇摇头,终于凝眉:“此事,我倒一时没有头绪。”
“那么,李恪呢?”李泰望着他,那男子笑道:“他整日流连在‘仙淑阁’,精神似也不大好。”
李泰将茶盏一推,撑住额头:“多留意着他,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华衣男子点头,品味盏中香茶。
山雨欲来风满楼2
九月,金菊似织,一丛一簇的粉白金黄、深紫流红,大片大片的菊花,如同蔽荫下翻舞的亭亭少女,时而灵动,时而静若处子。
众嫔妃穿花纳锦、浓妆艳抹,午后阳光,缕缕轻盈,并不似夏日的燥热,倒有几分清爽。
阵风拂来菊花淡香,沁人心脾。
明丝华盖遮蔽淡淡金阳,大唐天子巍巍,缓缓踱步在花园之中,身边跟着杨夫人与韦贵妃,而徐惠只是婕妤,进宫时日又少,只得跟在靠后的位置。
众皇子公主随在左右,依次而行,神色各异。
晋阳公主好久未得见如此热闹的场面,尤显得兴奋,左右寻着徐惠,见徐惠隐在众人当中,忙转身奔过去,拉住徐惠的手:“徐婕妤,你怎的不在父皇身边?”
徐惠一惊,四顾望去,略略低了身,纤指轻触娇唇:“兕子乖,今日不同以往,兕子去陪父皇。”
兕子眨着眼睛,不解。仍旧拉住徐惠的手向前而去,徐惠轻轻挣开,到惊动了李世民,李世民回首望去,但见徐惠面有局促,不安的望过来,心下竟是一动。
今日,她着一身纯白色素淡绫绸裙,浅草色抹衣绣了清菊淡淡,玉颜雪肤娇柔凝香,高挽云髻秀丽轻盈,与身旁浓胭艳粉、花枝招展比来,却更夺尽了这满园秋色。
眼前无端迷茫,秋水无边、潋滟眸心,那女子一双剪水墨瞳,怎不令他再忆起昔日种种?
这一身清素压群芳,这一眼明波动春情,怎不是曾深爱女子的情深注视?
记得那天,园色正好,高空明碧,无忧亦是着了雪白的一身,于这百花丛中傲群芳。
只不同的是那日是极好的春,而今……却已是秋了。
李世民眉间微微一蹙,杨若眉望见,又何其知他心意,连忙向徐惠招呼道:“徐婕妤且过来,这兕子是定要你陪着的。“
徐惠微微一怔,薄凉秋风,但觉倏然锋锐,便如身边那一道道眼神突如刀刃,仿佛立时便要将自己撕裂。
韦贵妃立在一边,瞥一眼杨若眉,不悦之色显而易见,哼,只你会做人吗?
随而温润一笑,道:“妹妹且来,早听闻妹妹四岁能书,八岁能诗,陛下更常常赞你才学卓秀,难得这景致好,姐姐倒是学浅,正想讨教些菊花的学问,妹妹便可过来无妨。”
说着,径自走过去,向徐惠伸出手来,徐惠望一眼李世民,只见他唇角含笑,目光却是深的。
想着,已被贵妃拉住,便只得顺着而去,心中多少也有些故意,毕竟,在他的身边,谁都是想的。
索性自心里略去了那一道道眼神,一把把刀。
再者,贵妃与杨夫人话已至此,又谁人不知,实为陛下之意,晋阳公主又是撒娇,便纵是敢怒,亦不敢有半分作色。
贵妃携了徐惠的手,却令徐惠挨近在李世民身边,看似体贴识意,可徐惠却分明感到那温笑的背后,似有尖利隐隐、
李世民微笑垂眸,望徐惠面带流红,那一双幽潭似的深眸,便如茫海,苍然无限,任如何也望不进他的心里。
徐惠亦举眸望他,纵已是释然,可此情此景,却又不得不令她忆起先皇后那一首诗来,想那作诗之时,定也是这般风淡云清的吧?
兕子拉住徐惠,天真的笑:“徐婕妤,你会讲菊花的故事吗?”
徐惠一怔,随即道:“兕子喜欢听?”
兕子点头,徐惠便轻轻拍了拍她:“那……我晚上讲给你如何?”
兕子看她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李世民微微一笑,望众人目光似皆有异色,心内不禁冷笑,哼,不过是令个婕妤随在朕之身边,便会令众人如此惴惴吗?想想从前,却是不曾有的。
不禁一叹,正好的兴致,亦被减去了。于是道:“如此午后,倒不如泛舟湖上,朕也是乏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3
滟滟湖光,波云重重,绿水青山间,无数楼台仿佛溶入那袅袅青烟里,精雕龙船,自云水仙雾中穿梭而过,船上弦乐轻轻,谈笑如风。
李世民端坐中央,明黄色长袍一身熠熠,唇角沁着秋光水色,温润明和。
杨若眉与韦贵妃分坐两边,徐惠则随兕子坐在杨若眉身边,兕子之宠,尤甚过其他皇子公主,似如此场面,她都是要挨着杨若眉坐下的,起初因着便于照看,如今却似冥冥天意。
皇子们坐于龙舟雕栏依次排开,一缕暖阳横斜,映照得众皇子神清气爽、英气逼人。
李世民展目望去,却独见一人,容色淡淡、眼目无神、面无表情。
李世民脸色倏然一暗,握着金雕杯盏的手指微微发紧,徐惠正好望来,但见李世民眉心纠蹙,目光如同染了秋末潇潇的风色。
徐惠小心望过去,只见李世民目光凝聚在太子身上,心中一颤,蓦地想起慕云来,秀眉亦不禁轻轻蹙起,尚不及思想,便听帝王声音平和,悠悠开口,全然不似适才眼神中的阴郁:“如今四海安平,百姓富足,方才能有今日游湖之雅兴,那么,你们可知若要长治久安,又当如何?”
一句,问得直白又随意,众皇子望帝王凝视目光,面上无动,想心中定在计较。
李世民抿一口清爽甘酒,酒香沁在舌尖儿上,一丝丝辛辣。
须臾,一人起身而道:“回父皇,所谓‘霸者之民,欢虞如也。王者之民,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1)若如此,自可长治久安。”
说话男子,体硕面润,一脸华傲,正是四皇子李泰。
徐惠略略思量,李泰之言虽是在理,却不免太过浮夸,虚而不实,常闻四殿下擅文,此番怕是过于心急了。
李世民亦是微微蹙眉,唇边却持着笑意,正欲言语,一声清冷低沉,突地破入一舟秋色:“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2)”
李世民面色一凝,众人皆被这一句吸引去目光,但见言者,一身暗紫色长绸袍,容色暗淡,眼神无光,执一杯清酒,仰头饮下。
正是太子承乾。
李世民眉眼凝聚,握着杯身的手,力道陡然加重。
太子越发荒诞、沉迷声色,他亦有所耳闻,只道他失去慕云,心意不畅,待想得明白,便会过去,可未曾想,非但无所收敛,更有放肆之势。
他向来与青雀不慕,可如此场合,他亦该知道分寸,若在从前,他只会旁观冷笑,却不会如此放纵言行,李世民目中有深深焦躁,望着太子,仿佛一场大怒在所难免。
可终究,他还是忍下了,冷冷别过头,饮下一杯甘酒,转首回望间,已不见了眸中的风起云涌。
他将目光落在一纯白色身影上,那抹身影,像极了自己当年的气韵,风流中有着端持:“恪儿,你又如何看?”
李恪!
徐惠心上不觉一颤,搂住兕子的手,亦微微轻抖。
终是抬眸望过去,却不想正触见李恪温笑的眉眼,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似有若无的睨着自己,转而方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3)”
李世民点头,眉梢有微微一弯,李泰随即望过去,心中不禁暗忖,以善养人?莫不是你早已奉行此道不成?
他对李恪本便是多有忌惮的,他深知,李恪城府只怕是几兄弟中最为深重的,自小,他的眼神中就有种异样光芒,夺目却并不多语。
李世民面上再无所动,任谁也看不出他究竟是赞是否,他眉眼淡淡,轻轻拂向一边,在一处突地一凝,到润上些笑意:“雉奴,你可有何看法吗?”
九殿下?众人再又望过去,九殿下年纪尚小,被父皇突地唤道,竟有些讶异,清亮眼神中露着局促。
徐惠亦望过去,只见李治嘴唇微颤,缓缓站起身来,茫然眼神在一处停滞,竟有探寻之意。
徐惠寻着望过去,却见他目光转动,径自落在帝王身后侍女身上,那侍女一身素简宫装,发髻只簪一支简约钗子,面若清霞、眼似潋水一汪,亦小心向李治望去。
徐惠一惊,那女子不正是媚娘?
眉心微蹙,见他二人这般眼神,到似是十分熟络。
只见媚娘向他微微点头,李治神情便于瞬间平和下许多,望向李世民,亦没了局促:“父皇,儿臣以为‘所谓平天下在其治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4)。’”
一句说得极是简单,李世民是何其锐敏之人,便连徐惠都注意到了李治的眼神,李世民又何尝能够放过?
李世民眼神微微一侧,心底蓦地忆起那日李治为媚娘求情时的情切,唇边凝了丝寒冷,只在杯沿触动时便消融在一杯甘酒中。
秋风瑟瑟,午间日头过了些,倒生了些凉,却不是冷的,那拂过面颊的清爽,直叫人心舒。
许久的沉默,唯有轻轻乐音缭绕碧湖。
皇子中有一阵惶惶,徐惠边为兕子捋好柔软丝发,边向那一碧清湖望去,风凉悠悠,却突觉头上一沉,胃中时有的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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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袭来。
微微凝眉,不禁侧过身去,掩住娇唇,轻轻作呕,她努力压抑着,却是不能,幸而只是干呕而已。
“徐婕妤,你怎么了?”兕子柔软的小手抚在徐惠肩背上,那一股汹涌潮流似淡去了,徐惠方回首道:“没事,只是胃不舒服。”
兕子眨眼望着她,全然不解,徐惠搂过兕子,方觉偌大龙舟,一双双眼睛,再又凝聚在一处,而这一次的焦点却是自己!
双颊顿如绯红流霞,连忙垂首,无端勾动心中怅然,低低眼眸,望见帝王衣角飞动,他的声音亦如这衣角般飞扬而来:“徐婕妤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她不知道,更不懂李世民的心思,是诊治御医果真未曾诊出她的喜脉,还是……不禁望一眼李恪,正见他目光有如流阳,闪动间,是无懈可击的周密。
难道,果真是箫姈说谎不成?
徐惠起身,忙道:“不碍的,还请陛下恕妾失仪之罪。”
李世民摆摆手,目光关切:“不如且先回去歇息。传御医前来诊看。”
微微颦眉,略感不适,对于宫中女子,最为重要的自然是帝王的宠幸,可近来李世民却只幸于自己,甚至连杨若眉那儿都去得少了,不论因着什么,也早便惹得宫中人人侧目,嫉妒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再是这般招眼,只恐不好,正感难为,抬眼却陡见陛下身边,一双丽眼偏偏凝恨的斜向皇子一列——韦贵妃!
徐惠一惊,寻着望去,只见她的目光只那一瞬,似与那抹纯白色身影对望片刻。
陡然一震,忽的想起那日李恪之言,他,亦是受了指使,纵他多有故意,亦是有人指使了的?
难道……
想着,不禁心上生凉,玉指捻着丝袖,面色微微发白。
李世民见了,眉心微凝,竟自起身:“怎么?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说着,已然走到徐惠身前,那一眼关切,却不知烧热了多少双嫉妒的眼。
徐惠亦蓦然一惊,连忙起身,他的手欲要轻轻搭住她紧握的手,却被她向后闪开,并拉了兕子:“兕子不是说要被首诗给父皇的?”
李世民一怔,随而了然,轻轻收回手,转而轻拍兕子的头:“好啊,兕子新学的吗?”
兕子茫然的眨着大眼睛,但见父亲这般微笑的望着自己,小孩子撒娇的心性儿,倒是略作思量后,娇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子归,宜其室家。(5)”
李世民朗声一笑,却在女儿鼻尖儿上轻轻一刮:“好啊兕子,这么小年纪就学会欺君了?这《桃夭》明明你早会背的。”
兕子圆润白玉一般的小脸涨的通红,小嘴儿一撅,依在徐惠身边,徐惠掩唇而笑,与君王对视间,皆敛住了笑。
徐惠望那一双眼中,明明有话要说,可那闪躲的目光,却又分明欲言又止。
陛下,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秋风阵阵,掠起湖水潋潋光粼,映着点点金色的光,跳跃在帝王眼眸中,说不出的迷魅。
突地,船上飘着的清越之音顿止。
徐惠略略侧开眼眸,不由大惊,只见那鼓乐声声的乐师,倏然个个眼目如刀,李世民观其脸色惊怵,背上亦感到杀气森森,多年征战的他何其敏锐,身子立时向旁一侧,一手护住身前的女儿与徐惠,一边回身而望。
身后早已嘈杂一片,众妃嫔娇喊声声,众皇子早已齐拥而上,精雕龙舟倏然变得拥挤而晃荡。
仓皇无措的妃嫔公主乱作一片,船上仅有的侍卫纷纷簇拥在李世民身边。
一时,刀剑声、脚步声、惊叫声,响彻整片静谧的湖面,
李世民眼若鹰枭,眼看个个乐师手持软剑,本是儒雅的装扮,却忽的个个如凶神恶煞的向自己扑来。
船上侍卫并不多,对付近十名训练有素的乐师,略显吃力,李世民神色一定,厉声道:“留活口!”
一句,便更使得侍卫们缩手缩脚不得施展。
一时间,水光飒飒,船身晃动如剧。
李世民静下心思,定定看来,这些个乐手,路数似非江湖路子,刀刀剑剑颇为华丽,思绪如光梭飞转,恍然回到多年以前,那年,他与无忧前赴庆功宴,大哥与三弟部署了暗人扮作歌舞姬,大闹皇宫,却意不在伤人,可这一次,每一个乐师皆是刀刀狠厉、招招致命,眼看三名侍卫已然喋血、横死在乐师的软剑之下。
李世民心头火起,紧紧攥住拳头,正自想着,又一名侍卫,为护住自己扑倒在了船面上。
李世民低头看去,那侍卫紧握着刀,眼目是极致的狰狞,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豁然低身,抄起那人手中钢刀。
帝王身姿如鹰,挺身跃至一片乱局之中。
“陛下……”一举惊起声声娇呼,徐惠、杨若眉、韦贵妃,几乎同时出口。
只见李世民挥刀如风,一名乐师冲击而来,刀剑相击、电光火石,徐惠呼吸一滞,眼目只是一眯,再睁开时,却已见血光森森,那乐师已然身首异处、伏尸当地。
徐惠紧紧咬唇,胭红凝唇,已被咬出白色印记,怀中还紧紧抱着吓坏了的兕子。
兕子自从受惊,便极是怕些个刀刀剑剑,更不要说是这血光纷飞的场面,徐惠捂住她的眼睛,她亦依在徐惠身边,似是十分相信这个怀抱足以保护了她。
战局一时混乱,皇子们大多会些武艺,李恪也已纵身在李世民身边,父子二人并肩而战,乐师只剩下五人。
徐惠不经侧眸,心中却是一动。
只见承乾虽是默默的站在一角,可那双手却断然横在李治身前,他不说话,却以身体护住了弟弟。
李治只是惊惧的望着,那眼神落在屏扇后的女子身上,甚为焦急,徐惠心中暗忖,没想到,这一众刺客,竟可惊起了人心百态!
正自想着,却觉眼前一丛银光映着水光湖色,疾厉的剑锋横斜在眼前,徐惠怵然一惊,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铮”的一声隔开了那人迅捷的一剑。
徐惠定睛一望,竟是李世民一刀精准,铿锵之音,随而惊起火花四溅!
那高峨的侧影,依稀可见当年驰骋疆场、横刀立马的风姿。
“小心!”又一道银亮剑芒刺入到徐惠眼中,徐惠一声惊呼,竟而上前扑去,李世民这才回身,可却只听见一声低吟,丝帛皮肉撕开的声音接连而至。
那举剑之人,眼目瞪得恐怖,随而慢慢倒下,露出一张英俊修逸的脸来。
李恪在身后,于千钧一发之际,举剑刺死了那名乐师!
回眼再看徐惠,细致丝帛袖被划出一道裂痕,露出玉白手臂,鲜血淋漓而下,滴落在纯白色裙角。
李世民欲要上前,剑芒却再又斩断彼此的对视。
只剩下四人!其中两人拼力搏杀,护着另两个人突围而去,李世民目光急切,终于道:“不必顾忌,格杀勿论!”
他看出来了,这些个刺客,皆是些不惧死之人,亡命起来,若是瞻前顾后,只会令他们吃亏,更何况,此时是在龙舟之上,侍卫本就不多,舟船摇摇欲坠,晃荡在湖面上。
得了令,侍卫们显是勇猛了许多,四个人顿时被剿杀在中间。
徐惠捂住伤口,侧身倒在船栏上,突地想起晋阳公主,四下而望,身后忽觉有力一动,不及反应,倚着船栏的身子向侧偏去,龙船本就摇晃如坠,徐惠一个站立不稳,脚下一滑,身子忽如轻飘落叶,竟而跌入到湖中!
水花四溅开来,一声娇呼很快便淹没在清泠的水浪中。
“惠!”李世民大惊!
劈刀挥向最后一名刺客,血光凛凛、刀影束束,鲜血飞溅在船板上,溅在龙袍明黄色绸缎上。
徐惠只觉周身冰冷,秋日湖水已寒,那刺入肌肤的冷,席卷而入的寒,令四肢顿时失去力道,水直往口鼻中灌去,窒息的感觉侵入到胸口,压抑得没了只觉……
她只觉,再听不到任何声音,那眼前被日光映得刺目的湖水绿光,渐渐消逝、一片昏黑!
很久,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她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压痛,痛得入骨,本欲呼吸,却痛得呛出一口水来,进而呛出更多的水,她剧烈的咳嗽,全身颤抖!
意识朦胧间,缓缓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儒美焦急的脸,那双如夜深眸,依旧流转万千光华,额前荡下几缕发来,却是漉湿的。
“陛下……”她声音颤抖,欲要说话,却觉这一声,已然用尽了全力!
那双眼渐渐消失在眼中,一片黑暗再度席卷微弱的意识,终于,还是再无所觉!
……
(1):出自《孟子·尽心章句上》:霸主的工业卓著,百姓欢欣快乐,圣王的恩德浩荡,百姓心情舒畅,处死他也不怨恨,善待他也不酬谢,每日都向善的方向发展,也不知谁使他们如此。
(2):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下》:言论空洞无物,是不好的,这种不好的后果,应该由阻碍进用贤才的人承担责任。
(3):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下》:凭善言去服人,是不能服人的。只有以恩泽去养人,才能使天下归服,天下的人不心服却能统一天下的,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4):出自《大学》:人们所说的让天下平定(的功劳)在于治理国家的人:皇上敬重老人国人就会尊重老人,皇上敬爱兄长国人就会敬爱兄长,皇上体恤孤儿国人就不会背弃他们(孤儿),因此道德高尚的人有管理别人,制约别人的方法。
(5)《诗经·国风·周南》:《桃夭》
山雨欲来风满楼4
再睁开眼时,却是被下身入骨的疼痛疼醒。
欲要起身,身上却绵软无力。
轻轻娇吟,秋夜,已换了的薄锦帘子被倏然掀起,徐惠望去,只见李世民满目焦急,缓缓坐下身来,修指抚上她冷汗涔涔的额前,温润道:“可是醒来了。”
他脸上似乎带笑,但又依稀不是,那明明弯动的唇角,总似是僵涩的。
下身传来的痛感,令她微微蹙眉:“陛下,我……”
“别说话。”李世民柔声说道,那致柔的声音,直要柔进人的心髓去。
徐惠却望着他,陡然一行清泪落入男子墨黑色宝石般的眸子中。
李世民神色一滞,望她目光忧伤,娇唇颤颤而抖,眉心微凝,正要言语,徐惠却轻声道:“陛下,孩子没有了,是不是?”
一句,倏然惊起那眼神中一波涟漪。
李世民缓缓垂下眼,不语。
无须再问,泪水簌簌跌落,如同颗颗美玉珍珠,映在君王眼中,尽是痛楚。
紧紧咬唇,抽出被君王握着的手,竟自别过头去。
李世民一惊,看向她,但见女子眼中清泪如泉,抽泣、压抑得几乎窒息。
“惠……你若想哭,便哭出声来。”李世民眸中有疼惜与怜爱,却被徐惠冷冷避开。
李世民一怔,徐惠淡淡道:“陛下,妾有一事不解。”
“何事?”李世民缓缓起身,踱步到窗边站定,似已料定了几分。
徐惠随着望过去,凄声道:“妾当日昏倒回到陛下身边,陛下曾要御医为妾诊治,陛下……可知妾已怀有身孕?”
窗边背影被阴云遮覆的天空笼着极灰淡的一抹青光,高大巍峨的背影,似能遮蔽这世间所有风雨,可那身影微微一颤,随而便是一声长叹。
徐惠心上仿佛被撕开巨大裂口,那种疼痛,已淹没了此时身体的剧痛和虚弱。
她蓦然撑起身子,目光定定的望住他,他回身,见她双手撑床,勉力的样子,那双眼,有一抹心疼的光掠过。
“为什么?”徐惠紧紧咬唇,她不懂,为什么他知道了却不说,为什么……看不出他的一点喜悦?
然那眉间,更有许多忧虑深深凝结!
“朕有苦衷,却不想终是害了你。”李世民幽幽开口,徐惠却再支撑不住身体,向下倒去,李世民一个箭步上前,连忙扶稳她的身子,她缓缓抬眸望向他,滴滴清泪,如同一颗颗含血珠玉,破碎在眼眸中。
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李世民心内纠结,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任她哭湿了胸前一片衣襟。
她哭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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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无力的身子,更加虚软,依在他的怀中,却无力挣脱出来,尽管,她很想倔强的挣开,尽管,她很想别开脸去,不去看他,可他的怀抱如此有力,他的眼神如此顾惜,偏偏是这世间最难以逃脱的深渊!
“惠。”李世民轻声道:“朕……只是想保护你!你本便幸于朕,若再是有孕,只怕这宫中之人对你不利者大在,朕,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你尽量周全,却不想……”
徐惠听着,身子有微微一滞,缓缓举眸,望他眉心纠缠,目光亦是深的。
李世民亦凝望着她,眼中却有悲伤更浓:“她在时,后宫平静得就像水。可她走了不过一年多,朕却知道,这后宫中,除了若眉,无一不是蠢蠢欲动的!”
她,长孙皇后吗?
徐惠迷茫,那么,他此时眼中的顾怜与爱惜,又有多少是为自己呢?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李世民连忙敛眸,低首笑道:“不过,惠,你还年轻。”
年轻……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好累,累得仿佛老了好几岁……
缓缓闭目,倒在他的怀中。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梦里是母亲的眼睛,和……他的目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5
延康坊,月色如绸,华衣男子哈欠连天,李泰却一副战战兢兢。
今日的一切,传扬得很快,华衣男子虽不在场,也早已听得一二。
李泰心有余悸,道:“可知行刺之人乃何人?”
华衣男子漫不经心道:“殿下是怕乃东宫指使?”
李泰侧目看他,不语。
华衣男子亦做思量,许久,方道:“怕有可能,听闻太子近来声色游猎,行事荒唐,从前最是恪检的他,好像故意和父皇对着干,父皇越是不喜欢什么,他就越做什么,越说什么……”
说着,冷冷一笑:“殿下,没想到死了个慕云,竟能收到这样的奇效!”
李泰挑唇一笑:“哼,那是当然,那慕云和她娘一样,一双眼睛中,带着那点媚,还谁能跑得了的?”
华衣男子点头,饮一口茶,强打精神。
李泰眼神一滞,转念一想,倒也不尽然:“李恪呢?可有动静?”
华衣男子摇摇头:“没有。”
看李泰眼神,似有疑惑,连忙又道:“不会是李恪,他没有动机!”
想想也是,李泰叹一口气,道:“此事……只怕牵连着咱们,你多留意些。”
华衣男子点头:“不过殿下,你适才说徐婕妤……似是有孕。”
李泰眉心立敛,唇齿紧紧咬住:“是又如何,今日她受了伤,还跌入湖中,真是天助我也!”
华衣男子却笑笑,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殿下,我可不这样看。”
“哦?”李泰望向他,但见他仍是一派闲散神情,语声却是郑重:“徐婕妤还那样年轻,而陛下亦尚未老迈,若是……”
说着,轻轻一哼:“谁又敢保证,那腹中之子不会是又一个刘弗陵呢?陛下可不是武帝,她亦不会若钩弋夫人一般,到时候……”
他没有说完,李泰早已怔住了神情,是啊,钩弋夫人乃汉武帝晚年宠幸之妃,生皇子刘弗陵,他年纪幼小,却被封为太子!而后,汉武帝为避免母壮而子幼,将钩弋夫人赐死,刘弗陵便是后来的昭帝。
他说的对,父皇绝不是汉武帝,可一旦徐婕妤得子,谁又能说……不是又一个刘弗陵呢?
况且,父皇亦尚未老迈!
心上一颤,望着华衣男子,二人却没再言语,直到月下星天,华衣男子才匆匆而去,李泰望着,心中总也不能安稳……
前尘旧事动心肠1
因着身子虚弱,加上思虑过重,身心打击频频,令徐惠病了好久,十余日不得下床,每日昏昏沉沉的,高烧不断,偶尔醒来,总也是意识迷乱。一众御医轮换诊脉,一碗碗苦药灌下去,终究见了些效。御医们也松下口气,孩子没能保住,陛下已然震怒,若徐婕妤再有个三长两短,可真真不敢想。
这几日好了许多,李世民才叫兕子前来,他轻轻靠在床边,看着兕子开怀的笑颜,和徐惠温淡的面容,虽少了些血色,倒是见了些精神。
兕子和彩映新学了剪纸,到剪得像模像样的,秋日风高气爽,秋阳一缕,于午后亦是温暖的。
李世民难得这样好的心境,望着兕子和徐惠,竟有了难得的舒心。
正值温馨,殿外侍人一声禀报:“陛下,长乐公主求见。”
长乐公主?李世民一惊,稍一凝眉,便缓缓舒开,似有了然的一笑,徐惠倚床望去,难不成他竟知她来意不成?身边兕子亦跳下了床:“姐姐来了,兕子好久不见姐姐了。”
徐惠慌忙望了自己,李世民看见,忙道:“不碍得,想她是来探你的。”
探我?徐惠一怔,长乐公主,陛下嫡长女,听闻甚是宠爱,当年出嫁之时,陛下欲要大办,却被魏征阻止了,心里也有些个好奇,向殿口望去。
不一忽,便自殿外走入一名女子,长发高挽,簪一支带穗榴花钗,云凤叼衔牡丹斜插发边,愈发映得那娇肤似雪白皙。
长乐公主一身妃红色锦绣,身姿楚楚、莲步微微,恭敬低身:“参见父皇。”
眼波一转,便是大唐公主万千风仪:“参见徐婕妤。”
她的眼神有淡淡感伤,却并不曾若旁人般的流连,只是匆匆一个定眸,随后,便敛襟起身,款步走至床边来,眼中再不曾有异样。
徐惠暗暗称赞,真是位淡定不惊的公主,不由忖思,这份儿心性,不知是否如她的母亲一般。
想着,不禁凝住了眼眸。
李世民亦是久未见女儿,眼中含着惊喜:“丽质,怎么想起看父皇来了?”
长乐公主微笑道:“我啊,是来看徐婕妤的。”
说着,侧眸望在徐惠脸上,正见徐惠望着自己,轻轻一笑,仪态万方。
徐惠连忙回神,亦笑道:“不敢劳公主挂心。”
长乐公主眼润清水,颦笑间很是亲切:“徐婕妤定要好生修养才是,有个什么不惯的,可要与父皇说,叫他去办!”
一句话,颇有些撒娇,却说得端持,徐惠望一眼李世民,见他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甚是爱怜,不由掩唇一笑。
这时到觉不见了兕子,徐惠正欲询问,却听见床边一声娇笑,随着一个小小的水蓝色身影便蹿向长乐公主:“五姐。”
长乐公主略作惊讶,随而低身拥住兕子,捏一捏她纤巧的鼻尖儿:“就你顽皮,徐婕妤正在养病,你不要吵到婕妤了。”
兕子撅着小嘴儿:“才没有,父皇昨天才许我来看徐婕妤的,之前都不许我来。”
长乐笑道:“那定是你不乖。”
兕子委屈的拧着眉,小脸儿通红:“我才没有不乖,兕子最乖了,是父皇坏。”
李世民眉梢儿早已笑意盈盈,起身道:“噢?父皇怎么坏了?”
兕子跑到床边,扑在徐惠身上:“父皇就是坏,兕子最乖了。”
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徐惠,徐惠忍不住笑,拍着她的头。
正此欢笑,却听长乐公主突地道:“嗯,父皇就是坏,这个兕子是说对了。”
徐惠一怔,抬首望去,但见公主弯笑眉眼,竟凝了些许郑重。
李世民亦敛住笑意,面色有微微一沉,坐下身来,抚弄徐惠盖着的绣莲花螺纹锦丝被:“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故的进宫来。”
徐惠一惊,原来父女俩早已心有所宣。
果然,只听长乐公主道:“听说父皇仰慕周代分封制,诏令以荆州都督荆王元景为首的二十一名亲王为世袭刺史,并以阿翁(指长孙无忌)为首的十四名功臣为世袭刺史。”
李世民果不其然一笑,容色却无动分毫。
此事,徐惠亦有所耳闻,只听说,李世民不顾许多大臣反对,执意行世袭刺史,并已下诏,便连魏征等人皆不敢再谏言,侍御史马周与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仍冒死谏诤,可陛下亦听不进去,便再无人敢言,却不想长乐公主竟会插手此事?
心下到有些好奇,静静望着这一对父女。
李世民望着女儿:“不错,可是无忌叫你入宫来的?”
徐惠似有恍然,是啊,长乐公主嫁长孙大人之子长孙冲,此事多半如此了。
倒要看看公主如何说来。
只见公主自袖管中拿出一封表文,长乐公主道:“此乃受封功臣抗封表文,请父皇过目。”
李世民淡淡扫上一眼,却不接过:“无需看了,他们说都不知说了多少次了。”
长乐执意将表文递呈在父亲面前,凝望着父亲:“父皇,阿翁说‘臣披荆棘事陛下,今海内宁一,奈何弃之外州,与迁徙何异!’况,女儿以为功在社稷,亦无需虚名犒封,如今四海安平、百姓富足,便是对社稷之臣最好的封赏。”
李世民缓缓抬眸,却并无所动:“丽质倒是越发会说话了。”
长乐公主笑笑:“父皇,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1)”
李世民眉心一聚,望着女儿的眼亦沁了一丝冰凉,甩袖起身,背向着女儿:“你讽刺父皇无仁善之心吗?”
长乐公主连忙摇头:“不,理是这个理,可父皇失去的却不是仁善之心,而是……纳谏之心!”
李世民背影微微一颤,迅疾转过身来,徐惠望向他,但见那一双鹰眸陡生犀利,那不是他平素望着儿女们的眼神,犯错便如太子,他亦只是沉痛而已,却不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长乐公主亦似有微微怔忪,略略垂下眼帘,气息似幽重了些。
徐惠亦凝了眉,怀中兕子眨着眼睛,看看长乐,再看看李世民,李世民上前一步,目光深深:“丽质,这……并不该是你过问之事。”
长乐公主低了声音,言语却依旧不见收敛:“是,可丽质却不愿见父皇如此一意孤行,而置人心于不顾!”
“你……”李世民一声喝住女儿,长乐公主却继续道:“父皇,丽质终究不是母后,劝不得父皇改变心意,若是母后在……”
“不要说了!”
提及长孙皇后,君王眼中掠过赫然悲怆,长乐公主却依旧道:“若是母后在,定可劝得父皇,丽质虽无用,却也不愿眼见着父皇犯下大错而不闻不问!此事虽是阿翁授意,可又何尝……不是女儿的心意?”
“住口!”举掌在半空中,那眼中的悲怒,许并非因为公主的顶撞,更多的是因为她提到了她的母后——长孙皇后!
那,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隐痛,是任谁也不能闯入的禁地。
他将那片禁地尘封,便再无人可进入,更不敢有谁提及。
长乐公主举目望去,一双水溶溶的眼,流动惊骇万分。
陛下对公主的疼爱,宫内皆知,如此疾言厉色,恐还是头一回吧?
徐惠望着,此时亦慌了神,只眼看着李世民举着右手,悲怒横流的望着女儿,只得唤一声:“陛下……”
此时,兕子跃下了床去,拽着李世民衣角儿,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仿佛要滴出水来:“父皇,你要打姐姐吗?你不要打姐姐!”
李世民微微低眸,但见兕子抿紧嘴唇,乌溜溜的眼睛,泪意濛濛。
那一双眼,便似丽质,便如……无忧!
心,被狠狠掐住,疼得窒息。
连忙放下手来,低身抱起兕子,将女儿搂在肩头上,适才犀利的眼神,倏然柔和,落在长乐公主身上,长乐公主侧开眼,似掩去了眸中亦被触动的过往。
此时此景提及母后,她又是情何以堪?
女儿的苦心,在此刻豁然明晰。
李世民将兕子放回到床边,在女儿额上轻轻一吻,幽幽道:“父皇知道了。”
长乐公主先是一惊,随而追问一句:“那么……”
李世民拿起上表,看了一忽,终是道:“朕,明日便诏停世封刺史。”
长乐公主这才上前一步,站在父亲身后,眼神却是歉疚的:“父皇,可莫怪女儿无礼了。”
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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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意嗔道:“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只会向着婆家。”
长乐公主知他已是不气,虽已身为人妇,可终究还是父亲深爱的女儿,伏在李世民背上,声音略有哽咽:“父皇,父皇是天下最好的父皇。”
李世民回身,看着她的眼,亦有溶动:“父皇不是坏吗?不是……哀哉吗?”
长乐公主撒娇的依在父亲肩上:“父皇要是大坏人,那丽质和兕子岂不也是小坏人了?”
李世民抚着女儿的肩,朗声而笑。
徐惠亦舒下口气,望着这对相拥的父女,心下却不禁感慨。
轻轻抚向自己小腹,暗暗垂下了眼睫。
突地,感觉那小腹传来隐隐疼痛,莫非是过于用心了?可那痛感却愈发强烈,不禁轻吟一声。
李世民连忙回过身来,长乐公主亦望过来,兕子最先开口:“徐婕妤,你怎么了?”
那痛楚似越发强烈,仿佛一把尖刀在腹中来回剜割,徐惠欲要强忍,可额间已渗出了丝丝冷汗。
李世民大惊,连忙坐在她身前,她已修养半月余,身子已见大好,如何再会有这样的反复?
“怎么样?哪里疼?”他的目光凝在她按住小腹的手上,那白皙玉指似要穿进腹中一般,紧紧扣住。
李世民大声吩咐:“快请御医。”
侍人宫女匆匆去了,长乐公主亦道:“徐婕妤,这突然是怎么了?”
公主亦是由心的关切,徐惠很想回她一个安然的笑容,可那巨大的痛楚席卷着她,令她不得言语。
那痛,是剜入肌骨、刺进心髓的疼!
再也顾不得仪态,伸手抓紧李世民深紫色衣袍,颤抖的身子,紧紧挨在他健硕的胸膛上,那种安然感觉,似能缓解几分腹中的痛般,她靠着他,尽量忍住,不发出痛苦的声音。
然而他的身子亦有些微颤抖,拥着她的手,在她肩头紧扣:“惠,可好一些吗?”
她点头,可身子抖动明明越发剧烈,李世民向外大吼:“御医,怎么还没到?”
说着,便见两名御医匆匆跑进殿来,神色慌张。
李世民欲起身,徐惠却紧紧拉住他,目光如同秋水漾开流波丛丛,一双眸中,有隐隐惶然。
李世民心中一动,望着她拉住自己的手颤抖如剧,却力道深重,显然是用尽了周身之力,连忙坐下身子,紧紧反握住她的手。
她眼中流水,似有些微安定。
李世民望着御医慌忙的诊治,脑中却无端忆起那愁云惨雾的一天!
那天,他永远失去了无忧!
心底蓦的一疼,握着徐惠的手,倏然加力!
那深深眼眸中,是痛与悔的交缠,似还有一丝忧虑,缕缕担心!
担心她亦会这样的离开自己!
长乐公主望着父亲焦急面容,父亲已许久未曾这般情动、这般纠痛!
将兕子拉到自己身边,望着床上痛苦挣扎的女子——
徐婕妤,你定要好起来,万万不可再有事!否则父皇……
不敢再想下去,母亲才离世的那段岁月,李世民的消沉与颓败,令人至今不忍回想!
想着,竟滴下两行清泪,低头望向兕子,微微一惊,只见兕子异常安静的望着御医的一片忙碌,乌黑的眼里,亦有泪水几欲滴下。
……
(1):出自《孟子·告子章句上》:仁是人的心灵,义是人的正路。放弃了正路而不走,丧失了善良之心而不知要找回来,可悲的很啊。
第40卷
前尘旧事动心肠2
两名御医诊看良久,互相对视,眼神交换间已有结论,却皆是眉心凝结,不知如何启言。
李世民目光聚凝在徐惠身上,因着巨大的疼痛,徐惠已然昏厥过去,李世民追问道:“徐婕妤究竟是怎么了?这些日本是大好了。”
两御医互看,仍是不知如何启言,长乐公主乃心细的女子,忙道:“可是有难言之隐?”
一句,似提点了李世民,连忙抬头,望向站在一边的御医,巍巍天子,肃然冰冷的目光,直令御医身上一抖。
李世民盯着他们,并不言语,犀利的眼神,那经了风霜雕刻的脸,看在人眼里不觉生威,不怒自有威严。
御医终是承不住这样的迫视,连忙跪在地上,年纪稍长的御医磕头道:“回陛下,徐婕妤……徐婕妤乃是服用了蚕蜕纸烧成的末,而……而致小腹疼痛!”
李世民凝眉,追问:“蚕蜕纸为何物?”
两名御医再度相视,另一位年轻些的便索性道:“回陛下,将蚕蜕纸一尺,烧成末,再以酒送服,便……便会……”
话到嘴边终究难以出口,李世民目光如炬,欺上前一步,那如同天降之剑的目光,即使未曾接触,亦能感觉到它的寒冷:“便会如何,莫要吞吐、闪烁其辞!”
手指落在年长御医身上,命令道:“你说!”
年长御医虽低着眼,余光却能依稀得见李世民动作,知他手指自己,本便颤抖的身子,更微微一晃,随而道:“陛下,这……这便会令……会令女子……终身……绝育!”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却有如一把尖刀扎进李世民心里!
一边长乐更是轻轻掩口,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
“什么?”李世民沉声问,不置信的眼神倏然凝结了至寒冰刀,一刀刀割在两名御医身上。
御医连忙叩首:“陛下,可是……这徐婕妤正在养病期间,并不会饮酒,又怎么会……怎么会……”
似乎提醒了李世民,李世民忙向殿口吼去:“韵儿!”
韵儿闻声而来,但见君王目光如霜,立时便寒了身子,跪下道:“奴……奴婢在。”
李世民一步夺在她身前:“近来婕妤都会吃些什么,去将御厨、传膳、还有陪着的宫女内侍通通传来!”
韵儿吓得全身直抖,忙着应声去了。
李世民自从登基,向来平柔,如此这般的阵势着实少见,两名御医不敢抬头,只听李世民音色已沉下了不少,低声问:“婕妤身子可有大碍?”
年长些的忙道:“回陛下,除……除日后皆不可育外,这次痛过了,好生修养,并无大碍!”
李世民点头,挥一挥手:“下去吧。”
御医听闻,如释重负,忙不迭的向李世民与公主施礼而去。
长乐凝眉,望着御医落荒而逃似的背影,走到父亲身前:“父皇,莫要太过忧心了。婕妤没事便好。”
李世民望着女儿,眼中有不易见的落寞:“朕,只怕她不可接受,而且此药既是要以酒送服,便……”
李世民没有说下去,古来女子后宫争斗犹若战场,他亦是了解,只是无忧在时,他未曾感受,如今是真真感受到了!
深深一叹,拍拍女儿:“你也早些回吧。”
长乐望向苍白昏睡的徐惠,亦叹道:“父皇莫要过于挂怀,许一切并非想象中不堪。”
说着,拉过一直不语的兕子:“今日,女儿便留在宫中陪兕子一天。”
李世民望望小女儿,她眼中晶莹,犹有泪珠儿。
他知道,兕子怕一直是将徐惠当作母后的,心疼的捧起女儿的脸,轻轻一吻:“好!兕子要听姐姐话,不要闹。”
兕子点头,望向躺着的徐惠:“兕子也不会来吵徐婕妤,都是因为兕子今天来吵着徐婕妤,徐婕妤的病才又犯了的,是兕子不好……”
李世民一怔,随而心疼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连忙抱女儿在怀里:“不,不是!兕子怎么可以这样想?是父皇不好,是父皇……没好好照看徐婕妤。”
兕子不语,长乐掩唇,妹妹这样小的年纪,便要历经这许多事,倒不若自己小时候的快乐,有李世民的宠,更有母后的怜惜。
抱过兕子,眼中含泪:“兕子乖,叫徐婕妤好好休息,和姐姐去玩,好不好?”
兕子点点头,便随着长乐公主而去。
李世民望着一双女儿的背影,一个,仙姿楚楚、一个,娇小玲珑,而徐惠与丽质年纪相若,却如何,要经历了这么多曲折?
她,做错了什么?
也许,她唯一做错的就是入宫,就是……遇见了自己吧?
缓缓跌坐在床上,握紧徐惠冰凉的手!
前尘旧事动心肠3
经查问,从御厨到传膳再到宫女内侍,道道程序无一破绽,与常无异,人人面色虽是紧张,可又都显得字字由衷,李世民一时没了头绪,直至深夜,皆不曾进膳,守在徐惠的床边。
到底是谁要如此恶毒的对待一个女子?一个只有这样小的女子!便因她是自己的宠妃吗?
想着,不觉目光发狠。
“陛下……”一声轻唤,令李世民回过神来,只见女子面色苍白如纸,一双潋水明眸,在幽弱的烛光下,愈发显得清透迷离。
李世民微微着了笑意,轻声道:“你醒了?”
徐惠挣扎着撑起身子,李世民伸手扶她做好,徐惠望着他,摇曳烛影散乱在帝王眼眸中,那深深眸心,似有愁绪万分。
徐惠蹙眉,凝望住他:“陛下,妾究竟是何病症?”
李世民手上一滞,停留在女子细肩上,薄唇笑容微微僵涩,正欲言语,女子声音却如同这夜色,清凉入耳:“请陛下与妾说实话。”
李世民一怔,烛影分明,君王目光却迷离不清,微微低眸,修指滑落女子肩头。
那一双清如静水湖心的眼,莫名有种奇异力量,便迫得他失去了遮掩之力。
徐惠殷切道:“务请陛下直言!”
李世民抬眸,眼里似有不忍之色:“不知何故,你误食了蚕蜕纸,故而……”
李世民只是一顿,徐惠泪已飘落:“故而,终身不育!”
李世民微微一惊,随即隐去,想徐惠博学多才、饱览群书,纵是知道并不奇怪。
他握住徐惠颤抖的手,目光却是温润:“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定要还你公道!”
徐惠怔怔望着他,水目中泪光盈盈,眸色被烛影摇乱:“也好。”
秋夜,只在离床较远的窗子开一条缝隙,漏进薄淡月光,李世民龙眸聚拢,凝住女子神情淡淡,惊疑道:“惠……”
“陛下。”徐惠深深望着他,目光中虽有粉泪清凝,却是坚决、恳切的:“妾得陛下宠幸已是众矢之的,若再是得子,只恐怕此生再无安宁。”
目光望进君王眼中,深情一片:“这样……也好!落得安宁,也以免他人心中不安!”
李世民怔忪,她如此说来,到真真出乎意料:“惠……”
纤凉玉指搭住帝王英俊薄唇,那惹尽风流的精锐龙眸便有一丝疼惜:“陛下无需如此,只愿陛下待妾以诚。”
李世民轻轻握住她搭在唇上的手,那柔软轻腻的感觉,却是酸涩的:“惠,朕……对你不住!”
徐惠心中隐隐痛楚,对她不住,是的,你确实对我不住,可那又如何?
缓缓低眸,李世民将她轻轻揽在怀中,她乌发及腰,曾挚爱女子亦有这样一头绝美柔发,仿似一缎乌绸,抚之动人心魄。
突地想起什么,低眸望向徐惠,将她纯白色绸袖稍稍挽起,但见那凝白玉臂上一条红痕清晰,仿佛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再度浮上眼前,只记得很久以前,无忧,亦曾带了满身伤痕回来,那时候……自己几乎痛断了心肠,而今,徐惠身上只有一条,不知是否自己是真的老了,只是这一条伤痕,却令他感到后怕。
“以后,万莫要如此了。”李世民轻轻抚过那条伤痕,水莹剔透的手臂,那道伤痕便犹未突兀。
徐惠淡淡一笑:“当时,只见到那人在身后袭击陛下,便只想着不要叫他伤害了陛下……”
李世民放下她的衣袖,再将她紧紧搂在肩头:“傻孩子,朕会躲开的。”
依偎他坚实的胸膛,只觉气息紊乱,在他的怀中,温暖却莫名静不下心神。
这个依靠是帝王广阔的胸襟、有天子摄人的气魄,起伏之间,是父亲讲起的,天可汗征服天下、驭马江山的奇迹!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75
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如此安然的靠在这个胸膛上,即使在入宫之时,亦不曾有半分奢望,在她心中,他,便是大唐的神话,是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大唐天子。
却从不曾想,在他的眼中看到更多的竟是孤寂!
不禁紧紧的抱住他,轻轻鼻息,流荡在他怀抱中:“陛下可知,妾自小由父亲亲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父亲亦会与妾说起些当年往事,在父亲口中,大唐天子是的马踏江山的盖世英雄,更是文治武功、豪气经国、万国朝贺的天可汗!妾从小便对当今天子甚是好奇,直到……入宫……”
李世民微微浅笑,柔声道:“入宫见到了,可失望吗?”
徐惠抬眸,一双水目,有细细流绪,淡淡漂浮,迷离如雾:“比想象得……文气了些、和蔼了些、孤独了些……”
孤独!
望着她的目光微微一滞,李世民蹙眉看她,这小小女子,那一双眼睛,仿似也能看透他的心吗?是的,孤独,自无忧走后,这颗心,便是孤独的。
缓缓垂落的眼睫,投下暗暗睫影,遮掩去眸中散落的回忆,他拥着她,不想……再叫错名字。
徐惠却似了然了,微微淡笑:“可是以后,陛下不会孤独了。”
李世民眼睫一凝,随而抬起望她,她的笑安和宁润,仿佛秋夜清爽的风,拂过眼眸,余留下一抹淡然:“以后,妾会陪在陛下身边,不会……再使性子。”
说着,缓缓低眸,握住李世民微凉的手:“陛下深情,可感天地,更何况是人心……”
一句说得隐晦非常,李世民心里却是懂得的,反握住她的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却不知该说什么。
正自温存,殿口却有声音尖细:“杨夫人、贵妃娘娘来探徐婕妤。”
李世民轻轻松开徐惠,示意侍人,侍人忙低身去了,不一会,但见两名女子,莲步款款,端庄走进殿来,向李世民恭敬施礼。
徐惠略整衣发,欲要起身,二人却忙道:“妹妹身子尚弱,且坐着。”
徐惠望李世民一眼,李世民微微点头,徐惠方道:“妹妹失仪了,还请姐姐们见谅。”
杨若眉微微一笑,挨近徐惠身边,一身极衬她的胭脂色裹身嵌边儿裙,裙摆宽阔,绣了颗颗细碎的粉红珠玉,愈发显得她身姿纤瘦。
“妹妹可感到好些吗?”杨若眉向是照顾徐惠的,徐惠于她亦如姐姐一般尊重,点头道:“好得多了,烦劳姐姐挂念着。”
若眉执起徐惠的手,指尖儿仍旧冰凉,不由道:“妹妹年纪尚轻,便遭逢这许多,可定要好生调养,莫做下病来。”
徐惠点头,一边贵妃亦走近身前,贵妃艳丽眉眼,确可想见当年的惊世绝色,一身青莲色绣碧叶莲天的阔身长裙,发上九雀长穗玲珑簪荡荡流光,仿凝聚了这殿中所有光亮,流转似静夜星辰。
只是她的笑,却令徐惠莫名不自在起来:“这听闻妹妹伤了身子,便来看看,姐姐没什么能耐,只是做得一手好汤,便熬了这薏米红枣汤给妹妹补身。”
李世民忙笑道:“嗯,贵妃的手艺甚好,你可是有口福了。”
贵妃锦袖掩唇,嫣然一笑:“难得陛下,还记得。”
回身执起一精描细画的瓷盅,端在徐惠面前:“保准妹妹喝了,便好了大半儿了。”
那挑动的细眉,令徐惠看着不那么舒心,正要接过,却见贵妃细腕突地被一只手握住,那凝白玉手,细润无暇,那声音却是清冷的:“那可未必!”
贵妃容色一滞,抬眸看她,但见杨若眉眼神冰凉,直直盯望着自己,那一双水眸,仿欲将自己看穿一般,尖利而犀锐。
心中顿起不悦,直起身子,眼风肃厉:“杨夫人这是为何?”
李世民亦感惊讶,想来若眉虽有些傲骨,却是极隐忍的女子,在这宫中,哪怕极得宠时候,亦没有半分招摇,反而言行更是谨慎,对于贵妃,他早知若眉是不屑的,可她却从来笑脸相迎,背后亦不曾有一丝诋毁之言,可今日……
杨若眉道:“只不知贵妃这汤中,是否加重了料,婕妤身子虚亏,怕是承受不得。”
杨若眉说得一语双关,意味非常,徐惠抬眸,但见贵妃面色腾然潮红,握着杯盅的手微微颤抖,一时无语,只是凝眸望着杨若眉,许久,方道:“杨夫人何以冷嘲热讽?出口伤人?”
言及末处,竟有一些哽咽,回身垂目,以丝绢轻拭眼角,娇声道:“陛下,不知妾是如何得罪了杨夫人,她怎的要话中带刺?”
李世民尚未言语,杨若眉便硬声道:“所谓‘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1),话中带刺,亦只可刺到心虚之人!”
贵妃一怔,气息猝急,欲要回身,却终还是凝望向坐着不动的李世民,见他容色犹疑,连忙拭泪道:“陛下,妾虽无才,却也听得出这杨夫人话中之意,分分明的便是暗指妾用心不良,妾真真不知是如何开罪了杨夫人,要这般污蔑于妾。”
李世民望向杨若眉,但见她绝美容颜笼着一层淡淡轻红,目光决然,只是定凝在贵妃身上,不曾看向自己。
那样的眼神,已许久未曾在她眼中望见,依稀记得,如此咄咄的目光,上一次见,她,该还是齐王妃!
徐惠亦感诧异,于她心中,杨若眉亦是幽婉的女子,何尝有过这般疾厉?但,她却领教过杨若眉的眼观八方、洞察无误,想她如此说来,其中必有缘由,便只不语,静静的望着她们。
前尘旧事动心肠4
李世民缓缓起身,拍拍轻泣的贵妃以示安慰,只对杨夫人柔声道:“若眉,你有话尽管直接说来,无需这般夹枪带棒的,莫不是有些个误会?”
杨若眉看向李世民,一双眼睛绝丽,却凝着坚决的光,豁然跪下身去。
众人皆是一惊,便连轻泣的贵妃亦顿了一顿,李世民连忙上前,欲要扶起她,若眉却是一挣,竟自道:“陛下,若眉那日亲眼所见,混乱之时,贵妃趁势将徐婕妤推下龙船,致使徐婕妤落水,只是若眉没有证据,全凭陛下是否信我。”
三人皆是大惊,贵妃更加惊得花容失色,覆着丹红胭脂的面色,倏然煞白,声音亦见了颤抖:“你……你血口喷人,既是没有证据,怎就这般冤枉于我?我与徐婕妤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要加害于她?徐婕妤承宠早便有时日,我又何苦于那自顾不暇之时,下此毒手?”
李世民眉一拧,是啊,那时候,场面混乱,人人皆是自顾尚且不暇,又何来那许多心思?
况且……望一眼徐惠,她再是承宠不过是婕妤,高不过她去,从前自己宠着若眉,因着不可有名分,她亦不曾有过加害,如今又为何要来加害个才入宫的小女孩?
徐惠惊讶的望着,亦曾记起那日背后深重的一下,如今想来,背上不禁生凉,心中莫名笃信杨夫人之言,不置信的望向贵妃。
此时,似只待李世民裁断,可君王目光犹疑,往复在两位女子身上。
徐惠注意到,杨若眉与李世民说话间,并不自称为妾,而是若眉,许是因着没有名分,但她想,却多是因为相伴多年、爱宠有佳。
如此,便要看李世民对谁更为信任些。
徐惠听闻,贵妃亦是极有宠的女子,贵妃当年以再嫁之女仅位居皇后之下,可见其宠爱浓隆,而关于杨夫人的传闻则更为繁多,令人不分真假,其中传言最多的,便是她与先皇后交好,逐渐得到宠爱,自此不衰,更于先皇后过世后,成为唯一伴驾身边的女子,虽始终无份,却人人亦是恭敬。
李世民望着跪倒在地的杨若眉,道:“若眉,你既是毫无证据,又叫朕如何相信你?”
李世民说得犹疑,可终究是不可信的,贵妃似暗暗松下口气,若眉却扬眸,丽眼流波:“陛下,若眉自知无法自圆其说,故而一直未曾提及,只是……”
瞪一眼贵妃,道:“只是若眉不能见谁……再扰得这后宫不得安宁!”
杨若眉的眼神,犀利不似往昔,那一派清傲的目光背后,是直刺人心的尖利,直看得贵妃心上一紧,却犹自端持着。
杨若眉望她一忽,但见她十指紧握,交缠在一起,透露出她不自觉的惶恐与惊惧。
若眉唇角微微扬笑,知道怕,便还好!
“陛下。”杨若眉倏然自袖管中取出一物,薄薄的一张,似一封信笺,若眉将信笺递在李世民手中,垂眸之间,似有温热的水流湿润眼睫:“陛下请看,此乃……先皇后临终之时交于若眉的!”
一句,如同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李世民身子震动,微微向后仰去,站定,眼神却是不可思议的。
贵妃更加瞪大双眼,那一对美好乌瞳似被云雾遮去了光彩,顿时失色!
徐惠凝眉,先皇后,一个名字,便可令这在场之人,神色剧变!
李世民只有片刻怔忪,随即展开那封信笺,若眉依旧跪在地上,已然泪下:“陛下,当时,先皇后将此信笺交给若眉,曾说……若宫中有人为难于我,比如……贵妃!便要叫贵妃看清此信,必要时……可呈给陛下!”
李世民握着信笺的手微微颤抖,那一封信笺,流墨淡淡、字字清晰,灵秀隽永的小字,行行分明,错落在心里!
不错!不错!
是无忧的字,这一笔一划、一撇一衲都是他早已烙刻在心中的伤痕!
无忧,没想到,你竟还留下了这样一封信笺!
震恸令帝王眼眸惊颤,不由怔在了当地,只听到纸笺抖动的嘶嘶声。
杨若眉轻轻抽泣,哽咽道:“陛下,此事若只关乎若眉,若眉绝不会拿出这封信,令陛下徒增伤心,只是……只是此事关联到徐婕妤!若眉实不愿看到这后宫再起波澜!”
贵妃不明信中内容,但闻之乃先皇后所书,早已愣在了当地,身子微微颤抖,犹如秋末飘零的残叶,早已卸去了适才的傲然与骄横,双眼颤颤的偷望向李世民。
但见君王目光沉痛,棱角分明的侧脸,如屹立刀砍般的山石,坚硬而冰冷!
心上蓦的一颤,膝上竟无端酸软,倏然倒下了身去。
连忙惊觉,抬首,却正对上君王迎过来的目光,那深深瞳眸,犹若深海无边的黑暗,席卷风狂雨哮!
“你……好大的胆子!”终于,李世民一字一字,紧紧咬住,悲愤的望着贵妃。
贵妃连忙跪好身子,犹作辩驳:“陛下,陛……下,妾侍候陛下多年,陛下与妾亦是了解的,万莫要听信了旁言,冤枉了妾啊……”
言说中,有隐隐哭泣,一双眼惹得沾雨带露,确是我见犹怜之人。
李世民却冷冷笑着,那森森寒意,直令人心髓俱凉:“若眉,你且起身。”
杨若眉知他已然相信,捻裙起身,立在一边,徐惠见,她眼中的泪水,却仍不能绝。
想来,传闻不假,杨夫人与先皇后果是交情匪浅的,不然,先皇后又怎会有这样一封书信在杨若眉手中?
静静望着李世民,不及反应,便见他一掌掴在了贵妃胭红的脸颊上:“你……骗得朕好啊!”
贵妃应声倒地,哭泣道:“陛下,妾不懂……”
李世民举起手中信笺,目中有无比深浓的凄痛,煞红眼底:“你不懂?难道……还要朕说明吗?难道……皇后会冤枉于你?无忧……会无缘故的留下这样一封信吗?”
“陛下……”贵妃泪已成流,却只得伏地哭泣。
涉及先皇后,是无论如何不敢喊冤的,若是喊冤,岂不是说先皇后污蔑于她,那……恐便死的更快。
只能跪地哭泣,硬撑着道:“陛下恕罪,可不知妾所犯何罪?”
“所犯何罪?”李世民怒吼道:“朕问你,当年的手帕、刺客……都是怎么回事?”
贵妃骇然举首,一双泪眼,倏然凝结作冰潭,本是娇娇楚楚的泪人儿,仿被冻在了当地,一动不能再动!
她如何也不曾想到,皇后会留下了这样一封书信给杨若眉,更加没有想到,竟会留下了那样的遗言,她……便会可预料一般,似将身后之事,皆安排得天衣无缝!
可是……她同样没有证据!同样没有!
眼神一瞬间的变化,令李世民深眸紧致,冷冷切齿:“哼!你那眼神是说……皇后……也没有证据吗?”
一语道破心事,贵妃慌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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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首:“不,妾不敢,妾纵是有千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
李世民望着她,那眼中的痛楚,浓烈如酒,几欲喷薄而出,他捏着信,仿佛是捏着自己的心一般,思及曾经对她的宠爱与信任,那许多个日日夜夜,无忧明明心中有数,却怎么也没有说出来,是承受着怎样的痛与苦?
她,把一切都自己担起来,一切……都自己默默忍耐。
是的,她定也是没有证据的,因着自己对贵妃的宠爱,怕自己以为她吃心,怕人言可畏,怕……烦了自己的心,可是无忧,你的用心不可谓不苦,却如何只苦了自己!
愈想愈是心中难平,胸臆间涌动万涛骇浪!
冷冷转身,徐惠却分明看见,一滴清泪,划过他坚毅的脸颊。
徐惠一惊,他紧闭住的眼睫下,那深黑色的眸心,是不是已然如浪?
许久,李世民才沉沉开口:“贵妃韦氏,行为不端、心术不正,今日起,不再……是贵妃!”
“陛下……”金口玉言,令跪地女子怵然一惊,淋淋泪眼,泪落纷纷:“陛下恕罪,妾知罪了,还望陛下开恩……”
“开恩!”李世民转身,望着女子惊吓得发上珠钗乱颤,抬首指向徐惠,道:“你为何要做这些个事情?你……便如此想做皇后吗?”
贵妃亦转眼望向徐惠,咬紧嘴唇,是的,她想要做皇后,可是……她更在意的是他的宠和爱,早已不在自己身上!
皇后死后,他的身边是杨若眉,然后……便是徐惠!
李世民厉眸深深,冷然道:“你将她推落水中,还嫌不够?竟然心狠手辣到将蚕蜕纸混入她的饮食中,害她终身不育,如此歹毒用心,朕不杀你,已然是大大开恩,竟还敢讨饶吗?”
贵妃怔然一肃,连连摇头:“不,不陛下,妾没有,妾没有啊……”
“还敢喊冤?”李世民一脚踢在女子肩头,惊怒的火焰,点燃眸心处积蓄许久的怒火。
贵妃伏倒在青砖地面上,烛火映着砖面,流映着冷冷光色。
贵妃缓缓侧眸,纷纷飘落的泪水,胭红凝脂的脸颊,早已妆容凌乱:“陛下,妾……承认!先皇后所言、杨夫人所言,妾一一承认,妾知已是罪该万死,可这蚕蜕纸……这蚕蜕纸之事,妾是真真不知、真真与妾无关啊!”
“还要狡辩吗?”李世民欺上一步,却听身后女子声音轻细而柔婉:“陛下且慢!”
李世民与贵妃同时回身,但见徐惠容色苍白,却撑直身子,几乎不稳,李世民连忙低身,扶稳她,徐惠蹙眉道:“陛下,贵妃侍您多年,便连妾都听闻,陛下对于贵妃甚是爱怜,想来,是有情分的,贵妃尚有一子一女,又叫临川公主(1)与十殿下(2)情何以堪?况且,妾相信蚕蜕纸一事,确与贵妃无关,贵妃既可承认其他,又何必去否认这一件呢?”
李世民一怔,一字一句,如同剜刀割在心中,当年情境再次乍然眼底!
遥想当年,自己对杨如夕心痛欲废之时,无忧……亦是这样劝解自己的,她说,恪儿已然懂事,陛下又要叫恪儿情何以堪!
好一句情何以堪,可是无忧,她们个个为了名利权势不择手段,又叫朕……情何以堪!
缓缓闭目,放开轻轻扶住徐惠的手,脑中掠过的却皆是无忧的一言一句,一蹙眉、一低眼,那日,真真与今日太过相像!
无忧,徐惠,难道,这真真便是天意!
再睁开眼,精锐龙眸中有温脉一缕,李世民沉沉叹一口气,低声道:“好!”
转身之间,目光已然冰凉:“你可听到了吗?今日起便在宫中闭门思过,然若再生歹心,便休怪朕……翻脸无情!”
随着这一句,贵妃身子瘫软在地,目光空茫,唇际似有僵涩的牵动!
青砖地面的凉,仿佛沁入了心中。
原来,所谓繁华,不过如此,转眼之间,便是狼藉一片!
突然有些想笑,笑自己自以为聪明的度过了这许多年,却不想早已在先皇后的手心中,自以为没有留下一丁点儿证据,纵使是先皇后,又能怎样?可她实在低估了先皇后,高估了自己!
其实,先皇后依然没有证据,可先皇后赌上的,是陛下的深情!
他信她,无条件的信她,根本……不需要理由!
贵妃冷笑,泪水已然落得湿透了衣襟。
“陛下。”徐惠道:“可否要妾与贵妃单独谈谈?”
三人皆是一惊,李世民不解的蹙眉:“什么?”
杨若眉与贵妃亦望向她,徐惠只是道:“妾,想和贵妃单独谈谈。”
她如何能够不知,李世民追问,是追问她有何事要与贵妃单独谈,毕竟她与贵妃平日并不熟络,可徐惠眼神诚挚,流透殷殷期盼。
终是点了点头:“好。”
眼神示意杨若眉,若眉跟在他身后,李世民不禁回望,那倚在榻上的人,长发绵连,乌眸若漆,一身纯白色锦丝衣,映着她脸色苍白,唯有那唇上,有微点血色,仿佛是这夜色中徐徐绽放的白莲花。
……
(1) 临川公主李孟姜贞观十五年才被封为公主。
(2) 十皇子纪王李慎,为人忠厚老实,永徽年间,被武则天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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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依旧坐在地上,眼前纯白色裙摆微微流荡,裙边儿隐纹桃花针绣细密,翩翩欲落。
贵妃举首,一双泪眼,早已凝结,望着徐惠的目光,冷冷的,并不见一点感激抑或是祈求。
平日,她并不觉得贵妃有多么高贵,可今天,她的目光却似有别样的贵气。
“贵妃娘娘,惠有句话想要问你,还望娘娘可据实相告。”徐惠语气不卑不亢,苍白容颜,难掩清丽容色。
贵妃缓缓起身,整好衣衫,青莲色绣碧叶裙摆,轻轻一扫,转开身去,并不看她。
徐惠轻轻一叹,依旧道:“贵妃可知三殿下……绑架于我的事?”
贵妃身子微微一震,猛然转身,那双泪意盈盈的眼,如同被火烘干了一般,仿佛要裂开般望着徐惠,却并不言语。
这样的眼神,惊怒中有隐隐无措。
徐惠望着,却淡淡一笑:“我懂了。”
纯白色的背影轻得仿佛是天际边飘荡的飞絮,那白,却无端刺得人眼眸疼痛。
“你懂了什么?”贵妃终于开口,喝住了徐惠。
徐惠回身,敛住了笑:“懂了什么,我想贵妃心中有数,只是……三殿下终还是放了我回来。”
顿了一顿,似是叹息:“三殿下的心里……该是有很多苦处、很多心事。”
扬眸,望向紧紧凝住自己的贵妃:“所以,你便利用他,利用他……来达到目对吗?”
冷冷一笑:“其实又何必多此一举,即使陛下会立后,又怎会是我?即使……”
她没有说下去,目光有淡淡伤感。
贵妃见了,眉尖稍动,似有了然:“哼,你知道了?”
徐惠垂首,不语。
贵妃冷冷一笑,面色稍缓:“不过……你对三殿下,到似乎是挺关心的?才不过几天,就知道他有苦处、有心事吗?”
徐惠一怔,苍白脸色愈加一层霜冷。
贵妃眉色轻挑:“我利用他?哼,我是该说你高估了我,还是低估了吴王恪?”
徐惠凝眉望她,贵妃艳唇如脂,隐隐有藐然笑意:“吴王恪,一个英毅果敢,文武双全的堂堂三殿下,会轻易为一女子所利用的吗?”
徐惠静静听着她说,贵妃却转身,余留的目光那样嘲弄:“我要皇后之位……那么……他,又凭什么被我利用?”
一句话似乎极富深意,骇然惊住一直安静的徐惠。
望着贵妃飘然而去的背影,那背影倩丽而妖娆多姿,可她的话,她说话的表情,却无端叫人全身泛起寒意。
徐惠犹自站立在当地,只见殿口龙袍广袖的男人,绣龙黑衣扬扬,龙眸中有一丝怅然,缓缓走近身边。
徐惠举眸望她,眼中犹有惊恐。
李世民微微蹙眉,迎着她流转如星的眼,她娇小的身子,一身纯白色衣绸,被掠进殿中的风荡起微微涟漪,一缕青丝贴在娇唇之上,愈显得那唇色黯然。
李世民轻轻揽住她,向床边走去:“你身体未愈,还是要多休息。”
微微一顿,道:“心里……不要多想了。”
徐惠滞足,抬眼望着他,他的目光,永远深邃而幽远,望不到边际:“陛下,难道不问我与贵妃说些什么吗?”
君王唇角微勾,那笑意却是不分明的:“如果你想说,便不会要我们出去。”
徐惠眼神一滞,李世民斧削一般英毅的脸廓,眉眼弯笑,仿佛适才的狂风暴雨从未在那双眼睛中出现过。
李世民将她扶好在床上,为她盖好轻棉薄被,徐惠望着他,望着他温柔的一举一动,烛影淡淡,他的脸,似乎笼着天际边遥远的明光,那般摄人。
不知是否那光太过强烈,映得君王的眉微微轻蹙。
徐惠凝望着他,纤凝微凉的指抚上他突有愁绪的脸颊:“陛下,您有心事?”
李世民抬眼略略看她,那邃远眸子中凝了难为。
徐惠轻轻一笑,靠在床栏上:“陛下在想,不是贵妃,又会是谁呢?”
李世民略有一怔,随而是温暖的笑容,那温暖是由心的:“你怎么知道?”
徐惠微笑看他,清澈的眼眸跳跃灵俏的光:“感觉。”
“感觉?”李世民眉间舒开些,抚过她轻滑的秀发,余香阵阵:“难道你不在想,不想知道吗?”
徐惠淡淡一笑,眼眸凝着不远处一支垂丝暖菊:“不想。”
李世民一惊,抚在徐惠发上的手有微微一滞,凝眉道:“不想?”
徐惠点点头:“不想。”
李世民放下手来,凝望她的目光,突而泛起一丝疑惑:“为什么?”
徐惠唇边有淡淡笑意,却不看他,眼神依旧凝着那支被烛光洒得暖暖的菊:“自此都不可再育,我承认,初听之下,的确令心中悲伤,可如今想想,却真真庆幸。”
忽的想起徐惠当时的话来,她说,以免他人心中不安,莫不是她心中有数吗?
望望她清澈眼眸,该是不会。
她的心思,他虽不能完全看透,可他心中纠缠的,却是更痛的因由,他望着她,突然一叹。
徐惠回过身来,他却缓缓起身,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徐惠明白,他的心里,定然充斥了许多纠缠,她望着他,他不语,她亦不语,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他才道:“太子……因为慕云,与朕……心怀怨恨,越发放纵了,行事更加失了分寸,前些日,朕还听说他……他竟想要杀死进谏的于志宁,此事,他虽然做得密不透风,可于志宁……还是报给了朕!”
略一犹豫,道:“他……竟能做出这种事情,那么……朕怕……”
他依然没有说下去,淡淡金光下,他的侧脸如削,可眼神,却再没了深邃果敢,那一瞥眼间,是痛、是犹豫!
徐惠略一思量,却了然了:“陛下,不会的。”
李世民猛地回身,那双深黑的瞳眸,疑惑中似有感慨!
徐惠眼神笃定,笃定他心中所想,笃定他……没有说下去的……怕……
徐惠垂首,睫影如飞落的墨蝶:“陛下,太子不会害妾,妾亦知,陛下怀疑太子,是因为太子近来行事偏颇,莫说太子怕陛下宠爱于妾,妾若有子,多年后会威胁到他,过于牵强,就算不,太子……也不会害妾,更加……其实……太子对于陛下,是极孝顺的。”
李世民一惊,黯然眼中突有精光闪烁:“为什么?你又……如何知道?”
徐惠道:“陛下可知,那日凉亭,妾何以会身在那里,又何以……抚动琴歌而无人拦阻?”
李世民一怔,略一思量,眉心突地一蹙:“你是说……”
“陛下,起初妾也是不知,只是慕云叫妾亭中等候,而妾想,慕云该是受了太子之令为之吧?”徐惠眸中流雾淡淡,似有感慨:“既然如此,太子当初便不会想到妾一旦有宠,便会生子吗?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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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仍旧送妾到陛下身边,可见太子……对于陛下是极孝顺的,又何必……”
李世民身子猛地一震,仿佛心口被人狠狠抽打,是啊,是啊,自从见了徐惠,自己一直在回忆与惊喜中忘记了思考。
那个夜,仿佛就在昨天,每每回想,却不曾问过为什么?
的确,那是个不平凡的夜,不平凡得令一向细敏的他,忘记了思考、忘记了问为什么!
承乾,原来……一切……竟都会是承乾的安排!
一时之间,心神震动,恍惚又回到那个夜晚,那曲琴、那个翩翩抚琴的人!
那晚,月色便如水一般,一曲惊心,自此他的心中,便多了一个可思、可想、可念的人!
转身踱至窗边,背影犹如孤寂的苍山,烛影摇乱在山脊上,愈发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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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之言,在脑中反复回响,这日下朝,秋色高阳,水光连天,李世民沿湖而行,不禁怅茫。
身后侍人不敢跟近,只是小心的随在不远处,只见君王背影幽幽,龙袍广袖拂扬秋风瑟瑟如削。
突地滞足,竟令身后之人一怔,连忙停步,李世民定定的站在那里,举头而望。
萧萧秋风、天色如玉,缕缕昏阳自厚重的云层中透露,一丝丝照映在恢宏宫阁上。
秋阳并不刺目,有着柔和的明光。
李世民伫立良久,望着那块高悬匾额——东宫两个字赫然眼底!
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往事如梭穿过脑海,想来,他们父子已有多久没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记得上一次,还是在湖边,承乾激动的告诉他有人推他,可是是哪一个湖边,他……却已记不得!
不禁一叹,无忧,我只是想好好的教育承乾,叫他成为优秀的大唐储君,所以才对他分外严格,可是……这一切似乎已脱离了我的掌控,脱离了我根本的祈愿!
李世民举步,白玉宫阶,倒刺得龙眸深凉。
只见东宫守卫略略一怔,连忙跪坐两边,领头之人欲要禀报太子,李世民却挥一挥手:“不必通报。”
领头的略有一愣,目色中似有犹豫,李世民何等敏锐,如何能放过他只一瞬的面色变换。
李世民微微滞足,侧眸道:“怎么?可是有难为的?”
一声沉郁,落心生寒,领头的连忙叩首,连连道:“不敢,陛下恕罪。”
李世民瞥他一眼,原本便是幽沉的心境,越发焦躁起来。
东宫,亦是他曾久居之地,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不曾有变,秋日彩菊,缤纷流灿,淡阳缕缕如绵,倾泻在盏盏晚菊之上,到没了秋日的萧索与幽凉。
置身其中,不禁感慨万千。
突地,远处传来一阵呵斥声,李世民定一定神,寻着声音来处而去,走不多时,只见东宫开阔幽黄的草坪处,一众人聚集其中,占眸处,舞乐声声顿时而起,琴音靡靡,倏然游荡在秋日明晰的天空中。
天色琴音中,有一人极是突兀,他跪在鼓乐师边,神色沉痛,面目却是坚然,李世民定睛一看,却是银青光禄大夫张玄素!
适才那一阵呵斥,该是对他吧?
负在身后的手,不由握住,身后侍人对看一眼,东宫侍从更加着慌的低下了头去。
李世民定定的站在落叶枯黄的高树边,那飘落的叶,自肩头拂落而下,一片飘零的凉意。
雄浑的鼓乐之声,声声入耳,舞姬翩然起舞,绫绸舞动飞叶知秋,那枯叶便也如群舞、再逢春意。
飘展的舞袖,一丛丛散开,如花瓣层叠次第,徐徐展开的袖云花裙,本是天地浑然的景色,可那舞袖之后,舞动之间,李世民分明看见太子身居其中,之前桌案杯盘错落、瓜果如山,浓烈酒香似皆随着这荡荡舞袖,飘扬在瑟瑟秋风之中。
承乾脸上,再没了往日的恭谨小心,甚至,没有了冷漠,他笑得那样畅快、那样不顾左右,弯弯的眉眼,看在眼中竟是猥琐的!
猥琐!多么不堪的两个字!
双拳几乎被握碎一般,发出咯咯响动。
曾经,那个懂事的承乾、那个沉默的承乾、那个……冷漠的承乾,似乎,全都已不见!
他,一点点在变,一点点变作他再也认不得的人!
终于忍无可忍,阔步向那欢歌阵阵的一边走去,身后之人紧步跟着,却皆是知道,恐怕一场大风雨便要来临!
“陛下驾到……”李世民身边侍人,大多也看着太子长大,终不愿父子二人起何极大的争执,一声尖利,果然穿破歌声舞乐的靡靡之音,鼓乐乍然而停、舞步戛然而止!
身边之人,忙跪作一地,张玄素亦是一惊,山呼万岁。
李世民却不理会,直直向太子而去,那坚毅的脸廓,线条苍劲,被秋风吹打在脸上,犹可见当年阵上杀敌的凛凛寒气!
承乾略有一怔,却不过只是一瞬,他缓缓起身,拖着腿疾,拜身道:“儿臣参加父皇。”
并无多余寒暄,只是这样简单一句,李世民望着他,冰火交缠的眼底,煞红如灼。
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诵读书词、研习史文吗?
可是……
豁然抬手,只听一声脆响,众人惊讶之际,便见太子紧紧捂住左颊,抬眼时,太子的目光亦是冰凉的。
“你……你太叫朕失望了!”李世民一掌力道十足,戎马半生的他,一掌下去,足令太子头目晕眩。
太子却静静的扬眸看他,那种静,是渗透人心的至寒:“你……凭什么打我?”
他冷冷的笑,咬住嘴唇,一字一字,溢出唇齿。
李世民目光一侧,落在适才坐于太子身边之人身上,那人太监装扮,一抬眼间,眉目却是清秀,便有如女人一般的阴柔,那目光都如水一般,看得人心中荡漾。
适才,他分明看见他倚靠在承乾身边,承乾与他的举止神情间,暧昧非常。
“便是这些个妖人教坏你吗?”李世民伸手指向那人,森冷的目光,不容忤逆的威严,那人身子早已颤抖如剧,惶然的望向太子。
太子忙道:“父皇莫要迁怒他人,他们……皆是我东宫之人,自要听命于我,若父皇要打要罚,尽管由儿臣来受。”
秋风突如钝刀,一刀刀割刮在李世民眼中,那一双邃远深眸,仿佛被切割成一个个碎片,却多希望,可映出不同光景。
由你来受?承乾,为什么……你会堕落至此?
难道……便仅仅因为慕云吗?
李世民努力静一静气,沉沉望向那跪在一边的清秀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那清秀太监,声音也有若溪水潺潺,听得耳中,酥腻腻的:“回……陛下,我……我叫称心。”
“大胆!”未待李世民开口,身后侍人便大声喝道:“与陛下讲话,竟可自称为我?该当何罪?”
称心吓坏了,忙是叩首:“陛下恕罪,只因与承乾……”
突地警觉,忙轻轻一咳,纠正道:“只因平日太子恩厚,一时到忘了。”
李世民眉间早已沟壑万千,听着此人一言一句,颇有些炫耀在言辞中。
李世民冷冷一笑:“称心!好个称心!倒是很称太子的心!”
称心垂首:“蒙太子垂爱了。”
垂爱?君王眸中更有战火硝烟,随时喷薄咆哮:“垂爱?朕倒要看看,太子……是如何垂爱你的?”
“来人!”李世民厉声一吼,身边侍人跪了满地:“将此人给朕拖出去,乱棍打死!”
称心脸色顿时煞白,片刻沉默,一双水腻的眼中,竟顷刻流泪,倒真有些个风存,真真像个女子般,梨花带雨:“太子救我,太子救我!”
李世民仿佛充耳不闻,此时,向来冷漠的承乾脸上,亦掠起万千惊怒,他紧紧咬唇,厉生生的盯住李世民,父子之间,目光交融处,竟是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许久,承乾愤怒的目光中,突有一丝挑衅,化作唇边冷冷轻笑:“哼!你杀他,杀吧,杀了他,我……这个太子,给他陪葬!”
秋风瑟瑟如刀,凛冽在两双眼眸中,一个沉痛、一个冰凉。
“你……你说什么?”李世民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承乾的目光蔑然,倒有些视死如归的气势。
李世民望着他,承乾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沉默而冰凉的,如今天这般放肆亦是没有。
“你……你说什么?为了个小太监,你要去死?你不要忘记,你可是太子!”李世民目光欲裂,沉痛吼道。
身边之人俱都吓得瑟瑟而抖,李世民自登基一向平和,极少这般怒火冲天。
突地,抬起一脚,踢在承乾膝盖内侧,承乾站立不稳,豁然跪倒在地。
太子扬眸,可那笑,却仿似这秋末枯败的枝杈,犹自强撑着!
李世民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怒火极力压抑下,不禁有些气促:“你……怎么对得起朕,怎么……对得起你的母后!”
天幕低云,犹如沉沉压下的巨石,令承乾身子陡然一震。
李世民眼中亦是层层破裂的痛楚:“若你母后,看见你今天这个样子,该是怎样的伤心?你有何面目见你母后?”
“不要提母后……不准你提母后!”太子倏然站起身来,那眼中蔑然的冷光,突而热流翻涌:“母后不会打我、母后不会踢我,母后不会一天到晚只知道骂我、指责我!”
“住口!”李世民喝道。
承乾仍继续着怒吼:“父皇你不喜欢我做这个太子,我不做便是了,是不是,我给青雀让位,父皇便不会再这样对我?剥夺我所有的幸福与快乐?如果是,那么……我让!我让就是了!”
秋风烈烈,忽而刮暗了天色,李世民心神巨震,微微向后仰去。
他不曾想,承乾冷漠的外表下,竟隐藏了如此多的压郁与纠结。
剥夺他的快乐,剥夺他的幸福?可难道他不懂,若要为人君上,便是要牺牲很多吗?
“这都是谁教你的?谁教你的?”一掌重重击打在太子面颊上,这一掌似比先前那掌更为激烈,太子举首,面颊已然红肿,嘴角渗出丝丝血痕。
承乾冷冷笑道:“教我?这……是我分分明明看在眼里的?从小,你对我只有疾言厉色、训斥呵责,对青雀却纵容庇护、轻声细语,哼!即使他……”
略略一顿,继续道:“我不恨青雀,真的,所谓子不教,父之过!”
李世民又是一震,秋风阵阵,如同席卷过心海的刀风箭雨,下下都戳在心口上。
子不教,父之过!
李世民紧紧咬唇,望着承乾几近扭曲的面容,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是啊,子不教,父之过,如今承乾这般,难道不是自己之过吗?
狠狠瞪住承乾,声音却沉下了许多:“来人,将称心……拖出去,打死为止!朕,绝不容许这样的妖人在太子身边,混乱太子视听。”
身后侍人正欲向前,承乾却毅然挡在称心身前,称心抱住太子的腿,凄声乞求:“太子救命,太子要救称心啊。”
承乾低身,拥住称心颤抖的身子,声音轻柔,仿怕惊了身边弱小的人:“你放心,我定不会令任何人伤害于你。”
扬眸再望李世民时,那脉脉温柔瞬间凝结成尖利:“陛下……若要杀称心,便连儿臣一同杀了去。”
李世民气息压郁得几乎喷薄,望着承乾倔强扬起的双眸,心口却是疼痛的:“好,你说,子不教,父之过,你倒是说说看,青雀有何不教之处?若说得出一二,朕,便饶他一死!”
适才,他自听得出承乾的欲言又止,承乾于青雀是从不留情面的,他不说,原因只有一个——不想!
既是不想,便要逼上一逼!
承乾望着他,冷冷而笑,他们父子,多年相处,他如何不知父亲心思?只是此时,他似与每一次般,皆没有反抗的权利与余地,多年生杀权威、苦心经国,父亲,早已不再是父亲,只是父皇!
不容忤逆,不可反抗!
承乾冷冷一笑:“如何不教?父皇、陛下、天可汗!”
突而仰天狂笑,却几乎哭出了声音:“陛下是真真不知,还是不想知道?”
秋夜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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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他们父子间的决绝屏障,那距离并不遥远,可那背影却迷蒙不清。
陛下,他说陛下,而不再是父皇!
李世民悲从心来,双手紧握成拳,只听承乾继续道:“陛下何等英明,难道竟未曾想,慕云一介小小女流,如何能进的宫来,甚至来到我的身边随侍?难道……便没有思虑过慕云……又因何会在守卫森严的天牢中突然死去吗?”
李世民周身一颤,听承乾语中之意,似这一句句一声声都指向了青雀!
自己如何没有想过?如何没有慎重思虑?
就是因为过于慎重的思虑过,才如此犹豫不决,甚至再也不曾提及此事。
单单于天牢中从容杀人,便非一般人可以做到,那么就必定牵连甚广,甚至……
承乾的眼神如秋刃寒刀,正切中自己要害,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怕这真相的背后,是自己不可承受之重!
“你……可有证据?”李世民沉声道,声音却有一丝飘忽的黯然。
承乾摇头,目光依旧冷极:“没有,若是有,我……定不会叫他活到今日!”
心头巨颤,承乾决绝强硬的眼神,无端令他生起万分纠结。
承乾,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难道……便真真是朕的过错吗?
秋叶秋风秋如刀,果然是彻骨的冰寒!
李世民猛然回身,沉沉喘气,那气郁仿佛游走在心口的每一个角落,拥堵得无发泄之处。
侧眸望一眼跪地不起的张玄素:“张玄素,随朕来。”
适才的疾风暴雨似犹未平息,张玄素怵然一怔,随即起身跟上。
帝王黑袍广袖翻飞,秋叶拂落肩头细绣的腾龙,旋旋坠地。
承乾微微松下口气,可望着那背影的目光,却隐下一分哀凉……
父皇,你与我,究竟是如何走到了这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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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步如风、步步沉重。
李世民拂袖桌案,鹰眸锐锐生寒,张玄素跪在龙案前,低头不语。
许久,才闻帝王幽幽一叹:“张玄素,你劝谏太子有功,朕特将你自从三品升为正四品太子左庶子,日后定要更竭心的为太子把关。”
张玄素一惊,惶恐道:“臣不敢,臣……有愧于陛下。”
李世民挥一挥手,甚是疲惫:“不,你是对的,朕不会因太子乃朕之子,便偏袒于他,况,朕提拔了你,也是想叫太子心知,朕对你是支持的,也望他能有所收敛。”
张玄素恍然,忙道:“陛下深谋远虑,用心良苦,太子终有一日会懂的。”
一句仿佛触动心事,李世民眉间一蹙,不由心痛——
会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父子间的嫌隙,不知从何时起,竟已然这般深重!
正自思想,徐惠奉茶而来,张玄素低身见礼,女子淡笑轻轻,似为这凝重气氛嵌入一抹清新,李世民展目望去,眉间亦舒开许多。
拿了茶杯,香淡适宜,呷上一口,幽幽道:“那个称心,是个什么人?”
未待张玄素开口,君王目光便迫视而来:“朕要的是实话!”
张玄素身子微微一颤,随而道:“回陛下,称心乃前些日由另一名内监举荐到东宫来,称心能歌善舞、琴棋皆通,犹若女子,甚得太子喜欢,可是……”
张玄素稍稍一顿,方道:“可自从这称心入了东宫,太子便再不问政务,行为亦越发放纵了。”
言及后来,已是字字小心,却仍是听见桌上有茶杯重重击打的声音。
李世民几乎将茶杯按在龙案上,修眉紧拧:“哼!好个妖人,竟迷得太子这般?”
许久,屋内寂静,似只有君王沉沉的呼吸声。
徐惠屏息望着,李世民近来有太多忧烦,已令那眉眼愈发疲惫。
张玄素小心偷望,却见君王目光沉痛,嘴唇微动,连忙低下眼去。
只听李世民幽幽一叹,道:“你先去吧。”
张玄素忙起身,恭敬施礼,李世民虽未有责备,更是为自己加官进爵,只是不知为何,那双深暗龙眸,无端看得人心神战抖。
“称心……绝不能留!”
张玄素尚不及走出门去,便听身后声音铮铮清晰,略一怔忪,回头望去,但见李世民低首而书,笔力生风、行行游走,心上不禁一颤,却亦是庆幸。
称心,怕是活不了了。
转身出门,亦有叹息深深,只是不知,他们父子间的嫌隙要如何才能尽去?
待张玄素去了,徐惠方道:“陛下适才说称心……”
称心,这个名字,她似是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疑问的口吻,令李世民举眸望来,不过午间,那眸中便已见鲜红血丝,徐惠暗暗一惊,眉心轻蹙:“陛下……您……”
纤指抚上坚俊的面容,柔声道:“陛下,您是太过劳心了。”
望着她,李世民却惘然一笑:“如今,怕也只有你,还关心朕是否劳心?”
一句,说得苍凉如秋,令人心蓦的一凉。
徐惠静静的站着,不禁拥他入怀,女子起伏的胸口,却似黯然温暖的口岸,李世民伸手环住她,闭目深深一叹。
承乾,你不要怪朕!
称心,必须死,才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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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世民早早下朝,似昨日的疲惫尚未曾褪尽,回到殿中,便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徐惠熏一壶晚菊香在帝王身侧,淡淡菊香、幽幽沁人。
殿外突有喧嚣,徐惠向李世民望去,果然惊动了才有睡意的帝王,那眉间是深深倦意。
只见太子拖着残腿,踉跄入殿,那眼中,是沉痛无比又好似万念俱灰的冷光。
李世民只望他一眼,便已知来意,淡淡垂下眼去,向追来的侍卫挥一挥手,示意退下。
太子直直站立在当地,盯望着李世民,周身颤抖,眼眸欲裂,却始终不发一言!
徐惠心中隐有不安,手中晚菊香淡烟袅袅,令视线不甚清晰。
许久,李世民伸手拿过徐惠手中杯盏,徐惠微微一愣,只见他浅浅沾唇,幽幽道:“承乾,你可有事吗?”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太子倏然悲怒的吼出声音,徐惠一惊,但见太子双膝一软,颓然跌倒在地上,竟是泪已如倾。
杯盏停留在唇边,李世民凝眸望去,那一双深黑的眸,掠过惊动万分。
太子伏地而哭的样貌,的确令人心惊。
徐惠亦是望着,双目凝紧,在她记忆中,太子虽有腿疾却是神清俊逸的男子,如今这般悲痛,到底所为何来?
“你……你是杀人凶手,是杀人凶手!”太子几乎疯狂的指向李世民,徐惠更加惊异,只见李世民神色依旧淡淡,近乎冷酷的漠然,令徐惠皆不免心中一凉。
为什么?太子是他的长子,他该十分疼爱才是啊?
“朕,是为了你好!自称心入了东宫,你便再无心政事,日日笙歌,这……是一朝储君该有的行为吗?”李世民字字坚沉,铿锵有力,却似仍唤不得太子一丝觉醒。
太子冷冷而笑,随而竟是仰天狂笑:“储君?我算哪门子储君?你何时将我放在了眼中?为我好?哼,难道剥夺我所有的快乐与期许就是为我好吗?那么儿臣可真要多谢陛下了!”
冷嘲热讽,令李世民眼眸一紧,徐惠只见他握住杯盏的手,有微微颤动,在他身边已有不短时日,深知他的脾性,此时,他虽是努力压抑着,然一旦发作,定是不可抵挡的狂怒。
心中不由揪紧,眉心微蹙。
太子却仍旧冷冷笑着,目光尖利如刀:“我喜欢慕云,而陛下你却怎么也是看慕云不惯,慕云死了,我明知凶手是谁,却连仇都不能为她报,我喜欢称心,可是……你却杀了他,敢问陛下,这……也就是为我好吗?”
微微一顿,牙关紧咬:“凶手,你就是凶手!你杀自己的兄弟、杀死慕云、杀死称心、杀死了……母后!”
“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惊破耳鼓,徐惠怵然起身,但见君王目光如炬,光火纵横,太子触及了他最不可触及的隐痛,先皇后,每每提及,皆是剥去他一层皮肉的疼痛。
“你说……什么?”李世民走下躺榻,身形晃动,直直站在太子身前,太子神情依旧冷冷的,怒视着父亲:“我说,你,杀,死,了,母,后!”
几乎一字一顿,渗出唇齿,同时亦是泪落纷纷,徐惠想,此言之于太子亦是剜心彻骨的痛吧?
太子缓缓站起身来,他身高不及天子,仰视的目光却摄人尖锐:“母后身子不好,却为了你,常年劳累,忧心忡忡,你病倒,却几乎会要去她半条性命,你出征,便会累得她心力交瘁,可你每每回来,都会带回不同的女子,你可有想过母后,你可知,你在别的女人那里,她便只有提笔而书,直至夜深方可睡去,是怎样的矛盾与煎熬吗?你想过吗?你杀死了自己的兄弟,日夜难眠,母后却睡得比你还少,你结下仇怨,却叫母后遭人掳劫,以至病情加重,她死了,你才知道珍惜,才知道什么是伤心欲绝,不嫌太晚了吗?哼!你又有没有想过,上天,就是为惩罚你的风流、你的杀戮,才夺走了母后的性命!”
“住口!”悲怒的一声,随着脆响同时而落,这一下将太子打到在地,唇际却仍是挂着冷蔑决绝的笑容。
李世民望望自己的手掌,这两日来,他已不知这是第几次打他,似是很多次了!
身形晃动,几乎仰去。
“陛下。”徐惠连忙奔上前去,撑住他的身体,却惊异的发觉,那双莫测的深眸,分明破碎,泪已落下。
他紧紧咬唇,极力压抑,可,终还是不能!
太子似有胜利者得意的笑扬在唇边,似乎打败了一生不曾打败的对手,那双原本悲伤至极的眸子,突而有精光闪耀,竟是欣赏着父亲剜心的彻痛,正欲再言,徐惠却豁然挡在身前,一双水眸,清澈无澜,却暗自凝了郑重、亦有稍纵即逝的祈求:“太子……”
只是一声太子,不亲不疏、恰到好处,却令承乾微微恍惚,那眼神,那曾望着自己循循教导的眼神,仿佛就在昨天。
徐惠并未再言,只是目光如凝的望着他,许久,承乾的心气竟慢慢平下了……
可那笑容依旧残酷,背影依旧冷漠。
他拖着残腿,一步步艰难的向殿外走去,风过,余留声音微哑:“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1)。”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2)!”
一声声渐渐远去,却仍旧清晰在耳际:“母后,你看透了一切,却终究没能看透一个‘争’字!”
承乾一步步走下冰冷的白玉宫阶,回想着母亲临终前最后的教诲,不禁冷笑,母后,若你今日仍在,又会说些什么、来宽承乾的心呢?
泪水似已流干,他发誓,以后再不会流泪了!
殿内,李世民面无血色,深深倦意袭上眉间,身心俱疲,他慢慢回身,缓步走回到躺榻上,那英毅潇洒的侧脸,似一夕之间,苍老下许多许多……
徐惠望着,不禁心疼,奉一杯晚菊香在他手中,他伸手接了,却未饮上一口,那目光映在淡黄清透的茶水中,黯然萧索……
“无忧,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怆然而叹,一声仿佛震断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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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李世民都未发一言,徐惠静静侍在左右,她知,他的心中定是思起了先皇后,她便不语,才入夜,疲累的君王,终于沉沉睡去,徐惠方才离去。
才出殿口,便见一男子面目如玉、身姿如风,一身白衣翩然,笑若清秋的向这边走来。
李恪!徐惠心中怵然一惊,一个声音倏然穿过脑海,她惊惧的举眸望着他,她记得,箫姈叫自己躲在树丛中,与李恪争执时,曾提起过一个人,那个人……便是称心!
因着名字特别,自己是有印象的,还说……还说是他派在太子身边之人!
徐惠不禁掩唇,难怪太子会突然性情大变!再想起贵妃之言,心上不觉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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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心而言,她至今仍不敢相信,如此行若风清的男子,竟会是那般心机重重之人。
李恪走近,便似从不曾发生过什么般,淡淡躬身:“参见徐婕妤。”
徐惠点头,亦强作镇定:“不知三殿下何以来此?”
李恪向殿内望了一眼,道:“只是平常走动,欲与父皇手弹一局。”
徐惠淡淡道:“那怕要殿下失望了,陛下才睡下了。”
李恪一惊,看看天色,似有些许怀疑神色,徐惠一笑:“陛下今日甚是疲累,早歇了,恐怕殿下是白来了一遭。”
李恪闻言,随即笑意潺潺:“如何算是白来?这不见着了徐婕妤,可也是幸事。”
他声音飘忽如风、意味深深,徐惠朝他望去,他温笑的眉眼如润春风,可为何却看得自己如此心寒!
若是陛下得知他竟有那样的行径,又当是如何的伤心?
见她凝眸,李恪衣袖一甩,转身而去。
“三殿下。”徐惠一声轻呼,却是冷冷的:“称心……已被陛下赐死。”
李恪猛然回身,眼中惊诧却只有一瞬,随即便是云淡风清般的笑意:“是吗?这与我何干?”
徐惠敛襟,缓缓走近两步,目光直盯在男子眸心深处:“称心乃殿下派在太子身边之人,难道便一点儿也不关心吗?”
李恪神色一暗,倏然有如被乌云遮去向来清亮的眼光,那惊,看在徐惠眼里,已确信无疑,于是转身,一身绫绸翻动如飞:“三殿下,我未有告发于你,并非我不知你是何人,而是念及着陛下,只愿你好自为之,莫要再生事端,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3),否则……”
徐惠没有说下去,却足可想见李恪此时的神情,莲步微微,竟自走回到殿中。
李恪怔然立在当地,一股丛火自心底蓦然蒸腾!
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犹记得那亦是落叶纷黄的时节,那高高在上的女子,亦曾于无人处,暗自警告过他向来高傲的母妃!
如今,这与她三分相似的女子,竟用了同样的话来警告自己!
想来,不觉心上生寒,望着女子走去的方向,那殿口似犹有她的余香。
难道……她,真真便是她的再生吗?还是……天意如此!
紧紧握拳,当年自己说过,要叫母妃做皇后,保护母妃,不再受他人训斥,可如今……
眼眸紧紧凝住,犹若千丝万缕碎麻,丝丝纠结……
……
(1) 选自《道德经》:圣人的法则,有作为而不争夺,虽然他不争,但天下没有谁能和他争。
(2) 选自《道德经》:不争者反而善于取胜。
(3) 选自《孟子·尽心章句》上:不做我不该做的事情,不追求我不该追求的东西。
(1)、(2)当年详情见《大唐风月》——《离恨天》,(3)当年详情见《大唐风月》——《君临天下之江山美人》
第41卷
萧墙喋血春也殁1
自那以后,太子再不曾有过笑容,行为更不加约束,反而变本加厉,便是要看着李世民是如何心痛、如何痛心疾首一般,徐惠望着天子日渐忧虑的神情,却不知要如何劝他。
冷夜孤窗,帝王总会于深夜沉沉叹息。
徐惠知道,他心有郁结,可却不知该要从何宽慰。
好在近年,国运昌顺,四海安平。
贞观十四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大相禄东赞携金五千两、珍玩数百,入长安,向唐请婚,李世民正为择哪一位公主入蕃和亲为难之际,宗室女,江夏王李道宗之女自告奋勇,自愿入蕃,听闻此女才貌双全、秀外慧中,年方十六,正配得二十五岁的松赞干布,李世民遂下诏,封李道宗之女李贞雁为文成公主。
文成公主五试禄东赞,终于贞观十五年由李道宗与吐蕃迎亲使共同护送公主入蕃和亲。
和亲队伍恢宏壮大,朱纱绯幔、华盖遮天,菱纱拂过处,整个长安城,皆被笼罩一层喜色。
观礼、送亲之人密密拥拥、推搡不禁,李世民赫然立在城头,俯视送亲队伍步列齐整、浩荡出城,眼中是许久未曾见的光明。
巍巍大唐、万众之民,这是他的江山、他的天下,如今,本该是笑拥江山、坐享天下之际,可为何心中却更感到惶恐和孤寂?
举头仰望天际,斜阳如血、绵延万里,目极之处,是望不见尽头的苍凉。
如此喜庆热闹之日,立政殿却独有一分冷清,玉立的少女,一身柳青色螺纹珍珠纱,华贵中有淡泊于世的落寞,她倚在窗前,望一树杏花如雨,馥郁缤纷便似天女织就的一襟柔软轻纱。
一片花瓣儿飞旋,不期飘落在少女眼睫上,少女伸手捻下,那一片花,便有了胭脂的颜色。
凝望着纯白染瑕的杏花瓣,少女心中却是孤漠至极的。
身后脚步声轻,一双玉手搭在少女肩际:“兕子,你病才是见好,莫要吹着了。”
说着,便将窗阁关掩,少女回身之际,那一双晶莹水眸,竟是泪影斑驳:“徐婕妤,我好想和哥哥姐姐们去玩,我有好久都没有出过这个门了,我也好想五姐,听说五姐病了,很重,是不是?”
徐惠一怔,望着兕子纯如净水的眼睛,娇唇含丹、墨发如丝,已是落落少女模样,可却偏偏造化弄人,自小体弱的她,两年前病过一场,身子便愈发娇弱了,禁不得一点病痛,每病一次,都如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令人心惊。
徐惠默默垂首,柔声道:“莫要多想了,长乐公主吉人天相,定可熬过这劫的。”
兕子淡淡一笑,仍旧推开一条极小的窗缝儿,杏花漫漫,飘若轻雪,柔软的杏花瓣,飞扬却若蝶舞翩然。
兕子静淡容颜,便似这片片杏花,飞白而怜弱伤愁。
“吉人自有天相,那年,母后病在床上,他们亦是这样说的!”兕子说的极轻,望着窗外的眼神,空茫无际,那仿如看透世事的淡泊,仿不是她这般年纪。
徐惠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轻道:“会好的。”
竟无多一些的言语可以安慰,少女苍白的面容,惹得杏花落若凉泪。
徐惠亦望向窗外落花纷纷,本该是春意满枝落的杏花,这个春,却怎么落得这般冰凉?
长乐公主年初病倒,三月中,已是不起,因着兕子才见好些,纵是如此,亦没有告诉她,可兕子自小伶俐,徐惠知道,怕她心中是有感觉的。
李世民恨不能将宫内所有珍奇药品全都搬去长孙府上,更亲临长孙府,那日,徐惠亦在身旁,望着帝王忧心忡忡的目光,心痛不已,长乐公主勉力起身,更使得人心欲碎。
长乐公主的病,拖有两年,却终究难挽伊人。
贞观十七年六月(1),又是一年木槿花白,垂垂飘落的纯白木槿,仿是哀哀欲诉的不胜情愁。
李世民端坐龙桌案前,任窗门大敞,飞花落寞,飘忽在一纸苦墨上,沾湿了纯白的凄伤、飞乱了痛彻的心扉。
徐惠着一身素净白衣,静静立在龙桌案旁,素手研磨,忍泪观望。
但见帝王一字一字清晰错落,拂开木槿飞花,书一展飞白苍劲,“公主资淑灵于宸极,禀明训于轩曜。……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
志文字字是泪,笔笔是痛,他颤抖的右手,隐忍的坚刻薄唇,终于一笔挥尽伤怀,搁笔时,泪已如倾。
徐惠轻轻抚住他巨颤的肩头,亦有泪落在手背上,多日了,李世民未曾流下一滴眼泪,更是不发一言,如今真真哭了出来,却是她所未见的痛彻与伤怀。
他仍旧不发一言,可终究是倾尽了心内伤悲,亦总可放心了。
长风几万里,吹不尽天幕寒云,长乐公主的死,于李世民震动极大,几月不得展怀。
他甚好打猎,却因魏征劝谏,已多年未曾打过,为使君王舒心,由长孙无忌提出,与众皇子、公主游猎一日。
李世民自能体谅无忌用心,八月暑天,择一日晴好,便诏了皇子、公主以及妃嫔随行。
八月,槐花飞黄,白蘋落落盛开,华帐绸幔,高华巍峨,帝王神情庄素,夏日暖阳似仍映不出一丝温然。
众皇子退去了华服锦衣,着轻简骑马装,背负箭弓,个个英姿飒飒、步态从容,只一人,眉目仍如冬夜冷霜,一脸凝肃——太子承乾!
徐惠带了兕子在旁,李世民原想叫兕子散一散心,兕子却是眉心深结,望阳光如缕照映避光宝剑、寒弓弯刀,目光却在太子身上,不可移视:“徐充容,大哥与父皇真就不可挽回了吗?”
前不久,李世民晋封徐惠为充容,徐惠闻言,略略一怔,随而亦叹:“但望太子终有一日能解陛下苦心。”
兕子怜弱面庞,纵是这夏日亦有沉重的凉白之色,令人不忍猝睹,徐惠扶她坐好在身边,再望鎏金雕龙高坐之上,帝王目光亦是幽沉而无神的。
这几年,看似风平浪静的度过,实则,心潮的暗动,才最是摧痛人肠的波澜。
正自思想,但听李世民沉沉开口,看向整装待发的众位皇子:“今日狩猎,你们无分大小,尽管各凭本事便是。”
众皇子挺身上前,齐声称是。
不一会,各自跨马,马蹄风疾,衣卷尘沙,八月流火风热,扬起轻沙粒粒随风。
翠林高树、不过浮着淡淡绿色光晕,晕得人眼目不甚清晰,却闻听那林中声声箭音,弓满中的、或哀哀叹息,似都于这高树簌簌风声中格外分明。
李世民幽幽闭目,似悠闲养神,又似静心聆听,或者……是逃避那一双随时而来的逼迫眼神。
徐惠望去,太子果然只是端坐一旁,神情淡淡,不可流露微点情感。
“听五姐说,大哥很早以前就不能骑马了。”提及长乐公主,兕子仍有微微感伤,一双净水美目,若无这病痛纠缠的折磨,本该是一双璀璨流光的如星灿眸,可偏偏它纯得这般安静、静得这般残忍:“父皇,不该来狩猎。”
许久未曾有玩乐的兕子,今日散心,却似忧心更重,紧蹙一双巧细弯眉,美目含愁。
徐惠拍拍她,笑道:“兕子,不要想得那么许多。”
说着眼神望一眼李世民,轻声道:“若叫父皇看到,恐又要担心了。”
兕子眸光微微一转,眉心轻蹙。
是啊,父皇本是叫自己出来散心,若要这般抑郁难解,诸多纠结,叫父皇如何安心?
姐姐过世,父皇的凄痛难禁,她一一看在眼里,又怎么忍心再叫他忧虑?
这几年过去,父皇,虽仍旧高峨威严、贵胄风仪,却终究难掩鬓间滋生的丝丝银发,是岁月落下的痕迹。
只是大哥,为何你对父皇的成见竟会深刻至此?
父皇若非爱你,如何会这般纵容于你,若非爱你,怎会下诏,凡是库物,任你取用,所司不受限制?
难道,仅仅因为慕云与称心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父皇的一片苦心?
想着心内忧急,不禁轻咳一声,帝王幽静的眼目倏然睁开,但见徐惠轻抚兕子背心,兕子只挥挥手,会心的望过来,李世民眉心凝结,急声道:“怎么?不舒服吗?要不要回殿歇息?”
兕子笑若夏风容暖,一双水目,点染风清:“父皇莫担心了,今日晴好,朗朗碧天,若要呆在屋子中,岂不辜负了如此青天美景?”
娴雅如此,静淡若云,兕子已是十一岁的少女,行止间,已是淑贵非常、落落大方。
李世民眼中终有一些温润:“那便好。”
说着,只听马蹄促促,尘沙干涩的味道迎鼻而来,众人侧首看去,只见众皇子策马声声,勒缰下马,一同拜倒:“父皇。”
李泰、李恪年纪稍长,一眼看去,便丰于其他皇子。
李世民微微含笑,那笑意却不甚分明:“看来恪儿收获最丰了。”
李恪依旧一袭淡色简服装,邪魅眼光被耀耀阳光沁得熠熠生辉:“是兄弟们承让了,”
谦卑有礼、行容风雅,如何也不似城府深重、用心叵测之人。
可愈是这般,徐惠便愈是心中发紧。
总觉他那温笑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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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着尖利寒冷的冰刺。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缓缓起身,走至众皇子间,望向魏王李泰:“青雀,这骑射,你还要与恪儿多学习着。”
李泰面色稍霁,随即隐去,化作融融笑意:“是,三哥果敢英毅、文武双全,儿臣自是感佩的。”
李恪忙道:“四弟这是折煞为兄了,四弟编撰《拓地志》涉及山岳河流、物产风俗,其文采更堪华美,足可流传后世,为兄的自愧不如。”
李泰正欲言语,李世民却拍拍二人,朗声而笑,足足两月,这似是他唯一由心的笑:“好,好!你们各有所长,青雀才学卓绝,父皇甚是欣赏。”
说着,转眸望向李恪,他一身洒逸,神情清淡:“而恪,英果类我,犹有朕当年风采。”
一语无心,徐惠却分明看见一双双眼睛火光丛丛,齐刷刷聚集在三人之上。
兕子更忧虑的望向太子,却见承乾一双眼低垂,倒是这其中最是不为所动之人。
兕子一叹,她知,大哥的心,果真已经死了!
转眼欲与徐惠说些什么,却见徐惠目光凝在雉奴身上,而雉奴的眼睛却望着华幔下,绯衣执扇的侍女身上,二人对望间,笑意融融,眼神似有用意,却是旁人读不懂的。
萧墙喋血春也殁2
微一蹙眉,正欲言语,却见内侍在李世民跟前低语几句,君王面色倏然一暗,随而招一招手,便见一边脚步声促,急急跑来一人,一身兵卫铁甲,面色惶急,跪倒在李世民身前:“启禀陛下,齐王已被押到。”
一语惊起万众惊叹,却只有李世民神色平常。
齐州都督齐王李佑,阴德妃之子,他既远在齐州,又为何押他前来?
太子眉心稍蹙,却仍旧平常神色,李恪淡淡容颜掠过一抹惊讶,却是不语,唯魏王李泰上前一步:“父皇,可不知五弟身犯何罪惹得父皇要押他前来?”
李世民看一眼李泰,回身走向雕金龙椅,落座刹那,眼神如冰寒冷,于这夏日季节不甚相容:“带上来!”
众人皆是一怔,长孙无忌显是知道此中缘由的,上前道:“陛下,这恐怕……”
李世民一挥手,道:“他既可做出这等事来,难道朕还要为他遮掩不成?”
目光扫向身在宫中的皇子们,暖阳迎上冰寒目光,仿佛别有意味,众皇子皆是身子一颤,莫名低下头去,便连镇静若李恪,亦是微微侧过了脸,不敢直视天子犀利的目光。
李佑之事,他亦有所耳闻,只怕李世民执意将他带来,于这众人面前戳穿此事,定也是要给在场各位皇子一个警告!
想着,不禁心上发虚,只等李佑被带上,方才安顿了不安的目光。
“父皇,父皇饶命啊父皇……”融融暖风拂得高树枝丫颤颤发抖,李佑跌倒在地,不及跪起身来,便匍匐在李世民脚下,李世民冷冷的看着他,唇际牵动冷硬笑纹:“饶你?哼!”
一脚踢开跪着的男子,厉声道:“你私养暗士、杀齐州长史权万纪、打开府库、私设小朝廷之时,可是得意得很呢!”
李佑叩头连连,眼泪横流:“父皇,父皇饶命啊父皇。”
“陛下……”
突地,一个女子声音尖细而凄厉,于这暖风之中飘拂而来,众人回首,但见一女子向着这边而来,被侍卫挡在围子之外。
一身淡茶色罗纱广袖长裙,乌云高挽,一朵含烟牡丹盛开发间,衬得那苍白容色尚有一丝光采。
正是齐王李佑之母——阴德妃!
李世民凝眉望去,向侍人挥一挥手,侍人终是让开一条道路,阴德妃扑通跪地,李佑忙上前拥住自己母亲,仿似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不肯有稍稍放松:“母妃,母妃救我,救佑儿啊!”
阴德妃泪眼盈盈,举目而望,容色仓皇:“陛下,妾知佑儿所犯之罪,罪无可赦,但且看在妾侍候陛下多年,无功有苦,佑儿又乃是您亲生之子份上,饶他不死。”
阴德妃说着,便伏地叩首,哽咽不绝,李佑亦跟着伏在地上,已吓得全身颤抖。
李世民却似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般冷冷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朕岂可因私而害一国法度?”
“陛下。”阴德妃哭泣道:“陛下,妾愿代佑儿一死,还请陛下……”
“不要说了。”李世民豁然起身,目光却扫在众皇子脸上,触及震颤:“齐王李佑心怀不轨,多有放肆……”
一顿,那压沉的目光便在承乾身上深深凝住:“交由大理寺依法处决,一干人等,一旦查实,连同入狱,罪……无可赦!”
兕子一惊,竟缓缓站起身来,徐惠亦随着站了起来,只见兕子细眉紧凝,玉眼生波,望在一边似是悠闲淡然的承乾身上,徐惠一怔,随即会意,李世民一句多有放肆后,目光便在太子身上没有移开,怕这一句便是最后的警告!
心中突地一颤,难怪,长乐公主之死,使他犹在悲痛中不能自已,他却肯于聚众皇子与公主围内狩猎,只恐怕意……并不在此!
此时,再回想起适才与魏王与吴王所言,便显得别具深意!
前些日,太子派人诛杀张玄素败露,风言风语便四散开来,加上太子多年的放纵不堪,魏王有宠、太子失德之言便不胫而走,如今再加上吴王李恪,众人皆不禁面面相觑,各自心中有数。
“父皇,父皇……儿臣不要去大理寺,不要去!”李佑犹自强撑,拉住李世民衣角,李世民紧紧闭目,沉声道:“拉出去!”
“父皇……”
一声声父皇,却换不来半点回应,李世民咬唇,毕竟亲生,如今亲手送他去死,又于心何忍?只是皇族无家事,件件皆与国脉相连,若此次纵容,只恐怕日后于人无法约束!
待那声音消逝,再听不见,李世民方缓缓睁眼,沉沉一叹,龙锦纹袍扫开满地花落,转身,阔步而去……
衣角划过德妃脸颊,那样决绝!
众人望着,皆不免到吸一口凉气,李世民看似就事论事,实则语语双关,听得人心中忐忑、不禁一颤。
兕子上前,轻轻扶起德妃,目光哀怜:“德妃且先莫要悲痛,此时父皇正在气头上,任是怎么说也是不行的,待父皇消消气,再去求来,想必尚有一线希望。”
德妃猛然惊觉般,不及拭去脸边泪水,紧紧拉住兕子的手:“公主,陛下最是疼爱公主的,求公主……”
还未说完,兕子便眉心一蹙,轻轻咳了起来,徐惠连忙上前,扶住兕子:“兕子,可不是坐的久了?”
兕子摆摆手,温润望着德妃:“德妃意思,兕子明白,只是不可应许下您什么,这一次……”
兕子自小于李世民身边长大,对于父皇,甚是了解,父皇并非如此狠心决绝之人,此次如此近乎冷漠的残酷,想来怕是别有用意,那么……便纵是谁也难改变了。
德妃见她顿住,心再又凉下半截,对于李世民,她亦是有了解的,他的心意,怕是很难改变的,若要改变……除非……
突地抬眼,望在徐惠身上,徐惠一怔,德妃那一双含泪美目,流动殷殷期盼,未及反应,德妃竟跪下了身去:“徐充容……”
徐惠一惊,连忙去扶:“姐姐这是何故?”
德妃却不肯起身,泪落道:“如今,怕只有充容方可令陛下改变心意,求充容发发善心,去向陛下求一个情,此生愿听充容差遣。”
德妃位份在自己之上,如此众人面前,这般相求,徐惠不禁窘迫,忙道:“姐姐且起来说话。”
听她似有松动,德妃随着起身,切切的望着她:“充容可是答应了吗?”
徐惠凝眉,甚是为难,想来兕子都是这般犹豫,又何况是自己?
“姐姐,非妹妹不肯,只是……只是陛下心意,恐是极难改变的。”徐惠诚然道,德妃却摇摇头:“便求充容一试。”
说着,再欲跪下,徐惠连忙扶住:“姐姐快莫要如此。”
无奈之下,望向兕子,兕子微微叹息:“徐充容去说,也许……尚有一丝希望。”
徐惠怔忪,兕子别开眼去,此话,她本不该说,徐惠是何等敏锐的女子?如何不知她此言中的意味?
尚有一丝希望?希望在何处?在她的眉、在她的眼、在她那三分神韵之间!
想来是如此可悲,徐惠缓缓放开德妃手臂,目光瞬间暗淡。
德妃依旧小心道:“充容,便求充容念在我只此一子份上,帮上这一次。”
徐惠心内纠缠更剧,非她不愿,只是……
怕若不应下,德妃是不会善罢,无奈一叹,只得轻轻点头,心中却是纠缠万千的!
众皇子望着,李恪突的轻声道:“四弟看,徐充容可能求下这个情来?”
李泰凝眉,须臾,方摇了摇头:“不知。”
“不可能的!”一整日不曾言语的承乾,倏的起身,伸展慵懒的腰背,目光只在二人脸上淡淡一拂。冷笑道:“父皇早已不知何为儿女情长了。”
一句轻描淡写,却说出了心中多少纠结?
儿女情长?
徐惠望着太子蹒跚而去的背影,心上突而袭上一阵悲凉——慕云、称心,终究是他心中太深的伤痕!
回到立政殿,李世民正伏案而书,眉睫凝蹙,徐惠缓缓走近身边,但见帝王一纸墨浓,飞白凌乱,字若人心,那一笔一划力道不均、神意散乱,深谙书法之道的君王,定然是心绪不宁、意境不安的。
徐惠微微一叹,摇头道:“陛下心中既是这般纠缠,又何必……”
“不要说了。”李世民笔上寒风,更如乱叶飞舞:“可是德妃有求于你?”
徐惠一怔,那洞悉天下的眼,果真何时都是清明的,片刻沉默,终是点了点头:“是,但,妾亦认为……”
“不必说了。”笔墨在纸上生生顿住,洇开大片浓墨:“朕……心意已决。”
近乎冷酷的一句,令八月暑意顿如孤冬飘雪,心上骤然一寒。
徐惠不解,凝眉望着他,帝王高俊风峨的侧脸似有微微抽动,却依旧冷冷垂目,书写一纸凌乱。
许久不得言语,唯有叹息。
所谓刀怕对鞘,被李世民一语言中,便令徐惠再不能言,只能叹手握乾坤的帝王,心思之深,深若无底。
正想着,突闻一声笔落,帝王音色沉沉:“你可知,朕缘何如此绝情?”
但见那一支玉笔,笔尖儿已散,笔杆几乎碎裂,可见执笔之人,搁笔时,力道之重。
徐惠摇头,李世民起身,缓缓侧眸,凝视在女子一眼迷惑之中:“太子放纵,越发嚣狂,虽尚未做出忤逆之事,心却早已难以约束,朕……朕已然一再纵容,视而不见,却不想他并未好自为之,反而变本加厉,朕知道,他定是恨朕的,可是……”
言之痛极,那深黑眸子几乎凝碎:“可是……他又岂知朕的一番苦心?”
缓步移身至窗阁之侧,桂子香郁飘飞,张扬舞进金碧殿阁,香便零落、花便无踪。
“承乾乃朕之长子,自小朕便严格要求,自朕登基,更加谨而慎之,只怕他稍有偏颇,惹人非议。可他……”沉沉一叹,那叹息中似有感慨万千、沉痛万般:“可他沉迷女色、心思涣散,令朕……如何能纵容于他?他只道朕宠爱青雀,可青雀并非太子,纵是溺着些无伤大雅,但,太子乃未来国君,岂同儿戏?如今……”
垂首,拂去身上一片落花,似是淡淡:“如今,若他仍此执迷,朕……便再不可放纵,只望这次,能给他提上个醒儿,朕的忍耐有限度,即使是皇子,亦更从严!”
最是无情帝王家,徐惠怔住,李世民一字一句,皆就君王而言,她却听不出丝毫父子的意味,她望着他,望着他若高山挺俊的背影,这曾令自己迷恋至深的背影,突而那般冰凉。
见她不语,李世民略略回眸,但见那一双水目盈盈流转,却是迷茫万千的。
微微苦笑,道:“可觉朕……是无情之人?”
未待徐惠言语,便继续道:“为帝王者,皆无情!”
一句似咬住唇舌,触及的是自己的心。
徐惠却突地顿然,望着李世民落寞眼神,走近帝王身边,纤手抚开他纠缠的眉心,轻轻摇头:“若陛下无情,若何会忍耐太子至今日?若陛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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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如何会有这般良苦用心,若陛下无情,又怎会……”
缓缓垂落眼睫,苦涩一笑:“又怎么会对先皇后如此情长,念念不忘?”
似乎有如清音破开沉郁的心际,李世民眸光有瞬间淡淡光色,然这光,亦有隐隐凄迷,他转身,望满园落花如絮,终是一叹!
徐惠亦叹,叹他的苦心、她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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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甚感疲累,徐惠侍候君王睡下,方出得殿来,凝蹙柳眉,心事重叠。
才转过殿廊,便见女子眼神切切,豁然迎上身来,那目光,犹如望见一块碧玉珍奇:“徐充容,如何?”
徐惠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握紧自己手腕的手,骤然垂落。
许久,不得言语,德妃眼神空茫,身子几乎站立不稳,徐惠连忙扶住,叹息道:“姐姐,还是求陛下恩准,去大理寺,与见殿下见上一面吧。”
难耐的风,热得滚烫,却暖不住德妃冰冷的指尖儿,或许心凉了,便是如何也温暖不来的。
德妃微微侧眸,一滴泪划过苍白脸颊:“多谢徐充容了。”
转身,纤瘦背影,寥落如秋。
徐惠望着,曾亦秀色清灵的女子,憔悴却只需一夕。
倏然忆起那日冷宫,那个个神情木讷、眼神绝望的女子,当年又该是怎样的风华?
正欲转身,却听女子声音尖利而痛彻的响起,终于难抑,只见德妃身子绵软倒地,回眸而望的眼神,凄绝惯天:“陛下,你好狠的心啊!”
决堤泪水,似倾绝了郁积多年的满腹委屈,德妃紧紧咬唇,娇颜红唇,滴下鲜红血迹:“好狠……好狠!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嫁到这座皇宫之中!”
伏地哭泣,几乎痛绝。
徐惠欲要上前,却被一双手轻轻拉住,回眸而望,只见兕子面色憔悴,悲悯的望着:“便叫她哭得痛快吧。”
缓缓垂眸,似有叹息:“该说的都说出来,此时不说,只怕日后……便再没机会说给父皇了。”
徐惠一怔,只见德妃缓缓起身,一身裙袂已乱,望住殿口,泪意难收:“注定,注定的啊!陛下,此生此世,你与我,便注定是不共戴天的!”
一句似冷似绝,似无望。
德妃冷冷的笑,缓缓转身,逶迤的华服,飘隐在片片飞花之中。
徐惠亦听闻过德妃之事,阴德妃,原与陛下有着不共戴天、挫骨扬灰之仇,但,却在陛下为秦王时封为柔妃,直到陛下登基,列四夫人之德妃一位,也可算是传奇女子。
细细想来,那威俊帝王、大唐天子后宫之中,又哪一个不是传奇?
青梅竹马、生死相随、伉俪情深的长孙皇后,再嫁之女韦贵妃,亡国公主杨淑妃,仇家之女阴德妃,寒微女子燕贤妃……
徐惠不禁苦笑,一生戎马、英雄气概的君王,确是这天下女子心往之人,也包括了她自己!
一语被兕子言中,次日,李世民下诏,德妃阴氏教子无方、知情不报,贬为庶人,即日出宫。
这,便是皇家,先皇后家,无皇便也无家!
八月,酷暑难耐,李世民素有气疾,最是畏这暑气,纵桂花如绵,落若轻雨,片片飞舞作如织锦绣,浑然天成,李世民似亦是兴致不浓,坐于院落下,一树遮阴,闭目养神。
徐惠静静坐于身边,熏一壶甘露桂花茶,神态娴雅,眉却微蹙,执棋冥思,对面是兕子微笑的面容。
另一边,雉奴持书而读,媚娘在李世民身后轻轻摇扇,和暖夏日,本该是闲淡的,可人人俱都知道,这闲淡之下,是暗涌的波涛。
果然,不过一忽静默,便听内监声音尖细:“陛下,大理寺卿孙伏伽求见。”
微闭的龙目倏然睁开:“宣。”
铿然一字,令徐惠心上一乱,落子匆促,兕子微笑道:“充容,我赢了。”
徐惠望望棋局,亦笑道:“兕子棋艺真越发精进了。”
兕子摇头,淡若清风拂面的笑,足可吹散帝王眼中浓重的愁绪:“不,是充容之心不静。”
转眼望向父皇,父皇的眼神,落在女儿身上,永远是爱怜不够的。
徐惠脸上微红,不及言语,孙伏伽已然进到跟前,跪地拜道:“臣孙伏伽参见陛下、徐充容、公主殿下、九殿下。”
繁复的一句,令兕子露出顽皮一笑,可李世民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凝眉问:“如何?”
孙伏伽低首,神色间略显犹豫,李世民眉心更紧,眼中暗影重重,不禁捏紧了躺椅雕龙柄:“怎么?不顺利?”
孙伏伽忙道:“证据确凿,只是……”
言辞之间甚是为难,令帝王不禁焦烦,闷哼一声:“尽管说来,恕你无罪!”
孙伏伽这才道:“回陛下,齐王一案,证据确凿,自无波澜,可是……”
略略抬眸,又连忙低下:“陛下,齐王谋反一案,有一重犯纥干承基,他……他……”
李世民眉目一肃:“他什么,莫要吞吞吐吐的。”
被李世民一吓,孙伏伽连声道,竟而跪下身去:“他……告发太子……揪众……谋反!”
融暖夏日,突有惊雷乍响晴空!
李世民豁然起身,怔怔望着跪倒在地的孙伏伽,徐惠亦惊讶的望着他,兕子凝眉,雉奴手中书卷掉落在地。
“孙伏伽,你可知自己所言为何?”李世民声音极低,树影摇乱,在深黑色眼眸中狂做:“你可是说……太子?”
孙伏伽惶恐一顿,终还是点了点头。
李世民身形晃动,震颤的向后撤去,徐惠见状,忙起身,贴在李世民身边,欲要扶他,却被他挥手阻住。
八月天气,他的手,如玄冰般冰冷:“可确实吗?”
声音仍是努力压郁的低沉,似有微微颤抖。
只听孙伏伽道:“该是……确实,这纥干承基曾为太子刺杀过于志宁、张玄素,确是太子手下。”
“太子手下?”李世民冷哼一声:“太子手下,又如何会与齐王牵连?”
孙伏伽回道:“回陛下,因前两次刺杀皆未得手,太子又怕事情败露,便将纥干承基逐出东宫,纥干承基辗转于齐王手下,也才不久。”
李世民身子一斜,颓然跌坐在躺椅之上,邃远深眸,突如坠入深海莽林,迷茫沉痛!
许久,皆只有风掠过耳际,簌簌作响。
孙伏伽不敢再言,只是立在一边静静等候。
“他如何说来,给朕……一字一字,说清楚!”吼声震天,一把将身畔甘露桂花茶拂落在地,碎裂的青瓷,水花四溅,却似溅在了帝王眼中,划过心上。
孙伏伽不禁一颤,静一静气,方道:“纥干承基言,陛下宠爱魏王,太子……心危陛下迟早易储,早已有所准备,并且……通过贺兰楚石联络到了陈国公!”
才受封凌烟阁二十四功臣(2)的陈国公侯君集!
李世民眼中更增一分薄怒,紧握龙柄的手,只觉那雕龙纹路深深刻入掌中:“说下去!”
孙伏伽凝眉,容色甚是小心:“据纥干承基招供,涉案者……还有汉王……李安俨、赵节、杜荷……”
闻之,不免身心大恸!
缓缓起身,精锐龙眸迫视如同鹰枭,令孙伏伽不禁低下头去。
沉郁的气息,急促的喘息,徐惠知,他心内已然波涛翻涌、一触即发!
不由上前,挨近他的身边。
只是,许久,他皆不曾言语。
风过脸颊,吹痛心眸,李世民举首仰天,望一树浓翠如荫,终是冷冷的笑了:“好啊!承乾,朕常怪你过于沉郁,骁勇之气不足,哼!看来……倒是朕错看了你!”
汉王李元昌、陈国公侯君集、太上皇之女长广公主之子赵节,左屯卫李安俨,他原是李建成部下,玄武门奋力而战,念他忠心,李世民对他甚为优厚,竟然……还有杜如晦之子杜荷,自己才将爱女城阳公主许配于他,他……竟然……
思及此处,痛彻心扉!
开国功臣、朝廷权贵、李建成旧属、皇亲国戚!
紧紧握拳,骨节生生作响,却依旧是冰凉的笑:“承乾,父皇……果真低估了你!”
转身,对向孙伏伽的眼,深暗无边:“传朕旨意,命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连同大理寺、中书省、门下省官员,会同审理此案!定不可……有半点不实!”
帝王眼神,犹似鹰厉,孙伏伽连连称是:“臣……遵旨!”
待孙伏伽退去,李世民方疲惫的坐于躺榻上,右手撑住龙柄,燥热的风,似吹融了那眼中冰冷的寒气,竟是一丛水雾氤氲:“开国功臣、朝廷权贵、隐太子旧属、皇亲国戚!哼!承乾这般阵势,若真真得手,朕……岂不是又一个太上皇?”
李世民狠狠一掌,拍得躺榻震颤,眉心却是纠痛的:“太子之争,宿命啊!”
一句说得沉痛在心,哽咽难言,徐惠缓缓低身在李世民身前,纤手抚在他颤抖的膝盖上,举眸道:“陛下,此案尚未查实,陛下可莫要伤了龙体。”
查实?李世民落寞的望向徐惠,唇边的笑意,却是苦涩的:“惠,朕心里有数,你这般聪慧,定也是有数的,是不是?”
“父皇……”兕子亦凑过身来,一双如夏日清湖,像极了母亲的眼,眼色却是郑重:“父皇,若……若是查实,父皇……便会如处死五哥一般……治大哥死罪吗?”
那双眼,水光幽幽,似风掠起心中万千波澜。
李世民凝望着女儿,他怎不知女儿心思?只是……
心中杂乱,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杂乱!
雉奴亦上前一步,正欲言语,却见媚娘目光一动,示意不要,雉奴旋即驻足,隐下了声音。
李世民虽在震痛之中,却仍是随时警觉的犀利雄鹰,如何注意不到这微点细节?
他眉一侧,打在媚娘脸上,媚娘身子一颤,连忙垂首,耳上零丁乱颤。
回身再望雉奴,亦是一般脸色。
略一思忖,沉声道:“雉奴,有话要说?”
雉奴一惊,竟不觉朝媚娘望去,李世民目光无动,却也知他眼神所落之处,冷笑道:“想为大哥求情吗?”
雉奴微微低首,点了点头。
“那又为何不说?”一句句逼问,虽不见凌厉,却令雉奴惊吓非常,只颤声道:“儿臣……儿臣,不想叫父皇过于忧心。”
李世民神色一动,怒而冷的眼神突有一丝温暖,虽不知他适才不出口是否因着武媚娘一个眼神,可此言并不是神色可以传递的,定是由心的,李世民缓缓走近雉奴身边,看着这在自己身边,已然长大的孩子,喟然而叹:“雉奴,你可莫要父皇失望啊……”
雉奴郑重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望着父亲憔悴疲累的面容。
兕子站在一边,李世民适才没有回答,便已然是回答!
缓缓坐在石椅上,墨发纷扬,缀着桂子浓郁的香,女子容颜绝丽,却愁楚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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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案,如同一声惊雷震惊朝野,查有数日,太子勾结朝臣、意图谋反之罪属实,李世民默而无语,只是行风而书,赐汉王自尽家中,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一干人等皆判斩首!
只是太子如何处置,他迟迟不能决定。
长夜漫漫,徐惠只望着他倚窗而立的背影,悲怆而孤凉。
为什么这个背影,总似有他的诉说,他不愿透露的真情?
终于次日,李世民屏退左右,召见太子承乾!
殿火幽幽,父子相对,映得天子脸色不甚分明!
承乾一身素袍,容色淡淡,如常的冷漠,便似什么也未曾发生。
许久二人皆是沉默,是的,沉默,不知自何时起,这样的沉默变作了父子间最常有的相对。
曾记得少时的承乾,眼中崇敬的光芒,那望着自己的眼神,敬畏中多是崇拜,可如今这双眼中,除了冷漠,怕……只有恨!
“承乾,你太叫朕失望了!”李世民沉沉道,咬住每一个字般,溢出唇齿。
承乾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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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父皇,你……也太叫我失望了!”
骤然凝眉,君王脸色更有一分沉暗:“你说什么?”
承乾仍旧冷笑,那眼神是近乎冷酷的残忍:“纵马天下,满手鲜血的天可汗,应该是毅然果敢、冷酷决绝的才对!何时……也这般儿女情长、心慈手软起来?哼!儿臣所犯,乃谋反大罪,论罪当诛!你该杀了我?杀了我,就像杀死李佑一样,杀了我!”
突然,仰天长笑,笑声震彻整个大殿!
“你叫朕杀你?”李世民豁然起身,邃远深眸,如同沧海震荡翻浪。
他,竟要他杀他!
如此一心求死,如此冷酷残忍的眼神,如此畅快淋漓的笑,自承乾冰冷的眼神中,李世民分明看到了报复的快感!
心内不禁一阵抽痛,报复!自己的长子,自己苦心栽培的儿子,竟然用如此自残的方式来反抗,甚至……报复自己!
席卷而来的心痛,侵袭着他的身心,前行的步伐微乱,身形渐渐不稳:“你可知这是哪里?”
承乾一怔,未及言语,李世民终于厉声吼道:“这儿……是立政殿,你母后过世的地方,她看着你……看着你这么一步步堕落,一点点疯狂,叫她……情……何以堪?”
“不要提母后!”承乾亦敛去了冷漠冰冷,变作凄狂:“我说过,你不准提母后!不准!”
“为何不准?”李世民怒道:“你与朕……究竟是谁……更愧对于你的母后!”
承乾怔忪,悲怒的眼神,悲痛更剧。
提及无忧,心内不禁痛彻,李世民颤声道:“你说‘子不教,父之过’,父之过!的确……是朕更对不起你的母后!”
承乾举眸,但见李世民紧紧闭目,两行泪水,凄然而落。
心内坚硬一夕塌陷,便似突而被抽离了所有气力般,身子倏然绵软,跌坐在地。
青石砖晃亮如镜,映出他仓皇的面容。
父、子!
他们父子反目,却尚未到成仇的地步,可是自己……却游猎声色、屡不朝谒,一再逼迫着自己的父亲,可父亲一再忍下了,直到……今天!
不禁冷笑,他一直认为,父亲偏爱青雀,于自己严苛非常,是有易储之心,“子不教、父之过”,不错,可是……“玉不琢、不成器”啊!
如此荒唐!如此荒唐!
幡然醒悟,却只剩冷笑声声,无端痛断心肠,抬首望向父亲,父亲紧闭的双眼,那双坚毅的眸中,敛去了多少失望与痛心?
父皇、父亲!
承乾望着,不禁泪流满面。
隐隐的抽泣声,令李世民缓缓睁开眼,低眸望去,正迎上承乾纠痛的眼神,那眼神,是自己许久未曾见过的一种,复杂,却不再是一味的冷漠……
“父皇……”一声凄然,却令李世民心中大恸,隐忍的泪水,纵横而下,倏然将儿子搂在怀中,承乾亦紧紧抱住他,大哭出声。
李世民泣道:“是朕……是朕一碗水没能端平,令你不安了。”
承乾猛烈摇首,早已失声:“父皇,父皇,请赐儿臣死罪,儿臣该死,儿臣该死啊!承乾对不起父皇、更对不起母后!”
李世民将承乾扶起身,许久未曾如此落泪的他,满眼疲累:“你……可还恨父皇吗?”
承乾摇头:“父皇,是承乾的错,承乾的错!承乾没能体会父皇的苦心。”
稍稍静下些气,犹自不能平息的痛悔,仍令声音颤抖:“可是父皇,您或许无易储之心,可是青雀……却未必无争储之意!”
李世民一怔,但见泪水满眼的承乾,一脸诚挚:“父皇,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虽没有证据,可是青雀亦是纠结了众多朝臣党羽,才令儿臣越来越是不安,包括慕云,也曾是他派在儿臣身边的,而慕云的死……相信便是杀人灭口!”
李世民身子一震,此话若是平时,自己定会重言驳斥,可是今日……承乾一脸真挚、眼神殷殷,况,此时的他,再没有冤枉他人的动机!
不由凝思,承乾却缓缓退开身子,扑通跪在了地上:“父皇,儿臣不孝,但求……一死!”
李世民这才回神,望着终于悔悟的儿子,却为时晚矣!
可是上天,原谅我,终是不能秉公而论!承乾,毕竟是我的长子,我亦不可对不住无忧!
闭目、忍泪、纵不是死罪,这一句,也几乎痛断了心肠:“李承乾……自今贬为庶人!暂于右领军府不得踏出半步。”
承乾微微一笑,谁说父皇不爱他?李佑谋反是死,同是谋反,自己却得以保全!
父皇……是爱他的!
怎奈领悟之时,已是如此不堪的境地!
承乾重重叩首:“谢……陛下恩典。”
陛下,这一次的称呼,不再是出于嘲讽冷酷,而是……自我的赎罪,他……不配再叫他一声父皇!
李世民紧紧咬唇,不忍睁眼看去。
承乾缓缓退去,望着父皇的身影,渐渐模糊!
殿口,刚好遇见徐惠立在殿前,二人相见,亦有一番感触。
这两人,似从未有过交流,却有着切割不开的牵连。
若无太子,自己许仍是个才人,仍遇不到此生良人。
徐惠娇唇微微一动,欲要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承乾怎不会意,淡淡一笑:“若要谢我,便替我好生照顾父皇。”
淡淡的笑,淡淡的眼神,却不再是往常的冷淡,而是一种超脱了一切的静淡。
不待徐惠言语,承乾便拂身而去,转身之间,那素色衣袂,已然飘没在廊柱转角,空余叹息,声声凄凉……
……
(1):长乐公主应于贞观十七年八月十日过世,此为剧情需要,做提前处理。
(2):凌烟阁24功臣:为首的是长孙皇后之兄,被李世民称为,“我有天下,多是此人之力”的长孙无忌,其余为:房玄龄、杜如晦、魏徵、尉迟敬德、李孝恭、高士廉、李靖、萧瑀、段志玄、刘弘基、屈突通、殷开山、柴绍、长孙顺德、张亮、侯君集、张公谨、程知节、虞世南、刘政会、唐俭、徐世绩和秦叔宝。
花欲含苞风欲摧1
太子承乾被废,幽禁于右领军府,皇宫内外,议论纷纷,更有人进言,同为谋反,李佑遭诛,太子却安然于宫中,莫说人心不服,便是这太子之位空悬,却仍留前太子在宫中,那么,后立之人,又会不会徒感不安?那么,又如何能不令谋反之事重蹈覆辙?
李世民左右思虑,终是下诏,李承乾逐放黔州,未得召准,终身不得再入长安!
十月秋意,凉风如簌。
秋深意更凉,寒人归去,素袍飘卷,发乱眼眸。
高峨宫门,宏阔皇城,此生……便是永诀!
承乾展眸而望,曾经繁华,不过一夕,坠落时,不留一丝残梦,日后,自己只是个素衣庶人,以天为念,以地为舞。
再没有研磨添香的素手佳人,再没有趋炎附势的势力小人,再没有争,再没有斗!
不争而善胜,母后,承乾没能领会!
“大哥,此去,定要保重身体。”一身薄棉绣锦裙,纯白色细绒披帛映得女子面似朝雪,兕子清眸盈水,淡淡伤愁。
不过两月,承乾已消瘦下许多,看在眼里,怎不心凉?
承乾望望妹妹,轻轻一笑:“会的,不必挂念着,倒是你,这会儿天已凉了,你身子不好,快些回吧。”
说着,为妹妹拉紧细绒披帛,兕子垂首,一滴温热泪滴滑落在承乾手背上,承乾连忙捧起妹妹娇丽脸颊,为她拭去潸潸泪水,目光怜惜:“说好不准哭,才叫你送来,怎么不听话了?”
兕子咬唇,一双水目盈盈是泪,微微红润若朝霞映雪的面容,细流蜿蜒:“大哥……”
倏然扑倒在承乾怀中,她知道,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承乾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好了,若你如此,大哥怎可走得安心?”
兕子抽泣道:“大哥莫要怪父皇才好,父皇亦想要来送,可是……可是他……”
承乾心内亦有酸楚,望着浩浩皇城,仿佛便是父皇的注视。
“大哥……”一边雉奴走上前来,声音亦是哽咽:“父皇有苦衷,昨夜我睡不安稳,却听见父皇在我身边说,若留大哥在宫中,只怕日后不论谁做太子,父皇若有个万一,都只恐……会对大哥不利,我知道,父皇定是故意叫我听见的。”
承乾眼中亦忍不住热流丛丛,天幕低云幽冷,视线模糊作一片水雾。
“大哥懂,是大哥对不起父皇、对不起母后。”说着,轻轻推起兕子,诚挚的望着:“兕子,父皇最是疼爱于你,你定要好好的,替大哥尽孝!”
兕子忍泪点头,泪水却仍旧难绝。
秋风瑟瑟,承乾微微一笑,转身之间,泯去了多少悔恨与留恋……
“大哥……”兕子向前追去,雉奴拉住了她,亦忍不住泪水流下。
素袍翻飞,秋风卷狂沙,承乾的背影,消瘦犹若枯去的残叶,飘零的步子,步步蹒跚!
黔州,那荒蛮之地!
仰首茫茫天地,长天阔,碧野满黄花,秋风低处,再也无人相依!
兕子靠在雉奴肩头,泪水涟涟。
立政殿,窗外风寒,帝王迎风而立,眼中一泊秋意,芳草萋萋,闭目忍泪,一声叹息。
身后女子轻轻拥住,安抚他狂乱的心跳,欲绝的伤心……
太子之位空悬,朝野纷乱,议论声声,不断有人进谏,当早立太子,李世民却始终不提。
这些日的上书与朝议,有若岑文本等拥立魏王,更有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拥立晋王!
晋王,雉奴!
若无人提及,他几乎忘记,他也已然长大成人,不再是依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孩子了。
两位嫡子,皆有拥立之人,其实,在他心中亦早已思虑重重,情感上,他偏属于青雀,不容置疑,可理智却与情感反复拉扯,承乾的话,言犹在耳,若果真若此,青雀心计不可谓不深,承乾的悲剧,他撇不开干系。
青雀温文的外表下,有如自己一般果决断然的心,只恐怕立他为太子,以他与承乾积怨来讲,承乾性命定然不保!而雉奴亦未必得意保全。
深深叹息,不由取出重新绘了的皇后画卷,那卷上女子,依旧淡笑如烟,眸倾天下,可却再不能言语,再不能为自己分忧。
无忧,你走了,我竟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或许,若是你在,承乾亦不会有今日之祸!
花欲含苞风欲摧2
徐惠深知李世民近来太过忧虑,短短数月,消瘦下许多,那坚毅脸廓,更有深刻的沧桑篆刻眉眼,眼角儿细纹深深,苍老不过一夕。
她便亲手烹了土鸡红枣桂圆汤,为君王安神补气,调养身体,甚至自己端着向立政殿而去。
途径幽幽花树,葱郁笼笼,十月末,天已转凉,翻飞裙裾扬扬,轻软柔质的料子,点尘不惊,拂地无息。
“九弟,可不是吓到了?”
近来,李世民更是只幸于徐惠,因不想过于招摇,她特地择了隐路小径,却不想一男子声音,清晰熟悉,音色淳淳。
徐惠竟而一顿,示意韵儿莫要出声,稍稍向后退上一步,隐在一树葱郁梧桐之后,秋风舞得枝叶乱摇,簌簌作响。
徐惠悄悄探身,一见之下,果不其然!
但见男子白衣翩然,朗目星眸,只是那眸光深深,邪魅如阴,正是吴王恪!
对面站着的是李治,一脸忧虑惊恐。
他们……
徐惠不禁疑惑,平日里,此二人并无过多往来,怎会隐在这偏僻处说话?
只听李治颤声道:“三哥,我真真无意于太子之位,只是舅舅,舅舅他说……可是……我不想死!”
死?徐惠更是一惊,长孙无忌拥立晋王,她亦有所耳闻,李世民对他甚是宠爱,虽不及魏王,却又如何会是死?
李恪拍拍他的肩,微笑道:“九弟无需过于忧心,想四弟不过吓吓你而已,怎会真的杀你?”
魏王要杀晋王?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83
一层层疑惑不得其解,徐惠凝眉似结,却听李治仍旧满腹忧心:“可是三哥,适才四哥见你听到了,定然……定然会更有防范,那么……那么我……”
突地眼眸一亮:“不如我去找舅舅,告诉舅舅。”
说着,便欲还身而去,李恪却拉住他,面上笑容如同秋风瑟瑟,隐有凉意:“不可,如今你跑去告诉长孙大人,大人定也是禀报父皇而已,倒不如你直接去找父皇,向父皇说明心意,岂不更好?”
李治一怔,父皇,他自小敬畏,虽他乃父皇亲手抚育长大,一直留在身边,却始终惧怕他的:“去找父皇……”
李恪点点头:“是,你去说是家事,若由长孙大人去说,便成了国事,想你也不愿与四弟嫌隙更深吧?”
李治恍悟般举首,于李恪竟有钦佩目光:“我懂了,多谢三哥,好在今日遇上了三哥。”
李恪点点头:“快去吧。”
李治转身而去,修长的背影,不够高大,却亦是翩翩如风的。
李恪眼神逐渐暗淡,敛去了适才融融笑意,唇际冷冷一牵,转身之间,神色一变,秋阳高爽,冷树荫荫,片片飞叶堆砌成簇,落满轻软裙裾周围,落成女子脚下纷黄的风景。
但,只不过须臾,李恪便敛却了眸中惊异,温笑道:“见过徐充容。”
但见徐惠一身柔软烟纱罩得绯红色锦裙朦胧若水,飘渺如烟,然那一双潋水明眸,却凝着秋的深重与肃然:“三殿下,可是忘了当日之言?”
李恪一怔,神色亦褪去了清淡,如覆冷霜。
徐惠眼神肃穆,莲步微移:“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
目光自白衣男子修逸侧脸扫过,一股入心的寒,冷入心骨:“为何还要挑拨晋王与魏王?”
李恪略略凝神,随而道:“充容说笑了,不过四弟恐吓九弟说,若是敢争夺太子,就杀了他,九弟吓到了,刚巧被我看到,给九弟出个主意,怎也成了挑拨?”
“刚巧?”徐惠眉梢微挑,微笑间,是意味不明的怀疑:“但愿如此……”
转身而去,又突地顿住,纤柔背影若柳随风:“三殿下,惠言尽于此,我……亦会尽我所能!”
尽她所能!
李恪倏然怔住,女子背影幽幽,韵儿亦自身旁仓皇跟上。
秋风乍起,女子淡香气息,似在这冷冷风中,有股刺入人心的辛辣!
花欲含苞风欲摧3
徐惠端着汤,一路心事重重,走至殿口,却见李治徘徊在殿外,神色紧张,见徐惠走来,脸上一刹那惊异,随而微微低下头去:“徐充容。”
徐惠奇道:“九殿下?”
说着向殿内望去:“找陛下吗?”
李治点头,却略显局促:“是,可……四哥在里面。”
徐惠一怔,思想起李恪的话来,据李恪所言,李泰曾对李治威胁恐吓,看来此言非虚,柔然一笑,道:“那么,我先进去了。”
李治点点头,依旧低垂着眼,徐惠微微一叹,看来,果真是吓到了。
殿内,淡淡龙涎香的味道恰到好处,熏起一缕缕纤细烟丝,笼成薄雾蒙蒙。
徐惠一身清淡,将汤放置在桌旁,侧眸望一眼李泰,方施礼道:“参见陛下。”
但见李世民面色疲惫,眼中愁绪万千:“起来吧。”
李泰忙上前一步,恭敬道:“徐充容。”
徐惠微笑示意,李世民却转眼望望用彩绘纹瓷装着的汤水,笑道:“今天又是什么汤?”
徐惠敛襟,安坐于天子身侧,笑若凝华:“土鸡红枣桂圆汤,安神补气。”
君王眉间,终有一分疏朗,对向李泰:“青雀,你先去吧,你所说的,朕都已明白。”
李泰恭身,眉目间却似隐了几分忧虑,望着徐惠的眼神,令徐惠微有一怔。
待得李泰走出殿口,李世民却深深一叹,闭目,靠倒在躺榻上。
徐惠连忙取了汤来,浓郁的香缭绕鼻息,令人馋涎欲滴。
小心舀出一碗,轻轻吹了,递在李世民唇边,李世民却摇摇头:“先放着吧,朕没有胃口。”
正说着,内监尖细的声音,再次打乱熏香杳杳仙气,令天子眉心轻蹙。
“陛下,晋王求见。”
李世民倏然睁眼,那眸中是淡烟缭绕的纷扰,唇际一动,苦笑道:“到来得齐。”
说着,示意内监宣。
李治踏进殿来,便伏在地上,隐有抽泣:“父皇……”
李世民一怔,缓缓坐直身体,疑道:“何事惊慌?”
李治仍旧伏在地上,不曾抬眉:“父皇,儿臣不要做太子。”
李世民更是一惊,望徐惠一眼,却见女子面容宁淡贞和,全无异样,不禁凝眉:“雉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治叩首:“父皇,儿臣知道,儿臣不想做太子,只要令儿臣在父皇左右侍候,儿臣便心满意足了,太子就叫四哥做吧。”
此时,徐惠亦不免一惊,李治自小在李世民身边长大,性子柔和儒弱,心地善良,毫无城府,可这番话说来,却不似出自他口,虽她听到,李治会来向李世民告状,却不想是这样的口吻与方式。
迂回且大有以退为进之势。
这不像他,适才在殿外,他还是一副紧张面容,然进到殿来,虽始终伏地,不曾抬眼,可那声音镇静,全没了适才的惶然无措。
不过短短一忽,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世民亦感意外,可眸光显然柔和下许多:“为何?与父皇说说看。”
李治道:“儿臣……儿臣不想死。”
精锐龙眸倏然暗淡如霜,猛地站起身来,向前两步,俯望着儿子:“死?谁说……你会死?”
李治不语,深深低下头去。
“说!”低沉、隐忍,紧紧握拳,徐惠望着,却知他已然心中有数,不禁轻轻一叹。
“四哥说……说若我与他争太子之位,他就……就……杀了我!”李治说得声音极轻,隐有抽泣。
李世民身子一颤,微微摇晃,徐惠上前一步,李世民一挥手,不可置信的望着李治:“什……什么?”
李治不敢再说,伏在而哭,徐惠望见帝王眸心波潮暗动,复杂交错的淡淡烟笼,自眸中四散开来,氤氲了整张脸孔。
那坚毅的脸孔、削俊的脸孔、震彻天下的脸孔,此刻,凝结成霜。
半晌,李世民方回过神来,缓步退回到躺榻上,轻轻挥手:“父皇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治终于起身,躬身道:“儿臣告退。”
才欲出门,李世民却突地喝住他:“雉奴,不做太子,这种话,日后……不许再说!”
李治一怔,茫然回身,那眼神似懂非懂,只低低的应了,随而退去。
聪敏若徐惠,却已是懂得了。
李世民疲惫的靠在躺榻上,紧锁的眉心,尽是纠缠万分,难解难开的深深愁虑,徐惠依身在侧,望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显是疲累至极,不由心疼道:“陛下且先歇息吧,万事皆有定数,总归会有法子的。”
李世民缓缓回眼看她,徐惠目光似淡淡青烟,杳杳如水,修长手指抚上她凝白脸颊,惘然一笑:“定数?朕……早已不信定数!”
微一迟疑,方道:“适才青雀与朕说,若他为君,日后定当杀子,传位于雉奴……”
望向殿口敞开的殿门,殿外漏进的日光,晃亮青砖地面,泛起惨白的光。
“惠,你信吗?”李世民声音极轻,略有沙哑,徐惠淡淡一笑,握住他的手:“陛下心中已然有数,又何必问妾?”
李世民亦笑,然那笑,却凭的那般悲凉。
是啊,如此有悖常情,又有何人能信?
“惠,朕知道,若朕立了青雀,承乾与雉奴的性命定然不保,可是雉奴他……”眼中划过深深忧虑:“雉奴他性子太过柔弱,实在……难堪这江山重责啊!”
徐惠不及言语,帝王龙目之中却似有一丝精光闪现:“若说文武双全、行事果决,恪……倒与朕有几分相像。”
徐惠身子一震,举眸望他,隐下心中瞬间惊诧,一双水目盈盈流光:“陛下,许并非如此,九殿下虽性情柔和,可心地纯善,陛下则可令众臣辅佐,以九殿下性子,定然虚心肯学,那么性子柔弱些,亦可弥补了,所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能攻坚强者莫之能胜。(1)’又岂知不是国家之福?”
李世民微一蹙眉,望着她的眼神,似有一瞬迷离,却是不语。
徐惠望着他,心中陡然凌乱,李恪,好个暗处中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高手,若非箫姈暗自放走自己,闻听了一切,又有谁人可看得出,那清高儒雅的外表下,那隐藏的冷漠仇恨的心!
可如今,他看似真有胜的希望,长孙皇后留下的三个嫡子,争得头破血流、面红耳赤,而他不过淡笑从容间,已然掌握了机会!
看君王目光,于他定是有期许的,心底蓦的想起那日游猎,君王一句“恪,英果类我!”,不禁心上生寒。
这战火不曾燃烧到他,可他却已无形中占据了这方战场的有利之地!
承乾青雀之斗,若无称心,许不会这般难以收拾,如今晋王、魏王之争,他又于暗中言语挑拨,似是无意,实则有心。
他教唆晋王状告魏王,先斗到魏王,那么剩下晋王,便好收拾了。
真真高手!
正自思想,却听李世民道:“传长孙大人。”
说着,便对向自己:“惠,你且先退下,朕与长孙大人有要事商议。”
徐惠敛襟,微微施礼,转身而去。
但,徐惠却并未急着离去,适才,李世民一句李恪,令她心中顿觉不安,想李恪如此念念不忘故去的杨淑妃,心中多少是恨着先皇后的吧?
既是如此,若真真令他得势,日后,又岂会放过皇后的孩子?
想来不禁掩唇,惊悚感觉漫遍全身。
“徐充容。”
左思右想、暗自出神中,已过许久,一人声音淳厚,恭声道。
徐惠这才回神,但见长孙无忌一身官服,正站在自己身前,微笑而望。
徐惠连忙理清凌乱的思绪,回一声:“长孙大人。”
无忌依旧微笑,他的笑,那般温润:“陛下急急召臣入宫,定有要事,待见过了陛下,再与充容一叙。”
“且慢。”长孙无忌正欲走开,徐惠却叫住了他:“惠有话要与长孙大人说说。”
眼神向殿内一瞥,极快的一瞬,却用意深深,无忌略一怔忪,随即领会:“是。”
边说,边与徐惠走开,徐惠吩咐了侍从暂且勿要禀报。
与无忌行至殿外偏僻处,小心四顾,无忌望女子一身烟纱笼色,绯红便有朦胧美感,更衬得那身量纤丽,柔不禁衣。
秋暮低垂,如此背影,真真令人迷惘。
曾经,妹妹的背影,亦是这般风仪端静的!
心中不由生悲,面上却依稀带笑,须臾,徐惠方缓缓回身,眼色中似有犹豫:“长孙大人,有些话,惠不知当说不当说,说了,也不知可有人相信?”
无忌殷殷道:“充容且说,臣信。”
徐惠略有一怔,随即隐去,是啊,长孙大人乃先皇后亲兄长,便因着这番,他亦会相信自己吧?
惘然一笑,道:“适才,魏王与晋王皆去见过了陛下。”
说着转身至石椅边坐下,秋叶簌簌,凋落如星,女子捻起一片,轻轻旋转:“而在这之前,我却见到了吴王与晋王。”
无忌一惊,女子侧影依旧如云,静淡安宁,却凭的惊起满地落叶纷扬。
徐惠缓缓转眸,郑重将园中所见所听一一说与了无忌。
长孙无忌正自惊异,徐惠便又道:“长孙大人又可知……当日我又是被何人绑走,那称心……又是何人安插在太子身边的?”
无忌身子陡然一震,双目圆睁,望女子眼神幽幽,意味深长,又怎还需说明?
徐惠起身,叹息道:“惠知,女子不可干国政,可……可惠亦不愿眼看着一些人的阴谋得逞而坐视!适才,陛下言语中
大唐风月_分节阅读_184
……似有立吴王之意!”
无忌又是一惊,不及言语,却见徐惠目光诚恳的望向自己:“故,长孙大人,还请务必阻止陛下才是。”
无忌犹疑道:“为何充容不向陛下直言?陛下亦会相信。”
徐惠垂首,隽丽清眸划过忧伤一缕:“惠,实不愿陛下再伤了心。长乐公主去世,陛下伤心至极,郁郁寡欢,又逢五殿下和太子之案,尤其是太子……陛下是伤透了心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还有兕子……”
说着,一双水眸晶莹欲滴:“自太子走后,兕子的病亦更加重了,陛下日日忧在心上,御医私下与我说,不知……兕子能否熬得过今年……”
终于泪下,想自己初见兕子时,是怎样活泼可爱的女孩?可如今,小小年纪,却要缠绵病榻,受这等苦楚,怎不令人心酸?
无忌亦有伤感在心,幽幽叹息:“丽质去时,他已然如此,若是兕子……”
“所以还请大人务必要顾全陛下,切莫令他再伤了心。”徐惠打断无忌,目光殷殷流情:“吴王之事,便勿要点破了,况,惠亦曾答应过恩人,不对陛下说起。”
无忌无奈点头:“好,臣自有分寸!”
“多谢大人。”徐惠一礼,无忌连忙扶住,抬眸之间,那含泪美目,更似那曾熟悉的一双。
花欲含苞风欲摧4
与徐惠并不敢久留,连忙快步赶去李世民处,进殿,李世民便屏退去左右,却是许久不曾言语。
因有徐惠先言,无忌多少心中有数,只等李世民开口。
君王缓缓靠在软榻上,终究疲累的道:“无忌,你与朕乃生死之交、情非寻常,你我不仅仅是君臣而已,故,朕也无需过多铺陈。”
说着,睁开眼,睨着无忌:“朕知,青雀定是不可立了,然雉奴性子柔软,难堪大任。”
微微坐起些,那望着无忌的目光似欲探进他的心中:“卿以为……李恪如何?”
果不其然!
无忌微微一笑,神色却并没有李世民想象的惊异,到不禁凝眉思索。
须臾,方道:“回陛下,臣以为……不可!”
心中重重一落,靠回到软榻之上:“为何?”
无忌略一思量:“三殿下之母,乃隋炀帝之女,便怕这日后……生了什么波澜。”
李世民冷冷一哼:“波澜?能有何波澜?隋已灭。”
“陛下,隋已灭,然血脉尚在。”说着,小心抬眸,望君王面色幽沉:“况,朝野上下,亦不乏隋之旧臣!”
“哼!”李世民面上略有不悦:“隋之旧臣又如何?朕待人以诚,于他们更为优渥,你如此诸多理由,可只因恪儿非你亲外甥吗?”
无忌连忙跪倒在地,连声道:“陛下明鉴,难道陛下……忘了李安俨吗?”
李世民目光倏然一顿,龙眸光火聚凝。
是啊,李安俨,建成旧将,自己待他不薄,可他依旧要反自己!
眉心稍稍疏解,无忌望着,亦松下口气。
殿内,香烟袅袅,淡淡浮游,于君臣之间升腾一帘薄暮。
正欲言语,却见内监匆忙的跑进殿来,甚至跌倒在地,李世民本便心意烦乱,见了,更加紧致了眉心:“何事慌张?”
内监身子颤抖,吞吐道:“陛……陛下,晋阳公主……晋阳公主她……”
“兕子!”李世民豁然起身,惊惧的望着内监,内监却已然不得言语,只在地上剧烈颤抖。
李世民只觉全身僵住,秋意深深,似深入了心间。
拔步向殿外冲去,匆急的步伐,扫开落叶簌簌飞扬,枯叶飞旋、脚步飞纵,恨不能倾尽他毕生之力,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不远之路,边是狂奔,边是嘶吼:“去,要所有御医都到立政殿来!”
一声之后,是两边惶恐的奔走,众人避让一边,为君王让出一条路来。
拥簇在床前的人,四散而开,徐惠已然坐在床边,见李世民疾步而来,眼神空茫无措,连忙起身,令他低身在女儿身边。
但见女儿容色苍白,唇无血色,曾璀璨如星的清澈眸子,无力的支撑,望见自己,深墨色睫毛已然湿润,泪水绵绵而下。
“父皇……”微弱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沁人的,李世民握住女儿的手,冰凉的指,细弱而纤瘦:“兕子,哪里不舒服,告诉父皇。”
娇弱的唇,微微颤抖,清美容颜再焕不出半分光彩,却努力微笑着:“父皇,兕子不乖,不能……再孝顺父皇了。”
“不,不!”李世民不觉泪已滑落,滴在兕子苍白的脸颊上,兕子稍稍凝眉,眼中似有不安:“父皇,不要哭,兕子……兕子不想惹父皇哭。”
话虽如此,自己眼中的泪,却已不绝。
“兕子最乖了,父皇不准兕子乱说话,听到没有?不准乱说话!”哽咽几乎失声,徐惠望着李世民肩背巨颤,亦不禁鼻端酸楚,掩唇轻泣。
一众御医皆奔到立政殿来,内殿外殿跪了一地,李世民侧眸望去,缓缓起身,眼底煞红如血:“速为公主诊脉,若救不回公主……”
眼神似秋刀寒刃,刺入每一个人心中:“你们……统统为公主陪葬!”
震撼如同秋日惊雷,众人跪了一地,不禁面面相觑。
“父皇……”兕子勉力支撑,微微侧起身子,无力的手却轻轻拉住父亲衣角,全无力道,仍是紧紧的拉着。
李世民自有所觉,回眸之间,但见女儿虚弱的容颜,面色焦急,用力的摇着头,连忙握住女儿的手,坐在女儿身边:“兕子,父皇……定要救你。”
言及此处,兕子剧烈的咳嗽,却震得君王心神俱裂,狠狠瞪向跪了满地的御医:“你们……还不快为公主诊治?”
“不!”众人正欲起身,兕子却一摆手,举眸望着父亲,流波眼眸,无光却盼流殷殷:“父皇,兕子知道,救不了了,不然……亦不会拖到如今……”
“不,兕子,不!”李世民将女儿抱在怀中,环在胸前,不可抑制的泪,打湿女孩连长墨发:“兕子,父皇……已经立你九哥为太子,你还要观礼,是不是?”
一句话,无忌与徐惠目光相对,泪眼相望,皆有叹息。
兕子勉力一笑,轻轻道:“父皇,兕子想听母后唱的歌……”
李世民点头:“好,好,父皇唱给你听,好不好?”
兕子微笑,那笑,淡若轻烟,李世民思量一忽,忍住眼中蓄积的泪水,幽幽开口:“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2)……”
兕子安静的躺在君王怀中,唇边依旧带笑,苍白的唇,轻微颤动:“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男子哽咽混重的声音,与女孩虚弱无力的声音交融,整个大殿,似皆被这歌声,悠扬自浩渺天边,仿似此刻并不是生离死别,并不是天人永诀,而只是一场分离,一场片刻便可重聚的小别。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渐渐,那声音中,只剩下混重与哽咽,隐忍欲泣的男子之音。
模糊的唱着、唱着、唱着……
终于崩溃,再不能禁住这几乎撕碎了整颗心的痛楚!
紧紧抱住女儿余温尚存的身子,恸哭失声……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残忍!
为什么……要叫我失去所有挚爱的人?
似已许久未曾如这般恸哭,徐惠欲要上前劝慰,却被无忌轻轻拉住,徐惠拭泪,望着那高拔俊毅的帝王,高高在上的天子,如今,却只是一个痛哭失声的父亲。
他将头深深埋在女儿墨发间,毫不掩饰的哭声,摧人心痛泪决。
这么些年,李世民予兕子之爱,她尽看在眼中,自己心内皆是痛不可禁的,更何况是他?
他的肩背,剧烈颤抖,女儿无力绵软的身子,在他怀中安静如初,却再不能叫他一声“父皇”!
君王脸颊紧紧贴住女儿冰冷的脸,似欲暖起她最后一丝温度。
其状观者心悲,怆然不忍猝睹!
徐惠不禁转身,却见一飘白身影幽幽隐没在殿口处。
徐惠一怔,李恪!
一片悲伤中,徐惠略一犹豫,终是随之而去。
却不想才出殿门,正见李恪端然立在殿外廊柱边,背影飘逸,白衣冉冉,如此悲痛情状,似皆不可惊了他一身白衣。
徐惠缓步走近,却是不语。
许久,李恪方回身望她,眼中是火光凛冽的恨意:“是你,对不对?”
一句听似全无头绪,徐惠何其聪敏,却知他所言为何,他定是听到了李世民适才的话,欲立九殿下为太子!
“不错,是我!我说过,我会尽我所能!”徐惠神情无动,轻道。
“为什么?”那纯净的白色,终于被惊起波澜阵阵,徐惠记忆中,自与李恪相识,他的眼睛总是邪魅而平静无波的,然而今天,却似被打碎了整片隐忍的安宁。
徐惠淡淡一笑:“我说过,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
“不欲?”李恪紧紧咬唇,冷笑道:“什么叫不欲?什么是不该得到的?我不是皇子吗?不够优秀吗?”
说着,望向殿口,似可穿透那其中蔓延的悲伤,眼神却是冷的:“哼!难道,我的母妃……想要见他最后一面时,也是不该的吗?”
徐惠身子一震,却随即隐去,他的心中,终是有太多的爱,才会怨恨至此!
“三殿下,难道恨……真就如此不能忘记吗?”徐惠转身,略略侧眸,不欲与他悲狂的目光相对:“殿下,你原非无情之人,又何必如此?”
李恪静一静气,白色衣衫迎风飘展:“哼,没想到,我如此精心筹划,便毁在了一个女人手上!”
徐惠叹息,移步款款:“不是我,你亦不可得逞。”
秋风似冰冷刀刃,吹在脸侧,白色衣袂,拂地卷起落叶纷黄,李恪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似堆满心间的枯涩,一夕奔涌,侵袭着他的身心。
风,瑟瑟如剧,越发狂做。
李恪却觉眼眸干涩的疼,心内酸楚,却竟是无泪、亦无语、无情!
……
(1):出自《道德经》:天下没有比水更柔弱的东西了,但攻击坚强的东西却没有能够胜过它的。
(2):出自《诗经·秦风》。
(3):晋阳公主应于贞观十八年过世,年仅12岁,晋阳公主是李世民最爱的女儿,自小带在身边长大,擅书法,临摹李世民的飞白书,连魏征都辩不出真伪。
第42卷
不负江山不负卿1
晋阳公主过世,宫内悲凄一片,李世民许久不曾上朝,只独自一人坐在兕子房中,看着兕子曾临摹自己的一幅幅墨字,那笔迹清晰、墨韵犹在,可曾执笔的人,却再不可称自己一声父皇!
整整两月,即使人在朝上,心却也是不在,甚至于群臣面前,便会无端落泪,令人望之心悲,小公主之死的阴云,仿越发浓重,难挥难去,一天甚过一天,却谁人也是无法。
因着伤心过甚,郁积难消,终于病倒。
这一病,来得凶猛,峻拔的眉山,再无威严,深幽的眼眸,苍暗无边,终日于病榻之上,徐惠从未见他如此憔悴。
即使是长乐公主过世之时,即使是承乾案发之时,他伤心、痛楚,却犹自坚强如山,强自挺立,可如今,他眼中神采全无,甚至望不见一丝希冀,似这世上再无可恋。
这样下去不行,徐惠询问了御医,御医言,陛下日日进药,可药却无法进到心里,陛下之疾,多是心病,小公主的死,若陛下始终不肯释怀,这病,纵是仙丹灵药亦是无效。
是的,心病还需心药医,若心结难去,任是什么也是无用的。
如今,已是隆冬季节,不下雪时,便是寒气如刀,割人心怀。
殿内,满是浓重的药草味道,熏香淡淡缭绕,却全然无味。
徐惠缓缓走进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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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坐于李世民床榻边,望帝王憔悴苍白的脸,心内悲伤一片,垂首间,但见一角纯白映出眼帘,定眸细看,只见那纯白如雪,露出枕下,犹胜月下盛放的寒梅,耀眼明媚,仿是这殿中唯一的生气。
徐惠轻轻捻着丝绢,小心拉出枕下,果然,那雪帛纯白如旧,青墨如洗,一支忘忧草碧翠似昨,若这冬日,犹自飘摇在风雪中。
徐惠不禁一叹,此乃先皇后之物,后一直是兕子最为珍视的,如今,他日夜将这雪帛放于枕畔,思念的是兕子?还是先皇后?抑或是都有……
正自凝思,李世民一声轻咳,徐惠连忙望去,轻抚帝王起伏的胸口,李世民抬眸而望,眼中依旧无光。
“陛下,可要吃些东西?”徐惠将雪帛放回枕侧,微笑道。
李世民摇头,缓缓撑起身子,徐惠依过身,李世民依靠在床边,幽幽望着徐惠:“你去歇歇吧,这些日子,你亦没能好好歇息,勿要熬坏了身子。”
徐惠摇头:“若陛下真真怕妾熬坏了身子,便快些好起来。”
望一眼雪帛纯白,轻声道:“陛下,妾可否向您讨个恩赏?”
李世民黯然神色倒有一惊,自得宠幸,徐惠从不曾向自己讨过任何恩赏,甚至于自己的赏赐亦是颇多微词,不禁望向她,道:“自管说来。”
徐惠垂首,轻轻拿起枕畔轻软的雪帛,眼光深深:“陛下可否将此雪帛赏与妾。”
李世民一怔,幽暗的脸更有一些难为:“你若要雪帛,朕便赏你几匹亦无不可,可你明知……明知这一绢乃兕子与皇后唯一留下的……”
声色中隐有不悦,徐惠却依旧静淡:“所以,陛下便该将它还给兕子,叫它随兕子而去……不是吗?”
眼中突有光色交叠,神思黯然,似再被触动了隐忍的疼痛,将脸别过一边,不语。
徐惠持着那绢丝帛,轻吟道:“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眼光流转,幽幽是情:“不知当日,先皇后作此诗是何等情境,兕子念着它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先皇后若知这诗于陛下是彻骨的疼痛,兕子若知此绢于父皇是剜心的钢刀,可还会作此诗句,留此丝帛?”
李世民身子一颤,缓缓回眸望向她,女子目光潺潺,若有溪流涓涓浮动,望着她,幽沉深眸却似回到了许久许久之前的那个春日。
那日,桃花飞白,香郁浓浓,满园春色掩白日,满目飞花乱人心,深爱女子一身素净,面染桃花的红,映着雪肤玉容,光彩夺尽春色满园。
她绝世独立,吟此诗句,目光亦似有细水长流,涓涓不息。
徐惠进而道:“兕子说,父皇是盖世英雄,伟大的好皇帝,可不知,她若见到,她如此崇敬的父皇,意志这般消沉,更置国政于不顾,可还会如此说吗?”
销黯龙眸终有一阵颤动,荧荧火光,跳跃在眸心深处,似点燃那眸中一分光火,光芒尽处,感慨万千。
不禁闭目,叹息道:“朕何尝不知不该如此,可……可兕子自小由朕亲手带大,每日若不见她,便似心上,缺少了一块。”
徐惠将雪帛折好,放好在帝王枕侧:“陛下,还望您以龙体为重,国事为念,亦不要叫先皇后与兕子在天之灵,不得安怀。”
李世民缓缓点头,徐惠手上微感一热,是帝王修长坚俊的指,形容或许老去,只是这手,依旧如昔,是挺枪持剑、掌握天下的手,沧桑却有暖意:“为朕备笔墨。”
徐惠一惊:“陛下……”
李世民眼神似有叹息几分,复道:“朕,要下旨!”
下旨!整整两月余,莫说一道旨意,李世民便连一个口谕都不曾有过,连忙起身去了。
研磨素手凝白,墨如漆,徐惠为帝王披衣下床,立在龙桌案前,一展圣旨锦缎明黄。
飞白依旧苍劲,只是略显吃力,帝王边是行书,边是道:“诏立皇九子李治为太子,魏王泰……”
声色一滞,幽幽道:“徙往均州郧乡县……”
徐惠一怔,研磨素手微顿,李世民望见,搁笔处,无奈苦笑:“朕,再禁不得他们兄弟厮杀,相互算计,为今之计,唯有放逐魏王,方可不令再生波澜……”
“陛下……”徐惠深知,近两年,儿子中的相互计算、陷害对峙,已令他伤在五内,那,亦是他心中无法释怀的隐痛。
李世民扶住徐惠,淡淡微笑,那笑,却似幽凉天际一抹流云易逝,徒令人心悲伤:“朕饿了,弄些吃的来。”
徐惠垂首,将他扶好在床边,转身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君王目光淙淙,不禁感念,若说上天不公,却幸而还有她在!
不负江山不负卿2
次日,旨意一下,满朝哗然,虽立晋王李治,早已传开,却不料李世民会下旨将魏王徙往均州,李泰更为惊讶,父皇,难道昔日种种宠溺,皆是假的吗?
为什么……你要如此做?
魏王不甘,长跪于立政殿前,李世民闭目床上,视而不见。
徐惠时而来往,途径魏王处,魏王的眼光,总似有恨意浓浓。
难道,他竟以为是自己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吗?
是啊,自己乃前太子承乾引给陛下,他定是以为他的逐放与自己有关,乃是为承乾报仇!
也罢,便令他恨着自己,也总比恨着陛下的好!
跪有三天三夜,终于死心,徐惠望见,那一双微眯的眉眼中,蓄着压郁的灼火……
魏王出城之日,无人相送,无人敢送,是啊,失势皇子,恐遭牵连,但,徐惠却分明看见,李世民站在窗前,目光望着遥遥天际,均州有多远,那目光便有多远……
贞观十九年,二月瑞香浓郁,迎春怯放,本是醉人春季,却传来不好消息。
高丽泉盖苏文上台后,与百济结成同盟,全力进攻新罗,新罗无力抵挡,灭国在即,只能遣使入唐求救。李世民立即派遣司农垂相里玄奖持赐高丽书,令其停止对新罗的进攻。盖苏文却狂傲不已,以东方盟主自居,调停以失败告终。
不仅如此,高丽还遣使前往漠北,以“厚利”挑唆薛延陀汗国与唐朝关系,算计自北面对唐进行牵制。
战备方面,亦加固了城墙,更在辽东、鸭绿水以及干山山脉广大地区集结兵力,构筑军事据点,并大力加强辽东城、白岩城、扶余城、新城、盖牟城、安市城以及乌骨城、卑沙城等诸城防御力量,以此作为第二道防线,企图封锁唐军的水陆进攻路线和登陆口,并在这些地方实行坚壁清野,企图在唐军粮饷匮乏之时乘机反攻。
李世民闻之震怒,自自己登基后平南扫北,唯有对高丽,因着隋灭阴影乃多因高丽战事,始终未下决心攻打,高丽亦知好歹,更闻李世民南征北讨,鲜有败绩,便始终谦恭,不敢越举,然盖苏文得势后,竟这等放肆,以李世民好战性子如何能忍?
言道:“辽东旧中国之有,自魏涉周,置之度外。隋氏出师者四,丧律而还,杀中国良善不可胜数……朕长夜思之而辍寝。将为中国复子弟之仇!”
随即下令,御驾亲征!
诏令一下,立有数以千计不预征名,自愿以私装从军报国,皆言:“不求县官勋赏,惟愿效死辽东!”
李世民更受鼓舞,不日便欲出征。
然则,朝中亦有忧虑者,在此士气轩昂之际,却皆不敢言。
战争于徐惠只是陌生,她更不懂军国政事,只是,李世民身体才愈不久,常年的劳累,早已耗损他身体太多,辽东之难,她自书中、自大家相互传言中,亦有明晰,不禁忧虑重重。
这日,雕丝玲珑金宝鼎中,熏起淡淡兰花香气,徐惠烹一壶杏花白,为奋笔而书的君王递在手边。
李世民抬首望了,道:“你且先歇着,朕要拟文于雉奴,待朕出征,便由太子监国!”
徐惠闻之,微微蹙眉,却站着不动。
李世民似有所觉,不禁搁笔,举首道:“怎么?可是有话要说?”
徐惠垂眸,不语。
李世民搁笔,缓缓起身,轻轻抬起女子温腻的下颌,一双盈盈水目,便映入眼来。
不觉心思微漾,了解了她的心思:“可是担心朕吗?”
流转星眸如波,轻轻点了点头,李世民微微一笑,将她揽进怀中:“不必忧心,朕,南征北战多年,此不过平常一战!”
“是吗?”徐惠幽幽开口:“若只平常一战,陛下又何须御驾亲征?”
李世民一怔,随即叹息:“惠,高丽已有不臣之心,而雉奴性子软弱,朕若不为他解去后顾之忧,只恐日后生乱,再者……朕亦要为太子做出表率,为人君者,必要刚柔并济!”
徐惠抬眼,望帝王一脸严峻,便知,他心中亦是没有把握的:“可是陛下,您龙体才愈,实在不宜……”
“不要说了。”李世民轻轻放开她,转过身去。
徐惠却上前一步,言语中,忧虑深深:“陛下,辽东之难,惠亦有耳闻,再者如今百姓安乐,又何必耗损民力……”
“不要说了!”君王语色已现不悦。
徐惠稍顿,犹豫之下,仍旧开口:“陛下,您亦是远离沙场多年,如今更贵为一朝天子,身系家国,万一……”
“你说朕会败吗?”李世民豁然转身,精锐龙眸有微光暗度:“朕南征北讨、横扫内外之时,恐你还未曾出生!”
徐惠心上莫名一痛,神色却不被所动,更有凌厉之势:“是,可妾亦了解,陛下对内铲除各路豪杰、对外使得四海臣服,乃大唐不败的神话,故被尊为天可汗,亦是如此,妾奉召进宫,方无怨无悔,想着,这样的英雄,哪怕只看上一眼,今生也再无所憾,否则以妾之意,便是宁死也不会入宫!”
李世民面色稍缓,凝视着她;“所以呢?”
徐惠沉一口气,继续道:“妾有幸蒙得陛下宠爱,便……便要万事以陛下为计,于陛下,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可是于妾,天下,便只陛下一人而已!”
不觉震动,眼前女子静淡容颜,突而泛起淡淡潮红,却犹自倔强的望着他。
不可否认,此言此语生动,可是……
李世民垂眸,敛去眼中流淌的感动,终是狠狠回身:“所以,你更要信朕才是!”
“陛下……”
“不要说了!”李世民错身而过,拂动烛火幽幽欲灭,那背影,犹若山峦挺立,却早已不复往昔的巍峨:“女子……不干国政!”
一句,几乎穿透徐惠心肠!
女子不干国政!她如何不知?如何不懂?可是……
“陛下……”
“朕说过,不要再说!”声音愈见肃厉,向前而去,徐惠不禁追上两步,拉住那纹龙衣袍,李世民身子一顿,目光微微一侧,终究甩袖而去……
徐惠突感身子一软,不知为何,她总有隐隐不安,忐忑在心,颓然跌倒在清凉的青砖地面上,晃亮的烛火幽幽摇动,摇映着女子眼中的悲伤。
可是……不过出征,她为何悲伤,她却说不清楚,只是那心里的痛,无法言喻!
缓缓回眸,望那龙桌案边,垂下一丝锦绣的绸带,那是系着他珍若生命的画轴的丝带。
徐惠冷冷牵唇,心底不禁疼痛加剧——
先皇后,你也赞同他拖着这般虚亏的身体御驾亲征吗?
以你们情之深重,你不会的,是不是?
可若是你……却定能劝住他的,对吗?
想着,不觉泪下,忍泪闭目——
我,终究不是你!
不负江山不负卿3
四月癸卯,誓师于幽州,大飨军。
六月,李世民兵发洛阳,以伐高丽。所过之处,风烟席卷。
自那晚后,李世民再未曾召幸于徐惠,她亦再未见过他,出征之日,她只是对窗凝望,双手合什,祈愿他平安归来。
又是一年木槿飞霜,不知再见他时,该是哪般时节?哪一朵花在盛放,哪一朵花在凋败……
六月已未,大败高丽于安市城东南山,起初,捷报传来,她便觉自己担心许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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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多余,但,时至七月,李世勣进攻安市城,至九月仍不克。
天寒地冻,草木干枯,人困马乏,粮草无继,力不能再续。
终于癸未,下诏班师!
此战,共攻克十座城池,杀高丽军四万余人,唐军将士损有两千余,若说是败,倒也不尽然,若说是胜,却没能最终坚持攻下高丽,但,左右权衡,终究是败了,巍巍天国,与敌对峙不下,纵是已将对方逼入绝境,终究未能攻克,且,耗损民力财力甚巨。
徐惠闻之,心内却不知该喜该愁,这一战,耗损巨大,听闻陛下因恶水穷山患疾,状况不明,她却只能在此默默的等待。
丙辰,皇太子迎谒于临渝关。
贞观二十年三月,海棠花飞屑如雨,红白交错,紫落缤纷,车驾于片片花飞中,抵至京师。
徐惠闻听,对镜梳妆,捻一支带露芙蓉花,斜插云髻,芙蓉娇颜,美人如玉,只是那容色略显苍白,薄薄敷一层胭脂,亦不可遮掩近一年来的忧怀在心。
纤指抚上消瘦的容颜,不禁一叹,想想他临走之时的不欢而散,却不知如今,是否……愿意见她?
仍是择了清素的绫缎针秀隐花宽裳裙,月白的颜色,抹衣桃花飞乱胸前,对镜再望,除却眉心的一点淡愁,美人宛然如仙。
静静待在立政殿前,双手紧握,心内莫名的忐忑,令眉心微微凝蹙。
直至天幕低沉,夜色渐笼,却仍不见李世民回殿,莫不是有事绊住了?
正自思想,前方脚步声纷踏而来。
许久不见,心上,竟是一阵慌乱,那身影渐渐走近,映在眼中的男子,形容憔悴,步履沉沉,只是一年而已,却怎般老去了许多?
不禁凝眸,一双水目盈盈如雨,竟一时忘了行礼。
李世民缓缓驻足,亦是凝望着她,但见女子精心装扮了的妆容,那一身清素,仿似夜莲,徐徐绽放在幽幽夜色中,她该是在此站了好久好久吧?
轻轻一咳,徐惠方才回神:“参见陛下。”
李世民缓步走近,夜眸深深,俯视之间,思绪万千。
近一年,他几乎忘了,还有这样一个女子,在日夜企盼着他的归来……
不禁抬首,轻轻扶起她,女子泪水盈盈,簌簌而落。
一声“陛下”,再不能言,扑倒在帝王起伏的胸膛,惹得宫人纷纷垂首。
李世民拥住她,轻声道:“走吧,进殿去。”
语毕,一阵咳嗽震颤怀中的女子,徐惠忙轻抚他的背脊:“陛下,听闻陛下病发,可叫御医看过了?”
李世民揽住她,仍旧隐忍的咳嗽:“看过了,扶朕进去。”
李世民身形略有晃动,徐惠扶好他,走进内殿,殿内,早已熏好了淡淡适宜的龙涎香,缭缭青烟,随风散入浩渺夜空。
徐惠扶着他坐好在躺榻上,忙吩咐道:“备些热水来。”
迎上了的侍女,是媚娘,徐惠却似并不曾认出,只是依身在君王身边,轻柔道:“陛下,要喝些茶吗?还是想要喝些汤?”
李世民幽幽道:“清水便好。”
徐惠连忙示意,媚娘低首而去,回望之间,但见那高峨威俊的帝王,此刻形容憔悴,身边是殷殷急切的女子,心中亦有感慨。
徐惠为李世民解下衣袍,热水被放在躺榻边,徐惠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来便好。”
宫女们稍一踌躇,李世民亦道:“叫她们做便好。”
徐惠抬眸,眸中却是不容反驳的倔强流光,李世民触及,心中不禁一软,随而向宫人们示意,须臾,殿内除他二人,再无一人。
小心为他洗了脸,想他已疲累,只简单擦拭了身子,徐惠取了洁净舒适的衣服,为君王换好,憔悴容颜便清爽了许多。
李世民轻轻拉住她,将她搂紧在怀中,触手之处,柔软如初,只是那腰身消瘦,似已不可禁衣。
垂眸幽幽望着她:“你瘦了许多。”
徐惠举眸,目似秋水:“陛下也是……”
凝眸之间,片刻相对,却皆是望进对方心中的想念,李世民眼目微眯,缓缓低首,混重的气息,熟悉的男子味道,渐渐侵近女子的唇际,吻落她不觉滑下的泪水,轻柔的含住她微微颤抖的唇。
有人想着,有人念着,原来便是幸福的!
殿外,突有内监声音尖细,打破一片甜腻:“陛下,黔州使有要事求见陛下!”
吻着她的唇倏然一顿,迷蒙的眼目,突而惊光束束。
徐惠怵然一惊,亦似有所猜测,只见黔州使进到殿中,面色张惶,似带忧色:“参见陛下……参见……徐充容!”
声色颤颤,神情闪躲,李世民何等敏锐,搂在女子身上的手,微微加力:“何事着慌?”
“回……回陛下……”黔州使偷偷抬眸,却对上徐惠忧虑的眼睛,向他微微摇头,那目中,有祈求,有不忍,更有疼痛。
黔州使倏然顿住,竟不知所言。
李世民略略侧眸,望徐惠一眼,缓缓站起身,沉沉几声轻咳,踱步至黔州使身前,目光迫视:“什么?速速讲来!若有半句不实,杀无赦!”
那人吓得连连磕头,赶忙道:“回……回陛下,李承乾……于……于两月前,突染重疾,不治……不治……(1)”
一声剧烈的咳嗽,那人压低的眼目,骤然一抖,但见鲜红的血,倏然溅起在青石砖面上,吓得不敢再言。
徐惠大惊,连忙抢身上前,李世民捂住胸口,身子向后微微倒去,凝看着那人的眼,犹似风雨悲狂在眼底:“你说……什么?”
“陛下……”徐惠声已哽咽,尽力扶稳他晃动的身体,但见那新换上的纯白色衣袍,一行鲜血,分外清明,徐惠纤指抚上帝王唇际,为他擦拭唇边的血迹,李世民目光空洞,眼目突而迷蒙。
天旋地转、天崩地裂!
终于,柔弱的手,再也撑不住他高大的身躯,眼前黑暗一片,向后倒去,徐惠亦跟着摔倒在地,哭泣道:“快,传御医!”
不负江山不负卿4
君王病倒,朝野震动,御医们群策群力,亦感乏术,陛下患有多年顽疾,常年操劳,加之舟车劳顿,又闻承乾死讯,身心俱损,此番,恐是难以痊愈。
贞观二十三年,病体愈发幽沉,时而清醒,时而迷蒙,竟有数月之久。
终于一日,身子虽仍旧乏力,却可勉强起身,精神不见好转,但意识已然清醒。
徐惠日夜陪伴身边,这日,端了药来,却见李世民已坐在书案前,执笔而书。
连忙为他披一件薄衣在身,道:“陛下,您身子未愈,切勿操劳了。”
李世民却摆摆手:“不碍得,若此时不写,只恐再无时候。”
“陛下……”闻他之言,虽是清淡,却无端令人心酸。
李世民微微举眸,见女子容色忧伤,故而停笔,将所书递在女子身前:“此《帝范》,共十二篇,但愿……于雉奴有所启示。”
说着,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徐惠连忙扶住他:“陛下,且去歇息吧。”
侧眸望一眼字字飞白的《帝范》,徐惠知,他对于太子,仍旧是不放心的。
扶着李世民靠好在床上,将药端来,轻轻吹着,一口口喂进李世民口中。
才喝了几口,李世民却摆手道:“没用了,拿走吧。”
“陛下……”徐惠正欲言语,李世民却拉住她的手,眼中依稀有笑:“去,将长孙大人、褚遂良、太子他们都找来,朕……有话要说!”
徐惠含泪点头,命人请了。
扶李世民坐好,靠在自己身上,不一忽,长孙无忌与太子便匆匆而来,竟已不及行礼,无忌跌坐于李世民榻前,堂堂男子,竟泪落如雨:“陛下……”
李世民见他如此,连忙道:“你这是干什么?叫人见了不笑话?”
太子亦跪在床前,勉力忍泪。
无忌拉紧君王的手,眼见那曾经横刀立马、纵横天下、令四海臣服的天可汗,如今这般憔悴的躺在床上,心内本就悲怆,然,他们又非等普通君臣,他们是至亲、是兄弟。
不觉已恸哭失声:“世民……”
世民,当今,还有谁敢这般直呼天子的名讳,怕唯有他而已。
这一声世民,竟惹得天子亦不禁润湿了眼眶,抚住无忌的腮(2),薄唇颤抖,竟自长久不得言语。
“陛下,还要保重啊……”徐惠哽咽的轻抚天子起伏的胸口,无忌听闻,顿觉不妥,自己如此惹得他伤心,岂不加重了他的病疾?
连忙胡乱的拭去眼泪,咬唇忍泪,李世民见了,竟是微微一笑:“你看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无忌强作一笑:“谁跟小时候一样?小时候,不知道是谁哭的比较多呢?”
“大胆长孙无忌。”李世民半是戏谑的道:“竟敢编排君王,该当何罪?”
无忌笑而不语,那笑中隐着泪水。
李世民随而转眸,望向一直不曾做声,却亦是泪流满面的太子:“雉奴,有你舅舅和褚遂良在,你不必为大唐江山忧虑,凡事定要与他二人商议。”
太子只是点头,李世民又对向正草拟遗诏的褚遂良:“无忌对朕毕生忠贞,竭尽忠诚,朕可拥这江山天下,多是此人之功,更是皇后之兄,朕去后,谁都不许伤害他,万不可令小人谗言害他半分!”
语色中有几分严厉,褚遂良应声,一一记下。
无忌泪水再又落下:“陛下……”
李世民挥挥手,泪水亦在眸中转动,却别过头去:“你们且下去吧,徐充容留下。”
无忌望望徐惠,知他定有其他要与徐惠交待,忙拉起太子,与褚遂良退身而去。
徐惠亦是懂得的,只见李世民自枕下,拿出两个明黄色锦缎,徐惠一惊,她认得,那是圣旨:“陛下……”
“惠,此有两道圣旨,朕归天之日,有一道,是发给后宫的,凡是未曾生育的嫔妃,皆需入感业寺为尼!”说着,一声咳嗽,拿起另一道圣旨:“这一道,是给你的,你可持此圣旨,不必去感业寺,出宫……再嫁!”
徐惠闻之大恸,用力摇首:“不!若陛下有个万一,妾绝不独活!”
李世民几声咳嗽,急声道:“你存心要朕着急,是不是?你还年轻,你尚不到二十四岁!”
徐惠已然泣不成声,只是摇首。
李世民叹息一声:“听话,你这般年轻,会忘记的。”
徐惠泪落如雨,似珠玉断然滚落在帝王苍怆的脸颊上,李世民举手为她轻轻拭去,徐惠却将头偏向一边:“忘记?陛下……可曾忘记了先皇后?”
心内倏然被疼痛撕扯,李世民缓缓放下手来,却不能言语。
徐惠抽泣道:“既然陛下未曾忘记,又为何残忍的要求妾忘记?”
“你还年轻!”李世民语声渐渐低下:“没有必要为朕……而荒废了!”
徐惠抱紧帝王身体,哭湿的脸颊紧紧贴在李世民的发上:“陛下,妾听闻,陛下病中,先皇后曾系毒药于身,妾虽不敢与先皇后相比,其心却无异,还望陛下体恤。”
李世民将圣旨放在徐惠腿上,眼目沉沉的垂下,徐惠怵然一惊,唤道:“陛下……”
李世民轻声应了,巨大的恐慌却未能散去,徐惠强忍泪水,哽咽道:“陛下,先皇后……是怎样的女子,您从未与妾说起过?”
徐惠抱紧她,只想抱的更紧,生怕她稍一松力,怀中的人就会离她而去。
此生,她从未如此害怕过。
李世民微微睁眼,那眼里,便有一丝光华流过:“她,是我毕生所见,最难描摹的女子,灵秀毓敏,温柔又坚强……有时是水、有时……是火!”
徐惠强作一笑,问道:“哦?怎么讲?”
过往的人和事,如云过隙,穿梭在帝王眸底、心里,熟悉、清晰、感慨!
“她……会为我的出征担忧,却从不牵绊我,她微笑送我,千里寻夫、身受重伤,洛阳城头上,面对敌人的钢刀,毅然肃立,鼓舞着我、鼓舞着将士!那时候……她还是秦王妃!”
稍作停顿,又道:“我曾对着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重重发誓,今生……不负!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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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负了她!”
眼睫略感沉重,语声歉疚深深:“青雀与承乾,还有丽质、兕子,朕……没能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言及痛处,不禁隐隐咳嗽。
“陛下。”徐惠轻唤一声,却不知如何言语,是的,若说李世民是被顽疾所困,倒不如说是心力交瘁,父子间的嫌隙,江山天下与儿女亲情的拉扯,终究令他不堪重负,身心俱损、一夕老去!
他的眼神,渺然空茫,却似有笑意隐在唇际:“惠,你可知,你哪里最像无忧?”
眼神幽幽空渺,仿佛那淡烟缭绕处,便有女子翩然的衣袂。
徐惠摇首,他便哑声道:“眼睛,你们的眼中,都有淡泊世俗的光芒。”
“陛下……”
一声轻咳,他的声音便愈发轻弱:“朕累了,好累……”
李世民缓缓合眼,唇边笑意却越发浓重:“无忧,二哥……好想你。”
“陛下……”
再听不到一声回应,哪怕只是轻细的、虚弱的、无力的一声!
徐惠拥着他的手,木然僵住,颤颤垂眸,但见怀中躺着的人,那威俊脸廓,风采依然,唇际持着一丝安然的笑纹……
那笑,为了这不曾辜负的江山,和那深深相负的女子吗?
陛下!
心内痛极,那近乎撕裂身心的痛,她终于了解了!
麻木、崩溃、绝望……
她不敢相信,这至高无尚的男人,这征服天下的至尊!
一生戎马,一世英豪,待到繁华落尽时,生生死死、千姿百态,亦不过如此而已!
似灰,飞灭、似云,消逝——
在浩浩沧海……在茫茫天际……
紧拥着那安静的身体,泪水淹没了整颗心!
缓缓垂眸,一滴泪,破碎在他的唇际……
陛下——
等着我!(3)
……
(1):李承乾该于贞观十九年过世,此为剧情需要错后。
(2):李世民扶住无忌的腮,两人相望哭泣,这一段《资治通鉴》有记。
(3):徐惠茶饭不思、思念成疾,拒绝医药,终于在永徽元年,为李世民,她这一生唯一尊崇挚爱的男人,殉情而死,年仅二十四岁,高宗追封她为徐贤妃,她也是太宗后妃中,唯一一位与长孙皇后一同被列传的痴情女子。
第43卷
番外:人在高处不胜寒◎李治
自母后去世,父皇始终难以释怀,郁郁寡欢、愁眉不展,我与兕子自小长在父皇身边,多少次,看见父皇泪湿衣袖、心痛难禁,我知道,父皇思念母后过甚,我已许久未曾见过父皇的笑颜,足足有一年了。
直到一天夜里,兕子煞有其事的对我说,她看见了母后,我并不相信,可是,不过次日,我在前往东宫的路上,却遇见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提篮望天,骄阳自她如雪肌肤上流淌而过,她淡淡微笑,那眉便似烟黛,那唇便如朱丹。
我骇然怔忪,她的眼神,淡淡一缕,自我眼中拂过,温柔如水,那……便是母后的眼神!
我僵直立在当地,原来……兕子果真没有说谎!
正自凝思,身后却有人喝住了我,我回头望去,那女子柳青色衣衫,丝裙翩飞,柳眉清隽悠远、如星美眸似笑非笑。
起初,我只当她平常女子,不觉得惊艳,亦不觉得讨厌。
她叫武媚娘,她告诉我,那提篮女子姓徐名惠,是父皇的才人。
于是这一整天,我皆是心事重重的,大哥问我,我犹豫之下,还是如实的说了,大哥略有怔忪,却笑我想得太多,是吗?是我想得太多吗?
可是,不久以后,我却望见父皇悲伤的奔回到殿中,展开母后的画卷,久久凝望,口中喃喃有词,“无忧,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偷偷的看着,不明所以,后来,我懂了。
原来,父皇亦遇到了那名女子,徐惠徐才人。
次日,父皇便召幸了她。
我不敢靠近看她,只在她走进父皇内殿时偷偷看了一眼,忍不住跟上,小心躲在殿门边,父皇与她下棋,不知胜负如何,我只看到父皇眉意间不经流动的淡淡感慨。
后来我不知如何睡着了,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待我穿好衣饰,急切的奔出门去,想要再见见她时,刚好见一众侍女进进出出,我甚为好奇,问询了才知,原来,一夜之间,徐惠已被父皇封为婕妤。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之后的日子,我常能见到她,可她的眼中却只有父皇!
一双美眸如星,却只有看见父皇时,才会有熠熠光彩。
日子便是这样过去,无论是偶遇,抑或是有心,面对她时,她的眼睛却从不曾在我身上停留,我,永远只能在她的身后,远远的望着……
我虽是父皇身边长大的孩子,却也是最不受瞩目的,果然如此,便是人说亲和若徐婕妤,亦不曾对我有多一分的温柔。
正自落寞,我却又遇见了那个女子,那日园中不经遇着的武媚娘,她的微笑依旧清和,于我有莫名的亲切。我却躲开了,不想令人窥知了我的心事。
再遇见她时,她却被父皇贬作了侍女。
可是,缘分果真天定,她,这曾并不放在心上的女子,却成为了唯一愿意听我说话之人。
我对她说了很多,甚至偷偷带她看了母后的画像,不想被父皇发现,但,他似乎有些微醉,并未追究我们,自此,我与她便更多了交谈,反有空隙,我便会与她聚在一起,听她说许多稀奇的事情,有时,她甚至会说起许多道理来。
这些道理在我心间,似比父皇亲授,还要令我铭记。
于是,父皇游船,考量众皇子学识,我亦不曾丢脸。
只是那日遇着了刺客,大煞风景。
也是自那日起,大哥与四哥的争执,才被我慢慢知晓,我起初不懂之中的缘由与残酷,媚娘细细为我讲解,我懂得了,却不知这一天,终究也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大哥因谋反大罪,被父皇贬为庶人,我与兕子送到城边,可转身之间,我便被舅舅拥护,一跃成为了太子人选。
从寂寂无闻,到万众瞩目,原来只需要一个转身而已。
我正自惶恐之际,偏巧遇到了四哥,四哥大我许多,看着我的眼神亦是不屑与鄙夷的,我只是恭敬的叫他,可他,却存心想要吓唬我,他说,我若与他相争,便一定杀了我。
我一时吓住了,不知所措,还好有三哥,他正巧路过,看见了这一切,他鼓励我向父皇说明,三哥一向果决睿智,我信他。
可是,当我来到立政殿前,却听闻四哥正在里面,我一下子慌了手脚,我承认,我是怕四哥的,便连大哥,都斗不过四哥,又何况是我?
正自踌躇,徐充容端了汤,正欲给父皇,她与我说话时,仿似总是恭谨非常的,并不似与兕子一般,然,我亦只如往次般,只能望着她纤柔秀致的背影,如此而已。
我的心,难以安定,正想离开,媚娘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她将我拉在一边,对我说,不要怕,只有争取了太子之位,才可以真正不被人杀,不被任何人欺负。
她说,大唐以孝为先,我与父皇说话时,自也必定是孝道先行。
我豁然开朗,于是,面对父皇,亦只有由心的孝,而没有了惊。
兕子病危之时,父皇金口玉言,封我为太子。
倏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直到正式下旨,我亦不敢相信这一切。
可是,自兕子死后,父皇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我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徐充容,可她的眼里,却依旧只有父皇。
父皇东征高丽,归还时,病情加重,我跪在床前恸哭,接过父皇的《帝范》,却不能多看父皇一眼,在生命的最后,他……选择了与徐充容一起度过。
我出得殿来,便纵哭失声,舅舅抚着我,叫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当夜,父皇薨于含风殿!
我将陛下遗体护送回太极殿方才发丧,宣读遗诏,遗诏称,任何人都可前来奔丧,唯有四哥不行,我深知,父皇于我还是不放心的,他生怕四哥前来,对我会有所不利,我亦遵从了。
当日,四方部族,或在朝为官,或进贡之人几百,听闻父皇死讯,竟皆痛哭失声,有的甚至剪去头发、割破脸颊、切掉耳朵,一时间,血流满地,一片哀矜。
我暗暗震惊,从前我只道天可汗是一个尊崇的称号,直至今日,我才真正了解,那不仅仅是一个称号而已,那是四方部族,对于父皇由心的敬佩!
是啊,父皇一生戎马、纵横天下,文治武功、豪气经国,当真豪杰!
两月后,我登基为帝,宣布父皇另一道旨意,凡后宫未曾生育的嫔妃,皆发往感业寺出家为尼!
令我疑惑的是,父皇旨意,特意说明,武媚娘,亦在其列!
我犹自震惊,却不愿思虑其中的原因,我虽已为帝,但,父皇的旨意,却不敢不遵。
我送媚娘至殿前,不敢远送,我要她等我,待我坐稳了皇位,定然想法接她回来,毕竟,她是唯一肯听我诉说心事的女人!
还有一道旨意,一直在徐充容手中,自父皇过世,她整个人都憔悴了,我去看过她几次,她只是不语,终日一声素白衣裙,不着妆,亦不言不语,墨发披散在身后,衬得那背影愈发消瘦。
我不知如何安慰于她,只得看着她终日以泪洗面。
我当真不懂为什么,她足足小了父皇三十岁,却如何会对父皇有着这般深情?
终于,她病倒了,我请了最好的御医为她诊治,可她却拒绝医药,更加不进米水,一心求死!
身心剧碎,没熬过多久,她便如愿,随父皇而去。
那是我第一次了解,所谓“殉情”,竟是这般残忍的事情。
我望着她,不禁泪落,追封她为贤妃,厚葬于九嵕山!
可望着这一身滚缎龙袍,我竟迷惘了,我,究竟为何拥有这个天下?
我,可有若父皇般,独当一面的臣子?可有如父皇般,一夫当关的将军?
可有……若母后般贤明的妻子一心为我?可有……若徐贤妃般痴情的女子,一意随我?
我究竟……凭什么拥有了这一切……
闭目而叹,父皇,不知当我身死之日,可也有臣子愿为我而剪发割肉,可有个女人……愿为我殉情而去……
父皇,原来,你是这般幸福的人!
生前死后,都拥有了一切!
番外:万丈雄心难为尼◎武则天
贞观十一年,改变了我一生的一个年头,我因美貌闻名,而奉召入宫,自小,便常听父亲提起,当今陛下戎马天下,气宇轩昂,心中多少有些希翼的。
然,与我同院的湖州女子徐惠,却并不若我一般,她以才闻名,却对于见到那平南扫北、最终坐拥天下的帝王毫无期盼,她终日宁静的过着,只仿佛这宫中一朵静静绽放的夜莲花。
人各有志,我自管每日精心妆扮,只愿有一天,能遇见了他,那大唐神话般的男子!
他,定是高俊巍峨,有若雪山苍莽的气概男子。
可是,世事当真无常,我如此期盼,陛下最先召幸的女子,却是徐惠!
那一夜,我整夜无眠,对镜而望,思量着这其中的缘由,徐惠得召幸前,曾有如九殿下和太子侍女慕云般的人物与她有涉,我不相信这其中毫无关联,可是……太子与九殿下又如何会帮衬着她呢?
她,不过是这后宫之中,一个平凡女子罢了。
这一夜过后,我更感惊诧,徐惠,竟从一小小的才人,一跃成三品婕妤!
过不多久,更迁往含露殿居住,不禁令后宫人人侧目。
自此,再见她便是难了,我曾几次想要接近她,可她的身边总跟着一个小女孩,听闻乃陛下最宠爱的女儿——晋阳公主。
世事无常,我第一次得意面见陛下,倒还真要感谢这个孩子。
晋阳公主失踪,那日刚巧我与徐惠不期相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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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怀疑到了我的身上。
我起先并不知情,精心描画了,择了平日舍不得穿的衫子,可是,当我踏进立政殿的刹那,我便明白了,他的旨意是传召,而并非召幸,心底泛起一丝异样波澜,望着站在一边的徐婕妤,陡生恨意。
原来,她竟是冤枉了我吗?
果然,陛下开口询问晋阳公主之事,心中莫名之火难以压抑,我不知哪里来得勇气,竟是顶撞了他!
君王大怒,贬我为侍女,起先心中难以平静,但,待到平静下心气,竟是庆幸的。
侍女与才人,又有何分别?
侍女,还能常在他身边侍候,可才人,却只能终日面对空空房间,冷冷火烛!
也好!
于是,我安之若素,行为不敢再有偏颇。
我亦该感谢晋阳公主,令我第一次见到了梦中才可相见之人,直至今日我犹记得初见他时,他那双迷魅人心的眸子,透着洞悉人心的光芒。
伟岸若山峦傲立,挺拔如松柏长青!
父亲所言果真非虚,当今天子,果是位气宇轩昂的盖世男子!
可,我一切的盘算皆是错了,即使我日夜侍候在他的身旁,他的眼睛也不曾在我身上停留半分半刻!
他的眼里,只有徐惠!
他与她品茶对诗,煮酒谈史,温存之时,更令人心荡漾。
难怪,纵是对他毫不曾有所期许的徐惠,亦日渐沉迷,眼里变得亦只有他而已!
不久,我却发现,在我冷眼望着的同时,亦有一双眼睛,随时失落在他们周围——九殿下,李治!
我暗暗惊讶,难道,他竟对父皇的妃子有所觊觎不成?
起初只出于好奇,因这个孩子眼中,总似有驱不散的愁绪。
我试着与他接近,与他攀谈,却发现,原来,他的心境竟如我一般,想得得不到,想要要不了,只不过是这皇宫之中,可有可无的一片孤叶罢了。
对他,到生出几分怜惜,便时常陪他说话,渐渐,他看我的眼神,亦多了几分淡淡情愫……
我暗自庆幸,上天终归待我不薄,起码日后,这宫中不是再无依靠。
而不久,令我更不能想到的事情,一件件发生,九殿下带我悄悄进了御书房,他展开一副画卷,那画中女子,眉似白月,眼若辰星,神韵之间仿似误落凡尘的天女谪仙,令人顿感形秽。
我暗自惊异,那女子……颦笑之间,眉宇之内,竟有几分像极了徐惠!
我惊诧的望着九殿下,他说,这是先皇后的画像!
一切似都有了因由!
原来如此,难怪……她可以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长久郁积心中的块垒,瞬间融化,我心中冷冷暗笑,徐惠,原来,我并不曾输给你,而是输给了先皇后!
那个令当今陛下,至今怀念的传奇女子!
我忍不住想要告诉她,说不甘也好,说解气也罢,我终归是说了。
其后,徐惠失踪许久,再回来时,容颜憔悴,听闻再不可生育。
我不知是否与我有关,但,我却知道,定是她看过画像后发生了什么!
我装作不知,只每日尽我侍女的本分。
随之而来的,是更令我惊讶的事情,安平度过几年后,那柔弱儒雅的九殿下,竟变成了太子!
他开心的跑来告诉我,我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太子,高高在上的人,日后,可还会记得我吗?
九殿下看出了我的忧虑,他说,他定会想法向陛下讨了我去,我不过笑笑,他若有这般胆子,便不会被魏王几句话,吓得慌了手脚了。
可,我尚不及思想与九殿下之间,该当如何处理,接踵而来的灾难却令我措手不及,陛下突然薨逝,留下一道圣旨,凡未曾生育的嫔妃,皆需往感业寺为尼!
更令我惊讶的是……陛下,竟特意说明,武媚娘亦要前往!
眼前,突然闪现他偶尔望来的眼神,凌厉锋锐、如刀尖利,仿能洞悉世间万物!
她见过无数双眼睛,却皆不曾有一双,若陛下般犀利又不露半分痕迹!
他,定是已察觉了什么,察觉了我的计算,我的……心思!
此时,九殿下已贵为一朝天子,临行,他匆匆见我一面,他说,待他坐稳皇位,万事妥帖了,定然想法接我回来!
我不过笑笑,于这冰冷皇宫,顿时失去了所有希翼与期许……
我含泪离去,心中明白——
自此,我所要做的……便是漫长的等待……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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