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帝君超难哄》 第一回 帝君从良 九天之界,金阙宫旁。 七八个站立着的侍女,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天。 “听说了吗,文昌帝君的阳景宫新来了一个侍女!” “不,不是,帝君突然从良开始找女人了?” “瞧你这话怎么说的?那叫侍女,顶多也就算是个女眷,你怎么能以偏概全呢?” 那个金阙宫门口新来的小宫女,对于她们宫女头头说的话毋庸置疑,但还是小心翼翼试探着,说出了她的想法: “可,可是领班大大,这女眷不是男人小老婆的意思吗,怎,怎么,侍女也算吗?” 一想到自己也是个侍女身份,再想到金阙宫宫女领班的那些话,又胆战心惊地瞧了一眼金阙宫里,那位正四仰八叉躺着的正主—— 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 脑瓜子突然嗡嗡直响。 那如果她算是这位玉皇大帝的小老婆,那他的大老婆,会不会把她剔除了仙籍,赶下天界去? 见领班的宫女垂着脑袋没有回答她,刚入职第三天的小姑娘,冷不丁地又冒了一句: “头,头儿,那你说,帝君会喜,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膀大腰圆的,还,还是杨柳细腰的?” “本座怎么知道?” 一声清明的男音响起,金阙宫门前的一众宫女,瞬间齐齐地跪了一排。 男子阴沉着一张脸,暗淡无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 包括那个刚来的小宫女,也毕恭毕敬地伏在地上,整个人连头发丝儿都在抖。 “帝,帝君……” 宫女头头,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 文昌帝君却对刚刚两人对他的一番评头论足,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轻轻抖了抖胳膊,把袖子往上弄了弄,眼睛紧盯金阙宫的正殿,随口问道: “玉帝在吗?” 宫女们一听,抖得更厉害了。 “玉帝啊……他,他不在……” 文昌帝君看了一眼答他话的头头,眉头微蹙,尔后隐盖在宽大衣袍中的纤长手指,直指正殿,声音不大,却带着足够的威慑力: “金阙宫的侍女……都是这般不老实?” “本座老远地就看见他躺在那里,一口一个地吃着小桃仙给他喂的葡萄,怎么说他不在?” 文昌帝君说着,抬脚就准备要冲破宫女们在门口跪了一溜的围堵。 里头的人似乎听见了帝君的叫唤,那金阙宫重重的木门,突然被猛地打开,掀起的气浪,瞬间将宫女们那薄如蝉翼的裙摆吹起。 他右手背在身后,潇洒地走进殿中。 而那一左一右的两位小桃仙,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文昌的眼神迅速扫视了两人,一张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挂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意图她二人速速离场。 可小桃仙们,天生视弱,压根儿一点看不清文昌的眼神,甚至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在跟她俩眉目传情,瞬间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文昌帝君见二人并未动作,便背过身去,转移了目标,对着玉帝冷声道: “听说你那位夫人是不是省亲快要回来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赖着不肯走的小桃仙,立刻不见了踪影。 玉帝见文昌将他新相识的两位美人给赶跑了,面色忽然有些不悦: “我说文昌呐……这好端端地有事儿说事儿,赶我的美人走是怎么一回事?” 而此时正背对着他的文昌帝君,猛地转过身来,一脸冷峻: “听说,你又硬要塞一个侍女给本座?” 玉帝一听,神色明显一怔,抿着嘴唇想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 “不是我……” “是天帝,一定要献祭给你的礼物。” 第二回 侍女嫁到 胡落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穿得—— 正是大红色的嫁衣。 红色的广袖大衫,红色的绣花鞋,红色的盖头,抬手随便就能扣下的两颗珠子…… 胡落落便知道,脑门上插着的,肯定又是几只不值钱的珠钗。 哎……真烦人,这次又演一个入门第一天就暴毙的新娘子。 作为某店八十八线跑龙套的群众演员,胡落落拿着每天演死人的百八十块钱,吃着剧组的盒饭,心里还是挺满意现在的生活。 只是今天,她明明记得,前一秒骑着枣红色的小马,在满是马粪的马场里遛弯呢,怎么现在就穿上这大红色的嫁衣了? 关键这身子还越来越轻? 正疑惑着,坐着的轿子突然传来了一阵颠簸。 即使屁股被颠得生疼,她也只能忍着。 毕竟像这样能在轿子里坐着的戏份,实在是太难得了。 “你没事?” 果不其然,外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只是这说话的男人,嗓音却是像破铜锣在黑板上摩擦的声响,听得人闹心。 “哦,没事。” 话音刚落,又响起了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什么人啊这是,这么大的排场,过桥做轿子,还不下轿,简直就是不把我娇娘放在眼里!” 破铜锣嗓听过,立刻点头哈腰地一个劲儿跟着女人道着歉: “孟……呃,娇娘子啊,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呗,这是天帝送给文昌帝君的大礼,可千万不能给碰坏了!” 女人一听,双手抱着胳膊,侧着身将信将疑地瞧着那轿前一左一右的两个鹰面小厮: “当真?” “你们可要知道欺骗我孟娇娘的下场!” 两人立刻唯唯诺诺地点着头,不停地向着女人承诺着: “是是是,娇娘子说得是,我们二人怎敢在您面前造次,只是这大礼得需在吉时送到,还请娇娘子,赶紧……放行。” 孟娇娘听过之后,却还是有些不死心地凑过脑袋,手里还紧紧握着她那盛汤的长柄勺: “她真的不尝尝我亲手做的汤?” 两小厮认真地摇了摇头。 “打八八折也不喝?” 两小厮肯定地摇了摇头。 “那六九折呢?五折也行啊!” 两小厮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你俩要不要来一点,我可以给你们一人尝一口,很划算的。” 两小厮一边摇头,一边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而此时,坐在轿子里,感觉身子越来越轻的胡落落,不禁感慨起他们的台词功底,真是个顶个的好,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有这个本事,在电视剧里说上几句,也好让奶奶的脸上有面子。 于是,趁着外头的人没词儿说得空当,胡落落终于鼓作勇气,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哇,你们好棒啊,台词说得这么好,我真的好佩服。” 听见里头的人说话声,孟娇娘手里的勺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羲,羲……” 两小厮立刻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孟娇娘呆呆地看着那顶金珠红漆的轿子出神,尔后忽然将两只手的掌心朝上,直直地跪了下来,整个人趴在地上。 等轿子飘过奈何桥,趟过忘川河,孟娇娘才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唤了一声: “恭送……神君……” 第三回 天降大礼 奈何桥作为人间和其他两界的唯一通道,却因为近来地府业务量激增,再加上年久失修,出了点小bug。 这小bug不大不小,却正好足够地府和天界之间的老鹰快送,无法按时按地将客人所需的货物送到他们的手上。 而这第一个bug出现的时候,正是那顶花轿越过奈何桥的那一刻。 于是当花轿凭空消失,老鹰快送的那两位小厮,瞬间惊掉了下巴,面面相觑,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而挽着半截袖子,手背在身后,正眉头紧锁地从金阙宫走出来的文昌帝君,刚一到门口,一团火红色的不明物体,突然从天而降。 他也不知怎么地,下意识地张开双臂—— 稳稳地接住了。 糟糕,是个女人! 文昌帝君像是接了一团九味真火似的,立刻感觉烫得就要撒手,可当那一抹鲜红色的盖头被从天而降的风掀起一角的时候,那女人鼻头左侧的那一点小黑痣,却让他心头一颤。 是……她吗? 文昌脑子里的想法,一闪而过。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想要将怀里的那个人紧紧抱住,但她,却局促地想要从他的怀抱里,挣扎着下来。 呵,肯定不是她,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而金阙宫正殿中央的玉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禁万分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哎呀呀,早知道就不请什么老鹰快送了,花钱还不说,人送到半道上还突然没了,还不如随便在南天门抓两个天兵充数呢。 那个顶着红色盖头的女人,羞怯地从文昌帝君的怀里落在地上,紧张地扣着手指头,低着头连忙道歉: “真的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掉下来的,没撞到哪里?” 红衣女子说着,就伸手过来想要捏一捏文昌的胳膊,检查一下他没有伤到哪里。 而这个女人的声音,刚一出口,本来还懒洋洋地斜倚着坐在软榻上的玉帝,立刻坐正了身体,震惊地瞧着门外的那个女人。 真的太像了。 无论是语气,说话的方式,还是断句,都跟先前的那位…… 一模一样。 可文昌帝君却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而是烦闷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地躲开了女人的关心。 头顶的盖头应声飘落,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来。 众人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她会顶着盖头来了。 栗棕色柔软的卷发,能透出人影的清澈眸子,不明所以的惊恐眼神,鼻头上的那颗痣,还有透白得如同一张纸的皮肤…… 尤其是她眉宇间的那种淡然的落寞,竟也和从前那位神君,如出一辙。 只不过,眼前的这位,是个凡人。 她不仅是个凡人,头顶还破了一个杯口大的窟窿,血珠也正顺着她的发梢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掉落,形成一小汪血色的湖泊。 在看见她容貌的那一刻,文昌瞬间觉得自己突然喘不过气来。 他颤抖着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好几步,而那个女人,却下意识地又要伸手过来扶,却再次被他躲开了。 怎么可能?! 她不可能是她! 一个凡人怎么可能? 文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忽然将衣袖一挥,硬生生地将其他人都挡在他设下的结界之外。 而不远处,却像是踩着点似的,响起了一个老头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文昌帝君呐,我精心准备的礼物……你可还满意啊?” 第四回 那我走? 众人再次跪了一排。 那个穿粉色大衫的老头儿,却随意地摆摆手,走到那些个宫女面前,疼惜地想要把她们拉起来: “哎哟哟,都刚入籍的小丫头们,这一开始就把根基给跪坏了,可怎么办哟?” 见到粉衫老头,玉帝也慢慢走到门口,对着他唤了一声: “天帝……” “昂——” 天帝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侧身斜眼瞧着他: “你是不知道那位的本事吗,还偷懒找快送来送人?找个天兵来送就那么难?” 面对天帝的责怪,玉帝也只是低着头,唯唯诺诺地一个劲儿地应着。 说完,他又转过身,轻飘飘地从刚刚才收回结界的文昌旁边走过,走到那个脑袋一个大窟窿的女人面前,对着她的眉心轻轻一点—— 她额前的血迹合着那个窟窿一起不见了。 胡落落却根本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估摸着还在演戏呢,于是冲着那歪头看着她笑的那个粉衫老头,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胡氏之女落落,性情温顺,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故——” “赐于文昌帝君,作为贴身侍女!” 天帝忽而笑眯眯地捻着胡子,凑近了文昌: “怎么样,你的天帝老儿,很贴心?” 文昌帝君无奈地皱起了眉,一脸的生无可恋。 “等等——” “本座记得,不止一次说过,本座的阳景宫不需要侍女,怎么还三番五次地往里头塞人?” 站在身后的胡落落,好像有点摸清场上情况了,于是用手指了指别处,呆呆地冒了一句: “那我……走?” 天帝一听,不乐意了,撅着老嘴儿,一把拉过胡落落,将她往文昌帝君怀里一扔: “文昌,你自己看着办就,反正我已经把你宫里的那些个侍君通通都遣散了去,我的心意你可必须要收下!” 文昌帝君还想再争取一下,伸出胳膊刚想阻拦,天帝却一下子没了影。 嗯?不对? 等一下! 老头刚刚说…… 他把宫里的侍君全都弄走了? 文昌帝君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天帝说得那话是什么意思。 眉头紧锁地看着眼前那空空如也,甚至有点萧瑟的阳景宫,文昌有那么一瞬间,想借隔壁战神的法器来用一用。 而文昌帝君只要一想到,天帝把他座下的两个童子也一同撤了去,就又忍不住有攥紧拳头要去借法器的冲动。 “请问——” 文昌帝君正一肚子气呢,听见背后怯生生的声音,猜测肯定是哪个新来的小宫女过来问路,于是一脸冷峻地转过身,看向外头那人。 只是恍惚间,他竟然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天帝……” “是天帝。” 胡落落说着,低下头自言自语地又确认了一遍。 她回想起之前粉衫老头,临走之前,悄咪咪地跟她说,一定一定要跟紧这个穿着墨青色衣衫的男人,于是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呃……天帝说,要我跟紧你,我不会法术,所以自己走着来了,所以想请问一下你,你叫什么名字?” 文昌听罢,背过身去,习惯性地将右手背在身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文昌帝君。” 而他心里想的却是: 嗬,愚蠢的人类。 第五回 生老病死 “我是……死了吗?” 一路上,看着眼前烟雾飘渺的世界,还有那些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奇奇怪怪的人们,胡落落隐约猜到,自己很有可能是嗝屁了,才能看到这些非自然的神奇现象。 “嗯。” 文昌帝君一边领着胡落落前往住所,一边冷漠地随口应了一声。 “那你也是死了吗?” 胡落落根本忍不住爆棚的好奇心,快速向前走了两步,歪着头,看着文昌帝君,表现出十分期待的神情来。 文昌在心里头仰天长啸,藏在袖口里的手掌,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 “本座不会死,除非本座想死。” 胡落落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哦……我知道了,那你什么时候想死?” “……” “你再说一句,本座能让你立马死。” 文昌正想着怎么撒气儿呢,正好这儿有个现成的想送命的,而且自己这手,也好久没宰过王八羔子们了。 胡落落条件反射地就要应答,但想起文昌帝君刚刚说的话,她紧紧咬着嘴唇,硬生生地把想法咽回了肚子里去。 文昌领着胡落落,一路走到回廊最末端的那间房,大手一挥,朝她示意道: “你以后……住这儿。” 胡落落的双手握成拳头,蜷缩在胸前,抬起头,感激地盯着文昌帝君看了两眼,尔后迅速地拉开房门,就往里头钻。 文昌瞧着她连一声感谢的话都不说,刚想训斥这人类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但想起方才威胁着让她嗝屁的话,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冷笑: 哼,胆小的人类! 文昌帝君在门外盯着屋子里头瞧了好一会儿,看那女的傻乎乎地看着四周的陈设,他的眼中又生出一丝鄙夷的神色。 他皱着眉,转过身去,忽然出现在正在整理典籍的紫菀面前。 紫菀正站在高高的木梯上,把一册册卷轴吃力地对着那个四四方方的木格子里,使劲儿往里头塞。 见到文昌帝君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本就穿着不大合身的官服的紫菀,一下子就从木梯上—— 掉了下来。 嗯,是的,作为活了10万年+的老神仙直男来说,抱女人,是肯定不存在的。 当然,胡落落除外。 文昌帝君就这么垂下眼皮,眼睁睁地看着紫菀从高处“啪叽”一下落在地上,完了以后还被她好不容易塞进木格里的典籍,埋了半截身体。 “帝君……你好狠的心呐!” 摔疼了的紫菀,吃痛地揉了揉屁股,挣扎着爬向了文昌帝君。 文昌眸子一冷,右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嫌弃地后退道: “是你自己掉下来的,与本座无关。” 紫菀自知在文昌这里讨不到好,于是哼唧了几声,也就扶着木框,颤颤巍巍地自己起来了。 “你可知,天帝塞给本座的那个侍女……是什么来历?” 文昌帝君的性格,紫菀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只有要帮忙的时候,才会过来找她。 紫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地上那一堆的卷轴里抽出一册,递到他的手中。 文昌眉头紧锁,迅速打开,但发现除了一个名字,再无半点线索。 “空的?”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紫菀,紫菀也显得很为难,无助地耸了耸肩: “诶,没办法,就凡间里的沧海一粟,到哪里去找,只听说是地府的那个陆之道,收错了人,天帝怜惜,才让她上天界来过完未尽的阳寿。” “那她真的会死?” 文昌帝君收起了卷轴,神色竟然跟着有些紧张。 紫菀撇了撇嘴,轻轻点了点头: “会死。” “生老病死,她都会的。” 第六回 一口吃掉 文昌的眼中,忽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落。 紫菀歪过头,却迅速捕捉到了他这轻微的变化,偷瞧着文昌的脸色,揶揄他道: “怎么?我们从来不过问凡尘世俗的文昌帝君,竟也会露出这样神情,那还真是活久见啊活久见!” 紫菀的头顶,立刻迎来了卷轴重重地一击: “本座看你,是活得有够久的了。” 文昌帝君的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面对文昌的一顿暴揍,紫菀只能吃痛地捂着脑袋,满脸幽怨地目送着他从自己面前越走越远。 想起文昌帝君上次找她,还是几百年前,紫菀靠着堆积如山的典籍,长叹了一口气: 哎,这帝君,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当成女子看待啊…… … 而阳景宫内,文昌帝君前脚刚走,那曾经堆放杂物的房间里,就突然倒挂下来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孩,冲着胡落落龇牙咧嘴地哈着气。 胡落落立刻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大声惊呼道: “你是什么东西?! 他猖狂地笑了一声,似乎男孩子恶作剧后的洋洋得意,瞬间得到了满足。 只见他轻松地一个翻身,一跃而下。 而当他一落地,胡落落却又再次吓得一哆嗦。 男孩儿原先正常的肤色,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突然变成了通体漆黑的一个小人,露出一口大白牙,故意朝着胡落落低吼着。 看着胡落落那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那小男孩儿反而更来劲了,上来就掰着胡落落的脑袋,逼迫她瞧着他的脸,笑得格外猖狂: “啧啧,不愧是凡间上来的粗鄙生物,连正视本小爷的胆子都没有,快来看看本小爷的犄角够不够锋利!” 说着,抓起胡落落的食指,就往他额前那一左一右两个凸起的小圆角上扎—— 可真是个傻孩子。 你这圆滚滚的犄角,就是扎到猴年马月,也扎不破手指。 小男孩儿对自己的恶作剧正感到沾沾自喜呢,原本瑟瑟发抖的胡落落,突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男孩儿的眼睛。 速度之快,让小男孩儿猝不及防地往后摔了一个屁股蹲。 不小心意外被杀了威风的男孩儿,哪里会善罢甘休,反而想变本加厉地继续吓唬胡落落。 门外,已经响起了文昌帝君的脚步声。 虽说文昌对于她来说,也不算是什么有力的靠山,但此时,面对步步逼近的小男孩儿,胡落落只能放手一搏。 “帝……” 谁知,胡落落连“帝君”的那个“帝”字还没发出来,嘴巴就被紧紧捂住,耳边传来那小孩儿发狠的威胁声: “不许叫,你再叫,我就把你一口吃掉!” 胡落落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一个劲儿地跺着脚,却根本不足以引起文昌帝君的注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希望,从门缝里渐渐消失。 小男孩儿捂着胡落落的嘴,一刻都没有放松,眼睛也跟着文昌帝君的身影,缓缓移动。 见文昌帝君走远,男孩儿也慢慢放松了警惕,冲着胡落落邪魅一笑,侧过脑袋却感觉背后一阵凉意—— 是文昌帝君那闪着幽幽蓝光的阴郁眼神: “不错啊,小子,现在连本座的人都敢吃了?” 第七回 你个凡人 看见文昌帝君,小男孩儿立刻变了脸色,身上的肤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哪儿敢呐我,文昌帝君的人,我可是碰都不敢碰!” 而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胡落落,指着小孩儿忽然正常了的皮肤,惊讶地睁大眼睛,手指着小绿孩儿,嘴里叽里呱啦地叫唤着: “我……他……怎么……这……我天!” 小男孩儿的脸上立刻露出鄙夷的神情,冲着胡落落扯着嘴角,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凡人就是凡人,小爷我都特意选了个不那么扎眼的颜色变身了,你竟然还吓成这个样子,我……” “饕餮!” 文昌帝君突然提高了音量,对着那小孩儿厉声道。 被叫做“饕餮”的小孩儿,听见文昌帝君似乎真的发火了,认怂地乖乖站立到一边,双手交叉在身前,瞧了文昌一眼,又低下头,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大点声儿说!” 文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在手里敲了敲,斜眼瞧着一旁的饕餮,左眉轻轻一挑。 虽说这饕餮是上古神兽,但简单些讲,也就勉强算是个… 挺能吃的兽。 饕餮拿来文昌帝君的话,当了圣旨,听话地高声复述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就知道吼我,羲和神君在时,可从来不曾这样大声跟我讲过话,帝君,你变了!” 说着,饕餮还紧紧皱起眉头,仰起脑袋,气势汹汹地盯着他的眼睛。 文昌帝君握着折扇的手,明显抽搐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端庄的神仙模样,抬起手,用折扇狠狠地敲了一下饕餮的脑袋。 饕餮吃痛地捂住头顶,愤愤地瞪着文昌帝君,张开嘴露出他那满是尖利牙齿的血盆大口: “文昌!你知不知道你用玄灵降魔扇揍人,是会有损修为的!!!” 听着饕餮那口气,好像文昌用扇子打他,的确是很过分。 文昌帝君却不以为然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习惯性地将右手背在身后: “那照你这样说,本座没事儿用扇子敲自己,那本座还给敲没了?” “就减你几个时辰的修为,你还有!意!见!了?!” 文昌帝君最后几个字说得一字一顿的,还顺势又敲了他三下脑袋。 饕餮刚想发作,文昌帝君便转过身,背在身后的食指,朝着胡落落轻轻一勾,她便听话地跟在文昌帝君后头走了。 走出狭小的杂物间,文昌帝君还不忘侧过头,慢条斯理地轻声说了句: “哦,对了,今日阳景宫客满,你就在这一间里头自行方便,胡……” 文昌帝君压根儿没记住胡落落的名字,又转过来用余光瞥了一眼: “你叫……胡什么来着?” 胡落落先是愣了一下,尔后默默地低下头,扣着手指头,低声回答道: “胡落落。” 文昌一听这名字,不禁皱起眉来,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怎么那么像喂猪时候的哟呵声?” 胡落落恍惚间,好像听见了文昌帝君的这么一句低语,猛地抬起头,眨着无知懵懂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文昌帝君感觉到身侧的一束目光,看得他有些发毛,于是手一摆,潇洒地丢下一句: “胡什么落,跟本座走,今天晚上,你就睡本座的侧殿!” 第八回 你是宠物 一听见文昌帝君的安排,饕餮瞬间急了眼,挽起袖子,指着胡落落的背影,气得头上的犄角都在闪烁着红光: “文昌帝君,你个臭老头儿!” “我在阳景宫侧殿都睡了差不多有这凡间女人十八代祖宗那么大了,你竟然因为她,来赶我走?” 说着,饕餮跨过门槛,就要找文昌帝君算账。 但是……嘿嘿! 文昌给这娃娃设结界了。 不论是今天的饕餮,还是明天的饕餮,甚至是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饕餮,只要文昌帝君一天没有解开结界,那只远近闻名的上古大胃王,就没有走出这杂物间的本事。 不知道是这天界过分充足的飘飘仙气影响,还是因为先前脑袋破了个大窟窿,漏了些许的脑浆…… 此时胡落落的脑子里,一直处于宕机状态,并且多次重启无效,于是便有了以下对话。 “他……是你的宠物吗?” 一直低着头紧紧跟在文昌帝君身后的胡落落,一边扣着手指头,一边轻飘飘地冒出这么一句。 文昌猛然停下脚步,没看路的胡落落,脑袋狠狠地撞在他结实的脊背上。 “哦,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魂不守舍的胡落落,终于有了点反应。 文昌帝君却歪过头,用手里的折扇,嫌弃地抬起胡落落的下巴,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本座也没见着脑袋上哪处还有窟窿呐,怎么感觉把脑子丢哪儿了?” 说罢,还探头往胡落落身后瞧了瞧,看看地上有没有她掉下的脑子。 见胡落落的表情,还是一如刚才一般,有些木然。 文昌帝君便不免微微蹙起眉,低声问她: “你一介凡人,在这种地方都不害怕的吗?” “怕?” 胡落落缓缓抬眼,目光却并没有看向文昌帝君,而是落向了正前方开满了白色玉莲花的莲池。 “害怕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就来怕一怕,反正都是死,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罢了。” 文昌帝君听完,淡淡地轻笑了一下: “你倒是想得豁达。” 话音刚落,胡落落便慢慢离开文昌帝君可以阻止的包围圈内,走到莲池边,伸手摸了一下花瓣,接着转过身,惊喜地对着文昌帝君说道: “哇,你看呐,这些都是真花诶,软的!” 看着胡落落身后,瞬间枯萎的玉莲花,文昌帝君痛心疾首地捂住胸口,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叫做人还在,脑子没了。 瞧着好不容易养了八百年才开一次的玉莲花,在被这个凡人碰了一次之后,瞬间化为了灰烬,文昌帝君决定从源头找问题。 只见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胡落落跟上,尔后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走,那个什么落落,我们一起去帮你找脑子!” 被绕到文昌身侧的胡落落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为什么呀?” 而恰好低头的文昌帝君,正巧迎上了胡落落那双如忘川一般深不见底,却又好似微雨山那汪泉水一样,清澈明亮的眼眸。 文昌帝君,有那么一时半刻的恍惚。 尔后,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因为……” “你是本座的宠物。” 第九回 二哈相见 “哈?” 胡落落还没反应过来文昌帝君这话什么意思,身体就已经被腾空,下意识地闭上眼。 而说完这话之后,文昌顿觉自己,真是枉费了身为一个几十万年修为老神仙的定力。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胡落落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根本看不见屋顶的宫殿里。 而抬眼望去,这间屋子里,全是一眼都望不到边的书架,方形的木格里,又塞满了一册册码得整整齐齐的卷轴。 “紫菀,你快看看,有没有能找到脑子的卷轴,或者说,找一个好一点的新脑子……也行!” 瞧文昌帝君这委曲求全的模样,紫菀感到十分惊奇,歪过脑袋,却正好瞥见也从文昌帝君身后探出脑袋的那张脸。 “神……神君?” 紫菀说话的嘴角都在抽搐,可当她真正看清那双眼睛的时候,心中的想法却开始摇摆不定。 就冲着这精神头儿…… 你说是个正常人,都觉得够呛。 “呃,你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落?” 文昌忽然侧过身来,指着躲在他身后的胡落落,用食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回忆着她的名字。 此时的文昌帝君却也好似丢了脑子一般,如同永远记不住马冬梅名字的那位老大爷一般,一个劲儿地问着胡落落的名字。 “胡落落。” 胡落落本人非常小声地哼唧了一句自己的名字,而年纪大耳朵背记忆力也有点问题的文昌帝君,却又皱紧眉头,侧着脑袋,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啥?没听清?” 一旁的紫菀和胡落落奇怪地对视了一眼,对于文昌帝君这三番五次对“胡落落”这个名字不上心的行为,感到十分疑惑。 “帝君,您这是真不记得,还是故意的,我怎么觉得您……多少有点成心的?” 文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表示出对于紫菀的疑问非常不屑。 “那个……” 文昌帝君转过身来,面对着直愣愣地望着他的胡落落,手指着她了半天,却仍旧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 他好像是中了某种无可救药的种蛊一般,只要一想起那个名字,大脑里就一片空白。 文昌微眯着眼睛,轻轻转动脖子,听着耳边缓缓经过的风,将那女人专属的三个字的符号,自动过滤掉,径直绕到紫菀的跟前,忽而正色道: “紫菀,你帮帮忙,给……找找脑子。” “谁的?” “她……” 文昌抬起的右手,指尖突然传来一丝凉意。 下意识地想要收回去,他却破天荒地犹豫了。 手指大半都被握住,耳边响起女人那倔强的声音: “我叫——” “胡落落。” 她将她的名字,说得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紧闭双眼的文昌帝君,迅速缩到袖子里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他听过凡间千万人虔诚的祷告,听过万千五花八门的姓氏名号,只不过不知为何,在听清楚那个侍女的名字的时候,文昌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 紫菀看着文昌帝君说了半截就戛然而止的话茬,忍不住快步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又问了一遍: “帝君,您刚刚说,要找谁的脑子?” 双眼紧闭的文昌帝君,猛地睁开眼睛,低沉地说了一声: “我的。” 第十回 拎包入住 文昌帝君始终想不通,他当时为什么脑子一热,说了那么一句话。 就两个字而已,却在那个小小的典籍女官的面前,丢了这张端了好几十万年的老脸。 他永远记得,他一说完,紫菀嬉笑的脸庞,以及那个丢了脑仁子的侍女难掩惊奇的神色—— 踏马的,那两个小姑娘的表情,像极了看家门口动物园里的大马猴时候的嘴脸。 而此时,文昌帝君气得发抖地捂着脸,后边儿还紧紧跟着一个小尾巴似的人类侍女,只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背后果然不出所料地又是重重的一次撞击。 文昌猛地转过身,低头看着那胡落落,周身腾地一下燃起一圈幽幽的蓝光。 “你……” 文昌说话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些许强压的怒气。 胡落落见状,立刻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听着那“乓乓乓”砸在白玉石板上的声音,文昌心中不免涌起一阵惊悚。 他着实是害怕,眼前的这个玩意儿一用力又把脑浆给蹦出来了。 “落落自知罪孽深重,冲撞了帝君,还望帝君网开一面,饶我不死!” 胡落落在影视城里,十场有九场都是古装戏,那些个演婢子的蹩脚台词,天天跟着听也都听会了,如今得了机会可以大展身手,自然是张嘴就来。 文昌瞧着战战兢兢的小侍女,一肚子的火都不知道往哪里发,挽了挽袖子正准备开口让她起来,路过几个看热闹的仙子,便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都说文昌帝君更喜侍君,不喜侍女,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是啊,瞧那新来的小侍女灰头土脸的样子,今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 “哎呀,你们都快别说了,真以为帝君看……哦,不对,听不见吗?” “就是就是,文昌帝君的耳根子那么软,肯定能听见!” 面对眼前这三两个明目张胆议论帝君的仙子,文昌帝君却也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将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去。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匍匐在地上的胡落落猛然抬起头,看着文昌帝君的表情,又惊又喜。 耳根子软…… 啧啧,不知道咬起来是什么味道。 胡落落看着文昌帝君那尖尖翘翘的小耳朵,脑子里想的全是奶奶炒的杭椒炝猪耳。 焦焦脆脆又下饭,用菜汤拌着那味道简直美滋滋。 “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座做什么?” 文昌一回头,就瞧见胡落落那直勾勾地盯着他,疯狂咽口水的模样,不禁嫌恶地皱起眉头。 他知道他是这天上地下生得最俊俏瞧着最年轻的上古神仙,但是…… 这一个时辰前,还往外甩脑浆的凡间女子,这么看着他,还是有点令他发毛。 面对文昌帝君的质问,胡落落却显得相当淡定,缓缓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睛,却依旧难掩她对猪耳朵的渴望。 文昌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刻意地别过头去,看向还没走远的那几个仙子,故意放大了音量: “住什么侧殿,本座让你住偏殿就住偏殿,再拒绝就让你直接住本座的屋里来!” 文昌说完,就拂袖转身就走,但很快他便开始后悔。 跟几个仙子较什么劲儿,如今这话也说了,想要收回也难,毕竟这天界的风比人类世界的还要快,让胡落落住偏殿的消息,估摸着不出一个时辰,就能传遍整个三界。 而突然得了命令的胡落落,也忽然变得十分欣喜起来,快步跟上文昌帝君的脚步,歪过头偷瞄着他的脸色: “那我是……拎包入住吗?” 第十一回 五雷轰顶 “拎包?” “本座看你脑阔有包!” 文昌眉头紧皱,抬手就给了胡落落的额头一个脑瓜崩。 胡落落吃痛地捂住脑袋,抬眼看向文昌帝君的神色却也丝毫不恼。 许是在凡间演绎的都是些微不足道受人欺负的小角色,胡落落的抗压能力已然练就得一等一的好。 面对胡落落木讷到有些迟钝的反应,文昌习惯性地将右手背在身后,看着那张与神君一模一样的脸,微微蹙起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跟好了,这条路,只带你走一遍。” 去往阳景宫的小径,都种满了大片大片蓝紫色的幽兰。 柔弱娇嫩的花瓣外,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浅紫光芒。 明明是艳丽的色彩,但不知受引路人的影响,还是这天界的幽兰与凡间的不同,胡落落盯着那花看了半晌,只觉得总有种淡淡的忧伤。 胡落落缓缓抬起头,看向远处连成一片的令人惆怅的幽兰,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却是一指虚无。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越走越远的墨青色背影,忽然意识到,此时看到的幽兰,很有可能是文昌编织的幻境。 “帝君……” 胡落落低下头,很小声地喊了一声。 果不其然,那一抹紫色的幽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昌帝君不耐烦地回过头,看着胡落落,眼角都跟着流露出厌烦的情绪。 打小就适应力极强的胡落落,看着这有生之年从未见到过的世界奇观,竟也只是睁大眼睛,眨巴眨巴看了文昌两眼,怯生生地问道: “帝君,一会儿我们吃什么呀?” 原本崩着一张傲娇神仙脸的文昌帝君,听胡落落这么一说,正搭着手掌的肚子,倒是真的感觉有点饿了。 但思来想去,文昌想起方才他对这个人类侍女的刻薄行为,于是继续端着他那高高在上的神仙架子,侧过身,手指着胡落落指了半天: “胡……落什么来着?” “胡落落。” “昂。” 文昌帝君随口应了一声,不过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似乎还是没有把胡落落的名字记下的意思。 “走去阳景宫太慢了,你可抓紧了。” 话音刚落,没等胡落落反应,文昌帝君一把抓住胡落落的后衣领,便腾空而起,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措手不及的胡落落,如同她每次坐过山车一般,紧闭双眼,大气也不敢出。 而那一身正红色喜服的胡落落,飘荡在天界的空中之时,瞧着多少有点诡异。 当文昌帝君提溜着胡落落,出现在阳景宫门口的时候,被死死困在狭小杂物间的饕餮,老远地就冲着文昌大喊大叫道: “文昌你个臭老头,竟敢将我这尊神兽拴在这屁点大的地方,你知道我爹是什么,张梓……” “饕餮!” “直呼神君名讳,是要五雷轰顶的!” 饕餮一听,口中那呼之欲出的文昌帝君的真名,立刻在半路刹车迅速收回。 怪不到呢,胡落落先前问他名字的时候,文昌会露出那样一脸不屑的神情。 啧,没想到这个老神仙还算有良心,没使坏把自己的本名告诉她,否则她一个凡体肉胎,哪里能受得了这天雷的刑罚。 “那……叫饕餮不会吗?” 胡落落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文昌帝君。 而饕餮听见胡落落的疑问,瞬间像炸了毛似的,冲着她吼道: “小爷我的名儿,岂是你一个……哎哟喂!” 话还没说完,一把玄灵降魔扇插在饕餮的脑壳上,瑟瑟发抖。 第十二回 守猪逮兔 “文昌!” “你个臭老头,啊啊啊啊啊!” 饕餮挣扎着想要从文昌帝君的亲自设下的结界里冲过来暴打他口中的那个老头。 但未曾想,以他成天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半吊子修为,哪里是文昌的对手。 只见背过身去的文昌帝君,抬手轻轻挥了挥,插在饕餮脑袋的那把玄灵扇,就轻而易举地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而饕餮原本以为文昌会就此收手,可瞧着封印他的结界又厚了几层,饕餮顿感大事不妙。 “张……” 此时气急败坏的饕餮,又是不要命地想要高喊文昌帝君的本名。 但挠头想想那天雷的滋味,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年纪还玩这种下三滥把戏的上古天神,摆着一张得意的傲娇脸,领着今天刚得的那个小侍女,大摇大摆地从他眼前慢慢消失。 忽然…… 有点想念从前那位神君在的时候了。 文昌帝君虽也像现今一样爱笑爱闹,但不会做什么事都带着一丝乖戾。 被死死挡在厚厚结界后的饕餮,目送着墨青色的背影渐行渐远,眉宇间陡然生出愁云惨淡。 紧紧跟在文昌帝君身后的胡落落,低眉顺眼地偷瞧着他的神色。 文昌透过右手边的琉璃镜发现胡落落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 “有事?” 胡落落紧紧抿着嘴巴,抬起眼眸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神仙,用力地点了点头。 “饿了?” 见胡落落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文昌帝君却少有耐心地,歪过头轻挑起眉头盯着胡落落微微闪动的模样。 只要她不说话,或一直在那儿傻乐,其实…… 还是有点好看的嗷。 下一秒,胡落落露出满嘴牙花子的灿烂笑容,就狠狠打了文昌帝君的脸。 胡落落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边笑着往文昌这边走了几步: “嗯嗯,所以问您今日的午膳想吃点什么?” 文昌不禁为刚刚愚蠢至极的想法感到懊恼,竖起玄灵降魔扇挡在面前,连连后退。 “随便。” 文昌嫌弃地用展开的扇面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细长的柳叶眼。 “那行,那就随便吃点了哈!” 胡落落显得很高兴,完全无视掉文昌帝君那目瞪口呆的脸色,转身蹦跳着就走了。 “等等——” 文昌帝君不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穿着这一身大红色,在本座的阳景宫里着实不妥,赶紧换了去。” 胡落落闻声转过身,听话地低下头就开始解扣子。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就这么搞? 文昌不禁在心里仰天长啸: 球球了,快把这个蹦脑浆的人类女子送走,再这样下去,他文昌帝君一世清明的名声迟早要完蛋。 “你不能到屋里去换吗!” 文昌紧紧闭着眼睛,语气里明显带着愠怒。 而脑子不大清头的胡落落,却无所谓地摇了摇脑袋,继续扯着身上那厚重的喜服: “没事啊,反正我里头有内衬,无妨的帝君……” 文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只不过这女人说话的声音,怎么越来越远? 犹豫着睁开眼,却发现这个只穿着一套不大合身的衬衣的侍女,正试图逮住饕餮脚边的那只兔子! 第十三回 老骚炮子 文昌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只兔子不大对劲,而厚厚的结界之后,一个劲儿的咽口水的饕餮,却已经将他乳猪一般的贪吃之心暴露无遗。 他刚想制止,那提着兔子后脖颈,兴高采烈向他走来的胡落落,张口就问他: “帝君,厨房在哪儿?” 文昌本身也是有些饿了,于是手一指,便给胡落落指了一条明路。 得了命令的胡落落,立刻狗腿地拎着兔子,一溜烟地小跑着奔向目的地。 只是文昌帝君瞧着她手里的那只兔子,总觉得…… 有些眼熟。 而没什么坏心眼儿的胡落落,却仍旧好心好意地惦记着先前还吓唬她的那只贪吃神兽,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喊道: “饕餮,你爱吃兔子的哪块肉啊,我都给你留着!” 饕餮却完全一副不领情的样子,双手抱着手臂,冷哼了一声,一脸不服气地回敬道: “吃个屁,小小人类,竟还妄想投喂本小爷?休想!” 听见饕餮这气势汹汹的宣战,文昌帝君轻蔑地抬起狭长的眼眸,看向饕餮所在的那间小屋子,不以为然地扯出了一个冷笑: “诶?那个叫什么落来着,那兔子的脯肉给本座留着,听说那脯子肉最是鲜嫩肥美的!” 时至今日,对于胡落落的姓名,文昌依旧是没有放在心上。 好在胡落落也没多放在心上,开心地随口应着,厨房里紧随其后传来小兔子的尖叫声。 看着兔子正在门口挣扎的小脚,文昌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心,想要劝说那个胡什么的,脯子肉他不要吃了。 毕竟……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可只要一低头,看向那咕咕叫的肚子,文昌顺手摸了摸,觉得还是算了,如果能成为他的腹中之物,也算是这只兔子的功德一件了。 他文昌帝君,会感谢它的。 只是很快,阳景宫外出现一袭白衣的女子,焦急地往里头瞧着。 一双星汉灿烂的眸子,两弯细月眉,合着那微微轻启的樱桃口,还有连同鼻尖都跟着担忧的眼神,小小的一个人儿,全都乖乖地覆盖在那宽大的闪着点点珠光的白色长袍里。 被关在结界后头还特别不老实的饕餮,眼尖的一眼就瞧出了来的人是谁,大声地叫嚷着: “文昌!文昌!你媳妇儿来了,你赶紧的,放我出来,阳景宫这么大,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成何体统啊?” 此话一出,门口那姑娘的耳朵瞬间烧得通红。 “饕餮……” “你不要乱说……” 女子害羞地低下头,扭捏地用手指绞着衣角。 “哎呀,无妨,反正也没差了,是不是?” … 可文昌对于饕餮的大呼小叫,根本充耳不闻,反倒背着右手,跨过门槛,越进久未启用的厨房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胡落落怎么处置那只得来不易的兔子。 像文昌这般的神仙,吃食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种享受生活的乐趣,饥饿也不过一时的,但现在饕餮一声一声的胡乱喊叫,却吵得他头疼。 而当文昌帝君看向那位在门口急不可耐就快要跺脚起飞的女子,却不明所以地歪着头望着她: “你……找哪位?” 姑娘的面色一怔,原本羞怯的脸庞红得更加厉害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盯着文昌帝君发愣。 一旁的饕餮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对着文昌帝君破口大骂: “你个老骚炮子,天帝亲自给你许的媳妇儿你给忘了?!” 话音刚落,厨房里的胡落落,看热闹似的迅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手里还提着那只半死不活的兔子。 “啊,啊……我的玉兔……” 门口的白衣女子,一瞧见那只奄奄一息的兔子,两眼一黑,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第十五回 粉娇你几 饕餮变成小孩子的消息,还是不小心走露了风声,传到了他爹—— 烛龙的耳朵里。 虽说是中间不大受宠的第五个儿子,但这事关到他们龙族的尊严,烛龙当然不甘示弱,握着一纸诉状,飘飘荡荡地就来到了玉帝面前,准备要好好地絮叨絮叨文昌帝君的罪证。 但是…… 面对烛龙控诉文昌欺负饕餮的一桩桩一件件,玉帝却一点儿也做不了主,只能暂时在金阙宫的侧殿里头,给他安排些好酒好茶,暂时先稳着他的情绪,等天帝来了再另行定夺。 而等天帝慢慢悠悠地穿着他那最喜欢的粉色衫子出现在金阙宫,瞧见那斜倚着坐在灰白色花纹的大理石地面上,正吃酒吃得醉醺醺的烛龙,也套着个相当紧身的粉红色大衫,面色明显地有些不悦。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咪咪地出现在金阙宫门口的文昌帝君,侧身问着手里还舍不得撒手扔掉兔子的胡落落: “诶?那个什么胡,这种叹为观止的神奇现象,在你们凡间叫什么来着?” 胡落落对于文昌帝君问十次,十次都不记得她名字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听见文昌这么问她,胡落落久违地露出了笑容,低下头淡淡地说道: “应该能算个……''粉娇你几''。” “嗯,什么几?” 文昌帝君没太听清楚胡落落说的话,皱起眉头猛地一转身,不禁放大了音量。 察觉到侧殿里头的人似有似无的目光,胡落落迅速凑到文昌的耳边,轻声说道: “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就是这么个意思。” 文昌帝君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胸口,但胡落落口中残留的热气,却因这天界格外清冷的温度,使得在他的耳边,也消散得慢了许多。 文昌忽然觉得,耳后根连着脖子,像是着了火似的烧了起来。 侧殿里头的天帝,也发现了门外竹林的动静,于是故意拉长了声音,缓缓地厉声道: “都瞧见你那面红耳赤的样儿了,还躲在那里做什么?” 此话一出,文昌帝君的脖子反倒更红了,像极了周黑鸭的特辣酱鸭脖。 从文昌身后偷瞧着他的胡落落,心中如是想。 不过老奸巨猾的文昌帝君,还是一如既往地端着的他那已经在胡落落面前稀碎的神仙架子,把右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踏进了金阙宫的门。 一边走还不忘一边侧过脑袋,小声跟胡落落叮嘱道: “一会儿该怎么说,都知道?” 胡落落重重地点了点头,抬起胳膊就把手里的兔子提了提。 还没等天帝开口,得了文昌眼色的胡落落便心领神会地往地上一趴,磕头如捣蒜地哭哭啼啼地高喊冤屈: “天帝陛下,都是落落的错,是落落不小心,让常羲女君的兔子冲撞了帝君,谁知手里的扇子不小心飞出去,误伤了饕餮,这一切都是误会啊,还望天帝陛下您明察!” 一下子能有说这么多台词的机会,胡落落当然要好好把握了。 一番痛哭流涕感人至深的表演,再加上胡落落这初来乍到的,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自然是她说什么,别人都会信上几分。 “当真?” 天帝将信将疑,彼时的饕餮正在铅华台饱受天雷的刑罚,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求证,即使心中存疑,也不好过分声张。 毕竟文昌帝君,也算是个天上地下有头有脸的神仙领导班子,这宣扬出去,肯定会有损天界管理高层的形象。 犹豫再三,特别爱面子的天帝,歪过脑袋看着眼前摆了一只死兔子,兔子后头跪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胡落落,眉头一皱,大手一挥,气宇轩昂地宣布道: “胡落落啊,这事儿不怪你,你且跟着文昌回阳景宫去,其中细节,事后我自己会处理,至于烛龙你嘛……” 天帝说着,目光晃晃悠悠地扫向了喝得东倒西歪的烛龙,突然扯着嗓子高声叫道: “回你的钟山当山神去,下次来天界不许穿粉色的衣服了!” 第十六回 神仙典籍 从金阙宫出来的胡落落,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只得来不易的兔子,紧紧跟在文昌帝君后头,寸步不离。 “帝君帝君,您说……天帝会相信我的说辞吗?” 文昌一听,轻轻挑眉,侧身瞥了一眼背后的胡落落,眼中透出一丝轻蔑的神色: “他若是不信,掐指一算便知真假,只不过懒得管而已。” “那天帝为什么懒得管啊,那么大的事儿,饕餮他……” 听到这里,文昌不禁皱起眉头,冷冷地说道: “你要想问,去源泰阁找紫菀去,别在本座面……” “好,得嘞,小的这就去!” 文昌帝君话还没说完,胡落落拔腿就跑,奔向了源泰阁紫菀仙君的怀抱。 文昌顿时哑然,他低头瞧了瞧腰间方才被胡落落握在手心的衣服飘带,又抬起下巴望着她那去找紫菀还不愿扔掉兔子的手。 等等! 胡什么玩意儿的那个侍女,双手交叠在背后,只轻轻搭在手腕上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节,怎么和她的动作一模一样?! 那一刻,文昌忽然觉得胸腔里本就稀薄的空气,抽动得令人窒息。 他快步跟上胡落落,却只敢保持着远远一丈的距离,生怕惊扰到了胡落落的发挥。 而一到源泰阁的胡落落,看见正在整理典籍的紫菀,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显得十分高兴地朝着紫菀行了一个礼,软糯糯地唤了一声: “紫菀仙君。” 正站在高高木梯上,那个小小的人儿,听见有人叫她,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转过头看过去,一见是胡落落,便意料之中地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继续理她面前那些堆积如山的典籍。 “我今日过来,是想找一找文昌帝君的相关典籍,毕竟今后我也是要在阳景宫当差的人,知道自己主子的喜好,也是我份内之事。” 这一通话说的,不仅找不出一丁点毛病,还让人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只不过,窝在源泰阁门外偷听二人对话的文昌帝君,却心中一惊: 不是让她来问天帝的光辉事迹,怎么来查他文昌帝君的底细来了? 简直是大胆! 相当特别的大胆! 文昌虽然心中惊讶,但也没有打草惊蛇,竖起耳朵,眉头紧锁地观察着阁中两人的交流。 本以为紫菀会直截了当地拒绝胡落落的请求,谁知她却伸手指着东北角一处极偏僻的书架,满脸写着“老娘一点都不高兴”的表情,没好气地说道: “在那边,自己找!” 胡落落得了命令,立刻点头哈腰地俯首朝着紫菀一阵感谢,小跑着到东南角,手脚并用地爬到最顶端,取出了一卷专属于文昌帝君的典籍。 期待地展开典籍,通篇却只有一句话: “得道十七,齐名天帝,生平——” “略。” 略? 胡落落不禁感慨,这天上的神仙,早早就掌握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参考答案的真谛。 “看好了吗?” 正提着宽大的官袍,缓缓从木梯上下来的紫菀,瞧着一整个挂在书架上的胡落落,露出不悦的神色,心里头却佩服她那惊人的臂力,忍不住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啧,本事还真大,不用梯子都能爬上去,活脱脱像只蜘蛛。” 听力一向异于常人的胡落落听见了紫菀的这句牢骚,特别兴奋地冲着她咧嘴一笑: “是啊,我们那儿有一个超级英雄就叫蜘蛛侠,爬墙可比我厉害多了!” 话音刚落,得意忘了形的胡落落,身子往后一仰,后脑勺朝下,跌落下来。 第十八回 迎男而上 源泰阁那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里,晃晃悠悠地伸出一只黑乎乎的小手,看样子年纪也不过六七岁。 “玛德,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窝囊过!” 衣衫褴褛的男孩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骂骂咧咧地爬了出来,看见不远处目瞪口呆的紫菀,牙齿一龇,冲着她就要发狠。 可刚一张开嘴,小男孩儿应声变成了一只如猫咪一般大小的小兽,张牙舞爪地朝着紫菀和卯日星君小跑着过来。 紫菀还在纳闷哪里冒出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某位仙君坐骑,砸塌了她的源泰阁,定睛一看,瞧见那小兽额前招牌式的小犄角,便明白了眼前这条毫无杀伤力的小兽,正是刚受完天雷之刑的饕餮。 明明已经手无缚鸡之力,饕餮仍旧嘴硬地朝着紫菀这边过来: “要不是老子给文昌那死老头揍了一顿,还白挨了三道天雷,老子早就一口吃了你俩!” 看着面前嚣张气焰丝毫不减的饕餮,紫菀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缓缓俯下身,凑到他跟前说道: “你……” “想不想报仇?” 听见她这话的卯日星君,立刻不寒而粟,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望着蹲在饕餮的跟前循循善诱跟饕餮谈合作的紫菀,忽然明白了,他老母亲口中所说的“最毒不过妇人心”到底是何种境界了。 以单位为家的紫菀,眯起眼睛看着源泰阁的一片狼藉,心中忽然暗暗发誓: 从今往后,她要做文昌帝君的私生饭,专门做独家新闻,专供天界小报娱乐八卦版面。 当然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紫菀的真正目的,还是想要把那位所谓的预备嫂子,扼杀在摇篮里! 紫菀吃力地把饕餮从地上拎起来,饕餮顾及着他上古神兽的面子,在紫菀的臂弯里还挣扎了几番。 而紫菀也不知道低下头在饕餮毛绒绒的耳朵边,小声地叮嘱了几句什么,饕餮立刻听话地乖乖伏在紫菀的瘦弱的胳膊上,动也不动。 紧跟在两人身后的卯日星君,看着大踏步向前走的紫菀,忍不住问道: “紫菀……你这是上哪儿去?” 紫菀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句话让卯日星君在风中独自凌乱: “呵,我们去阳景宫长住!” 卯日星君先是一愣,转而用力地拍着紫菀的马屁: “紫菀仙君,针不戳啊,知道迎男而上,给你点个赞!” 说着,朝着紫菀竖起了大拇指。 而变成乖巧小猫咪的饕餮,却突然转过头冷不丁地嘲笑卯日星君道: “嘁,谁不知道你是想要追紫菀,老东西坏得很!” 卯日星君瞬间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用手指胡乱挥舞着,不敢正视紫菀的眼睛。 紫菀却落落大方地仰起脑袋看着比她高大半个头的卯日星君,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悠悠地说道: “大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但革命尚未成功,我还要努力打工,暂时无心儿女情长,卯日星君还是赶紧回去!” 紫菀利落干脆的拒绝,使得卯日星君顿感万箭穿心,欲哭无泪,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紫菀抱着半大的饕餮离去。 一到阳景宫的饕餮,呲溜一下就从紫菀怀里跳下来,对着文昌帝君寝殿的大门,高声喊道: “文昌,快给老子出来!” 第十九回 打工皇帝 此时此刻,文昌帝君双手抱着手臂,看着躺在自己床榻之上紧闭双眼的常羲女君,气得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微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战战兢兢跪在门口的胡落落,眼珠子都快蹦出来: “本事大得很嘛,没有本座的允许,随便就把人塞到寝殿里了?!” 胡落落大气也不敢出,低眉顺眼地小声辩解道: “我看饕餮一直说你媳妇儿你媳妇儿的,她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我想着您也不会人忍心的,再说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多少有点……” 文昌帝君嗤之以鼻,冷笑了一声,打断了胡落落: “呵,没事倒会揣测本座的意思了,不错啊,胡落什么玩意儿,来阳景宫第一天,就整了这么一出,你……” 文昌的训斥还没完,门外响起饕餮的一声惊天吼,吓得胡落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一之势,一个飞扑,飞进了文昌帝君的怀里。 事不过三,文昌一日之内抱了胡落落三回,想来应当已是十分顺手。 正想着怎么把眼前这坨烫手山芋扔出去,寝殿的门,被一阵气浪猛地掀开。 紧接着,传来紫菀惊恐的尖叫声。 嗯,眼前的画面却是有些过于少儿不宜了。 只穿了件松松垮垮衬衣的胡落落,紧紧地挂在文昌帝君的脖子上,领口敞开大半,露出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的事业线,关键是…… 文昌帝君扶住胡落落的手,好死不死地按在了—— 胡落落的那个什么上头。 场景有那么一瞬间的社死。 文昌帝君也在那一刹那,有了换个星球生活的想法。 而他游离的眼神,在和紫菀以及她抱着的那只小兽迅速交流了一下之后,他决定,赶紧扔掉手里的这一坨东西。 胡落落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她吃痛地揉着摔得都要散架的一把老骨头(各位,请记住这里),仰起脑袋,艰难地爬向对她避之不及的文昌帝君,幽怨地望着他道: “帝君呐……你还不如让我死了痛快!” “那可不行,天帝特意交待了,要你活到亲寿终正寝呢!” 门外终于缓过劲来的紫菀,忽然出言提醒了一句,一边说还一边偷瞄着文昌帝君的脸色。 而胡落落听见紫菀的话,心中满是忧伤。 照现在这个情形,还有她闯祸的速度发展下去,她很有可能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昏迷不醒。 胡落落还想挣扎一番,努力地爬向已经躲到门边的文昌,试图抓住他的脚踝,但文昌却轻巧地闪开了,末了还不忘露出嫌恶的表情。 解决完胡落落,文昌帝君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右手背在身后,缓缓地问着紫菀: “怎么,到本座的阳景宫来找东西来了?” 紫菀一听,立刻换了一副可怜兮兮“赶紧收养老子”的神情,撅着小嘴儿,双手握成一个空拳,放在胸前对着文昌帝君说道: “帝君,我的源泰阁塌了,能不能……” “不能!” 还没等紫菀挤出假惺惺的眼泪,文昌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紫菀的请求。 紫菀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态度显得十分诚恳: “帝君,您看您这么大的阳景宫,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我一定不会白住的,我发誓等源泰阁修好了,我立马就搬走!” “好!” 文昌也是个爽快人,只是他一边答应紫菀的请求,一边还不忘白了一眼像条蚯蚓似的在地上蠕动的胡落落。 文昌帝君手臂轻轻一挥,幻化出一张椅子稳稳坐下,只见他丹唇轻起,一字一顿地说道: “在本座这里住可以,但打工……一天不能少,要知道,本座打工皇帝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第二十一回 我保护你 手足无措的紫菀看着地上卷成一团的《舔狗日记》,余光又不小心瞥见文昌帝君那白花花的小腿肚,腾的一下红了脸,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文昌帝君眉头紧锁,看见是紫菀那小丫头,想着还是给几分薄面,袍子遮住了他那诱人的小腿,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你来干嘛?” 紫菀瞬间蹲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摸着方才掉落在地上的小册子,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花朝节快到了,天帝的意思是……让您再去主持一下活动。” 文昌帝君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选择了无视紫菀的回答,越过身旁磕头如捣蒜的胡落落,径直走到紫菀面前,俯下身迅速抽走了她手里的小册子。 打开之后,文昌非常后悔刚刚的行为。 眼前的景象,真可谓图文并茂,除了绘声绘色的文字解说,还有刻画入木三分的小人图片—— 不仅各种姿势各种角度应有尽有,连衣服上的花纹都能看得出,那是文昌帝君的专属logo。 文昌帝君瞬间变了脸色,俯下身阴沉着说道: “紫菀,本座怀疑你在造黄谣……” 紫菀一听,大事不妙,连文昌手里愣是拽走的半截《舔狗日记》的珍藏版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但心中又惦记着天帝交待她的任务,一边飞速往后院跑一边还回头朝着文昌帝君高声喊道: “帝君,记得啊,从明天开始,花朝节的准备事宜就交给你啦,你一定要记得!” 文昌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低头却瞥见台阶下的卯日星君,猫着腰,满脸堆笑地冲着文昌帝君不好意思地打着招呼。 谁知,文昌帝君根本不领情,冷着脸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什么时候她闯的祸,由你卯日星君来收拾烂摊子了?” 听出文昌帝君言语中的不悦,卯日星君立刻话锋一转,给他拜了两拜,毕恭毕敬地说道: “为何让帝君您重操主持花朝节,一是这届新晋的花神主位,先前是与您相熟的一位小花仙,二是……” 瞧见卯日星君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文昌帝君本就紧锁的眉头,瞬间拧得跟天津大麻花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卯日星君倒也显得不卑不亢,对着文昌帝君又是一个行礼,尔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二是,对于饕餮损及大半修为的赔礼。” 文昌正欲掏出玄灵降魔扇送客的手,明显颤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从屋檐跳到窗棂上那只突然冲他狡黠一笑的猫样动物,迅速展开手中的扇子晃了两晃。 头顶着两只小犄角的小兽,立刻受惊似的迅速翻过围墙,一跃而下。 文昌站在门口许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 “我能帮你。” 一直毫无灵魂磕着头的胡落落,猛地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用那真挚的小眼神,十分诚恳地望着他。 文昌帝君微微地挑起左眉,一看就是不相信胡落落的鬼话。 见文昌不为所动,胡落落扶着门框,强忍着双腿的酸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别怕,我来保护你!” 话音刚落,胡落落感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二十二回 你有大病 睡梦中的胡落落,只是觉得身子愈发紧得发沉。 贫血这毛病,一直都有,只不过没想到现在会这么严重。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响之后,胡落落似乎感觉到身体离开了冰冷的地板,整个人瞬间腾空了起来。 “又……死了吗?” 胡落落在心底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刚想动动手指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凉透了,可眼皮子上忽然扫过的一缕柔软的发丝,又让胡落落确信,自己还苟活在这人世。 感官,还是存在。 只是,好像是被人抱在怀里。 耳边,脚板底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声响,一下一下地在耳边回荡。 胡落落觉得脑袋靠着的这个起伏的胸口,十分温暖安稳,于是迷迷糊糊地便把早就凉透的小手,一起揣到了那人的胳肢窝,想要借着暖一暖。 “嘶……” 头顶立刻传来一声抱怨。 紧接着,又是一个低沉的嗓音: “真不知道是服侍本座来了,还是给本座罪受来了,这一天天的,到底有完没完?” 虽说得是气话,但特意压低的音量,却在胡落落听来,格外温柔。 这……恐怕不是文昌帝君? 他今天骂人骂的可不带停的,他能突然这么好? 胡落落这样想着,抬起的右手食指,轻轻勾住了挡在眼前的那一绺青丝。 她张开的嘴巴微微动了动,最终颤抖着轻哼了一句: “帝君……” “我冷。” 抱着她的手,好像怔住了,啪嗒啪嗒脚底板扣在地上的声音也停下了,许久,才感觉额头上的那一片温热忽然近了一些。 先前发牢骚的说话声,好像比刚才更要温柔了几分。 “好。” “本座……抱着你。” 得到这一声承诺,双眼紧闭的胡落落,一下子咧开嘴笑出了声,随意垂下的手臂,突然一收紧,抱住了那具同样抱着她的身躯。 她用她苍白的小脸蹭着那心跳稳健的胸口,嘴角的笑意,看着很是满足。 而文昌帝君,看着那张如同复制粘贴的脸,眉头紧锁,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突突地跳得厉害。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向床边,稳稳地将胡落落放好,仔仔细细地替她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文昌迅速背过身去,他清楚,这种时候,此情此景,他都不宜久留。 可身后胡落落突然伸出的微凉的指尖,轻轻戳在他的腰上—— 他承认,有点乱了。 迅速竖起两指,放在胸前,这位修行几十万年的超级老神仙,屏气凝神地一字一句地开始念起了静心诀。 好在,只念了一半,胡落落无意识戳着他的手,放了下去。 而胡落落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周遭的场景腾的一下亮了起来,门外好像有人进来,紧随其后,是木箱落在地上的声响。 “麻烦药仙了。” 胡落落听出来了,这还是昨天抱她的那个人。 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当手腕上一搭上诊脉的三指,方才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的胡落落,一个猛子突然坐起身,瞪大眼睛直视着前方。 那位被称作药仙的白头发白胡子老头儿,被胡落落这么一吓,身体往后一仰,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屁股蹲,尔后老头一边高昂着头颅,一边惊恐地高喊道: “啊,啊,你有大病,啊!” 第二十五回 打算纳妾? 见文昌帝君游离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她的衣柜,紫菀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挡在柜子前: “女,女孩子家家的柜子,是不能随便看的!” 瞧着紫菀这番一本正经的模样,文昌帝君不由得低头轻轻摇着头笑了一下: “哟,这时候倒是记起你是个女的了?” “过几日,让人给你做几件新的一并还给你。” 紫菀望着文昌帝君那认真的神色,歪过脑袋将信将疑地缓缓开口问道: “帝君说得当真?” 文昌帝君侧过身,点了一下头,睫毛也跟着缓缓抬起的眼皮微微闪动着。 果真…… 这种上了年纪的老神仙,的确是好看的有些过分。 “紫菀。” 手指已经搭上柜子门的文昌帝君,忽然用着极其温柔的语气唤了一声紫菀。 正在愣神的紫菀,猛地一抬头,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把你的口水收一收。” 话音刚落,紫菀的脸立刻红得像颗a级千禧小番茄似的,羞愧难当地拉开柜子门,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里头清一色的翠绿色典籍仙官的官服。 “我,我的衣服都在这里了。” 文昌不禁皱起眉头,望着眼前那挂着整整齐齐的绿油油的一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尔后拍了拍紫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哎,还是大意了。” 说完,还没等紫菀反应过来,文昌帝君那一抹墨青色的衣角,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 文昌帝君一路小跑着跑出阳景宫,正好迎上正毕恭毕敬给他行礼的卯日星君。 “帝君……” “嗯。” 文昌帝君板着脸随口应了一声,右手背在身后,大踏步地就要拐弯往前走,可卯日星君却没有半点打退堂鼓的意思,而是快步跟上去,偏过头注视着文昌的脸色。 “帝君,可是要去凡间采购一些寻常女子所穿的衣衫?” 文昌听见卯日星君的问话,心中明显惊讶了一下,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继续坚定地迈着步子。 卯日星君也不死心,又试探地问道: “帝君……可需要人跟着参考参考?” 文昌这才停下矫健的脚步,微微转过头,一脸不以为然地看向卯日星君那满脸写着“快来pick”的雀跃表情。 “行,那你叫上司命一起。” “好嘞,帝君,我这就去!” 卯日星君显得特别高兴,转身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去星宿(xiu)舍去找司命。 其实想来也惨,他们这些个入门晚的星宿仙君们,因为天界有几处尚未开发,只能一个个地住在星宿舍,这样一个类似于寝室宿舍的屋子里,每月二十八日,到日子了出来轮岗一天。 而文昌帝君确信卯日星君跑远了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之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冷哼,抬头望了望越来越热的日光,感叹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只是这独自一人去人间选购女装的文昌帝君,一时间却犯了难,他看着服装店里那一众开叉都快开到胸口的旗袍小短裙,还有用手轻轻抖一抖,就是几片破布的露脐装,文昌紧锁的眉头越来越拧巴。 “先生,是给夫人来选衣服的吗?” 换了一身简约现代西服的文昌帝君,应声转过头去,瞧见那销售员笑得满嘴牙花子乱飞的脸,他那背在身后的玄灵降魔扇,差点没甩出去。 “本……” 文昌帝君的“本座”张口就要来,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改口说道: “呃,我,我就随便看看。” “哦好的,先生,我明白了。” 销售员当即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领着文昌帝君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低下头笑得特别鸡贼: “我懂了,您是给二夫人买的,你瞧瞧这件吊带蕾丝裙,绝对包您满意!” 说着,掏出她的私家珍藏,给文昌帝君展示着。 等等,二夫人? 这人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文昌帝君赶忙摆摆手,皱着眉一边说一边往门外退: “别瞎说,我没有,我根本不打算纳妾!” 第二十六回 难哄帝君1.0 面对文昌帝君的仓皇逃窜,销售员朝着他的背影龇着牙咧着嘴,偏过头去,捂着嘴跟身旁的同事,笑嘻嘻地说道: “真是没想到啊,这小伙子看着年纪不大,长得也算蛮周正的,竟然也搞起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哎哟喂!” 销售员八卦的碎嘴子还没叭叭完,嗓子里就冒出一声尖叫,尔后瘫倒在地。 跑出一半的文昌,听见动静,猛然回过头去,发现服装店门口迅速围了一大群人。 他很确定,那个替他惩罚妄自议论神灵的人…… 不是妖孽。 那一丝在他身后飘忽不定的气息,竟然还有些熟悉。 文昌警惕地看着四周,扶着店面门口摆放着的衣架,根本没注意自己进的什么一个店,就侧身钻了进去,直到—— 热情的店员叫住了他。 “先生,您想要看点什么,这款刚到的新品内衣,富含立体矩阵天然磁,远红外纤维护体,金三角设计,点阵式托玛琳涂点,现在特价做活动,998就能拥有三条,您要不要试试看?” 正全神贯注瞧着外面动静的文昌帝君,听见店员这夸得天花乱坠的介绍,抬起头看见挂得满屋子花花绿绿的bra,他这才意识到—— 这回,他进的,是一家内衣店。 当时的场景,已经不是能用社死来形容的了。 作为一个活了几十万年,被千万人供奉的文昌帝君,此时此刻只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杵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儿,文昌垂着头,涨红了脸,背过身去,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带着一肚子气跟一脸的幽怨,墨青色长袍下的文昌帝君,绷着一张“赶紧给老子滚开”的臭脸,回到了天界。 远远地就瞧见在南天门焦急等待的卯日星君跟司命星君。 卯日星君刚想过去打招呼,却被一脸生硬的文昌帝君给忽略过去了。 而他还想再努力表现一番,身后的司命却一把抓住了他腰间那一绺散开的带子,皱起眉头严肃地摇了摇头。 卯日星君盯着司命认真的神色看了好久,才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看文昌帝君现在这架势,十有八九是想要撸袖子打架。 而文昌回到阳景宫之后,只是依旧默不作声地走进自己平日里休息的寝殿,在衣柜里随手找了几件不穿的旧衣,搭在胳膊上,转身刚一走到门口,袖子就被人紧紧地拽住: “帝君……” 是一个怯生生的女人的声音。 文昌想都没想,就从那只苍白的手心里抽出他的衣衫: “常羲女君既然醒了,就赶紧回你的桂月宫去!” 对于即将委屈得都要哭出来的常羲女君,文昌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他的冷漠。 当然,阴差阳错住进阳景宫的常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从文昌的身后,紧紧抱住他,哭得梨花带雨地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帝君,你可不要忘了,我跟羲和神君一样,都是你的妻啊!” “姬胧月!” 文昌帝君的声音里怒气难掩,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 突然被叫了本名的常羲,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瞧着映照出文昌帝君渐行渐远背影的地面,泪水如同断线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地从眼眶滑落。 “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胡落落,正巧端着一大盆水,出现在二人面前。 不小心撞见这夫妻俩的亲热时刻,胡落落着实尴尬地用脚趾扣出个三室一厅,也顾不上不断飞溅到衣衫上的水花,转身拔腿就跑。 “站住!” 胡落落抬起的左脚飞速腾空,一个躲闪不及,手里装满水的盆子直接飞了出去。 第二十七回 我给你穿 “帝君,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的!” 穿着文昌帝君那件宽大的白色衣衫,胡落落跪倒在一片满是污水的石砖上,又是一阵如雷贯耳的磕头声。 文昌皱起眉头,刚想开骂,但一低头瞧见胳膊上搭着的那些个特意跑过来给她送的衣服,立刻咽下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那口气,迅速转了话锋: “起来,地上……” “怪凉的。” 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一顿暴揍毒骂的胡落落,听见文昌帝君这忽然软下来的语气,大为惊讶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垂着眼同样望着她的文昌帝君。 而此时的文昌已经刻意地躲开了胡落落的目光,侧过身去,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不想起来?” “不想起来今日就在这儿跪……” “想想想,小的我这就起!” 胡落落听出文昌帝君的语气里,即将随时爆发的怒意,赶忙从地上一骨碌翻滚起来,胡乱地掸了掸身上的泥水,还随手用手背蹭了一下脸,拘谨地并拢脚尖,抬眼唯唯诺诺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还好还好,还没瞪眼珠子,应该气得不凶。 胡落落起身的时候,衣摆边上溅起的泥点子,顺便也甩了文昌帝君一身。 “你……” 文昌帝君口中只冒出一个字,那浑圆的黑色瞳仁儿,都恨不得蹦出来,咬胡落落一口。 胡落落见状,条件反射地还想跪,却被文昌伸出的手臂给挡住了: “罢了,你脑子刚装上,本座……今日便不与你计较。” 说着,抬起那搭着满满一堆衣衫的胳膊,一股脑地全扔进了胡落落的怀里。 “都是些旧衣,先拿于你穿,记得等定制的侍女服送过来,务必洗干净还给本座!” 文昌帝君说话间的表情口气,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傲娇老神仙,可却不知怎地,这时候看来却格外有些温柔。 “好嘞,多谢帝君!” 胡落落双手接过那一沓厚实的袍子,笨拙地走向偏殿。 只是胡落落看着眼前一堆的男款长袍,解开系带的手,一时间犯了难: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穿啊,哪根带子跟哪个带子啊,一个大男人穿个衣服怎么这么麻烦?!” 胡落落的抱怨声,被屋外的文昌帝君全都听了去,只见他斜靠着门框,双手抱着手臂,幽幽地说道: “不会穿?” “要不……我给你穿?” 说着,一双罪恶的手,就从偏殿虚掩的门缝里伸了进来。 “不用了帝君,小的自己会研究!” 胡落落慌乱的举动,却惹得文昌更想捉弄这个成天莽撞得要命的侍女,在空中轻轻划动了一下手指,门应声猛然敞开了大半。 尔后,又在胡落落即将发出尖叫之前,迅速合上了门。 文昌内心中恶作剧的逆反心理,瞬间的得到了大满足。 紧紧贴着墙壁站在角落里的胡落落,原本还想夸赞文昌帝君,跟隔壁宋秋冉宋主任一样大大方方地奉献出自己的衣服,现在看来,似乎大可不必。 … 而两人身后的姬胧月缓缓抬起头,看着方才还对着她吼大叫的文昌帝君,在望见那个侍女之后,无论他眼前的这个女人有多冒失地把一盆子水全扣在自己身上,他却仍旧对她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说不恨肯定是假的,作为桂月宫主位的常羲女君,作为三界人人尊敬的远古上神,她却在文昌这里讨不得半点好,甚至…… 还不如一个小小的侍女。 姬胧月紧紧地握着右拳头,眼睁睁地看着文昌帝君那有意无意飘向那个侍女的关切眼神,心头的恨意和委屈陡然增添了几分。 “你想报仇吗?”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呼唤。 姬胧月猛然回头,却没有发现任何。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必定让你……” “得偿所愿!” 听见这萦绕在耳边久久消散不去的说话声,她惊恐地转过头看着文昌帝君的方向,又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意识到,这声音的主人,修为应当与文昌帝君,不相上下。 感受到这一股无名力量的威胁,姬胧月却并没有过多地犹豫,只是目光呆滞地死死盯着文昌帝君站定的方向,轻声说道: “好,我答应你。” 第二十八回 开天辟地 依旧是宽大的有些过分的长袍。 只不过,这次胡落落身上套着的,是一件灰色的,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当胡落落微蹙着眉头,卷着这怎么卷也卷不完的袖子,晃晃悠悠走出偏殿的时候,紫菀手里正啃着的那个香瓜,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是,帝君,这,这衣服……你也随便给别人穿?” 听见紫菀的惊叹,脑袋瓜子尚未归位的胡落落,这才缓缓转过头去,看向她。 而一旁淡然走过的当事人本人,却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有什么,都是些不要的箱底货,拿出来也算做点善事。” 做点,善事? 这话从文昌帝君嘴里说出来可真是稀奇,要知道平日里,作为一尊日日受人膜拜的老神仙来说,善意这种东西,是他最不在乎的。 胡落落似乎从紫菀挤眉弄眼的神情中看出来了些什么,于是刚想走到文昌帝君面前道谢,紫菀却又高声惊讶地反驳道: “帝君,这可是当年您跟魔尊赤云大战时穿的战袍啊,如今随便给了一个侍女,您……” 紫菀左一个“您”,右一个“您”的尊称,说得胡落落身上的这件轻绣着蛋白色云纹的灰色长袍,更加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可文昌却显得不以为然,不耐烦地打断紫菀对他吹得天花乱坠的彩虹屁,皱起眉抖开了袖子,低声训斥着紫菀的不懂事: “这都好几万年前的事了,不过是件衣衫,也值得你小题大做?” “再说了……” “花朝节的主持方案,本座可是全权委托给了胡什么的,作为本座的侍女,给她一点好处,岂不是理所应当?” 一番说辞,让紫菀瞬间哑口无言。 这才进阳景宫几大天啊,文昌帝君那最爱护犊子的老毛病可又犯了。 紫菀却对文昌帝君将花朝节一事,全都丢给胡落落一人感到相当不满,撅着小嘴儿,拖着脚边的官服,慢慢挪动到文昌面前,仰起脑袋,不大高兴地倾诉着心中的愤懑。 “帝君您也是厉害呐,这么大的事也敢交给一个凡人!” 听见紫菀的当面控诉,胡落落也不甘示弱,当即要求宣纸一张,毛笔一根,现场给大家讲解起了初步方案。 作为一个合格的凡人,同时也是一个称职的追星女孩,这种千载难逢的在天界办选秀的机会,她能轻易放弃? 胡落落当即小手一挥,在宣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据我所知,每年的花朝节,都是老三篇,跳舞唱歌看花喝酒,毫无新意!” 胡落落她知个屁! 全按照自己对古人的想象,以及看过的几部仙侠剧对神仙们仅有的认知,张口就来,只不过她运气确实好得可怕—— 她说得没错,千年万年的花朝节,都是这么干的。 面对胡落落慷慨激昂的开场白,文昌帝君也跟着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一手抱着胳膊,另一只手在下巴来回用食指摩挲着,低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 见胡落落突然停了下来,还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看着本座做什么?赶紧接着往下讲啊!” 得了应允的胡落落,显得十分高兴,在宣纸画上第二个圆圈,突然正色道: “我决定,此次花朝节的选拔模式,采用海选模式,先选出101位旗鼓相当的种子选手,再经过一系列的培训和选拔,最终选出11位选手,一起作为花朝节的限定团体进行表演……” “其中,表现最佳的,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花神,作为11人中的c位出道。” “我相信,这一定是三界开天辟地的一项新举措!” 胡落落说着,振臂高呼,话音刚落,随之脑袋上传来文昌帝君的手刀一枚: “开你个头!” 第三十回 人类幼崽 禁止饮酒 (每三十回,给你们整个大标题吼~) 终于得到文昌帝君应允的胡落落,多少有些高兴过了头,在迅速敲定初步的选秀模式后,便小细胳膊一挥,在卯日星君的怂恿下,说要请大家喝酒。 卯日星君的心思嘛,估摸着路过的三岁小孩儿都知道—— 他无非就是想趁着紫菀仙君醉酒之际,表现一下他特别会照顾人的男子汉气概,但这胡落落…… 好像真的连三岁孩子都不如,愣是一点没看出卯日星君心里的那些个小九九,依旧十分豪放地催促着几人赶紧找个地方坐下,她去买酒去。 而在三人身后,直直站立着的司命,依旧揣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许是胡落落的心思的确是要单纯一些,当紫菀疑惑地问她,哪里搞来的买酒钱,只见胡落落豪迈地咧嘴一笑: “害!那日我在帝君偏殿里罚跪,看见那山柱的地板下头,垫了满满两三层的铜钱,于是我就扣了几个塞到了口袋里。” 紫菀一听,明白了。 敢情这家伙,是把文昌帝君用来当地基使的铜钱给嚯嚯了。 这要是让文昌帝君知道了,就是把她的皮给剥了,还不够解气的。 其他几人同情的看了一眼对此还一无所知的胡落落,又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瞧着窝在偏殿里的文昌帝君,不禁为胡落落捏了一把汗。 高兴过头,执意要用那铜板给他们买酒的胡落落,被不善言辞的司命给拦了下来: “姑娘倒也不必如此客气,要喝酒……” “我那里有的是。” 话音刚落,紫菀跟卯日星君惊奇地挑起眉毛,转过脑袋,讶异地瞧着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无欲无求甚至有点闷葫芦的仙君。 司命面对这一束束热烈的注视,显得丝毫不慌,而是仍旧相当有礼貌地朝着几人俯身行了个礼,徐徐退去: “我……去去就回。” 一等司命星君走远,胡落落就把脑袋凑到紫菀跟前,半眯着眼睛,贼兮兮地问道: “紫菀仙君,敢问您这些签名照……是从哪里弄来的?” 说着,胡落落的眼睛都快掉进了紫菀的怀里。 紫菀见状,立刻迅速后退,警惕地瞪着尴尬地嘿嘿笑的胡落落: “干什么?别过来!你想都不要想!” 躲闪不及的紫菀迅速后退,却不小心一个踉跄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一个软和和,肉乎乎的怀抱里。 不出意外,这是身高一米七六,体重一百五十多斤的卯日星君。 沾到卯日星君身体的紫菀瞬间弹开,局促地摆着手,尔后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微蹙着眉,低声说道: “黄焖鸡,你怎么又胖了?不是前天还跟我说你在减肥来着?” 卯日星君听见紫菀当着这个凡人的面,肆无忌惮地叫着他的外号,立刻涨红了脸,格外难为情地摆着藏在袖口的爪子: “紫,紫菀,不是说好……绝不当着别人的面叫我的外号吗,你突然这样子叫人家,让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话音刚落,紫菀和胡落落同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正巧司命星君拎着两壶大得有些夸张的酒桶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外头风大,怎的还在这里站着?” “赶紧的,去会客厅里坐着。” 司命星君这一番轻车熟路的操作,着实让在场的几人都吃了一惊,但他那手中倾倒的酒香,又着实馋人得很,于是也都便没有多问,跟着司命后头,一路小跑,在文昌帝君的会客厅里盘腿坐下。 做事相当靠谱的司命星君,不仅带来了两大壶足够十人份的美酒,还特别贴心地顺带捎上了几道美味的下酒小菜。 胡落落看着这桌子的好酒好菜,不由得兴奋地拿着筷子,举起胳膊振臂高呼: “感谢司命星君的倾情奉献!为我们花朝节选秀四人组干杯!” “干杯!” 其他三人似乎也被胡落落这种过分乐天的中二情绪所传染,一同高举起酒杯,让浓香四溢的酒液,尽情倾洒在桌面与对方的杯中。 在这种高涨的情绪中饮酒,好像更容易喝醉似的,一向自诩酒量不错的胡落落,两杯米酒一下肚,刚痊愈不久的脑子,就开始迷迷瞪瞪地打转。 而只喝了一咪咪小酒的紫菀,只觉得听见秒针的声音是—— “叮次大咚咚咚嘚嘚嘚叮咚,次次大次啊咦哟哦哦,啊咦哟哦哦……” 那声音直吵得紫菀头疼,疼得她索性解开了一直束缚着她的官服上的腰带,狠狠地扔向了空中。 一边扔还一边高声喊道: “我觉得!” “我们的组合应该换一个名字!” 紫菀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喝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胡落落的应声回答: “好!我的好兄弟!你说——” “你想叫什么名儿!” 说着,胡落落抬起腿就踢了坐在不远处,脑袋摇摇欲坠的卯日星君: “喂,问你呢,我们几,几个……组合……换一个,叫……” 越说到后头,胡落落越觉得自己的舌头捋不直。 她歪着头,手肘撑着桌子,看着眼前愈渐朦胧的景象,突然一掌狠狠地拍向了桌子: “我决定了!我们就叫——” “打倒帝君主义!” 已然头昏脑胀的紫菀跟卯日星君,压根儿都没过脑子,此时此刻是在谁的地盘上。 两人想都没有想,扯着嗓子,高举右手,跟着胡落落一起,高声喊着那铿锵有力的口号: “打倒帝君主义!” “打到帝君主义!” 好家伙,照这么喊,聋子估计都能看见他们现在有多猖狂。 只一瞬,会客厅门口就站了一个身穿灰黑色素纹长袍,脸色阴沉的极其可怕的男人。 喝得还算克制的司命星君,见着文昌帝君过来了,立刻拉着不省人事的紫菀和卯日星君起来行礼,但还是无济于事,只能紧锁着眉头,给文昌帝君恭敬地拜了一拜之后,面露难色地缓缓开口道: “帝君……是我擅作主张,领着几人到这里来饮酒的,若您要责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司命星君说得大义凛然,可文昌却不为所动,指着那三坨烂泥,强压着心头的怒气: “几个菜啊……就喝成这样?!” 司命星君得了命令,迅速做出反应,认认真真地数起了桌上的菜。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八个!帝君!八个菜喝成了这样!” 文昌无奈扶额,心灰意冷且略带惆怅地转过头去,捂着胸口做痛心状。 就在这时,神志不清披头散发的胡落落,十分艰难地缓缓爬向文昌帝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着文昌的大腿,把脑袋凑到了那尊神仙跟前,张着血盆大口对着文昌帝君红润有光泽的小脸蛋子,就要一口咬下去: “哇,紫菀快看,这老东西脸上也有酒诶!” 紫菀努力睁大眼睛,辩识着胡落落手指的方向,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笨蛋,那是酒窝!” 随即紫菀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向文昌帝君的方向行进: “胡落落,刚你说得哪里,再给我指一下,我也想喝!” 紫菀正爬得起劲,胡落落原本已经自觉闭上的嘴巴,突然对准文昌嘴角那一圈小小的梨涡,嗷呜一口咬了下去: “哇!好甜!” 活这么大岁数,从来没受过这等侮辱的文昌帝君,面对这彻底失控的场面,一蹶子掀开了胡落落的纠缠,冲着还算清醒的司命星君咆哮道: “传令下去,从今往后,三界之中,人类幼崽,禁止饮酒!” 送你一个小番外之高考放榜篇 穿插一个小剧场()? 胡落落:“帝君帝君,近日怎么看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怎么连最喜欢揍的饕餮都不去揍了?” 文昌帝君(皱眉,做痛苦状):“哎……快别说了!” 【文昌疯狂揉太阳穴,眉头紧锁】 文昌帝君:“听闻近来人间一大批寒窗苦读十二年的学子,他们的高考成绩快放榜了,成天没日没夜地对着本座的耳朵许愿,吵得本座耳朵都疼!” 胡落落一听,滴溜溜地转着眼睛珠子,直勾勾地望着文昌帝君的耳朵根子出神,半晌,才晃晃悠悠地举起她的小手,试探性地往文昌帝君面前伸过去: “帝君……” “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文昌帝君皮下的老脸顿时羞得通红,但他瞧着只喝了二两啤酒就醉成这个样子的胡落落,还是佯装淡定地,推开了胡落落那顺势就要扑过来的手臂: “孽畜,看打!” ps:文昌的傲娇老直男人设绝不能倒! 第三十一回 放你生路 文昌帝君在阳景宫被蚊子在脸上咬了一个大包的消息,在三界之中迅速传开。 众人都在议论纷纷,这阳景宫的蚊子怎么这么厉害,能把那高高在上的文昌帝君的嘴边,留下这么一大口的红印子。 而文昌帝君则顶着胡落落昨天夜里在他酒窝上的犯罪嫌疑人,在一众小仙又惊又奇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直冲天帝的宫中。 “给个痛快话,什么时候把那个侍女弄走?” 天帝听罢,盘腿斜倚着软榻,眉毛轻挑,眼中迅速闪过一丝不屑: “弄走?” “我看你昨日……不是挺开心的吗?” “四舍五入,都能算她亲你了!” “文昌……你这波,不亏的。” 想让超强嘴炮输出的文昌帝君哑口无言,一般情况下,只需要天帝的四句话。 文昌帝君背在身后的右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他瞪大眼睛,瞧着粉袍子的天帝洋洋得意捋着胡子的模样,不服气地冷哼一声,憋着一肚子火拂袖而去。 带着心头一窝火出去,又从天帝那里揣了一兜子气回来的文昌帝君,眯起满是杀气的眼睛,远远地瞧见飘荡着整整一屋子酒气的会客厅里,还在昏昏欲睡的三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献出玄灵降魔扇,气势汹汹地就闪现到了门口。 … 作为当时现场唯一一位清醒的工具人,司命星君真的是任劳任怨地肆意发挥了他的余热。 三个酒疯子的手,是文昌帝君让他绑上的,一地的狼藉,和一桌子的残羹冷炙,也都是他一个人独自收拾完的,就连胡落落扒拉下的那几块铜板—— 也是他司命星君,默默地摁回到地板上的。 而此时此刻,面对蓄势待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原地爆炸的文昌帝君,慢性子的司命星君,仍旧继续默不作声地打扫着战场。 见此情形,文昌当机立断,迅速抬手,会客厅中瞬间刮起的大风,吹得卯日星君的眼皮子直掀,迷迷糊糊地拽起紫菀的手,就往门外冲。 一边冲一边还像是没了命地大喊: “紫菀,快跑啊,刮龙卷风啦!” 话音刚落,那一百五十多斤的巨大躯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卯日星君吃痛地揉着摔痛了的屁股,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紧紧缠绕在一起: “这尼玛谁这么缺德,趁人喝醉了,这么搞我?!是不是活腻歪了?!” 卯日星君刚说完,一抬头看见眼前那画着千里江山图的玄灵降魔扇,原本理直气壮的腰杆,一下子软趴趴地伏在地上,向文昌帝君求饶: “帝君饶命,帝君我知错了,帝君你不要揍我,帝君……啊!” 卯日星君的惨叫如雷贯耳,倒不是因为文昌帝君对他下了什么狠手,而是文昌叫来了卯日星君,那慈爱的老母亲—— 毗蓝婆菩萨。 老规矩,耳朵一拎,卯日星君根本不用自己走路,强行就被拖出了门外。 胡落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震颤的一幕,令人头疼欲裂的宿醉一下子都清醒了,用手指戳了戳旁边的紫菀,低声说道: “怪不到你不愿意跟着卯日星君啊……看他这顶顶厉害的娘亲,啧啧啧……” 胡落落抱着腿还晃晃悠悠地抖动着身体,余光不小心扫到身侧那一团着了火的蓝色身影,立刻闭嘴噤了声,战战兢兢地坐正了身体。 而文昌帝君原先握着玄灵降魔扇准备落下的手,在即将触碰到胡落落天灵盖的那一刻,忽然收回了扇子,转而换成了一个脑瓜嘣。 他知道,只扇角的那轻轻一下,眼前的这个凡人,甚至连灵魂,都会瞬间灰飞烟灭。 “你走!本座决定……” “放你一条生路。” 第三十二回 孤魂野鬼 “放我走?” 胡落落将信将疑地看着外头青天白日的毒辣太阳,又瞧了瞧太阳的方向—— 这才确定了,文昌帝君方才说的,不是诓她。 胡落落抬头认真地看了文昌帝君一眼,尔后恭敬地朝着他磕了一个头,三下五除二地解开那些束缚她的草绳,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紫菀却张开她瘦弱的手臂,拦住了胡落落的去路: “笨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就这么走掉,是会变成三界之中无名无姓也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 听见紫菀义愤填膺的抱怨声,文昌帝君的神色也跟着一怔。 他把这一茬给忘了。 作为一个因为地府公职人员失职导致的bug,是无法给胡落落安排转世投胎的,只要她离开天界这一方土地的庇佑,胡落落当即就会认作无处可依的魂魄,被黑白无常当做阴间垃圾给处理掉。 紫菀转身紧紧地抓着胡落落的胳膊,生怕她一个不留神,胡落落就突然跑了去。 “胡落落,你这次可必须要听我的,现在地府施行你们人间的那一套,但手段却也更加狠毒,只要是没有办法投胎的,管你什么原因,都当做没有用的垃圾,一律都扔到九转炉里全部销毁。” 紫菀这边安抚好胡落落,又转过脑袋焦急地等待着文昌帝君的反应。 “选择权在她,她要是想走,本座也没办法拦着!” “帝君!” 紫菀急得直跺脚,虽然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从天而降的人类侍女,但她却根本不忍心看着一个本来能够挽救的生命,白白去送死。 谁知,这时候的胡落落,压根儿没听出文昌帝君那表面威胁实则挽留的话语,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没事的,紫菀,不就当一个阿飘吗,我都习惯了。” 文昌听罢,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甩着袖子,一脸不高兴地离开了。 刚一回到偏殿,文昌帝君就收到了老鹰快送的小厮送来的信件。 瞧着那骚粉色还闪着金光的信封,文昌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是天帝这时候特意送过来膈应他的东西。 皱着眉将信封翻转,文昌瞧见了那同样粉红色的四个大字—— “文昌亲启。” 望着那刺眼到有些烦躁的粉红色,文昌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一把扯开了信封。 是天帝的批准令。 也就是说,花朝节的选秀方案,通过了。 信的末尾,依然少不了天帝那老头暗戳戳的揶揄: “汝连夜亲自送信,吾感激涕零,深感欣慰,故特派专员,回信呈上。” 可文昌抬起头,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个侍女,义无反顾地背着包裹执意要离开阳景宫的背影。 明明是毫无差别的一张脸,眼前的这个女人…… 却比羲和,要倔强得多。 文昌眉头紧锁,无奈地摇了摇头,身侧却缓缓地升起一个影子,似乎对他桌上的信很感兴趣。 “前几日不是就跟你说,回桂月宫去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说着,文昌便迅速抽走了那张信纸,塞进了袖口。 可被训了一顿的姬胧月,却一点也不恼,反倒依旧笑吟吟地对文昌说道: “许是我的桂月宫许久照不到阳光,所以在这阳景宫里,便一直提不起精神,整日身子都懒得很。” 见文昌并没有继续反驳,姬胧月便大着胆子,将脑袋凑到文昌的跟前,柔声道: “等到了十五,桂月宫灵气大增之时,我自然就能回去了,还望帝君……不要嫌弃。” 而在阳景宫门前站定脚步,回头望的胡落落,正好看见了姬胧月那只有意无意想要环抱住文昌帝君的手。 第三十三回 请你留下 不知道为何,眼神只要一触上那个女人的视线,文昌就会不自觉地躲闪,以至于脑子里的潜意识,何时甩开姬胧月的手,他都没有什么印象。 “帝君……” 姬胧月在身后的呼唤,依旧是带着些许幽怨。 而文昌对此,也是一如既往地置若罔闻。 他的眼里只有门外那转瞬即逝的一抹白色的衣角。 看着那一小点渐行渐远的影子,文昌的内心忽然不受控制地,猛然觉得空。 空得要命。 他再次甩开姬胧月准备攀上来的手,撩开遮挡住脚尖的长袍,奋不顾身地奔向了那个义无反顾,说要离开的背影。 姬胧月两次三番落空的指尖,僵在半空,泪珠子随着颤抖的肩头一颗一颗地落在地板上—— 今日,怕是又见不到月光了。 文昌快步追上胡落落,一把拽住了她肩上的包袱: “去哪儿?本座让你走了吗?” 胡落落听见文昌的问话,愣愣地抬起头,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模样显得十分无辜: “帝君不是说了,走不走随便我吗?我想走还不行?” 胡落落末了的小表情,似乎还像是在怪他的出尔反尔,反复无常。 文昌一听,气得闭紧双眼,头痛地无奈扶额: “你是天帝赐给本座的,那就意味着,你到死——” “都是本座的!” “哦?所以呢?” 胡落落文昌帝君这突如其来宣誓主权的言语的之后,仍然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撇着小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文昌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活了这么些年岁,竟然还有如此难以拿捏之人,实在有损他“天界第一傲娇仙”的名号。 文昌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在胡落落面前晃了晃,随即还是换了一个比较解气的姿势,双手插着腰,低头看着胡落落,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非要本座说得那么明白吗?本座的意思是……” 文昌原本要发飙的情绪,在瞧见胡落落低头扣着袖口的珠子的时候,忽然不忍心地放软了语气。 算了,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跟一个脑子不大好的凡人计较,倒是显得他格局小了。 于是,在胡落落挎着包袱不明所以地注视下,文昌帝君嘴唇子微微动了动: “本座的意思是……” “请你留下来。” 胡落落猛地抬起头,懵逼地来了句: “嗯?” 紧接着,用食指戳了戳文昌嘴角的那块红印: “哇,帝君,你嘴角好大好红的一个包啊!” 微凉指尖的触感,让文昌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 他迅速打开玄灵降魔扇,遮住眼下淡淡的绯红,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 “本座刚说的,你考虑……” “好!” 未等文昌说完,胡落落便一口答应。 文昌终于感觉心里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张口为自己反常的行为出言辩解道: “不是因为本座想要对你怎么样,也不是可怜你,只是本座觉得……” “好,没事,我知道!” 胡落落显得相当通情达理,仰起脑袋笑嘻嘻地看着文昌帝君: “我都懂,男人嘛,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 第三十四回 早啊帝君 看见文昌帝君双手抱着手臂,领着胡落落回来,阳景宫门口焦急等待的紫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一进门,紫菀就发现文昌帝君的不对劲。 嘴巴翘得老高不说,这跟在蹦蹦跳跳的胡落落身后,一脸闷闷不乐,耳根子还通红的小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紫菀快步上前,一把攥住胡落落的小手,一边偷瞧着文昌帝君的脸色,一边关切地低声问道: “帝君没把你怎么样,他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说着,紫菀的目光循着文昌帝君的身影,看见他七扭八拐地绕过一圈长廊,尔后钻进偏殿里,把门带上,甩得“哐哐”响。 “他这怎么了?” 紫菀现在有点摸不清场上的情况,抬手戳了戳胡落落的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文昌房间那还在瑟瑟发抖的木门。 胡落落也探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包袱,随手挂在身侧的围栏上,将紫菀拉到一边: “紫菀仙君,你掌管典籍,所以我想来问问你,这三界之中,有没有比较出众的容貌,比如说像那个潘安,卫玠什么的,紫菀仙君,给个参考呗。” 见紫菀一个劲儿地摸着下巴,眼神时不时地飘向文昌那间屋子,胡落落硬是掰正了紫菀的身子: “哎呀,有什么美男子就分享一下呗,老看着帝君那里干啥,他又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胡落落说得一脸认真,殊不知紫菀心中,私以为这天上地下最帅的男人,非文昌帝君莫属。 紫菀默默地下头,脸上忽而升起了一抹娇羞,扭捏地揉着袖子,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实……我觉得,这三界里最好看的……” “胡什么玩意儿的,把本座的这件衣服拿去洗!” 紫菀话刚说了一半,文昌帝君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从她身后狠狠地扔了一件袍子,扔在胡落落的面前: “立刻马上去洗,记得,不许用皂角粉!” 说完,又“嗖”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紫菀转过头,惊恐地看着那把墙灰震得直掉的木门,实在是不理解刚把胡落落哄回来,现在又冲着她大吼大叫,是唱的哪出。 紫菀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把脑袋凑到胡落落跟前,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 “你们凡间……是不是有个词,叫做''更年期''?” 胡落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快看看,帝君现在是不是符合这个症状?” 胡落落抬眼瞧了瞧文昌帝君紧闭的门窗,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一团揉得皱巴巴的袍子,忽而两眼放光地直勾勾地盯着紫菀的眼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呵呵,依照文昌帝君的这个岁数,现在,以及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在更年期的状态。 紫菀忽然就找到了,文昌近来特别反复无常的原因。 尔后,紫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戳了戳胡落落的胳膊,问她道: “那依你看,帝君这几十万年似乎都如此,应该作何解释?” 胡落落微抿双唇,微微低头思索了一阵,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 “可能,早更的男人,没有心!” “你方才说什么?!” 话音刚落,胡落落的背后突然升起了一丝凉意。 感觉到那一股强烈的杀气,胡落落僵硬地转过身体,随即高高举起胳膊,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我刚刚是在说……” “早啊,帝君!” 第三十五回 青年才俊 文昌抬起头,看着回廊外日上三竿的毒日头,横起胳膊,指着那刺眼的阳光,皱着眉高声问道: “你管……这叫早?” 胡落落应声抬头,瞧见文昌帝君那杀气腾腾的眸子,突然意识到了场上严峻的形态,于是腰一弯,肚子一扶,拉着紫菀的胳膊就开始哎哟哎哟地叫唤个不停: “啊!不行了,紫菀仙君,我肚子好痛,快扶我去茅厕!” 文昌原本弯起想要给胡落落脑瓜嘣的指节,有些措手不及地愣了愣,尔后还是决定收回了袖子里。 胡落落一路拉着紫菀,小跑着躲到角落里,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小声地悄咪咪凑过脑袋问她: “紫菀仙君,你有……来葵水用的东西吗?” 紫菀先是一愣,随即轻轻挑眉,开始在袖子里一通乱找: “哦,你说姨妈巾啊!我这里有的是!” 胡落落一听,难以置信地眨巴眨巴眼睛,望着紫菀,而紫菀却轻笑着掏出几个花花绿绿的包装袋: “你要哪种?” “七度空间?苏菲?护舒宝?还是……abc?” 胡落落真是没想到,就这玩意儿,紫菀的种类还挺齐全。 “别这么惊奇地看着我,天天往来三界之间出公差,随身带些各界特产很正常。” 胡落落觉得有理,频频点头表示理解道: “是吼,紫菀仙君您作为掌管典籍的仙官,自然是要往返三界中,搜罗各类资料的,所以……” 胡落落说着,渐渐放慢了语气,眼睛再次落向紫菀露出签名照的胸口。 紫菀察觉到胡落落的眼神,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迅速站到她的对面,死死按住她的衣襟,眼睛盯着胡落落的一举一动: “干嘛?这些签名照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绝不外借!” 胡落落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 “紫菀仙君,您误会了。” “典籍仙官每日奔波于三界各处,整理人物小传,逸志趣闻,自然是见多识广,像人间的物什以及各类新闻八卦,娱乐动态,您也是能够唾手可得,而我的意思是……” “您有没有兴趣,来做此次花朝节选秀的评委?” 啧啧,胡落落清楚,想要求人办事,必须先要把人哄乐呵了。 见紫菀的脸色有所缓和,胡落落便乘胜追击,继续往死里拍马屁: “我觉得,您是此次评委最合适的人选了,不仅最了解三界一切风吹草动,而且在选秀方面,您不是最厉害的了嘛~” 胡落落一边笑眯眯地说着话,一边抬手轻轻拍了拍紫菀的肩膀。 嗯,不错不错,紫菀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她厉害,没想到啊,眼前这个小侍女,还挺上路子的。 被美言冲昏了脑阔的紫菀,一时高兴过了头,不仅把自己宝贝的签名照主动拿出来跟胡落落分享起她的追星经历,还凑到胡落落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这里啊……不光有你要的姨妈巾,还有计生用品哦,好多神仙夫妇,都找我代购呢!” 紫菀说着,脸上的笑渐变到有些猥琐,露出一排小银牙,十分鸡贼地说道: “等机会合适了,看看有没有好的青年才俊,给你说说媒!” 紫菀好一通滔滔不绝,胡落落怀里还抱着文昌帝君那一团尚未浆洗的长袍,小脸烧得通红,一抬头正巧遇上文昌那双缓缓垂下的细长眼眸。 “紫菀……” “哪家的青年才俊,你也给本座说说媒呗!” 第三十六回 老肩巨滑 紫菀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她僵硬地给自己的身子翻了个面儿,尔后朝着文昌帝君的方向,迅速俯身,嗫嚅着喊了一声: “帝,帝君……” 而文昌帝君却也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缓缓地从紫菀身边飘过去,径直走到胡落落面前,用食指敲着太阳穴,似乎是在十分努力地回忆着胡落落的名字。 但如同每一次忘记胡落落的名字一样,这一次文昌还是没叫出她的姓名。 文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常,抬起头用余光瞥了一眼紫菀的反应,随即又当作什么事没发生似的,端起他的神仙架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本座才交待你的话就忘了吗?还在这里与人谈天?!” 文昌说着,不免提高了几个音调,却又趁着紫菀低着头不注意,从宽大的广袖长衫子里偷偷塞了一个暖炉给胡落落。 “这……” 胡落落的第一个音还没发出来,文昌帝君就立刻给胡落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皱了皱眉。 紫菀似乎察觉到了面前两人的异样,于是猛地抬起头,而眼疾手快的胡落落,却迅速将那灰褐色的暖炉,收到了胳膊上搭着的那一件衣服下面。 文昌见状,默默地垂下眼。 胡落落立刻会意,对着文昌帝君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小跑着离开了现场。 回廊里,此时只剩下文昌帝君跟紫菀两个人。 文昌帝君照例给了紫菀一个脑瓜嘣,接着又特别拽地问她: “刚刚……她跟你说什么了?” 紫菀先是一愣,尔后迫于文昌帝君的淫威,又因为脑子一热跟胡落落说的那些话,又被文昌帝君听了去—— 只能逼不得已地,将方才跟胡落落说的每一个字,都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文昌帝君。 文昌则红着脸心也跳地,听完了紫菀叙述的全程。 他的眼睛看向别处,望着地上那个虫蛀的小洞,看了好半天,许久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花朝节的评委,你不用去了。” 说完,甩开袖子,将右手背在身后。 紫菀并不想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自然还想努力一番,于是冲着文昌帝君冷漠的背影,高声喊道: “可是帝君,胡落落她……” “嗯?” 紫菀的话并没有说完,走到一半的文昌帝君,慢慢地侧过身来,抬起细长的眼眸,阴晴不定地望着她: “你要清楚,花朝节的评委,必须要有本座,倘若只有一个名单,也有且只能是本座……” 文昌帝君这一番莫名有些非主流的霸道宣言,搞得紫菀有些惊了—— 他怎么闹得比隔壁,后期发育过头的宋主任还要油腻? 紫菀一想到这里,便不寒而粟地抖了抖。 … 而接过文昌帝君暖炉的胡落落,看着面前透心凉的井水,又看了看脚边那小小的一盏暖炉,不知道该喜该悲。 罢了罢了,在别人的屋檐下,你不付出些行动,断断是不可能的。 胡落落轻轻叹了一口气,咬咬牙,将那团干净得无可挑剔的袍子,又洗了一遍。 可洗好衣衫的胡落落,看着不断滴水的袍子又犯了难。 思来想去,她决定,用文昌帝君给的暖炉,把它烘干。 只不过…… 这衣裳是干了,袍子的领口也给暖炉给熏没了大半截。 递上这袍子的时候,胡落落的手着实抖得厉害。 当文昌帝君套上去验收成果的时候,刚刚挂上肩膀的衣领陡然滑落。 趁着文昌还没来得及发火的空当,胡落落赶紧掏出杀手锏,跪倒在地,再次磕头如捣蒜: “啊,帝君,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老肩巨滑?!” 第三十七回 要事相商 呵呵,真是神踏马的老肩巨滑! 文昌帝君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给上胡落落结结实实的一拳,他随手展开玄灵降魔扇,可落下的刹那间,胡落落猛然抬起的那双眸子,又及时让他满腔的怒气铩羽而归。 “罢了……” 文昌看着在对胡落落说,却又更像是对自己的安慰。 “帝君,你怎么了?” 察觉到文昌突然一落千丈的情绪,胡落落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膝盖。 胡落落的步子正巧朝着文昌帝君移动的时候,文昌身上那件本就没了半截领子的长袍,应声从肩头滑落—— 救命啊,老神仙他…… 露dian了。 满屏健硕的胸脯子肉展露无遗,松松垮垮的袍子,就这么挂在腰间,倘若此时再进来一个人…… “帝君,小仙有要事相商……哎妈呀,打扰了!” 一向稳重的司命星君,似乎有什么急事,推门而入,只是眼前血脉喷张的景象,又让他慌不择路地退回了原处。 他知道神仙们活得时间久了,自然对辈分甚至对种族不甚重视,只不过没想到,越老的神仙,越是不讲究这些。 “帝帝帝帝帝帝帝,帝君……” 脸涨得通红的司命,直直地杵在门外,说话的舌头都捋不直。 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那是文昌帝君,在哆哆嗦嗦跪着的胡落落的面前,大大方方换着衣裳的动作。 胡落落垂着头,只觉得脸发烫得紧,看着目光所及之处,一件衣衫落下,又捡起另一件的画面,眼珠子都跟着红了起来。 换好新衣裳的文昌帝君,瞧着脚边那个离他极近的冒失侍女,一脚踢开了她洗坏的那件袍子,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从她面前走过。 文昌缓缓地走到门边,猛地拉开房门,给司命递了一个眼色,司命便立刻心领神会,微微俯身,乖乖地跟在文昌帝君身后,离开了偏殿。 可透过门缝往外望的胡落落,却莫名地觉得司命星君这听话的动作,熟练的有些心疼。 啧,这俩人……指不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辛苦了一天的胡落落,目送着两人慢慢走远,眼皮子却也跟着打起架来,于是一个不小心,眼睛一闭,倒在地上,睡得昏死过去。 而跟着文昌帝君走出好远的司命星君,却依旧红着脸,脑子里不停闪现着文昌那矫健的身姿,久久不能消散,以至于文昌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来。 “司命,本座跟你说话,听见了吗?” 文昌面对司命,有着难得的耐心,问了他好几遍也不恼,反倒俯下身,凑到司命跟前,跟他说着话: “方才……你找本座有什么急事?” 司命星君闻声,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抬头,看向文昌帝君。 瞧着文昌与刚刚的袒胸露乳判若两人,又恢复了往日正经老神仙的模样,司命微微低下头的脸,又跟着红了几分。 但他也只是稍稍缓了一下,便十分严肃地说道: “帝君,适才我发现,代表羲和神君主位宫的星宿,闪动的格外厉害,而且小仙发现,这颗星宿的落日点……” “似乎,就在偏殿!” 第四十一回 死要见尸 看着胡落落慢慢远去的背影,文昌帝君不自觉地低下头,轻笑了一下。 “帝君好心情呀!” 不远处出现天帝那一抹艳丽的粉红色。 文昌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在阳景宫的天帝,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反倒相当淡定地回怼道: “什么风能把天帝您给吹来啊,难不成特地跑这么老远,就为了看本座心情好的?” 天帝听着文昌这话里有话的揶揄,倒是一点也不恼,慢悠悠地仰起脖子,说着文昌帝君似有若无的目光,看向胡落落所在的那间屋子。 “看不出来啊,文昌帝君的适应能力还挺强啊?” “从前那满屋子的侍君,现在一个侍女,你倒是也能打发了。” 文昌听罢,缓缓垂下眼眸,冷笑了一声,再次抬眼看向天帝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可怖。 “天帝此番前来……不只单单为了跟我谈天说地的。” 说话间,文昌帝君已然抽出玄灵降魔扇,迅速展开,挡在胸前。 两人的模样看来跟往日表面上的那种其乐融融的关系截然不同,望着天帝渐近的脚步,文昌的神色一冷,扇子在手中蓄势待发,瞧着像是随时要跟天帝干上一架。 而天帝却依旧是那副处事不惊的神态,靠着偏殿门前的石柱站定身体,捋着胡子,眼神落向远处: “我知道,文昌你还在怨我,当初为何要选定羲和前去昆仑讲学,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羲和留存的半点痕迹都没有……” “你还好意思说!” 文昌帝君周身猛烈燃烧着深蓝色的火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显得十分耀眼。 被文昌死死压制住的天帝,故意作出一副害怕得要命的姿态,假装害怕地推开文昌帝君的手,捏着嗓子眼儿,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嗔怪: “怎么这就急上眼了,再怎么说当年你也是战神之躯,倘若不是你禅位让贤,我这个糟老头子会有今天?” 天帝说话还是阴阳怪气让人不舒服的口气,他瞧着文昌的脸色稍有缓和,便轻松地从文昌帝君的束缚下逃脱。 天帝做出一个终于长舒一口气的表情,抬手拍了拍文昌帝君的肩膀,轻描淡写地说道: “神仙的年岁万万长,你不觉得有点挑战才活得有意思吗?你瞧——” 天帝的目光再次转向胡落落的房间,脸上忽然绽放出格外灿烂的笑容: “这挑战不是来了吗?!” 文昌帝君袖口中的拳头,陡然捏紧: “可你不该拿羲和……” 一听见“羲和”二字,天帝立刻露出抱歉的神色,连连后退,尔后竖起三指,赫然在文昌帝君面前立誓: “嗯?不对啊!” “羲和的事情,可与我没有半点干系,至于你那个小侍女的长相,也真的只是巧合!” 瞧着眼前这粉衫老头信誓旦旦的模样,文昌的眼中,又慢慢地失去光亮。 天帝用余光瞥了一眼文昌帝君,尔后抱着手臂,轻飘飘地说道: “啧,看在从前你也帮过我的份儿上,告诉你,此次花朝节的选秀召集活动只有三天哦,你可得抓紧时间了嗷。” 文昌一怔,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老不正经的天帝老头儿,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比你大那么个几千岁,你就是得听我的!” 第四十二回 摇摆至上 看着案头那粉通通的卷轴,文昌帝君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垂下手臂,用手指敲了敲靠着他小腿,坐在脚边的胡落落: “哎……小东西,快帮本座想想,怎么在短时间搞那么多男人……” 看着面前一堆狼藉的典籍,胡落落听见文昌帝君的这声儿,不禁哑然—— 你还好意思问我? 你先前那一屋子的侍君怎么来的,你不是比我更有经验吗? 胡落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后脖颈却被头上的文昌帝君一把拽住,迫使她必须回过头来,看着他。 “可别忘了,就算没说出口,本座照样知道你在想什么?!” 说着,猛地松开胡落落的衣领。 胡落落一个趔趄,向前摔了一个狗啃泥。 长长案头后的文昌,揉了揉鼻子,躲在手掌后头,微微弯起了嘴角。 不远处同样翻着书简的紫菀,有点看不下去了,艰难地越过那一堆笨重的书简,理直气壮地走到文昌跟前,想要给胡落落讨个公道: “帝君,人胡落落……啊,帝君我错了!” 紫菀刚想走近,文昌突然展开的玄灵降魔扇,将紫菀瞬间打回了原形,乖乖坐回自己原来的位子上。 见两个小姑娘都安分了,文昌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紫菀,司命和卯日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过来?” 紫菀应声抬头看向门外,微微皱起眉头挠了挠头: “应当……快了。” 话音刚落,胡落落像是点了穴似的跳了起来,兴奋地高喊道: “哈!我知道了!” 胡落落显得很激动,俯下身迅速跑到文昌跟前,手舞足蹈起来。 “司命星君跟卯日星君,住的那个不是叫星宿舍嘛,要不这样,我们直接让他们二十八个星官都参加怎么样,反正一个月也就值一天班儿,大把的时间呢!” 文昌听完胡落落的建议,淡定地挑了挑眉,故意躲开她期待的小眼神。 “看着本座做甚?” “你提出的建议自然是你去想办法咯~” 文昌说得相当轻巧,懒洋洋地站起身,将右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地躺到他那种满花花草草的庭院里喝茶去了。 只剩下胡落落跟紫菀面面相觑,看傻了眼。 幸好随后赶到的司命十分义气地替她揽下这个重任,一口答应。 说服星宿舍那些星官来参赛的事情,全都交给他就好了。 可剩下的还有七十多个名额……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求助似的将目光转向院中的文昌帝君。 谁知这老头,早就没了踪影。 紫菀跟卯日星君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口气,而行动力超强的司命,已经起身撺掇胡落落,赶紧起来去南天门摆摊。 “摆摊?!” 紫菀二人又同时置疑起司命的提议。 “就不怕被天兵抓?那可是天界的门面啊,司命!” 可司命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拉着胡落落就往门外走,那样子颇有视死如归的气势。 “无妨,这点小事的天办不好,还怎么做帝君的得力助手?” 于是,一刻钟后,被天兵驱赶到星宿舍门口的司命,在胡落落拉起的巨型横幅后,站在花坛细碎的石砖上,高举双臂,摇起了了花手。 一边摇,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扭动着身躯: “异域风情,摇摆至上!” “各位仙友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花朝节选秀招募开始啦!” 第四十三回 参见神君 司命星君虽然在星宿舍门口卖力哟喝的行为收效甚微,但作为三界里最为端正的神仙之一,司命此等反常的行为,便迅速荣登当日八卦头条。 不过好在,看在司命这么拼命的份儿上,星宿舍里过半的星官都给了他这个面子,报名参加了。 而在庭院里喝茶歇息够了的文昌帝君,则慢悠悠地出现在离星宿舍不远的地方,朝着人群中的胡落落招着手。 得到主子的召唤,胡落落一路小跑着奔到文昌帝君的身边,仰起小脑袋,期待地眨巴着眼睛,等候着文昌的吩咐。 文昌却微微偏过头,躲开了她的眼神。 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大大咧咧的胡落落,在那一刻,突然要命地钻死牛角尖来,内心忽而敏感脆弱地,轻轻泛起酸。 文昌帝君似乎并没有捕捉到胡落落那波动的小心思,反倒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抱起右手手臂,指着星宿舍门口的司命,低声说道: “小东西,快把司命给本座拉回来!” 失落的胡落落,耳朵却自动将文昌帝君的这句话过滤掉,绞着衣角,低着头望着脚尖,不动也不说话。 “听见本座说话了吗?” 文昌说话间,皱起眉头,顺带垂下手,想要提溜起胡落落那小小的耳垂,好给她长个记性。 胡落落却抢先一步,折返到司命身边,从花坛边拽起司命的袖口,径直从文昌面前走过—— 连头都不带回的。 等等,她这是无视他了? 文昌心中瞬间大为不爽,三步并作两步,眉头紧锁地挡在行进的两人面前。 “司命,连你也不问问,方才本座刚干什么去了?” 在小侍女里那里找不到存在感,文昌帝君开始强行在司命星君这里讨点好感值。 司命突然被cue,下意识地点头想答应,但又想起那日,他亲眼所见,把胡落落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抱进寝殿去。 其实,抱不抱不重要,关键是,当时文昌低头看胡落落的眼神,温柔得都快掐出水来了。 于是,在肚子里那口气的始作俑下,司命在听过文昌的话之后,也只是僵硬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淡淡的“嗯”字。 文昌帝君霎时间火气直冲天灵盖,张开嘴唇动了动,袖口的玄灵降魔扇呼之欲出,但侧身看见星宿舍门口还未散去的人群,咬着后槽牙,攥紧沙包大的拳头,还是忍住了。 丢下一句:“随你们的便!” 尔后,气呼呼地把一本红色的折子,狠狠地砸到司命的胸口。 司命颤抖着接住折子,胡落落也跟着凑过脑袋,打开一看,竟是剩下的七十三位选手的名字。 顺带,文昌帝君还贴心地将星宿舍全部二十八位星官的名字,也一一抄誊了上去。 司命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完犊子了,他俩铁定摊上事儿了。 默默数着上头名字的胡落落,也跟着转过头来,眼神里满是闯了祸的幽怨和惊恐。 只是和胡落落视线交汇的那一瞬,司命星君自己也不禁跟着有些失神。 实在是太像了,就连鼻子上和眼角的那颗泪痣,都别无二致。 “司命星君,你怎么了?” 听见胡落落的提醒,司命这才缓过神来,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对着胡落落拜了一拜: “参见……神君” 第四十五回 坠入深渊 姬胧月想都没想,轻轻掩上正殿的门,领着胡落落往一处高台走去。 胡落落抬起头,看着那直插云霄,烟雾缭绕的最顶端,只向前踏了一步,脚底的粘腻使得她猛然停下了步子,回过身去查看。 尔后,胡落落的心脏剧烈地抽动起来—— 那是已经几乎干涸的血迹,牢牢地黏在一块块足有千斤重的玄铁石上。 胡落落强忍着胸口翻涌着的恶心,再次抬头向上看—— 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上,入眼满是触目惊心的血污。 一边是已经干掉,只剩下一层厚厚的深褐色的硬结,另一边是还在从细密的石缝里涓涓涌出的新鲜血液,在凹凸不平的玄铁石砖上聚集成为一小滩血色的湖泊。 而天界此时最为冷冽的风,又将这浓烈的血腥气吹散得无影无踪。 好一个人人向往的极乐乐园! 如今看着眼前这座不寒而粟的高台,胡落落不禁皱起眉头,冷笑了一声。 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姬胧月,听见她的笑声,不满地训斥她道: “笑什么?!这是你能笑得出来的地方?” 胡落落抬眼,望向那渐渐消散的云雾后头,那几个刺眼的红字,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铅——华——台——” 胡落落不由得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而就在这时,姬胧月也恰到好处地往前迈了一步,凑到胡落落的耳边,似是低语呢喃,又像是轻声蛊惑: “胡落落呀,只要你心怀虔诚地,一步一步地走向这高台的最高点,你就能看见最疼爱你的奶奶了……” 姬胧月忽然收住了话锋,偷瞧着胡落落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犹豫,便又将手掌,轻柔地搭在胡落落的肩上,笑吟吟地在她的耳垂下方,响起她温柔的催促: “怎么?怕了吗?” “你只要走上去,就能看见凡间你想看到的一切,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胡落落抬起的脚掌迟迟没有落下,姬胧月却也不急不躁,安静地等着她做好决定。 终于,胡落落小心翼翼地探出脚,可刚刚踩上第一个台阶,胡落落就迅速转身,反手掐住矮她半个头的姬胧月,冷声说道: “我从来不相信,天神真的会害人,但没想到,今天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胡落落的眼底升起一股寒意,望着面前那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疯狂挣扎着的姬胧月,手上的力道,却又加深了几分。 “铅华台?连上古饕餮都惧怕的地方,你说带我来看看凡间的奶奶?” 胡落落此时已经将生死置之事外。 既然姬胧月把她一个凡人带到铅华台,反正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在死之前,好好地将这个看心怀鬼胎的温柔女君,打过瘾再说。 而终于想起来自己会法术的姬胧月,抬起胳膊,费力地从胡落落的手掌中挣脱,吃痛地揉了揉发红的脖子,对准胡落落,抬起胳膊就是一掌: “一个人类还妄想跟我争?” “去死,你!” 随着一声闷响,胡落落的身体瞬间腾空。 在空中的那几秒,胡落落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地觉得悲哀。 什么人人趋之若鹜的天堂,原来都是一帮可怜虫虚构的美好假象。 倘若,用她胡落落永远无法转世的遗憾,来换此刻的顿悟,好像…… 也算值得。 就在胡落落即将坠落到高台下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时,星宿舍门口的紫菀,忽然指了指天空中一条火红色的星带,伸手戳了戳旁边的卯日星君: “诶,那是什么东西?” 卯日星君看着那一团缓缓升起,又猛然降落的火红,吐了口气,迟疑地说道: “那是……朱雀引灵。” 第四十六回 朱雀引灵 此时的天帝,瞧着灰白色的天空中,那一抹慢慢逝去的红色星带,缓缓抬起眼皮,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哟,真是好久没见陵光神君出来干活了嗷~” 可话音刚落,穿着粉色衫子的天帝老头,又立刻从软榻上弹了起来。 天帝望着空中那一角即将消散的朱红色,扶着门框,目不转睛地看着它消亡在天际。 那被尊称为陵光神君的朱雀,此时正领着胡落落被铅华台的戾气损伤得所剩无几的灵魂,前往轮回之境。 朱雀其实也不清楚,时隔一千年,竟会有如此强烈的感召,驱使他前往铅华台,只为了接送一个破败不堪的躯壳。 他乍一看,并没有发现那具飘浮在空中的女shi有什么不同,可当他逆着铅华台冷冽的气流,来到胡落落身边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 除去了不堪一击的凡人之躯,没有了肉身遮蔽的胡落落,她的心脏,竟然在闪闪发光! 即使是一个阳寿未尽的小小人类,可当朱雀感受到这颗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之时,他还是不忍心地,想要领着她,前往永生之地。 朱雀的飞驰的脚步,在轮回之境前停下,抖了抖尾翎,将身后悬浮在空中的胡落落,稳稳放在一遍,尔后迅速幻化成人形,快步走向轮回之境。 那是一面通体透明的巨型黑曜石镜,周身都被一层厚厚的云雾所笼罩,只露出些许镜边的汉白玉雕花,让人看不清镜中的虚实。 守着轮回之境的一众天兵,看见正大步走来的是昔日名震四方的陵光神君,没有阻拦,却是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礼,有些为难地说道: “陵光神君,您来得可真是不巧,今天轮回之境刚好是一年一度的检修,您引得这位善主,今日怕是渡不了。” 天兵的一番说辞,使得朱雀不由得微微蹙起眉,但他还是保持住一贯的优雅,轻声问道: “那……明日呢?” 守卫的天兵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日估计也不行,最起码……要等到七日之后。” 七日啊,就是再平庸的灵魂,也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被蒸发殆尽了。 分明是有人故意阻拦。 “呵,七日?” 面对天兵拒不让路的坚决态度,朱雀冷笑了一声,冷着脸对着他后退了几步,右手掌心紧紧地握着一枚九孔玲珑笛。 看见朱雀祭出法器,那一行十二个天兵也不甘示弱,立起手中的五金三叉戟,直指朱雀的眼睛。 就在朱雀准备出手的时候,身后一抹闪烁着耀眼蓝光的墨青色,迅速冲到他的面前,展开一把扇子,厉声将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喝退: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对本座的人指手画脚了?” 听见说话声,握着笛子杵在原地的朱雀神色微怔,刚想开口道谢,心急如焚的文昌帝君,却径直从他面前飞速掠过,跑到了方才他带来的那位善主面前,仔细检查着。 文昌确定胡落落四肢以及头颅都还健在之后,才放下胳膊上刚从司织坊取回来的侍女服,捧起胡落落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用手心的温度暖着。 他缓缓低下头,皱起眉头,满眼歉意: “抱歉……” “本座来晚了。” 第四十七回 别怕,我在 胡落落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渊,压着胸口那颗起伏跳动的心脏,喘不过气来。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穴底啃食她皮肤的不知名啮齿类动物,在她的身体四处游走。 瞬间,一种钻心的疼痛,从头顶窜到脚底,可胡落落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推开身上哪撕咬得越来越厉害的痛感。 胡落落的全身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她努力地举起胳膊,试图想要抓住,无法睁开的眼眸前,那束似有若无的光亮。 而她越是努力,那冰到透骨的指尖越是抽得厉害。 可这一切,全都是她脑中的幻境。 手足无措的文昌帝君,看着怀里那个怎么暖也暖不起来的瘦削身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懊恼的文昌,脖子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可他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如同之前的每一次,文昌总是在想要轻声唤起她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 “小东西?” 文昌垂眸看向胡落落的眼睛里,闪烁着悲凄的明星,在眼眶里打转。 他抬起头,看着轮回之境上空那久久盘旋不愿离去的一缕烟雾,文昌突然意识到,怀里那个人的灵魂,很有可能,正在一点点消散。 “小东西,你不要吓本座!” 文昌张开的手掌,想要握住胡落落的肩膀,可落下的那一刻,他也只是轻轻地晃了晃—— 他担心,他会惊扰了她安睡的灵魂。 望着胡落落那张与羲和神君别无二致的脸庞,文昌帝君忽而有些愣神。 许久,他才压低了嗓音,轻轻地唤了一声: “羲和……” 在文昌话音落下的霎那间,包裹着轮回之境的层层云雾,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曜石的镜面中,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侧影。 在一旁观望多时的朱雀,见此情形,迅速奔到文昌身边,关切地瞧着文昌怀里紧紧抱着不愿撒手的胡落落,好心地拍了拍文昌的后背,试探地小声说了一句: “帝君……您是不是把这位姑娘……勒得太紧了?” 听见朱雀的提醒,文昌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情绪有点崩溃,便下意识地收紧了搭在胡落落脖子上的手。 等文昌的手一松开,胡落落的四肢僵硬地向空中一抬,尔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醒了醒了,帝君她醒了!” 朱雀难掩心中的激动,兴奋地叫出了声。 文昌微微蹙起眉,他觉得此时的朱雀,实在有些聒噪,于是抱着胡落落,又往旁边挪了挪位子。 而终于恢复了气息的胡落落,却仍旧无法睁开沉重的眼皮,她觉得自己全身冷极了,可掌心和额头却又烫得厉害。 于是乎,她只能无限依恋着,头顶那个护着她的怀抱。 胡落落抬手,无力地用小指轻轻勾住文昌的衣襟,本就沉重的脑袋里,又开始一幕又一幕地播放着奶奶慈祥的笑容。 一遍又一遍,无限循环,转得胡落落心里一阵苦楚,却根本无法挣脱。 文昌感觉胸口一片湿润,他默默地伸出手指,想要拂去那个女孩眼角的泪,但在即将触碰到她眼睫的时候,突然止住了动作。 文昌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刚想起身,怀里的胡落落却带着十足委屈的哭腔,含糊不清地喊着一个名字: “阿白,我好怕,我好怕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胡落落的哭声,越哭越大,文昌看着她那揪着自己衣领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心脏竟也跟着猛然蜷缩成一团,狠狠地抽打着他的泪腺。 文昌帝君眉宇间满溢出的愁苦,全被朱雀看在了眼里。 正要出言相劝,文昌慢慢地俯身,弯下他那一向高傲的脊背,温热的脸颊贴着胡落落冰冷的侧脸,将胡落落再次拥进怀里: “别怕,我在……” 第四十八回 拿来吧你 文昌帝君就这么抱着他那心爱的小侍女,回到阳景宫的事迹,没出两个时辰,就迅速传遍了三界的每一个角落。 低头看了一眼依旧睡得十分踏实的胡落落,又仰起脑袋望着门口牌匾上那金灿灿的三个大字,文昌抬起脚,大踏步地走进了阳景宫的大门。 早就在门口等候的紫菀几人,立刻迎了上来,但瞧着文昌帝君抱着胡落落这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紫菀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 半晌,才猫着腰,从偏殿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帝君,落落她……没事?” 紫菀说这话的时候,文昌正把胡落落稳稳地放在床榻上,特意给她盖了两床被子,还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昂。” 文昌随口应了一声,偏殿的门立刻应声关上。 门缝里,紫菀的脖子跟后脑勺,被夹得生疼。 卯日星君赶忙上前,一边给紫菀揉着脑袋,一边幽怨地望着屋里正在给胡落落擦手的文昌帝君,却是敢怒不敢言。 可越看自家媳妇儿越是心疼,不怕死的卯日星君,低下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就知道疼你的人,我的人可都疼死了……” 话音刚落,卯日星君的脑袋上,便顶了一块湿漉漉的帕子,还非常给力地顺着四角,不停往卯日的脖子里灌着水珠。 这下轮到卯日星君彻底暴走了,他攥紧愤怒的拳头,在紧闭的门前使劲儿地晃了晃,最终还是认怂地将双拳收回了袖子里。 恍惚间,紫菀似乎看到了床榻边,文昌帝君的眼珠子都在往外冒着幽幽的蓝光。 “黄,黄焖鸡……我们回去!” 紫菀皱着眉,揉着还有些发胀的脑阔,伸手拉了拉卯日星君的袖子。 卯日的身子微微一怔,脑子里想的全都是: “我老婆拉我了,我老婆拉我了,我老婆拉我了……” 而紫菀却没有发现卯日星君的任何变化,转过身冲着站在门口迟迟不远离去的司命招了招手: “司命,先去我那里坐坐,帝君这里……” 紫菀说着,又看向偏殿薄纱糊住的门窗—— 此时的文昌帝君,眼里似乎只有那个侍女,紫菀心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的是,文昌终于想起来重视这个弱不禁风的人类了,可顶着那样一张脸,紫菀不免担心,文昌帝君会陷入一场不会结果的执念当中。 紫菀明明招呼着卯日跟司命去她的殿中,可转过头背过身去的时候,心头却仍旧有些泛酸。 刚走没两步,卯日星君就被文昌在身后叫住。 卯日星君以为文昌是出来找他算账来了,下意识地就往紫菀后面躲,立即蹲下来,抓着紫菀的衣角小心地偷瞧着文昌帝君的脸色,愣是不撒手。 文昌帝君见他这副窝囊样,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踢了卯日星君一脚,眉头紧锁地命令他道: “把你的万花裘,借本座用用!” 见文昌有求于他,还这么理直气壮,卯日星君马上站着身体,胳膊上搭着一条五颜六色各种羽毛编织的长裘,十分豪横地走到文昌面前,傲娇地表示道: “借可以,但是帝君,你是不是还要打个借条?” 瞥见文昌身后陡然升起的蓝色火焰,紫菀赶忙拉了拉卯日星君,希望他赶紧收手。 文昌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不自量力的小野鸡,冷笑了一声,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长裘,恶狠狠地低吼道: “拿来你!” “就一堆鸡毛做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的,本座还不嫌弃你那鸡窝味儿呢!” 第四十九回 自抱自泣 睡梦中的胡落落,是被一股子鸡窝里的草垛子味儿,给熏醒的。 一歪头,再翻身,睁开眼,却是眼巴巴趴在床边守着她的紫菀。 奇怪,梦里那只喂她喝水的大手呢? 胡落落低下头,盯着紫菀那双糯叽叽的小手,看了半天,扶着床坐起,反应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 “紫菀仙君,你刚刚……一直在这里吗?” 紫菀眨巴眨巴无知的小眼睛,仰起脑袋望着胡落落的脸看了许久,尔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胡落落没有说话,只是垂下脑袋,指甲盖一个劲儿地扣着床榻边上垫着的棕榈席,余光瞥见腿上盖着那件散发迷人气味的万花裘,拎起来在手里抖了抖,捏紧鼻子问紫菀道: “仙君,这是什么呀,你拿来的吗?” 紫菀嫌恶地偏过身子,拼命地摆着手,让胡落落赶紧拿开: “这是卯日星君的,胡落落,赶紧丢掉啊,一股鸡屎味儿!” 胡落落一听,立马把万花裘扔出去老远。 有一说一,这玩意儿臭是臭,但还是蛮有份量的,胡落落感觉自己胳膊都要抡断了,才把那花花绿绿的万花裘,甩到了门口。 那件毛绒绒的大长袍子,好巧不巧地停在了一个人的脚边。 顺着那阴冷的目光抬头,紫菀看见了浑身冒着幽幽蓝光的文昌帝君。 只见文昌帝君,轻轻翘起脚尖,用手指轻轻一勾,便将那臭烘烘的万花裘握在手中,冲着胡落落冷声道: “本座觍着脸给你求来的东西,是给你就这么扔在地上的?” 文昌帝君的声音不大,但气势是绝对的不容挑战。 他抖了抖手里的万花裘,垂眼瞥了一下旁边的紫菀,紫菀立刻会意,接过长裘,小跑着一溜烟地离开了偏殿。 末了,还不忘贴心地替文昌帝君跟胡落落关上了门。 屋内,又只剩下他二人。 文昌的目光迅速上下扫视了一遍坐在床边的胡落落,面无表情地训斥她道: “好了就开始作妖了,小东西,这一遭下来,皮还痒得慌?!” 胡落落愣了一下,抬眼望着面前,一如既往将右手背在身后的文昌帝君,张着嘴巴,伸长的手臂,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隐隐约约想起来,一路把她从铅华台解救回来的人,好像就是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文昌帝君。 文昌眉头一紧,盯着胡落落那随时准备扑棱的小手,一把抓住: “诶?别过来啊,本座可不吃这一套!” 原本试想给文昌帝君来一个感激拥抱的胡落落,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一栽,胡落落下意识地抓住床边的帷幔都没阻止,她脑阔下落的速度。 眼看胡落落的头顶就要再次遭殃,文昌帝君张开的手掌,稳稳地接住了胡落落那颗摇摇欲坠的大脑袋,把她放在了一边的圆头木椸上。 心有余悸的胡落落,拍着胸脯,忽然抱起自己的小腿,蜷缩在床脚,将脸埋进了两腿之间,小声地嘤嘤哭了起来。 文昌平日里最烦女人哭,便十分不客气地用鞋尖碰了碰胡落落的脚趾,低声道: “哎,你哭什么,吵死了!” 胡落落应声抬起头,嘴角向下撇着,眼角挂着黄豆大的泪珠,可怜巴巴地说道: “我这是……” “自抱自泣,呜呜呜……” 文昌帝君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只见他微微俯下身,带着些许戏谑的神情,轻轻挑起胡落落的下巴: “那要不要……本座抱着你哭,试试看?” 第五十回 大开sha戒 “不,不必了!” 前一秒还哭唧唧的胡落落,一弯腰,脑袋一缩,从文昌帝君正在张开的双臂间落荒而逃。 文昌看着那套着他宽大衣袍的小小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而一出门,胡落落却重重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阳景宫侍女胡落落,因以上犯下,意图谋害天神,现领去铅华台受罚!” 说着,连眉毛都要飞出去的那个天兵,一把抓过胡落落的胳膊,就要往门外拽。 胡落落的脚趾死死地抠住地面,可却还是在所难免地被那凶神恶煞的两个天兵,架起来拖出去好远。 那一刻,胡落落脑子里,想紧紧握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只有她转过头,看向的那个人。 “慢着——” 文昌帝君故意拖长了尾音,将袖中的那一盏扇面打开,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到两个天兵面前。 天兵见他这个架势,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惧怕的神色,甚至还有点想硬刚。 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文官闲职而已,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但碍于天界礼数,还是微微偏了偏头,僵硬地对文昌帝君说道: “帝君,您要是真护着,也没办法,但胡落落嘛……” 先前说话的那个天兵,挑衅似的将目光缓缓转向了身旁想要从他们手中挣脱开的胡落落,卖起了关子。 “她今天必须跟我们走!” 天兵的眼神忽然一发狠,两人四只手轻轻往上那么一提,胡落落像只刚出生的小鸡崽儿一般,被天兵们拎起来,作势就想门外甩。 但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被甩出阳景宫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天兵们。 文昌帝君手中的折扇微微扇动,轻轻吹起他额间滑落下的发丝: “在本座的阳景宫撒野?!也不问问本座同不同意!” 文昌帝君的两只脚,一左一右踩在两人的手背上,隐约还能听见指骨断裂时,噼啪作响的声音。 两个天兵立刻疼得龇牙咧嘴地向文昌帝君求饶: “帝君,我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请你……哦不,请您,饶了我们!” 文昌缓缓蹲下身,将两人不自量力的求饶,全然不放在眼里,半眯起眼睛,看向别处: “饶?呵~” 文昌冷笑一声,周身瞬间燃烧起来的蓝色火光,根本无法将他深藏的暴戾遮掩。 “本座……还是战神,在三界大开杀戒的模样,你们怕是没见过?” 文昌突如其来抛来的一个反问句,让趴在阳景宫门前惊恐万状的两个天兵,背后陡然升起了一阵寒意。 此时的文昌帝君,最不怕在给他俩再添一把恐惧的柴火,一边轻蔑地抬起眼皮,一边慢慢地站起身,微微仰起下巴,瞧着那明媚的日光,扇面轻轻敲击着掌心: “就你们这几千年的修为,本座这不长眼的扇子,只轻轻一下,恐怕连你们来过阳景宫,都无人知晓?” 天兵看着浑身充斥着杀气的文昌帝君,这才意识到,平时这个看起来整日笑嘻嘻的神仙,实力不容小觑。 他俩见情况不妙,立刻磕头如捣蒜,不停地朝着文昌帝君作揖求饶: “帝君,真的不是我们想,是常羲!常羲女君告到天帝那里去了,说胡落落谋害于她呀,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帝君!” “还望帝君……” “滚!” 文昌帝君一脚踢在两人的脑门上,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杀意: “她算哪门子天神?!不过是个依附于他人的小丑罢了!” 第五十一回 我不爱她 看见文昌帝君远远地从雾气腾腾的宣政殿门前走过来的时候,原本跪在天帝面前哭哭啼啼的姬胧月,瞬间收住了眼泪,畏畏缩缩地躲到了一边。 文昌一进门,也不啰嗦,直接略过笑眯眯地捋着胡子的天帝,在姬胧面前月站定脚步。 “都已经被褫夺了元君的称号,还敢在本座眼皮子底下不消停,姬胧月,你到底想要怎样?!” 文昌的声音已然怒不可遏,那迅速展开的扇面,霎时间燃起的火光,离姬胧月的眼睫只差毫厘。 姬胧月见状,立刻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泪眼婆娑地望着文昌帝君,一张嘴正要哭诉他的不公正待遇,文昌的胳膊,却忽然从背后被人拽到了一边。 是穿着粉色衫子的天帝,用手掌遮住嘴巴,神神秘秘地朝着文昌帝君,低声耳语道: “文昌呐,你这可使不得。” “虽说你俩并无夫妻之实,可夫妻名分还在,你这一动手,就等同于家暴,是要去铅华台饱受天雷之刑整整七日的……” 天帝说着,又把文昌往边上拉了拉,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他: “再说了,这件事也的确是你做得不对。” 文昌不悦地皱起眉,抬眼盯着天帝好一会儿,脸色阴沉得可怕。 天帝瞧着文昌帝君跟他赌气故意不说话,于是侧过身去,摆了摆手,示意姬胧月赶紧离开。 姬胧月抬眼惊恐地望着背对着她的文昌帝君,却迟迟不敢动身。 “常羲——” 天帝拖长了尾音,微蹙着眉头,明显有些责怪姬胧月没有眼力见。 趁着文昌帝君还没有发怒之前,姬胧月神色慌张地不停偷瞄着文昌的神色,踉跄着扶着门框,从宣政殿离开。 确定姬胧月走远之后,天帝才终于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竖起食指,在空中轻轻绕了一个圈。 眼前的那一面墙上,顿时现出之前在铅华台的场景。 天帝一边指引着文昌帝君去看其中细节,一边还贴心地做着讲解。 “你看你看,胡落落主动去掐常羲的脖子是?” “你看你看,常羲脖子上的红印,是有的?” “你看你看……” 天帝说了一半,突然止住了声音,那是文昌帝君十分不客气地朝天帝翻了一个白眼,完了以后,还不忘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没有姬胧月的故意为之,她一个人能跑去铅华台?” “那没有姬胧月的一掌,她本就破损严重的魂魄,能被毁得像现在一般七零八落?” “还有……故意引诱她去跳铅华台的话,你是没听见?” “是你老头想徇私枉法,还是年纪大了耳朵背?” 文昌帝君一番噼里啪啦的超强输出,让天帝一时间应接不暇,只能佯装身体不适,猛地弯下腰,清嗓子似的咳了好几声。 天帝慢悠悠地坐在他那软绵绵的榻上,半偏过头去,似笑非笑地瞧着一肚子气的文昌帝君,语重心长地说道: “文昌呐,我发现……你好像变了……” 文昌循声低头,斜睨着奸笑的天帝,满脸都写着“我哪里变了”的神色。 天帝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捋着他那所剩无几的,一小把胡子: “说实话,文昌……”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文昌先是一愣,可这种迟疑转瞬即逝,随即就正色道: “我才不爱她,你别瞎说。” 而天帝却并不领情,又慢慢起身,掸了掸手心: “你不爱她……那就是喜欢她。” 天帝说得斩钉截铁,接着背过身,看着窗外惨淡得没有一丝云彩的灰白天空,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 “你既然执意要护着她,我也没有办法拦着,但责罚嘛……” “就由你一力承担。” 第五十六回 来都来了 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文昌死死拽住身下之人衣领的手才松开。 “怎么是你?!” 文昌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而被他控制住双手的胡落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蹶子就掀翻了文昌帝君的压迫,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吼: “怎么老是你?!” “本座还准备问你呢,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本座的寝殿做什么?!” 文昌帝君揉了揉不小心撞到床脚的屁股,面对胡落落的质问,却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 方才十分鲁莽地扯着人家姑娘领子的人,正是他这个老东西。 偷偷望一眼,胡落落敞开了些许的领口,文昌有些吃瘪地撇了一撇嘴,弄疼他腚的事儿,也只能暂时作罢。 面对文昌突如其来的疑问,胡落落也是闪烁其辞,随便糊弄了几句就过去了。 “我,我夜里肚子不舒服突然醒了,出来找个地儿方便一下,不行吗?” “哦?” 胡落落说得越是理直气壮,文昌表现得就越是不以为然: “你行方便,方便到本座的寝殿来了?” 胡落落原本瞪圆了的眼睛,瞳孔猛地一缩,目光迅速转向别处,不敢直视文昌帝君的眼睛。 “小东西——” 胡落落的下巴被文昌帝君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捏住。 “反正,本座不管,你怎么把本座的窗户给撞坏的,你就怎么把它给还原了,或者……” 文昌话说了一半,突然停顿下来的间隙,着实让胡落落的小心脏有点紧张。 “你今天留下来,服侍本座就寝,也可以。” “可,可以什么?!” 胡落落的发声都带着颤音,也不知道她没注意,给听错了,还是文昌帝君说得太快,胡落落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了最后两个字。 而文昌也趁机抓住机会,赶忙接着胡落落的话,歪门邪道地曲解起她的意思来: “嗯?可以?本座就当你同意了!” 说着,文昌将自己的手臂张开,垂下眸子,饶有兴致地望着那双难以置信的小眼睛里,炯炯有神地闪耀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来,快帮本座宽衣。” 文昌帝君一面弯起嘴角坏笑着,一面又抖了抖他的袖子,微微挑起眉,示意胡落落赶紧过来。 “帝,帝君,这不好……” 看着眼前大方奉献着怀抱的文昌帝君,胡落落还是有些迟疑,握成拳头的手掌,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文昌也不着急,慢慢地转过头,瞥了一眼屋外那还未离去的小小身影,故意提高了几分音量: “紫菀啊,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应该……” 外面响起一阵脚底板快速拍打在地面的声响。 确定紫菀走远了之后,文昌便又开始撺掇胡落落给他脱衣服。 “怎么了,还不动手?” 说话间,文昌帝君已然悄咪咪地将胡落落逼退到了角落。 他十分豪迈地扯着衣领,还特别贴心地把腰带的一边,硬塞到胡落落的手里,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在逗弄村口的那只见人就喜欢摇尾巴的小土狗。 “来都来了,本座会让你空手而归?” 第五十七回 好久不见 “卧槽,失算了!” 此情此景,胡落落不禁在心中高呼一声。 她实在是低估了文昌不要脸的程度。 低下头看着手心里攥得那一小角腰带,胡落落竟一时间想不出什么骚话,来回怼文昌帝君,近来越发肆无忌惮的举动。 “怎的,脱衣服这件事还要本座教你?” 文昌帝君的命令声,冷冷地在头顶响起,胡落落撅着小嘴,不情愿地踩着步子,走到文昌面前,解开腰带的手,还有意无意地给勒得紧了紧。 如果不是面前这老头上了年纪,胡落落完全有理由怀疑,他涉嫌搞颜色。 “嘶……” 文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薄唇轻启刚想开骂,正费力解着文昌帝君腰带上死结的胡落落,手上忽然失去了力气。 胡落落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身子一软,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要往后倒。 脑袋估计砸在地上要痛死了。 胡落落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个想法,却被稳稳扶住她后脑勺的文昌帝君,听得一清二楚。 而回到自己房间,有些不放心又折返回来的紫菀,也恰巧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胡落落倒下的那一刻,紫菀的心也猛地一下拎了起来。 可下一秒,文昌帝君迅速地捧起胡落落的脑袋,下意识地往怀里揽的动作,却不知道为何,让她的胸口刺挠挠的,微微发疼。 “羲和……” 文昌帝君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巴,即使紫菀没有清楚地听见他口中说得是哪两个字,但单看嘴型,紫菀就已经猜出,文昌念得是哪两个字。 果然啊。 对胡落落的优待,还有在胡落落面前,不在胡落落面前的判若两人,都是因为那张脸。 紫菀的视线慢慢转向地面,满眼落寞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看下去。 紫菀又抬起头,看向周围已经起了一层月晕,有些模模糊糊的月光,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回去睡觉!” 可事实上,屋内的文昌帝君,接住胡落落的那一刻,口中念念有词的,是“幸好”二字。 文昌将胡落落仰面朝上,四肢展开,瘫在地上,他手掌撑着地面,弯着腰,举起矮几上的烛火,从胡落落的头顶,仔仔细细地照到脚底板。 半晌,才依依不舍地将烛台放下,嘴里喃喃自语道: “还行还行,幸好没磕着哪儿,不然这渡的修为,全都给作废了。” 可话刚说完,文昌就抬起那同样绝美的玉足,轻轻推搡了一下地上躺得四仰八叉的胡落落。 胡落落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一下,文昌帝君以为她醒了,赶忙心虚地蹲下身来,低头察看: “啧,本座其实也不想,你魂魄不稳,本座踢你一下,也算是给你长功德呢!” 有一说一,文昌帝君说这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信。 而地上的胡落落,也只是动了一下之后,又恢复了一动不动的躺尸状态。 文昌也立刻换了一个蹲姿,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凑过头,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确定胡落落是不是真的还在昏睡中。 正当他确认无误之后,文昌脑袋上垂下的一缕发带,轻飘飘地,不偏不倚地扫过了胡落落的鼻尖。 下一瞬,胡落落的眼睛突然睁开。 门毫不客气地被推开,随即响起一声清脆的呼喊: “文昌帝君,好久不见啊~” 第五十八回 你不对劲 说话的人,正是地府的主位宫—— 越山平。 他依旧与千百年前一般,不拘小节。 毕竟是帝王出身,这种细枝末节,越山平向来是不在意的,从前多次进入阳景宫,都未撞见过如此香艳的画面。 只是没想到,不过一段时日不见,眼前的文昌帝君,却对着一个小侍女又搂又抱的。 如若不是他出现的及时,估计文昌帝君的这张香喷喷的小嘴儿,就要亲上去了。 向来轻易不会害臊的越山平,手掌握成拳头,遮住大半张脸,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背过身去,挑眉望着四周的天色: “文昌呐……” 听见越山平这又一声的呼唤,文昌帝君这才如梦初醒,像捧着一块烫手山芋似的,猛地推开正睁开惺忪眼睛的胡落落。 胡落落应声倒地,吃痛地叫唤了一声: “哎哟喂!” 文昌帝君站起身,迅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闻声还算有良心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胡落落。 感觉身后半天没啥动静的越山平,忍不住好奇地侧过身去,关注着屋内的情形。 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胡落落,越山平不禁在心底对文昌一阵鄙夷。 “又是一个用完就扔的渣男!” 而下一秒,当文昌帝君走近的时候,越山平转过身,面对他方才心中怒骂的那个渣男,却又笑盈盈地行了个礼。 见越山平如此客气,文昌脸上的表情,也难得的舒展开来,豪迈地拍着越山平的肩膀,领着他向别院走去: “你我还行什么礼?几日不见,倒是生疏了!” 而越山平却认死理地,摇了摇脑袋,伸长胳膊,有意识地跟文昌帝君隔出一手臂的距离: “那哪儿行啊,帝君近日觅得了佳人,可都没告诉越某,这礼自然还是不能少的!” 许是刚刚离胡落落太近,耳根的红热还未褪去,文昌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越山平说得是什么意思,于是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后脑勺,冲着越山平眨着他那水灵灵的大眼睛: “家人?什么家人?本座一个孤家寡人,何时凭空多了个家人?” 文昌帝君这摸不着头脑的回答,使得越山平不由得低下头失笑道: “哟,帝君还真会打岔,你殿中的那位女子,难道不是你新得的佳人?” 越山平素来不爱拐弯抹角,直接表明了心中的疑问。 而文昌帝君听罢,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膀道: “呵,还以为你说谁呢!” 越山平一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文昌: “嗯?难道另有其人?!” “不会是……常羲?” “又或者,是那个天天跟在你身后的典籍女官?” 越山平逮到一通乱猜,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也的确跟他本人的人设,有些违和。 文昌轻笑着摇摇头,淡定地拍了拍越山平的手臂: “都别猜了,没什么佳人,不过就是个天帝硬给的侍女罢了。” 听见“侍女”二字,越山平突然又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两眼放光: “哈,就是先前那个传遍了三界,你抱着回阳景宫的小侍女?!” 越山平完全一副自己吃到大瓜的表情,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文昌帝君一掌捂住了嘴巴。 “你来天界做甚?” 文昌问到了点子上,越山平这才恢复了往日威严的帝王风范,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啊对,我此次前来,是来慰问一下,我们地府选送过来的三位练习生,只不过……” “你被你老婆赶出来了?” 越山平的脸色一僵,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瘪着嘴,认命地点了点头。 啧啧,再厉害的君王,还是逃不掉“妻管严”的命运。 然而,越山平很快又恢复了以往霸气的出厂设置,微微蹙眉,望着文昌帝君的眼睛,真挚且严肃地说道: “文昌啊,此次过来,我发现……” “你不大对劲。” 第六十六回 为情所困 嘶…… 文昌似乎对于胡落落穿他的衣服,有那么一丢丢的执念。 胡落落低着头,瞧着文昌帝君又递给她的另一件新袍子,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我不!” 文昌帝君听罢,眉毛都要气得飞上天了,凶神恶煞地盯着嘴巴翘得老高的胡落落,紧紧咬着后槽牙。 “我怕你又让我用花朝节的露水给你洗衣服!” “我衣柜里都好几件你的袍子了!” 这话说的,信息量有点略大。 什么情况下,一个女人的柜子里,塞满了一个男人的衣裳? 啧啧,这一看就是关系非同寻常,甚至有点不正常。 越山平一听,瞬间来了兴致,轻轻挑起左眉,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缓步走向脸色阴沉的文昌帝君。 “不错啊文昌,你还有此等奇怪的癖好,是我们不知道的?” 文昌此时的目光正追随着头也不回跑出去的胡落落,根本无法顾及越山平的揶揄,皱起眉头嫌弃地推开越山平伸长的手臂,追着前方胡落落的身影,也跟着跑了出去。 越山平望着文昌帝君跑起来都带风的背影,惊讶地又挑起了眉毛。 他对着渐渐消失成一个小黑点的文昌帝君,像是看穿了一切似的,轻叹了一声: “啧,为情所困哟~” 而走出没多远的文昌帝君,却在即将抓到胡落落的那一刻,被天帝派来的鹰面小厮拦住了去路。 “那老头又有什么事?” 文昌的心情已经开始有些暴躁,时不时向两个小厮身后看过去,生怕胡落落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两个鹰面小厮照例先是给文昌行了一个礼,尔后显得稍有些木讷地对他说道: “帝君,我们是奉命来取一百零一位选手的人物小传,还有……” “都在书房里,自己去取!” 瞄着胡落落并未走进自己的房间,文昌帝君还没等鹰面小厮的话说完,一把推开横亘在面前的障碍物,飞奔到胡落落的面前。 许是正午的阳光,着实毒辣,再加上方才在池子里呛了点水,胡落落此时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可那两个小厮,确实没眼力见得很,压根儿没分清场上的形势,再次跟随文昌帝君的脚步,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边,面无表情地朝着文昌帝君继续交待道: “天帝说了,交给您的任务,一定要传达到位。” 胡落落见状,冷冷地瞥了一眼赶过来的文昌帝君,心里暗骂了一句“马后炮”,便拖着湿透的衣裙,一声不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将大门紧闭。 文昌探过身子,伸长了脖子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鹰面小厮见文昌站在原地不动了,这才一字一顿地说道: “作为花朝节的负责人,天帝的意思是……” “吉祥物的制作,也由您代劳。” 文昌眉头紧锁,愤愤不平道: “这往年都不是司制坊的活儿吗,怎么今年全都落在本座的头上了?” 鹰面小厮仍旧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小的也不知,只是单纯地传达了天帝的命令。” 文昌气不过,转身刚想走,却突然回过头望着胡落落那扇紧闭的门,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今天还有一章哦,我们一会儿见~) 第六十九回 糟老头子 胡落落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 耳边有风,却又安静得可怕。 她能感受到躯壳正在一点点地变轻,直到飘浮在这深不见底的混沌里,无法挣脱。 直到—— 头顶突然出现的一束光亮,随着那平稳却又熟悉的呼吸一起靠近,将她从深渊中抽离。 只是唇上的微凉,和食道中一闪而过的苦涩,又是什么东西? 胡落落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但很快,就被一只柔软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 不过这手掌的温度…… 着实有些冰得刺骨。 胡落落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在一个难以醒来的梦中,于是她奋力地想甩开那禁锢住她的冰冷,但好像无济于事。 而此时的文昌,静静地看着想要从他手掌心逃离的胡落落,眼中渐渐升起了一阵寒意。 用了本座的元神,还想逃? 呵呵,休想! 文昌下意识地又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度,还困在梦魇之中的胡落落,表现出极度烦躁的情绪来,四肢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 尔后,胡落落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搐起来,文昌有些慌了,他忘了眼前这个渺小的凡人,是否能适应他几十万年的修为。 胡落落的脖颈开始僵直,头和身体摆成一个相当不自然的角度,如同尸变前的丧尸,将自己的身体扭成各种奇怪的姿势。 “阿……落?” 文昌试探着喊了一声,床榻上的胡落落像是得感召似的,身体霎时间停止了抽动,四肢软绵绵地搭在了床边。 随即,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一股带着血腥气的热流,从胡落落的口中喷薄而出,飞溅在顶面的床帐上。 文昌低下头,惊异地望着沾满整个手臂的血点子,心里一沉,顿时慌了神。 大口大口的血块不受控制地顺着胡落落的口鼻涌出,她的肢体随着血管破裂的速度,毫无频律地抽动着。 文昌迅速起身,试图扶起已然不省人事的胡落落,但猩红色的血液,连文昌身上大半边的袖子都浸湿了。 难道,终究是害了她? 文昌开始害怕,他担心胡落落会如同当年羲和一般,离开他。 被不断涌出的血液堵住气管的胡落落,突然长吸了一口气,身体从床榻上僵硬地弹起,尔后终是昏死过去。 胡落落模糊的意识里,她好像被一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只不过,鼻腔里充斥的,全都是呛人的血腥气,一点点地敲打在胡落落麻木的神经。 恍惚间,她又仿佛听见有人在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苍老而遥远。 是奶奶吗? 是奶奶在叫她回家吗? 胡落落下意识地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指尖似是捏住了一缕青丝—— “嘶……你!” 胡落落清楚地听见了那一声吃痛的叫唤。 真好,她又回来了。 胡落落无法睁开眼睛,但她却依旧艰难地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缓缓又慢慢地微微仰起脖子,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哼哼: “不好意思啊,我回来了,糟老头子……” 尔后,文昌的唇峰留下了一个血色的唇印。 第七十回 一边玩去 文昌心中一惊。 那是元神相融的味道。 他不可置信地用指尖擦去唇上沾染的血迹,尔后惊愕地望着眼前那大片的血色,一点一点消退,无踪。 “紫菀!哦不对,司命!司命赶紧进来!” 文昌忽然有些语无伦次地高声呼喊着,张开的手臂,挥舞在空中,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而床榻上的胡落落,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 门外焦急等候的紫菀,听见文昌帝君的呼唤,也赶忙跟着窜进屋,跪坐在胡落落的床前,摇晃着她的肩膀就连声叫着她的名字: “落落,落落,你醒醒啊,落落?!” 文昌见状,不耐烦地打开了紫菀还想继续关切的手掌。 “你做什么?是怕她伤得不够重吗?” 紫菀听罢,立刻怯懦地收回了她的手,却并没有注意到文昌帝君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指头。 不知何时也跟着进来的越山平,见文昌帝君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忍不住咂咂嘴,出言相劝道: “啧,文昌,人家小姐妹之间互相关心关心嘛,你怎么就不解风情呢?” 文昌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朝着越山平翻了一个白眼,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傲娇样,拒人千里之外。 文昌略有些吃力地直起腰,没人注意到,他藏在袖口,扶住床边的手,抖得厉害。 他慢慢背过身去,看着窗外,尽量不让其他人看到他苍白的脸色, “司命,你给她……诊个脉。” 文昌说话的声音轻轻的,仰面躺着的胡落落,眨了眨眼睛,望着床帐上还没有来得及消失的斑驳血迹,抬起手臂,指着一块血点子,慢慢地开了口: “这上头……怎么有血?” 文昌闻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脑子还不大灵光的胡落落,心里忍不住一阵嘲笑: 呵呵,小崽子,有啥好问的,那都是你的血! 文昌板着脸,撇着一张嘴,右手背在身后,踱步到胡落落的面前,正在被诊脉的胡落落,却别扭地侧过头去,故意不理他。 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记得,要生他的气。 算了算了,看在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份儿上,文昌也不愿多与她计较。 文昌听过司命的汇报,确定此时的胡落落并无大碍之后,这才终于放松下紧绷的神经,走出胡落落的卧房去。 而一踏出门槛,随着身后木门关上的吱呀声,文昌帝君踉跄着扶住门框,跌在地上。 好在—— 这时候他狼狈的模样,并无旁人撞见。 文昌的双臂撑在被露水包裹的石板上,耷拉着无力的脑袋,忽而轻笑了一下。 他煞费苦心救回来的人,却根本不能预知,她能活到何时。 文昌呆坐在案头前,直到那摇曳的烛火看得让人晃眼睛,才移开视线。 … 第二日,得了文昌元神庇佑的胡落落,精气神自然是恢复了不少,可当她在庭院中隔着老远地看见文昌帝君慢慢走近的身影,却还是自动地退避到一边—— 很显然,胡落落还在生气。 文昌也隔着老长距离,就发现了胡落落的不悦,于是故意绕到她身后去,恶作剧似的凑到她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胡落落吓得全身的毛孔瞬间张开,头皮发麻地捂着胸口,转过脖子,看到的却是文昌帝君那张的得意洋洋的脸。 “怎么,还在生气?” 胡落落皱着眉,抱着手臂躲到一边。 “喏,给你的。” 文昌帝君突然示起好来,从身后变出一只黑白相间的绒布兔子,伸到胡落落的面前晃了晃。 有一说一,这针脚是粗了些,但话说回来,做得还挺用心的。 胡落落看着眼前的兔子,抬眼望着文昌那微微有些期待的眼神。 尔后,她接过兔子,在手里来回盘了几下,竟然意外地发现,这小东西看着实在是喜欢得紧。 文昌对于胡落落的反应,十分满意,于是紧接着又补充道: “昨日做了几个花朝节的吉祥物,这个……算是便宜你了。” 胡落落感激地抬起头,跟文昌再次确定道: “这真的给我了?” 胡落落道谢的话都要溜到嘴边了,文昌面对着不经意靠过来的胡落落,却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走,自己一边玩儿去!” 第七十一回 浑然不知 胡落落瞬间皱起眉,不悦地望着眼前这个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家伙。 “干嘛,瞪着本座做甚?” 已经走出去好远的文昌帝君,突然侧过身来,冷漠地望着胡落落一脸不高兴的小表情。 文昌瞪着她的那一刻,胡落落不禁怀疑起,这神仙后脑勺是不是也长了双眼睛。 “落……” 文昌有些不大确定地叫出胡落落的最后一个字,神色忽而变得严肃起来。 “到花朝节结束之前,没有本座的允许,不要擅自离开阳景宫。” “嗯嗯嗯,好的帝君,我知道了帝君!” 胡落落表面上答应得十分干脆,但心里想的却是: 去他妈的,我要想出去,谁能拦我? 文昌拖着疲惫的身躯,前脚刚进了寝殿,后脚胡落落便一阵风似的跑到门口,坐在台阶上,抱起一只猫就放在膝盖上逗它玩。 打算去星宿舍瞧瞧的越山平,正巧从胡落落身边经过,他分明闻到了胡落落身上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的血腥气,瞬间皱起了眉头。 昨日还是个将死之人的胡落落,今日竟然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在这里逗猫? 文昌一定是用了什么非正常手段。 越山平悄悄地站立在胡落落身后,用手摸着下巴,微蹙眉头,仔细从背后打量着胡落落的身影。 而胡落落头也不回,手上撸猫的动作也没停,径直就朝越山平抛了一句: “阎君,您老是站在那里干嘛,有什么事过来跟我说啊?” 胡落落这突如其来的直线球,着实让越山平吓得不轻,她现在的表现—— 怎么看着那么像文昌帝君? 胡落落说完,带着一脸期翼又得意的笑容,仰起脖子望着越山平。 如若不是越山平在阴间阅鬼无数,他真的很有可能,会被胡落落此时人畜无害的无辜眼神骗了去。 “哦,没事……” 越山平自然地跨过门槛,走到胡落落跟前,没有丝毫地拐弯抹角: “我在想,你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能够康复的。” 胡落落一听,面上没有任何的改变,眼底转而却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冷峻。 那多半是文昌元神里的本能反应。 只见胡落落冷笑一声,低下头,松开撸猫的手,抬眼直勾勾地望着越山平: “那阎君,是如何想的?” 地上的猫咪娇滴滴地喵呜了一声,跑开了。 只是那猫咪溜进草丛的时候,头顶的犄角,在细软的毛发里,显现了出来。 越山平也没有过多地跟胡落落继续啰嗦,而是偏过头去,故意没有看胡落落的眼睛,转移起了话题。 “我一会儿要去星宿舍看看我们地府的那帮兔崽子,姑娘可要一同前去?” 胡落落没有过多的推阻,欣然接受,轻笑着点了点头,跟在越山平后头,就走出了阳景宫。 全然将文昌的叮嘱抛在脑后。 而寝殿中,元气大伤的文昌帝君,已经躺下,闭上眼睛,休养生息。 草丛里那只长犄角的猫,也紧跟着两人的步伐,顺着路边,紧随其后。 渐渐远离阳景宫的胡落落,对于正一点一点逼近的危险,浑然不知。 第七十五回 花朝前序 天帝缓缓地抬起一只手,那突如其来的风暴,便识相地在他面前绕了一个弯,折返了回去。 尔后,他的目光渐渐转向了那面远在高台之上的镜子。 而胡落落并不知道,天帝从轮回之境里看到了什么。 只是他突然露出惊愕的表情,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静。 天帝不自然地微蹙眉头,将那把匕首放在了胡落落展开的掌心上。 “胡落落。” 天帝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既已起誓,便不能再有半点反悔。” 胡落落抬起眸子,怔怔地看向天帝,手里将那柄匕首握得紧紧的。 天帝的嗓子里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轻叹,接着用食指轻点了一下胡落落的眉心,有些怅然地交待道: “你且回去。” “用这匕首,取你的一小口血液,给文昌服下,他便能化险为夷。” 胡落落听罢,对着天帝背过去的身影,将头重重地磕下。 “多谢天帝。” 胡落落焦急地起身就要走,天帝却从身后叫住了她。 “丫头!” 胡落落应声回头,瞳孔蓦地放大,等候着天帝的发话。 而天帝却张了张嘴,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在愈渐朦胧的雾中,胡落落将匕首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冲着天帝弯腰行了个礼。 “那什么,让雨燕送你回去,快些。” 随即,天帝那只训练有素的尖尾雨燕,赫然出现在胡落落面前。 胡落落也没有推脱,跟随着雨燕飞速振翅的气浪,再次站到了阳景宫的门前。 她隐隐约约地,似乎听见了里头的哭声。 胡落落的头皮瞬间发麻,一个活了几十万年的神仙,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然而此时,在胡落落体内,那颗文昌帝君的元神,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不断地在她的身体里翻涌。 胡落落强忍着随时想要呕吐的体征,一掌掀开寝殿的门,面对屋内一众愁眉苦脸,准备抱头痛哭的人们,低吼了一声: “出去!” 不知为何,胡落落的声音,竟带着几分野兽的嘶吼。 她的额头暴起的青色血管,时不时有浓烈的血色闪过。 胡落落的眼睛变得血红,怒目圆睁地望着紫菀几个一时间不知所措的他们。 越山平似乎察觉到其中端倪,拉了拉司命和卯日星君的袖子,又朝着紫菀招了招手,领着几人走出了寝殿。 昏暗的烛光中,脖子和耳后也爬满了狰狞青紫色血丝的胡落落,凭着最后一点理智,划开了手腕的皮肤,艰难地将温热的血液,顺着文昌的唇缝,滴入了文昌的口中。 文昌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双眼血红的胡落落,攥紧拳头,将胸腔里要把她撕裂的一股强烈的真气,硬生生地吞下。 摇曳的灯火里,胡落落的影子忽而变得可怖,拿着还在滴血的匕首,在文昌帝君的眉心来回晃动着。 就在胡落落的刀尖,不受控制地要刺向文昌的时候,床榻上皮肤苍白如雪的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花朝前序,以血为祭。” “以往都是用神兽祭天,这次倒是轮到我了。” 文昌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猛然坐起,竖起两指轻松打落胡落落手中的匕首,食指轻点胡落落的眉心,将她体内即将喷薄而出的元神,压制回了她的体内。 胡落落应声倒在文昌的怀里,他皱着眉看着一地已经凝结的血液,还有神志不清到差点失心疯的胡落落,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他慢慢将视线转向窗外,那缝隙里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第七十六回 看你紧点 文昌并没言语,只是望着那双发着绿光的眼睛,轻蔑地笑了一声,将怀里的人,下意识地又搂紧了几分。 “就这么……按耐不住了?” 文昌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而窗外的那个黑影,在文昌还未落下的话音里,“嗖”地一下消失地无影无踪。 文昌皱起眉,觉得自己如今的确是佛系了些,原本戒备森严的阳景宫,现在倒是什么结界都不设了。 他垂下脑袋,望着终于安静下来的胡落落,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下次得看你紧点,都跟你说没本座的允许,不能出阳景宫,还乱跑出去!” 文昌说着,抬起手,顺势拍了一下胡落落的后背。 怀中的胡落落似乎感受到了这一巴掌的痛感,皱起眉别扭地在文昌张开的双臂里翻了个身。 “呵,你倒好,这种时候了,竟然能睡得下去。” 文昌刚说完,胸口越来越密集的刺痛感,使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元神,正在那个小小的人儿身体里,代替她脆弱的心脏,不紧不慢地跳动着。 “帝君?” 门外因着不放心又折返回来的司命星君,小心翼翼地扣响了寝殿的门。 “嗯。” 文昌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擦去嘴角的血迹。 司命缓缓地推门而入,看见胡落落正安静地躺在文昌的怀里,心脏猛然地抽动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一如往常地,毕恭毕敬地走向文昌帝君,行了个礼之后,便在一旁站定。 心中却暗自奇怪,自胡落落铅华台那一遭之后,这俩人便轮番病倒,却又很快像个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现在想来很是蹊跷。 难道…… 真如典籍中所说,这两个人是在…… 修炼…… 双修? 一向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司命,虽然沉闷地垂着头,但耳后根连着额头都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司命啊——” 文昌忽然拉长了音调,吓得司命猛地咽了一口口水,“扑通”一声跪在文昌面前。 见此情形,文昌不禁失笑道: “怎么?就这一时半刻地没见着本座醒来,就吓成这般模样?” 许是文昌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又或者是胡落落灵魂不全,睡觉睡得难免人混乱了些,胡落落一边翻身,一边抬手就挥了过去—— 没错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胡落落一巴掌甩在了文昌的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俊脸上。 白皙俊美的脸庞上,霎时间便印出了一个清晰的五根手指印。 空气瞬间凝结到以下,文昌此时紧闭双眼,食指跟中指紧捏住眉心,为自己方才放司命进来的举动,万分后悔。 原本被胡落落莫名其妙拍了耳刮子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文昌知,这下好了,还多了一个现场围观看直播的。 “出去!” 文昌没好气地冷声道,他知道司命不会出去乱说什么的,但还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介上古老神仙,确实有点丢脸。 司命二话不说,踩着碎步,转身麻溜地就退出了寝殿。 看着手里原本想要给文昌呈上的近日的星象变化,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第七十八回 拽人衣角 “双修?细节?还绝妙?” 文昌见越山平来了劲,自己也跟着十分高兴地展开了玄灵降魔扇,在面前不停扇动。 一边扇一边还很是情绪高涨地说道: “算了一算……” “本座这降魔扇,好像许久没有出场过了哦。” 地上直冒冷汗的司命,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比起自己,他这时候更担心越山平的安危。 见文昌帝君掏出扇子,越山平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立刻转了话锋,识趣地后退了好几步。 “帝君呐,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我也晓得,关于细节的话,我是不该问,但……” 文昌侧目,只给了越山平一个眼神。 尔后,越山平像极了一只斗败了的小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等越山平一走,文昌直接略过了跪在他正面前的司命星君,径直走向了胡落落,关切地问了一句: “好些了?” 胡落落已经对文昌现在这种温柔的模式,慢慢习惯了。 “有事?” 胡落落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没过脑子,钢枪铁炮地直接给文昌回了一句。 文昌微微一愣神,而趴在地上的司命星君,身子有跟着一颤。 “司命啊……” 司命突然被cue,猛地抬起头,颇为震惊地望着文昌帝君,那表情和那模样,看着倒是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 “这个时间点,你不是该去星宿舍集体训练去了?” “你看啊,黄焖鸡他都去了……” 文昌一语惊醒梦中人,司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足足用了十二根小金条才换来这次出门的机会。 只为了, 现今,星宿舍可不是想去就去,想来就来的地方了。 如同凡间一样,这入驻天界的一百零一位练习生,也实行全封闭的管理模式。 算来,今日正好是星宿舍封禁的第一天。 反应过来的司命,这才意识到现在是个多重要的日子,匆匆给文昌帝君行了个礼,踉跄着爬出阳景宫。 身后的文昌跟胡落落,看着司命星君这连滚带爬的姿势不由得有些心疼。 “真是难为司命星君了……” 文昌看着司命那灰头土脸的背影,不由得怅然地轻叹了一声。 而一旁的胡落落,却仍旧贼心不死,伸出手臂,轻轻拽住文昌帝君的衣角,眨巴眨巴着眼睛,娇媚地望着他: “帝……” “滚!” 胡落落刚吐出一个字,胳膊就被文昌甩出去老远,胡落落也不恼,反而继续锲而不舍地抓起文昌帝君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哼唧道: “帝君,我想去星宿舍看看嘛,听说他们……” “不去!” 文昌不耐烦地从胡落落的手中抽出衣角,别扭地转过身去,手里摩挲着胡落落方才掐皱了的衣料子,老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帝君~~” 胡落落见实在行不通,便开始不要脸地跟文昌撒起娇来。 “起开!” 面对眼前这死乞白赖要去星宿舍的胡落落,文昌还在挣扎着继续坚持己见。 “本座告诉你,拽人衣角也没用,本座说不去就是不去!” 送你一个小番外之不能交男朋友的100个理由(七夕特辑) 转眼到了七夕。 只是听说,董永那头好像因为没有什么码,玉帝他老婆直接不让他俩见面了。 于是,原本宅家追剧的织女不乐意了,愣是哭了三天三夜,一定要去见她异地恋的丈夫。 而阳景宫里的胡落落,趴在窗口,大半个身子都掏探出窗外,看着眼前这延绵不绝的大雨,转过头对正专心致志给花朝节题字的文昌帝君,表情显得相当郁闷: “帝君啊,这雨要吓得什么时候啊,我在屋子里都快闷死了。” 文昌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仍旧超级酷炫的轻哼了一声,随口应道: “那你去找织女啊,本座也没办法,你要是能让她不哭,也算是你的本事。” 胡落落听罢,无奈地撇了撇嘴,路过的越山平,看见胡落落这无精打采的模样,便忍不住打趣道: “诶?小丫头,今天七夕节诶,天界的别家姑娘都去灯会觅那俊美的男仙了,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呢?” “怎么?你的文昌帝君……不让去?” 文昌听见越山平这话里有话的腔调,抬起头狠狠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越山平根本没放在心上,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从身后拍了拍胡落落的肩膀,怂恿她道: “既然帝君没说话,我就当他默认了。走!小丫头,我带你去找男朋友去!” 胡落落见状,立刻惊恐地摇了摇头,连连后退,双臂交叉在胸前,满脸写着拒绝: “不行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文昌那老头儿又没说不让你去!” 越山平的态度也相当坚决,随后他就破收到了文昌扔给他的,厚厚一沓本子—— 《不能交男朋友的100个理由》 好家伙! 越山平在心中高呼一声好家伙。 带着忐忑的心情翻开第一页,里面赫然写着一句话: “因为文昌帝君不让。” 越山平眉毛一挑,再迅速翻开第二页第三页,上头清一色地都写着两个字—— “同上。” 越山平对文昌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霸道专制,感到非常不公,大声质问他道: “为什么啊?好好的一个七夕节,你自己不过,还限制别人去找自己的幸福?” 只见文昌慢慢放下手中的笔,将右手背在身后,缓缓地走到越山平跟前,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 “没有理由。” “作为本座的人,她想都不要想!” 第一百零三回 魂归故里 胡落落没想到还能再回到这里。 爬满铁锈的斑驳矮墙,堆满捡回来空塑料瓶的狭小院子,还有那门口,笑吟吟朝着她招手,回家吃饭的奶奶。 “囡囡,今天上一天学累了,奶奶今天给你买了好吃的,补一补。” 循着老妇人手指的方向,胡落落看见一个煤球炉上炖着好几根三块钱一斤的鸡脖子。 望着那一团因为放多了酱油而变得黑乎乎的鸡脖子,胡落落忽然如释重负地轻笑了一下。 从前念书的时候,奶奶每次说给她补补,给她买肉,就是两根没什么肉啃的鸡脖子。 有一说一,那时候,她可真是讨厌极了鸡脖子的味道。 直到胡落落上高中的时候,有了勤工俭学的助学金,她才能一个月吃上一次奶奶做的杭椒炝猪耳。 于是照例,胡落落看见那炖的满满一锅鸡脖子,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啊?怎么又吃这个啊,不是说好,有猪耳朵吃的吗?” 那穿着已经洗到褪色的橡皮粉褂子的老妇人,抬起手作势就要给胡落落的肩膀来上一巴掌,可落下的时候,却是轻轻地拍了一下。 “有的吃就不错,你还挑?” 话音刚落,破了几个洞还没来得及换的玻璃窗上,又再次遭受了门口熊孩子的碎石块攻击。 他们一边没心没肺地笑着,一边拼命地朝着院中扔着石头,猖狂地高声喊道: “胡落落,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赔钱货,你还有脸回来啊,哈哈哈哈!” 那几个顽劣的孩子笑得越是肆无忌惮,老妇人的脸上越是挂不住什么表情,她抄起手中的扫帚,冲出去就要找他们算账。 而胡落落对此,好像已经习以为常,撇了撇嘴,从身后抱住那瘦小的老太太,拼命往回拉: “奶奶!你跟他们这些无毛小子计较什么呢,要是没大人教,他们会这么胆大包天的。” 老妇人被气得面红耳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还是不愿意松开手里的扫帚。 “小兔崽子们,就是有大人教,我今天才更要好好教他们怎么做人了!” 老妇人的叫唤,被门口过路的街坊邻居听了去,脸上都不由得露出轻蔑的讪笑。 一个天煞孤星的小姑娘,可不值当这老太太这么上纲上线的拼命。 一出生,母亲难产,父亲在工地猝死,七岁之前,周身方圆十里都不能出现活物,邻居家养的鸡和狗,胡落落只要远远地出现在巷子口,那鸡犬便活不到第二日。 当然,人类也一样。 或病死,或突然暴毙。 渐渐地,左右隔壁胡同里的所剩无几的人们,总觉得是胡落落过分地晦气,全都搬离了出去。 甚至,有人好心来劝老太太也一起离开,却都被生生地骂了回去。 只是,跟胡落落朝夕相处的老太太,却毫发无伤,众人给的解释,也只能说,是老太太自己命硬。 老太太面对那些个胡落落的诋毁,一致都说,是个巧合而已。 而这令人不寒而粟的巧合,却在胡落落七岁之后戛然而止。 根据胡落落的说法是,生日的第二天,她在无人的巷子口玩耍时,遇见了一个穿着粉色大衣的老头,笑吟吟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看见那老头儿笑得和蔼可亲,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便没有任何戒备心,奶声奶气地告诉他: “爷爷,我叫胡落落。” 那粉色的老头儿,眼睛笑得更加像一条缝了,看着手里抱着个破皮球的胡落落,慈爱地望着她,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拍了三下。 买菜归来的老太太,看见胡落落一个人在巷子口叽里呱啦地说着话,尔后还壮着胆子抱起路边的流浪狗,跟它玩得起劲儿。 老太太看见胡落落滚落到脚边的皮球,还有她怀里的小狗,不由得担心起这只狗的性命来。 可当第二天,她看见胡落落抱着昨日那只流浪狗在门口玩闹的时候,老太太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好像改变了。 日子忽而变得平静了下来,日复一日中,胡落落也慢慢地长大了,真正地离开了老太太,带着本地普通二本院校的学历,走出家乡去打拼。 而大城市的机会多,挑战也多,以胡落落那座不算入流的大学,根本无法在那里站住脚很。 但为了含辛茹苦将她养大的奶奶,她不敢回去。 万般无奈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去邻城的影视基地跑龙套,一天八十的劳务费,包含着还算可以的一日三餐,胡落落感觉到已经很满足。 出来三年,她没有再回老家探望奶奶。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出人头地,更是自己害怕面对奶奶的关心。 自己没用就算了,她不想奶奶也跟在后面继续受苦。 除了每个月寄回去的三千块钱,和每周的一通电话,胡落落跟奶奶的联系,也仅限于此。 而如今,此时,胡落落站在老家的长满青苔的院中,指尖轻抚着掉了皮的墙面,顿时万般感触涌上心头。 “落落,你怎么不进来啊?” 老太太在光线极差的屋内,轻轻唤了她一声。 “好,我这就进来。” 胡落落开心地笑着,抬脚就要跟着老太太进门去,空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胡落落,别去,千万不要跟过去!” 胡落落应声抬头,却只有一片灰白的天空,别无他物。 见胡落落还在犹豫,那声音又继续喊道: “别去,答应本座,千万别去!” 胡落落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面前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之中的奶奶。 她一时间,有些看不清奶奶的脸。 “奶奶?” 胡落落猫着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步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着。 谁知,那隐去大半张脸的老太太,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双眼睁得如同乒乓球大小,流下两行殷红的血泪,朝着胡落落扑了过去。 口中还狰狞着大喊道: “文昌,你又坏我好事!” 胡落落的心脏猛烈地抽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方才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幻境。 胡落落看着眼前不断逼近的披头散发的恶鬼,一时间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 而就在这时,胡落落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个声音: “阿落落,不要管,往回跑!” 第一百零六回 你想亲我 “朋友?!” 阳景宫门前的紫菀,还有台阶下的花颜,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置疑。 “帝君,您说的朋友……可是地府的阎君?” 众所周知,文昌帝君除了从前那满满一屋子的侍君,便再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朋友。 可现在文昌口中所说的朋友…… 真实性有待考究。 文昌被紫菀和花颜紧紧注视着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于是尴尬地故意将脑袋转过去,却又正好遇上胡落落那满是好奇的眼神。 于是,必然的,文昌一边皱着眉,又一边红了脸。 “胡落落,你过来!” 文昌忽然背过身去,原本想要迈出阳景宫的步子,又折返了回去。 听见文昌的这一声叫唤,紫菀立刻饶有兴致地歪着头,瞧着文昌那写满了“别理老子”四个字的臭脸,大呼小叫地惊叹道: “帝君!你终于记住落落的名字了啊!” 文昌并没有回答紫菀的话,而是留下一个阴沉地侧脸给胡落落,示意她赶紧知点好歹,立刻马上地跟过来。 胡落落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上文昌的步伐。 身后的紫菀更加不乐意了,在她身后不悦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落落,以前你对帝君,可没有这么狗腿子的,你看你,见到我都不激动了,就知道听帝君的话!” 紫菀撅着小嘴,双手抱着手臂,斜着眼瞄着文昌冷漠的背影。 “不听本座的,难道听你的?” 文昌幽幽地递过去一个眼神,紫菀立刻噤声,撇着嘴,乖乖地跟在后头,一起进了阳景宫。 此时的阳景宫,可从来没有同时容纳过这么多的女人。 一个紫菀,一个胡落落,一个花颜带着她的那株仙草,围着文昌帝君坐了一圈。 “听说,东海龙王那最疼爱的小儿子,近日也要来凑一凑这花朝节的热闹。” 花颜一边说着,一边随手给文昌沏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上。 文昌微微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在桌上,冷漠地应道: “他来便来就是,与本座何干?” “那幼子学业不佳,说是想要亲自来拜见您。” 文昌一听,立刻不高兴地紧锁眉头。 “反正本座不见。” “听闻他的哥哥,东海龙王的第三子,好像对……您的侍女胡落落,爱慕多时。” 文昌腾的一下站起身,已经稳稳端在手里的茶盏,陡然翻了个底朝天,滚烫的茶水一股脑地倾泻在文昌的手上。 巧的是,三个女人,同时拿起手巾,想要替文昌擦去那将手掌烫得通红的茶水。 而很快,花颜便识趣地收回手,紫菀则尴尬地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 因为文昌的眼睛,只盯着握着手巾却迟迟没有动作的胡落落。 “落……” 花颜探过头,想要好心提醒一下胡落落,但却被文昌一个凶狠的眼神,狠狠逼退。 花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余光瞄了一眼文昌,便也没再说话。 而文昌见胡落落还是没有实质性的反应,心里一边埋怨着胡落落没什么眼力见,一边装作无事发生般的,用另一只手倔强地拂去那沾着的茶水,口中还嘴硬地说道: “不就是些茶水吗,何必大惊小怪的,本座又没有什么感觉。” 文昌说这话的时候,望着那手背上险些被烫出水泡的皮肤,微微蹙眉。 “哦,帝君,我这就给你擦。” 终于做好内心挣扎的胡落落,这才想起来要给文昌帝君顺顺毛。 文昌赌气似的,想都没有想,直接一巴掌拍在胡落落的手上,末了还不忘剜了她一眼。 “帝君,疼!” 胡落落也当仁不让地没给文昌面子,高声叫了起来。 文昌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 有一说一,是个人都能看得出他生气得很,可即使他转过身的时候,那么明显地用余光扫了胡落落一眼,可胡落落还是低着头,手指绞着手巾,默不作声。 文昌突然清了清嗓子,看着窗外,用力地大吼了一声: “哟!” 现场的每一个女人,都被吓得一哆嗦。 尤其是,顿感做贼心虚的胡落落,吓得手巾都掉了。 后来还是紫菀站出来打了圆场,凑到胡落落跟前,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说道: “落落,你都不知道,看你昨天流了好多血,又半天没醒过来,我可都吓死了。” 胡落落看着紫菀那猛烈跟她使眼色的眸子,皱着眉却半天没理解她什么意思。 下一瞬,胡落落绝对是脑子抽风地,阻挡了紫菀想要继续爱抚她额头的手,径直走向了随时可能爆炸的,那个名叫“文昌帝君”的火坑。 “诶?帝君,我记得昨天,我的梦里好像……有一个很恐怖的女怪物,是……” “嗯,本座打的。” 看得出,文昌并不是很想理她,躲开胡落落询问的眼神,悄咪咪地把那只红通通的手藏进袖子里。 “那她是……” “杀了。” 胡落落眉毛一挑,略有些惊讶地望着文昌那已经非常不高兴的脸。 花颜十分敏锐地嗅到了两人之间愈演愈烈的火药味,便深谙“三十六计,走为上”的道理,拽了拽还没搞清场上形势的紫菀,立马遁走。 “帝君,我跟紫菀,有空再来看你们啊,我们先走了哈!” 说着,像是拖着一个小麻袋似的,拉着紫菀从阳景宫落荒而逃。 前脚两人刚走,茶厅的门就被重重地关上。 看着文昌迅速逼近,将她紧紧按在墙上的举动,胡落落满眼都是雪花屏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壁咚。” “壁咚是什么?” 果不其然,文昌紧接着就直截了当地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胡落落没有说话,反倒目不转睛地大胆盯着文昌的眼睛,心里反复想着四个字: “你想亲我。” “我没有,别瞎说,你闭嘴。” 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文昌帝君,在别扭地哼唧了一句之后,迅速转过身去,掩饰起他最近愈发频繁的脸红。 而正背对着胡落落的文昌帝君,右耳后那泛红的牙印,却显得更加清晰。 扭转了局势并且轻松占了上风的胡落落,也壮着胆子,用指尖碰了碰文昌的耳后根,惊呼道: “哇,帝君,这是你制服那女鬼的时候,她咬的吗?” 文昌突然转过身,一把握住胡落落那胆大妄为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呵,是你咬的。” 第一百二十二回 忠城枯骨 越山平似乎捕捉到了文昌这细微的眼神变化,但他难得的没有吱声,只是低下头笑而不语。 尔后,见时间差不多了,越山平便小声地催促文昌道: “时候到了,文昌你可以动身了。” 文昌看了看手中的衣带,又看了看面前这种时候还笑嘻嘻的越山平,眼中满是无奈和担忧。 “啧,文昌你看你,笑还不让人笑了,越是这种紧要关头,就越是要乐观面对,再说了……” “丫头现在不也醒了吗?” 文昌猛地一转头,看见眉头紧皱的胡落落,正在慢慢地睁开眼睛。 原本悬着的一块石头,忽然全部落了地。 文昌将从腰间解开的衣带一端,递给了越山平,侧身却径直走向了胡落落。 “你好生待在越山平身边,本座……” “去去就回。” 文昌说完,像是仔细打量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轻轻拍了拍胡落落的肩膀。 胡落落听话地点了点头,目送着文昌快步走向那座拱门。 而越山平看着文昌的背影,还有目不转睛盯着文昌的胡落落的表情…… 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刚刚醒过来的胡落落,似乎脑子还不大清明,看着文昌即将要消失在门的那一端,竟然也抽风了一样,想要跟在文昌后头,一起过去瞧瞧。 “诶诶诶,小丫头,你这干嘛呢,不要命了!” 越山平在身后,迅速拉紧了拴着胡落落的衣带。 胡落落感受到腰部被拉扯的力量,随即好奇地低下头,用手扯了扯身上这根细长的灰黑色带子,问越山平道: “阎君,这是……什么东西?” 面对胡落落突如其来的发问,越山平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呃……那个……嗯……怎么说呢?” 胡落落轻轻挑眉,期待地看着他。 越山平开始还有些支支吾吾,但想了想,索性心一横,牙一咬,脚一跺,实话实话了。 “丫头,你放宽心,这玩意儿没什么的,其实也就是……” “文昌帝君的裤腰带。” 胡落落一时间有些错愕,文昌帝君的裤腰带,此时此刻…… 正系在她的腰上。 这成何体统啊! 胡落落一声高呼,顺手就开是解那带子,却被越山平伸手拦住。 “小丫头,你干嘛呢,这可是文昌临走之前,特意交待,要我看好你的,怎么能随便解呢!” 越山平说话的口气里,不自觉地带了些怒意。 “哦。” 胡落落撇了撇嘴,乖乖地把手收了回去。 越山平抬头,看着胡落落这副吃瘪的表情,轻叹了一声,又赶忙过来安慰她: “小丫头,我可没有凶你的意思,此处命为弱水,是……” “我知道。” 没等越山平解释完,胡落落便接下了他的话茬,一边环顾着四周,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这地方,我来过。” 越山平心中一惊,手中握着衣带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胡落落那张看起来并不像讲假话的脸。 “昆仑神山北,有弱水,其征鸿毛不浮,不可越也。” 胡落落说得每一个字,都将弱水的特点描述得清清楚楚。 越山平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胡落落,是不是真的胡落落。 “你是……怎么知道的?” 越山平说着,微微蹙眉,自然地向后退了一步。 胡落落显得很大方地耸了耸肩,淡淡地说道: “梦里。” “所以总感觉这地方,来过。” 越山平终于松了一口气,摸着胸口平复着紧张的情绪。 “小丫头,老夫年纪大了,可受不了你这说话说一半的惊吓。” 越山平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轻扭动了一下脖子,问她道: “不过有一点,我也很好奇。” 胡落落迎着越山平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是如何在这水下屏气的,毕竟你一个凡人……” “帝君这阵子,一直在喂我一种糖丸,我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 “糖丸?” “喂你?” 越山平不大确定地又重复了一遍胡落落的回答,大拇指来回搓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哦,对了,那糖丸的味道,真的是一言难尽,而且表皮还总是闪着那种淡蓝色的荧光。” 胡落落见状,又赶紧补充上了一句。 越山平抬眼,将视线转向那座拱门,再次皱起了眉头。 … 地狱之门后,是伸手不见五指,无穷无尽的黑暗。 文昌冷漠地看着身侧,不断从两旁迅速窜管过的怨灵。 忽而在这无法丈量的阴暗空间里,文昌听见了齐刷刷的脚步声。 听那动静,似是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文昌缓缓逼近。 而过了没一会儿,那声音突然不响了。 文昌也跟着站定脚步,闭上眼睛,仔细辨认这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突然,一阵冷兵器反射的银光,照在了文昌的脸上,文昌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壮观的景象,顿时有些愣住了—— 那是三万年前,所有战死在沙场上,战士们的亡魂。 如今,他们却全都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了文昌的身前。 “末将计蒙参见帝君。” “末将天吴参见帝君。” “末将商羊参见帝君。” “末将英招……” “好了。” 文昌忽然打断了领头几人的跪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却难得的带着笑意: “你们五个,是要轮番跟本座再自报一遍家门吗?” 计蒙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兄弟,尴尬地挠了挠头,又看了看身后那成千上万的兵卒将领,有些抱歉地作揖道: “帝君,我等在地狱之门能力有限,无法完全看守住那些四处流窜的怨灵,还请帝君责罚。” 文昌淡淡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本座……不怪你们。” 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吾也忍不住出言道: “是,没有了灵力和肉体,仅剩残存的一丝影子,我们也无可奈何。” 说着,陆吾将一只卷轴,郑重其事地交到了文昌的手上。 “地狱之门深处惊险万分,我等已经得知帝君此行是为了什么,那妖兽的命格已经在帝君手中,一切处置,全看帝君定夺。” 陆吾身后的天吴也跟着握紧了拳头,直视着正前方,目露凶光: “帝君,那妖兽要是来了,我们定不会放过他!” 第一百二十三回 百鬼夜行 文昌听罢,缓缓垂眸,轻轻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道: “放心……” “本座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文昌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气,随即将那卷轴收入袖中,转身便要离开。 “帝君……” 文昌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呼唤。 是不善言辞的英招微蹙着眉,有些局促地站在文昌的身后,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一如从前那般,亲昵地拉住文昌的袖子,可他那只布满虎纹的手,却硬生生地从文昌的臂膀中穿过。 英招一时间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在身后的衣服上来回搓着。 “此处,有光我们才能显现,一旦无光,我们便什么也不是。” 文昌抬头看向英招局促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英招却又在身后叫住他: “帝君!那个……白哥他还好吗?” 从前最爱出风头的计蒙,也忍不住上前去,凑到英招的身前,跟着问了一句: “对啊帝君,白泽,我们泽哥,他怎么样了?” 一提起白泽,文昌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 就那只天天闷骚得要命,还跟羲和走得很近,喜欢咩咩叫的神兽,文昌已经两千多年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即使,他们二人同处天界。 “好,本座会去问的。” 文昌随口应了一声,侧过身抬脚就要离开。 他缓步走出地狱之门,背后怨灵的哭喊声不绝于耳,而曾经在他麾下听令的万千士兵突然跪地,齐声高呼: “恭送……帝君……” 而地狱之门外的越山平和胡落落,却只能看见文昌那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见文昌一言不发地,将右手背在身后,越山平一边提溜着拴着胡落落的衣带,一边快步跟上文昌的脚步: “诶?文昌,你在里头都看见谁了?” “天吴?计蒙?哦对了!还有那商羊,那只只有一只脚的鸟儿!” 文昌蹙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即霸道地从越山平手中抢夺过衣带,大大方方的系在自己身上。 越山平看着眼前文昌的举动,不由得嫌弃地咂了咂嘴: “文昌,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吗?” 文昌根本懒得理他,反手拎着那仅剩的一小截衣带,让胡落落始终在他身后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你现在就像个,啊不,就是个土匪!还是死不招安的那种!” 越山平越是说得气急败坏,文昌就越是淡定得无懈可击: “你知道就好。” 文昌丢下冷冷的一句话,便也不管老早过来带他们开路的越山平了。 “文昌,你不能过河拆桥!” 于是,文昌相当不要脸地,拉着胡落落,将身体往后退了半步,给越山平留出足够的施展空间来,冲他扬了扬下巴,眼神示意他赶紧动身。 “干嘛?” 越山平有些不解地看着文昌的动作,又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幺蛾子。 文昌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深吸了一口气: “拿上你的赤方剑,回去!” “难不成,你想在这座石门前头待上一辈子?” 越山平这才不情不愿地捡起地上的赤方剑,嘴里嘀嘀咕咕地埋怨道: “我又不想你,别人的心思都能猜出来,不说话就知道对我凶,文昌你这臭脾气,也只有丫头能治得了你,我看羲和在时,你也是这般不近人情!” 发现文昌正睁着那双细长的柳叶眼,冷冷地瞪着他,越山平也相当刚枪地冲文昌吼上了一句: “怪胎!” 而异常听话地窝在文昌身后的胡落落,也只是捂着嘴偷笑,看着他们加起来快赶上恐龙诞生的两个老家伙斗嘴。 眼尖的越山平,发现了胡落落轻笑的表情,便直接就指出了她与从前的不一样。 “丫头……” “你比以前安静了。” 越山平朝着胡落落邪魅一笑,打趣她道,但很快就被文昌的后背,将两人的视线阻挡开来。 “别理他!” 文昌偏过头来,关切地看着身后的胡落落,又将她往背后拢了拢,用身体结结实实地挡住。 越山平握着赤方剑的剑柄,用力地挥了挥两下,其间竟还不忘腾出空来,对着文昌皱着鼻子冷哼了一声: “小气!” 当胡落落跟着文昌,即将从那弱水巨大的漩涡中腾空而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文昌的衣襟。 虽然,此时的她感觉先前沉重的身体轻松了许多,但之前那皮肤撕裂的剥脱感,却仍然记忆犹新。 “别怕。” 察觉到胡落落紧张的情绪,文昌自然地将手臂收紧,将胡落落护在怀里。 漩涡跟着赤方剑开始向四周慢慢扩散开来,形成一个更大的,扁平的漏斗形漩涡。 “文昌,跟紧了!” 越山平的神色开始变得紧张,一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便知道现在的形势相当严峻。 举目三界,只有他越山平能冲破弱水,打开这座地狱之门,但此时他握着赤方剑的手心,渐渐沁出的汗液,却仍旧不能缓解丝毫他内心的恐惧。 出弱水,比入弱水,更难。 也正因为只有越山平一人能够开启此门,所以他才更加的惴惴不安。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胡落落就感觉到,身体像是被一张根本无法穿透的膜布,紧紧地蒙在身上,迅速收紧。 莫名强烈的窒息感,比坠落时的失重感,来得还要强烈。 胡落落在“想死”和“不想死”之间来回摇摆不定,但脑海中唯一确定的想法,就是想要赶紧结束这一切。 她能感受到,文昌已经尽了全力将她保护得好好的,可想要将她从腰间迅速分解开来的可怕力量,却一点一点地将她从文昌身上得到的片刻温暖,磨灭。 直到…… 胡落落感受到头顶那不大明朗的光亮,她才如释重负地,庆幸自己终于出来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她在昆仑山下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战战兢兢地顺着文昌的那根衣带,胡落落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爬上岸,看着面前一脸愁云的文昌帝君,胡落落这才意识到,文昌用这种笨拙的办法,将他二人相连,是何等的睿智。 还没来得及反应,越山平口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卧槽!” 文昌皱眉,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胡落落的耳朵。 尔后,越山平的吼叫,响彻了昆仑山北的云霄: “文昌!”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 第一百二十五回 人间理想 “哈哈哈~” 被文昌和越山平二人,紧紧护在中间的胡落落,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连同身前的越山平,都不由得偏过头来,看着那越笑越开心的胡落落。 “丫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而胡落落却笑得更开心了,还大着胆子,用手指戳了戳越山平的肩膀,紧接着发出一声大呼小叫的惊叹: “哟,看不出来啊,原来你这块头儿也挺大啊!” 身后的文昌,听见胡落落这句忽而放荡的口气,眉毛气得都快飞出去了,毫不留情地一胳膊,捞过胡落落的后腰,将她的脊背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你这是在干什么?” “本座在这里,别人还有什么好摸的?” 瞧文昌这话说的,好像只要他这一朵旷世奇葩在场,其他的花儿都黯然失色一般。 而胡落落感受到这后背上突如其来的温热,瞬间细眉一挑,转身用食指轻轻挑起文昌的下巴,目光魅惑而风情万种。 “啊,对了,我来……可就是为了你!” 说着,便一点也不客气地头一低,展开双臂,往文昌怀里一钻,糯叽叽地蹭着文昌的胸口,撒娇地哼唧了一句道: “仙君~” 有一说一,文昌有那么一瞬间,身体猛然僵硬地,不敢动弹。 不过很快,文昌和越山平都意识到了胡落落的异常。 文昌别过脸去,推开胡落落趁机伸到他背后无法无天不老实的手。 如果不是文昌的动作足够迅猛,胡落落的那只爪子,估计就要伸到文昌的袍子底下,死死拿捏住他的腹肌了。 “你是什么人?” 文昌迅速做出判断,向后退了一步,手里轻轻扇动着的玄灵降魔扇,在胡落落的面前咄咄逼人。 胡落落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微微蹙眉,一脸不悦地说道: “你竟然不知吾山阴公主刘楚玉?” 此话一出,越山平和文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是碰上了历史上着名的贼! 定是方才斩杀鬼影时,那刘楚玉的魂魄碎片,进入了胡落落的身体里面。 文昌心中暗道不好,看着眼前明明表面人畜无害,可心底里却一直觊觎他美色的女鬼,有些无可奈何。 一只对胡落落来说没有什么多大伤害的女色鬼,可一旦文昌用了法术将其从胡落落身体中逼退,却会不可避免地对胡落落造成伤害。 “文昌,现在该怎么办?” 文昌摸着下巴,看着眼前那个占着胡落落身体,却仍旧没有放弃对他动手动脚的刘楚玉,皱起眉头,轻叹了一声道: “随便找个地方先歇下。” 随即,文昌径直略过了那睁着大眼睛,如饥似渴地,直勾勾地望着他的胡落落。 “嗯?不回天界了?” 越山平慢慢得退到了文昌的身边,不大相信地又确定了一遍。 “嗯。” 文昌心中烦闷得很,此时带着被附了身的胡落落回去,星宿舍里头那一帮浑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一百零一个男人,岂不是都要被她给嚯嚯了? 那刘楚玉看到天界上那么多的漂亮男人,岂不是如鱼得水,连路都走不动了? 而那借着胡落落的身子,明目张胆地扒拉着他的脑袋,细细观赏的刘楚玉,却反倒更加变本加厉地盯着文昌那双透出一股子忧郁的眼睛。 文昌实在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了,眉头一拧,低声呵斥道: “你再看,本座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然而此时的“胡落落”,却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一手叉腰,一手洋洋自得地说道: “挖呗,反正你挖得……又不是我刘楚玉的眼睛。” 文昌刚想发怒,但看着刘楚玉顶着胡落落的那张脸,又觉得自己根本犯不着,跟一个随时都会被他消灭的女鬼计较。 刘楚玉随即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抱着手臂,摆出从前做山阴公主的那套飞扬跋扈,趾高气昂的样子来: “吾收的那些面首里,可还没有长得如此惊艳的男人,果真啊……” “还是这幽冥地界有意思。” 说完,还不忘远远地朝着文昌抛了一个媚眼。 越山平听见刘楚玉这一声类似于有意无意炫耀的轻叹,不禁从喉咙里憋出了一声幸灾乐祸的讥笑。 这刘楚玉还真是个妙人呐,做鬼都还惦记着男人,真可谓是: 广袖袍下死,做鬼也风流。 文昌瞧着胡落落的那具皮囊之下,做出这种不合规矩的行为,不由得将眉头紧紧皱起,抬手对着她的脑门,就来了一个脑瓜嘣。 “你竟敢对吾做此等下流之事?” 好家伙,都还会血口喷人了,你方才做的事,难道不下流? 还又摸又捏的! 文昌根本懒得理她,将脸嫌弃地别过去: “本座打的是她的头,又不是你的。” 那刘楚玉见状,吃瘪地摸了摸疼痛的额角,侧身继续锲而不舍地骚扰着文昌帝君: “神仙大哥,听说这弱水,入水不湿身,照水不见影,鸿毛不可浮,是不是真的?” 说着,刘楚玉便想借着胡落落的手指头,对文昌动手动脚的。 文昌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干,便提前躲开了,让刘楚玉扑了个空。 刘楚玉差点摔了个狗啃泥,一站稳便立刻高声训斥道: “吾要是摔坏了怎么办,吾可是多少男人的人间理想!再说了,这是你女人的脸,要是……” 文昌突然伸出手,紧紧捂住了她还在逼逼叨叨的嘴。 这女的,不光色,还话多。 越山平睁大眼睛,看着被文昌扛在肩上,一边挣扎却一边笑得荡漾的胡落落,一时间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诡异。 而事实上,文昌的按在刘楚玉腰间的两指,却时不时地捏紧相当于她命门的腰眼: “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本座能让你立刻灰飞烟灭。” 刘楚玉立刻噤声,瞬间柔若无骨地张开双手,环绕着文昌的脖子,趴在他宽厚的肩头,对着文昌的耳朵,轻轻吐出两个字: “仙君~~” 刘楚玉口中那似有若无的热气,缓缓进入文昌的耳中,使得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颤了颤。 说真的,这世间举世无双的老色批,对于拿捏男人之事,真的很会。 相当的会。 第一百二十六回 喝酒误事 文昌的手空握成一个拳,搭在胡落落的腰上,而胡落落身体里的刘楚玉,却另辟蹊径,用手指从文昌的手背滑到指尖,尔后一把握住,再结结实实地放在自己的腰上。 文昌陡然间,感受到了胡落落那a4腰的魅力。 一只手掌就能轻轻握住的柔yao,瞬间让他觉得掌心发烫得厉害。 “诶,文昌,到了。” 越山平看着眼前许久没有人住的破败驿站,侧过头看着身后的文昌—— 还有那似乎长在他身上的胡落落。 情不自禁地捂住了眼睛。 见到驿站面前缓缓出现的三个人影,柜台后看店的老者,一个猛子突然起身,一路飞奔到他们跟前来。 看得出,这里的生意十分地不景气,老者跑过来的时候,还不小心踢倒了几个都快散架的凳子。 “老朽这仙客居,已经多年无人居住,几位来此,老朽不知,有失远迎,还望不要怪罪。” 那老者客气地笑着,迎着文昌他们进来。 只是看着文昌肩上软绵绵趴着的胡落落,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后退了一步: “这位是……” 文昌没有看向老者,而是自然地在一处方桌前坐下,淡然道: “本座的人。” 老者微微一沉吟,立刻十分上道地点了点头,展开手臂,给文昌指了一处明路: “客官,二楼正中央,有一间上好的厢房,您请便!” 越山平见老者先给文昌安排了住处,便不甘示弱地跻身到文昌前头,问那老者: “那我呢?我住哪儿?” 老者轻笑着,安慰越山平稍安勿躁,指了一口较为僻静的一间屋子: “这位客官,您今晚就在此处歇息。” 越山平看着一楼那隐藏在楼梯后的房间,微蹙着眉头,却没有说话。 而背对着,听出越山平这犹豫的沉默,便直接开口道: “本座住一楼这间。” “那……二楼呢?” 老者紧接着便问了一句。 “二楼给他。” 说完,文昌又将快要掉下来的胡落落,又往肩上提了提,大踏步地走向楼梯后的那间房。 不知是刘楚玉困了,还是胡落落本体累了,文昌怀中的女子睡得很熟。 甚至文昌抱着她进入厢房时,没看清路不小心绊了一下,都没把她吵醒。 而这仙客居也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屋内的日常陈设,应有尽有,与它外头瞧着的破败不堪,完全截然不同。 … 文昌双手撑着下巴,趴在床边,看着榻上睡得香甜的胡落落,用手指轻轻抚平了胡落落那睡着还微蹙着的眉头。 兴许是文昌的这一触碰,梦中的胡落落忽然四肢轻轻一抽,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没弄清楚眼前的人,是胡落落还是刘楚玉之前,文昌非常保险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而随后紧接着响起的一声娇滴滴的“仙君~”,又再次验证了文昌的想法,是对的。 刘楚玉支棱起她那纤细的手臂,朝着文昌就扑了过来。 “仙君,为何你如此不近人情,这更深夜长的,竟冷落人家!” 刘楚玉这番慷慨激昂的暖场开场白,要是放在寻常男人身上,肯定早就春心萌动了,但文昌却冷漠地瞧着刘楚玉在他眼前的尽力表演,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自顾自地喝着自己变幻出来的君山银针。 “仙君~” 刘楚玉又是一声矫揉造作的轻唤,见文昌还是不为所动,便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赌气似的踢掉了脚上的鞋子。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矮几上,早就备好的一壶酒。 刘楚玉三步并作两步,提起那酒壶,一饮而尽。 带着几分醉意的刘楚玉,却因胡落落这具不胜酒力的躯壳,被间断地抽离出胡落落的身体。 于是,便出现了以下精彩的一幕。 “仙君~来嘛,春宵苦短……” “嗯?帝君,我怎么拉着你的手了?” “仙君~快陪吾一起喝一杯!” “哎呀,帝君,你身上有伤,你不能喝酒!” 文昌看着手里倒得满满的酒杯,还有盘曲坐着的腿上,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的胡落落,蓦然有些头疼。 “想死吗?” “本座送你一程。” 文昌的眸子忽然一冷,放下手中的酒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按住了刘楚玉的腰眼。 那先前还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引诱文昌上钩的刘楚玉,霎时间疼痛到从胡落落的身体撕裂开来,露出死前极为可怖的惨状。 而面对文昌这种危及生命的威胁,刘楚玉却还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与文昌近身接触的机会。 趁着文昌忽而有意松开的力度,刘楚玉迅速低下头,用自己的……哦不,胡落落的唇附上了那张微微张开,显然很是诧异的薄唇。 而在两瓣柔软相互触碰的那一刻,刘楚玉突然从胡落落的身体里完全抽离。 胡落落有一瞬间的错愕。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文昌胸前的衣衫,明明想要挣脱,却又十分依恋这久违的温暖。 都说薄唇的男人,最是薄情,可胡落落却透过那慢慢探索的柔软,体味着渐渐浓郁起来的炙热。 不管是对于胡落落,还是文昌来说,都像是在做梦。 胡落落一时间分不清,正亲吻着她的人,到底是不是文昌,而文昌也不清楚,一点点拨弄着他心弦的人,是…… 不对,应该只有她。 也只能,有她。 伏在胸口的那只微凉的指尖,忽然往衣衫里侧探了探,而文昌却难得的没有拒绝, 轻轻握住了那只手,在掌心里来回地揉搓。 尔后,口中忽然传来的血腥气,才终于让文昌停止了刚刚方寸大乱的行为。 他红着眼睛,低头用鼻尖蹭着胡落落的鼻尖,唇峰有意无意地从她的眼睫边游走。 这一刻,也当他与胡落落一起醉了。 “帝,帝君……” 小脸蛋红扑扑的胡落落,脑袋昏昏沉沉地依偎在文昌的怀里,有气无力地轻唤了一声,唇周还带着尚未退去的红印。 “嗯?” 文昌自然地应着,用下巴轻轻蹭了蹭胡落落,已经从发带中散开的,柔软蓬松的头发。 “我是不是又喝多了?” 胡落落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屈的哭腔。 “没呢。” 文昌轻轻地笑了笑,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方才刘楚玉一饮而尽,还一脚踢翻了酒壶上。 “你骗人!” 胡落落抬手,对着文昌的肩膀就是一巴掌: “我肯定是喝多了!” “我知道,喝酒误事,帝君你肯定又是拿我寻开心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回 一念之间 “本座没有。” 文昌被胡落落那头乱蓬蓬的头发,蹭得锁骨那里直痒痒,不由得轻笑着侧过头去,连同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有!” “就是有!” “你就是骗我!” 胡落落窝在文昌的怀里,四肢不断攒动着,试图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于文昌的不满。 而长手长脚的文昌,只张开双臂,把胡落落往盘曲的两腿中央一兜,便轻轻松松地将胡落落完全圈在了怀里。 “本座骗你什么了?” 文昌有些哭笑不得,却感觉右前方有一束幽怨的眼神,正紧紧地注视着他们二人。 是那刘楚玉没有双腿的半截影子。 文昌望着那死性不改的刘楚玉,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尔后以一种示威的神色,微微俯下身,唧唧在胡落落的额头和脸上,分别亲了两口。 完事之后,文昌还摆出一副洋洋自得还十分讨打的表情,故意显摆给刘楚玉看。 没了宿主的支撑,此时的刘楚玉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冲着气死鬼不偿命的文昌,瞪着她那铜铃般的眼睛,攥紧拳头张牙舞爪地向文昌二人飞奔过来。 文昌只顺便用食指插入折扇的空隙中,轻轻一旋转—— 那失去肉体庇佑的刘楚玉,便如同方才弱水前万千游离的孤魂野鬼一般,瞬间化为灰烬。 感受到屋内的灯火,稍稍暗下了一些,胡落落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将脑袋又往文昌怀里凑了凑: “怎么突然不亮了?” 文昌垂眸看着胡落落的眼中,温柔得似乎都能掐出水来。 “无妨,一只蚊子而已。” 文昌说得相当轻描淡写,眼睛随意地飘向地上那撮正在散去,还带着一小撮烟尘的灰烬。 说着,文昌想要抱起胡落落起身,却发现腿上的衣衫似乎湿了大片。 文昌蹙眉,低头,那手臂好好圈住的胡落落,再次沐浴在血色的猩红之中。 “太乙!” 文昌倏的一下,猛然站起,胡落落的胳膊缓缓从他的肩上滑落。 文昌抱着已经有些僵硬的胡落落,猛地推开房门,站在门口,冲着那空无一人狭小的中厅怒吼道: “太乙!快给本座出来!” 话音刚落,周遭的破败开始一点点褪去颜色,露出灰得有些发青的墙壁,和几座已经看不清面容的立身金像。 而原先领着他们三人进入这仙客居的老者,已然换了身素色道袍,将手里的拂尘轻轻一挥,缓缓走到文昌跟前。 “我见帝君近日道法退步不少,竟连老夫的障眼法都没有识破。” 面对太乙的直言不讳,文昌焦急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落落。 他的落落,不能死。 太乙换了一只拿着拂尘的手,在文昌眼前轻轻滑过: “帝君,您的心境已被屏蔽多时,您的执念也该放一放了……” 文昌脖子上的青筋迅速爆起,手臂上仍旧不愿意放下的胡落落,瞬间如同重了千斤万斤一般,将他的胳膊死死地向下压着。 他还在强撑,而太乙的话,如同一串咒语,继续在他的耳边一圈一圈地盘旋。 “帝君,您曾是开天辟地的旧主,从前已经为了避世,放弃天帝之位,如今您屡次动了凡心,忘记道家根本,是将三万年前那些战死的同胞们,置于何地!” “置于何地!” “何地?!” 最后那几个字,一点一点地敲击在文昌混乱的心绪上。 他的元神刚刚归位,气息尚未稳定,脑海中一片混沌,一时间理不清这其中缘由。 “那落落呢?” “你们又将她置于何地?!” 文昌心中只惦念着一件事情,就是身体渐渐趋于冰冷的胡落落,能否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他已经想好了,既然从前元神能够寄养在胡落落的体内,那么现在…… 也能。 文昌眉头紧锁,始终不愿意放下怀中,那已经让他万般痛苦的执念。 而太乙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瞬间清醒。 “七月十五,中元节,您却又在这长生观中,做出有损清修的事情来……” “帝君,也是时候该醒醒了,趁还来得及,放下执念!” 而文昌却执拗地认为,胡落落还能回来,冷漠地垂眼,将太乙一番用心良苦的劝谏全然抛在脑后。 “帝君!” 太乙在身后痛心疾首地唤了一声,尔后是膝盖重重地敲击在长生观中, “天地起始之初,决定成神成魔,是在您一念之间,而现今,能否冲破心中桎梏,也仍是在您的一念之间。” 文昌听罢,长叹了一口气,尔后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时间有些错愕。 屋内,还是一片祥和,迅速附身,怀中的胡落落已然沉沉睡去,还舒服地翻了一个身。 文昌一惊,迅速撩开衣袍,仔细观察着地上有无血迹。 在反复确认胡落落并无大碍之后,文昌忽然深深地长舒了一口气。 尔后,文昌低下头,看着满是汗珠的手心,还有袖中陡然滚落出的,写满密密麻麻符文的卷轴,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而又在文昌怀里懒洋洋翻了一个身的胡落落,不经意间抬起手,轻轻擦去了额角的血迹。 文昌背后书架上,忽然掉下一本书来,翻开的那一页,赫然写着几句话: “真人太乙,以果还因,以杀平杀;灭因断果,以杀止杀,且其更擅幻境之术,其境亦真亦假,真假难辨。” … 终是过了极为惊险的一夜。 文昌抱着还未苏醒的胡落落,身后跟着四处张望的越山平。 越山平扛着他的那把赤方剑,满腹狐疑地观察着他们昨夜住着的这座驿站。 “嘶……” “文昌,我总觉得这驿站,哪里怪怪的。” 说着,还特意绕了一个圈,绕到了文昌的面前,用一根小手指,轻轻戳了戳还在睡觉的胡落落。 “这丫头也奇怪得很,怎么还在睡?” 越山平似乎对眼前的任何事物,都感到十分惊奇,想要继续捣鼓一下胡落落,却被文昌一个凛厉的眼神喝退。 “哎哟喂,不就戳了一下吗,看你那个眼神,都能吃人了!” 第一百二十八回 留守青年 文昌知道白眼飞过去,越山平立刻噤声,歪过头来,警惕地看了雾蒙蒙的四周,小声地询问文昌道: “昨日夜里,发生什么了?” “又打又闹的,好像……” “还摔了东西?” 越山平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文昌紧紧抱着不撒手的胡落落身上。 看她睡得如此沉,越山平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他俩昨天是一言不合吵了架,胡落落哭闹着累了,才会快日上杆头了,她还睡得不知道醒。 文昌眉头一紧,侧身迅速瞟了一眼身后的仙客居,冷声道: “管好你自己的事。” 越山平看着文昌这副一遇见事情,就摆出一张臭脸的样子,不服气地冲着他那快步向前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 而一回到阳景宫,文昌前脚安顿好胡落落,跟越山平交待了几句,后脚便像脚底抹了油似的,出门去了。 越山平看着眼前床榻上紧闭双眼,呼吸均匀的胡落落,正要起身跟着文昌一同去看看,胳膊却被一把抓住。 “阎君,我有事情要问你。” 越山平有些诧异地看着一本正经揪着他袖子不愿松手的胡落落。 他狐疑地打量着胡落落的表情和神色,担心她又被什么不干净的玩意儿附了身。 “阎君,放心,我是胡落落本落。” 听见胡落落这句应答,越山平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尔后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大方态度,等候着胡落落的提问。 “我昨日听到了一些传闻。” 昨夜在仙客居,明明跟帝君好好地说着话,醉意猛然袭来,让她迅速失去了意识。 可她睡去之后,做的那个梦,却又真实得异常可怕。 她听见了一部分对话,也感受到了身体上陡然增加的压迫感和疼痛,只是她无法确定,自己昨天夜里遭遇的一切,尤其是能够作为佐证的对话,是否真的存在。 所以,胡落落很是聪明,在没有确认之前,也只是透露出部分信息,来向越山平交换她心中的疑问。 “哦?什么传闻?” 越山平很是捧场地故作姿态,表现出一副吃瓜的表情。 “帝君他……” “曾经是不是有几乎掌管一整个天庭的机会?” 越山平不知道胡落落在哪里听到这些东西,但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但他下意识露出的吃惊表情,却让胡落落感知到了一丝丝线索。 “嗯。” 谁知,下一秒,越山平却很老实地应了一声,紧接着还补充上了一句: “何止是天界。” “只要他想,三界万物,都能归他文昌所属。” 胡落落看着越山平说话时那过分夸张的神情,忍不住表现出那么一丢丢鄙夷: “呵呵,阎君,你开玩笑的。” 越山平却很认真地摆了摆手,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胡落落那双不大相信他的眸子: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 越山平故意拖长了尾音,原本嬉笑的一张脸,瞬间变得严肃,将胡落落的好奇心拉到了满格。 “开玩笑的啦!” 长久的沉默之后,越山平用一句玩笑话,淹没了自己方才真实的玩笑话。 胡落落瞧着越山平咧着嘴冲她笑的模样,也跟着轻轻笑了笑,尔后将目光转向明媚的窗外: “阎君,那帝君他去哪儿了?” 越山平被胡落落这么一问,显得很无辜地耸了耸肩: “啧,我也不知道,正想跟着去呢,你突然拉住我了。” 越山平说着说着,语气竟然还带着一丝丝委屈。 胡落落见状,赶忙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哎呀,怪我怪我。” “阎君,你想去便去就是了,我不拦着你!” 越山平得了应允,刚准备抬起脚,走出门外,最后经过不是特别强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决定在胡落落身边留守。 “怎么,阎君你又不跟着去了?” 越山平叉开腿,一屁股在床榻前的矮凳上坐下,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我这还不是放心不下你嘛,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活到今天,真的实属不易。” “再说了,文昌交待我的任务,我总不能按时按量地完成。” 兴许,越山平的这后面一句,才是他留下来的重点。 尔后,越山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用s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啊,对了,用你们凡人的话,我就叫做……” “留守老人?” “哦不对,是留守青年!” 越山平一阵自吹自擂的操作,引得靠着床边坐起的胡落落哈哈大笑起来,却又闹得胡落落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越山平见胡落落咳得厉害,立刻转身给胡落落去倒些茶水来,而胡落落低头的瞬间,却轻轻地擦去了嘴角不经意挂着的血丝。 … 文昌一出阳景宫,抬脚就来到了白泽所居的听春苑。 “开门。” 冷冷的两个字,便让屋内的主人,知道外头来得是何方神圣。 门应声弹开,只留出一条狭小的门缝,还顺带落下了不少的灰尘。 看样子,这听春苑,似乎许久没有人来访了。 文昌径直走向白泽所在的听春苑,一句废话没有,开门见山地把陆吾交给他的那卷卷轴,放在了白泽面前的案头上。 白泽盯着那已经开始发出一点点淡淡光芒的卷轴,看了一会儿,尔后抬起他那双含苞待放,柔若春水的凤目,不紧不慢地问道: “帝君,这是何物?” 文昌冷笑一声,侧过头看着白泽那副悠然自得品茶的样子,脸上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那不是应该问问本座麾下,这六个好副将?” 白泽没有应他,只是默默地喝完这最后一口香茗,尔后抬起眼,悠悠地望着文昌帝君道: “那帝君问您自己了吗?” 说罢,接着给自己又续上了一杯。 白泽的回答倒是不卑不亢,文昌也没有继续纠结于此卷轴上,而是转而又问道: “这么多年,为何居宅不出?” 白泽淡然一笑,伸手揉了揉腿上盘曲而睡的那只橘猫: “帝君这还用问?” “像我这种祥瑞之兽,明君辈出才有我的影子,这两千年来,放眼望去……” “有吗?” 第一百二十九回 强词夺理 “那也不能成为你强词夺理的理由!” 文昌说着,目光突然发狠,望着白泽的眼神充斥着不满。 “哦?是吗?” 白泽阴阳怪气地斜倚着面前的茶几歪坐着,懒洋洋地抬起狭长,眼角上挑的凤目: “那能成为……我与羲和神君多说了几句话,就被您束之高阁的理由?” 果真,这么多年过去了,白泽还记恨着文昌帝君因为与羲和走得近,被生生冷落了两千多年。 见文昌并没有做出什么解释,白泽在文昌身边慢慢地踱着步子,环绕了一周,尔后如同在诉说一个故事一般,缓缓开口道: “那能成为帝君您抛下座下六兽的理由?” 文昌有些惊诧,他尚未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正缓缓起身的白泽。 白泽将手中的白玉茶盏随意地往地上一扔,茶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因为您的一句''避世'',我等即使战死巫族沙场,也要维护您最后一丝威严。” 明明是一段质问文昌的话,白泽却说得相当平静: “帝君,您真的有心吗?” 文昌没有回答,只是侧身看着被白泽扔在地上,缺了一角的白玉杯子。 随后,他抬头看着那天空中,猛然暗淡下去的日光,忽然冷笑了一声: “白泽,自古帝王都无心……” “你又何苦纠结,神明是否有心?” 白泽听罢,一阵苦笑: “是啊,所以羲和神君薨逝之时,您才会毫不犹豫地将那忘川之水与孟婆汤一并饮下。” “帝君,神仙活得久了,有些事情容易忘记,需不需要我帮您一起回忆回忆?” 面对白泽这咄咄逼人的言语,文昌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发雷霆,却只是淡漠的一笑: “知道你面前的这卷轴哪儿来的吗?” 白泽的目光清冷,随意地瞥了一眼案头上的卷轴。 “昨日,七月十五,陆吾亲手交予本座的。” 白泽突然错愕地抬眼看向文昌,他一时间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吾他……不是已经……” 白泽踉跄着扶着一旁爬满常青藤的墙壁,呼吸跟着渐快的心跳一起,变得惊慌失措。 文昌见白泽如此反应,看着那种满一整个园子的常青藤,捏起一片叶子,缓缓垂眸道: “从前英招,倒是最喜欢藏在这种叶子里打盹。” 说完。文昌也没有再过多的逗留,转身离开了听春苑。 随后,文昌身后的听春苑中,传来一阵低声的啜泣。 而文昌展开手掌,一串象征着命格的符文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 从白泽那处回来,文昌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里,任凭越山平在门外如何叫唤,他都不为所动。 越山平不知文昌他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干了什么,一回来就闷在书房里头,无奈之下,越山平只能冲进胡落落的卧房,请求她出马,劝一劝文昌帝君。 “我?” 胡落落对自己没什么自信,手掌轻轻拍着胸脯,反复跟越山平确定着: “我能有什么本事,能让帝君听我的?” 越山平蹙眉,不解地看向胡落落的眼睛: “不是啊,你从前可是最有办法了,只要你在他门口哼唧两声,文昌总会给你开门的。” 胡落落难以置信,且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后脑勺,难为情地笑道: “是吗?” 越山平立即蹙眉,心中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自打弱水回来之后,这两个人就一直奇奇怪怪的,文昌比从前更加不爱讲话,惜字如金,这胡落落也是,性子沉稳了不少是好事,但从前的闹腾劲儿,却倒是一去不复返了。 “丫头,你没事?” 越山平皱起眉头,伸手想要试试胡落落额头的温度,却被胡落落下意识地向后一退,给躲开了。 尔后,胡落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眼睛,激动地拍了拍床沿: “哦对了,阎君,你帮我去问问,紫菀她这几日怎么了?有没有好些?可还按时吃药了?” 越山平盯着胡落落那副关切的表情,面色忽然有些凝重。 “怎么了?” 胡落落微微偏过头,察觉出越山平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悬着的心,再次被提起。 越山平低下头,有些为难地说道: “我也是方才从花颜那处过来通风报信的仙草处得知,紫菀的源泰阁,下令被天帝封禁了。” “怎么会这样?!” 胡落落一声惊呼,掀开被子,起身就要下床。 “哎?等等等等,丫头,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胡落落应声回头,还没来得及穿好鞋子的脚,却仍旧跃跃欲试地,想要破门而出,前往源泰阁。 “不光如此,花颜所在的花颜神御也加强了管制,花颜被禁足,与紫菀关系相近的司命和卯日,也被突然停止了花朝节的比赛。” 胡落落一听,突然意识到,下一个被制裁的,很有可能就是阳景宫中的自己,越山平,还有…… 文昌帝君。 事不宜迟,胡落落不顾越山平的劝阻,随意拖着鞋子,飞速冲出门外。 越山平张开想要阻拦胡落落的手,正要收紧,却发现胡落落只是奔向了文昌所在的书房,紧扣房门,朝着里头叫喊道: “帝君!” “帝君,紫菀被封禁在源泰阁了,花颜元君,还有司命,还有卯日,都被禁了足……帝君,你快想想办法,再不行动,下一个便是我们了!” 双门紧闭的书房中,文昌从指尖挤出几滴发出莹莹蓝光的血液,滴入他常用的松烟墨中,在符纸上一气呵成,写下掌心的那串符文。 尔后,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捻起那张符纸,置于眉心,心中默念了一字: “破!” 那符咒便瞬间飘浮在空中,随着应声燃烧的烟雾,一同消失不见。 门外的胡落落还在请求文昌出手,而做完这一切的文昌,才慢悠悠地在屋内缓缓开口: “无妨。” “本座不会有事。” “你们也一样。” 随即,书房的门缓缓打开,一束日光正好打在文昌的肩头。 那一束光芒,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从文昌的肩头,一点一点地下移,最终落在他的手背上。 文昌看着门口跪坐在地上,体力不支的胡落落,将手掌翻转,伸手拉起了胡落落。 动作虽是温柔,但那双垂下的,无光的眸子,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的胡落落。 第一百三十回 帝君抱抱 “仙者也会像你们人类一般,更迭换代,所以……” “什么意思?!” 文昌的话还没有说完,胡落落径直打断,抬起头,不置可否地看着文昌那双冷漠却又陌生的眸子。 “字面意思。” 胡落落忽然觉得,文昌紧握住她的那双手,失去了温度。 而眼下,胡落落却再没有像从前一般,不计一切后果地,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只是默默地从文昌的掌心之中抽出自己的手,扶着一旁的墙壁,艰难地直起身子,垂下脑袋,试图用散开的头发,遮住她难掩的落寞神色。 “那也就是说……” “紫菀她……会羽化?” 胡落落说出那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那倒不会。” 听见回答的胡落落,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有人会来顶替她典籍官的位子。” 胡落落原本沉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她忽而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等待着文昌的下文,低声问道: “那会是谁?” “白泽。” 文昌回答得相当干脆,没有丝毫地犹豫。 说完,便从胡落落旁边侧身而过,只留下呆愣地杵在原地的胡落落,还有一个不小心听到墙角的越山平。 胡落落听说过白泽。 白泽号称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透过去,晓未来。亦能说人言,曾应黄帝所求作鬼神图鉴,内有万一千五百二十种鬼神,还可趋凶避吉,为祥瑞之兽。 而越山平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大为震惊,手指着文昌那迅速飘过的背影,难以置信地跟了过去: “文昌,你是说真的吗,白泽要接替紫菀的位子,那紫菀呢?” 这一次,文昌依旧没有丝毫的犹豫,十分直截了当地随口应道: “她会去她该去的地方。” 看着文昌那淡漠得有些可怕的眼神,越山平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下意识地探过身体,一把拉住了文昌的胳膊,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不是文昌,难道天帝想要……” “紫菀遁入轮回?” 文昌垂眸,没有回答,故意躲开的眼神,却像是在默认。 越山平立刻握紧了拳头,眉头紧锁地在文昌面前挥舞着: “文昌,你难道还能在这里坐视不管吗?” “你难道……” “本座能有什么办法?” 文昌蹙眉,径直打断了越山平的发问。 “天地轮回,人各有命,你觉得本座能让已经做好的决定再有可能翻盘?” 文昌话音刚落,越山平像是恍然大悟似的瞪大了他的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文昌,像是发现了一座新大陆: “怎么没有可能?” “文昌,你绝对可以的啊!” 说着,越山平抬手就对着文昌的肩膀上来了一巴掌。 文昌不自然地皱起眉头,万分嫌弃地偏过头,看着肩上的那只手。 越山平却很是不以为然地,从身后一把搂住文昌的脖子,显得十分亲昵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文昌,我相信肯定能做到,只要你想,这天地共主的位子,都能是你的!” 文昌冷笑一声,用食指指了指头顶渐渐阴云密布的天空,又指了指身后书房的墙上,那硕大的两个字—— “避世。” 尔后,白眼一翻,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个葫芦,转身又去找胡落落去了。 “要去你自己去,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的事情,本座不乐意。” 越山平见文昌这副食古不化的模样,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紧紧咬着下嘴唇,快步绕到了文昌的前头: “你完全有这个能力啊,还怕什么逆天改命,有违常理吗?” “再说了,紫菀跟着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真的不考虑努努力,救她于水火之中吗?” “我敢打包票,紫菀她定会肝脑涂地,感恩戴德地,好好孝敬您的!” 文昌轻笑,潇洒地张开双臂,以示自己的两袖清风: “你看……本座需要吗?” 越山平也不气恼,继续锲而不舍地说服着文昌: “你是不需要,但紫菀需要啊,紫菀现在被封禁在源泰阁里,生死未明,文昌你总得想想办法不是?” 文昌拎着手里的那只葫芦,轻轻晃了晃: “本座麾下从前有人人艳羡的七位将帅,即使多位战死于三万年前的那场巫妖大战,但本座都未曾动过更改天命的念头,你倒好,为了一个典籍女官,竟随意地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文昌冷着一张脸,转过身去,面对胡落落时地表情又忽然变得格外温柔。 他缓缓地从葫芦里扣出一粒糖丸,递到胡落落的嘴边,绷着一张脸,僵硬地来了一句: “张嘴。” 当然,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凶神恶煞。 胡落落乖乖地抬起头,将那颗糖丸吞下。 只是这一次,胡落落没有感受到了这糖丸的难以下咽,而是头一遭地,觉得这丸子还挺好吃。 文昌忽而侧过身,看着胡落落那使劲儿嚼着糖丸的腮帮子,试探地问道: “甜吗?” 胡落落仔细地品味着口中那最后一丝的回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像……” “还行?” 文昌紧绷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似的,站直了身子: “觉得还行……那就行。” 而方才跟在文昌后头,义愤填膺劝说文昌造反的越山平,瞧着他这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不由得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啧啧啧,做个舔狗,不得好死!” 胡落落不明所以地抬头望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间不知道该帮谁说话。 话音刚落,文昌反手就给了越山平一掌,一旁的胡落落见状,以为两人就要打起来了,于是努力地想要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歪倒在了石阶上。 “怎么了?!” 越山平和文昌二人异口同声,看见胡落落摔倒,便立刻伸手想要去扶她。 文昌见越山平手上的动作,眉头微微一皱,身子一躬,轻轻松松地就把越山平挤到了一边,如愿以偿地握住了胡落落的手。 “怎么了这是?” 文昌眼中满是担忧,这突如其来有些过分密集的关心,使得胡落落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 “腿……麻了。” “好。” 文昌应答得十分豪迈,迅速俯下身,手臂绕过胡落落的膝盖窝,一把将她抱起: “来,帝君抱抱。” 第一百三十五回 正中下怀 此话一出,正中文昌下怀。 如果不是面前还有一个当事人在,文昌恨不能振臂高呼起来。 正巧现在撷芳殿被烧得净干,大修好了,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如今能名正言顺地搬进胡落落的卧房,实在是机会难得。 文昌一身正气地理了理衣襟,尽量不表露心中的暗喜,眼睛目不斜视,直视正前方: “那今日,本座便只好委曲求全地,暂住到你的屋子里去。” 听他那口气,似乎是万般无可奈何。 文昌在胡落落惊愕的注视中,缓缓转身,将他偷笑的表情,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胡落落腾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吃力地仰起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冷冷瞧着他的文昌帝君。 “帝君,你是说认真的吗?” 文昌微微俯身,凝视着胡落落微张的瞳孔,轻轻挑起眉毛: “当然。” “本座的撷芳殿被你尽数毁去,完全修缮好至少要个十天半个月,你难道不付出些代价吗?” 文昌话是说得没毛病,可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神色又是怎么回事。 胡落落下意识地捂紧自己的胸口,抬眼盯着文昌帝君: “那,那我住哪儿?” 文昌看着胡落落那副唯唯诺诺的表情,心中不觉得有点好笑,抬起手轻蹭了一下鼻头,掩饰住自己那即将呼之欲出的笑意。 “随你。” 胡落落看着文昌转身渐渐远去的背影,忽而有些绝望。 虽说…… 他俩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只是如今这么光明正大地同处一室,胡落落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胡落落低着头,用小拳头敲了敲脑袋,忽然想起还有个越山平,便迅速追上文昌的脚步,侧过脸,露出糯叽叽软乎乎的小脸蛋子,问文昌道: “帝君,不是还有阎君嘛,他的屋子不也是能住吗?” “他太吵。” “那……阳景宫这么大,肯定还有其他房间能住的,对不对?” “没打扫。” 文昌硬生生地把胡落落每一个苦思冥想的法子,都全给否定了。 “那总不能,我们两个人睡一间房?” “也行。” 胡落落随口扯的一句,文昌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就答应了。 胡落落在原地瞬间石化,看着文昌轻飘飘离去的身影,突感大事不妙。 而文昌即将踏出阳景宫之时,越山平忽然慌里慌张地跑到文昌跟前,显得很是着急: “文昌,我出来多日,忘了跟罗曼曼报备,她现在要来天界dei我,马上就要到南天门了,这几日我先去星宿舍避避风头,她要是来找你,就说我没来过!” “感恩,家银!” 越山平就像是嘴巴着急还似的,嘚不嘚嘚不嘚疯狂输出一通,双手合十对着文昌不停摇晃。 文昌微微蹙眉,略带惋惜同情的神色,目送着越山平如同一阵龙卷风似的,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曼曼是谁?” 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胡落落,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文昌侧过头,瞧着满眼好奇的胡落落,却没有正面回答胡落落的问题。 “越山平能得一悍妻,也是他的一大幸事。” 胡落落被文昌说得云里雾里的,一脸懵懂无知地眨巴着眼睛: “啥,什么幸事?” 文昌抬手给了胡落落一个脑瓜嘣,声音里竟然也破天荒地带着一起暖意: “不关你事。” 文昌迈出轻快的步子,心理活动也跟着活跃起来。 胡落落不知道的是,文昌说得幸事,就是这偌大的阳景宫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而这,绝对算是越山平,近日以来,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看着文昌渐渐走远,胡落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到文昌面前,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帝君!” 胡落落忽然提高了音量,猛地喊了一嗓子。 文昌没说话,不耐烦地斜眼瞧着胡落落。 胡落落壮着胆子,仰头问文昌道: “帝君帝君,阎君不是走了吗,那我是不是……” “能先住他的屋子?” 文昌垂眼,轻蔑地给了胡落落一个眼神,尔后突然冲着胡落落温柔一笑,笑得胡落落五迷三道的,根本找不着北。 尔后,好好在上,眼含春水的文昌帝君,丹唇轻启: “不能。” 胡落落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迅速下坠,掉进深渊里,却连声儿都不带响的。 随即,趁着胡落落愣神的功夫,文昌抬起手,放在胡落落的额前。 胡落落却以为文昌觉得心气儿不顺,又要揍她,于是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而下一瞬,文昌张开的手掌,却只是轻轻地将胡落落那翘起的呆毛,给按了回去。 “帝君?” 胡落落震惊之余,缓缓抬头,看着文昌那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 “本座有事要处理,你在阳景宫乖乖呆着,不许乱跑!” 话音刚落,文昌抬手,轻轻一挥,尔后胡落落再一低头,就发现自己完好无缺地坐在了卧房的床榻上。 胡落落看着身上洁净如新的衣衫,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起身,推窗探头看现在的时辰。 折腾了一天,太阳似乎已经快下山了,看样子差不多已经是酉时了。 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与敖丙约定的子时,胡落落想趁着文昌不在阳景宫中,先去准备一下,正要翻箱倒柜的找些利器防身,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胡落落听见叫声,立刻放下了手上的动作,迅速冲到卧房外头。 果真,方才在撷芳殿隐约看到的那只猫,竟然不是梦境。 那只头顶长着两只犄角的猫咪,凄凄惨惨地躺在门前的草丛里,看见胡落落,虚弱地哼唧了两声。 胡落落从前住的五平方出租屋里,也养着一只捡回来的流浪猫。 而眼前猫咪一声颤巍巍的叫声,瞬间便融化了胡落落这位猫主子的心。 在铲屎官奴性的驱使下,胡落落迅速地奔向了那只猫咪跟前,心疼地将它轻轻抱起,轻抚着它毛绒绒的小脑袋,抱进了自己的卧房里。 转身之间,胡落落压根儿没注意到,那只猫咪忽然咧开嘴,狡黠的笑容。 第一百四十回 饕餮盛宴 天已经蒙蒙亮了,胡落落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最后一个字,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侧过僵硬的脖子,扭头看着榻上依旧沉沉睡着的文昌帝君。 啧,他倒是睡得踏实。 胡落落撅着嘴儿,不大高兴地哼唧了一声,看着一旁已经燃尽的蜡烛,还有面前厚厚一沓抄完的字帖,心中那强烈的负罪感,也终于消散了一些。 毕竟,能让文昌消气,也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的办法,只有这个了。 也的确,昨夜胡落落她自己也认真地想了想,在天界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类,在一众会魔法的神仙手里,的确像是一粒小小的尘埃,轻轻一弹,便会瞬间灰飞烟灭。 如果不是文昌,兴许她真的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算了,也能知足了。 胡落落环顾四周,看着疏于打理的房间,一时间却没有足够的地方下脚。 她揉了揉坐得酸胀的小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前,猫着腰,睁大眼睛,看着文昌到底睡醒没有。 在确文昌还在呼呼大睡之后,胡落落无奈地耸耸肩,打算坐回案头前,趴着小憩一会儿。 而胡落落刚刚转过身,胳膊就从背后一把被拉住。 “帝帝帝帝帝帝君!” 胡落落下意识地一长串瑟瑟发抖的惊呼,闭紧了双眼。 等再睁开的时候,看见的却是文昌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睛。 “一大早的,叫唤什么?” 文昌一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一边自然地将右手搭在胡落落的腰上。 这手…… 是不是放得过分顺手了? 胡落落清楚地感觉到这掌心越来越明显的温热,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谁知,微闭着眼睛的文昌帝君,随即悠悠地说道: “胡落落,你动什么,跟本座一起睡觉,还这般不老实?” 从敖丙处回来,就冷着一张脸的罗曼曼,跟随着门口守卫的天兵的指引,正要扣响胡落落卧房的门,刚好听见这么一句话,那悬在门前的手,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落下。 而文昌似乎嫌这种程度还不够,又将环绕胡落落的手臂,紧上了几分,还不忘加上了一句: “这时辰还早,昨天你辛苦了一夜,难道都不觉得疲乏?” 好了,这下罗曼曼想要扣门的手,彻底地收回了袖中。 双眼微闭的文昌帝君,听着罗曼曼拖沓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顺势将胡落落搂紧,嘴巴轻轻地凑到胡落落的耳边,低声说道: “抱歉,借你替越山平挡了挡风头。” 闻着文昌衣襟之间,好闻的馨香,胡落落也借着文昌抱着她的动作,慢慢地往他怀里凑了凑,带着些许委屈的鼻音,轻轻应了一声: “昂。” 听见胡落落这语气里潜藏的情绪,文昌立刻睁开眼,用手臂跟胡落落撑开一段距离,低着头仔细打量着胡落落的表情。 “怎么?” “你做错事情了,还要本座哄你?” 文昌似乎,又再次给了胡落落,无尽的纵容。 “没有的事!” 胡落落嘴上说着没事,身子却一骨碌爬起来,盘腿缩在角落里,扣着那衣衫上打的蝴蝶结。 “你分明就在生本座的气。” 有一说一,文昌帝君若是较起真来,也是蛮要命的。 “都说没有了!” 胡落落本能地提高了跟文昌反驳的音量,正要从床榻上起身,发梢却被文昌握住。 只见文昌已经坐起身,懒洋洋地歪在床头,看着胡落落的眼神,是相当的不屑: “不过,你再生气也没什么用,做错了事情,付出点代价,天经地义。” 说完,文昌潇洒地撒开胡落落的辫尾,迅速站起,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 胡落落看着文昌那雄赳赳气昂昂,精神饱满的背影,气恼地插着腰,身子一歪,横躺在床上。 文昌抱着睡觉的那被子上,还带着他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温度。 而那上头,沾染着他身上的香气,也着实有点迷人。 有空的时候。 趁着文昌帝君心情特别好,一定要问问,他用的什么香水。 胡落落平躺在床上,先前强撑着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睡意渐渐袭来,胡落落终于支撑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文昌离开阳景宫,直接去了越山平现在委身的星宿舍。 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之下,管辖甚严的星宿舍,两位上了年纪的神仙,在后门口仔细攀谈着什么。 “文昌,你当真要这么做?” 越山平神色凝重,对于文昌的决定,似乎很难接受。 “天帝已经下令,现今最好的办法,只能如此,等紫菀真正进入轮回之后,还要麻烦你,让那判官陆之道,多照顾着她点。” 越山平蹙眉,抬手拍了拍文昌的肩膀,面上的表情显得万分抱歉。 “不好意思啊,文昌先前是我欠缺考虑,错怪你了。” 文昌显然很是无语,躲开越山平追着他的眼神,看向别处。 “改日……我们再像从前一样,饮酒可好?” “罗曼曼来过阳景宫了。” 文昌冷漠地打断越山平的畅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越山平一惊,猛烈地打了个饱嗝,警惕地察看着四周的动静,拔腿就溜回了星宿舍: “文昌,我们有空再叙哈,我先走一步了。” 文昌看着越山平迅速遁走的背影,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 而胡落落醒来的时候,她缓缓地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偏过头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一时间不知道是根本没睡着,还是睡得太久,天又要黑了。 屋外的草丛似乎有一声猫叫。 胡落落轻轻蹙眉,迅速跑到卧房外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正疑惑之时,胡落落一转身,看见脚下正趴着那只长着犄角的小猫咪。 “呀!是你啊!” 胡落落显得很激动,拎起它的两只前爪,抱着它奔向了厨房。 她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大锅煮好的红烧肉,放在了猫咪的面前。 “嘿嘿,今天正好帝君不在,他不让我吃肉,之前炖了一锅肉一直没吃,今天就便宜你啦!” 说着,胡落落还将那锅肉,往猫咪面前推了推。 “赶紧吃,这肉好着呢!” 猫咪看着眼前的这一大锅肉,又转动了脖子看着一旁胡落落,瞬间老泪纵横,泪水刷的一下夺眶而出。 “哎呀,你哭什么呀,不过就是从姬胧月那里搜刮来的那只兔子肉,怎么就好吃到哭了?” 看着眼前已经迅速见底的那锅肉,还有口腔中那弥留的那股子酸臭味儿…… 它忽然觉得,这一顿得来不易的盛宴,实在是要它猫命。 第一百四十一回 别无二致 猫咪的口中还有不少没有来得及咽下的兔子肉,它抬头看着胡落落满眼期待的眼神,又迅速低下头看着那一锅所剩无几的红烧肉,刷地一下流出泪来。 这锅肉,少说也放了快有两个月了,而猫咪已经吃下了大半。 此时它只想立刻找个干净的草垛子,指望着一会儿窜稀能用上。 “呀,你怎么又哭了?” 胡落落见状,顺手拿了块帕子,作势就要替它擦一擦吃得油光满面,还泪眼婆娑的脸。 小猫咪霎时间哭得更厉害,头朝下,就快要贴到地上,模样显得十分委屈。 胡落落瞧着它这个样子,蹲着又往前挪了挪,正要抬起手摸一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那猫咪的后脖颈,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拎起。 胡落落的目光紧紧跟随那只手,一起看过去,发现拎着那只猫的人,正是文昌帝君。 他微微蹙眉,看着根本逃不出他手心里,那只挣扎的小兽,眼中豁然流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玩味。 尔后,文昌又用另一只手,搓了搓那只猫头顶上的小犄角,半眯起眼睛,喃喃道: “怎么落得这副田地了?” “饕餮。” 文昌最后缓缓吐出的那两个字,差点没把胡落落瞪大的眼珠子,给蹦出来。 “帝君,他是饕餮?” 胡落落难以置信地望着文昌提溜着的那只猫咪,扑棱着亮出爪子,龇着那一口锋利的牙齿,看着似乎想要扑向胡落落。 文昌眉头一紧,将还没有放弃挣扎的饕餮,拎到了远离胡落落的一边,不满地撇了撇嘴。 “帝君,这真的是能吃下万物的饕餮吗?” 胡落落不死心地凑了过来,追着文昌,继续锲而不舍地问道。 “那你自己问他。” 文昌冷冷地应上了一句,抓着饕餮后脖子的那一层皮毛,往胡落落面前送了送。 而饕餮长大嘴巴,似乎非常想对着胡落落吼上两句,但除了两声沙哑的猫叫,便再也折腾不出其他另外的动静。 胡落落看着饕餮那张牙舞爪,却又被文昌死死拿捏在手中的小表情,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了抽,还是选择了战术性后退。 “你还想在这儿待吗?” “想的话,就给本座老实点。” 文昌语气强硬,面无表情地与饕餮四目相对,恐吓着眼前还在试图拼命挣扎的饕餮。 说着,拎着饕餮,大踏步地走向阳景宫外,潇洒地把他丢在草丛里。 而做完这一切的文昌,满意地掸了掸掌心的尘土,转身又回到了阳景宫里。 “胡落落!” 文昌伸长了脖子,高声喊着胡落落的名字。 胡落落听见文昌的呼唤,屁颠儿又狗腿子地一溜烟跑到文昌面前,眼睛去了还偷瞄着他的身后,好奇地问道: “呃……那个,帝君……” “饕餮他……已经被你丢出去了吗?” 文昌顺着胡落落的视线看过去,轻轻一挑眉,肯定地点了点头,回答得十分干脆: “嗯,当然。” 胡落落抬头看着文昌那不以为人的神色,一时间竟有些担心起饕餮的安危来。 而文昌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自然地揽过胡落落的肩膀,将她领到撷芳殿前,指了指被火焰熏得漆黑的墙壁,仔细地交待道: “明日,修缮撷芳殿的工匠们会过来,本座这几日有事情要处理,你且替本座盯好了。”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胡落落笑得格外灿烂,柔软的手掌在额前展开,给文昌敬了个礼。 而文昌瞧着胡落落那努力想要逗他笑得样子,也跟着微微扯了一下嘴脸,意思意思地,轻笑了一下。 胆子一向大到怕人的胡落落,确信此时文昌的心情还算美妙,于是向前迈出了一步,揪着文昌的一小撮衣襟,放到鼻前轻轻嗅了嗅—— “帝君,用的什么香,好甜。” 怕以后忘记了,不如趁着机会,赶紧问一问。 “梨花。” 文昌将这两个字的发音,咬得异常清楚。 胡落落垂下脑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尔后又猛地抬起头,在即将完全暗下的天色中,看着文昌那双无光的眼睛。 就在两双眼睛相遇的那一刻,原本昏暗的阳景宫,突然一瞬间灯火通明,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文昌捕捉到了自己情绪上的变化,闪躲着移开了视线,头一低,便钻到书房里,将房门紧闭。 胡落落侧过身,不解地看着文昌有些奇怪地举动,轻轻皱起了眉。 … 天色稍晚的时候,得了特许来向文昌汇报星宿变化的司命,恰巧在通往书房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了胡落落。 司命见到胡落落,依旧是客气地作揖行礼,尔后才缓缓开口道: “许久未见了,落落姑娘。” 胡落落久违地听见司命的寒暄,显得很是高兴,随口问了几句近况,尔后看着书房的方向,面色忽而有些凝重。 司命自然是看出了胡落落表情上的变化,于是侧身给胡落落留出足够逃跑的位置,眼睛紧盯着随时可能要冲出来的文昌帝君,低声问她道: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想要问我的?” 听着司命的主动询问,正合了胡落落的意。 于是,胡落落借着机会,索性也开门见,山地将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一并问了司命。 “帝君他,从前是不是丢失过一段记忆?” 司命低头,微蹙着眉头,默不作声。 胡落落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着司命的神色,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见司命还是没有回答,便尝试着又补充了一个问题。 “那他是不是后来又不小心找回记忆来了,但是有点混乱?” 胡落落紧盯着司命的表情变化,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小细节。 而这次,胡落落终于看清了。 司命的眉毛轻轻抽动了一下。 好家伙,瞧他的反应,应该是默认了,只是担心被那耳力惊人的文昌帝君,听了墙角去。 “所以……他有时候,会误以为……” “我是羲和?” 话音刚落,司命猛地抬头,震惊万分地看着眼前那个与羲和神君别无二致的女子。 而与此同时,书房的门,也瞬间被打开。 第一百四十四回 怎么哄你 哄? 他竟然管刚刚那些幼稚到爆炸的举动,叫做哄? 有一说一,胡落落实在是有些搞不懂,他们这帮老神仙的无厘头行为。 胡落落眉头紧锁,表现出对文昌这种行为的不解,尔后用另一只手,戳着文昌的胸口,隔开了一定的距离,仰起脖子,疑惑道: “帝君,你管这叫哄?” 文昌看着胡落落的眼神,十分认真,还不忘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是啊!” 胡落落无奈地从文昌的掌心。抽出那只已经被他攥得有些出汗的右手,在心中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像他这样没有任何情趣的男人,能找到对象,估计真的是小刀划屁屁—— 开眼了。 胡落落想到这里,便自然地就想到了那位活在所有人口中的羲和神君。 他对羲和神君,也是这般模样? 胡落落越想心中越觉得不得劲儿,于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还想要在她面前努努力的文昌帝君,无精打采地找了块可以下脚的空地儿,右手托着腮,坐了下来。 “怎么,对本座的表现,不够满意?” 文昌还是没有放弃,锲而不舍地,紧随着胡落落的脚步,也跟着胡落落一样的动作,坐到了她的身边。 “帝君,这是做什么,我一个微不足道,轻如鸿毛的小小凡人,怎么能让帝君屈尊降贵地跟我同坐一处呢?” 胡落落话里有话,隐隐约约地,还带着一股子不服气酸溜溜的醋味儿。 文昌听罢,不由得轻笑起来,找了个相对来说舒服一些的姿势,背靠着墙,将他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伸直,双手抱着头,长舒了一口气道: “所以啊,本座说……这是在哄你?” 这算哪门子哄? 胡落落不满地蹙眉,将脸别到一处,表现出不大想搭理他的样子。 文昌侧过身,偷瞧着胡落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戳了戳胡落落的肩膀: “说说,有什么愿望,或许本座可以满足你。” 胡落落一听,也不知怎么地,胸口那一团无名之火,腾的一下烧起来。 她猛地站起身,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帝君,我没有不高兴。” 文昌看着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胡落落,这时候真的应该有一面镜子放在你跟前,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到底有多臭。” 胡落落并没有搭理文昌的揶揄,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问了我不该问的事情,是我的错,但是帝君你冲我跟司命发了一通火,然后现在又这般放下身段的过来……” 胡落落一想到那个“哄”字,就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噼里啪啦跟文昌理论的语速。 “过来什么?” 文昌分明知道,胡落落对“哄”字难以启齿,还十分不要脸地继续问她。 而在文昌的不停追问下,涉世未深的胡落落,也还是败下阵来,一下红了脸。 “你脸红什么?” 文昌乘胜追击,用他那绝世的倾城容貌,迅速凑到了胡落落跟前,手肘撑在膝盖上,歪过头伸长了脖子,看着她。 不大明亮的灯光中,将文昌那细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层层的光影。 胡落落抑制不住地咽了一大口唾沫。 骨子里压抑许久的老色批之心,陡然躁动了起来,而像她这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对于文昌这种明晃晃的美色诱惑,自然是招架不住。 咬着后槽牙,双手死死地揪住腿上的衣裙,胡落落索性眼睛一闭,心一横,口是心非道: “帝君,你再怎么做,我都不会原谅的,要知道,我也是有……” “有什么?” 鼻尖感受到突然靠近的温热,胡落落下意识地睁开眼,却发现文昌的那张脸,已然近在咫尺。 说话间,能够清楚地嗅到他口鼻中好闻的气息。 “有什么?本座在问你……” “有什么?” 文昌刻意又故意地,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他的问题,目光紧紧锁定着,那猛烈咽口水的胡落落。 “有,有……脾气……” 胡落落说这话的时候,是相当的没有脾气。 文昌轻笑一声,缓缓起身,将右手背在身后。 “那本座,哄好你了吗?” 胡落落小脸通红,可还是老实巴交地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内心,点头说一个“好”字。 “没有。” 胡落落撅着嘴,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你说……” “本座要……怎么哄你?” 文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且随着他又再次靠近的距离,两人的气氛忽而有些暧昧。 看着文昌肆意游走在她脖颈之间的视线,胡落落一下子推开了文昌,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帝,帝君,你看哪儿呢,非,非礼勿视,不,不知道吗?” 文昌不以为然地轻笑道,却仍旧没有作罢的意思: “非礼?” “胡落落,你有吗?” 文昌这话一说出口,看着胡落落的那吃惊又气恼的表情,便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呃,那个……本座不是那个意思。” 文昌懊恼地闭眼,后悔自己说话飘惯了,一时竟没收住。 胡落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仰头气鼓鼓瞧着文昌的表情,看着像是快要哭了。 “哼!” 胡落落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一个底气不足的字儿,接着垂着脑袋,灰溜溜地跑到床上,朝里侧躺着,故意背对着文昌。 文昌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低头略一沉吟,尔后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坐到床边,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胡落落的肩膀: “你想不想去看花朝节的表演?” “不想。” “你想不想吃糖葫芦?” “不想。”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花颜?或者……本座努努力,去看紫菀也行。” 胡落落听见文昌竟然主动提出了这个请求,当然是很难不心动,但胡落落为了扞卫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再三犹豫,却还是斩钉截铁地只说了两个字: “不想。” 文昌见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地卖力讨好,却还是没有取得胡落落实质性的原谅,于是头疼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迅速回归了他往日的状态。 “不想就算了,反正本座也不想。” 说着,文昌也侧身一躺,直挺挺地在胡落落的身后睡下。 第一百四十五回 哄不好了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度,胡落落恼怒地迅速转身,却发现文昌极其温柔地,用手掌撑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帝君!” 胡落落瞬间炸毛,把手里的被子往床上一扔,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不可理喻地看着那一脸坏笑的文昌帝君,高吼了一声。 而文昌见胡落落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却低头摇着头,轻轻笑了一下,尔后盘腿坐起身,抬起手拍了拍胡落落的头顶,笑得更猖狂了: “哈哈,胡落落,你生气的样子……” “本座觉得……真是可爱极了,哈哈哈……” 文昌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丝毫没有顾忌眼前这个随时都会暴跳如雷的胡落落的感受。 肆无忌惮地笑了一半,用手遮住脸,笑得格外荡漾的文昌,忽然察觉到了胡落落气得瞪眼珠子的神情,这才立刻收住了笑容。 他探着身子,将脑袋凑过来,用手掌在胡落落下巴那里展开,打趣她道: “哟哟哟,快瞧瞧,这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本座用手给你接着,可好?” 文昌脸上的笑意,却不自觉地越来越浓,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在给一只龇牙咧嘴的叛逆小猫咪,顺毛。 “好什么?!” 胡落落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准备翻身下床,却被文昌一个饿虎扑食,直接压倒在原处,动弹不得。 文昌的目光倏的一下,变得清冷,以一种不容有任何拒绝的口吻,欺身而下,在胡落落耳边低声威胁她: “怎么,非得用你那些话本子里的那一套?” 文昌故意放慢了语气,轻柔的指尖有意无意地从胡落落局促不安的眼睫上,缓缓滑过,尔后慢慢地从口中吐出一句话来: “亲亲?抱抱?举高高?” 七个字而已,却要用胡落落的一生来治愈。 胡落落看着文昌05倍速靠近的脸,僵硬地瘫在枕头上,手里紧紧攥着被角,大脑一片空白。 而文昌看着紧张地连脚趾头都在使劲儿的胡落落,却慢慢侧过身子,撑着脑袋,静静地欣赏着胡落落脸上羞怯的红晕。 尔后,文昌对着胡落落的脸,轻轻吹了一口仙气—— “放心,本座对你没兴趣,放轻松,别紧张。” 随即,文昌迅速起身,像是事后一般,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像模样像地理了理衣襟,轻咳了两声,步伐轻快地走向门边,完全将身后胡落落惨绝人寰的吼叫,置若罔闻。 文昌从胡落落的卧房走出来,食指对着那两扇木门,在空中轻轻地画了一个圈,给房间封上了一层淡蓝色的结界。 “胡落落,不许烧东西了,本座出去有些事情,你在家里……” “乖乖的。” 文昌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语速,低下头垂眸,轻轻地笑了笑。 “那你干脆别回来了!” 胡落落对于方才文昌那一番打着哄她的名号欺负她的举动,感到相当不满,于是端着一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抱着被子,赌气似的还在跟文昌大声叫唤着。 文昌无奈地轻笑着摇了摇头,将右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迈着步子,走出阳景宫外。 “帝君。” 宫外的老者,毕恭毕敬地给文昌行了一个礼,尔后侧过身,紧跟着文昌的脚步,低声说道: “帝君,您吩咐的事情,已经都解决了,您要不要……去看一眼?” 文昌轻蔑地抬起眼皮,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 “你说铅华台下镇压的妖兽?” 老者听罢,认真地点了点头,泛黄的眼珠子里,冒出亮晶晶的光芒,露出邀功似的眼神。 谁知,文昌却根本没当作一回事,随意地摆弄着手中的玄灵降魔扇,轻声道: “那不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你作为镇守铅华台多年的神兽,这点事情还用特意跑来跟本座说,就不怕那狡猾多端的妖兽,趁机跑了出来?” 文昌说完,冷漠地看着那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白衣老者。 “玄衣,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是一点长进没有。” 那老者被文昌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万分难堪地弯着腰,一个劲儿地跟着文昌道歉。 而文昌却皱起眉头,将脸转向别处,故意不看玄衣不停作揖道歉的样子。 “与其在这里跟本座做这无用功,还不如去好好地守着你的铅华台。” 文昌显然不想继续跟这只活了上万年,却还是脑子不大灵光,还一个筋的海龟多啰嗦。 而玄衣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紧跟在文昌的身后。 文昌见状,不耐烦地蹙眉,头也不回地,只顾着大步向前: “怎么,还有事?” “三百年前,跟桃姬一起诓骗本座,给你的惩罚还不够?” 玄衣一听,立刻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向文昌求饶道: “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小的再我不敢了,还望帝君能够饶小的一命!” 玄衣说着,撑在地上的胳膊,没了袖子的遮挡,露出上头歪歪扭扭盘曲的伤痕。 文昌面对玄衣的求饶,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冷眼瞧着他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在石板上就在一块不规则的椭圆形蓝绿色。 “能够留在天界的神龟少之又少,你却偏偏信了桃姬的谗言,竟还想对本座使那见不得人的东西?” 文昌说着,慢慢俯身,盯着玄衣那灰头土脸,担惊受怕的表情,发出一声鄙夷的冷哼: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了本座的阳景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本事见得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话音刚落,玄衣屁滚尿流地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来不及似的朝着铅华台的方向跑去。 文昌目光清冷,看着眼前那个走几步就要摔上一跤的玄衣,无奈且又悲悯的摇了摇头。 原本完全有机会飞升天神的玄衣,却在桃姬的怂恿下,做了最错误的决定。 除了每七日就要遭受的三道天雷,还要在常年不见日光的铅华台下驻守到元神羽化。 文昌亲手栽培的大将,落到这步境地,却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正慢慢往星宿舍的方向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 “帝君,好久不见呐。” 第一百五十回 脱离苦海 “阿巴,阿巴阿巴……” 胡落落摸着自己的喉结,又不死心地试着,耳朵听到的,却是比刚才更沙哑的声音。 她瞪着眼睛,快步走到文昌的面前,凶神恶煞地胡乱比划着,意思是文昌赶紧让她恢复嗓音。 而文昌看着胡落落这副样子,却是相当满意地露出一个坏笑,将右手背在身后,喃喃道: “啧,挺好的,在到达花颜神御之前,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 说着,还假模假式地敲了敲自己的耳朵。 胡落落哪里会罢休,不依不饶地张开双臂,挡住了文昌的去路,而文昌只垂下眼,扫视了一眼胡落落,便十分不屑地说道: “哟,不吃饭了?” “本座这三天可是吃香的喝辣的,倒是你,说自己饿得就剩一小坨了。” 胡落落咬着下嘴唇,气呼呼地刚想尥蹶子转身走人,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罢了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在花颜那里吃饱了再说。 于是,胡落落不服气地冲着文昌冷哼了一声,尔后抱着胳膊,故意走到了文昌的面前。 文昌看着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胡落落,低下头,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 二人到了神御,花颜瞧着文昌领着胡落落站在门前,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拿着个浇花的葫芦瓢,愣愣地看着面前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怎么,这才几天,连我俩的模样都忘了?” 花颜一听,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叹一声道: “哎……这几日在神御里关得久了,脑子也跟着不大灵光了,不过今日,帝君跟落落姑娘前来,是为了……” “蹭饭。” 文昌一点都不客气,侧过身霸道地拉着不情不愿的胡落落,大大方方地走进了神御中。 花颜见状,面露难色,对着文昌说道: “今日不知帝君要来,所以午膳就是随便做的些素菜,帝君且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厨房里再添些酒菜来。” “不用了。” 文昌看着院中的小圆桌上,摆着的几道精致的小菜,一点也不客气地在桌前坐下,眼睛迅速扫视了一下,尔后叫住了要去厨房忙活的花颜。 “这些菜就够了,反正她只吃饭就行。” 说完,还随手指了指一旁还在生气的胡落落。 “气性怎么这么大呢,从前属炮仗的?来,坐下吃饭。” 文昌一边拍了拍他旁边的那个凳子,一边拿起一双筷子,放在桌上的空碗上,示意胡落落过来做。 见胡落落不为所动,文昌才抬眼,望着嘴巴撅得老高的胡落落: “怎么,不饿?阳景宫的屋子可要你收拾呢!” 文昌说着,又拍了一下身旁的石凳。 胡落落咬着下嘴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敌美食的诱惑,慢吞吞地挪动着步子,在文昌身边坐下。 花颜一眼就看出了两人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于是收回了要去厨房的脚步,在两人对面坐下,歪过头,仔细观察着胡落落的脸色,又瞧了瞧文昌那张冷若冰霜的臭脸: “怎么了这是?你们……吵架了?” “没有。”“阿巴。” 两人异口同声,但胡落落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让花颜颇有些同情。 她依旧先看了一眼闷头干饭的胡落落,尔后再看着面无表情的文昌帝君…… “帝君,你这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好端端地,给孩子使什么失语术啊。” 文昌却不以为然地夹了一块最大的土豆块儿,放到了胡落落的碗里,头也没有抬地回答道: “你难道不觉得挺好的吗,少了一只麻雀子的吵闹,本座感觉整个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胡落落一听,立刻对着文昌狠狠瞪了一眼。 文昌手起筷落,手中的筷子敲击在胡落落的额头上。 “背后妄议,蔑视,辱骂神明,都是要遭雷劈的,胡落落你觉得你有几条命,够那天雷劈?” 文昌总是适时地提起这些责罚,来让胡落落乖乖听话。 一旁的花颜,感觉文昌还是过分严厉了些,于是又忍不住出来和稀泥打圆场: “帝君,您也别太吓着落落了,她年纪小,又是个凡人,自然不像我们皮糙肉厚的,哪里经得起这些责罚,有些事情,帝君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文昌将筷子放下,忽然笑出了声: “花颜,你可错了。” “她啊……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没点教训根本不会老实。” 胡落落正埋头苦干的脸下意识地正要抬起,瞪上文昌两眼,但想起方才文昌说的那些话,还是认怂地低下头,继续往嘴里扒饭。 文昌侧过头,看着此时又安静又老实的胡落落,心中不知道有多么地畅快得意。 见时机差不多了,文昌便也开门见山地对花颜交待道: “花朝节的选拔活动,也快接近了尾声,本座大致有十几日会无暇顾及阳景宫的事宜。” 说着,视线自然地落在了胡落落的身上。 花颜完全将文昌的小动作看进了眼里—— 这只有两个人的阳景宫,哪里有那么多的事宜,即使有的话,大多也都是跟胡落落有关。 花颜见状,立刻会意,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帝君的意思是……” 花颜竟有些期待文昌接下来的话。 “所以,这玩意儿,得拜托你将就着,照顾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洞察一切的花颜,没有任何犹豫,欣然同意。 说完,文昌便要起身离席,而胡落落看着文昌转身就要离开的背影,心中简直开心到无以复加,恨不得跳起来在原地蹦上个圈,以此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雀跃,庆祝自己终于脱离苦海。 但文昌却忽然又转过身来,对着胡落落说道: “哦对了,你吃过饭,可别忘了先把屋子收拾干净再回来。” 胡落落撅着小嘴儿,垮着一张脸,表示出对文昌的不服。 文昌轻哼了一声,将脸凑到胡落落跟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本座会去检查的,还有……” “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哭鼻子说你想本座了。” 说着,潇洒地手一挥,将胡落落的失语术解开。 第一百五十三回 从不在乎 卯日星君一听,立刻对刚才看都不敢看一眼的那些字,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文昌道: “帝君……你这是怎么写的,怎么还有人催更的?” 文昌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 “写文要素一,黄金前三章,而这短短的人物介绍,也遵循这个道理——” “开门见山,抛砖引玉,引人入胜,三者缺一不可。” 卯日星君立刻心领神会地用力点了点头,望着文昌的眼神,带着闪闪发光的崇拜。 而司命却始终没有抬头,依旧默不作声地替文昌整理着那些写好的人物介绍,小心地用木板隔开,免得将未干墨迹洇在了一起。 没啥眼力见的卯日星君,看着闷头干活的司命,忍不住提醒他去看文昌写得那些东西: “司命,你也瞧瞧,帝君只字片语,就把一个人的生平写得荡气回肠,着实厉害!” 说着,卯日星君还不忘在文昌竖起了大拇指,顺道拍了一拍文昌的马屁。 “嗯。” 谁知,司命的反应,却极为冷淡,继续他手上的动作,宛如一个没有情感的叠纸机器。 文昌瞧了瞧手边还剩下厚厚一沓没写的纸张,轻轻活动了有些酸胀的腰背,尔后抬起头看看右手边正兢兢业业给他磨墨的人不是胡落落,接着又看向窗外渐晚的天色,缓缓站起身: “本座……出去一趟。” 卯日星君看着文昌那急匆匆的脚步,忍不住对着文昌的背影问道: “帝君,你这……还有这么多……” 文昌侧过身,迅速甩过一个不屑的眼神: “刚刚看你似乎是掌握了其中要领,剩下的五十二份,本座就将这光荣的任务交予你。” 文昌说完,潇洒转身,一阵风似的走出了星宿舍。 星宿舍外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神仙们,无一不在欣赏着文昌那文采斐然的人物介绍。 文昌蹙眉,准备侧身躲过人群的围堵,却还是被个把眼尖的给发现了。 “哇,是帝君!” “帝君,您什么时候继续更新啊,这一个个选手的人物介绍,读着就跟一个个小故事一样有意思!” “是啊是啊,实在是太期待了,而且帝君这一手毛笔字,也写得出神入化。” 文昌冷着脸,看着眼前那些人的举动,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帝君,是不是太过于平易近人了些,总是有一些不知深浅的小仙们,争先恐后地凑到他跟前来。 文昌抬眼,看向那张贴栏处贴得密密麻麻的人物介绍,轻轻抬手一挥,方才他辛辛苦苦写的三十多张人物介绍,在一瞬间点燃,化为虚无。 众人看着文昌这略显暴躁的举动,顿时瞠目结舌。 而文昌却潇洒地从那一条终于给他让出来的空隙中,潇洒地缓步走出,尔后对着在人群末尾矗立着的尖尾雨燕,冷声道: “回去告诉天帝,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不必再来劳烦本座!” 话一说完,文昌便瞬间化为一阵青烟,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文昌一转身,出现在花颜神御的门前。 他只轻咳了一声,并没有逃过花颜作为花神敏锐听觉,便迅速丢下了手上的活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帝君的面前,局促地擦掉手上的泥土,迅速低下头朝着文昌行礼,尴尬地轻唤了一声: “帝君。” 文昌微微蹙眉,看着从前一向端庄的花颜,衣裙跟胳膊上,都沾染着不同程度的泥土,不禁问道: “怎么,你们俩……打架了?” 花颜一听,立刻笑出了声: “哪有,我教她修剪花枝呢!” 文昌垂眸,语气还是冷冰冰的: “那你倒不如教她做饭。” 花颜被文昌这么一提点,去醍醐灌顶一般,睁大了眼睛,望着文昌: “是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呢!” 说着,一拍脑门,脚尖跃跃欲试地,就想要进门去手把手地教着胡落落去做菜,却被文昌伸手拦下。 “这么着急做什么,本座现在空下来了,一会儿就把胡落落领回去,明日本座出阳景宫去办事,再把她送过来。” 好家伙,这是把花颜神御当成他文昌帝君的托儿所了。 文昌说完,直接越过花颜,便就要往里头冲,却被花颜挡住了去路。 “帝君,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在我这儿放一段时日吗?这才几个时辰,就跟我来要人来了?” 花颜说得相当理直气壮,使得文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跟他据理力争的花颜: “怎么,你还想跟本座抢她不成?” 花颜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似的,眼神忽而有些闪躲,不敢看文昌的眼睛。 文昌见状,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果真,你是这样想的。” “真不知这个胡落落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明明你见她第一面还凶神恶煞的,这才几个时辰,你就被她收买了?” 文昌说着,抱着手臂,侧过身瞧着花颜的脸色。 “帝君不也是如此。” 花颜忽然抬头,直面着文昌的那寒气逼人的视线: “现在天界人人皆知,文昌帝君对于自己的侍女爱护有加,百般纵容,甚至不输……” “当年的羲和神君。” 文昌听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淡漠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此时的文昌,已然不像从前那般对羲和二字感到排斥,于是慢悠悠地说道: “那又如何,本座的所作所为,上万年来,从不顾忌他人言说,你说得那些……” “本座从来不在乎。” 文昌抬起脚,大踏步地走进花颜神御,威胁的声音在他身后散开: “今日,胡落落本座必须带走!” 文昌一进门,就看见了那大半个身子几乎完全淹没在花丛中的胡落落。 文昌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知是在失去的那一大段记忆,还是在梦里,文昌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 胡落落好像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一察觉到外头迅速逼近的脚步声,胡落落猛地起身,迅速转过来,看着那沉着一张脸的文昌,怯生生地喊道: “帝君,你,你好啊!” 而下一秒,胡落落却因为一个躲闪不及,一整个的跌落进那半人多高的花丛之中。 第一百五十四回 不知好歹 文昌眼看着胡落落在花丛中挣扎着胡乱扑腾,即刻飞奔到她的面前就要将她扶起。 而一旁的花颜却抢先一步,只抬起手臂,轻轻挥动了一下手指,那原本缠绕着胡落落不能起身的花枝,立刻盘曲上她手臂,直接让胡落落轻松站立。 惊喜地看着自己直起身体的胡落落,低下头仔细打量着身上一同被清理干净的衣衫,朝着花颜的方向,两眼放光,快速弯腰九十度: “哇,谢谢花颜元君!” 文昌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而接下来花颜看着胡落落一脸慈祥的目光,也验证了他的想法。 “花颜,你这殷勤献得也未免也太刻意了些。” 文昌的眸子一冷,张开手臂,伸手就去拉胡落落的胳膊: “走,回阳景宫!” 胡落落却猛地收回了手,不解地看着文昌: “不是说,你要去忙花朝节的事情吗,可得十几日呢,怎么这么快就忙完了?” 文昌眉头皱得更紧了,拽着胡落落的手,愣是不愿意松开: “听你这意思……是不想跟本座回去了?” 胡落落扬起下巴,不敢说不想,但眼神中却透露出倔强的渴望。 文昌盯着胡落落看了好一会儿,却也没再坚持,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看样子,是憋了一肚子气。 “随你。” 文昌的声音轻得都不大能听得见,但毫不留恋就离开神御的脚步,又不知道他又在整哪门子的幺蛾子。 “帝君走了?” 花颜对于文昌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行为,感到不解,摊开双手对着胡落落做无奈状。 胡落落也跟着耸了耸肩,撅着小嘴儿,和花颜对视了一眼。 走出神御的文昌帝君,此时十分后悔。 就算是再把胡落落用结界封印起来,饿上个三天,那至少胡落落还在他眼皮子底下。 现在倒好,不仅人要不回来,那小东西自己呢不愿意回来了。 如今能形容文昌心情的,只有四个字—— 悔恨交加。 而回到阳景宫的文昌,放眼望去,现在自己也的确是举目无亲,不仅越山平被罗曼曼逮了去,不知所踪,连从前像跟屁虫似的,跟在他后头的卯日跟司命都封锁在星宿舍里,无法出来。 看着空荡荡的阳景宫,文昌忽然觉得有些…… 无聊。 没了胡落落跟他的斗嘴打趣儿,静静坐在胡落落床榻上的文昌,在静谧的夜色中,一声不吭地发着呆。 … 不过花颜神御中,聊得兴高采烈的两个女人。却瘫坐在内院之中,瞧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随意地喝着酒谈着天,吃着花颜亲手做的小菜,好不快活。 胡落落手里拿着小小的一只酒葫芦,在空中挥舞着,尔后指着天上的月亮,醉醺醺地说道: “元君,你可别看现在天上这月亮这么漂亮,这月亮的主人却是人面兽心,坏得透彻。” 花颜并没有胡落落醉得那么厉害,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用手指戳了戳胡落落那粉嫩嫩的小脸蛋子: “哦?你说……常羲?” 胡落落一提到姬胧月,就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目露凶光道: “嗯,没错,就是她!我还差点被她害了性命!” 花颜一听,立刻坐直身体,一脸严肃地望着胡落落。 “她要害你?” “我之前听说,是你对她不敬,先行出手的,怎地成了她要害你?!” 胡落落双眼微闭,显得醉意很浓,只见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酒葫芦,冷笑了一下,喃喃道: “她领我去铅华台,诓我说,只要从上头跳下来,就能看见我凡间的奶奶,可元君你再清楚不过了,那铅华台是个什么地方,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一下子就让她说的话露了馅。” 花颜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看着胡落落的脸庞: “我虽然知道,常羲本就并非善类,但没想到她竟会歹毒到如此地步。” “是,她可歹毒了。” 胡落落十分赞同花颜的说法,肯定地又复述了一遍。 而花颜却摇了摇头,否认了胡落落那简单的想法: “不是的,寻常神仙被罚去铅华台,轻则折损大半修为,重则玉石俱焚,而作为人类的你——” “却会永不坠入轮回之道,成为一具孤魂野鬼。” 花颜顿了顿,望着胡落落带着几分醉意的眼睛,轻轻替她撩起额前的碎发,又继续说道: “且不说这已经是非常幸运的结果了,而绝大多数去过铅华台的凡人,都会被那戾气灼伤到连魂魄也不剩。” 听见花颜的解释,胡落落一下子就清醒了,坐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花颜。 “可别这么看着我,当初我知道此事的时候,也很惊讶。” “更何况,当初你因冲撞了常羲,遭受三道天雷,都毫发无伤,也着实让我震惊万分。” 天雷?还三道? 胡落落却对此事完全没有印象。 她已经完全清醒了,迅速坐正身子,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花颜: “元君所言属实?” 胡落落又跟花颜确定了一遍。 花颜偏过头,瞧着胡落落的神情,很是不解: “你自己受得三道天雷,你不记得了?” 胡落落并未有过遭受雷刑的真切感受,而此时花颜的话,却让她顿感五雷轰顶。 她忽然联想起,那段日子,文昌身上那总挥散不去的药香,还有那成天冰冷刺骨的体温…… 胡落落终于意识到,当初那平白无故落到自己头上的三道天雷,是文昌默默地替她抗下了。 胡落落猛地站起身,朝着花颜万分抱歉地说道: “元君,不好意思,我现在必须要回阳景宫一趟,谢谢元君今日的款待,我改日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说完,胡落落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而花颜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落落,我送送你,免得你形单影只的,不安全。” 花颜的话,让胡落落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我其实挺不知好歹的。” 胡落落自行惭秽,缓缓地低下头,眼中满是落寞。 花颜却一边替胡落落披上件衣袍,轻声安慰着她: “你哪里能这么说自己,帝君本就捉摸不透,怎能一味怪你?” 胡落落却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懂事。” 第一百六十一回 自不量力 文昌说着,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起身,慢慢地走向门外。 而他转身的片刻,却没有发现靠着床边坐着的胡落落,棕黑色的瞳仁中,有一抹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几日,你在房间里好生休养,本座……暂时就在书房里,委屈几天。” 胡落落缓缓抬眼,看着文昌渐渐远去,迈向书房的背影,心中不禁揶揄道:他要是早就有种觉悟多好,也用不着惹出后头这么多的事端。 她望着文昌的背影出神,尔后慢慢伸出两指,将藏在袖中的箭镞放在手心里,垂眼静静地望着那不知什么石头做成的箭镞,愣愣地出神。 胡落落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下意识地握紧手掌,轻轻挑眉,确定文昌书房的门合上,尔后再将手掌徐徐展开,食指和拇指将那箭镞翻转,仔细观察着那块材质特殊的石头。 似玉不是玉,如石头一般坚硬,却又有金属样的光泽和质感。 “这就是噬神箭的箭镞?” 胡落落低声自语道,对于那能斩杀万神的噬神箭,感到十分好奇。 只是,胡落落更好奇的是,被文昌抓了现行的姬胧月,是个什么下场。 胡落落左右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使得紧张地肌肉放松下来,接着将那箭镞藏回袖子中,偷瞄着书房的动静,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房。 而胡落落前脚刚走,书房的门,就随即打开。 不过,文昌并没有在身后叫住胡落落,而是沉着一张脸,将双手背在身后,隐没在虚无中,默不作声地跟在胡落落后头。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胡落落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只见胡落落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选择了一条通往源泰阁的小路,顶着还在往外渗血的纱巾。踏着拖沓的步伐,一点一点地挪动向源泰阁。 呵,真是自不量力,伤得这般重,却还是仍旧不老实地,天天野着个心往外头跑。 胡落落站在源泰阁门口,站了许久,看着众多天兵已经撤去的源泰阁,还有向外敞开的,新刷了清漆的大门,却迟迟不敢迈出步子。 屋内的人,似乎发现了胡落落的存在,于是探过头,慢慢地将视线转向了胡落落所在的位置。 两道视线相遇,胡落落终于壮着胆子,跨过门槛,再次走进了这久违的源泰阁。 “白泽。” 胡落落的打招呼的方式,简短而又有力。 白泽闻声抬头,放下了手中正在奋笔疾书的毛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那个神色有些冷漠的胡落落。 “我们……认识?” 白泽盯着胡落落的那双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从第一眼见到胡落落的惊愕中缓过神来,不大确定地发出了一句疑问。 “不知道。” “梦里……应当是见过。” 胡落落说得一本正经,却有些没头没尾的。 白泽不禁皱起眉头,手撑着桌面,慢慢起身,一脸严肃地望着胡落落。 “你不用惊讶,我今日来,只是想找一找那个与我长得十分相像的神君,有没有什么相关的典籍。” 说着,胡落落便开启了自助模式,未等白泽开口,镇定自若地缓步走向那放满典籍的架子。 白泽神情忽而变得不大自然,但也没有出言阻拦胡落落的举动,而是反过来问她: “你几时见过我?还是在梦里?” 胡落落应声侧过身来,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说话的声音小小的,却足够在修缮过后扩建了的源泰阁中回响。 “方才。” “我在阳景宫睡着的时候。” 见白泽的眼神中,有些将信将疑,胡落落紧接着又继续补充了一句: “东望山有兽,名曰白泽,能言语,王者有德,明照幽远则至。” “而眼前的白泽大人,一袭白衣,神色忧虑,为天下大势所忧,为久无贤者而虑,为不知如何解救同胞而愁。” 白泽蓦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他们口中说的,那个所谓的凡人。 她是不是知道的有些太多了? 是文昌帝君告诉她的吗? 还是说,她也有那通晓人心的本事? 胡落落慢慢地垂下眼,仿佛洞察了白泽的内心一般,轻飘飘地开口道: “白泽大人不必讶异,我也只是比寻常人,会察言观色罢了,对于方才所说的,白泽大人忧虑的事情,我也只能说……” “都是梦中所闻所见。” 白泽的眉宇间露出疑惑之意,显然对胡落落的话,持有怀疑的态度。 可看着胡落落一口咬定的模样,还有她带着一身的伤,特意来源泰阁的诚心,又很难不让人信服。 “我知道,白泽大人对于我的疑点在哪里。” 胡落落说着,又抬起胳膊指了指脑袋上那已经浸透纱巾的血迹,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带着些许颇为冷漠的姿态,一字一顿地说道: “经过今日校场上的一摔,我发现我的脑子里,有了许多不属于我自己的记忆,我便将它们统称为——” “梦。” 尔后,胡落落趁着白泽愣神的功夫,踱着步子,走向了那高高的梯子前,就要攀爬上去,想找一找与羲和相关的典籍, 胡落落一边吃力地想要爬上梯子,一边低语道: “我也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个想法,不受控制地,想要知道,关于那个神君的一切。” “不必找了!” 胡落落的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愠怒的声音,快步走向胡落落,将手脚并用的胡落落,一把拦腰抱下,放在地上。 胡落落不知所以地回过头,正好迎上文昌那双气势汹汹的眸子。 “帝君?” 在源泰阁看见文昌的出现,胡落落显得很是震惊。 可胡落落却还没有放弃,推开文昌即将想要握住她手腕的手,继续讲目光投向了那一溜关于各路神仙的典籍上。 “都说不必找了,你还在做这无用功做甚?!” 胡落落不解地仰起脖子,直面着文昌的不满: “我难道就没有知情的权利吗,帝君你为何事事都要阻拦我?” 文昌怒不可遏,万分震怒地指着那一排放满了卷轴的木架,冷声道: “关于羲和的一切,本座早已尽数毁去,你满意了吗?!” 文昌的声音刚止住,白泽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墨青色的身影,对着胡落落,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落落。” 第一百六十三回 如意算盘 花颜瞪大眼睛,神色微微一怔,半信半疑地望着文昌。 而文昌见花颜这种模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不知道也实属正常,从前他们四人在本座营中时,你应当还未在忘川河畔扎上根。” 面对文昌这直击要害的揶揄,花颜也只是无奈地撇了撇嘴,试探地问道: “常羲女君那孱弱的身子骨,不知能否承受住那三道天雷,帝君您……” “与本座何干?” 文昌话音刚落,大踏步地转身走向阳景宫中,头也不回。 花颜默默地目送着文昌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意味着,姬胧月的受罚的事,文昌帝君不会有任何的关注和过问。 花颜的眸子里迅速闪过一丝狡黠。 终究是忘川河畔的地狱之花,纵使已然成了高傲圣洁的白牡丹,但瑕疵必报的手段,却丝毫不会心软。 文昌缓缓迈着步子,再次走进胡落落的卧房,看着她那安睡的模样,而花颜前脚离开了阳景宫,后脚就来到了铅华台。 巧的是,罗曼曼与越山平同在。 那被羁押的姬胧月,双膝跪地,可谩骂的言语,却仍旧猖狂的要命: “呵,一个个都是落井下石的东西!” “今日可真是稀奇啊,一株双生的贱花野草,终于齐聚一堂了!” “贱花野草?” 一身红衣的罗曼曼当仁不让,看着姬胧月死到临头还嚣张的脸庞,冷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怎么从你那张肮脏的嘴里说出来的!” 姬胧月自然不会忍心吞声,她仍旧仗着自己是桂月宫主位的身份,拼命地想要甩开那禁锢住她的捆仙锁,却只是徒劳地,使得那绳索在自己身上,越收越紧。 原先默不作声的越山平,缓缓地垂下眼眸,压低了声音,幽幽地说道: “天帝将此事全权交予了我……” “常羲,你觉得你与那妖兽的苟且之事,能隐瞒多久。” 霎时间,常羲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丰富多彩来形容了。 她先是口唇紧闭,胸腔猛烈地起伏着,似乎想要用强装镇定,将这件事隐瞒过去。 然而很快,姬胧月便迅速败下阵来,对着越山平破口大骂道: “越山平,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姬胧月行得正,坐得直,怎么可能与那臼头深目的家伙相提并论?!” 姬胧月越说越急眼,而越山平却在她面前,轻轻地晃了晃手指: “直呼神君名讳,再加三道天雷。” 越山平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被天兵按住双臂的姬胧月,瞬间暴跳如雷。 “越山平,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姬胧月越是怒目圆睁,越山平就越显得处事不惊。 只见越山平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姬胧月说道: “我狡诈?” “还不是学的你们天界的这一套?” 面对姬胧月的大呼小叫,越山平只是神情淡漠地将右手食指缓缓落下,那羁押着姬胧月的两个还算正派的天兵立刻领命,拉着姬胧月来到了铅华台背面的刑柱。 可随即,铅华台下瞬间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使得铅华台那每一块都重达千斤的白玉石板,都止不住地震颤起来。 “不好!” 越山平张开双臂,下意识地将罗曼曼护在身后,却被翻了一个白眼的罗曼曼,无情地打开了。 “不过是一个身高不过三尺的妖兽,能有地界的那些妖魔鬼怪还要骇人?” “越山平,你也太小看老身了。” 罗曼曼说完,眼神自然地向后看去,正好遇上了花颜的视线。 这本是同根而生的两朵彼岸花,如今突然同时出现在同一地方,却显得有些尴尬。 罗曼曼僵硬地转过头去,故意躲开了花颜的注视,尔后仰起下巴,看着那被吼声吓得魂不守舍的姬胧月,故作可惜地,轻叹了一声: “好好的一个姬氏血脉,岐周一族的唯一后人……” “常羲,你的所作所为,真是愧对了你仙逝的那些父辈,愧对你的母族!” 罗曼曼话音刚落,那铅华台底下镇压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又是一声怒吼,将支撑起铅华台的石柱都震下不少松动的粉尘。 越山平蹙眉,低头看着脚下石板上的裂缝,尔后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对着高台后,高声喊道: “趁那妖兽发疯之前,赶紧行刑!” 话音刚落,三道天雷并发,齐齐落下,划破了灰白的天空,将原处阴沉沉的乌云瞬间照亮。 卧房里的文昌,正坐在胡落落的床榻边,小心翼翼地给胡落落擦去指尖干掉的血迹。 他抬眼看着屋外一闪而过的闪电,接着面无表情地垂下眸子,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脸淡漠。 那个女人,死不足惜。 一千年前,原本都已经定下是文昌去昆仑讲学,可姬胧月在天帝面前软磨硬泡,偏偏要说昆仑山的修习弟子,更喜羲和的讲学道法。 于是…… 羲和从此便在三界之中,完全失去了踪迹,无迹可寻,尸骨无存。 而如今的姬胧月,还继续倚仗着天帝的偏袒,对身为凡人的胡落落百般刁难,甚至几次三番地想要将胡落落置于死地。 种种行径,现今的刑罚,对于姬胧月来说,还是轻了些。 只是有一事,文昌想不通。 那次胡落落与姬胧月在铅华台一事,他文昌亲自与天帝理论都无疾而终,怎么今日那护世四天王一起上天帝处告状,便立刻给姬胧月了三道天雷,文昌属实不解。 而从铅华台的刑柱后头,再次拖到众人面前,罗曼曼瞧着瘫软无力的姬胧月,双腿之间以及小腹上大片大片浸湿的血迹,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越山平说的……苟且之事,竟是真的。 而天帝将监管姬胧月行刑之事交给他们夫妇二人,也只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将姬胧月腹中的在怨灵,迅速收复。 呵,他们还以为是天帝终于看清了姬胧月丑恶的嘴脸,只是未曾想,自己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的过,天帝那打的飞快的如意算盘。 第一百六十九回 打情骂俏 胡落落尴尬地看着那一地狼藉可怜兮兮地转过脑袋,望着文昌,怯生生地问道: “帝君,这些琉璃盏……我得打多久的工才能还的起啊?” 文昌眸子一冷,眼底透出一股子不屑来: “就你?打工?” “怕是你有本事能活到本座这个年纪,都不能够。” 胡落落局促地咬着下嘴唇,蹲下身捏着那琉璃盏的碎片,口中念念有词道: “啊……那我岂不是要老死在这阳景宫中?” 文昌闻声,侧过头,甩了一个轻蔑的白眼过去: “不然呢,你还想老死在哪里?” “听春苑?源泰阁?难不成还是星宿舍?” 文昌将他能想到的地方,挨个列举了个遍,说着垂下那没有神韵的眸子,缓缓走向胡落落。 而胡落落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走神,手中锋利的琉璃盏碎片,一不小心割伤了手指。 文昌望着胡落落吃痛地甩着手,立刻眉头紧锁,一把抓过胡落落的手腕,察看她的伤势。 他并没有被胡落落指尖的那一个再慢一点就要愈合的伤口给震慑住,而是拉起胡落落的袖子,望着那胳膊上除去已经破水的血泡外,还有些已经结痂脱落的疤痕。 “这都怎么回事?” 文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是摸不平一般,深深地拧成了一团。 而胡落落却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别扭地转过头去,迅速拉下袖子,手指揪着胳膊上盖着的那一小点衣衫,根本不敢看文昌的眼睛。 “被人打的吗?” 文昌似乎看出了其中端倪,直接问问出了口。 可胡落落还是扶着手臂,迅速地退到了墙角,局促不安地低下了头: “不是的,没人打我。” 胡落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可文昌却不依不饶地上前了一步,再次握紧了胡落落的手腕,眼神中透出威胁的神色。 “胡落落,你到底……” 胡落落无可奈何地甩开文昌制约她的手,跺着脚不大情愿地说道: “哎呀,是以前工作时候摔的!” 可文昌还是歪过头,仔细分析着胡落落脸上的表情,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很显然,文昌对于胡落落的回答,还是不满意。 “确定没了?” 胡落落无奈,只能小声地哼唧道: “还有以前上学的时候……” “跟人打架打的。” 文昌一听冷笑一声,抬起胳膊,一点也不客气地对着胡落落的那破损脑袋,就给了一个脑瓜嘣: “没想到啊,小东西,你还挺野的!” 胡落落尴尬地嘿嘿一笑,尔后用手心不断搓着方才文昌敲过的地方,仰起脖子向他控诉道: “帝君,照你这么打下去,我迟早一天会变傻的!” 文昌瞧着胡落落那高声朝着他叫嚣的模样,着实有意思的紧,于是抬手就要再来一个脑瓜嘣,可弯起的指节,还没有落下,文昌的胳膊却被一只拂尘的麈尾拦住。 “帝君,不可。” 文昌不大高兴地微微侧过头看去,正是太乙真人那张苦大仇深的脸。 见到他,文昌留不免会想起那日在昆仑山脚下发生的种种,顿时便没有了想好好说话的耐心,张口就是阴阳怪气的一句: “哟,是什么风把太乙真人吹来了?” 文昌一向肆意妄为地很,自从入住阳景宫后,门口便从来没有过通报的小童,即使从前文昌拥有一屋子的侍君,也不曾设有这些他觉得毫无用处的劳什子。 而能不能进入阳景宫,谁能进,谁不能进,什么时候加固结界,又什么时候解除结界,全凭文昌一人心情。 于是,太乙真人出现在他的面前,直接打断这顺理成章的打情骂俏之时,文昌才懊悔自己一时间得意忘了形,忘了加固结界,这才让那食古不化的太乙真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与胡落落面前。 不难看出文昌不耐烦的情绪,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挥了挥手示意胡落落先回去。 胡落落见状,立刻将双手蜷缩在胸前,屁颠儿地踮着脚尖走了。 文昌蹙眉,将右手背在身后,随意地在庭院中的圆桌前坐下,懒散地将手肘支在桌子上,歪着半边身子,侧身望着太乙真人,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帝君。” 太乙真人此番,也并不像之前在昆仑山他自己的地盘那里,那般嚣张,毕恭毕敬地给文昌行了一个礼,尔后试探着开口道: “昆仑山久未有您的佛光庇佑,玉虚道观中的众多学子都十分希望您能够再次前去讲学道法,且算来,帝君您也有近前年没来昆仑山了……所以,老夫想……” “嗯?” 文昌迅速侧过身,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故作震惊道: “本座不是前些日子才去的昆仑山吗?” “本座可还记得在那仙客居中十分周到的款待呢!” 不得不说,文昌绝对是天界阴阳怪气大师的里程碑式人物,如果他要出一本《阴阳怪气学》,我等定会首当其冲,第一个订购。 太乙真人见文昌那格外认真的模样,表面上看,确实也不像是在撒谎。 太乙一时间有些为难,搭在胳膊上的拂尘,不知所措地来回在手里摆弄着,半天都冒不出第二句话来。 文昌用余光扫视了太乙真人,觉着他定不会继续开口,于是便轻轻松松地下了逐客令。 “本座一会儿还要去书房,整理一下事务,太乙真人倘若没什么事,就自行离开。” 说着,抬眼瞧着太乙那吃瘪的表情,又不紧不慢地加上了一句: “真是劳烦太乙真人这么大岁数,还跑这么大老远,亲自与本座说叨此事。” 太乙一时语塞,盯着文昌那悠然自得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许久,才像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老夫近日看到一个极为有趣的星象,于是便算了一卦。” 显然,文昌百无聊赖搓着草叶子的手,和一脸淡漠的神情,明摆着不想听太乙真人的碎碎念。 “所以呢?” 文昌仍是那一种不以为然的语气。 “玉衡星落入迁移宫,帝君……羲和神君,醒了。” 第一百七十五回 颜之有理 众人哗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得意洋洋的文昌帝君。 尤其是那千里迢迢来到阳景宫的十公主,那透明玻璃球一般好看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蹦了出来。 而文昌将胡落落这块挡箭牌用得相当顺手,转过身去,接着腾出左手,潇洒地挥舞着,大摇大摆地走向还没有完全修缮好的撷芳殿,鞋尖轻轻勾了一下门,那半拉雕花木门便在两人身后轻轻合上。 十公主傻眼了。 那只是过来打杂半天,拿着时薪的小厮们也傻眼了。 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爱上穷逼小保姆的神仙狗血戏码? 而关上门之后的文昌,将胡落落往床上一丢,背过身去看着窗外,冷哼了一声: “可以啊,都学会先下手为强了?” 胡落落探着身子,偷瞧着文昌的脸色,轻飘飘地说道: “我这才哪儿跟哪儿,与那常羲女君比,我就是下了场毛毛雨!” 文昌轻笑,似是不大想听到那个名字,微微蹙起了眉头。 胡落落见状,自知失言地撇了撇嘴,从床榻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手里还抱着文昌的那条毯子,小声问道: “帝君,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文昌侧目,垂眼望着胡落落,没有作答。 胡落落见文昌没有吱声,便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会真的要娶十公主?” 文昌一听,双手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望着胡落落,忽而迈着稳健的步伐,慢慢逼近。 “那是当然,送上门来的美人,本座哪里会有不要的道理?” 胡落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尔后装作无事发生似的,轻巧地躲开文昌随时都要进攻过来的胳膊,站在门边,看她的动作,像是要出去。 “又想跑?” 文昌见状,就要冲过来拦住胡落落,而胡落落却下意识地躲开了文昌伸手的动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朝着文昌摊开手: “帝君,这都要迎娶新的帝后了,与我这个低贱的人类,还是离远些,免得引起十公主不必要的误会。” 胡落落抬脚就走,没有丝毫留恋,而文昌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等等——” 胡落落不耐烦地转过头,还以为文昌会说些什么挽留的话,可文昌张口第一句却是: “走可以,东西留下。” 她顺着文昌的目光往下看,瞧见自己的脚后跟正挂着文昌那条薄毯的一角,于是便立刻赌气似的拽下那毯子,狠狠地扔在地上,末了还不忘不怕死地狠狠跺了一脚,在毯子的边缘留下一个半边灰扑扑的脚印。 胡落落霸气地推开门,那睁着一双含水杏眼的十公主,已然现在了撷芳殿外。 她侧身大致看了一眼坐在屋内悠哉悠哉烫着茶壶的文昌帝君,转而将攻击的目标,自然而然地指向了胡落落。 “说,你们俩方才干嘛了?!” 胡落落扶着门框,侧过身bu不以为然地瞧了瞧在矮几前正襟危坐的文昌帝君,十分淡定地答道: “没干什么啊,帝君见我摔倒了,瞧瞧我有没有伤着哪里。” 可文昌抬眼,望着背对着他的胡落落,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襟,完了以后还故意侧过脸去,一脸娇羞地擦了擦嘴角。 文昌这没有说一个字,却一切又在不言中的举动,瞬间让十公主气得直跳脚,扬言要直接将胡落落押送到铅华台去,好好惩治一番。 “敖闰。” 将茶壶缓缓倒扣在桌上的文昌,轻声喊了一个名字。 那作势就要拉着胡落落去铅华台的十公主,也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愣愣地看着文昌。 “你贵为公主,怎能和一介凡人拉拉扯扯?” 原本以为是要替她解围的胡落落,幸灾乐祸的心情,一下子跌进了谷底。 文昌那好一阵歹一阵,想一出是一出,喜怒无常的傲娇病,她胡落落是一刻也伺候不下去了。 于是,胡落落头也不回,趁着敖闰愣神的功夫,转身就走。 而文昌也并没有阻拦。 走出阳景宫好长一段距离,忽然想回过身来看的胡落落,有些搞不明白,文昌一天天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一会儿放她走,一会儿又把她抓回来;等她下定决定真的要离开阳景宫,投靠花颜的时候,文昌又觍着一张老脸,过来软磨硬泡,死乞白赖地求着胡落落回去。 胡落落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午后晒得甚至有些烫脚的石板上,脑袋昏沉沉的,闹得整个人都有些发飘。 而眼看着花颜神御就在眼前,拖着尚未痊愈身子的胡落落,终于在多方面的摧残下,在门口的台阶上晕倒了。 听到外面动静的花颜,立刻放下手中的铲子,出门察看。 瞧见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胡落落,再结合今日听到的有关十公主的传闻,花颜便也不难猜出,此次胡落落的出逃,多半是与这件事情呀有关。 花颜使出吃奶的劲儿,将胡落落费力地拉进神御,让内院带着花香的风,给胡落落带来些凉意。 而阳景宫中,将小厮一并退去,只留下敖闰一人的文昌帝君,则十分客气地领着她在院子正中间的石桌前坐下,尔后自己理了理衣摆,也跟着在敖闰对面坐定。 “老师。” 敖闰忽然怯懦地唤了一声。 文昌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刚来的时候,教训人的模样,倒一点也不像你现在这般谨小慎微。” 敖闰腾的一下红了脸,羞怯难当,指尖掐着桌子的边缘,微微有些泛白。 “老师,我都按照您的要求一一做到了,只是我父君那边,还不知道怎么交待。” 文昌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抬起头望着敖闰,脸上的笑容,慈祥的就像是巷子口小卖部里,卖老冰棍的白胡子老爷爷。 “实话实话呗。” 文昌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 “本身你来阳景宫,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只不过与你父亲的契约,也正好到了时效,不过……你且谨记着,也等得了空,亲自与你父亲说——” “那玩笑时随口说的约定,本座可从来……” “没作数。” 第一百七十六回 钓鱼执法 敖闰明显一愣,傻傻地看着眼前的文昌帝君,忽然明白了他方才抱着胡落落在哪些小厮面前表演的那一遭,是故意而为之。 而文昌淡淡一笑,似乎窥探出了敖闰的想法: “只有她离了这阳景宫,才能好好地商讨巫族余孽的事情……” 文昌说着,慢慢垂下眸子,眼神忽而变得温柔起来: “本座不想,她受到半点伤害。” 敖闰瞧着文昌说这话的神情,面色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此次,你的父亲大张旗鼓地将那些物什搬进阳景宫,本座可以既往不咎,但……” 文昌说着,抬起头,用手掌撑着下巴,看着敖闰的那双柳叶眼,欲言又止。 敖闰立刻会意,从随身带着的香囊中,掏出一颗小小的,发着幽幽绿光的珠子,郑重其事地递到了文昌的面前,显得异常兴奋: “我知道,帝君觊觎这珠子很久了,所以这次我从南海过来,特意把这……” “觊觎?” 文昌慢条斯理地打断了敖闰正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的话,看向敖闰的表情,仿佛在说—— “再给你一个机会,给老子重新说!” 结果,被文昌盯得完全不知所措的敖闰,立刻换了一个自以为合适的词语: “仰,仰慕?” 文昌却在敖闰慌乱的注视下,将那珠子默默地收进了袖子中。 “南海的贺礼,本座已经收下了。” 而敖闰看着那圆滚滚的珠子,目光中还有些许不舍: “帝君,这绿檀珠,您可一定要收好了,五千年就出这么一颗,我这次是偷偷带出来的,万一被父君发现了……” “放心,你父亲不会发现的。” 文昌说得信誓旦旦,嘴角勾起的坏笑,让人根本捉摸不透。 而敖闰对于文昌说的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文昌的袖子,忍不住千叮咛万嘱咐地反复说叨: “老师,您这可一定要收好,此绿檀珠可固人魂魄,千万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当然。” 文昌的脸上俨然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悠悠地开口道: “你给的珠子,本座自然是要收好。” 文昌话一出口,敖闰便展现出小学生被夸似的高兴,可下一句文昌话锋一转,又轻飘飘地说道: “不然,还怎么收集你师母的魂魄?” 敖闰听罢一愣,歪起脑袋盯着文昌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望着那个一出生就跟自己有婚约的老神仙,一边发着呆一边又从自己的行囊出掏出一个正红色的卷轴,手轻轻一推,在文昌面前展开,向他展示着上面的内容: “帝君,那您看看这上头……有什么问题?” 文昌应声将脑袋凑过去,瞥了一眼,看到那卷轴上自己按的手印,不由得轻轻挑起了眉。 呵,没想到这南海龙王还留了一手。 那日与文昌饮酒,趁着他酒醉之时,还将他的大拇指印在了这挽留准备好的婚书上。 文昌抬眼,看着敖闰的目光,忽然冷了下来。 “敖闰,你自己看,是帮本座,还是你爹?” 说着,文昌手中的玄灵降魔扇,又在轻轻摇曳,威胁敖闰做决定的意向已经很是明显了。 涉世未深的敖闰,睁着大眼睛望着文昌那双生得极为漂亮的眸子看了好一会儿,尔后鬼事神差地回答道: “自然是我……不,是老师您了。” 文昌满意地弯起嘴角,将面前的卷轴一收,随意地往书房一抛,那很有可能会成为呈堂证供的正红色婚书,顿时腾的一下消失在空中。 敖闰看得呆了,在心中不断惊呼,帝君好厉害,完全忘了临行之前,她爹亲口给她嘱咐的,一定要将文昌帝君拿下。 可对于神仙来说,年纪尚幼的敖闰,哪里能禁得起文昌帝君的美貌诱惑,只一个眼神,就能让敖闰乖乖听他的话了。 更何况,敖闰刚成人形之时,跟在文昌后面,学习了几个月的道法,幼时的教诲,自然对文昌说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 文昌发现敖闰托着腮,望着他的眼神目光如炬,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走了一个沉迷于他美色的花痴,又来了一个更花痴的。 于是,文昌刻意别过脸去,打断敖闰继续欣赏他的美貌,提议道: “今晚是花朝节的最后一场灯会,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去逛逛。” 文昌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言下之意就是:“老子很忙,你自己玩。” 而敖闰却用手背撑着小脑袋,带着天真无邪的眼神,笑眯眯地问文昌道: “那老师跟我一起去吗?” “不去。” 文昌躲开了敖闰伸过来就要扒拉他的手,垂眼看着敖闰,冷声道: “别忘了你此行的真正目的。” 说完,立即起身。 可当华灯初上之时,文昌却还是被敖闰拖着出现在灯会上。 此时花朝节已经几乎进入尾声,今日的灯会只稀稀拉拉的点了几盏灯而已。 万般无奈憋了一肚子气的文昌,双手抱着胳膊,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日与胡落落一起在灯会上的情形。 还有给她买的那只蝴蝶花灯。 对了,她给他放到哪里去了? 文昌忽然想起了金翅凤尾蝶造型的花灯,完全忽略掉兴高采烈走在前头的敖闰,迅速转过身想要折返会阳景宫去。 一回身,却发现眼前的人,正是白天刚被自己从阳景宫赶出来的胡落落。 “你……” 见到胡落落,文昌一下子心虚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胡落落撇着嘴,冷哼一声,将视线转向黑蒙蒙的天空,故意别过脸去不看他。 “落落,你在这里啊,我找你好半天呢!” 胡落落身后响起了花颜的声音,随即是她递过来的糖人,跟先前文昌给她买过的那个,一模一样。 花颜只瞥了一眼,便立刻看清了场上的形式,于是用捏着糖人的手背,轻轻碰了碰胡落落的肩膀,提醒她接着: “你尝尝,是不是跟之前的一个味道。” 花颜说着,自己也轻轻地咬下了一个糖块儿。 胡落落低着头,接过糖人就走,胳膊却被文昌拉住。 “帝君,这是做什么,我都已经不是阳景宫的人了,大晚上的还来这灯会,钓鱼执法吗?” 第一百七十九回 后会有期 敖闰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 文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一点头,拿着那一盏蝴蝶灯,从胡落落的房间里慢慢退了出来。 敖闰歪着脑袋,瞧着文昌那有些萧索的背影,食指敲着下巴,满眼的好奇。 “老师,她对你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侍女吗?” 文昌闻声停下了脚步,缓缓侧过身来,看着残缺的月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 半晌,他才开口道: “是。” 随即,抬脚推门走进撷芳殿,转身将门轻轻合上。 文昌在床边坐下,瞧见门外敖闰的影子还没有离开,便低声提醒道: “你且回偏殿休息,这里……有本座。” 文昌说着,低头看向床榻一边安安静静睡着的胡落落。 花颜已经替胡落落收拾妥当,掖好被角,悄悄地离开了,桌上摇曳的烛火照在文昌的侧脸上,恍惚中不太能看得清他的表情。 “哦,好的,老师。” 敖闰踮起脚尖,想要透过门缝观察一下里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势,却被文昌催促着回去。 无奈,敖闰只能先答应着,尔后依依不舍地从撷芳殿慢慢挪动着步子,回到了偏殿。 只是,一夜无眠。 东海的敖丙,她的三表哥,在从天界回来之后,不见了踪影。 而五表哥敖孪自从月微宫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即使从天帝处求了天界的医官来瞧病,却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这是失心疯,是心病,无药可医。 跟着父君前去探病的敖闰,却从叔父与父君的只字片语中,听出了其中端倪。 敖丙的失踪,与敖孪的失心疯,都一个人脱不了干系—— 文昌帝君。 然而,此时,敖闰侧躺在文昌帝君阳景宫的偏殿,想着父君和叔父交待她的事情,还有父君珍藏了三万年的婚书…… 敖闰总觉得,这其中,定是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翻来覆去地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时辰都睡不着,于是随手抓了件外衣披在床上,起身下床。 敖闰想要去回廊边坐坐,推开门,却正好碰见一脸疲惫的文昌,也整理着衣衫,从撷芳殿中徐徐走出。 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尴尬。 见到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的敖闰,文昌上来就问她道: “丑时了,还不睡?” 敖闰抿紧双唇,认真地摇了摇头: “嗯,睡不着,认床。” 话音刚落,文昌轻声笑道: “小孩子吗,多大的人了,还认床?” 说着,右手竖起三根手指,在敖闰面前晃了晃。 敖闰无辜地抬眼看着文昌那满是嘲笑的脸庞,只敢小声哼唧道: “我不刚满三万岁呢,还小呢!” 敖闰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将偏殿的门慢慢合上,一屁股坐在了回廊的围栏上。 文昌随意地瞄了一眼敖闰的动作,尔后微微仰起下巴,示意敖闰去看那对面的撷芳殿。 “她不过二十几岁,放哪里都能睡着,扔大街上都照样能睡着。” “敖闰,这可不是按照年纪来论的。” 敖闰听不出文昌是在夸赞胡落落,还是在批评她,于是便也没再继续反驳,只是手掌撑着围栏,眼睛盯着自己有节奏地,翘起来的脚尖,歪过脑袋,轻声问文昌: “老师,那情爱呢?” “能按年纪来论吗?比如说……” 敖闰说着,用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又在文昌的面前比划了一下,尔后一脸天真烂漫的期待着文昌的回答。 等到的却是文昌那立即落下的脑瓜嘣。 “嘶……” “老师,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弹脑门很疼的吗?” 文昌的目光看向撷芳殿那扇虚掩的门,露出一副不以为然地傲娇模样: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犯了错了,本座还不揍了吗?” 敖闰无奈地撇了撇嘴,撑着围栏,从上头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庭院中的草地上,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神情冷峻的男人。 “老师,你知道……东海的敖孪,是得了什么病症吗?” 文昌的心思完全不在上头,只是随意地用手指拨弄着玄灵降魔扇上的褶皱,随口应了一声: “嗯。” 敖闰见文昌爱搭不理的模样,红着脸咬了咬下嘴唇,尔后又接着问道: “那老师……有听说,先前来阳景宫拜访过您的东海三太子敖丙……” 敖闰的直线球提问,将她心中的那些小心思展露无遗。 于是,文昌轻叹一声,侧过身子望着那一脸天真无邪望着自己的敖闰,语重心长地说道: “敖闰呐,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的就不该问,以你这个年岁,也应当懂事些了。” 文昌说着,抬眼看向敖闰的眼神,陡然多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可断不能,只听你的父君,和叔父的,一定要有……自己的思想。” 文昌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可是,老师……” 敖闰的问话还未完,撷芳殿的门,忽然被壮烈地打开,露出胡落落那张阴沉的脸。 看见胡落落走出来,文昌手中自然晃动的玄灵降魔扇,不小心从掌心掉落,低头捡起扇子的时候,眼中竟闪过一丝一闪而过的慌乱。 而胡落落瞧见眼前一高一矮的两人,一句话没说,转身又钻进了撷芳殿中。 “你……” 文昌迅速起身,赶忙去追胡落落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却被胡落落猛地带上的门,挡在了外头。 “我不过睡醒了起来透透气,帝君无须担心。” 胡落落的一句话,彻底将文昌后面想要解释的内容,直接打罢。 “胡落落,你……” 文昌蹙起眉头,依旧不愿意放弃,而屋内似乎传来了翻箱倒柜打包收拾东西的声响。 “我本就是不大愿意回来的,正好十公主入住阳景宫,我一个外人在这里,对帝君对十公主来说,都有诸多不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撷芳殿的门再次打开,胡落落已然收拾好行囊,一身正气地出现在文昌的面前。 “帝君,我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说着,胡落落朝着文昌,十分熟练地双手作了个揖,抬脚就要离开。 第一百八十回 自作自受 “还后会有期呢,你不后悔就行!” 文昌已经懒得用言语威胁这种法子了。 二话不说,再次手起刀落,在敖闰万分震惊的注视下,横扛着胡落落,硬把那倔强的胡落落塞进了撷芳殿。 尔后,文昌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在敖闰面前掸了掸手,神色淡漠地说道: “看着本座做什么?” “老师,你真的好无赖。” 文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本座耍无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云游呢!” 说着,轻飘飘地将眼神转向一边,大致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手臂轻轻挥动,看样子似乎在给阳景宫加固结界。 而做完这一切的文昌帝君,抬眼发现敖闰还在直勾勾地望着他,于是便开始催促着敖闰赶紧回去睡觉。 “丑时都过去三刻了,还不睡觉?” “仗着年纪轻,不怕秃头?” 敖闰迅速眨动眼睛,看着面前那个眉头紧锁,一脸凶神恶煞的文昌帝君,乖乖地后退了几步,屁颠儿地回到了偏殿去。 文昌看着敖闰迅速关上的房门,一边转过身去,一边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感叹: 这神仙的三万岁就是不一样,甚至比胡落落的二十五岁还要好糊弄许多。 文昌从撷芳殿尚未完全关上的门缝中,侧身挤进去,看着床榻之上安静躺着的胡落落,伸出胳膊,将手掌悬在胡落落的额前,尔后慢慢闭上双眼。 胡落落从出生时,一直到现今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又一幕地出现在文昌的脑海里。 一开始,并无什么异常。 直到开始上小学,胡落落家庭构成的特殊性,以及她那孤僻的性格,给她自己召来了不少歧视,冷眼,甚至……毒打。 文昌眉头不由得一皱,只是下一个画面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胡落落在即将遭受又一次霸凌之时,突然猛地站起来,直接挥舞着胳膊,对着那领头向她叫嚣的大姐大的鼻子,就是一拳。 一如胡落落在天界,面对姬胧月的无端挑衅时,那不知畏惧且不计后果的勇猛。 呵,原来她的莽撞,是有迹可循的。 文昌悬在胡落落额前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张张清晰的画面,在文昌的脑海中一一闪现,直到出现了敖丙的那张笑得格外诡异的脸。 而睡梦中的胡落落,却反常地对这一情节感到十分抗拒,先是四肢,接着是身躯,都在床榻上,十分焦躁不安地扭曲起来,拧成一个十分不适的数字“8”。 “疼……” 胡落落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吼,两条胳膊上已然破水结出嫩痂的血泡,竟又开始往外渗出脓黄色的液体,将身上那件鸭蛋青的衣衫浸湿。 “疼,疼啊……疼……” 胡落落痛苦地在床上打着滚,反手握住文昌那只在她额前的手掌。 文昌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气运,随着胡落落最后一声吃痛的低吼,文昌的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一滩蓝色的,散发着幽幽荧光的液体,在地板的缝隙间,慢慢凝结。 胡落落冰凉的指尖,从床边滑落,文昌还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迹,便立刻将手伸到胡落落的鼻子下面,去探一探她的呼吸。 还好,还活着,即使很是微弱。 文昌靠着床边盘腿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敖闰在灯会上,跟他说得没错,胡落落这个人,绝对不会如同一般凡人似的简单。 一夜无眠。 包括偏殿里,辗转反侧的敖闰。 … 因为昨日最后一次灯会的骚乱,花朝节原本还有三次的成团选拔,浓缩到了一天,而且原本只有一个时辰的表演时长,也硬生生地被延长到了三个时辰。 于是,在总决赛成团之夜的当天,星宿舍外,甚至那高耸入云的围墙上,都趴满了前来围观的人群。 老样子,按照往年的惯例,作为花朝节的负责人,文昌都要上台进行讲话。 而文昌只要一想起,天帝那一声令下,他就要硬生生地在椅子上,像个傻子似的,坐上足足三个时辰,他就感到万分头疼。 “胡落落。” 文昌的手臂垂在椅子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却久久无人应答。 迅速歪过身子往后看,看到却是敖闰正兴高采烈地朝着他挥手。 文昌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客气地算是回敬了一个微笑。 尔后,低下头,呆坐了一阵,才想起来,那日探查过胡落落的记忆之后,那丫头竟足足睡了三天。 他也在床边,足足守了三天。 未曾离开半步。 只是直到文昌离开阳景宫之前,胡落落还在床榻上,温暖的被窝里,睡得安详。 而且,花颜知道文昌今日一定要去这选拔赛上,于是一早便来到阳景宫,自告奋勇地接替了照顾胡落落的任务。 敖闰与花颜,都不禁感慨文昌帝君的体贴下人,只有文昌自己心虚地知道,胡落落如此昏睡,都是因为他。 文昌疲乏地揉着发涨的太阳穴,猛地吸了吸鼻子,心里的悔意再次涌上心头。 哎,都是自作自受。 文昌半眯着眼睛,闭目养神,口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轻声唤道: “胡落落,茶……” 下一秒,文昌张开的手掌,忽然触到了一杯温得刚刚好的茶水, 文昌一惊,猛地睁开眼,看向身后,睡意全无。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胡落落,文昌一时间竟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醒了?” 文昌前所未有的心虚,迅速瞥了一眼胡落落的表情,便不敢再抬眼看她。 胡落落冷哼一声,看着文昌空了的茶碗,又继续给他续上: “可得亏是花颜元君劝我来着,毕竟我还没有央得天帝的同意,现在我还是隶属于阳景宫文昌帝君……” “所以,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按部就班的来,等新进的侍女去往阳景宫,我便即刻启程,离开阳景宫。” 文昌也不恼,轻轻抿上一口茶。 那可是好不容易才将胡落落调教出来,冲泡的茶,可不能留这样白白浪费了。 “可以啊,那本座就祝你如愿以偿,前程似锦。” 第一百八十一回 打一个赌 “好,那就先谢过文昌帝君了!” 胡落落没有任何犹豫,说完还一脸势在必得地看着文昌。 “帝君可愿意与我打一个赌?” 文昌听罢,轻轻挑眉,面无表情地抬眼望着胡落落,不相信她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哦?那你想赌什么?” 胡落落听见文昌这么说,立刻来了兴致,抬起手臂,直指后台不远处的司命: “我赌……司命拿到c位!” 文昌歪过头,静静地看着胡落落的表演。 “那然后呢?” “如果司命能够拿到第一名,帝君就必须无条件地让我离开阳景宫,不得反悔!” 文昌轻笑,手中捏着的茶杯,来回在指尖转动,斜斜地歪在椅子上的姿态,显得自在又懒散。 “那你觉得……” “本座就一定会答应吗?” 文昌眼中嘲笑的意味越来越浓,脸上却还是尽量表现出柔和的神色,望着胡落落。 “可……我不管,即使是单方面的赌约,我也要试试!” 文昌听见胡落落这自不量力的回答,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在了桌上。 “那你试,反正本座不答应。” 但胡落落却似是魔怔了一般,一定要证明给文昌看。 于是,快步走向了后台,走到司命身前,俯身凑到司命耳边,低语了几句。 而坐在台下最佳观赏位置的文昌帝君,看着胡落落与司命亲昵说话的模样,胸口不知怎么的,有些堵得慌。 而走到司命跟前的胡落落,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台下正冷着一张脸看戏的文昌帝君,低声说道: “我跟帝君打了赌,如果你赢,就能放我离开阳景宫。” 胡落落说着,用手指着文昌帝君,不断示意司命看过去。 “我也不是给你压力,司命星君,但我是绝对绝对站在你这边,支持你赢的!” 司命不由得失笑,垂下头轻轻摇了摇: “若是最后我与卯日一同比拼呢?” 胡落落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反正你们是成团出道,c位对于他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回头我来说服他让给你不就行了?” 胡落落说得轻描淡写,司命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无妨。” “只是你就这么想要离开阳景宫?” 胡落落十分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昂,做梦都想离开。” “再说了,那南海十公主都要嫁进来了,我一个女的,在那里怎么说都不合适。” 台上传来准备的催促声,司命应声抬头,神情有些微微紧张地看过去,尔后又低下头,咬着嘴唇,嗫嚅道: “那你是……因为十公主的出现要离开,还是说,你本来就不想留在帝君身边了。” 胡落落的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轻声说道: “我本就是献祭给帝君的礼物……” “一个礼物,丢在哪里,还是珍藏起来,对于他本人来说,都是无所谓。” 胡落落说完,看了一眼台上正热火朝天的准备,接着潇洒地转过身去,只留下一脸错愕的司命星君愣在原地。 胡落落她方才说…… 献祭? 还有,礼物? 司命难以置信地望着胡落落那丝毫不拖泥带水潇洒转身的背影,身上突然起了一阵冷汗,不寒而粟。 巨大的木板蒙着红色的幕布后头,司命望着胡落落那大踏步走向文昌帝君的影子,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尔后,他终于看见了那个传闻中,一出生就等着嫁进阳景宫做帝后的女子—— 敖闰。 此时的敖闰,双手正搭在文昌坐的椅子上,认真地听着文昌在跟她说些什么。 而与敖闰交谈的文昌帝君,脸上的表情,却也是少有的温和。 只是再次回去的胡落落,十分不客气地双手抱着胳膊,对着文昌说道: “我已经跟司命说好了,只要他一拿第一,我就离开阳景宫。” 胡落落插着腰,冲着文昌说这话的时候,活脱脱一个耍无赖的地痞流氓。 文昌没有说话,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上下打量着跟他叫嚣的胡落落。 随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敖闰见两人的气氛不大对劲,立刻走上前来,想要充当和事佬,却被胡落落跟文昌两人不约而同扫视过去的眼神,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接着,在众人的齐声高呼中,花朝节这史无前例的,终极选秀比拼,终于开始了。 除了中途退赛,输掉了打道回府的,还有受不了星宿舍封闭管理直接卷铺盖走人的,如今能够参赛的选手,只剩下了三十二人。 比赛的胜利,对于司命来说,似乎更容易了一些。 照例一上台,天界个把还留在台上的男神仙,还是从前的那老三篇,吟诗作对写字画。 于是,第一轮投票,那本身慧根不足的几人,不出意外地便被无情淘汰掉。 本来第二轮上场的司命,瞧着此时严峻的形势,又下意识地看向台下朝着他笑,还不停挥手的胡落落,紧张地咬着下嘴唇,将握紧的拳头收回袖中。 这可如何是好,原先他也是准备随便舞文弄墨写写画画的糊弄过去,可是胡落落突然给他强加的任务,又让司命手足无措起来。 司命用余光瞄了一眼台下的胡落落,长舒了一口气。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胎去,司命跟身旁的卯日使了一个眼色,卯日便立刻会意,只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地府那些一同表演的男仙手中,瞬间出现了演奏音乐的器具。 “这是……” 硬是被越山平推举上天界来比赛的黑无常,看着手中的二胡,一时间犯了难。 卯日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低头看了一眼手里两片薄薄铜片做成的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 “就按照你平时在屋顶上拉的那样就行了的,只要司命能赢……” 说着,卯日将炙热的目光,自然地转向了一旁的司命星君,语气十分亲昵: “我说对,司命?” 司命已经紧张地不敢说话,尤其是感觉到台下的文昌,那有意无意飘过来的注视,整个人发抖得厉害。 第一百八十二回 游园惊梦 只见司命踩着小碎步,缓缓走到舞台中央,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长呼了一口气。 台下的胡落落,瞧着司命的神色,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握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司命的一举一动。 终于,黑无常手中二胡的第一个音响起的时候,原本身体微颤的司命,缓缓张开了口——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一张口,胡落落就不由得一惊。 这是明朝汤显祖《牡丹亭》的一个选段,《游园惊梦》。 从前,还住在老宅的时候,胡落落时常听见奶奶含糊不清地哼唱过这个旋律。 胡落落不可思议地看着台上,指尖轻捻折扇,唱念做打的模样,瞧着与往常司命表现出来的孤僻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台下的观众发出阵阵惊叹,都对这个掌司万物命格,日日夜观天象的冷脸星君,刮目相看。 而紧接着那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却又唱得胡落落全身的汗毛孔直竖。 司命虽未着戏服,可那身穿一袭素色道袍样式的衣衫,那浅吟低唱的身段,却没有一点含糊。 敖闰偷瞧了一眼文昌一如往常平静的脸色,尔后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凑过来,小声问道: “老师,司命星君唱昆曲这么厉害,您不会不知道?” 文昌冷笑一声,眼底竟生出一起得意来: “本座当然知道,司命从前可是装扮成女子,深入敌军的。” 敖闰听罢,瞳孔地震般地向后仰着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文昌帝君。 “真的假的?” “老师,你可莫要诓我!” 敖闰说着,便转头看着台上司命微闭的眼眸,和那清秀的五官。 啧啧啧,以司命星君的模样与身形,再加上这细腻的嗓音来看…… 扮作女人,的确能够以假乱真。 而在一旁站定的胡落落,瞧着司命唱着《游园惊梦》,原本微蹙的眉头,越皱越紧。 身侧的敖闰,敏锐地一眼便瞧出了胡落落的不大对劲,于是壮着胆子,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问她: “姐,你看出什么了吗?” 敖闰的这一声“姐”惊为天人,吓得胡落落迅猛地往后一跳,躲开了敖闰那想要继续过来拉她的手。 “别,使不得。” “您三万多岁呢,我才二十五,使不得使不得,当真使不得。” 胡落落拼命地想要躲开敖闰那客气的追问,连连后退,却一不小心脚后跟踢到了椅子腿,差点坐到了那把椅子主人的腿上。 “小心些。” 只不过三个字而已,却听得胡落落全身的骨头,都有些酥软。 真的,实在是太温柔了。 是胡落落在文昌,在司命,在越山平等等等等,任何一个男神仙那里,都不曾得到过的温柔。 “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啊。” 胡落落战术性迅速后退,抬起头却特别想看清说话那人的模样。 柔雾眉,凤目,驼峰鼻,樱唇。 但这些词,却都是在形容一个男人。 “他唱的很好,不是吗?” 察觉到胡落落直勾勾的注视,那年轻的男子,缓缓开口道。 胡落落赶忙拜了拜手,试图借此来掩盖自己慌乱的事实,却被身后的文昌,全都看在了眼里。 “如何?” “是不是帝位继承人,更要温柔似水?” 年轻男子听见文昌这意图很明显的揶揄,轻轻弯起嘴角,微微偏过头,转向文昌的方向,眼睛的视线,却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呵,帝君说笑了,我本就与我父君不同,且父君时常教导我,要推己及人,将心比心,为人处世更是要如此。” 文昌听过他这相当官方且客套的回答,冷笑一声: “本座不装,也不屑于伪装,你这一点……” “倒是与你那爱穿粉衫子的老子不分高下。” 年轻男子依旧淡淡一笑,从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过奖。” 胡落落听着两人的对话,便不难猜出眼前这年轻男人的身份。 只是来天界也不少时日了,却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天帝,还有个儿子。 胡落落看着他那奶乎乎,却又棱角渐渐显现的脸庞,眨巴眨巴眼睛,最终还是决定问出口。 “请问……天帝……” 那年轻男子突然转过脖子。抬头看着胡落落,笑得格外灿烂。 “是,天帝是我的的父君。” 瞧着胡落落似乎还有疑问,他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十分有耐心地给胡落落讲解道: “我之前是在元始天尊座下学习道法,所以一直不曾在天界,而且我父君年岁大了,也很少提及我,所以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是正常。” 他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的事迹,都一一讲给胡落落听,让胡落落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他的好脾气,是一百个文昌帝君都无法比拟的。 文昌听见胡落落埋怨他的心理活动,十分丰富多彩,刚想开口训斥,天帝之子便又紧接着带着万分歉意,点头致意道: “哦,一直跟你说,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 胡落落应声看着他,模样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叫……” “玄冥。” 胡落落明显一愣,而台上的司命,也正巧唱完了最后一个字。 台下随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玄冥也跟着鼓起掌来,而胡落落也在这震耳欲聋的掌声中,盯着玄冥稍有些瘦削的侧脸,试探着喊了一声: “玄冥……仙君?” 玄冥听见胡落落这么叫他,仍旧温柔地浅浅笑着: “我还够不上仙君的称号呢,你叫我玄冥就好。” “玄冥?” 胡落落的口中念叨了一遍他的名字,尔后抬眼看着他,又确定了一遍。 “对,就是玄冥,我不是什么位列仙班的神明,所以你如此叫我,并不会天打雷劈。” 玄冥说完,轻轻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笑着,将目光转向台上正在计票的几个小厮,尔后突然收起一直洋溢着的笑容,郑重其事地对着文昌帝君说道: “帝君,我有一事相求。” 文昌只飘过去一个眼神,没有说话,只是冷漠且又轻蔑地瞧着那个乳臭未干,还敢跟他提要求的臭小子。 “我方才听见这位姑娘,跟帝君您谈条件,说是想要离开阳景宫。” 文昌还是刚刚那个眼神,只是加大了些许力度。 玄冥见状,不卑不亢: “如果可以,请帝君应允,将她赐予我做侍女。” 第一百八十三回 一言为定 胡落落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个正襟危坐的年轻男人,看着文昌的眼神,十分真挚。 而玄冥转过身来,狡黠地朝着胡落落眨了眨眼睛。 胡落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不会这个男人…… 也对自己有所图。 玄冥似乎一眼就瞧出了胡落落的担忧,在她面前轻轻地拜了拜手,笑得格外温柔: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助你脱离苦海罢了。” 胡落落疑惑地偏过头,微微蹙眉,不明白玄冥为何会如此善解人意。 难道只是因为他是天帝的儿子,所以心怀大义,见到胡落落在阳景宫待得不情不愿,所以忽而同情心泛滥的,想要伸出援助之手? 胡落落也没有立即答应,当然也没有接受玄冥的好意,只是客气地偏过身子,朝着玄冥轻轻一点头,欠身行了个礼,尔后便退到了一边。 胡落落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而文昌看着玄冥与胡落落方才电光火石间的眼神交流,突然跟玄冥较起劲来。 “她是你父君送给本座的,怎么,你要违背你父君的意思,跟本座抢人?” 文昌先发制人,开始了第一波的攻击。 而玄冥却一直保持着那谦谦有礼的模样,朝着文昌点头示意,尔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个侍女而已,既然我父君能够赠予你,那自然也能赠予我。” “血浓于水,我好不容易回天界来,且我从来没向父君开口要过一件物什,这点小小的请求,只要我提,父君一定会答应。” 文昌听着玄冥这口气,不禁冷笑一声,觉得这不过几万岁的煞笔,实在还是太年轻。 “那你……可以试试看。” 文昌说话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些许杀气。 玄冥用余光瞥了一眼,文昌手中翻来覆去倒腾的玄灵降魔扇,不以为然地轻笑着,看向一旁的胡落落。 “喂,丫头。” 胡落落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一脸懵逼地看着那梨涡少年。 “嗯,没错,不用怀疑,是叫你来着。” 胡落落应声迈了几步,愣愣地看着玄冥。 玄冥瞧着胡落落那紧张又局促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尔后,玄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文昌帝君的面儿,拉过胡落落的手,将他行宫的令牌,郑重其事地交到了胡落落的手上,柔声道: “这是我霜云殿的通行令牌,只要你愿意,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瞧着玄冥这十分诚恳的模样,胡落落总觉得眼前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这下,胡落落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抽回了自己的手,刻意避嫌道: “可是……你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且今日是我俩第一次相见,还是,不要太冲动的好。” 虽说胡落落心中不大情愿,身体却还是很诚实的,躲到了文昌的身后。 感受到椅背上传来的温度,玄文昌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心里却不自觉地乐开了花。 文昌忽然抬起头,看着玄冥的眼神,带着些示威的意思。 可玄冥对于文昌各种小动作,全都没有放在眼里,依旧不死心地,直接侧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胡落落,伸长了胳膊,将手中的令牌递了过来。 “快拿着,乖。” 玄冥的那一个“乖”字一出口,原本坐姿十分懒散的文昌帝君,忽然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瞪着那还在看着胡落落微笑的玄冥。 台上正在计票的主持人,发现高个子的文昌在人群中站了起来,于是跟身边的助手使了一个眼色,便小跑着来到文昌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疑问。 文昌没说话,只是瞪着玄冥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玄冥见状,也跟着站起来,朝着主持人点了点头,接着轻轻说道: “我是奉我父君之命,来监理这最后一场选拔赛的,只不过文昌帝君似乎与我的意见有些分歧,也并无什么大碍,还请您……继续。” 说着,玄冥微微俯身,给主持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主持人立刻露出受宠若的表情,万分惊喜地点头应着,三步并作两步,迈着轻快的步伐,重新回到台上。 果不其然,第二组出场的司命星君,比第一组舞文弄墨的字画组,有效票数要高出许多。 主持人宣布票数的时候,胡落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难掩心中高兴的神色。 文昌用余光瞥见了胡落落的这一举动,忍不住不服气地出言揶揄她道: “司命就算是赢了怎么样,玄冥给你霜云殿的通行令牌又怎么样?” “本座不同意,你就算想,也不能怎么样。” 胡落落皱起眉头,看着那再次坐回椅子上的文昌帝君。 “帝君一开始不是最烦我留在阳景宫的?” “且说前几日还嫌我烦来着,怎么如今我自告奋勇,真的要离开阳景宫,现在又不愿意了?” 文昌冷哼一声,翻了一个白眼,顺着胡落落的意思,有些阴阳怪气地哼唧道: “是啊,本座的确是像某些人说的那般,反复无常。” “但现今本座反悔了,就偏偏要让你留在阳景宫。” 说话间,第三组的练习生上台了。 那魔族的“水果软糖”的三人组合,没想到竟然还在。 那初选之时,三人油腻到随时随地想要yue的表演,还历历在目,如今胡落落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实在是睁不开眼,看下去水果软糖的演出。 关键这三人一直抱团在一起,使得其他练习生都不能跟他们同台演出。 且作为魔族选送上来的唯三个独苗,一波接一波的人跑去天帝那里告状,天帝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胡落落已经准备好了,紧闭双眼,只等那万分油腻的唱腔,响彻云霄。 可下一秒,没有意料之中的歌声,却是文昌那带着热气的嗓音。 “你要是继续留在阳景宫,以后你的一切活动,本座一律不会干涉。” 胡落落惊愕地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那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文昌帝君。 “一言为定?” 文昌听罢,轻笑一声: “一言为定。” 第一百八十四回 你是我的 胡落落还没有从文昌那里讨到好处的喜悦回过神来,耳边则响起了他们水果软糖刻意炫技的歌声。 胡落落刚想抬起手捂住耳朵,一双软和温热的手掌,却抢先覆在了胡落落的耳朵上。 胡落落错愕地回过头,看见文昌那双垂下看着她的眸子,似乎闪烁着星星点点,不易察觉的光芒。 “帝……君?” 胡落落歪过脑袋,试探着喊了一声。 而文昌微微蹙着眉,眼神游走在胡落落那倔强又疑惑的小脸上。 “离那那家伙远一点。” 似乎察觉到文昌在说他,跟文昌只隔了一个座位的玄冥,缓缓地转过头来,只轻飘飘地扫了文昌一眼,尔后依旧目光如炬,笑得格外灿烂的,看着胡落落。 胡落落看着面前再次递过来的令牌,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接了。 一瞬间,文昌与玄冥脸上的表现,可谓是上演了一出年度大戏。 文昌先是一惊,尔后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眼睛死死地瞪着胡落落,再然后看着玄冥的神情,面目可憎。 而反观玄冥,瞧见胡落落接了霜云殿的通行令牌,那眉宇间的喜不自胜,简直是溢于言表。 文昌见此情形,起身就要离座,却被观望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敖闰,给按了回去。 “帝君,稳住。” 可看着胡落落红着脸接过令牌,文昌那心头压抑的怒火,实在是难以下咽。 而此时胡落落则挪动着小碎步,移到了玄冥的身后。 文昌瞬间握紧了拳头。 敢情方才他的那一阵示好,捂耳朵跟一言为定的承诺,终究是喂了这个白眼狼。 台上水果软糖的表演终于结束,胡落落俯身低声在玄冥耳边说了几句,尔后在文昌的一路注视下,小跑着奔向了后台。 “司命,司命!” 胡落落看见司命窝在角落里的身影,不停地朝着他招着手。 司命闻声起身走过来,一旁的卯日星君见到胡落落,也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跟着司命一同走到胡落落跟前来。 “落落姑娘,是有何事?” 胡落落先是没有回答,只是将袖中的令牌只露出一个“云”字。 司命瞬间皱起眉,面色忽而有些凝重: “霜云殿的令牌?” 胡落落轻轻点了点头。瞧着司命这反常的表情,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是有……什么问题吗?” 一向没个正形的卯日,在看清令牌的字样之后,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答应去霜云殿了?” 胡落落一惊,对卯日的发问感到十分疑惑。 “卯日星君,你知道?” 卯日认真地点了点头。 “听闻这个天帝之子,暴虐异常,进入霜云殿的,不管是侍君还是侍女,甚至是日常洒扫的小厮,都是只进不出的。” “只进不出……什么意思?” 胡落落说着,从台后探出头来,瞧着外面的动静,却正巧看见玄冥一直笑吟吟望着她的表情。 发现玄冥还在看她,胡落落只能尴尬地朝着玄冥,挥了挥手。 尔后,胡落落眉头紧锁的转过身来,望着眼前的司命和卯日: “二位星君有什么事情要说的,还请快些告知我,我跟玄冥说,我是来祝贺你们的。” 司命稍微后退了一步,不断调整着视线,直到能够完全看清玄冥的一举一动。 “传闻中,玄冥离开霜云殿……” “是因为,他嗜血无度,那些消失的侍君与侍女,说是多半……” 司命说着,朝着胡落落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落落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和慌乱,嘴角反倒扯出一个邪魅的微笑: “那我就更要去看看了。” 可话音刚落,再等司命抬眼看过去,原先坐着玄冥的位子空了。 司命心中一惊,再转过头,却发现一袭素色袍子的玄冥,已经抱着胳膊,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二位今日的表现,可真是精彩绝伦,我在这里就预祝二位提前锁定出道位了” 玄冥说着,那毕恭毕敬的行礼礼节,以及说话的声音,语气,与腔调,当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若是二位得空,等比赛结束,我想请二位去霜云殿庆祝一番,不知二位可否赏脸给我这个机会呢?” 玄冥的一番合情合理的说辞,使得司命跟卯日,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理由。 未等司命开口,卯日却抢先一步,径直打罢: “玄冥君,倒是客气了。” “如若我二人,有幸能够在此次比赛中脱颖而出,那天帝必然会在朗坤宫设宴,大请所有胜出的仙者。” “况且,因为此次花朝节的这个活动,我与司命已经落下了许多未完成的工作,所以……” 听过卯日的解释,玄冥立刻表现出一副万分抱歉的模样,轻声道: “啊,那是我欠考虑了。” 说着,微微俯身以表歉意,那一会儿一个行礼的样子,没有一点天帝之子的架子。 看不出天帝不拘小节的半点影子。 三个男人在原地,又继续客套了一番,玄冥轻轻缓缓地迈出步子,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慢慢地侧过身,余光似乎在瞧着胡落落。 “不跟上吗?” 玄冥的这句话,没有主语,却极尽温柔。 胡落落疑惑地看了看左边的司命,又瞧了瞧右边的卯日,悬而不决的步子,不知道该不该落下。 “走了,落落。” 在身前站定脚步的玄冥,朝着胡落落伸出了手,轻声催促着,却听不出任何一丝急躁的情绪。 的确,就单从这方面来看,玄冥不知是个比文昌帝君好多少倍的领导头头。 “好,这就来。” 胡落落快步跟上,走在玄冥的身侧,自动忽略了他刚刚伸过来的那只手。 两人没走出多远,司命跟卯日,看着胡落落渐渐远去身影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胡落落偷瞧着玄冥那淡然浅笑的侧脸,小声问他道: “为什么是我?” 玄冥没有听明白胡落落的意思,瞳孔微张,侧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胡落落。 “嗯?什么意思?” 胡落落壮着胆子迎上玄冥那看起来仿佛一眼望不到边的眼眸,轻声解释道: “玄冥先生,为何……一定要选我做你霜云殿的侍女?” 玄冥一听,照例是一个淡淡的笑容: “因为啊……” “你是我的。” 第一百八十九回 衣冠禽兽 “没事了?” 文昌的余光发现卯日跟司命二人还在后头跟着,于是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而卯日压根儿没听出文昌语气中的不悦,快步跟上,歪着脑壳,看着文昌的神色十分认真: “嗯,没事了。” “花颜白泽紫菀说,他们仨一会儿就来。” 卯日兴冲冲地指着身后,生怕文昌听不见似的,都快要凑到他耳朵边上,说这些话了。 一旁的司命,瞧着文昌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伸手拉了拉卯日的胳膊肘,低声提醒道: “行了,卯日,该回去了。” 可卯日还沉浸在花朝节获奖的喜悦之中,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司命: “怎么了嘛,关心一下受了伤的小丫头,有问题吗?” 说完,就要跟上文昌的脚步,踏入阳景宫中。 而文昌刚一进入,身后阳景宫的门应声合上,将卯日两人,生生地堵在了门外。 卯日一脸懵逼地指了指紧闭的大门,转过头无辜地望着台阶下的司命,模样显得十分委屈: “帝君,这是怎么了?我又做错什么了?” 司命无可奈何地轻轻摇了摇头,眉宇间愁云惨淡,轻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卯日,你没有错,错的只是时机不对。” 卯日一愣,眨巴眨巴着懵懂无知的小眼睛。 “没看出来吗,帝君并不想被其他人打扰。” 卯日这下倒是机灵了,不假思索地,直接脱口而出: “可南海十公主……不也是在阳景宫里头吗?” “难道不打扰帝君跟落落姑娘?” 话音刚落,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脸颊忽然飞上了一抹不大正常的红晕。 卯日紧紧咬着下嘴唇,对于心中那龌龊的想法,实在是难以启齿。 卯日涨红了脸,看着那同样不好意思,局促地扣着手指头的司命,用手掌遮住嘴巴,侧身过来,超级小声地确定道: “难不成……帝君真的有那种癖好?” 说着,卯日还十分形象地竖起两指,在司命眼前晃了晃。 “二女侍一夫?” 卯日红着脸,壮着胆子把心里的说法说出来,可话一出口,司命便直接上手捂住了卯日那时刻透风的嘴。 正巧,花颜几人也向阳景宫这边走来,瞧见不远处纠缠在一起的卯日跟司命,瞬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都说星宿舍男仙多了,容易产生不一般的情愫,今日一看……倒真的是不一般。” 听见花颜的说话声,司命条件反射似的,将自己的手掌从卯日嘴巴上弹开,尔后跟卯日两个,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站在他们三人面前,来回地搓着手指。 随即,白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来,低着头,轻轻勾了勾嘴角。 还红着脸的卯日见状,立刻义正言辞地摆着手臂,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想的什么,但是……” 卯日说着,回头看着大门紧闭的阳景宫,眉头紧锁吊儿郎当地用大拇指往后指了指。 “现在这阳景宫里,有两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 “所以呢?” 紫菀现在即使是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份出现在天界,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给卯日星君面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漫无边际的幻想。 “你们难道不觉得很有猫腻吗?” 卯日越说越激动,还握紧了拳头,一脸的义愤填膺。 “一个是有婚约在身的南海十公主,还有一个是妥妥的暧昧对象,不发生点什么,也太对不起广大读者了!” 白泽抬手就敲了敲卯日的头顶,声音冷了几分: “妄议神明,是要……” 卯日迅速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白泽即将落下的第二下暴击,一边龇牙咧嘴吃痛地揉着脑袋,一边委屈地抬头看着他。 “我知道,会被天打雷劈,但……我这完全是合理推测啊!” 紫菀抱着手臂,瞧着卯日呃呃呃那个样子,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 “得了,大家都散了,就落落重伤的那个样子,还有十公主刚刚成年的样子……” “你以为帝君跟你似的,衣冠禽兽?!” 卯日顺势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跟紫菀理论一番,却径直被白泽跟花颜一边一个地拉开了。 “好了!” “时候不早了,既然帝君不愿意,我们且都回去,散了!” 白泽皱起眉头,说话的口气,俨然像一个管事儿的老家长。 紫菀和卯日两人,尴尬地咬了咬嘴唇,站到了最两边,迈着拖沓的步子,慢慢往回走。 而白泽身旁的花颜,侧过头轻笑着,瞧着白泽这一脸认真的神色,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 “白泽仙君,如今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跟在文昌帝君身后的,那位风度翩翩的白泽公子。” 未等白泽回应,花颜又将目光转向了司命: “今日,司命星君的扮相,也确实惊为天人。” 花颜此举,成功将司命跟白泽两个男人整沉默了。 这夸奖,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五个人,就这么一路无言地,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行宫。 而看着白泽与紫菀同会源泰阁的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卯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在星宿舍闷头比赛的这些日子,他们两人竟在源泰阁同吃同住了这么久?! 誓死要扞卫自己爱情的卯日星君,这哪里能忍,冲过去就要跟白泽理论,却完全不是白泽的对手。 白泽只轻轻地用手掌一推,卯日就一屁股地坐在了地上,被司命硬生生地拖回了星宿舍里。 花颜看着眼前的白泽,客气地俯身行礼,尔后转身慢慢地往自己的花颜神御走去。 紫菀看着花颜那默默离去的背影,用食指戳了戳白泽的手肘,小声问道: “花颜元君,至今好像……尚未嫁娶?” 白泽闻声看向紫菀,那双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睛,却美的足够让紫菀惊心动魄。 那是一双多么清澈见底却又包容一切的眼眸,紫菀呆呆地看着那双眼睛,直到白泽那个轻轻的“嗯”字,将她的思绪拉回。 “曾经,她曾经,差点成了我的妻。” 第一百九十回 就是亲你 紫菀不得不承认,她的心脏,突然猛地空缺出了两拍。 闹得她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妻,白泽的妻,曾经差点是花颜。 紫菀忽然觉得方才在他们两人面前,那一番跟卯日星君的无脑争论,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但我与她,并无任何可能。” 白泽再次开口的话语,又让紫菀不知怎地,感觉心头猛地松了一口气。 “与巫族大战之后,我与花颜都到了仙界适婚的年纪,帝君与天帝自然要张罗起来。” 紫菀听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顺着白泽的意思,说了下去: “就是乱点鸳鸯谱呗?” 而白泽却又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轻轻笑着的脸上,却带着些许无奈。 “郎有情妾无意,花颜元君……对我不感兴趣。” 跟在白泽身后的紫菀,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抬眼看着眼前那个神情忽而有些落寞的男子。 这么一个绝世大帅比的祥瑞之兽,竟然还会被人拒绝? 若是旁人,紫菀定会觉得这人有眼不识泰山,可拒绝白泽那人偏偏就是那一向孤傲高洁的牡丹花花神花颜。 紫菀尴尬地撇了撇嘴,不再说话,而白泽正将最后一脚迈进源泰阁中,尔后十分温柔地侧过身,提醒紫菀注意脚下的台阶: “紫菀,小心。” 就这样一个什么都很完美的大帅哥,天天在面前晃悠,实在很难不爱住。 “紫菀。” 紫菀小心翼翼地走进源泰阁,应声愣愣地看着面前略有些尴尬的白泽。 “你的心理活动,我都听得见。” 紫菀听出白泽让她的心理活动收敛一些,抬脚悬在门槛上的脚尖,迟迟不敢落下。 尔后,紫菀趁着白泽一个不注意,从他张开的手臂起,头一低腰一弯,如同一只泥鳅一般,滑溜溜地钻进源泰阁。 … 阳景宫内,敖闰看着文昌抱着那瘫软成一团窝在文昌怀里的胡落落,眼珠子恶女快要掉下来了。 “这是怎么了?” “怎么去了霜云殿就这样了,被打了吗?” 文昌难得有耐心地看了敖闰一眼,尔后轻轻“嗯”了一声。 敖闰见状,立刻紧跟着文昌的脚步,一起进了撷芳殿。 文昌扭过头,瞧着敖闰的表情,略有些震惊: “你……进来干嘛?” 敖闰一脸懵逼地指了指文昌怀里的胡落落: “照顾她啊,你看她的样子,半死不活的。” 文昌瞧着敖闰那认真的模样,轻轻皱了皱眉。 将胡落落稳稳地放在床榻上,尔后张开手臂,不大放心地跟敖闰确定了一遍: “你来?” 敖闰瞪大眼睛,显得格外真挚: “是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照顾女孩子?” 说着,撸起袖子便将木施上的薄巾取下,用水打湿,麻利地将胡落落手臂沾上的细碎沙石,仔细地一点一点擦去。 文昌瞧着敖闰那一脸认真地模样,慢慢地从撷芳殿退出去,合上门,给敖闰留下足够的发挥空间。 只是文昌站在门外,透过那细小的门缝,瞧着敖闰吹走胡落落伤口上的碎屑,小心翼翼上药的模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文昌缓缓垂下眸子,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准备今晚先去书房将就一晚。 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文昌书房的软垫子还没有捂热,敖闰就轻轻地扣响了书房的门。 “老师,我给她擦好了。” 文昌神色微怔,尔后起身给敖闰开了门。 瞧着敖闰那仰着脖子,昏昏欲睡的样子,文昌不禁皱了皱眉: “困了就去睡,不用勉强的。” 敖闰却坚持己见,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行的,你们男的笨手笨脚的,弄不好。” 说着,敖闰一屁股坐在了书房门口,挥了挥手臂,示意文昌前去验收一番。 “我给她换了一身衣服,但她手臂上那一大块伤口,我实在是没什么好的办法,老师您要是方便的话,替我去瞧瞧呗。” 敖闰说着,半眯着眼睛,背靠着书房门前的那个大石柱子,打着瞌睡。 文昌眉头微蹙,侧过头看了敖闰一会儿,露出老父亲一般担忧地神色,望着她那小鸡啄米似点着的脑袋,却并没有上手帮她扶正,而是将手指放在敖闰鼻下,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之后,才放心地踏着步子,走向撷芳殿。 不错,只有敖闰睡着了,他才能有机会单独跟胡落落待着。 文昌走近胡落落,看着床榻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小人儿,眉头紧锁。 他在床边坐定,仔细察看了一番胡落落的伤势,确定没有什么致命伤之后,文昌才从袖中那小巧精致的药葫芦里,取出一枚淡蓝色的糖丸,就要送到胡落落的口中。 正要扒开胡落落的嘴给喂下去,文昌忽然想起来之前差点胡落落噎死的那一次,于是手里捏着那枚糖丸,环顾四周,想找个东西碾碎了给她喂下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胡落落安顿好的文昌帝君,伸出手轻轻拉了拉胡落落的衣角,却正巧将她怀中的那块霜云殿令牌抖落了出来。 打磨的极为光滑的乌木上,刻着一个隶书的“云”字,且还用了少量朱砂将那雕刻的缝隙给填实了。 只是,这块令牌总有一股不大能说的清楚的腥臭味,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直到文昌将那令牌翻转,凑到灯光下,看着背面那一层又一层叠加的乌黑色,文昌这才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乌木,分明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浸泡在血液里,等完全干了之后,再继续接着浸泡,如若仔细看的话,都能够看见那令牌边缘干掉开裂的裂痕。 文昌看着那令牌右下角那个清晰的指印,想起霜云殿的那个怪物,随即心中涌出一阵厌恶,将那令牌捏在手中,随手扔在了床底下。 而床上的胡落落,忽然动了动。 文昌迅速起身,看着胡落落那微微震颤的指尖,轻轻地将她的后背放在腿上,给胡落落摆出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 “你别亲我!” 睡梦中的胡落落,忽然抬起了左胳膊,无意识地在空中一挥,眼看着就要狠狠地甩在文昌的脸上,却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文昌瞧着胡落落那半梦半醒的模样,忽而俯身,轻轻用嘴唇碰了一下胡落落的额头,低声道: “本座……” “就是亲你。” 第一百九十一回 拳头绿了 话音刚落,胡落落缓缓地抬起手,文昌下意识地想要握住,以为她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可下一瞬,胡落落的手臂一垂,脑袋一歪,又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文昌蹙眉,看着手里那碾碎的,还没来得及给胡落落喂下的糖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转过来慢慢起身,文昌看着那搭在椅背上湿漉漉的薄巾,回想起三万年前,刚将巫族全部歼灭之时的场景。 文昌与天帝,并肩站在铅华台的最高点,望着那从南天门一路堆积到眼前,成堆的尸骨,心中五味杂陈。 虽说现今的生灵涂炭也是他们不想看到的,可巫族因为嗜血的习性,从他们本族内的自相残杀,越来越变本加厉,逐渐成为了掠夺他族生命的凶手。 甚至,彼时的巫族之王巫咸,为了能够吸食到无穷无尽的血液,带领众兵将,一举打到了天界。一路上掠杀无数。 天界与地界,魔族共同联手,一起浴血奋战了足足一月有余,才将那巫族歼灭。 只是,一直令文昌不解的是,天帝那老头,为何一定要取得那巫族遗孤的最后一缕气息,与自己的魂魄融合,制造出玄冥这么一个怪物。 难道只是为了彰显他造物主的实力? 呵,真是可笑至极。 文昌抬眼看了看窗外,眼神飘忽不定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长得极为茂盛的枝叶,轻轻剐蹭了一下窗棂,文昌才突然想起来,对面书房外,还坐着呵在打盹的敖闰。 皱着眉头跑出去,瞧见靠着石柱睡得东倒西歪的敖闰,文昌一点也不客气地伸出脚尖,轻轻碰了碰敖闰的鞋子,轻声道: “敖闰,去屋里睡。” 敖闰听见说话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头迷迷糊糊地望着眼前的文昌,随口应了一声,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迈着拖沓的步子,听话地走向偏殿,口中却念念有词道: “老师,你可真偏心,胡落落睡着了,你就抱她去床上,我睡着了,你就用脚踢我,让我自己回去……” “真的就是区别对待!” 敖闰说着,似乎对文昌的不满越来越浓重,说完还不忘狠狠地朝着地上跺了一脚。 文昌见状,却不急不躁地侧过身来,直接正面对着敖闰道,慢慢张开了手臂,徐徐道: “本座要抱你……你敢吗?” 敖闰听罢,不大清醒地甩着胳膊,就朝文昌这边过来了。 而文昌紧接着又收起的双臂,又让上一秒差点上套儿的敖闰,瞬间清醒。 文昌瞧着敖闰那吃瘪又吃惊的模样,冷笑一声,用食指敲了敲敖闰的肩膀: “回去休息,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说完,文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他专属的撷芳殿。 敖闰瞧着文昌的背影,疑惑不解地蹙起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而文昌看着床榻上的胡落落,一夜无眠。 … 第二日,文昌刚刚才把阳景宫的门打开,一个不过刚到他胸口的黑影,便迅速从他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过去。 文昌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将袖中的玄灵降魔扇直指那黑影的方向飞了过去,而那黑影似乎一早就预判了文昌的预判,在那扇子到达之前,就突然蹲下来,躲过一劫。 文昌偏过头,眯起眼睛仔细一看—— 嚯,这除了饕餮那傻小子,还能有谁?! 文昌抬脚做好了马上就要揍他的手势,可饕餮轻车熟路一般,径直冲向了撷芳殿,好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人的踪迹。 直到…… 胡落落慢慢地从撷芳殿中,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从里头走出来。 尔后,饕餮像是见到救命恩人似的,一把抱住了还没有完全苏醒的胡落落,激动地拼命摇晃着: “胡落落,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多亏了你,才有了我的今天啊!” “要不是你,估计我早就饿死在了九天之上了!” 饕餮的模样显得十分欣喜,就像是见到了自己崇拜许久的爱豆一般,看着胡落落的眼睛里,都在放光。 而胡落落也没有多想,一大早的听着饕餮的夸奖,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反手也抱住了饕餮。 文昌看着眼前的两人,就这么结结实实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抱起来了,那宽厚的手掌,瞬间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 刚刚起身,从偏殿休息好走出来的敖闰,瞧着文昌周身渐渐冒出来的蓝色火焰,还有他那特别明显,巨无霸似的拳头,歪过身子,小心翼翼地想要伸手戳一戳文昌帝君,但最终想了想,还是把手缩了回来,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师……” “你这拳头……” “有点绿。” 听见敖闰这战战兢兢的提醒,文昌迅速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果真,的确是有点绿。 不单单是因为饕餮跟胡落落两人在原地抱着不撒手又蹦又跳的,还因为,方才文昌给庭院的花草修剪枝叶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了什么花草的汁水,弄得整个手背,都是那种绿油油的光芒,在渐渐升起的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好家伙,还真是应景。 文昌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抬脚走向那依旧不知好歹的饕餮,胡落落却正好松开了手,拉着饕餮的衣袖,仔细打量着。 “啧,还是比之前瘦了。” 饕餮一听胡落落这么说,立刻跟着,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还别说,我瘦了快十斤呢,十斤!我得吃多少只常羲女君的兔子才能张回来啊!” 一提到“常羲”二字,在场的其他三个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特别不好看。 尤其是胡落落,脸挂得跟长白山似的,咬着下嘴唇,阴沉着脸色,没有接饕餮的话茬。 饕餮扫了一眼胡落落这忽然冷下来的神色,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正巧发现了文昌那随时都要吃了他的眼神,于是连连后退,缩到门边的角落里,看着文昌的眼神,有些戒备。 “我不提她了还不行了吗?” 看样子,饕餮变小的这段时日,他并不知道常羲的那些遭遇。 第一百九十二回 信手捏来 “她好像被禁足了。” 胡落落语气淡的,像是这件事情,与她完全无关似的。 而饕餮刚想开口追问,胡落落便抢先告诉他了真相。 “因为她想杀我。” “在校场上。” 胡落落在饕餮错愕的眼神中,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常羲诶,胡落落……她怎么会?!” 饕餮那惊讶的和神色,完全足以表达他内心的震惊,望着胡落落时候的表情,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 “她怎么不会?” 胡落落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对常羲的轻蔑与不屑。 “她可不止一次想要干掉我,不过当然了,她被禁足,也绝对不会仅仅因为我这一件事情。” 敖闰听完,对于眼前这个凡间女子想法的通透,感到十分震惊。 寻常人类,应当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对于常羲的惩罚,是因为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可胡落落能够想到的,却是更深一层的利害关系。 而同样的,文昌对于胡落落的说辞,也感到有些讶异。 看着面前依旧难以置信地饕餮,胡落落又接着说道: “我非常清楚,我不过一凡人而已,就算她真的把我杀了,也不会足以有如此的惩罚,多半是有更加无法饶恕的罪责,才会让常羲,直接从天界隐匿。” 文昌看着在饕餮面前振振有词的胡落落,不禁怀疑起,她近日来,说的那些话,是有人教她的,还是她自己发现的,亦或是…… 全都是她无心之举,脱口而出的。 可是,饕餮没有问。 而文昌本人,也不好问。 “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我也只是个幌子罢了。” 胡落落说完,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文昌的方向,尔后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转身又钻进了撷芳殿。 望着胡落落那略微单薄的背影,文昌快步走向撷芳殿,跟了过去。 胡落落刚准备躺下,再来一记回笼觉,胳膊却被文昌一把拉住。 “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你从哪里知道的。” 胡落落轻笑,回答的极为婉转。 “天下皆知。” “我不过是给这些个消息,一个更为合理的解释罢了。” 胡落落说着,抬起眼眸,直视着文昌的眼睛。 “我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却也是关键的一环,我既然不能遵守规则,那就打破规则。” “我也没有你们神的力量,创造规则,那么我就……成为规则。” 胡落落一段绕口令似的回答,让文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微蹙着眉头,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胡落落。 直到,看到胡落落浑身发毛,这才轻轻点头“嗯”了一声,缓缓地开口道: “是,没错。” “规则,是特殊的存在,而你,一个凡人,在天界,就是最特殊的存在。” 文昌说着,抬起胡落落的下巴,眼神中带着玩味,来回打量着那个与羲和拥有同样神颜的凡间女子,口中不由得发出赞叹: “胡落落啊,你还的确是与众不同啊……” 胡落落莞尔一笑,适时地表现出她受了夸奖的谦卑,欠身行礼道: “哪里哪里,那还是帝君教育的好。” 睡了一觉的胡落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这最不擅长的拍马屁的骚话,现在可是信手拈来。 一直在门外偷听二人对话的饕餮见状,忍不住捂住嘴,偷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胡落落,你现在还真是老母猪穿xiong罩——” “一套又一套!” “哈哈哈哈哈哈……” 饕餮越说越得意忘形,最后直接仰头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文昌手中的扇子,再次出场。 没有过多的啰嗦,文昌的玄灵降魔扇,拐着弯儿地直溜溜地就冲着饕餮来了。 而饕餮的战术性迅速深蹲,也再一次奏效了。 文昌瞧着饕餮那劫后余生,摸着自己胸口顺气儿的模样,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从饕餮身边轻飘飘地走了过去,末了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自为之。” 说完,文昌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而这几日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寸步不离地跟在文昌身后的敖闰,也学着文昌的模样,拍了拍饕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啧,好自为之。” 饕餮见敖闰也这个样子,立刻不服气地叉着腰,在身后叫住敖闰,想要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谁知,敖闰慢慢转过身,露出一个鄙夷且嫌弃的表情,撇了撇嘴道: “帝君三万年前,与巫族大战之时的英姿,你们是没有瞧见过?” 饕餮跟胡落落,一同认真地摇了摇头。 敖闰见两人对文昌帝君赫赫有名的丰功伟绩一无所知,于是又展开手掌,给他们继续科普道: “那帝君上古战神的威名,总有所耳闻的?” 饕餮两人,又极为诚恳地摇了摇头。 饕餮望着敖闰那疯狂想要给他安利文昌帝君的样子,轻声反问她道: “那你见过帝君打仗的样子吗?” 敖闰被饕餮这么一问给问住了,于是咬着嘴唇,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蚊子哼哼了两声: “没,没有……” 饕餮两只手掌一交叠,在空中拍了两下,冲着敖闰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不就成了?” 接着,饕餮又摇头晃脑地说着,模样显得格外自豪: “嘿嘿,不过我倒是有幸见过,那手法,那小扇子舞的……百发百中!” 话音刚落,饕餮像是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后脑勺迅速后退,作势就要离开阳景宫。 而胡落落瞧着饕餮一如既往精分的样子,投出同情的目光,轻声问敖闰道: “他这又是怎么了?” 敖闰撇嘴,看着饕餮那迅速遁走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脑袋: “没看出来吗,老师扔的那两下扇子,都是故意吓他的,以老师的水平还有玄灵降魔扇,那闻风丧胆的威力,你觉得饕餮今天能活着走出阳景宫?” 看着敖闰真挚的发问,胡落落很是捧场地将脑袋摇成了一个大拨浪鼓。 “所以啊,老师不过是看他可怜,刚刚才恢复的人形,再一扇子再给打回原形,论谁都会炸毛的!” 敖闰有理有据地给胡落落分析了一下形势,而胡落落在确定文昌已经走远之后,才凑过脑袋,低声问敖闰道: “十公主,你是不是喜欢帝君?” 第一百九十三回 心意显露 敖闰脚下的步子,忽然一停滞,背对着胡落落,面色一怔。 胡落落见敖闰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默,不由得了轻笑一声,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敖闰似乎察觉到了胡落落的轻笑,于是立刻转身看着胡落落,反驳道: “我才没有呢,我对老师……只是,尊敬而已。” 胡落落歪着半边身子,懒洋洋地打量着敖闰的神色,手指轻轻在胳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很明显,胡落落在气势上,就已经赢了敖闰一大半。 只见胡落落又是一阵轻笑,尔后悠悠地说道: “十公主的回答并不重要。” 胡落落缓缓抬眼,瞧着敖闰的眼色中,带着些许玩味。 “您的沉默,和犹豫,已经给了我回答。” 敖闰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能够涨红了脸,指着胡落落那单薄的背影,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 “胡落落,你……” 缓步走向庭院中央的胡落落,瞧着那一早就在修剪枝叶的文昌帝君,像是欣赏着唾手可得的猎物似的,慢慢地歪过头,站在离文昌两米左右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 “有事?” 文昌头也不抬,手上修剪枝叶的动作,手起刀落。 而胡落落打量着文昌的神色,并没有停下,反倒更加肆无忌惮,走到文昌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文昌剪下那最后一根杂乱无章的枝叶,缓缓起身,盯着胡落落那双绝美的眼睛,神情有些飘忽。 尔后,文昌蹙起眉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上前,一把拉下胡落落的衣领,露出一道深红色的血痕。 而血痕边缘的那四个小小的,类似于针眼的黑点,却使得文昌的瞳孔地震般颤动。 “你这是……” 文昌的指尖也跟着止不住地轻颤—— 那似乎是牙印。 那只怪物的牙印。 巫族有一张秘密流传的神契,如若想让他族之人成为自己的傀儡,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将自己的血液,与对方更换。 所以,胡落落从霜云殿回来之后,那些振振有词,甚至出乎意料的说辞,很有可能都是玄冥的潜意识指使的。 而更令文昌无法接受的是,胡落落的脖颈,竟被那妖物捷足先登了。 文昌的拳头跟玄灵降魔扇,在袖中隐隐发动,蓄势待发。 他只觉得此时胸腔里堆积的怒火,无处发泄,抬脚就想冲到霜云殿里,直接找玄冥那小子算账。 可刚从满满一院子梨树的茂盛枝叶中,走出来的文昌帝君,低头看着展开的掌心中,握着的那把玄灵降魔扇,想起昨日他亲自封印了玄冥的灵识…… 转头又瞧了一眼,面前那将大半张脸藏在枝叶后头,对着他阴森森笑着的胡落落,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 尔后,慢慢走到胡落落的跟前,竖起右手的两指,在胡落落的眉心轻轻一点,胡落落竟应声朝着后头直直地倒下。 文昌见状,眼疾手快地拦住胡落落径直倒下的身躯,轻飘飘地一把将她再次横抱在怀里。 瘦弱不堪的胡落落,此时就宛如一只营养不良的小鸡仔,苍白地窝在文昌的怀里。 文昌终究还是轻敌了。 那三万年前与巫族大战,之所以久久不能告捷,都与巫族以各种办法攫取一切活物的血液,甚至吞噬他们的魂灵。 而那如同吸血鬼与血奴之类的奇怪形式与印记,都是巫族噬夺灵魂的手段。 巫族将自己的血液与选中的傀儡的血液融合,篡改记忆,剥夺傀儡灵魂的全部意识,最后制造出一个只听命于自己的行尸走肉,完全为自己所用。 好在,玄冥已经被封住了灵识与修为,暂时不会对胡落落的身体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只是……文昌对于胡落落脖子上那一排清晰牙印,始终耿耿于怀。 于是,一从庭院中走出来,文昌就眉头紧锁地冲着偏殿高声喊道: “敖闰,你昨日给她更衣的时候,难道没有看见脖子上的伤吗?” 敖闰闻声,迅速从屋子里小跑着出来,瞧见胡落落瘫软在文昌的怀里,接着又想起了刚刚胡落落问她的那些话,便有些不知所措地咬着下嘴唇,红着脸局促不安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文昌见敖闰没有回答,那拧紧的眉头,好像皱得更厉害了。 敖闰无奈,只能嗫嚅着说道: “换衣服的时候,是瞧见这么长一条的血痕了……” 敖闰一边说着,一边还掰着手指头,在文昌面前比划着。 “但我看没有破皮,就一道挺深的红印子,就没有给她上药了,于是……” “也就没跟老师您说。” 看着敖闰战战兢兢的模样,文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苏联其方才怒不可遏的情绪,轻轻拍了拍敖闰的肩膀,尽量压低声音道: “罢了。” “这事也不怪你,是本座疏忽了。” 说着,文昌一边侧身跟敖闰交待着,一边抱着胡落落,脚上的步子,一点也没有停下。 “敖闰。” 文昌瞧着敖闰的神色,忽而变得格外真挚,看得敖闰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且先回南海去,本座得带着怀里这玩意儿,去一趟昆仑山,你一个人在阳景宫里,本座也不大放心。” 说着,文昌瞟了一眼那昏死过去的胡落落,尔后又抬眼瞧着敖闰,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歉意。 敖闰一愣,尔后盯着文昌那焦急走向门外的步子,小声问道: “老师这是要赶我走?” 文昌抱着轻飘飘的胡落落,已经开始走下阳景宫门前那高高的台阶,听见敖闰这么一问,像是忙碌中抽空一般,转过头来,迅速瞥了一眼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的敖闰: “啊?” 敖闰心中失望极了,心里头却还想再继续努力一下,于是敖闰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又问了文昌道: “老师……” “去昆仑山,不打算带着我吗?” 文昌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望着敖闰,不明所以。 “本座是带她去解开那巫族的蛊毒之术的,不是……” “好了,我知道了。” 文昌的话还没说完,敖闰便出言打断道: “老师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便是。” “即使,当初应允我上天界,也是为了巫族一事。” 第一百九十四回 渺渺昆仑 文昌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跟敖闰解释一番,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老师,我先回去了。” 站在阳景宫门口,远远地看着台阶下,站立着的文昌帝君,神情落寞的敖闰,似乎还试图用自己的委屈,来换回文昌回心转意,让她跟着去昆仑山的应允。 “嗯。” 而文昌眸子一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下。 失望。 太失望了。 失望至极。 眼前的文昌帝君没有过多的留念,手里只记得紧紧地抱着他那蜷缩成一团,心爱的侍女。 留给敖闰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背影而已。 从敖闰孩童时,第一次见到文昌帝君,他留给她的,始终就是一个背影。 唯一的一个牵手,还是她六千岁刚幻化成人形之时,不小心从台阶上滑溜下来,文昌出于人道主义,轻轻捏住了她一丁点大的手掌。 彼时的敖闰,也不过只是人类三岁时的模样。 只是对于他们一向早熟的水生动物来说,却足够一直铭记在心。 可那从来不把什么放在眼里的文昌帝君,他的眼中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敖闰的影子。 即使她的父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趁着文昌醉酒之际,好不容易按着文昌的手掌,促成了这一纸婚约。 但是在文昌的心里,没有过她敖闰的位置,甚至还不如那个与羲和神君十分相像的人类侍女。 不如一个人类。 不如一个侍女。 敖闰只觉得胸腔中,越来越浓重的一股气流,一点一点地冲击着头顶。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情绪,就只知道眼角忽而一酸,脚边的石板上,赫然出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金绿色的珠子。 南海的女子,拥有如同鲛人一般的神力,哭泣的时候,每落下一滴眼泪,落地便可成为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而作为南海的十公主,她的每一滴眼泪,便是更加珍贵。 敖闰低头看着地上那越来越多的透绿色珠子,一边哭得不能自已,一边无力地用手掌撑在地上,低声啜泣着。 “敖闰?” 路过的一抹艳丽的红色,看见那路哭成泪人的敖闰,还有她面前那一堆圆滚滚的绿色珠子,试探着问了一声。 听见有人叫她,敖闰错愕地歪过脑袋,倔强地擦去眼角那最后一粒珠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那个红衣女人,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是敖闰吗?” 见敖闰迟迟没有回应,红衣女人又接着说道: “老身是地府曼陀花主罗曼曼,曾经在南海,与敖闰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敖闰立刻收住了哭声,看见眼前那一袭红衣的罗曼曼,眼珠子快要瞪了出来。 见敖闰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罗曼曼便徐徐走到了敖闰的身边,与她说话的语气,客气却显得有些疏离。 “那时候,敖闰公主还是个小孩子呢,大概……” “就这么高?” 罗曼曼说着,张开手掌,在空中比划着,看她手放着的高度,差不多是一个三岁孩童的身高。 没错,就是敖闰与文昌的初见,在敖闰化成人形的第一天,第一次见到文昌,也是第一次见到罗曼曼那样彪悍女子的存在,对她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那日,好像是一个不知好歹的男仙,故意出言调戏了这位曼陀花主,罗曼曼二话没说,直接上手卸了他的一条胳膊,如若不是文昌帝君劝阻,估计罗曼曼很有可能当时就会把那男仙的脑袋,都给拧下来。 那一身红衣的罗曼曼,与敖闰在南海见到的,那些循规蹈矩,凡事都小心翼翼的女眷们,完全不同。 她羡慕罗曼曼那种潇洒肆意的人生,但却十分清楚,她注定成为不了罗曼曼这样的人。 敖闰朝着罗曼曼眨巴眨巴眼睛,眨了半天,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我应该……怎么尊称您?” 罗曼曼抱着手臂,轻笑着摇摇头: “在地府,不遵循天界那一套,直呼名讳不会有任何责罚,所以,你放心大胆地叫老身罗曼曼就行。” 敖闰看着罗曼曼那豪迈的一举一动,心中好生羡慕与崇拜,抬头看着罗曼曼的眼神,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罗……曼曼……” 敖闰试探着喊了一声,罗曼曼的嘴角瞬间绽放出十分慈爱的笑容,一把揽过敖闰的肩膀,动作显得十分亲昵。 “走,老身带你去地府散散心去?” 敖闰痴痴地抬起头,瞧着罗曼曼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走,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不开心了就该出去耍一耍,放放风。” 罗曼曼很好地保护了敖闰的自尊心,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也没问她为什么会在阳景宫门口哭。 敖闰感激地看着眼前的罗曼曼,抬脚就要跟上,罗曼曼却拦着敖闰的肩膀,领着她转到了门口的那一堆珠子面前: “这可是上好的成色,你自己哭的眼泪珠子,不换点小钱花花,给自己买点衣裳首饰犒劳犒劳自己,不亏吗?” 罗曼曼一语惊醒梦中人,点拨了敖闰。 于是,敖闰立刻蹲下身,跟着罗曼曼一起捡起了那些珠子,塞进了罗曼曼变出的一只布口袋里。 尔后,罗曼曼将那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口袋珠子,全数塞到了敖闰的手中,轻声道: “走,老身先带你潇洒一把!” 说着,抬起敖闰的胳膊,瞬间消失在了阳景宫前。 只是,敖闰哪里知道,罗曼曼的出现,却也是文昌刻意安排,前来开导开导她的。 而文昌端着烫手山芋一般的胡落落,出现在昆仑山的时候,那昆仑玉虚的一众学子,瞬间哗然。 先前太乙真人特意去天界请来讲学道法的文昌帝君,的确是来了。 可是,他来的时候,还抱着一个女人。 实在是不能理解,甚至让个别激进的学子,觉着文昌不可理喻。 而一进入昆仑玉虚的文昌帝君,根本没有拐弯,径直走向了为前来讲学的仙人们,准备的客房。 照例,将胡落落安排妥当之后,文昌从房间徐徐走出,走到那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太乙真人面前,低声道: “本座同意来昆仑讲学,但前提是……” “你必须要清除她身上的蛊毒。” 第一百九十五回 理所当然 文昌分明是在跟太乙商量,太乙真人却硬生生地听出了威胁的语气。 “帝君这是……在跟老夫商量?” 文昌连嗯都没嗯一声,歪过头,静静地看着面前那个白胡子的老头,眼神中的理所当然,不言而喻。 太乙皱眉,握紧拳头,看着眼前耍无赖的文昌帝君,无可奈何。 许久,文昌看着太乙那吃瘪的模样,才悠悠地开口道: “作为交换,本座每三天讲学一次,一次不过半日,每次讲学后,休息三日。” “直到……” “胡落落体内蛊毒,完全清楚干净为止。” 太乙愣愣地看着那已经拂袖而去的文昌帝君,手里捏着的拂尘,咯吱作响。 只是,他的确是有求于文昌,便也只能先忍气吞下。 文昌十分满意地轻轻弯起嘴角,走回从前他一直住着的那间卧房里。 刚挨着床边坐下,文昌正想察看一下胡落落的脉象,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文昌蹙眉,并不想理。 只是这轻柔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仿佛一直要敲到文昌答应为止,才会停下。 文昌瞧了一眼床上的胡落落,身体突然抽动了一下,于是迅速站起身,用手掌拍了拍胡落落,生怕她被这敲门声给吵醒了。 不情不愿地走到门边,猛地推开门,看见是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红着脸站在门前,局促地绞着衣角,低着头,想看却又敢不看文昌。 文昌见状,根本不想理睬,直接后退一步,准备将门关上。 “帝君,等一等。” 那穿着昆仑学子清一色袍子的女孩子,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阻挡文昌马上就要关上的房门,抬头看着文昌的神色很是紧张。 文昌偏过头,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明前来的缘由。 “我们一共十二个学生,前日奉太乙真人之命,前去昆仑山脚下采一些草药回来,却发现往常平静无波的弱水,竟掀起波浪三丈多高,径直冲向我们这些个前来采药的无辜学子。” “所以?” 文昌听着她这样一番解释来,并没有想要接着听下去的内心,反倒皱着眉,再次将手搭在了门边,作势就要关上。 小姑娘显得很是为难,涨红了脸,怯生生地说道: “我们当中,有三个人,因为这滔天巨浪,一下子被卷走了。” “而这三人中,除了一个不大相熟的,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发小……” “所以,我今日冒昧前来,就是想请求帝君,想想办法,救救他们!” 文昌一听,不禁冷笑一声道: “让本座去救?” “呵,那你也是太看得起本座了。” 从文昌的那说话的态度,不难看出,这小丫头的请求,他是铁定不会应允的。 “连天帝都无能为力的弱水,本座能有什么办法?” “且回去,本座舟车劳顿,需要休息!” 文昌生硬地拒绝了那丫头的请求,只轻轻勾了一下小拇指,那卧房的门,便应声在身后关下。 可门外那丫头,却根本没有那么轻易的死心,在门外高声朝着文昌喊道: “帝君,您带来的那个姑娘……” “她身上的毒……” “我或许有办法。” 文昌正在给胡落落盖被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对于外面的呼喊,还是不出意外地选择了忽略。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瞧着外面那丫头的模样,多半也是刚受过雷刑完全成人,修为恐怕都不够已一万岁,那玄冥下的巫族专有的蛊毒,她能拿什么解? 拿命换吗? 那照这样说,他文昌也能解。 不就一命换一命嘛,将胡落落的蛊毒转移到自己身上,却也不失为一个最坏且最无可奈何的方法。 文昌没有应答,只是垂下眸子,背靠着床边坐下,微颤的指尖轻轻抚过面前那张茶几的每一寸木纹。 曾经,他也是这样,与羲和靠着床榻坐着,在这张茶几前,喝酒谈天。 如若那时羲和能够顺利地到达昆仑玉虚,或许也会像今日的文昌一般,看着那茶几和反光的大理石台面,愣愣地出着神。 文昌忽而侧过身,望着床榻上的胡落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门外那一袭淡水色道袍的女孩,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在卧房外,来回搓着手掌,不停徘徊着。 “让她……进来。” 床榻上的胡落落,突然开了口。 文昌一惊,难掩震惊的神色,猛然起身望着胡落落那依旧紧闭着双眼的脸庞。 他伸手戳了戳胡落落的肩膀—— 必然的,没有反应。 那方才……说话的是谁? 文昌缓步走到门前,手掌搭在门边,还是没有推开门的意思。 他在等,等那个声音再次发声。 门外的那个丫头,好像是察觉到了屋内文昌的靠近,于是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帝君?” 话音刚落,卧房的门随即打开。 是文昌阴郁的一张脸。 文昌以他绝对的身高优势和气场,一步一步地逼近那个已然开始发抖的姑娘,轻蔑地瞥过她慌乱的眼睛。 “你刚刚……说什么?” 面对文昌咄咄逼人的气势,那小丫头摆着手连连后退,语无伦次地说道: “有……我……救能……” 文昌听罢,不禁轻声着转过身: “说不清就罢了,本座这个人情也省了。” 一听文昌忽然转了话锋,那丫头瞬间觉得来了机会,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文昌的衣袖,却被文昌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文昌看着小女孩儿那悬在空中,离他的长袍子近在咫尺的手,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女孩瞧见文昌的样子,立刻慌乱地将手弹开,生怕碰到了文昌衣角的风。 文昌见状,不以为然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表现出对女孩反应迟钝的不满,女孩见文昌抬脚又要走,于是开口叫住了他: “帝君,我祖上皆为苗疆之人,我祖母更是精通蛊毒之术,所以……帝君带来了的那姑娘,她身上的毒,我兴许会有办法。” 传闻中,凡间的苗疆一族,是上古时代巫族的后裔。 而文昌一直觉得这事好笑的紧,巫族早就在三万年前被全数歼灭,何来的后裔? 文昌此时看着那女孩儿纯净的眼睛,并未直接答应她的提议,而是缓缓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 “你的言灵……” “还是要再修炼一番啊。” 第一百九十七回 你的帝君 文昌无光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不过沉默着垂眼盯着那个女孩,周身都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帝,帝君……道长叫我,请,请您去正厅,议事……” 小姑娘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看得出她尽量在文昌面前表现的很小心了。 文昌缓缓抬眼,将她孤零零地晾在原地,转身进了屋。 那女孩儿抬起还想继续敲门的手,硬生生地僵在原地。 方才她是趁着习字的间隙跑出来的,可回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日日随身携带的玉佩不见了。 坐在自己位子上,紧张地不停扣着手指的她,自然被太乙真人发现了她不大对劲的神色。 太乙没有任何问话,只是抬起头朝着外头那块空地指了指,让她去把文昌帝君叫到学堂里来。 女孩儿的脸色瞬间吓得惨白,呆坐在那里,盯着太乙真人,半天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还不去?” 太乙的催促,瞬间让她如梦初醒,抬起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再次来到文昌帝君的卧房前,再次扣响了那扇门。 他再次推开门。 不同的是,文昌一手整理着衣衫,一手还紧紧地拉着另一只细软小巧的手,将门后那不情不愿的身影,从卧房里拖拽出来。 而当她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随时要从她的嘴里蹦出来似的。 她杵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文昌牵着那个人,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直到,身后响起了太乙真人的斥责: “白芷,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跟上啊!” 白芷应声回头,呆呆地看了太乙一眼,尔后才反应过来,朝着文昌行进的方向,快步追上。 而被文昌这么明目张胆地牵着的胡落落,不满地撅着嘴,却又无可奈何。 她侧过头,瞧见了在后头紧紧跟随的白芷,歪过身子,用手掌遮住嘴巴,轻声问道: “你也是今天这场戏的吗?” “哈?” 白芷一听,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胡落落还想继续追问,下一瞬,却被文昌一把拽了回来,紧紧捂住了嘴巴,直接闭麦禁言。 “又说胡话!” 文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的,原先他还想在太乙面前,将胡落落记忆丢失的事情,给糊弄过去,可这她突如其来对白芷的一问,一下子让那摸着胡子眯眼笑的老头子,知道了其中缘由。 “白芷,回来。” 终于拿捏到文昌把柄的太乙,又换了一种十分温柔的语气,呼唤白芷先到他的跟前来。 一向乖巧听话的白芷,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太乙面前,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尔后再退到太乙的右后方,始终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一臂距离。 “白芷。” 太乙抬眼,瞧着正前方朝着他们走过来的文昌跟胡落落,侧过头低声问她道: “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在帝君那里?” 白芷一听,错愕地抬起头,看向太乙真人,却正好遇上了他审视的目光。 “道长,我……” 文昌离他们还有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太乙冷笑了一声,捻了一下手指,露出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老夫虽没有文昌帝君能够通晓人心的本事……” “但随手掐指一算,还是绰绰有余。” 说着,太乙将手背在身后,转身又留下白芷一个人在原地,末了看着她的神色,带着些许无奈,与意味深长。 白芷只能乖乖地待在那里,等着文昌跟胡落落走近。 “帝君,我的玉佩。” 白芷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他,大着胆子,张开掌心伸到文昌的面前,而文昌却只是轻飘飘地瞄了一眼白芷那胆战心惊,抖得厉害的手掌,轻笑着回了一句: “未曾见过。” 白芷心一冷,母亲临终前给她的遗物,终究是追不回了。 而太乙真人和文昌帝君,肯定是有一个人,跟她说了假话。 可倘若这是寻常物件,以白芷家族财力,可能也就算了,可偏偏这是母亲死前,亲手交到她手上的,可如今却为了给她同样庶出的妹妹,求得一丝生机,将玉佩丢失,实在是得不偿失。 看着白芷渴求的眼神,文昌知道她还并不想放弃。 而曾经暴戾恣睢的文昌帝君,却最擅长,将人们的最后一丝希望,毁灭得干干净净。 “你这样看着本座也没用。” “你先用言灵戏弄本座在先,本座凭什么帮你?” 文昌胯下一张脸,神色阴沉得可怕,一旁原本还想挣脱的胡落落,见此情形,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时刻担心着,文昌会将随时准备爆发的怒火,转移到她的身上去。 文昌没有说话,松开了先前一直拉着胡落落胳膊,一个人闷着头自顾自地往学堂走去。 太乙真人不是要他来讲学吗? 那就索性直接开门见山,还来去正厅里议事寒暄扯皮的那一套做什么? 胡落落见文昌两条腿走的飞快,便也加快了脚步,赶紧跟上。 她好奇地看着四周的布景,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有点摸不清现在走的是什么剧情。 而当抱着手臂,一脸严肃的文昌帝君出现在打打闹闹的一众昆仑学子的面前之时,那帮顽皮的孩子们,立刻安静得像一只只被拔了毛的鹌鹑,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文昌的眼神,大致地扫视了一圈那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半大孩子们,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本座每三日会为各位授课一次,留在昆仑玉虚的时间,也全凭各位一月之后的结业考试。” “如若考试没有通过……” 文昌适时地收住了话锋,那分明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紧紧盯着个别看着胡落落的顽童。 短暂的停顿之后,整个学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精会神地追随着文昌讲话时的动作,丝毫不敢分神。 而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众人这才抬眼看过去—— 是脸色煞白的白芷。 众人看了一眼表情十分不好的文昌帝君,又看了看门外战战兢兢的白芷,尔后不约而同地对白芷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文昌没有说话,只是瞧了一眼白芷,又偏过头看着学堂里唯一一个空着的位子。 第一百九十八回 顺理成章 白芷迅速低下头,在众人关切注视的目光中,踏进了学堂的门,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始终没有抬起头。 而白芷落座后,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文昌见状,只轻轻皱了皱眉,学堂中再次恢复了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寂静。 “胡落落。” 文昌忽然转过头,看着一直待在他身后,在案头上摸来摸去,玩着毛笔跟宣纸的胡落落,低声喊了一句。 胡落落应声抬头,看向文昌的眼神,属实不解。 “干嘛?” 胡落落脸上写着不愿意,身体上却很诚实地,屁颠儿地跑到文昌面前,一脸懵懂无知地仰头看着他。 果真,这百试不爽被玩烂了的失忆梗,在他文昌帝君这里,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个胡落落,即使忘了在天界那几个月的片段,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对胡落落的呼来喝去。 “去那里坐着去。” 文昌随手指了一个地方,命令她坐过去。 胡落落顺着文昌手指的地方,发现自己的座位,是跟瘦弱的白芷挤在一起坐,便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赌气似的哼唧道: “我不去。” 那清一色水色道袍的昆仑学子们,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为胡落落捏了一把汗。 在他们的印象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忤逆曾经是上古战神的文昌帝君。 上一个对于文昌的命令,稍微有些犹豫的家伙,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第二天的太阳。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地公开跟文昌帝君叫嚣,实在是打心底里佩服她惊人的胆量。 文昌懒得理她,只轻飘飘地飞过去一个白眼,于是胡落落便立刻识相地挨着白芷坐下了。 可等胡落落已经理好衣衫条件反射地坐下之后,她才惊觉,自己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一个她并不认识,却觉得分外熟悉的男人。 而胡落落冥冥之中,也总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很是信任,依赖他。 即使,这种信任和依赖,看起来没有任何缘由,还那么地不切实际。 胡落落抬眼看着缓缓将卷轴打开,坐在案头后面,侃侃而谈的那个男人,在门外忽而投射进来的那束光芒中,胡落落忽然觉得,那一瞬间,他竟然格外耀眼。 他宛如被镀上了一层金子,在圣洁的白光中熠熠生辉。 胡落落看得有些呆了,下意识地将手搭在桌子上,可不知怎地,从她的袖子里,突然掉出来一块东西。 好像是一块白色的石头,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闻声低下头的白芷,却清楚地看见,那块四分五裂,在地上飞溅开来的玉石上,拴着的那一截抽了丝儿的如意结,正是她母亲编织的那一个。 白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提心吊胆了大半天的玉佩,竟然在这个与羲和神君如此相像的女人手里。 可是,她看着地上那已经碎成一堆石头的玉佩,却不敢去捡起来。 正在讲学道法的文昌帝君,还在学堂中,她现在起身去捡,无疑是撞在文昌的枪口上。 她原先只想去请求文昌帝君,前往那弱水察看一番,因为她先前已经不止一次地跪在太乙真人的寝殿外,让他去救一救她的妹妹,还有那一同长大,相伴左右的伙伴。 可太乙却始终推脱,说能够救他们的,只有文昌帝君。 也只有他,能够解开那封锁她灵识的钥匙。 可未曾想,她以为的文昌帝君,是风度翩翩,和蔼可亲的,然而实际的情况,却让白芷剑走偏锋,直接祭出了言灵,企图用这种方法,让文昌答应她的请求。 但在文昌眼中,这却是低阶仙人,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的拙劣把戏,甚至能让他提溜着白芷,去铅华台尽数剥去修为的责罚。 案头后,将新的卷轴徐徐展开的文昌,瞧着白芷那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嘴角轻轻的勾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既然你言灵玩的溜,那文昌帝君的障眼法,就从来没有输过的时候。 只是,令文昌与胡落落都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件事却为日后留下了一定的隐患。 … 好不容易挨到了文昌讲完了最后一个字,胡落落终于如释重负地将身子趴在桌上,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可随即耳边却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摔掉我的玉佩?!” 胡落落眉头紧皱,侧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声音的来源,一脸懵逼。 “什么玉佩啊?我怎么不知道?” 胡落落显得相当无辜,瞧着眼前白芷那咄咄逼人的架势,连忙摆着手。 而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们,却对一向温婉可人,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的白芷,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感到十分震惊。 从案头后缓缓走下来的文昌帝君,还没有离开学堂,看见胡落落这边的动静,便慢慢地走过来,自然而然地站在胡落落这边,俯身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怎么了?” 文昌口中的温热,闹得她心头一热,浑身直痒痒。 于是,胡落落不自然地耸了耸方才文昌在她二耳边说话的右边肩膀,显得很是无辜: “我不知道啊,我一起来她就问我,她的玉佩在那哪里,可我自从进这个屋子,就没看见什么玉佩。” 文昌安静地等着胡落落说完,尔后将脑袋转了一圈,没有说话,轻轻挑起下巴,眼神却不断示意着: “好了,可以了,你们可以发表你们的意见了。” 于是,周遭的同窗们,便无一例外地表示自己,刚刚根本没有看见什么玉佩,更没看见玉佩掉在地上,摔了个细碎。 白芷难以置信地,眼睁睁地看着文昌将胡落落从她面前带走,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但她对方才的所见,却毋庸置疑。 另一边,紧跟在文昌身后的胡落落,踩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绕到文昌的跟前,抬头问他道: “喂,你为什么帮我啊?” 文昌轻哼了一声,整个人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神态。 “本座不都说了吗,本座是你的夫君……” “帮你,岂不是顺理成章?” 第一百九十九回 粗鄙不堪 胡落落并没有对于文昌这完全没有正形的话,感到任何不适。 反倒勾起嘴角,轻蔑一笑,转过身来倒着走,视线片刻不不离开文昌。 文昌被胡落落炯炯有神的目光这么一直看着,盯得有些发毛,于是表现出些许不耐烦,将脑袋转过去,躲开胡落落的视线。 “你不是说是我夫君吗,就这么被我看着就不好意思了?” 文昌听过胡落落打趣他的话,没有应答,只是默默地垂下眸子,将右手背在身后,加快脚步,超过了胡落落。 而当文昌从胡落落身边经过的一刻,却微不可闻地,轻轻“嗯”了一声。 胡落落见文昌又走到了她的前头,于是加大马力,跟在文昌身后,却没有追着他的脚步,回到卧房,而是在小跑着跑了几步之后,忽然调转了方向,在一处小小的浅塘前停下。 胡落落缓缓俯下身,看着池子里那一朵朵盛开的白色玉莲花,总觉得之前在哪里见过。 她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用手去触碰一下那娇嫩的花瓣,确定一下那长势极好的玉莲花,是不是真花。 只是,当胡落落的指尖就快要碰到那玉莲花之时,突然又猛地将手收了回去。 她好像记得,曾经因为碰了一下这花瓣,被一个人训斥得相当凄惨。 而此时的文昌,眉头紧锁地看着不远处莲池边的胡落落,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胡落落的那天。 浑身充斥着污浊之气的那一个凡人丫头,只因为摸了一下花瓣,他养了很久的玉莲花便尽数枯萎。 看着那小心翼翼的胡落落,文昌惊觉,她不管是第一次上天界,还是这一次因为玄冥的蛊毒,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胡落落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异于常人的淡定。 “胡落落,你一介凡人,在这种地方都不害怕的吗?” 一如当初文昌在天界领着她回阳景宫的路上,问她的那句话,如出一辙。 但胡落落似乎有着格外粗壮的神经,耸了耸肩膀,头也不回地应声道: “怕有什么用?” “怕又能干什么?” “从前被胡同里的那一帮孩子,一边喊我''丧门星'',一边追着我打的时候,我向来都是擦掉鼻血,转身跟他们正面刚,从来没有怕过。” 文昌神色微怔,蹙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那你……不反抗吗?” 而越说越放松的胡落落,索性将脚搭在了莲池边上,低下头,轻飘飘地说道: “与其害怕,做出一些无所谓徒劳的挣扎,不如先分析一下当下的形势,还有当下的人。” 胡落落说着,转过身,正巧发现文昌,也正在看着她。 短暂的愣神之后,胡落落不自然地咬着下嘴唇,挥动着手臂准备离开,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谁知,下一秒,胡落落忽然感到脚脖子传来一阵粘腻的冰凉感,胡落落下意识害怕地闭上眼睛,可再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整个人完全泡在莲池里,身子还一个劲儿地,不停下坠。 “胡落落,你怎么了?!” 瞧着胡落落不断下沉的身体,还有周身泛起的巨大水泡,文昌断定,这水里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文昌见状,迅速奔到莲池边,趁着胡落落的头顶还没有完全没入水中,眼疾手快地顺着她的肩膀,准确无误地一把拉住了胡落落的胳膊,将胡落落连同一个黄黑相间的,黏糊糊的一个长条,一并从池子里脱了出来。 胡落落因为方才呛了些水,双手撑在草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而那随着胡落落的出水,一起被甩出来的东西,文昌一眼便认出了这家伙是个什么玩意儿。 “蝾螈?!” 文昌与胡落落,几乎是异口同声。 文昌微微偏过头,好奇地看着胡落落道: “这东西……你也认识?” 胡落落点了点头: “嗯,小时候住对门那老头,觉得我不吉利,又不想搬家,于是养了一屋子的蝾螈,后来……” 刚从水中爬出来的胡落落,冷得抱住了自己,使劲儿吸了吸鼻子,说话说到一半,又忽而欲言又止起来。 文昌瞧见胡落落这个模样,立刻解开扣子,将外袍披在胡落落的身上,按住了胡落落想要拿开衣袍,拒绝的手掌。 “先穿着,等回去了再说。” 尔后,文昌缓缓起身,坚定地走向了那已然幻化成人形的蝾螈。 “粗鄙不堪!” 文昌甩着玄灵降魔扇,直接毫不犹豫地扔向了那踉跄着朝他走来的家伙。 视力好像不大好的蝾螈,立刻应声倒下,在莲池边的草地上,留下一个人形形状的大坑。 文昌满意地看着那仰面朝天躺下的蝾螈,掸了掸手,走到胡落落身边,照例是轻而易举地将她稳稳地兜在怀里,尔后凑到她耳边,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低声问她: “后来,那老头怎么了?” 胡落落抬起头,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文昌帝君,反复地跟他确认着: “你真的要听?你确定?” 文昌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摆出一副“你放马过来”的姿态,洗耳恭听着。 胡落落见文昌执意要听她讲,于是便嗫嚅着说道: “后来这独居的老头,有一天人在家没了……然后,然后……” “他被那七八只蝾螈……给吃了。”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已经倒下的蝾螈,忽然从地上弹起来,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飞速奔向了他们。 背对着那只蝾螈的文昌,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只轻侧过身,向它扔过去一根长绳,上一秒还张牙舞爪扑向他们二人的蝾螈,下一秒就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文昌将胡落落放在一一块大石头上,察看着她的伤势。 果然,胡落落的脚踝处有两个小小的血点子,正向外渗出细密的血丝。 文昌不禁皱眉,传闻中,作为远古神兽的蝾螈,不学无术,一心只想旁门左道,吸食人的精气,只是在这人杰地灵的昆仑山中,竟会有如此妖物,属实是文昌没想到的。 文昌长舒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给胡落落系上,身后却像是掐好时间点似的,传来太乙真人的声音。 第二百零一回 宽宏大量 而胡落落却轻声说道: “太乙真人说……” “我从马上掉下来的时候,七窍流血……” 文昌闻声,将目光慢慢转向胡落落,看着她的眼睛。 “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点什么,但迫于某种压力,却不能够直接说出来。” 文昌垂眸,没有作答,只是静静地望着胡落落蹙眉的模样。 尔后,抬手用食指跟中指在胡落落的眉心中间一点,胡落落立刻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文昌瞧着怀中瘫软的胡落落,将她稳稳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声道: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本座就为你去地府走上这一趟。” 文昌像一阵风似的起身,走出素玉阁,接着只轻轻一挥手,屋外便立刻出现了一层淡蓝色的结界。 他转身刚想离开,却突然停下脚步,想了想用给那结界添了一张符咒。 只见那上头写着不知名符文的黄色纸条,从边缘向中心,一点一点地融入那结界中,直至消失不见。 而离开昆仑玉虚的文昌帝君,在动身前往地府的那一刻,总觉得体内有一股气流,在身体里不断流窜,从头顶钻到脚尖,循环往复。 只是,文昌并没有过多的在意。 一脚踏入地府,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以及地界特有的腐臭糜烂的气味,迅速冲入鼻孔,刺激着文昌敏锐的神经。 文昌嫌弃的皱起眉头,厌恶地用手指放在鼻子下头,眼睛不停扫视着道路两旁的妖艳似火,甚至都能勾走人心彼岸花,还有…… 那花丛中,一只又一只接踵而至,向文昌伸过来的,跃跃欲试的手。 他好像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衣的小丫头,跟在一袭红衣的女子身后,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一切。 看样子,似乎还显得有些高兴。 文昌冷笑一声,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这阴曹地府的地方,也能当成路边的野园子逛的,还真是不同凡响。 只是越走越近,文昌便觉得这两抹身影,竟有些似曾相识。 “老身见过文昌帝君。” 那红衣女子,率先欠身给文昌行了一个礼。 她身后那和穿着白衣服,还在东张西望的小丫头,听见两人打招呼的声音,便立刻乖乖地,怯生生地行礼道: “见过……帝君。” 敖闰的几个字,说得异常拖沓,眼神局促不安地想要躲开文昌的注视。 文昌盯着罗曼曼身后的敖闰看了一阵,尔后抬眼问罗曼曼道: “你带她来的?” “嗯。” 罗曼曼毫不避讳,回答得相当干脆: “老身看见小丫头在阳景宫在哭得厉害,所以带她出来散散心。” 罗曼曼话刚说完,躲在她身后的敖闰,涨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地拽着罗曼曼的袖子,低声道: “曼曼……不要说了……” 敖闰说着,眉头拧得紧紧的,那湿润的眼眶中,呼之欲出的泪水在里头打转,看得出,敖闰她已经在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罗曼曼听罢,也跟着蹙眉,转过身来,带着些许莫名其妙的神色,看着一脸凄苦神色的敖闰: “老身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我二人也不过是碰见个”不负责不拒绝的负心汉罢了,能有何事? 罗曼曼说着,还不忘没好气地白了敖闰一眼,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文昌一听,不禁失笑,见罗曼曼张开手臂,与敖闰两人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于是将宽大的衣袖往上拉了拉,露出略有些苍白的手腕,眼睛半眯着,看着眼前的罗曼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那既然,我们曼陀花主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本座当真是有理由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罗曼曼也是个相当有个性的主儿,侧过身抱住胳膊,斜眼瞧着文昌帝君,不甘示弱道: “老身可没有指名道姓地说这个负心汉到底是谁,帝君何必上赶着往自己身上套呢?” 文昌听过罗曼曼的说辞,冷笑一声,眸子一冷望着眼前那一身红衣的女人。 “可你的心里话,早就出卖了你——” 文昌的目光自然地落在罗曼曼的胸口,眼中满是轻蔑: “与南海的这桩婚事,本座自始至终都没有答应过。” 敖闰听着文昌那淡漠的语气,不由得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文昌。 怎么,跟他父君说的不一样? 文昌见她这般神色,便接着缓缓开口道: “敖闰你年纪还小,自然是会被你父君蒙骗,你看到的那卷婚书上的手印,是你父君趁着本座醉酒之际,自作主张按下的。” 文昌说着,忽而顿了一下,瞧着敖闰那错愕的眼神,又接着说道: “本座没有追究你父君的责任,已是本座宽宏大量,懒得计较,但如今你父君与你那九个兄弟,却如此大张旗鼓地将那些贺礼,硬生生地塞进了阳景宫……” “当真是,着实让本座头疼得紧。” 文昌说着,有模有样地抬起手,右手指尖按压着太阳穴,轻轻揉动着,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 而先前还对文昌咄咄逼人的罗曼曼,也瞬间噤了声,将示威似的胳膊,默默地放下来,微微低下头,思索着对策。 文昌见她这副吃瘪的模样,环顾了一下四周—— 那彼岸花丛中,越来越多双可怖的手,缠绕在一起,在她们二人身后,不停摇曳。 文昌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尔后将手背在腰间,低声道: “本座在应允敖闰进入阳景宫前,也与你说好了不是?” “你来天界,可绝不是因为什么儿女情长,你自己答应本座的事情,都忘了?” 敖闰被文昌这严厉的一提醒,猛地抬起头,征征地看着文昌,眼角还带着些许没有完全干透的泪痕,地上还多出了几粒绿莹莹的珠子。 敖闰不安地快速眨着眼睛,一时间不该如何回答。 而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的罗曼曼,也大大方方地后退了一步,是十分豪爽地给文昌欠身行礼道: “抱歉,帝君,是老身莽撞了。” 文昌对于她与花颜两位花神,一向很是赏识,自然是不会过分为难。 而他看着眼前那愈发浓重的灰黑色团雾,眉头紧锁地侧身问罗曼曼道: “你们地府的那位判官……陆之道是在何处?” 第二百零二回 一语中的 文昌此话一出,罗曼曼的脸上,掠过一闪而过的慌乱。 但罗曼曼的慌张,很快转瞬即逝,轻笑着伸长手臂,领着文昌向前方那团根本看不清的黑暗走去。 而敖闰见状,刚想跟着他二人一起过去,文昌却侧过身,垂下眸子,阻拦了她向前的脚步。 “敖闰,前方奈何桥边,凶险异常,你修为与资历尚浅,本座的意思是……” 敖闰看向文昌的那双眼睛,读懂了他的担忧,于是迅速垂下头,听话地点了两下: “好,且听从帝君安排。” 文昌瞧着敖闰乖巧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敖闰眼中的失落。 罗曼曼随手招来一个小厮,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接着那小厮毕恭毕敬地朝着敖闰俯身行礼,尔后退到她的右侧,领着敖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十公主,跟紧了,我们先去驿站休息一会儿,您看……” 嘴上说是在征求敖闰的意见,可随即做出的“请”的手势,和手掌指印的方向,都在给敖闰不容拒绝的理由。 敖闰站定脚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不舍地看着那颀长的身影,目不转睛,不愿离去。 她希望,文昌能够回头看她一眼。 不用关切,也不用担忧,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 可是,文昌并没有。 敖闰眼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始终跟那一身红衣的罗曼曼保持着礼貌的一臂之远,右手背在身后,心无旁骛地一路向前。 可能,敖闰对文昌来说,自始至终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而已,而今日文昌当着她的面,说的那些话,也终于将她这生平第一次,无疾而终的暗恋,画上了一个残缺的句号。 文昌与罗曼曼并排走着,看着那不断从忘川里一拥而上扑向他的那些疯狂的手掌,不禁皱起了眉头。 “平日里这些怨灵,都这么活跃的吗?” “不是。” 罗曼曼还是回答的那么干脆: “老身与越山平往常时候路过这里,也不见它们如此躁动,老身猜测,多半起与帝君您有关?” 文昌不解,抬眼疑惑地看着一本正经的罗曼曼。 “与本座?” 罗曼曼轻轻点了点头,尔后将目光转向了远处。 只见罗曼曼丹唇轻启,不紧不慢地向文昌解释道: “虽说这些怨灵怨气深重,但终究比不过您这位上古战神身上的煞气,老身说是,帝俊?” 听见罗曼曼说的那最后两个字,文昌忽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罗曼曼: “你方才……叫本座什么?” 罗曼曼轻笑着,骄傲地将脖子微微后仰。 “帝俊。” “与天帝齐名的造物主,在羲和神君羽化后,将他存在过的痕迹与所有记忆……” “全部抹去。” 文昌蹙眉,看着眼前这个淡定看着他的女人,一脸尽在掌握的表情。 “瞧着帝俊的这副表情,应当是老身说的没错了。” 文昌正巧在即将踏上奈何桥之前停下脚步,却不知怎地,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眼前同样能够通晓人心的罗曼曼,似乎将文昌的心思狠狠拿捏住了。 只不过,在通晓人心这方面,那罗曼曼好像比文昌要更胜一筹。 她不光能知道凡胎肉体,神仙道家们的心中所想,最关键的是,那些已经逝去的灵魂,罗曼曼也能够将他们的心理动态,完全捕捉。 “先前在天界,老身有幸去过源泰阁,但那里却没有帝俊您的任何只言片语。” “老身本来就觉得奇怪,怎地这一千年前,突然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一个掌管功名利禄的文昌帝君,现在想想,倒终是有迹可循了。” 文昌垂眸,看着罗曼曼,眸子里的情绪,愈发地冷漠。 “所以,你知道这些对本座来说,有何影响?” 罗曼曼莞尔一笑,展开手臂,向文昌展示着他面前那座一点也不起眼的小破木桥。 “此桥可连接生死两界,只要帝俊踏过此桥,所有您想见之人的身影,都可见到。” “所以……” “你要去见见羲和神君吗?” 文昌神色微怔,垂下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久,文昌忽而抬起头,低沉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奈何桥上,久久盘旋着。 “不要。” 罗曼曼对于文昌的拒绝,感到讶异,追随着他的脚步,侧过身又跟他确定了一遍: “帝俊……您确定?” 文昌依旧沉默着,但眼神中却忽然多了一丝坚定。 “死去的人,本座才会见到,羲和并没有死,所以本座也无需大费周章地,一定要走过这座奈何桥。” 罗曼曼见状,轻笑一声,一语中的: “怕是帝俊不敢面对此时的羲和神君?” “你心里装的那个人,还是完完全全的,只有羲和神君一人吗?” 文昌听罢,眉头紧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对于罗曼曼直戳文昌痛处的话语,竟有些不知所措。 “越山平!” “越山平他在哪儿?!” 文昌的视线紧紧锁定着罗曼曼,手却指着别处,口中喊叫着越山平的名字。 见文昌这慌不择路的模样,罗曼曼轻笑了一声道: “帝俊是在找阎君?” 罗曼曼慢慢踱步到文昌面前,故作遗憾状说道: “哎,真是不凑巧,阎君自从天界回来,就一直在闭关呢!” 文昌深吸了一口气,察觉到罗曼曼是在故意为之,于是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悦: “那曼陀花主的意思是,今日并不打算带本座去见那叫陆之道的判官了?” “还是说你三番五次的阻拦,是在替他隐瞒着什么?” 面对文昌的怀疑,罗曼曼还是保持着那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轻轻抱起手臂,轻笑着说道: “我自然是没那个本事,但去殿中找那陆之道,这奈何桥是必经之路,所以还是得委屈帝俊走这一趟。” 文昌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诡异且玩味的笑容: “本座现在已经分不清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 文昌微微仰起脖子,直面着罗曼曼明目张胆的挑衅。 “罗曼曼,你方才的眼神,出卖了你。” 第二百零三回 手起刀落 罗曼曼却不以为然: “那又如何?” “帝俊今日来不就是为了弄明白那丫头在人间到底怎么死的吗?” 罗曼曼轻笑,侧过身,妖娆一笑。 随即,在奈何桥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看得不大清楚的,男人的脸。 “帝俊……” 这一声呼唤,似乎将文昌拉回了一千年前,得到羲和消失在昆仑山下的那个夜晚。 那句“羲和神君没了”,如今再听到这个声音,文昌仍旧会感受到心头的抽搐。 “许久未见了,不知帝俊……还记得我吗?” 话音刚落,文昌在半明半暗的黑色中,看见那个男人被面具遮住的大半张脸。 而那具不知什么金属材质做成的面具下面,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些许模糊的烂肉。 文昌不由得皱紧眉头,忽而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虚实。 而罗曼曼的声音,如同下了蛊一般,萦绕在耳畔,将文昌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绪,再次打乱。 “帝俊,您要找的人可就近在咫尺,胡落落真正的死因呼之欲出,难道帝俊您就不愿意迈出这一步吗?” 文昌应声抬起的脚,正要迈出第一步,尔后却又落回了原地,右手迅速展开玄灵降魔扇,脚尖轻轻点地,一个飞身,直接落在了那个一身黑色长衫的男人身后。 “陆之道。” 文昌喊着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厉声道。 那男人应声转过身来,一双犀利的鹰眼,直视着文昌的眸子。 陆之道的那个眼神,若是放在寻常神仙身上,估计早就吓得腿都软了,但文昌眉头紧锁地盯着陆之道的眼睛,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他的印象中,分明没有陆之道的只字片语,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戴着面具的中年男人,他的那双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甚至他的身形,都让文昌感到分外熟悉。 就像是,每日都能见到的那种熟悉感。 而陆之道在盯着文昌看了一会儿之后,不紧不慢地后退了一步,给文昌行了一个礼。 “见过帝俊。” 这下文昌听清楚了,陆之道跟着罗曼曼的叫法一样,都是叫的他—— “帝俊(n)。” 在《山海经》中记载的上古天帝,开天辟地,创造了如今三界的盛世之世。 陆之道见文昌对于这个称呼有些排斥,忽而轻笑着,走近文昌,如同在叙述一个故事一般,将当年帝俊一平天下的壮举,娓娓道来。 “帝俊应当知道,现今执掌三界乾坤的天帝,是横空出世的东氏部族的青帝。” “只不过,您没想到的是,您连年征战,厌倦了杀戮血腥,决定避世隐居,将天帝之位让贤给他的那位青帝……” “却是巫族,最早的始祖。” 文昌一惊,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小的地府判官,竟能知晓这些已经无法考究的经过。 但文昌却还是没有将心中的慌乱显露,而是仍旧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先是冷笑了一声,尔后悠悠地开口道: “本座当然知道,青帝那老头原先是何德行,就如同本座……” “原先也只不过是一个半妖半魔的痴人罢了。” 文昌说着,忽然仰起脖子,看着那一轮即将圆满的血月,发出近乎癫狂的笑声,手中的玄灵降魔扇,也瞬间化为一柄双刃剑。 原本还礼貌微笑着的陆之道,看着文昌手里的那柄剑,忽然脸色大变,但还是强装镇定地朝着文昌,不停摆手道: “帝俊,哦不文昌帝君,原来这柄剑,一直都在帝君的手上啊,我还以为,玄灵降魔剑跟着羲和神君一起去了呢!” 没错,原来这世上,有两柄剑。 一柄玄灵剑,一柄降魔剑。 玄灵剑握在羲和神君之手,而那降魔剑则是在文昌的手中。 而羲和神隐之后,那原先的两柄剑,就化为了一柄双刃剑。 只是,在羲和神君消失没多久之后,这柄传说中的玄灵降魔剑,却也跟着不见了踪影。 没有人怀疑过,文昌帝君手中的那把爱不释手的折扇,就是世人趋之若鹜,苦苦寻找的那柄双钩两刃的玄灵降魔剑。 陆之道胆战心惊地将视线移向了那柄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还有那剑锋上不断闪烁着的幽幽寒光,都让陆之道不寒而粟。 只不过有人交待他,看见文昌之后,定要说上这这番话,可他却并不想为此成为替死鬼,命丧这奈何桥边。 可是今日,却安静的极为可怕,不仅没有过路来往的亡魂,连那往日站在奈何桥上分发孟婆汤的孟娇娘,都不见踪迹。 “帝君,小心您的剑锋。” 陆之道已经深刻感受到了,那柄举世无双的玄灵降魔剑,透过肩膀的衣衫,向皮肤不断袭来的寒气,丝毫不敢动弹。 “九天之上,至今没有敢威胁本座的人,陆之道……” “你是第一个。” 文昌半眯起眼睛,周身由内往外散发出的蓝色光芒,转而变成了摇曳的火焰。 犹如墓地中,陡然出现的鬼火一般,带着些许妖冶,使得文昌身边方圆十里的怨灵,都不敢近身。 玄灵降魔剑在文昌手中轻轻翻转,明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充斥着不容冒犯的肃杀之气。 “说——” “胡落落的死,还有羲和,是不是青帝指使的?!” 陆之道听罢,眼睛眨都不眨,全然没有了方才的不知所措,只是目不转睛地,一双眼睛只知道盯着文昌。 “羲和神君,与神明无关;胡落落之死,也顺应天意。” 陆之道回答的干净利落,让文昌找不到丝毫的破绽。 “可胡落落不是因为你的失误,才提前耗尽阳寿的吗?!” 文昌的手指只轻轻动了动,玄灵降魔剑的剑气,便瞬间划破了陆之道脖颈的皮肤。 果酱似的血液,迅速飞溅出来,弄脏了文昌的衣衫,还有不少血点子,沾到了文昌的脸上。 陆之道无奈,却并不能说出那个人的任何相关信息。 一个字也不能,否则立刻暴毙而亡,在这地府中,烟消云散,不留任何痕迹。 没有丝毫的犹豫。 文昌抬起手臂,尔后,手起刀落。 第二百零四回 荒川之月 陆之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面具,被文昌锋利的剑刃挑了下来,落在地上。 “呵,这下终于看清了……” “原来,也是一个怪物。” 文昌看着陆之道那爬满蛆虫的右半边脸,冷笑一声,用剑刃在陆之道的眼下,来回划动着。 而出乎意料的,陆之道竟然连眼睛眨都没眨,直视着文昌那上下翻飞的剑花,依旧沉默。 许久,陆之道才缓缓开口道: “一个人类而已,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文昌原本已经要收回去的玄灵降魔剑,在陆之道这句话说完后,再次暴怒,锋利的剑气,直接斩断了陆之道额前耷拉下来的那半缕头发,还划破了他那满是可怖疤痕的侧脸。 陆之道抬眼,看向文昌的眼神,是异于常人的冷静。 “一个判官而已,死了也同样没什么可惜!” 文昌厉声道,眼看着那锋利的剑刃,就要刺破陆之道呢身体,可下一瞬,陆之道却“扑通”一声跪在了文昌的面前,一脸木讷。 文昌见他忽然来这一出,不禁失笑: “陆之道,你这欠揍又令人作呕的模样,怎么跟青帝那老头如出一辙?” 话音刚落,文昌红着眼睛,正要对陆之道再次发起进攻: “正好,你在这地府没了,直接有人替你收尸,多省事。” 可文昌回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还有陆之道这突如其来,极为反常的一跪,都让文昌不免想起那个尤爱各种粉色的,华夏国首位君主。 最终,文昌还是收起了要让陆之道灰飞烟灭的动作,手肘撑在弯曲的膝盖上,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之道,目光仔细打量着他那双很是特别的眼睛。 半晌,文昌冷笑一声,用剑锋拍了拍陆之道的下巴。 “不错啊你,陆之道,那双眼睛,全是青帝的影子。” 陆之道听罢,依旧是临危不惧的神色,跟着文昌后面,也轻笑了一声: “青帝为五帝之一,是自帝俊您开天辟地后,继位的首位华夏国君主,自然是受万人敬仰,我自幼就受青帝恩泽,当然会有他的影子。” 文昌显然不相信陆之道的说辞,玄灵降魔剑迅速滑过了陆之道脖颈的皮肤。 喷涌的血液,带着体温,在奈何桥边,在这浓重且又弥漫着腐臭味道的夜色中,迅速,绽放。 文昌看着陆之道挣扎着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捂住不断往外飞溅着血液的脖子,忽然狞笑道: “哈哈~” “不过是青帝的一块灵魂碎片,还妄想跟本座争?” “痴心妄想!” 文昌收起玄灵降魔剑,转身的瞬间,眼中的瞳仁,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噬血光芒。 而朗坤宫中的天帝,忽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面目狰狞地用手指紧紧掐着床榻旁的围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咬牙切齿道: “将文昌立刻给我押回阳景宫!” 在天帝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尖尾雨燕,看着天帝一口接着一口喘着粗气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仍旧清冷: “天帝。” “您是不是忘了,帝俊让贤之时,您应允过他,他的灵力与一切行为,皆不受您的管辖。” 尖尾雨燕还是那一贯一字一顿的说话方式,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说话机器。 他看着天帝那怒不可遏的眼神,却没有分辨出他的情绪,误以为天帝看着他,是要他接着说下去。 于是,尖尾雨燕在天帝的怒视下,继续他那机械式的回答。 “您给了文昌帝君绝对自由的权力,所以,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您不能对其有任何责罚。” “不用你来告诉我!” 天帝抬手就是一束火光,径直砸向了那只刚正不阿,还试图劝谏天帝的尖尾雨燕。 可怜那一直跟在天帝身后的小雨燕,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电光火石后,瞬间变成了天帝脚下冒着黑烟不断抽动的一只命不久矣的燕子。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天帝擦去嘴角的最后一丝血迹,斜眼瞧着爪子痛苦地蜷缩在一起的尖尾雨燕,轻蔑的冷笑了一声,尔后抬起脚,将鞋底重重地压在了已经化成原形的鸟儿身上,接二连三地发出骨头咯吱咯吱碎裂的声音。 “就凭你,也想拦着我?” 天帝踏过尖尾雨燕抽搐的身体,在他面前缓缓蹲下: “不过是我顺手捡来,豢养的一只鸟儿罢了,竟还帮着他说话?!” 天帝的掌心再次生出火光,只不过这一次,微弱的火苗迅速闪过之后,奄奄一息的尖尾雨燕,便瞬间化成一堆深褐色的灰烬,在朗坤宫的空中,慢慢消散开来。 尔后,天帝缓缓起身,环顾四周萧索冷清的模样,准备抬脚去找文昌算账的步子,又忽然停下了。 他忽然,有了一个更周密的计划。 … 地府中,文昌看着玄灵降魔剑上不断往下坠的血滴,倏的一下凝结成冰,接着抬起头看着头顶那一轮血月,还有那月亮周围一圈诡异的光晕,以及类似于水流样的云彩,嘴角勾起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 忘川河畔,奈何桥边,荒川之月。 这天下,多半是要易主了。 文昌终于是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斩杀了作为天帝傀儡的陆之道。 一切似乎看似尘埃落定了。 可文昌丢失的大部分记忆,还有与这些记忆相关的灵力,却还是没有找回。 他也不能够确定,昆仑玉虚的太乙真人到底是敌是友,先前太乙刻意激怒他的那些行为,文昌一时间也无法理解。 而此时此刻,文昌仰望着地界中暗无天日的夜色,隐隐地有种不详的预感。 文昌片刻不敢耽误,转身便回到了昆仑玉虚,不仅没有知会罗曼曼,连那个在正厅休息的南海十公主,都忘了一并带走。 他的心里,好像只有一个胡落落。 也只记得,要关心她一个人。 轻车熟路地解开符咒,进入结界,看着床榻上还在熟睡的脸,文昌忽然觉得安心了许多。 而道观里,白芷站在太乙真人的身后,静静地听着太乙的教诲。 “作为苗疆后人,白芷你的职责,应当是要发挥最大的用处,老夫虽然知道那姑娘中的蛊毒极为罕见,但你只有试过以后才知道,不是吗?” 第二百零五回 重掌乾坤 白芷略一沉吟,尔后轻轻点头道: “道长说的是……” “只是那帝君带过来的那姑娘,身中的蛊毒着实难解得很。” 太乙真人抬眼看向白芷,示意她讲下去。 “白芷能力有限,只能分辨出,这是高种蛊中的双生蛊,曾经在民间也十分盛行。” 太乙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白芷。 “那意思是……无药可解?” 白芷面露难色,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玄冥大人的道行本来就在我之上,而且这双生蛊也着实古怪的厉害,寄主和宿主生死相依,宿主生,寄主生;宿主亡,寄主也不可能活。” 太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文昌拼了命都要护住的那个胡落落,终究是难逃玄冥的手掌,今后绝对不会好过了。 白芷犹豫了一阵,一边给太乙俯身行礼,一边缓缓开口道: “且此双生蛊的发作时间,全由宿主决定,一次比一次严重,直至蛊虫全部进入寄主的脊髓中,将他的身体,啃食殆尽为止。” 门外站立在月光下的文昌,将两人的对话,完全听了去。 玄冥将胡落落物尽其用,变成了他最大的筹码,胡落落死了对于他来说无关痛痒,但作为双生蛊宿主的玄冥一旦消散,那个籍籍无名的胡落落,也会跟着荡然无存。 心事重重的文昌帝君回到素玉阁,看着还是一直睡着的胡落落,心里很不是滋味。 按照事态的正常发展,胡落落睡着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多。 只是下一瞬,文昌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伸出三指,在胡落落的眉心轻点了三下,一如从前他与羲和之间玩闹打趣时的小把戏。 胡落落的眉心,却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文昌难以置信地看着胡落落眉间缓慢消失的光线,浑身止不住的震颤着。 果真啊…… 一直在自己身边的,竟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压抑在心头千年的情绪,突然一下,全部决堤崩溃,文昌踉跄着再次走到胡落落的身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无论是陆之道的误判,还是天帝刻意为之执意要将胡落落送到阳景宫,作为一个侍女硬塞给他。 明明他一切方法都试了。 明明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对她不一般的情绪和偏袒。 但文昌却还是没有将她,当做自己心心念念的一个人。 甚至,都不曾因为完全相同的容貌,莽撞地将胡落落当做替身。 可低头看着怀里失而复得的那个人,文昌欲哭无泪的眼中,却陡然生出一丝恨意。 “青帝。” 文昌的口中,低声发出这两个字。 不过是个挂着名头的造物主,竟然还想将他拿捏?! 呵,笑话! 文昌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自羲和失踪后的景象。 但还是有大部分缺失的记忆,却使得文昌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事件,有些过分零散。 除了暂时不能确定羲和神隐是否与那糟老头有关,其余的,无论是陆之道的真实身份,遣散阳景宫的侍君,拐弯抹角地将胡落落与他重逢,都与青帝有关。 只要一想到这里,文昌的眼中瞬间生出一丝寒意,杀气渐起。 正巧,太乙适时地扣响了素玉阁的门,轻唤了一声: “帝君。” “嗯。” 文昌垂眸,静静地看着身侧躺着的胡落落,随口应了一声。 得了应允的太乙,推开门缓步走进屋内,却发现文昌正拿着一把短刀,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腕,撬开胡落落的嘴巴,将那发着幽幽蓝光的血液,喂进胡落落的口中。 太乙见状,赶忙拦下,跪在文昌面前,惊呼道: “帝君,万万不可!” 文昌蹙眉,收住手上的动作,不耐烦地望着那大惊失色的太乙真人。 “玄冥的双生蛊惊险异常,帝君如此举动,只会增长他的妖力,即使他的灵识已经被封印,但完全并不影响,他在这个时候吸收他人精气。” 文昌听过太乙真人的解释,眉头紧锁,伸出两指,在渗血的伤口上轻轻一抹,那原本裂开的伤口,便立刻恢复如初。 太乙似乎察觉到了文昌起身时的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坚毅地迈出步子,算准了时机,侧身跟在文昌身后,小声问道: “帝君,可有想法,重掌天界?” 文昌听见太乙这么一说,神色微怔,垂眼奇怪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不清楚,太乙到底是敌是友,所以现在一切的想法还只是想法,只能伺机而动。 毕竟,目前知道胡落落真实身份的,只有他文昌帝君一个。 文昌侧过头,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姿态,看着太乙那期待的脸庞,柔声问道: “怎么?太乙真人有这个想法?” 面对文昌的打趣,太乙真人显得有些焦急,迅速跟上文昌的步子,俯身再次跟文昌确定道: “是帝君您,您重掌乾坤!” “如若不是天帝三万年执意不愿意增派援兵,您座下的六位将领也不会命丧弱水之底……” “够了!” 太乙似乎还想继续他的劝谏,但却被文昌生硬地打断。 “你这是在教本座做事?太乙,你近日干涉本座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先前刚刚斩杀了陆之道文昌帝君,周身都在往外冒着一股子杀气,将太乙包围,每靠近一步,文昌眼中的鲜红就更胜一些。 尔后,太乙看着文昌血红的眼睛,忽而满意地笑了。 “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现今执掌三界的天帝,无所作为,草菅人命,昏庸无道,万事万物都全然按照他个人的意愿来,完全无视自然道法,现天下为何无贤能显现,为何白泽避世隐居,不再出现在人间?” “难道不引人深思吗?” “他是一个连自己制造出来的儿子,都能被当做一个垃圾一般任人摆布,如此德行败坏的人,如何配做天地共主?!” 文昌冷冷地看着太乙那义愤填膺的说辞,却还是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反倒皱着眉劝说着太乙: “真人何必这么激动?” “再说了,背后议论神明也是要遭雷劈的!” 第二百零六回 冲上云霄 太乙真人却似乎是豁出去了,冷笑一声: “即使雷刑又如何,天帝分明就是顶着神明的称号,却丝毫没有神明的救世之心。” “帝君,您好好地想想,自他登上天帝的位置后,可有曾做过一件利民之事?帝君,您真的该醒醒了?!” 太乙真人说得痛心疾首,而文昌却还是微蹙着眉头,看着太乙默不作声。 身后的素玉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文昌闻声快步走到床榻边。 是胡落落疲惫地睁开眼,从睡梦中醒来。 “帝君,我睡了多久了?” 胡落落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文昌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胡落落也反手扣住文昌的胳膊,缓缓起身。 “没有多久,不过一个时辰。” 而事实上,屋外的天空都已经泛起鱼肚白,胡落落睡了将近整整一天。 “那就好那就好。” 胡落落笑着,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 “我就觉着自己好像一直在做梦来着,我都分不清刚刚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吓死了。” 文昌听着胡落落的描述,不由得眉头紧锁,凑过头来,关切地问他道: “梦里你看见什么了?是妖魔鬼怪还是什么的,或者说……有人想要追杀你?” 胡落落用食指不停地敲着太阳穴,努力的回忆着方才的梦境,而后皱紧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其实我好像也记不清了,你刚刚说的那些内容好像都有,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突然拦住了我的去路,用一种很奇怪的音调,威胁我。” 文昌一惊,按住胡落落的肩膀,赶忙问道: “后来呢?他后来把你怎么样了?” 胡落落为难地摇了摇头,表示出些许无奈: “后面他说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就感觉身体突然一下轻飘飘的,然后我就没有知觉了。” 话音刚落,文昌一把将胡落落揽入怀中,尔后小心翼翼的地,像是捧着一个心爱的礼物一般,仔细打量着胡落落的脸庞。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跟他说话的胡落落,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羲和。 只是现在的羲和,还不完全是羲和。 因为他的灵识和修为,都被封印了太久,再加上大部分记忆的缺失,还有现在残缺的灵魂,都无法恢复到往日羲和神君英姿飒爽的模样。 看着文昌紧锁眉头的模样,胡落落忽而抬起手,轻轻抚平了文昌眉宇间的愁云,低声问他道: “帝君,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这其实只要我一醒来,就看见你皱着眉头。” 文昌轻笑着,握住胡落落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攥紧,在她面前肆意的挥洒自己的温柔。 “没什么大事,只是觉得秋日将近,心中多少有些烦闷。” 胡落落一听,立刻咧开嘴,从文昌的怀抱中迅速起身,高兴地在屋内转了一个圈。 “那我给帝君来煮四物汤。” 胡落落此话一出,文昌瞬间呆住了。 四物汤,还有胡落落刚才说的那句话,无论是语气、表情还是动作,全都是西河神君的做派。 文昌再也无法一只中典型的情感,快步上前再次抱住了胡落落。 胡落落对于文昌这突如其来摸不着头脑的举动,有些懵,张开的双臂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是呆呆地问文昌道: “帝君,你这是怎么了?” 文昌紧闭双眼,眼睫却渐渐湿润,他的声音轻轻颤抖着,连同他抱折胡落落的动作,都开始震颤。 “落落,你知道吗?”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啊?” 胡落落根本不明白文昌再跟他说些什么,只是莫名的,他能感觉到文昌心中的悲戚与激动,于是犹豫了一阵后,胡落落那不知所措的双手,还是决定拍着文昌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好啦好啦,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文昌瞬间将手从胡落落身上弹开,眼眶里干得跟撒哈拉大沙漠一般,抿紧双唇,一脸不悦的看着胡落落。 “谁跟你说本座哭了?” 胡落落瞧着文昌那严肃的神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 她刚开始还以为文昌突然转了性,没想到,却还是从前那个喜怒无常的样子。 果真,还是高估了自己对文昌帝君的期望。 胡落落躲开文昌注视的视线,缓步走向门外。 屋外,太乙真人早就离开了,只剩下不远处那一轮渐渐升起的太阳。 胡落落忽然转身,看着文昌,向他提议道: “帝君,再带我去一次昆仑山下。” 文昌蹙眉,显得有些不耐烦,直接拒绝了胡落落的请求。 “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又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可胡落落似乎却执意要前往,上前一把拉住了文昌的胳膊,轻轻摇晃。 “帝君,你就带我去嘛,我梦里不是突然从哪里掉下去了嘛,我想去确定一下,是不是就是这座山的山脚下。” 文昌闻声,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胡落落: “你确定?” 胡落落认真的点了点头,迅速跟上了文昌前进的脚步: “当然。” “我还记得梦里有一种法器,叫做玄尘盏,我记得当时明明我用这种法器叫他怪物,扣在一处山洞前,谁知却突然不奏效,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的,一下子头一晕就掉了下来。” “还有呢,你还能记得什么?!” 文昌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胡落落的梦里,接下来又出现了什么。 不对,现在准确的来说,不是胡落落的梦,而是羲和的记忆,正一点一点地在她脑海中拼凑。 “后面……” 胡落落敲着脑袋,努力地回想着,却丝毫记不起后面具体的片段。 文昌见胡落落这般模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一把拉住胡落落,在她耳边嘱咐道: “眼睛闭好了,一会儿就能到。” 话音刚落,胡落落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那平静无波的弱水前,凶险异常的昆仑山下。 耳边玄灵的哀嚎,却还是没有丝毫的减弱,仍在一声接着一声地,刺激着胡落落的耳膜。 第二百零七回 见死不救 胡落落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文昌见状,也将胡落落一把圈在怀里,按在她的手背上,帮着胡落落压住耳朵,不让她那些怨灵无穷无尽的叫喊,扰乱她的心智。 文昌小心翼翼的劝着胡路往前走,尔后突然站定脚步,闭上眼睛,屏气凝神,从口中念出一串咒语。 随即,那些萦绕在两人身边的怨灵,随着一声类似于玻璃杯裂开的声音,瞬间破裂。 胡落落感觉到耳边吵闹的嘈杂声消失了,于是缓缓地放下手,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萧瑟的景象,尔后开口问文昌道: “帝君,我有一事一直不明白。” “说。” 文昌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你说昆仑山是历代仙者都向往的修仙圣地,为何这山脚下怨灵盘踞多年,都不得消散?” “明明昆仑灵根深重,却邪正并存,那到底何为真佛,何为真魔?” 文昌听罢,低下头,略一沉吟道: “何为佛,何为魔,只在一念之间,就如同……” “本座。” 文昌说着,忽然凑近,闪烁着妖冶光芒的瞳仁,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红色。 胡落落惊异于文昌的变化,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转过身看着面前那平静无波却又冰冷刺骨的弱水,轻声叹道: “不知为何,我只要看到这水面,心中就会觉得万分凄凉,心里像是空了一大块,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帝君,你说这是怎么了?” 胡落落说着,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无力地蹲下来,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大颗大颗的地从眼角倾泻而下。 文昌立即扶住了胡落落,免得她不小心掉入近在咫尺的弱水中,接着伸出右手,拇指在指节上下翻飞着,似乎在算着什么东西,然后迅速皱起了眉。 胡落落啥时间面色惨白,疼得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最后整个人直接瘫坐在文昌的怀里,动弹不得。 而方才文昌迅速算了一卦,得知这一切都是玄冥的把戏。 他终究是不,愿意放过胡落落。 文昌眉头紧锁,手指轻点了一下胡落落的百会穴,让其迅速昏睡过去,气息全无,接着手掌轻轻一挥,便出现在了阳景宫。 文昌看着门口愁眉不展的敖广,再次过来叨扰他,不耐烦地故意避开脸去,躲开敖广急切的视线。 文昌对此置之不理,一心只想将胡落落安顿好。 但敖广却锲而不舍的跟着文昌一起进了撷芳殿,文昌侧过脸察觉到敖广紧追不舍的脚步,瞬间怒不可遏地抬起手,将殿中的门狠狠关上,对着敖广怒吼道: “本座允许你进来了吗?” “滚!” 可敖广却还是不死心,在紧锁的门外,不停喊叫道: “帝君,算是我熬广求你了!” 说完,又是一阵听起来像是额头不停撞击时般的声音。 但文昌只是皱起眉头,眼里只有体温渐渐消散的胡落落。 文昌缓缓起身,轻轻敲了敲那面挂着太阿剑的墙面,等墙面翻转,露出一个山洞面貌之时,文昌将床榻上的胡落落一把抱起,走进那洞中,将胡落落放进了那玄冰棺中。 而那冰棺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白玉石桌,上面放着一个灰黑色的钵,但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文昌看着胡落落安睡的苍白脸庞,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卷薄被,慢慢地盖在胡落落的身上,俯身在胡落落耳边低声道: “本座知道你怕冷,所以特意给你添了一床被子。” 说着,文昌握住了胡露露的,眼中万般的不舍与疼惜,悔恨,各种情绪交织着。 “睡,落落。” 文昌在胡落落的额前印上轻轻一吻,从那张墙面后,缓步走出来。 屋外,如捣蒜般的磕头声还在继续,文昌闭上双眼,长舒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尔后轻轻挥手—— 门开了。 敖广生怕下一瞬门就关上了,立刻连滚带爬地踉跄着,奔向了文昌。 他伸出手就想要拽住文昌的衣角乞求,却被文昌嫌弃的一下子躲开了。 “本座只给你半盏茶的功夫,说完立马就滚!” 文昌已经被面前这个伪善的男人耗尽了耐心,闭着眼睛,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犬子敖丙他……” 文昌面前滚烫的茶碗,立刻被摔在地上。 敖广见状立刻噤声,转移了话题。 “帝,帝君……” “原本在东海之底的青黛遗骸,不见了……” 听着敖广接下来慌张的解释,还有他那分明在为自己开脱的说辞,文昌忽而冷笑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直视前方,幽幽的说道: “敖广呐,这种天大的事情不应该是去报告天帝吗?为何到了本座这里?本座一介文官,能有何作为呢?” 此时,文昌回怼敖广的话,分明是花朝节开幕那日,敖广亲口跟随行的侍卫们说的,只是未曾想,竟然传到了本尊的耳朵里。 敖广立刻如临大敌,全然没了当时说这话时的趾高气扬,已经磕破的脑袋,立刻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直到额前血肉模糊为止。 “帝君,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饶了我,救救吾儿敖丙,也救救吾儿敖孪!” 敖广说着,满脸凄苦的神色,双手合十,跪在地上,不停地向文昌求饶。 文昌不紧不慢地饮下最后一口茶,用着相当无辜的口气回答道: “东海龙王,怕是找错人了。” “本座都已经说了,去找天帝,本座这里可没有什么青黛的遗骸,你倘若去朗坤宫,说不定还有所收获。” 敖广抬起头,征征地看着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文昌帝君,觉得自己真的死到临头了。 天帝的厉害他是知道的。 一个毫无用处的弃子,天帝从来不会心慈手软,而是毫不犹豫的地狠狠践踏过后,再丢弃掉。 姬胧月,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是,天帝及时封闭了消息,才没让更多的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今流传的,也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没多久就会当做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被人慢慢淡忘。 敖广看着文昌那不为所动的模样,对着他毕恭毕敬的最后一拜,举起双手,趴在地上,高声呼唤道: “多谢帝君,见死不救……” 第二百零九回 生不如死 (这几天在准备新文,人无了已经) 朗坤宫的背面,就是长年累月不见日光的桂月宫。 文昌一点冷漠的从门口经过,却终究抵不过那一声又一声嘶哑又凄惨的,女人的喊叫。 “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呐。” 随即,已经没有重兵把守的桂月宫的大门,忽然轻轻弹开,尔后,文昌带着微弱的光亮,夹杂着空气大量的灰尘,和屋内腐败的气味,慢慢地现身在了姬胧月的面前。 姬胧月因为这拓展了光亮,不由得皱起了眉。用满是血污的手指挡住眼睛,吃力地挣扎着爬起身,看着门外。 “是……谁……” 而当姬胧月奋力起身,看见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之时,那原本跳动无力的心脏,一下子有了充足的活力。 即使,姬胧月意识到,那很有可能是回光返照后,带来的作用。 “帝君?” 姬胧月的沙哑的喉咙中,试探着喊了一声。 文昌却迟迟未应,站在姬胧月的面前,挡住她眼前大半的光亮,冷声道: “姬胧月,你好大的胆子。” 文昌的视线,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小腹上,那一团黑乎乎的血污,眼中充斥着厌恶,与极度嫌弃的眼神,鄙夷地看着眼前,这个昔日飞扬跋扈的女人。 姬胧月听见文昌的话,已经模糊到看不清的视野中,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 她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摸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文昌见状,却眉头紧锁地向后躲开了。 “帝君,是你吗?” 姬胧月用着最后还算灵敏的嗅觉使劲嗅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馨香,好像想要将自己罪恶的味道,努力散去。 文昌看着姬胧月这般模样,眼中不曾流出半点同情,而是直戳她的痛处。 “本座原先以为天帝的惩罚对于你来说,是不是过于严重了些,但今日见到你这幅景象,倒是尤其觉得……” “你死不足惜。” 姬胧月下意识伸出去想要拽住文昌衣角的手,突然在空中顿住,空洞无神的眼中,缓缓地落下一滴泪来。 “帝君,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我在这儿桂月宫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我也只有想到帝君呢您,才有片刻,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文昌见姬胧月作势想要扑过来,于是厌恶地捂住口鼻,退到门口,语气里是万般嫌弃。 “本座与你从来都无夫妻之实,而这屋内,和你身下腥臭的血污,还不足以证明你的那些龌龊之事?!” 姬胧月听见文昌这么说,立刻激动地挪动着身子,想要辩解: “帝君,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分明是那妖兽,想要借我的身体,产生灵胎,好让他得以永生。” 文昌自然是不相信姬胧月的那套说辞,垂下眼,轻蔑地一笑。 “你说你什么都没做?” “姬胧月,你真当本座不按谙世事?” 姬胧月立刻摇头,刚想继续辩解,却又被文硬生生打断。 “你怕是以为本作不知道你与那妖兽之间的交易?” “为了获取他的灵力,对付胡落落这个凡人,你倒是不惜出卖你一半的灵魂?” 姬胧月顿时哑然,张开的双手在空中不停挥舞着,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回应。 文昌看着面前已然油尽灯枯的姬胧月,轻轻挥动着手中的玄灵降魔扇,忽然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道: “姬胧月,再怎么说呢,我也是夫妻一场。” “这最后一程,就有本座亲自送你。” 话音刚落,文昌只轻轻一抬手,那姬胧月的头颅与身体,应声断开,而后化为一缕青烟,迅速消失在这桂月宫的空中。 做完这一切的文昌,就像是无事发生似的,轻飘飘的掸了掸手,大步走出空无一人的桂月宫。 文昌不动声色地擦去手腕上的血迹,口中喃喃细语道: “既然生不如死,那本座就助你一臂之力。” 这是刚走出桂月宫没多远,文昌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玉兰树下,目瞪口呆的白色。 “帝君,您……” 白泽看着还未将袖口的血污清理干净的文昌帝君,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呆呆的望着他。 文昌寻着白泽的目光,这才发现,袖口还有刚才不小心沾染到的血点子,于是厌恶的皱起眉头,将心中的嫌弃展露无遗。 “啧,怎么这里也沾上去了?” 而白泽看着文昌那越发血红的瞳仁,不由得心头一颤。 三万年前,当文昌坐下的六名大将都先后阵亡之时,文昌挥舞降魔剑时候的那双像是快要滴出血的眼睛,就如同一场噩梦,足以让白泽铭记一辈子。 那是一双比巫族嗜血发作时时,还要赫人的眼睛。 整个眼球,都被鲜艳的血红色占领,看不出半点理智的影子。 而此时,文昌的眼中,那抹艳丽的红色,正在越来越浓烈。 白泽紧紧跟在文昌身后,明明想说话,却又什么都不敢问,只能踩着与文昌步伐相同的步子,大气也不敢出。 “白泽。” 文昌忽然提高音量,喊了他一声。 白泽心中一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赶忙应道: “帝君,何事?” 文昌见白泽过分客气紧张的模样,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道: “你想问什么,便问,只要本座能说的,都会告诉你。” 可当文昌这样问他时,白泽却又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文昌又是一声冷笑: “第一,陆之道是本座杀的。” “第二,姬胧月也是。” “第三,敖广父子三人的伤势,与本座没有任何关系。” 白泽听着文昌的回答,一时间,有些惊异于他的坦诚。 但白泽却不知文昌是何用意 而走在前面的文昌忽然停下脚步,侧身对一旁的白泽说道: “成神需有人渡,当年青帝借用了本座座下六子的性命,而如今本座用了他的人来渡劫……” “应当是十分公平的?” 白泽在文昌身后,看着他眼中,逐渐占据整个瞳仁的血红,瞬间感到不寒而栗。 第二百一十二回 肆无忌惮 (这章节标题错了,应该是二百二十一) 紫菀应声抬头,万分惊恐地看着一旁的白泽,眉头紧锁地低声问道: “白泽,方才的声响……是铅华台那边传来的吗?” 白泽蹙起眉头,看向紫菀的眼神中满是担忧,却并未言语。 他分明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从铅华台,迅速地四散开来,冲击着源泰阁本就年久失修的房梁,使得大量陶土色的灰尘,从屋顶迅速落在两人的头顶上。 白泽下意识地拉着紫菀后退一步,面色凝重地瞥了一眼窗外渐渐褪色的花草绿叶,心中隐隐地觉得不安。 紫菀转头看向白泽那不自然的脸色,也不难察觉到,刚刚的那声巨响,多半是什么不祥之兆。 白泽拉着紫菀,退到相对空旷的庭院中,抬头看着太阳周围妖冶且诡异的一圈光晕,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他忽然想起,文昌在桂月宫前,跟他说的那些话。 “第一,陆之道是本座杀的。” “第二,姬胧月也是。” 而想要成神除了自渡,却又不成文地形成一个格外残忍规定—— 必须有人为自己而死。 陆之道因为过错成了文昌的刀下亡魂,姬胧月与文昌也能勉强算是夫妻,只是文昌斩下的两人,却都与那妖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地面的震颤还在继续,而紫菀侧过脑袋,瞧着白泽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样子,也确实心里不安。 紫菀盯着白泽那心事重重的眼睛,看了许久,尔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难道是与那妖兽有关?” 白泽一听,迅速转过头,一脸的忧心忡忡。 “紫菀,你可知那妖兽的真实身份?” 紫菀被白泽这么一问,神情忽而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也是曾经在某本古籍中看到过,只是那本典籍,之前因为源泰阁坍塌过一次而不翼而飞了,且说那古籍中记载,也说得让人有些云里雾里,模棱两可的。” 白泽的眉宇间,依旧愁云密布,显得很是疲惫,周遭瞬间暗下来的天色,使得他不由得再次看向那朵竟能够将太阳的光芒,完全遮掩的乌云。 见白泽没有立即搭话,紫菀用食指敲着太阳穴,又继续说道: “我也是结合听到的一些传闻罢了……” “之前听说,那妖兽本性纯良,被天帝误伤而死,后又被天帝复活,但之后却性情大变,滥杀无辜,在人间无恶不作,但由于是天帝的过失,天帝便对他的所作所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后来他上到天界,为了修补他残缺的灵魂,肆无忌惮地找仙人的躯体,作为替代品,而我……” “也差点成为他控制下的行尸走肉。” 察觉到身旁的白泽惊异的视线,紫菀立刻慌乱地摆着手道: “我也只是听说,也不完全知道的真切,白泽你……” 紫菀说着,连连后退,看着白泽那越来越捉摸不透的脸色,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白泽……” 紫菀慌张的神色中,忽然多出几分不知所措和小心翼翼来。 白泽垂眸,看着紫菀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紫菀,无论之后发生什么,都要保护自己。” 第二百一十二回 最后一夜 (这章4k+,月底完结了,快完结了,大家再坚持一下,哭哭) 而许久未着白衣的文昌帝君,提着玄灵降魔剑,忽然出出现在了铅华台上。 “妖孽,本座来送你上路!” 已经坍塌的铅华台下,现出一个龙首猫身的影子。 “文昌……好久不见啊。” 那妖兽衣不蔽体,锋利的爪子上沾上了一团模糊不清的血肉,他的身前七零八落地躺满了已经气息全无的驻守天兵们。 妖兽狞笑着,缓步走向文昌,胸前大滩的血迹,顺着他的麟须,一颗一颗地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 “文昌!放马过来啊!难道是怕了我吗?” 文昌听罢,不由得轻笑起来,玄灵降魔剑闪着赫人的寒光,径直朝着那妖兽的命门而来。 “死到临头了,还敢跟本座叫嚣?!” 文昌手中的那柄剑,霎时间燃烧着熊熊的火光,眼看就要划破那妖兽的喉咙,文昌身后忽然响起的一声呵斥,却直接扰乱了玄灵降魔剑挥舞的路线。 “文昌,你可别忘了,他的身上还有你的灵力!” 听见这又一声呼唤,文昌眉头紧锁,不耐烦地回过头,正要发作,却正巧看着元始天尊跟着太乙真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元始天尊带着一缕青烟,缓缓地停滞下脚步,放在胸前的左手,摆着特有的结印手势,右手轻轻挥动拂尘,走近文昌,语重心长地说道: “文昌,你若是以杀止杀,何时能了?” 文昌冷笑一声,立起的剑锋再次直指那妖兽,瞳仁中的血色越来越深。 可身后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将铅华台的碎石和两人的步伐打乱,随即从天而降,一朵娇艳欲滴盛世莲花,花心中坐着那仍旧穿着白色衫子的天帝。 而他的身后,似乎还带着一个人。 “文昌,你不想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文昌皱起眉头,仔细辨认着那正在慢慢翻转过来的那人的面孔。 当他看清是紧闭着双眼的胡落落之时,文昌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狂怒,冲着他高声骂道: “青帝,你卑鄙!” 天帝在花心中舒舒服服地翻了一个身,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我卑鄙?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天帝轻蔑的冷笑一声,调整了一个更为惬意舒适的姿势。 “话说回来,还是我能如此将胡落落带出阳景宫,还是得益于你的那个被你赶出门的小娇妻呢!” 文昌神色微怔,一时间没有明白天帝话中的意思。 直到敖闰怯懦地从那花瓣大的过分夸张的莲花后头,探出半张脸的时候,文昌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落了单。 他不愿意任何人再牵涉到这场有去无回的纷争当中。 再也不要有人再参与进来了。 天帝看着文昌脸上的一闪而过的错愕之情,故意很是猖狂的笑出声来: “文昌,你看现在多热闹,你对我的安排可还满意啊?” 文昌额头的青筋瞬间爆起,仅剩的一点眼白,也被那妖冶的血红色,一点一点占领。 元始天尊暂时稳住了文昌,但看见此时的情形却对文昌不利,忍不住出言劝谏天帝。 作为三界中,曾经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元始天尊,说话自然还算是有些份量,于是走到天帝面前,不紧不慢地轻唤了一声: “天帝。” 天帝挑眉,表示出想听的兴趣。 “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天帝歪过头,应允了他的请求。 “在座也就我们几位,除了……” 元始天尊说着,伸手指了指。莲花背后的敖闰,对这张完全新鲜的陌生面孔,一无所知。 天帝见元始天尊不知道敖闰的身份,于是特别热情地向他介绍道: “哦,忘了说,这位是南海十公主,敖闰。” 敖闰躲在莲花后,胆怯的纸。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同样也看着她的元始天尊。 显然,元始天尊对于这个丫头,充满了戒备之心,一边后退着找着更合适的观察位置,一边俯身对天地说着话,余光还时不时地撇下莲花背后的敖闰。 “那既然都是天地熟知的人物,那老臣今日便也敞开说了。” “要知道,猰貐当年的死,与文昌帝君完全无关。” 那妖兽听到有人忽然叫到自己的名次,忽然身体猛一振颤,像是不受控制地再次发狂起来,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突然暴怒,张牙舞爪地径直冲向了,正在与天地说话的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看都没看一眼,只轻轻挥了挥手中的拂尘,猰貐便应声往后一仰,重重地摔在地上。 随即,元始天尊垂眼,一双同样无光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猰貐,压低了声音: “以静制动,对于你这种要求来说,老臣还是信手拈来的。” 说完,元始天尊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抚顺给天敌行了一个礼,带着些许歉意,缓缓说道: “抱歉,刚才让天帝见笑了,只不过有一事,老臣还望天帝能够听得进去。” “哦?” 天帝十分应景地挑起眉毛,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那我当然毫无意见地,虚心接受天尊的建议咯!” 天帝越是说得轻描淡写,他眉宇间的神色越是透着一股不屑。 “老臣信奉的道家,与天帝您的族人不同,一要道法自然,二要为而不争。” “天帝先要自然释然,才能当然怡然,若是您连自己都不能放过,还能要求别人做什么呢?” 元始天尊就算分明是在指责的话,却说的不急不缓,神态依旧镇定自若。 显然,天帝对于他的这番劝谏感到有些不悦,但面对元始天尊的身份和说话的份量,选择了暂时忍着,刻意的笑了两声,将心中的怒气掩饰了过去。 但元始天尊似乎是铁了心想要彻底激怒天帝的样子,制约着猰貐的拂尘并没有松开,嘴上还在继续他的言论。 “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厚德载物,上善若水……” “这些话,老臣不知该不该说,但老臣这还是不免要提醒天地一句——” “得饶人处且饶人,您作为天地共主三界之统领,自然是有宽容待人,一味的计较只会让天帝你能跟随者心寒呐!” 元始天尊说话的语气,听着越来越有些阴阳怪气,偌大的铅华台上,除了呼啸的风声,只能听见元始天尊低沉的嗓音,在空中久久回荡。 天帝的忍耐,显然已经达到了最大值,这种时候,他已经不想再继续用那成天的笑眯眯的模样,来装作自己很平易近人的和善姿态。 只见,天帝忽然张开双臂,从莲花上飞身站立于元始天尊的面前,彻底撕开了自己伪善的面具,冷笑着立起手刀,直接斩断了那束缚着猰貐的拂尘。 “我想怎么做,还容不到你一个一无是处的糟粕来对我指手划脚。” “我觉得能从中获得最大的乐趣,我我想如何又能如何,都是我的自由,是我作为天地共主的自由!你等有何权力过问?!” 天帝说着,步步紧逼,眼看着就要将元始天尊那具苍老的躯体击倒,一旁的文昌与太乙真人,不约而同地张开手臂,阻止了元始天尊即将倒下的身体。 天帝见此情形,脸上鄙夷的冷笑更甚了。 “呵,早知道,我就早应该把你们聚集到一起来,这一贯的死对头却也有携手共同合作的时候?” “当真是有趣,有趣至极!” 天帝一边说着,一边兴高采烈地拍着巴掌,带着嘲笑的意味,继续不依不饶地拿着元始天尊开涮。 “说是三界元老,天地重臣,但那也是曾经,曾经的元老,曾经的重臣,如今隐居深山,却也只能教一教玄冥那冥顽不化的孽徒。” 元始天尊听着天帝的这一番话,淡然地轻轻说着话,依旧还是保持着他作为天尊的儒雅。 “既是孽徒,也是天帝您的孽子。” 元始天尊声音不大,但却有足够的威慑力,震慑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玄冥君在昆仑山拜师学艺期间,老臣也从未觉得玄冥君不听教诲,反而十分好学,没有半点食古不化的样子……” “可听闻玄冥君到了天界以后,灵识却被封印,着实可惜,而依今日老臣所见,还是多半因为他那不够纯正的血统,以及噬血无度的巫族源头……” 元始天尊说着,忽然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余光轻轻地瞥向了,不远处的天帝。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能让你立刻灰飞烟灭!” 而元始天尊却还是泰然自若地,低下头,摇着脑袋轻轻笑了笑: “那就请悉听尊便,反正老臣活的时间够久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老臣也都见过了;活着或者不活着,对于老臣来说,早就置身事外了。” 话音刚落,天帝忽然抬手。直冲元始天尊,却被文昌横过来的玄灵降魔剑,挡住了去路。 “你不过是个捡了便宜的小丑,天尊的主意你也想打?” 文昌正提剑转移了目标,那悬浮在莲花正中央的胡落落,忽然睁开了眼。 此时,她本就破败不堪的魂魄,已经被折腾得所剩无几,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支撑着胡落落的呼吸。 胡落落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揉着炸裂的太阳穴,踉跄着走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而没了元始天尊束缚的猰貐,在发现胡落落苏醒过来的第一刻,便发了疯一般,迅速扑向胡落落。 胡落落躲闪不及,手臂上被猰貐锋利的爪子划上了几道血痕。 文昌眉头紧锁,手起刀落,却被猰貐轻松躲过,只是划破了他背上的皮肤,并没有绝对的致命伤。 “落落,疼吗?” 右手圈住胡落落的文昌,担心地低头察看着胡落落的伤势,心中再次奔涌起强烈的杀意。 而胡落落仰起脖子抬头,却正好迎上了文昌此时已经满是血丝的眼睛。 “帝君,你的眼睛……” 胡落落以为文昌受了伤,指着他被血红色瞳仁充斥的眼睛,万分惊愕。 文昌却只是觉得眼前看到的场景,只是多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并不影响视物,于是低头在胡落落轻声说道: “无妨。” 尔后,便松开环住胡落落的手臂,朝着猰貐挥剑而去。 但猰貐却趁着文昌转身的时机,忽然祭出噬神箭,径直对准累胡落落。 “落落,小心!” 铅华台上,齐齐响起一声惊呼,那事正到达铅华台的白泽与紫菀的呼唤。 可好像一切都已经迟了。 可那直指胡落落眉心的噬神箭,却在即将穿破胡落落身体的时候,被一个瘦小的身影拦截。 天帝看着那个应声倒地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万分痛惜的神情。 “啧,可惜了。” 胡落落难以置信地低头望着手臂上躺着的那张稚嫩的脸,嘴巴微张,颤抖着无法言语。 “嘿嘿,想不到,小爷我也来了。” 胡落落望着身体开始消散。冒着呛人黑烟的饕餮,张开的手臂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愣愣地低头看着他。 “饕,饕餮……” 胡落落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抖得厉害。 饕餮无力地笑了笑,表情显得很无奈: “许久未见,没想到这却是最后一面。” “小爷我……向来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虽然你给我吃的那些东西都不怎么样,但是,但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也算是……还你了。” 饕餮说的断断续续,胡落落根本无法想象,那个活的肆意洒脱,无所畏惧的饕餮,竟会落得这般下场。 而造成他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却是她胡落落。 看着那浑身冒着黑烟,慢慢化为她掌心一小剖灰金色尘土的饕餮,胡落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尔后,她仰起头,对着还差一点便要成为圆月的血红色月亮,仰天长啸: “这眼前的一众神明,难道没有一个出手相救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一介凡人?为什么?!” 随着胡落落令人心碎的怒吼,一道闪电,划破了本就不宁静的夜空。 这是,八月十五中秋前的,最后一夜。 第二百一十三回 坠入凡尘 (今天还是4k+哈~) 文昌看见胡落落万分悲痛的模样,下意识地就想要奔向她的身边,但那贼心不死的猰貐,忽然从地上爬起来,疯也似的冲向了胡落落。 “什么替天行道,咎由自取,不过是那女人的替身罢了,今日我就来看看你到底什么能耐?!” 而正背对着猰貐的胡落落,低头悲愤地看着已经化成灰烬在空中飘散的饕餮,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而文昌发现了猰貐狰狞的动作,玄灵降魔剑锋利的刀刃,只在猰貐的胳膊轻轻划开,他右手的半截胳膊瞬间撕裂,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猰貐立刻捂着自己那不断往外喷涌着鲜血的手臂,痛苦的跪倒在地,刻意压低的眉眼,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正在转过身来的胡落落。 而文昌担心胡落落瞧见眼前这过分血腥的画面,一个飞身收住了剑,一手将玄灵降魔剑背在身后,一手捂住了胡落落的眼睛,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 “别看。” 尔后,放心不下的文昌,一个华丽的转身,圈住胡落落,将她送到了元始天尊的身后,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格外诚恳 “天尊,拜托了。” 随即,元始天尊看着文昌孤傲的背影,手指轻捻,尔后在胡落落的百会穴上点了一下,迅速封掉了她的六识。 “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乐。” “羲和,你自有你自己的想法,为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已经没有感官认知的胡落落,只觉得身子被人往后拉了拉,眼前一片虚无,且耳边也只有轰隆轰隆不大清明的声响,一直响个不停。 手持利刃的文昌帝君,忽然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胡落落。 而元始天尊看见文昌那满是血色的瞳仁,心中已经明了,这天下,大势已定。 作为死而复活的妖兽,得了姬胧月的部分灵力,猰貐的生命力自然是顽强的异常,他拖着断了半截的胳膊,疯狂地奔向文昌,却在即将就要逼近文昌之时,忽然调转了方向,祭出的第二只噬神箭,再次射向了胡落落。 然而,自始至终,那靠着莲花软塌塌坐着的天帝,都没插手,任由眼前这混乱的景象发展。 终于,忍无可忍的文昌高声吼道: “用我的箭杀我的人,猰貐,你也敢?!” 尔后,玄灵降魔剑锋利的剑刃,刺穿了猰貐的身体。 猰貐的灵魂与躯体开始消散,他龇牙咧嘴地想要挣脱开文昌手中那柄在他身体里的剑,但却还是无济于事。 可猰貐的体内还承载了一小部分文昌的灵力,因为猰貐灵魂的碎裂,文昌的嘴角却也跟着渗出血丝来。 猰貐却误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抬起仅剩的左手,张开那锋利的爪子,就要朝着文昌的胸口挥去,企图生生地掏出文昌的心脏,殊不知他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地分崩瓦解。 而文昌看着猰貐那洋洋自得的表情,忽而俯身将头凑过来,猰貐还自负地认为文昌这是在自投罗网,下一瞬,却听见文昌那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猰貐……” “你不会一直都以为是天帝让你重见天日的?” 猰貐起初并没有将文昌的话放在心上,二十低头看着好不容易将那玄灵降魔剑从身体里拔出来,还有那开始慢慢愈合的伤口,感到沾沾自喜。 紧接着,文昌挥舞着带血的利刃,指向了莲花宝座上的天帝,侧身对着猰貐冷笑道: “但既然,本座能让你复活,便也能再让你死一回!” 在猰貐惊愕的神色中,文昌手中的利刃,再次划破了猰貐的脖颈。 一瞬间,带着过高体温的红色血液,瞬间在空中绽放。 接着,猰貐的左手高高举起,似乎还想再做最后的挣扎,但他的身体随着飞溅的血液一起,在文昌的身后倒下,四分五裂。 文昌冷漠地将手中的玄灵降魔剑扔在天帝面前,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冷: “青龙,本座给你收拾的烂摊子,已经够多了,你好好想想,这些事情,该如何了结?” 文昌血色的眼眶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显得格外可怖,他见天帝不为所动,又向前走了几步,以绝对的身高优势以及周身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将天帝的气焰压制。 天帝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色: “那又怎样,猰貐最后还不是死于你的刀下,曾经最崇拜你的座下,到死不还是记恨于你?文昌呐,你怎么总是再做无用功呢?” 天帝说着,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捂着胸口,眼睛半眯着,偷瞧着文昌的脸色。 但文昌却丝毫没有被天帝的这番说辞影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猰貐被你误杀,你跪在本座面前,求了一夜的事情,你怕是忘了?” 未等天帝开口狡辩,文昌又继续说道: “哦,对了,肯定是不记得了。” “毕竟——巫族的先人都是没根的。” 站在台阶边上的紫菀,听着风里夹杂着的文昌的声音,裹紧了衣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天帝本名。 青龙,青黛。 巫族。 误杀猰貐。 事情的脉络,一点一点地在紫菀的心中清晰起来。 作为曾经的典籍女官,紫菀想要立刻记录下来此时此刻的神经,从来没有如此敏锐过。 彼时的巫族部落,还未形成气候,当时仅有的几百人,也不过是一些会占卜,会长生不老的术师而已,只是其中,有一个名叫青龙的孤儿,在巫族一众人等中,显得格外聪颖。 后来,得幸拜师于昆仑脚下,师从……元始天尊。 这也能说的通,元始天尊见到天帝时说话的口气与腔调,完全是呵责的意味。 后来,青龙告别元始天尊,回到原始的巫族部落,带领部落一路南下,吞并领土,成为了青帝。 而也是在这时,已然得道飞升的青龙,与文昌相遇。 只是三万年前,巫族的赶尽杀绝,让原本是巫族先祖身份的青龙坐不住了。 巫族后来进化出的噬血无度,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但面对即将杀到天界的巫族,作为三界共主的他,却没有任何不去派兵的理由。 所以,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增派援兵的事情无限期地往后推。 可怜文昌那座下的六只灵兽,只能用血肉之躯抵挡着巫族的进攻,经过七天七夜的浴血奋战,终究是抵不过对方的敌众我寡,命丧于弱水之底。 而巫族当时的首领,一定要拿下昆仑山的原因,仅仅是觉得昆仑山一带的灵气充足,适合日后颐养天年。 青龙原本以为,以文昌的力量,只会亡,不会胜,却没成想,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巫族走向灭亡。 无奈之下,为了保存巫族的最后一丝血脉,青龙只能将算是自己太孙辈的青黛的遗骸,存于东海之底,并用自己的一部分气息,与青黛的灵魂,硬生生地制造出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玄冥。 而将青黛的遗骸留存,为的也只是有朝一日,让她重见天日。 紫菀将脑子里知道的信息,一下子全都串联起来了。 原本那些看起来毫无关系的线索,在文昌的只言片语后,忽然形成了一个完全不可思议的闭环,使得紫菀张开嘴巴,难以置信。 紫菀的手中迅速变幻出纸张,提笔在纸上奋笔疾书。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作为一个典籍女官最有用的时候。 耳边呼啸的风越来越猛烈,天帝却似笑非笑的,在文昌身边踱着步,双手拍着巴掌: “妙啊妙啊,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文昌帝君不知道的。” “但是,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当初也是你……亲手将这天地共主的位置让给我的;那是我的天下我的位置,我想怎么做,又与你文昌何干?” 天帝越说越愤怒,周身陡然出现的红色火苗,与文昌剑刃上的蓝色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说……本座现在后悔了。” “从前的我,不想困囿于权力,也不想被高位束缚,所以才将这三界统领的座位借给你,不过你要记住,本座只是借,你终究是要还的!” 文昌的脚尖勾起地上的玄灵降魔剑,再次持于手中。 “青龙,你造的孽,就下辈子来还!” 说时迟,那时快,青龙眼睛一眯。便立刻于文昌对战起来,可他的招数却另辟蹊径,次次不击命门,却总是将目标,对准文昌的袖口。 文昌挥剑向青龙砍去,青龙躲闪不及,肩膀上被划出一个口子,瞬间血流如注,喷洒的血液,落了一地,高台上的其他人一阵倒吸凉气后,应声抬头看向忽然天色大变,电闪雷鸣的天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 “这一剑,是为了羲和,为了落落。” 话还没说完,文昌的又一剑又划伤了青龙的胳膊。 “这一剑,是为了紫菀。” 听见文昌忽然叫着自己的名字,低头奋力书写的紫菀。应声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文昌。 而青龙也顺势转过头来,对着z紫菀的方向。 看着她在纸张上下翻飞的手,青龙便知道,紫菀正在书写他那完全空白的生平事迹。 不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青龙飞身张开手掌,径直朝着紫菀这边过来了,他要在解决文昌之前,先解决这个不知好歹的麻烦。 不过一个凡人,灭掉她简直轻而易举。 站在紫菀身侧的白泽,准确地预判了青龙的预判。 只见白泽张开手臂,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的面前,闭上眼睛,屏气凝神地只说了一个字: “破——” 尔后,青龙的阵法被化解,且他那只想要拧掉紫菀头颅的手掌,被文昌的剑刃直接穿透。 “这一剑,是为了尖尾雨燕!” 青龙听见文昌这么一说,指尖抚过方才激战时留下的每一寸伤口,伤口瞬间消失,青龙的眼中也充斥着,对文昌的不屑。 “呵,不过鸟笼的一只鸟儿罢了。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青龙觉得文昌有些过分地小题大做了,于是一边表达着心中的不满,一边丝毫不手软地主动向文昌发起攻击。 “他自小就跟着你,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你了,你看你是怎么做的?” “他做错了什么,你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给他?” 文昌表达着心中无尽的愤懑,但下一瞬,袖口被青龙的掌风划开,掉下一颗通体淡蓝色,散发着幽幽荧光的珠子。 “混元珠!” 一直想要出手帮助文昌的太乙真人,看见那慢慢从台阶上滚落的珠子,不由得叫出声来。 眼看着混元珠就要从高台下跌落,元始天尊只轻轻一挥动拂尘,那珠子,便赫然i出现在了手中。 能够固人魂魄的混元珠,自然是最好的疗伤圣器,更何况这珠子是从文昌身上掉下来的,现在眼前的这棵混元珠,多半是用来收集羲和神君的魂魄的。 青龙突然又转换了方向,径直冲着这颗珠子来了。 他灭不掉文昌,那就灭掉文昌的希望! 元始天尊与太乙真人,立刻做出结印手势,将胡落落护在身后,而两人却在推搡之间,不小心将那颗珠子,这些掉进了胡落落的怀里。 胡落落瞬间感觉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响的格外厉害,一地狼藉的血腥景象,也渐渐地在眼前清晰起来。 刺鼻的腥臭味,窜进鼻孔里,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胡落落本就敏感的神经。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从前的那些记忆,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涌入了身体里。 浑身越来越明显的震颤的疼痛感,就像是千万只蚂蚁,撕咬着她的肉体,让胡落落无法安宁。 而元始天尊看着眼前痛苦的胡落落,皱起眉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羲和啊,你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胡落落痛苦到后仰的脖子,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拼命地后伸,发出骨骼碰撞时咯吱咯吱的声响。 “啊——” 马上就要将胡落落撕裂开来的疼痛,迫使她抑制不住的叫唤着,直到一束金色的光芒,将她笼罩,痛不欲生的感觉,才慢慢褪去。 “帝俊,我要去……” “凡间。” 第二百一十四回 重返人间 文昌震惊地看着胡落落毅然决然地说出那句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胡落落将“帝俊”二字缓缓说出口后,竟是极为痛苦地求着他,将她送回凡间。 很显然,胡落落的记忆与羲和的记忆,错位了。 而青龙却在二人身后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文昌,你对眼前的结果……可还满意?” 青龙的语气带着万般嘲笑的意味,斜眼瞧着文昌错愕的神色,心中无限畅快。 “为何?” “你曾经在轮回之境前是怎么对天起誓的?” “信女胡落落,愿奉吾性命,献吾魂灵,与文昌帝君缔结契约,以换其永生康健——” “胡落落,你告诉本座,这是不是你说的,你快说话呀!” 文昌握着玄灵降魔剑的指尖,分明在颤抖,但他却还是努力压制住的情绪,瞳仁中的血色正在一点点地随着心绪的波动而退去。 胡落落抬头看向文昌的眼睛,可文昌却从那眼神中,猜不出眼前的那个女子,身体里到底住着谁。 她的眼中噙满泪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此时她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她跟一个名叫白夜山的男人的承诺。 胡落落隐约记起,从马上坠落之后,在通往医院急诊抢救室的路上,她很清楚地听见白夜山对她说: “落落,你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奶奶的话,我会照顾到你醒过来,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 胡落落跪在地上,已经磨破了的膝盖还在碎裂的石板上来回摩擦,她拼命地挪动着膝盖,跟随着文昌的脚步,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对文昌说道: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回到他的身边。” “我也答应过他,如果我能够醒来,我一定要去报答他!” 文昌蹙眉,从胡落落的眼中,确定了她口中说的那个人,绝不是他文昌。 而一旁的青龙,又不合时宜地开腔道: “文昌放弃,有些事情注定没有结果的。” 文昌听着青龙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尔后突然反应过来,这又是青龙祭出的言灵,搞的把戏。 只见文昌闭上眼睛,屏气凝神,朝着晴朗的头顶,挥了过去,直接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慢慢在空中上升的言灵,直接斩下。 尔后那团东西应声落在地上,定睛一看,竟是半截蠕动的触须。 顺着触须的方向往上看,青龙那一眼就能看穿的不怀好意,将视线慢慢转移到了胡落落身上。 “好,本座答应你。” 随即,文昌手一挥,遮住胡落落的视线,迅速给元始天尊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胡落落就被元始天尊与太乙真人带离铅华台,再退避了紫菀与白泽—— 此时的铅华台,只剩下他与青龙二人了。 “可真是久违了,你我二人又在这铅华台上持剑相向了。” 文昌说着,眯起眼睛,带周身游走着强烈的杀气,将青龙包围。 青龙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中的破虹剑,剑刃直指文昌的眼眸: “要记得,当初给这刑罚场地取名的时候,你一定要取洗尽铅华之意,我还同你打了一架。” 文昌听罢,不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现在想想,本座还是后悔,当时没有下狠手,当真是失策。” “那就废话少说!” 青龙微微俯身,提着剑,迅速冲向了文昌。 神仙打架,尤其是天神之间的战斗,没有过多花里胡哨的招式,有的只是一刀致命的物理伤害。 只一眨眼的功夫,文昌的玄灵降魔剑划破了青龙的脖颈,青龙的破虹剑刺穿了文昌的肩膀。 鲜红色的血液与文昌与生俱来的淡蓝色血液交织在一起,填满了两人脚下石板的每一条缝隙。 青龙脖子上的皮肤,还有最后一块相连着,大口大口往外喷涌的鲜血,包裹了他的每一颗牙齿,但他还是借着力,将头压在文昌的肩膀上,在文昌耳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 “值得吗,真的值得吗?” “你费尽那么大力气,才找回的羲和,却要当着你的面,征求你的意见,去给别的男人报恩,还有你以血为祭,一颗又一颗喂给她的糖丸,奏效了吗,你看她跟着元始天尊走的时候,可表现出半点对你的不舍?” 文昌压低眉眼,喘着粗气,很显然他在压制着青龙的那些话对他的影响,但那些文字组成的话语,却如同一根根银针,刺破了他的身体,深深扎进了脆弱的心里。 “那是她不记得了!” 文昌长舒了一口气,拒绝青龙那声声入耳的洗脑,但青龙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在他耳边说道: “是吗?” “那你呢,为什么你自行抹去了所有的记忆,潜意识里,却还是时刻记着羲和这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想过吗?” 青龙冷笑一声,接着又轻飘飘地说道: “还不是因为她根本不爱你,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你,没有你文昌,也没有帝俊。” “够了,不要说了!” 文昌突然暴怒,徒手撕扯开青龙脖子上那块与颈椎相连的皮肤,猩红的血液霎时间喷洒在文昌的脸上。 随着一声巨响,青龙重重地倒在地上,而文昌却也因为肩膀上被刺穿的那个巨大窟窿,瘫软地跪在地上,顺势垂着脑袋,显得过分的苍白无力。 久未落雨的铅华台,在青龙咽下最后一口气息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 经过雨水的冲刷,文昌连同身上的淡蓝色都被冲的一干二净,方才青龙说的那些话,如同一串魔咒,在他的脑袋里,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圈,直到迫使他握拳的指尖掐到手中泛白,他才作罢。 只是下一瞬,文昌在雨中应声倒下。 已经回到源泰阁的紫菀,担心地看着屋檐外,连成一片的大雨,伸手去接那雨水,黄豆大的雨点打在掌心,颇有些疼痛,于是紫菀皱起眉头,看向白泽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么大的雨,我们要不要给帝君送把伞?” 白泽看着铅华台的方向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害怕自己的到来会给文昌添上麻烦,有些坚决却又犹豫着,拒绝了紫菀的提议。 “不了,帝君应当有法术。不会淋到雨的。” 可紫菀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安,短暂的踌躇之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撑起一把油纸伞,冲进了雨里。 白泽看着紫菀倔强的身影,也踩着已经没过脚踝的雨水。迅速跟在了她的身后。 一路跟到铅华台却发现,破碎的白玉石板上,直挺挺地躺了一个人。 只有文昌一个人。 方才没了气息的天兵们,连同将血液流尽的青龙与猰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场突如其来,又非常及时的大雨,将曾经的罪孽,曾经的怨恨,曾经的苦果,一一冲刷干净。 什么也没有留下。 紫菀吃力地想要将文昌拖离这煞气逼人的铅华台,但怎奈力气太小,只能拉着文昌尚还完好的胳膊,往台阶上拉,幸好白泽及时赶到,才带着文昌离开铅华台。 而两人人带着文昌回到阳景宫,却发现司命于卯日,已经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了。 一见到白泽二人,再低头瞧见毫无血色的文昌帝君,司命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咬着下嘴唇,颤抖着手,难以置信地说道: “今晨起来,我就隐隐的觉得不对,于是没有听卯日的劝告直接算了一卦,谁知是天下大变之势,如今天帝不见踪迹,妖兽猰貐也已除去,帝君昏迷不醒,唯一能够倚仗的,也只有羲和神君。” 司命的话一说完,紫菀就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不好。 “落落……不对,应该是羲和神君,她方才在铅华台,哭着喊着,求着帝君让她去凡间,帝君他……” “也允了。” 司命立刻如临大敌,挥舞着手臂,完全不知所措: “那现在可如何是好啊?帝君现在受了如此重的伤,一时间根本无法醒来,除非……” 司命说了一半,忽然欲言又止起来。 紫菀见状,便侧过身子,将脑袋凑过来,赶忙问道: “除非什么?只要有法子能救帝君,我定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一旁的卯日,看着紫菀那逞强的脸庞,便立刻伸手拦住她: “得了,你还是在这源泰阁里歇着,就你那小身板,别在路上,就给什么劳什子玩意儿给吃了!” 但紫菀似乎铁了心地想要救帝君,拉着司命的袖子,不停问道: “司命,能有什么法子救帝君?你快告诉我!” 司命迟疑了一会儿,才心事重重的说出口: “话说,雨微山的雪灵芝能够救死人医白骨……” 紫菀一听,腾的一下起身,转身就往门外冲。 以她现在的这副凡人之躯,也是唯一能为文昌做的事情了。 但以她的凡人之躯,想要进入满是狰狞野兽的雨微山,也只有靠自己的血肉去战斗。 不放心的卯日,紧跟在紫菀身后,一起走出了阳景宫。 而被元始天尊带走的胡落落,正站在那面越渐清晰的轮回之境前,迟迟不敢落脚跳下。 “你还有最后一刻钟,你可以再想想,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 而许久没有开口的胡落落,看着那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渊,丝毫没有畏惧地说道: “我不是害怕,也不是不敢,只是我担心,我找不到他。” 元始天尊见状,轻笑着挥动了手里的拂尘: “就放宽心,神明会指引你到达正确的方向。” 话音刚落,胡落落闭上双眼,径直穿过了那面镜子。 当胡落落的身影消失在轮回之境中的时候,元始天尊身后的太乙真人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帝君要是知道那个凡间的白夜山,就是自己当年与巫族大战时曾经不小心遗留在凡间的一缕气息,是不是会后悔现在的这个决定?” 元始天尊听罢,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各自的命数,这不单单是文昌一个人的劫难,更是他们二人,乃至三界的劫难。” 元始天尊说的意有所指,却并没有完全挑明,只能听明白个大概。 太乙没再说话,退到元始天尊的身侧,与他一同看着那镜子中的变化。 等胡落落再醒来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疼得实在有裂开了。 “落落,你终于醒来了!” 耳边响起的那个好听又熟悉的男人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呼唤着,显得很是激动。 接着又是几声听起来含糊不清的嚎叫。 胡落落痛苦地睁开眼睛,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到已经瘦尖了下巴的奶奶,坐在轮椅上,口角歪斜。使劲挥舞着双臂,看着胡落落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同样显得十分激动。 “奶奶!” 刷地一下下,泪水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直到这时,胡落落才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穿上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 “我这是怎么了?” 胡落落抛出疑问,那个将轮椅推到床边的男人,忽而收起高兴的神色,眉头紧锁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了两个多月,而我一开始是准备瞒住奶奶的,谁知道奶奶太想见你了。有天突然跑到片场来看你,之后知道你摔伤的事情,于是情绪一激动。一下子脑出血了。” 胡落落能够深刻感受到白夜山当时的心急如焚,他作为胡落落十几年的挚友,一直默默无闻地照顾着奶奶,还有自己,实在是太难得了。 她用手指掐了掐床单,忽然觉得,现在经历的生活,终于有些真实了。 心里隐隐约约响起一个声音—— “能够重返人间。也不乏是一件幸事。” 那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胡落落想要挣脱,但那声音似乎是有着什么特殊的魔力,一步一步地引导着胡落落进入梦乡,甚至替她便造好了梦境。 梦里,总是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高大身影,将右手背在身后,永远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总有一种感觉,这个人相当的不好说话,但对于胡落落,却又格外偏心。 只是现在,她什么也记不起来。 第二百一十五回 魂飞魄散 嘶哑干燥的喉咙里,似是有万千只蚂蚁,痒得她钻心挠肺,拼尽全力,却只能说出两个字: “水,喝水。” 白夜山见状,立刻递过来一个玻璃杯,插好吸管,将管口对准胡落落的嘴边,眼神中满是心疼。 “落落,小心烫。” 胡落落吃力地张开嘴,却也只是起咽下了一小口水而已。 “我……伤到哪里了?” “脑袋吗?” 胡落落用尽力气抬手指了指头顶。 白夜山见状,面露难色地点了点头。 “是,顶骨被去了大半,医生说你躺了两个月还能醒过来,已是万幸。” 胡落落不由得蹙眉,觉得头顶的疼痛愈发厉害。 “等你再稍好些,医生说就可以做人造头骨的手术了,到时候……” “有什么意义吗?” 胡落落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冷不丁地打断了白夜山。 “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生活起来还能够像从前一样吗?” “落落,话不能这样说,人啊,总要向前看。” 胡落落轻哼了一声,垂下眼皮,缓缓地将头转过去,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向前看是吗?” “除了轮椅上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太婆,我还能往哪儿看,本来你照顾她就已经够辛苦的了,去了一个头骨,我在这床上一躺就是两个月,白夜山,你难道不觉得我就是最大的累赘吗?” 白夜山听见胡落落这一通的倾诉,却只是心疼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十分温柔地说道: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累赘。” 白夜山低下头,看着胡落落的眼睛,格外认真。 “即使是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胡落落轻笑着,微微眨了眨眼睛: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你只是一个朋友罢了。” 白夜山起身正要给胡落落掖好被子的手,突然在空中停滞,愣愣地看着胡落落。 而胡落落却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胡落落没想到,拼命想回到现实世界的她,眼前的景象,却是这样的。 她现在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的景象,就越来越清晰。 梦里,那习惯性将右手背在身后的,穿着玄青色长袍的男人,半侧过身站在窗前,入眼的神色,却是格外落寞。 不知怎的,闭上眼睛的胡落落,突然也觉得心好痛,心里好难过,她似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胡落落情绪崩溃地捂着胸口,躺在病床上的躯体,痛苦地蜷曲在一起,轮椅上的奶奶看见胡落落这个样子,明显吓着了,偏瘫的左手抽搐着,害怕地大哭起来。 原本已经冲出去叫医生的白夜山,听见奶奶的哭声,皱起眉头,又折返了回来,在她身边蹲下,扶着她的手臂,小声安慰着。 门外闻声赶来的医护人员,看见已经苏醒却又哭得格外厉害的胡落落,便不由得有些责怪起白夜山来: “家属怎么回事,说多少次了,病人醒来第一时间就要通知我们,怎么什么也没说,你按传呼铃,我们过来也行啊。” 看着情绪激动的胡落落,床位医生在用瞳孔笔照过胡落落的眼睛之后,面色忽然变得凝重。 “她怎么样了?” 床位医生抬脚正准备走出病房,白夜山忽然握住了医生的手臂。 医生低头看向胳膊上白夜山紧紧掐着他的胳膊,蹙起了眉头。 “你是不是喂她喝水了?” “病人现在是禁食状态,不光不能吃东西,连水都不能喝,肯定是刚才不小心呛到了,你一个做丈夫的,多少要上点心。” 医生说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病床上的胡落落却挣扎着,用再沙哑不过的声音,轻声说道: “他不是我丈夫,只是朋友而已。” 已经走到走廊外的医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胡落落说的话,只是准备迈出的步子,又再停下。 尔后,白夜山听见一声叹息,走廊里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胡落落终究还是没我在选择进行人造头骨再植的手术,而是选择自动放弃治疗,回到了家里。 尚没有完全恢复自理能力的胡落落,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旁在轮椅上扣手指的奶奶,抬头向门口正在往屋里搬东西的白夜山,轻声嘱咐道: “白夜山,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就可以了。” 白夜山弯着腰,搬东西的动作突然停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沙发上垂眸一脸悲伤的胡落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知道,以胡落落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应付过来,但胡落落既然提出来了,他又不愿意伤害她的自尊心,于是,纠结了一番,还是选择将行礼物品先整理好,尔后默默地从狭小破败的出租屋里,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关上,胡落落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还是跟两个月前一模一样。 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奶奶。 令人神奇的是,明明脑部受到严重伤害的胡落落,如今的活动除了稍微虚弱一些,与别人并无二致,但缺损的颅骨却使得她不得不常年戴着帽子。 吃力地起身走向奶奶,准备推着轮椅带他去窗边晒晒太阳,虚掩的门却还是推开了。 “落落,还是让我留下来,我……” 胡落落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门口气喘吁吁的白夜山。 看得出,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胡落落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白夜山显得很高兴,在门口来回搓着手,又迅速穿上鞋,说是要好好的给她们祖孙二人做顿饭。 而白夜山前脚刚走,胡落落就发现窗边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许是躺了那么久,身体还虚弱,胡落落慢慢地抬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但窗外的那个黑影却还在。 “丫头,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个黑影,忽然冲胡落落开口说起话来。 胡落落愣愣地转身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又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那黑影,问的是自己。 只见那黑影手臂一挥,暂时让轮椅上的奶奶封闭了六识,如一阵青烟一般,通过纱窗,轻飘飘地飘进了屋里来,挂在窗帘上,俯身对胡落落说道: “丫头,你真的好狠的心呐,我不过在地府闭关了数日,一出来就听见,你与那文昌好端端的就闹掰了,现在一个人在凡间,除了又带着个奶奶,还有一个一直觊觎你的白夜山……” “丫头啊,你还真是心大的很!” 那黑影越说越激动,但胡落落却不明所以地仰起脖子看着他,一脸的不知所措。 “我们……认识吗?” 听见胡落落的疑问,黑影显然是不乐意了,一骨碌从窗帘上爬下来,站在地上,模样显得很是委屈。 “丫头,你既然都能看得见我,怎么还不认识我了?” 话音刚落,胡落落一把扯下头上的毛线帽,露出缺损头骨的头皮,垂眼看着脚尖,没有说话。 黑影顿时恍然大悟,指着胡落落的头顶,有些局促地往回退着: “哦,原来是这样啊,还真是摔了脑子,怪不得文章说你连他都不记得了。” 胡落落听见“文昌”这两个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文昌……他又是谁?” 果不其然,胡落落是的确忘记了在天界的那些记忆,门外响起了打开门锁的声音,黑影见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迅速对着胡萝萝摆着手高声喊道: “丫头,有困难记得随时找我,地府阎君越山平!” 随即,又是化成一阵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推门而入的白夜山,看见胡落落愣愣地站在窗前,于是忍不住走到她面前,张开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柔声道: “落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胡落落上眼无神地摇了摇头。口中却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 “文昌,文昌……” “文昌?” 白夜山听见胡落落的声音,又凑过脑袋仔细听了听。 没错,的确念叨的是文昌二字。 于是,白夜山便打开手机,在浏览器里搜索了“文昌”两个字,将文昌帝君的生平,念给她听。 “落落,你说的文昌,应该就是文昌帝君,我给你念一下哈。” “文昌帝君,又称更生永命天尊、梓潼帝君、雷应帝君、七曲灵应天尊、保德宏仁大帝、宝光纯一天尊,全称“九天定元保生扶教开化主宰长乐永佑灵应大帝”,是中国民间和道教尊奉的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 白夜山一口气地念完第一段,尔后仔细观察着胡落落的反应,而胡落落却始终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许久,胡落落才终于缓缓开口道: “不是的,他不只是掌管功名利禄的神君,他是无所不能的神明,是光,是我的光!” 最后一句话,胡落落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 可接着,胡落落却应声倒下,幸亏白夜山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尔后,胡落落被再次送往了医院。 而胡落落的脑海里,却开始自动播放起,一个个真实到不能再真实,却又不敢相信的画面。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座的侍女。” “别怕,我在。” “胡落落,本座劝你最好不要有二心。” “本座允你……” “……” 越来越模糊不清的对话,和那个玄青色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使得胡落落,头一次迫切地不想睁开眼睛。 “落落。” “胡落落。” “本座……有些想你。” 剧烈的呼吸之后,胡落落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此时此刻又躺在家里的床上,头顶已经掉了墙皮的天花板,破败不堪。 “怎么……又回来了?” 胡落落看着床边忧心忡忡,握着她手的白夜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白夜山见胡落落醒了过来,立刻解释道: “你刚刚说不舒服,所以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一下,可是你睡了一下午却不见得醒,我又好担心,刚准备急救电话送你去医院,你又突然醒了。” 白夜山的语气里满是焦急,来回搓着胡落落冰冷的小手,希望能够暖一些。 但胡落落却从白夜山的掌心将手抽出,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尔后对着天花板内盏昏黄的白炽灯,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 “地府阎君越山平,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出现在我眼前!” 一阵烧焦的黑烟过后,越山平出现在了胡落落的面前。 “啧啧啧,丫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要是文昌知道你只记得我,却不记得他,估计气得又要把我碎尸万段。” 胡落落并没有搭理开场白贼多的越山平,而是将目光转移到床边,被定格住动作的白夜山,低声问道: “他是谁?” 越山平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回答的却不是很确定: “白夜山啊,你不是认识他吗,怎么反过来问我来了?!” 胡落落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 “不,我是问他的真实身份。” 越山平一听胡落落这么问,不禁皱起眉头,对此避而不谈。 “真实身份不就是白夜山吗?他一个凡人,有什么真实身份?” 越山平说完,心虚地别过头去,但胡落落却一眼看穿了越山平的闪躲,冷声道: “不说没关系,在我的梦境里自会知道,但倘若我因此受到什么伤害,你是不是不好交差?” 胡落落看向越山平那凌厉的眼神,竟与文昌帝君如出一辙。 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越山平缩着脖子,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赶忙打着哈哈道: “你后面都会知道的,还问我我干什么,反正你迟早都得知道。早点知道跟晚点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胡落落听着越山平这蹩脚的解释,低头轻声笑了笑,正要告诉他,可以离开了,越山平忽然身体僵直,猛地起身,走向了客厅。 机械地打开厚厚的一个本子,翻到中间,接着竖起两只,在奶奶的面前,绕在空中,画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圈。 尔后,口中念念有词了一阵,又转身对着胡落落轻声说道: “丫头,对不住了……” “你的奶奶,我要先带走一步了。” 话音未落,越山平当着胡落落的面儿,将奶奶颅顶一阵淡青色的烟雾收进袖中。 轮椅上奶奶的身体,立刻瘫软,头无力地垂下。 第二百一十六回 天煞孤星 胡落落嘶吼着扑向越山平,想要阻止他把奶奶带走,但她一个大病初愈的凡人,能有什么力量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奶奶的魂魄如抽丝剥茧一般,消散在空中,尔后进入越山平的那个大葫芦里。 “越山平,你不能带走她,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胡落落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伸长双臂,想要抓住越山平的裤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越山平,我求求你,放开她,你带我走,带我走行不行?” 胡落落拍着自己的胸口,将残缺的头颅伸过来,向越山平表示着自己的决心。 但越山平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蹙起眉头,面露难色: “丫头,你注定天煞孤星,眼前这具躯体的存在,也只是为了能够让你顺利的长大成人。” “如今她的大限已至,我自然是要奉命将她带去该去的地方,丫头……人各有命,你要认命。” 越山平忽而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看着胡落落的眼神有些凄苦。 “天命不可违,即使是神明也不能忤逆自然的发展,有些已经注定的事情,即使是天地间的造物主也无可奈何,丫头,你要学会接受。” 而未等胡落落反应过来,越山平就带着他那葫芦,瞬间消失在眼前。 轮椅上的人,应声倒地,头栽在地上,霎时间大滩大滩的血迹,从眼睛鼻子和耳朵里流出。 胡落落看见眼前的景象,尖叫着要跑过去,但极为虚弱的身体,却难以支撑她前进,而白夜山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探了探奶奶的鼻息—— 早已经气息全无了。 再一摸后背,身子也早就凉透了。 而刚回来不过半天的胡落落,一时间根本无法支撑着她接受如此大的打击,于是还未等白夜山将奶奶扶起,胡落落忽然感到自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白夜山有些懵,他突然觉得,自己才有可能是从前街坊邻居口中,那个克双亲克亲朋的怪物。 只是随即,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使得手足无措的白夜山缓过神来,跑过去开门,却正是衣着整齐的急救人员。 看着地上直挺挺躺着的,一个没了呼吸,一个奄奄一息,总共两个女人,理所当然地将白夜山当做了凶手。 白夜山百口莫辩,随即被到达的警察带离了出租屋。 …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胡落落看着头顶刷得过于惨白的天花板,突然有些恍惚。 侧身看着旁边的陪护椅上空无一人,伸手又摸了摸冰冷的铁制床栏,胡落落无法确定,刚刚在破败的出租房的短短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是有人从轮椅上跌下来了吗? 自己怎么又躺在医院里了? 胡落落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疑问,使得本来就混乱的记忆,变成浆糊一般,越来越模糊。 直到病房的门缓缓打开,走廊里传来两个小护士说话的声音,那事情的脉络,才慢慢清晰起来。 “那120是怎么发现那屋子里有两个女的晕倒了啊?她们俩打的急救电话吗?” 另一个声音响起,似乎还故意压低了音量: “听说在监控里看到,是一个全身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打的电话,说是情况很紧急,但没有说明是什么原因。” 在床上仰面躺着闭着眼睛的胡落落,感到此时的听觉格外的敏锐。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合上的房门,又被轻轻推开。 抬眼望过去,发现是一脸疲惫的白夜山,胡落落忽然觉得他实在是凄惨。 “没事了。” 胡落落的嗓子仍旧沙哑的厉害,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在她面前缓缓坐下的白夜山,轻声问道。 “嗯。” “奶奶她……也已经有人去送了。” 胡落落一惊,这才意识到,方才脑子里闪现的混乱意识,是真的。 身体里的潜意识促使胡落落,猛地起身掀起被子,就想要往外冲,却因为体力不支,还是一头重重地栽下,好在白夜山一把扶住了胡落落,才免得她脆弱的身体再受到致命的一击。 “落落,没事的,奶奶只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没事的,我们都会再见的。” 胡落落只感觉耳边轻声的安慰,轻轻顺着她后背厚实的手掌, 还有那圈住她的体温,使得胡落落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奔涌。 “落落,你才稍微好一点,情绪波动这么大,你会受不了的。” 可胡落落却无法将自己的悲伤掩饰,白夜山越是安慰的厉害,胡落落止不住的泪水,就哭得更厉害。 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奶奶不在了,的确是有一种将自己撕裂开的痛彻心扉,可是心中的不断涌出来的悲凉心境,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种感觉,就犹如一个被她遗忘的人,努力地想要扣响她心房的门,却总是被拒之门外。 而收了魂魄的越山平,摇了摇手中沉甸甸的大葫芦,第一时间就来到了阳景宫。 文昌被刺穿的肩膀,还在无穷无尽的流着血,嫩黄色的床垫上浸满了文昌那莹莹光泽的淡蓝色血液。 此时的天界,除了文昌,没有人的的修为与法力在他之上,急匆匆赶来的越山平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文昌,也有些束手无措。 “请医官了吗,有法子能救吗?” 一旁又换了一盆清水给文昌止血的白泽,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眼睛红了一圈,看着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 “阎君您也是知道的,天界的医官,向来医术不精,已经派了司命去请药仙,但以现在帝君的情况来看,实在是不容乐观。” 越山平长叹了一声,环顾四周后发现除了白泽跟花颜,紫菀与卯日却不在这里,于是顺口问了句: “紫菀跟卯日他俩呢,怎么不见他们俩?” 白泽一听,显得很是为难: “紫菀去了雨微山,说是去采摘那雪灵芝。” 越山平一听,不由得一惊,毫不客气地斥责白泽道: “什么?她一个人去的雨微山?她现在可是凡体肉胎,恐怕连雨微山瘆人的寒气,都无法抵御的住,你竟然让她一个人去?!” 白泽见越山平好一通发火,立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卯日他……好像也跟着去了。” 越山平听罢,心中的恼怒更甚了: “什么叫好像,是从前在你的听春苑待久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全都忘了吗?” “你现在是源泰阁的主位官人,自己殿中的人都管不好,还能做什么?” 白泽一听,起身就要去追,却被越山平生生拦住: “看你当真是脑子昏了头,帝君就这般在撷芳殿里躺着就不管了?” 花颜见状,立刻出面来当和事佬,一边劝说着越山平,一边将他往后驱赶着,生怕他气急了,会对白泽挥拳相向。 “阎君,好了,这也不能全怪白泽,毕竟事出突然,一时间也该有个缓冲的余地不是?” 而越山平却不依不饶,继续训斥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早就应该独当一面了,卯日有没有跟着去,你都不清楚,帝君日后如何能够将重担交于你?” 白泽歉疚地低下头,跪坐在文昌跟前,默默地擦拭着肩膀处不断涌出的血迹。 越山平见白泽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 “罢了,还是我去,你且……照顾好帝君。” 说完,越山平转身走出了阳景宫。 雨微山下,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但也就是这样一座外表上跟其他灵山毫无二致的山峦,里头却险象丛生,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妖兽异禽编织的幻境中,被吸干精气而亡。 紫菀站在山下,看着那缓缓伸在她面前的妖艳花枝,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她刚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就从身后被卯日星君拦住。 “紫菀,小心!” 随即,两人头顶有一根巨大的树枝,应声落下。 卯日见状,便自告奋勇地提出,他来爬到这雨微山,将那千年才长成一棵的雪灵芝采摘下来。 “紫菀,你且先在这里……” 卯日转过身,跟紫菀还没有交待完,头顶又一根如庞然大物存在的树枝,眼看着就要砸向卯日。 好在卯日眼疾手快,躲开了那树枝的袭击,只是轻轻地擦破了点皮。 可是当卯日,转过头查看背后的伤势之时,后脖颈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却让卯日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卯日适时地祭出拂尘,在空中一挥,却发现,在雨微山此地,法术完全无法施展。 后背皮肤上的灼烧跟刺痛感愈发的强烈,卯日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眼看着又一树枝又要砸下来,紫菀这才看清,这是杀人于无形之中的食人树奠柏。 疼痛慢慢渗入骨头,卯日忽然感到一阵灼热,紧接着方才接触过奠柏的皮肤,先是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冒出一阵黑烟,尔后在卯日的脖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黑色窟窿。 紫菀看着眼前震惊的一幕,伸手想要拦住卯日前进的脚步,但卯日却执意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徒手攀爬上去。 一次,两次,三次…… 皮肤上不断向下蔓延的灼烧感,也已经不是他这个体重一百五十斤的躯体可以承受得住的。 卯日的额前冒出黄豆大的汗珠,顺着发丝大颗大颗地落在地上,可他仍旧没有放弃,指尖已经被锋利岩石擦出血印,却还是锲而不舍地挣扎着往上攀爬。 紫娃看着某日,拼尽全力爬了半个时辰,却毫无进展,便开始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卯日,算了,别爬了,我来!” 背后的衣衫也已经随着越来越浓的黑烟消失,紫菀能够清晰的看见,灼烧后的黑色疤痕下,隐约可见的白骨,顺着伤口不断往外渗着血。 卯日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越来越慢的动作,也意味着他的体力已经即将耗尽。 正当紫菀不知所措之时,身后一声急促的呼唤,使得两人齐齐回过头去。 但体力殆尽的卯日,却也因为这一声叫喊,应声从岩壁掉了下来。 幸好卯日爬得还不算高,不然定会粉身碎骨。 卯日翻了个身,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看见眼前的来人正是越山平,激动地都顾不得背后的疼痛,一个箭步冲到越山平跟前,一把抱住了他。 卯日这壮汉,还趴在越山平的肩头,抽抽搭搭吸着鼻子,嘤嘤嘤地委屈地哭着。 紫菀看见卯日这副模样,发现这货跟从前比,还是一点没变,她方才还以为卯日忽然认真起来了呢,现在看来,还是她多虑了。 越山平还算客气地任由卯日哭了一阵,尔后嫌弃地一把推开他,眉头紧锁道: “怎么这么没出息的样子,紫菀可还在你跟前呢,不是说要好好表现的吗?” 卯日撇了撇嘴,低下头,模样显得十分委屈。 “还不是因为在这雨微山里,我半天使不上法力嘛,阎君你看,我一点都用不了。” 卯日说着,还将手掌翻转过来,给越山平展示着上面的裂痕,撅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 越山平见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了,雨微山看起来是与其他灵山无异,但却是最变幻无常的一座,且不说雨微山包藏妖物甚多,他那奇怪的属性,更是让人闻风散胆。” “怎么说?” 卯日与紫菀异口同声,越山平眼见山顶又要落下奠柏的树枝,一把拎住两人的衣领,齐齐拉到了山路边,暂且让他两人躲过一劫。 紫菀与卯日惊魂未定,越山平又继续轻声开口道: “雨微山能够抑制仙人法力,甚至还能反噬,你的法力,修为,还有灵识,级别越高,那么雨微山压制你的力量,反过来攻击你的力量就越大。” 紫菀瞬间领悟,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越山平: “那就是说,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我反而是最能够得到雪灵芝的,就因为我没有任何修为与法力傍身?” 越山平一听,揉着太阳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理论上……是这么个意思。” 话音刚落,紫菀三步并作两步,已然来到了雨微山脚下。 第二百一十七回 香消玉殒 只能放手一搏了。 紫菀眉头紧锁,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顶,还有那在空中不停摇曳的雪灵芝,紫菀咬着下嘴唇,握紧拳头,在心里为自己加油鼓劲。 越山平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拦,紫菀已经手脚并用地攀上岩壁,吃力地向那雪灵芝爬过去。 “紫菀!” 见紫菀不断向上攀爬的动作,山脚的两个男人,齐声高呼。 越山平见状,也立刻跟着紫菀爬上去,但以他的修为与灵力,不光有接二连三的奠柏树枝从山顶坠落,当越山平的手掌一触碰到雨微山那长满青苔的岩壁之时,隐藏在山洞中的飞鸟走兽,同时发出嘶吼,尔后全部从山中窜了出来。 “小心!” 卯日的心拎到了嗓子眼儿,他担心那赫人的奠柏树枝没有砸到越山平,却误伤了没有任何法力傍身的紫菀。 好在,越山平凭借着一己之力,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奠柏树枝的袭击,而那些树枝却也好像欺软怕硬似的,在触碰到越山平衣衫的那一刻,霎时间自行碳化,变成了一小撮灰烬,散落在山脚下。 “阎君,你怎么……” 卯日一时间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而越山平却异常的冷静,头也不抬地迅速飞奔到紫菀身边,与她并排站立,双手紧紧扣住岩壁。 “紫菀,你回去,这里有我就行!” 说着,越山平便以绝佳的体力,顺利地就到达了那枚雪灵芝跟前。 越山平不以为然地轻笑道: “这奠柏虽说能食人肉化白骨,但他却清楚他眼前的人是谁,毕竟我地府越山平身上的煞气,是一般人不可比拟的。” 话刚说完,只是越山平伸手刚要去摘,那枚娇嫩的雪灵芝,却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在视线中。 而还在奋力向上爬的紫菀,却在越山平脚下的不远处,指着一处极为狭小的山洞,惊喜地高声喊道: “阎君,在这儿!雪灵芝在这儿!” 听得出紫菀很是激动,越山平见状,便又折返回来,准备自己进入那山洞中,亲自将那雪灵芝采下来,但只能容纳一盆通过的山洞,却好像是为紫菀量身打造一般,越山平即使将身体完全蜷缩,都难以将让上半身进入。 无奈,他也只能够侧身看着一边的紫菀。 “紫菀,我托着你进去,要是发现什么问题,我第一时间把你拉出来。” 而紫菀却笑着坚定地摇了摇头,拒绝了越山平的好意: “阎君不用了,不就一个小山洞嘛,雪灵芝就在跟前,我只要爬上去,伸手一摸,就能够到了。” “那……你小心。” 越山平看着紫菀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担忧,但好在紫菀借助越山平托举的力量,还算顺利地进入了山洞。 而山洞中的景象,却着实让紫菀感到万分震惊。 《桃花源记》中,说的“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应当就是此时此刻紫菀看到的景色。 “哇,这里面好漂亮!” 紫菀口中不由得发出赞叹,但她也并没有忘记,她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摘下雪灵芝后,紫菀还在心中感慨起拿到这枚千年等一回的雪灵芝,好像有些过于轻松了,下一瞬,紫菀踏过方才刚刚分明才走过的路线,忽然一脚踏空,身体不受控制地,迅速坠落。 早上出门时候,白泽嫌她扎不好发辫,才给她系上的红色发带,在雨微山凛厉的风中不断翻飞,那耀眼的红色,着实是好看啊。 而紫菀重重地摔在地上,血液飞溅到卯日脸上的红色,也同样带着些许妖冶的美丽。 她苍白的掌心中,还死死攥着刚刚才拿到手,还没捂热的雪灵芝,颈项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听见动静的越山平,侧身看见紫菀倒在血泊中,身下不断渗出的,大片大片的血迹,将山脚下的苔藓全都染成了刺眼的猩红色。 “紫菀,紫菀,紫菀,你别睡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紫菀?” “紫菀!” 在卯日的惊呼里,越山平跟着落地,他惊愕地看着浑身已经被血浸湿的紫菀,瞳孔微微震颤着。 “我……尽力……了……” 紫菀的嘴唇抽搐的更厉害了,连平日里并不精通医术的卯日都知道,这是濒死前的状态。 “交给……帝君……一,一定……” 紫菀努力地想动一动食指,将雪灵芝递给卯日星君,但此时,紫菀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无法支撑她完成这一动作。 紫菀肌肉抽搐的频率,慢慢地弱了下来,尔后迅速消失—— 女子涣散的瞳孔,正对着头顶那轮光芒本来就不甚明亮的太阳,尔后缓缓弯起了嘴角。 而越山平看着那一缕在自己眼前飘舞着想要停下的青烟,握着葫芦的指尖,抖得格外厉害。 而卯日看着仰面躺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女子,感受着她越来越冰冷的体温,根本顾不得背后还在渗血的伤口,仰天长啸。 “紫菀?紫菀!” “为何,为何,我这一生,你唯一一次让我抱你,却是在这个时候?!” “紫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卯日的哭声,在雨微山下,久久回荡着,并没有停下。 而原本萦绕在越山平身前的那抹青烟,似乎有灵性似的,绕了一圈,又落在了卯日肩上。 卯日也注意到了这缕流动的青烟,于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它说道: “紫菀,是你吗?紫菀,你能听到我说话是不是?” 淡青色的烟雾在卯日的肩上停留了一会儿,没有在动。 随即,青烟又乖乖地回到了越山平的跟前,等着他将葫芦打开。 卯日见状,却一把抢过越山平手中的葫芦,大声喊叫道: “不行,阎君不行,你不能带她走,阎君你不能让紫菀走!” 卯日哭喊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越山平却无可奈何地低下头,看着情绪失控的卯日,眼中难掩悲哀,语重心长地说道: “卯日,你难道想让紫菀成为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吗?” 卯日一惊,怔怔地看向越山平。 “文昌之前给了紫菀三世去修补,被猰貐损毁的残缺灵魂,所以……” “除了这一世的凡人,她还有两世。” 卯日忽而用那乞求的眼神,看着越山平,希望他能够应允。 而随着越山平拿过卯日手中的葫芦,再将瓶塞打开,青烟倏的一下进入葫芦,卯日怀中的那个可怜的小小人儿,也跟着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柄通体雪白还冒着荧光的雪灵芝,落在了卯日的膝上。 “我管不了你,也无权管你,卯日,你自己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便罢。” 尔后,越山平转过身,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卯日。 接着,是沉重的磕头声,那一声声铿锵有力的撞击,敲打在越山平的心头上,不禁悲从中来。 “罢了……” 越山平抬起头,也瞧了一眼那黯淡无光的太阳,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离开了雨微山。 帝俊,除了是天地共主之外,从前还是掌管太阳的神明,如今他灵魂受损,连那象征着他的太阳,竟也跟着变成了这副衰弱的模样。 而卯日,便也追随了他自己的心意,永远就在了紫菀葬身的雨微山,直到她的第二世,第三世,再次出现。 许久,当花颜在阳景宫外看见越山平孤身一人,远远地捧着一朵雪灵芝,面色凝重地回来的时候,心中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踏入阳景宫后,越山平一路无言,等到越山平将雪灵芝交给白泽之后,花颜才俯身小心翼翼地问道: “阎君,紫菀跟……卯日呢?” 越山平还是没有说话,却将视线慢慢地转移到了他腰间的那个葫芦上。 花颜一惊,后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相信地连连后退,跟越山平反复确认道: “阎君,是真的吗,真的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吗?” 越山平的目光始终低垂,全然沉浸在悲悯的情绪当中。 “是,紫菀死了。” 五个字而已,对花颜来说,却足够是一个晴天霹雳。 那个曾经天天拉着她,绕在她身边说“姐姐真好看”,“姐姐真漂亮”的小丫头,竟然一下子就没了。 “那……卯日呢?” 花颜觉得眼前的视线忽然模糊了。 “他留在了雨微山,他说他要等紫菀的第二世,第三世……” 花颜听罢,不由得轻笑起来: “可紫菀所有的时间,不也就剩下这两世而已吗?” 越山平蹙眉,太阳看向花颜的神色,五味杂陈。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魂魄只剩下三块,其余的,都被猰貐吞噬,占为他用,帝君他……拼尽全力,才为她续上了三世人间。”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越山平知道文昌的计划,但并不清楚,所谓的缓兵之计,却是这个结果。 “以紫菀的修为和灵力,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这大千世界中,除了人类的凋亡,同样也有数以万计,没有载入仙籍的仙人们,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 而将雪灵芝研磨好的白泽,正巧听到了二人的这番对话,眼圈瞬间红了,端着研钵的手都无法支撑住那铜器的重量。 眼看着研钵就要打翻在地,越山平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了,然后看着白泽那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头紧锁,却并没有过多的指责。 他抬手拍了拍白泽的肩膀,低声叮嘱道: “快些去,小心着点。” 随后,跟着白泽一起进了屋,将雪灵芝的粉末,混合着药液,一勺一勺地喂给了文昌。 … 睡梦中的胡落落,还是一宿,接着一宿的,不停地梦见那个玄青色的身影。 就像是一个梦魇一般,每日如影随行的跟着胡落落的梦境准时准点的出现在那扇窗户前。 凌晨一点二十五,胡落落再次从梦里惊醒,在床上四处摸索着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着那个每天都要点开无数次的名字。 “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 “文昌。” 胡落落口中念念有词,忽而眼角不受控制地落下一滴泪来,在手机屏幕上。 看着那已经泛黄斑驳的画像上,白胡子黑头发的脸庞,胡落落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记不起梦里那玄青色影子的脸,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胡落落又躺回自己的被子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胡落落,你不记得本座了吗?” 胡落落不由得皱起眉头,眼珠在眼皮的包裹下,不停转动着,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这种束缚,却是无能为力,只能任凭那个声音在耳边又一次响起。 “是本座啊。” 这一句之后,耳边忽然恢复了平静。 正当胡落落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之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是我,羲和。” 每一个字,都踏在了胡落落的心坎上。 “啊……” 胡落落只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只觉得心里有无数难过的情绪,从每一个张开的毛孔里冒出来。 她捂着胸口,泪水止不住似的,打湿了枕头,过来巡视的夜班护士,听见哭声,推开门看见哭得不能自已的胡落落,连忙叫来了医生。 “胡落落,你家属呢,你家属不在吗?” 而胡落落分明听见问话,却做不出任何回答,只是闭着眼睛,揪着胸前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 “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 说着,医生已经熟练地拿起t听诊器,听着胡落落的心音和呼吸音,又用瞳孔笔察看了一下胡落落的眼睛。 一番粗略的检查过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又接着问道: “你家属叫什么来着,电话多少,我们来给他打电话。” 一旁的护士见状,立即露出同情的神色。 “就小姑娘一个人,之前陪着的只是朋友,她奶奶今天也没了,没办法,只能先去处理后事了。” 医生看着胡落落渐渐弱下去的哭声,还有慢慢平复下来的呼吸,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问道: “那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了吗,就是朋友也行。” 紧闭双眼的胡落落嘴唇忽然动了动,许久,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 “他叫……张梓潼。” 第二百一十八回 血泊之中 忽然,阳景宫中,一直静静躺在床榻上的文昌,只感觉胸口一热,那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使得他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白泽瞬间慌了,他以为刚才会给文昌帝君的雪灵芝有什么不妥,于是赶忙将研钵中剩下的粉末。来回翻找,仔细检查着。 而越山平也急了眼,一把揪住白泽的袖子,厉声问道: “怎么回事,帝君他……” 随即,床榻上的文昌,有气无力地缓缓抬起手,朝着越山平挥了挥手: “无妨,本座……没事。” 说完,又是一大口淡蓝色的血液,从文昌帝君的口中喷涌而出。 “帝君!” 众人齐声惊呼,而文昌却不紧不慢地擦去嘴角的血迹,忽而笑得格外灿烂。 “她……叫我名字了。” 文昌这突然云里雾里的一句话,让越山平霎时间摸不着头脑,伸手就去触碰文昌的额头,却被文昌嫌弃地躲开了。 “谁叫你名字了?谁?你还好?” 文昌垂眸,眼中难掩笑意。 他根本顾不得肩上还胡落落在流血的窟窿,迅速起身披衣下床。 “文昌,你要去哪儿?” 任凭越山平在文昌身后如何喊叫,他都置之不理,执意要走出阳景宫,去找胡落落。 越山平见状,却只能跟着文昌,但一路上却还是劝着文昌要三思而后行。 “你可要想清楚了,万一你有一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天下的黎民百姓,这三界的命脉,可就无人可管了。” 而站在轮回之境前的文昌,却低下头摇了摇脑袋: “不是还有你吗?” “越山平,你可是继位天君最合适的人选了,而本座,除了落落,其他的便也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文昌一边说着,一边语重心长地拍了越山平的肩膀,神色中透露出一些赞许。 “文昌,你……” 但越山平惊愕万分,他还没想到文昌心意已经决绝至此。 “如果她不在,这度过的每一天,都没有意义,就像你当年一意孤行,等了罗曼曼十世,才等来她全心全意爱你的一世,而我……只要她这一世。” “不对,还有她的每一世。” 未等越山平开口,文昌忽然对着那画面越来越清晰的轮回之境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大雾之中。 而躺在病床上的胡落落,翻来覆去地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隐隐觉得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病房的门缓缓被推开,胡落落以为是白夜山,刚想开口问他,但头顶那双乌黑发亮,却又征征地看着她的眸子,胡落落忽然有些恍惚。 “你是……” 话音刚落,那双眼睛的主人,忽然在胡落落床前跪下。 “神君。” 是一身姜红色长袍的女子,正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胡落落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同样回看回去。 “神君。” 那女子又对着她轻唤了一声。 胡落落这才看清她身上的服饰。 看着那一身红衣的女子,衣衫上的花纹,胡落落惊觉她很有可能不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尔后又猛地意识到,在这种情景下,能看到这样一张苍白的脸,还有这样一身古怪的红衣,她忽然想起来,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很有可能是地界来收自己的。 只是,这女子,手里怎么没有越山平手里的那只大葫芦。 而她,似乎看出了胡落落心中的疑问,缓缓起身,在胡落落身前站立,如瀑的黑色长发,慢慢散开。 在医院刷得惨白的墙面的映照下,多少显得有些可怖。 “神君,我是孟慧啊,您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孟……慧? 胡落落皱起眉头,对于她说的那些称呼,还有这个名字,都一无所知。 胡落落轻轻摇了摇头,那个叫做孟慧的女子,却忽然俯下身,一把握住了胡落落的手。 指尖的温暖与冰凉相互触碰的片刻,胡落落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热流,从后脖颈处迅速蔓延开来。 好像,什么都想起来了。 但又好像,不是全部。 那红衣女子的身影,渐渐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先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接着再是方才唤她神君的女子,骑着马手里拎着什么东西向她奔来,等再走近些,胡落落才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一个男人的头颅。 双眼睁的老大。 那女子见到胡落落,迅速下马,虔诚地跪倒在她的面前,任凭身后追杀的士兵,已经快要追上来,她依旧丝毫无所畏惧地将头颅放在她的左手边,向胡落落不停祷告着。 “弑王女孟慧……请求神君,助我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愿意献上我那微不足道又肮脏的灵魂,永远听命于神君。” 孟慧说完抬头,看向胡落落的眼神中,依然始终保持着真挚,坚毅,还有善良,与她此时那头发凌乱,双手沾满鲜血的模样,完全截然不同。 记忆里的胡落落,看见孟慧的这个样子,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看着她身后那近在咫尺的追兵,垂下眸子,看着孟慧那双漂亮的眼睛,捏起她的下巴,喃喃道: “孟慧……梦回啊……” 孟慧忽然感觉全身的毛孔瞬间张开了,她一下子有些恍惚。 当初,那东梁不可一世的王,第一次见她时,一边念着她的名字,一边也是这般目光轻挑地,在一把火烧过的村口,看着她。 但只可惜,东梁王将她带回行宫中之后,却也只是象征性地宠幸了一夜,便像个垃圾似的,被扔在了一边。 除了每日派人遣送来的,那些夹杂着承诺的礼物,再无其他。 失望到绝望,压垮孟慧的,却不仅仅是知道真相时的那一根稻草。 真的已经受够了东梁王的每日每夜的诓骗了,也终于知道,每日从她的身体里取走的那一小碗血,是为了谁。 东梁王那病入膏肓的妻,自己的血,则是那巫族出身的王后,最好的药引。 而此时,已经被逼上绝路的孟慧,只能在必死无疑的角落里,向头顶那一轮过分皎洁的明月一声一声的乞求。 “我听说,月亮与太阳一样,也有掌管他的神明,所以我乞求神君,能够带我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一只箭羽擦着孟慧的耳朵就过去了,狠狠地钉在了黄土堆砌的城墙上。 紧接着,是数以万计的箭羽,向仍旧趴在地上的孟慧飞射过去。 孟慧身前的胡落落,只轻轻一抬手,那飞速前进的箭羽,瞬间停滞在了半空中。 而大惊失色的众人,只是看见孟慧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城墙,虔诚地趴在地上,双手合十不停祷告。 他们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刚斩杀了东梁王的妖女,从那千万只箭羽中,突然凭空消失了。 随即,画面一转,孟慧出现在开满了曼珠沙华的奈何桥边。 看着眼前那游走的牛鬼蛇神,孟慧闭上双眼,等待着自己的灵魂被取走。 然而过了许久,却并没有意料之中身体的抽离感,在孟慧错愕的眼神中,那身着白纱的神君,对着她缓缓开口道: “以后,你便在这忘川之畔,与这奈何桥生生世世相伴。” “神君,你不要我的灵魂吗,是觉得它肮脏吗?” 胡落落听罢,淡然一笑,将头微微偏转过去: “我没说不要。” “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胡落落说着,缓缓蹲下身,看着孟慧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继续轻声说道: “东梁王虽然欺骗你在先,但他造福黎民百姓的丰功伟绩却不可磨灭,所以……” “你弑王女的身份,也永远无法摘下,你将会永远带着这最后一世的记忆,困在这奈何桥边,看着他人将他们的一生,遗忘。” 胡落落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眼中陡然生出一丝清冷,尔后对着孟慧,厉声道: “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说着,胡落落转身便要离开,而孟慧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孟慧自知灵魂卑贱,没有资格与神君再提任何要求,但我还是想知道,神君尊讳……” 胡落落侧身莞尔一笑,轻声应道: “羲和。” 说完,便立刻消失在一阵黑色浓雾之中。 而病床上的胡落落,脖子忽然无力地后仰,手上的肌肉不停抽搐着,红衣女子见胡落落的疯狂似势不妙。于是立刻松开手,看着她惨白的脸庞,颤微微地低声唤道: “羲和神君……” 如同那一日,在奈何桥上,那顶大红轿子里,再次久违地见到了那消失了一千年的羲和神君。 记忆在体内不断翻涌,封闭的意识,似乎随时要冲破天灵,一个个身影,还有一张张脸,不断在胡落落的眼前闪现,但她却始终记不起那个男人的脸。 “文昌!” 随着胡落落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那一身玄青色袍子的男人,突然得了应召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孟慧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身体向后仰,不小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帝,帝君?” 孟慧的声音,跟着她的身体一起,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文昌垂眸,轻轻瞥过惊愕万分的孟慧,神色淡淡的。 “嗯,不是永世不得离开奈何桥吗,现在你在做什么?” 文昌的语气毫无波澜,却足够让人不寒而粟。 见孟慧惊恐地睁着眼睛,没有回答,文昌又不依不饶地接着说道: “难不成做腻了你的孟娇娘,要回东梁当一个遭受唾弃的弑王女?” 孟慧一惊,立刻摆手解释道: “我是在奈何桥边得了消息,有了阎君应允,才出现在羲和神君面前的,因为再过半刻,她的亡魂,就要通过奈何桥。” “谁?” 文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赶忙问上了一句。 孟慧不知所措地指了指呼噜的方向,抬头看着文昌,战战兢兢地说道。 “羲和神君的亡魂,半刻后将会经过奈何桥,进入永生转世。” 永生转世,就意味着,胡落落将无限期的,作为人类在凡间轮回,且不知何时才能从这种无止境的轮回中,脱离出来。 而此时的文昌却也只是个具有意识的灵体,不仅不能施法,连保护胡落落的能力都没有。 胡落落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你们俩这样明目张胆的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是生怕我听不见吗?” 孟慧顿时哑然,不停地挠着后脑勺,征征地看着胡落落。 尔后,她像是用尽力气似的,对着空中高声喊道: “地府阎君越山平!” 话音刚落,胡落落便见到了那火急火燎赶过来的越山平,气喘试试,脸色煞白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你们……怎么都在?” 胡落落见状,坦然笑道: “越山平,他们刚刚说,我快死了。” 越山平一听,立刻摆摆手,不以为然地朝着胡落落笑道: “你听他们乱讲,怎么可……” 话还没说完,越山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转身,征征地看向门外。 三双眼睛,只能看着那两个黑衣人带着两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病房里。 孟慧见状,伸手就要上前阻拦,却被越山平立刻提溜了回来。 “阎君,为何?” 孟慧的眼中流露出无法理解的神色,身体不断向前想要保护胡落落的动作,却仍旧没有放弃。 越山平一脸无可奈何的凄苦,沉重地摇了摇头: “神明无权干涉人类的举动,他们都是凡人,我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倔强的孟慧,却不想就此认命: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难道就这么看着羲和神君的火绒被收走,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而一直沉默的文昌帝君,却忽然冒了一句: “他们都是猰貐的信徒,因复仇而生,倚仗猰貐的邪念,弑杀在凡间的神明。” 只是在那匕首即将刺入胡落落身体的那一瞬,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是闻讯赶来的白夜山。 而文昌也见到了,这个跟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男子。 文昌忽然明白了缘由,而白夜山好像也发现了文昌的存在,四目相对之间,文昌微微皱起了眉头。 白夜山似乎只能看见他一人的灵体。 而那被惊扰了行动的两个黑衣人,在看见白夜山的出现之后,忽然改变了匕首的行进轨迹,转而穿透了白夜山的身体。 第二百一十九回YYDS(永远的神明) 只能放手一搏了。 紫菀眉头紧锁,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顶,还有那在空中不停摇曳的雪灵芝,紫菀咬着下嘴唇,握紧拳头,在心里为自己加油鼓劲。 越山平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拦,紫菀已经手脚并用地攀上岩壁,吃力地向那雪灵芝爬过去。 “紫菀!” 见紫菀不断向上攀爬的动作,山脚的两个男人,齐声高呼。 越山平见状,也立刻跟着紫菀爬上去,但以他的修为与灵力,不光有接二连三的奠柏树枝从山顶坠落,当越山平的手掌一触碰到雨微山那长满青苔的岩壁之时,隐藏在山洞中的飞鸟走兽,同时发出嘶吼,尔后全部从山中窜了出来。 “小心!” 卯日的心拎到了嗓子眼儿,他担心那赫人的奠柏树枝没有砸到越山平,却误伤了没有任何法力傍身的紫菀。 好在,越山平凭借着一己之力,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奠柏树枝的袭击,而那些树枝却也好像欺软怕硬似的,在触碰到越山平衣衫的那一刻,霎时间自行碳化,变成了一小撮灰烬,散落在山脚下。 “阎君,你怎么……” 卯日一时间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而越山平却异常的冷静,头也不抬地迅速飞奔到紫菀身边,与她并排站立,双手紧紧扣住岩壁。 “紫菀,你回去,这里有我就行!” 说着,越山平便以绝佳的体力,顺利地就到达了那枚雪灵芝跟前。 越山平不以为然地轻笑道: “这奠柏虽说能食人肉化白骨,但他却清楚他眼前的人是谁,毕竟我地府越山平身上的煞气,是一般人不可比拟的。” 话刚说完,只是越山平伸手刚要去摘,那枚娇嫩的雪灵芝,却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在视线中。 而还在奋力向上爬的紫菀,却在越山平脚下的不远处,指着一处极为狭小的山洞,惊喜地高声喊道: “阎君,在这儿!雪灵芝在这儿!” 听得出紫菀很是激动,越山平见状,便又折返回来,准备自己进入那山洞中,亲自将那雪灵芝采下来,但只能容纳一盆通过的山洞,却好像是为紫菀量身打造一般,越山平即使将身体完全蜷缩,都难以将让上半身进入。 无奈,他也只能够侧身看着一边的紫菀。 “紫菀,我托着你进去,要是发现什么问题,我第一时间把你拉出来。” 而紫菀却笑着坚定地摇了摇头,拒绝了越山平的好意: “阎君不用了,不就一个小山洞嘛,雪灵芝就在跟前,我只要爬上去,伸手一摸,就能够到了。” “那……你小心。” 越山平看着紫菀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担忧,但好在紫菀借助越山平托举的力量,还算顺利地进入了山洞。 而山洞中的景象,却着实让紫菀感到万分震惊。 《桃花源记》中,说的“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应当就是此时此刻紫菀看到的景色。 “哇,这里面好漂亮!” 紫菀口中不由得发出赞叹,但她也并没有忘记,她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摘下雪灵芝后,紫菀还在心中感慨起拿到这枚千年等一回的雪灵芝,好像有些过于轻松了,下一瞬,紫菀踏过方才刚刚分明才走过的路线,忽然一脚踏空,身体不受控制地,迅速坠落。 早上出门时候,白泽嫌她扎不好发辫,才给她系上的红色发带,在雨微山凛厉的风中不断翻飞,那耀眼的红色,着实是好看啊。 而紫菀重重地摔在地上,血液飞溅到卯日脸上的红色,也同样带着些许妖冶的美丽。 她苍白的掌心中,还死死攥着刚刚才拿到手,还没捂热的雪灵芝,颈项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听见动静的越山平,侧身看见紫菀倒在血泊中,身下不断渗出的,大片大片的血迹,将山脚下的苔藓全都染成了刺眼的猩红色。 “紫菀,紫菀,紫菀,你别睡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紫菀?” “紫菀!” 在卯日的惊呼里,越山平跟着落地,他惊愕地看着浑身已经被血浸湿的紫菀,瞳孔微微震颤着。 “我……尽力……了……” 紫菀的嘴唇抽搐的更厉害了,连平日里并不精通医术的卯日都知道,这是濒死前的状态。 “交给……帝君……一,一定……” 紫菀努力地想动一动食指,将雪灵芝递给卯日星君,但此时,紫菀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无法支撑她完成这一动作。 紫菀肌肉抽搐的频率,慢慢地弱了下来,尔后迅速消失—— 女子涣散的瞳孔,正对着头顶那轮光芒本来就不甚明亮的太阳,尔后缓缓弯起了嘴角。 而越山平看着那一缕在自己眼前飘舞着想要停下的青烟,握着葫芦的指尖,抖得格外厉害。 而卯日看着仰面躺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女子,感受着她越来越冰冷的体温,根本顾不得背后还在渗血的伤口,仰天长啸。 “紫菀?紫菀!” “为何,为何,我这一生,你唯一一次让我抱你,却是在这个时候?!” “紫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卯日的哭声,在雨微山下,久久回荡着,并没有停下。 而原本萦绕在越山平身前的那抹青烟,似乎有灵性似的,绕了一圈,又落在了卯日肩上。 卯日也注意到了这缕流动的青烟,于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它说道: “紫菀,是你吗?紫菀,你能听到我说话是不是?” 淡青色的烟雾在卯日的肩上停留了一会儿,没有在动。 随即,青烟又乖乖地回到了越山平的跟前,等着他将葫芦打开。 卯日见状,却一把抢过越山平手中的葫芦,大声喊叫道: “不行,阎君不行,你不能带她走,阎君你不能让紫菀走!” 卯日哭喊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越山平却无可奈何地低下头,看着情绪失控的卯日,眼中难掩悲哀,语重心长地说道: “卯日,你难道想让紫菀成为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吗?” 卯日一惊,怔怔地看向越山平。 “文昌之前给了紫菀三世去修补,被猰貐损毁的残缺灵魂,所以……” “除了这一世的凡人,她还有两世。” 卯日忽而用那乞求的眼神,看着越山平,希望他能够应允。 而随着越山平拿过卯日手中的葫芦,再将瓶塞打开,青烟倏的一下进入葫芦,卯日怀中的那个可怜的小小人儿,也跟着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柄通体雪白还冒着荧光的雪灵芝,落在了卯日的膝上。 “我管不了你,也无权管你,卯日,你自己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便罢。” 尔后,越山平转过身,只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卯日。 接着,是沉重的磕头声,那一声声铿锵有力的撞击,敲打在越山平的心头上,不禁悲从中来。 “罢了……” 越山平抬起头,也瞧了一眼那黯淡无光的太阳,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离开了雨微山。 帝俊,除了是天地共主之外,从前还是掌管太阳的神明,如今他灵魂受损,连那象征着他的太阳,竟也跟着变成了这副衰弱的模样。 而卯日,便也追随了他自己的心意,永远就在了紫菀葬身的雨微山,直到她的第二世,第三世,再次出现。 许久,当花颜在阳景宫外看见越山平孤身一人,远远地捧着一朵雪灵芝,面色凝重地回来的时候,心中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踏入阳景宫后,越山平一路无言,等到越山平将雪灵芝交给白泽之后,花颜才俯身小心翼翼地问道: “阎君,紫菀跟……卯日呢?” 越山平还是没有说话,却将视线慢慢地转移到了他腰间的那个葫芦上。 花颜一惊,后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相信地连连后退,跟越山平反复确认道: “阎君,是真的吗,真的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吗?” 越山平的目光始终低垂,全然沉浸在悲悯的情绪当中。 “是,紫菀死了。” 五个字而已,对花颜来说,却足够是一个晴天霹雳。 那个曾经天天拉着她,绕在她身边说“姐姐真好看”,“姐姐真漂亮”的小丫头,竟然一下子就没了。 “那……卯日呢?” 花颜觉得眼前的视线忽然模糊了。 “他留在了雨微山,他说他要等紫菀的第二世,第三世……” 花颜听罢,不由得轻笑起来: “可紫菀所有的时间,不也就剩下这两世而已吗?” 越山平蹙眉,太阳看向花颜的神色,五味杂陈。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魂魄只剩下三块,其余的,都被猰貐吞噬,占为他用,帝君他……拼尽全力,才为她续上了三世人间。”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越山平知道文昌的计划,但并不清楚,所谓的缓兵之计,却是这个结果。 “以紫菀的修为和灵力,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这大千世界中,除了人类的凋亡,同样也有数以万计,没有载入仙籍的仙人们,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 而将雪灵芝研磨好的白泽,正巧听到了二人的这番对话,眼圈瞬间红了,端着研钵的手都无法支撑住那铜器的重量。 眼看着研钵就要打翻在地,越山平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了,然后看着白泽那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头紧锁,却并没有过多的指责。 他抬手拍了拍白泽的肩膀,低声叮嘱道: “快些去,小心着点。” 随后,跟着白泽一起进了屋,将雪灵芝的粉末,混合着药液,一勺一勺地喂给了文昌。 … 睡梦中的胡落落,还是一宿,接着一宿的,不停地梦见那个玄青色的身影。 就像是一个梦魇一般,每日如影随行的跟着胡落落的梦境准时准点的出现在那扇窗户前。 凌晨一点二十五,胡落落再次从梦里惊醒,在床上四处摸索着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着那个每天都要点开无数次的名字。 “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 “文昌。” 胡落落口中念念有词,忽而眼角不受控制地落下一滴泪来,在手机屏幕上。 看着那已经泛黄斑驳的画像上,白胡子黑头发的脸庞,胡落落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记不起梦里那玄青色影子的脸,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胡落落又躺回自己的被子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胡落落,你不记得本座了吗?” 胡落落不由得皱起眉头,眼珠在眼皮的包裹下,不停转动着,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这种束缚,却是无能为力,只能任凭那个声音在耳边又一次响起。 “是本座啊。” 这一句之后,耳边忽然恢复了平静。 正当胡落落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之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是我,羲和。” 每一个字,都踏在了胡落落的心坎上。 “啊……” 胡落落只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只觉得心里有无数难过的情绪,从每一个张开的毛孔里冒出来。 她捂着胸口,泪水止不住似的,打湿了枕头,过来巡视的夜班护士,听见哭声,推开门看见哭得不能自已的胡落落,连忙叫来了医生。 “胡落落,你家属呢,你家属不在吗?” 而胡落落分明听见问话,却做不出任何回答,只是闭着眼睛,揪着胸前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 “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 说着,医生已经熟练地拿起t听诊器,听着胡落落的心音和呼吸音,又用瞳孔笔察看了一下胡落落的眼睛。 一番粗略的检查过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又接着问道: “你家属叫什么来着,电话多少,我们来给他打电话。” 一旁的护士见状,立即露出同情的神色。 “就小姑娘一个人,之前陪着的只是朋友,她奶奶今天也没了,没办法,只能先去处理后事了。” 医生看着胡落落渐渐弱下去的哭声,还有慢慢平复下来的呼吸,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