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云守》 楔子 十三年前。 平城外的竹林,郁郁葱葱。 那时,天岐还没有当上除妖师,也没有离开除妖师,十年来居住的地方一直都是这片竹林,从未下过山,也从未离开过这片竹林。 天岐。 有着这个名字的人,在那时还只是一个年满十岁的小姑娘,和别人家的小姑娘一样,脸上圆滚滚的,眼睛乌黑有神,身后扎着一条马尾,看上去是个孩子模样,而且是个特别懂事听话的孩子。 年幼的天岐从来不会去怀疑别人。 虽说。 别人,也只有花渐。 但仅仅有花渐,就已经够了,花渐是留在竹林里一直照顾她的人,也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花渐说要送她礼物,她信了,甚至满怀期待地去想,那礼物会是什么模样。 这些都是记忆犹新。 花渐是笑着对她说的,就和往常一样很温和的那种笑意:“小天岐,我要送给你一样礼物。” 可是,礼物她到现在都还没见到。 花渐骗了她。 根本没有什么礼物。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就算他真的死在那一日也是活该。 不死,活着便是祸害。 因为有一句话,叫祸害遗千年。 …… 中秋那日,秋风沿着山中竹林间的空隙吹进一间大门敞开的小木屋内。 屋内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人,背对着门说要送礼物的男子,是花渐,而正对着花渐抬起头的女孩,是天岐。 花渐喜欢在喊天岐时加上一个“小”字,显得亲密许多。“小天岐,想要吗?”花渐见天岐恍神笑着追问道。 天岐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面露喜色问:“是什么东西?” 花渐摸了一下天岐的头顶,又笑了一下故弄玄虚道:“秘密。” 天岐当即沉下脸,很不满地撇了撇嘴,礼物是什么迟早是要让她知道的,花渐还非要藏着掩着,到底谁才是孩子。 她别过头不愿让花渐碰她。 花渐也敛住笑意,神色顿时黯淡下来,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难得和他生起气来,心中失落,想张口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他希望天岐能察觉出什么,但又希望天岐不要察觉出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 没有说话声,本该是一片寂静,风却还在身旁不断掠过。 秋天的风,已经带了一丝凉意。 天岐是个倔强的孩子。 花渐等了一会也不见天岐来搭理他,只能轻叹一声气去安慰天岐,看向她那赌气的脸庞,眼中的笑带有几分暖意。 小天岐的性子,他早已知晓。 外冷内热,需得多相处些时日才能看清那份藏在心底深处的温存。 酒愈久,才愈醇。 人相处久了,也会有不舍。 花渐的脸上又不自觉浮现出笑意,等天岐察觉回头看他时,又故意笑了笑,随后当做无事发生,抬手拉住天岐的手腕轻快道:“跟我来。” 天岐下意识跟着花渐往前迈了一步。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正是没有犹豫,才让花渐有了顾虑。 花渐松开手,来到天岐的另一边,从上往下注视着,留意着天岐脸上的神情,同时也在思考着什么。 不是要拿礼物吗? 那还等什么。 天岐的视线在半空中转了半圈后,也落在花渐的脸上。 怎么还不走。 望着花渐,她不由眨了眨眼,面带笑意有些迫不及待。 天岐还是没有去怀疑花渐。 花渐不得已担心起来,一个十岁的孩子,没了亲如父亲的人,会如何生活下去。 “花渐,你……”天岐终于察觉出异样,心中微微不满,正想要问个清楚,却被回过神来的花渐抢走了话。 “想什么呢,小天岐,走了。” 花渐故意用这话去掩盖他的反常,显得更加反常。 “没什么。”天岐不愿多问,低下头来盘算。 花渐还想不想送她礼物了? 该不会,是反悔了? 自始至终,天岐脑中想的都是花渐要送她的礼物,而不是送礼物的这个人。 没了礼物,天岐闷闷不乐,花渐看了心中也有些压抑,低头瞥见天岐身后绑着的红色发带后,才略有欣慰,面露笑意。 天岐留意到花渐偷偷在笑,也默默抬头。 质疑的目光让花渐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当着一本正经的天岐面前,他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不打算解释了。 为了不让天岐这个小脑袋瓜子考虑太多,他拉起天岐的手便开始装模作样地催道:“既然没什么,那就赶快走,晚了可就没有礼物了。” 没有礼物? 天岐瞪了眼花渐。 说好的礼物,怎么能没有。 花渐尴尬一笑,识趣地应承道:“有,小天岐想要,怎么会没有呢?” 天岐听了这才放心地跟在花渐的身后。 出了门。 她又忍不住低下头来看了眼月匈前,看了还是不放心,便伸出手去摸衣服里面藏着的东西,确认东西还在后,松下一口气彻底迈开步子。 藏着的东西,也是花渐送给她的礼物,不过,和今日不是同一日。 屋外比屋内要敞亮。 跟在花渐身旁的天岐,身形娇小,看向花渐的眼神中透出几分感激。 她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生辰是哪一日,如果不是花渐,她或许,早就死了,又或是孤身一人艰难度日。 想到这事,会伤心。 与其多想,不如不想。 天岐赶紧收回了视线,望着远处的竹林定了定心神,不过,是孤儿,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花渐想要送她礼物,不用挑日子。 只有在生日的那天,才能收到礼物,这话是花渐说的。 不过,花渐也是听来的。 送她第一样礼物时,花渐便解释:“我和你说的这话,是别人说的,我,是花渐,不是别人,小天岐,你可要记住这一点,好了,这是你的发带,这,是我的。” 她一直记在脑中。 今日是个好日子。 晴空万里,空气中带着竹叶的清香。 走出了木屋,一眼就能看见,木屋外的院落里摆放着几根架起的竹竿,竹竿上晾着昨日换下的衣服。 远处传来了几声鸟啼。 叫声似乎是在呼唤同伴,它们找到了食物。 院里一人多高的竹架子上,放置着两个盛着谷子的竹匾,谷子颗粒饱满,在人和鸟的眼中都是相当诱人。 竹架旁还摆放着两张小巧的竹椅,竹子的颜色皆已泛黄,看了却让人心安。 这是平日里吃饭的地方。 天岐看过一遍后,抬起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天空满是白色和并不浓郁的淡蓝色,眼睛余光看到的那一片翠绿也就更加醒目。 心情好了许多。 木屋就藏在这片竹林中。 得了这片竹林的荫蔽,没有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这里,便是她的家,花渐便是她的家人,唯一的家人。 天岐又去偷看花渐,在她的脸上,有着成人般的沉稳。 花渐脸上有的是张扬的笑意。 她感觉花渐今日要比往常更开心,可心中却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莫名的不安,或许是太想见到花渐送的那样礼物。 天岐呼着气平复心中的焦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她也明白,只是豆腐当然要趁热吃,不急于一时,是要考虑清楚着急吞下的后果。 喉咙若是烫坏,以后都吃不了东西。 但她可以亲眼看着热豆腐,当热豆腐变得不再烫口的时候,再趁热赶紧吃下,这是最开心的一件事。 所以,她也想赶紧见到那样礼物。 要礼物的孩子是长不大的孩子,但有人宠有人爱,要些礼物又有何妨,而花渐要送的礼物,是告诉天岐,她该长大了,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直陪着她了。 走了不多时。 来到离木屋不远的一个地方。 花渐松开抓住天岐的手,抬脚把地上的落叶踢去后弯下腰来叮嘱道:“小天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礼物,拿了很快便会回来的。” 天岐明白地点了点头。 花渐的手又不安分地抚上她的头顶。 她注视着花渐,眼中浮现出猜忌的目光,这是花渐今日第二次摸她的头,仔细看他的眼神,好像有些不舍的样子。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花渐看出天岐的猜疑笑了笑赶紧起身离开,他转过身背对着天岐,低下头停顿了一会便又望着前面的路走动起来。 反常,真的是反常。 天岐迟疑地抬起手,望向花渐离开的方向目光呆愣地将手探进衣服内,拿出花渐送给她的那样东西低了一下头,圆圆的白瓷容器,盖子上印着青色淡雅的花纹,看上去像极了一盒女子用的胭脂。 然而这是一盒印泥。 这是花渐送她的其中一样礼物,她很快抬头,眼见花渐越走越远,心中又开始不安,拿着手中的印泥不知怎么竟跟上去几步。 等回过神,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花渐会不会是要捉弄她,故意让她在这空等着。 想到这,她立刻低头打开了盖子,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在红色印泥上点了一下,见手上已经有了印泥又赶紧将盖子盖好,把印泥藏回月匈前。 “等等。”天岐朝花渐喊道。 花渐听到后立刻停了下来,转过身远远看着她笑意盈盈地问:“小天岐,怎么了?这么一会就等不及了,不想让我走,那你的礼物可就没了。” 她不想礼物没了。 更不想,花渐骗她。 天岐急着跑过去,站在花渐的面前神情严肃道:“花渐,我想抱你一下。” 比起花渐送的礼物,在她心中更重要的是花渐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所以,即便是现在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还是会继续等在这里。 花渐倾了一下头面露疑惑:“抱我?”难道天岐已经知道了他这回是要……那她怎么不拦他,看来她还是不明白,还是孩子。 那他就放心了。 天岐使劲点了一下头,花渐只好弯下腰来张开了手,语气十分宠溺:“想要抱我,你至少还要再等上个十来年,现在还不是我抱你。” 天岐瞥了眼自己的右手扑到花渐怀里,两只手放在花渐的脖子后面,花渐抱起她时,她右手也顺势用力将红印按在了花渐的脖子后面。 “好了吗?”花渐全然不知。 “好了。”天岐稍稍放下心来。 花渐放下天岐后,天岐赶着花渐离开:“快走,记得早点把要送我的礼物拿过来。”花渐若是很晚回来,她便借着他脖子后面的红印和他斗气,说他是去找漂亮的姑娘不管她了。 花渐盯着天岐孩子气的脸蛋,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眼中的一丝犹豫和不舍也被笑意掩盖,他扬起头意味深长地回了一个字:“好。” 天岐点了一下头:“嗯。” 她没有再去看花渐眼中的神色,看得多想得也就多,低下头迟疑了片刻才转过身,往回小跑几步慢慢走到花渐让她等的那个地方。 她垂下眼不去看花渐,故意在脑中回想别的事情,静静等着。 花渐沉下心看了天岐最后一眼,低语道:“小天岐,长大了。”转过身又用着更轻的声音自言自语,“你想当除妖师,那就抓住今日的机会。” 伴随着落叶的窸窣声,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渐渐远离,今日,是大的那道身影走着离开了小的那道身影。 明日,会如何? 谁也不知道。 花渐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分别本该决绝,他默念着,红色的发带往后飘起,身上的衣服渐渐变成了红色,人变成了妖的模样,心却还在天岐的身上,不回头是不想留下,只是不想留下。 他轻笑出声,眼里满是无奈和不舍。 养大天岐,再难也熬过来了,但除妖的东西他教不了,因为他自己就是妖,让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跟着自己这只妖学除妖的本事…… 也不是说不能教。 他教出来的除妖师,一定会比别人教的厉害许多,况且天岐也比别人聪慧,勤奋,洗衣做饭样样都是天岐在弄,只是想到日后他行迹败露,天岐或许会大义灭亲,他便时常做着噩梦,直到现在还提心吊胆。 而成为除妖师,是天岐的心愿。 既然收养了天岐,那就要负责到底。 况且,妖于天岐而言,人于天岐而言,善恶于天岐而言,都不是他能教的东西,这都要天岐走出这里自己去看。 就像从山上往下看,和从山下往上看,会有很大的不同,不同的人看同一座山,又会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 天岐想当除妖师,他不会横加干涉,找好借口后,心中也释然了一些。 走在空无一人的林中,花渐微微皱起眉,今日就这么离开了,天岐大概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不放过。 他停下脚步,望着前路长叹一声,想要平复好一切再重新上路。 林中的竹叶有着清香,舒缓了心神。 路旁的竹子又在往后远去,花渐抛下烦心事露出欣慰的笑意:“不过,这都是等天岐当上除妖师之后的事了。” 刚松懈下来又有了动静。 远处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妖。 他立刻躲进林中,向着暗处的妖沉下脸打量起来,认出他们的身份后忽的笑了,有了,他想到办法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等暗处的妖察觉出异样投来视线时,花渐已经去了另一边。 另一边的天岐,面无笑意。 花渐走后,她等得无聊便开始踢着地上的落叶,将花渐原先踢开的落叶都踢了回来,再踢出去,踢回来。 等了数个时辰,已经是日落西斜。 余晖透过竹林间的空隙落在她的身上,能够感觉到一股暖意,“花渐怎么还没有回来。”她小声嘟囔着。 这已经是第十次自言自语了。 天岐叹了一声气,动了动腿,腿已经麻了,她也站得累了,低下头看着凌乱的地面,犹豫了一会还是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的那片枯叶上继续低头等着。 昏黄的余晖照出了天岐脸上隐忍不发的慌乱。 天岐故作镇静说着安慰自己的话:“花渐是不会骗我的,他一定会回来的。”或许连自己也开始动摇了,说完便将头低下靠在了腿上。 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花渐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心中躁动不安,脑中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花渐他会不会……会不会,是遇到了这山中的猛兽,又或是中了别人设下的陷阱。 天岐抬起头,目光黯淡地往外看去。 不会的,天还没有黑。 竹林间吹来了一阵晚风,有些凉意。 她拉了拉身上衣服继续坐着,也继续想着,花渐不是那么没有本事的人,也不是会故意欺骗她的人,她要再耐心等等看。 这或许只是花渐给她的一个考验而已。 想要得到礼物的一个考验。 怀着这个比较合理一些的解释又等了一会,林中传来了声响,她欣喜地往外看去,却还是看不到花渐的身影。 竹枝摇曳,落下一片斑驳。 天岐失望地低下头。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花渐送她印泥的时候便骗她说这是一盒胭脂,她一个人偷偷在房内对着镜子抹胭脂的时候,花渐还进来嘲笑她,小天岐长得和男孩子一样,居然还喜欢胭脂。 这算是欺骗吗? 算吗? 正想着,有脚步声过来了,她听见声音面露欣喜地抬起了头往外看去,是脚步声,一定是花渐回来了。 可来的人还不是花渐。 声音的主人穿着一身白衣,身形挺拔,腰间配着剑,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天岐又失落地低下了头,不想理会。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男子环视四周后朝天岐走过来,走到天岐面前后俯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天岐的脑袋,眼里满是担忧。 天岐晃了一下头。 她不想让一个不认识的陌路人做着如此亲昵的动作,扬起头露出凶光想要逼退眼前的男子,见男子生得还算英俊,和花渐相比是不同的俊朗,心中一软便已经开口回道:“我在等人。” 言外之意,若是识相就不要多管闲事,赶快离开。 男子收回手朝天岐笑笑:“等你的父母吗?” 显然是没有明白天岐的意思,要好心地多管闲事起来。 天岐收回目光摇起头,这个人的话又勾起了她的回忆,花渐不是她的父母,却胜似父母,在她最初的记忆中便是花渐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着她。 整整十年,没有血缘关系,却可以做到如此,亲生父母都抛下她不管,花渐却在人一生中最年轻的时候抛下别的来照顾她,她感激花渐,也信任花渐,她知道,花渐只是去拿那样要送她的礼物,很快就会回来的。 花渐,不会骗她。 天岐朝着眼前的男子露出一些不耐烦的神色催促道:“你走,我等的人很快就会回来。”要不是他声音温润好听,她才不愿理会。 男子有些无奈,看清天岐眼中的泪意后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往边上走去,走出去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小姑娘竟一人在这深山中不哭也不闹,有着和年纪不符的成熟,现在见了他这么一个外人却忽然要哭出来,是被他吓到了吗?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除妖师给出的消息便是这里有害人的妖出没,留在这里很危险。 男子走回去看着天岐劝说道:“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先跟我回去,我会出来替你站在这,等你想等的那个人,小姑娘,好吗?” 天岐连连摇头,见男子还不离开便生气地站了起来发着小孩子脾气:“我不要,我就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有一样东西从她身上掉了下来。 男子退后一些叹气道:“他叫什么?” 天岐警惕地看了眼男子便移开视线:“他叫什么和你无关。” 男子垂头,瞧见了地上的东西,低下身子想要帮天岐捡起,天岐见男子弯腰便抢先一步捡了起来藏回月匈口。 男子直起身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天岐护着月匈口恶狠狠道:“这也与你无关。” …… 这是天岐第一次遇见白风时说的话,男子正是白风,是她以后的师父。 而她等的人,叫花渐。 也是她以后一直在找寻的人,因为那一日,她没有等到花渐,等来的只是和白风一同前来除妖的人带回的一具尸体。 见了那具尸体,她忽然明白,花渐是故意离开她的,尸体的模样和花渐一样却不可能是花渐,因为尸体后面的脖子上并没有红印。 花渐又到底是人? 还是妖! “我跟你们走。” 第一章 暴雨前白絮寻天岐 妖,为恶者,必除之。何谓恶?害人。这是身为除妖师必须谨记的一句话。 平城。 这是一座远离都城的南方小城。 城外平静安宁,偶有虫鸣鸟叫声传出,并不恼人,西面的山中有着一片竹林,南面的山地势高,山顶处有着一片雪原,哪怕是夏季,地上的积雪依旧不化。 慕名到此的人有很多,马车和行人进出都在南北的两个小城门,城门处拥挤,而过了城门豁然开朗,熙熙攘攘的声音迎面而来。 见过的人都会道一声:“没想到这里竟是如此热闹。” 城虽小,却和麻雀一样,五脏俱全,该有的客栈,酒楼,商铺,一样不缺。 城内和城外相比,可以说是两个地方。 城内的路并不宽阔,行人来往显得有些拥挤,却更显热闹,摆摊的商贩们摆在了路的两边叫喊着自己的口号招揽着过路人。 男女老少的目光或多或少停留在这些小摊上,看过之后再决定去留,孩童贪玩看到了小摊上的玩具便不肯离开。 “咚咚——咚咚——” 混在人群中,这声响也尤为醒目。 孩童拿起了小摊上的一个拨浪鼓,摇得咚咙作响,妇女无奈只好笑着掏出了荷包。 “娘买了这个给你,你可要听话。”孩童的母亲侧过身弯下腰,轻轻扶着孩童两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眼中满是慈祥。 孩童眨着眼睛使劲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的笑脸。 小贩眼见又一笔生意上门也是喜不自禁。 一位撑着伞遮挡太阳的女子面色平静,听到声响后微微抬高了伞,好奇地看向那孩童,目光停留在了拨浪鼓上。经过他们的身旁后,女子又收回视线撑低伞面,微露笑意。 听话,听爹的话,我们不需要这个就不买了,她执意要买的话就是不肯听父亲的话,就是一个执拗不懂事的孩子。 换做是她的父亲,便是这种感觉了。 父亲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出来。 七月里的太阳,实在是热辣无比,有着伞的遮挡,还是有些睁不开眼睛,更何况是那些急着赶路的人。 此刻是正午时分,日头正毒,刺眼的阳光照下来,照得行人接连眯眼。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流着汗,背着行囊低头忙着赶路,行人中有人用手遮挡,企图抵挡从上而下的炙烤。 但这手长久照着光,免不了要晒黑晒伤,只是为了赶路也不能顾虑许多。 女子看着前方远处的路,泛着一阵热浪,不免头晕目眩,不如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等到凉快些再找人。 既然已经来到了平城,要找天岐也不急于一时。 只是希望她自己不要很快被人找到。 女子来到客栈门前,走进客栈后,顶上的光一下子便暗淡下来,顿时轻松不少,身上也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掌柜的,来一间上房。” 掌柜的从柜内走出,笑意盈盈道:“这位客官可真是走远,我们这就剩最后一间上房了,客官,我先带你上去瞧瞧。” 女子放松应了一声:“好。” 从城外来的人,却并不轻松。 经过城门时,他们稍稍得了一处阴凉,很快便又暴露在日头底下,有走得疲累的人想要在城门内稍作歇息,也被同在城门内的守城士兵催促离开。 “快走,快走。” 一个面色黝黑的守城士兵面露不满,这天本就闷热,城门内又拥挤,虽然有阴凉处,可人一多还是难受。 赶走了想要停下休息的过路人,他手持长枪继续躲回到城门内,长叹一口气还是觉得透不过气,心中烦闷,面色沉重,只能仰头暗自埋怨,这么热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此刻若是能来一场雨去去燥热该有多好。 他伸出手捂着自己的脸,自上而下抹去了脸上的汗水。 在他身旁还有一人镇定自若,那人淡然转过头平静地向着他开口道:“你再怎么抹还是这么黑。” “三林,你这小子不热吗?”面色黝黑一些的守城士兵已习惯身旁这人的冷言冷语,并不恼怒,只是好奇问着。 三林果断答道:“我不觉得热。”用的却是慢悠悠的口吻。 黝黑男子叹了一声气,又望向行人。 他有过教训三林的冲动,奈何知晓三林的哥哥是除妖师,三林的身手也不差,他断然打不过,也只好习以为常。 刚刚走过城门的人,用手挡在额前四处张望,想寻个可以休息的地,喝杯茶水之后再赶路,望出去却看不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写着茶水的街边小铺子都早已坐满了过路的行人。 正要往前继续赶路。 手抬起的这一会工夫感觉手指沾了些东西,抬头一看,不知何时竟飘来了一朵云彩,方才沾到的东西正是先行下来的水滴。 “要下雨了。”赶路的人面色欣喜,随后皱起眉头来,不对,下雨了也得赶紧找个地方,他可没有带伞。 一人慌,众人跟着慌。 水滴越来越多,行人也都察觉,纷纷加快脚步往知晓的避雨处或是家中赶去。 先前撑着雨伞的女子在客栈掌柜的带路下慢悠悠地走上楼梯,不慌不忙,听见客栈外的响动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行人慌乱雨滴降落竟还掩嘴一笑低声道:“未雨绸缪,除妖师的基本功之一。” “客官,你说什么?”掌柜的没听清,回过头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白絮笑着答道,转过身继续往客栈二楼走着,下雨了,雨打在鸟的身上,鸟便飞不远了。 她想要找到天岐,拜天岐为师。 所以,她不能让听从父亲命令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的鸦岑找到她,再带她回到都城,回到除妖师的地方。 不知鸦岑进城了没有? 城门口,守城的士兵见行人慌乱误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立刻起身出了城门察看,头上感到一阵凉意,便明白是雷阵雨要来了。 他们的眼中有了期待,不知这雨会下多久。 城门内留着一个面不改色的守城士兵,正是三林,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身旁两边走出去的同伴继续倚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闭起了眼睛,嘴角渐渐扬起笑意。 既然要下雨,那他就先睡一会。 “三林,你怎么又要睡觉了。”黝黑的男子无奈道。 要过城门的行人都纷纷往里涌,而行人的最后面是一片树林。 绿意盎然,暗藏杀机。 第二章 平城的除妖师天岐 城外树林。 此刻正在上演着一场暴雨来临前的生死角逐。 一只生着七腿的黑色蜘蛛在林中慌乱逃窜,蜘蛛身形庞大,远远看去,蜘蛛的身上似乎坐着一个女人。 高处有风,吹乱了女人的头发。 女人扭过头往蜘蛛的身后看了一眼,凌乱的发丝显出了她的慌乱,蜘蛛妖见身后的除妖师紧追不舍,忍着心中的不快继续往前跑着。 除妖师也牢牢跟着前面这有着人的上半身,和蜘蛛下半身的妖。 蜘蛛妖沉重的脚步声一路惊起林中的鸟雀,连带着树上的树叶也都微微发颤,路过一棵树旁后,她身后的灰色身影也一闪而过。 这道身影的主人,手中提着剑,身穿一件丝毫不起眼的灰衣,头上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身后绑着红色发带,眼神坚定,正是天岐。 三年前,天岐还是一名除妖师。 现在的天岐已经离开了除妖师,踏上了一条找寻失踪人口花渐的不归路,在别人看来,她只不过是一个无名无望的除妖人。 当然在别人眼中,她还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见妖便杀的除妖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和那些除妖人不同,和除妖师也不同,她有着自己的除妖规矩。 蜘蛛一味往前逃窜,没有动过往旁边跑去的念头,一阵追逐后,始终没有和紧跟其后的天岐拉远距离。 天岐不由轻笑,收回笑意后集中心智牢牢注视着前方,手也不自觉握紧手中的剑身。 前面树木茂盛,蜘蛛已经无法再往前逃窜了,往前只会弄伤它引以为傲的身子,在已经失去一腿的劣势下雪上加霜。 蜘蛛意识到了这一点放慢了步伐。 天岐也放慢脚步,将右手微微抬高,压低眼眸冷冷盯着自己的猎物。 这只巨大的猎物跑到不能再跑的地方后只能不甘地停下脚步,前面有许多树挡住了去路,蜘蛛妖有些慌乱地站在原地动着剩下的七条腿。 另一条腿的伤口处还在滴着血。 天岐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七脚蜘蛛。 光影交错,她拔出了刚刚砍下这蜘蛛一腿的佩剑,剑端上还残留着先前没有甩干净的血水,她皱了一下眉又利索地将剑从身前甩到身旁,一滴血水顺势滴落在地。 无声。 无故却染红了草。 蜘蛛挪动着脚步,听到身后拔剑的声音又眼见前路被挡住,只能咬着牙回头,用着一双大眼怒视着天岐。 它已经修成人的上半身,只要吃满一百人便能彻底修成人形。 如今却要被这么一个小姑娘打断。 可恶,可恶! 更可恶的是,它失去的那一腿是被眼前这个小姑娘趁它不备的时候砍去的,人真是可恶,尤其是心狠手辣的除妖师。 蜘蛛张开人的嘴,发出恼人的喊声。 天岐轻笑,眼中仍有一丝厌恶,趁机将手微微抬起,随时做着收了这蜘蛛的准备。 这蜘蛛是除妖师通缉的妖物之一,被通缉的理由是因为它已经杀死了三名下等除妖师,害寻常之人已是罪孽深重,更何况是除妖师。 眼前的蜘蛛自然也就成了除妖师们重金悬赏的妖物之一,这悬赏除妖师可以接,除妖人也可以,根据三泉所说,蜘蛛妖现在的悬赏额为一百两,若它再杀人,悬赏额也会相应增加。 如果蜘蛛杀了她,那么它就会身价大涨引来更厉害的除妖师前来除它,而她杀了这蜘蛛妖,便能得到一百两的路费。 一百两,她志在必得。 所以,它已经没有活路可走了。 天岐眼中涌出杀意,转动着手腕,光照之下,手中的佩剑熠熠生辉。 被她盯上的妖物,向来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是她杀了妖物,要么是她不愿杀,放了妖物,主动放并不算是失手,是她认为那妖物不该死而已。 而这样的妖物也不能称之为妖物了,因为它们不会伤害好人,甚至从未伤过人。 所以,她也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当然,如果妖物害死了人,而且是好人,这妖物应当毫不犹豫地除去的时候,她也从未手下留情过,她留情,那死的人便会是她自己。 这个道理,她一直明白。 停下追逐后,鸟雀重新回到巢穴中,气氛一时静谧。 蜘蛛已经被砍去了一条腿,粘稠的血液从伤口流出,逃跑的这一路血也流了一地,此刻它停了下来,血水便在地上积成了一滩。 明明是个庞然大物却只能落荒而逃实在是狼狈不堪,滑稽不已。 但在天岐看来,这时更须谨慎。 狗急跳墙不是胡乱说的。 “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天岐开口的瞬间将剑抬至身前戒备,目光凛然,声音却出其平静,她朝七脚蜘蛛道,“还有什么遗言吗?” 蜘蛛见天岐迟迟不动手面上一直提防着,听眼前之人询问便急于开口,在天岐话音刚落时它就已经开口急忙吐出一个字:“有。” 天岐不耐烦道:“快说。” 蜘蛛人眼中的瞳孔快速移动着,身为蜘蛛时它有着和腿一样多的眼睛,习惯了四处观察周围,修炼出了人的上半身依旧是改不了旧习。 它深知,面前的除妖师不是普通人。 年纪轻轻竟能趁它不备砍下它的一条腿,还算有些本事,看来它得先拖延一下时间也来一招出其不意,也好回敬一下这位自大的除妖师。 七条高大的蜘蛛腿接连走动了一下。 蜘蛛正在预热,方便等会动手,眼珠又转了一转,盘算心事的模样显露无疑,不,不不……应该说是动腿。 蜘蛛的目光停留在天岐身上。 它这每一条腿上都布满了细细小小的毛发,先前死在它手上的除妖师都是这么小看它的,只要凑近看便能发现这些其实是尖锐的小刺,扎上一下便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可它一时大意竟失去了一条。 想到这,蜘蛛又有些怒火中烧。 见蜘蛛慢吞吞的不开口,天岐捏紧了手中的剑再一次警告道:“快说。”说话间从眼底深处翻出了一丝狠厉。 她依旧直视蜘蛛,丝毫不畏惧,也不在乎蜘蛛在心中盘算的鬼主意。 蜘蛛忍着怒气扭扭捏捏地开了口:“我的遗言就是……”边说着边抬起两只前脚,弯起朝向天岐猛地戳去,“我想要你死。” 它准备趁天岐不注意报失去一腿的仇。 然而天岐早已料到,蜘蛛的两只巨腿落下前,剑光已经闪到蜘蛛的眼前。 “说太慢,麻烦。”天岐瞧着眼前往后空一跃,利落地挥出一剑,剑和巨腿在空中交会,落地后,她甩了甩剑上沾到的鲜血继续轻笑道,“我不听你的遗言了。” 话音落下,蜘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它伸出的两只前腿停在半空都来不及落下,被剑斩断的地方喷出血来,断肢随着天岐收剑的声音应声而落。 怎么会? 蜘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两只前腿被砍去了一半,回过神来时,疼痛渐渐蔓延,可恶,真是可恶!!! 它忍着疼痛靠五条腿继续站立着。 不能在除妖师的面前败下阵来,它还要,还要!吃更多的人!!! 蜘蛛叫喊着,发出令天岐厌恶的吵闹声响。 天岐又看回蜘蛛,眼神嫌弃,身上虽未沾到血却还是低头看了眼,见依旧是干净的衣裳耐下心来询问:“我问你,你为何害人?” 无论是谁,做一件事情前都是有理由的,这叫事出有因,而这因可以让人同情让人怜惜,那便是情有可原。 这蜘蛛害死了三名除妖师,必除无疑,但她还是要照例问上一问。 妖若是害人就必须除去,可为何害人,她也好奇,这是她除妖的做法,除妖必问清缘由,这也是与别的除妖师不同的地方。 有不同便有分歧。 这也是她离开除妖师这一行的原因。 对她来说,妖所害之人为恶,则不除,妖所害之人为善,则立除。 至于刚才一见面不问是因为她觉得,妖既然敢害人便不会畏惧人,先给个下马威也好让妖乖乖开口,斩断它的一条腿本想节省些时间,现在看来反倒是耽误了许多时间。 蜘蛛大喊着,老实回答了天岐的问题:“为了变成人,我需要吃更多的人。”它不甘心,也不愿相信修行百年竟会败在一个小姑娘手中。 天岐再一次抬起手慢慢拔出佩剑,眼中有着一丝惋惜:“那么一路走好。” 妖也想变成人,人真有这么好? 蜘蛛惊慌失措,用两腿撑着地,另外三腿向天岐袭来,天岐灵巧地躲过后,闪身跑到蜘蛛身下,抬了头看见肥硕的腹部抖动着。 “完了。”蜘蛛大喊一声想往前跑去。 为时已晚。 天岐跳起用剑划破了蜘蛛的腹部,顺势而下,落地后立即翻滚出了蜘蛛的身下,身上并未沾到一丝血迹。 蜘蛛腿一软险些倒地,蜘蛛身上的女子身体往前倾了一下,依旧稳稳坐在蜘蛛的身上,女子惊恐地低头想往下察看,却发现用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到身下的情况,疼痛却慢慢传来,腹中有着东西好像呼之欲出。 随着裂缝打开,鲜血先滴落下来,随后腹中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掉落在地上。 天岐转过身注视着蜘蛛收起了剑。 蜘蛛不甘心,艰难地转过身往天岐的方向慢慢挪动,身后又是一片鲜红。 走动了几步,蜘蛛终于倒了下来,和人一样的眼睛却没有闭上,只是没有先前那般灵活,它的双眼死死盯着天岐的脚下,没有了光晕。 第三章 蜘蛛内的邋遢男子 雨落了下来,淅淅沥沥,冲去了燥热,落在地上泛起一股泥土的气味,蜘蛛的身边还残留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很快,雨渐渐大了起来,将地上的一切冲刷干净。 除了天岐站的那片地方。 污泥遍地,血水从这些污泥的空隙间流出,没有遇到凹地便不会停下,停下了也会被落下的雨水敲打着四散到别处。 空气水显润,天岐渐渐舒缓下来,低头看去,脚上已经溅到了不少泥水,心中哀叹,只能回去换洗了,抬了头,脸上也被雨水不断敲打着,雨水顺着脸颊处缓缓滑下。 她的神色淡然而柔和,顺着半空中残留的血腥味望了蜘蛛一眼,随后望着远处的天自语起来:“黄泉路也是这般不好走吗?” 传言人死后都会去阴间,在奈何桥下喝上一碗孟婆的汤忘却前尘重头再来,而黄泉路在奈何桥的前面,走在黄泉路上,已经死去的人心中定是一片杂乱。 希望这害人的蜘蛛妖下一世能做个好妖。 安分守己就行了,至于好人,这世道,人太好可是要吃亏的。 她不愿吃亏也算不上是好人。 雨不断落下。 天岐不想继续陪着已经死去的妖在空无一人的野外淋着雨,便紧了紧手中的剑转过身准备离开。 离开前,她又习惯性地转头扫视了一眼蜘蛛妖留下的残骸,这一看却看出了端倪,刚才还乱成一团的脏东西之中,有东西正在起伏着,大小和一个人差不多。 她停了下来,重新面朝蜘蛛。 眼前的东西难道是,蜘蛛的心脏。 不可能。 她曾听闻,蜘蛛其实是很胆小的,而它的心脏也很小,眼前的蜘蛛是修成了上半身的蜘蛛妖,或许是和蜘蛛有些不同。 按说人的心脏是长在左身的,这蜘蛛妖有了人的上半身是不是有两个心脏?上半身有着一个,腹中也有着一个。 那倒真是有趣。 正想着,那心脏忽然变长了,她立刻拔出了剑指着,心中打定主意,这心脏若再有异动便过去给它一剑,让它死得更透彻些,也免去了日后的提心吊胆。 可一走近,心脏又不动了。 雨水渐渐冲去了心脏上的脏东西。 她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清晰,这哪是心脏,分明是个男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刚才整个人弯成了一团,出来后应该是伸了伸手脚,舒展了一下被禁—锢许久的筋骨。 看样子,他还没有死。 天岐暗自惊诧,眼里带了些欣赏,这男子在蜘蛛体内竟还能活下来,有些本事,不过,有本事的人又怎么会让这蜘蛛妖给吞了。 注视着地上男子,沉寂的心绪又复苏。 这个男子应该是刚被吞下不久,纯粹运气好遇见了她,她又碰巧划开了蜘蛛的腹部,让他又落到了地上。 至于其他的人…… 可就没有那么走远了。 男子身旁的脏东西已是烂泥一摊,那些人不是化为了血水便是回归了大地,分不清是人还是别的东西。 “你还能起来走路吗?” 天岐继续拿剑指着面前的男子警惕着,万事小心为上,若这男子才是这蜘蛛妖的本体,她大意了也会没命。 男子踹了一下腿,用手抓着身边的土地,艰难地翻过身正对着她。 脸上也都是血和泥,混在一起看不清原本的面容,头发早已粘在一起紧紧地贴在脸上,衣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整个人都是狼狈至极。 天岐极力忍耐着扑鼻而来的恶臭,皱了皱眉又出声:“你是什么人?” 地上的男子抬起手想要抹去眼睛旁边的脏东西,手一碰,地上的泥也沾到了脸上,他扬起头让雨水自上而下清洗着脸,双手放在身前互相触—碰就着雨水洗去泥土。 天岐收回了剑。 男子睁开了眼睛,脸上依旧脏乱,凭着轮廓来看是个俊朗的人,张开了嘴露出牙来似乎是想笑,被雨水呛到立刻闭上眼睛剧烈咳嗽。 她握着剑鞘垂下眼睛看着男子。 他应该不是蜘蛛妖的本体,只不过是一个想在她面前故作潇洒的男子,也不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男子或许知道被看轻,咳嗽后立刻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手撑着地扬起上半身面对着天岐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倒是很有神,就好像是漫无边际的黑夜中投来的一道亮光。 天岐微微惊诧。 被蜘蛛妖吃后还能露出这样的眼神,实在是难得。 “你是除妖师?!”男子开了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一句十分肯定的问话。 问完,他的脸上扬起了笑意。 天岐看着眼前的男子,注视着他的眼睛冷冷回道:“不是。” 她已经离开了除妖师。 男子听后,眼中的光顿时淡去,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头一歪看着自己身后的蜘蛛残骸,又扬起头故意用着漫不经心的口口勿说道:“除妖师大人,在我面前,你不用这么谦虚,你看,我身后的不正是你除去的妖吗?” 天岐轻笑一声转身往回走。 身后男子急急站起来喊道:“除妖师大人等等我。” 天岐不顾男子的喊声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前面的树林外她的马还在等她,这马自她离开除妖师便跟着她了,很听话,只是怕妖怕得很,一靠近妖便不肯走了,这也算是一个分辨妖就在附近的好方法。 刚才为了追这蜘蛛妖已经丢下它很远的距离了,要是让别的妖给盯上了,她就得走回平城了,天黑之前恐怕都回不去。 在野外露宿,迫不得已时她或许会尝试一下,不过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就是自讨苦吃,就像身后的这个男子。 他从蜘蛛妖腹中出来,算是侥幸逃生,如此开朗,是真的心大不怕死还是故意假装的,她并不在意,赶紧回去找三泉拿了钱清洗一下身体,再饱餐一顿好好休息一晚才是正事。 男子追到天岐身后,天岐皱了皱眉,担心他会拍她的肩膀让她停下,便忍不住开口提醒:“你别跟在我身后。” 男子愣了一下,笑着来到天岐的右手边放慢了脚步一起走着。 他把头伸到前面又回过来看着天岐的脸笑着打招呼:“除妖师大人,我叫轩云,刘轩云,是刘家村的一个种地的,前些日子不小心让蜘蛛妖给吃了,没想到还能再重见天日,真是多亏了除妖师大人。” 天岐拿着剑移开了刘轩云的脸,不满道:“不要离我这么近,还有我不是除妖师,你非要喊我就叫我天岐。” 刘轩云点头,自言自语道:“天岐。” 天岐走快些,刘轩云又跟了上来擅自加上两字喊道:“天岐大人,你现在要去哪?” 天岐看了眼刘轩云,好言劝说道:“你不是刘家村的,那就赶紧回去,你父母会着急。”说完又看回路。 刘轩云停下低头失落道:“我没有父母,呵,他们早就在我小的时候就死了。” 没有父母…… 天岐微愣,往回偷看着刘轩云,他这话听上去很真,眼中的神色确实笼罩着悲伤,但她从那双眼中好像还看到了一丝愤怒,或许是为了掩盖那些许的愤怒,他的嘴角还有着笑意。 一定是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刘轩云是孤儿,和她一样。 她自小内敛,不喜欢对别人笑,除了相识已久的熟人,他倒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让她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空气中的滋味也不好受。 地上难闻的气味已经全部来到了身边,她不愿再作停留,脚下便走快了一些。 刘轩云抬了头,见天岐已经走远,赶紧追了上去,追得急脚上一滑只能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庆幸没有摔倒便又笑着朝天岐喊道:“天岐大人,等等我,我要跟着你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第四章 除妖我也要跟着你 天岐伸手将散落的头发往后拨了一拨,眼睛扫了一眼身前,身上已经都湿了,这场雨来得可真巧,平复了除妖时紧张的心神,却平复不了,她对于脏乱的厌恶。 一下雨,路也变得湿滑难走。 但更难应付的,是后面那个难缠的家伙。 天岐沉闷地走在前面,刘轩云在身后不厌其烦地追问着:“天岐大人,你想我怎么报恩?是以身相许好呢,还是当牛做马好呢。” 他似乎是真的想要跟着她。 到底有什么意图? 还是先问个明白,天岐烦闷地停下,拔出剑转过身指着跟在身后的刘轩云,厉声喝道:“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跟着我要做什么?” 威胁来得猝不及防。 刘轩云顿时吓得缩了一下脖子。 很快,这个侥幸逃生的男子又当着除妖师的面稳定了心神,甚至带起笑意,心中坦然,除妖师要除去的自然是妖,所以,现在还不用担心,除妖师大人会对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下手。 天岐将剑逼近。 刘轩云故意往前走了走,留意到天岐眼中的诧异,立刻抬起手,用手背小心翼翼地挥开了天岐的剑刃,眼神游走在她身上,停在胸前时轻蔑一笑:“天岐大人,你觉得,我对你能有什么意图?” 天岐低头看了眼,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抬起头又将剑重新放回到刘轩云的脖子上,尽力忍住怒气问道:“你说你是刘家村的,我在这里也待了一段时日,怎么从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轻笑着露出狠色,“你是在胡说。” 这个人来路不明,与她毫不相干。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质问清楚,平城内有她的朋友,她不希望有人来打扰。 不相干的人丝毫不着急。 胡~说。 慢悠悠地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这两字,刘轩云慢慢抬起眼睛,瞧着天岐脸上恼怒的神情,越发觉得有趣,轻笑一声承认了:“我的确是在胡说,不过我确实是无家可归,所以也不会轻信别人,但是……”稍作停顿脸上没了笑意,“我不会去害别人,更不会害我的救命恩人,天岐大人一心除妖,身边总得有个照料的人。”话到此,语气又委婉,“我只是想跟着你一起除妖。” 这不是假话。 他眼里目光真诚起来。 天岐有所动摇。 看来,有机会了,刘轩云趁机握住天岐手中的剑,慢慢将剑逼近自己的脖子处,对上天岐眼睛时,脸上丝毫没有惧意,掷地有声道:“天岐大人,我这回说的是肺腑之言,如有半句虚假你大可现在就杀了我,反正我的命也是你救的,能死在你的剑下我毫无怨念。” 毫无,怨言? 是真,还是假? 天岐目光深邃,牢牢注视着眼前这个花言巧语的人,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神情。 顷刻间仿佛时间都戛然而止,只有雨水还在不停落下,发出声响。 胸口下的起伏快了些。 她还是动摇了。 刘轩云是人,却能在蜘蛛妖腹中活下来,实在是有些奇怪,他若不是人,本事也不会高过蜘蛛妖,不然也不会被蜘蛛妖吃下。 刘轩云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东西,对她而言,威胁并不大。 只要他不去威胁别人。 雨还在下,雨幕隔开两人的视线,眼前人身形朦胧,看不透全部,水滴接连掉落,天岐眼睛轻轻眨动。 刘轩云却不敢眨眼。 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拳头抵在剑和脖子之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生怕谎言被看穿,留意到天岐眨眼间脸上转瞬即逝的松懈,指间一松,脸上慢慢扬起笑。 天岐上当了。 他也松懈了。 天岐看到他露出的笑意,避开目光后,一脸严肃地朝他胸前看去,刚才,他看了她的,现在她也要看回去。 不过,是为了正事。 听一听他的心声,看看他说的话到底有没有让他自己心虚,这种算是关心的话语,自从离开除妖师后,就很少听到了,所以,以前白风的唠叨也变得弥足珍贵了。 雨水有着枝叶阻挡,声响已是不大。 她的心声还是被搅乱了。 自己的阵脚已乱,便听不清别人的声音,今日是听不到了,不过以后还会有机会。 有的,是机会。 下雨天不是个好日子。 天岐慢慢抬起头对上刘轩云的眼睛,见他还在看她,心中莫名有些紧张,直觉提醒着她。 刘轩云这样的人要小心提防。 还没看够吗? 刘轩云眨了眨眼,不习惯被女子这样直勾勾看着,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出声唤道:“天岐大人,怎么了吗?” 怎么? 该问这话的人是她,这个非要缠着她的人是怎么一回事? 相比刘轩云,天岐已是面露烦躁。 她看不明白。 刘轩云的笑很像是装的,又有些像是真的,定睛想要看清,可他脸上又还是脏兮兮的,根本看不清楚。 等回城,一定要让他先洗洗。 做好了决定,天岐也抛下恼怒,慢慢平复后露出笑,是要回城了。 刘轩云望着天岐脸上忽然出现的笑容,开始担忧会被丢下,于是便趁着天岐一个不留神,拿着剑猛地往自己这边一拽,拳头立刻便撞在了脖子处,而剑被他的手握着并没有伤到脖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装模作样,只是为了能换得一路的跟随,既然戏已经演到了这里,就不能半途而废。 刘轩云高声大喊:“天岐大人,我是人,还是妖,你试试就知道了。” 欲擒故纵的把戏向来有用。 天岐也犹豫了。 她的剑从来只杀过妖,杀人这个念头是有过,但很久没有再动了,那些恃强凌弱的人也是恨得人牙痒痒,可她不能杀,因为杀不完。 这样的人其实比作恶的妖还要多。 但他们身后都有着倚靠,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若是无依无靠倒也可以放手一搏,只是这么做太不值当。 斩草难以除根,而且斩草除根之后也难保不会有新的草长出来。 在她找到花渐,变得无所事事的时候后,她或许会考虑找一些乐子的,像是做些大义灭亲,惩奸除恶的事情。 对了,亲人只有花渐一个。 想起花渐,怒气便都到了花渐身上,刘轩云这种无脑的举动就成了笑话,她怎么会轻易相信这么一个举止怪异的人。 犹豫的,不过是该现在下手还是留到日后。 呵。 天岐又不由轻笑一声,刘轩云竟让她一时脑热真的起了杀他的念头,看来是他太吵闹了,而且还敢在她面前故意演了一场欲擒故纵的戏,真要找死还会用手挡着,直接把脖子扬出来就行了。 演戏居然不演全套。 还真是怕死。 不过,怕死也有怕死的好处,就和她的马一样,能多活些时日。 想跟着就先让他跟着。 除妖,是为了赏金,有了盘缠才能一直游走在各处打听花渐的消息,多一个人,有时候是会方便一些。 毕竟,有些地方,她进不去,而刘轩云是可以进去的。 比如说青楼。 花渐不太可能去那种地方,不过也说不准,因为人总是会变的,她以前也没有想过花渐竟然会抛下她不告而别。 刘轩云跟在她身边暂时没有坏处。 他若做了多余的事再考虑杀他的事也不迟,反正他来历不明,孤儿的事像是真的,那就不会有人去追究他的生死。 天岐平静下来喊道:“松手。” 刘轩云往后退了一些,惊喜地松开了手:“天岐大人,你同意了?” 天岐收回剑,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低下头朝着身后道:“刘轩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记得说实话给我听,我的身边是绝不会留一个敢骗我的人。” 因为,她最讨厌骗子。 刘轩云小跑几步跟上,眉眼周围依旧带着雨水洗不去的血渍:“我早就听闻天岐大人的名号便想追随你,出门途经这里遇到蜘蛛妖,多亏有天岐大人相救才能幸免于难,我想这应该就是缘分。” 缘分。 天岐听后,走得更快,脚下的泥水飞溅到身上,也毫不在意。 这也是假话,她明白。 所以,刘轩云没有骗到她,一个骗不到别人的骗子也就不能算是骗子了。 骗子也知道这一点。 望着天岐的背影,刘轩云会心一笑,暗自告诫自己,天岐和别的女子不太一样,他要谨慎些不能暴露了身份,一抬头又带起笑:“天岐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哪?” “平城。”天岐轻声回了一句。 刘轩云听后笑着点了一下头,小跑过去用手挡在天岐的头上,献着殷勤道:“天岐大人,我替你挡雨。” 雨水落到刘轩云的手背上,带着残留的污垢慢慢滑落。 到底是挡雨还是想弄脏她的头?天岐用剑往上拨开了刘轩云的手,微有不满:“顾好自己就行。” 刘轩云收回手笑笑:“多谢天岐大人关心。” 天岐轻笑一声,无奈手中的剑还是沾上了他的污垢。 两人走后,蜘蛛妖的残骸边冒出了一个像极了妖的男子,他的长发随意挽起绑着一根红色的发带,和天岐的一模一样,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薄衫,雨水浸湿后,衣下的肌肉若隐若现。 雨水之中,一抹亮眼的红色比地上的暗红更加醒目,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声音好听中带着一丝嘲弄:“你可真是没有用,连一个小小的除妖师都打不过。” 蜘蛛妖的上半身动了一下。 男子走过去,挽起自己的袖子,伸手去探蜘蛛妖的胸口,轻笑一声:“心脏竟还给你留着,看来你的运气也不错。” 蜘蛛妖艰难地醒来后,看着眼前的红衣男子,意识不清还是明白来的是谁。 她面色一红低下头道:“花渐大人,多谢你肯出手相救。” 花渐摇了摇头,面色冷峻地看向蜘蛛妖:“小蜘蛛,你该不会也要说以身相许这样的话。” 还能说话,应该没事。 蜘蛛妖动了动手回道:“怎么会。”它不想说不会,因为它心中想着这个念头。 花渐扬起一边的笑意,抬起手慢悠悠地自上而下划着自己的胸前,在腰间停下:“天岐不是你能应付的,跟我回去重新换个身子,休息个几个月也就能恢复了。” 蜘蛛妖犹豫,眼中早已没有面对天岐时那般的凶狠,有的只是憧憬的眼神:“那花渐大人吩咐我要在这吃满一百人的事。” 花渐抬头惊讶道:“你是说你修成人形的事,需要吃一百个人才行是我骗你的,你既然是妖,也有了上半身,想要下半身我替你接一个便是,正好你这蜘蛛的身体也被弄坏了。” 蜘蛛妖点头,想走却发现动不了。 花渐提醒蜘蛛妖:“小蜘蛛,你的下半身已经没用了,等会我帮你把你的上半身救出来,可能会弄脏衣服。” 蜘蛛妖点头,闭上眼睛。 花渐走近触碰着蜘蛛妖的腹部:“别害怕,很快就好,不会疼的,我数到三就动手。” 蜘蛛妖又听话地点头。 花渐将手放在蜘蛛妖的腰间一侧,看了眼闭着眼睛的蜘蛛妖,微微恍了一下神,很快又轻笑着喊道:“三。” 蜘蛛妖忍着痛意问:“花渐大人,好了吗?” 花渐将手伸向蜘蛛妖:“好了,小蜘蛛,把你身上的这件脏衣服脱下来。”蜘蛛妖应声赶在花渐动手前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花渐见状赶紧脱下自己的红衣披在了蜘蛛妖身上,抱起蜘蛛妖边走边回:“好了,小蜘蛛,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第五章 我的马到底去哪了 林间有路,路还算宽阔,是一条泥土和石头铺成的路,在雨中泥泞不堪,天岐看了一眼便知晓这路平日里走过的人并不多。 石头完好,泥土和石头间的空隙也很大,若是经常有马车和行人走过,那这些石头一定会被碾得稀碎,和泥土混在一起。 这样的路走上去才舒适。 而这条路一走上去便能感觉脚上被石头硌到,每走一步还要担心泥水飞溅起来,将已经有些脏了的鞋子和裤子弄得更加脏乱。 但是很快。 这个担心已经没有必要了。 因为刘轩云重重踩下去一脚,飞溅起来的泥水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天岐忍着怒意加快步伐往左边走去,有意和他拉开距离,这路足够两人分开行走,刘轩云却偏要挨得这么近,追得这么急,是怕她出尔反尔,说好带上他却又不带吗? 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为了能让刘轩云知晓这点,天岐准备好好提醒一下他,可心中有着气,话到嘴边出来就变成了一句狠话:“不要跟着我。” 急促的声音一闪而过,出口的怒气却还一直飘散在空中。 明知是被嫌弃了,刘轩云还是不怕死地继续装聋作哑下去:“啊……天岐大人,你刚才和我说了什么?”为了能听清,他又借机快走几步。 难闻的气味如影随形。 天岐脸上现出一丝不悦,这刘轩云的耳朵是不是不好?又或是她说话的方式太过友善了,那就换一种。 她将手中的剑抛过头顶利索地一把握住,维持着这个动作微微后倾脑袋,眼睛聚焦于一处再次提醒他:“刘轩云,我让你不要跟着我。” 听身后的脚步声放慢,她才安心将手放下。 可身后却迟迟没了动静,让她想不明白。 救了刘轩云这个不相干的人,本就应该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最多是得一句他的道谢也就算两清了,现在倒好,摊上这么一个麻烦的家伙。 现在一声不响的,又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不过,既然她刚才已经留他在身边了就不会赶走他,只是,她不想要一个跟屁虫,更不想要一个动不动就闹别扭的跟屁虫。 这样的跟屁虫比话多的跟屁虫还要麻烦。 身后依旧没有动静。 天岐也开始有些懊恼。 她刚才应该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的,她是要刘轩云不要跟着她,跟得这么近。 然而,这种懊恼是多余的。 刘轩云是故意走慢的。 跟在天岐身后,望着天岐远去的背影,他露出笑意,眼神不怀好意,仿佛已经猜透天岐的心思,见天岐收回剑又比先前走慢了那么一点点肉眼也难以察觉到的步伐,立刻迈开步子追了上去,想要继续挨着天岐一起走。 刚到天岐右手边,他便感觉心里一凉,低头一看,是天岐牢牢抓着手中的剑,心中又是一惊,怀疑天岐是想要对他出手。 视线往上,天岐还是一副想着心事的模样,没留意到他。 那就好。 刘轩云轻笑一下放下心来,天岐应该只是在想别的事情,不过,身为除妖师的她,倒是不担心他会在这个时候对她不利吗?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又想笑了。 天岐听到了动静,回神往旁边看了眼,见刘轩云脏乱的脸上又浮出了一丝笑意,松开了剑暗暗想着,他这样子真像是个傻子,还从未见过这样不知好歹的人,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要等以后慢慢去看明白。 至于现在。 要刘轩云同行,也是考虑到以后可能会有麻烦的事情需要一个人一起来帮忙,留着他也是以防万一,万一哪一日就用着了呢。 他的耳朵不好也是有些麻烦,以后若是没听清她的暗号恐怕会出大事,看来得赶紧找个人帮他治治。 可找谁,她还没有想好。 因为在除妖师内,她有过生病的时候,虚弱得下不了床,一直是白风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似乎还有一个人,那时候病得严重记不清了。 离开了除妖师,好像还没有生过病,大概也有过小烧小热,不过这种事只要睡一觉第二日便都好了,也算不上是生病。 天岐抬起眼,雨好像小了些,也不知道小黑有没有在那乖乖等着,不过常听别人说下雨时不能躲在树下,而小黑为了躲雨一定是傻傻等在树下的,但愿能平安无事。 毕竟小黑陪了她整整十三年。 也算是老马了。 天岐的眼中藏不住担忧,虽看着前面的路却还是让刘轩云看出了反常。 刘轩云见天岐已经想好了心事便想着开口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他故意提起刚才的事,故作委屈地说道:“天岐大人,不是你同意让我做你的手下的吗?” 既然是手下,跟着主人不是理所应当的。 天岐听了立刻反驳道:“我只是让你跟着我,没有让你做我手下。”眼中的担忧即刻消散,怒意显露无遗,心底深处也涌上一丝厌恶,手下,这两个字听上去就不顺耳,还会让她想到一个词,手下留情。 这世上当然是无情的人活得最自在。 只是,她轻笑了下,这样的人真的有吗? 天岐的眼中笼上一层迷雾,又陷入了沉思,像她小时候,没有父母陪伴,如果不是花渐一直照顾她,她恐怕也活不下来,即便能侥幸活下,也只会顾着照顾自己。 那她便只会对自己有情,也就是自私。 情这种东西,从一出生就有了。 不过是多少的区别和对谁的区别。 刘轩云悄悄看着天岐,留意到天岐脸上的不耐烦已经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迷茫,似乎又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他真的很奇怪。 真的,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去想吗?或许,或许身为除妖师的天岐大人有着比他还要多的故事。 狡黠的目光在眼中一闪而过。 以后有的是机会听天岐讲故事。 至于他自己,刘轩云面露笑意,他是不喜欢回想的,与其沉浸在过往的伤痛中,不如多找一些乐子。 只是,他知道,天岐不是这么想的。 刘轩云不再惹怒天岐,转过头看着前面的路义正言辞道(继续装无辜):“跟着你,天岐大人,我这不是正在照做吗?” 还装可怜? 天岐瞥了眼刘轩云厉声道:“我的意思是,让你远远地跟着我,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怕他听不清故意提高了声音。 刘轩云抖了一下肩没敢看天岐,她怎么又生气了,女子的心思可真是复杂多变,就和这天气一样,天岐,眼睛一亮,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幸会,幸会……哈哈…… 心中虽是想得这样欢快,可开了口却是极低的声音,似乎是怕被别人听见一般,也似乎是怕被某个人打上一顿,只敢回了一个字:“哦……” 但这个字也是别有深意。 天岐打量了刘轩云一眼,明知他表里不一还是不再言语。 两人在树林中走了片刻,越往前走视线越开阔,周围的树木都少了起来,雨声渐小,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却是清晰可闻。 刘轩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动了动鼻子闻了闻,臭味似乎已经淡了许多,可身上的污垢却还残留着没有冲洗掉。 他正要喊住天岐,抬眼时看见天岐已经来到一棵树旁四处张望着,面上有些着急,再往下一看,不知何时她握着剑的手又攥得紧紧的。 心里松懈下来。 她不是个无情之人,至少对于她的马倒是有情有义。 刘轩云远远站着轻笑。 他站在这应该算是远远地跟着天岐了,而且她也能看见。 此刻,他没有在打什么歪主意。 天岐回头看刘轩云时,见他听话也不自觉松了手,但心里还是在想,刘轩云一声不响的又在打什么坏心思? 哼。 不去管他,找到小黑才是正事,她明明记得刚才是把小黑留在了这里。 可现在怎么又不见了? 小黑怕妖肯定不会独自往树林里乱跑的,应该是饿了去找吃的了。 天岐用力抓了一下剑,朝刘轩云喊道:“快点跟上。”小黑已经不见了,他若再不见,那就麻烦了。 刘轩云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兴冲冲地跑到天岐面前应道:“天岐大人,我们再往前找找一定能找到你的那匹马的。” 天岐猛地眨了下眼淡淡道:“走。” 第六章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 两人又往前走了片刻,快要走出这片树林了却还没有见到小黑的踪影。 天岐心中不安,不自觉走慢了些。 刘轩云放慢脚步跟在天岐身边,帮着四处寻找,随意看了几眼自觉找马无望,收回视线目光涣散。 马真的那么重要? 他觉得并不重要就擅自做好了放弃的打算,想着让天岐也放弃好尽早赶路,便开口劝道:“天岐大人,你的马会不会已经被别的妖吃掉了。” 语气太过漫不经心,显得不够真诚。 天岐向来不喜欢听劝,更何况是刘轩云这种不经脑子的劝,听完便下意识瞥过去一眼,眼里的不满明确地在警告他尽快收敛。 刘轩云噤声心虚地往别出看去,他这嘴可别是乌鸦嘴,一说就中了。 天岐往另一边看去继续寻找着小黑的身影,虽不信刘轩云的胡言乱语,却开始有些担心,被妖吃掉,小黑…… 可没有刘轩云这么笨,在见到妖之前,小黑一定早就跑了。 所以才会迟迟未见小黑踪影。 老马,向来是让她安心的。 天岐稍稍缓和了紧张的情绪,注视着还在装模作样寻找小黑的刘轩云,冷声道:“刘轩云,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么等会我找回了我的马,你别想骑上来。” 刘轩云回过头,眼中闪过惊讶,褪去一半脏乱的脸上很快又露出得意的笑容,不骑也没什么,反正本来也没奢望过,只是天岐却已经在顾着他了。 有些人就是嘴硬。 心软的话怎么受得了别人的软磨硬泡。 他看着天岐冷峻的模样反而忍不住想要偷笑,知道笑后会惹来天岐不满,便在看了片刻快要扬起脸上的笑时,开始故作惊讶地开口:“天岐大人,难道你一直想着找到马后让我也一起上马回去?” 为了装得更像些,他一边说着一边欣喜地用手比划着。 这样的举动,有些夸张和可笑。 天岐却没有一丝笑意,目光凛然地盯着刘轩云,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自顾自地演戏。 刘轩云慌了。 天岐怎么不否认呢? 那就是默认了。 他低下头忽视一瞬的尴尬,走到天岐身边抬起头低声细语道:“天岐大人。”眼中又有着明亮的光,“原来是这么顾着我,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迎面而来的气息是温热的,却并不温暖,天岐不去看刘轩云脸上的神情,轻哼一声,扬起头瞥了刘轩云身后一眼,那里比他的脸干净。 他若是有尾巴,这会该翘上天了。 想到这,天岐看回刘轩云眼中终于带起了一丝笑意。 刘轩云这得意忘形的模样让她有些后悔这么轻易就答应让他跟着,不过他要是敢惹是生非,那就丢下他一人上路,不是她不让他跟着,而是他自己没有跟上。 这样,也就不算违背了什么。 三年来,她也习惯了一个人。 只是偶尔,会想起在除妖师中的师父白风,在想,白风是不是也在惦念着她,是不是已经从右手不能用剑的颓然中恢复过来。 一回想起来又忍不住要担忧。 天岐赶紧回过神,准备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她朝着刘轩云逼近,轻笑起来:“刘轩云,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跟着我一起除妖,难道你想用这么拙劣的谎话就骗到我?”话锋一转语气故作轻快,“姑且当我信了,不过……我还是想要好好回敬你一下,也让你白开心一场,我不开口是以为你能自己想明白,自己收敛,既然你这样不知进退。” 眼中涌出恨意,“那我就明白告诉你,我的小黑,是绝不会让你这样脏乱的人骑上来的,明白了吗?你胆敢还有……”下一次。 话还未说完,刘轩云就已经低头认错,只是脸上还挂着笑意,这样的认错态度比死不认错还让天岐反感。 因为死不认错至少还可以动手教训。 而已经认错的人。 天岐看着刘轩云依旧带着笑意的脸,一时怒气更盛,话却说不下去,再说下去便该是打打杀杀的话了,眼前的笑容却似乎越发张狂,在挑衅着她最后的底线。 恍惚间,她想起了白风曾和她说过的话。 白风曾淡淡笑着,教育着她:“天岐,身为除妖师就要学会做到一个字,忍。” 她不理解反驳道:“忍耐算什么本事。” 白风依旧浅笑着,声音温和:“天岐,忍耐有时候也是一种本事。” 因为,大人不记小人过。 天岐垂下眼,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提醒着自己:“天岐,忍耐。” 刘轩云见天岐迟疑,肆无忌惮地抬了头,对上天岐的眼睛又笑了一下:“天岐大人以后还想杀了我不成?” 他的模样是一点也不怕死的模样,因为他心中早已明白天岐刚才说的话,他若是洗干净了,也是能骑在天岐的马上的。 小黑,这马是黑的吗? 这样倒真是一个直接明了的名字。 天岐拿起剑抱在身前,垂下的眼睛又重新看回到刘轩云身上,怒意在渐渐散去:“我这把剑从来没有杀过人。”轻笑起来,“如果你想成为死在这剑下的第一个人,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这也是玩笑。 这把剑只会用来除妖。 因为这剑是白风送给她的,也可以说是传给她的,自从白风的右手受伤不能用剑后便把一切都给了她。 白风一直希望她能替他走上大除妖师的位子去改变人和妖的关系。 但她到底还是辜负了白风的希冀。 就连五等除妖师都还没当上,便已经离开了都城。 白风也一直停留在四等除妖师的位子上,天资过人也无缘那大除妖师之位,或许到现在,他还在等她回去。 只是她有自己的想法。 忍无可忍便该主动出手,一味退让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是一个好欺负的人,而白风他只想在除妖师中忍下去。 她不喜欢白风的这种性子,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喜欢。 刘轩云直视天岐面无惧色,嘴角边慢慢扬起了笑意,朗声道:“天岐大人,你可要记得今日的这个约定,能第一个死在你剑下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 这种事算什么约定。 天岐松了松握着剑的手,这刘轩云恐怕不止是耳朵不好,连脑子也不太好。 “你自己记得便行了,我不会去记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天岐垂下手往旁边走去,他想要这么想就由着他,反正与她无关。 白风想留在那里就留着,等她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看他的。 看着眼前,天岐又焦急起来。 再往前就要走出树林了,只能先去旁边找找看了。 她沉下眼,脚步和思绪一样快。 明明今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刘轩云,可她却已经因为他的话,动过好几次气,这一回,又似乎…… 死在她剑下的第一个人。 哼,真是敢说啊。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一心求死却又怕死的人,不对,他是不是人还不一定。 天岐回头,看见刘轩云远远跟着,身上拖泥带水的,心中有些无奈,不知道他做起事来是不是也是如此,看上去倒是可怜巴巴的,下意识想要张口喊他快点跟上,见了刘轩云脸上的笑意立刻转回了头。 他的笑容和白风一样,她讨厌看到,其实又不是那么讨厌。 现在,她竟也和白风越来越像了。 当初,白风就是见她一个小女孩孤零零的,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才一直在竹林中陪着她,直到别的除妖师带着“花渐”的尸体前来。 她和白风一起走过去。 在她看到“花渐”的尸体后,她很快就明白了一切,花渐故意要诈死离开她,于是她趴在一个素未谋面的死人身上故作伤心,含着眼泪编出了一个谎话:“花渐,原来你是妖,原来我一直被妖骗了,你一直就是妖,一直就是害人的妖……” 白风见她哭得伤心,出于同情和愧疚,问她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她看向白风,很快镇定下来,答应道:“我跟你们走。” 来到除妖师后。 白风坚持要亲自照顾她,甚至不顾当时的大除妖师白锦如的反对。 白锦如是白风的父亲。 如今不过是个患得患失的老头罢了。 毕竟,白风也三十出头了。 “天岐大人,我去另一边找你的小黑。”刘轩云大声喊着,朝着天岐慢慢靠近。 天岐吓了一下,看了眼刘轩云厌恶道:“我的耳朵可没有你那么不好,下回再敢离我这么近大声嚷嚷,你和我的约定马上就能兑现了。” 刘轩云认真地听着,听后点了一下头,看着天岐轻笑一声,继续大声说着:“天岐大人不止是从来没杀过人,应该也是从来没好好威胁过人。” 说完,便是扬长而去。 天岐捏着剑,心中不甘,他怎么知道,是料定她不会对人下手吗?她威胁妖的手段便是先下手为强,而对人…… 却仍有所顾忌。 跟了白风这么多年,白风又是她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白风也像是她的父亲一般教给了她许多东西。 不过,白风可不是一个满脸胡渣颓废不堪的人,在她的脑中,丢下她不管的父亲才是这样一个可恶的人。 可恶。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花渐,问出他当初丢下她的原因。 至于父母,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天岐走着和刘轩云相反的方向,步伐沉重,刚才的雨水已经渗到了鞋子里,每走一步都感觉又潮又难受。 她望着远处眼中有着恨意,花渐到底躲去了哪里?这三年来竟然找不到半点他的踪迹,他狡猾得像是狐狸一般。 说不定现在他就躲在哪处,偷偷看着她像个愚蠢的傻瓜一样到处找着他。 她确实也是傻瓜,找不到还要继续找。 简直是自讨苦吃。 天岐轻笑一声,心中变得苦涩起来,当初的花渐也一样,没事收养她这么一个麻烦的小孩干嘛,又不是他亲生的。 花渐,也和白风一样爱多管闲事。 而此刻,天岐要找的花渐正扬着笑意抱着小蜘蛛往他的藏身处走去。 小蜘蛛在花渐的怀里颠簸着,身子下面虽然有些疼痛,但有着花渐大人陪在身边,她便也觉得不是那么难熬了。 花渐察觉到小蜘蛛有了动作,便放慢脚步低下头贴在小蜘蛛的耳边问道:“怎么了小蜘蛛,你是不是觉得,很疼。” 他眼神无奈,天岐下手还真是狠。 小蜘蛛不想花渐对她失望,赶紧摇了摇头,只要不会死,疼一些也无妨。 没事就好。 花渐把头收了回来,看着远处放心道:“那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下。” 小蜘蛛和天岐的性子倒是有些像,有心事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不过天岐还要倔一些。 找到他以后,肯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 不过,他也能心安理得一些,想着,花渐欣慰地笑了。 小蜘蛛忍着疼痛慢慢将头往回转,看着花渐在笑,不自觉跟着露出笑意,痛意也好像减轻了,花渐大人是第一个待她好的妖,她也会好好听花渐大人的话。 是花渐大人收留了她。 在满是尘埃不见天日的那个破旧山洞内,她织了一张网,静静等待着食物走上门来。 而那一日,花渐大人来了。 他撞在她的网上,而她很快便明白,这一次来的不是食物,她的网破了,她抓着一根蛛丝往上逃窜,却被花渐大人一把抓住。 虽然还是一片黑,但却有些暖意。 花渐大人的手很暖,在这份温暖中死去也是一件好事,但是,花渐大人放开了她,带她走出了山洞。 带她见识了。 她从未见识过的广阔天地和明媚阳光。 第七章 花渐离开天岐真相 出了山洞,光从顶上照了下来,花渐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远在高空中的太阳,喃喃自语道:“今日这天气很不错。” 耳边传来了虫鸣的声音。 并不聒噪,是轻微而有节奏的叫声。 花渐的脸上带起笑意,享受着这份平静,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 天岐。 这是一个他曾经用尽了心思去照顾的人。 只是,身为妖的他是不能照顾她一辈子的,况且天岐也说过,她的心愿是能够成为一名很厉害的除妖师。 既然一直是他在照顾她,也该由他主动担起做父亲的责任,由着天岐去完成心愿,以免日后会留下遗憾。 花渐盯着太阳思索着。 当初那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太阳凌驾于地上的一切事物,敢直视太阳,这肯定是一件勇敢的事,也是一件旁人眼中的错事。 当花渐轻轻晃着脑袋收回思绪,低下头来想看看小蜘蛛有没有逃走时,眼前忽然黑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措手不及。 恍神片刻后,他故作镇定,不慌不忙地闭上眼睛又休息了一会。 再睁开眼时,面前依旧是在他手上一动不动等到现在的小蜘蛛,花渐的脸上又浮现出笑意,眼中有些钦佩的神色。 有耐心,这是好事。 想要成为除妖师也是一条很漫长的路。 他的嘴边又勾起一抹笑意,打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要不就带着这只小蜘蛛一起上路,这样,一路上也能听它说说故事,就不会太无聊。 想到,便真的这么去做了。 花渐垂下头往手上靠近一些,看着小蜘蛛眨了一下眼睛,脑中正在考虑着措辞,想好了便扬起笑意亲切地问道:“小蜘蛛,你的家已经没了,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外面的世间看看,我一个人有些无聊。” 小蜘蛛在花渐的手中还是一动不动。 花渐歪着头细细看着。 看了好一会,他也没明白这小蜘蛛的意思,便摇了摇头。 小蜘蛛慌了,她想要跟着花渐的。 可是,她还只是一只蜘蛛,还不能说话,只能睁开所有的眼睛看着,好让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明白她眼中的憧憬,可以带她离开。 在他的手中,她能感到温暖。 而刚才,她又发现头顶上这个发亮的大家伙照下来的光竟然比花渐的手还要暖,她想要跟着他多见识一些在山洞中见不到的东西。 蜘蛛瞧着花渐稍稍走动了几下。 花渐察觉手心有些痒,见蜘蛛走动起来便扬起了得意的笑容开口道:“小家伙,你是同意了吗?那我就先把话说明白,我其实是妖,而且是一只千年老妖,你要是跟了我,我可以让你也有我这样英俊的人形,而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一百年。”声音平淡了一些,“一百年就够了,一百年之后你想去哪便去哪。” 千年! 他活了千年! 蜘蛛心中无比惊讶和钦佩。 这么厉害的妖,她当然想要跟着,这样以后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 蜘蛛在花渐的手上吐出了蛛丝。 花渐见小蜘蛛有了反应便仔细看着,很快,他的手上便出现了一张小小的蛛网,而网的中间站着小蜘蛛。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小蜘蛛。”花渐欣喜地朝着小蜘蛛说道,“你这蛛网织得不错。” 蜘蛛在蛛网内点了点头。 不管花渐能不能看清,她已经决定好了,以后都要跟着他。 “那你叫什么好呢?”花渐捧着小蜘蛛,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着,看了看了四周除了草便是树,小草,小树,这种名字都不好,“不如就叫你小蜘蛛。” 小蜘蛛眨了一下眼睛。 她本就是蜘蛛,这是人给她取的名字,也是给所有和她长相相似的蜘蛛取的名字,而小蜘蛛是花渐给她取的。 只要不是和那些蜘蛛的名字一样。 就可以了。 花渐把右手抬起,放在了左肩上,低下头说道:“小蜘蛛,你要是答应了,就爬到我的肩上来,你要是……” 话还没有说完,小蜘蛛就已经爬到了花渐的肩头。 花渐笑了。 小蜘蛛看到光把他的脸照得无比柔和,连笑意也好似发着光,她感觉花渐似乎很开心多了她这么一个,朋友。 她也很开心能遇上花渐。 不知不觉,她跟在花渐大人的身边也已经有很多年了,按人的说法来算的话,应该是有十年的时间了。 而她也有了上半身的人形。 至于下半身……那个可恶的除妖师!只有上半身的小蜘蛛双眼蓄满狠意,下回见了那个除妖师,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花渐看了眼小蜘蛛,见她神情狰狞好像很痛苦便赶紧将他体内的妖力又分了一些出去,刚才离开的时候他便给过一些妖力了,按说小蜘蛛也应该察觉不到痛楚了,怎么还会是现在这样一副神情。 难道小蜘蛛还在怨恨天岐。 如果真是这样,那看样子,小蜘蛛的伤势已经好转许多,至少能清醒记起刚才伤她的人。 “还疼吗?”花渐柔声询问。 小蜘蛛低下头,眼中露出了惊讶,她的身体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疼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花渐大人出手帮的她? 她又抬起头看向花渐,现在望出去也看得清楚了些,花渐大人的脸还是一如当初白里透红,不过那红好像是血。 是她身上的血溅到了花渐的脸上吗? 她慌乱出声:“花渐大人,你为了替我赶跑刚才伤我的那个除妖师受伤了吗?” 受伤? 花渐疑惑小蜘蛛为何要这么问,见她盯着自己的嘴边会心一笑,不是受伤,是刚才吃的果子还沾了一些在嘴边。 一种红色的果子,很甜。 “这不是伤,小蜘蛛你不用担心我。”花渐把头抬起,眼中有着笑意,“还有,刚才伤你的那个人她其实,不是除妖师。” 三年前,天岐便自己离开了除妖师。 为了找他。 不过他心中明白,天岐要走的那条路或许从离开除妖师的那一日起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在那种地方,她也学不到什么。 那个家伙对她还不错。 小蜘蛛疑惑:“花渐大人,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除妖师?” 花渐笑了笑:“我和她有些渊源。”目光放远,思绪也飘远。 再次相遇时说不定会刀剑相向的那种渊源,毕竟他照顾了天岐那么久,也深知天岐的性子,他忽然诈死离开她,还被发现了…… 唉,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 没想到,那时的天岐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这样想来,白风又能教她什么。 花渐的眼中露出一丝不屑,很快又轻笑起来,将眼中的那一丝不屑隐藏了起来,有时候暴露了一些东西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就像现在,他还不能被天岐找到。 他也在找一个人。 确切说是一只狐妖,狐族的公主,名为花落公主。 十三年前,人族的皇上下令要铲除妖魔,狐族也因此受到牵连,只是那一次声势浩大,最后只有狐族遭殃,未免太过奇怪。 好在花落公主逃了出来,潜藏在人间。 只要找到花落,便也能明白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于他为什么对狐族的事情如此上心,不过是因为他也是狐族中的一员罢了。 他怕天岐受到牵连,所以才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假死既能让天岐得到白风的庇护毫无牵挂地去完成她的心愿,也能让他逃脱想要他性命的那些人的耳目,过得安逸自在一些。 等有机会,他会出现坦白一切,让天岐能够彻底没有后顾之忧。 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情。 第八章 原来只是去吃果了 离开了除妖师的天岐,向来独来独往,至于真正想要做的事还未细细考虑过。 走进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天岐目视眼前,找花渐,先找小黑。 身旁传来衣服摩挲枝叶的声响,带着秋日里才会有的萧瑟,与这夏日格格不入,低下头,身形融入草木之中。 雨中,枝叶翠绿欲滴。 混入草木中的人,想伸手去摸。 想到,便真这么去做了。 右手有佩剑,天岐把剑换到左手,空出的右手拂过灌木丛顶端,手上传来的轻微刺痛,舒缓了一直紧绷着的手臂和心弦。 雨后,绿叶似乎更加盎然诱人。 是美景,也是诱惑。 天岐换回剑,依旧是右手握剑,抬头往远处看去,前面依旧是树木,枝叶茂盛,绿得发亮,望着那片绿色,想到另一片。 那片是竹林。 竹林中藏着一座木屋。 木屋里住着她和花渐两人。 走出木屋,就能看到高大翠绿的竹子,长满一路,蜿蜒而上的石阶上,积满了枯黄的落叶,而竹子永远是那么绿。 仿佛永远不会凋零。 春日里,会有竹笋冒出头来,混在落叶里,藏在竹子脚下,不近看难以察觉,除非,等它们长大一些,竹笋长成小山模样,才能一眼看见。 那时,她总是比花渐早发现。 他们也总是挖竹笋来吃。 那些事,想忘也忘不了。 灌木丛的周围有着树木,走过的地方正上空有树叶遮挡,雨水落下并不是很快,水滴从叶片上滑落,拉长身体缓缓坠下。 天岐处在雨水之下,冷峻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眼里柔情似水。 雨水试图打破这平静的水面,从眼前不断落下,未能入天岐的眼,却擦到向外微翘的睫羽,眼睛下意识向下看去,雨水已经落地。 人清醒了。 手背上沾到了一些雨水,正在慢慢往下淌,有些痒痒的,天岐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手背,雨水落得很慢,沿着指骨流淌至指甲,再慢慢拉长身体落下。 眼前的景象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细水长流。 一滴水虽然微不足道,可水滴石穿的故事却是真的,当然,这靠的不仅仅是一滴水了,而是成千上万数不胜数的水滴。 朋友多,是有好处的。 尤其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孤身一人找寻花渐,已经有三年了,三年都找不到,或许这个时候身边多一个人,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也只是或许而已。 花渐一定不会自己出来。 天岐轻笑,转动手臂,水滴在手上来回滚动,迟迟没有落下。 精细打算,路才能走得长远。 手上动作慢慢停下,水滴又和先前一样往下垂落着。 这回,她只是淡然瞥了一眼,再望向远处,脸上多了一丝得意的神色,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就会像这水滴一样,很快落到地上,而不想要这么快结束,就要做些什么。 这便是细水长流的意思。 细水长流不是没有作为,不是软弱,更不是放弃,它是一种计谋,是一种坚持,更是一种自我的磨练。 所以。 花渐他,是不是一直在看着她到处打转,离开她,也是为了让她的路走得更长远些。 这或许是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只是,即便如此,花渐当初又为何要选择假死离开她! 非要假死! 就这么喜欢去死吗! 到底是为什么? 好好道一句别,很难吗?哼,花渐就知道让她担心,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早出晚归的,不干一件正经事,连最简单的洗衣做饭也做不好,道别肯定也是一窍不通。 就和他做别的事情一样。 每次出去,花渐都会虚情假意地问:“小天岐,我出去了,你想吃什么?” 问也问得蹩脚。 一听就知道说这话的人是不会做饭的,只能吃别人做的饭。 而花渐,下过厨,做过几回饭。 只是做的饭不能吃。 当然也就不能算在会做饭这一列里了,难吃都是对他厨艺的褒奖了。 哼。 怎么又想起他了。 真是该死! 天岐开始懊恼。 抬起头,沉下心往前看去,远处似乎传来了很轻微的声音,被脚步声和雨声打扰听得不太真切,停下仔细辨认后才依稀听清。 哗——哗—— 是溪水流动的声音。 雨声小了,溪水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越是往前溪水声越清晰,缓慢而又沉稳的声音,细水长流。 又想起白风。 想起他,也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实在找不到花渐,有空也该回去看看师父了,她可不会像花渐一样,让白风一直为她担心。 天岐轻晃脑袋。 不能再想了,找到小黑要紧。 脑中的念头挥散后,她走得更快。 虽是二十三岁的年纪,心智却没有二十三岁的女子成熟,天岐一个人时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比别人想得多,也想得不同。 虽然提醒了自己不能再想,但一路上还是心事重重。 出了灌木丛,任由走得有些酸痛的双脚继续大步往前走去。 走过几棵树,视野渐渐开阔。 前面有着一块空旷的草地,草地上有着一排低矮的树木,而那些树木上面长着红色的果子,竟然是果树。 还是第一次见到。 天岐稍作停顿,向着果树走去。 果树越发清晰了,不远处,小黑正津津有味地嚼着那些果子。 天岐松下一口气,朝小黑看去,无奈地轻声呼喊道:“小黑,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小黑回了头看着她,嘴里依旧嚼着果子,甩着马尾惬意自得。 天岐无奈,只能自己走了过去,走到小黑的身边,伸出手,摸了摸小黑的脸颊。 小黑立刻低下头,闭起了眼睛,摆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知道错了吗?”天岐故意装出生气的模样低声责怪道。 语气却带了一丝宠溺。 小黑依旧沉浸在天岐温柔的抚摸中,没有别的动作,除了没有忘记吃果子。 天岐收回手,从脖间开始往后抚摸,将马背上的水挥去,随后脚一跨坐在了小黑身上,小黑也反应过来,刚才停下吃果子身上沾了不少水,动了动脑袋,将水甩得天岐一身。 天岐并不恼怒,反而露出了笑容。 小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顽皮。 远处,尾随而来的刘轩云正悄悄躲在一棵树后偷偷看着,见天岐笑得开心,也跟着扬起了嘴角,眼露向往,女子笑的时候是最美的,不管这个女子生得如何,穿得如何。 天岐往刘轩云的方向看了眼,吓得刘轩云立刻紧张地贴在树后。 她眼里有疑惑。 刚才好像有东西一晃而过。 视线继续停留在刘轩云躲着的那棵树上,可眼神再好,也无法穿透树木,天岐只是隐隐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到底是谁? 不放心地左右看看,树旁空无一人。 她带着疑惑驱马上前。 小黑来到刘轩云身前的树边,放慢步子变得有些反常,似乎在害怕什么。 天岐让小黑停下,警惕起来,这周围是有人还是有妖? 她又四处找寻,往树后看去时看清了那脏乱的一角,顿时醒悟,原来这里是有着一个沾满妖气的人,难怪小黑会如此。 不过,他怎么会在这? 发现刘轩云偷偷跟着她,天岐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满,抬起右手亮出剑,厉声斥责着树后的人:“刘轩云,你不是去另一边了吗?”竟然又敢骗她,还真是信手拈来。 树后的人懈下紧张,轻轻一笑走出来。 被发现了,就没办法了。 天岐注视着刘轩云,等着他开口解释,忽然又想到,要他解释便是要他找个借口,眼眸微微抬起,反正她也不在意他的目的,只要不妨碍她便行了。 “我……”刘轩云有意拖延时间,短促地轻笑一声,仰着头看着骑在马上的天岐,想着找个合适的借口,又不能让天岐听出他是在欺骗她,又能说服自己,实在是有些困难。 天岐已经等不及在催道:“刘轩云,你不用再费心思编借口了,我根本不在意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会骑马的话就赶紧上来,我们这就回城去。” 回去后还得赶紧换身衣服。 天岐压低眼,盯着比小黑矮的人。 刘轩云愣在原地,低头看了眼身上,还是脏乱得很。 天岐见他犹豫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将拿在右手的剑放在了左手,等会还是用右手拿着缰绳,这样也稳妥一些,免得小黑因为身上坐着一个外人而有所反常将她也摔了下来。 刘轩云考虑好后终于抬起头笑着回绝道:“我身上脏,弄脏了你和你的马就不好了,你们先走,我会跟在后面的。” 天岐怀疑起来。 人能跟得上马,不自量力。 又盯着刘轩云看了片刻,她觉他不在说笑,轻笑着拉了拉手中的缰绳,看向远处回道:“那你别跟丢了,我没有空再去找你。” 他不上马也算是为她着想,不想弄脏了小黑和她身上的衣服。 只是小黑也该洗澡了。 回去后再说。 天岐腿下轻轻用力,小黑跑动起来。 马蹄声扬长而去。 刘轩云望着天岐离开的方向,用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脸,脸上沾到的雨水抹去一些,他的脸上,只剩下脏乱。 脏乱之下,是抹不去的笑意。 雨好像已经小了许多,路也就看得更清楚一些。 前面就是平城。 天岐坐在马上脸上有着笑意。 小黑跑得比往常快。 她出声安慰道:“小黑,你不用怕,刚才那人是沾到了蜘蛛妖的东西才会有妖的气息,以后,他也会跟着我们。” 天岐回头,看不见让她先走的人,想他是不是不会骑马,看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真是看不穿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不会骑马,那带上的就真的是一个跟屁虫了。 跟在小黑身后的跟屁虫。 麻烦,真是麻烦。 小黑跑得更快,有意甩下刘轩云这个不熟悉的跟屁虫。 跟屁虫却一点也不着急。 眼见天岐和小黑越跑越远,快要消失在视野里时,他才缓缓动身跟上去,仿佛料定救他一命的人一定会等他。 过了片刻。 还是不见天岐和小黑。 发觉要被落下,他快走几步,赶紧跑动起来。 天岐先出了林子,回头见刘轩云没有跟上,只好让小黑停下来先原地休息,等又望见他,继续驾马前行。 从树林到平城的这一路,天岐在前,刘轩云在后,两人中间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能跟得上,但到不了身旁。 刘轩云走快,小黑也走快。 过了一个多时辰,平城就在眼前了。 天岐拉着缰绳让小黑停下,回头看了眼走得精疲力尽的刘轩云,面上并无担忧,只是有些好奇,他,没事? 跑跑停停,又走走的,一个多时辰下来,寻常人都累了,他……又是刚刚死里逃生…… 还真是不寻常。 刘轩云抬头轻笑一声,回应着天岐的想法,喘着大气朝她喊道:“天岐大人,前面就到了。” 还能大声喊话,肯定没事。 天岐收回目光,继续让小黑赶路。 她又不是看不见,当然知道前面就到了,转念一想,一定要忍耐,不然才是中他的计,还是想别的事来分一下心好了。 不知道,今日站在城门口看守的三林有没有偷懒睡觉。 下雨天,是睡觉的好日子。 三林是三泉的弟弟。 和除妖师唯一沾边的便是,他的哥哥三泉是七等除妖师。 第九章 三林见人只喊美人 七等,是负责替出外执行任务的除妖师打探消息的除妖师中最高的一等,在其之下,有八等除妖师,和刚入门的九等除妖师。 等级是秩序,并非实力高低。 三泉是七等除妖师,但若按实力来排,他也是能在四等,五等除妖师的位子上的。 而再往上,一等,二等除妖师不过是个名头,现在坐着的人是除妖师中受人尊崇的几个老头,其中便有白风的父亲白锦如。 一等除妖师是除妖师的统领,也就是当今皇上亲自封的“大除妖师”。 二等除妖师相当于副统领,有名无实。 至于三等除妖师,是从四等除妖师中精心选拔(之后)出来的精英,在这个位子上,还设了天人榜和地人榜,每年按比试分出排位。 天人榜十八人,地人榜三十六人。 三等除妖师共五十四人。 回想起除妖师中的一些事情,天岐还记得很清楚,当初她离开的时候,天人榜和地人榜都没有满。 宁缺毋滥,不知道如今满了没。 本来师父白风一定能占到一个位子的,只可惜后来发生了那件事。 那个伤了白风的人,她也要找出来。 天岐坐在马背上,前倾身子,手中紧紧握着缰绳驱马往前跑去。 斜风细雨中,马上的人儿身形娇小,渐渐和身后停下不走的人拉开了距离。 刘轩云伸出手,抬到一半又收回了想要挽留的动作,喘了一下气笑着望向天岐的身后,脸上的笑意又深了。 这么远看着天岐的背影,他也能看透天岐的心意,天岐现在这个样子,倒真像是个思家心切的归客。 不知道他猜得对不对? 应该是对的。 刘轩云脸上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 山林中来的风清新微凉,吹起了他脸旁的几缕发丝,发丝的末端还挂着头顶上缓慢落下的雨水,雨水也被风吹得斜着掉落在他的身前。 片刻,发丝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是风小了。 雨也小了,有光照在身上。 刘轩云不再望着天岐,仰起头伸出了手,雨似乎又小了许多,头顶上也能看见太阳,他不由低声惊呼:“出太阳了。” 这样的景象让他想起了一句话——下雨出太阳那是假晴。 假情,虚情假意的人不容易受伤。 那么…… 刘轩云又收回手,将头慢慢低下,目光朝向远处的天岐,假装无情的人其实是最容易受伤的,当她动情的时候。 他可真想看一看。 “天岐大人,等等我。”刘轩云喊着追了上去,心中默念着,既然想要看,那可要跟紧一些。 天岐听到身后缠人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 边上赶路的行人听到声音纷纷好奇地回了头,看着一路跑来的刘轩云,远道而来,一路乏味,能看到一些乐子是最好不过。 而刘轩云甘愿成为别人眼中的乐子。 天岐却不想让别人知道刘轩云喊的是她,故意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别人,这个时候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只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个邋遢的男子在追的是骑在马上的这位姑娘。 结伴的行人目光相接,心领神会,笑而不语,男女之事说不清。 流言蜚语也就埋于心中。 天岐来到城门口停了下来,利索地下马,将剑换到右手,左手牵起缰绳,站在小黑的身边并不急着进去。 身后的人还没有过来。 城门内,先前趁着下雨前的那一阵马叉虫乱便偷起懒来闭眼睡觉的三林依旧怀抱长枪,镇定自若地靠在墙上,面色一片淡然。 听到马蹄声时,他便知晓是天岐除妖回来了,要回到三泉那里去。 “三林,你的朋友回来了。” 长相黝黑的男子轻轻推了三林一下,提醒着三林。 三林依旧闭着眼睛低低应了声:“嗯。” 这一声中没有不耐烦,透出的是一丝疲惫,长相黝黑的男子见状也不再打扰三林,偷偷看了天岐一眼,便回到自己的岗位。 天岐朝着长相黝黑的男子点头示意,又抬头望着正在城门内靠着休息的三林不由笑了笑,她果然没猜错。 三林这个时候在偷懒睡觉。 天岐又回头看向急着跟过来的刘轩云,在他身上有着光,脸上似乎有着笑意,此刻看去竟也顺眼了一些。 她不由在脑中猜想起刘轩云等会换洗后,那面目一新的模样。 应该还是高出常人的。 只是,不知道他和三林比起来,谁要更好看一些,和三泉比起来又是如何。 三林和三泉虽是兄弟,但三泉的面容要比三林温和许多,说话的口口勿也谦逊许多,再加上他们做的事情不同,长久以往,面容也就有了一些很明显的分别。 当然,这心中所想是源头。 三泉总是念着三林,面容便消瘦下来,而三林总是这么偷懒睡着觉,这面容,自然也就微微比三泉还要消瘦一些。 这或许是件稀罕事,但放在三林身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三林本就不是常人。 即便是闭着眼睛装睡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少想三泉的事情,甚至是一直在想三泉,为何偏偏要当除妖师。 当他所厌恶的除妖师。 这种怨恨,天岐先前是一知半解,听过三林的话后还是一知半解。 而她,也曾是三林口中让他厌恶的除妖师,听三泉讲起过三林的事情后,她以为三林会厌恶她这个从除妖师中离开的前除妖师。 没想到,在她去找三林时。 三林却开玩笑一般说了一句:“除妖师中都已经少了你这么一位美人,三泉还不愿离开吗?” 她当时愣了一下。 美人,这话,是她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她,虽然不是真心夸她的。 她还是客气地回道:“三林公子,你哥他瞧不上我这样的美人,况且,除妖师中的美人可还有很多。” 三林动了一下嘴角,明知说的不是实情还是慢悠悠地说出来了:“美人的意思是,三泉他喜欢除妖师中的,别的美人,所以迟迟不愿离开。” 天岐看向别处:“这,我不清楚,这种事你不是应该去问三泉吗?” 三林笑了笑,又故意压低声音问道:“那么你呢,你之前留在除妖师中是为了什么,现在离开除妖师又是为了什么?该不会也是为了亲人好。” 天岐当时不想回答,就反问:“那你又为何厌恶除妖师?” 三林略作迟疑,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睛也不想回答,就把问题抛给了不在城门口的三泉:“美人的问题,三泉他应该很乐意回答。” 第一次去见三林,便是说了这些。 天岐微微叹了口气,都想了这么多,刘轩云怎么还没走到这里。 她慢慢转过了身,一下子撞见了刘轩云迫切想要来到她身边的眼神。 “天岐大人,你是在等我吗?”面前的人忽然在近在眼前的地方停下,一边喘气一边喊道,同时挥动着并拢的四指朝她招了招手,随后放下给自己扇着风。 天岐默默转过身,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们今日是第一次见,刘轩云的举动却像是和她认识了许久,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别人投过来的目光更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好在身边有小黑,也挡了一些。 先前和三林打招呼的黝黑男子见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朝着天岐问道:“天岐姑娘,那位是你救回来的人?” 第十章 不信任那就下马威 “嗯。”天岐客气地点了点头。 这个黝黑的男子似乎是和三林关系最好的,至少在这里,她只见过他会和不太爱搭理人的三林打着招呼说着话。 他也会在她路过的时候打一声招呼。 这个男子很会做人。 “他看着倒是挺有趣的。”黝黑男子望着刘轩云笑着说道,试图和天岐拉近关系。 天岐听后没有回答。 她回头。 刘轩云离她已经只有数米远的距离,一眼便能看出他一路跑来疲惫不堪的模样,可心中却觉得,他并不是很狼狈。 或许是因为在他的身上,有一个地方很亮眼。 哪怕身上的污垢都还在,也难以掩盖住他那双清澈的眼眸,甚至于,那些脏乱越发能衬托出它的光彩,和刘轩云第一次睁眼看她时一样,只要看着这双眼睛,她就察觉不出,这双眼睛的主人有着丝毫的疲惫。 还有,他的笑意。 实在是奇怪。 刘轩云已经跟了一路,跑跑停停的,很明显是累了,可竟然还有工夫挤出笑来,越是笑,难道不是越走不动吗? 还是说…… 刘轩云是因为快要来到她身边了,才会拼命露出笑意。 讨好也不必如此拼命。 至少现在,她还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若是找到花渐,她也不会笑得如此开心。 “天岐大人,我终于追上你了。”疲惫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欣喜邀功的意味,刘轩云弯下身子按着自己的腿来到天岐的面前。 和猜想的一样,刘轩云是在笑。 天岐不由恍了一下神。 如果是在十年前找到了花渐,她或许还会像刘轩云这般跑到花渐面前,疲倦地笑着,一边笑一边说着这样相似的话:“花渐,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不要你说的那样礼物了,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便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花渐,我已经失去过一次父母了。 我不想再当一回孤儿。 不过,到了现在。 她只会提着剑逼问花渐:“花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于肯现身了。”不得不说,是当日擅作主张的花渐造就了今日不念旧情的天岐。 在天岐的身上,有着成熟稳重的气息,也有着成熟稳重的念头。 刘轩云今日是第一次见到她,为何会有这种小孩子一般见到喜欢之人的喜悦,若不是真的喜欢,是装不出来的。 因为她救了他,他便视她为恩人,认为她能保护好他。 刘轩云,的确是很有趣。 只是,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她在下手前从未想到蜘蛛妖的腹中还困着一个人,若知道,恐怕也不会对准那里下手了。 一切都是巧合。 可说巧,又太巧了些。 而刘轩云若是蓄谋已久,那就是她天真,被他精湛到以假乱真的演技给骗了,不知道,刘轩云真正想要逃避的,想要得到的又到底是什么? 想明白这些,更是麻烦。 不过好在,不去细想也无妨。 反正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若是身旁没有想要保护的人,那她就只会保护好自己。 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够活着去见想要保护的人,而不是让想要保护的人反过来为她担心。 至少现在,刘轩云不在其中。 “天岐大人。”刘轩云休息了片刻,把手从腿上挪开,站直了身体来到天岐的身旁,好奇地抬起手想要放在天岐的眼前晃上一晃,“你在等人吗,还是在想事情?” 天岐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往身旁看了一眼,慢慢把目光往下移去。 一双脏手愣在了半空。 刘轩云尴尬地笑着,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立刻放了下来,急着解释起来:“我就是想看看天岐大人有没有在想心事,并没有打算要用我这脏手碰天岐大人。” 天岐轻笑一声,转过身拉着小黑往里走。 他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刘轩云刚被夸完却因为不知晓天岐心中所想,很快又厚着脸皮跟了上去,缠在天岐的身旁,继续追问起来:“天岐大人,我们今晚住在哪?” “客栈。”天岐干脆地回道,“去之前,我先带你认识一个人,就在这城门内。” 她往旁边看去,见刘轩云的衣服已经脏到洗不干净的模样,皱了皱眉又道:“等会去了客栈,你先去沐浴,我去给你找身衣服来。” 刘轩云笑了一声当即应道:“好。” 他抬头往远处张望,就在这里,难不成是要见守城的士兵。 天岐为何要带他认识这个人? 刚才看见天岐和城门口一个长得最黑的男子说了几句话,怎么,要带他认识的人却并不是这个黝黑的男子。 还真是奇怪。 刘轩云边走边打量着经过的黝黑男子。 而黝黑男子见天岐进城便不再看着天岐和刘轩云,平视远处继续站起岗来,刘轩云瞧见了这番举动暗暗有些钦佩,原来这男子这么黑是因为被太阳晒的。 还真是尽忠职守呢。 思虑间,天岐已经撇下他来到了城门内,站在了还闭着眼睛的三林面前。 三林察觉马蹄声到了跟前,又听到脚步声停了下来便将腿往回收了一些,身子也更加往上,靠在墙上,透着一股高傲和懒散。 即便是靠在墙上,三林还是要比天岐高出了不少,看上去的气势也就比其他的守城士兵要更足一些,不知道的人或许会以为,三林是这些士兵的长官,是来照看他们的。 “三林,你看谁来了?”天岐出声。 这话问得有些刻意,是因为天岐也有意想看看三林听后的反应。 会不会误以为来的人是三泉。 三林动了一下嘴角,并没有上当:“我刚才就听到你的声音了。”睁开了眼睛注视着天岐,严肃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调笑的口吻,“美人。” 天岐正要出声制止,刘轩云走过来一边偷笑一边偷看着她。 还是晚了一步,天岐暗自叹气。 刘轩云满脸的不怀好意,美人,天岐要带他见的人怎么比他还要,不要脸,连这种违心的话都说得出口,能称得上美人的,怎么也该是好好打扮一番的美貌女子,再不济也该是穿着一身裙子的寻常女子。 所以,非要说的话,天岐大人可是一个不寻常的美人。 他的眼神有意无意都落在天岐脸上。 天岐冷着脸没有笑,三林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笑意,因为,对他们两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 刘轩云还在偷笑。 三林刚才便留意着这人,好奇天岐既不愿理会又为何要带着他,于是很快就状似无意的,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朝刘轩云看去,随后便是细细瞧着。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子,就像是滚进了泥潭里刚爬出来的模样,连他的脸都看得不是很清楚,眼睛却很有神。 这就是天岐要让他见的人。 三林不由眯起了眼。 看来,美人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这个人。 天岐发现三林已经打量起了刘轩云,依旧看着眼前没有回头,但她却能感觉到刘轩云正在看着她和三林,还有那些正在从城门经过的人,也都在看着这边,因为三林的一声“美人”,更是因为刘轩云放肆的笑声。 她不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 向来都不喜欢。 可有人偏偏不明白,或是明白却还故意装作不明白。 刘轩云若无其事地往旁边看了几眼,又朝正在注视着他的三林礼貌笑了一下,随后大摇大摆地走到天岐的身旁,眼睛一直瞧着天岐。 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身旁这个扎着马尾行事向来利索的女子,此刻面上有些窘迫。 这个机会,怎么能错过? 刘轩云小声道:“天岐大人是害羞了?” 没看错的话,天岐的脸上有一点点红晕。 美人,不是说天岐当不上这两个字,只是在这大街上,当众喊女子美人,又不似好色无礼之辈极尽调戏之意,如此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两个字,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刘轩云又将目光移到三林身上。 天岐大人的朋友还真特别。 天岐却不满刘轩云的举动,瞥了刘轩云一眼本想警告他废话少说,见他不再看着她,便忍着涌上心头的怒气向三林解释:“三林,我想让你见的人是他,还有,我和你说过,不要叫我,美人。”声音不自觉低了一些。 她已经很久不穿女子的衣着了。 只是为了在除妖的时候能够行事方便。 担心刘轩云又要说些什么,迟疑片刻,她又急着看向转过头来的刘轩云道:“他叫刘轩云,是刘家村一个种地的寻常百姓,我路过时,有一只蜘蛛妖正要吃他,我便出手救了他。” 凛冽的目光落在了刘轩云脸上。 刘轩云立刻笑着应道:“是这么一回事。”说着又识趣地看回三林。 两人的一唱一和引得三林面露浅笑,他动作慵懒,缓缓起身离开了身后靠着的城墙,站直后将双手渐渐松开。 怀中的长枪往外倒去的时候,三林伸出右手一把握住。 “你是想告诉我,你的身后从今日起都会跟着这么一个……”三林看着刘轩云思索着一个合适的称呼,紧握的右手也慢慢松开,将可以伤人的长枪当做是玩物一般在股掌间玩弄。 长枪在三林的手中打着转,停下时,三林也想出了对刘轩云的称呼:“听话的人,向来很难找,你该不会以为随便在路上救了一个人,他便会一直听你的话,不会欺骗你。” 天岐不由握住了右手中的剑。 欺骗。 她已经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早已能分辨是非,不过,三林的关心向来都是如此。 看向三林,她故意笑着说出狠厉的话来:“我明白,所以,以后他要是骗我,尤其是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那么,我便会杀了他的。” 话音落下,天岐眼中的杀意又落在了刚才还笑着的刘轩云身上。 刘轩云下意识退了一步,离天岐远一些。 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三林见状放心道:“那我明白了,美人。”尾音也轻了一些。 这一声美人。 只有身旁的几人能听见。 第十一章 为何不在城内骑马 刘轩云听了三林的又一句“美人”,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这是第二次了。 当天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无奈地抖了一下肩膀,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天岐大人,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就好。” 约定,什么约定。 天岐的脸上现出一丝疑惑,见刘轩云正朝她笑着,很快想起了林中的事,也想到了刘轩云擅自说出口的那个约定。 他会成为她剑下的第一个死人。 天岐面色凝重,当着还在看她的刘轩云面前,揣测起他的心思来,难道他当真不在乎生死,当真是这么一个置生死于度外的洒脱之人? 不可能。 他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提及父母,他先前也是很在意的模样,而且比起她对花渐的恨意,刘轩云显然更加怨恨他的父母。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刘轩云是从小缺少父母的关心和疼爱,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想要缠着别人。 这倒是说得通。 想通后,天岐眨了一下眼睛,再次看向刘轩云的时候多了一丝同情,也只有一丝,细到可以让人忽略。 而细心的人绝不会错过这样的眼神。 天岐看向刘轩云的目光全都让三林看在眼里,对于美人的反常,三林心领神会,他好奇的是引起美人反常的那人究竟有何特别,收回目光时顺带看了眼天岐身旁的刘轩云。 这个家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美人。 他便重新靠回到墙上环起手臂,右脚搭在左脚上,一副懒散看好戏的模样,美人的心到底会被谁打动呢? 他很好奇。 三泉他,不会连这么一个能被妖吃掉的人都比不过,那可真是好笑,不过,三泉从未和他说过他喜欢天岐,但三泉也没有说过不喜欢天岐或是,喜欢别的女子。 况且,三泉刚认识天岐便让天岐过来和他这个做弟弟的打招呼。 还真是耐人寻味。 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三林耐心等着面前两人接下来的举动,他不会去问三泉,免得三泉又说是为他好。 这样的好,他并不稀罕。 天岐也不在意刘轩云不看重自己性命的做法,收回目光低下头,心中带有一丝怨气,能在蜘蛛妖的体内活下来本就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 但他自己都不在意,她还要在意什么。 狗拿耗子,是多管闲事,到时候让猫给挠一脸就得不偿失了。 刘轩云不是她想保护的人。 而她想要保护的人…… 望向城内,天岐喃喃自语:“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里。” 花渐能有本事给别人换脸,肯定也能给自己换脸,时隔十三年,花渐变成了什么模样,她也不能猜想出来。 要怪也只怪她当时十来岁的时候,没有想到要找人把花渐的面容画下来。 那时她刚跟着白风来到除妖师之中,人生地不熟,时常做着噩梦,比如,花渐被人追杀,从脖子后面被砍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而他还开口喊着她的名字,垂死挣扎。 又或者是她见到了花渐的背影。 她跑过去,跑得太近,花渐转过身,她仍看不见他的面容,一抬头却看见花渐坏笑着,嘴角边流出血来艰难地向她解释:“小……天岐,我……” 她吓得一个激灵,梦便戛然而止了。 醒来时才发现是腿忽然抽动了一下,把她的思绪唤了回来,而被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就早已不在她的身上了。 那时,常常能梦到花渐,便没有想着去画下花渐的面容,以防日后忘记。 因为她也觉得自己不会忘记花渐的面容,但一直想不明白花渐诈死离开的原因,一想起花渐便满脑怨恨,根本不能细细去回想花渐的面容,久而久之,花渐的面容在她脑中便变得模糊起来。 等到现在,想记清楚些,想找人画出花渐的画像方便找人时,才发现已经晚了。 不晚的是,至少现在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记得以前,她和花渐说过自己的愿望是要当一名很厉害的除妖师,这世上少了害人的妖便会多一些能团聚在一起的家人。 家人,是最重要的。 可花渐却不告而别,还故意诈死,这是她心中最大的一件烦心事,找到花渐也就成了她现在最大的愿望。 至于花渐的愿望。 还有麻烦,或许都是因为她,花渐离开也是因为她,虽然还不清楚,但她隐隐觉得,花渐也还有着别的隐情。 等这事完全落地后,她应该才能彻底安下心回去,见一见师父白风,再见一见那里的朋友。 找到花渐是要紧事。 办完一件才能办下一件。 天岐转过头,朝着一直等在一旁不发出声响的小黑低声道:“走。” 背过身,她又轻轻叹气。 只是再要紧的事,拖了十三年也变得习以为常了,就和有些人腿痛一样,天好的时候腿没事,一旦下雨,腿痛便会发作,治不好,没大事,却是心中永远的痛。 永远,是晴天就好了。 三林靠在墙上满脸悠闲,目光朝着城内看去,下了一场雨,清净了不少。 刘轩云跟随天岐从他的面前走过,他感觉眼前更是清净了不少,心情也稍显愉悦,看了眼还没走远的天岐慢慢收回视线自言自语地出声:“我今日会晚些回去。” 刘轩云听后立刻回头,比天岐还要积极许多,他的耳朵并没有毛病,自然听清了三林的话,但是没听懂意思。 他一脸疑惑,这话,三林是和天岐说的?那怎么不当着天岐的面说,这么冷漠的男子,他可不喜欢。 不知道天岐,喜欢不喜欢? 刘轩云微微侧头,留意着已经走过城门站定的天岐。 天岐望着城内稀少的行人微露笑意:“我会告诉三泉的,三林今日又要帮别人站岗,所以会晚些回去。” 她知道,三林还是不想让三泉担心。 原来是这样。 刘轩云听后也微露笑意,转过头看着天岐的背影,不由眯起眼睛暗自细想,现在的天岐,性子看上去要比三林好上一截。 她和三林,应该是朋友。 是朋友,态度都变好了许多。 只要一直跟在天岐身边,他和天岐应该也很快就能成为朋友。 三林的脸上也有了笑意,闭起眼睛淡淡地回道:“美人,多谢。” 往常,这话只有他一人听到。 今日,却不同。 刘轩云听完了天岐的话,又想听三林的,看了一会天岐便又把视线转到了三林身上,虽未听清却还是看见了三林道谢时的口型,见天岐已经往前走了便擅作主张地替天岐回答道:“三林公子,不用谢。” 三林不屑地轻笑一声。 美人喊的可不是他,他竟有脸应下。 虽然美人也可以形容男子,但他绝不会把这两个字用在一个脏兮兮的男子身上,至少,也要等刘轩云洗干净后再下定论。 “走。” 三林轻声催促。 刘轩云却还在原地,盯着天岐让他见的第一个朋友。 天岐在发愣,便没顾上刘轩云这种会惹三林不满的举动,原来,三林会在她身后说着道谢的话,可惜,她一直没有听到。 要不是刘轩云今日替她出声回应了,那看来,刘轩云的耳朵一点事也没有。 装傻充愣的,看他能装到何时。 天岐置若罔闻地牵着小黑,丢下了还在原地的刘轩云往三泉的住处走去,走了几步,望着远处放慢了脚步。 小黑跑了一路需要休息一下。 刘轩云在城门内休息够了,也很快跟了上来。 天岐听到身后的动静,便恢复往常的步伐,眼睛直视着前方。 三泉那里,不仅仅是三泉的住处,也是来到这的除妖师可以休息的地方,而且三泉会为除妖师们提供一些消息,当然还有赏金。 只是,三泉那有着不少好吃懒做的除妖师,整日念叨着要出去为民除害,却连地里的害虫都不曾带回来一只,而到了饭点便会回来吃饭。 他们很讨人厌,这人,便是她。 她讨厌那些借着除妖师之名做着无赖混混之事的人。 不知道三泉心中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讨厌那些好吃懒做的除妖师?但三泉面上总是一副温润的神情,好像永远不会去怪谁,和白风有些相像。 不过,白风还要啰嗦一些。 而三泉说起三林话才会多一些,对于别人,三泉向来是客气。 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三泉那里,能省下些住客栈的银子,也可以留着给小黑和她自己买一些好吃的补补身体。 不知道今日那些讨人厌的家伙有没有搬出去一个,也好让她身后这个看上去懒懒散散的家伙搬进去住。 这样,也能省下住客栈的银子。 而且,三泉那并不比客栈差,至少每一个房间都要比客栈里的大一些,一间房内通常都是住上两三人的。 而她的房间一直是她自己。 这也是因为除妖师中的女子并不多。 她虽然不是除妖师了,但除妖的事她并没有少做,来到这里找三泉打探消息的时候,三泉便主动让她留下了。 或许是一句客气话,但她当真了。 “天岐大人,你怎么不骑马,是担心我会跟不上吗?”刘轩云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等她想完才故意皱着眉头好奇地问着。 天岐看了眼小黑,松开左手握着的缰绳后,摸了摸小黑的后背。 小黑脱了缰也依旧温驯地跟着。 马蹄声不急不缓地在耳边响着,刘轩云也收回了看向她的目光,面向了前方有节奏地走着,走的时候抬高了脚。 说是走路,更像是在跳着走。 天岐又握住缰绳,视线从小黑身上移到了刘轩云的身上,见他有些得意忘形,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不能和别人一样好好走路吗?” 刘轩云识趣地笑了一下,立刻便收回脚正常走动起来。 还算听话。 天岐往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道:“你看到地上积的那些水了吗?” 刘轩云从左边转过头,目光在天岐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漫不经心地瞧着身后的地上,地上是积了不少水。 有一滩水正被太阳照着,水波粼粼泛着光,映着旁边路过的行人身影,人影过后,是离这滩水近的城墙倒影。 看过去透彻明亮。 而还在落下的雨水不断打在水面上,壮大着这一小滩水。 这不骑马和这样的水有关系吗? 刘轩云笑着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前方时又偷偷看了天岐一眼。 他已经明白了。 骑马的时候,若是地上有着水,那么身旁路过的人便会被马蹄带起的水溅到,马蹄踩过了泥是脏的,一脚踩到干净的雨水中,溅出来的也就是泥水了。 天岐这关心人的方式和三林还真有些像。 说了也还要细想一下。 而天岐更内敛一些,他不问,她甚至都不会说出口,那他,可要多问问。 第十二章 路遇横冲直撞之人 刘轩云往天岐身边靠去,快要碰到她的时候识趣停下。 两人不够亲密,所以还有间隙。 天岐投来不耐烦的目光。 他坏笑道:“天岐大人,以后我跟着你,你也会给我买一匹马吗?还是说,等我把身上洗干净了,换了新衣服,我们以后可以一起骑同一匹马。” 天岐停下脚步。 刘轩云跟着停下,等着她开口。 “一起?”天岐轻笑着反问。 她的脸上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就和刘轩云问她是除妖师一样。 虽是问话却是胸有成竹。 “刘轩云,你比我可重多了。”天岐眼神轻蔑,自上而下打量着刘轩云。 刘轩云的个头和三林相差无几,身形和寻常男子相比要偏瘦一些,先前没有细看,现在看着,竟也没有觉得他文弱不堪。 他站得倒是很直,不会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哪怕浑身脏兮兮的,依旧难掩他的风采。 当然,他最厉害的是缠人的本事。 想要缠人,最重要的是跟得上人,没有一双好鞋子的话,跟不上人也就缠不了人。 看他脚上那双磨破皮的鞋,还有外露的粘着泥的脚趾,她不由嫌弃了一下,这好好的鞋子是怎么走破的,还破在了上面,毁东西这方面他也挺厉害的。 看来,等会不光要买衣服,买马,还要再买一双好一些的鞋子。 天岐又往上看去,脸上嫌弃的神情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看到刘轩云又莫名其妙地笑着,面上的嫌弃才又重新回来:“刘轩云,我不缺买马的钱,一人一匹马只是为了骑得舒服。” 人舒服,马也舒服。 她顾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刘轩云低头看了自己的脚,动了动脚趾,毫不在意地动身跟上,一边走一边轻点着头思索,他比天岐重,这是自然的。 不缺买马的钱,那就是要给他买一匹马。 他抬起头望着天岐和小黑的背影又牵动了一边的嘴角,还有,天岐在意小黑,怕他一起坐上来便会压坏了小黑。 这马怎么会轻易压坏呢? 是天岐大人多虑了。 不过,想得多的人向来重情。 当然也有满脑子坏主意不怀好意的人,他们想得多,还想得美,可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有着让他们在意的人。 这样的情,是好是坏呢? 刘轩云的脸上渐渐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天岐的这匹小黑看上去是老黑了,他认得出,刚才林中小黑吃果子的时候,他正躲在树后偷看,也就看到了小黑的牙齿。 不同年纪的马牙齿是不一样的。 看小黑的牙齿还有模样,他知道小黑跟在天岐的身边少说也有十来年了,而且这小黑免不了见过不少害人的妖,整日提心吊胆又到处奔波,比起寻常的马匹寿命势必会短一些。 哪怕天岐照顾得再好。 总有一日,马会先行一步离开她。 这还真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情。 “天岐大人。”刘轩云笑着凑到天岐的身边,歪着头去看天岐脸上的冷峻的神情,见天岐低眼,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天岐大人,我只是想冒昧再问一句。” 天岐瞥了近在眼前的刘轩云一眼,神色平静地看向眼前,忍着心中想要远离刘轩云的念头,耐下心来听着。 耳边传来的声音有些低落。 “天岐大人,你可还记得这些年来除过多少只难缠的妖,又攒下了多少来之不易的银子。”刘轩云垂下眼睛,轻笑了一声。 天岐不由看回刘轩云,见他暗自感伤着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冷冷出声道:“难缠的妖,现在我身边就有一个最难缠的。” 她没有细问他的事,他倒问起她来了。 可笑。 不过,刘轩云说的话让她莫名感到有些辛酸,回想过去的那些事,心中暗藏的委屈便好像开了一道口子,慢慢涌了出来。 寻常人家的孩子都是在父母关怀下长大的,她却只有花渐,当她把花渐当做父母来看待时,花渐又丢下她不管了,连句道别都没有。 想起来便会忍不住生气。 算了,不想。 天岐定睛往远处看去,竭力稳定心神。 雨还在下,虽然小了些,落在身上还是浇熄了一些她心中的怒火,而雨中出现的太阳比起烈日当空,此刻也是和煦许多。 天岐看清方向后又收回目光。 她的眼中还是有着一些雨水洗不去的恨意。 当初,若不是花渐丢下她,她便不会想着跟白风走,当然,她也就不会感受到除了花渐之外的温暖,说起来,她倒是还要感谢花渐。 哼,天岐轻轻出声。 刘轩云并没有反驳,抬起头朝天岐笑道:“天岐大人说的是,我一向难缠。”沉下眼,也一向是不达目的便誓不罢休。 天岐垂下眼睛扬起一边的嘴角,并未细想刘轩云口中的话,轻笑了一声后淡然回道:“你明白就好,还有,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她微微侧过头。 除了刘轩云这近在耳边的声音外,还有另外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从刚才她便在意着,是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有好几个人。 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天岐拉着缰绳踩了一下马蹬,稳稳当当地骑在马上。 刘轩云听了天岐的劝已经往小黑的身旁走开了一些,抬头见天岐独自上了马,又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便回头往身后看去。 看清后,他暗笑。 天岐真正不想理会的人应该是他们。 远处,有三个身形高大的壮汉骑着三匹骏马疾跑而来,来势汹汹,手中挥舞着马鞭抽打在马的身后,口中急不可耐地喊着“驾”。 动作粗犷,没有丝毫的怜惜。 为首的男子浓眉大眼,肤色黝黑,面上又生着许多痘,整张脸都是坑坑洼洼的,就和地上的水坑一样,一看就是疲于奔命的人。 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人嘛。 刘轩云伸长脖子往远处看去,也是一样的黑,长相一般,都是那种看一眼便记不住的人,但他们的身份应该会让人记住。 马鞍上还一左一右放着放着两个大袋子,放得快要满了出来,里面装的是他们的衣物,寻常要用的东西,还有一些除妖时要用到的武器。 袋子口虽然用绳子捆上了,但还是冒出了一些武器的尖头。 他们是除妖人。 传闻中,他们是一群对妖深恶痛绝的人,所以有了本事后便见妖就杀,虽然对于这世上害怕妖的人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到底还是太过残忍了一些,便不受除妖师的待见。 看来,这传闻是真的。 刘轩云又收回了目光看向骑在马上没有往前走的天岐,笑着问道:“天岐大人,我们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除妖是辛苦活,让五大三粗的男人去做不是更好吗?” 天岐不满地轻笑了一下,身后的红色发带往前飘着,她依旧听着身后的马蹄声,那三人越来越近了,而且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她是怕他们的脏水会溅到她的身上才骑在了小黑身上,说到辛苦,小黑今日好像已经很累了,比几个月前还要不堪重负。 小黑动了动脑袋,甩着从天而降的雨水。 水都甩到惹怒天岐的刘轩云身上。 “雨又大了。”天岐抬起头看了一眼,七月的天就和娃娃的脸一样,说变就变,想停就停,想下便下。 她摸着小黑的脖颈安抚着它。 刘轩云也仰起头望着头顶上的乌云应道:“七月的天气真是多变,就和……”他停顿了一下,慢慢将目光移到天岐的身上。 天岐低下头,头也不转地看了刘轩云一眼。 刘轩云露出笑意正要开口,却被近在身旁的一声“驾”打断了注意力。 他脸上的笑意僵住。 雨水落在地上,正好被马蹄踩个正着,脏水都到了原本就不干净的刘轩云身上。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过后。 横冲直撞的三人和天岐,刘轩云擦身而过。 天岐听着马蹄声越走越远,也从小黑身上下来开口道:“走。” 天岐和刘轩云一起站在原处。 那三人跑过他们的身旁后又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眼中的神色有些凶狠,仿佛是猎人见到了心仪已久的猎物。 “你还在发什么愣。”天岐急着催促道。 刘轩云回过神,摇了摇头和个没事人一样说道:“没什么?” 天岐轻笑一声,看穿了刘轩云心中所想:“你是在想刚才经过的那三个人是不是除妖人,我看挺像的,而且他们好像已经盯上你了。” 刘轩云的身上还有着蜘蛛残留的东西。 或许那些除妖人是嗅到了他身上的妖气。 她倒是闻不出来,因为她的鼻子又不是那嗅觉灵敏的狗鼻子,所以,那些能变成人形的妖若是站在她的眼前,又不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比如说狐妖露了狐狸尾巴之类的。 她一定是看不出来的。 “天岐大人。”刘轩云埋怨起来,“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你怎么还有些幸灾乐祸呢?” 天岐转过头,摸了摸小黑自语道:“他们确实是盯上你了,不想死就快点跟上我,不然不会有第二次走运的机会,我的实话就到此为止,听不听由你自己决定。” 幸灾乐祸并无善意。 她当然明白这点,实话往往伤人心,却是出自真情。 她也更愿意听实话。 可别人愿不愿意和她说实话,愿不愿意听她的实话,却不是她能决定的事。 天岐牵着小黑,怅然若失地往前走去。 刘轩云还在天岐的身后,疑惑地想着,他是说错了什么吗?不过,天岐刚才好像没有反驳他说的那句话,他是天岐的人。 那就是默许了。 既然他是天岐的人,哪怕他被别人盯上了,天岐也肯定会保护他的。 刘轩云眼神明亮笑了起来。 第十三章 鸦岑遇卖伞老妇人 “客官,这间就是今日剩的最后一间房,这里比别的房间都要小一些,不过姑娘一个人住的话也是足够了,而且通风好,住着舒服。”客栈掌柜将白絮带到屋内后,见白絮面露嫌弃便忙着解释起来。 白絮点了点头,从腰间的荷包内掏出银子给了掌柜的。 客栈掌柜笑着接过后便退了出去:“姑娘还有别的事就再喊我。” “我知道了。”白絮拿着刚才撑着的雨伞回到房门处,往外抖落了雨水,想起什么抬头探出去,朝客栈掌柜道:“等等,我有些饿了,你等会给我拿些吃的过来就行了。” “好,姑娘,我这就去让后厨准备。”掌柜的并未走远,应下后便放心地转身离去。 白絮回到了屋内将雨伞靠在门上,雨水的顶端还在往下流着水,围绕着伞顶端的那一小片圆圈地方,积成了一个圆形的水印。 她走到靠窗的地方往外看着。 窗外大雨如注,似是打开了大江上的筑堰,上游的江水便一下子往着下游倾泻而去,声势浩大,一阵喧闹的雨声过后,雨慢慢变小了,当江水汇合后也终会恢复平静,风过后泛起微澜。 “这七月的天可真奇怪,这雨就跟有人在天上倒了一盆水下来,倒完了还往下甩了甩,又落下一些水滴。”白絮扶着窗沿,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脸上也不自觉鼓了起来。 雨声小后,客栈外的街上,能依稀听到各家商铺内聚在一起的人说话的声音,行人匆匆走过的脚步声,和雨水落下的轻微响动。 热闹中有着一份寂静,寂静中也有着一份热闹。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白絮静下心来欣赏的思绪。 “卖伞了……卖伞了……” 白絮探出头一看,原来这客栈后面的街和客栈前的街一样大,有人在街旁摆了一个卖伞的小摊,一辆木头的小推车上铺着一些稻草,稻草上面放着几把灰扑扑的雨伞。 卖伞的是个老妇人。 这些伞看上去像是老妇人自己做的。 只是这样不起眼的雨伞会有人买吗,况且现在雨也小了一些,路上走着的人都是撑着伞或是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 行人的脸都被遮得有些看不清,他们的头都没有转到老妇人这边,看上一眼。 “年轻人,急着赶路吗?买把伞去,这些日子可都会下雨呢。”老妇人朝着一个经过的男子伸出手道,见男子停下走了过来便立刻从小推车上拿起了一把雨伞递了出去,“这伞是自家做的伞,不好看但顶用,拿着。” 男子低着头淋着雨,一旁的头发被雨水打水显贴在脸上,遮了一些面容,脸上心事重重,开口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大妈,我想和你打听一个地方。” 白絮看清男子后,心中一惊心虚地立刻把头缩了回来。 鸦岑。 他怎么这么快便找到这里来了? 男子正是白絮想躲的人,鸦岑,客栈外,鸦岑淋着雨,看了卖伞的老妇人一眼,迟疑着接过了那把灰扑扑的雨伞。 老妇人瞧着鸦岑,忽然露出了笑意,脸上的皱纹很多,却显得很有精神:“年轻人,和大妈我打听地方,那你可真是找错人了,不过,你倒是可以先说说看,你要找的是什么地方,或许我还听说过。” “青红楼。”鸦岑拿着雨伞却不打开,而是牢牢攥在手里,伞的中间顿时凹陷进去。 他急着要找到白絮。 老妇人收回目光皱起眉头细细想了一会,又摇着头语重心长道:“大妈我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地方啊,年轻人,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怎么听着这么不正经呢。” 以言取人,以貌取人,皆是不可取的。 古人有云,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然后老妇人并没有念过这些书,懂的只是人情世故。 “年轻人,我看你这模样长得也挺俊的,只是看着阴沉了一些,若是还没有成亲呢,大妈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合适的姑娘。”老妇人见鸦岑模样好看便摆出一副媒人模样,伸出手想要拨开鸦岑右脸上的头发。 鸦岑没有回答,立刻往后躲开了。 老妇人收回手,惋惜道:“这好好的一张脸让头发给遮了,露出来多好,人都精神一些,而且可以让这城里的女子都见见你的模样,我们平城的女子都热情得很,看上了哪个人就一直缠着不放了。” 鸦岑恍了一下神,浅笑着低落道:“女子都喜欢好看的人,温柔的人,他们不会喜欢我。”他也不想和别的女子扯上关系。 但似乎从以前起,他就一直跟着白絮,因为白絮的父亲吩咐他要照顾好白絮,而白絮从他刻意接近她后便开始疏远他了。 是因为白絮不喜欢他。 老妇人不明白鸦岑要这么说,疑惑之余鼓励起鸦岑来:“年轻人,你是我在这城中见过的最俊的一个男子了,我家老伴年轻的时候都没有你俊,但你说得没错,他呀,就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对我又比别人都好,所以我才跟了他,别看大妈一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可美着了,他那个时候都不敢正眼看我……” 提到老伴,老妇人的眼中满是爱意。 鸦岑礼貌地笑了一下,心中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很不自在,他正眼看着白絮的父亲白锦如,还有白絮的次数也并不多。 他也是因为有着温柔的一面吗? 鸦岑从身上掏出了银子递给老妇人:“我还要急着找人,就先告辞了。” 老妇人望着银子没有收,又给推了回去:“大妈我可找不开,况且我老伴已经走了,这是他给我做的伞,我留着这么多也没用,本来就是想拿出来送给有需要的人。” 鸦岑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伞,向着老妇人道谢道:“多谢。”临走又迟疑着提醒老妇人道:“你记得不要都送了,给自己也留一把。” 老妇人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泪花却是笑着在说:“年轻人,大妈我留着呢,一直留着,我家里就有一把最好的雨伞,是我老伴第一次送我的东西。” 鸦岑认真地听完老妇人的话后微微低头,转过身,将手中的银子藏了起来,手中依旧握着老妇人送的雨伞,离开时不自觉又握紧了。 迎面来了一阵小风,带着雨后的清新,鸦岑的心神也松缓了一些,他要找的是白絮,这是白絮的父亲白锦如的命令,也是他甘愿做的事。 右脸上的头发被吹起一些,现出了脸颊边的那一道烧痕。 触目惊心。 鸦岑抬起手想要将头发按下,又想起刚才那老妇人的话便将手收回放在身侧,他是该精神一些,不该一脸颓废。 鸦岑望向眼前,没有注意到偷看他的白絮。 他想找到青红楼是因为,青红楼是平城为除妖师提供住处的地方。 在都城时,他曾看了不少记着有关除妖师的书籍,哪一个地方有着除妖师的落脚处都写得一清二楚,还有着详细的地图。 当时只记下了名字和大致方位。 青红楼的主人是七等除妖师三泉,三泉和那书上记着的别人不同,在他名字后面还备注着,这青红楼本就是他的,都城的除妖师没有在平城另觅地方和看管之人。 或许天岐就在那,白絮想要找到天岐就一定会去那找她。 他也要尽快赶到青红楼。 白絮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鸦岑走远松了一口气,又打定主意要赶快找到天岐,比鸦岑找到她还要快。 只是,不知道天岐现在在哪。 白絮的脸上闷闷不乐。 她一直听说每座城中都有着给除妖师提供住处的地方,不过没有具体的名字,这也算是给想要加入除妖师的人第一个考验。 只要能找出这地方,并找到这地方的主人便有机会进入除妖师中。 第十四章 白絮撑伞相迎天岐 不过,想要当除妖师也不是没有捷径可以走,比如她自己,因为是除妖师中三位辈分最高的除妖师之一,白锦如的女儿,自然也就成了除妖师。 而鸦岑,是她父亲带回来的。 白絮轻盈地转过身,走到门边拿起了雨伞往楼下走去。 她要赶快找到天岐。 伞上的雨水缓慢落下,沿着房间到楼梯的路水滴连成一条线,木板铺成的地面,水很快就渗了进去,和刚才走上来时踩的湿脚印一样形成了一片暗色的水迹。 走下楼。 在楼梯处,她看到客栈内又进来了三个面露凶相的男子。 门外还有三匹健硕的马匹。 这些马倒是挺好看的,不比得它们的主人。 白絮微露笑意,继续下楼。 “掌柜的,来三间上房。”为首的男子长相最为粗鲁,出手却相当阔绰,一抬手用力将一锭银子拍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见来了不好惹的人丝毫不敢耽搁,赶紧拿了柜台上的银子攥在手里,从柜台里面走出来赔笑道:“几位贵客,今日可真是不凑巧,房间是一间也没有了,若是几位不嫌弃,先进来避雨吃顿饭,等雨停了再到别处寻寻看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或是先在这里等一会,等我这原来的客人退了房间……” “没房间了?”为首的男子怒气冲冲地从掌柜的手中抢回了银子。 掌柜的不由把心提了起来,这几位可是惹不起的主,他只能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坐下,你快去拿些吃的来,要有肉有酒,别的就挑你们客栈里最好吃的拿来。”为首的男子转过身往着客栈一楼的空位上走去,无意闹事。 掌柜的这才把心放下,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一些:“好,我这就去后厨吩咐他们快些做。” 男子身后的两个男子见掌柜的说完还停在原地等着什么,便催促起掌柜的:“快点,别傻站着了,先把酒拿上来。” 掌柜的迟疑片刻连连应道:“好,好。”转过身去了后厨的方向。 两个男子望着掌柜的走远嗤笑一声,也朝先前那个男子坐的地方走去。 三人坐下后开始说起话来。 “大哥,我们等会要去哪里?”三人中面容有些木讷的男子询问起来。 带头男子有些不满没有回答。 “大哥……你看,这里有个水灵的小娘子,脸蛋可真白啊。”另一个男子坐下后很快发现了从楼梯上下来的白絮。 这三人皆是爱好女色的。 只是,喜好各有不同而已。 两个跟着领头男子的人是一对兄弟,木讷一些的那个叫胡达,机灵一些的那个叫胡速。 带头的男子应声看了一眼白絮,嫌弃道:“不过是一个没长开的女娃娃,没胸没屁股的,有什么好看的,水灵有什么用,要……” 白絮别过头,不去看他们三人,也不理会他们的污言秽语。 掌柜的从后厨出来,见白絮要离开,赶紧上来询问:“姑娘,你现在是要出去吗?那你刚才让我端你房内的东西要不要迟些送过去,免得凉了。” 白絮点了点头。 掌柜的又急忙走向后厨方向。 客栈外面还在下着雨,淅淅沥沥的,比起刚才突如其然的暴雨,现在这雨要温柔许多了,从屋檐上落下的水也是一滴一滴的,而不是一片水帘。 白絮往外看去,撑开雨伞走出了客栈大门。 胡速看着白絮走远才收回目光。 客栈外,天岐和刘轩云正往这边赶来。 “天岐大人,客栈还有多远。”刘轩云见天岐一直不开口说话,便又没事找事起来。 天岐已经习惯了一些身旁这人的聒噪,微微不满道:“快了。” 刘轩云又不识趣地问道:“今日或许住客栈的人多,那等会要是只剩一间房了怎么办?” 天岐轻笑一声,答道:“正好。” 正好? 刘轩云看了天岐一眼,疑惑不解,一间房不共处一室怎么能让两个人住。 除非是…… “天岐大人,你是不是有别的住处?”刘轩云一猜便猜到了这点,也只有这样,天岐才会那么干脆地说道,正好。 “那里已经满了。”天岐瞥了刘轩云一眼微微张开嘴解释道。 他倒是有些小聪明。 刘轩云听后,意味深长地笑着应道:“原来是这样。”偷偷看着天岐,如果那里不满就还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过,既然是一席之地,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他倒是不介意在房内铺上一张席,现在正是热的时候,睡在凉席上还能凉快一些。 正想着,天岐忽然停了下来,小黑也跟着天岐停了下来。 刘轩云疑惑地放慢脚步,停在天岐身边顺着天岐的目光往远处看去。 天岐大人在看什么? “白絮怎么一个人来这了。”天岐神色凝重,望着前面撑伞走来的白絮,低声自语。 白絮,是女子的名字。 刘轩云在眼前寻找起女子的身影来,很快便在前面的行人中瞧见了一个撑伞的女子。 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亭亭玉立,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腰间束着一条白色带着花纹的织锦腰带。 她应该就是天岐口中的白絮。 刘轩云眯起眼,看到白絮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这样的穿着才像是个女孩子。 细看下去,白絮的脸蛋圆圆的,稚气未脱,一双大大的杏眼灵气十足,似是看到了熟人,嘴角边扬起了一些弧度,眼中也带着笑意,有着少女的可爱。 刘轩云收回视线笑了笑。 看来他猜得没有错,这个女子是天岐口中的白絮。 他又偷偷看向天岐,见天岐神色凝重不由忍住面上的笑意,在心中暗自偷笑着,白絮似乎是个让天岐头疼的人,比起他这个跟屁虫还要让天岐心烦。 那白絮一定也是缠了天岐很久。 当有更麻烦的事情,或是更麻烦的人出现时,那么,先前的麻烦也会暂且放到一边了。 刘轩云的脸上露出笑。 他这样应该算是幸灾乐祸。 “你在笑什么?”天岐察觉了异样,顾着眼前也来不及多想,质问口吻也很平淡。 刘轩云心中还是一惊,心虚地笑着,嘴上不答反问:“天岐大人,你和她是朋友吗?” 天岐迟疑一下,注视前面正撑着伞小跑过来的白絮,轻声道:“算是。” 第十五章 天岐和白絮的重逢 “天岐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 白絮小跑到天岐的身边,立刻把伞举高,撑在天岐的头上挡着小雨,眼中还带着笑意,看向小黑又欣喜道,“小黑,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小黑认识白絮,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踏动了几下马蹄。 天岐看到白絮伸手摸着小黑,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 师父,白絮想喊就先由着她。 她们两人一马彼此熟识,自然是相处愉快,剩下刘轩云这个外人无法涉足。 白絮摸完小黑后,才注意到天岐身边站着一个脏兮兮的男子,看向刘轩云的眼神中充满了嫌弃和怀疑。 他是谁? 刘轩云眼见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被忽视心中也有不满,正想开口问个明白,见白絮的目光已从小黑身上回到他身上,便老实闭了口。 他朝白絮露出友善的笑意,眼中藏着疑惑的神色,这个小姑娘喊天岐为师父,难道天岐年纪轻轻就已经收徒了? 还是说,白絮是擅自喊的,和他一样。 这么一想,被抛在一边的不快很快散去,他眼中的神色也变得友好起来。 白絮的声音却并不友好:“你是天岐师父从哪里带回来的人,怎么身上这么脏?” 刘轩云立刻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脏,是脏了,这点无法反驳。 天岐也用余光看着刘轩云。 白絮比天岐年轻许多,在除妖师中又是人人宠着的“大小姐”,说话向来是直言不讳,对于喜欢的东西或许会闭口不提,但对于讨厌的东西总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脏,是个女子都会嫌弃。 白絮抬起左手放在鼻尖下面,挡着刘轩云身上传来的气味,等着刘轩云开口。 刘轩云本就不满白絮的话,抬头又见她做出这样的动作更是生气,天岐大人穿得虽然不像是个女子,但喜好还是和寻常女子相似的。 比如说,都讨厌脏乱。 可天岐大人这一路上也没像白絮这般嫌弃他,这个叫白絮的小姑娘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中又气又好笑。 偷偷看回天岐一眼,想让天岐出声帮忙。 却不想。 天岐立刻收回余光,一言不发。 刘轩云暗自叹了一声气,他知道,他的身上是很脏,但现在难闻的气味已经散去很多了,白絮至于在天岐的面前故意让他下不来台面吗? 她不仁在先,那就别怪他无义。 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姑娘,如此不懂礼貌一定是她的父母没有教好,或是从小被宠到大的,所以无法无天。 那就让他好好说教说教。 刘轩云故意夸张地笑着,不甘示弱地往前走了一步,扬起头朝白絮回嘴道:“小姑娘,你的父母难道没有告诫过你,不要……” “我知道了。”白絮高声打断了刘轩云的话。 又一个无礼的举动。 这回不止是刘轩云,就连天岐,心中也是一惊。 天岐沉下眼睛,等着白絮后话。 而刘轩云没有想到白絮会无礼到随意打断别人的话,一被打断,连想说的话也一时忘了,是不得已愣住听白絮说完。 白絮见面前两人发愣,也惊讶地稍稍睁大了眼睛,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这个人是天岐师父抓回来的妖。” 她放下手,抬头看着天岐,脸上有着想要得到夸赞的神情。 天岐忍不住轻笑一声。 应该不会有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妖。 白絮以为说中,脸上有些得意,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挂着的银制腰牌后,扬着头道:“我现在已经是六等除妖师了,也有一些除妖的本领,是人还是妖,我应该能分辨出来,这个人的身上有着妖气,我肯定不会猜错。” 应该能分辨。 不会猜错。 刘轩云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 这不是胡诌吗? 他倒不是担心天岐因为这么一个不懂礼貌的小姑娘而怀疑他的身份,况且,天岐先前就已经怀疑过了,只是,妖气这种东西,除了妖,寻常人很难察觉得到。 而她……真能察觉? 那还真是厉害。 “他不是。”天岐收回面上笑意果断出声,眼睛没有看刘轩云一眼,想着他的事不及白絮重要,不能再让白絮浪费时间问下去了,盯上白絮,掷地有声地问:“白絮,鸦岑在哪?” 鸦岑。 白絮握着雨伞的手一颤,不敢看天岐眼睛,低下头来寻思着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 天岐无奈地收回目光,心中有了答案,白絮又是抛下鸦岑出来的。 而鸦岑应该就在这周围了。 在除妖师中,鸦岑便一直跟着白絮,实力不容小觑,他的身上有着只有三等除妖师才能佩戴的金腰牌,在天地榜上的排名并不靠前。 因为,鸦岑只参加了一次可以入选三等除妖师的比试。 而那次,鸦岑赢的人中就有白风。 不过,白风的实力本是高于鸦岑的,只是右手受伤便不敌鸦岑败下阵来。 如今,鸦岑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好白絮,实力应该也是长进了不少,而他不去参加那比试,排名依旧是垫底。 所以说。 除妖师等级和排名都是虚的而已。 天岐看向白絮腰间。 她在除妖师中时本是六等除妖师,也有着一块和白絮一样的银腰牌,离开的时候,想着要卖掉换些路费的,是白风从她的手中“买”了下来。 这腰牌也就一直在白风那里。 天岐抬起头注视着白絮,看清了白絮脸上的为难,忽然变得惆怅起来。 身为除妖师,都会有为难的事。 大除妖师也是如此。 在大除妖师之上,其实还有着束缚大除妖师的人,那就是皇上,除妖师的住处是皇上命人所建,大除妖师也是皇上下旨任命的。 皇上想杀人,便让守卫都城的重甲兵去抓人杀人,想除妖便让大除妖师手下的那些除妖师们去追妖杀妖。 越往高处,越接近皇上,伴君如伴虎,当了大除妖师也没什么好的。 心中一片释然。 从天上落下的雨,落在地上的声音很轻,落在伞上的声音却近在耳边,吵闹了一些却也能很好地挡住从天而降的雨滴。 天岐的头顶上有了雨伞的遮挡,不会有雨水在眼前落下阻拦视线,望出去也看得清楚一些,随意张望几眼,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除了正在看着她的刘轩云。 他又在得意什么? 刘轩云轻笑一声,在天岐的面前舒展了眉眼,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得意的是天岐对他的信任,在白絮这个外人面前能替他说话。 而天岐只是想赶快让鸦岑带白絮回去。 免得白风担心。 找不到鸦岑,天岐的目光又停在刘轩云脸上,轻笑一声,和白絮说他不是妖,只是不想解释太多,说一些狠话也可以少一些没必要的误解。 希望他不要误解才是。 “不是妖也可以杀,反正我现在也离开了除妖师,便不用受除妖师中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天岐慢慢转过头看向白絮,漫不经心地说着威胁刘轩云的话。 她不希望他把人想得太好,把她想得太好,如果非要这么想。 那也别怪她友好地开起玩笑。 白絮听了顾不上解释鸦岑的去向,脑中冒出另外的念头,当即抬起头,眼中难掩钦佩之意:“那他是天岐师父抓的坏人吗?” 坏人? 刘轩云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贴在天岐的身旁替自己求情道:“天岐大人,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好像就说了一句话。”见天岐面色不改,忙着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说的鸦岑是谁?”又是一个除妖师中的人吗? 不知道这个鸦岑本事如何? 白絮恶狠狠瞪着刘轩云。 居然又提起鸦岑。 刘轩云的心思全在天岐身上,没有留意到白絮的眼神,习惯了天岐对他的冷漠,还是担忧这个叫鸦岑的人。 天岐凭借一人之力除掉那只蜘蛛妖,也还是察觉不出他隐藏的妖气。 若是鸦岑比天岐还要厉害一些…… 会不会…… “天岐师父,他做了什么坏事?”白絮笑着问天岐,眼中现出了杀意。 天岐一时答不上来。 刘轩云回过神后看着白絮,替天岐答道:“坏事?”抬高眼皮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雨水进到眼中不得已眨动了几下回道,“我以前好像没有做过什么对除妖师不利的坏事。” 天岐瞧着两个孩子气互相作对的人,心中无奈还是决定先帮着白絮,也好让白絮不要再和刘轩云纠缠下去,也不要再转移话题。 她的目光落在刘轩云身上,随后轻笑,冷声说道:“现在没有做坏事,以后做了也是一样的,做坏事不分先后,只有对错,还有,我刚才说的话不只是在说你。” 刘轩云识趣地应了声:“哦。” 第十六章 白絮要拜天岐为师 “白絮,你是来找我的?”天岐见刘轩云安分下来,平复心神问白絮,“是除妖师内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虽然发生了什么也与她无关,但除妖师中的白风依旧是她的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白絮摇了摇头,眼中神色坚定起来,开口的声音也比先前认真许多:“天岐师父。” 天岐不解。 白絮是要说什么正事吗? “我,我想……”白絮对上天岐的眼睛,坚定的神色中还是带着一丝胆怯,走近一些,终于下定决心和天岐说道:“我想让你正式当我的师父,教我除妖的本事。” 要她当师父。 天岐不由低下头犹豫起来。 她还记得很清楚,白絮会喊她师父是因为那一天的偷看,而她会心甘情愿地喊白风一声师父也是从那天开始的。 一个寻常的午后。 白风住的房前院落里,天岐正跟着白风练习用剑的姿势,白絮一个人偷偷躲在一旁看着,看得很认真,躲得也很认真。 但小孩子捉迷藏的本事,大人一眼就看透了。 白絮躲在院中的一棵树后,已经偷看了一会的时候。 天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认为白絮是来找白风玩的,便走到白风的身边,好心提醒道:“白风,你的妹妹白絮来找你了。” 已经跟着白风学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练,不会妨碍到他们,这样,白风的父亲白锦如就不会觉得是她抢走了他的儿子,还有他的儿子对白絮的关心。 白风收回剑,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眼前懂事的天岐。 他当然关心妹妹白絮,白絮虽然贪玩了一些,但在除妖师中很安全,除妖师中也从没有外人能闯进来过,倒是天岐,来到这里后话似乎很少,也不喜欢和别人打招呼。 带着天岐在除妖师中走动的时候,见了人,他让天岐喊什么,天岐就喊什么,等到下一回再见了同样的人,他不说,天岐又不喊了。 这样下去,就不得不担心了。 不过,经历了那样的事,应该是会对身边的人有所戒备,毕竟先前一直照顾天岐的“人”,到头来却是会害人的妖,而那妖,又是被他的同伴所杀,天岐会一时怨恨他们也是正常的。 带天岐回来本就是想好好补偿一下。 只是,当时没有想到,天岐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白风转过头,看了一眼白絮躲着的地方,脸上浮现出笑意,低声道:“我知道。”回过头又低下眼故作严厉地教育着天岐,“天岐,练剑的时候不要分心,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现在是初学者,就一定要把心思都放在剑上,一旦分心了,很容易伤到自己的。” 话到最后更多的是无奈。 天岐对他总是这么冷淡,受了伤或许也不会告诉他,他又看不出来就麻烦了。 伤是积不得的。 天岐听不惯白风的絮叨,不耐烦地别过头答道:“白风,我也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知道你说的。”她也知道除妖师中那些人叫什么,为什么见了面总要让她喊他们的名字。 她在这里和白风最熟而已。 但也没有熟到可以喊“师父”这种亲密的称呼。 白风眼看天岐走到一边,练着剑的神情还是那么严肃,轻轻叹了一声气,自言自语起来:“知道了却不那么做,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分别,我都说过很多次了,要叫我师父。” 正怅然失意着。 白絮知道被发现后也跑了出来,来到白风的身边,脸蛋胖乎乎的,眼睛很有神,模样十分可爱。 白风把剑放下,抱起了白絮问道:“白絮,你今天来又想做什么?” 天岐在一旁练着剑,视线却飘向了白风和白絮这边。 白絮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了指天岐道:“哥哥,你也教我练剑,天岐姐姐练起剑来的模样真潇洒,我也想像她一样。” 白风忍不住轻笑起来,放下白絮,摸着白絮的脑袋回绝道:“白絮,你和天岐不一样,我可教不会你变得和天岐一样潇洒。” 白絮沉下脸不满道:“坏哥哥。” 天岐远远听到了白絮的埋怨声,一时笑出了声,面色柔和下来,多了几分孩子模样。 白风往天岐那边看去,心中一软,推着白絮催促道:“白絮,去天岐那,让天岐教你,记得,要喊天岐叫师父,这样,她就肯教你了。” 白絮听话地点了点头,朝天岐走去。 天岐又停下练剑的动作,看着并不熟悉的白絮走来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去看着白风,却见白风朝她笑着,眼中有着期待。 期待她能和白絮相处愉快。 一时之间,她也有所动容。 刘轩云在一旁好奇看着天岐,知道她是在想心事便耐心等着,又看了眼白絮,见白絮也目不转睛地在看天岐,忍不住笑了笑。 白絮也很有耐心。 她们虽然还不是师徒,但有些地方还是相像的。 “师父。”天岐思索了很久,抬起头轻声念道,她想起第一次喊白风师父也是这般犹豫不决,在她和白絮能愉快相处后,她决定如白风的愿,喊他一声师父。 喊出口的那一刻,似乎也轻松不少。 那时,白风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等她又出声喊他时,他才欣慰地笑了一下,又放肆地笑出声,意气风发的模样不愧是她的师父。 天岐想着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我的本事,都是你的哥哥白风教的,白絮,你回去和他学不是更好。” 白絮皱起眉头,一双明亮的杏眼中充满了不情愿:“我哥他的手现在根本都拿不了剑,我想和他练习对打都不行,教我是能教,但我不想他教,而鸦岑,总是故意让着我。”轻哼一声,话里难掩委屈,“害得我的武功没有办法长进一点。” 刘轩云心中暗笑。 这白絮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鸦岑看来是白絮的随从无疑了,是专门保护这位“大小姐”的。 天岐想了想,又严肃地问道:“白絮,你的意思是我当你师父的话,会对你很严厉?能够让你学到更多的本事?” 听到“严厉”两字,白絮立刻摇了摇头。 想学更多的本事倒是真的。 她又点了点头,笑着回道:“我想要和天岐师父你一样厉害,因为鸦岑和我说过,你是他最想要交手的人,如果你不参加选拔三等除妖师的比试,那他也就不会参加。” 第十七章 白絮拜师天岐真相 这就是鸦岑和白絮解释的理由? 天岐脸上有笑,这个谎还算可以,不知道是谁让一向老实本分的鸦岑这么说的,细想一下,能让鸦岑对白絮说谎的人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白絮的父亲白锦如。 天岐收回笑意,神色淡漠起来。 鸦岑应该是听了白锦如的命令,故意对白絮隐瞒不参加比试的原因,以免比试中受伤,在保护白絮时,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自从白风的右手受伤,白锦如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患得患失。 怕失去,容易明白。 怕得到,别人或许不解。 但她明白,大除妖师的位子,并不是那么好坐的。 可那回,白锦如却没有找到她。 一向反对她留在白风身边的白锦如竟没有拿白风受伤的事狠狠责骂她,更没有赶她离开,实在是反常得很。 而白锦如退下大除妖师之位后,整个除妖师似乎都变了个样。 变得比以前更好勇逞能了。 除妖师抓回的妖,杀死的妖都比以往多。 这都和那个急于接替白锦如,想要坐上大除妖师之位的勇常晋有关,他也和白锦如一样,是除妖师中,位高权重的三位除妖师之一。 只是,皇上却迟迟没有任命勇常晋为新的大除妖师,实在是令人费解,不过皇上的心思本来就是难以捉摸的。 而除妖师已经被妖族盯上了。 整个除妖师都是岌岌可危。 除妖师们除妖是受命于皇上,至于除妖师惹怒的妖,听命于妖族中的妖王,妖王自然想要把这些除妖师们除之而后快。 两边谁都看谁不顺眼,看似繁华热闹,安定祥和的都城实则是个是非之地,日后定会有大事要发生。 早日离开才是好事。 往后,除妖师和妖之间的恩怨只会越深,今日我除一只妖,他日你杀一个除妖师,便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谁对,谁错。 到最后也很难说清了。 妖想要存活下去就要剿灭除妖师,除妖师中的人不管是新入门的还是待了几年的,生死早就已经系在了一起,这其中或许还有想在除妖师中混一口饭吃的人。 他们从未杀过妖,却也面临着要被妖杀死的危险。 无辜吗? 也不无辜。 不管是人,还是妖,为的都是自己罢了,要当除妖师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又没有人逼着他们当,既然都已经是成年的人了,就要对自己说过的话,做出的事有所担当。 她也不会后悔。 当上除妖师。 还有离开除妖师。 现在的除妖师中,越是厉害的除妖师,尤其是天地榜上名列前茅的那几位除妖师,就越是会招惹到妖族中厉害的妖。 说起来,白风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毕竟妖想要杀的,肯定也先是那些身在高位的除妖师。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人和妖都明白。 皇上的身边或许也潜藏着妖的身影,现身的那一日,便是腥风血雨开始的那一日。 雨忽然大了起来。 雨滴不断敲打伞面,头顶上的声响越来越大,一把雨伞要遮挡住天岐和白絮两人,显得有些单薄。 天岐独自想着心事,连雨声变大也没有察觉,自然没有听到,白絮眼露担忧,轻声喊的那一句:“天岐师父”。 两旁的屋檐挂下一片水帘,阻挡了房内之人和街上行人的视线,雨声悠长,伞下有一人的身影也悠长而寂寥。 白絮又把伞往天岐这边挪了挪。 伞顶边缘的雨水顺着伞面落在白絮肩上,浸湿她那白色的衣衫。 “白姑娘。”刘轩云见天岐又在伞下想着什么,便也往前挤了挤,扬着头替天岐回答,“天岐大人要忙着保护我,可没有时间教你。” 这白絮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那他就用自己身上的味道赶跑她,天气多变,现在雨又要大了,这一把小伞可挡不住天岐和白絮两人的身子。 天岐病了也正好有他能随身照顾,而白絮这个大小姐病了就有些麻烦了。 他心里急躁。 天岐说的鸦岑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白絮嫌弃地看了一眼刘轩云,不愿理会他的话,撑伞从天岐面前来到身旁,抬起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天岐,乞求道:“天岐师父,你就让我跟着你,有空的时候教我一下就行了,我会自己用心练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天岐看向身旁,面色淡然。 大雨中,她抬起手抓住白絮握着雨伞的手,对上白絮的眼睛,细细体味着她说的话。 白絮心虚地抖动一下手臂。 天岐下意识握紧,把伞往白絮身边挪了挪,疑惑白絮好像在躲着什么,和小时候兴冲冲跑到她面前,肆无忌惮地喊她天岐师父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虽说人长大多少会有变化。 但白絮现在这样,拜她为师好像只是一个留在她身边的借口。 “让我答应做你的师父也行。”天岐扬起笑,放软了语气。 白絮立刻喜上眉梢。 天岐看向刘轩云,眼中带着白絮看不到的骇人气势,语气却很平淡:“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想要留在我身边的,我不在都城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也是在问他啊。 刘轩云缩了一下脖子,面露嬉笑。 见他领会,天岐笑了一下又看回白絮。 威胁人的话,像刚才那般,是不是就能威胁到了? 对于白絮来说。 不动声色的威胁是最可怕的。 白絮看着天岐阴晴不定的脸,迟疑片刻,叹过一声气,坦白道:“天岐师父,我……我其实是偷听到了我父亲和我姑姑的谈话,父亲让我姑姑给我寻个人家嫁过去,我不愿意才跑出来的。” 怕天岐会责怪,白絮有些不敢看天岐。 天岐轻笑,把手从白絮手上移开,往白絮的肩上探去,想要先安慰。 嫁人这事,她倒是一直都没有考虑过,白絮比她还要年轻,也不用这么急就嫁人,白锦如已经不正常了,说的话也不用那么认真记在心上。 倘若白絮真的要嫁人,白风也该着急了。 “白絮,你……”听清楚他们的话了吗?有没有去和白风商量过。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只能停在半空。 白絮居然闭上了眼睛。 显然是害怕,还是扬起了头,似乎是有意要让她先打一顿。 天岐无奈,收回了手,放缓声音道:“白絮,你没听错吗?” 白絮睁开一只眼偷偷看她,见她无意动手便也放松了一些,眼露坚定,急着回道:“没听错,天岐师父。”低下头又有失意,放慢语调:“你想怪我这么莽撞,一个人跑了出来,让父亲还有白风担心,就替他们先教训我一顿好了,但我是不会回去的。”把头一转,心也一横。 天岐看出白絮的倔强,更无奈了。 刘轩云却面露欣赏,盯着白絮弯了眼睛。 离家出走是为了躲避成亲啊,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有着一股倔脾气呢,不想认命,值得夸赞一句。 正想着,天岐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认同他的想法。 刘轩云只好收回了面上的笑意,在心中暗笑。 天岐大人是个重感情的人。 第十八章 打赌鸦岑是否出现 天岐看向刘轩云,眼神同样无奈。 他自己就是个麻烦,还不怕麻烦,想要带上白絮一起赶路,他们两个在一起后,路上一定吵个不停。 想想就头疼。 天岐看回白絮,开了口,语气却不似劝慰而是有些埋怨的口口勿:“白絮,我如果打了你,白风他知道了,以后见了面,一定会说我说个不停。” 她不会打白絮。 毕竟她不是白絮的亲人,白风才是白絮的亲哥哥。 真要教训的话,应该也是轮到白风。 就算白风打了白絮,他们是亲兄妹,记恨一阵子也就重归于好了,或许昨日打的,过一日就又玩在一起了。 这样的记恨,不是什么苦大仇深,顶多算是闹别扭时生的气罢了。 气消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白絮低着头,眼睛变得明亮起来,脸上也偷偷露出笑,天岐师父还是舍不得打她,就和小时候一样拿她没有办法。 不像白风,别看平日里很宠着她,却也是打过她几回的。 记得有一回。 她拉着天岐去放风筝,她不会放便不小心让风筝挂在了树上。 她想要爬上树去拿下来。 天岐劝说道:“白絮,你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们去把白风喊过来帮忙。” 她没有听,自顾自爬上了树,心中想着,喊白风过来多浪费时间,她自己就能把风筝拿下来,不会出事的,连风筝都要拜托白风去拿,日后还怎么当除妖师。 可还是因为手短没有够到。 继续够是浪费时间,半途而废就在已经是除妖师的天岐面前丢了面子。 天岐见状继续开口劝说:“白絮,你这样太危险了,快下来,我有办法帮你把风筝拿下来。” 眼看有台阶下,她笑着答应了:“好。” 下来的时候。 白风正好过来。 她见了白风,心一慌,手没有抓稳便从树上掉了下来,天岐急着跑来想要接住她。 “天岐,危险。” 情急之下,白风当时喊了这么一句伤人的话,狠狠伤了她的心,他的亲哥哥把她看做是,会伤害天岐的一样东西。 但她不会因为这话怨恨天岐。 因为到最后,她受了轻伤,天岐却在广木上躺了快一个月才慢慢恢复过来。 是她连累了天岐。 白风跑过来后,或许是意识到忽视了她,先扶起在上面的她,等天岐忍痛站起后又随意地怪了天岐几句,说话的语气只比平时重了一些,说是天岐比她懂事,不该看着她做爬树这么危险的事情。 天岐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她看出天岐也受了伤,便抬起头帮着天岐和白风顶嘴说:“是我要放的风筝,也是我让风筝挂在了树上,爬树的时候,天岐师父劝过我了,是我不听而已,还有,刚才要不是哥哥你忽然过来吓到了我,我也不会掉下来,害得……”天岐师父也跟着受了伤。 前半句是理直气壮,后半句理不直气势也就弱了一些。 白风看到她和天岐的衣服都脏了,还破了,便也没忍住好脾气,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抬起手就想教训她:“白絮,你还敢狡辩。” 她惊讶地看着白风。 手就停在眼前,没有落下。 眼泪却已落下,藏不住脸上的恐慌,哥哥竟然想要打她巴掌?他以前从来没有打过她的,连重话都不会有一句,坏哥哥,坏哥哥。 她委屈地哭着跑开了。 白风追着她来到她房外,向她解释是太过关心她了,不想让她出事,她明白却还是闭着房门不肯见白风。 白风无奈便先去找来了白凌给她医治。 白凌是姑姑的儿子。 是她表兄。 这个表兄自幼学习医术,救人的本事是除妖师中最好的。 再好也不及现在的天岐。 “天岐师父,这么说,你是同意了。”白絮抬起头,眼中满是笑意。 天岐刻意疏远道:“我只是说我不会打你,但我也不会做你的师父。” 白絮心中一凉,脸上笑意僵住。 天岐把视线移到别处,看着不断落下的雨水继续说:“因为我教不了你什么东西,也就称不上是师父,不过……” 白絮又好奇起来。 “不过,看你这么想留在我身边,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天岐望着客栈的方向道,“就赌从这里走到客栈,鸦岑会不会出现,如果他出现了,那你就老老实实跟鸦岑回去,如果鸦岑没有出现,那我就不会让鸦岑带你离开。”她会亲自带白絮回去,最多路上让她多玩几天。 这样也不算违背什么约定。 天岐看回白絮,等白絮回答。 “这……”白絮有些犹豫。 刚才就看到鸦岑了,走到客栈的这一路或许会碰到他,不过鸦岑离开的方向是另一边,只要他不回头,应该是碰不上他们的。 要答应就趁早。 “好。”白絮爽快应道,“天岐师父,我们这就走。”盯着天岐看了一会又看向小半个身子也在伞下的刘轩云。 说要走其实是在等天岐先走。 白絮撑着伞,又慢慢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她是想要和天岐一起撑着这伞走到客栈,至于天岐师父旁边的这个家伙,身上已经那么脏了,多淋点雨反倒是给他洗洗干净了。 天岐点了点头,看了眼身旁的刘轩云,见他头发又被打水显,在雨中还能朝她笑着,竟也有一时的不忍。 同是一路人,她和白絮撑伞,而刘轩云冒雨走在她们身边,当然,还有小黑也是陪着刘轩云淋雨的。 她是小黑的主人。 当然也要陪着小黑一起淋雨。 天岐回过头和白絮说:“白絮,你可以一个人撑伞先走,我会和他跟上来的。” 白絮听了,瞪着刘轩云不满道:“天岐师父,你管他做什么,我和你赶快撑伞走,不然你着了凉和以前一样病了几日,我哥他又要怪我,教训我了。” 那是另一件事。 她拉着天岐一起去除妖师内的河里游泳……在岸边休息的时候,她四肢摊开躺在了草地上,天岐也在她的劝说下照做了,她望着除妖师内的天空发愣,回过神来时发现天岐已经睡着了。 她不想打扰天岐…… 天岐师父就…… 刘轩云低下头,在雨中眨了眨眼睛。 站在原地也是闲着没事,他开始拨弄起身上的污垢来。 原来“大小姐”也有怕的人。 白絮见了刘轩云这副随心所欲的模样,伸出手拉着天岐就要往前走。 她不想要让鸦岑找到被带回家去,但也不想让白风在意的人再受到伤害,关心则乱,因为太过在意才会自乱阵脚,一改往常。 这个道理她从落下树的那一日就知道。 白风是关心她的,看她从树上掉下有生命危险才忍不住想要教训她,或许和她当时没有乖乖等白风消完气还反驳起来有关。 可那时,她只是想提醒白风,天岐也受了伤,还要雪上加霜地指责天岐就太过分了。 而她这个笨蛋哥哥没听清楚,到最后,等她让白凌看完她身上的伤也去天岐那一趟时,白风才从白凌口中得知天岐伤得比她还重,必须要躺在广木上静养数月,不然会留下病根。 这关乎到天岐师父日后的一生。 白风又有理由生气了,理直气壮地闯到她房里,拎起在广木上养伤的她,抬起手就重重拍她的辟谷,打得她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会才哭出声来大声喊着:“为什么要打我?坏哥哥,坏哥哥。” “坏就坏了,白絮,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差点让天岐没命,她就算养好伤了,以后也可能会留下病根,你的伤过几日就能好了,但天岐受的伤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白风打了他几下,力道忽然轻了下来,声音也带着哭腔。 她从未见过白风这么一个堂堂男子汉流眼泪哭得伤心的模样。 她服软了:“哥哥,你别哭,我知道我错了。” 白风又把她放在了广木上,弯下身子,眼中的泪溢了出来,眼泪流下来的时候,他轻轻摸着她的头问:“打疼你了吗?我刚才只是,只是……”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忍了忍眼泪低落道,“你也好好养伤,记得,不要把我来找你的事告诉给天岐,好吗,白絮。” 她点头答应了。 也是从那时起,她明白了白风有多关心天岐,甚至不想让天岐知道他躲着她,在她这个妹妹面前哭得这样伤心。 伤好后。 她又和往常一样缠着白风,让白风告诉她天岐的伤势,还有来历。 几个月后。 天岐的伤也几乎痊愈了,白风望着天岐练剑的背影告诉她,天岐曾经被一只叫花渐的妖收养,而花渐又被除妖师中的人杀害。 这个叫花渐的妖,曾是天岐最亲的人。 她看向天岐,眼中满是惊讶,最亲的人死了,天岐师父还能这么平静,不对,天岐师父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却还要忍耐着装作没事一样。 白风最疼她,所以哥哥一定能明白这种不想失去最亲近之人的感觉。 她也不想失去白风。 所以。 白风在意天岐,她怎么会怨恨白风,怨恨天岐? 她对天岐师父从小到大都是崇拜。 第十九章 三人动身前往客栈 天岐拉了拉白絮的手,示意白絮放开。 白絮停了下来回过头,一双明亮的杏眼中,有着干净透彻的目光,看向天岐时,眼中浮现出一丝迷惑不解的惊讶。 手微微有些发颤却没有松开。 她盯着刘轩云,心中不满。 这个脏兮兮的男子对天岐师父来说,这么重要吗?甚至比她还要重要。 看他的模样,应该是天岐师父今日除妖的时候顺便救了他,他们也不是很熟悉,而他却缠着天岐师父,一定是别有所图。 白絮又看回天岐。 她要提醒天岐师父,不要保护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天岐神情严肃,已经知道白絮想要说的,眼中带着一丝失望。 白絮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 看清天岐脸上的神色,白絮心中猛地一颤,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难受。 刘轩云依旧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却在偷偷乐着,双手互相抹了抹,得寸进尺地摸起在一旁被忽视的小黑。 小黑很抵触刘轩云的动作,头一转抬起马脚往天岐身前靠去。 白絮心不在焉,下意识往后退去几步。 给小黑空出地方后,白絮低头看着自己松开的手,怅然若失,她不自觉压低了伞面,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小黑侧身站在天岐的面前,留给身后的刘轩云一个马屁股,马尾不停甩动着,想要甩走身上的雨水。 高大的马身挡住了天岐和白絮。 白絮在伞下苦笑,忍着眼中的酸涩抬起头注视着小黑健硕的马胸,视线越不过马背,眼前都只能是小黑的身影。 连小黑也要拦着她带天岐一起离开吗? 天岐在小黑的另一边看了眼罪魁祸首,牵过了小黑的缰绳,往前走了几步,让小黑也看向白絮,而刘轩云察觉到了白絮的反常,自觉站在了小黑的另一边。 “白絮,你怎么了?”天岐的头顶没有了白絮的雨伞遮挡,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打湿,衣服紧贴在身上,高挑瘦削的身形显露无疑,胸前微微凸起。 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女子。 刘轩云的个头比小黑的马背高了一些,往身旁看去的时候正好能看到天岐的上半身,怕被天岐察觉,视线只在天岐身前停留了一会。 原来。 天岐大人还是有美人该有的身姿的。 刘轩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前,眼神失落,他也是看着瘦了些,脱了衣服还是有肉的,天岐大人介意他盯着她胸前看了一眼,后来非要盯着他的胸前认真看了好一会,若是没有看够…… 他不介意让天岐再多看几眼的。 刘轩云眼中露出得意的神色。 等白絮,被那个叫鸦岑的除妖师带走后,他的顾虑也会少许多,更能放心坦露胸膛了,现在就看大小姐如何回答了。 白絮握紧伞柄,一个人在伞下犹豫一会后,低声回道:“没什么。” 天岐轻摇头,牵着小黑往前走去,好奇地往伞下看去,她知道白絮一定还有事情没有说出来让她知晓。 她其实也有事情不想让白风知道。 关于花渐的。 天岐在白絮身旁站定,吸了一口气。 花渐没有死,而白风一直蒙在鼓里,因为花渐的死,白风才会在除妖师中对她特别关照,而她心有愧疚,每次白风提到别的除妖师杀了什么妖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躲开白风的视线,不想听白风再说下去,也不想让白风再想起花渐。 花渐和白风没有一点关系。 那具尸体不是花渐,也不是白风动手杀的花渐,他根本不需要对她有所愧疚,白风却总是以为,是他的话让她想起了伤心往事,她才不愿听的。 “天岐,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白风没有看出她的慌乱,反而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她最怕的,其实不是白风没完没了的说教,而是他忽然沉寂下来什么也不说,一说就是对不住她的话。 师父对她很好。 她也不能对不住,以前对她很好的花渐。 花渐假死的真相一日不弄明白,她一日不能对白风坦白,所以,白风低落的时候,她也只回了一个“嗯”字。 可恶的花渐。 等找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天岐的目光再次落到白絮的身上,沉默下来的白絮让她感到陌生。 一家人能够很热闹地说说笑笑。 叫着亲切的称呼,做着亲昵的动作,是令人向往的。 这些人中,肯定有她。 白絮抬起头,撞见正好是天岐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气,不由想起那一日她爬在树上,看见白风远远跑来时一脸气势汹汹的模样。 她正是被白风这模样吓到才不小心掉了下来,只是,落下来的时候还模糊不清地看到了白风脸上的着急和担心。 虽然当时她没有看清白风眼中的神色,但她猜想,白风那时的眼神应该和现在天岐师父眼中的神色一样。 天岐师父也是不想让她跟着鸦岑回去。 所以才会让她赶快先走。 这么想着,白絮顿时开朗起来,眨动了几下眼睛,眼神又明亮起来。 她撑高雨伞,朝天岐露出笑意。 天岐微微有些讶异,白絮这么快就想通了?她以为白絮会不满她和刘轩云这样的人走在一起,毕竟白絮以前也总是不满白风和她以外的女子相处。 以至于白风到现在都还是孤身一人。 白絮转了个身,独自往前走去:“天岐师父,那我先走一步了,我们说好了,等我先进了客栈大门,鸦岑就是要背我回去,我也会赖在客栈里不走的。” “好。”天岐放远目光应道。 望着白絮离开的背影,天岐脸上浮起笑意。 没想到白絮变得肯听话了,以前她刚通过笔试当上九等除妖师的时候,白絮要庆祝这事便带着她去放风筝,她好言劝白絮不要爬树,白絮都不肯理会她。 看来,还是做比说更重要。 这一回,她拉了拉白絮的手让白絮停下,白絮便想明白了。 “天岐师父,你不许反悔。”白絮撑高了伞,回头跳了一下看着天岐又提醒了一遍。 天岐点了点头。 她不会反悔,因为她也相信鸦岑。 鸦岑的嗅觉比平常人要敏锐许多,能不能闻得出妖气不说,对于危险的东西,鸦岑和小黑一样,能够感觉出来。 而且鸦岑可以说出来提醒别人。 这是一件好事。 只是,小黑是天生如此,鸦岑却是后天的,这又算不得是一件好事。 天岐走到小黑前面,看了眼站在小黑另一边,正低着头顾影自怜的刘轩云,无奈道:“刘轩云,我们可以走了,不要再看你的衣服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送你的或是替你做的,那就扔了,我去给你买些新的。” 刘轩云抬起头,从小黑身前走到天岐身旁,满脸笑意道:“天岐大人送我的衣服,以后我一定会小心不再弄脏。” 天岐轻笑,牵着小黑往前走去:“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刘轩云自语道:“也是。” 天岐走了几步,刘轩云又跑着跟上,抬起双手放在她的头顶。 她侧过头去看他,他就殷勤道:“天岐大人,我帮你挡雨。” 挡雨,一双手能挡多少雨。 挡下的雨还不是从手上流了下来。 天岐神色平静地看回眼前,心中已是由着刘轩云去了,他这人不能太搭理,刚才放着不理睬他,他倒也安分一些,一和他说起话来,又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以后,找花渐的这一路上,注定是要热闹一些的。 这个念头没人能察觉。 她的笑,也是不易察觉。 第二十章 雨大客栈纷争又起 客栈内。 一楼的几张方桌上坐满了人,门外陆续有人走进来,很快,客栈二楼靠窗的几张桌子上也坐满了人。 这些人都是经过平城的过路人,适逢下雨便早些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 掌柜的见今日客人比以往要多,也慢慢消去先前那三个除妖人吃饭喝酒不给钱的怨恨,忙着跑上跑下招呼起来。 平日里,这客栈人少,掌柜的一人就能忙得过来,也就没有再多雇一个人。 “早知道应该雇一个跑堂的。” 掌柜的跑上楼梯时喘着气低声自责。 没有未雨绸缪,今日这客栈生意又出奇好,掌柜的注定是要忙得不可开交了。 后悔已是来不及。 掌柜的走上楼,往靠窗的几桌客人那走去,刚放下茶水,又听得楼下有人在喊他,应了一声又急急走下楼梯。 客栈二楼的客人们坐等着菜上来,先倒了茶水解渴,又互相聊起天来解闷,客栈内的声音渐渐吵闹起来,这热闹又引来客栈外的过路人,想要进来一探究竟。 这家客栈的酒菜究竟如何? 雨下大后。 客栈外的屋檐下站着一片躲雨休息的人,目光时不时往客栈内飘去,想要看一看客栈内的人吃的是些什么菜。 掌柜的从楼上下来,招呼好了喊他的客人,走到门边,朝着屋檐下躲雨的人道:“外面雨大,都进来躲雨。” 躲雨的人互相看了看,没人往里走。 掌柜的也就顾着自己往里走去。 等一个手拿雨伞,却还是浑身水显透的愚笨男子走进客栈门后,躲雨的人才都跟了进去。 掌柜的又回了头。 鸦岑把老妇人送他的伞放在靠门的地方,从月匈口摸出一张画像递给掌柜的:“掌柜的,耽误你一些时间,你见过这画中女子吗?” 他本想找到青红楼。 只是找了一圈后并没有看到写着青红楼招牌的地方,便又走了回来,正巧看见这里有着一家客栈,想着白絮走累了会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在客栈外守株待兔等着白絮自己撞上门来。 客栈人多,掌柜的忙不过来,他也就没有进去打扰。 只是客栈掌柜好客,他就进来先问问看。 掌柜的拿起鸦岑手中已经沾水显的画像,转身放到柜台上,小心展开,盯着画中的女子看了半晌,瞧着眼熟却还是认不出这女子就是白絮。 鸦岑走到掌柜身旁道:“她叫白絮。” 掌柜的又看了一会画像,收起递给鸦岑,摇了摇头道:“公子,你告诉我你要找的人叫什么,我也无能无力,我们这里管束少,住店的客人不用报姓名便能住下的。” 鸦岑收起白絮几年前的画像,藏回月匈口前犹豫了一下,身上已经水显了,这画像再放回去恐怕纸都要烂了。 他只有白絮的这张画像,得好好留着。 鸦岑往门外走去,拿起伞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将画像放进了伞内,握紧了雨伞,又走出拥挤的客栈,到客栈外的屋檐下等着。 客栈掌柜见后,只觉鸦岑行事古怪,却也没有多想,忙着去后厨内端菜出来。 客栈内走进的行人靠近窗边站着,先前在外面时好奇往里面看,现在进了客栈内,又是好奇地往客栈外看去。 路上的行人因为雨势变大又少了些。 而客栈内,人一多,潮水显闷热,喘不过气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 胡达,胡速两兄弟相对而坐,带头男子坐在正对楼梯的位子上,见掌柜的放客栈外躲雨的人进来便有不满,只是月匈闷不愿开口说话,此刻周围站着人,更觉沉闷。 胡速眼尖,瞧见带头男子脸上压抑的神情,立刻拿起桌上的酒坛给带头男子倒满了酒,堆起满脸的笑意开口讨好道:“大哥,喝口酒,菜马上就来了。” 带头男子是个粗人,不知喝酒只会更伤心肺,加重月匈闷气短的这毛病,见胡速把酒递了过来,便接过一口饮下。 喝下后,他自以为舒畅许多。 胡速给胡达使了个眼色,让胡达也给带头男子倒酒。 胡达却不明白胡速的意思,往客栈外看着,随后回过头来问道:“大哥,这里是一座小城,我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城里只有这一间客栈,没有别的落脚处,我们今晚该住在哪?” 住哪?这种事还用问他吗? 带头男子面露不满,月匈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心中骂道,这是个什么破地方,路也窄,客栈也小,上个菜都要半天。 胡速瞥了胡达一眼,装模作样地怪罪起自己的亲哥哥来:“哥,你没看见大哥正在想办法吗?实在不行,我们在城内街上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也能把这事打发了。” 胡达低下头,应道:“这也太憋屈了,有钱都住不上一个好地方。” 胡速眼见带头男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便瞪着胡达小声提醒道:“别说了,说得大哥都心烦了。” 带头大哥看了眼胡速,示意胡速也别再开口。 胡速闭着口露出笑脸。 带头男子又朝胡达道:“你也不用担心这个,等以后,我们除妖赚的钱能够买下一块地,一间房的时候,还愁住得不自在吗?” 胡速又连忙应道:“是,是,大哥说的是。” 带头男子看回胡速,忍着月匈闷不愿理会。 胡速得了一个冷脸,朝着胡达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哥,你还愣着干嘛,快给大哥倒酒啊。” 胡达听后反应过来,伸出手去碰桌上的酒坛时,带头男子出声道:“不用了,你们两兄弟要喝酒就喝。” 胡速又在面上笑着应道:“好。” 胡达看着胡速讨好的模样,心中不快,拿起了桌上的酒坛,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他和胡速两人也能靠着一些小伎俩对付一些并不厉害的妖物,胡速却偏要跟着这个人。 胡速瞧出胡达的不满,给自己倒了酒后便举杯朝胡达道:“哥,那我们两个先喝一杯。” 胡达抬起头,举起了酒杯。 他这个弟弟胡速从小就机灵,也许是有着别的打算。 不多时,客栈掌柜从后厨出来,端了几盘菜来到三个除妖人的面前放下。 第二十一章 这个赌约还是输了 平城外。 花渐抱着受伤的小蜘蛛,来到林中一处隐蔽的地方。 此时雨势渐小,有放晴的征兆,光也从林间树叶的空隙中照了下来。 他打量起周围。 这里萦绕着一丝和小蜘蛛不同的妖气,若有若无。 会是谁的呢? 花渐低头看着怀中只有半身的人心怀愧疚,该不会是被小蜘蛛吃下的那个人? 他抬起头望见前面有着果树的地方心事重重走去。 怎么好像还有天岐的气息? 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应该是看到天岐和小蜘蛛交手后,让自己也变得疑神疑鬼了。 而他,果然还是应该亲自去试探天岐的。 这样,小蜘蛛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在小蜘蛛醒来前,已经为小蜘蛛渡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妖气,连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虚弱了,近几日也不能再用妖术了。 先安顿好小蜘蛛再说。 花渐脸上笑意淡去,四下寻找,选了一块能够遮光避雨的地方,走过去习惯性地踢了踢地上的杂草,随后将小蜘蛛放下。 “花渐大人,这里是哪里?”小蜘蛛睁大眼睛抬头,从花渐的怀里落在地上,围绕在她身边的暖意很快离她远去,不安和恐惧都涌上心头。 花渐慢慢放下笑着去安慰:“小蜘蛛,这里是一个很隐蔽,很安全的地方,常人很难找到。”见小蜘蛛点头,指向不远处的果树,细细嘱咐:“你看,那边还有果子可以吃,我刚才找到你之前就在这吃了一些果子,还有,要喝水的话,离这里不远也有一条小溪,是从南面的山上流下来的。” 小蜘蛛察觉出花渐要离开的意图,无意阻拦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花渐大人,你要去哪?” 花渐伸出手摸了摸小蜘蛛的脑袋,习以为常地骗说道:“我要去替你报仇,你留在这里,我还要再帮你寻寻看,有没有合适你的身子。” 小蜘蛛没有犹豫,又点头。 “那我会在这里,等着花渐大人回来。”小蜘蛛扬起头。 花渐露出笑:“小蜘蛛真乖。” 又摸了一下小蜘蛛的脑袋,他才收回手,眼中升起愧疚和担忧,小蜘蛛比起以前的天岐,更听他的话,也更容易上他的当。 以后,真离开了小蜘蛛,还不知道小蜘蛛会不会上别人的当。 它又和天岐不一样。 真有那一日的话,但愿小蜘蛛能学聪明一次,如果还是一直信着他的话,不愿离开,他这以后的日子也是没法过了。 骗人骗得多了,虽然会习以为常,但也会有骗得疲累,不想继续骗下去的时候。 花渐步伐沉重。 “花渐大人,慢走。”小蜘蛛受伤了还是出声要和花渐道别,神色深信不疑,“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花渐大人。” 一直吗? 唉。 花渐回头,若无其事地笑着:“好。”转过头,心绪复杂。 骗天岐那一回,他已经尽了全力说服自己是为天岐好,而且,他知道,天岐是有仇必报的性子,不会一直傻等下去,找到他后,也定会好好教训一顿,那他心中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而小蜘蛛跟了他这么多年,却还是没有看穿他说他是千年老妖的谎言,真和当初说的那样,让小蜘蛛跟在他身边一百年…… 不知它得知真相后又会如何? 花渐摇了摇头,看向平城方向,心中默念,不知道天岐现在如何了? 那个自称是刘轩云的家伙,又是在打天岐的什么主意?绝不能坐视不理,这么多年,是天岐第一次带着外人一起上路,他放心不下,不知道和这个刘轩云用一样的手段,装成是被妖伤害过的人跑出去,能不能接近天岐。 走一步,算一步。 但每一步都是为了保护天岐。 照顾天岐十年,也算是天岐的父亲,想要伤害天岐的人,绝不能放过,哪怕假死的事暴露,再次有性命之忧,也不及天岐的安危重要。 虽然说。 最不应该放过的是自己。 花渐大笑出声,眼中现出狠厉。 出了隐蔽之地,雨势又突然变大,倾盆大雨落在身上,才将戾气洗净。 花渐低下头,看着雨滴在胸前游走,伸出手抚上厚实的胸膛,脸上露出笑,这么多年过去,他这身形变化也不小,多走动走动,不只是待在那片竹林里还是有好处的。 收回手。 身上已经穿上一件寻常百姓的衣服。 “对了,还有这发带。” 花渐低语着,眼眸中带起笑意,抬手将身后的发带扯了下来,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没了发带只是稍稍松散了一些。 很快,松散的头发又被一根灰色的发带绑了起来,整张脸上都没有多余的发丝,和以前相比,也是变化不小。 不能用妖术,是他骗自己的。 真真假假,这世上最厉害的骗术,应该不是成功骗到别人,而是骗过自己,骗自己活在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 还是功亏一篑了。 和天岐在竹林生活了十年,还是被他们找到了踪迹,他们不亲自来找他,反倒是借除妖师之手杀他。 妖王想从狐族手中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灭了一族。 烧了一族还不够吗? 花渐满腹心事地来到溪边,看着水中陌生的倒影轻笑道:“我这样打扮,天岐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我。”抬起头望向远处,眼神迷茫起来。 到时。 他该是喜,还是忧呢? 远处的客栈门前站着一个人,身上穿着和鸦岑一样的黑衣,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灰蒙蒙的雨伞,看着眼熟,只是隔着雨幕看得不太真切。 白絮心中隐隐不安,走近一些后认出了鸦岑手中的雨伞,这伞不是客栈另一边的老妇人卖的那伞吗? 老妇人还送给了鸦岑一把。 白絮往上看去,认出鸦岑后,慌乱地转过头不想让鸦岑发现。 天岐和刘轩云跟在白絮身后。 见白絮回头,天岐往远处望了望,朝着白絮笑着开口道:“白絮,看来,我们的这场赌约,是你输了,鸦岑已经在客栈外等着你了,别让他太担心,快点过去。” 白絮还不愿认输,恳求地看向天岐。 天岐移开目光,看向远处,鸦岑也已经发现他们投来了目光。 还好,鸦岑总是能找到白絮。 白絮见天岐不理会她,只好不情愿地回头看着客栈外的鸦岑。 眼中升起了不满。 “鸦岑,回去的路上,我还要好好玩玩呢。”白絮低声念叨着。 她既然答应了天岐,便不会反悔,但家迟早是要回的,天岐师父又没有说她输了之后,必须在多少时日内回去。 所以。 是走一个月回去。 还是走一年才回去都是她说了算。 第二十二章 鸦岑试探天岐相助 刘轩云望着客栈外的男子,弯眼细细瞧着,这个男子在大白天还穿一身黑,看过来的眼神又有些沉郁,倒真是对得上他的名字,鸦岑。 乌鸦,死气沉沉的一种鸟。 向来是不讨人喜欢的。 他扬起嘴角,神色得意,他现在倒是有些喜欢这个叫鸦岑的人了,只要鸦岑赶快把缠着天岐的白絮带回去,他就会更喜欢鸦岑了。 白絮走后,就不会有人打扰他和天岐了。 刘轩云看向身旁,眼神意味深长。 天岐视而不见,专心注视着眼前的客栈,冷声说道:“刘轩云,前面那家客栈就是你今晚要住下的客栈。”停顿一下又带起笑意,“如果还有空房的话。” “那没有空房的话……”刘轩云走快几步,回头盯上天岐的眼睛,咧开嘴笑着回道:“我是不是可以和天岐大人一起去你的住处了。” 她的住处? 天岐眨了一下眼睛沉思起来。 这里可不是她的住处,住在三泉这里只是暂时的,以后她会回到都城那里去,一年前,她就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终于在都城买下了那座不大的小宅子。 现在,是她的两个朋友住在那里。 天岐轻笑,瞥了眼不怀好意的人,目光又落在远处白絮身上:“我的住处可不在这里,你要是没法住在客栈,就再出城找个地方露宿一晚,总比在蜘蛛的肚子里要舒服。” 刘轩云惊讶地抬了抬眼皮,又低下头忍不住笑出声附和道:“是这样没错。”天岐大人这话算是在关心他。 天岐面露嫌弃。 他怎么又在笑?她可没讲什么笑话,刘轩云怕不是得了一直傻笑的毛病。 看来,还是要找人给他看看病。 天岐走快起来,走在刘轩云前面,提了一下手中的剑,催促道:“不想没地方住,就快点走。”快点走,应该是能少淋些雨的,一直淋着雨对身体可不好。 有些手痛,腿痛,脑袋痛的毛病就是淋雨淋出来的。 真有这样的毛病那才是麻烦。 刘轩云笑着跟上,眼神飘向了已经走到客栈门口的白絮。 白絮生着闷气,脸上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撑伞来到鸦岑的面前,质问道:“鸦岑,你怎么会等在这里的?” 鸦岑见白絮生气,心中不解还是老实回答起白絮的话:“我是来护送你回家的。” 白絮哼了一声,低头盯着鸦岑手中的雨伞,不满道:“你不是有雨伞吗?怎么身上还弄得这么湿,还有,你脸上……”抬头看见鸦岑脸上露出的烧痕欲言又止,轻哼后又低下头来。 鸦岑见状,躲着白絮的目光将头发往前拨了一拨。 白絮感觉说错了话,脸上有愧疚。 鸦岑看回白絮,轻笑着回答:“我急着找你便忘了。” 白絮小声反驳:“鸦岑,那你怎么没有忘了找我?”心中却已经因为鸦岑这种愚笨的行为,而消下了一些要回去的怒气。 鸦岑依旧老实回答:“这是白大人的命令,我一直记在心里。” 刚消的怒气又回到白絮脸上。 白絮盯着鸦岑,愤恨地埋怨起来,不是父亲的命令,他就不会放在心上了吗?一问他为什么要跟在她身边就只会这么死板的回答。 乌鸦不是很会叫的吗? 鸦岑这只臭乌鸦,比别的乌鸦都要黑,都要让她讨厌。 “那你就一直记着。”白絮恶狠狠道,看见鸦岑脸上还露着一块烧伤的痕迹,越看越生气,一气之下索性别过头不再理会,只在心中暗自咒骂,鸦岑,你最好记到死,到死也别说出一句半句关心她的话来。 鸦岑面露疑惑,不明白又是因为什么惹怒了白絮,本想回答会一直记着的,怕白絮更生气也只好憋在心里没有说。 天岐牵着小黑和刘轩云一起走来。 鸦岑朝着天岐打着招呼道:“天岐,我是来带白絮回去的。” 天岐点头,见白絮生着鸦岑的气,有些无奈,但白絮和鸦岑的事情,她这个外人也插不上什么嘴,还是由着他们自己去解决。 刘轩云走上前,向着即将要带白絮离开的鸦岑客气地打着招呼:“这位气势不凡的公子就是白姑娘和我们提起的鸦岑。”不自觉看了看天岐行云流水地说起先前的谎话,“我叫刘轩云,是刘家村一个种地的……” 白姑娘? 鸦岑看了眼白絮,眼中神色有了变化。 天岐默默走到一旁不愿理会,抬起手将小黑的缰绳绑在了客栈外的柱子上。 刘轩云面带笑意地说完,鸦岑依旧是一脸严峻,丝毫没有因为刘轩云的主动示好而放松戒备,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认真在听刘轩云的话。 除了刘轩云说的那句白姑娘。 白絮怎么可能会在外人面前提起他? 鸦岑怀疑刘轩云是在撒谎,他刚才看着天岐过来,便注意到了跟在天岐身边的这个人,见他身上脏乱便猜想是天岐除妖时救了他,但刘轩云现在说话的模样丝毫不像是一个劫后余生,还心有余悸的人。 在他身上有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但也说不清。 天岐系好小黑也走到鸦岑和刘轩云身边。 此时,场面正尴尬。 刘轩云朝鸦岑笑了笑,转向天岐摆出可怜模样,小声求助道:“天岐大人,这鸦岑怎么话比你还要少,我都和他说了这么多话,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天岐见刘轩云败下阵来,忍不住轻笑。 刘轩云不是很能说的,怎么碰上鸦岑就没有办法了,他都没有办法,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刘轩云看她也没有用。 刘轩云无奈,又看回鸦岑,想开口让鸦岑赶紧带白絮回去。 刚一回头。 鸦岑的拳头带着不可阻挡之势挥来。 刘轩云瞳孔睁大,提起心,面色平静地暗道一声完了,准备老老实实接下这一拳,可同一瞬间,天岐也变了脸色,利索抬起剑竖在他面前,拦下了鸦岑未落下的拳头。 一时之间,场面更尴尬了。 白絮听到动静,好奇回过头。 试探,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事后,刘轩云眼露惊吓,盯着鸦岑的拳头,慢慢将目光移向身旁,勉强挤出笑意说道:“天岐大人,还好你拦得及时,不然,我这脸……”可就要留下痕迹了。 难看的痕迹。 他现在讨厌这个叫鸦岑的除妖师了。 没等他说完。 天岐下意识往前走去,盯着鸦岑逼问道:“鸦岑,你要对他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 白絮离开入住客栈 鸦岑收回拳头,看向天岐认真回道:“我只是想要试探一下他的本事。”盯着刘轩云心有不甘,沉稳的黑眸中有着打量的神色。 天岐见鸦岑收手,也收回手中的剑放在身旁,散去脸上的怒意后,平静说道:“鸦岑,你不用替我试探,我在做什么心中都有数。” 偷偷看回刘轩云,暗自懊恼。 刚才怎么就急着出手了。 现在当着鸦岑的面也只能这么说了,不过她还是看不出,刘轩云没有下意识动手,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一种可能是他根本不会武功。 而他脸上的惊慌也不是很浓重,很像是装出来的,加上先前蜘蛛妖的事,应该是刘轩云不怕死或者说是他见惯了生死,习以为常了。 至于第二种。 是他会武功却装作不会的模样。 想要扮猪吃老虎,这也能解释刘轩云为何总是要露出傻笑。 鸦岑看着刘轩云的神色渐渐平复,收回视线眼里闪过一丝低落:“是我多事了。” 的确是多事。 刘轩云盯着鸦岑脸上的伤痕轻笑着,在心中回道,带白絮这位大小姐回去,才是你这只乌鸦应该做的事情。 不过…… 刘轩云看向天岐,眼中的惊慌已经散去,留下的是不解。 天岐大人竟会出手帮他。 他也有些意外。 这个意外让他的心中多少有些感动。 天岐并未留意到刘轩云脸上的笑意,听到鸦岑低落的声音后就恍了一下神,脑中不自觉想起了白风的话,便赶快安慰着鸦岑:“鸦岑,你不用这么说。” 鸦岑和白风不同。 好歹白风在除妖师中的人缘是很好的,又是白锦如疼爱的儿子,也不会有人敢欺负白风,至于鸦岑,从来除妖师的那一日,便有很多闲言碎语。 境遇和她有些相像。 但真要比谁的身世更凄惨一些,鸦岑要比她凄惨,因为,鸦岑有过父母,只是他们都死在了一场大火中。 鸦岑因此也毁了容貌。 来到除妖师后,那些闲言碎语又让鸦岑变得更不愿和人打交道。 鸦岑低头苦笑一下,他向来不会说话,所以才会总是惹怒白絮。 见天岐不放心上。 鸦岑的目光又落在白絮身上。 眼神中是难以察觉的爱慕,显露出的只是恭敬和谨慎。 白絮看了鸦岑一眼,心中的怒气又上来了。 她走上前,用着手中的伞指着刘轩云,摆出一脸厌恶的神情,帮着鸦岑义正言辞道:“天岐师父说得对,鸦岑,你根本不用在意对他做了什么,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无缘无故就缠着天岐师父,一定是心怀不轨,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就免不了要遭他的殃。” 刘轩云急于反驳,他可不是扫把星。 想上前,却又被白絮拿雨伞指着,为了不让帮着他的天岐难堪,他也只能往回退了退,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这大小姐也太不讲理了。 这样做岂不是和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的做法一样了,那和当初想要杀那一人的初衷不是相违背了吗?除妖师都是这么除妖的话,也难怪天岐大人不愿留在那同流合污了。 刘轩云偷偷看回天岐。 天岐见白絮如此强势,忍不住轻笑起来,装装样子劝说起来:“白絮,小心你的伞。”看了一眼刘轩云,见他眼里有感激,又轻笑着看回白絮道出后话,“小心别给弄坏了。” 刘轩云垂下头,天岐大人和这位大小姐的关系倒是很好。 白絮听了也得意地扬起头,笑着回道:“我知道,天岐师父,我不会用伞碰他的,碰了他我还嫌弄脏了我的伞。” 说着,她放下了手中的雨伞。 鸦岑在一旁出声道:“白絮,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天黑前还能赶到平城外那个可以落脚的驿站。” 白絮皱起眉不满道:“驿站,住在那还不如住在荒郊野外,里面的人都是当官的,看不起我们这些除妖师,我也不屑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白絮。”鸦岑有些无奈。 刘轩云在一旁见刚才对他出手的鸦岑拿白絮没有办法也幸灾乐祸起来,没了白絮的雨伞,他也放心地往前走了走:“天岐大人,我先进去问问看,还有没有房间了。” 天岐点了点头。 “没房间了,刚才剩的最后一间房已经被我买下了。”白絮大声说着,忽然耍起脾气不愿跟着鸦岑离开了。 刘轩云停在客栈门口,又慢慢走了回来。 他暗笑着,没房间了,那看来他能铺张凉席在天岐大人的房中凑合一晚了,等会还要拜托天岐大人给他买张凉席。 天岐叹了一声气,走近到白絮的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白絮,你忘记刚才答应我的事了吗?” 白絮理亏,低下头视线飘忽不定,抬起头后还是坚持不愿去住驿站:“天岐师父,我答应了会和鸦岑回去的,但我真的不想住在驿站里。” 驿站里人多,那些讨厌的家伙会对鸦岑指指点点的,还会说着难听的话,因为,鸦岑脸上的烧痕实在是太吓人了。 她不想让鸦岑变得更沉默寡言。 “那你的房间就留给刘轩云住,我和你们一起去青红楼找三泉,看看三泉那还有没有多下来的房间给你们住。”天岐想了想,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如果没有,我的那间就先给你们住一晚,等到明天,白絮,你可不能耍赖不走了。” 白絮立刻喜笑颜开:“好。” 鸦岑依旧面无喜色,向着天岐道谢:“天岐,还好有你。” 想笑,也只是稍稍动了动嘴角。 天岐摇了摇头:“鸦岑,我们认识很久了,难得见面还总说这些客套话实在是太过无趣,下回不如给我说说你们在路上遇到的事情。” 鸦岑迟疑了一下,回想起找白絮的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对了,那个老妇人的事应该是能说给天岐听的。 他应道:“那好。” 天岐点头,去嘱托刘轩云:“那刘轩云,你先进去,我带鸦岑和白絮去了青红楼,买了衣服鞋子这些东西后会再回来的,你先……” 刘轩云笑道,边回边退着往客栈内走去:“天岐大人,我知道,我会先洗……”被门槛绊了一下后又抬头若无其事地笑着,“我会先洗干净的。” 天岐沉下脸,和白絮说道:“那我们走。” 第二十四章 白絮鸦岑因画结怨(缘) “天岐师父。” 白絮喊了一声,将手中雨伞递给天岐,“我和鸦岑撑一把就行了。” 天岐拿了伞,见白絮还不走便继续等着,她知道白絮还有话要和她说。 “天岐师父。”白絮犹豫喊道,看向鸦岑继续说下去:“我想和鸦岑一起去找青红楼。”心定后看回天岐,“因为我知道想要成为除妖师,找到除妖师在城中设下的落脚处也是其中一个门槛。” 天岐看了一下客栈外,应道:“好。” 青红楼比起其他城中可供除妖师落脚的地方,要难找许多。 因为,青红楼并没有招牌。 即便是知道了青红楼的名字,也不知该从何找起,而别的落脚处,只要打听出了名字很快就能顺着名字找到。 学会打探消息,是除妖师的入门课。 她也没有入门。 当时,是白风拿来了一堆除妖师内的书籍放在她房间。 她以为,这些书是白风让她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拿来看看解闷的,便挑着感兴趣的看了看,没想到九等除妖师的考试,考的便是这些书上的东西。 她去参加考试时才知道的。 等考完试。 没过几日,白风便把身为九等除妖师佩戴的铜腰牌给了她,腰牌上画着除妖师内特有的花纹,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等级,在她成为六等除妖师的时候,铜腰牌又被白风拿走换成了一块银的。 九等除妖师到六等除妖师的变化就是,她也能跟着白风一起走出除妖师的大门去见识一下妖的本事,当然,还有一个显着的变化。 腰牌变成了银的,比铜的要值钱。 “那我先去买些东西。” 天岐向白絮和鸦岑道别,撑开雨伞,往平城内的商铺方向走去,眼中神色淡然。 金银铜,是除妖师的秩序。 她已经不是除妖师,身上戴着的也是一块寻常的木头腰牌,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天岐,别人知道她的名字就够了。 至于金子,金子能买到花渐吗? 天岐笑了笑,面色柔和下来,听着不断落下的雨声也不觉得恼人了。 她一走,白絮也放松下来。 鸦岑有些不解,看回白絮问道:“白絮,天岐带我们去青红楼不好吗?” 白絮看着鸦岑,一把抢过了他的雨伞,不情愿道:“鸦岑,你是觉得我们找不到青红楼的方向吗?” 鸦岑低头慢慢说道:“我刚才已经去除妖师的地图上画着的地方看过了,那里的一片都是很寻常的住房,没有青红楼。” 他抬头看着白絮,心中不解白絮为何执着于要自己找到青红楼。 白絮没有料到这点,心中有些惊讶还是装作镇定地撑开了伞,她本就没有想要靠鸦岑帮忙,但鸦岑在身边,会安心许多,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任何地方,鸦岑迟早会找到她。 找到青红楼,是她想证明,她已经当得起“六等除妖师”这个称号。 伞中的画像落了下来。 白絮疑惑,伞里面怎么有东西? 鸦岑看到画像立马反应过来,急着将画像抓在手中,不想让白絮看到这画像。 画像是参加除妖师考试前,专门有画师给参加考试的人画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冒名顶替,等考试结束,那些画像也都留在了考试的地方。 参加除妖师考试的人多数是十几岁的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等到下一场考试,面容身形会有很大的变化,这就需要画师再给参加的人重新画一张画像。 那一日。 鸦岑本是打算拿回自己的画像,不想让画像落到别人手中,谁知,被考完试又重新回到考试房间的白絮发现了。 “我以前都没有在除妖师中见过你,你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想要做什么?”白絮站在门口,瞪着站在最里面的鸦岑逼问道,“偷东西吗?” 鸦岑看向门边,看到来人是白絮后,低下头想要解释,却红着脸说不出话,他做的事的确是偷东西。 被白锦如救下后,他便住在了除妖师中。 刚来时,跟着白锦如偷偷见过许多人,其中就有白锦如要他日后保护好的白絮,那时,白絮和天岐,还有白风三个人常常在一起。 他躲在远处,不敢走近。 除了白锦如和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在除妖师中很少有人知道白锦如从外面带回了他这么一个在火中幸存的孩子。 而那些人,知道除妖师中有叫做鸦岑的这么一个人,也都是在九等除妖师的考试之后。 因为他的成绩是最好的那一个。 “你也是来偷画像的?”白絮见鸦岑不开口便走了进来,来到鸦岑的身边后,仔细看了看鸦岑,没有看到鸦岑藏在头发下的烧痕便笑着夸赞道,“你长得挺好看的,叫什么名字啊。” 鸦岑别过头,低声回道:“鸦岑。” 他心中讶异,白絮刚才好像说了一个“也”字,这么说,她会来这也是因为……可白絮才是真的好看,她还用得着找出画像再亲手毁掉,防止别人见了之后嘲笑吗? 白絮点了点头,忙着翻找起留在桌上的画像回道:“我叫白絮。” 鸦岑走近一些问:“你在找什么?” 白絮瞥了鸦岑一眼:“当然是我的画像,画师给我画的时候我就看过画像了,和我也就只有五分像,画得那么难看我当然要找出来……” 白絮没有说完就看到了鸦岑脸上露出的一点烧痕,愣了片刻又找起画像。 找的却是鸦岑的。 很快,她就翻到了鸦岑的画像。 画像中,鸦岑的头发和别的男子一样都被要求扎了起来,脸上的烧痕显露无疑,但在纸上只是一片黑色的墨迹,并不恐怖。 白絮拿着鸦岑的画像,放在鸦岑脸旁,心中好奇鸦岑的模样,有些紧张地抬起手去抚开鸦岑的头发。 鸦岑不知所措地站着,看着白絮不停地眨着眼睛问:“白絮,你怎么了?” 白絮壮着胆子呵斥道:“别动。” 鸦岑听了便真的没有动,眼神飘向了白絮手中的画像,可却看不清,他也就不知道画像上的人是他。 他更不知道。 白絮对他脸上的伤如此感兴趣。 只是,好奇害死猫,白絮刚一拨开鸦岑的头发便被头发下的大块烧痕吓了一跳,虽然没有被吓哭还是丢了画像直接跑了出去。 落荒而逃,没有说一句话。 鸦岑看到地上的画像是自己,顿时反应过来,白絮刚才是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模样,才叫他别动的,先前还笑着和他说话,看清他的脸后,却这样一声不响地跑走了。 鸦岑心里难受,苦笑着捡起了地上的画像。 转身要离开时,他想起了白絮来到这的目的,便又回头找起白絮的画像。 找到后。 他小心叠了起来,藏在身上,白絮的画像哪怕只有和白絮有五分像,却也是很可爱,画像上的人带着笑意,不像他这般死气沉沉。 或许。 他不该再靠近白絮,免得将他的沉闷传给了一向开朗的白絮。 回去后,他便烧了自己的画像。 可白絮的画像。 既然白絮想要,他就会给她。 他经常偷偷看着白絮,也就看到了陪在白絮身边的天岐还有白风。 想出去却又找不到好的机会。 九等除妖师考试成绩出来时,白絮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天岐,满脸笑意地说道:“天岐师父,我也和你一样是除妖师了,我们庆祝一下。” 有了前车之鉴,天岐委婉拒绝了:“白絮,你别高兴太早,当上九等除妖师也只是刚开始而已,而且你也是勉强过的,我可听说这次考试有人是全答对的。” “全答对,是谁这么厉害?”白絮忘记了要庆祝的事情忙着追问起来。 先前天岐师父去参加考试也有做不出的题,是什么人比天岐师父还要厉害? 她想要见一见。 第二十五章 这画像竟然是她的 “他叫鸦岑。” 天岐往鸦岑躲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白絮惊讶道:“鸦岑。”是那个想要偷画的人,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天岐看回白絮,明知故问道:“白絮,你认识鸦岑吗?” 白絮想了想,说出了实话:“天岐师父,我去拿回我的那张画像的时候碰到了鸦岑,我看到他的画像上在右脸的地方有着一片黑色的墨迹,便好奇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最后跑回来了。” 声音越来越小。 天岐看白絮的模样,知道白絮是后悔跑走没有给鸦岑面子。 犯错并没有什么,只要能认错。 “白絮,那如果,鸦岑站在你面前,你还会吓得跑走吗?”天岐耐心道,俨然一副大人模样。 她已经知道,鸦岑现在就在这里。 鸦岑先前一直躲着不愿出来,应该也是因为脸上的伤痕。 白絮抬起头坚定道:“当然不会,我还想和鸦岑道个歉。” 天岐笑了笑,朝鸦岑的方向看去,见鸦岑要走立刻出声喊道:“躲在那边的那位就是鸦岑,白絮想要和你说一声道歉,你还准备躲着不出来或是一声不响地离开吗?这可不是君子作风。” 鸦岑心中一惊,停下了脚步。 偷看被发现了,想要偷偷离开的心思也被发现了,他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不知道要出来大方承认还是继续躲着。 白絮的目光也顺着天岐看去的方向,落在了鸦岑身上。 鸦岑迟疑后还是走了出来,站在树荫下思索起来,现在离开便是坐实了他偷看的行为,出来还能有解释的机会。 他是来给白絮那张画像的。 这样,白絮也不会变得更加讨厌他。 鸦岑抬起头望着天岐,慢慢挪动脚步,眼中有着一丝惊讶的神色,天岐怎么会知道他就是鸦岑,他来到除妖师内的事都很少有人知道。 白絮也看回天岐,眼中带着钦佩的目光。 天岐师父怎么会知道鸦岑在这里。 天岐留意到两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心中无奈,她可不是那个能帮鸦岑走出阴影的人,推了推发愣的白絮,柔声道:“白絮,你过去和鸦岑好好道歉。” 白絮犹豫着,迈出脚步往鸦岑的面前走去。 鸦岑见白絮走来反而停了下来低着头。 天岐走到一边,找出了另一个躲在旁边偷看的人,嘲笑道:“白风,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你也怕白絮拉着你要庆祝成为除妖师的事吗?” 白风出来后,朝着天岐温和一笑,眼中神色柔和:“我躲在一旁当然不是怕白絮,我只是不想打扰你和白絮。” 本是一片好心。 得到的却是天岐的一声轻哼。 白风自知偷看不够坦荡,收回笑意,失落地说出心中真正在意的一件事:“天岐,你怎么又不喊我师父了。” 师父。 有这样做师父的吗? 天岐别过头,不屑道:“教我要偷偷摸摸跟着别人的师父,我现在不想叫师父。” 白风面露无奈,看向了远处低头不敢看白絮的鸦岑,语重心长道:“这些去参加九等除妖师考试的人,以后都可能会是你的同伴,你先去考试的地方看看他们认识一下不好吗?多一个朋友,以后的路也会好走一些。” 天岐思索片刻不作回答,专注地盯着白风问起别的来:“这个鸦岑,从前些日子就一直在偷看我们了,他是谁带回来的,师父你知道吗?” 又喊他师父了。 白风欣喜地看回天岐,开口时又沉下面色缓缓说道:“是我父亲。” 是白锦如,带回了鸦岑。 天岐露出轻笑,对白锦如的看法也稍稍改观了一些,他也不是一个坏人,对于鸦岑来说,白锦如便是恩人,如同再生父母。 客栈外,雨声依旧。 “鸦岑,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快拿来。”白絮收了伞,向鸦岑伸手讨要。 鸦岑不会说谎,又不想把画像给白絮看见便回道:“没什么。” 白絮一声不响地收起雨伞,把收起来的雨伞递到了鸦岑面前:“伞给你撑,免得弄水显了你手上的东西。” 鸦岑看着雨伞一脸为难:“白絮。” 白絮不理会,把伞往鸦岑身上推去,松了手就要走。 鸦岑怕伞落在地上摔坏,接过雨伞,急着喊住白絮:“白絮,你别做傻事,我,我把这画像给你就是了。” 白絮偷笑着回了头。 她知道鸦岑因为父亲的命令,必须要护她周全,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她讨厌这个命令,却不讨厌父亲或是鸦岑,因为他们都是为她好。 不过,她有些疑惑。 画像,鸦岑说是画像。 那鸦岑拿的难不成是他自己的画像,所以不想让别人看到,但他的画像,她早在当上九等除妖师前就已经看过了。 那一回她……跑走了。 白絮盯着鸦岑的右脸有些愧疚。 她想起。 天岐劝她去和鸦岑道歉时,她见鸦岑低头不敢看她便没来由地生气,道歉也带着一种强硬的口口勿:“鸦岑,那天突然跑走是我的不是。” 鸦岑低着头,心中紧张,说话也有些不利索:“白絮,你不用这么说,是我……是我的脸吓到你了,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他以后会把烧痕藏好,不让任何人看见。 鸦岑抬起头,面带愧疚,目光对上白絮的眼睛时又眨起眼睛。 白絮扬起头问:“你眼睛进沙子了?” 鸦岑低下头:“没有。” 白絮气得提高声音说:“没有进沙子那眨什么眼睛,我比你还可怕吗?还有,你犯错了吗?没错就不要在我面前低头。” 鸦岑应道:“好。”抬头看白絮时还是有些心慌,目光有些闪躲。 他在这里偷看不算犯错吗? 白絮见他应得快,也不在意其他,走动几步,看着别处笑着问道:“天岐师父说,你在九等除妖师考试中拿到的成绩不错,我好奇,你是不是一整天都躲在一个地方看书。” 鸦岑听不出白絮说笑的口口勿,看着白絮很认真地作了回答:“我不是整天都看书的。” 白絮笑了笑,看回鸦岑继续玩笑道:“也是,你还会来这里偷看,该不会偷看的时候,身上还带着。” 鸦岑察觉到白絮并不害怕他,心中有些窃喜,想到是他的烧痕藏在了头发下,白絮不动手就不会看见,又有些失落。 他低下头看着月匈前藏着的画像,继续认真地回道:“我身上没有带着书。”抬起手想要把画像拿出来还给白絮。 白絮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鸦岑有些惊慌,想要挣脱开。 白絮露出笑意,用着两只手抓住他往一个方向拽着:“鸦岑,我们都是九等除妖师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庆祝一下,顺便给你赔个不是,那天,我不该一声不响就跑走的。” 她真的不会害怕他了吗? 鸦岑犹豫了一下,见白絮眼神真诚还是老老实实地被她拉着去了那个地方。 不该一声不响。 鸦岑低声回了一句:“好。” 现在,鸦岑也是老老实实地把画像交了出来。 “好,给你。”鸦岑有些不情愿,但眼见白絮赌气要淋雨去找青红楼,他也只能伸出手把画像递给白絮。 白絮想到这画像可能是鸦岑的,便在意起来是不是惹怒了鸦岑。 鸦岑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波澜不惊。 她迟疑地接过了画像,纸张有些泛黄,也有些水显,鸦岑应该是一直带在身上的,拿出来的时候发现水显了不想弄烂便放在了雨伞里。 不想弄烂。 白絮盯着手中的画像,一脸不解,鸦岑当初应该是想偷走他自己的画像然后拿去毁了,如今怎么会变得这么珍惜这画。 还有,鸦岑为何要拿这画像出来? 白絮慢慢得出了答案。 这画像根本不是鸦岑的。 到底是谁的画像要让鸦岑这般遮遮掩掩的,难道见不得人吗? 白絮有些生气地打开了画像,看到画像中的人正是她自己,立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垂着眼睛不知该如何面对鸦岑。 她脑中的思绪飞快转动着。 鸦岑要找她,别人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鸦岑就拿出了一直放在他身上的,她的画像,向别人打探消息,看见画像水显了怕放回到身上会弄烂便先放在了伞内。 应该是这样。 白絮朝着自己的画像眨了几下眼睛,决定问些别的来化解现在的尴尬。 她抬起头,将画像很快地叠好,一把塞回给了鸦岑,动作利索,没有一点拖泥带水,话却说得有些磕磕绊绊:“鸦岑,你还挺聪明的,知道有了画像找人也方便一些,不过,你刚才怎么就不知道要下手狠点,那个刘轩云一看就不是个好人,你何必要手下留情?” 鸦岑愣了愣,接过了画像,不知道该先说画像的事,还是先说刘轩云的事。 他以为白絮知道他随身带着她的画像会说他的不是,甚至笑话他,没想到白絮竟夸他聪明,他怎么会是一个聪明的人,如果是,他怎么会不知道白絮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白絮见鸦岑不开口,面上更是窘迫:“不想说就别说了,把东西藏好,我们赶快去找青红楼,不要找到天黑都没找到,让天岐师父看我们的笑话。”心下慌乱,刚才说的话似乎有些生硬,听上去好像是在故意掩饰什么。 不知道鸦岑听明白了没有。 鸦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白絮没有因为这事讨厌他就好,想起来也是他多虑了,他拿着白絮的画像明明可以解释是为了方便找白絮的,还是白絮要聪明一些。 鸦岑一手拿画,一手替白絮撑开了伞。 白絮见了鸦岑的笑意,心下一颤,转过身心虚地说道:“鸦岑,你快点跟上。” 鸦岑立刻跟上,走在白絮的右手边,眉眼舒展了一些,脸上的浅笑衬出他的俊朗,右脸上的烧痕在白絮看不到的地方,仍然是瑕不掩瑜。 两人走上街。 白絮偷偷看向身旁,眉眼带笑。 她很少见到鸦岑笑。 物以稀为贵,鸦岑的笑很珍贵,也很好看,她还想再看一眼。 第二十六章 刘轩云察觉出秘密 刘轩云走进客栈,漫不经心地往靠窗的地方看去,收回目光时留意到了刚才在大街上,擦身而过的那三个除妖人。 带头男子脸上的痘坑在客栈内显得不是那般狰狞,却依旧丑陋。 他心中一惊,往外看去。 天岐大人正在和白絮,鸦岑说着话。 客栈内,周围都是说话声,耳边嘈杂,已经是有些听不清了,但他至少能看到,白絮把她自己的伞给了天岐大人,还算这个大小姐有善心。 刘轩云面色沉稳下来,隐隐有些笑意。 在天岐大人回来前,他要和以前一样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丢了性命。 胡速瞧见了刘轩云,朝带头男子说道:“大哥,你看,是刚才在街上的那个小子。” 刘轩云装作视而不见的模样,找寻着掌柜的身影,心思却全在身后这三人身上。 带头男子不动声色地看了刘轩云一眼:“这个人有些古怪,不过没有人肯出钱买他的性命,我们何必多此一举。” 胡速煽风点火道:“大哥,你忘了我们来时经过的安城吗?那里的文客公子可是最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了,被他看中的人或东西,一掷千金都是不在话下。” 带头男子并无此意,冷冷说道:“日后再说。” 胡速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应下:“好。” 胡达有些忧心地看着胡速,他的弟弟为了赚钱怎么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了。 胡速瞪了胡达一眼,依旧不知悔改。 掌柜的从后厨出来,手上端着准备给白絮房中送去的包子和小菜,忙活了一阵也稍稍清闲下来,正准备去看看先前那位姑娘是不是回来了。 见了刘轩云,掌柜的上前问道:“这位公子,你是从哪来的,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浑身水显透又脏兮兮的,还在四处张望,是要找这客栈中的人吗? 今日来找人的人可真多。 刘轩云眼中有了一些亮色,朝向掌柜客气地说道:“我是从城外来的,外面的那位白絮姑娘刚才在这要了一间房,她让给我住了,还有,门外还有一匹马,是我朋友的,帮我喂些草料给它。” 掌柜的疑惑地往外看去:“白絮。” 刚才那个古怪的男子要找的人不正是叫白絮吗? 门外,天岐已经撑伞离开。 白絮和鸦岑相对站着。 掌柜的露出笑意,现在这么一看,这位白絮姑娘和画像中的人还是有五分相像的,只是现在要更出挑些。 女大十八变,果真不是白说的。 只可惜…… “公子是白絮姑娘的朋友?”掌柜的压下心中的酸涩,回过头往着客栈楼梯走去,“房间在二楼,公子请跟我来。” 刘轩云跟上掌柜的,思虑片刻后回道:“我的朋友是白絮的朋友。” 掌柜的点了点头,带着刘轩云来到先前那个通风的房间。 刘轩云进房后,四下打量。 房间虽是小了些,看上去很干净,地上也很干净。 如今只差一张凉席了。 他皱起眉暗自懊恼,刚才怎么忘了要提醒天岐大人帮他买凉席呢,他可是身无分文,日后也都得仰仗着天岐大人。 掌柜的放下了吃的。 刘轩云听到声响往桌上看去,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又有些火辣辣的疼,刚才一路走来,不光是饿了,还渴得厉害。 掌柜的离开前看了刘轩云一眼,见他的视线停留在桌上,便解释起来:“这是白絮姑娘让我拿来的,公子应该也饿了,先吃些东西,我去给公子倒些水来。” 刘轩云咧开嘴笑道:“有劳,对了,掌柜的,这里可以洗澡吗?我朋友去给我买衣服了,我想先洗个澡等她回来。”暗笑,等天岐大人回来,他也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不知道…… 天岐大人会怎么看他。 掌柜的往里看去,指着屏风后面说道:“这里面有木桶,洗澡要用的东西也有,我去给公子拿水来。” 刘轩云走了几步,探头看着屏风后的木桶,有些小,不过也够装得下他了。 只是这房间看起来不像是专门给外人住的。 “掌柜的,这里以前是给谁住的?”刘轩云喊住了客栈掌柜。 掌柜的停了下来,想起往事,面色有些不太自然,挤出笑回道:“公子说笑了,这里先前住的不就是你朋友的那位朋友,白絮姑娘吗?” 刘轩云走到掌柜的面前,路过桌子的时候,不顾还有些脏的手抓起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咬起包子,边吃边盯着掌柜的含糊不清道:“我说的是最以前,我刚才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间房和别的房间大小不一样,摆设也不一样。” 掌柜的叹了一声气,面露难色道:“公子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为何?”刘轩云嚼着口中的包子,很快就吃了一个,剩下手上拿着的一小块,看了看,又塞进了嘴里。 他看回到桌上,走过去坐了下来,又拿起了一个包子,歪着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掌柜,玩笑道:“掌柜的,难不成最以前住在你这房间的人已经死了,所以这房间不太……”眼睛看向了房梁,“吉利。” 有些被呛到,他马上咳嗽了两声。 掌柜的有些惊讶,见刘轩云一副坦然自得的模样,料想他不会在意这些,便也放下心走到了他身边坐下。 刘轩云瞥了一眼桌上剩下的包子,心中盘算着把剩下的这些包子给天岐大人留着,吃完手中的最后一口包子后盯着客栈掌柜,想等掌柜说完赶快拿些水来给他喝。 本就渴了,吃了两个包子就更渴了。 掌柜的垂着头似在回想,迟疑了一会才慢慢说道:“公子,这事我和你说了,你可不能说给别人听。” 刘轩云笑着应下,声音有些嘶哑:“当然。”天岐大人是他的救命恩人,肯定是不能算在“别人”这一类人里的。 掌柜的点了点头,脸上一直带着的笑意已经全然消失,没了笑意,整张脸都显得苍老了几分,声音也有些阴郁:“公子,不瞒你说,这里本是我女儿的房间,她从小没了娘,和我相依为命,谁知有一日,她忽然消失了。” 忽然消失? 刘轩云有了兴趣,换了个坐姿耐心听着。 “我到处找遍了都找不到她,最后在房中发现了一样东西,是一小团麻绳,像是用来做鞭子的材料,那个带走我女儿的人故意留下线索给我,可我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我的女儿。”掌柜的又叹了一声气,“我本来想留着这间房等我的女儿回来,但我又想到,能悄无声息带走我女儿的人或许不是人,而是……妖。” “妖。”刘轩云也出声道,目光幽远,用鞭子的妖,他倒是知道一个。 “我女儿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掌柜的点了点头,眼神急切,“公子,你有什么办法吗?” 刘轩云回过神,摇了摇头面带歉意道:“我刚才不该多此一问的。” 掌柜的起身往外走去,并未介怀只是心中有些失落:“没事,我现在只想多攒些银子,再拜托除妖师帮我找到女儿。” 原来如此,刘轩云看回桌上。 对人笑脸相迎的客栈掌柜,竟一直在等着他不知生死和去向的女儿。 “把希望放在除妖师身上。”刘轩云轻笑,“那看来还是要失望了。” 刘轩云望向窗外,眼中微微有些讶异,天变得真快,现在又要放晴了。 第二十七章 找寻青红楼的踪迹 雨慢慢小了,雨水顺着屋檐流下。 一身青衣的男子抬起了头,身上挂着一块铜腰牌,上面写着“七等”和“三泉”几个字。 门开着,迎面吹来了一阵风。 男子的衣服被吹起一角,三泉将放在身旁的手放在身前,挡着从门外吹进来的风。 天还没有完全放晴,空气中便已经带着一种清新的气息,还有慢慢回升的热度,挡着风的手已经察觉到一阵水显水显热热的气息。 云渐渐白了,似水一般往四周化开,柔软绵长,云间的空隙是湛蓝的天,天边依稀可见一道七色的彩虹。 三泉往门外看去,眉眼舒展,脸上忽然现出了一抹笑意,张了口轻声道:“三林现在应该也睡醒了。” 他往前走着。 走到门口,没有跨出去而是停在门槛边,呼吸着门外来的新鲜空气,一脸心事重重。 这里正是青红楼。 如今的主人是七等除妖师,三泉。 青红楼本是父母的住处,母亲是四等除妖师,嫁给了父亲之后便退居幕后在这里安家落户,又因母亲名字中有红,父亲名字中有青,便取了一个青红楼的名字。 可惜的是,青红楼还是当初的青红楼,而父母却都不在了。 如今他只能和三林相依为命。 三泉的脸上露出一丝平淡的笑意,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天岐姑娘回来了没有,会不会给我捎来一句半句三林要和我说的话。” 最好还是不要。 三泉低下头,转过身往里走去。 不然,他还是会有些不甘心,亲弟弟对他还不如天岐姑娘这么一个认识并不久的人熟稔,整日都因为他除妖师的这个身份而不愿理会他,他也是会偷偷难受的。 走回到院中。 三泉站定回头,侧着身子望着远处的天空,轻叹一声气,随后把身子又转向门外。 再等等看。 离青红楼不远的地方,白絮和鸦岑正往青红楼的方向走来。 雨小后,白絮从伞下伸出了手,察觉落在手上的雨滴很稀疏,收回手探出头往天上看着,想看看是不是快要放晴了。 鸦岑见状把伞又往前撑了撑,挡住了白絮望向天上的目光。 白絮不满地看回鸦岑。 鸦岑不知道白絮要看些什么,眼露担心,劝说道:“白絮,还在下雨。” 白絮眨了一下眼睛看向另一边,又伸出手,察觉到落在手上的雨水只有几滴后,回过头反驳鸦岑道:“鸦岑,马上就要放晴了,快把伞收了,我想看看,会不会有彩虹。” 鸦岑有些迟疑,见白絮欣喜的模样因为他的迟疑而渐渐阴沉下来,便也只能收回了伞。 白絮四处张望,瞧见了远处天空浮现出的彩虹后,拉着正把先前拿在手上的画像藏回到伞内的鸦岑道:“鸦岑,你快看,这里的彩虹真漂亮。” 鸦岑急急放好画像,顺着白絮的目光看去,漂亮,彩虹不都是七种颜色吗?这里的彩虹和在除妖师中见到的彩虹也没有什么不同。 鸦岑收回视线,偷偷看着目不转睛盯着彩虹看的白絮,默默想到,白絮倒是比在除妖师中还要活泼许多,还要漂亮许多。 也难怪,刚才那客栈的掌柜凭借画像没有认出白絮,毕竟现在的白絮和画像上的白絮相比,差别大了许多。 鸦岑的脸上又露出了笑意。 白絮看回鸦岑,见鸦岑有些开心,迫切问道:“鸦岑,你也觉得这里的彩虹好看吗?” 鸦岑看着白絮点了点头。 白絮松开了抓着鸦岑的手,一脸欣喜地跳着往前走去:“不用撑伞,感觉轻松了许多,鸦岑,我们快走。” 鸦岑迟疑了一下,慢慢跟上白絮,心中思索着白絮刚才说的那句轻松许多,难道白絮和他在一起不轻松吗? 白絮回过头看着鸦岑,见鸦岑脸上的笑意又都消失不见,眼中顿时升起疑惑的神色:“鸦岑,怎么了吗?难道不是走这边吗?” 鸦岑摇了摇头:“是这边。” 白絮感觉鸦岑有些古怪,退回到了鸦岑的身边笑着回道:“那就走。” 鸦岑见状也不多想,和白絮一起往青红楼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青红楼附近。 白絮四处看着,出声道:“这里的确是没有挂着什么显眼的招牌,不过有的话不是太好找了一些吗?” 鸦岑不解道:“白絮,你的意思是,青红楼是在这里吗?” 白絮也面露疑惑,反问着鸦岑:“鸦岑,你不是说地图上的青红楼就是在这里的吗?只要你没有记错,那就一定是在这里,我们一家一家进去问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鸦岑肯定道:“我没有记错。” 白絮扬起笑,走到大门开着的青红楼门前,回头朝着鸦岑道:“就先进这里问问看。”她的脸上维持着笑意,有了鸦岑,青红楼也并不难找,找到天黑前,一定是能找到的。 只是…… 白絮停着没有往里走,眼里涌上了担忧。 鸦岑走到白絮身边,说出了白絮担忧的事情:“白絮,我刚才问过一个老妇人,她一直住在这也不知道青红楼这个地方,而且,就算我们问的人知道,他们应该也都是和除妖师有关的人,不一定会轻易告诉我们。” 白絮垂下头,应道:“是啊。” 鸦岑身上的是金腰牌,别的除妖师见了一定会眼红。 他们也会怕她和鸦岑抢了他们的“生意”。 鸦岑等在白絮身旁,情绪也低落下来,找不到青红楼,他们也就只能再回到客栈,和那个刘轩云一起等着天岐过来,不过,到时候,白絮或许又会生气不愿跟着天岐一起来到青红楼住下。 鸦岑看着白絮,心中不解,为何白絮不愿住在驿站,是驿站里住得不舒服还是吃的东西不合白絮的心意。 以后还要多留心观察一下。 白絮失落了一会又抬起头,信心满满地走了进去,一走进门便瞧见了还在院子里独自思索着什么的三泉。 看着三泉,她走了过去。 这个男子穿了一件青色的衣服,身形高瘦,看上去是温和有礼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和白风一样,但白风还要亲切许多。 不知道这人会不会知道青红楼是在哪里。 “你知道青红楼在哪吗?”白絮连称呼也不喊便对着三泉说道。 三泉注意到了白絮,客气回道:“知道。” 白絮眼睛一亮,又问:“在哪?” 三泉也微微带起一丝笑意:“在这。” 鸦岑走来,三泉的目光又落在鸦岑的腰间,看见鸦岑腰间的金腰牌后,又看回白絮有礼道:“是白絮姑娘和鸦岑公子。” 第二十八章 误打误撞进青红楼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白絮惊讶地注视着三泉,又看了看周围,还惊讶于这么快就找到了青红楼。 这样轻松。 也不能证明她的本事。 看来,日后还要找别的机会。 三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腰牌,伸手托起腰牌说道:“身为除妖师都会有这么一块表明身份的腰牌,我的叫三泉。”放下腰牌,看向了白絮的眼睛,“你的叫白絮。”慢慢将视线移到白絮身旁的鸦岑,“你的叫鸦岑。” 鸦岑护在白絮身前,问着三泉:“你刚才隔了那么远就看到我腰牌上的名字了?” 他走来时注意到三泉身上的腰牌便知他也是除妖师,只是走到白絮身边时才看清了那腰牌上的几个字,也清楚了这里就是青红楼。 三泉摇了摇头。 鸦岑和传闻中的一样,总是贴身保护着白锦如的女儿白絮。 那他也就能肯定心中所想了。 三泉扬起了头,笑了笑慢悠悠道:“总是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尤其是盯着女子眼睛以外的地方。” 虽说他也不是女子。 鸦岑也就一直注视着三泉。 而白絮已经在好奇地观察着四周。 三泉见鸦岑对他心怀戒备,往边上走了走,又回头看着他,解释起来:“我没有看到你腰牌上的字,也不曾注意到白絮姑娘身上的腰牌,只是我听说过你的事情,能打赢白风,很有本事。” 脸上又有笑意。 白风于他而言,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因为,白风一身正气,见不得别人受苦,是那种会为了帮别人而甘愿自己受苦的人,当初他若是没有带天岐姑娘回去,现在也一定为了别的什么人而弄得遍体鳞伤。 毕竟在他的父母被妖盯上的时候,除妖师中的人都无动于衷,只有白风远道而来了,那时,天岐姑娘还没有当上六等除妖师,也就没有跟着白风一起过来。 “白风。” 鸦岑的声音低沉了一些,看了眼白絮,眼中涌上一丝愧疚的神色,“他当时已经受了重伤,右手不能用剑,我是胜之不武。” 右手不能用剑? 三泉的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 白絮的目光看了回来,落在鸦岑脸上,帮着鸦岑说道:“我哥他会受重伤也是因为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坏妖给盯上了,鸦岑,你不是胜之不武,再说了,你当上三等除妖师凭的也是本事。” 鸦岑低声应了一句:“嗯。” 三泉转过身,盯着白絮的眼睛,声音有些急切:“白絮姑娘,你刚才说,白风他现在右手不能用剑了?” 白风是被谁伤的这么重的? 天岐姑娘来到这时,他念在天岐姑娘是白风的徒弟,而白风有恩于他,便开口让天岐姑娘住在这里,只是…… 他也曾问过天岐姑娘:“你的师父白风近来可好?” 天岐有些犹豫,最后是和他这么说的:“我师父为了保护我受过伤,不过现在,他在除妖师中很好。” 现在想来,天岐姑娘是隐瞒了白风右手不能用剑的事。 也是。 剑对于白风而言,便是命。 当初,白风为了保护他的父母,和那个手拿鞭子的妖打了一整夜,最后将那妖赶跑了,用的就是天岐姑娘现在手中拿的剑。 天岐姑娘这么说,也是不想,再多一个会为白风担心的人,如此心善,让她多和三林相处还是有些好处的。 当初的决定也没有错。 至少,三林也愿意托天岐姑娘来和他说上一些话,只是,他的父母还是被那妖带来的手下给杀死了。 三林怨恨的是除妖师内并没有派人来,如果除妖师内来的不只是白风一人,那么他们的父母也不会丧命。 而他当除妖师。 是为了能照顾好三林。 为了守护好这座父母留下的青红楼。 青红楼并非是这里的几间房,还有旁边的两处住宅,也都是算在青红楼内的,相临的墙壁处被打通,做成了一个拱形的门。 院子里都种着花草,为青红楼添了几分生气。 而此刻,院中的声响是雨水从屋檐续续落下的轻声细语,还有花草拂动的簌簌声,雨已经完全停了,头顶上的太阳也开始照进了各个被雨水湿润的地方。 一切都重焕光彩。 白絮的脸上却不见光彩,低了头想了一会又抬起头盯着三泉,质疑道:“三泉,你不是专门替除妖师打探消息的吗?怎么会不知道我哥手受伤的事。” 白风的右手受伤不能用剑,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这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三泉无奈道:“虽是这么说,可我人一直在平城,要想知道别处的事情,也只能从路过这里的除妖师口中得知,而住在我这里的除妖师很多只是刚当上六等除妖师的人,他们要么不愿和我说别处的事情,要么就是根本不清楚。” 白絮点了点头,探头往那几个房门关着的房间看去。 不知道天岐师父是住在哪个房间。 鸦岑见状,替白絮和三泉解释:“白风右手上的伤是和天岐一起出外除妖时,被一只厉害的妖所伤,白锦如大人不想宣扬出去,打击除妖师们的信心,所以知道的人也只有除妖师内的一些人。” 原来如此。 三泉心中明白几分,妖族的触手已经伸到了都城的除妖师中。 白絮看回鸦岑,不愿和三泉再说下去,拉了拉鸦岑的手臂说道:“鸦岑,我们去找天岐师父住的那个房间。” 三泉看了眼身后的房间。 这里一共是有两个可以休息的房间,身后的这个房间正是天岐姑娘住着的,以前是父母的,旁边有厨房,房后有着可以喂马练武的地方。 而别的除妖师住在另外两处地方。 鸦岑没有跟着白絮走,和三泉说起来此的真正目的:“三泉,我明日就会带白絮出发回都城,天岐说,我们可以在这住下,没有别的房间就住在她的房中。” 三泉点了点头,客气道:“空的房间暂时是没有了,天岐的房间我倒是可以现在就带你们去。” 鸦岑道了一声谢:“多谢。” 白絮也露出笑意:“那就谢谢你了,三泉。” 三泉回道:“白絮姑娘,鸦岑公子不必客气,天岐的房间就在我身后,我去给你们做些吃的,有别的事可以再喊我。” 白絮沉下脸,不满地赶着三泉:“就在这里还废什么话。” 分明是想骗他们说一句道谢的话。 三泉脸上挂起一丝笑意,应道:“好,我现在就走。” 鸦岑目视三泉离开,白絮又露出了笑意:“鸦岑,我们走。” 第二十九章 天岐替刘轩云买衣 天岐走到衣铺门前,踏上台阶,回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天已经放晴了。 望出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觉。 她微露笑意。 天气又变好了。 先在这买了衣服,再去给刘轩云买双合脚的鞋子,最后挑匹好马。 走过门槛时,剑鞘轻轻抖动了一下。 天岐垂下眼,想起刚才没有问刘轩云那个家伙穿多大的衣服,又是穿多大的鞋子,心中有一些懊悔,买了不能穿就浪费了。 出门在外,必须要精打细算一些。 看来。 她也只能靠她的眼睛凭感觉猜一下了。 好在她先前也是仔细瞧过刘轩云身体的,八九不离十就行了,最好是买得偏大一些,这样就不会穿不下,最多是穿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刘轩云不主动把尺码告诉她。 那衣服和鞋子有些不合适也正好。 天岐抬起头,往衣铺内张望,面露轻笑地看向了衣铺内的掌柜。 衣铺掌柜是个中年女子,脸上有些赘肉,手中拿着一把圆扇,本是靠在柜台上休息的,因为下雨也没有客人来便有些无精打采,一见有人进来便忙着笑脸相迎,从柜台内走了出来。 “这位公子,买衣服吗?”衣铺掌柜笑着挥动着手中的圆扇,朝着衣铺内摆出来的衣服,慢慢指过去,“公子看上哪件了衣服,可以现在就先穿穿看合不合身。” 天岐应了一声,也不纠正衣铺掌柜说的公子,来到衣服面前,细细看着。 衣铺掌柜见生意上门也打起一些精神,来到天岐身后站着,夸起自家铺内的衣服:“这位公子,我这的衣服用的布料都是从安城那边来的,公子应该也去过那个地方,那的布料是大家公认的好。” 天岐的目光依旧在眼前的衣服上,伸出手想摸一摸布料,见手湿便作罢,道:“安城,我倒是去过,不过,待的时间不长也不熟悉。” 她也不熟悉刘轩云。 不知道他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衣铺掌柜见她收回手,来到她身边,微微皱眉试探道:“公子,你不是给自己买衣服。” 天岐惊讶地侧过头看着衣铺掌柜,问道:“掌柜的,你怎么知道?” 她的衣服都在青红楼内,等会还要先去青红楼一趟才能再回到客栈。 衣铺掌柜笑了笑:“我猜的。” 以前也曾有一些公子来到她这说是要买衣服,局促不安地看了半天,也决定不了,最后还是只能红着脸问她。 要买衣服送给女子,送什么样的最好。 她看着天岐近在眼前的脸,察觉出了一些反常,又往天岐胸前看了看,面带愧疚道:“原来不是公子,是位姑娘啊,刚才是我眼花了,姑娘不要生气。” 天岐点了点头:“我是来买几件衣服给我的朋友的。” 衣铺掌柜又笑着问:“是认识了多久的朋友,姑娘方便告诉我吗?” 天岐有些疑惑,问道:“我跟他认识多久,和买什么样的衣服给他有关系吗?” 衣铺掌柜缩了一下头,拿起圆扇在天岐面前往下扇了一下,肯定道:“当然有关系了,这送衣服也是有讲究的。” “什么讲究?”天岐追问起来,难道不是别人喜欢什么就送什么吗,或是以为别人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当初花渐就是以为她会喜欢印泥,不喜欢女子都爱的胭脂,才偏要送了她这么一样古怪的东西,不过,花渐送的发带她一直很喜欢。 一直绑在头上。 花渐也有一根一样的红色发带。 衣铺掌柜见天岐不明白,无奈笑了一下,又细细说了起来:“姑娘,你可知道,男子的衣服不像女子那般花花绿绿,看似单调,但男子衣服上的图案却是不一样的,寓意自然也不一样,有时候,当面不好说的话,绣在手帕上送给心仪的男子,他一看就明白了,这送衣服也是一样的道理。” 心仪的男子? 这掌柜的该不是以为她…… 是因为喜欢刘轩云才想要送衣服给他。 天岐立刻摇了摇头,眼睛不敢再看衣铺掌柜,盯着眼前的衣服随意道:“掌柜的,我和他只认识了一天而已,他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我出来帮他买一件能穿的衣服而已。” 认识一天便是朋友。 衣铺掌柜笑了笑,装作相信的模样不再多说,问起别的来:“那他的尺码是多少,他让姑娘来帮忙买衣服,应该有告诉给姑娘。” 天岐愣了一下,看了眼衣铺掌柜,见衣铺掌柜的神色还是有些看好戏的模样,面上不自觉有些尴尬。 她只是忘了问刘轩云的尺码而已。 衣铺掌柜见状放下了手中的圆扇,拿起摆放着的衣服,撑开给天岐看:“姑娘,你看,这件衣服的大小差不多吗?” 天岐看了一眼便道:“差不多,就这件。” 衣铺掌柜把衣服往下拿了拿,看着天岐皱了眉道:“姑娘,你还没有挑样式呢。” 天岐从身上拿出了银子,干脆地回绝:“不用挑了,这件就很好。” “好。”衣铺掌柜接过了银子,收起衣服边往柜台走去边回道:“我去给姑娘用包袱装好。” 天岐点了点头,看了那衣服最后一眼。 这衣服上的花纹是树,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衣铺掌柜将包好的衣服又拿到天岐的面前。 天岐将包袱背在身上,头也不回走出了衣铺。 衣铺掌柜又拿起了圆扇,轻轻扇动着,望着天岐的背影,脸上的笑圆润而和蔼。 松柏,松枝傲骨峥嵘,柏树庄重肃穆,四季常青,历严冬而不衰,古人有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可知松柏之坚强不屈。 用在人身上,应该也可以说这人很会缠人,哪怕总是被忽视被打击,也还会站起来继续缠着想要缠的人。 这人是谁呢? 当然是在客栈内等着天岐去送衣服的刘轩云。 客栈掌柜拿了几趟水后,刘轩云便脱下了身上又湿又脏的衣服,进到木桶内,将手放在木桶边,靠着闭起眼睛休息起来。 热气氤氲,爬上脸颊。 他捧起一把水,洗了洗脸,依旧闭着眼睛,脸上扬起了笑意。 天岐大人给他买了衣服,应该还要去一趟青红楼才会再来找他。 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先养好精神。 第三十章 市集买马人马情深 雨停后,平城的街上又热闹起来。 先前在客栈内躲雨的行人,纷纷走出客栈回到街上,小贩们也都重新摆起小摊,喊起口号,下了一场雨,整条街都显得干净许多。 天岐身上背着两个包袱,右手拿着剑,找寻着平城中可以买马的地方。 一个包袱是衣服,另一个是鞋子。 刚才随意挑了一双。 现在,只差买一匹能跟得上小黑的马了。 走到平城的市集上,天岐想着这里或许有卖马的,站定往里张望了一眼,无奈望不见什么,只好将肩上的包袱往里拢了拢,慢慢走进去。 不入市集,焉得骏马。 天岐边走边往身旁看去。 周围都是摆摊卖着新鲜蔬菜和瓜果的老人,买菜的人多是挎着竹篮的中年女子,市集上的路和大街上的一样,并不宽阔,左右两边又挤满了各种小摊,行人摩肩擦踵而过,望出去的视线也被挡了许多。 好在小贩们的声音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一路向前,到了市集的中间地段。 前面有人围在路的右边,似乎是在瞧着什么,男女老少都有。 看热闹谁都喜欢。 天岐也不自觉走了过去。 等走近,看到了被围起来的马。 一片议论纷纷的嘈杂声音中,传来了卖主诚恳的声音:“我这马从小就是吃的后山上的青草,回来后我们家也喂它干草,麦麸,豆子吃,这才养成如今这模样,本是为了让它能多长些力气多干些活,但适逢家中有事,急需用钱才迫不得已拉到这市集上来卖的。” “怎么说,也还是太贵了。” “是啊,是啊。” 天岐面前的两人听了误以为男子是家中出了什么不幸的事,面露同情,交头接耳地说起话来。 先开口那人伸出手来,比了一个“八”字,继续说道:“要整整八十两呢,这寻常的马我听说不用这么贵的,也就六七十两能买了。” “这多出来的银子能多买好些绸缎了呢。” 天岐透过两人的空隙往前看去,看清卖马的人是名中年男子,听了周围人的话,正低着头不停抚摸着身旁即将要被卖掉的马。 眼中满是不舍。 的确是不得已才要卖了这马。 日久生情,谁也不想和一直待在身边的亲人分开。 他们说的,却是风凉话。 天岐不去理会,往马的脚下看去,脸上现出一丝疑惑,这马竟还没有钉马蹄铁。 马蹄铁是保护马蹄的。 男子不知道吗? 天岐的目光又回到马上,这马的身子看上去比小黑还要壮硕许多,是干体力活的一把好手,养得如此好用来干活有些大材小用了。 这男子既然急需要用钱,她也需要给刘轩云买一匹马,那就正好。 马离了原来待它好的主人,肯定会难受,但这马被这么多人围着依旧如此听话温驯,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再被大家围观下去,马和他的主人都会更难受而已。 “大叔,我想买一匹马送给我的朋友,这马照顾得很好,我想他也会很喜欢,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天岐抓着肩上的包袱,握紧了手中的剑从面前两人的空隙间挤了进去。 很快,被围在里面的便是两人一马了。 中年男子见天岐进来,疲惫不舍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姑娘要买马送给朋友,不知道是买去做什么用的,这马是我从它小时候养起的,它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只是……” 话到此,声音哽咽起来:“我女儿要出嫁了,我也是不得已才想着把它卖了,也是为了给它寻个好人家,让它不用再干着重活,可以想跑多远就跑多远。” 男子轻轻摸了摸马背。 马侧着头靠在男子面前,男子又抬起手摸了摸马头。 天岐点了点头。 她盯着马的目光有所动容。 想要亲自摸一摸。 马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转过头来盯着她,马眼中有些湿润。 马竟然也哭了。 天岐一时之间愣住,反应过来后摸了一下马背笑着应道:“我和我的朋友会照顾好它的,我们四处行走,以后它可以想跑多远就跑多远。” 马并没有反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嘶鸣。 男子喜极而泣:“那我就放心了,姑娘既然能照顾好它,那我也不要八十两了,按照市面上的价钱六十两给姑娘牵走。” 旁边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天岐低着头,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男子见状为难道:“姑娘,我身上没有四十两。” 天岐摇了摇头:“不用找钱给我了,这马被照顾得这么好,当然要比别的马贵一些,我只是还有一个疑问。” 男子接过了银票,没有急着藏起来,又看了眼身旁的马,犹豫道:“姑娘问。” 天岐垂下头:“这马为何没有马蹄铁,有了马蹄铁也可以保护这马的马蹄。” 男子回想起来,说道:“我以前带着它想要钉马蹄铁,但它一被别人碰到,还没开始钉马蹄铁就开始嘶鸣个不停,我以为会很痛,就没忍心再让它钉马蹄铁了,后来,我知道钉马蹄铁,马不会痛还是没有再带着它去了,只是它的马蹄也有磨损流血的时候,我便会给它的四个马蹄,套上用布做的马靴。” 原来还是不舍。 天岐又伸出手,马没有再发出嘶鸣。 它果然是通人性的。 “以后,你就跟着我,马蹄铁是为了保护你的马蹄,你不肯钉,我还是会找人帮你钉上的,这样,你以后才能跑回来见你的主人。”天岐注视着马劝说起来。 马原地走动了几下,又看回男子。 男子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天岐,嘱托道:“姑娘,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天岐接过了缰绳,安抚着即将要离开主人的马,轻声道:“这样,你也能放心了。” 马看回天岐,朝着天岐的方向走了几步,来到身旁,等着新主人带它离开。 天岐轻笑起来,向着男子道别:“那我就带它先回去了。” 第三十一章 怎么又惹怒白絮了 天岐牵着马往市集外走去。 围观的人群纷纷往边上让开,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身后依旧是议论不止。 “一百两,这一匹马就值一百两呢,要是我家也有一匹就好了。” “那你可以去后山上看看,说不定能捡到一匹小马驹呢。” “我可不去,我听说我们南面的后山上有着一只像狐狸的巨大妖怪,专门看着一株千年雪莲。” “听谁说的呀?” “城西那家药铺的掌柜,他上山采药的时候亲眼看到的,我去抓药,他亲口和我说,那妖怪就是守着雪莲不走,他也就没有办法采到那珍稀的雪莲,实在是可惜。” “我才不信呢,见了妖怪还能活着下山,这人都成仙了。” “那倒没有,不过,那药铺掌柜看病挺灵的,收的银子也少。” “我看你就是得了好处向着他说话了。” “我没有,你不信,我带你去药铺,你亲口问掌柜的。” “好,我们现在就去。” …… 天岐走出了市集。 嘈杂的声音也渐渐散去,近在耳边的是清脆的马蹄声。 她停下,看着身旁的马。 棕色的身体上,马头处的一道白痕尤为明显。 “你以后就叫小白。”天岐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问着马的意见。 马原地踏了几步,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 天岐盯着马的眼睛又说道:“小白,你这是同意了吗?” 马低下头看着天岐又叫唤了一声。 天岐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带着小白往青红楼的方向走去:“以后,小黑也有个伴了。” 虽然她一直陪着小黑,但小黑和她终究不是一类,人马殊途,她听不懂小黑在说些什么,小黑陪她出来到处走了三年,也会孤独。 而她也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把小黑独自留在一个地方。 无声的孤独,想想便有些凄凉。 不过,小黑倒是总能自得其乐,在她不在它身边时就一刻不停地吃着东西,或许也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牙口不好,吃东西也要嚼上半天。 天岐收回脸上笑意,面色低沉下来。 刚才急着出来给刘轩云买东西,竟忘了要去提醒客栈掌柜,把小黑带到客栈后面喂些吃的。 不知道,刘轩云进去后,是怎么和客栈掌柜说的。 望着远处的青红楼。 天岐加快脚步,心中打定主意,先去看看白絮和鸦岑,看完之后就能去见小黑了。 身后又传来了骚动声。 天岐急着赶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挎着竹篮的中年妇女们围在了一处小摊面前,似乎是在抢着什么便宜的东西。 她不由面露浅笑。 人喜欢凑热闹也是因为不喜欢孤独。 热闹,看多了会无趣,但世间的人,每一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去凑热闹也就能看到这世上不同的人,在目睹同一件事情时,会如何做。 换做是白风。 遇上了刚才的事,哪怕本来不想买马,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出钱买下马。 白风就是这样。 这样的人是她的师父。 等找到花渐问清缘由,她一定要马上回去,还有,向师父坦白一件事。 青红楼内。 白絮和鸦岑推开门来到天岐房中,房内正中摆着一张方桌,颜色有些黯淡,一眼便能看出是已经用了好多年的桌子。 不过,胜在干净。 整间屋子都是如此。 鸦岑将老妇人送的伞放到门边,在屋内找着可以擦干衣服的抹布。 找到后,鸦岑擦了擦身上的衣服,将抹布放在了桌上,走到门边,将伞内放着的画像拿了出来藏回到了胸前。 白絮好奇地看了一圈后走到床边,摸了摸床上的被子,脸上露出笑意,朝着还站在桌旁的鸦岑招手道:“鸦岑,你过来摸摸看,这被子摸上去有些凉凉的,真舒服。” 鸦岑往前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面露为难道:“我,就不摸了。” 白絮见鸦岑害羞,偷笑了一声,来到鸦岑身边小声说道:“鸦岑,怎么,我让你摸摸天岐师父睡过的被子你都不肯,难道,你是在偷偷喜欢天岐师父吗?” 鸦岑低下头否认道:“天岐是我的朋友。” 白絮满意地应了一声,又聚精会神地盯着鸦岑的眼睛问道:“那,我呢,我算是你的什么?” 鸦岑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抬起头看了眼白絮,有些不情愿地回道:“当然也是朋友。” 白絮听了沉下脸,生气地推着鸦岑后背往外赶去:“朋友,既然我们是朋友,那就不要共处一室引人误会。” 鸦岑不得已往外走去,安慰着白絮:“那我马上就走,我今晚会在门外守着你的。” 还要守着她,生怕她再跑了不成吗? 白絮心中又涌上怒气,收回已经把鸦岑推到门外的手,站在门口,瞪着鸦岑道:“你要守着就守着。” 反正她要逃走不急于一时。 回到都城,按父亲的性子,只会看她更紧,生怕她再跑出去,到时,被困在除妖师内,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了。 “我,是为了护你周全。”鸦岑知晓白絮动怒,小心解释起来。 隔着一道门槛,声音也好似隔了一道墙。 他也不想守着白絮的。 可是在白锦如大人要他跟在白絮身边照顾她之前,总是白絮来找他,而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接近白絮。 如果说是因为喜欢白絮。 白絮也许会像那天一样,看见他隐藏在头发下的丑陋面孔直接落荒而逃,甚至觉得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觉得他的心和脸一般丑陋。 白絮愣了一下,看出了鸦岑眼中的担忧。 护她周全,她已经是六等除妖师了,虽然比不上天岐师父,也比不上鸦岑,但她还是能照顾好自己的,从都城到这里的一路上,她也是一个人一路过来的。 鸦岑见白絮没了怒气,以为她已经明白,冷峻的脸上渐渐浮起笑意。 他最怕白絮生他的气。 白絮的脸上跟着露出笑,是笑不露齿,不怀好意的笑。 鸦岑迟疑,觉得白絮的笑很奇怪。 白絮的眼睛注视着鸦岑,左手抓住左边的门,拉到面前后,跨到右边把右边的门也往中间关去。 鸦岑沉下脸,无奈地喊了一声:“白絮。” 话音落下,门也关上了。 第三十二章 天岐化解两人怨气 天岐赶到青红楼,一进门就看到了被白絮赶出来守在门前的鸦岑。 她慢慢走过去。 鸦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眉眼低垂,还在想着心事。 黑衣将他的身影衬得更加落寞。 天岐不由轻叹一声气,白絮又和鸦岑耍性子了,他们这么快就能找到青红楼,白絮还要不满鸦岑什么。 除妖师中,谁都知道,鸦岑最在意的人就是白絮了。 听见脚步声。 鸦岑抬头往前看去,见了天岐立刻站起身来,目光停在她身上的两个包袱,想起了那个让他心中有些不安的人,刘轩云。 天岐牵着小白走近。 鸦岑看向她的眼睛,问道:“天岐,这是你给那个人买的东西和马?” 如果是,就是要留下他了。 天岐点了点头,问鸦岑:“你是被白絮赶出来的?” 鸦岑没有隐瞒,脸上现出几分忧愁:“白絮她刚才来的一路上都还挺开心的,也没有想要找机会跑走,但进房后,她摸着你的被子说被子很凉很舒服,让我也去摸一下,我没有过去,白絮就忽然变脸了。” 原来是这样。 天岐把小白先捆在房前走廊的柱子上,往她的房间看了一眼,朝鸦岑说道:“鸦岑,白絮会生气肯定不是因为你没有听她的。” 鸦岑走近一些,有些急切地问:“那,她是因为什么,才总是对我忽冷忽热。” 他的目光也不自觉瞧向身后的房间。 房门紧闭,窗也关着,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模样,而里面的人却靠在门边,绷着一张脸细细偷听着。 天岐想了想,看着鸦岑的眼睛认真回道:“或许只是你太在意她了。” 鸦岑在意白絮,便会在意他自己能不能保护好白絮,一旦白絮出了意外,鸦岑一定会把错怪在自己的身上,就像白絮不理他,他也总是觉得是他的错。 其实,两人都没有错。 因为,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要说鸦岑和白絮总是会闹矛盾,原因只在于他们两人,一个有些心高气傲不要别人保护,也不愿说出心里话,而另一个,一心要保护在意的人,又因为有些自卑而不愿说出真正想要保护的原因。 在除妖师内,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鸦岑和白絮的事,白风应该也是除她之外,最清楚的人,既然白风没有和白絮说些什么,她也就不会随意插手。 希望鸦岑和白絮能自己明白。 然而,房外的鸦岑和房内的白絮听了天岐的这话,都微微愣了一下,并未明白。 白絮离了门,走到桌前坐下,脸上心事重重,心中的怒气,早已在偷看到鸦岑坐在房门前一声不响时,便消下去了。 她也不是故意要让鸦岑失落。 只是,她怕回到除妖师后,父亲要把她许给别人,而鸦岑还是什么都不说,只要鸦岑亲口和她说,他在意她,喜欢她,她也就能放下一些顾虑回到除妖师中。 不然,她就想要像天岐师父一样,独自在外除妖证明自己的实力,让鸦岑再也不能借着父亲要他保护她的由头跟在她身后。 她想要的,是一侧过头,就能看到鸦岑的笑脸。 白絮隔着门往外望去。 房外的鸦岑面无笑意,短暂的沉默后是一声略带迟疑的反问:“太在意?”他不明白天岐为何要这么说。 他在意白絮,白絮反而会生他的气吗? 天岐注视着鸦岑的眼睛,应了一声:“嗯。” 鸦岑正想问个明白,又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心中有些慌乱,怕被别人发现和天岐正在谈论的事,便赶紧抬头看去。 是三泉过来了。 鸦岑压低了眼,收回了脸上所有的神情,看着三泉走来。 天岐的目光也从鸦岑身上,移到了朝着这边慢慢走来的三泉。 三泉面色沉稳,手中拿着刚做好的热菜,见了天岐,脸上带起一些笑意,走到房门前,看了眼鸦岑,朝着天岐道:“天岐姑娘,回来了。” 天岐面露浅笑:“我回来,是要拿我的那一百两银子的。”买马用了一百两,这里能拿到除妖的一百两,正好。 三泉笑道:“一百两,我已经帮天岐姑娘你准备好了,不知道天岐姑娘有没有准备好除下一只妖呢,这只要比蜘蛛妖贵上一些。” 能比一百两多,那这只妖也就会比那蜘蛛妖更难除去。 她要好好问问三泉,这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通缉的。 天岐看了眼三泉手中的菜,先朝等在一边还在为白絮的事烦恼的鸦岑说道:“鸦岑,你正好拿这些菜进去,白絮也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鸦岑将信将疑地看着天岐,迟迟没有动作。 天岐刚才说他是因为太过在意白絮,才惹白絮生气的,但现在拿着这些菜进去,不正是在说他在意白絮吗? 白絮真的会把气消下来? 如果没有,那不就是得不偿失了?万一白絮不愿跟着他回去,就麻烦了。 “鸦岑公子,我和天岐姑娘还有话要说,这菜本就是给你和白絮姑娘准备的,劳烦你帮我拿进去。”三泉见鸦岑犹豫便跟着劝说起来。 鸦岑拿过了三泉手中的菜,应道:“那我就先进去了。”转过身,又低下声最后提醒着天岐,“天岐,你还是要小心那个人。” 天岐笑着应了一声。 鸦岑走上前,怕白絮会怪他贸然进去,先在门外喊了一声:“白絮,我给你拿了一些吃的。”随后推门进去。 天岐的目光看回三泉,细细问道:“这回的是什么妖?” 三泉并不着急,看了眼小白又看回天岐,不答反问道:“天岐姑娘,你原先的那匹小黑马呢,怎么换了一匹了?” 天岐知晓三泉听到鸦岑和她说的,便无意隐瞒:“我在除那只蜘蛛妖时,救回了一个在蜘蛛妖肚子里活下来的人,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以后就会跟着我,这马是给他买的,我的小黑在他住下的客栈里。” 三泉点了点头,看着天岐身上的包袱,肯定道:“那你身上的这些,也是给他买的,天岐姑娘真是心善,那这回的这只妖,你要带着他一起去除吗?如果是的话,天岐姑娘就要更加小心了。” 第三十三章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我会小心的。” 天岐并未直说,会不会带着刘轩云一起去除妖。 她眼神平静,注视着三泉,不急不缓地问道:“是什么妖?因为杀了人被通缉的吗?” 如果这妖喜欢杀人,那就用刘轩云做诱饵,引这妖出来。 看了眼小白,下定决心。 她是不会让小黑和小白有危险的,给刘轩云买了衣服鞋子还有马,他不能帮着做些什么的话,那她岂不是吃亏了。 她可不愿吃亏。 三泉走下台阶,望着门外凝眸思索,终于不再绕弯子,停顿片刻后回道:“这回的是一只蛇妖,它出没在平城的北边,和那蜘蛛妖一样杀了三个除妖师。”回头看了眼天岐故意重声道,“而且,这回的三个除妖师都是六等除妖师。” 又是六等除妖师。 天岐心中有些不满,走到三泉身边,注视着三泉侧脸问道:“三泉,这年头,六等除妖师都已经烂大街了吗?” 三泉轻笑一声,看了天岐一眼继续望着远处,慢悠悠地道出了实话:“现在,六等除妖师确实是不稀奇了,只要在除妖师内待上几年,再没有天分的人,会些武功的都是六等除妖师,但是,在都城并不稀奇的六等除妖师,在我们这种地方还是受人推崇的。”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天岐脸上也带起笑,收回笑意时,脸上浮现出一抹坚定的神色。 不过,鸡头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三泉看回天岐,认同道:“也可以这么说,来我这的六等除妖师都是想要当鸡头的,不过,他们不想当凤尾,想到要来我这,什么也不做就当了这鸡头,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鸡头也是要靠着实力崭露头角才能当上的。” 天岐语带轻蔑,“不然,他们死了也还是默默无闻,都城的除妖师最多是在那些书中记上一笔,给他们的家人一笔银子。”话到此,声音低了一些:“过后,除了他们的家人,也无人会想起他们曾死在哪一只妖的手上。” 三泉笑着道:“或许这就是代价。” 天岐也笑了:“我只想知道除这只蛇妖的代价是多少?” 三泉低下头,道:“一百二十两。” 只有一百二十两? 天岐皱了皱眉,这蛇妖杀了三个六等除妖师却还是只比那蜘蛛妖多了二十两,难道这三个六等除妖师比起那三个刚当上九等除妖师就被蜘蛛妖吞下的人多值了二十两? 虽说人命不是银子可以去衡量的。 但当除妖师若没有半点好处,哪会有这么多人都趋之若鹜呢。 “天岐姑娘若是嫌少的话,倒是可以先等等,如果蛇妖再杀了人,都城的除妖师们一定会重视起来,杀它的代价也会变高一些。”三泉轻描淡写地说着,“那么,天岐姑娘你也就可以拿到更多的银子了。” 天岐知晓三泉是在开玩笑,还是顺着三泉的话解释起来:“可到了那时,想要和我抢这只妖的除妖师也会变多。” 三泉点了点头:“那时来的人,都会是不甘当凤尾的人,平城一定会变得很热闹。” 天岐冷声道:“平城已经够热闹了,我刚才去市集买马都是挤着进去的。” 三泉笑道:“是吗?” 天岐盯着三泉的眼睛,又道了一声:“是。” 三泉见状收回了笑意,说起蛇妖的事:“这回蛇妖伤人的事还有一个旁观者,他叫阿龙,来过我这好几次,说是想要当除妖师。” 天岐追问:“那他没有受伤?” 三泉点了点头,神情认真起来:“他只是受了一点惊吓,而死的那三人是受了很大的惊吓,除此之外,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 天岐疑惑,猜测道:“这么说来,他们是被蛇妖吓死的?可都是当了六等除妖师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就被吓死。”三泉接道,语气轻快起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往前走了几步,“当除妖师的人。”又压低了眼,“先前并不一定是我们所认为的好人。” 三泉回头注视着天岐,征询天岐的意思。 天岐想了一会,抬头答道:“见了那蛇妖,我会问清前因后果。” 三泉转过身,又走回到她身边,低下声来说道:“天岐姑娘,你要考虑清楚,当初不愿做凤尾,如今愿不愿做这平城内最厉害的除妖师。” 天岐没有犹豫:“如果杀的妖多就是最厉害的除妖师,那我一定轮不上,都城的除妖师内,有一人叫勇常晋,三泉,你可曾听说过。” 勇常晋才是当之无愧的鸡头。 凤首,他轮不上。 三泉脸上浮起笑意:“三位德高望重的除妖师之一,勇常晋,我当然有所耳闻,我还听说,他喜欢将那些厉害的除妖师拉到自己手下。” 天岐听后恍了一下神,转过身去解小白的缰绳,一边解一边回道:“鸦岑和我说过,勇常晋想要把他从白锦如的身边调到他的身边,单独找了他好几回。” 三泉看了眼房间,肯定道:“看来,是他能给的东西不够诱人。” 天岐解开了小白的缰绳,转向三泉,眼中神色坚定:“权势,金钱,美色,这三样东西,对谁来说都是诱人的,但是这些东西并不一定是有些人最想要得到的。” 三泉笑了笑,有些自责地说道:“天岐姑娘,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不该看轻鸦岑,也不该看轻天岐姑娘你,只是不知道,天岐姑娘拒绝勇常晋是因为最想要得到什么?” “我最想要得到的……” 天岐低下头喃喃自语。 三泉说对了。 当初,勇常晋确实也来找过她,虽说她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六等除妖师,但她没有当上更高等级的除妖师是因为每次考试都有人从中作梗。 而勇常晋自然看得很清楚。 不过,谁也不会清楚她留在除妖师中的目的,就连和她最亲近的白风,白絮,还有鸦岑,都不知道,她是为了等一个人。 在除妖师中等花渐再次出现。 如果没有,她学了本事也可以出去找花渐,反正当除妖师本来就是她的愿望,只是,有些东西得到了就不会觉得这东西珍稀,也就不会去珍惜。 除妖师的名分,地位,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我不喜欢当凤尾而已,但我想当,也没有人可以阻拦我,六等除妖师,其实也挺好的。”天岐笑了笑,牵着小白往门外走去。 临近三泉。 天岐看了他一眼,道:“我先走了,明日我再带着我救的那人一起过来。” 三泉应道:“天岐姑娘慢走。” 天岐慢慢走出去。 三泉停在原地,眼中神色复杂,带了些期待,不想当凤尾,也不想当鸡头,天岐姑娘莫不是想要崭露头角另辟蹊径。 当真是有趣。 这样,以后他和三林都跟着天岐姑娘,三林也会愿意。 第三十四章 白絮鸦岑吃饭和好 想起三林,三泉脸上多了笑。 是不由自主的笑。 他也想起了还有话要问天岐。 “等等。”三泉喊得急迫,喊住天岐后,面色沉稳下来,慢慢说道,“天岐姑娘,你回来的时候,三林他,有和你说些什么吗?” 天岐回头,看着三泉,脑中起了要捉弄的念头,三泉想起要问三林的事了,他刚才绕了一些弯才告诉她,接下来要除的是什么妖。 她要不要也先说一些别的? 想了一会,想不出要说的,她干脆回道:“三林他说,今晚要帮别人站岗,所以会迟些回来。” 又要迟些回来。 三泉低下头,有些失落地应道:“那今晚我又是一个人了。” 天岐笑道:“不是还有那些想当鸡头的除妖师陪着你吗,怎么,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往四周看去。 这些人住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作为,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不如趁早滚蛋把位子让给别人。 三泉抬头看了眼天。 天色尚早,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光芒还是很盛。 他知晓三林会晚些回来,心中有些不情愿但也心定了些,因为少了一件要考虑的事,至少今天不用一直想着三林什么时候会回来。 三泉看向天岐点了点头,回道:“天岐姑娘不说,我倒还忘了,刚才应该把他们的饭菜也一并做好的,不过,反正三林不回来,我一个人无聊,多做一顿饭倒能多打发一些时间。” 这么说,三泉也是暗自嫌弃着那些人。 天岐收回视线,暗笑一声,看了眼身旁的小白,见小白温驯,很放心地放开了手中的缰绳。 往三泉面前走了走。 她开口道:“三泉,你现在无聊的话,不如再去做些吃的给我,我正好拿去客栈。” 小白跟到天岐身边。 天岐又说道:“马吃的东西也给我一些。” 三泉轻笑一下,问道:“天岐姑娘吃不惯客栈里的东西吗?” 天岐摇头:“我还要在这待上一段时间,至少把这蛇妖的一百二十两拿了再去别的地方,我救的那人明日也会跟着我一起过来在这住下,我是想让他先习惯一下这里的吃食。” 三泉想了一下,明白天岐是在说,他做的吃的,或许还不能让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满意。 先前果然不该那么说的。 不过,他刚才听到鸦岑要天岐小心救回的那个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现在看来,那个人或许比这里的除妖师还要难伺候一些。 倒是想赶快见上一眼了。 “那我去给天岐姑娘拿些人吃的和马吃的东西来,一百两就等天岐姑娘明日来了,我再拿给天岐姑娘你。”三泉的脸上带起笑意,站在院中,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天岐点头:“那我在这等你。” 目光看向三泉身后。 房门虚掩。 不知道白絮,是不是已经不生鸦岑的气了,到现在也没有赶鸦岑出来,应该是能安然度过今晚。 不过,鸦岑想带白絮回去,一路上还是不能有一丝松懈。 三泉注视着天岐并未离开。 天岐看回三泉,疑惑道:“怎么了三泉,我的脸上还是身上有着什么东西吗?” 三泉摇了一下头,提醒道:“天岐姑娘,你今日淋了雨,还是尽快去客栈,洗个澡换一身衣服为好。” 天岐低头看了眼,虽然刚才是淋了雨,不过刚才从鞋铺出来,她就把衣服上的水拧干了一些,走了一路晒了一路的太阳,衣服也很快就干了,只是还留着一些拧水时的痕迹。 现在回房去拿衣服,只会打扰白絮和鸦岑。 等到明日再回来换衣服就行了。 “不用了,三泉。”天岐抬起头,拒绝了三泉的好意。 三泉应了一声不再多说,转过身走向厨房。 天岐的目光又停在眼前的房间,看不到人但走近是能听到房内的说话声的,就和房内的人贴着房门,能听清房外之人说话的声音一样。 只是,她的身边还有小白。 天岐看向紧跟在身边的小白,将包袱往上抬了抬后,摸着小白的后背道:“小白,马上就能有吃的了,你也马上就能见到同伴了,它叫小黑。” 偷看偷听的事,还是不要做了。 被发现就尴尬了。 能和白风一样,被发现还那么镇定,她可做不到。 房内。 白絮和鸦岑都已经坐下,吃起东西。 鸦岑进来时,白絮赶紧收回了看向房门外的视线,目光停留在桌上,却时不时往外瞥去,明知故问道:“你进来做什么?” 鸦岑耐着性子继续说了一遍:“三泉给我们做了一些吃的,让我拿过来,我想你应该也饿了,饿着肚子容易生病,还是赶紧吃点东西。” 白絮猛地转过头,看着走过来的鸦岑。 鸦岑以为白絮还在生气,端着吃的停了下来。 白絮盯着鸦岑,见鸦岑被她吓住想偷笑,忍住后故意用着咄咄逼人的口气说道:“鸦岑,你以为我和你生气就会不吃东西了吗?” 她才没有那么傻,不吃东西饿坏的也是自己的身子,况且,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逃跑,来到这里的一路上,她可没有亏待过自己。 只是鸦岑不知道而已。 鸦岑一时语塞,盯着手上,迟迟没有开口说出话来。 他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鸦岑见白絮也不开口,谨慎地慢慢抬起头。 白絮见鸦岑一脸漠然,收回目光眨了几下眼,纠结之下选择暂时不和鸦岑斗气,小声念叨:“看在你还记得要给我拿吃的份上,我当然要吃。” 她生完气就容易肚子饿,只是鸦岑守在门外,不想出去而已。 好在这三泉也算是一个体贴的人。 鸦岑没听清,木讷地追问道:“白絮,你说什么?” 白絮的眼中涌出怒气,没好气地说道:“没什么,你不是拿东西来给我吃的吗?那你还不赶紧坐下来,快点把吃的给我放在桌上。” 鸦岑见白絮脸上有些生气的模样,却不再赶他走,心中有些欣慰,走上前,将吃的放在桌上。 白絮眼中放着光,盯着桌上的吃的。 鸦岑在一旁,迟迟没有坐下,白絮皱起眉头,又慢慢看向鸦岑催促说:“鸦岑,我不是让你坐下吗?” 鸦岑不明白天岐说的话,也就不明白此刻白絮对他生气并不是因为先前的事,而是他站着没有坐下。 “我不是很饿,白絮,你刚才不是想让我出去,那我现在还是出去等着,等你吃完了,我再进来收拾。”鸦岑还是站着没有坐下的意思。 白絮听了,立刻站了起来,伸出手放在了鸦岑的肩上,把鸦岑往凳子上按:“鸦岑,我让你坐你就坐,你说不是很饿,那就是有些饿了,饿了就陪我一起吃点东西,吃完了,你再出去。” 鸦岑有些犹豫,还是妥协道:“好。” 盯着白絮气鼓鼓的脸,心中越来越不明白了,白絮现在是生气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第三十五章 美人怎么又是美人 三泉在厨房内找了一个食盒,装了一些刚才给白絮和鸦岑做的饭菜,又拿了一个小布袋装了一些给马吃的干粮。 食盒一共有三层。 马的干粮在最上面一层,别的在下面。 走出厨房。 三泉远远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天岐,天岐姑娘面色柔和,眼中隐隐带着笑意,正和刚买的小白培养着感情。 不施粉黛,也不刻意挑选好看的衣服,总是扎着一个马尾辫,干净利落,这样的女子在除妖师中也是很少见的。 虽说除妖师中的女子并不多。 不过,他的母亲也曾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 比天岐姑娘还要特别许多。 天岐姑娘和他说过,她在除妖师中的朋友也不多,和母亲一样,不然,母亲也不会在孤立无援最需要除妖师来帮忙的时候,没有一个除妖师愿意过来,除了天岐姑娘的师父白风。 三泉往前走去,眼睛垂了下来,心中想着一件不好的事情,如果有朝一日,平城再次被妖盯上,天岐姑娘会远道而来吗? 但愿还是不要来了。 抬起头,看向天岐,三泉面上带起笑意。 母亲是为了能和父亲过着寻常人的生活,才从都城来到这里,又放不下被妖杀害的人,便又在住的地方周围买了两处住宅,帮着来除妖的除妖师们提供一些消息,也为受妖伤害的人提供荫蔽。 父亲也是支持母亲这么做的,还提议将这里取名为青红楼。 楼可藏物,亦可住人。 一般两层及以上的房子,才能称之为楼。 青红楼内的房屋都是平房,本称不上是楼,但这也只是从站在地上的角度来看,若是从天上俯视着来看,相邻的房屋不也可以看做是楼吗? 以天岐姑娘的性子来看,平城出事,只要他和三林还在这里,天岐姑娘一定是会回来帮他们的,毕竟,天岐姑娘也是把他和三林当成了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件事,多考虑也没用。 走到天岐面前停下,三泉看向小白。 天岐姑娘和这些不是人的动物,相处得倒是很愉快。 “三泉,你动作真快。” 天岐收回摸着小白的手。 三泉用双手递出食盒,温和笑着:“我不想让天岐姑娘等着急了而已,吃的在下面两层,马吃的在最上面。” 天岐接过后,应道:“好,这食盒我也明日拿来。” “好。”三泉注视着天岐,道别前又因好奇最后问了一句:“不知道天岐姑娘带回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明日来了我也好称呼他。” 天岐想起刘轩云,脸色便沉下一些:“他叫刘轩云。” 三泉见了轻笑:“那我明日喊他刘公子好了。” 天岐知晓三泉一向是这样称呼别人的,但还是不满地劝说起来:“他不管是说话还是模样,都不像是一个公子。” 三泉笑了笑:“是吗?不过,不是所有能叫做公子的人都是风度翩翩的,就像不是所有的除妖师都是做着除妖的事情一样,但是……” 三泉放缓了语调。 天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三泉又慢悠悠道:“但是,所有能称得上是美人的人,一定有着吸引人的地方。” 天岐知晓三泉是在说三林喊她美人的事,见三泉眼中有着笑意,不自觉移开目光辩驳道:“三泉,你也要这样和我开玩笑吗?我是不是美人,我自己心中很清楚。” 说到美人。 倒是想起在都城的一位朋友。 “我认识一个人。”天岐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她才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哪怕不用胭脂水粉的装点也总是面色红润,很有活力。” “美人在骨不在皮,天岐姑娘怎么一直不信三林说的呢。”三泉笑道。 远在都城的朋友,他应该是见不到了。 天岐反问:“你是在夸我心地善良吗?” 三泉摇头,打量了一下天岐的脸庞,道:“不是,我说这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天岐姑娘的骨相很美,不同于寻常的女子,有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听了好话,谁都会开心。 天岐也不例外,三泉夸完,她就忍不住轻笑一声,打算马上离开,不再陪三泉继续说话打发时间:“我又不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岂不是要活活饿死了,这样,不是可惜了这些东西。” 天岐提起食盒给三泉看了看,收回笑,干脆道:“不知道等会还会不会下雨,我就先走了,拿着这么多东西,也不好打伞。” 三泉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道起别:“天岐姑娘明日再见。” “明日见。”天岐转过身。 三泉还站在原地注视着天岐。 他又不能去打扰白絮和鸦岑,等会天岐走后又要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还是再多看会。 天岐身上总共背了两个包袱,手中又拿了三样东西,食盒,雨伞和剑,还要再牵着小白,有诸多不便。 三泉不自觉往前一步,明白帮不了什么忙便也只是看着。 天岐看向小白,想出了办法:“小白,你应该也是不喜欢被人牵着走的,我正好也不方便牵着你,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好吗?” 小白转过身,朝着门外先走去。 天岐见状也急着往外走了,脸上又有笑,她可要走得比小白快一些,不然万一丢了一百两,她也是会心疼很久的。 三泉垂下眼睛笑了笑,眼中神色无人看见。 天岐走后。 是一片沉寂。 三泉变回往日的三泉,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又往天岐的房间望了一会,见白絮和鸦岑都不出来,叹了一声气回到自己房间。 天岐赶到客栈时。 客栈内的人都已经走了许多,小黑也不在客栈门前了。 客栈掌柜见天岐背着包袱,提着食盒走进来便猜想是楼上那公子的朋友,忙从柜台内走了出来,望了一眼自觉留在客栈外的小白,朝着天岐道:“姑娘是白絮姑娘的朋友,你的另一位朋友已经在楼上等你很久了。” 天岐点了点头,往回看了眼,刚要开口让客栈掌柜安顿好小白,客栈掌柜已经心领神会道:“门外的那匹马我也会带它去后院,和先前的那匹马一样喂些吃的。” 天岐露出笑意:“多谢。” 没想到,刘轩云进来时竟还和客栈掌柜说了要照顾小黑,还算有心,这样也算是帮她做了一件事,用他引诱蛇妖出来的事,可以再慢慢考虑一下。 客栈掌柜绕过天岐往外去牵小白,天岐也准备上楼去找刘轩云。 第三十六章 洗个澡怎么还晕了 “大哥,这是我们刚才来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除妖师。”胡速眼尖看见了天岐。 带头男子看了眼走向楼梯的天岐,回过头来冷声道:“都吃好了吗?既然这里没有房间了,那我们就去别处。” 胡达立刻站起身来。 胡速犹豫了一会才跟着站起来。 三人准备离开找今晚的落脚处,等胡速胡达两兄弟走出门,带头男子又将藏回的那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天岐在楼梯口回头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心中感觉奇怪,却也很快释然了。 三个除妖人走出客栈,客栈掌柜正要带小白去客栈的后院,见他们离开便道:“你们的马我放到后院的马厩里去了,我带你们去。” 带头男子见客栈掌柜脸色不好,道:“银子我放桌上了。” 客栈掌柜脸上这才有了一些笑意:“多谢。” 天岐收回目光,走上了楼。 她虽然没有问客栈掌柜,刘轩云住的是哪间房,却还是很快找到了。 门是开着的,从里面飘出了一些热气。 天岐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看到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包子还有一壶水,料想刘轩云刚才已经吃过东西也喝过水了。 不知道他还能吃下多少三泉做的东西? 往里张望了一眼,隔着屏风看去也看不清什么,只能依稀看到有个人影躺在木桶内。 天岐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 雨伞和剑也放在了桌边。 “刘轩云,我给你买了衣服和鞋子。”天岐坐了下来,将身上的两个包袱也放在桌上,开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起水来。 正在木桶里泡着的刘轩云并未回应。 天岐微微有些不满,这刘轩云一声不响地又在搞什么鬼? 茶壶一到手,就察觉出了反常。 这茶壶有些分量,水似乎是满的。 天岐放下茶壶,打开茶壶的盖子看了一眼,水果然是满的,这么说,刘轩云还没有喝过水,天热一缺水很容易晕倒的,难得安静下来,又不回她的话,该不会是晕倒了? 心中涌上一些不安。 “刘轩云。”天岐站起身来往里走去,在屏风前停了下来又高声喊了一句,“刘轩云,你醒着没,再不出声我就要进来了。” 屏风后面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天岐心中纠结,眼睛盯着脚下踌躇不前的步伐,难以得出定论。 还不清楚刘轩云到底是装晕想骗她进去,看她出丑,还是,真的没有喝水就晕倒了在了木桶里。 “刘轩云,我,我真的要进来了,要是被我发现你在骗我……”天岐慢慢挪动着脚步,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明日就一个人去青红楼见三泉了。” 屏风后,刘轩云闭着眼睛靠在木桶内,原本干净的一桶水此刻面上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隐藏在水下的是已经洗干净的身体。 天岐看到后愣了片刻,移开了视线。 果然是晕倒了。 她顾不上别的,赶紧来到木桶边,俯下身用手拍打着一张并不熟悉的脸庞,试图唤回刘轩云的思绪:“刘轩云,快醒醒。” 拍打了几下后,刘轩云两边的脸颊已经被拍得更红了。 但依旧没有醒来。 天岐看了看他那发干的嘴唇,跑出去,把茶壶直接拿了进来,左手捏着他两边的腮帮子,右手直接抬高茶壶将茶水倒进了他的口中。 茶水被刘轩云喝下一些后,很快都从嘴边流了出来。 天岐见状把茶壶放在地上,想要继续拍打。 刘轩云被水呛到,开始咳嗽起来,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天岐面露喜色,心却开始慌乱。 “天岐大人,你怎么在这?”刘轩云一睁眼便看到天岐着急的面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抬手抹去了嘴边流出的茶水,堆起一个无辜的笑意。 天岐心中不满,还是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刘轩云,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晕倒了。” 刘轩云动了一下喉咙,又看到放在木桶旁边的茶壶,明白了一切,原来天岐是以为他晕倒了,才这么着急的。 其实,他只是太渴了而已。 客栈掌柜先给他拿来了洗澡的水,等把水都倒在了木桶后,他开口让客栈掌柜拿些喝的水来,客栈掌柜却说烧开的水没了,还要等一会。 他不想浪费时间,便先脱了衣服进了木桶内。 等客栈掌柜拿水来后,他正闭着眼休息,迷迷糊糊中应了一声,客栈掌柜便又离开了,等他想起自己还是光着身子,门窗都是开着,不方便出去倒水喝的时候,已经晚了。 “天岐大人,我没事。”刘轩云收回了笑意,脸上有些愧疚。 洗干净了,这脸看着也没有先前那般讨厌了。 天岐蹲下拿起了地上的茶壶,往外走去,平静地说着狠话:“要是我晚来一步,你一不小心,淹死在了木桶里,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好在门窗都是开着的,刘轩云在这房里也不会被热气闷死。 刘轩云从木桶内站起身来,“哗啦”一声,水从身上淌了下来,露出的是匀称的身材,皮肤光洁,和先前完全是判若两人。 天岐出声道:“你洗好了?” 刘轩云探出身点了点头,见天岐停在桌前没有回头暗笑着说道:“洗好了,天岐大人,你给我买的衣服在哪里?” “在桌上,你别出来,我拿给你。”天岐放下了茶壶,打开包袱,拿出了衣服和鞋子,脸上不知不觉开始有些泛红。 刘轩云把头缩了回去,笑着应道:“好。” 天岐怕刘轩云走出来,便后退到屏风的地方,拿着衣服和鞋子把手往后伸,红着脸说道:“刘轩云,给你,我还从三泉那拿了一些吃的,你穿好衣服可以出来吃。” 刘轩云盯着天岐的手看了一会,拿过了衣服和鞋子,看清了天岐手中因为常年练剑而磨出的茧子后,低声回道:“早知道天岐大人这样为我着想,我就不吃这里的包子了。” “废话少说。”天岐把衣服和鞋子给出去后急着收回手,往前走回到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了水,心也渐渐平定下来。 哪怕开着窗和门,热气还是熏红了她的脸。 第三十七章 我有一件正事要说 屏风后。 刘轩云肿着脸慢悠悠穿起衣服,察觉到脸上有些疼,垂下眼看了看,发现看不到什么,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 他边穿衣服边问道:“天岐大人,我晕倒后,你是不是一直在打我的脸?” 天岐依旧在喝水,面上的红晕往四周散去,淡了些却也成了一片:“没有,我只是打了你几下,见你不醒就给你喂水喝了。” 刘轩云笑着应道:“原来是这样。” 只是打了几下的话,他的脸应该马上就能恢复过来了。 穿好衣服,他又探出头道:“天岐大人,我有一件正事要和你说。” 有关那个用鞭子的妖。 天岐目光瞥向身后,问道:“什么事?”心中暗想,他一醒着果然就不会闭上嘴,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正事来。 事关妖。 也事关他,当然是正事。 刘轩云低头穿上鞋子,从屏风后走出,身上干净,人也看着精神许多。 脸上又挂起笑意。 天岐回头看他。 从脸上看到脚下。 面露失望。 刘轩云怎么回事,都是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连衣服也穿不好,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很明显是没有穿正,还有鞋子,没穿好只是踩着就出来了,刚买好新的就想又弄坏吗? 先前明明还说着会…… 算了,他说的话本就有很多是假的。 现在的模样也是很不正经。 “你过来坐下说,说之前,先把你的衣服穿穿好,还有你的鞋子也是。”天岐收回目光,把食盒内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饿了。 也该吃些东西了。 刘轩云低头看了看衣服,随意拉了拉,稍微比刚才端正了一些,走到天岐身旁坐下,弯下腰重新去穿着鞋子。 天岐还在端菜。 “天岐大人,你的脸怎么有些红?”声音从旁边传来,刘轩云穿好了一只鞋,又迫不及待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担忧道,“是不是……” 害羞了? 害羞了,又如何? 天岐移开目光,冷声道:“我没事,只是刚才进来时,有些热气,我又有些心急,上火了才一时脸红的,等一会就能消下去了。” “没生病就好。”刘轩云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穿着另一只鞋子,“我还以为天岐大人脸红是因为刚才和我一起淋了雨,这会开始发热了。” 要是发热了,得赶紧出去抓些药来了。 小病拖着迟早有一日会变成治不好的顽疾,对于寻常人来说,身上有着顽疾便会痛苦不堪,对于除妖师而言,带病便是带了一个弱点,稍有不慎便会因为这病在妖面前丢了性命。 天岐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 居然不是想要笑话她。 还关心她有没有生病? 这样,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脸红的真正原因,好在他也没有怀疑。 只是,心里还是会愧疚。 “要是真的发热了,我多喝些水休息一晚也就好了。”天岐不再多想,看回了桌上,将食盒拿起放到身旁地上。 刘轩云不满地盯着她道:“天岐大人,你难道以为喝水,睡觉就能治好病,还是说……”靠了过来,眼中含着光低声道,“天岐大人是怕治病要吃的药苦,不愿吃?” 不愿吃最后还不是要吃。 天岐看了他一眼,往边上挪挪,心虚道:“良药苦口,我当然知道。” 早在以前就知道。 因为她半夜踹被子着了凉,白风总是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追着要她喝下去,当时白风嘴上念叨着的就是这良药苦口的话。 “对了,你刚才要说的正事是什么?”天岐转移话题道。 刘轩云把身子往回缩了缩,拿起放在桌上的袋子,伸进去拿了一些干粮,放到嘴里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天岐大人,你下回想要喊醒我可以不用打我的脸,只要掐人中就好了,人中在哪里,天岐大人应该知道。” 天岐张了口,还没来得及开口。 他又自说自话起来,伸手指了指鼻子下面道:“这里,就是人中。” 天岐瞧着他得意的模样,故意又等他拿了一些马的干粮,才慢悠悠说道:“本来不知道,现在刚知道,怎么,你学过医吗?” 又吃了一口马的干粮,刘轩云还是丝毫没有察觉异样,脸上扬起笑意,道:“没有和别人学过,只是我小时候一个人会看些医书,打发些时间。” “噢,原来是这样。”天岐点了点头,“那看来有一句话还是挺对的。” “什么话?”刘轩云又嚼着吃的靠向她,把手伸到她面前,问道,“天岐大人,这是什么,味道有些怪怪的,是不是坏了?” 天岐无奈摇头:“这不是给你吃的,是给我的小黑还有你的那匹马小白准备的。” 啊。 马吃的。 刘轩云惊讶地放下手中干粮,犹豫了一会将嘴里的咽了下去,小白,天岐大人给他买的马和小黑正好是一对吗? 天岐见状,重新倒了杯水给他。 刘轩云喝了水,看着她道:“天岐大人现在可以说刚才想说的话了。” 天岐想了想,望着别处道:“世人都说医者不能自医,我原先还不信,学医的人想治好自己身上的病难道就真的这么难,对症下药,一旦知道了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不能自己去抓药也可以让别人去,明明是可以医得好自己的。” 刘轩云笑而不语。 天岐低下头,声音也低沉下去:“现在想想,不管做什么事还是不能分心,医者仁心,身为医者,先想到的是病人然后再是自己的话,得病而不自知,病入膏肓便真的是神仙难救。” “既然如此。”刘轩云扬起头:“天岐大人有什么事还是尽快说出来为好。” 他不过是一不留神吃了一些马的干粮,天岐大人却拐着弯来说他的脑子不好,身为一个懂些医术的人,却治不好自己脑子不好的病。 若是真的脑子不好。 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想到这点呢。 是天岐大人多虑了。 天岐笑了笑,看向刘轩云,质问道:“我看,藏着事的人是你,你刚才要和我说的正事到底是什么?” 第三十八章 正事你倒是快说啊 正事。 吃饭是正事。 刘轩云听了一点也不着急,慢吞吞拿起桌上的筷子递给天岐,随后自己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带过来的菜肴,脱口而出道:“这比刚才的好吃多了。”看向天岐好奇问,“是天岐大人做的吗?” 怎么可能? 天岐见刘轩云故意隐瞒不说,顾着自己吃起东西来,用着平淡的口气回道:“你不想说就算了,这样,我也能少管一些闲事。” 毕竟,对她来说。 找到花渐才是正事。 刘轩云笑道:“这事可不是闲事,和妖有关,天岐大人应该有兴趣知道。” 妖。 天岐瞥了他一眼,继续吃着饭菜,时值夏季,一路过来,这饭菜还有些余温,只是不能久放,一顿吃不完就会坏掉。 “说来听听。”她忍着心中的好奇。 刘轩云笑了,盯着面前的那一小碗饭,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说那用鞭子的妖。 半晌,他轻摇一下头。 除妖之前,吃饱饭是要紧事。 碗里就这么一点饭,塞牙缝是够了,可填不饱肚子啊,虽说他刚才已经吃过两个包子了,但再吃两个,他也是吃得下的。 而且也只是吃个半饱而已。 “天岐大人,你救我回来一路上辛苦了,我的这碗饭也给你吃,也好多补充一下体力。”刘轩云把饭碗放到了天岐面前,伸出手去够桌子上已经冷掉的包子,边吃边问,“等到明日,天岐大人也好……对了,我们明日要去做什么?” 眼睛故意眨了眨。 他嘴里塞着包子,看向天岐,眼神颇为明亮,脸上又扬起笑意。 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天岐沉下脸,不满他这迟迟不说的举动,心中又有些焦急。 关于妖的事。 万一和花渐也有关呢。 这些年来,花渐一直躲得很好。 她也绝对不能心急。 “白絮和鸦岑已经去了三泉的青红楼,他们要到明日才会离开,我们明日等他们离开,就搬到那里去。”天岐耐着性子回道,“然后收拾一下去城北找一只蛇妖。” 她越是心急,刘轩云看到后越是要拖着不说,她不追问,说不定他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心急之下就说了。 天岐埋头吃饭。 刘轩云在一旁点了点头,明知故问道:“去青红楼,我也是和天岐大人住一间房吗?” 天岐抬头反问道:“刘轩云,你不是除妖师,又不能帮三泉做些什么,难不成还想一个人就独占一间房吗?” 刘轩云笑了笑,吃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开了口,声音有些低:“也是,不过,我还是能做些简单的事情的,像是打扫打扫房间,做做早饭,中饭,晚饭这些事。” 能做饭。 天岐暗笑,那以后倒是可以让刘轩云做饭给她吃。 “只是……”刘轩云拉长语调。 咽下嘴里的包子,伸手去拿桌上最后一个包子,包子凉了,味道要比热的时候差上许多,不过这小地方的包子竟然也挺好吃的。 或许只是他饿了而已。 天岐不出声,眼看快将自己的一碗饭吃完,看了眼刘轩云放到她面前的饭碗。 饭碗不大,但包子也不大,换了她,也是能一口气吃上好几个的,刘轩云是故意要把饭留给她吃,才尝了一口菜就吃起冷掉的包子。 好歹也是个男子,能吃饱吗? 以前和白絮,白风还有鸦岑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白风是吃得最多的,连正在长身体的鸦岑也比不过。 但鸦岑…… 或许是在除妖师中并没有放开吃。 而白絮总喜欢和她比试,看谁吃得更多更快。 因为这样,白风也说教过好几回,要她和白絮慢慢吃,像个女孩子一样细嚼慢咽一些,又没有人跟她们抢,吃快了没把吃的东西嚼烂就囫囵吞下了对身体不好。 天岐抬高头,把视线从饭碗上,移到刘轩云脸上。 他如果不吃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会成为她除妖时的累赘。 刘轩云见天岐不出声,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只是,我一个人住一间房的话就太孤单了,我还是希望能和天岐大人住在一起的,只要天岐大人不要嫌弃我。” 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失意。 天岐疑惑,他一会嬉嬉笑笑的,一会又像现在这样沉闷下来,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忽然有些好奇了。 “你还没吃饱。”天岐轻声说道。 这种事也只能等刘轩云想说的时候,让他自己开口说出来。 那才是真话。 刘轩云吃起包子,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道:“我差不多饱了。” 差不多,那就是没饱。 天岐叹了一声气,看回桌上的菜道:“我吃不下了,剩下的你能吃完吗?” “能吃完。”刘轩云想也没想就接道。 天岐看回他身上,眼神平静带着一丝质疑,能吃完刚才还非要把他自己的饭给她,想讨好她也是拿她带来的东西。 这算什么? 她不会因此感激刘轩云,只会觉得他是一个油腔滑调之人。 刘轩云往旁边看了眼,傻笑起来。 天岐不想多理会,把自己碗里剩下的饭吃掉,又开口道:“刘轩云,等会吃好饭,我要出去走走,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告诉我。” 刘轩云吃完了包子,大口大口吃起饭来,急着问道:“天岐大人,我不能跟着你一起出去走走吗?” 天岐放下碗,看他心急,劝道:“你想出去,那等会就和我一起出去,别吃太快,我会等你吃完后再出去。” 刘轩云边吃边应道:“好。” 他放下矜持,端起饭碗,夹了一大把的菜放到了碗里,扒拉着吃起来。 筷子碰撞在碗筷上,不断发出声响。 天岐无奈,也不再多说,因为她以前就是被白风说了,还是死活不愿改的性子。 两人坐在客栈内,窗户开着,天放晴后,从窗外来的风也带着一股暖意。 天岐往窗外看了一眼,用手撑着脸颊,靠在桌上,开始想起心事。 明日该如何找到那蛇妖,有了蜘蛛妖的前车之鉴,这一回她不会擅自动手伤了这蛇妖,况且,这蛇妖没有杀了那个阿龙。 未免有些奇怪。 除非是蛇妖只想杀那三个六等除妖师,所以放过了还不是除妖师的阿龙。 “把除妖师活活吓死。”天岐喃喃自语道。 这种杀人的办法,蛇妖不会这么笨。 刘轩云吃好后悄无声息地放下碗,看向天岐,脸上浮起笑意,慢慢起身走到身旁才出声道:“天岐大人。” 天岐被吓到,回过神。 刘轩云又厚着脸皮笑道:“我吃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天岐盯着他,不满回道:“我先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这是三泉做的,明日我还要连食盒一起送回去。” 原来是天岐大人的朋友做的东西。 刘轩云忙着抢在天岐动手前就整理起桌上的碗筷,利索地装到地上的食盒内。 天岐被抢了活只能干坐着,有些拘谨。 刘轩云的声音又从身旁的地上传来,蹲着仰视她,声音好似被压低了许多:“天岐大人,我刚才想说的正事其实是这客栈掌柜本来有个女儿。” 天岐低下头,不动声色道:“嗯。” 心中暗笑,果然她不问,刘轩云自己就憋不住想要说了。 “只是几年前,掌柜的女儿被人给抓走了,一去不回,而那人在这房中留下了一样东西,是鞭子上的。”刘轩云依旧蹲着,观察着天岐脸上的神情。 天岐若有所思。 用鞭子的人,她还没有遇上过,这人好端端的抓走客栈掌柜的女儿是什么原因? 刘轩云站起来,坐下道:“客栈掌柜觉得那人能悄无声息地带走他的女儿,很有可能是妖,就想攒钱拜托除妖师帮忙找回他的女儿。” 天岐看向刘轩云,问道:“你答应了?” 刘轩云装傻道:“答应,答应什么。” 天岐一脸严肃。 他只好回道:“没有,我是天岐大人的手……”不能说手下。 天岐大人不喜欢这个称呼。 刘轩云立刻改口道:“朋友,我当然要帮着天岐大人打探消息,至于要不要多管闲事,是天岐大人的事。” 她的闲事,他如此上心。 不是因为他也爱多管闲事,那就是,这事根本不是他的闲事。 以后会有机会知道的。 天岐声音低迷:“几年前就抓走的人。”顿了顿道,“想要找到也不急于一时,因为就算急了也没有用,既然和妖有关,我以后也会留意的。” 第三十九章 做了坏事能弥补吗 “那,天岐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刘轩云见天岐在想事情,谨慎地小声问道。 “走。”天岐应了声。 刘轩云又露出爽朗的笑意,眉眼舒展,鼻子挺拔,整张脸都很白净。 天岐看着他,想他笑起来的模样,比刚才闭着眼睛半死不活的模样要好看,也难怪他总是喜欢见人就笑了。 他这样的人,如果去了除妖师里,一定很受欢迎。 站起身来。 她从上而下注视着刘轩云,心中打起了这样的主意。 如果有朝一日,回到了都城的除妖师内,当然只是为了看望师父白风,但也免不了会有一些爱没事找事的除妖师找她麻烦,刘轩云也跟着一起去的话,应该是能帮着应付一些事情的。 刘轩云发觉天岐的目光,自觉抬起头,继续蹲着,好让她能看清。 哪怕蹲得双腿发麻。 脸上的笑意还是一直都在。 眼前的天岐大人,或许算得上的是生性凉薄的人,但这样的人大多外冷内热,尤其对自己在意的人,即便嘴上不会说着关心的话,心里却总是会惦记着。 道是无情却有情。 凉薄不过一层他人眼中的薄壳而已。 想要褪去也并不是难事。 天岐大人和他只认识了一日,确切一点来说,是一日都还不到,但他晕倒后,天岐大人着急的模样不是装的,客栈掌柜女儿的事,天岐大人也说了会留意。 而且,刚才他说他是天岐大人的朋友,天岐大人也没有反驳。 那就是默认了。 回到了平城的天岐大人,似乎变得温柔了许多。 真好。 太阳挂在了西边,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映在刘轩云的脸上,衬得气色很好,也照得天岐面色红润。 天岐往窗外看去,微微眯起眼。 这个时候的太阳没有正午时分那么热,刚下过雨,有阳光照着也正舒服。 她估摸着,现在这个时辰,也是各家各户要开始忙活着做晚饭的时候了。 平城的人吃饭一向吃得比较早,他们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端着饭碗走到旁边的人家串门,而主人会泡上一壶茶招待他们,茶里面放着芝麻,熏豆还有橘子皮做成的橘子条。 茶叶也可以加一些进去。 三泉也曾泡过好几回这样的茶给她喝过,味道十分鲜美,芝麻在口中咬着会有“噗噗”的声响,豆子嚼起来带了一点咸,就着茶水,喝下一些橘子条,口中又溢满了橘子的清香。 既然想起了,离开平城前,就要向三泉讨上一些,路上也好泡来喝。 三泉说过,这茶滋补肝肾,可以补血,改善睡眠,她喝过之后,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茶真的有效,在青红楼的时候睡得倒也安稳,被子也很少踹掉过。 真好。 先想到这里。 天岐把目光移回桌上,拿起一直携带着的佩剑,盯着地上的刘轩云,不满催促道:“既然要走,还不赶快起来,要我请你起来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磨蹭什么。 “我怎么敢劳烦天岐大人呢。”刘轩云心虚应了句,慢慢悠悠站起身,拿起桌上遗漏的雨伞,笑道,“我看外面天气变好了,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伞也带上,万一下雨了,我就又要淋成落汤鸡了。” 落汤鸡。 天岐轻笑一声,倒也挺像的。 刘轩云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我成落汤鸡倒是无所谓,只是天岐大人刚给我买的衣服也要遭殃了。” 遭殃了又如何? 天岐拿着剑,一声不响地走出位子,来到刘轩云的身后,望着门外,毫不在意地回道:“难不成你以后都不洗这衣服了吗?要洗的话,那它总有一日会变成湿的。” 的确如此。 刘轩云转过身,弯着腰探出身子,回头看着天岐,解释道:“天岐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又是怎么说的。 她一点也不好奇。 天岐懒得听刘轩云狡辩,直直往前走去。 刘轩云急着跟在身后,匆忙道:“天岐大人,不让衣服淋湿,也是为了体现我对天岐大人送我的这件礼物的重视,至于,把衣服洗干净,当然是对我自己的重视。”低下头笑得沾沾自喜。 他的面容,他是知道的。 毕竟,女子都喜欢一表人才的男子,而又有句老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穿得干净整洁,自然会有女子心仪,当然,能和佛一样穿得起金装就更好了。 他穿不起,便只好缠着天岐了。 这也不丢人,靠脸吃饭也是他的本事。 天岐不满停下,回头看了眼险些撞在她身上的刘轩云,面色冷漠。 又在花言巧语。 知道她不会丢下他,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吗?虽说,刘轩云并没有因为蜘蛛妖的事而心有余悸,她也不用想办法安慰,是件好事。 但连这都不怕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刘轩云抬头,感觉天岐有些可怕,左手拿着雨伞,右手抬了起来,在天岐和他之间空出的地方来回动了动,面露笑意道:“没碰到。”余光瞥向天岐右手上握着的剑,感觉那东西更可怕。 天岐捏了一下剑,收回目光,迈着沉稳的步伐往门外走去:“刘轩云,你还记得我在城外和你说的话吗?” 两人走在了楼梯上。 刘轩云想了想,走快几步,来到天岐身旁回道:“我当然记得,天岐大人说过不喜欢我离得太近,但那时我身上脏,现在我挺干净的。” 怕天岐不信,抬高手臂嗅了嗅。 天岐皱眉,冷声道:“看路。” 楼梯本来就不宽,两人一起并排走着更容易碰到摔下去。 刘轩云脸上浮起笑意,抬起的手臂遮住了脸上的窃喜,欣喜片刻,他收回笑意放下手臂,看着楼下故作惊讶道:“鹿,哪里有鹿?天岐大人,我怎么没看到。” 天岐忍下怒意,恶狠狠道:“鹿在你的脚下,已经被你踩死了。” 她走快,抢在刘轩云前面下了楼。 刘轩云大笑起来,走下楼,停下笑看着天岐,见她脸上神情严肃,又笑出声来:“原来是这样,那我看来是做了一件坏事,得要多做些善事才能弥补回来,不知道跟在天岐大人身边帮着除妖算不算是在做好事呢。” 天岐停在楼梯口,望着先前那三个除妖人坐着的桌子,没有回答刘轩云。 客栈掌柜已经回来开始收拾起来,见了天岐和刘轩云,便朝他们笑了笑,习惯性地问道:“两位是要出去吗?” 天岐点了点头。 客栈掌柜又道:“那你们慢走。” 刘轩云高声应道:“我们会慢走的。” 他收回笑意,顺着天岐的目光看去,想起了什么,小声说道:“那里刚才坐着的是那三个除妖人。” 天岐往客栈外走去,低声回了一句:“我知道。” 刘轩云疑惑:“天岐大人想起他们做什么?” 天岐回头,认真问道:“除妖人,在你看来,他们做的事是好还是坏?” 除妖人,见妖便杀。 只想了片刻,便有答案。 刘轩云轻笑道:“妖在天岐大人看来,都是坏的吗?如果不是,那么见妖便杀的除妖人就一定是坏的,不管他们除去了多少害人的妖,滥杀无辜,我最讨厌这样的人。” 所以,他也很讨厌那个用着鞭子的妖,那个最喜欢以折磨人为乐的妖。 他众多弟弟的其中之一。 鱼幽。 第四十章 好坏从来没有绝对 出了客栈大门。 刘轩云紧跟天岐身后。 申时时分,平城街上正热闹。 小贩们都想在收摊回家做饭,或是吃饭前,再做最后一笔买卖。 伴着热浪,叫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身为除妖师,或是除妖人,在功成身退前,或是在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也一定是除妖,至于隐居,也只是能躲得了一时而已。 想要报仇的妖总会找上门来。 这就和你买了一样不合心意的东西一样,明明可以用很久却马上坏了,有人会道算了,也有人会去找卖这样东西的人算账。 你不仁,我不义。 本就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卖东西的那人一定会狡辩,他卖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缺陷,是这买东西的人在闹事。 谁都不愿先低头。 因为,低头就输了。 输了要赔钱,会丢面子。 不想认输,那就要拼命了,命又是值几个钱呢? 天岐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若有所思,轻声问着身后的人:“那除妖师呢。” 刘轩云低头走到身旁。 天岐往旁边看去。 他一下子抬起头,面带笑意偏头往她耳边凑,故意放低了声音讨好着说道:“别人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过是在自寻烦恼罢了,不过,我知道一件事,在我心中,天岐大人永远是个好人。” 好人。 还永远。 天岐垂下头心中不屑,她就不该问刘轩云,刚正经了一会,现在,又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永远是个好人,呵。”天岐嘲讽道,“好和坏永远没有绝对,如果哪一日我不愿信你了,直接一剑杀了你,你还会说我是好人吗?” 救人的人并不一定是好人,而杀人的人也并不一定是坏人。 妖也是同样如此。 杀人要理由,杀妖也要理由。 杀刘轩云的理由还没想好而已,想起他在城外演的那场戏,又有怨气。 死在她剑下毫无怨言。 真会花言巧语。 不留他故技重施的机会,天岐立刻改了口,语带轻蔑道出结局:“恐怕到那时,你想说也说不出口了,只能乖乖闭上眼睛,静静躺在棺材里,当一个死人。” 刘轩云轻笑一声。 死了之后还能睡在棺材里,总比暴尸荒野要好多了,天岐大人的意思是她现在是相信他的,所以没有杀他,而以后若是杀了他,也会给他买一口棺材的。 这棺材也分好坏,听说好一点的棺材是楠木,梓木棺材,一口棺材的价钱也不便宜,寻常人家死了人,也只能裹个凉席就草草下葬或是直接火葬。 他还能有幸睡到棺材里。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天岐大人为民除害,当然是好人了。”刘轩云扬起头,把自己比作了祸害,还一脸得意,“我迟早要死,死在天岐大人的手中也是件好事。”总比落在别的除妖师手中要好。 至少能死得干脆一些。 他可是听闻,在都城的除妖师内,建着一处专门关押妖的监牢,在那里,每天不分昼夜都会传出妖受刑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严刑拷打,人间最常见不过。 除妖师们想从他们的口中,知晓妖族的藏身之处,然后派人去一锅端了,先不说这个想法到底有多么的自寻死路,单单是想要问出消息也够除妖师们忙上好久。 而且,妖王早已料到。 离开妖族的妖,都要服下妖王给的一种蛊毒,蛊毒平常不会发作,一旦透露出半点和妖族有关的消息,便会由内痛到外,浑身又痒又麻,即使挠破了皮也无法缓解,最后还会产生幻觉,死在自己手上。 自杀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尤其是目睹了一场别人的自杀。 那才是一场幻术。 不过,让大家都信以为真了,就不算是幻术了。 对了,妖族里也有监牢,一个比人间的监牢还要可怕许多的地方,那里不会拷问你什么,只会不停压榨着你身上的每一寸地方。 所以,在人间被抓住的妖都是宁愿受刑,也不愿屈服。 回到妖族,等待他们的是生不如死。 当然,被逼着吃下这蛊毒的妖,本就不受妖王重视,他们死在除妖师中,也是常有的事,而厉害的妖根本不可能落在除妖师手中。 妖王信任他们,便不会逼着他们服毒。 鱼幽,就是那个用鞭子的妖。 他一直把他当做亲弟弟。 自从几年前,鱼幽没有杀掉这平城内的一个小小除妖师,妖王便不再信任他,想要离开妖族,恐怕也是必须先服下蛊毒。 哪怕他是妖王的亲生儿子。 但妖王子嗣众多,就和人间的皇上一样,后宫嫔妃众多,当然是有本事的人更受青睐,当然,也会有那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皇上也不再过问。 冷宫的妃子可是时刻在惦念着皇上呢,不是想要重获欢心,就是蓄意报仇。 鱼幽应该是后者。 带走客栈掌柜女儿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能在乏味的妖族里解解闷。 毕竟服下蛊毒,风险太大。 所以,客栈掌柜的女儿或许还活着。 不能再找寻新鲜的猎物,那么到手的最后一只猎物,一定会舍不得一顿就吃下,只要天岐大人能找到妖族的藏身处,就能找到鱼幽,找到客栈掌柜的女儿。 但是。 天岐大人孤身一人前去。 恐怕,还是会败在钟冥的手上。 钟冥,就是那个伤了白风的人,为了给曾经那个不听话的大除妖师白锦如,一个警告,说起来,钟冥和那鸦岑有些相似,都是被人收养的,都很忠心,而这忠心迟早会害死他们。 天岐回头看见刘轩云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屑,讶异他在想什么,下意识开口:“你……”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又没有问下去。 她也不喜欢别人问她以前的事情,尤其是十岁之前的事情,因为白风无意提及了一些,就会变得很反常。 刘轩云回过神,眨了一下眼,眼神明亮,故意朝她露出笑脸:“天岐大人,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表里不一,不过如此。 天岐收回目光,往一边走去:“没有。” 刘轩云歪了一下头,望着天岐的背影感到有些奇怪,天岐大人明明是有着心事的模样,怎么又不愿说了。 往周围看了看,很快明白过来。 应该是因为这街上人多,天岐大人不好意思问了,那他可以等到夜深人静,只有他和天岐大人两人的时候,再找机会让天岐大人多说一些话。 “天岐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刘轩云追着走到天岐的左手边,离天岐右手的剑远了一些,便肆无忌惮地问道。 天岐侧过头,注视着刘轩云,将右手上的剑换到左手上,拿高了放在他面前。 刘轩云下意识躲了躲。 天岐见状放下剑,道出实话:“你还没有防身的武器,先去给你买一样。” 刘轩云“啊”了一声,面露歉意:“天岐大人,我不会一点武功,这给我买了武器也是浪费,不如再买一把剑,我替天岐大人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是在咒她手上的剑断掉吗? 天岐盯着刘轩云看了一会,大步往前走去,留下三个干脆的字:“那就练。” 第四十一章 女子无才真的是德? “天岐大人,你是要亲自教我练剑吗?”刘轩云见天岐坚持,只好顺从天岐的意思,顾自想着,“这样,我是不是也要叫你一声天岐师父了?” 天岐师父,天岐大人,天岐师父…… 刘轩云在心中变换着叫。 还是觉得喊天岐大人更能显出他的谦卑。 天岐头也没有回,脑中已经能想出刘轩云的模样,一定是眉眼上挑颇有得意之色,嘴角边还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哪怕他洗干净后的面容确实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那种,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总有着一种散漫感,是她不喜欢的。 明明是个差点就要死在蜘蛛妖腹中的人,为何偏偏这般淡然。 不止是淡然,简直是从容。 从刘轩云醒来时,说的那第一句话“你是除妖师”起,她就觉得刘轩云和正常的人不太一样,因为从临死关头捡回一命的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绝不会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废话。 虽说别的,也是废话。 但当救命稻草出现在眼前,是个人都不会去考虑这稻草是谁放下的。 只想要拼命抓住,然后活下去。 而刘轩云这个人,却还是不慌不忙地看到了,她挂在腰间的木牌,说出了她曾经的身份。 “天岐大人,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刘轩云走在天岐前面,转过身一边倒着走一边细细瞧着她脸上的神情。 天岐不得已对上他的眼睛。 刘轩云到底多大年纪了。 她忽然很想知道。 见他还在装模作样,天岐无奈,妥协道:“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可以带你入我的门,但是,能不能学有所成就是看你自己了。” 刘轩云当即点了点头,笑着应下:“我一定会记住这第二个和天岐大人的约定。”低下头,往后退着走的步伐慢了一些,“不过,一无是处,也不是坏事,人间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抬高了眼睛,思索着说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可你不是女子。”天岐立刻反驳道,随后轻笑起来,脸上有着一丝轻蔑的神情。 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话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说出口的,而刘轩云这个笨蛋还用错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是男子要女子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不要抛头露面展露才能,这就说明女子本是有才能的,只是被压制住了,不能施展,不然便会被人说成是无德的人。 而刘轩云会的也只是缠人的本事罢了。 确实是需要克制一下。 但克制住了,也是和寻常人一样,怎么能配得上“德”这个字。 “天岐大人,我还没说完呢。”刘轩云故作委屈,笑了笑又说道,“可这世间的人不管男女都应该是平等的,这样才公平,所以男子无才应该也算是德。”扬了头开始找好了学不好的退路:“所以我学不会什么,也是因为我心中有着德。” 天岐不信他所说。 有着德,又怎么会是这副德行。 她不再劝说刘轩云要看着眼前的路,反正路是他自己选的,要怎么走随他去。 刘轩云依旧在倒着走。 两个人这样走在街上,无疑是异类,当然,天岐是被连累的那个人,但别人的目光却不会放过天岐和刘轩云两人。 眼看身边走过的人都投来目光,天岐有些着急了,走快一些想要甩掉刘轩云。 刘轩云歪了头,看向她,一边开口一边加快后退的脚步:“天岐大人刚才在客栈的时候,不是说要等我一起走的吗?怎么现在又走这么快了。” 天岐刚要开口。 他又笑着肯定道:“难道,天岐大人是想要走快一些,在前面等着我吗?” 刘轩云知道。 天岐不喜欢被这么多人看着。 但他们身上都穿着衣服,被别人看了就看了,况且就算真的脱了衣服,也算是返璞归真,看的人心中若有恶念,那他们穿了衣服也没用。 而且对他而言,能被这么多人看着,这种感觉就像阳光照在身上一样温暖。 一个人若是走在街上,没有一人愿意看他,理会他,那他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对了,有区别,至少死人也是会有人去祭拜的。 偷偷看回天岐。 他不明白,天岐到底在怕什么? 天岐移开视线,往边上看去,轻笑一声,走进街旁的小巷,立刻就甩开了烦人的家伙。 刘轩云没有反应过来。 等停下时,天岐已经走远了。 他笑了下,跟进去。 反正怕的不是他。 青红楼内。 白絮和鸦岑相邻而坐,白絮把袖子挽上了一些,捧起饭碗,见鸦岑等着她先吃,脸上又现出不满:“鸦岑,你还在等什么?” 鸦岑看着白絮,心中肯定道。 白絮现在是在生气。 “饭不够吃?我还没吃过,先给你一点,我看你在除妖师内的时候就根本没有放开吃,不然怎么会吃得比我哥还少。”白絮说着便把碗贴到鸦岑的碗旁,用筷子拨了半碗给鸦岑。 顿时之间。 鸦岑的面前就多出了一座小山。 鸦岑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放在碗边,脸上浮现出惊慌的神色,抬起头看着一旁的白絮,小心翼翼劝道:“白絮,我真的不是很饿。” 白絮哼了一声,把剩下的半碗饭拿到面前开始吃了起来:“不是很饿,鸦岑,你也要开始学会说谎骗人了吗?” 她嘴中塞着饭,瞪着眼睛看向鸦岑。 鸦岑低下脸,心虚道:“我……” “我什么。”白絮逼问道。 鸦岑一时说不下去,他替三泉拿吃的进来本就是不想让白絮挨饿,可现在白絮却又多分了一些饭给他,他…… 是不是太在意白絮了。 天岐说过,白絮会生他的气,也是因为他太过在意白絮,如果现在接受了白絮的好意,白絮脸上的怒意也会散去。 想到这,鸦岑放下手拿起了筷子。 “我会都吃完的。”鸦岑看着白絮,脸上又勉强露出了一些笑意。 白絮欣慰地看着鸦岑夹起菜来。 鸦岑伸出去的筷子刚碰到盘中的菜,白絮的筷子就伸了过去,和鸦岑抢了起来,鸦岑见状便让开去夹旁边的,白絮也跟着去夹。 鸦岑偷偷看了白絮一眼,心中不解白絮为何要这样捉弄他不让他吃菜,难道把饭分给他的意思是让他只吃饭不吃菜吗? 鸦岑抬高筷子,准备吃起白饭。 白絮顺利夹到了鸦岑想要夹的菜,慢慢移着放到了鸦岑的饭碗上。 鸦岑惊讶地把头抬起。 白絮有意放低声音说道:“呐,鸦岑,我帮你夹菜,等会吃好饭,你再陪我出去走走,难得来到这里当然要好好玩玩。” 鸦岑见白絮不再生气,也很快应下:“好。” 第四十二章 辟妖剑的主人是妖 剑铺不在大街两旁,而是在一处小巷内,天岐是正好看到了剑铺门前挂出来的一块灰布,才决定进去看看。 走进小巷,刘轩云也紧跟身后。 小巷不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左右还能空出些距离。 若是并排着走,左右两边就会碰到石头堆成的墙壁了。 刘轩云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老实跟着。 天岐停在小巷内,抬起头往左边看去,剑铺门前的灰布上面写着一个“剑”字,在昏黄的光影下,灰布上的破洞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是有些年月的商铺了。 “这是百年老店吗?”刘轩云来到天岐的身后,也仰头看去。 百年,很少有存在一百年的商铺。 天岐收回目光,往面前的剑铺内走去。 刘轩云低下头看了眼天岐,又看了看头顶上的这个“剑”字,喃喃自语道:“这个剑字不知道是谁写上去的,隶书,看上去还挺庄重的。” 他轻笑了一下也往剑铺内走去。 走了几步又倒着出来,往左右两边和头上看了看,这左右两边挂着两块黑底金字的对联,上联是名剑身后呼应多,下联是辟妖门前是非少。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耳熟呢。 刘轩云一边思索一边往里走去,他想起来了,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叫做寡妇门前是非多,也还有一句对应的话,叫先贤身后呼应少。 先贤比不过寡妇,而这“辟妖”也是剑不成,比不过名剑,那它的特别之处又是什么。 真是辟妖不成,那他可真想见见。 到时候,他就可以拿着这剑,去试试看能不能杀了妖族内另一个厉害的家伙,比钟冥还要厉害的那只妖,也是鱼幽最崇拜的妖,安蒙。 妖王现在最宠的一个儿子。 天岐进到剑铺后,四处看去竟没有看到人,回头看到刘轩云还停在剑铺门外,微微有些不满,立刻出声喊他进来:“刘轩云,我是在给你买剑,不是给我自己买,要哪一把,你自己进来挑。” 刘轩云回过神,收回脸上所有的心事,把手中的雨伞放在门外的墙角,扬起笑意往前走:“天岐大人,我来了。” 天岐已是见怪不怪,所以,在刘轩云得意忘形地跑进来前,就已经收回目光,把视线停留在剑铺右手边放着的那三把剑上。 每把剑都被摆放在了黑色的剑架上。 远远看去。 威严而庄重。 左右两边的剑大小相似,只有剑鞘上的纹饰稍稍有些不同,远看也看不出分别,而正中间的剑是一柄宽剑,没有剑鞘,通体黑色,在剑柄的尾端还穿着一个黑色的小环。 这把剑,是好剑。 不过刘轩云初学用剑,用这种有些重量的宽剑肯定用不惯,说不定还会在练剑的时候伤了他自己,况且,她和白风学的剑法也只适合手中这种轻便一些的佩剑。 天岐往放着剑的方向慢慢走去。 她想起以前练剑的时候,最开始用的是木剑,因为白风怕她在用剑的时候会伤到自己,他也会用木剑和她练习对打。 走到其中一柄带着剑鞘的剑前,天岐伸出左手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这把剑不错。”刘轩云不知不觉也来到了她的身旁,习以为常地夸赞道,“天岐大人,你的眼光也不错。” 他的目光却瞥向了被放在正中间,高出别的剑一截的那把宽剑,心中猜想,这宽剑就是门前对联上的那把辟妖剑。 天岐将自己的剑放在剑架旁边,空出手来用抓住了左手拿起的剑的剑鞘,横放在面前看了看,又利落地将剑换了一个方向,用右手抽开了剑。 一时之间,锋芒毕露。 天岐细细瞧着剑身,有些羡慕,这把剑的剑身光亮平滑,不像她的剑,哪怕日日用棉花擦拭,也还是免不了会留下一些痕迹。 不过,为了除妖,在所难免。 刘轩云走到一旁,目光在辟妖剑上。 他细细端详,伸出手想要去碰一下,试试这辟妖剑是否真的,无愧于剑铺主人寄托在对联上的哀怨,是真的有辟妖的本事。 “别动。” 从另一边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刘轩云吓了一跳,一不留神还是碰到了辟妖剑的剑身上,不知是眼花还是风吹的,剑柄尾端的黑环动了动,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异动。 他也没有什么不适。 刘轩云装作还没有碰辟妖剑的模样,坦然地收回了手,和天岐一起转过身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向那个从躺椅上起来,走出来的老人。 看清后,刘轩云脸上带了些笑意。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他解释道。 天岐的手中还拿着剑,见了老人心虚地把剑收回剑鞘,小心放回到了剑架上,随后拿起自己的那把佩剑。 刘轩云撇着头注视着天岐的一举一动,脸上暗暗偷笑,没想到天岐大人也会有这么窘迫的时候,这样的天岐大人还真是可爱。 天岐刚才只顾着看手中的剑,不知道刘轩云也碰了剑,注意到刘轩云幸灾乐祸的神情后,也只能忍着心中的不快,向面前的老人赔罪道:“我们两人来到这是想要买一把剑,不知道这里的剑不能碰,多有得罪。” 老人沉着脸,闷声不响地走向天岐。 天岐心慌,目光已有些闪躲。 等走近,老人却猛地看向刘轩云,吹胡子瞪眼地责怪道:“你这个家伙,我都说了不能碰,你还要碰,是耳朵聋了还是手不听使唤了?” 刘轩云缩回头,向天岐投去求救的目光。 天岐当做没有看见,面露疑惑:“老人家,这些剑既然是不卖的,为何还要摆在这里?” 老人依旧抬着头,伸长脖子,盯着刘轩云的眼睛质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刘轩云面露苦笑,他也不能和这个老人计较什么,只好赔罪道:“明白了,明白了。”看了眼天岐,想要拉天岐一起下水,“不过,她也碰了,为什么你偏偏只说我?” 天岐低下头,等着老人的责骂。 老人听了却露出笑意,朝天岐和蔼可亲地说着:“这位姑娘,既然你是来买剑的,当然可以随便看,随便摸,只是,我这里只有这把辟妖剑是摸不得的。” 刘轩云面露欣喜,他果然是猜对了。 这剑就是辟妖剑。 不过摸了也没什么事啊,这老头这么在意做什么,真怕他摸坏了不成,轻易就会被摸坏的剑也不可能有什么大用处。 老人见刘轩云不在意,瞪他一眼,又重重推了他一把,解气后走到辟妖剑的面前,看了一会,见辟妖剑并无异样,放下心来朝天岐说道:“姑娘,你可知道这辟妖剑的由来。” 天岐摇头:“不知道。”看向老人,耐心等着听老人解释。 刘轩云站稳,躲到了天岐身旁。 老人瞥了眼刘轩云,压低了声音,故弄玄虚地说起故事:“这辟妖剑很久以前的主人是妖,传说是这主人用自己身上的獠牙做成了这剑,这剑也就得了这主人的妖力,不管是对人还是妖都威力巨大,常人碰都碰不得,因为这剑认主。” 第四十三章 辟妖剑一百两不贵 “认主?”天岐疑惑,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剑若真的认主,又怎么会轻易就易主呢。 剑认主。 这剑不就有了情。 有情的人,舍得下陪伴许久的人吗? 舍不下。 刘轩云听了老人的解释,往天岐的身边又靠了靠,指着辟妖剑道:“这剑如果真是认主的,旁人碰不得,那这剑又怎么会好端端地被放在这里,难不成是这剑自己要待在这找主人的?” 这种无稽之谈也就只有上了年纪的人会相信,就和上了年纪的皇上一样,开始要找寻长生不老之术。 或是。 开始听信谗言。 “也有可能是原先的主人留在这的。”天岐看了看贴到身边的刘轩云,接着说道。 她见刘轩云有些怕老人再对他动手动脚,心中似是出了一口恶气,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一些淡淡的笑意。 刘轩云瞧见了,顿时有些泄气,天岐大人脸上的笑怎么不和他那般友好。 分明也是在幸灾乐祸。 老人瞪着刘轩云,伸手往刘轩云伸出的手上拍去。 刘轩云已经有了防备,目光虽在天岐身上,但还是急时收回了手,没有被老人拍到,站在天岐身旁一脸得意。 老人觉得把辟妖剑的由来说明白更重要,也就没有再和刘轩云计较,只是白了刘轩云一眼继续说道:“常人碰不得,但常人有脑子,想出了可以不用手直接碰这辟妖剑的办法,那就是用一块灰布包着这辟妖剑,几个人抬着也就能挪动位置了。” 天岐心中好奇。 这辟妖剑看上去是有些分量,可怎么会要几个人才能抬动。 老人回头看了眼辟妖剑,叹了一声气,道:“即使是用布包住了这辟妖剑,可这剑的威力还在,当初那几个抬剑的人最后也都死了,而这剑也永远留在了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带走它。” 刘轩云轻笑一声,玩笑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在说这辟妖剑在等它的新主人,既然它以前的主人是妖,那这剑应该待在妖族,这样,它也就很快能找到新的主人了。” 老人沉下脸,不满道:“把这剑拿去妖族,我还得找人陪我一起去,妖拿了我的剑拿我开刀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还折兵。” 刘轩云恍然大悟。 原来这老头刚才说的都不过是吹嘘,只是为了能让这把辟妖剑卖上个好价钱。 他怎么可能上当呢。 “天岐大人,这把剑也不适合我,不如我们去看看别的剑。”刘轩云看向天岐,劝说道。 天岐的目光却还在辟妖剑上。 刘轩云立刻收回了视线,垂下头。 “真的有这么厉害?”天岐对辟妖剑很感兴趣,小声说道后把头转向老人好奇地问着,“如果直接用手碰了会怎么样?” 老人朝着天岐和刘轩云两人面前走近一些,来回看着,神神忽忽道:“轻则灼烧,重则,直接倒地不起,甚至是再也醒不过来。” 刘轩云不信,他刚才碰了一下辟妖剑,分明是什么事也没有。 这老头把辟妖剑说得这么厉害。 不过是为了引起人的兴趣,然后借机开出一个天价。 天岐大人一向聪慧,应该不会…… 刘轩云撇过头,偷偷注视着天岐,见天岐眼神明亮,暗暗叹了一口气,天岐大人应该不会想要买这把剑送给他,绝对不会。 那是想要给谁? 白风的右手可是受伤不能用剑了。 买下这把重剑送给白风,让白风重新振作,练一套左手剑法?这,不可能是尊师重道的天岐大人会做的事。 那,是买给那只乌鸦的吗? 天岐犹豫了片刻,郑重问道:“那我能碰一下这剑吗?” 老人皱眉,立刻拒绝了:“这可不行,万一伤到了姑娘,我可担待不起。” 天岐低下头,眼神失落:“那好。” 刘轩云露出笑意,见机说道:“天岐大人,我们去别家的剑铺看看。” 老人扬起头得意一笑,双手负在身后,往边上走去,气势十足:“这平城内,就只有我这一家剑铺,要想买剑就必须在我这才能买得到。” 刘轩云瞥了老人一眼,替天岐心疼起等会要花的银子:“天岐大人,买剑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去了别的地方也可以买。” 这老头没有卖出这辟妖剑给他们,卖别的剑也一定会先说上一顿好话,然后提高价钱,也难怪这里会门庭冷落,只有这么一个糟老头。 天岐见刘轩云临买剑却开始打起退堂鼓,小声质问道:“你是想反悔了,不想辛苦练剑?” 刘轩云慌乱抬起手,当着老人的面小声解释起来:“不是,我只是觉得这里不太靠谱。” 天岐听了,忍不住露出笑意,不太靠谱,刘轩云这样的人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又哪里像个靠谱的人。 还不知道以后,还要救他几次。 他要是学会了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在危机关头能抵挡一时也算是帮她的大忙了。 老人正在假装咳嗽。 天岐看向先前拿起的那把剑问道:“老人家,这把剑要多少银子?” 老人收回咳嗽声,看了眼身旁架子上的剑,随意开口道:“这把剑比我店里别的剑要贵上一些,要十两。” 天岐没有买过剑,不知道寻常的剑,价钱应该是多少,因为她手上用的剑是白风给她的,她一直很珍惜,也一直没有换过别的剑。 十两,比马要便宜多了。 “那这辟妖剑呢?”天岐依旧打着要买下这辟妖剑,送给鸦岑的主意。 老人眉开眼笑道:“姑娘想买,一百两银票就够了,不过,姑娘和……”看向刘轩云时,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住,“他,你们两人得能拿得起这辟妖剑才行。” 天岐笑着应下:“好。”盯着辟妖剑已是跃跃欲试的模样,就像当初,拿着木剑便一直想着能早日拿上真正的剑。 刘轩云在一旁有些无奈。 天岐看回刘轩云,虽未言语,眼神却说明了一切,刘轩云只好不情愿地应下:“那就听天岐大人的。” 天岐微露笑意,面带感激。 刘轩云也笑了一下,心中暗想,如果真要几个人才能抬起这剑,他和天岐大人两人肯定不能拿得起这剑,就算能拿得起来,以后出门在外总不能一直抬着,不然,放在家里,还不是没什么用处。 除非,那乌鸦有本事拿得起来。 那也得要那乌鸦自己过来才行,不过他现在一定是围在那大小姐的身边。 天岐大人不愿死心,那他就陪着天岐大人试上一试,也好让天岐大人对他生出些好感。 “我去拿块布来,你们在这稍等一下,记住,不能再碰了。”老人盯着刘轩云道。 刘轩云无奈,点了点头:“好,不碰不碰。” 老人走后,天岐悄悄问刘轩云:“你刚才碰到了?什么感觉?” “天岐大人真想知道?”刘轩云扬起一边的笑,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第四十四章 一个省下钱的机会 废话。 不想知道,还会问吗? 天岐不满。 刘轩云说着就已经来到辟妖剑面前,朝向天岐站着,笑着伸出右手,用指尖轻碰辟妖剑,几个手指轮流动了动。 怕老人看见,会说不是。 他一边碰着,一边又探出头去看,碰了几下把手收回,和天岐老实说道:“没什么感觉。” 天岐走近一些,盯着辟妖剑从左到右细细端详,刚才,刘轩云碰剑的时候似乎有一点声响,很轻微。 不知道是屋内的声音,还是屋外的鸟叫虫鸣之类的声音传进来的。 日落了,鸟也就要归家了。 他,没有听到吗? 天岐的目光从辟妖剑上,慢慢移到他脸上,不笑倒是正经了许多,还有一丝丝俊秀。 是她随便挑的衣服适合他罢了。 天岐收回目光,继续看着辟妖剑。 “天岐大人,你怎么对这辟妖剑这么感兴趣,是想买了之后自己用的吗?”刘轩云见天岐不出声便故意这么说着,眼神瞥到天岐手中的剑,试探道,“这样,我也就不需要天岐大人给我买剑了,天岐大人手中用的这把给我就行了。” 天岐收回杂念,沉默不语。 要白风的剑,那可不行。 她低下头,盯着手中的剑,眼神有些伤感。 刘轩云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她能听明白,不想放心上。 套出这剑的来历。 这种事,想知道,倒也可以告诉他,也好让他早日打消,抢她这剑的念头。 天岐抬头,坚定道:“我的这剑是我师父给我的,我不会把它送给任何人。”见刘轩云微微愣住,眼里有不满。 刘轩云赶紧识趣地点头,脸上又扬起沾沾自喜的笑意:“原来是这样。”天岐大人的本事是和白风学的,白絮来的时候,天岐大人就已经说过了,那天岐大人的性子又是随的谁? 该不会真是随天气的,阴晴不定。 有时候很好说话,有时候又是蛮横不讲理的模样。 在他的印象中,那除妖师中的白风可谓是一朵奇葩,这奇葩,是赞美,因为鱼幽现在离开不了妖族,最讨厌的人就是白风了。 在这之前,有关天岐的事,他倒不是很清楚。 人总要有些秘密的。 像他知晓的一个秘密就是,在鱼幽之后,妖王派了一向忠心的钟冥,去追杀爱多管闲事的白风,而那回天岐也和白风在一起。 那时的天岐没有现在这般厉害,钟冥不可能杀不了他们两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让钟冥手下留情,这一点他很好奇。 至于是因为白风,还是天岐,他还不能确定,毕竟钟冥不可能会因为见了一个好看的人便不忍心下手了。 他又想起了一个人。 安蒙。 平日里话不多,送上门的狐妖,蛇妖啊,都不带正眼瞧上一眼的,不过,安蒙这样的妖,不动情就算了,一旦动情倒是有可能是对别人一见钟情。 他的眼光一向很准。 他也知道,天岐大人和他说的话变多,是件好事,愿意说出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更是难得,没了母亲的孩子本就应该要相依为命的,一个人活着的话,多无聊。 他无聊的时候就是看看书。 天岐无聊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刘轩云眼中有着亮光,应该是练剑。 “那这把剑你要吗?”天岐移开视线,用左手拿起了放在辟妖剑旁的那把十两的剑,横放着递到刘轩云面前,询问道,“你要的话就买这把了。” 刘轩云见了这架势,也不敢拒绝。 天岐把剑又往前挪了挪,提醒道:“你先试试看,顺不顺手。” 万一不顺手,就要浪费十两了。 刘轩云反应过来,迟疑着伸出手握在剑柄上,他从来都没有用过剑,碰倒是碰过了几回,都是最近的事情。 妖族里的妖似乎都不喜欢用剑。 用鞭子的妖也只有鱼幽这个变态。 天岐把剑给出去后,回头看了眼,见老人已经拿了布走了过来,便看回刘轩云。 老人一路走来,目光停留在刘轩云的手上,看着刘轩云别扭地把玩着剑,露出不满的神色。 天岐看着刘轩云,轻轻叹了一声气,都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刘轩云好歹也见过她拿剑的手势,轮到他自己,又是一言难尽。 简而言之,就是不懂装懂。 刘轩云紧紧握着剑柄,将剑竖了起来,翻转着看了一会,又把剑刃对准地上,来回挥砍了几下,把剑当成了刀来用,也丝毫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天岐大人,我以后就用这把剑好了。”刘轩云朝天岐笑道。 老人走了过来,冷声打断道:“姑娘,你买这剑若是要给他的,那我恐怕就不能卖给你了。”这样用剑,没多久,剑就坏了。 刘轩云看向老人,反驳道:“你这老头知不知道,我身边的这位姑娘是除妖师大人。”看了眼天岐补上三个字,“以前的。” 老人轻笑,抢过了刘轩云手中的剑和剑鞘,反问:“这姑娘是什么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刘轩云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扬起头,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是这位姑娘的朋友,日后要帮着她一起除妖,用了你的剑,也算是为你的剑正名了。” 名剑也是一步步出名的。 而想要出名,杀人或是杀妖,杀得越多,自然也就越出名。 老人质问道:“你会用剑吗?” 刘轩云毫不在意地回道:“我不会。”看向天岐时,脸上又有着笑意,“所以,这位姑娘带我来买剑就是为了以后能教我练剑。” 老人见刘轩云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也就不再多说,干脆地走到辟妖剑的面前,将布盖在辟妖剑上,朝刘轩云道:“给你一个机会,只要拿起了这辟妖剑,你手中的剑我分文不收,就当送给你。” “送我?”刘轩云眉开眼笑道。 这样,他不就替天岐大人省下了十两银子吗? 老人点头,重复道:“送你。” 刘轩云看着天岐,神情自信:“天岐大人,那我先试试看。” 第四十五章 辟妖剑背后的故事 天岐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刘轩云真的能拿起这剑,倒也算是帮她省了十两。 她也想看看这辟妖剑是不是真的和老人说的一样,是需要几个人合力才能抬动的。 “那就试。” 老人不屑道,把手中抢来的剑放好,让开了位子。 刘轩云走近。 天岐悄悄靠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人若是抬不动的东西,妖却是可以依靠妖力轻易就拿起,正好借这个机会看清刘轩云的身份。 刘轩云站在辟妖剑面前,感觉身旁和身后都有目光,犹豫了一下,看向身旁,朝着天岐开始劝说起来:“天岐大人,你站远一些,免得等会我拿不稳掉下来伤到了你。” 要她离远一些,他好做手脚吗? 天岐迟疑了一下,开始怀疑起刘轩云的真实意图,见他脸上只有一点笑意,眼神又很真诚便往旁边走开一些。 刘轩云淡然一笑,看回辟妖剑。 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这老头这么得意,想看他的笑话,那这辟妖剑能不能辟妖先不说,这分量肯定是轻不了的,拿不起来就要辜负天岐大人的期待了。 更重要的是又要在天岐大人面前丢脸了。 还是穿着这么一件新衣服丢脸,实在是有些愧对天岐大人。 他要是…… 要是也和别的妖一样,天生就有强盛的妖力就好了,没有妖力,妖气微弱,在妖族中也是没有什么存在感。 没错,刘轩云是妖,却是一个既不会妖术也不会武功的妖。 老人见刘轩云磨蹭,在他身后面不屑地数落起来:“你还会怕掉下来,我看你根本就拿不起来。” 老人背对刘轩云,负手而立:“我刚才说的那些,可都是我爷爷说给我听的,他本来是这城中最好的铸剑师,因缘巧合之下才得到了这珍稀无比的辟妖剑。”回头看了眼辟妖剑,眼中有着惋惜的神色。 “可惜的是。” 老人轻轻叹了一声气,又转过身,盯着刘轩云的背影:“世人都不知道这辟妖剑的厉害,而我的爷爷为了看管好辟妖剑,便又花钱请了人将辟妖剑安放在这里,等待有缘人上门。” 话到最后,有了一丝哀怨。 老人看回天岐,语气放缓:“当初我爷爷买下这辟妖剑就是用了一百两银子,如今,我也用一百两卖给有缘人,只是为了,了却我爷爷的一个心愿罢了。” 刘轩云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想着,这老头又要开始夸夸其词了。 “当初就珍稀无比的东西,如今又怎么会只开一百两的价就卖出去呢,当初的一百两,放到现在,可不知要翻多少倍的价钱。”他插话道。 除非当时买来根本不是一百两。 那时,要是有一百两,不买个好点的房子给自己和家人住,非要买把破剑放在这破烂房子里,这老头的爷爷倒是很有想法。 嗜剑如命的想法。 天岐不满刘轩云如此直白,虽认同刘轩云说的话,觉得商人肯定是要盈利的,还是给刘轩云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及时打住。 刘轩云并没有打住的意思。 而老人也没有怪刘轩云的意思。 静谧片刻后,是老人自嘲似的回答:“确实如此。” 老人回想了一下,察觉到刘轩云的话有嘲讽之意,便又正色道,“可是你不知道,这是我爷爷自小就叮嘱我的,剑是一样有灵性的东西,我爷爷当初用一百两买下辟妖剑也只是为了帮辟妖剑找一个合适的主人而已,根本不是为了钱。” 他的爷爷是不想让本该扬名立万的剑,沦落到无人赏识的地步。 老人的眼中,难掩对爷爷的钦佩之意。 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只是,他的爷爷没有得到家人的理解,他也一意孤行,终身未娶,追随着爷爷的脚步。 晚年凄凉了一些,好在不会有家人为他牵挂,担忧。 “所以,你们就不考虑,这么几十年来,失去了什么,换回的又是什么吗?”刘轩云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散漫。 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一丝无奈。 执着于一样东西的人,结局往往都很悲惨,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这一样东西,便再无其他。 当初造出这辟妖剑的主人,又是为了什么造出辟妖剑的呢,如今,辟妖剑在这,它的主人却已经不在,这辟妖剑就和这老头的爷爷一样可怜。 只是辟妖剑无法选择,而那位嗜剑如命的老人是咎由自取。 至少在他看来,这种行为很可笑。 “我爷爷买下这辟妖剑后,便独自一人住在这里,我母亲叫我不要来这里,我却常常跑来见我的爷爷,爷爷也会给我讲很多关于剑的故事,还说以后要把剑铺也传给我。”老人的话弥漫着悲伤,“我回去后和母亲说了,母亲也不再管我,反而叫我时常来这里看看爷爷。” 刘轩云的眼睛注视着辟妖剑,若有所思。 “后来,我才知道,我母亲是想等我接手了这剑铺,好把我爷爷藏着的剑都卖了换些钱贴补家用。”老人笑了笑,“可是我没有同意,一气之下便也跑了出来。” 天岐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那你的母亲有来找过你吗?” 老人笑着伸手抹了一下眼泪:“这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我母亲当然找过我,一开始是天天来,一边骂我一边劝我回去,后来便是哭着求我不要学爷爷一样。” 结局显而易见,老人留在了这里。 回想起母亲,老人心中升起愧疚,在天岐和刘轩云两个外人面前抽泣不已。 天岐有所触动,也想起了她的父母。 她想知道。 她的亲生父母还活着没有,而花渐又到底在哪里? 刘轩云背过身去,苦笑了一下不再言语。 天岐对这些故事本就很感兴趣,见老人伤心便不去管刘轩云,试图让老人的心思重新回到这辟妖剑上。 她看了眼辟妖剑,斟酌着语气开了口:“老人家,那这辟妖剑又是怎么会落到你的爷爷手上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 老人顿时破涕为笑,向着天岐走近了一步,点了点头,用着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天岐,这姑娘前途不可限量,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身后跟了一个拖后腿的人。 天岐被瞧着感觉有些不自在,还是面带笑意以示礼貌。 老人往天岐手中的剑看去,眼中有些惊讶,这个拖后腿的人说这位天岐姑娘曾经是除妖师,那么她也一定杀了不少妖,这剑从剑鞘来看被这位姑娘保养得很好。 “姑娘,能不能让我看看你手中的这把剑?”老人问道。 天岐低头看了眼,把剑递出去:“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剑,已经用了很多年了。” 老人抽出剑看了看剑刃,脸上浮起欣慰的笑意,这么多年免不了会留下一些痕迹,但这剑确实是被照料得很好。 剑若有情,也会想要跟着天岐这样的主人,而不是一个连剑也不会拿的人。 “姑娘,不知你们是路过这里马上就要离开,还是会在这住上一段时日。”老人拿着剑,询问天岐。 他想要重新打造一下这把剑。 天岐回道:“城外有一只妖,等解决了我们才会离开。” 老人点了点头。 刘轩云见没人在意他能不能拿起辟妖剑,就想随意拿一下也加入到天岐和老人的谈话中,脑袋转向一旁,瞧着天岐,右手不去握剑柄,直接抓着辟妖剑的剑身往上提了提。 辟妖剑离开剑架的时候发出了一道声响。 天岐和老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去,竟看见辟妖剑被刘轩云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给抓起来了,心中都大吃一惊。 刘轩云感觉手上传来的力并不重,也立刻回头看去。 第四十六章 一个很遥远的约定 不重。 真的不重。 因为有些惊讶。 刘轩云拿着辟妖剑的手不稳,况且一边有着剑柄本就要比另一边重上一些,辟妖剑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老人见了慌乱:“你小心,别摔了。” “不会摔的。”刘轩云满不在乎地回一句,抓起辟妖剑,转过身放到天岐的面前邀功道:“天岐大人,你看,我拿起这把辟妖剑了。” 他抬起左手,抓着剑柄,辟妖剑也开始平稳下来,不再摇晃。 天岐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她心里讶异,刘轩云似乎没有耍什么诡计,老人说的话十之八九有夸大的可能,但就算这样,刘轩云真拿起了这辟妖剑,也不应该这么轻松。 难不成…… 天岐慢慢抬起眼,把视线移到刘轩云一脸得意的脸上。 难不成,刘轩云是天生力气就比旁人大。 而他却浑然不知,沾沾自喜。 老人来到刘轩云身边,伸出头好奇地盯着他的双手,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我年轻的时候也试过拿这辟妖剑,根本就拿不起来。” 天岐听了看向老人,见老人神情严肃,心中越发好奇,刘轩云拿着这辟妖剑为何这般轻松,就好像手中拿了一根竹竿一样。 “怎么不可能,老头,你仔细看着。” 刘轩云把手往上抬,作势要把辟妖剑往上抛,掂一掂这辟妖剑的分量,手到高处,又被老人近在耳边的惊慌声给吓了一跳,便打消了展示他本领的念头。 “你别乱抛。”余声未定。 辟妖剑安然回到刘轩云的手上。 老人却还是不忘抬头,狠狠盯着刘轩云半面不知错的脸颊,怒斥道:“都说了让你小心,还想砸坏了我这里的地面不成,这里可是老房子,经不起你这样瞎(加字)折(加字)腾。”(是因为这里被禁的吗?这算是地方的方言,表现平城人的朴实。) 刘轩云转过头看着老人,将辟妖剑的剑尖朝着地面竖着慢慢放了下来,换成右手抓住了即将要滑落的布条,用手掌箍住了剑柄。 “怎么,不怕我摔坏你的辟妖剑了?”刘轩云轻笑一声,反问起来。 天岐的目光跟着看向气急的老人。 她低下头又看了看辟妖剑落下的地方,地面还是和刚才一样,并没有因为辟妖剑而裂开口子,可是,刚才剑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她竟然有一阵轻微的晕眩感。 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不满道:“既然,这辟妖剑认你,那我也就只能认了。” 向着刘轩云伸出手。 他的爷爷和他说过这辟妖剑的故事,这辟妖剑的第一任主人虽是妖,却也算得上是妖中的英雄,而辟妖剑以后的主人也会是一位大英雄。 而且是比第一任主人更厉害的大英雄。 年少的孩童懵懂无知,坐在门前的板凳上,听着爷爷讲故事便入了迷。 眼中闪着光,满是憧憬。 英雄,会是什么模样的? 更厉害的大英雄,又会是什么模样的? 爷爷摸着孩童的脑袋笑着说道:“爷爷是见不到了,你还有小,还有的是机会,替爷爷看看大英雄的模样,然后告诉爷爷好吗?” 孩童看向坐在门槛上的老人,用着稚嫩的声音许下诺言:“好,爷爷,到时候我一定告诉你。” 剑铺内,老人心有不甘。 辟妖剑认的主人已经出现了,可这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想起和爷爷的约定,问起刘轩云的姓名。 刘轩云不解老人为何向他伸手,想了想先开口回道:“我的名字啊,我姓刘,叫刘轩云,是刘家村一个种地的,前些日子……”我被蜘蛛妖吃下,多亏了天岐大人出手相救。 “拿来。”老人的声音打断了刘轩云接下来记得熟稔无比的话。 刘轩云偏过头去看天岐,眨着眼询问道:“天岐大人,这老头让我拿什么?”他现在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当然也包括银子了。 刘轩云说完,看回了囊(加字)中(加字)羞(加字)涩的自己。(这个词也是个正经词,个人感觉比用身无分文这些更能表现人物特点。) 天岐沉着脸,没有开口,她知道刘轩云是故意明白却装作不明白的模样,只是没想到他还会有一点心虚。 刘轩云的心思被看穿后,绷不住脸上的神情又立刻笑出声来。 老人还不明白刘轩云是故意在天岐面前装的,扬起头解释起来:“一百两拿来,这辟妖剑和你们身后的那把剑就都是你们的了。” 他还要赶快去爷爷的墓前,好好问问爷爷,为何说好的大英雄竟成了这么一个跟在女子身后,还要女子替他付钱的无赖。 叫,他叫什么来着。 老人盯着刘轩云默念道,刘轩云。 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英雄的模样,唯独这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倒也算是人模狗样的,该不会也是他身旁的这位天岐姑娘给他买的? 老人看着刘轩云就有气,放下手看回在他身旁的天岐。 面色稍有缓和。 天岐回头,拿下了先前就看中要买给刘轩云的剑,又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老人面前,道了一声:“多谢。” 老人一时惊讶,忘了伸手去接,这刘轩云,还真是个吃软饭的,他现在心中根本没有一点大事了却后的轻松,反而是有些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难受,实在是难受。 “老人家,一百两给你。”天岐出声提醒,目光停留在老人手上,“我的剑也还给我,以后有了什么大毛病,我再拿过来给您看看,到时,还需要您的帮忙。” 这老人先前怕刘轩云碰到辟妖剑,是怕辟妖剑伤到人,也是怕辟妖剑有什么异样,至于要看她的剑,一是为了欣赏,二是欣赏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帮她重铸这把剑。 当然不要。 她不希望白风给他的剑有所改变。 况且,明日就要出城找那蛇妖,别的剑她也是用不习惯。 老人犹豫片刻,接过了银票,把手中的剑还给天岐。 刘轩云见状握着辟妖剑拿高了一些,朝天岐道:“那我们就走,这辟妖剑我就先替天岐大人背着。” 老人本想离开,听了刘轩云这话又回过头来问道:“你说,这剑不是你要用的?” 刘轩云点了点头:“是啊,我要用的是那把十两的剑,至于这把一百两的剑……”声音低落下来,眼睛瞥向了身旁的天岐,“天岐大人是准备送给别人的。” 老人转向天岐,眼中重焕光彩:“天岐姑娘,这辟妖剑你是准备送给谁的?” 天岐不再隐瞒:“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叫鸦岑,如今是除妖师中的三等除妖师。” 老人哈哈大笑:“那我就放心了。” 天岐不解,看向刘轩云。 刘轩云抖了抖肩,也不明白这老头怎么忽然发疯了一样。 他又想起什么,朝着老人的背影问道:“喂,老头,那几个抬剑的人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帮着鸦岑抬剑,不会也要步他们的后尘。 老人头也没回,声音中带了几分洒脱:“他们都是老死的。” 好人没能长命百岁。 走得太突然了,实在是太突然了。 第四十八章 以后叫天岐就好了 天岐见刘轩云心不在焉,便走近辟妖剑伸手去握住刘轩云手下面一些的位置,往上抬了抬,辟妖剑还是在刘轩云的手下稳稳转动着。 她疑惑,刘轩云只是用手指抓着这辟妖剑的剑柄上端,没有用力压在地上,甚至有的时候剑尖还会离开地面。 她怎么会拿不动? “分心的时候,手中的剑就会被人轻易夺去,到时,命就会握在别人手里了,天岐,你在想些什么?”白风曾在她独自练完剑后,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利索弯下腰,夺去了她握住剑身竖在地上的剑。 分明是趁人不备,却还能义正言辞地说着教训人的话,也只有从白风的口中说出,才不会违和,但她还是讨厌。 那是,来到除妖师内的第二个年头,也是在除妖师内过的第一个夏季,距离上一年的秋季还不满一年,她还未当上九等除妖师,还未伤了腿,也还未喊白风一句师父。 但她已经拿上了真正的剑。 因为之前的一个约定。 早在冬春相临之际,她半夜踹掉被子着了凉,白风追着她,又说了一大串关于药的好话,想要让她乖乖喝药。 她听得厌烦了便说:“苦的,不想喝,除非白风你让我碰真的剑。” 白风犹豫后还是拗不过她答应了,只是多了一个条件:“那天岐,你先喝药,等到天气回暖,身上的衣服也穿得轻便一些的时候,我就去拿真的剑来给你。” 她皱着眉头忍着苦把药都喝下了。 白风在一旁盯着她喝下最后一滴,等接过碗见她眉头还没有舒展开,严峻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还偷笑了一下。 她见了不满,暗自想到,等到白风吃苦头的时候,她也要好好笑话他。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吃药的苦和受了伤吃的苦头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因为吃了苦头,不管是她自己不自量力想要去接白絮那回,还是白风受伤那回,他们都不会再露出一丝一毫的笑意,眼中留下的都只有藏不住的担忧。 她不想白风为她担忧。 所以在当上九等除妖师,被白絮拉去放风筝的那一日,她明知自己腿上受了伤,还是忍痛站起来,在白絮跑走后又劝着迟疑不愿离开的白风:“我没事,你先去看看白絮。” 白风垂下眼:“那我等会来看你。” 她点了点头,白风便急着去找白絮。 在她一路艰难地扶着树,扶着墙回到房后不久,白风就带来了白凌来帮她医治腿伤。 他没有食言。 白风如约在夏初让她见到了真的剑。 那时,距离当上九等除妖师不过还有数月。 天岐独自练完剑,双腿分开坐在地上休息,右手拿着已经放入剑鞘内的剑撑在地上,坐姿豪迈,埋头想着关于花渐的事情。 汗水从额间滴落,一到地面很快便干了。 被夺了剑,她从地上站起身来,顶着头上的大太阳,冷声回道:“没想什么?” 白风手一颤,神色有些不自然。 她知道白风又在担忧什么,便趁白风不备,从白风的手中夺回了剑,扬起笑反讽道:“白风,你又在想什么?” 白风笑了笑,摸着她的头温和道:“我刚才是在想,天岐又长进了一些。” 又长进了一些? 白风是在偷看她吗?她刚才明明是一个人在练剑的。 天岐感觉浑身燥热,低下头问道:“你没别的事?” 白风想了想,回道:“暂时没有,对了,我给你放在房中的那些书你有在看吗?” 天岐点了点头,当着白风的面坐了下来,这一回她学聪明了一些,把剑横着放在腿上,用手压着休息起来。 白风轻笑:“那就好。”走到天岐的身前,想要帮她挡下一些阳光。 天岐察觉眼前有庞然大物挡着,抬起头面色不满道:“白风,你又不练剑,站在这里做什么?我就休息一会马上起来,便懒得回到屋檐下了。” 坐在外面,感觉会舒畅许多。 白风欣慰一笑,学着她的话回道:“我也是站一会就要手把手教你练剑了,便懒得坐下。” 天岐缩了缩腿,盯着面前的剑,怕被白风再抢走,又往里挪了挪。 白风无奈只好转过身,在天岐看不到的身前暗自盘算着让天岐放下戒心的办法,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意,谨慎些也是好事。 刘轩云回过神,身子仍然是朝着外面的,目光瞥向急着收回手的天岐。 “天岐大人,你不是要试着拿剑吗?怎么不拿了。”刘轩云纳闷道。 天岐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去,左手拿着的两把剑都换到右手上,干脆回道:“已经不用再试了,你先替我拿着。” 她拿不起这辟妖剑,或许这剑真的认主,如果鸦岑也拿不起,那也只能便宜刘轩云了,不光得了一匹好马又得了一把好剑。 两百两,够他慢慢还了。 刘轩云见天岐离开,慌乱地蹲下身来,用布包好了辟妖剑抱在身前。 两人走出剑铺。 剑铺外,日薄西山,天际边泛起一抹浓烈的金黄,炊烟升起,在房屋之上形成一片袅袅状,随着风慢慢飘远。 饭菜的香味也顺着风,来到了天岐和刘轩云的面前。 刘轩云抱着剑来到天岐身边,望了望左右两边问道:“天岐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天岐往来时相反的路走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万一明日要出事,今日又何必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即便不拿刘轩云做诱饵,他也不可能次次都走运。 这街上的狗屎也不是想踩就能踩到的。 “天岐大人,等等我。”刘轩云抱着辟妖剑,剑已经挡去了他眼前大半的视线,他急急忙忙地跟在天岐身后,眼中只有天岐的背影,顾不上其他。 天岐停下回了头。 刘轩云及时停了下来,从辟妖剑的一边探出头说起天岐的不是:“天岐大人,你这样说也不说一声就停下,我要是没有看见不就要撞到你了吗?上次不是只差一点就要撞上了?” 天岐轻笑意味深长地喊了一声:“刘轩云。” 刘轩云收回脸上的笑意,正色道:“什么事,天岐……” 天岐伸出手:“停,我应该早就和你说过,叫我天岐,你听进去了吗?” 刘轩云笑了一下,解释起来:“我只是觉得叫天岐大人这个称呼更好一些。” “好又有什么用,我不喜欢。” 天岐转过身,干脆道。 刘轩云慢慢跟上,思索起来,不喜欢天岐大人这个称呼,那叫美人,叫天岐师父,叫天岐姑娘怎么样,这三个叫着好像也不好,还是叫天岐要顺耳一些。 “天岐。” 身后是一道考虑许久后喊出的声音。 天岐心中微微讶异,刘轩云只喊她的名字,听上去比喊天岐大人时,玩笑的成分要少许多,声音也变得好听了一些。 “天岐,天岐……”接连不断传来的声音让天岐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出声制止道:“什么事,快说。” 刘轩云把辟妖剑往上抬了抬,面带笑意放软语气道:“那以后,天岐也喊我名字的后面两字,轩云,可以吗?” 天岐犹豫了一下。 她很想知道刘轩云的真名是什么,不管是刘轩云还是轩云,生气时喊着这样的名字,让人听不出是在生气,念快了还会有些拗口。 “轩云。”似乎比刘轩云念上去顺口一些,天岐同意了,神情严肃起来,开口提醒着刘轩云,“刘轩云,以后,你不乱喊我的名字,我也就能答应你。” 刘轩云迟疑了一下,扬起笑:“天岐大人,我记住了。”这是他最后喊天岐大人这几个字,这也是他和天岐大人的第三个约定。 最后一个约定。 因为,以后的一切,都是天岐和轩云的故事了。 第五十一章 买好凉席回去休息 天岐想得没错,刘轩云是能吃的。 而且,他要比当时的白风还要能吃多了,一碗大馄饨也比她早吃完,吃完了就立刻去拿辟妖剑和雨伞。 刘轩云拿到手后,和先前一样抱着,也不起身就坐在位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天岐吃剩下的最后两个馄饨。 这样的模样,外人见了定会以为是天岐亏待了刘轩云。 好在馄饨摊的小贩正在忙,没有闲暇过来收拾他面前的碗筷。 天岐幸免于难。 老人带着要吃小馄饨的孩童在旁边吃完,从刘轩云身后经过。 刘轩云终于不再看着天岐。 孩童的手被老人牵着,望着刘轩云和天岐的桌上,转向老人道:“奶奶,下回我要吃大馄饨。” 刘轩云见机插缝道:“小娃娃,刚吃完这一顿就这么贪心想着下一顿了。” 孩童看见他怀中抱着一块用布包起来的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挣脱了老人的手来到他的身边。 刘轩云抱得紧了一些,故意吓唬道:“这个你碰不得。” 老人无奈,跟到孩童身边,面带歉意地看了眼坐着的刘轩云,低下头安慰着自己的孙子:“听奶奶的话,我们下回再来吃大馄饨。” 孩童伸出手,想要碰刘轩云怀里的辟妖剑,老人及时拉住孩童的手,弯下身子把孩童抱在手上,贴近孩童的脸语重心长道:“奶奶平日里和你怎么说的,不能随便碰别人的东西,怎么又不听话了,再这样,奶奶下回不给你买吃的了。” “别,奶奶,我听话,我不碰了。”孩童立刻慌了认错道,在孩童的眼中,还是吃的要更重要一些。 孩童一手扶着老人的肩膀,一手伸出在空中比划着:“奶奶,我下回要吃八个大馄饨。” 老人抱着孩童离去:“好,宝儿听话,奶奶给你买十个。” “真的吗?” “真的。” 刘轩云见一老一少走远,少的那个趴在老的肩头回了头还在盯着他怀中的东西,轻笑一声便又看回天岐。 天岐只剩最后一个馄饨了。 刘轩云难得没有出声打扰她,坐在馄饨摊前,望着远处的炊烟和近处的热气,疲惫的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手也不再靠在放在桌上的两把剑上。 天岐拿起碗,把最后的馄饨塞进嘴里后喝了一口汤。 刚放下碗,刘轩云的声音便立刻传来了:“天岐大人吃好了。” “嗯。”天岐拿起桌上的两把剑,跨出长凳,走到大街上往远处望了望。 “天岐大人,天色还早,我们现在回客栈也睡不着,对了,客栈里面只有一张床,天岐大人不如给我买张凉席。”刘轩云起身,站在长凳内没有出来。 馄饨摊的小贩给别桌客人端上了刚出锅的馄饨,走过来收拾碗筷。 天岐问道:“你要凉席干嘛?” 当初“花渐”的尸体被送上来,身下就是铺着一张凉席。 馄饨摊的小贩已经叠起了两个碗,又埋头慢慢用抹布擦着本就干净的桌子。 客人都吃上了馄饨,他也可以休息片刻。 刘轩云见状走出来,来到天岐的身边小声解释道:“天岐大人,晚上自然是我睡地上,你睡床上,那我当然就要一张凉席了,我刚才就看到我们过来的那条街上是有卖的。” “刚才就看到,那你刚才怎么就不说?”天岐盯着刘轩云反问。 刘轩云把怀里的东西往上抬了抬,没有开口解释,眼神颇为无辜。 天岐被噎得无话可说,收回目光往来时的地方走去。 刘轩云急着跟在天岐身后,嘴上没有再喊着天岐大人等等我这样讨打的话。 买好凉席,天岐也竖着抱在怀里,刘轩云主动走在前面为天岐开路,天岐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客栈。 客栈掌柜见他们回来,走上前询问:“姑娘,要我帮忙拿上去吗?” 天岐摇头。 刘轩云也帮着说道:“不用了,掌柜的,这位姑娘一向自食其力。” 天岐充耳不闻,先走上楼梯。 刘轩云还在楼下,和客栈掌柜说着憋了一路从买凉席的地方出来到客栈还没有说的话:“她是除妖师,曾经的,这样就不用收掌柜你的银子了,不过,你的女儿能不能回来还是要看运气。” 掌柜的听刘轩云这么说,想起女儿消失多年而涌上的仇怨也消散一些,脸上浮起笑意向着刘轩云道谢:“公子多谢你肯帮忙,对了,还不知道公子和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 刘轩云想了想回道:“我叫刘轩云,我的朋友她喜欢做好事不留名,等到时带回了你的女儿,你再亲自问她。” 掌柜的有些失落,道:“好,那刘公子,你们在这要住多久,明日我这的房间又会多出来,到时你和你的那位朋友就可以一人一间了,既然你们不要报酬,那我也只能为你们提供一下住的地方。” 刘轩云摇了摇头,往回看着停在楼梯上等着他跟上去的天岐,回过头急着拒绝道:“掌柜的,不用了,我们明天就会去除妖师住的地方,等解决了这里的一些事就会帮你打探你女儿的消息的。” 掌柜的同意道:“好,不过,我女儿住的这房间,我以后都会空出来,你们回来的时候都可以来我这里住下。” 刘轩云笑了,往楼梯边走去:“掌柜的,你应该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这房间住下的是你的女儿。” 掌柜的听了不由叹了一声气,轻点着头。 天岐察觉到刘轩云上楼的声音,便往上走去,等到了二楼,刘轩云又从身旁冒了出来小心翼翼道:“天岐大人,你刚才出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和他说,我这样自作主张,你不会生气。” 天岐把凉席偏向刘轩云这边,答道:“不会。” 刘轩云又走到另一边,看着天岐脸上的神情问道:“天岐大人,我们明日解决了那蛇妖的事,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 天岐走快几步,进到房中。 刘轩云紧追不舍:“还有,离开了这里又是要去哪里?” 天岐继续往里走,在房内的床边停下,把凉席放在地上。 刘轩云把辟妖剑和雨伞往屋内一丢,蹲下身来说道:“我自己来铺就好了,天岐大人先去坐着休息一会。” 天岐站起身,把要给刘轩云的剑放在凉席旁,又去捡起雨伞放在墙边,朝着正在铺凉席的刘轩云道:“这辟妖剑你也找个地方放好,明日早些去青红楼。” 刘轩云答应道:“我会放好的,明日晚点去,我想天岐大人的那两个朋友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离开前肯定是要向你道别的。” “也是,所以,我们不用急,蛇妖的事也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天岐坐了下来倒起水来。 刘轩云铺好凉席后,把辟妖剑拿起来也放到了雨伞的旁边,看了眼凉席旁天岐留给他的剑,坐到了天岐的身边。 “天岐大人,既然我们不急着休息,那不如先来聊聊天。”刘轩云神情严肃,脸上只在说完后露出一丝笑意。 天岐喝了水,随意道:“聊什么?” 刘轩云抬起头想了想:“不如就聊聊天岐大人当初为何要离开除妖师。” 第五十二章 为什么离开除妖师 “为什么要离开除妖师。”天岐喃喃自语,望向了窗外,若有所思。 这个问题三林也问过她。 除妖师内,有她的师父白风,也有白絮鸦岑,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被白风说教,也会有白絮帮着说话。 但是,只留在除妖师内的话。 她便遇不上在都城的那两个朋友,还有三泉,三林,当然,也遇不上问她这话的刘轩云。 就像当初,不下山就认识不了除了花渐以外的所有人,花渐一定很欣慰她完成了幼时的心愿,当了十年的除妖师。 天岐笑了笑,看回刘轩云不答反问道:“我是不是除妖师很重要吗?” 离开了除妖师,难道就不能当除妖师了吗? 除妖师,这三个字,字面上来看,就是除妖的人,只是“师”不同于“人”,要显得更厉害一些,更正义一些。 除妖师也向来自诩正派。 刘轩云的眼神飘向别处,站起身走到屋内放着煤油灯的架子旁,拿起了火折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说重要也不重要,不重要却又重要,毕竟,我的命是天岐大人救的。” 他一边点着火一边往天岐身边看去,面带感激地笑了一下,解释道:“天要暗了,我先点灯。” 天岐盯着燃起的火光,轻笑一声。 她也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关起了窗:“既然要点灯了,那我就先把窗户关了,免得等会飞进来太多小虫子。” “嗡嗡的”在耳边响,晚上可要睡不着觉了。 白天已经听得够多了。 “飞蛾扑火。”刘轩云低声念叨,放下火折子,拿着煤油灯来到天岐身旁,笑着奉承道:“还是天岐大人想得周到。” 天岐坐回到凳子上,刘轩云放下煤油灯后,又走去门边,把门也关了起来。 天岐望着刘轩云的背影,想起城外之事,很平静地出声问道:“你是妖吗?曾经的,你离开妖族是为了什么?说实话,我不信有人能在一只妖的肚子里活下来。” 刘轩云面对着门,愣了愣,听完天岐全部的话后放心地转过身,说起别的来:“还真有人在妖的肚子里活了下来。” “你不会想说就是你。”天岐见刘轩云得意的模样,便自然说出了这句话。 刘轩云摇了摇头,走到天岐身边坐下,动了一下嘴角,思虑了片刻后问道:“天岐大人,你信奉什么?” 信奉什么,世人多数信奉神明。 相信神明会庇佑有缘人,何为缘,那庙中的香火钱便是缘。 她从来都不会去相信这些。 不过,这世间有妖的存在,真有一日,神仙来到了人间,也并不稀奇,普度众生,她也能沾到一份光,若是看缘分,那给出去香火钱最多的人应该是都城中的权贵。 “信佛,信道,还是只信自己?”刘轩云给出了几个选择。 天岐看着刘轩云目光沉了下来,说出她自己的答案:“我只信我自己,和我的朋友。” 另辟蹊径。 刘轩云笑了笑,眼珠转了转:“朋友。” 煤油灯内的火苗晃动了一下,刘轩云又看回天岐,说出了一个佛教的故事:“传说,如来修道时,就曾被一只叫做孔雀的妖怪给吞进了肚子,如来就从孔雀的脊背处逃了出来。” 天岐听着故事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也想要当如来?” 刘轩云迟疑了一下,回道:“我只是想说,我会和如来一样有本事,但并不一定是我要成为和如来一样的人,天岐大人不也是一样的吗?为了除妖就要变得更厉害,但是,也不是一定要坐上那大除妖师的位子。” “所以,你以后要好好练剑了。”天岐撇过头,看了眼地上给刘轩云买的剑,督促道,“下回再遇到妖怪,你就要自己想办法应对了。” 刘轩云又扬起笑意:“应对的办法,我早就想好了。” “想好了,是什么?”天岐回头,“说来听听。” 刘轩云往天岐的面前靠过去。 天岐皱了眉,他又是得意忘形了吗? “那就是,天岐大人。”刘轩云盯着她的眼睛露出笑。 天岐不解。 刘轩云解释道:“我要是一个人遇到了妖怪,我一定会大声喊,天岐大人,我这里有吃人的妖怪,快来救我,狗命。” “救你,救过你一回还奢望我救你第二回吗?”天岐生气道,“命是你自己的,你不能多上点心吗?” 还狗命,狗瞧着都要比他可爱。 刘轩云面露无奈:“我一直放在心上呢,救命之恩也是。”看向天岐又浅笑,别有所指道,“别人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就不知道了。” 声音忽然变得失落起来。 天岐看回他,消了一些怒气。 刘轩云很快又无所畏惧道:“我想,要杀我的人还是挺多的,我也不能都防备住,所以,还是要靠天岐大人。” 话多,自以为是。 这样的人让她讨厌,却并不该死。 “你该靠的是你自己和你信任的人。”天岐推掉了他对她的期望。 刘轩云急切道:“那我可以和天岐大人做朋友吗?这样,我也就能依靠天岐大人了,天岐大人除妖累了的时候,也可以靠在我肩上休息。” 得寸进尺了。 天岐转过头,不想理会刘轩云:“聊天就到这里。” 这么早就要休息吗? 他还不想睡啊。 刘轩云故意低声回答起天岐刚才看着他背影,半开玩笑说的那件事,想要引诱天岐继续和他说话:“我是妖。” 三个字念得很轻。 天岐听了,立刻又把目光移回到了刘轩云的身上,同样急道:“你刚才说什么?” 刘轩云低下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抬起头看着天岐装傻充愣道:“说什么,我刚才没有开口说话,天岐大人是不是听错了。” 又不肯说了,哼。 天岐站起身走向广木边,朝着身后坐着的刘轩云威胁道:“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已经听到了,我会记住那一个约定,不过,约定中的一个字要改一下。” “人”和修成人形的“妖”,虽然样貌上差不多,但“妖”要狡猾许多,“妖”也有害人的妖和不想害人的妖。 看来今晚,尽管累了还是不能太松懈。 白絮找她的时候,刘轩云说过,他没有做对除妖师不利的事情,那对人,他是不是做过了什么坏事,或是纵容谁做了一些坏事。 毕竟,他不会武功。 刘轩云不怕天岐的威胁,自顾自笑了,天岐大人已经除了很多只妖了,改那一个字又有什么关系。 天岐也食言了。 如今他和天岐大人之间只剩下教他练剑的这一个约定了。 天岐坐在广木上,将白风给的剑放在了枕头边,摸着剑心就会安定下来。 平复怒气后,又看了刘轩云一眼。 从除妖师离开到现在,她也除了不少妖了,不知道刘轩云会是死在她手上的第几个“人”。 第五十三章 平城内散步的地方 三泉从后院回到厨房的时候,白絮和鸦岑正好吃完饭从天岐的房间走出来。 白絮走在前面,心思都在玩上,没有注意到三泉。 鸦岑跟在白絮身后,手中端着托盘,上面只剩下了空空的碗盘,他本就要先去厨房将这些东西放掉,往旁边走去的时候也就注意到了三泉。 “鸦岑公子,你们这是要出去吗?”三泉走了过去打着招呼,看了看走到院中的白絮,又收回了视线,站在鸦岑的面前露出一些笑意。 鸦岑直视三泉回道:“白絮说想要出去玩玩。” 三泉点了点头。 说话间,白絮已经转过身跑了过来,来到鸦岑的身旁,站定后便毫不避讳地盯着三泉问道:“三泉,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三泉微微抬起头思索起来,半晌,看着白絮的眼睛,道,“白絮姑娘在都城的时候有经常出去走走吗?” 来自都城的除妖师,虽是这么说,不过皇上为都城的除妖师们所建的住处并不在都城之内。 那个地方很隐蔽,他去过一次。 白絮想起这事便有些生气。 她气鼓鼓道:“我父亲不让我出去,几道门又都是有人看守的,平日里进出的人,看守都知道,还会告诉给我父亲,我这回出来是贿赂了其中一道门的看守,他们……” 说到这,不说下去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白絮警惕地朝三泉道。 三泉轻笑一下,耐心解释起来:“这都城可以玩的地方,一定是要比我们这里多的,如果都城内的地方都已经玩厌烦了,我们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玩的了,倒不如去城外的山上看看风景。” 白絮听了立刻摇了摇头:“看风景多无聊,是不是鸦岑?” 她的目光投在一直不开口的鸦岑。 鸦岑愣了愣,看着白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 既不说谎又让白絮满意。 他觉得能和白絮一起坐下来安静地看风景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并不无聊。 但他不能这么说。 一旦说了,白絮又要不开心了。 “不说话算了。”白絮见鸦岑面色呆如木鸡,干脆道,“反正,我去哪里你就跟去哪里的。”看向三泉,脸色缓和下来,“三泉,你说,这平城可以去哪里玩?” 三泉往门外看去,略作思索后提议道:“不如去这里的走马街,整条街上都是卖东西的,晚上人很多,也很热闹,有时候还会有卖艺的人在当街表演。”慢慢转过身子,往走马街的方向看去,“那里还有着一座桥,在桥上看看夜色也很不错。” “那我们就去走马街。”白絮还未听完,便欣喜地拉住了鸦岑的手臂。 鸦岑手中的托盘晃动了一下,人还是稳稳留在原地,碗盘之间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手中的活还没有做好,鸦岑左右为难。 三泉看回鸦岑,正要开口帮忙。 白絮松开了抓住鸦岑的手臂,从鸦岑的手中夺过了托盘硬是塞到了三泉的身上:“三泉,麻烦你拿去厨房了。” 三泉担心身前的衣服弄脏,忙侧过身,伸出手抓住了托盘的另两边,等拿稳,又退后一步朝鸦岑和白絮道:“鸦岑公子和白絮姑娘安心去,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关上。” 白絮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笑着看向鸦岑,“走,鸦岑。” 鸦岑临走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在离开前朝三泉道一句谢:“三泉,那我们先走了,多谢。” “不用谢。”三泉爽快道。 白絮已经跑了出去,回头催促着鸦岑:“鸦岑,快点。” 鸦岑走快一些来到白絮身边。 两人出了青红楼,沿着走马街的方向走去。 三泉目送鸦岑和白絮走远,看着手中的托盘轻笑起来,鸦岑公子和白絮姑娘吃得这么干净,看来他做的饭菜也是合都城除妖师的口味的。 那么,他们这几人。 三泉看了看另一处院落,他们埋怨说他的饭菜没有什么新花样,吃着没有胃口也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日复一日,是会厌倦。 三泉垂下眼睛,眼中划过一丝倦意,很快就消失不见。 但入乡随俗,既然他是这青红楼的主人,理应是他们去习惯他的饭菜,而不是他费尽心思去讨他们的欢心。 当然,贵客除外。 六等除妖师,自然也算不上是什么贵客。 如果白风愿意过来,他肯定是要另当别论,将白风奉为上上宾的,不过白风也不会像他们一样诸多挑剔。 天岐姑娘这一点也是像白风的。 当初让天岐姑娘留下时,这里便只剩了这一间母亲和父亲居住过的房间,三林再不满他执意要当除妖师的事,也没有和他分房住,不知道是不是还对母亲小时候讲的鬼故事心有余悸。 这房间也就一直空着,直到天岐姑娘来到这里。 三泉看了眼人去房空的屋子,转身走向厨房,也是时候去给他们送饭了,至少他们在这里,青红楼会热闹一些。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带头男子和胡达,胡速两兄弟牵着马还在街上行走,找寻着青红楼的踪迹,他们并不知道在平城为除妖师们提供落脚处的地方叫什么,也不知道会在哪里。 但他们以为会很容易找到。 甚至是一进城就能找到。 因为,在别的地方,为除妖师们提供住处的地方就和客栈一样,会在大街上最显眼的地方,一进城便能看到,还会有“除妖”字样的幡布。 平城却到处都找不见。 胡速忍不住发问起来:“大哥,我看这里地方这么小,我们都已经走了个遍,这里应该是没有给除妖师住的地方。” 胡达看向带头男子。 带头男子望着远处,压抑的感觉涌上心头,想要停下先休息一下,便回道:“找到了,我们也不能住在那,先找住的地方,除妖赚钱的事先放一放。” 没错,三人要找青红楼为的便是赏金。 胡速为的也是金钱。 胡达察觉出带头男子的异样,很寻常地询问起来:“大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去医馆看看。” 胡速立刻给胡达使了一个眼色。 胡达没有明白。 带头男子也没有注意到胡速的眼神,摇着头道:“不用了,我们随便去找户人家问问看,给多少银子能让我们借宿一晚。” “好。”胡速应下后,催促起身旁的胡达,“胡达你快去问问看。” 胡达不情愿地走上前。 他的这个弟弟近来似乎变得很奇怪,说不上的奇怪,尤其是对待大哥的态度。 他一向不会刻意去讨好大哥,但胡速是一直刻意在讨好大哥的,他也就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 如今,这讨好看上去有些奇怪。 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第七十一章 白凌也来到了平城 天微亮。 平城内一片祥和,天岐和刘轩云在客栈内休息着,天岐蜷着腿抱着剑睡着,刘轩云头朝上,身上盖着被子。 白絮和鸦岑在走马街上玩了一晚上,如今在青红楼内也没有醒来的迹象,白絮睡在床上,鸦岑就靠在桌上将就了一晚。 城西一家药铺早早开张,药铺掌柜打开药柜一一盘点。 三林早起喝了三泉做的粥去了城北,昨夜他已经从三泉口中得知,天岐今日会去平城外的北边除妖。 他去了,让原本守城北的一人去城南便行,事后送些三泉做的吃食,他们也很乐意。 街上还没有行人,街巷内走出几个挑着担子出来摆摊的小贩。 三林打开了城门。 城门刚开,迎面走进来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男子,年约三十,风尘仆仆,嘴里念叨着:“怎么来得这么晚?” 三林有些不满喊住了男子:“等等。” 男子停了下来,往边上看了看,指着自己的脸问道:“喊我吗?” 三林直接问道:“叫什么?” 男子拿起了挂在身上的布袋,给三林看了看,言辞诚恳:“我叫白凌,是都城来的除妖师,现在要到这里找……” 是除妖师。 三林现出不满,盯着白凌仔细看了看,这人身上穿的像是专门定做了许多的衣服,猜想这男子没有撒谎便继续追问:“九等除妖师来这做什么?” 白凌老实答道:“找人。”他也盯着三林看了一会,这年轻人不像是心急的模样,刚才怎么不让他讲下去,思绪一转很快就想明白了,除妖师,这个身份,竟然还有人不喜欢。 他也不喜欢。 他喜欢的是医师这个身份,医师没有那么多等级,只有皇宫里御医和皇宫外的寻常医师这一种显而易见的区别。 三林不管白凌在想些什么,担心白凌这么急着进城和三泉昨夜说的那两个除妖师有关,又或者是和美人有关,便细细盘问起来:“找男的,还是女的?” 白凌忍不住笑了笑,见三林还是一脸冷峻,他又是笑了笑,这小地方连这种事也要问得这么清楚吗?看来,白风说的那件事让平城人心惶惶啊。 这年轻人这么尽忠职守,大有前途啊。 就和楚老的儿子楚越一样,不过,楚越前些年也开窍了,去找了白锦如,之后就被派去看守监牢了,现在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六等除妖师了。 只是楚老因为这事面色更苍老了些。 大概是楚老和母亲白秀秀一样,总是想用自己的想法来让孩子去照做,孩子不听话就烦心,一烦心就吃不好睡不好,相由心生,显老是自然。 而母亲因为他考了那么多回试才当上九等除妖师的事早就不想理会他了,所以,母亲白秀秀也更偏心白风和白絮。 一个永远是四等除妖师,一个是六等除妖师。 都要比九等高许多。 不过,他知道,他比白风和白絮可要高许多,在身高上,还有在医术的造诣上。 他本以为九等除妖师可以安心留在除妖师内,没想到白絮这个爱惹麻烦的妹妹非要跑出来,都是怪皇上找了大舅白锦如,暗示了会让其中一位皇子娶白絮,大舅自然不愿意白絮搅入是非之中,并有意在皇上下旨之前给白絮寻个好人家。 鸦岑已经出来寻白絮了,白风还是不放心。 他这趟出来本就是想见见许久不见的师父,川谷。 那个在九年前从都城搬到平城的医师。 也是顺便答应了白风会找到白絮,还有,天岐的去向,再告知天岐一声,白风很是想念她,这点白风没有说,但他早就看出白风的心思了。 不过才三年,白风就心急了,他可是整整九年都没去见川谷了,川谷也绝不会像白风这样心急,他的师父是个药痴,痴迷于收集各种珍稀药材。 “发什么愣。”三林冷着脸慢悠悠地逼问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白凌回过神:“我来找我的师父,是这城中的医师,小兄弟,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既然和三泉无关,和美人无关,那就没有必要再问下去。 “走。”三林往城内看了一眼。 白凌没有急着走,瞧见三林当着他的面靠在了城墙上,打了个哈欠闭起了眼睛,不由想道,这刚起来就犯困,看来是有病。 他走到三林面前,正要出声,却听见三林闭着眼睛出声了:“怎么还不走?” 白凌伸出手未经三林同意便去碰三林:“小兄弟,我看你面色憔悴,不如我替你看看病如何,不收一文钱的。” 三林察觉到手上多了另外的手,立刻就睁开眼睛挥开了多管闲事的白凌:“我没病,快走。”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怒气。 白凌收回手放在身前的布袋上,里面藏着他的宝贝,他得护好了,护好后撇了一下嘴:“有病的人才会说自己没病。” 三林“哦”一声,轻蔑道:“那活着的人不是都有病了。” 白凌不置可否道:“这活着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病,身上的,心里的,治好了活得轻松些,很难治好,还非说自己没病,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林握着长枪移到白凌的面前往地上一放,威胁着白凌:“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 白凌无奈离开,嘴里嘀咕着:“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脾气暴躁,不听话。”想起曾经的自己又暗笑一声。 这种不听话的病,他的确治不了,因为他自己身上也有这病。 当初,白锦如神色反常地离开,他凭着多年来行医的经验,一眼看出白锦如藏着事情,便一路跟着白锦如来到鸦岑的村子里,远远地偷看着,还好没有被那用鞭子的妖发现,不然遭殃的人可就是他了。 医者不能自医,这点可还真头疼。 要是身边多一个会医术的医师跟着他就好了,他也能过一把当师父的瘾了,或许那时就会明白,白风为何对天岐如此挂念。 三林望着白凌走远,收回长枪抱在胸前一如既往地靠在了城墙上,面色有了变化,懒散的神态已经消失不见。 有病,就当他有病好了。 害死父母的妖,见死不救的除妖师,病得比他严重。 他只想保护好三泉,不让唯一的亲人三泉再出事,连父母的仇都被搁置到了一边,他是和别人不一样,一心守好这门,不愿放任何一只妖进来。 第七十二章 城西药铺来了客人 “好久不见了,师父。”白凌在药铺门前张望了一会,犹豫不决之下才说出这么一句老套的话,说完还有些心慌。 小地方就一间药铺,药铺内忙碌的人应该是川谷,却变得有些陌生了。 九年,真的是好久了。 药铺掌柜刚打开一个药柜,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盯着白凌眼中闪过惊诧,很快又露出一丝笑意慢慢打量着眼前许久不见的徒弟,沧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什么风把九等除妖师给吹来了。” 熟悉的声音让门外的白凌一时发愣。 这声音是师父川谷。 门内的人,白了一半的头,人到中年,身体有些发福,脸上的神情淡然带些忧郁,和当初在都城时判若两人。 师父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再听到时却不会感到一丝陌生,反倒是,有些欣喜,先前的一丝心慌也安定下来。 顾不上嘲笑他的话,白凌看着眼前收拾妥帖的中年男子顿时湿了眼眶,使劲眨了眨眼睛走进去,声音发颤还要装作没事地说道:“我就是来看看师父。” 川谷的眼神追着白凌的脚步,眼中也隐隐有着一丝笑意:“来看我已经死了吗?也好来继承我藏了这半生的珍贵药材。” 九年过去,他的徒弟竟还是九等除妖师。 不知医术学得如何了? 白凌站在川谷面前,听着玩笑话只觉亲切,仿佛回到了以前,听着师父的教诲,不敢出声反驳一句话。 他不去看川谷的眼睛,伸出手拨弄着身旁药柜里的药材。 药柜打开着,里面的东西显而易见。 白凌却有些看不清,但他还是自信道:“好东西肯定被你藏起来了,这放在外面的都是些普通药材而已,比不上都城中的。” 川谷抬手又打开一个药柜,捏起一片切成片的药材有意考考眼前已是一片模糊的白凌:“这是什么?” 白凌抬头看了眼便道:“白芷。” 想考他?他可不笨。 川谷把药材放回到了药柜内,挺直身子端起师父架子:“你回去还要好好翻翻医书,这是白芍,看上去和白芷差不多,但药效是完全不一样的,你那的才是白芷。” 白凌闻言,立刻拿了一片身旁药柜里的白芷,放到嘴里尝了尝,轻轻点头,味辛,微苦,的确是白芷,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药材。 咽下这一片后看向川谷。 川谷却已经着急起来:“你尝什么,我当初不是教过你,白芷和白芍相比,闻起来有很浓的香味,你还非要上嘴?” 抬起的手晚了一步,川谷脸上尽是懊悔。 白凌看出川谷的心疼后,神色没有动摇,说话时底气依旧十足,他已不是当初的白凌了:“如果我刚才手里拿的既不是白芷也不是白芍呢,是师父你告诉我有白芷和白芍这两样东西,我手上拿的不是其中一样,便贸然断定是另外一样,也不理智,多试一下,准是没错的。” 话中透着谦逊,伸出的手也没有直接去拿川谷旁边药柜内的白芍。 川谷迟疑了一下,关上了装着白芍的药柜,心中虽然欣慰白凌能想到这点,面上还是不满白凌擅自动手的行为,便板着脸质问:“你的意思是,为师会骗你?” 白凌也合上了放着白芷的药柜,严肃道:“不会。”伸手放在川谷的肩上,目光诚恳,“是真的师父,就不会骗我。” 川谷依旧板着脸,并不觉好笑。 对视片刻,白凌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移开了目光打量起这间药铺来:“我其实很怀念师父给我讲解医书的那段日子,我还记得,当时我偷跑出来,来不及回去便只能住在师父这。” 川谷轻笑了一下,挥开白凌放在肩上的手,引白凌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先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大早上的就来找我,是除妖师内出了什么事?” 他先行坐下,望着白凌。 真是大事,白凌也不会有空出来,而是忙着救人了,所以,这回白凌也是自己想出来,还想在他这药铺里住下。 “没事。”白凌走到桌边,坐在川谷身旁,看向周围,“小是小了点,但还挺别致的。” 又是一句夸赞的话,川谷已经明白了白凌的意思,还是很稳重地往药铺外看了眼,问道:“你走路来的?” 提到这事,白凌不由叹了一声气:“一路上来得好好的,就昨夜我和带来的那匹马一起睡在城外,早上起来一看,马没了。” “人没事就好。”川谷神色凝重。 白凌察觉出川谷的失意,也有些讶异,他原以为师父会回他一句人怎么没给弄没了。 看来,师父是有,心事。 白凌一边倒水一边试探道:“就算身为最厉害的医师,也不能让一个死人起死回生,而面对一个无力回天的人,医师同样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在眼前消失,而自己无能为力,或许是身为医者最大的痛苦。” 所以,跟着白锦如那回,他没有跑出去。 虽然亲眼目睹了许多生命在他眼前消逝,心中会难受,但这样的痛苦他还能忍受,况且,他出去也是无济于事,这分寸,他懂。 川谷沉下了脸,不自觉发出一声叹息。 白凌放下了茶壶,拿起茶杯挡在嘴边,不喝水就这么看着心事重重的师父,见川谷出神,眼一紧忽然出声道:“师父,你来到这里,是不是和九年前的那件事有关?” 惊讶的神色在川谷眼中一闪而过。 “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该怎么样才能从九等除妖师的位子上往上爬一爬。”川谷故作镇静地转移了话题。 说到这,白凌又叹气了。 川谷疑惑:“说到你痛处了?以前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都三十岁的人,也终于明白还在九等除妖师的位子上被人看不起的滋味了?” 白凌摇头:“不是。”喝了水清了嗓子道,“楚老一直都是九等除妖师,也没见人嘲笑他,况且,我也不在意除妖师的地位,只是想起了我那表兄弟白风,便替他惋惜啊。” “白风。”川谷皱起眉,语气沉重起来,“我离开的时候,他不是好好当着四等除妖师的吗?是出什么事了?” 白凌摇头,道出两字:“废了。” 川谷一脸惊讶:“废了,哪废了?”他以前见过白风几回,是白风和白凌一起下山的时候见到的,那时的白风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说话不似白凌这般轻佻,是个不可多得的才俊。 白凌指了指左手,察觉不对又换了一下指着右手道:“是右手废了,伤到骨头,调养了大半年手还能动,但是不能用剑了。” “谁伤的?”川谷急着问,又恍然答道,“除了妖也没有别人了。” 白凌见师父神色又反常,便拧着眉,苦着脸再次转移话题:“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 川谷平静了一些:“是什么事?” 白凌松了眉眼:“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男女之事,白风为了他的徒弟守身如玉三十三年,都快从抢手的珍稀药材熬成了烂渣子,我娘呢,又想抱孙子,抱不上白风的就又打起我的主意来了。” 川谷一点也不同情,反倒笑话起白凌:“白风什么时候成了你娘的儿子了?你替白风着急的话,你自己也可以赶紧找个人成家了。” “这怎么能急。”白凌急着反驳起来,“我娘当年就是急着和我爹在一起,后来发现不合又分开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爹在哪,我娘就是怕我知道去找他麻烦,故意不告诉我。” 川谷想起一人,心中怅然:“你娘或许是为了喜欢的人好,所以才不想你去打扰。” 白凌点了点头:“我娘。”顿了顿眼睛一亮,“师父,你也是。”平白无故来平城,难不成是有什么珍稀药材,这种谎话他可不信。 父亲的事,他早就释然了。 母亲都不埋怨父亲抛下他们,他如今吃喝不愁又何必自寻烦恼。 第七十三章 只是为了雪莲和她 “我。”川谷被白凌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眼看要被白凌看穿心事,忙解释起来,“我来到平城是为了这平城后山上的一株雪莲。” “噢。”白凌装作轻信的模样拉长了语调。 他可不信这个理由。 川谷站了起来,知晓白凌不信,往门边走了几步:“你不信,就亲自去后山上看一眼,不过,为师可得提醒你一句,那上面也有着一只妖怪。”转头望着白凌,眼露猜疑。 只是那妖怪并不想害人。 如果忽然又想害人了,不知道白凌能不能逃过一劫。 白凌跟着站起来,一脸无所谓:“算了,我是替白风出来找白絮和他的乖徒弟天岐的。”关于师父不想说的事,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为情所困,这才是真正的无药可解。 所以,他不会冒险去碰。 川谷转身,微有喜色:“她们都在平城。” 白凌不能确定,低着头略作思索后就一本正经地推断起来:“白絮出来后,鸦岑便马上出来找白絮了,我是一路跟着鸦岑来到这里的,如果白絮找的是天岐,那她们就都在这里。” “都来的话,就热闹了。”川谷低声道,一个小小的平城竟会引来这么多的除妖师和妖,实在是出人意料。 他垂下眼暗自回想。 鸦岑,这人名以前没听过。 白凌走到川谷面前,看出了川谷的疑惑便主动解释起来:“师父,你想亲眼见见他们吗?我记得以前就和你提起过他们,鸦岑是在师父走后不久来到除妖师中的,所以师父你还不知道,他如今是我那爱惹事的妹妹白絮的贴身护卫,这年轻人的资质比当年的白风还要高,只是……”斜了一下眼,“脑子有病,不开窍。” 原来如此,难怪他不记得这个人。 川谷笑道:“再不开窍也比你厉害。” 白凌看了眼身上的衣服露出无奈。 川谷安慰起来:“你也别总说别人是年轻人,你也很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呢,不像为师我,都已经到了只能喝茶的年纪。” “喝茶多好,对身体好。”白凌见状回头忙着给川谷倒起水来,语气散漫,“喝酒容易误事,烦心的时候喝一喝还能解个闷,但酒醒了,这闷又涌上心头,放着不管迟早是个祸患。” “难为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这些话。”川谷接过白凌倒的水走到了柜台内。 “我记性差又怎么能当师父的徒弟呢。”白凌丝毫不懂得谦虚。 川谷不由笑了笑。 阴郁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川谷的身后是一排黑色的药柜,在晨光中显得高大而肃穆,药柜上没有写着药名,对于一个极其熟悉它们的人而言,名字便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知道每一样药材的药性才是最重要的。 川谷注视着白凌,心中感觉白凌的性子和以前有些不同。 他在平城待了九年,却不常离开这药铺,最熟悉的也就是这药铺里的每一样东西,但来的人他还是不能都看明白。 如今,连徒弟也看不明白了。 川谷心中有些失意:“我这里就我一个人,有时候来的人多,我就忙不过来了,你就先留在这里。” 白凌欣然应下:“既然师父这么说了,那我就一定要留下帮忙了。” 川谷把水放在柜台上,有些期待地问道:“你还记得什么?” 白凌想了想:“我还记得,师父不想让我喝酒误事,就早早告诫我,酒是掺了毒的,一喝就能上瘾的那种毒,我便问有什么办法是能解这种毒的,师父你说无药可解,我当时深信不疑,如今却觉得有一个法子可以解。” “什么法子?”川谷十分好奇。 白凌笑而不语,来到柜台前,望着里面的川谷一字一顿道:“就是不喝。”笑了一下,“只要滴酒不沾就不会中毒。” 川谷有些失望,忙着拿起眼前的捣药罐用木杵不停地敲打着药罐内的药材:“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好法子,已经喝酒中了毒,即便以后不喝,毒也已经在身体里了。” 已经爱上了一个人,也永远不会忘。 白凌不以为然:“防患于未然,我还年轻,所以,我不会喝酒,也不会去沾那更麻烦的男女之事。”盯着川谷,揣度着自己的师父是何时得了这种治不好的病。 川谷放下捣药罐,想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笑着改口道:“想不到你白凌还有怕的东西。”或许白凌变的正是这点。 白凌点了一下头:“我当然有怕的东西,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怕喝酒了,因为我知道酒并不是毒,一味逃避,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狼狈。” 川谷不知道白凌明白了些什么,心中已经做好打算,不再继续和他说些隐晦的话,开始故作严厉地逼问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喝的第一次酒。”故意放慢了语调,“刚才还说不会喝酒,意思就是喝过酒了。” 想和他玩这种文字游戏,白凌还年轻。 白凌吓了一下面露难色,硬是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后回道:“我想一想,好像是,大概是,又或许是,噢,想起来了,应该是在师父劝我不要喝酒的那天晚上。” 川谷面色平静:“那个时候,你装得很像。” “很像?”白凌不解,“很像什么。” “很像是听话的乖学生。”川谷有规律地捣着手中的药。 白凌回想往事,心中感慨万千:“我记得,我那时候只喝了一点酒,不然那个时候师父肯定就发现了。”他当时是不太会喝酒,喝一点都感觉嘴里都是火辣辣的滋味。 川谷摇了摇头,人总不会是一直不变的,他抬头看着白凌身上的衣服发问:“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就来了。” 白凌回神,拉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我这衣服是九等除妖师穿的,一般的小妖见了会躲开,而厉害的大妖也不屑和我纠缠,用来辟妖很不错。” “看来你很乐意当九等除妖师。”川谷埋头轻笑起来,“所以才会把白芷和白芍弄混。” 白凌没有反驳:“我是除妖师,也是医师,平常弄错没什么关系,只要到了紧要关头,能分清楚谁是白芷,谁是白芍就行了。” “也是。”川谷应道,催促着白凌,“愣住干嘛,不是要帮忙吗?” 白凌立刻来到柜台内,笑道:“来了。” 九年未见,师徒两人也还是很快相处融洽。 白凌捣着药,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天色尚早,天岐或许已经起来了,不过白絮一定不会这么早就起来,他先留在这里和师父叙叙旧,等晚一些的时候去青红楼找找看。 要怎么和白絮说呢,是件麻烦事啊。 不过,遇不上的话也就不用考虑说什么了,反正白絮有鸦岑保护也不会出事,现在只要好好想想,怎么劝天岐回去看一眼白风。 说起来,天岐也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第七十四章 竟然又给她盖被子 身上好像压着重物,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岐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身上压着的是只是一床被子,很快便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石头呢。 她往下拉了拉被子,身上的被子是叠成两层盖着的,腿下面没有盖着被子,好像是被她自己给踹上来的。 但被子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到她身上来。 天岐把目光放到了地上的刘轩云身上。 昨夜回到房中,刘轩云便老实地盖着被子睡下了,她感觉有些奇怪也还是赶紧闭上眼睛休息了,没想到他是装睡。 “天岐大人,小心,别着凉了。”迷迷糊糊中似乎是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以为是做梦,却没想到是真的。 她先前听这声音温柔,又很关切,便以为这话是白风说的,也就没有去细想,现在想来,白风怎么会喊她天岐大人。 会这么喊她的人就只有一个。 “天岐大人,你醒得真早。”刘轩云被天岐盯了一会,醒了过来,带着很浓重的倦意,话语也有些含糊不清。 天岐拿开了被子,握着剑起身:“不算早。”要是没有刘轩云昨天这么折腾,她今天会起得更早一些。 刘轩云打了个哈欠,往上伸着手。 停了片刻,刘轩云故作惊讶地出声:“我身上的被子怎么不见了?”放下手撑起上半身,歪头去看坐在床边整理头发的天岐,目光懒散脸上却带起了笑意,“天岐大人,你睡觉还绑着发带,醒来还是会乱的。” 被子的事,他不需要天岐大人向他道谢,因为天岐大人不止是在无意间救了她一命,更是在那只乌鸦的面前护了他一回。 天岐匆匆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整理起衣服:“我知道。” “好。”刘轩云无奈站起身来。 他拿起身旁放着的发带给自己绑起头发来,这是昨日天岐大人给他买的,除了这个,还有发簪,还有手中的护腕,和剑,和马。 “天岐大人,我们骑马去吗?”刘轩云想起了昨日还没有见天岐大人给他买回来的那匹马。 天岐站起来,先往外走去:“带着马一起过去,青红楼离这里也不远。”昨天出去竟没有发现有给马打马蹄铁的地方,或许是和剑铺一样藏在不起眼的小巷中。 安城,那里她倒是见过。 到时再带小白去。 天岐拿起了食盒,又记起了三泉还欠她的一百两银子,浅笑着往外走去,提醒着身后还磨蹭着的人:“别忘了拿东西。” 刘轩云急急忙忙拿起了辟妖剑,又拿上天岐给他买的剑,抓起白絮留给天岐的雨伞,瞥了眼地上的凉席,道了一声:“算了。” 两人下了楼梯,客栈内的椅子还都翻着倒放在桌上,客栈掌柜已经起来,忙着把这些椅子一个一个放下。 刘轩云跟在天岐的身旁,停了下来。 “掌柜的,我们这就走了,劳烦开下大门,我楼上剩了一张凉席,不方便带走就留在了上面,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刘轩云走上前一步,朝着忙碌的客栈掌柜道,话到最后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 客栈掌柜停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 天岐看了刘轩云一眼,心想他正常说起话来还是人模狗样的,就是正经的时间永远要比不正经的时间短,而且正经不过片刻。 “两位这么早就走了,还没吃早饭。”客栈掌柜关心道,脸色有些憔悴。 天岐抢在刘轩云面前回道:“我想我的朋友应该已经做好早饭在等我们了,我们就先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安慰起来,“你的女儿,我会尽力去找的。” 刘轩云不动声色地盯着天岐,心中暗笑。 天岐大人都这么承诺了,那鱼幽不想把人吐出来,他也得好好劝劝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了,应该是劝不动的,也只能去拜托安蒙了。 不知道安蒙现在忙些什么。 客栈掌柜叹了一声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知道她是凶多吉少,但一日不见到她的尸体,我就一日不死心。” 尸体。 天岐想起了见到“花渐”尸体的场景,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一日不见花渐,她也是一日不死心。 “我去给你们开门。”掌柜的垂头走到门边。 门打开后,客栈内顿时亮了许多,早晨的光柔和不刺眼,街上也没有几个行人,门外吹来的风带着一种凉爽的感觉。 “走。”天岐道了一声。 刘轩云笑着看向天岐:“我会一直跟着天岐大人的。” 两人来到了客栈旁边的马厩。 天岐指着小白道:“这是给你买的马,我已经给它取好名了,叫小白。” 刘轩云走到小白身旁,解下缰绳,忍着心中喜悦道:“就叫小白。” 一路无话来到青红楼,天岐还有些讶异刘轩云的反常,瞥见他看着小白的眼神,就和孩子收到了礼物一样,便也明白了一些。 青红楼的门是开着的。 天岐熟门熟路地走进去,身后的刘轩云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澈:“这里就是青红楼,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顿了一下,笑着夸赞起来,“还挺干净的。” 天岐应道:“三泉把这里照料得很好。” 刘轩云不假思索地接道:“三泉,天岐大人,你的这位朋友一定是个说话很有礼貌的男子。” 天岐把缰绳绑在柱子上,心中惊讶面上平淡问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刘轩云来到天岐身后,看到了院中种着的一棵树,走过去想把缰绳绑在树干上:“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这里干净,主人又是一位年轻的公子,那他一定是个温文尔雅,受女子青睐的人。” 至于天岐大人,是三林口中的美人,不在寻常女子这一列。 天岐瞥见刘轩云的举动,转过身想了想:“比起你,三泉自然是要好许多。”带起笑意,“刘轩云,你的直觉没有告诉你,这棵树你碰不得吗?” 刘轩云装起傻来:“我做错什么了。” 天岐向着刘轩云走去,无奈地轻声说道:“让开。”刘轩云识趣地让到一边,她亲自解开缰绳,把小白带到小黑身边。 刘轩云又开始望着天岐的身影扬起笑意:“我第一次来这里,什么都不清楚,天岐大人应该早点告诉我才是。” 又是玩笑的口吻。 天岐看也不看刘轩云一眼,也不愿开口回答。 刘轩云顿时便泄了气,看向了别处,这一看正好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站着一个男子,容貌一般,穿着一身青衣,身形也一般,面色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随和。 刘轩云的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这个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偷听他和天岐大人讲话吗? 青红楼的主人,三泉。 第七十五章 原来邋遢鬼还没走 三泉被刘轩云发现,神色镇定,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模样朝着天岐这边走了过来。 天岐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见了三泉便微露笑意:“三泉,我带着昨天救的那个人过来了,白絮和鸦岑他们起来了吗?” 三泉也笑了一下,面色顿时变得亲切起来,往天岐的房间看了一眼回过头道:“昨夜他们出去玩了,应该还要过一会,才会起来。” 天岐听着这声音,被刘轩云缠着的不快也消去了一些,她望着房间,欣慰道:“白絮一路跟来应该也很累,多休息一会也好。” 三泉点了点头。 “咳咳。”刘轩云出声,站在天岐身边,仗着身高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天岐面前,先出声道:“这位就是三泉公子。” 三泉走下台阶,微微点头:“天岐姑娘昨日和我提起过你了,刘公子。”上下看了一眼,话带笑意,“看上去并不像天岐姑娘和我说的那般。” 刘轩云转了个方向面对三泉:“哪般?” 三泉往刘轩云身后的天岐看去,很稳重地说道:“不堪。” 天岐不由轻笑一声。 刘轩云克制住心中的不满,不受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三泉挑拨他和天岐大人的关系,不过天岐大人在偷笑什么? 天岐眼见三泉能对付刘轩云,也好奇地等着三泉的下文。 三泉朝她笑了一下,又看向刘轩云把话说完整了:“不堪公子之名。” 公子之名? 刘轩云没忍住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公子,不过是一个刘家村种地的,是有人非要喊我公子,太高看我了,是不是。”盯着三泉不甘示弱,“三泉公子。” 天岐从刘轩云身后走出,回头瞥了眼刘轩云让他适可而止。 三泉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面对刘轩云选择了无视的办法,只朝着天岐体贴道:“天岐姑娘还没吃早饭,正好我做了一些粥,现在还热着呢,你们是想要在这外面吃还是去房里吃?” “怎么不问我们要不要吃?”刘轩云轻笑一下接道,眼见天岐不满的目光又飘了过来,赶紧抱住了手中的两把剑和白絮留下的雨伞看向了别处。 天岐向三泉解释:“死里逃生,和常人肯定有些不同。” 三泉心领神会,笑着回道:“的确如此,天岐姑娘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我先去给你们把粥拿来,还有那一百两银子我也去给天岐姑娘拿来。” 他觉得天岐姑娘给这人选的衣服还挺合适。 天岐点头,把食盒拿出递向三泉:“这食盒我也拿来了。”三泉伸手来接,她又想起什么没有放开手,打开了食盒拿出了马粮,向三泉解释,“我差点忘了,昨天还剩了点马吃的。”凑近一些小声道,“是被他吃剩下的。” 三泉不由笑了笑:“明白,天岐姑娘现在可以放心把食盒交给我了。” 天岐松了手,又往后退回原位,刚回去便听到刘轩云在她旁边小声嘀咕着:“想不到天岐大人还会偷偷在别人的背后说坏话。” 三泉向天岐点头示意,随后拿着食盒很有风度地走向厨房。 天岐望着三泉离去,开始解释起来:“我刚才明明是当着你的面说你的坏话,不算是在背后说坏话。” “那之前呢。”刘轩云了然于心,点着头颇为得意地质问着天岐。 天岐转过身,看到刘轩云并没有生气的痕迹便也懒得多做解释。 她看向房间。 面前的房门正好打开,白絮和鸦岑走了出来。 “你们起来了。”天岐和他们打着招呼。 白絮眼睛一亮跑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很活泼,丝毫没有昨日因为要跟着鸦岑回去那般沮丧,见了天岐身旁的刘轩云,更是欣喜道:“天岐师父,昨天的那个邋遢鬼呢,这个长得还算好看的男子是谁啊。” 她心中嘀咕,瞧着还有些眼熟。 “白姑娘,这伞还给你。”刘轩云被夸,不怀好意地笑着把手上的伞递给白絮。 白絮听到声音,感觉耳熟,又走近接过伞仔细瞧了瞧刘轩云,认出他就是昨天被天岐救下的那个人,连忙吓得退后一步,被鸦岑扶住后,惊讶地指着刘轩云道:“你就是昨天那个邋遢鬼。” 刘轩云挑了挑眉,往身上看了看扬起头,得意道:“我现在可不邋遢,白姑娘,你以为我会弃救命恩人于不顾吗?而且,我已经答应了天岐,以后都会跟在她的身边帮着除妖,你以为我会违背诺言吗?” “我不需要你来照顾。”天岐出声道,丝毫不给刘轩云留一点面子,“除妖,不添乱就行。”什么诺言,不过是擅自说出口的话,留在她身边的一个借口。 刘轩云转向天岐哑口无言。 一时寂静无声。 白絮听见天岐这拆台的话,迟疑一下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鸦岑走到白絮的身旁,望向刘轩云的神情,沉稳而淡漠,即便是早已知道了天岐身旁的人就是昨日的人,也没有出声提醒白絮,只是一直在小心戒备着。 四人站在院中,两两相对。 天岐对着白絮,刘轩云对着鸦岑。 刘轩云面露难色,不想看见鸦岑的脸便低下头来小声劝说着天岐:“天岐大人,不要这么自强,凡事过犹不及,太过要强,会没有人喜欢的。” 天岐松了一下手中的剑,暗自思索。 没人喜欢?喜欢她的人有白风,也有这些关心她的朋友,几个足矣。 白絮看不惯刘轩云,帮着天岐高声指责起刘轩云:“像你这样的跟屁虫,才没人会喜欢呢。” “白姑娘,我有名字。”刘轩云装作生气的模样走上前盯着白絮,还没放狠话,鸦岑便把半个身子横在了前面,他便笑着道,“先叫我邋遢鬼,我忍了,现在又叫我跟屁虫,你的意思我是虫,而天岐大人是……” 白絮虽生气,还是认真想了想,确实觉得这么说也不妥,抬头的时候,推开鸦岑把头探出去又大声喊着先前的称呼:“邋遢鬼,邋遢鬼。” 刘轩云无奈,和先前一样,是又气又好笑。 他现在这个样子哪有半点像个邋遢鬼,这衣服,这鞋子,都是天岐大人给他买的,而且,这白大小姐先前还夸他好看呢,现在又是这么和他斗气,看来,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主。 天岐和鸦岑这两个向来遇事冷静,难得动气的人,眼见白絮和刘轩云吵起来,无奈地对视一眼便各自劝起身旁的人。 “白絮,我们先吃早饭。”鸦岑关心道。 白絮点了点头:“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那就吃了早饭再说。” 刘轩云补话道:“说什么,我和白姑娘之间可没什么要说的。” “你……”白絮气得跺了一下脚。 天岐摇了摇头,劝道:“都在外面坐下,三泉去拿粥了,我们就都在外面吃,我先去厨房看看,让三泉再多拿两碗过来。” “天岐大人,我和你一起去。”刘轩云抱着两把剑跟在天岐身后。 两个人走后,白絮埋怨起鸦岑:“鸦岑,你刚才怎么什么也不说。”也不知道帮着她说说话,这个跟屁虫一看就没安好心。 鸦岑见白絮生气,不知该怎么安慰,也只能承诺道:“我下回会帮的。” 天岐也埋怨起身后的跟屁虫:“白絮从小便有些任性,你越是和她闹她也越是不依不饶,你肯听话就委屈你让她这一回,不要再生事端了。” 刘轩云爽快应下:“好,我听话。” 为天岐大人受点委屈又如何,反正也在那蜘蛛妖的肚子里委屈了那么久。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白凌治不好的病人 门外的光还不是很晒人。 要晒太阳现在是最好的时辰。 天岐和刘轩云等药间,半夏也用衣袖抹了抹眼泪走出门,坐在门前让光都落在她身上,这样,能舒服许多。 刘轩云望着门内心不在焉的白凌,偷看着天岐默默出声:“白凌他,有治不好的病人吗?”虽然先前白凌来找天岐时说得那样狂妄,眼神那样高傲,但他却没有说治不好的人就死定了这样的话,而是说,治不好的人就只能等死了,怎么听都还是有着一种惋惜的感觉。 天岐大人的朋友,真的是个个不一般,个个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对别人的事倒是很好奇。 天岐恍惚,片刻后答道:“有。” 她还是望着眼前,没有去看身旁那人。 刘轩云心中有了答案,只是好奇白凌还有没有别的治不好的病人,除了白风,他继续问:“天岐大人,你知道是谁吗?” 天岐犹豫,眼睛顿时垂下。 刘轩云也就明白,天岐大人现在想到的就只有白风,别的人,远不如白风重要,悉心照料天岐大人十年的人,还真是值得他去尊敬一下的。 花渐,就算了。 “我师父。”天岐尽可能平静地说道,转头去看难得说得如此正经的刘轩云,握在手中的剑微微发颤,“他,你也见过吗?” 问得突然,刘轩云迟疑了。 天岐扬起一边的笑,看回门内:“不过,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白风的伤,深入骨髓,白凌还能留下他的手已经很有本事了。” 是很有本事。 “那天岐大人,也要比白风更有本事才行,这样,才能让你师父刮目相看。”刘轩云眼神欣慰,站在天岐旁为刚才的迟疑做解释,“至于我,一直都很想见见那传闻中的白风。” 他也会努力,去当那配得上站在天岐大人身边的人。 所以,日后他定会比白凌还要厉害。 “传闻中?”天岐又笑,放松许多,“说得好像白风已经不在了。” “嗯。”刘轩云拖长语调,故作思索后道,“他的剑在天岐大人手里,所以,其实下一个白风是天岐大人才是。” 下一个白风。 白风要做的事,行侠仗义。 她虽然也有这种念头,却不想让刘轩云知晓,就故意装作生气:“嗯?你也想劝我回去。” 回去继续当着除妖师。 刘轩云眨眼:“难道天岐大人不想回去看看你的师父吗?如果天岐大人回去,我也就能趁机沾沾光,看上一眼那传闻中的人。” 他笑着避开了话题。 劝人这件事,他碰过不少壁,也就学会谨慎起来,况且,他也知晓,天岐大人可听不进去劝。 “原来你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天岐眼见白凌出来,也不再说下去,看了眼刘轩云沉声道:“这些事以后再说。” 刘轩云点头。 天岐继续去看那走来的白凌。 现在最重要的是雪莲的事,别的,不着急,所以可以慢慢商量。 白凌走近,早已将不同的药材分别包成小包,再将它们都放在了一个包袱内,递出包袱要给天岐时,却被刘轩云抢先拿了过去。 “我帮天岐大人拿着。” 他抢过后就背在身上,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 白凌没心情说笑,收手后再次叮嘱天岐:“天岐,明天小心。” 真是变得和白风一样了。 是不是所有男人到了一定年纪都是这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天岐笑出声:“白凌,有什么话就等我带回雪莲再说,对了,我离开前,三泉会办送行宴,到时,你也过来。”停顿一下又道,“不许说不来。” 是怪他今晚不去扫兴了。 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白凌看天岐如此,也无奈了,只能早早答应了她的邀请:“好,到时,我会去的,只是,我多带一个人,你不会介意。” “不会。”天岐立刻回道,转身却道,“再多带一个我也不介意。” “也对。”白凌反应过来。 要是带了那个脆骨症的小姑娘,而不带师父,师父又要埋怨他了,虽然带她去就和当初白风带着天岐在除妖师内走动是一样的。 可她一定不情愿。 所以,他才说,这个小女孩和以前的天岐有几分相似啊。 “白凌,你想带的是那个小姑娘?”天岐忽然出声,从白凌脸上的笑意来看,他想到的就是那个没让他看病就跑掉的女孩。 白凌还在想事情,下意识点头。 等反应过来,便看见天岐笑着教训起他:“白凌,你师父可真是教了一个好徒弟啊。”居然先惦记着的是别人。 白凌心下一寒,天岐还是如此记恨。 他怪天岐不回去看白风,她便趁这个机会说着反话来嘲讽他。 刘轩云把手从包袱上移开,忽然不想急着离开了。 白凌回头望了眼正在忙得连喝水都顾不上的川谷,不忍心偷懒,便急着赶他们两人离开好去做正事:“好了,我知道了,天岐,我和你一样,都是好徒弟,好到几年不去见自己的师父,不过,我比你还好,九年没来见师父,你,想超过我吗?” 又要担心她离开这里后不去都城吗? 天岐松了手中的剑转身,神色凝重道:“就像剑术,你比不过我,这一点,我比不过你。”她说过会回去看白风,便不会再让白风多等六年那么久。 “不过,除此之外,你能看的也就只有你的医术了。” 暗自扬起笑。 天岐还清楚记得,白凌和白风曾一起比试过下棋,书画,还有琴艺这些东西,永远是白风高胜一筹。 “有一技之长,足矣。”白凌从容应对。 刘轩云暗自认同。 天岐笑了笑,喊上只会缠人的刘轩云:“再去看看有没有合适阿凤姑娘的拐杖,没有的话就只能拜托你这个有一技之长的人了。” “放心,天岐大人,以后这些做东西的活就都交给我。”刘轩云追上去信誓旦旦地保证起来,“我会好好做的。” 还以为天岐大人要说他的长处是缠人呢,没想到天岐大人也是慧眼如炬啊。 “不要毁了石桌就行。”天岐放宽了要求。 刘轩云却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我还是回房里,坐在地上弄这些。” “等回来再弄不迟。”天岐瞪了一眼警告道,“不要想着三泉会替你收拾。” 那是当然,他现在可不敢去麻烦三泉。 “我明白。”刘轩云低头一笑。 大家都是成年的人了,不是那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当然要为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负起责任来,当然,小孩子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不想负责,那苦的就是他们的父母,或是,他们早早偷尝禁果后生下的子女。 不过,那果子真这么好吃吗? 两人相伴离去。 勇常胜留下盯着白凌看了一会,看到白凌进门才回神,他觉得这白凌也有古怪,心里实在是纳闷极了,这一天天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爷我一定要弄清楚,不弄清楚,我可不会安心离开这里。” 他愤愤想着,继续去追走远的两人。 一走快,他身后原本就粗糙不堪的头发变得更乱了,而那紫色的发带却稳稳地扎在他束起的头发上,发带末端轻轻晃动,还是一如既往洒脱。 这发带,曾是天岐送给他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骑马过后梦中话语 这一天晚上,大家都累了。 三泉的房内。 是一对亲兄弟。 三林听着身旁三泉喊的那一声天岐姑娘,不由笑出了声,做梦喊天岐名字还这么客气,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春天还没到,所以肯定不是春梦了。 不过,一定也是美梦。 “三林。” 突如其来的一声又让三林不能入睡。 不知道哥哥要和他说些什么? 三林悄悄侧过身,看着身旁就连睡觉也都是端端正正的那个人,静静听着。 良久。 真的是良久。 久到三林不想等下去时。 三泉又带着笑说出了下一句话。 “这是我弟弟。” 三林笑了,想着三泉一定是想起他这个弟弟就感到很骄傲。 “天岐姑娘。” 三泉又喊了一声。 三林算是听明白了,三泉是给天岐介绍他这个弟弟呢,这种事,一定要在梦里吗?三泉还真是想得美呢。 又失眠了。 唉。 渐渐入睡后。 房内传出他的呢喃声。 “蛇妖,这是我哥哥。”三林翻身抱住三泉,将抱住之人当做是蛇妖,在蛇妖的身后,看到了另一条蛇,盘在树上向他探出头,他贴到蛇妖耳边,朝着远处那蛇笑着打起招呼,“那边那个,是你弟弟清风啊,没我哥哥长得好看,不过,也不差,我也不差。” 三泉睁开眼,把三林的手从身上拿开,等三林的手又过来后无奈应了声:“我知道了,弟弟,不用这么抱着我,我不是明月姑娘,她。”望向门边,轻声道,“在天岐姑娘那呢。” 房外一片幽暗,长廊通往厨房,也通往天岐的房间。 刘轩云还是一个人睡在地上。 花落就窝在他头边上,缩着身子,对刚才骑马的事心有余悸,而且耿耿于怀,会有正常人出主意让她这么一只狐狸学骑马吗? 那两个根本不是正常人啊。 不对。 简直就不是人。 女人真可怕。 殿下瑟瑟发抖。 可怕的是,天岐还对她这么说:“殿下,今天没学会没关系,还有明天呢,只要想学就一定能学会的。” 可她不想学啊。 明天。 一想到明天就睡不着啊。 天岐躺在床上,望向还没有睡着的殿下,再看看那个躺着熟睡的人,想他教阿龙还算用心,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安分,再望向身旁那个不安分的人,身体累心也累,扶着殿下骑了一晚上马,也听了殿下喊了她一晚上的名字,如今又被这样抱着。 还真是烦闷。 天岐,天岐,不学行不行。 似乎一闭眼就是殿下在马上局促不安的模样,一睁眼又是明月。 算不算是报应呢。 天岐笑了。 她,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毕竟,殿下也还小,可骑马这种事早点学也有好处,而且,阿凤看得也很开心。 “三林,这是我抓来的兔子。” 没有灯火的房内,突然响起一句很大声的话,还很得意。 天岐吓了一跳,看过去明月脸上隐隐有笑,嘴上还不情愿地说着:“乖什么乖。”转瞬之间又翻了脸,“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做兔子去。”声音越来越低,“熟的兔子我还没吃过呢。” 随后便是呼吸声了。 唉。 无奈叹了一声气。 天岐实在是睡不着,只好盯着刘轩云身旁的殿下发愣,她也还没睡着呢,明月的话看来也是吓得她不轻,狐族的事,是件麻烦事,不过,狐族的殿下,和刘轩云一比根本不能算是麻烦,至少殿下还知道要帮忙。 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学骑马,可还是老老实实在马上待了那么久。 天岐闭上眼试着入睡。 回想刚才,疲乏已经远去,只是忽然想起,她教殿下骑马的时候应该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下的,不然会让殿下感到一些不适,不过,殿下肯听话,那就慢慢来。 当大妖。 还有,重建狐族。 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不过。 有志者,事竟成。 这样想着,便能入睡了。 门外,夜色如水,从天岐房外的走廊到阿凤房外,一路无灯也无风。 阿凤安然入睡。 阿龙也在地铺上打起呼噜,响声还不足以吵醒一个人。 或许,是早已习惯。 别人厌烦的,在亲人眼中,或许并没有那么讨厌,甚至会感到舒心。 那别人喜欢的呢? 这得等到明天才能知晓了。 第三百零一章 小孩一桌大人一桌 天渐渐暗了下来。 青红楼的泥土已被翻开,两坛尘封已久的美酒被端上饭桌。 空荡荡的走廊没有灯笼装饰,略显冷清。 经过一个拐口。 厨房内,传出了热闹的声响。 “小孩子一桌,大人一桌。” 刘轩云看一圈,很肯定地说道,“这一桌再怎么挤也挤不下去。” 三泉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看着他。 三林笑着也看向他。 天岐觉得刘轩云就是孩子,人多的时候,腿又不知道在抖什么,明明是在害怕,还偏偏要插上一句话。 半夏走到他身旁,抬头故意道:“轩云哥哥,孩子应该坐在哪?” 刘轩云看一眼厨房内原本的桌子道:“当然是那边的。”手抬起护着半夏后背,一手指着前面,低下身子要带她先过去,生怕这么一点路就能让她迷路。 半夏无奈,只好主动过去坐下,见他往回走,回头招呼道:“轩云哥哥,你怎么不过来一起坐啊啊。”(一声和二声的啊) 大家不约而同露出笑。 就算在半夏眼中,他也比十八岁大不了多少。 刘轩云笑着看向天岐,转身耐心解释:“因为我要喝酒啊,小孩子不能喝酒,等长大了,让你师父教你喝。” 天岐看他能得意多久。 半夏想着医师大人肯定不会给她喝,偷笑道:“我不会喝酒。” 刘轩云感觉她藏着话,追问:“为什么?” 半夏扬起头:“孩子不能喝酒,我不喝,岂不是可以一直当孩子。” 孩子才会惹人怜。 刘轩云故作惊讶,脑袋向后,伸出手在半夏头顶上空拍两下:“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徒弟,居然这么乖巧。” 白凌想他可没有教这些。 诡辩这种东西,他不喜欢,难登大雅之堂,只会一笑了之。 长大的标志不是喝酒。 大人也有不喝酒的。 半夏明白这点,不想一直是孩子,父母不会一直是父母,她一个人住时就懂很多事,但在这里,趁着热闹也就由着刘轩云这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去了:“我自学的。” 原来是自学。 懂事的孩子真可爱。 刘轩云看出半夏眼中的坚韧,想她以前也是一个人忍受身体带来的痛苦,学那些最简单的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当即收手,走到圆桌这边,眼睛盯上白凌,轻快地说着并不轻松的话:“有些可以自学,有些还是要拜托师父教才行,像我,小时候没人教我走路,我就自学走路,走得我手都磨破了皮。”抬起手翻转着来回看。 哪怕吃饭前已经洗过,还是不干净。 “你用手走路?” 天岐看不下去了。 刘轩云笑着跑到天岐身边,站定,脸上笑容变得苦涩。 他低头看一眼抬了两下腿,解释道:“用脚啊,走路当然是要用脚,不过摔倒了不是要用手撑一下地,我撑一下是没事,可撑久了,就撑不下去了,皮就破了,还流血了。” 天岐感觉他在隐瞒什么,因为下一刻,他脸上的悲伤就消散不见,露出了往日的笑脸,试图把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当做一个笑话来看。 一笑了之就行,不用当真。 “我自学走路花了好几年呢,要是有师父教我,我想不用一年就能学会了。”刘轩云沾沾自喜地说着,丝毫不顾及旁人眼光。 天岐很快想到花渐在她记事的时候就整日说起过那些一两岁的琐事,学会走路,这个,她好像没有用一年这么久,更何况是几年。 他到底是故意说谎,还是…… 真就如此。 她看着他,想要看明白,却在这一刻顿感陌生和疏远,他这个人是在这里,可是心似乎不在这。 很奇怪。 刘轩云捡了根盘子内的花生米,当着大家面丢进嘴里。 嚼了两下咽进肚里。 白凌揭穿道:“寻常孩子一岁不到就想学着走路,不到半年就会走了,若真是一年才学会走路,十有八九是有病。” 刘轩云回神咳嗽:“有病,白凌公子,你可别吓我啊,我现在这样子像是有病吗?” 有病。 坐着的,站着的,都看向他。 焦灼的目光一下子过来太多,让他无法适应。 “就算我以前有病。”刘轩云继续去捡花生米吃,“我现在也好了,被我自己治好的。”习惯性地去看天岐一眼,“天岐大人,你以后可以放心。” “放心?” 天岐沉着脸不去多想,“放心什么,放心让我生病吗?” 怎么会呢。 刘轩云急于辩解:“当然不是,只是天岐大人先前不是担心医者不能自医吗?我已经医好过自己一遍,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还要让我医自己第二遍。” 天岐看他还是没事做:“那把剑,别忘了练,我不是先教了你一个弓步直刺的动作,和扎马步一样记得天天练。” “知道了。”刘轩云老实下来。 阿凤笑着开口:“我不喝酒,就陪孩子一块坐。” 明月眼看阿凤走了,只好拉着天岐坐下,再为难地看着三林和三泉,到底该让猪坐她旁边,还是该让聪明的人坐她旁边。 白凌看着川谷:“师父,开心就多喝点,反正你醉了,我这个徒弟会管你的。” 川谷不想耽误年轻人挑位子,就走到离天岐三个位子远的地方坐下,白凌不客气地也坐下,离天岐相隔两个位子。 勇常胜走到天岐那边。 刘轩云拉住他道:“天岐大人不喜欢你离她这么近,这个位子还是让给我来坐。” 说话间,他已经一屁股塌下去,霸占着位子不肯起来。 勇常胜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拔剑就忍他一回,往边上正好空出来的位子走去,一看白凌就坐在旁边,就绕过他坐在川谷身边,朝着这位和蔼的老人客气一笑。 三林来到明月身后,俯下身小声问她:“明月姑娘,你想好让谁坐你旁边了吗?” 明月搬着凳子坐近,把手放在桌上:“今天位子都是自己挑的。” “噢,那我就挑这了。”三林坐下。 三泉走去三林身边坐下。 两个跟班识趣地去半夏和阿凤那边坐下。 等大家都忙着动起碗筷,倒酒的倒酒,吃菜的吃菜,阿龙终于想着回来了。 阿凤朝着门外傻站的人喊道:“阿龙,还不快进来,让大家等你这么久。” 阿龙一看这架势,不知道该坐哪,本能进门就朝姐姐走去。 阿凤轻轻叹气。 半夏偷偷喝了一口猪蹄汤,好喝。 两个跟班局促不安,相视一眼,默默拿起筷子看着面前和另一边一样多的菜肴,感觉完全吃不完,再好吃也吃不完。 三泉公子太客气了。 第三百零四章 酒醉后的胡言乱语 “你是不是背着三泉经常在外面喝酒啊,怎么喝了这么多,一点事也没有。”明月傻笑着,手碰着碰着就偏了,向着三林的眼睛而去。 三林不想被戳瞎,躲了一下。 明月就生气了:“你躲什么。”站起来,走到三林的背后,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整个人都靠在他的后背上,把头从身后探出,抬头一看,又露出笑,“三林,我发现你这个人啊,真,好看。”笑容上扬,随着头的陨落,眼睛一下子闭上,笑还一直停留在脸上。 整个人往一旁倒去。 三林伸手抱住明月,看着她醉酒的模样忍俊不禁,真是不怕让人占便宜,起身往上掂了掂,喝了酒的蛇妖变重了,笑着和众人告别:“我先送她回房休息,不能喝还偏要喝这么多酒。” “谁说。” 明月高高抬起右手,垂下来小声道,“我不能喝酒的,我能喝,还能喝,别走,都别走啊。” 三林无奈:“不走,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喝。” “好。”明月把头蹭了蹭三林胸口,拼命转动身子找了个合适的位子,手抬起抱在三林脖子上,低声细语道,“真好。” 三林埋怨:“好什么好。” 醉了还怎么听他想了许久的话。 天岐和刘轩云起身,看着明月这副模样,想着能清醒也得等到后半夜了,再看着愁眉苦脸的三林默然不语。 三林看他们一眼,感觉被误解了。 没想到连天岐也是这样的人。 那怎么就不明白他哥的心意呢? 三泉过去,和天岐刘轩云一块站着,面露担忧道:“三林,今晚还是不要让明月姑娘回去了,我把房间让出来就行。” 他还站在他们那边。 三林不满地盯上三泉,这个当哥哥的是什么意思?想让他趁人之危吗? 低头看着怀里娇小的人儿。 脸上红扑扑的,嘴唇还在一直动着,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好想,让蛇妖现在就闭嘴,好好睁眼看看他的这张脸。 不过。 蛇妖清醒前,他是不会偷亲她的。 “让出来。” 刘轩云高声打断三林思绪,不去看他,盯上三泉接道,“我今晚也把位子让出来,让天岐大人一个人好好休息。”挪着小步子贴过去。 天岐就喝了两小杯酒,慢慢喝的,还吃了很多东西,人很清醒,往边上躲开一步,看着瘫倒在门槛边的殿下,叮嘱他:“你看好殿下,别让她醉了出去乱跑。” “知道。” 刘轩云马上跑过去抱住醉倒的殿下,看着三泉道,“我就留在这里,陪你收拾烂摊子。” 对了。 要收拾碗筷。 他又把睡着打起呼噜的殿下给放下了,望着那安详的模样默念道。 殿下,睡睡。 脚下乱踩几步。 他奔向醉醉的路。 “麻烦刘公子了。”三泉看着他笑了,留意到三林不看明月姑娘,反而来看他,心虚笑了下:“我没有别的意思,明月姑娘醉成这样,得让她一个人好好休息,我会熬点醒酒的汤给大家喝。” “不用了。” 三林往外走去,他没醉就行。 这句话,让大家成功误解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两个。 天岐,刘轩云,三泉一起站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有种想跟过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呃。” 勇常胜还在吐,越吐越清醒。 三人回头看着他吐,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往前凑过去。 在这里,味就挺重。 终于吐完了。 三泉去拿笤帚过来收拾,刘轩云就帮着收拾碗筷,天岐也要动手帮忙,勇常胜就一脸虚弱地喊着她:“天岐,我要走了,能送送我吗?” 送他? 算了,也是送自己。 天岐走出去,预感会发生些什么,看了看走廊外的景象,心里越发慌乱,早知道多喝点酒壮壮胆了。 刘轩云偷偷跟出去,停在门槛内,扒着往外看去,就想看看他们送别的方式,没想到天岐大人不让他看,被瞪了一眼只好赶快躲回来。 三泉还在收拾地上的。 刘轩云去碰那些酒壶还有酒坛,发现大家还是挺能喝的,“男儿蓝”只剩下一点点了,他拼起来都倒在一坛里面,弄洒了一点,用手指蘸着放到嘴里舔着,不想浪费便朝三泉道:“三泉,刚才玩行酒令,你运气好,等会敢不敢和我再比一比。” 三泉不抬头:“你不怕我喝醉后就抱你亲你?” “这有什么,你又不会吃了我,我们都是男人,你抱下我亲下我又怎么了?”刘轩云说得毫不在意,放下手,直接软趴趴地坐在凳子上。 三泉却很在意,就是因为都是男子,这抱在一起亲在一起还成何体统。 “怎么,你嫌弃我?” 刘轩云看他不搭话,晃着走到三泉身边,正对着厨房外,风一吹酒劲就慢慢上来了,仗着醉意口无遮拦道,“我去过都城,那里有一种风气,还有一种专门供男人取乐的人,你听说过没有。” 三泉警戒地盯着身边凑过来的手。 刘轩云放下,往前走了一步:“你说,到底是先有那种甘愿卑躬屈膝供人取乐的人,还是先有那种想要去占有别人的人,不管男女,都想要。” “欲望,不分男女。”三泉抬头。 刘轩云笑了:“还不分老少呢,谁都会贪心,只要是美的东西,美的人,都会被盯上,可我觉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没什么不好,只不过是喜欢的人正好是男人罢了,就像我,喜欢的人,正好是人罢了。” 天岐大人那时,到底为什么要因为一根糖葫芦就哭呢? 三泉看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妖,不想和他探讨这些来让自己头疼:“刘公子,赶快收拾,想看戏也得等收拾好了再去。” “好好好。” 刘轩云随口应下,转身笑着喊道:“三泉。”不怀好意地贴过去,眯起眼睛游走在他的身上,“天涯何处无芳草,其实,你可以考虑找个男人啊。” 找个男人。 还不是劝他不要喜欢天岐姑娘。 三泉看他是真的欠打,喝了一点米酒,脸已经泛红,想起近日来不堪其扰,慢慢走到门边,跨出去张望几眼,四下无人,回来轻轻关上门,举起沾满了呕吐之物的笤帚,向着还在左摇右晃的刘轩云逼近。 “不用找,刘公子,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有? 他怎么不知道。 刘轩云四处看了看,忽然反应过来。 他不就是一个活生生肉乎乎的人吗? 眼睛稍稍撑开一些。 三泉喝酒后是真的变态,太变态了,他把三泉当兄弟,三泉居然想要在这里对他,对他…… 施暴。 “别追了,你再追我,我也要吐了。”刘轩云叫苦不迭,“我真的要吐了。” 三泉还在追。 “要追我可以,你先把那东西放下,我随你动手动脚。”刘轩云被追着跑不动了,只能求饶。 三泉追上,用笤帚扫他的脚,不想弄到他身上去,这样,脏得也就不是那么显眼了,天岐姑娘应该不会发现。 当然,发现了,更好。 刘轩云看他一脸坏主意,想着现在的三泉没一点公子模样,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要给他做冰糖葫芦的方子。 算了。 等会问。 他蹦跳着逃窜,上气不接下气,好在聪明会抓时机,一下子就夺门而出,看三泉不追出来,站在门外弯腰喘气道:“不就是开个玩笑嘛,别当真,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三泉警告他:“不许开这种玩笑。” “好,情嘛,是要认真对待,三泉公子是个痴情的种,不像我,这般宽容。”刘轩云喘好气直起身子,红着脸笑道,“能容你和天岐大人,也只容你和天岐大人,我是说真的,和勇常胜比起来,我肯定挑你,以后,你做天岐大人的正房,我就委屈一点,做个二房。” 三泉不知该怎么说,举起笤帚。 刘轩云跑了,嘴上还在喊。 “你作为正房,以后可得看着天岐大人点,不能让她再有三房,不然我这二房不上不下的,很难过日子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人各有志不会勉强 “额。” 尧炙不敢再说了,退到身后有墙的地方蹲下来靠着。 天岐走到他面前,又拿出了鞭子。 尧炙要崩溃了,求天岐打他:“天大除妖师,你要出气就出气,别这样吓唬我行不行。”这么撒气,还不是小姑娘,还是一个不会打扮的小姑娘,城里那些十三四的小姑娘都是穿得花枝招展的,这天岐怎么和楚越穿一样的衣服。 细看一下,好像是不一样的。 “我不是什么小姑娘。”天岐提醒着装模作样的人,“你只要不说出一点有用的东西,那么哪怕你没有杀人,他们也是不会放你走的。” 是在为他考虑,小姑娘还挺体贴的。 尧炙放松下来笑道:“我说了就更走不了,不用为我担心,我在这住得好,吃得好,喝得好,不会动逃走的歪脑筋的。”才怪,不想逃走还想在这里养老不成,要养老也该找个风景美一点地方,没事出去掀掀人家小姑娘的裙子,抓不住他又能奈他如何。 “这种事,我不在意。” 天岐往外走去,“要走说一声。” “哦——”尧炙拖长语调,猜道,“你打算跟踪我,去妖族不成?” 天岐看一眼楚越,将抢来的钥匙还给他,等他关好门出去,在铁门外故意说给里面的人听:“我看这个妖的手指甲还有脚趾甲都有些长了,有空还是要剪掉比较好,免得抓伤他自己。” 抓伤自己? 楚越奇怪道:“他们不发疯怎么会抓伤自己。” 就是就是。 尧炙在牢房内坐不住,这个小姑娘是发现他会用指甲开锁不成,这种事情能有这么简单想到吗? “被关久了就不一定了。” 天岐看到别的妖身上有他们自己抓伤的痕迹,而牢房内并没有抓过的痕迹,真的发疯应该会有,这点就很奇怪。 而她要弄明白的就只有钟冥的去向,也就是妖族的领地,为有朝一日,她变得足够厉害,能够为师父报仇。 现在,她要去练剑了。 这才是正事。 天岐走后,尧炙松了一口气。 楚越拿了剪刀进来,尧炙倒吸一口冷气,真是惹什么都不能惹女人,真不知道她是误打误撞还是发现他的绝技了。 “你以为我要帮你剪?” 楚越蹲在尧炙的面前,盯着他脚上那些毛骨悚然的指甲,嫌弃太难看。 尧炙侥幸道:“你也觉得我不用剪吗?” “自己剪。” 楚越把剪刀扔在他脚下。 尧炙叹气:“好,我自己剪。”慢慢吞吞捡起地上的剪刀,却发现楚越还没有走开。 他镇定剪着脚上的,剪完递出去。 “手。”楚越蹲累,已经坐在地上,看他这个瘦皮猴一样的家伙继续剪手上的指甲。 尧炙眼看逃不过,只能想着等以后出去再好好找天岐算账,不舍地剪着手上的,剪到最后一个小拇指时实在是不舍得把这最后能防身的东西给剪掉,试图商量道:“楚大除妖师,留一个给我掏耳朵。” 楚越摸出挖耳勺。 尧炙惊道,这什么鬼,那个小姑娘能拿出鞭子,这个楚越又能拿出这种东西,这是正常人能拿得出来的东西吗? “磨磨蹭蹭。”楚越戳穿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剪,是不是打算用指甲来开锁的,我一直在看着你,除了上回你腿上出现的一点点伤痕,到现在为止,你这腿上根本没有新的伤痕,他们打你的时候,我都在一边看着,看得很清楚。” 见死不救,说的就是这种人。 尧炙心里埋怨。 楚越靠近道:“他们不会往你腿上打,都是打手上,还有身前后背的,你那天就想用指甲开锁逃跑,是不是。” 尧炙心虚,可以趁现在剪刀在手就偷袭楚越,然后用剩下的小拇指顺利开锁逃跑,不过他并不想背上人命债这种麻烦的东西,有仇人追到天涯海角这种事情,实在是想想就头大。 如今,他只有先坦白。 “我是想逃,谁让他们下手那么重,迟早要打死我的,我要是想杀你,那天你给我衣服,我就偷袭你了,我尧炙可是有恩必报的人,你帮过我,我就绝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开锁而已。” “那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呢?” 楚越想知道答案。 尧炙抬起手,剪掉小拇指上的指甲,心中大喊不要,面上还要装得云淡风轻:“不能,剪掉就剪掉,反正留着也没用。” 怎么可能没用。 楚越拿回剪刀,看尧炙的视线有一瞬是在留意地上,以防万一,把地上的指甲都给捡起来,数好个数,拿起来带出去,留下一句话:“以后隔几天就得剪指甲。” 这都要管? 尧炙对着离开的楚越,狠狠骂道,该死,该死。 等楚越走后,尧炙绝望地瘫倒在地上,翻看着两只手,这下可好,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 “对了。” 楚越又折回来,尧炙眼里立刻有光,只见一位身穿布衣的除妖师大人站着门边,身形高大,在关门前还好心提醒道,“我又去细细看了那几本记着如何处理被关押妖的书,有一条就是,要是妖想要逃跑,那么被发现,视情节严重,轻则关到更底下的牢房去,重则抓住剥皮抽筋。” 尧炙嘴角抽搐:“你以为我会信。” 不就是逃跑而已,还真会剥皮抽筋这么变态,又没有杀人放火。 楚越笑着道:“你信不信不重要,反正规矩就是规矩,只要有妖想逃,那么目击的除妖师可以当场将其除掉,要知道,除妖师内还有很多新入门的除妖师,或许从未见过妖,为了这些人的安危,大人们一定会派留在除妖师内最厉害的除妖师来抓你。” 抓他,又不是第一次,没什么…… 尧炙还没想完,楚越的话又来了:“命令是抓你,可你要知道,越是厉害的人越是不肯听从命令,他们可能会杀了你,说你在逃跑路上试图反抗伤害别的除妖师。” 这么看来,还不能随便逃出去,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逃出去。 还真是多谢楚大除妖师如此为他着想。 那他也要回报一下。 “你是怕我死了,就没有妖愿意和你好好说说话了吗?”尧炙环视一圈道,“在这种无聊的地方,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出人头地有什么好的,我尧炙要的只有无拘无束。” 铁门关上。 楚越站在门外,等了一会轻声回给自己听:“因为,人各有志。” 他不会去勉强尧炙这个心思完全在别处的妖留在这里,但至少要看着他三年,而且,最好要找个人来,日夜轮班。 门内。 尧炙盯着一个地方看得入神。 半晌。 他吹了吹额前的那一缕长发,露出笑:“好一个人各有志。”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岐不想去蹚浑水 见太子。 这种事哪有这么简单,又不是见一面就能走的,白风拉着她去见别人都要说上半天话,更别说是去见太子了。 真的是想要见太子一面,远远看一眼就行了。 “不见。” 天岐干脆回绝道。 楚越盯着天岐,好奇她为何不想见。 王明侍料到了有人会不想和权贵搭上复杂的关系,所以已经说得很简单了,只是见一见而已,没想到天岐居然这样一口回绝。 还真是伤人心。 太子殿下若得知,肯定又要和他哭诉,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好。 不是不好。 是有人不领情啊。 八默留意着自家公子脸上的神情,感觉公子现在手上是没扇子,不然肯定就是那么一下一下敲着了。 “不见就不见,天岐姑娘要记得说过的话,出尔反尔可是很不好的习惯。”王明侍反客为主道,“只是不知道这话,天岐姑娘希望不希望我转达给太子呢?” 随便。 天岐很烦替别人做主。 刘轩云笑道:“这种事别问天岐大人,嘴是长在你自己身上的,那太子也是你的朋友。”强调道,“而不是我们的。” 天岐大人现在还不想去认识什么太子殿下,只想好好带着殿下和阿龙去都城。 不过能认识太子,以后肯定用得上。 王明侍低头一笑:“是我唐突了,那就等有缘相见再来谈这事。” 天岐已经端着吃的出去,刘轩云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走后。 王明侍就笑着盯上了楚越,客气道了一声:“楚公子,刚才那话也是对你说的,在除妖师里待着,又危险又没有前途,不如来做我王明侍的门客,活少钱多。”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楚越不可能去帮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王明侍点头认同道:“当然,又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不用这么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等做完玉麟交给你的事情,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想来随时来,想走。”笑了下转过身,“也可以随时走,只要不带走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八默还愣在原地。 王明侍喊了声:“八默,我们走。” 八默来回看看,想说他还没吃东西呢,眼看公子越走越远还是先跟了上去,到了公子身旁,又被公子说了几句只好老实回去拿早饭。 等到大家都起来。 驿站门前站了很多人,王明侍,八默站一块,楚越和身边脾气暴躁的人站一块,阿龙抱着殿下,刘轩云背着辟妖剑站在天岐身边。 身旁没有马,只有一辆停在外面的马车。 天岐问楚越:“牛家村离这远吗?” 楚越道:“不远。” 王明侍已经先走一步:“既然不远,那我们就走路去。” 刘轩云喊住道:“你认路吗?” 王明侍停下,转过身向着楚越道:“不认识,所以还需要有人为我带路,还真是劳烦各位了。” 楚越神色凝重,身旁的朋友已经怒气冲冲,就差对着王明侍开骂了,怎么昨晚出去一趟,他们就都搅和在一起了。 “不麻烦不麻烦,把糕点准备好就行。”刘轩云擅自往一边走去。 楚越带着别人走另一边。 天岐都不打算去理刘轩云,王明侍倒是愿意去理会他,喊着越走越远的人:“刘轩云,走这边。” “哦,来了来了。” 刘轩云蹦蹦跳跳跑回来,一下子就跑到了天岐的身边。 牛家村。 早上天未亮,村人都已起来,鸡犬相闻,人不多的村子里,多的是老人和孩子,还有在家做饭做家务的妇女。 天岐等人赶到这里,天已经亮了,村里的人在吃早饭,聚在一起说着家常,谁家的儿子从城里回来看他们爹娘了,谁家的鸡一天之内下了两个蛋,谁家地里的菜今年长得最好。 年轻人有,但二三十岁的没几个,都跟着家中老人下地干活去了。 从小路走路,两旁的田地里都有人在忙碌。 第三百九十二章 琴妖的故事下半篇2 “他要来找你买酒了,给琴妖喝,今晚,他们两个会拜天地,拜高堂,拜彼此,拜完之后呢?你不知道,吱吱吱,我知道,那可是我最喜欢的环节了,叫入洞房,吱吱吱,琴妖,那可是个罕见的美人。”鼠妖觉得是个正常男人都忍受不了这样的话。 “鼠目寸光。”顾执满脸通红,神智还算清醒,晃了晃手中酒坛,放到耳边听声,没有声音,嗯,酒喝完了,要下楼去取。 “你。”鼠妖动怒,听不得这样诋毁的话,人有一双眼,鼠也有一双眼,凭什么是鼠目寸光,人就没有一叶障目的时候? 看到油少了就说是老鼠偷的,过分。 “我可不是寻常的鼠辈。”鼠妖咬牙切齿,传出老鼠啃食东西的声音。 “吵死了。”顾执重重放下酒坛,身子维持不动,笑出声:“鼠辈,向来是骂别人的,你却用来自称,偷看别人喝酒没有前途,有空倒不如去偷看一下读书人。” “用不着你管。”鼠妖自己反倒有些生气,可他自己的怒气并不能成为他的食物,相反,会消耗他大量精力。 “连头都不敢冒的鼠辈,不配得到我的管教。”顾执心情不好,口气更不好。 鼠妖没想到会在这个人面前吃瘪,不停咬牙,窸窸窣窣的声响源源不断:“不和你废话了,如果你不信我说的,那你就去问那个人,他买酒是为何?” 经过他数月观察,知晓顾执不会去问。 “这么好心?”顾执犹豫一会,起身往外走,“听你鼠辈一言。” 鼠妖停下咬牙声,双目震惊。 顾执推门不急着下楼,靠在二楼护栏上向下看去,在这里,可以把一切看得很清楚。 门外来了人。 顾执马上去看。 “小二,来两坛酒。”制琴师面色平和,开口有淡笑,能不能忘记喜欢之人,今晚就有分晓。 小二去拿酒。 顾执跌跌撞撞开始下楼。 制琴师看去,心中有一个猜测,这里离山上很近,近到一日之内便可往返于山中,琴妖等的人应该在这种离山上不远的地方。 小二过来。 制琴师出声问小二:“那位叫什么名字?” “我们掌柜,顾执。”小二给酒。 制琴师给钱,轻笑道:“多谢。”转身要走,犹豫该不该问个清楚。 顾执抬了一下手,放下握拳,等制琴师离开拍在楼梯上,轻笑一下转身上楼,多说无益。 “房里酒没了,给我再送两坛上来。” “知道了,掌柜的。” 顾执扶着楼梯,眼神迷离含着泪花,嘴角边是苦涩的笑意。 这个男子长得不错,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难怪琴妖会喜欢,他会对琴妖好的。 那他就能放心喝酒。 回到房内,鼠妖的声音又出现了,带有几分庆幸:“你怎么不问那个人?酒后,他就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了,在美人面前,哪还有什么正人君子,他会对琴妖做什么,你真能忍耐?” 是不能忍耐。 “滚。”顾执吼道,“再来烦我,找到你定要把你抽筋扒皮,暴晒七日。” 七日? 暴晒三日都成老鼠干了。 “太狠毒了,你有本事就来找我,我说过,我不是寻常鼠辈,你找不到我,只有我鼠妖大人捉弄你们人的份,还想抽我的筋,扒我的皮,来啊,就算我出现,你也看不到我。” “躲在暗处有何可得意的?胆小如鼠,我终于知道这个词是怎么来的。”顾执从来不怕装神弄鬼的妖,只怕那个脑子转不过弯来的琴妖真的一时冲动就答应了成亲这种事。 他坐下后酒意散了许多。 哼。 鼠妖不屑,看见顾执的脸就生气,索性就不屑一顾,换了别的老鼠早就夹着尾巴逃了,他可是一动都没动。 该进食了。 这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顾执的怒气,虽然他自己看不到,问了也不会承认,但他不是寻常鼠辈,除了偷油吃,还要偷些别的来补充精力。 鼠妖安静下来,贪婪地享受着顾执散发出的怒气,感觉浑身都有力量。 身为一只在人间人人喊打的老鼠,修炼成妖,他付出了比别的妖更多的努力,可却还是不如他们厉害,只因他生来是鼠辈。 还要更多的怒气,怨气。 等到晚上,他会再来,吱吱吱,忍住不笑还是有轻微的声响从顾执的头顶传出。 夜幕降临。 很快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琴声还是响起,是琴妖在制琴师走后仍不愿休息。 “酒来了。”制琴师分给琴妖一坛。 琴妖接过后,碰上沉香古琴,犹豫道:“我要是真忘了,那以后谁来弹琴?” 沉香古琴已有心,不能言语而已。 有人言明一切。 “情已在心里,谁来弹又有什么关系呢?琴妖姑娘,你若不介意,今晚由我来为你弹奏,什么都不要想,姑且听我一曲。”制琴师明白她在等谁,虽不知道他们两个闹了什么矛盾,但他不会趁人之危,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就离开。 琴妖点头。 制琴师坐下,说起山下见到的人:“我去买酒,那里有一个人喝得烂醉。” 琴妖一愣。 制琴师笑道:“看来,他也有忘不了的人。” 琴妖喝着酒,笑道:“或许。” 林中的木屋前,两人席地而坐,听完一曲,制琴师忍不住发问:“我弹得如何?” 琴妖红着脸,半梦半醉道:“你弹得不好,没他好。” “果然是这样。”制琴师低头,“我还是适合做琴。” 琴妖起身:“你说酒能忘忧,我真的忘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第一次听到山下琴声的那一刻,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琴妖,琴妖。” 这不是错觉,而是真的。 顾执孤身一人,提着灯笼来找人,他看不惯愚蠢的琴妖被人哄骗,还有那个来找他的妖,没安好心,能在他的面前诋毁琴妖,肯定会在琴妖面前诋毁他。 见了琴妖一定要让她远离那些人。 角。 她的角还在? 除了他还有人不怕吗?那个人一定怕的,难道说……琴妖自己拔去角了…… 为谁? 除了他,还有谁会愿意娶她这种愚蠢的妖怪,他们一定不怀好意,这次拿了角送给别人,下回他们还会拿走别的,人,贪得无厌,他要去讨回自己的那把断弦之琴,还要带回琴妖。 琴妖这么傻,一定相信他们说的,不能嫁给那个人。 绝对不能。 可恶,可恶! 制琴师扶着摔倒的琴妖,酒坛晃动,那里面的酒水四溅开去,滴落在沉香琴上。 若有火,可助火势。 “你要现在去找他?”制琴师满目担心,“天色已晚,你还喝醉了,明天再去,他会等你的。” “可我等不了了。” 琴妖甩开手怒吼道,轻笑着慢慢对上他的眼睛,眼中溢出泪水,“顾执,顾执。”眼睛看向四处,一声还比一声高,“我喜欢他,忘不了他,我要现在就去找他。” 制琴师被推倒在地。 沉香琴被手碰到,发出沉闷的声响,弦未断,琴犹在。 琴妖回头。 还是当初的那张面容,神情早已变了,担忧只存在片刻,眼神逐渐冰冷。 花开了,花落了,情来了,情去了。 制琴师拿起酒坛,喝下一口,挤出笑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发过誓除她之外终身不娶的人,明白这一年多的陪伴都是一场空等。 可他早就明白了,从琴妖的琴声中窥探出了一切。 不是空等。 是希望亲眼看到她能幸福。 给她幸福的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他们两情相悦,彼此难忘,这样的幸福才是琴妖在等的。 可他也已经忘不了,不能给琴妖做琴,那以后都不做琴了。 琴妖注视着倒地之人,心中愧疚,在这一刻明白许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内心挣扎良久才开口:“对不起。”道过歉后决然摔下酒坛,离开这里。 制琴师苦笑。 “没关系。” 弦虽断,情犹在。 断弦之琴一直在琴妖心中。 “顾执,顾执,你听到我弹给你听的琴了吗?你听到了吗?”琴妖大声呼喊,取下额头遮掩伤痕的白布。 她不会再掩饰。 留有独角有何用? 不如共奏一曲忘了这凡尘俗世,天地为琴,心为弦,生生世世永不断。 “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人了,你听到了吗?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你了。”琴妖满心欢喜,喝了酒毫无忌惮,一路往山下狂奔。 制琴师将沉香琴放回屋内,回想第一次见到琴妖的正脸,那时的心动难以忘怀,不能让她一个人遇到危险。 他离开木屋,去寻琴妖。 第三百九十四章 嫉妒成狂沉香成妖 有人来? 鼠妖转动脑筋,笑道:“有了。” 现在这屋子里可没有人,那烧掉也没有关系,等琴妖他们回来,一定会生气,到时,他的功力就能大增。 竟然敢看不起他鼠妖大人,不就是放个火,又不是杀人,油都偷了还怕这个?被抓住反正都是要拿去浸鼠笼的。 可是,鼠妖拿起手上火把开始烧门,眼睛一直盯着跳动的火苗上,这火真的能把整间屋子都烧掉吗?能不能啊。 鼠妖严谨地考虑起来,就像偷油这件事,他也是密谋已久。 贼眉鼠眼之下是一颗惶恐不安的心。 浸猪笼真的很可怕。 它偷偷看到过。 要是被抓住,啊,那就说是顾执威胁他这么做的,吱吱吱,有了退路就不用担心了。 鼠妖点头,望着眼前的火焰,眯起眼不眨一下盯着看,想起什么很快溜走了,要是顾执也要被抓起来浸猪笼,那他一定会告诉别人是他动的手,哪怕是被威胁的还是要去浸猪笼。 那什么,都是两个一起去浸猪笼的,他不被威胁,不受蛊惑才不用去浸猪笼。 可火是他自己要放的,被抓到还是要去浸猪笼。 不管了。 三,三十,多少来着,计,走为上。 顾执还在山林中胡乱走动,大喊着寻找琴妖,回头看去,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身在此山一心要见琴妖,看不到屋子已经着火。 而琴妖已经跑下山,走了一条近路。 大火烧起来。 琴都还在房中,门开着,火势渐渐起来,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过来,能把它们都救出来。 可琴妖出去后,制琴师也走了,甚至把她放回到屋内,沉香已有心,只是不能动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主人,快回来,救救她。 主人! 琴妖猛地停下,回头看到山上的火光,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客栈,急着掉头跑回来。 她要救出顾执送给她的那把琴。 不然,顾执一定会生气的。 行到半山,前面是制琴师,琴妖喊道:“琴,我的琴是不是还在里面?” 制琴师回头,慌道:“都在。” 两人来到木屋前,火势滔天,只因鼠妖洒了些偷来的油,进不去也出不来。 还是晚了一步。 “看来,只能重新做一把了。”制琴师担忧地看着琴妖,比起琴,他更看重的是人,只要琴妖开口,花多少年去做出一把琴,他都愿意。 可琴妖不愿意看到琴就这样被烧毁。 “不,它还在里面。” 琴妖直接冲进去,沉香看到了希望,忍受着火焰的灼烧在呼喊,主人,我在这里。 可是琴妖看到了她,绕过她,去抱了另外一把琴。 为什么?为什么! 琴妖抱着顾执的断弦之琴出来,咳嗽不断,身上已经沾满灰尘。 “你这样做太傻了。”制琴师赶快搀扶。 琴妖把琴给他:“不傻。”她还要去救他给她做的那把琴。 “火太大,别去了。”制琴师拦着琴妖,说话间那房梁已经坍塌,生路已被隔断。 沉香被独留在房中,弦被一根根烧断。 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来救她的?明明已经发过誓要永远照顾好她的,主人的誓言一辈子不会违背,明知琴妖喜欢顾执还要继续等待,可琴妖却丢下她不管,这么多年的陪伴又算得了什么? 她是沉香木所制的古琴,在遇见琴妖,遇见制琴师之前,早已屹立在这林中数百年的时间,这天地的灵气孕育了她。 可她也陪着这些灵气待了百年,陪着灵气所化的琴妖百年。 她们见证着彼此的成长,应当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 可琴妖成了她的主人,就这样抛弃她! 那把断弦之琴,到底有什么好? 被火灼烧之痛,也定要让他们尝尝,这一刻她的怨念极深,名为沉香的妖由此诞生。 第四百零一章 琴妖的故事最终章(1) 太阳升起,光照大地。 一切都该是沐浴晨光的时候,可是那林中的客栈,不管是门前,还是屋内,都没有客人。 有光无光的地方一样是,冷冷清清。 沉香站在光亮处,目送天岐一行人走远,嘴角边隐隐有笑,忧愁的面容让笑容变得苦涩,抬起头望向天空。 碧空之中有白云。 光照之下,难辨那笑意是否还在。 她的面上确实带笑,低了头,笑意还在,早上是个做决定的好时机,脑子不会容易犯浑。 或许她早就在懊悔当初做的那件事了,只是当时无法面对主人,无法承认罢了,从那一晚起,她从未在晚上做过任何重要的决定。 昨晚,或许是个例外。 唯一的例外。 沉香脸上的笑意更深,是发自肺腑。 她的答案,小狐狸已经读懂了,去找主人,是想去找主人,早就想这么去做了,可她还有放不下的东西。 这里是缘分开始的地方,亦是她亲手了断那缘分的地方。 既然一切结束,是时候把这里恢复原状了。 周围的树木褪去翠绿。 沉香转过身,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客栈,想起当日的景象轻声道了一句:“别过来。” 谁都不要过来。 “酒”字的布条在头顶飘荡,沉香留意到了脚下的影子,停下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就露出笑来,这东西经历了太多的风霜,早该好好休息了。 手指不过轻轻用力,它就掉了。 风的力气比它大,布条飘在半空缓缓落下,再缓也逃不过落地的命运。 沉香朝着客栈内径直走去,布条落地后,人已经跨过门槛,她转过身站定,望着远处空荡的林子又犹豫了。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笑。 那个人不怕死,她竟然怕了。 关上门锁起来就不怕了。 随着两道门的合拢,中间只留下一道能看清外面世间的缝隙,刚好能够容下她一个人。 沉香的手放在门上,久久没有动作。 如果,门开着…… 那就还能见最后一面。 可她,没有给琴妖和顾执这个机会,害得主人从此没了天真懵懂的笑容。 是她错了。 不光害了两个主人,还害了主人在意的顾执,沉香知错了,主人。 门内的人落泪,无人看到。 一百年前。 夜色深沉,顾执回到山下客栈,想知道琴妖有没有来这里找他,可他一进门就听到楼下喝酒的人在问他:“掌柜回来了,怎么,找到那姑娘了吗?” 没来吗? 顾执心中问自己,人愣在原地,想不出琴妖还能去哪,或许是他对琴妖还不够了解。 不是或许,是一定。 他开始苦笑。 那些喝了酒的人面色通红,心中隐隐有窃喜,嘴上变得口无遮拦起来:“天涯何处无芳草,掌柜的,别太难过了,过来,我们请你喝酒。” “不喝。”顾执拒绝得干脆,转身独自面对客栈外的黑暗。 夜里风寒,却依旧抵不过暖烛温酒寒人心。 还能去哪里找琴妖? 没人会帮他。 山上。 沉香嫉妒成妖,一团妖气冲出被火困住的房屋后直奔山下而去。 制琴师扶住琴妖:“风大,这样下去,整片林子都会烧起来的,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去通知别人来救火。” 琴妖说了一声好,还是紧盯着眼前烧着的屋子不肯离去。 火焰的温度让她的脸颊升温。 是她错了吗? 对不起,沉香,没能救你。 山中。 沉香听到了窃窃私语,妖气化为人形,出现在鼠妖的面前。 “你是谁?”沉香问道。 现在,她的脑子很乱,乱得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人出气。 鼠妖抬头答道:“我是鼠妖大人。” “鼠妖大人是什么?”沉香不解。 鼠妖得意洋洋道:“鼠妖大人就是我,是我让你知道,在琴妖心里,是制琴师做出的琴重要,还是顾执的那把破琴重要,所以你。”喉咙被掐住,勉强才能说出后面的话来,声音嘶哑难听,“你,你要听我鼠妖大人的话,松开。”双手放在脖子边挣扎,“快松开,别逼我鼠妖大人残害同类。” “同类?”沉香手上松开间隙,她明白琴妖和制琴师是同类,可她和眼前这个丑陋的家伙,会是同类? “我原先是沉香古树,后来是古琴,怎么会和你一只老鼠是同类?” 鼠妖面色涨红。 沉香继续道:“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鼠妖说不出话,只能艰难点头,沉香松开后,鼠妖剧烈咳嗽,恢复后心怀不满地低头碎碎念,鼠妖大人没有错。 “你说什么?”沉香没有听清。 “没什么。”鼠妖直起身,来到沉香身旁,细细解释给她听,“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还未等沉香开口,就急不可耐地说下去,“我知道你不知道,看在是同类的份上才好心来告诉你,我是妖,你也是妖,我们就是同类,不可以像刚才那样自相残杀,要互帮互助,虽然没读过书,不过这个道理你一定要明白。” “妖。”沉香喃喃自语,消化着鼠妖所说的话,忽然想起什么,逼问道,“你是和那顾执一起出现在主人房外的家伙,是你烧了主人的家,我要杀了你。” “住手。”鼠妖急着后退。 沉香停下。 鼠妖睁开吓得闭上的眼,眨了几下,心有余悸地嘴硬道:“你,你可以杀了我。” 沉香听闻再次上前。 “但你还能和你的两个主人在一起吗?琴妖她有了顾执,就不会要你了,什么永远保护好你,都是骗你的。”鼠妖急促大喊,面前有风拂过,沉香站在他身旁低下头,眼中含泪,没有顾得上去伤害他。 鼠妖窃喜,看到同类在哭不由头疼,他要的可不是这种令人沮丧的东西。 沉香不管身旁站的是谁,刚刚成妖,脑中最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我想和两个主人在一起。”可她胸口憋着一口怨气,好像早已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怕。 她害怕孤身一人。 如同出生不久的孩子,啼哭不已,他们恐惧这个陌生的世间,需要大人来哄,来抱。 他们不懂什么是善,也不懂什么是恶。 有人教,大人不在身旁,他们会轻信,沉香盯着鼠妖,不肯屈服地扬起头,身子却在发抖:“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 当然是化悲伤为愤怒。 鼠妖踮起脚凑到沉香耳边:“看在你是同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报复顾执,去找到他,不厌其烦地缠着他,让他没有空余的时间再去想琴妖,喜欢的人连想也不能想,该有多痛苦啊,吱吱吱,只有他痛苦,你才会开心,你才能和你的主人永远在一起。” “永远。”沉香听到这个词脸色一变,失声大笑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永远,我,要用火,让他痛苦地消失在我眼前。” “等等,不能用火。”鼠妖急着阻拦。 “为什么?”沉香口气不满。 “因为。”鼠妖赶紧找理由,不想顾执和沉香一样,没被火烧死反而变得更难缠,到时候来找他报仇就麻烦了,那种家伙给点教训就好了,让他好好看看鼠辈的厉害。 “因为什么?”沉香的耐心有限。 鼠妖撒谎道:“因为火不是最痛苦的。”自己怕火,说这话时心里发虚,眼睛不敢直视沉香,生怕被她发现什么。 沉香没空去管这种想什么时候收拾就可以什么时候收拾的家伙,留下一句话便再次化作一团妖气离去:“火,对我来说,就是最痛苦的东西。” 这份痛苦让她明白,在主人心里,她不是最重要的那样东西。 既然这样,就毁了最重要的那样东西,那她就是最重要的了。 一切都会回到以前。 琴是顾执的,她要杀的也就是顾执。 沉香来到客栈,远远看到客栈门前的顾执,在他面前显出人形,没想到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认识琴妖吗?她在哪里?是她让你过来找我的吗? 还真是关心琴妖啊。 沉香露出笑,道:“琴妖没事,她只是不想见你,你进去,我慢慢和你说。” 当顾执信以为真,面色凝重地转身,沉香将大门关上,连同那些喝酒的人一起关在里面。 鼠妖在一旁目睹沉香火烧客栈,无可奈何地看着,希望顾执不要像沉香一样浴火重生,成为了另外一个可怕的人。 那也比消失要好。 鼠妖望着沉香,感觉这样的妖好可怕,眼里却多了一丝同情,不知道琴妖还会不会接纳她,即便眼前满是他向往的怒气,可他的心里只在犹豫一件事。 到底要不要出去? 他所做的事将会改变很多事,一向被人看不起的鼠辈要用一件小事来成全她和琴妖吗?只要阻止了这场火,只要顾执不死,琴妖不会怪沉香的。 真的不会。 吱吱吱,吱吱吱,该怎么做,谁来告诉鼠妖大人啊。 没人出声,火越烧越旺。 沉香站在客栈门前,妖气弥漫在各处,任何生路都被隔断,看着里面的人被困哭喊,心中的气终于出了。 鼠妖的心在前所未有颤抖,比偷油还要紧张万倍,不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只要他出去拦住发狂的沉香,妖气破开一个口子,里面的人就能都出来了,他们活着,以后才能不断吸食他们的精气,他们死了就没办法再吸了。 这是为了他鼠妖大人自己。 不是为了救顾执。 可是,火,真的好可怕,这个沉香,也好可怕啊,出去了一定会一起丢进火里烤的。 他从出生起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和那些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活千年的古树不同,沉香被火烧就成了妖,他靠修炼才成妖,成了妖还要怕火,被火烧是一定会烧成灰的。 这件事,鼠妖大人真的做不了。 暗处的老鼠一脸狰狞,隐忍着想要出去逞英雄的念头,实在看不下去就一走了之。 他又成了落荒而逃的鼠辈,偷油被发现总是这样,现在又这样。 鼠妖,你太没用了。 脑中想起了顾执的话,鼠辈,也该有鼠辈的样子。 第四百零四章 沉香被困花落要救 天岐等人穿过林子,林外阳光更盛,原来时候已不早,来到大路上照着光继续赶路。 花落走在前头,四处张望着嘀咕出声:“怎么有那个人的味道?” “是谁?”天岐低头。 花落抬头,又看向轩云,唯独不去看阿龙,解释道:“就是昨天那个想占大妈便宜的人。” “他?”刘轩云惊呼一句,认真考虑起来,“不是已经被赶走了吗?而且,要出现也该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出现,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会不会要来找老板娘麻烦?”阿龙在他们身后发问。 他的担心没人理会。 昨日沉香亲口说,他们各奔东西,以后都不会来打扰你们了。 天岐猛地想通,难道是下了杀手吗? 而且,尸体被丢在不同的地方。 刘轩云看到她的神情,想在了一块,暗暗叹气又是遇见了麻烦事。 花落已经往前跑去,嘴里喊道:“味道越来越近了。” 刘轩云担心殿下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万一回想起不该回想的事,那就更麻烦了。 他急着追上去。 天岐也不敢懈怠,生怕这里再有陷阱,提醒一句:“大家小心。” 只有阿龙傻乎乎放慢脚步,离前面那三人越来越远。 小心不是应该要谨慎些,慢慢走吗? 眼看前面的人都走那么快,也只好赶紧跑着跟上。 小杜鹃一时不适应,又开始叫唤着。 这次,不是因为饿了。 花落顺着味道来到草地上,注视着没有呼吸的人恐惧顿时袭来,伸出前腿试探性推了一下。 喂,醒醒,快醒醒。 带头男子还是平躺着,有着痘坑的丑陋面孔因为做不出任何神情而变得安详。 “他,死了。” 刘轩云来到近前平静道,看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是昨晚的那个除妖人,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花落,劝道,“我们走。” 这个人的死不关他们的事。 除妖人害死过不少妖,被妖所杀也是因果循环罢了。 况且,他的死,与妖无关。 花落退后,撞到了天岐的腿上,慢慢抬起头,生怕天岐要去找大妈麻烦不由担心起来,意识到自己在怀疑天岐连忙摇头。 怎么可以去怀疑信任她的人。 不能怀疑同伴,还要保护好同伴。 “天岐,他应该不是大妈杀的。”花落摇晃一下铃铛小声道。 “我知道。”天岐应了一句,知道她的担忧,也知道她最信任谁,听到又一声铃铛,示意刘轩云先确认一遍:“他是怎么死的?” 刘轩云不敢肯定,站在尸体旁端详一会,蹲下来摸着手臂又细细检查一遍:“衣服完好,没有外伤,看上去就和在睡梦中死去一样。” “没有人能在天亮前走出幻境。”天岐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刘轩云直起身,望向客栈方向,接道:“是沉香为她编织了一场美梦。” 这样的死法,还真是让人羡慕。 他的脸上有笑:“看来,除妖人和妖之间也不是不共戴天。” “那另外两个人呢?”阿龙多嘴道。 刘轩云答不出,无所谓道:“管他们做什么,我们要么继续赶路,要么回去问老板娘,一切不都能清楚了。”余光看向天岐。 花落和阿龙也一起看向天岐。 天岐环视一圈,心中无奈却能坦然道:“我也想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带着遗憾离去不是她的作风。 客栈门前,当日的大火再次重现,被困其中的只有沉香一人。 她要面对她的噩梦。 这是她咎由自取。 当天岐等人赶到,只能望着客栈远远注视,临近正午,天气炎热,汗水早已湿透衣衫。 阿龙面上着急:“真的失火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手上拿着小杜鹃,不敢靠太近。 而此刻,向来聒噪的杜鹃也是无比安静。 才不是失火,花落鄙夷阿龙一眼,看着客栈开口道:“大妈她是自己要烧了自己。”这样的事得要下多大的决心,实在是太可怕了。 天岐沉重叹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一命还一命。”刘轩云轻笑道,“我想,她还是痛下杀手了。”对那顾执。 花落环顾一圈,发现他们都在看戏不准备去救人,对大妈的同情又多几分,当着他们的面放火烧自己,这分明是抱着希望想要让他们去救她,只有他们不想她死,还有人希望她活着,她才能有活下去的念头,就算别人都忘了,可她还清楚记得,大妈昨晚弹琴的模样。 心中阴暗的人何尝不该死。 大妈是在说她自己。 可身为妖,除了阴暗,还会有光明,哪怕生在阴暗之地畏惧光明,但心向光明,总有一天,阴暗的妖也可以融入光明当中。 她一直坚信这一点。 “我要救她。”花落郑重道。 天岐,刘轩云盯着她默许这个决定。 阿龙面临要不要顺花落心意的选择,低下头烦恼不已。 殿下说了会保护他,那现在,殿下是想保护老板娘?不能妨碍殿下去做这种事。 打定主意后,阿龙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花落,看好她去救出老板娘。 花落得不到回应开始咽口水。 天岐和刘轩云相视一笑,他们当然由着殿下,不会动摇她的决心,立在一头示意。 “去。”天岐先开口。 刘轩云对着天岐再次露出笑意,转向花落赞赏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和天岐大人都会在这里看着你,绝不拦着。”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嗯。”花落满心欢喜应下,激动落泪,他们三个什么意思,都不打算帮她一把吗?不是知道她最怕火了吗? 可大妈,是她想救的人。 哪怕是火,她也绝不畏惧,转过身强忍心底的恐惧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风在耳畔拂过,带来烈火燃烧的声响。 噼里啪啦越来越剧烈。 好像就在耳边,就在眼前,马上有同伴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不想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不想失去同伴,她大喊着给自己壮胆:“失火了!失火了!”却带着一股哭腔。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谁来帮帮她! 没有人能够帮她,那她就自己来! 花落的眼神褪去恐惧,盯着眼前越发坚定,在这一刻体内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肉体的疼痛盖过了一切,让她无暇其他。 小小的身躯开始壮大,小狐狸成长为身形巨大的狐妖,声音越发雄壮,“失火了!!!” 这一声传到了沉香的耳中,让她猛地睁眼,心为之一颤,还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是那小狐妖。 她已心满意足。 “别过来。”沉香闭上眼,脸上带起笑。 烈日之下,巨大的狐狸奔向着火的客栈,在林中带起一阵风,转瞬之间将身后三人抛在原地,独自面对眼前的熊熊烈火,身后的尾巴高高扬起。 大妈,不要想不开。 活着才会有希望,找到花渐哥哥的希望,找到想找的人的希望,苟延残喘又如何? 第四百零五章 天岐轩云共闯幻境 “天岐大人,你快看。”刘轩云率先发现了花落的异样,还没看清就大呼小叫,手里牢牢拽着小白的缰绳生怕跑掉,空下的手指着眼前夸张道,“殿下的尾巴好像裂开了。” 裂开? 天岐肯定他在说谎,可眼下这情形,他也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来开玩笑,不关心殿下的生死,去关心一条尾巴? 殿下是真的,长出一条尾巴了吗? 天岐怀疑是自己眼花,明明是一条尾巴怎么好像变成了两条。 视线落在远处。 那随风飘扬的尾巴在末端分开,一高一低,确实是两条。 是什么时候…… 洁白的身影破门而入,最后的尾影也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想问清楚只有等殿下出来。 火海就在眼前,不见一个人的踪影,空留下火烧房屋的声响,空旷寂静之地听得尤为清晰。 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从未见过殿下这副模样的天岐心中震撼,不自觉上前想要看清楚。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殿下先前变大的模样,依旧相信现在的殿下气势更盛以往。 刘轩云笑着猜道:“这世上该不会真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只是要一尾一尾长出来。” 殿下现在是二尾狐了,和一般的狐妖不一样,接下来该如何自处呢? 他很好奇。 嗯。 长尾巴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经历过重重磨难,不舍初心,方能成为万狐敬仰的九尾狐。”天岐一点也笑不出来。 小时候听花渐讲过很多故事,这个故事意在告诉她,不要伤害九尾狐。 刘轩云还是面带微笑:“看来,我们的二狐殿下要走的路还很长。” 二狐?二尾狐的意思?阿龙的关注点在这。 天岐看着刘轩云,神情没有他这般轻松,极为认真道:“传说,每只狐妖命里都有一劫,而九尾狐会替他们挡下这劫,替他们受难。” 为什么要这么做?阿龙不解。 刘轩云已有答案:“为了守护族人。” 天岐点头:“所以,在狐族的传说中,九尾狐是祥瑞。” 有九尾狐出现的地方,必有好事降临。 不知,是真,是假? “祥瑞,这是真的吗?”阿龙整个人还在发懵和难以置信当中,从刘轩云口中得知殿下会变大,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 又或是变大一点点。 没想到真的能变大这么多,这绝不是他所能应付的小妖小怪,即便是日后,他也不觉得能应付得了。 殿下说要保护他,原来不是在开玩笑。 阿龙开始相信花落的实力,得知殿下是祥瑞更是由衷仰慕。 相比之下。 阿龙神色复杂地看刘轩云一眼,怀疑他一路上宠着殿下是为了讨好殿下,方便日后占祥瑞殿下的便宜,可他怎么会早早知道殿下是祥瑞的? 不然怎么会说这句话。 “我早就知道了。”刘轩云看阿龙一眼,得意洋洋道,“殿下是我们的吉祥物。” 天岐不予理会。 阿龙看着天岐的反应反应过来,刘轩云是在说谎,他根本没有早就知道,却装作早就知道的模样来彰显他的眼光好。 那他不就是一个骗子吗? 骗子的嘴里哪有真话,他下回说的,到底该不该信? “那。”刘轩云又开口了,注视着远处眯起眼,转向天岐一下子脱口问道,“身为祥瑞的九尾狐算不算是妖?” 这个,她怎么会知道。 天岐看他一眼,专心看回眼前,她可不清楚那么久远的事情,脑中考虑着花落要做的事情,反问道:“你觉得呢?” 刘轩云想了一会,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神情,道:“算,不过是好妖,应该叫妖中仙,妖中神仙般的存在,救人于水火,不求闻达于世,但求无愧于心,殿下真是好样的。”不断说着话来分大家的心,顺便也是缓解他心里的紧张和担忧。 “沉香。” 天岐轻声插了一句话,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在这个时候开口。 刘轩云看向她:“嗯?” 天岐看他:“你和她说了些什么?” “我。”刘轩云没有立刻接下去,拖延着想要隐瞒自己的过往,盯着天岐看了一会编不出合适的,不被天岐看穿的谎话,马上转移话题道:“我可没有劝她去自杀,天岐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真是多此一问。 “信你。”天岐不眨一下眼,在刘轩云微微愣了一下心还吊着不停颤动的时候,轻笑着,道了一句,“有什么用?” 是在怪他不够坦诚。 可有些事一旦说出来,会让天岐大人为难,会让天岐大人。 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情感。 这些都会妨碍天岐大人去成为一个真正的除妖师。 刘轩云内心挣扎,还是决定不说,抬起头装傻充愣地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提醒老板娘不要往我们的菜里放太多辣。” 后面的话根本入不了天岐的耳。 哼。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不能说,那能说的又是什么事?鸡毛蒜皮吗? 懒得听了。 “殿下比你勇敢。”天岐注视着他道。 哪怕明知是故意激他的话,刘轩云心中仍没有起伏,只是不敢面对这种对他寒心的眼神,低下头不肯出声,或许,他真的很胆小。 让天岐大人失望了。 天岐难得见他这样消沉,怨气深重道:“不想说,那就先看着,殿下还没死呢,愁眉苦脸做什么?”眼神不再停留在他的身上。 她不明白刘轩云到底在担心什么,不早点把话说清楚才会有诸多的误会。 该死的花渐早点说清楚狐族发生的事,她也不会不让他离开的。 说白了,就是不信任。 “阿龙,我们一起去帮殿下。”天岐在气头上,故意这么说。 阿龙觉得危险,还是听从:“我们要去打水救火吗?” 天岐跑上前,不做无用的举动:“客栈那边有井水,等殿下出来,用在殿下身上。” “也好。”阿龙还有担忧,“可是殿下她,现在这么大。” 天岐也在担忧,刘轩云不想傻乎乎停在原地什么忙也不帮,赶上来拍着阿龙肩膀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殿下小狐狸的模样,能变大肯定能变小,不用担心了,大妖能屈能伸嘛。”从阿龙手里抢过杜鹃好生拿着,赶阿龙去打水,“你先过去,我帮你照看。” 阿龙感觉他们两个又在为什么事生气,可想不明白,没时间去问,只能带着疑惑去井边打水。 留下的两人又只能干等着,天岐注视着眼前的烈火,满心希望殿下快点找到沉香。 刘轩云无能为力,是站在这里无能为力,将杜鹃放在地上,取下身后的辟妖剑道:“我去接应。” 天岐立刻看过去,脱口而出:“危险。” 刘轩云脸上带起笑,还是不管不顾踏着被花落撞开的门冲了进去。 麻烦。 天岐抱怨一句,头也不回道:“阿龙,你先在外面守着。”跟着跑进去一探究竟。 这个不大的客栈是怎么困住变大的殿下的。 还有刘轩云这个家伙,一定要追上他好好教训一顿。 像是那种爱上杀父仇人的儿子的故事,她也不是没有听过,不知道花渐从哪听来的,现在想想,还是有些用处的。 至少让她早就做好了决定。 妖王是妖王,他是他,不是早就说过不在意了吗? “给我站住。”天岐喊道。 外面只留下了阿龙一人,他看了看同样被留下的小白还有感受到危险不断叫唤的小杜鹃,无奈苦笑:“我会照看好你们的,放心。”捡起被抛下的小杜鹃,安抚几下再去牵小白,“天岐马上回来。” 第四百零八章 识不破他的真面目 像琴妖一样眼神,刘轩云也有过。 那是一种在黑夜中都无法掩盖住的光芒,就好像是星星,它并不刺眼,悬挂在头顶不必去刻意躲避,不过,躲也没用。 进了屋,星星还是在屋顶,人觉得看不见的时候,星星并没有消失。 或许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天岐不明白刘轩云为什么要看着她时就会浑身不自在,被她发现在偷看,还要厚着脸皮站在那里浑身僵硬地露出笑,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想要弄明白。 天岐望向身旁,趁他专注听琴的机会想要去看清一些东西,相隔不远反倒看不清全貌,只是因为已经身陷其中了吗? 她无奈自己何时和他扯上了这种挣脱不开的关系。 从带他上路那天起或许就已经是上了贼船。 上船之后,到底要该怎么做呢? 她可从来没有划过船,根本不知道上了船之后该做些什么。 舒展不开的眉眼就像是还未放开的心,深陷琴中只听得到自己在这一刻紧张的心跳声,却听不到自己为何而紧张。 天岐还看不透。 紧张是因为快要接近一个人。 在那视线无法穿透的门后,藏着刘轩云紧张的答案。 有人,正在试图走近另一个人的世间。 是琴妖,还是顾执,这重要吗?刘轩云从不奢望天岐也能入神地盯着他看,就像那天早上,看到醉酒的三泉,天岐大人只顾着看三泉,都不先来戳穿他早就醒了的事了。 那个时候的天岐大人……是想离三泉更近一些。 可是,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 不知道再次相遇,能不能再续前缘呢?刘轩云牵动嘴角,自嘲地笑了,那是他们两个的事了,他不过是一个非要缠着除妖师大人的妖罢了。 甚至胆小到连早就遇到天岐大人的事都不敢说出口,怕被天岐大人误会他所图的不仅仅是除妖的这一路相随。 还有,那更长远的未来,都不想是一个人独自度过了。 可偏偏,让他亲眼看见,失去天岐大人的三泉会有多么难过。 满心满眼地想着喜欢的人,那些有关天岐大人的记忆就像是眼前的这道门,由沉香幻化出的这道门,百年前早已化为灰烬,消失在人世间却从未消失在她的心中。 颜色依旧,光照在门上,有人轻轻推开,里面早就坐着一个准备弹琴的人,见有人进来便抬头一笑,回想起来那份温暖也未曾褪色。 刘轩云苦笑着在想一个问题,从妖到人,需要经历什么? 或许还是不甘心在这个时候认输。 来人间的一路上,他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哪怕已经到了人间,还是要不停奔波,身无分文不能施展妖术的他活得连乞丐都不如。 可是无论多么艰难他都不怕。 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就是第一个肯正眼看他的人。 那一定,是位美人。 当刺眼的光芒照向阴暗的角落,墙角边肮脏不堪的身躯躲避着抱作一团,他怕冷,更怕被灼伤,没有人会去问他的感受,就像他自己也从未开口要人帮忙。 直到有一天,有人走近。 光芒顺势而下落在他的头顶,纯洁无暇的目光留意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人。 她越走越近,只想看清他独自一人在阴暗中做些什么,出于好奇,仅仅是一点点的好奇,就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对于低人一等的摇尾乞怜者来说,抬起头发现有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管美人眼中出现的是厌恶还是可怜,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心中都会一个咯噔,看向她时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光彩,惊喜。 一眼万年,只能靠想象。 遇见了想见的人,先前的失意和伤心都会烟消云散,得到的远比失去的更重要。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有了站起来逃离阴暗的勇气,不管是为了让美人不再厌恶他,还是不再可怜他,心中燃起了希望。 翻山越岭,如何?漂洋过海,又如何?不过是山不过是水,山水之间有你,便有这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比起这些看得见的东西,那世俗的偏见,命运的捉弄才是阻碍人和妖在一起的洪水猛兽,放下一切没有必要的顾虑,不好吗? 刘轩云没有亲眼所见,还是相信这些阻碍视线的东西并不能阻碍他去看透门内的一切。 明明相爱,为何不能在一起? 为何! 只要有一个人跨出了第一步,只要两个人再往前一步,明明可以在一起的,可惜,难的就是这经历过山山水水后的最后一步。 结束,即开始。 真正要做到放下,是件不容易的事。 刘轩云听着琴声忽然想起往事,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那个到头来都没有放过自己的人,辉月殿下,何尝不是败给了这一步。 要是辉月还活着,鱼幽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他也不需要在鱼幽和天岐大人之间为难。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些难忘的开心也不是虚假的东西,向来孤高不理人的辉月也会对他这个站在鱼幽身边的朋友露出笑容,就连他自己的生母都从未拿那种笑看过他,辉月殿下却能大度地看着他这个外来人,亲切地问他:“你叫轩云,是我们家鱼幽新认识的朋友?” 其实她很温柔。 可她不是柔弱的殿下,她有她的家人,她的族人,也有她身为殿下最后的尊严。 想到这里,刘轩云的眼中有泪在打转。他尽力忍住默默打定主意,这些事要找机会告诉天岐大人。 天岐看到没有出声,奇怪他在想些什么。 琴声在旁,拨动了心弦。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到底在为什么事而悲伤,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看穿他的心事,烦躁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一刻,她下定决心要去弄明白。 可又怕被发现。 只好避开眼睛,由着视线慢慢往下,目光停在他身前,想起了不久前发生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的事情。 那个时候白絮还在。 刘轩云被她刺的这一剑应该早就好了,这是她知道的伤,可还有她不知道的,那些被隐藏起来的伤口,一旦被揭开…… 难道,真的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能够让他如此担心,这恐怕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所能带来的危害,在那许多过往的背后一定还藏着许多的秘密,许多关于人和妖的过往。 很久很久之前的人和妖,早就死光了,留下的后代想要知悉过往,只能听着长辈们一代又一代口耳相传的故事。 即便后来有了纸笔记录,当初的孰是孰非不过片面之词,终究是难以盖棺得出定论,既然如此,何必苦苦追寻答案。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谁不好奇呢?人好奇妖为何长寿,妖或许也在好奇人的一些事。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知道。 但眼下更应该去考虑的,是现存于世的人和妖,该怎么相处? 天岐严谨地考虑起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是该有人迈出这第一步。 比如,向刘轩云说说她自己过去的那些事,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 这样他也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不过。 和花渐一起在竹林中生活的事…… 回想起来便是帮花渐做饭,帮花渐洗衣服,帮花渐晾衣服,等花渐回来,喊花渐吃饭,吃花渐做的饭,吃完饭肚子疼上茅房,不让花渐出去花渐非要出去,吃了花渐带回来的草药,肚子好些了可以安心休息,如此罢了。 要么就是种竹子,砍竹子,挖竹子,看竹子。 和白风一起在除妖师中生活的那些事……也全是琐碎,练剑,白风教她练剑,白风陪她一起练剑,白风偷看她练剑,白风想要偷拿她的剑,还有…… 白风总是偷偷摸摸看她上课,别以为她不知道,只是记不清次数了。 这些,有什么好说的? 要说也是说她下山这一路上除妖的事,刘轩云听了应该会更提心吊胆。 还是算了。 天岐叹了一声气,打算先解决眼前的事,等出去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劝他放轻松点。 以后的路还长着。 刘轩云浑然不知追了一路的天岐大人正想方设法要让他变回以前那个不正经的模样,他自己就变回来了。 眼睛看得酸了就动下身子去看别处。 什么天长地久,永远和琴妖在一起除非是琴妖变成人了。 人变成妖,那是没听过也没见过。 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不过,细细一想,琴妖最后好像是变成人了,那人变成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无从得知。 他倒是想变成和天岐大人一样的人,可惜头上没有长角都不能找机会试一下,不知道和拔指甲盖比起来哪个痛一点。 还是拔角。 老板娘应该知道这份痛楚,居然还让琴妖和顾执阴阳两隔,真够狠心的。 刘轩云点头又摇头。 算了,不想了。 他不会抓着这百年前的过错不放,更何况抓着不放又能怎么样呢? 有些事,便该是拿得起放得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没在一起就没在一起,至少他们曾经也像现在这样快乐过,不是吗?老板娘何必耿耿于怀。 人应当知足。 除非老板娘还想当妖,当为非作歹的妖,就算是这样,有必要让自己一直做着噩梦还不醒吗?多可怕啊。 如果是他就选择不做梦,一场美梦醒来是一场空,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做这梦,这样的决定多聪明,嘿嘿…… 刘轩云留意到天岐的目光,想要放松一笑却笑不出来。 让人和妖好好相处,真的可以吗? 如果没有办法走到这一步,别的什么都是空谈罢了,到了这一步,谈什么都可以。 “天岐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刘轩云不知道被盯着看了多久,心虚地往四周看去。 “这种事以后不要来问我。” 天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在偷看的,很快看向别处,随口说些话来缓解心里的烦闷,“如果真的有办法,我早就说出来了。” “那好。”刘轩云低头,眼睛又一亮,偷偷往天岐那边瞥去,天岐大人的意思是相信他,什么都可以告诉他的意思吗? 第四百一十八章 乌鸦嘴说去了会死 天岐他们跟了上去,一路上出声喊了无数次让头顶乌鸦安静的话,还是没能让他安静下来,终于来到一个山洞。 “到了。” 乌仁回头看一眼直接飞进去。 太阳落山,天空昏暗。 山洞里面不见光,天岐去看怕黑的刘轩云,见他也在看着她,便等他自己开口,不敢进去就先在外面等着,照看好小白。 “一点黑而已,我已经不怕了。” 刘轩云不想被天岐大人看轻,不去纠结要不要进去的事,抱起花落就走在第一个,低下头和看过来的殿下道:“我看不清路,殿下能看清。” “能看清。”花落信心满满,“再黑也看得清。” “那就好,殿下真厉害。”刘轩云照常夸完花落回头看了看,声音发颤:“天岐大人,你会在我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对。” “走了。” 天岐不想看他演戏,用剑戳了一下他的后背就绕过他往山洞内走去,留下不管他们能不能听进去的话,“刘轩云,你不想进去就别进去了,在这附近捡点柴火,不渴,就别走太远去打水了,渴也给我忍忍,明天进城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有好吃的,花落马上从刘轩云怀里跳下追随天岐而去。 阿龙也要进去,被刘轩云拉住非要抢他已经背了一路的东西。 就算再怎么愚笨,也看出他不安好心了。 阿龙不想抢了天岐交代给他的活,他要先干好自己的活:“不用麻烦你了,我会自己把东西拿进去放好,等会捡柴火我们一起出去好了。” 刘轩云这才放心,抛下阿龙先跑进去。 果然,走在最后面的阿龙叹气,山洞内不时传出乌鸦叫声。 这会还隐约能看清洞内景象。 天岐先看了一圈,山洞里面极其简陋,别说蝙蝠,老鼠也不会有一只,没有吃的也没有桌子椅子,除了一个草堆什么都没有。 乌仁落在地上,脚和身子先变回人形,手还是翅膀的模样,扑腾两下,扇走了地上的灰尘才恢复成人手。 难怪这里中间干净,边上一圈都积了很多灰。 天岐站着不动,在考虑等会坐哪。 乌仁看着人陆陆续续进来,示意大家随便坐,嘴上还道:“别客气,都坐下来休息会,你们赶路辛苦了,我去给你们打点水来。” 阿龙找个地方放琴,花落盯着天岐手里的肉干挪不开视线,刘轩云发现了天岐大人也发现的一样东西。 一只喝水的碗,放在窝边,只有半边,一不小心就要划破嘴。 他又要变成鸟飞走,天岐急忙喊道:“不用了,我们有水。” 乌仁看不出天岐这是嫌弃他的碗,省了一件事露出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走回到自己的窝里直接坐了下来。 在这里,他是主人,不用担心被人看见说这样粗俗。 他目无中人地脱下外衣,只穿一件白衣,拿出包袱里的肉干边吃边朝众人道:“其实,我一直想找一个好人,能帮我找弟弟,因为,我弟弟也是一个好人。” 这是什么意思? 异性相吸倒是有道理,难不成好人还会相吸?找个好人去找同是好人的弟弟会更容易些吗?他自己不是能呀呀叫着找弟弟吗? “弟弟,好人。”刘轩云念叨着,想起了鱼幽,过去在他面前蹲下,看他吃着津津有味就问了一句,“好吃吗?” “好吃。”乌仁道,“你们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挺会吃。” 居然还在说人的坏话,虽然他也有偏见,但好歹是放心里的,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没本事的人当然要懂收敛,显然,这乌鸦是没明白。 刘轩云笑了笑,故意道:“这是鸟肉做的。” 鸟肉? 乌仁睁大眼。 刘轩云编下去:“什么鸟就不知道了,反正抓到什么就做什么,不过你放心,不会是乌鸦,乌鸦肉不好吃,而且吃了也不吉利对不对?你吃的可能是麻雀,也可能是喜鹊,反正不是乌鸦。” “呸呸。”乌仁直接吐了出来,看向另一边,天岐正拿着肉干喂花落,让它咬一口继续拿着,免得掉在地上弄脏,不想乌仁直接跑了过来,急着要拍掉肉干。 天岐又怎么会让他这么做,花的是她的银子她当然心疼,站起来躲过一劫后却看到殿下在劫难逃,正被乌仁拦腰抱起直接倒着往下抖落:“吐出来,快吐出来,这是鸟肉,你不能吃。” 花落又被甩得头晕眼花,恶心难受想吐,回头也咬不到他只能喊人:“天岐,轩云,阿龙救我。” 天岐马上要去抢狐狸。 刘轩云眼看玩笑开大了,赶紧跑来二话不说就抢回殿下,看着动气的天岐忙着安抚殿下,再向比阿龙还好骗的乌仁解释肉干的事:“这不是鸟肉,是猪肉,是猪,和你不是同一类了?” “猪肉。”乌仁听了松下一口气,“是猪肉当然可以吃,人肉也可以吃。” 人肉,活的人吗? 天岐的眼里有杀气,拦着乌仁不让他走回去。 刘轩云抱着花落躲到天岐身旁,阿龙也开始戒备地看着远处几人。 “说清楚,是谁要吃人肉?”天岐看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谁吃,你就杀谁吗?” 乌仁转过头,眼睛一下子变得猩红,盯着天岐看得入神,他要好好看看,这位除妖师如果去找喜欢吃活人肉的乌鸦会不会死无葬身之地。 天岐任由他看着,依旧用剑抵在他身前不做丝毫退让:“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的这妖若真是滥杀无辜,我一定会杀了它。” “然后五马分尸吗?” 乌仁在天岐的眼里看到了浓重的杀气,一心把思绪放在她跳动的眼皮上,不由喊道,“不好。” “五马分尸当然不好。”刘轩云出声道,“有妖这么残忍,我们若是用同样残忍的方法对他,和这只残忍的妖又有何异呢?”看向天岐,相信天岐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天岐认同,眼下还是专心质问乌仁:“你说什么不好?” 乌仁的眼睛变回黑色,担心溢于言表:“你们明天要去安城,去了安城之后要去哪?” “都城。”天岐道。 乌仁急道:“不能去,你去了会死。” 天岐听后笑了:“这就是你想要传的信,不管你是不是乌鸦嘴,我都要多谢你的关心,不过,都城,我们是去定了。” 第四百二十章 一大早上竟然吃虫 “你别眨眼。” 乌仁红着眼盯住刘轩云,一专心看他,他就眨眼,又要专心看他,他又拼命眨眼。 这根本就看不出来。 天岐和阿龙都坐着在吃东西,一边吃一边看,花落也蹲在一旁嚼着天岐特意为了她,给保护下来的肉干。 刘轩云看过去,嫌弃乌仁道:“你刚才看天岐大人不是一会就好了,现在怎么这么慢?”他也要过去坐着吃东西。 还怪他? 乌仁生气道:“不看了,你这个家伙是不是存心的,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这两个眼皮一直跳来跳去的,我怎么看?”心里烦闷至极,没有了灵光一闪的念头,看不出吉凶。 “那你刚才还说简单。”刘轩云抱怨一句,跑去天岐那边,拿着天岐大人递给他的干粮笑着咬了一口,回头盯着动怒的乌仁一脸无畏,还有那么一些幸灾乐祸,“这事上没有什么事是简单的,如果你说简单,那是因为你没遇上那个让你感到为难的人。” 刚好,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是你,要送给我的话?”乌仁没有再恼怒下去,他的直觉告诉他,刘轩云本心不坏。 这是第一句。 天岐看着刘轩云的背影,料他还有第二句。 “没错,临别送你的话。”刘轩云吃着干粮大口嚼着,“还有第二句,那就是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实话和你说,我们这位殿下可是要成为大妖的存在,能和除妖师一起上路,还不是抓与被抓的关系,若不是你亲眼所见,你会相信吗?” “当然不会。”乌仁脱口而出,为了活命忍住了后面的话,除妖师怎么会愿意和妖同流,不合污也会嫌弃惹祸上身。 “那你要相信,你会找到你弟弟的,害人的妖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乌鸦一族,嗯,也会日益壮大的,等你找到你弟弟,你们可以一起娶妻成婚,双喜临门么。” 虽然当初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不过最后还是能飞在一起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天岐大人,你觉得我说得怎么样?”刘轩云说完就去蹲着邀功。 天岐一脸嫌弃:“吃东西可以说话,不要朝着我这边。” “嗯嗯。”刘轩云坐下,低头吃着。 乌仁看在眼里,奇怪他们明明也和他一样嫌弃这个多动的人,为何还能和他相处融洽,人和乌鸦也能如此吗? 这一天晚上,他想了很多。 第二天一大早,天岐口渴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地上多了几只虫子,细细一看,好像是蝗虫,也就是蚂蚱,会祸害庄稼的那种虫子。 没了翅膀,还没死,在地上蹦哒。 天岐去看乌仁躺的窝,没有人,一大早出去是给他们带早饭回来了? 不吃,又会不会害得这乌仁胡思乱想? 说了会帮,那就一定是会帮。 “刘轩云,你快点醒醒。”天岐推着朝天睡得正香的人,“起来吃早饭了。” “早饭。”刘轩云笑着睁开眼,只见一只大虫子出现在视野里,而抓着这虫子的人是天岐大人,他吓得往边上翻身爬起来,委屈地看过去,“我睡觉说梦话了?” “没有。” “那是磨牙了,还是打呼噜了。”刘轩云看着还在打呼噜的阿龙拍了一下道,“阿龙,你快起来。” “都没有。”天岐看他怕,放下蝗虫说,“这是早饭。” 刘轩云往地上看看,再看看乌仁那边,明白一切还是道:“那我是做错了什么,天岐大人你要罚我拿这个当早饭。” 天岐看他已经清醒,不多理会,直接问他:“不想吃就赶紧收拾收拾上路,进了城给你们买早饭吃,想吃什么趁早想想,不要到了那里又要东看西看的耽误时间。” “知道。”刘轩云拿起垫在脑袋下面的包袱拍了拍,灰尘落到花落的鼻子,她呛了呛嘀咕两声也慢慢醒了。 刘轩云做贼心虚地看了天岐一眼,主动背上包袱,再去帮阿龙背琴:“天亮了,我们准备进城吃早饭去了,你想吃什么就早点想好。” 阿龙点了点头,不介意吃什么:“我还不是很饿,就是有点渴了。” 昨晚喝了最多水的花落听到这,抖了抖浑身的毛发,满怀怨念地看着阿龙。 他又是说错什么了? 阿龙想不明白,一边背东西一边思索,是不是不该喊渴,昨天刘轩云和殿下喊了一路是会让人心烦。 “哼。”花落看了看地上的虫子,问天岐,“天岐,这是什么虫子,怎么会有这么多,昨晚我们睡觉前都没有的,真难看。” 一大早上起来就把精力放在了和虫子斗气上。 阿龙真讨厌,明摆着是怪她喝了太多水,害得天岐轩云还有他自己都喝不到多少,只能忍着渴睡了一晚。 天岐站着整理衣着,看殿下对着虫子叫唤便解释起来:“这是蝗虫,在人看来是害虫,被折了翅膀已经飞不起来了。” “嗯,那在妖看来呢?”花落去看轩云。 刘轩云笑道:“不知道,我还没尝过这蝗虫的滋味呢。” “蝗虫,能吃?”阿龙听到有些震惊。 刘轩云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不能吃的?只是吃了会不会中毒,会不会死的问题,对,天岐大人。” 天岐再次蹲下,捡起一只蝗虫,转向刘轩云放到他嘴前,这才让他老实下来。 “这肯定是乌仁带回来的。”天岐往山洞外看去,昏暗的甬道内走来一个人。 乌仁提着几只蝗虫走进来,看见大家都醒来,问他们:“都醒了,怎么不吃早饭,这是我特意早起去给你们抓来的,为了感谢你们愿意帮我。” 天岐不想吃,尤其乌仁的意思是要他们直接像他那样生吃。 花落嫌弃丑不愿吃。 阿龙怕吃坏肚子。 刘轩云天不怕地不怕,拿起一个蝗虫就往嘴里塞,不嚼,只是含着,含糊不清地朝着乌仁道别:“辛苦你了,我们有消息了会再来这里的,时候不早了,你慢慢吃,我们不打扰你了。”跑出去,在乌仁看不到的地方吐出来,拿近看了看,这玩意他可吃不下去。 天岐,阿龙,花落纷纷在乌仁的盛情下落荒而逃。 “别客气啊,你们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这里还有很多呢。”乌仁看着他们走远,心想他们可真是不占一点便宜的好人。 第四百二十一章 求剑办事就得放血 没吃早饭,没喝水,刘轩云和花落又在路上叫唤起来。 叫得是什么听不太清,但大致还是能懂的,无非是些抱怨的话,换做是以前的天岐定会教训他们一句,不想出远门就老老实实给我滚回家去待着,出来了,就别啰啰嗦嗦的。 现在,天岐的心中没有怒气,望着一路上的风景平静问他们:“想不想,吃好吃的?” “想。” 垂头丧气的刘轩云和舔着路边叶子喝露水的花落拖长了调子一同回答,吃干粮早就吃腻了,有好吃的当然不能错过,纷纷凑到天岐身边来,双眼放光,一点也不嫌热。 夏天的早晨也确实不热,还有风。 天岐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看一眼,又看向身旁的刘轩云,很是无奈道:“看你们这么想,那我就教你们一个办法。”昨天就想教的,要不是被乌仁给打断了,早就教给他们了,本以为他们闹一天会老老实实的,结果今天还是这样。 “什么办法?”刘轩云满眼期待。 花落把头抬得更高,为了听得清楚,就连跟在最后面的阿龙也想听一听。 “听好了,面向西北。”天岐煞有其事道。 刘轩云笑了下,抱起还不明白的花落朝向西北闭了一会眼又睁开,这的空气真好,脚步仍往北边走去。 “然后呢?”花落往天上看看,再往地上看看,最后往远处看去,奇怪天岐是发现了什么她没发现的东西。 “张大嘴。”天岐的脸上隐隐有笑意,“一直张着,再走快点,那你们就能饱了。” 花落张大嘴眯起眼,耳朵被风吹得缩在一起,开心地笑着,真痛快啊。 原来是吃空气啊。 刘轩云转回来:“殿下,西北风喝过了,我们再喝喝北风,看看哪个好喝。” “嗯,好啊。”花落喜欢这么玩。 天岐看着他们先跑远,回头道:“阿龙,要帮忙吗?” “不用了。”阿龙望着前面如此开心的两人心里也跟着开心,不由笑了一下,等天岐小跑追上去,他也走快几步,笑意敛住低下头,心思在身后的琴上,他真的感觉到这琴越来越重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转眼来到城门口。 一大早上已有不少人要进城,门口的几个大竹筐分外醒目,要进去得把武器留下。 刘轩云知道天岐当初只在这安城待了一日就走的原因,不想让白风送她的这把剑有任何差池,所以这回也要赶紧路过,赶紧离开。 “殿下,下来自己走好吗?” “轩云,你要做什么?”花落回头看着刘轩云,知道他是想用手拿别的东西,不能抱她才要把她放下来的,不用他放,她会自己跳下来。 刘轩云对着地上的花落一笑,小声道:“殿下,天岐大人的剑是不是很重要?” 能保护他们,当然重要。 铃铛声响。 花落声起:“重要。”她觉得脖子上挂的银饰,香囊,还有天岐给的铃铛都重要,低下头看了眼又好奇地盯着轩云,“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轩云拿下辟妖剑竖在地上,半蹲着和它好好商量一件事:“剑大哥,不是我们不想带你上路,而是这里不让带,既然这样,只能辛苦你先在那一堆武器里待着了。”笑了笑真把眼前的剑当成了活人来看,“我还有一事相求。” 天岐和阿龙已经赶来。 刘轩云偷偷看了一眼走来的人,摸着剑柄道:“能不能帮忙看着点天岐大人的剑,还有阿龙的那把,也要十两呢,虽然是送的。” 又在这装模作样,天岐站在他身边等他演完。 刘轩云神色认真道:“剑大哥,如果你肯答应,就竖着不要倒,我要松手了,真的要松手了。”人慢慢站起来远离。 一松手肯定会倒,在场人都没有异议。 刘轩云松开手。 天岐向下看了眼,准备等他捡剑的时候拍他一下后背,最好是他自己站不稳摔倒在地,让他好好和这剑亲近亲近。 谁料,辟妖剑没有倒,随着刘轩云的手离开辟妖剑,人慢慢直起身子,那剑也直立在地上纹丝不动,起初,他的手还护在旁边,等站直,脸上渐渐有了明朗的笑意。 这把剑果然不一般。 他朝向天岐得意地一笑。 天岐轻笑:“剑,不是让你用来这样玩的。”看他的脸色马上变了,自觉没有刚才那般有神采,也想看到他更有神采的一面,宽容这一回道,“不过肯听你的话,是你的剑,那就随你。” “随我。”刘轩云盯着天岐道,剑随主人,那他要随天岐。 “走了。”天岐的肚子已经饿得要叫,她要多吃点上回来安城没能吃到的东西。 花落还在眼睛放光盯着,阿龙陪在一旁不敢催促,奇怪这剑真的就这么有灵性?那他身后的琴也是如此吗? 是不是遇到她想认的主人,就重到赖着不走了呢。 “殿下,看够了。”刘轩云准备拿剑,“看不够也要等下回了。”手上一用力,脸色一变,僵持在原地不动。 “轩云,怎么了?”花落问道。 阿龙看着他,揭穿道:“是不是重到拿不起来了?” 对啊。 刘轩云恼怒地转向阿龙,又让阿龙感到疑惑这怎么能怪他。 “轩云,你再试试。”花落相信刘轩云的实力,不会连一把剑都拿不起来,就算是让阿龙来拿,现在不行,假以时日也一定能行。 刘轩云又试了试,还是不行,他这个主人现在都管不了这一把破剑了。 天岐退回来,看他双手用力往后也没能把剑拿起来就知道不是装的,可他脸上的神情实在是狰狞夸张,不想看,盯着剑道:“不是能和它说话吗?那你就问问它为什么停下不肯走?” “对啊。” 刘轩云恍然大悟,笑着蹲下来:“要你帮忙还有要求啊,不会是饿了还想喝我的血,要喝你就不要竖着了。” 一松开,辟妖剑倒在地上。 一行人顺利进城。 安城大街热闹非凡,天岐抱在怀里的花落到处看着,这个没吃过,那个也没吃过,想吃,都想要吃。 阿龙看了几眼就专心看路,跟着大家不想走丢。 刘轩云握着左手臂,右手上还牵着小白的缰绳,放点血完全没有大碍还要装可怜来惹人同情,一个人走在后面哀声载道:“剑啊,剑,我和天岐大人好心把你带离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你却这样对我。”大吼一句做最后的尝试,“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没人理他。 天岐看了眼空荡荡的手中,仍感觉有剑在手,剑的心应当是随人的,人什么样,剑什么样。 第四百二十三章 文客是个怎样的人? “话是没错,但别人的事情,到最后能帮他的也只有他自己。”天岐直直往前走去,不想多管闲事的一个原因就在此,好心会被当做驴肝肺,不想再被别人的事情牵绊住心绪。 这种事有过一次就够了。 她的眼中对身后的这个人没有半分留恋,抱着花落打定主意要先去找客栈,进来的头一家不用去问了,看别人进去之后又出来就知是满了。 得尽快找别家入住。 车轱辘声转动,在街上前行,成群的外乡人走在一起,是同行之人,但他们未必同路,到了路口自然会有分晓。 这里离路口还远。 天岐放弃这家客栈去看更远的前路,想起什么又看回来,前面的这些人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吗?记得上回来这里,还没有这么多人,是她凑巧没遇上吗?就和卖糖葫芦的那个人一样。 那也不应该。 今天,人有点多。 城门口陆陆续续进来人,刘轩云最后看了眼赌场淡定走过,想着从没有进去过,就算不赌钱也要找机会进去见识一下,如果不来人间长长见识,也不会明白,这天南地北的人为什么会聚在一起。 钱,还真是个好东西。 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也要好好见识一下,现在,先算了。 刘轩云牵着小白跟在走神的天岐身边道:“天岐大人,我知道,我们能帮一时,但帮不了一世,就像天岐大人会帮我付买衣服鞋子的钱,住客栈的钱,但总有一天,我要自己拿钱来付,除非……”拖长调子笑了笑,不好意思去开这个口。 “除非什么?”阿龙问他,听不懂就要问,讨厌他说话说半句。 天岐轻蔑一笑。 这左右两边都是不认识的人,认识的这个还没有一个正行。 “除非,时光倒流。” 刘轩云脸上笑眯眯,慢慢悠悠说出这个办法。 “回到吃松茸前的那一刻,我不给钱,不吃,那我身上不就有那勇常胜给的一百两了,想买什么不能买?”他沾沾自喜,“不吃也没什么,反正松茸的味道已经记住了。” 又是想得挺美。 带着记忆回到过去,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看他能不能熬过最初那段被所有人遗忘的日子。 “是什么味道,你倒是说说看。”天岐接过话,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这种事不会发生。 “当然。” 刘轩云想得简单,把头一抬笃定道,“当然是钱的味道,好吃。” 阿龙暗暗摇头,随处可见的铜钱,银子,这个人拿拿那个人摸摸,咬一口能有什么好味道,只是不想上当受骗,就要咬一口辨一下真假。 天岐的钱绝对是真的,到手的钱总要看个明白才放心,她看着眼前从身上掏出些碎银递给旁边的人,问他:“够吗?” 刘轩云以为是给他零花钱,笑着接过道:“够了够了。” 花落看过去,想要轩云给她买肉包子,已经闻到了,好香。 天岐干脆道:“那还等什么,吃。” “吃?”刘轩云惊讶道。 “不是你说钱的味道好吃吗?”天岐对身边的人是很宽容的,“你说好吃,那我就让你吃钱,顿顿吃都可以,出门在外,当然要吃好,喝好,度过一段让你难忘的日子。” 花落浑身发抖。 雪山上的日子是难忘。 喧闹的大街上,刘轩云眼神平静,默念着难忘啊,摊开手看着银子,边走边想起那个听人提起过的吞金自杀的故事,这虽然是银子,可吃下去万一出点什么事也是个麻烦,脑子没坏还是不吃了。 吃下去让人知道了,不得对他做些什么好把这吞下去的银子给取出来吗? 太可怕了。 他低下头老实道:“好了,天岐大人,我不会多管闲事了。”数了数钱,估摸着也不够住客栈的钱,这空的客栈肯定见机涨价了,这点钱用来买点吃的还差不多。 刘轩云拉着小白走快,忍受不了这路旁的馋人味道只能妥协:“我会先喂饱我自己的肚子,再喂饱殿下的肚子,饱了也不去管别人闲事,只管我们自己的事。” 这样还差不多,天岐点头同意。 “那我们买了吃的去客栈吃,路上饿了也能吃点。”刘轩云看着天岐道,“就今天这情形,找客栈也得花一番功夫,等找到客栈饿到不行了,也许我们就不想再出来买吃的,待在那客栈里吃一定会比平常贵。” “你也看出来了?”天岐怀疑这里是要庆祝什么大好的日子,难道是七月初七的七夕吗? “应该是商人的聚会。”刘轩云猜道,“坐在一块互相说说自己的家乡,说说过去发生的事,再说说近年来赚了多少银子。” “说起来,除妖师也有这样的聚会。”天岐想到白风和她提起过,因为当时根本没想要去就没特意去记,反正这种事找每个地方的七等除妖师一问便知。 刘轩云笑着看她一眼,在她看过来前专心看路:“那天岐大人想去吗?向那些除妖师们打探一下吃人乌鸦的消息。” “你以为他们会说吗?”天岐道。 刘轩云想了想,道:“也是,同行是冤家么,想必这吃人的妖赏金有不少,靠一个人是没有办法降服的,就算我们不要钱只是想除妖,恐怕他们也不会信,只会觉得我们是心怀鬼胎。” “所以才会有很多早该被除掉的妖依旧活了下来。”天岐早已习惯这种事,“不过,也怪不得他们,除妖师的规矩便是不能抢别人饭碗,其实别的地方也是一样,太过优秀,势必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文客,这里有名的商人。 “这么说。”刘轩云道,“天岐大人是觉得这文客公子就是因为太过优秀而惹来这些麻烦吗?” 这些麻烦? 除了那个赌徒,还有什么。 “看那边。”刘轩云又发现了一件看似寻常的事情,是在米铺门前。 众人停下,望过去。 米铺门前有一个木桶,盛着烧好的粥,走近些看木桶外面刻着施舍两个字。 意思是不用花钱就能吃到了。 那无论好坏,吃人嘴短,吃了,再去说这粥的是是非非,心里总是会过意不去,要说也是背地里说,绝不会当面说,大不了下回不喝了,寻常人应该这么想。 可这米铺的招牌写了四个字。 文客米铺。 有人赖在门前不走了,不会又是故意寻事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围观的人纷纷进了米铺,一边装米一边问这里唯一的小伙计:“能给我们便宜多少?别的店里我们也去买过,别想唬我们。” “不唬不唬。”刘轩云朝里面喊了句,看回傻站着的小伙计催促道,“还站在这?这么多人都走上门了,还不快去招呼生意啊。” 真是个傻小子。 小伙计临走问道:“你真的认识文客公子?能替公子做主?” 要是为了帮他而故意这么说,那最后公子怪的还是他。 妇人在一旁反应过来,指着刘轩云骂道:“好啊,原来你们是串通起来耍我的。” “大妈,你消消气。”刘轩云走过去赔笑,好声好气劝道,“和气生财么,我是想和这文客公子交个朋友,所以才会站出来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过是一场误会,现在有难得的便宜,大家都去抢了,晚点去可就要没有了。” “哼。”大妈眼看闹不起来,瞪了他们两个一眼也很快跑进去,便宜不占白不占,挑三拣四地买着米,问小伙计,“到底便宜多少?少了,我们可不买。” 小伙计为难,公子先前就已提醒过他,少一分都不卖,铺子里有零钱,不用抹零头,这回找出去零钱,下回他们就有零钱了。 米,多一粒也不送,这个太难为秤了,公子也不强求,只让他记好账给他过目,凡是米铺出了什么问题都要拿他是问。 罚人在太阳底下暴晒,是他亲眼所见,那个人还是公子身边最亲近的随从呢,块头很大,从没听他说过话,身上一日比一日黑了。 这换了他,哪能吃得消啊。 小伙计瑟瑟发抖。 刘轩云贴到他耳边说:“是我擅作主张,若你家掌柜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的主意,他看不惯,找人来教训我好了。” 没事找事。 远处的天岐握着拳头想揍他,现在身旁没有剑防身,若真要出什么事,她可顾不上保护他,麻烦是他自己招来的,那就让他自己解决去,大不了拖回去让白凌给他治。 小伙计看了看刘轩云这副小身板,和公子身边的随从完全没法比,真要教训他,一拳头就给打吐血了,今天不管如何都是帮了他,他不能再向公子告状。 刘轩云笑着坦坦荡荡道:“我不怕。”示意这位新来的小伙计可以放心。 这也不行。 “不怕死也不能让你枉死啊。”小伙计说完赶紧摇头,怎么越说越严重了,听见面前刘轩云的笑,不去想太多,先道谢,随后立下承诺:“我会和公子说明是你帮了我,要怪就怪我一个人资历尚浅应付不了。” 这是要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把功劳让给他吗?他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说了几句话罢了。 “你能有这份担当就足够了。”刘轩云摆出一副长辈模样,毫不吝啬对他的赞赏之情,“难怪留你一个人在这。”想必是为了锻炼他的决断能力,看看他一个人时会如何做主,现在看来是他多管闲事了。 “你说什么?”小伙计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刘轩云可不敢再多管闲事下去,挥了挥手道:“快去招呼生意,赚一点也是一点,你们家公子是聪明人,肯定明白这积少成多的道理,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仇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他真的怀恨在心。 小伙计记下进屋。 刘轩云还在笑,能成为这安城中有名的商人,容忍其他人对他的肆意评论,这文客公子的肚量应该还是可以的。 不知道能不能喝酒,能喝多少。 天岐来到他身边,不动声色地问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走。”刘轩云牵回小白,看着天岐心里慌乱道,“早饭我们就不要喝粥了。” 真有这么难喝吗? 装。 非要和这个文客扯上关系,跟着她一起除妖怎么会是单单除妖这么简单,早该想到的,他除妖只会被妖抓走还差不多。 “我没说过要喝粥。”天岐先走回街上不去理会他的装腔作势,比粥还难吃的东西他肯定吃过。 怀里的花落动着鼻子嗅了嗅,晃了晃脑袋嘀咕着,这味道闻起来就难喝,她才不喝。 “那就最好不过了。”刘轩云看了花落一眼,摸了一把,看向路旁专心找吃的:“其实这粥倒也不是难喝,只是我,现在喝不习惯了,总是跟在天岐大人身边吃好喝好的,尝过的味道都是人间美味,这粥的味道当然是黯然失色了。” 阿龙好奇地望着粥桶,想知道这粥到底坏了没有。 没坏,就是能吃。 天岐已经走远,和刘轩云说着话:“这样看来,是我惯坏了你,让你的嘴变挑剔了,以后没钱没有办法再吃好喝好的时候,你是不是要活不下去了?” “那倒不会。”刘轩云马上接过话,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尝得了甜,自然,也吃得了苦。”抬起头笑着说,“有时候吃苦也是一件好事,它会让我明白甜到底有多甜。” 就像是他做的糖葫芦吗? 天岐很快想到了被他熬过头的糖浆,想吃甜的却吃了一嘴苦,吃到里面的西瓜又是很甜,若外面也是甜的,那这里面的西瓜可不会这么甜了。 她忍着笑简单明了道:“先饿你三天,再给你碗饭,你能吃得比猪还香。” 刘轩云笑着认可道:“没错,是这个道理,饿三天之后的饭可要比平时吃的香多了,其实,老百姓能天天有饭吃已经很幸福了,吃饱之后还能散散步赏赏花什么的。” “你不会又想去买花?”天岐已经发现了街上的异样,远处有位卖花小姑娘,衣着朴素,乖巧可爱。 刘轩云摇头,盯着她手中的花开口道:“我是在看那些花。” 那些花,天岐看过去,一朵都不认识,红花,蓝花,黄花。 正看得专注,刘轩云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些花开得好,所以才会被摘下。” “你觉得可惜?” 天岐随口一问,脑中已经想起了另外同样可惜的东西,“就像是有些动物的毛皮,很保暖,有人想要就有人去不惜一切代价去拿到手。” “我觉得这不一样。”刘轩云忽然向往成为犹如昙花一现那般令人难忘的花朵,“虽然被摘下活不长久,但被摘下的花吸引了比以往更多人的目光,哪怕没人要也不枉此生了,真的很幸福。”不像身旁脏兮兮的花落殿下,又有谁会来在意呢? 花渐哥哥,殿下的花渐哥哥,他们见面后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吗? 刘轩云对上她无辜不解的眼神忍不住露出笑来,道出能吃苦吃甜的后话:“正所谓宠辱不惊,吃苦吃甜都一样,我要做这样的人。”希望殿下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不然会受伤的就是殿下自己。 殿下眨了眨眼睛,轩云是说给她听的吗?不要在乎想要她毛皮的人。 大妈说,有时候,不要勉强自己不去害怕,要学会正视自己的内心。 她应该害怕,但她不必常常害怕,整日提心吊胆还没有发生的事将会错过很多开心的事,现在身边有这么多人陪着她,难道不应该开心吗?开心的时候就要好好开心。 就算以后花渐哥哥不能陪着他们一起上路,就算花渐哥哥骗了她,还骗过天岐…… 她害怕这种事,所以才要找花渐哥哥问清楚。 没错,问清楚。 到底哪些事是骗了她,又有哪些事是骗了天岐,才让天岐这样讨厌他。 花渐哥哥你逃不掉。 “要做宠辱不惊的人。”天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殿下被单手抱起,只能直愣愣地听着天岐后面意味深长的问话,“宠辱不惊,不惊是吗?” “是啊。”刘轩云提心吊胆答道。 一只手很快伸了出去,花落看到天岐要去抢给出去的银子,吓得轩云拼命逃窜,天岐就去追,脸上还挂着笑逼问他道:“你不是说你不惊吗?” “我,我。”刘轩云回头望着迟迟不跟来的阿龙高声喊道,“阿龙,你快过来啊,天岐大人说要把银子分开来保管,免得再被乌仁那样的臭乌鸦给一下子都抢走了。” “来了。”阿龙跑几步,慢慢走上前去,看着天岐在追着刘轩云打就知道他在说谎,一路上总是戏弄他,吃点教训也好。 花落已经在吃教训受罪了,被禁锢住身子,不用担心突然掉地上被踩一脚,可原本就空荡荡的腹中更难受了,心想他们两个闹矛盾为什么要把她夹在中间。 不想被抱着了。 她挣扎着跳下来也去追轩云,一落地就感觉浑身舒畅,轩云说的真是个好主意,以后再也不用怕孤身一人只能吃死掉的鱼了,钱藏哪她都想好了,就放在阿凤送的香囊里。 “分开来管你也没有了,刚才给的那点就是让你管的,少一分我都找你算账。”天岐威胁道。 刘轩云知道天岐大人是做了让步,笑着自觉道:“花之前,我都会和你说的。” 天岐点头,看到脚下一脸期待的花落,无奈道:“给了他,也会给你的,就当是给你的补偿,那些肉干都给了乌仁,你要吃什么就用我给你的钱买,记住,不能用超。” 狐狸眼又成了一条缝。 天岐真好,就像以前的花渐哥哥那样,对她就像是对他的亲妹妹花红姐姐一样。 一视同仁。 阿龙不打算要。 刘轩云看穿他的心思,走过去消除他的顾虑:“给你是让你保管,这是天岐大人为了锻炼你的意志,看你以后当上了除妖师会不会经受不住妖的诱惑,你不拿,是不想接受这个考验了?” 听上去真像那么一回事,阿龙看着他,见他一脸真诚,盯着他不放道:“你说的,是真的?” 刘轩云不做回答,眼神飘向了别处,还要给小白找打马蹄铁的地方呢。 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城门边望去,进城的人密密麻麻一片,犹如蚂蚁,会有各自的路线,一旦走了同一条路,那就会撞上。 少有人经过的地方。 门前摆了两个石狮子,本该朝向大门外的方向却是互相对视。 进门是院落,一身白衣的文客公子手拿折扇在庭前静看花开花落,这昙花放在这也快一年了,就没见它开过。 无趣。 实在是无趣,只能吃果子,不知道派出去的商队船队什么时候能给他带来新的果子。 文客拿起一旁王明侍特意送来的水果,尝了一口就放下,这东西早就尝过了,既然明侍拿来那便看看和以往吃的有何不同,细细品尝间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忽然想起什么,出口问:“鸦公子口中的絮姑娘找到了吗?” 一旁晒着太阳的随从看过来,说道:“木头,木头木头。” “找到了,在我的客栈里。”文客听懂了木头的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里面的清水,又拿起别的水果来品尝,放下道,“你去好好准备,这次该你出场了。” “木头。” 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的木头听话地转身离开,在他的左腿膝盖出绑着木头做的护膝,那护膝下面是难以愈合的伤口。 人走后,文客起身。 他要去找自投罗网的鸦岑,从未见过为了找人而毫不犹豫让自己身陷险境的愚蠢家伙,只可惜,他要找的白絮并没有被人迷晕带来他这里。 不过,既然来了,想走没那么简单,真以为他只吃素就是好惹的吗? 秋天才有的肃杀之气降临在草木茂盛的院落中,院外还是喧闹不已。 安城大街上。 天岐走在前面回了一句:“假的。” 阿龙便一直盯着刘轩云不放,他只能来到天岐身边装可怜道:“天岐大人,我刚才出的主意不好吗?这世上钱的诱惑不是很大的吗?” “那就从你开始。”天岐道,“这里的东西只许看,不许买,本来想着给白絮和红罗买礼物的时候顺便给你也买一样你喜欢的东西,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就当是我对你的考验。” “不要啊,天岐大人。”刘轩云哀嚎。 阿龙和花落都忍不住笑了,果然有句话是对的,人恶自有天来收。 这一刻,大家都在忘记烦恼的欢乐当中,不知下一刻来临的会是什么,但他们都不会退缩,即使害怕也要携手并进。 第四百二十六章 想鸦岑说出口的话 玩闹了一会,肚子就更饿了。 路边有卖糖人的,还有孩子在吃,花落一见就挪不开视线,毕竟这玩意是个孩子就喜欢,只是不知道它叫什么。 刘轩云把她抱起来。 花落不能讲话,就望着他嘀咕了一声,这是什么? 刘轩云低下头心领神会道:“这叫糖人,是甜的。”耐心说完,又急不可耐地转头去问天岐,“天岐大人,要尝尝看吗?这个和糖葫芦不一样,从里到外都是甜的。” 说得好像他吃过一样。 “你们要吃就买,我要吃些吃得饱的东西。”天岐摇起头看向别处,一大早上就吃糖,太腻。 他们要吃便随他们,尤其是刘轩云,不给吃,上路以后指不定要怎么念叨,他一带头,殿下就跟着闹,到时候去哄,不如现在就用几个铜钱收买,让他们好好尝个够。 想必这糖人和糖葫芦一样,他不是吃过,而是看人吃过。 这看人吃,自己没有吃又想吃的时候,还真是怪可怜的。 “知道了。” 刘轩云开开心心回了一句,看着花落,让殿下拿主意,这糖人不是他最想吃的,吃不吃倒也无所谓,他的脸上已是一片坦然,身在福中该知福,他得了天岐大人的关心已是在蜜罐中泡着了,还不甜吗? 这区区糖人怎么比得上一句在意之人的关心,要吃就买,要吃就买。 刘轩云在心里重复着,站在糖人小摊前面完全听不到尽在耳边的招呼声,只顾着在脸上显露出笑意,沾沾自喜地想着下一次纵容他是什么时候。 天岐大人对他真好啊。 太阳升起,一下子升得很高,安城居民陆续经过,在那一刻,谁也无法阻挡从天而降的光芒,落在刘轩云身上,只有温暖,没有炽热。 花落想吃,又觉得吃不完,面对小贩的再三招呼还是经受住了考验,摇了摇尾巴表示不吃,不能乱花天岐给的钱,这是零食,不是正餐,可以等离开前再买来吃。 “不吃吗?”刘轩云问。 花落顾不上回答,刚放弃了这里的糖人,转眼就盯上了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张着嘴巴怕口水滴下来又赶紧闭上。 这馋嘴模样哪有半点高贵模样。 刘轩云笑了:“那我们走,去买包子吃,糖人下回再买。” “嗯嗯。”花落眯眼叫唤两声,轩云真好。 天岐看过来一眼,无奈摇头,让他们吃的时候又不吃,不过,总是从别人那得知一些事难免会上当受骗,凡事不如亲自去一探究竟,虽然可能会吃苦头,这糖人还能苦到哪里去? 那边有煎饼。 她就吃这个了。 刘轩云抱着花落走去买包子吃,望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摊想起了刚入平城的时候吃的就是包子。 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时的包子为什么好吃了,因为天岐大人施舍给他的也是包子。 要是能吃到天岐大人亲手做的包子,不管是为谁做的,他都想要尝这第一口,就算中毒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手里拿着天岐给的银子,胃口一下子大开,他朝着远处的人喊道:“我要买十个包子,好不好?天岐大人,你听到了吗?” 天岐在买煎饼,听到了也不想理他。 摊贩见了人就问:“要吃什么,煎饼吗?这里的东西都能加,鸡蛋加一个还是两个?” “一个多少钱?”天岐先问价钱。 小贩笑着说:“都是自家老母鸡下的蛋,比那些大酒楼里用的圈养鸡下的蛋好吃多了,两文钱一个。” 那也不贵么,虽说在平城时三泉买回来的鸡蛋都是不到一文钱一个的,买得多,还会送一两个,味道也挺好的。 这里的贵了一倍价钱,就尝尝看有没有好吃一些。 天岐刚想开口说要一个,刘轩云走过来吃着包子问:“可以都不加吗?” 她要加。 天岐瞪他一眼。 小贩打量着刘轩云,看他也不像是个吃不起鸡蛋的人,真是应了那句话,越有钱的越小气。 像他们这些没什么钱的,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吃饱喝足还能留些富余以备不时之需已经很好了。 小贩舀了勺面糊倒入锅内,大方道:“什么都不加也可以,什么都不买也可以。” 无所谓的态度显然不可信。 必有后话。 “不买。”小贩冷笑一声,拿铲子给翻煎饼翻身间隙,看了眼准备好要逃走免受一顿毒打的刘轩云,继续冷笑一声。 刘轩云担惊受怕,不买,到底怎么样啊? “不买,”小贩道,“也给看,不捧钱场捧人场也行。” 能看啊,那他也不会傻到凑近去看,眼睛还想要呢。 “不怕我偷学手艺?”刘轩云放宽心和他闲聊起来,人还离得远远的,比天岐站得远。 小贩不介意道:“那也要你能吃这份苦,真想学,可以教你,先给我打两年下手,这煎饼秘方就传授给你。” “给工钱吗?”刘轩云问清楚。 小贩道:“你来学我手艺,我还要给你管吃管住,没收你钱已经不错了,你还管我要钱?” “那还是算了。”刘轩云问旁边还没决定好吃什么的阿龙,知道他担心乱花钱回家去被阿凤说教,可出门在外哪有不多花钱的,“阿龙,你吃什么,也吃煎饼吗?” “你吃吗?”阿龙看他分明是自己想吃,又怕天岐不给他买,既对姐姐有恩,他可以给他买煎饼,还可以顺他心意,什么都不加。 刘轩云举了一下包子:“我有吃的了。”抱着花落的手上还拿着另外包好的包子,等会饿了还可以吃,这卖包子的小贩手脚别提多快了,他和殿下刚才都看得眼睛不带眨一下,一个接一个,全都装进了这纸袋里。 “那我不给你买了。” 阿龙出声道,“可以不加,那我只要饼。”想了想马上接上去说,“一个饼就够了。” “好嘞。”小贩看阿龙一眼,马上就应下了,这差别对待引得刘轩云一笑,被阿龙问笑什么,憋着笑抬头道,“没什么。” 不过是他不像个有钱人的样子。 那就不会有,有钱人的烦恼了啊,也挺好的。 “这位姑娘,您自己做主,要几个,我这都是明码标价的。”小贩不信他们不认得这价目牌上的字。 刘轩云退后些,低头一看,地上是竖着一块写着煎饼三文,鸡蛋两文,油条一文的木牌,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想上去把这牌子翻个面来看,看看这背面写了字没有,写的价又是不是和正面一样,不过,这种把戏在客栈酒楼里更常见些。 只做一次性的生意,当然是把价钱给拔高了。 天岐不在乎,道:“加一个就行了,好吃下回再来你这买。” “行。”小贩忙活起来。 刘轩云陪站着,一边喂花落吃肉包子一边喂自己吃包子,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安城真的是很热闹啊,热闹的地方是非就多,还真是想亲眼见一见这文客公子,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落站起来踩着他的一条手臂,两只前腿搭在肩上,看着走过的人和地方,要是花渐哥哥暗中跟着他们,她突然回头就会吓到花渐哥哥,只要花渐哥哥急着离开,凭她的眼神一定能很快发现的。 这里,没有花渐哥哥。 那个女人在找什么? 穿着一身白裙子,着着急急的到处看,长得还挺可爱的。 “鸦岑到底死哪去了?”白絮找不到人,停在路中间心里越来越气,以往跟得这么紧,这回不过是说他几句,竟敢丢下她不管了。 这都已经过去几天了,还不赶紧出来。 “姐姐,你迷路了吗?”一位拿着糖人的小姑娘停在她的面前,“我爹就在那里摆摊,我可以带你过去问路。” 第四百三十一章 腿上的伤是因为谁 阿龙听完突然想到了天岐说过的话,看向花落若有所思,天岐说过殿下就喜欢别人哄着她,所以殿下不开心的时候,就该哄着她? “我懂了。”阿龙道。 刘轩云回头问:“你真懂了?如果你惹殿下生气了,你会怎么做?” 阿龙自信道:“我会想办法让殿下开心起来。” 刘轩云立刻转向别处,笑着嫌弃道:“你真是不开窍。”收回笑,神情严肃起来,“要是你真在意一个人,就不会想着惹她生气了,只是有时候。”低下头无奈道,“我们会因为太过在意一些事而一反常态,那样,就可能惹在意的人生气了。” “嗯,是这样。”阿龙想到自己的事马上点头附和,又反应过来盯着刘轩云道,“我刚才说的不对吗?”他想不明白,哄殿下不也是他一贯的做法,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不开窍。 刘轩云不再理会,想着这种事阿龙还要很久才会明白,看他们两个一眼,道:“我刚才和你们说的,都记住了?千万,千千万,千千万万不要在白大小姐面前乱说话,不然,天岐大人都救不了你们两个。” “嗯嗯。”花落点头,记住了,不知道阿龙记住没有,等等,她和阿龙,他们,就是轩云口中的你们,你们,就是也有她了,她哪里不会说话不会讨人欢心了? 花落生气,想明白后对着刘轩云一通龇牙咧嘴来宣泄她的不满。 阿龙茫然,殿下怎么突然生气了? 刘轩云拿起马槽内放好的草料,抬起手喂着小白,装作视而不见。 哼。 这样无视花落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她。 有机会一定要让轩云好好看看,花落愤愤想着只要她变得足够强大,别人的目光自然会被她吸引过来。 别看狐狸可爱,凶起来也不是闹着玩的,只不过,对自己在意的人凶向来是虚张声势,从不会真的下嘴去咬,咬出血的话,事情就变严重了。 她自己也会愧疚的。 花落发誓要好好跟着轩云一起练武,将以往贪玩浪费的时间全都弥补回来,到时候让花渐哥哥也大吃一惊。 怒气渐渐散了。 花落重新恢复成眯眼的狐狸,花香有蝴蝶,那她花落变得厉害了,狐族的狐狸们不都得纷纷来投靠她吗? 到时候还怕找不到花渐哥哥和花红姐姐吗? 她嘿嘿嘿地发出笑声。 阿龙看呆了,这没有哄,殿下是怎么平息怒气的? 哄,还是不哄,这是一个问题,将长久困扰着答应天岐会照顾殿下的阿龙。 “别想了,喝点水。”刘轩云把水袋给阿龙,看殿下变得越来越聪慧,不用点就能想通,心情也跟着变好,心情一好就想做点什么,尤其听到花落也在关心天岐。 “去给天岐也喝一点,平日里就数天岐喝得最少了。”花落观察四周发现没人后小声嘀咕着。 刘轩云应下:“那,殿下,你喝好去给天岐大人送水。” “嗯。” 天岐站在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看过去,正好看到花落咬着装满水鼓起来的水袋跑了出来,心中莫名感到欣慰,虽然殿下的脾气见长,但心底深处的善良也在渐渐显现。 “天岐,喝水。” 花落含糊不清地叫唤着,说完一遍把头拼命抬起,好让天岐来拿她嘴里的东西。 “我,不渴。”天岐想着白絮的事虽然口渴,但不想喝太多水免得要去茅房耽误事,出门在外她向来如此行事,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习惯,本以为在青红楼里有所改善,出了平城还是不爱喝水。 看着摇起尾巴还在拼命叫唤的花落,她又于心不忍,蹲下身来拿住水袋道,“不渴,也还是喝一点。” 喝完水。 花落兴冲冲跑回去。 天岐低下头笑了一声继续想着,这回找到了鸦岑是不是应该陪着他一起把白絮送回去。 可白絮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要强,越是不相信她,她越是要证明她自己是可以做到的。 甩掉鸦岑,她做到了,可她真的会开心吗? 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会开心,那就不要和喜欢的人闹别扭,也许会因为这别扭而失去喜欢的人,得不偿失,让她明白这一点,也好。 至于花渐,他,会开心再也见不到她,还有殿下吗? 会吗…… 那他又是在闹什么别扭? “天岐大人。” 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外面太阳大,还是来里面等。”刘轩云喂好小白,一出来就看到天岐还在客栈外等着,带着怨气看向比他早出来的两人。 阿龙和花落闻声看去,默契地想着,刚才让他们不要乱说话的是他,不要打扰天岐的也是他,让他们先来点些吃的还是他。 现在干嘛这样看着他们? 刘轩云跑到桌边,朝着天岐,却和他们两个小声道:“让你们不要在天岐面前乱说话,没让你们不说话啊,没看见外面这么大的太阳?”随手丢下一个做好的鸟窝给阿龙。 “看见了,可是你刚才明明说……”阿龙相信了他的话,感觉自己的一片真心都错付了,可想到真心这个词,他又好像明白了什么,懵懵懂懂地把小杜鹃安置在鸟窝内。 正好。 阿龙笑了。 花落也在笑,轩云是真心为天岐着想的,真心为一个人好那当然会有所改变,刚才是不想打扰天岐想事情,现在是不想天岐顶着太阳想事情。 总之,都是为了天岐好。 天岐回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想着已经是到中午了,白絮应该快回来了,丝毫不介意道:“不了,我站在外面就行,东西来了,你们先吃。” 鸦岑不见,白絮她一定很担心。 她没有胃口。 不知道白絮已经多久没吃东西了,又或是吃了太多的甜食,甜可以让人忽略一时的苦涩,沉浸在甜蜜当中是能忘却很多烦恼,可当甜食吃完,心里的苦涩便藏不住了。 这不是解愁的好办法。 “天岐大人不吃,那我也不吃。”刘轩云叫嚣着一下子站过来,“我要站在这,陪你一起等。” “你是担心我?” 天岐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这点,真是多此一举,多一个人在外面等就多一个人晒太阳,但总要有一个人等在外面,能让白絮看到依靠后尽早放松。 放松这件事,刘轩云当然早就想到了,但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件天岐大人从来没提过的事,眼睛向下,盯着被衣服遮挡住的右腿,低落道:“我当然关心天岐大人,天岐大人的腿……”就是在除妖师内被白絮弄伤的。 话还没有问完,前方已经出现熟悉的身影,还有熟悉的呼喊。 “天岐师父,邋遢鬼。” “白絮。”天岐喊了一声,脚步向前,目光都落在白絮的身上。 刘轩云抬头,看到天岐大人的眼中只容得下眼前急急跑来的人,让他不得不压下心中好奇等来日有机会再问。 第四百三十二章 讨人厌的家伙还在 “天岐师父。” 白絮边喊边跑向天岐身边,望着可以为她撑腰的人,没有了以往那种可以仗势欺人的感觉,心里只有说不出的委屈,“鸦岑他,他不见了。” 天岐看着她着急的神色,应了一声:“嗯。” 白絮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想哭就哭,能够为了在意的人而哭不是丢脸的事,天岐坦荡地把手松开,没有佩剑不必烦恼要不要一听到风吹草动就把剑拔出来。 担心未知的事,会茫然不知所措,当未知变成已经知晓的事,便可以全力一搏。 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天岐的眼里有着无奈的温存,注视着已经在后悔的人,用这种办法来安抚她。 鸦岑只是不见,不会有事的,去哪找,她的心中也有数。 但最后,还是要白絮亲自开口承认,弄丢了鸦岑,是她,做错了。 白絮似乎察觉到这点,眨着眼睛不敢看天岐,她觉得鸦岑不见都是因为那句话。 地上的影子纷乱杂多。 影子的大小也不是一成不变。 人都在走动,影子也跟着一起变化,刘轩云低着头,一只脚踩在天岐身后的影子,故意踩着不放在想一件事,光能照到影子吗?没有光的地方是一片黑暗,看不清任何东西,而影子是可以看见的。 他抬起头露出笑意。 能。 光,可以照到影子。 在他的笑脸前面,是正对他的白絮,还有,正对白絮的天岐。 身为除妖师,在这未知的安城内,她不是一个人站在这里,车水马龙之地难掩声响,进进出出的客栈门前人潮拥挤。 所谓人多势众不该畏惧什么,可有一人的心中仍在害怕。 “鸦岑他。”白絮带着颤抖的声音慢慢往前挪动步子,离天岐更近一步的时候还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转而问,“你们,是不是收到了我在客栈留的信?” 刘轩云老老实实站在天岐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偷偷观察。 “收到了。”天岐静静看着,没有多说什么。 气氛静谧。 白絮也没有出声。 刘轩云更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插嘴。 天岐便道:“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白絮抬头,笑自己迟钝,要是不知道那天岐师父怎么会等在这里? 本想听一句责骂又或是埋怨的话,能让她的心里好过点,可眼看面前两人什么都不说,反倒是恼羞成怒起来,对着地上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 “我只是想在这里凑个热闹,谁知道他不肯,不肯就不肯,连我凑热闹想看个告示都不让,他不让,我偏要去看,他鸦岑算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听他的,我不光要看,还要撕下来好好看……” “要是我想去看热闹,他一下子就同意了不就好了?” 她不是在害怕会失去鸦岑。 白絮喜欢嘴硬,身形一动,失魂落魄的脸上有了一点光彩,都怪鸦岑,要不是她太喜欢鸦岑,也不会因为这些年来对他积压下来的感情让她经受不住一点挫折。 只是在鸦岑那边的受挫。 别的困境又算什么。 她只是害怕鸦岑不喜欢她,她喜欢鸦岑所以才会一直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不然早就去父亲那边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他不见了,她也要去找他,让他继续跟在自己身边。 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护卫,不能再去保护别的人。 “天岐大人。”刘轩云轻声喊着。 天岐充耳不闻,只顾看着重拾信念的白絮渐渐放宽心,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刘轩云懂,这个时候要闭嘴,哪怕听白大小姐说到天黑也要等下去,他是觉得这件事还没到哭哭啼啼的地步,错了,就认个错,又不是什么难事。 再说了,这鸦岑还没死呢。 找人,不是最重要的?他已经有了想法,要说给天岐大人听。 白絮还在不停说着,懊恼后悔的神情再也藏不住,找了一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疲倦的脸上挂满了埋怨:“为什么他总是不肯相信我。” 为什么不肯相信她会在看完热闹后老老实实回去? 为什么? 她强忍着泪水,盯着天岐继续大声问道,“天岐师父,你说,这件事到底是谁错了?”说完之后眼里的神色反倒犹豫起来。 这个。 谁又说得清。 谁对谁错本就是一道千古难题。 现在,人已经不见了,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只是她说得如此大声想必是已经心虚了。 天岐望着白絮,道:“我知道了。” 这般平缓的声音闯入白絮的心中,反而让她更加难受。 相信经过这件事,她和鸦岑都会有所成长。 “以前在都城的时候,都是我们躲起来,让鸦岑来找我们,现在该我们去找他了。”天岐带着笑轻快道,“就把这当做是一场游戏。” “游戏。”白絮也想到了,破涕为笑道,“我为了赢,常常躲到鸦岑绝对不会进来的地方,被父亲发现,从书房赶走后,我还学会了一直躲在茅房,鸦岑担心我掉进去还一直喊我的名字,我都替他感到丢脸,装作是别人继续躲着,最后是我赢了,可我也把自己弄得一身臭味。” 那时的她就已经是为了赢而不择手段了。 “都是,怪我。” 白絮低下头道,“要不是我,鸦岑也不会做那种丢脸的事情了,哪有在茅房外大喊女子名字的男人。” 天岐想到刘轩云可能也会这么做,不由笑了,下意识握了握手,才发现可以倚仗的剑已经不在身旁。 现在,只能靠自己。 “天岐师父,你说,那个时候,我是不是不该躲在茅房里不出来啊,反正,到了最后,鸦岑还是会知道,躲在茅房里的人是我,是我……”白絮低下头,急促道,“是我是我都是我,要不是我,鸦岑也不会不见,是我先不出来要躲着他不见的。” 天岐动容,还是没有开口。 白絮听不到埋怨她的声音,抬起头的一瞬间眼泪流了下来:“是我太任性了。” “现在,不是说怪谁的时候。”天岐的记性一向很好,秋后算账也不晚,“我们找到鸦岑,把话和他说清楚,好吗?” 只要白絮知道,一切便不晚。 白絮明白地点头,试图将难过的情绪收回去,尽力不去想鸦岑去想别的。 脑子里正奇怪一向话多的邋遢鬼怎么不多嘴了,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白姑娘。” 刘轩云慢慢悠悠走到她面前,站定向她看来打了一个招呼,又客气有礼地笑了下:“相信天岐大人说的,我们会帮你找到鸦岑的。” 不怀好意,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天岐师父身旁嬉皮笑脸的,谁要他帮忙了。 他又能帮什么忙? 白絮抽咽着对他说:“邋遢鬼,你还在啊。”不屑的神情丝毫不掩饰她对于有些人的厌恶,“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还在,鸦岑就要不见呢?” 第四百三十三章 因为喜欢才让留下 “哎,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刘轩云刚要动怒就被天岐一个眼神给制住了,只好小声念完再轻哼一下来表示他的不满。 为何他,就不能在天岐大人身边了? 刚才一直忍着不去插嘴,虽然没忍住还是喊了一声天岐大人,但。 白大小姐也没察觉到,也就是说。 在白大小姐的眼里,他,都是可有可无的,那别人就更不用说了,和鸦岑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不屑一顾是正常的,只不过难为白大小姐还愿意看他一眼,这样都能被牵连,还真是无辜。 被大家盯着看,就更无辜了。 可往这边看来的人却越来越多,刘轩云一边观察四周看过来的人,一边装模作样缩着身子要躲进天岐的影子里去。 脚踩在影子上不敢乱动,听说踩人影子会害人长不高的。 天岐根本没打算搭理他,感觉他不会在这个时候闹出麻烦才由着他去。 不知为何,现在被人围观,没有像以前那样畏惧别人看来的目光,甚至想要去一个个看清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是友善,还是不怀好意。 是因为,刘轩云站在身后吗? 这里是安城,来过一次,人生地不熟,上次孤身一人而来,匆匆来,匆匆别,这次不一样,身边多了人,到底是因为有了依靠,还是有了想护在身后的人才让她怕生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还真是一件令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刘轩云站直身子,委屈害怕的脸上扬起了自信的笑容。 除了开头的三两个人,后面全是跟风的,跟风看热闹么,他也喜欢看,这看的第一眼,自然是打扮醒目的白大小姐。 一身白色衣裳的年轻女子手握佩剑就站在客栈门前,不进去也不离开,又是喊又是哭的,难免引得一些过路人想要看个明白。 他们停下,有他们的理由。 而邋遢鬼想留下,一定也有理由,哪怕刘轩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白絮还是不当真,无视一旁看来的过路人,疾走几步,对着侧身躲在天岐身后的刘轩云张口就来:“你是因为喜欢天岐师父才想留在天岐师父身边的。”激动的右手又抬起来指着他不放。 刘轩云一脸吃惊,说不出话来,眼睛盯在早已发现的东西上装出一脸夸张的模样,有剑,白大小姐居然有剑了。 这可比伞危险多了。 “白姑娘,你这剑……”还是要小心些,在这贸易之地贸然动手可不好,会让大家误会他是妖的,而白大小姐这位六等除妖师正在拿剑除妖。 别想转移视线。 白絮盯着他,质问道:“不是吗?” 刘轩云眼看避不过心虚应下:“是,是啊。” 天岐的眼神飘过来。 刘轩云不敢去看,上前一步朝向白絮逞能地说下去:“是,我就是喜欢天岐大人像个大人一样懂事,不像你,总是喜欢耍大小姐脾气。”伸出一根手指往下按着剑,埋怨道,“总是喜欢无理取闹。” 露出的双眼充满了狗仗人势的嚣张和得意。 “你。”白絮放下剑,怒不可遏地跺了一下脚,甩头看向别处并不想理会。 刘轩云火上浇油:“我怎么了?”明明是她和鸦岑的事,扯他和天岐大人做什么? 他们这两个人,比他和天岐大人之间的关系简单多了,复杂的事才要慢慢考虑,从长计议,他这是化繁为简,只争朝夕。 “你敢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吗?” 白絮将剑丢到左手上,伸出右手的手指逼问他道,“邋,遢,鬼。” 一个字又一个字,重重落在心上。 又要这么喊他。 刘轩云有一点点生气,气归气也不会和她太过计较,这一声邋遢鬼没有头一声喊得亲切罢了,现在,他只想让她把来龙去脉好好说一遍,或许能从中发现一点线索,以此来确认一件事,鸦岑真的去了文客那里找白大小姐。 这件事挺重要的,决定了去见文客是因为他的心血来潮还是苦于大家都找不到鸦岑,只能去文客那里碰碰运气。 想到又能认识新的朋友就忍不住会开心。 “说就说。” 刘轩云把心一横,把头一抬,使出了一招激将法,“我说了,你敢不敢把怎么弄丢鸦岑的事一五一十地和天岐大人说一遍?” “敢,我为什么不敢?说就说。”白絮的声音在发颤,匆匆走近后急促道,“你先说我再说。” “好。”刘轩云应得干脆利落,沾沾自喜道,“再说可不是再说,白姑娘可要说话算数,等我说完了就换你说了。” “真啰嗦。” 白絮盯着他给了点面子,等他啰嗦完才无礼地指着他的太阳穴,指尖微微翘起,用着手指尖上的肉开始猛戳,“既然要说就快点说还傻愣着干嘛,有本事就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邋遢鬼。” 邋遢鬼。 这三个字的称呼是个人就不喜欢,刘轩云皱起眉头。 白絮抬起下巴:“邋遢鬼!” 她偏要说,看刘轩云能对她如何,就算鸦岑不在身边,她身为六等除妖师,应付这样喜欢作妖的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臭鸦岑,不在就不在,也省得她心烦。 天岐转过身,看着白絮,见她的思绪已被刘轩云牵着走,想他是故意激怒白絮来让她分心,也就不去计较他说的,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定要和他好好探讨一下,像个大人一样懂事,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不像个大人吗? 哪里不像了? “无理取闹,无理取闹无理取闹。” 刘轩云酝酿完情绪闭着眼睛抱头大喊,完全无视了他自己无理取闹的模样,匆忙躲在天岐身后,冒出一颗护好的脑袋睁开眼委屈巴巴道,“白姑娘你就是无理取闹,这样戳我脑袋,戳傻了,你来养我后半辈子吗?有话好好说,不行。” “那你说,我哪里无理取闹了?” 白絮咬牙切齿,说着又要当着天岐的面动手,天岐觉得这是刘轩云自找的,已经先一步走开。 刘轩云面对朝他伸来的手,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也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无奈的眼神看向在气头上的白絮,恭敬道:“白姑娘,你现在这副样子不就是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白絮听不得这句话,气一下子上来,“无理取闹!你个邋遢鬼有本事再说一遍。”盯着刘轩云似乎要将怒气都发在他身上。 刘轩云察觉到危险,猛地动了一下身子让身前的木腰牌晃动一下。 上面的天岐二字是刘轩云亲手所刻。 白絮看到后把头低下,见他没有说下去也不想追究下去。 刘轩云小心翼翼去观察。 白絮脸上的神情仍是凶狠,喊了一声邋遢鬼后不再是咄咄逼人:“你说这话就算了。”抬起头抱怨道,“为什么鸦岑也要这么说,说我无理取闹,那他自己呢,留在我身边却连喜欢都不肯说,说这个有这么丢人吗?”说着又哭起来,骂道,“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你也是胆小鬼。” 刘轩云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听不清说什么的都觉得,是有人,欺负了这位小姑娘。 而这人,是,谁呢? 刘轩云慢慢侧过头去看天岐想要求救,发现天岐也在看着他,甚至走前一步用正眼来看他。 难得在这双眼里只容下了他一个人。 本该开心却不得不紧张,这种时候不是因为他做错事就是因为他做错事。 刘轩云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纠结了一会,避开视线去劝白絮:“好了,白姑娘,是我错了,你别着急,我们先进去慢慢说。” “说,有什么好说的。”白絮还在发脾气。 天岐看向她,迟疑着走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一句:“好了。” “嗯。”白絮得了安慰也懂得见好就收。 刘轩云盯着天岐的手上,羡慕地看向白絮,客气问道:“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进去就进去,这里本来就是我住的地方。”白絮哭得累了,马上破涕为笑一下,当着两人面开朗道,“对了,你们点了吃的没?我快饿死了,我要好好吃点东西。” 就算鸦岑不见了,也不能阻止她吃东西。 白絮一边念叨一边大步走进门去,看到了坐在桌边转过头来盯着她不放的癞蛤蟆,好奇问:“那边的人是谁,和你们是一起的吗?” 阿龙的手还放在一团白色东西的两侧,花落站在桌上瞪大了眼。 是她,是她,就是她。 花落想说出来告诉阿龙,可又没办法开口,看到阿龙一直盯着人家不放,气不打一处来,毫不犹豫下嘴咬了他一口。 “啊。” 阿龙马上看回手上,发现是殿下咬的他,不明白他想好好看看大除妖师的女儿长什么模样又是做错了什么。 殿下扭头坐下。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白絮的性子你知道。”天岐跟在后面,看了刘轩云一眼,道:“不要当真。” “嗯。”刘轩云识大体道,“我不会当真。” 两人说完后都没有出声,天岐先行进去,刘轩云紧随其后。 客栈外的太阳等人都进去凑巧躲进了云中,一会又冒了出来。 不是太阳在动,而是云飘走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是心中无尽的想念 虽是开了窗,坐在屋内吹不到风,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不比外面的闷热天气好到哪里去。 先进门的白絮皱着眉头,见了花落就问:“这个带毛的家伙是谁的?” 是天岐从后山上带下来的。 阿龙想说,白絮已经盯上他,问:“是你的?是你养的怎么还咬你?”视线停留在他手上,看着被咬出的牙印担心道,“会不会咬到别人啊!” “它身上要是有病,被咬的人也会得病,你知不知道?” 越说越不满。 “要是知道,为什么不和马一样找根绳拴起来捆好,到底哪买的,没有马值钱,没有就找个地方扔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阿龙整个脑袋都发懵,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连忙道:“不能扔。”激动地说完,小心看向殿下怕她听到后会生气。 花落只留意在第一句话上,带毛的家伙?她听了都想要炸毛,感觉,这不是一句好话,可她确实是带毛的,也是一个小家伙。 没说错。 那就看在她可爱又可怜的份上原谅她。 趴在桌上,摇尾巴,边摇边想啊,原来,先前在大街上看到的人就是轩云说的白絮啊,还真是有缘分。 不知道有没有缘分能见到花渐哥哥。 “有,什么,不能扔的?”白絮想到扔下她不管的鸦岑就来气,盯着阿龙下定决心不会轻饶他,找到了可以欺负的人当然要一直欺负下去。 阿龙被欺负得不敢乱说话。 白絮还在咄咄逼人:“你说不能扔,这么着急一定是你养的了。”狐狸身上的味道重,却也怪不了狐狸,要怪就怪养它的人,这么臭一定和他的主人偷懒不给洗澡不会好好照顾有脱不了的干系。 “不是我的。” 阿龙站起来摇头,对着白絮客气道,“白絮姑娘,你先坐。” “你自己坐就好。”白絮一脸嫌弃,抬着头根本不拿正眼看阿龙。 如此套近乎的让位早在除妖师内便见识过不少,去饭堂里吃个饭,明明空着很多位子可以坐,有的人偏偏喜欢站起来要给她让座。 又不是只有一个位子,远一些的地方多走几步路而已。 天岐师父也喜欢坐在远离人堆的地方,看见她和鸦岑会喊他们两个一起过来。 这才对么。 她要是找人挤的地方坐下了,鸦岑没位子坐,又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不就只能站着吃饭了,那就太辛苦了。 她是真心为鸦岑考虑。 他们考虑的就只有他们自己在除妖内的前途,要不是因为她是大除妖师的女儿,他们才不会这样讨好她。 这些,她都知道。 虽然无可厚非,但,还是让人讨厌。 成为除妖师本就是靠本事的,有本事的人当然有高傲的本钱,花不花是随自己,像鸦岑这样的就是太谦虚,光练不说就是个傻子,才会让人觉得他好欺负。 至于别人,光说不练,每天都在荒废原有本事的懈怠下还学会了惺惺作态。 何必呢?趁早滚出去不好吗? 花落一直蹲在桌上,一直摇着她的尾巴没有滚去别的地方的打算,草地上打滚是舒服,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认识吗? 白絮站着看向花落,奇怪这白毛狐狸对她倒很热情,不去管认不认识,见了它的笑脸烦闷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甚至想要伸手逗弄。 阿龙没看出来,以为白絮是个好相处的人,傻笑着坐下:“白姑娘,你不用客气。” “我没客气。”白絮不满地嘀咕着,瞄了眼凳子看不到有脏的脚印和毛发就跨了一脚,再跨一脚,直接就近坐下,放下剑直视眼前道,“反正这里也不是你家,不是我家,你也不用客气。” 余光落在阿龙身上,摆明是嘲讽的话,他还傻乎乎应着:“对,这里是客栈。” 白絮嗤之以鼻,一边看着花落一边提防身边的癞蛤蟆,生怕他的脏手伸过来碰她。 鸦岑肯定不会帮她了,那她就自己下手把敢碰她的脏手给剁掉。 如此危险的念头,阿龙还未察觉,甚至还在笑脸相迎。 白絮犹豫过后放了一句狠话:“知道就好。”既然人在客栈里,就老老实实地坐着吃东西,不要东看西看想些不该想的。 怎么说,也是能让天岐师父带着上路的人,差不到哪里去。 阿龙明知男女有别,还坐得靠近白絮这边,怕别人误会自己的举动索性光明正大地盯着白絮姑娘的腰间看。 看的是腰牌。 别人不会这么觉得。 阿龙的思绪全在一处,来不及顾别的,也来不及深究白絮说的话,只看到一根小小的红色细绳松懈下来不再紧绷,坐下来的时候腰牌就已经慢慢贴放在腿上,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身为除妖师,腰牌是证明其身份的一样重要物件,什么时候,他也能拥有这样东西。 身为除妖师才能佩带的东西。 阿龙一心考虑着身外之物,脸上浮现出令人猜疑的迷之微笑。 都城,离这里还很远,很远,但好像已经在眼前浮现。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这两个家伙都吃了 再远,也阻挡不了心中的想念,阿龙想当除妖师已经很久了。 很久。 这个念头很美好。 可惜,想得太美,想了太久,想得到又得不到,容易成痴念。 这痴念大概就是中毒后看到的幻觉。 夏天到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吃蘑菇季节,野生的蘑菇扎根于地上,经历风雨洗礼,沾染一身尘土,看上去更加新鲜诱人。 菜一上桌,花落闻着味就跳上了桌子。 阿龙拦着不让吃,花落非要吃,眼看拦不住赶紧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一大口,全都被筷子夹起。 花落的视线跟着来到阿龙脸上,嚼着蘑菇的脸颊因为一下子塞了太多而鼓了起来。 “好吃吗?” 花落眼巴巴望着迫不及待想尝一口,意识到阿龙是为了替她试毒才拦着不让吃,狭长的狐狸眼中充满了感激。 “好吃。”阿龙边吃边回,怕喷到刚洗干净的花落身上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越嚼越有味,感觉脑袋都一下子开窍了,原来,野生蘑菇真的如客栈伙计所说,很有营养。 补脑。 让思绪一下子变得开阔。 白絮进来时,他正好和殿下一起吃蘑菇,转头去看时想邀她一起来吃。 不想,殿下咬了他一口。 该不会是殿下明白了他心里想的,不想把这好吃的东西让出去。 阿龙笑意更深。 殿下还真是又小气又霸道。 野生的蘑菇,野外吃不到,在这里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吃就吃,不吃也不行,殿下别的东西都不要,就要蘑菇,不给吃蘑菇就生气,一生气就伸出前爪对着地上猛刨,刨不出蘑菇还要刨下去,刚洗过的爪子又开始泛红,这样折磨自己,前爪受伤走不动路只能让人抱着。 刘轩云看戏不管。 天岐肯定不会惯着,说不定还会让殿下拖着受伤的身子自己去野外找蘑菇生吃,让殿下再尝点苦头免得耍性子。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偷偷和殿下商量,如果客栈里有卖就买来尝尝。 不卖就作罢。 马厩旁。 花落马上停了刨地的动作,坐下来舔着前爪含泪埋怨道,早答应不就好了。 这答应早了,不就会让殿下以为一发脾气就都得听她的,阿龙知道这样不好,但他在花落发了一会脾气后答应了,无形中让花落产生了这样的一个念头,会发脾气的狐狸才有人宠,不宠她就是她发的脾气还不够。 长此以往,当殿下想得到的得不到,又会做些什么呢? 阿龙不会考虑那么复杂的事。 他想得很简单。 客栈内那么多人都会吃这东西,客栈掌柜肯定不敢拿有毒的来给人吃,一出事就死一窝,那罪过可就大了。 偶尔尝尝鲜也无妨。 他不想违了殿下的意,惹殿下生气,就听了殿下的。 客栈内,殿下和阿龙都吃了有毒的蘑菇,一个生了气,一个着了急,都让毒性很快发作出来。 白絮从小到大都没有照顾过人,就连当初哥哥白风受伤也是白凌照顾的时间多,一看眼前这景象完全没办法。 她心里有些慌。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阿龙一味傻笑地盯住白絮,看到她就像看到以后的自己。 白絮想站起来离癞蛤蟆远点,又觉得这是退缩的举动,忍着心中厌烦继续看下去。 这世上多的是癞蛤蟆,她总不能见一个躲一个白白给这些癞蛤蟆们让道,这样做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谅他们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敢做贼,她正好出手,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阿龙想的正好也是这件事,当上了除妖师就可以孤身一人,仗剑走天涯。 平时不苟言笑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不求回报只留潇洒转身大方,一笑,有缘我们,再相见,风餐露宿,斩妖除魔,万人敬仰,荣归故里,夹道欢迎,鸡蛋青菜,咸鱼腊肉还有一只老母鸡,不要不要,只要姐姐为他的归来一改愁容,他已心满意足。 那是他的志向,让姐姐高看他一眼。 没想到,自己在崇拜的除妖师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在这虚幻而又让人向往的世间中,阿龙彻彻底底忘了刘轩云和他提过的事,近距离望着白絮更坚定了他想要当除妖师的信心,甚至觉得一伸手就能碰到自己以后随身携带的腰牌。 金银铜,他想要金的。 “你干什么呢?” 白絮惊得跳起来,没料到这癞蛤蟆还真敢来碰她,的东西,看了看桌上冒着热气的一盘菜顿时想到一种可能。 冷静下来点了一下头。 “你是吃独食吃中毒了。”她转过头对着阿龙骂道:“活该,让你不等天岐师父他们,不对,幸亏你没等,不然,要害得天岐师父也跟你一样。” “我,我……”阿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什么啊?” 白絮骂完舒畅许多,目光看向桌上喃喃自语起来,她知道这摆的是蘑菇,可有毒的,这客栈掌柜是不要命了么敢拿出来卖,那就是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下往这菜里下毒,究竟是什么人? 是带走鸦岑的人。 白絮眼睛一亮,又摇了摇头,不可能,眼下还是先解毒最重要。 对症下药,对症再下药,这几个字白凌以前天天唠叨,害得她一有事就想到这几个字,想要解毒就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蘑菇。 阿龙还沉浸在自己所看到的世间中,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白絮盯上他,不耐烦道:“快说,这是什么蘑菇。” “这,这……” 掌柜都不知道的事,阿龙怎么会知道? 这,这蘑菇,这没有蘑菇啊。 阿龙把眼睛睁大一些,迷迷糊糊中看到腰牌在眼前晃来晃去,上面还写着字呢。 白絮。 是白絮姑娘的东西,不是他的啊。 这不该去拿的东西他当然不会去拿,阿龙盯着站起来的白絮笑出声,把手收了回来,放在桌上推着鸟窝来回打转。 “我磨豆腐请你们吃。” 他是凡人之躯,中毒已深,没救了。 “嗯,好,哈哈哈……哈哈哈……”花落发出欢快的狐狸叫声,尽管是妖族殿下也抵不过这人间的有毒之物,中毒的后劲一上来,她也看到了五光十色的幻觉。 阿龙在磨豆腐,她没看见过,觉得新奇想要凑近尝尝看。 “殿下要尝一口吗?”阿龙看向花落,摇摇晃晃地笑了。 花落趴在桌上,笑着点头。 白絮嫌弃道:“你自己吃就算了,还给你养的狐狸吃。”难怪一直对她笑个不停,原来是都中毒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到底哪个才是对的 “厚礼?”白絮低着头走向天岐,“就不用了,你不是说礼轻情意重吗?礼重了,是不是想送一次以后都不送了。” “当然不是。”天岐松下一口气,决定将过去和花渐一起生活的事先告诉给白絮知晓,走向房内,招呼道,“快来,先看看这份礼物满不满意。” “嗯,来了。” 白絮进屋后,房外剩下了一个喝醉的,一个练武练累的,两个上街玩,玩累的。 真的如此吗? 房门关上后,房外还是鸦雀无声,直到阿龙打下第一个呼噜。 花落皱了皱眉头,真吵,真想好好教训教训他,转念一想,连轩云都咬了,咬他,那还不是张口就来。 说干就干。 下嘴把阿龙弄醒后,自己一声不响地蜷缩着休息起来。 “怎么了?”阿龙看了一圈,发现只有刘轩云还醒着,以为是自己打呼噜又吵到了人被他给戳醒的。 刘轩云浑然不知地朝他眨眨眼。 阿龙心中有愧,低下头问道:“我刚才是不是又打呼噜了。” 他们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就连刘轩云都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了。 在他只顾着练武的时候,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个,能问吗? 阿龙也眨了眨迷惑的双眼。 大眼瞪小眼,总要有个开口的。 刘轩云平静地看一眼花落,看回他,叹了一声气:“就算是打呼噜这种小毛病,都不是吃个一两次药就能好的,更何况……” “何况什么?”阿龙听不懂,觉得还是问问清楚比较好。 他根本不知道花渐来了又走,已经带来了伤害。 还不如一直当缩头乌龟呢。 刘轩云再次叹气。 希望他们保护好殿下,可殿下是狐族的殿下,狐族一日不兴,殿下就始终是徒有虚名的殿下。 还是不说了。 免得他会替阿织和殿下两个干着急,心中烦闷催他快睡:“没什么,你先睡,要是再打呼噜,我还会弄醒你的。” “哦。”阿龙点头。 很快,他又打起呼噜。 而刘轩云却怎么也睡不着,白大小姐刚和天岐大人吵了一回,这么快就能和好,而花渐的离开是在介怀什么? 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狐族。 想了半天,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什么重要的线索,想得头都疼了,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和那件事有关吗? 妖王带着他去看的那一场惩罚,有一个穿着红衣的狐族女子被当众用火烧死。 那个人,和花渐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殿下知道吗? 当时的殿下又在哪里? 而花渐对殿下的不满或许源于这件事,可那时的殿下,也不过是个孩子,即便想救人也是有心无力,花渐为何会将怨恨转到无辜的殿下身上? 生为殿下,就是她的错吗? 现在想要复兴狐族,殿下已经有了她的选择,不会有任何亲人来约束她,这个时候,殿下需要的是支持。 最想要的,是花渐的支持。 她一直口口声声念叨着的花渐哥哥,就是她的亲人。 但,妖族之内有各大族,狐族之内有各小族,殿下说过,她是白狐族的殿下,而花渐,还有那个被烧死的狐妖,不管是不是白狐族,他都会对这种残杀同类的行为感到愤怒,可凭他一个人同样无法改变什么。 或许他希望的,就是那些待在狐族里讨厌鬼都去死。 谋划这一切需要很久。 从狐妖被烧死,到狐族被灭,十年的时间,到底算不算久? 那些残害同类的狐妖们死伤殆绝,他内心的伤疤依旧没有办法被抚平,而殿下还活着,曾经有着白狐族的尊贵身份,如今想要复兴狐族,日后必定也是更为尊贵之人。 他怕的是,悲剧还会重演。 在当初,还存心要灭狐族的人,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选,就是带她去目睹狐妖被烧死的妖王。 他看不惯狐族的所作所为,才对他说,可以不听话。 不听话,不该是死罪。 所以妖族一直还处于混乱的状态,也是因为他不想将那些不听话的人赶尽杀绝吗?不,他只是知道没有那么容易杀绝罢了,一旦留下火种,总有一日会燃起更为旺盛的火焰。 所以妖族想要结束内部混乱,绝不能只靠打打杀杀。 而狐族名义上被除妖师所灭,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先灭除妖师,树立威信后妖族中人自然对其俯首称臣。 刘轩云对他多了几分谅解,但还是无法原谅他身为父亲对一个孩子的所作所为,还有,对狐族的做法。 因为狐族内,还有许多无辜之人。 生为狐妖,是他们的错吗? 没有错却遭此劫难,真是,在劫难逃,天命如此。 那便如此。 如今要做的是帮助殿下重建家园。 这不光要靠人的努力,还要靠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银子。 一定要和文客打好关系。 刘轩云竭力去克制自己对文客的讨厌之情,一闭眼想到他说起话来就高高在上的样子,哼哼两声后才慢慢在对他的咒骂中入睡。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能赚银子。 嗯…… 一定…… 要赚银子…… 赚好多好多的银子…… 给天岐大人买好多好多糖葫芦…… 呵呵…… 或许,或许是狐族那些人咎由自取也说不定,昏昏沉沉中又想回狐族的事情,或许,或许,那,也要有,一个,一个转变的时刻。 究竟是妖王,还是别人给狐族带来了灭顶之灾呢? 花渐一个人在别家客栈里坐着喝酒,迷迷糊糊中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妹妹花红,那是在红狐姐姐死后,爱笑的花红很少笑了,他们一起在河边散心,他问妹妹:“小花红,你知道吗?我们狐族,一直以来都有一样宝贝。” “什么宝贝。”花红不在意,还是会问一句。 花渐自说自话:“那是一件很厉害的宝贝,有了它,就能拥有整个天下。” 妖王派来探听消息的手下就在这附近,许久没有探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已经被责罚多次,这一次听到有宝贝激动到差点闹出动静被发现。 “天下。”花红笑着转向花渐,“有了天下就会开心吗?” 花渐愣了愣,轻声说:“不知道,但看到你笑,我会。” “我明白了。”花红还在犹豫,“你说的宝贝日后不一定属于狐族。”她想离开狐族,但还有让她牵挂的一个人。 花渐也厌倦了每日的鸟语花香,以前看到有多欢喜,现在看到就有多难受。 “我捡到了一个孩子。”花渐坦白道,“她不能留在狐族。” “是从哪里捡的?” “就是这里,顺着河水飘来的,看上去是个人,身上的气息和我们的不一样,她的气息很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如果没有人照顾,活不了几天。” “那你去照顾她,我已经不用人照顾了。”花红道,“至于她……” “小花落那边,你不用担心,有空我就会去看她,就像以前一样。” 花红不答。 片刻后,花红又问。 “花渐,我有一个问题,你觉得,这里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花渐望向河流上游,那里应该是天岐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如果红狐姐姐还在,我想,她的答案是有。” “可惜,她已经不在了。”花红起身离开。 花渐道:“是啊。” 这样,就没人知道红狐姐姐的真实想法了。 第四百九十章 选择不只有对和错 天岐下了马,察觉到后院又来了人,但不知是谁。 “天岐姐姐。”那个人出声了。 是阿织啊。 “你醒了,有什么事吗?”天岐放松警惕,经历昨晚一事,对她更多是同情,没想过她会对自己出手。 但白风教过她一句话:“如果想要成为除妖师,那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练武的时候如此,吃饭睡觉的时候如此,感觉不到一丝危险的时候更要如此。” 刚刚骑完马,天岐的心情不错,准备将小白带回马厩,牵着绳子往前走,发出询问后得不到阿织的回答,身后突然传来杀气。 她是想要报仇,雪恨吗? 还是。 决定要留下了? 天岐没有贸然选择反击,而是在思索,阿织是蜘蛛,她擅用蛛丝困住敌人,然后让敌人慢慢死在她注入的毒液下,攻击,本身没有危险,但被困住却很麻烦。 难缠的蛛丝马上就要袭来,此刻,手上没有了剑,该如何抵挡? “我想再和你交一次手。”阿织笃定地说道,“生死一搏。” 天岐侧身闪过第一道攻击,顺手抽出马厩旁堆放的一根木头,第二道攻击已迫在眉睫,来不及躲只能去挡。 蛛丝立刻缠住了木头。 拽了一下,蛛丝变长了,不,是阿织还在放蛛丝出来。 以柔克刚,她没有办法,唯有等。 如同放长线钓大鱼一般,有放必有收,还手的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很可能就结束了。 蛛丝还会被收回去。 只是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瞬间。 天岐曾被白风偷袭夺走过手里的剑,这一次,她绝不会分心。 蛛丝完全黏着在木头上。 她的手只握住木头的底端,稍稍松懈便会被阿织找到机会。 而她也将错失反击的机会。 手上用力,就会被上面的刺扎疼。 如果这块木头被蛛丝甩开,那再拿一块还是会如此。 要怎么做,无需多考虑。 天岐将木头视为自己的武器,用来抵御面前的凶险。 阿织操控着蛛丝,如天岐所料,瞬间将放出的蛛丝尽数往回收,巨大的拉力让天岐不由得往前滑步。 拽走了这块木头,接下来就是人了,她来不及去拿下一样可以遮挡的东西。 阿织以为胜券在握,笑着说:“花渐大人走了,我想留下,但我也想知道,你的本事值不值得我留下。” 天岐看向身旁,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小白离开了这里。 后院只剩两人,阿织将往事重新提起,眼中可见怒气:“当初是你先偷袭我,害我少了一条腿,现在该换我了。” 天岐握住木头,刺扎进手中,她缓缓抬起头,忍痛问道:“你真的,想要赌上性命来和我比试一场?” “当然。” 阿织听了不满,觉得这是她对自己的轻视,“难道你觉得我还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会是开玩笑,但赌上性命的比试也该认真些,不到分出胜负就少费些口舌。 她拉着木头不仅仅是为了挡住蛛丝,还是为了让她的蛛丝收不回去。 利刃砍不断的东西,用火便可以轻易点燃。 天还没完全亮,马厩旁点着一盏灯火,这就是破解蛛丝的办法。 只是,天岐还在担心,一旦火烧起来,可能来不及灭掉。 如果阿织没有办法及时舍去蛛丝。 那么,这存在于她们之间的东西会让她大祸临头。 而阿织,显然还未料到。 “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出来,我倒想看看,没有剑的除妖师又有多大的本事,还能不能除妖?”阿织步步逼近。 值得花渐大人处处考虑的人,没有点真材实料又怎么行? “除妖靠的本就不是剑。”天岐说完便转动手臂,将蛛丝全都缠绕在一只手上,再来蛛丝,依旧是来者不拒。 这样,她就可以安心上前,使用另外空闲下来的手脚。 两人交起手来。 阿织问:“不靠剑,那靠什么?” “靠人。”天岐对待眼前的人没有丝毫手软,招招逼近,逼得阿织也在步步后退。 “事在人为。”阿织听过这句话,“可人没有了剑,连杀鸡都是个麻烦。” “没有剑,有麻烦的可是鸡,因为还有比剑更残忍的凶器,有比抹一刀脖子让它流血而亡更痛苦的杀生办法。” “是什么?” 阿织近战讨不到半点好处,选择和天岐之间拉开距离。 天岐盯着她道:“花渐有和你说过这么一道菜么,将还活着的鸭子放在烧烫的铁板上,活着的鸭子不想死就会到处乱跳,但最后,它还是会被活活烧死,成为一道美味佳肴。” 不可理喻。 难道这么做,鸭子会更好吃吗? 怒气让阿织绷紧了蛛丝,用尽力气想要将挡在天岐身前的木头再次甩走。 “你觉得这个下场怎么样?”天岐看了眼蛛丝,“你的丝虽然可以变得坚韧无比,也可以细腻绵长,但它会有一个度,你能掌控的是这个度之内的,超过这个度,它就会像绳子一样一直紧绷着,直到断开。” 阿织察觉不妙。 天岐已经站在了火苗边上。 蛛丝悬在两人中间,已经无法再拉长,但想要收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事,蛛丝易燃,一点就着。 天岐的手同样被困住,一旦点火,她也逃不掉,阿织却没有看到这点,只知道自己即将面临危险。 舍掉了蛛丝能活命,可以后都不能用蛛丝来织网了。 就算变成了人,不需要靠网来捕猎,她还是放不下。 危急关头,阿织只能另想办法,她硬着头皮威胁道:“活鸭会被活活烧死,那是因为它笨,不知道逃出去的办法,而我。” “你就不怕我带着身上的火毁了这里,让那些你在意的人也都死在你放的火里,不止是这里,还有这整条街,整座城,都会为我陪葬。” 说得有道理。 “所以,我并没有打算用火。” 天岐带着笑意逼近阿织,手上已被蛛丝团成了一个球,而阿织的丝哪怕再多也会有消耗殆尽的一刻。 钓鱼的线太短,可钓不到鱼,反会被拖入水中。 阿织从未走到过这一步。 天岐抓住破绽,反客为主,将手上的蛛丝换个方向松开。 又交了一次手。 阿织被蛛丝困在其中。 “你输了。” 阿织收手,僵在原地道:“是我输了,不过,看来我没选错人。” 天岐知道花渐的离开对她的打击很大,试图安慰一下:“有时候不一定只有对和错的选择。” 阿织迷惑:“那我选了你们,没有跟花渐大人离开,你觉得这算是什么选择?” “你失去了跟在他身边的机会,多了和我们相处的机会。”天岐觉得仅此而已。 “如果我再也见不到花渐大人,那现在的这个选择,不算错吗?”阿织的心中仍有迷茫的地方。 “没有十全十美的选择,但做出选择后,得到的,失去的,也不是永远不变的,因为,还会有下一个选择在等你。” “也许,我选对了。” 天岐摇头:“那可不一定,万一,你真的见不到他了?” “我会去找他。”阿织不会再傻等,这是她下一个选择,想明白之后脸上也再无顾忌,笑得很自在。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刘轩云抱着花落带着阿龙出来,扫兴道:“也许有一天你的花渐大人会想明白,会愿意帮着我们的小殿下,但他也会遇到危险。” “危险又算什么?”阿织不屑道,“我要是真伤了天岐姐姐,你们难道会在一旁坐视不理?”那马走后,她就料到了会有救兵过来。 她的道理没错。 但伤,已经受了。 阿龙上前想帮忙解开阿织身上的蛛丝,结果沾了一手,一脸为难地开口询问:“阿织姑娘,这蛛丝要怎么办?” 阿织要开口,却被打断。 “他是蜘蛛精,你都不怕啊?”刘轩云在一旁提醒道。 阿龙说:“我不怕,阿织姑娘又不会害我们。”他们也不会害阿织姑娘,但让别人看见了就不一定了,得赶紧处理。 阿织盯上了说出她真实身份的刘轩云,本想将自己的弱点都说出来,如今不想说,他可不一定不会伤害她,满脑子的坏主意。 刘轩云无奈道:“等着,我去拿水过来试试,既然天岐大人舍不得用火烧,你又被缠住了,那我只好想别的办法。” 水,没有用,蛛网不怕雨水,更不会怕普通的井水,河水。 “等一下。”阿龙喊道,“用水,那阿织姑娘不都要浑身湿透了。” 这一点是阿织没有想到的。 这个人,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对于好心,她还不能完全明白。 至于坏心,一眼就明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刘轩云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嘲讽道。 吃了你,阿织反骂,也是自找的。 花落绞尽脑汁想办法,本想上前咬断这些蛛丝的,看阿龙被困住,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跟着轩云去旁边取水。 天岐突然笑了,阿织看过来,天岐开口:“你,还想吃他?” 刘轩云偷听。 阿织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抬头看着天岐说:“他又不好吃。”瞧了眼阿龙。 阿龙尴尬地笑笑。 他也不好吃。 昨晚练了很久的马步,太累,没洗就睡着了,现在整个人还是臭的,里面的肉应该也是臭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 阿织阿龙留下看家 客栈内。 直到中午,蛛丝才算被彻底清理干净,一大早上起来就都要洗澡,客栈伙计想不通他们昨晚又是去做了什么。 “又用火烧,又用水浇,这方法还真有你的。”白絮嫌弃这样清理蛛丝麻烦。 “那你想个更好的出来。”刘轩云觉得他已经够聪明了。 谁让这些蜘蛛丝又黏又韧的,砍又砍不断,用火烧也不能马上烧断,继续烧下去又会伤害到天岐大人,只能先用水灭掉,再继续烧。 好不容易才烧断的。 “你聪明行了。”白絮看不起他的胆小鬼行为,明明天岐师父和这蜘蛛精打起来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偷看,故意不帮忙。 刘轩云明白她在怨恨什么,解释道:“我要是帮忙,说不定就一起被缠上了,光剩你一个,点了火都来不及灭。” 还有我,轩云。 花落帮不上忙,想开口也没好意思,蹲在门口等待屋里的人出来,独自悲伤,如果她有人的手,是不是就能帮上忙了。 房门外,白絮和刘轩云一边站一个,谁也看不上谁。 “这蜘蛛精要怎么办啊?”白絮还想着要救鸦岑的事,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在身边总不是一回事。 “还能怎么办?”刘轩云可是把天岐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的,既然她忘了,那他就再说一遍,“天岐大人不是说了,要帮她找家人,找不到就不会赶她走。” “找花渐啊。”白絮听天岐师父提起这个人的时候满是无奈,对他没有好感。 “是啊。”刘轩云叹气,“他如果不想被我们找到,那我们就找不到。” “他为什么要走?”白絮不懂。 刘轩云也不懂:“可能他才是胆小鬼。” 门开了。 天岐和阿织走出来,看不到阿龙,便问刘轩云:“等会阿龙出来了,你带他过来找我们,我们商量一下明天去救鸦岑的事。” “好。”刘轩云知道,肯定要有人被留下,他得和阿龙说好。 看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我们先去吃饭。”白絮拉着天岐就要走,看到阿织丝毫没有掩饰对她的厌恶,“你不吃也饿不死。” 阿织觉察出她的变化,还是回道:“我是饿不死,只要能喝水,十几天不吃饭也没事。” 当然,不吃饭,吃人嘛。 白絮没有再说出来。 气氛僵持不下。 刘轩云在一旁笑着插话:“我也是,我二十天不吃饭也没事,阿织妹妹,这的饭不软,你吃不习惯的话等会和我一起吃包子,包子好吃。” “吃死你。”白絮嫌弃道。 刘轩云不在乎:“那只臭老鼠都被抓走了,没人下毒,可吃不死我。” “白絮。”阿织喊着白絮让她喊的名字,“你是怕我会对你们下毒?” “你是蜘蛛精,能有什么好心肠。”白絮知道有天岐师父在,她不敢这么做。 “已经没事了。”天岐不想解释太多,白絮愿意相信便会相信。 她这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 不改,也挺好的。 “我不会下毒。”阿织试图保证自己真的不会这么做,但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相信。 天岐看向白絮时,白絮已经骂出口:“你能听得懂人话吗?”她的意思是让她自己离开,不要这么不识趣。 阿织想了一会,问:“你是要我自己离开。” “没错。”白絮看她还有点脑子。 阿织看了看外面,如实说:“我不知道能去哪里。” “回家的路都不认得吗?”白絮看她就会装模作样,邋遢鬼肯定也看出来了,还故意要和她一起吃包子是存心要气她的,至于那个阿龙,早就是鬼迷心窍了。 阿织没有撒谎:“我已经离开家很久了,不记得回去的路了,就算我认得,那里,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那你。”白絮想不出主意来,眼看没人会帮她,服软道,“那你到底要跟我们多久?” “不会很久。”阿织开心她能接纳自己,“等我熟悉了这里的生活,我会自己离开。” “那就好。”白絮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轩云替白大小姐这种无礼的行为解释:“阿织妹妹,她是有烦心事,你别见怪,当然,比这更怪的人你也见过。” “烦心事,是什么事?”阿织想知道。 刘轩云要说下去,阿龙也收拾好出来了,见了阿织,不好意思地问道:“你们都在等我?” 刘轩云过去道:“没人等你,我们只是在聊天,既然你都出来了,那走,我们边走边聊。” 饭桌上。 阿织说出了她自己的想法:“我可以留下帮你们照看行李。”救人的事还是要白絮她亲自去。 白絮本来就不放心阿龙一个人留下,尤其这间客栈风水不好,有人敢带走鸦岑,还有人敢下毒,难保不会有人敢趁他们不在进来偷东西。 钱可以随身带着,东西丢了,是可以再买,但再不值钱的东西丢了,心里总会有个疙瘩在。 “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白絮嘴硬道,“别把我们的东西看丢了,不然等我们回来,你就死定了。” 阿龙开口:“白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看着的。” 刘轩云笑道:“那倒不必,想上茅房就去。” “吃饭呢。”白絮瞪着他。 他得意地看了眼习以为常的天岐,翘起了尾巴:“吃饭又怎么样,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看你慌不慌,慌不慌。” “你……”白絮起身。 刘轩云也要起身。 好好吃一顿饭又要吵起来,天岐出声:“吃完了是,吃完了就站起来,和我出去见张文芳。” “张文芳是谁?”阿织不知道。 白絮头也不抬道:“一个赌鬼的女儿。”感觉这么说不妥又加了句,“和你一样,被抛弃的可怜人。” 阿织没有生气:“我相信,花渐大人还会回来的,不回来也没有关系,我会去找他的。” 明明做着同样事情的白絮,却对此嗤之以鼻。 刘轩云看在眼里,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白大小姐对鸦岑到底有多在意。 曾经哭得那么稀里哗啦的,也只是因为后悔,后悔那些失去的东西,那些在意的东西,不想要失去,那就必须去追回来。 追回来,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 既然不甘心失去,那更要努力去争取,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又何必这么在乎天岐大人对他的回应。 刘轩云豁然开朗,看着天岐放松一笑。 天岐问他:“笑什么?” 他道:“没什么,就是开心。” 天岐也没忍住笑了。 刘轩云见了更开心了,然后脖子上就被人架了一把剑:“我这么不开心的时候,你居然这么开心,啊?” 白絮质问道:“快说,你在笑什么?” 刘轩云尴尬笑道:“我是在想,我们马上就能见到鸦岑了,难道不该开心吗?” “我看你是觉得马上要见不到我了才开心。”白絮猜道。 刘轩云不怕死回道:“你也知道你讨人嫌啊。” “找死。”白絮出手了。 天岐看着戏,说一句:“他们两个就是喜欢打打闹闹,不用担心。” “天岐大人,你要救我。” 天岐站起来,走出去:“我救不了你,想活命就走。” 第四百九十四章 这个家不要了也罢 张文芳家中。 “怎么就你一个人?”刘轩云问着替他们开了门,既不开口让他们进去,又不开口问他们来意的人。 “母亲出去送饭了。”张文芳往里走,不管天岐和刘轩云来这要做什么。 一切似乎变得和她无关。 刘轩云进去后不客气地坐下,接过张文芳递来的水,问:“你觉得他会再赢吗?如果赢了,欠的债就可以还清,你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张文芳听了没有反应,重复一句:“过上好日子。”看着面前的刘轩云忍不住笑了。 刘轩云看不懂。 天岐早在昨日就看懂一些,她如此态度是对此不抱希望,甚至充满鄙夷,年纪轻轻的人又为何如此? 不信自己会得到幸福? 她试着问:“你们一家人以前应该过得还算幸福。” 张文芳想开口说些什么,面对外人还是没有开口。 有些事说了也没有用。 刘轩云和天岐视线相交,明白简单地询问是问不出什么的。 刘轩云决定换个方法,凑过去问:“文芳姑娘,你爹是不是打过你,虽然你是个女孩子,但他下手还是很重,而你娘,是不是经常骂你。” 张文芳还是没有开口,低着头脸上的神情有了起伏。 刘轩云看到了她眼中的愤怒,觉得他没有猜错,这又是一户重男轻女的人家,只不过大人认为已经足够爱这个女儿了。 “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好了。” 张文芳想到出事以来,母亲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句,如果是男孩,就可以撑起这个家,不必事事躲在母亲身后。 可小时候,她本就是喜欢冲上前的一个人。 “娘,你在做什么?” “烧火。” “我也要烧火。” “火危险,你离火远点。” “哦。” “娘,你一个人又在做什么?累不累,我来帮你。” “不用了,娘在做饭,你等着吃就行了。” 一开始,母亲还会好言相劝,因为她是个孩子,可随着长大,她在母亲烧火做饭的时候看过去一眼就会被怪罪不知道帮忙,走过去开口要帮忙,母亲又嫌弃她什么都不会,帮不上忙。 这个时候,她是女孩子。 过年探亲的时候,大伙吃完饭后的桌子脏了,满是油腻残渣,碗被收走了,但桌子还没好好擦过。 亲戚家也有孩子,喜欢到桌子上玩,吃饭前就坐在上面,没有人出声说不是,吃完饭,又要爬上去。 她担心那个孩子的新衣服会弄脏,找了抹布来擦桌子。 别人夸她懂事,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常帮大人干活的,眼里有活。 她听了有些开心,虽知这是客套话。 可就算是客套,母亲还是会不留情面地说道:“她在家里懒得很,什么活都不会干,叫她了,才会来帮忙,这么大人了,做饭也不会,最多是帮忙洗个菜。” 她忽然觉得,其实她不去多管闲事也没有什么关系,怪不到她的头上,也不用听母亲教训她的话,至于夸赞,本就是大人之间的事。 “你家的娃这么点大就会自己走路了,真厉害,长得还可爱。” 母亲无意中的话让她记忆深刻,“这是个男娃。” “是啊,男娃爱吵,小时候就这样,你们文芳小时候可乖了,我记得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躺在床上一个人伸着腿,看到我后就停下来朝我笑呢。” “是啊。”母亲的脸上有了惋惜。 到底是在惋惜什么? 惋惜她不像从前那样安静了?可她一直都很听话,变的人不是她,是温柔的母亲变得越来越暴躁。 她是在惋惜,生的不是儿子。 张文芳早就知道这点,并从母亲每天的一言一行中找到了证据。 “我小时候天不亮就要起来,我弟弟还在睡大觉,你外公说他要长身体,女孩子就要多些吃苦,对将来好,现在看来,你外公说得是对的,要不是我小时候吃过那么多苦,我现在早被你们气死了。” 她觉得外公嘴上说为了母亲好,但心里最在意的还是儿子。 要不然也不会在看到儿子没出息后气得生病,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翠花啊,翠花。”外婆总念叨着母亲的名字,但说起的都是儿子的事,“你这个弟弟又惹祸了。” 母亲能从城外搬到城内,都是因为遇到了父亲。 她离开了那个不公的家。 然后把这份不公施加到她的身上,她希望她所受的苦,身为女儿的她也应当承受一次,不然不知她的苦。 可如果她生的是儿子呢? 她也会和外婆一样,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着,虽然少不了抱怨,但还是愿意每天为了儿子奔波劳碌。 如今他们家变成这样,母亲却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不想看到母亲辛苦。 这个家,散了就散了。 天岐看到了张文芳眼中的泪水,张文芳伸手抹去,站起来去忙自己的事,衣服洗了还没晾。 “天岐大人。”刘轩云觉得他是草率了。 天岐安慰:“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掌控的。” 接下来,只有顺其自然。 王翠花回来后,听闻文客要与大宝赌最后一次,显得有些生气:“赌,让他去赌,不赌到输得光膀子,他就不知道自己错了,赌输了以后,再也不会去给他送饭了。” 张文芳在一旁听了,又忍不住落泪。 天岐听出王翠花的心思,只要能赢这一次,似乎以前的过错都可以既往不咎,如此行事,是宽容,还是纵容? 张文芳的眼泪又是因何而落,对王翠花执迷不悟的失望吗? 还是。 对自己无力抉择一切的痛心。 又或是。 早就料到结果的释然。 “走。”天岐庆幸她的生命中有很多事情可以由自己来选择。 刘轩云跟在身旁。 天岐道:“你后悔多管闲事吗?” 刘轩云回道:“刚才是有些后悔,但现在不会了,因为文芳姑娘的事,就是文客的事,我们的事。” “她还是会选她的母亲。”天岐明白,张文芳和王翠花是分不开的,有了王翠花,才有张文芳。 刘轩云沉默,问:“她母亲看上去并不关心她,不在乎她的想法,她为什么还要选她。” “那换成是你呢?”天岐问。 刘轩云犹豫,看着她,苦笑一下:“我不知道。” “这件事如果能让你想明白。”天岐不再问下去,“算不算因祸得福。” “因别人的祸,得我的福。”刘轩云开怀一笑,“我可不要做这样一个爱占便宜的人,会折寿的。” “知道就好。”天岐在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主动说他母亲的事。 第四百九十六章 通天柱迷茫的鲛人 “不要命了吗?”有鱼人拉走了小鱼人。 小鱼人回头去看鲛人,不甘心就这样走掉,可又不想被鱼人们讨厌,跟着鱼人离开后又偷偷来见鲛人。 冰灵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文客明白,没有拿她想要见的人来换,她不会再满足他的好奇心。 但张文芳又和这鲛人有何关系? 还有,冰灵顶着鲛人身份来到人间是为了什么? 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冰灵出声提醒:“鲛人泪。” 讲过故事的她,如鱼得水般自在,文客不解她若是当初的小鱼人,见到了鲛人,想要鲛人泪又何必来人间寻找。 直接找鲛人要一份不行吗? “我也想要。” 地下藏宝阁内的鲛人趴在池边,向着眼前的文客说道:“有了它,我就能和那些鱼人一样变成人。” 仅仅是如此? 文客觉得她有所隐瞒,故意不去追究,而是问别的:“哦,那你会变成男人,还是女人?” 冰灵轻笑着不答:“到时候,我的鱼身会慢慢褪去,不久就会长出人腿来。”看着文客,告诉他,这就是她的答案。 “这么说,冰灵姑娘,你在遇到我之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文客端端正正站着,直视着水中鲛人期待着一个答案。 “我看,你最近是忙得太累,眼睛都累坏了。”冰灵嘲讽过后才解释,“鲛人是男是女都要由你们人来定,那你们也太霸道了,为何要规定鲛人喜欢上女人就变成男人,喜欢上男人就变成女人呢?” “是霸道了些。”文客站在她这边,还是说出了他的一个猜想,“只是,谁又能知道,你生下来便是女儿身,不是因为前世有了喜欢的人。” “是吗?” “最近来了只鼠妖,他就和我说了前世情人的事。” “想不到,你还信这些。” 冰灵还是不满,盯着文客道,“你说这些话,难道不是想告诉我,你们人的本事很大,大到,足以令鲛人为了你们,做出巨大的牺牲,而这种牺牲是与生俱来的。” “我不希望冰灵姑娘会为我如此。”文客一本正经道,“见到你的第一面,我便想带你离开,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你朝我看过来的那一眼,我马上想到了一个词,用来形容你。” “冰灵,这个词有什么说法吗?” “冰清玉洁,灵动可人。”文客简单解释道。 那一天,她是水中精灵,摇尾游动就像是在随波起舞,手贴在琉璃壁上,美而不自知,脸上的神情冷若冰霜,却被困于水中供人欣赏,实在是惹人怜惜。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子,可惜,我还不是人,我的歌声,和鱼人一样,不是为了唱给你听的。” 冰灵这个名字,她起初便不喜欢。 只不过,来到人间,有了人的名字也方便有人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这是文客为她取的名字,她会记住,记住现在依旧不喜欢。 身为鱼人,她本不会哭,更不会笑,这一点和他们不太一样,现在会笑了,也是学的人,学得不怎么像,一点也不灵动,不管怎么笑,都不是真心实意的那种笑。 至于冰。 人人皆知,冰就是水。 她从一出生就离不开水,她讨厌水,更讨厌冰,冰会将她讨厌的水冻结,更会害得她没有容身之地。 “你们的歌声原是给那些变成人的鱼人听的。” “没错。” “但后来,这歌声,也为你们带去了灾难,是吗?” “一代传一代,不知从哪一代开始,人重视起除了吃喝以外的一样东西。” “是用来交换吃喝的东西,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银子。” “那时的银子,除了银子,还会有在陆地上罕见的东西,贝壳,珍珠,都是能拿来换东西的,一颗色泽光亮的珍珠甚至可以换到一年的口粮。” “如此看来,人开始盯上了你们。”文客明白了如今鲛人稀少的原因,原来从很早以前,人为了珍珠就开始对鲛人下手了。 “那时还没有,自从人和鱼人分开居住之后,似乎都有意要忘掉过去曾是同族的事实。” 文客想了想,回道:“他们,都是为了保全自己。” 她说众人皆知当人好,长此以往,鱼人都变成人,鱼人一族将不复存在,那应该不会是老一辈的鱼人和鲛人所希望看到的。 而人,深知是鲛人的鲛人泪让他们变得不再依赖海水,他们也会害怕万一有一天鲛人又把自己东西收回去了怎么办? 鲛人,鲛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文客苦笑一声,冰灵问:“你觉得鲛人是站在哪一边的。” 文客摇头:“我猜不到,我想,这就是让鲛人陷入迷茫的开始。” 冰灵没有亲眼目睹第一个人的诞生,但她料想,那才是鲛人迷茫的开始,鲛人下凡是为了拯救鱼人。 如果自己在意的人,最终都会舍自己而去…… 那,要不要成全他们…… 冰灵若有所思,轻唤道:“文客公子,我有一个谜语想让你帮我猜猜,如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第一次见你,我想到了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你。” “什么谜语?”文客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不过没关系,出了这门,他就可以命人去搜罗各种有关谜语的书。 “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我是最后的鲛人,最后的人。”冰灵还不明白这其实是一个选择。 到底是鲛人,还是人?人,显然不是,但她若是鲛人,她又为何要这么说。 “那个人,是鲛人。”真正的鲛人。 冰灵点头。 文客想了想,疑惑道:“你要的鲛人泪,她,还有吗?” 冰灵道:“有,但我不想让她哭。” 文客又盯上了她:“你,自称是鲛人,那你……” 冰灵打断道:“我是鲛人,但我不会哭,她告诉我,我是一个很特别的鱼人,我可以成为像它一样的鲛人,有了鲛人泪,我就能变得和她一样,可以哭了,我哭的眼泪也会是鲛人泪。” “等一等,冰灵姑娘,你刚才说有了鲛人泪可以变成人,但你变成了人,流出的眼泪又怎么会和她的一样,是鲛人泪呢?” 不是鲛人泪,那便不会是鲛人。 “所以,这个谜语的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冰灵已经猜到,鲛人希望她变成人,而不是变成鲛人,去延续她曾走过的路。 可在她的心里,鲛人是伟大的存在。 她这一趟出来是希望能找到让鱼人一族延续下去的办法。 这是鲛人一生的心愿。 鱼人一族依旧生生不息,她见了就会开心。 第498章 你的头发不合规矩 遥远的北海深处,茫茫海面上立着一道通天的水柱,水柱外狂风不断,乌云遮日,一片昏暗的天地中,历经千辛万苦行驶到此寻宝的航船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曾经能纳百川的水柱,如今不足一人伸出双手的宽度,却仍是维系天与地的绳索,水柱断了,这天好似随时会塌下一般。 远处狂风大雨,近视风平浪静,这等诡异景象令人心生恐惧。 寻常航船见了避之不及,犹豫之际听到那水柱下传来的声响,再胆大都会被吓得立刻原路返回。 通ts柱之下,离风浪远一些的地方,是鲛人所在地。 鲛人的宫殿就在这里。 它还是曾经的模样,只是它坐在属于它的位子上,双眼紧闭,眼前没有一个鲛人的身影。 它的心在远处。 那里,有它心心念念的鲛人。 军营内。 勇常胜是被人推醒的,两个跟班早就穿戴整齐,左等右等不见他出来,这才反应过来,他何时真正早起过。 “常胜大人,常胜大人,该起来了,再晚要来不及了。” 勇常胜翻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嘴里嘟囔着:“来不及什么?吃饭还早呢,我不饿,我不吃。” 两个跟班相视一眼,觉得冒犯他总比亲眼看着他第一天训练就被罚要好。 相视一眼后便下定决心。 两个人分工明确。 一个人掀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勇常胜手里抢走。 勇常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另一个跟班直接撩开营帐帘子,天空泛白,没有刺眼的光芒,还是让他难以适应。 “你们干什么呢?” 勇常胜低头一看,两个大男人一早上就在他房里,还帮他穿鞋子。 “去晚了可是要被罚军棍的。”两个跟班都担心挨打,更担心看到常胜大人被罚,万一被罚了还嘴硬,肯定会被罚得更重,伤得更惨。 回去之后会不会因为照顾他不周被罚,是另一回事。 伤得太重,那便下不了地,只能由他们两个来照顾,继续听常胜大人嘴硬不认错,还得附和着。 总是这样整天不干正事,什么时候才能真真正正当一回除妖师。 当不上,能见识常胜大人除一次妖,开开眼界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可惜。 “罚军棍,要罚军棍。”勇常胜突然反应过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两个跟班摇头,无奈地看着勇常胜自己着急忙慌地穿起衣服。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勇常胜推着他们两个赶紧走,“去去去,你们先去。” 两个跟班本以为常胜大人会埋怨他们不早点喊他起来,那他们会委屈不已,毕竟他们也是看别人起就跟着起,没想到进了军营一天的常胜大人竟变得如此识大体。 “常胜大人,我们和你一起去。”跟班不愿抛下勇常胜一个人先走。 要走就一起走,要罚也一起罚。 勇常胜神情严肃,狠狠看他们一眼,吓得他们不明所以连连后退。 “常胜大人。”他们不明白做错了什么。 勇常胜站起来道:“三个人一起去多显眼啊,你们先去,我一个人偷偷混进去,神不知鬼不觉,晚到了也不用被罚了。” 原来,如此啊。 跟班们无言以对,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片好意,转头就跑了出去,终于赶在了规定时间的最后一刻赶到了。 早就在那的杨洪,站在姜安的身边,看到只来了他们两人,问身边士兵道:“玉涂殿下起了吗?你去看看,告诉殿下,我们的训练要开始了,晚了可就见不到了。” 姜安看到杨洪的神情,问:“人都齐了吗?昨天来的新人也都过来了?” 杨洪望了望远处匆忙扎头发的人,笑道:“将军你看,这不是来了吗?”看来,他随身携带的这两人是喊了他才过来的。 特意将他们分开,分别叮嘱要守规矩,没想到来这的第二天就敢违背。 规定的时间到了。 一声鼓下。 勇常胜跑到了队伍的后面,站着喘气。 杨洪走过去,看着他问:“你觉得,你要不要被罚?” 勇常胜心虚:“我不是已经来了。” 上下打量一圈。 “要罚的,不是你晚来,而是你无视体态礼仪。”杨洪往旁边看去一眼,先到的两个跟班已经学着站好。 整整齐齐的队伍里,只有勇常胜一个歪瓜裂枣。 头发不是直的,站得也不直。 他一边站好,一边狡辩:“他们比我早进军营,自然能做得比我更好。” 这自知之明,显得也太没志气了。 亏他昨日还对他另眼相看。 杨洪叹气,道:“这是另外一回事,以你的身份应该从小就熟知规矩,他们也知称我为大人,你见了我却爱理不理。” “我。”勇常胜看他就是存心要拿自己这个纨绔子弟开刀。 没想到,他又说:“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下次见面,记得喊人。” 勇常胜不屑一顾地道歉:“杨大人,我错了,下回不会再这样了。” “不用客气。”杨洪道,“记住,在殿下的面前不要这样失礼,不然,连累的不止是我,还有我们的将军。” “知道了。”勇常胜不放心上,他练他的,这么多人,这玉涂还能从人堆里挑出他来找他麻烦吗? 他瞎担心什么? 客栈内。 伙计忙上忙下,忙前忙后,忙得浑身都是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不管他在做什么,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几位客官,时间还早,宴会还没开始呢,等时候到了,我会带你们前去的。”伙计可不放心让他们自己去,可总是被这么盯着也很焦虑不安。 刘轩云一点也不着急地坐着,吃着瓜子喝着茶水,逗着小鸟,摸着小狐狸,抽空看一眼伙计道:“我们知道,你不用管我们,你去忙。” “那我去了。”伙计试探问。 “去。”刘轩云大手一挥,洒动作洒脱无比。 伙计一走,白絮和花落还在盯着这个见他们都怕的伙计,生怕他说话不算话。 刘轩云出声:“别看了,白大小姐,就算你再怎么看,也不可能从他身上看出鸦岑的影子。” “要你管,我只是等不及了。” “不急。”刘轩云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阿龙都知道这点,在拼命向天岐大人请教呢。” 白絮看了看楼下后院方向:“他不是不去吗?” “所以啊。”刘轩云抬头笑着说,“不是还有以后嘛,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就出去走走。” “没什么好走的。”白絮不要出去晒太阳,把脑子都晒晕了。 “那就像我一样,安安静静吃点东西,这吃胖了多可爱啊。”刘轩云抱起花落,给白絮看。 白絮直言:“宠物胖了是可爱,但人不是。” 原本还开开心心的花落顿时一惊,她现在是狐狸样子,如果她修炼成人,那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可爱了。 第500章 突现除妖人名曾淮 差点要死了。 勇常胜心跳不已,拼命劝自己冷静下来见机行事。 这个人这么有本事,手里的剑似乎和除妖师的一样,但他的斧子绝不可能来自除妖师。 看他刚才的反应,似乎在追赶什么人,答案显而易见。 “你说话。” 勇常胜盯着他,壮胆问道,“你是不是除妖人?” “有没有看到妖从这里经过。”那个人在意的只有这件事,甚至连刚才差点伤到人也不放心上。 如此无礼的举动惹怒了勇常胜,他抬起头回道:“看到了也不告诉你。” “这么说,是看到了。”那个人压低眼睛,露出凶光,“我和你无仇无怨,但和妖,有不共戴天之仇,告诉我,它逃去哪了。” 两个跟班来到勇常胜身边,觉得这个人不好惹,想劝常胜大人收敛一些,姜安将军还有别人都不在这,真打起来,也不知道常胜大人能不能撑到他们去搬救兵。 勇常胜面上不慌不忙,声音只是有些许的发颤:“你叫,什么名字?” “曾淮。”男子收回了斧子,抬起头,左脸上可见一道疤痕,短发,一步步走来,嘴角没有丝毫笑意,盯着勇常胜,让他感受到了实力的差距,一时嘴硬不起来。 “告诉我,那妖跑去哪里了?”曾淮威胁道,“若你们敢包庇,就算你们是姜安的人,我也会找你们算账。” 他也敢直呼将军的名讳。 勇常胜发现,自己一时逞能已经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现在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啊。 “你怎么不说话了?”曾淮是见识过妖的人,不像勇常胜,会畏惧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 两个跟班往后面指去。 “嗯?”曾淮把目光投向他们。 他们慌乱道:“我们,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路上没有看到什么妖怪。” 勇常胜强作镇定,指向右边:“有人在我们前面经过,有妖想逃命也不会轻易暴露行踪,它一定是往这边跑了。” 曾淮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离开。 等走远。 勇常胜不停喘气,一直屏住呼吸快要被活活闷死了。 这个人到底怎么一回事,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戾气,哪怕是大白天,站在他身边都感觉浑身发冷。 回去问问说不定就能清楚了。 等等。 问谁啊。 低声下气地去问杨洪,他才不愿意,既然这人都走了,那他们也可以出发了。 出发前,必须重新树立威信了。 “你们,怕刚才那个人吗?”勇常胜很认真地问跟班。 跟班们连连点头:“那斧头差点劈到我们,当然怕了。” 那就好。 不对。 勇常胜清了清嗓子,教训起人:“那你们就要好好历练,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跟着我,你们必须管好自己,总有一天,你们也要和小爷我一样,独自面对危险。” 这等思想觉悟,令跟班自愧不如。 “是,常胜大人。” “嗯,知道就好。”勇常胜看着眼前率先动身,磕绊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走着,心中想着,果然不该让他们跟来,老是在他们面前丢脸,让他情何以堪啊。 唉。 既来之,则安之。 只是,这进了军营还这么多是非,都不能安心锻炼了。 希望以后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驾。” “吁~” 姜安早到了山中一处休息地,旁边有小溪,给马喂了点水,牵着马沿着小溪往军营赶。 马背上绑着一根细绳,能拿到这绳子顺利回到军营的人便可以得到赏赐。 以往有人曾拿到,可惜没能带回军营就又被他给抢了回来。 几人拖延,一人趁机来偷,到手后,拖延的人也马上跟着那个人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很快就有了内讧。 这样的试炼每隔一段时日就有,想要得到赏赐的机会也不只有一次,但想要人人轮上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一回,似乎有所不同。 躲在林子里的人在观察他,没有贸然冲出来,听脚步声,只有三个人,不知道是哪三个人。 姜安假装没有发现,继续往前走,看他们一直没有现身,便骑上马,看他们还能忍耐到何时。 马跑起来,很快将那三人甩在身后,回营的路上,姜安想着前几日就收到的密信,有关玉涂殿下。 是皇上亲自派人送来的。 意思是,只要玉涂不做出假传军令,偷虎符的事情,一切随她去,之后,对军营里的每个人都会有重赏。 许久没有战事,这赏也就无从可赏。 如今只要侍奉好殿下,便可以得到这赏赐,虽说军营简陋,想要让殿下事事顺心亦是难事,但总好过上阵杀敌。 这样的赏赐,该不该要。 他忽然能明白杨洪不喜权贵的原因,在这里难得能有自在的时候,却还要因为玉涂殿下的到来而舍去这份自在。 当然。 行军打仗也会有受委屈的时候,军令如山,将军如此,寻常兵士更应学会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马身颠簸了一下。 姜安反应过来刚才那三人没有出手是为了引他来这,他们早在此处设下了陷阱。 马向前摔去。 姜安跳下马滚了一圈后,立刻起身去看陪伴自己多年的伙伴。 幸好听了杨洪的话,即便是日常试炼,也给马穿上了战甲,它还能站起来,虽然无恙,也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两面都冲出人,人数多到几乎全来齐了,看来这次是玉涂殿下的到来让他们斗志更盛,不惜团结在一起争夺这一份赏赐。 姜安很满意他们的举动,下手更不会留情。 人数再多,也只能阻挡一会。 一个身形消瘦的人来到马身旁,这个人姜安记得很清楚,身手不错却自愿要调去喂马,看来是别有居心。 他骑上马扬长而去,迫不及待去解开绳子,满心欢喜能在殿下的面前大出风头。 赏赐不赏赐的,和得到殿下的倾心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被殿下看重,那就可以过上好日子。 姜安击退了身边的人,却不急着追上去,野马难驯,他的马可不是轻易会听话的。 幸好上马的人身手灵活,想必不会受重伤。 勇常胜三人慢慢悠悠地走着,追上姜安成功拿到绳子回去领赏是不指望了,只要还赶得上看谁抢到了就算没白出来一趟。 不远处,姜安的马上坐了另外一个人。 勇常胜说给跟班听:“你们看,人家多厉害,都把将军的马给抢走了,以后,就要多向这样的人学习。” 话音刚落,马上的人掉了下来。 他的手里还牢牢抓着,原本系在马背上的绳子。 “呃。”勇常胜催促说,“都愣着干什么,看我干什么?人都从马上摔下来了,快去看看有没有事。” 第501章 蓄谋已久vs一时兴起 两个跟班一左一右扶起了摔在地上的人,勇常胜走过去,看着地上鼻青脸肿的人问:“你没事。” “有事。”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面前这个人是新来的,马上说,“帮帮我。” “怎么帮?”勇常胜看到他手里的绳子抓得紧紧的,想起天岐对他说过的话,重要的东西就要好好珍惜。 这绳子,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我要见殿下。” “嗯。”勇常胜点头,又问,“见殿下做什么?”对赏赐他不在意,对别的也不在意。 两个跟班倒是明白几分,当着一脸疑惑的勇常胜也不好多说。 “将军的赏赐还不够,还要她也给你赏赐?”勇常胜开口,看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人,还是比较在意他的伤势,“你真的没事?” “没事,快带我走,不然,将军要追来了,要是被追上,我们大家的努力都要白费了。”他的钱也要白花了。 “你这样也走不快。”勇常胜看了看他的腿。 他不满地盯着他,质问道:“你是想拿走这绳子先回去邀功吗?”嘴里吃了尘土,咳嗽起来。 “我要这破绳子干什么?”勇常胜看在他是个伤者的份上,想起自己也被悉心照顾过,便不与他计较。 “你懂什么?”他又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开口。 “你不是怕被追上。”勇常胜站远一点怕被唾沫星子给埋了,脑子灵机一动,“这马这么凶,看来除了你们将军,没人能骑得上。” “你们将军?” “啊我们,我们将军,不想被我们将军骑马追上,我们可以先把这马赶回去,身后还有人拖着将军,他骑不到马,一定追不上我们。” “你叫什么名字。” “勇常胜。” “勇常胜,你觉得这马会听你的话乖乖回去?那它就不会把我摔下来了,你倒是去赶赶看,踢你一脚看你受不受得住。” 勇常胜听了也不高兴了,问:“你叫什么?” “吴小侯。” “不是大名。” “不是。” “大名都不告诉我,我不帮你。” “吴有财。” “钱财的财啊,哈哈。”勇常胜嘲笑这名字也太俗气了。 吴小侯甩开身旁的人,跌跌撞撞往军营的方向走去。 勇常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追上去,道起歉:“别这么小气,你可以笑我啊。” “你的名字不好笑。”吴小侯看他的发带虽是旧的,以为他也是个念旧的人,但他的言行不像个寻常百姓,倒是和那些养尊处优的人一样。 勇常胜会看人脸色,问:“还在生气呢,我帮你保驾护航总行了,要是将军过来,我替你拦着。” “那么多人都拦不住,你拦得住?”吴小侯看他也太自大了。 勇常胜觉得他是好心,做的也不是坏事,怎么还能被嘲讽,赌气道:“试试不就知道了,我一个新来的,要是当你们将军的面说他坏话,那他肯定想揍我,我就跑,跑到林子里去,就算他有马,我也可以爬树。” “你爬上去,不准备下来了?”吴小侯告诉他,“这天黑以后,可是会有狼出来找东西吃的,他们聪明着呢。” “我也不笨。”勇常胜说,“狼要一群才厉害,单打独斗,它再聪明,见了老虎还不是只能掉头就跑,它有同伴,我也可以有啊。” 吴小侯看他也不是那么跋扈,便想问问他到底认识谁:“你的同伴是谁?” 勇常胜没多想,身在军营,那这同伴,自然是:“你们啊。” 吴小侯故意说:“是在外交不到朋友才来军营的?” 勇常胜不生气,看着两个一直跟着着他的跟班自豪道:“这两个不算吗?进军营前,他们就跟着我了。” “他们算是你的朋友。”吴小侯不相信。 勇常胜生气道:“什么叫算是,他们,就是小爷我的朋友。” 两个跟班感动不已,同时默哀,当常胜大人的朋友可不轻松,在平城时,那三泉就为他洗衣做饭,天岐也是嫌他烦,见了他就躲,刘轩云陪他玩嗓子都喊哑了。 “你原来的家,在哪?”吴小侯往后望了望,不走大路,走小路回军营是可以躲过将军的追击,但他们可以设下陷阱,将军也可以直接回到军营,在离军营最近的地方拦住他们。 如今只能赌一把,运气好便能顺利回到军营,但愿他们都能多撑一会。 出来的这十几人,都是明年大哥挑的,除了这三个新来的,别的都是营中的佼佼者,都想着要出风头。 “我家,我家在山上啊。”勇常胜不懂他们总问这个做什么。 “山上。”吴小侯轻笑一声,“难怪这么超凡脱俗。” “你这是夸我吗?”勇常胜表示怀疑。 吴小侯不想多说:“要是能得到赏赐,那也少不了你的。” 勇常胜摇头:“这么多人分,分到每个人手上能有多少?” “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得到玉涂殿下的赏识。”吴小侯付出的可是他几年的家当,才换来这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 “在军营里,得到将军的赏识还不够吗?”勇常胜奇怪,“看你们一个个跑得那么快,一看就是故意来打击我们这些新来的人。” “我们的将军,其实不是……”吴小侯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勇常胜已经听明白了:“他姓姜,以前就是将军,现在还是将军,以后也一直会是将军,这样,不好吗?” “将军都只能待在这,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小兵。”吴小侯想要赚大钱,当小兵靠着那么点军饷可养不活一家人,“趁着年轻,有机会去都城闯荡一番。” “你觉得玉涂来这里是为了暗中观察你们,挑出其中精锐带回去。” “难道不是吗?不然,堂堂一个殿下为何要来我们这里?”在吴小侯心中,玉涂殿下可是一个亲民的神。 “说不定就是一时兴起。”勇常胜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是一时兴起来这的?” “当然不是。” “那殿下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这么相信她。”勇常胜不明白这样一个会尿床的殿下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们如此敬重。 第502章 没有人比你更漂亮 地位摆在那里。 那可是身份尊贵的殿下啊。 “殿下以前来过这里,那时我还没有进军营。”吴小侯想起玉涂的模样很快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勇常胜不想听这些:“她对你有恩,所以你想要报答她,保护她?” “殿下的身边有很多人能保护她,我只想升官发财,没读过书只能走这条路。”吴小侯说得轻松。 勇常胜没有追问下去,往后看去:“还没有人追来。” 军营就在不远处。 这一次是出乎意外的顺利。 玉涂坐在军营内,头顶有遮阳伞,身旁有人给她扇风,她还是嫌热,满怀怨念地盯着在一旁指挥士兵们训练的杨洪,见他在日头底下也冒汗就不与他计较了。 “殿下,你看,有人回来了。”侍女提醒道。 玉涂往外看去,隔了太远,一时看不清他们的长相,穿得又一样,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到了,你先进去。”勇常胜怕抢了他的风头,让他功亏一篑。 吴小侯知他身份不一般,不在乎赏赐是理所当然,愿意帮他已是不易,往前走去时好心提醒道:“明年大哥待人亲和,不过你也要记住,这只是对自己人,对敌人,他是不会手软的,你想要在这安心磨炼,可以不讨好他,但也不要处处和他作对,尤其是给他带来麻烦,他这个人最讨厌麻烦了。” “知道了。”勇常胜也不想沾上麻烦,他整理一下头发,慢慢往前走。 今天这叫什么事,姜安想借这种试炼来让自己的下属变得团结,但他一个新来的,能和他们混到一起吗? 没一个人来告诉他,今天的计划是怎么样的。 出去一趟就当是跑步了。 这跑步以后在军营内就可以跑,不必大老远地跑出去,再遇上那个除妖人,多好的心情都能被毁了。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杨洪走到吴小侯身边,带去玉涂的面前。 玉涂站起来。 吴小侯内心激动,上前跪下行礼:“殿下,属下吴小侯,已将……” 玉涂看着不急不缓往这走来的人,注意力被他们吸引,只顾着问杨洪:“那三个人是谁?” “他们。”杨洪回头去看,看清后向玉涂解释,“是新来的,还不太懂规矩。” “不懂规矩。”玉涂笑了,找到了在这解闷的方法,等杨洪看来时开口,“那就要教他们什么是规矩。” 杨洪附和道:“殿下说得对。” 吴小侯还跪在地上,腿上受了伤,身形不稳。 玉涂看过来,问:“你是凭一人之力从姜安手上抢到这绳子的?” “不是。”吴小侯如实说,“是靠我们所有人。” 玉涂看着他:“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吴小侯欣喜。 玉涂猜道:“你是从马上掉下来的,所以你才没有骑马回来,一个要行军打仗的人竟然不会骑马。” “殿下,我。”吴小侯不想在玉涂心里留下这样一个不堪的形象。 玉涂听不进解释,敷衍道:“不用多说了,等姜安回来,让他给你赏赐。” 吴小侯回头,看着玉涂向勇常胜那边走去,心中很是不甘,他觉得,一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行礼的动作,错了吗? 勇常胜见了玉涂都没打算行礼,只是嘴上说:“你就是玉涂殿下?” 杨洪在一旁气得想一箭穿了他的心,这是想死吗? “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们殿下无礼?”侍女站出来替玉涂说话。 勇常胜向来不会认错,坚持道:“有礼没礼不是嘴上说说的,你一个侍女,玉涂殿下都还没开口,你就急着跳出来,无礼的人应该是你。” “你。”侍女说不过,只好向玉涂求救,“殿下,你看他。” 玉涂从未见过如此不拘小节之人,走到近处才看清他长什么模样,又不顾侍女的抱怨,盯着他问:“你也是出去争夺赏赐的人。” 勇常胜看向吴小侯:“玉涂殿下不赏他吗?” 不贪赏赐,为他人着想。 玉涂觉得这样的人实属难得,却不知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有些欣赏地问道:“他受了伤,你身上没伤,为什么没有抢走这份赏赐。” “只要有人能拿到赏赐,我们是一个营的,脸上都有光。”勇常胜知道来了这里就要老实些,一来就出风头,还抢赏,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本殿下要赏你。”玉涂脸上扬起笑。 勇常胜不解:“赏我,他呢?” “他有姜安的赏赐啊。”玉涂说得理所当然,“我想赏谁就赏谁。” 勇常胜觉得这个赏赐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赏我?” “你一路护送他回来,到了这里让他先进来,不贪赏赐,重情重义,这样的人不该赏赐吗?”玉涂又问,“杨洪说你们是新来的,那我问你,你进军营,是为了什么?” 勇常胜如实说:“磨砺自己,还有。” “还有什么。”侍女又插话。 勇常胜也不去理会,再抬起头时,回了一句:“我想让一个人,对我刮目相看。” 他的眼神坚定,想到天岐就想着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洗衣做饭的事,以后他会自己来。 玉涂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一时鬼迷心窍,当着众人面问出一句话:“本殿下问你,你觉得本殿下,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吗?” 杨洪走开。 两个跟班也都默契地看向旁边。 勇常胜没想那么多,眼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坯子,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为了不得罪她,也不昧良心,义正言辞道:“回玉涂殿下,以我的眼光来看。” “这天下难道还有比殿下更漂亮的,殿下吗?” 去街上走一走,好看的人也不少,只是衣着没有她这么华丽,一眼看去,还能有一瞬的惊叹,那换上这些衣服,一定比她好看多了。 玉涂以为他说的,想让一个人刮目相看的这个人是自己,生气道:“你这是奉承我?” “我说的,是实话。”勇常胜没有犹豫就回道。 他一直觉得天岐换了这些衣服,也能惊艳众人。 可惜,他的话,天岐根本听不进去。 玉涂全听进去了。 杨洪在一旁感觉事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骄横跋扈的殿下眼里怎么会容得下另外一个如此我行我素之人。 看来,他忽略了一件事。 在殿下的眼里,勇常胜那与众不同的头发,潇洒不羁的站姿,都是它从未见识过的风光。 花言巧语也变得动听起来。 年轻就是可以如此厚颜无耻地说着哄人的话,为了让人刮目相看,这里哪个人不想让人高看一眼? “你是哪里人?”玉涂问。 勇常胜回答多遍,仍是耐着性子回道:“我家在山上,虽然山下有很多房子,但是不常住。” 吴小侯在一旁听了觉得他是在吹嘘,放着好日子不过,来这受苦? 要不就是,他家里有很多兄弟姐妹,他不是最受宠的。 他却以为他很受宠。 玉涂却觉得勇常胜诚实:“看来,你为了那个人什么苦都能吃。” “也不是。”勇常胜低头。 这个回答出乎玉涂意料,她问:“那你怕什么?” 勇常胜垂下眼睛,不奢望眼前的人能听懂,苦笑一声才慢慢说出口:“相思之苦,到底有多苦,只有在相思的人才知道。” 他一抬头就是满脸的悲伤。 天岐下山离开的那些年,他过得不开心。 玉涂看不得这样可怜的眼神,眨了一下眼睛,很快看向别处。 第503章 玉涂想要拜师杨洪 “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相思之苦,既然你这么想见她,那你就去找她不就行了。” 玉涂又看回勇常胜,在意他的回答,紧张他会说就是为她而来。 可惜,他是为了变强而来的。 为的是天岐。 勇常胜觉得玉涂果然还是太年轻,他是去找了,但是被嫌弃了。 他换了一种口气问:“玉涂殿下的赏赐是什么?” 玉涂问:“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勇常胜面露不满,不都已经说了? 还在拿他开玩笑。 杨洪发觉勇常胜的神情不太对劲,忙站出来说道:“殿下,不如等姜安将军回来,一同赏他们。” “也好。”玉涂收回了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回头看了看那个失魂落魄的家伙,总觉得似曾相识。 可那样急功近利的人见过太多,不记得也正常。 吴小侯看过来。 他的内心希望,殿下能认出他就是当初那个受过恩惠的人,只要殿下还记得,那受再多的苦都值得。 报恩,已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但他深知他的身份,与殿下乃是天壤之别,只要能守护殿下便心满意足。 但是。 他是个俗人。 玉涂殿下若是知道,想要守护她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能朝他笑一笑,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才是锦上添花。 一般的织锦绸缎,虽没穿过,但也见过不少,既然活着,那总是会贪心要穿比他们更好的衣服。 这种渴望无法被理解。 玉涂嫌弃地看向勇常胜,对他说:“待会的比试,你可要好好比。” “好。”勇常胜听后没有理会,头都转到旁边了才回了一句,他本就会好好比,用不着她啰嗦。 平常没有好好练功,他正担心接下来比试的事。 她这么一说,好像被看不起了,她凭什么看不起他? 没凭什么,只不过鼓励的话因为她的身份,加上先前命令杨洪射箭的事,她的刁蛮任性已成定局,这话也就成了一句极具威胁的话。 勇常胜心里窝火,他要是在比试中拔得头筹,搞得好像是为了在她面前出风头,不好好比,那不是给除妖师丢人吗? 反正第一名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小爷的目标可是。 勇常胜泄气。 可是,也不知道这里厉害的人到底有多少,这个说不准,等比过才知道。 不一会。 姜安等人陆陆续续回来。 玉涂问他:“姜安,你准备好的赏赐是什么?” 姜安不急:“殿下,接下来还有比试,赢一次并不算本事。”他不希望手底下的人因这一次而骄傲自满,却没想到会引来殿下的不满。 “那能让你输一次,也不容易。”玉涂瞪他一眼,替人打抱不平,“对了,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感觉还和第一次一样吗?” 姜安无奈地看向杨洪。 “这一次,大家的表现都不错。”杨洪接着说道,“若是接下来的比试你们也能如此,将军会为大家请来山下的厨子,为你们做一顿美味佳肴。” “想吃什么都可以吗?”有人问。 “可以。”杨洪点头,“说得出名字,随你们吃。”要不是玉涂来了这里,将军也不会如此大方,当然,这对于将军来说,并不是奉承。 聚餐是早就决定好的事。 队列中的人互相看着,面带笑意地传递着喜悦。 勇常胜一脸奇怪,这后面的比试,不管是比射箭,比别的,都会分出个高下,不管输赢都有东西吃,觉得自己赢不了的人才应该觉得庆幸啊。 吴小侯看到他的样子,喊了一声:“喂,想什么呢?” “没什么。”勇常胜撒谎的样子一眼就被看穿了。 吴小侯说:“大家这么开心是因为很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 “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勇常胜不明白。 这吃饭就算吃的是山下厨子做的,那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吴小侯不多说:“等吃到了,你就知道了。” “哦。”勇常胜还是不期待,什么山珍美味他没有吃过啊。 除了天岐亲手做的饭,恐怕他这辈子都吃不上了。 想起就是一阵痛。 好像是真的有点痛,越来越痛了。 是肚子,虽然平时起得晚都不吃早饭,可今天一起来就跑步,还以为是缺乏锻炼,原来是太饿了。 那就没事了。 不是想要拉肚子,那他还忍得住,这里的人不都没有吃早饭吗?嗯,应该。 一行人又来到射箭的场地。 杨洪刚说完比试的规矩,玉涂就站出来说:“先让本殿下给你们演示一下,要是比本殿下射得准,就把我从宫里带来的陈年老酒都赏给你们,让你们好好办一场宴会,让本殿下也开开眼界。” “好。” “好!” 勇常胜喝过一坛二十八年的酒,对那味道记忆犹新,贵是贵,还没有客栈里面寻常的酒好喝。 陈年老酒,想必是更难喝。 他不屑的时候,玉涂看了过来,见别人都一脸欣喜,只有他还是波澜不惊,朝边上人喊道:“拿弓来。” 姜安想出声制止,杨洪看过去,小声道:“将军,光有佳肴怎么够。” 正好,他也想亲眼看看,殿下的箭术到底如何。 玉涂是自学的,在宫里有得是时间学这个,就是突然来了人,要把东西收拾好有些麻烦,要不然,她早已是神箭手了。 一箭射出去。 正中靶心。 “殿下,好箭法。”杨洪夸道。 玉涂不在乎:“比不上你的,用不着夸我。” “那等到殿下的箭术和我一样,我一定会再夸。”杨洪相信她能做到。 玉涂却有自知之明:“你有师父教,我就算有你教,也比不过你。” 话外之意,杨洪听懂了:“这么说,殿下是觉得,我比不过我师父。” “我的资质和你相比,如何?”玉涂谅他也不敢说不如。 没想到,杨洪说:“以殿下的年纪,资质远超那个时候的我,我是不如我的师父,若我来教殿下,假以时日,殿下定会超过我。” “你倒是谦虚。”玉涂笑道,“你就不想超过你师父吗?” “以前想过。” “现在为什么不想了。” “因为我的师父已经去世了,他活着的时候我不能超过他,他死了,我的箭术再高超,别人也会说,是我师父教得好,我永远是师父的徒弟。” “你,甘心?” “如果没有师父,我将一事无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人的看法,青和蓝,都不过是颜色,我和我师父都不过是喜欢射箭这样东西的人。”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变得更厉害。”玉涂也认同这一点,“你厉害还是你师父厉害也不重要,反正如今能教我的只有你了。” 经过一天的观察,玉涂觉得他这人还算有担当,没怎么乱说别人坏话。 “殿下真心想学?” “嗯。” “殿下的箭术已经不需要人教了,只需要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殿下为什么要射箭?” “当然是为了变得更厉害,就像你说的,假以时日,我要超过你。” 这个回答也是当初的杨洪一直在追寻的目标,超过师父,每日的张弓射箭都是为了能在更远的地方以更快的速度射中目标。 他做到了。 但他并不觉得开心。 或者说,这只能让他开心一时,在射中目标的那一刻,是开心的,下一刻,他便想要追求更远更难射中的目标。 这样的追求,永无止境。 真的要如此吗?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完全理解师父对他说的那些话,但听到玉涂殿下的回答,忍不住会心一笑,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争强好胜的自己。 “超过了师父之后呢?”师父曾问过他的打算,在亲眼目睹他的箭术之后。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要超过所有人,所有比师父还要厉害的人,成为最厉害的那个,给师父您也长长脸。” “师父的脸不用再长了。”师父笑了笑很认真地看着他,告诉他:“明年,记住,你要超过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谁,他是天下第一的神箭手吗?” “不,是你自己。” “我自己?”杨洪听不明白,想了想还和师父开玩笑,“师父,你觉得我是天下第一的神箭手了。” 师父没有骂他,留下一句话:“你觉得是,那你就是。” 第504章 军营比试谁能取胜 人可以争强好胜,但不能贪得无厌,或许这就是师父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杨洪已经释然了,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他的箭术,他的心里早已有数。 “杨洪,你笑什么。”玉涂不满。 勇常胜也不满他们的话怎么这么多,要比射箭就早点比,比完就早点去吃饭,肚子好饿。 “这是五十米的靶子。”杨洪道,“殿下想要超过我,就得练习一百米的靶子。” “射不中。”玉涂直言,“更别说是放铜钱了,五十米的靶子放铜钱,我也射不中,没骗你,我早就试过了。” 玉涂在这一点上相当诚实。 杨洪点头:“殿下不如试试我昨天说的那个方法。” “守株待兔。”玉涂总结成一个词。 杨洪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那殿下要当着大家的面试试吗?” 以前不行,现在,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吗? 玉涂环视一圈,心里想,射不中,其实也没事。 这里的人,肯定也这么觉得,哼,她是殿下,本来就不用会这些,可她不甘心,琴棋书画已经不如别人了。 “不必了。”玉涂咬牙切齿地拒绝了,吩咐道,“你们开始。” 这是,害怕了? 杨洪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想到当初的自己小有所成后便开始得意,甚至容忍不了别人说他不行。 别人说他射不中铜钱,他就非要在众人面前展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握住弓的手也开始发抖,他害怕射不中。 最后他是射中了,可听着满堂喝彩,他的内心只是庆幸,庆幸刚才那一箭中了,如同劫后重生般的茫然无措,喜悦荡然无存。 师父就站在人群外,看着他,见他看来就露出笑容,笑眯眯地望着他,等他自己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却傻愣着被众人围观。 杨洪本以为玉涂心血来潮到这军营里来就是闹着玩的,没想到真有点本事,他开始对这位殿下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很快,他也会对另一个人有新的看法。 五十米的靶子对于寻常人来说,能射中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于眼力和臂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心浮气躁的人不适合射箭。 尽管每日练习,仍有多人数箭未中,术业有专攻,他们擅长的是冲锋陷阵,练习射箭无非是为了让他们暴躁的心沉稳下来。 接下来的比试才是重点。 这一场射箭,他最在意的就是新来的那三人是什么水平。 两个跟班互相看着叹气,远处的靶子零零散散落了一地箭支。 勇常胜像模像样地侧身站着,左边的肩膀对准远处的靶子,眼睛看着正中心,右手缓缓往后拉。 动作倒是还可以,看样子也是学过的,只不过能不能射中目标光靠架势可不够,杨洪专注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箭一松开,杨洪就知他差了一点。 奔着靶子而去的箭矢在命中前,突然向下摔去。 勇常胜烦闷,以前好歹能射中,这才几年没练啊,连靶子都射不中。 杨洪准备看他的第二箭。 玉涂也在看勇常胜,见他当众出丑后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立刻又拿了一支箭开始对准,在心中期待他这一箭一定要中。 勇常胜知道是他偷懒没好好练功,臂力大不如从前,想要命中靶子就不能只是靠蛮力去射箭了。 刚才没有风,只要等,等到顺风的时候射出这一箭,必定能中了。 等啊等,逆风了。 在这种天气下,想要射中更是一件难事。 勇常胜还在等,别人都射完箭离开了,他还站在靶子前面。 “快点。”吴小侯催促说,“就差你一个了,射完就能开饭了。” 勇常胜没空搭理。 杨洪走过去,玉涂看他一眼,问:“你要去打扰他?” “不,殿下,我是好心去提醒他,在这山上,只会刮两种风。”杨洪道。 “现在是逆风,不好命中靶子,等顺风就好了。”玉涂明白。 杨洪摇头:“可现在是白天,只会是逆风,想要顺风,除非等到天黑,殿下的意思是要我们大家同甘共苦,如果是要大家一起等下去……” “不必了。”玉涂觉得这样不妥,没有任性地命令他们这么做。 杨洪刚过去,勇常胜就把左手抬高,射出了这赌脸的一箭。 中了。 命中了靶子的边缘。 玉涂喜笑颜开。 勇常胜惊讶地自言自语道:“居然中了,看来小爷我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想靠运气在这里待下去可待不长久。”杨洪过去拆台。 勇常胜不屑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 “你说的那个,想让她刮目相看的人不是玉涂殿下。”杨洪随口一问。 勇常胜马上嫌弃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想让她刮目相看是我自己的事。” “你知道惹恼一个殿下的下场吗?”杨洪侧头看他。 他心里一惊,还是径直走开:“我练我的,关她什么事?”到底哪里看他不顺眼了要生气,刚才不还说要赏他的,这女人变脸就是快。 玉涂就在不远处。 勇常胜目不斜视地回到队伍里站好。 杨洪转身一看,看到玉涂眼里的亮光,明白要有麻烦的事情发生了。 吃午饭时,玉涂喊走了勇常胜,顺带喊上了站在勇常胜边上的吴小侯:“你也一起过来,本殿下赏你们一顿饭。” 吴小侯欣然接受。 勇常胜不情不愿地在杨洪的注视下答应了,问:“去哪吃?” “我的营帐,走。”玉涂在等勇常胜动身。 勇常胜只好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跟上。 吃饭的时候,玉涂有话问他们。 勇常胜直接说:“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玉涂殿下应该明白。”毕竟他也明白,只是有时候做不到。 侍女生气,吴小侯也恼他坏了他和殿下说话的机会。 玉涂却很欣赏:“那就等吃完再说。” 吃过午饭。 大家换了一个场地,开始比武。 各式兵器都有,想用哪个就用哪个,大家都挑长的来比,兵器碰撞得哐哐响,看得玉涂想睡觉。 勇常胜看得很认真,知道了哪些人下手狠便记在心里,平日里少去招惹他们。 他看得眼睛酸了,一移开视线便留意到玉涂在看他,觉得他刚才已经够客气了,还能惹她不开心啊。 第505章 勇常胜抬手举起剑 玉涂只是没见过这样的人,感觉他好像是传说中的大英雄一样。 年少有为。 潇洒不羁。 在她心里面,只有拥有真本事的人才能做到这点,现在不是大英雄,以后也一定会是的。 勇常胜出身不凡,一言一行自然和市井出身的吴小侯不同,平日里和天岐他们吵闹是一副样子,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永远都是贵不可攀。 刚来平城那会,看到天岐身边有刘轩云跟着,他会满心怨恨。 在青红楼里的那几天,他也想通了。 那个刘轩云是天岐想要交的朋友,他没资格管,同样,他要交什么朋友,天岐也没资格管。 勇常胜专心看下面的比试,刚才射箭是运气好,这比武可不能靠运气了,有两个跟班在,他不能丢脸,全力以赴争取能拿下个第二。 第一也太难了点。 台上的这个胖子一看就打不过,站着让他打都打不动,用剑,又不能真刺下去伤了他,还能怎么办? 遇上了也只有认输。 没想到有人就是想看他认输,杨洪点名要他和这个最难缠的家伙打,一上来就打这种见了就想躲的人,没一点经验怎么可能打得赢。 这一次,注定是要长记性的。 玉涂在一旁看着。 勇常胜不想轻易认输,大义凛然地走上前去,来到武器架旁,利落地抽出了一柄长剑,试着甩了几下,还算顺手。 “他是我们军营里力气最大的,徒手就可以搬起一块石头,一棵大树,想要打赢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杨洪解释给勇常胜听,希望他不要轻敌。 勇常胜早就看出来了,不满地瞪杨洪一眼,问:“是不是把他打倒了就算我赢?” “没错,打倒他,你就赢了。”杨洪看他已经准备好,不再多说,“赢了他,这里的人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勇常胜笑了:“这么说,你觉得,这里原本没有一个人是看好我的?那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他率先冲出去,用剑招试探对方的招数,谁料那个胖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双脚分开就像是两根船锚牢牢扎在地上,上身很稳,光靠手来防御,丝毫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 “常胜大人。”两个跟班看呆了,头一次见他这么认真地和人交手,难道平常都是深藏不露,要是拿出今天的本事和刘轩云打闹,那刘轩云应该没命缠着天岐。 常胜大人也会没命缠天岐。 难怪常胜大人当初没有下死手,是不想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八百,实在是理智。 “杨大哥早就交代过我了,要好好招待新来的人。”胖子一发话就招来勇常胜的白眼。 明摆着的事,有什么好嚣张的? 在除妖师里的时候就看不惯那些个总是名列前茅的人,还故意谦虚,不努力都能那么厉害,让那些努力的人怎么想? “你的剑只配给我挠痒痒。” 这个胖子光是说,脚一直不动,和刚才观察到的一样。 他的狂妄反而暴露了他的怯懦。 “这又不是我的剑,小爷我的剑在山下放着呢,那是用来对付妖的,对付你,这把已经足够了。”勇常胜一边回应他一边动脑筋。 刚才上台的那些人都是半路出家,武器用得好的也没几个,光靠蛮力自然比不过块头更大的,但他不同,他可是自小习武,除了精通剑,对人身上的穴位也是一清二楚。 “不敢过来了吗?那就认输。” 这胖子会趁打他的人一股脑冲上来露出破绽后,一把抓起来扔下去。 他如果使出全力,被抓住的那个人恐怕半条命都得没有,既然是比试,求饶认输避免不必要的受伤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死不认输,那后果就是在床上躺着,他可是来军营里历练的,受了伤一直躺着还怎么历练? 勇常胜又冲了上去,这一次,剑锋对准了他的关节,就算别的地方再坚韧,这个地方也是薄弱之处。 不能刺,那就敲。 他灵活地穿梭在胖子身边,假意用剑刃来攻击,被他用手臂挥开后,握紧剑柄突然反向敲向他手上的关节。 胖子吃痛,神情有了变化。 杨洪和姜安说起悄悄话:“这种方法虽然和战场上放冷箭一样为人不齿,不过确实是一个有用的办法,毕竟盔甲的作用就是保护我们容易受伤的地方。” “你觉得他能打倒他吗?”姜安的目光在勇常胜身上。 杨洪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打头,踹肚子,使出的招数没眼看,但却很有效果。 勇常胜的攻势很猛,眼前的人身形再庞大也只能一味防守,松懈下来就是狠狠的一击。 他的脚步开始动摇。 勇常胜站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一番打斗之后,他的体力消耗了大半,要是继续消磨下去,这胖子一定会抓到他的破绽,一定要速战速决。 “你的力气没有了。”胖子继续进行嘲讽,他的自身也遭遇了重创,还在强忍着面不改色地等待接下一招。 勇常胜直接抬高手,举起剑。 杨洪好奇他还能有什么样的招数,光看局势,不使出一点新招数,他是赢不了的。 玉涂看到勇常胜的气息不平,刚刚被挥手刮到一下的胳膊在轻微发抖,要是被重拳击中,恐怕很长时间都不能拿剑了。 这就是真正的比试吗? 不。 上了战场,用生命为赌注,以牺牲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胜利,会比现在的比试还要恐怖数倍。 那不是比试,是拼命。 是不能开玩笑的。 她看向姜安和杨洪两人,早先听过他们之间的事,战场上本是敌人,一箭之仇,下了战场却能冰释前嫌,不记仇成为站在一起的朋友,有点佩服他们的气魄。 勇常胜高声喊道:“我认输了。” 玉涂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盯着他久久不能移开视线,台下的人惊讶不已,看上去他是有机会赢的,甚至在刚才那一刻还占了上风,现在却认输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他们窃窃私语,不满他这种临阵退缩的行为。 勇常胜嗤笑一声,甩了甩头发,毫不在乎他们想什么,两个跟班还在替常胜大人和别人辩解,他大摇大摆地还了剑,走下去。 赢,当然想赢,但他很清楚,现在的他还赢不了这个人。 他的招式并不厉害,可凭他的耐力就已经输了。 他要待下去,变得更厉害,比原来的自己更厉害。 打仗都能认输,比试还不许吗? 第506章 白絮阿织看谁先笑 天岐和刘轩云从张文芳家里出来,回到客栈后,白絮不在桌子边坐着了。 “人去哪了?”刘轩云嘀咕着到处张望,只看到了还在到处忙碌的伙计,一把拉住他问,“看见白姑娘了吗?” 伙计马上翻脸,看了眼后院,不情愿地吐出一个字:“那。”再看向被拉住的手,示意别打扰他干活。 “辛苦了。”刘轩云一脸真诚。 伙计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继续干着自己的活。 天岐去了后院,刘轩云紧随其后。 后院里,马在吃草,阿龙在扎马步,花落在看阿龙扎马步,看到有人来就去看来的人是谁。 天岐和刘轩云走过去,看到阿织和白絮正在拉开阵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刘轩云边说边走过去,一脸看好戏神情,“两位这是要较量一番,看看谁更有本事,谁就跟我们去救人?” “哼。”白絮的眼睛还在盯着阿织,顺便回刘轩云一句,“鸦岑是我弄丢的,凭什么要一个外人来帮忙,要找,肯定是我亲自去找。” 态度相当坚定。 不轻易求人帮忙,不给人添麻烦,白大小姐说得不错,理是这个理,可好像,也有点在说他是个外人,还爱多管闲事,好像是有这个意思。 他可没把她们当外人,管的自然不是闲事。 “难道,是她不让你去?”刘轩云在一旁明知故问。 白絮不理会。 阿织一只眼睛看着她,另一只转向刘轩云这边,开口解释:“我和白絮是在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刘轩云继续问。 阿织继续解释:“我们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谁笑了,谁就输了。” 玩法是懂了。 可是。 “为什么比这个?”刘轩云来回看着她们两个,在她们身边绕了一圈后站定,在想该逗谁笑。 阿织的眼睛也在绕了一圈后重新看向眼前的人,一边盯着白絮,一边解释:“刚才我们说到一件事,我说,如果再见到花渐大人还是会开心会想笑,但白絮姐姐不认同,说再见到鸦岑要先揍他一顿。” 还真是不讲道理啊。 刘轩云看向白絮,敷衍地笑了笑,得到的回应又是白絮的一声冷哼。 好。 算你狠。 不过,就是死鸭子嘴硬。 刘轩云下定决心,今天不能让白絮露出笑,不笑也罢,等见到鸦岑,非得让她笑出声来不可。 要是哭了,那鸦岑岂不是凶多吉少。 能活着就行了。 想要怎么处置他,就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了,他绝不掺和。 现在就先看看。 白絮这边一心要赢阿织,证明她才是对的,下定决心不会再笑。 阿织还在坚持:“见到喜欢的人,想要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正常。”白絮咬牙切齿,妖喜欢上人还能正常得出来吗?不对,那花渐也是个妖,还抛下这边的这个跑了,那他们两个就都不正常。 “正常。”阿织学着白絮的样子皱起眉头。 白絮见了,更是咬牙切齿地要再说最后一遍:“我说了,这不正常。” “正常。” “不正常。” 两个人明争暗斗,掀起一场多余的腥风血雨。 现在还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一切决定都为时尚早。 阿织眼看光斗嘴也解决不了问题,就决定拉帮结伙,她盯上了同样有着悲惨遭遇的白毛狐狸,急于得到认可:“刚才,它也点头了。” 刘轩云看向一直不出声的花落。 狐狸模样的花落点了点头,朝刘轩云笑眯眯地看着,是,她也是这么想的,难道轩云不这么想吗? 等等,刚刚轩云过来的时候,有朝她笑吗? 有。 花落有些迷茫。 阿织已经看回白絮,誓要和她讲道理,以理服人,既然如此,她说话的声音就不能太过高调,要温和一点。 稍作整顿。 阿织想好了该如何说。 “我觉得人会笑,是因为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但是白絮姐姐说,人,本来就是爱笑的,不想笑,不爱笑的,逗一逗就能笑出来了,和有没有喜欢的人没关系,这一听就是气话。” “哦。”刘轩云看向白絮,决定不逗她笑了,这不是他该干的活,人本来就是爱笑的,这是在说她自己,她这是还在怪鸦岑不会哄人开心,害她脸上没有笑容。 白絮气了一会,开口反讽:“那你以后都不笑了是吗?一天见不到他就一天不笑,那你一辈子见不到他,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哭丧着脸,做个丑妖怪。” “我是丑妖怪,那你就是丑人怪。” “丑妖怪。” “丑人怪。” 刘轩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们两个都不好惹,光明正大地看了看已经走过来,却不发一言摆明要看好戏的天岐大人,自觉站过去。 看谁会先笑,应该很快能分出胜负。 一盏茶的时间。 花落打了个哈欠,觉得看下去没意思,就和当初看轩云和小紫吵架那样,吵得再凶也根本不会打起来,越是期待他们打起来越是看不到。 还是继续去观察小白,花落竖着尾巴离开了是非之地。 她已经决定好了。 一有空就去找小白练练读心术。 这样一来。 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阿织和白絮眼看对方都挺能撑的,纷纷开始采取行动。 两个人越凑越近。 彼此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再细小的地方也被放大。 “原来妖也会长皱纹的吗?”白絮率先出声。 阿织不甘示弱:“我现在是人的模样,想要不被人发现,当然要学得像一点,不放过任何细小之处,长皱纹这一点还不是学你们人的。” “你。”白絮一气,眼角下就有皱纹冒出来。 刘轩云和天岐在一旁站着,看着她们互相熟悉起来。 刘轩云小声开口:“看来白大小姐还是很在意他的。” 天岐不懂他的意思,明摆着的事情还要拿出来说。 他尴尬笑笑,厚着脸皮问:“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被别人抓走了,天岐大人会这样着急上火吗?” 这个问题,似乎问过差不多的,是有一天他死了,她会不会伤心。 现在,是不见了,她会不会着急。 哪有这么多有一天和会不会的,一天天的就知道胡思乱想。 看来上次的答案,他不满意,又非要死撑着说什么那就好。 “天岐大人,天岐大人。” 烦死了。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抓走。”天岐斩钉截铁道,“还是说,你不信我有这个本事?” 刘轩云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赶紧道:“当然不是。”笑了笑,心满意足地往天岐身边凑了凑,继续看戏,“天岐大人,你觉得她们谁会赢啊。” “一场游戏的输赢,不赌钱,不赌命,谁输谁赢很重要吗?”天岐反问,“如果太过在意这些,也就失去了玩游戏的乐趣。” “可是。”刘轩云想到张文芳的事还是放不下,“如果玩游戏一开始的乐趣就是想要赢,享受赢带来的快乐,放弃,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对于那个张大宝来说。 “做人想要拿得起放得下。”天岐看着他道,“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我师父那样的。” 失去的,都想要找回来。 这就是人。 选对了方法便是能人,选错了,便是废人一个。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得有失是正常的,以前我也明白这句话,但现在,我好像真的明白了,天岐大人。”刘轩云喊得肆无忌惮,整个人也都豁然开朗,侃侃而谈,“就像去赌场赌钱,买定离手,付出了就不要后悔,失去了也不要有所遗憾,难怪他会拿扇子敲我的手了。” 天岐知道他说的是文客,问道:“是他让你赢钱了?” “算是。”刘轩云勉强承认赢钱确实有他的功劳。 只是不知道,文客会不会让张大宝赢钱呢? 要说让,在他成为常胜将军的那段日子,就算是让了。 他没有出手干预,又是谁看不惯张大宝,要置他如此,被马车压断腿也当真是一个巧合? 第507章 这就是你的待客道 黄昏时分,客栈里依旧人满为患,远来到此的人,都已寻好落脚处开始吃饭休息,伙计终于有空去招呼等在门口的天岐等人,一句话:“再等一会,上完这桌的菜,我就来了。” 他们等不急了,都等了一天了,明明认得路,可以自己去,偏偏要等。 多此一举的待客之道到底是为何? 刘轩云闲不住地抬起头,直视着投射过来的光芒。 落日余晖,映照在众人脸上,烦躁的心平复下来,在淡黄色的光晕中,客栈门口摆的两盆花草依旧是绿意盎然,充满生机。 “出发。”刘轩云喊道,抱着花落就要先行一步。 天岐回头看着忙碌的伙计,既不催促,也不阻拦刘轩云。 白絮开口:“等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 “也对。”刘轩云马上不走了,回头朝伙计喊道,“你别急,慢慢来,我们会等你的。” 这番话让白絮听了又感到不满。 没能赢游戏的阿织心情不错,因为她学到了很多逗人笑的鬼脸,看着白絮道:“天岐姐姐,刘大哥,你们放心去,我会替你们看好行李的。” 刘轩云低头看一眼花落,看她想不想跟去,还是留下当行李。 花落抬头,眼神坚定,还是跟着一起去有意思,留下虽然没什么危险,但也无聊,整天盯着小白看,都让小白嫌弃了,一见她就掉转马头。 天岐和轩云也在忙别的事情,没空来管她吃了没,吃了多少,就算她偷偷摸摸多吃了一条肉干,他们也不会发现,但她身为殿下,怎么能出尔反尔,她每天都严格按照天岐定下的规矩在做事。 可最近,她对吃肉干都提不太起兴趣,不知道是不是中毒的后遗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心里越发空虚了,总觉得重建狐族这件事太过遥远了,就算有轩云和天岐陪着,可他们也不能一直陪着她啊。 这个蜘蛛精也一样。 花落看向阿织的眼神充满同情,花渐哥哥到底为什么不来接她呢? 难道是她不重要了吗? 算了。 不想那么多。 她花落还是会继续找的,不光要找到花渐哥哥,还要找到花红姐姐,找到好多好多的族人,找到后让他们一起帮忙找,重建狐族是狐族的家事,还是应该靠自己,就像这个对她心怀不轨的除妖师白絮,现在就要自己去找她弄丢的人。 伙计终于忙完,擦了擦汗,走出来面带歉意道:“各位贵客久等了,我们这就出发。” “请。”刘轩云让伙计先走。 态度变得还挺快,伙计终于发现了他们几个人等了这三天,变老实了不少,到文客府门前也不为难他们,连赏钱也不讨了,直接告诉他们:“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只要你们回答对我的一个问题,你们就能进去了。” 有问题不早说,来的一路上也能想,刘轩云没眼看他。 “什么问题?”天岐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日落之时又相逢。”伙计自信满满道,“猜词,猜对,就行。” 刘轩云听了就笑。 天岐也想到了答案,再听伙计明摆着告诉了他们答案,也是忍不住一笑。 刘轩云让她猜日出之景,现在这个又是日落之时又相逢,也差不多。 “答案是对。” 日落之时,就是时去掉日,便是寸,又相逢,就是加上一个又,合起来就是对。 “你们。”伙计没见过这么快猜出来的人,怀疑他们早就听过这个字谜,可公子说这是他自己想的,叮嘱过他,一定要按他说的来说给猜谜的人听,说了猜词,那就不会往一个字上想,想得太多就看不清最显而易见的答案,这样的人公子不喜欢,不愿见。 “怎么,答案不是对,那你说是什么?一个字就不能是词了?”刘轩云看着伙计道,“开门。” 伙计笑着说:“好,恭喜各位已经过了这第一关。” “还有第二关?”刘轩云提前问好,“不会还有第三关。” “那我就不清楚了,接下来就请各位自行找到进门的方法,不能翻墙,不能砸门,狗洞,看你们也不会钻,这也没有,我们家公子从来不养狗,唉,多嘴了,反正你们就记住了,一定要让大门自己开后才能进去,不然。” “不然怎么样。” “你们进去了自然会知道,那各位贵客,我就先走了。” “那你平时走哪里?” “偏门。” “我们也可以走。” “不行,贵客得走正门。”伙计回头说完又要走。 “等等,既然你喊我们是贵客,这难道就是你们公子的待客之道?” “抱歉了贵客们,这是公子特意吩咐我的。” “我知道了,你们公子该不会是以为抓走了我们的朋友,还能和我们成为朋友?这么做是为了考验我们够不够资格当他文客的朋友?” “那就不是我一个伙计能清楚的事了。” “哎,你别走啊,再多说点你们公子说过的话。” 伙计走后,白絮忍不住对着正门大骂:“什么狗屁规矩,分明就是为难人。”走过去踢了一脚门口的石狮子,踢疼了自己忍着痛要拔剑。 “等一下。”天岐看了看门口的两只狮子,一只下面有小狮子,正围在大狮子脚下嬉戏玩闹,模样倒是活龙活现的。 白絮放回剑,看向别处道:“我才没有那么傻,用剑砍石头,坏的是我的剑。” “那你有没有想过。”刘轩云不看伙计,笑眯眯地盯上了白絮,过去找死道,“坏的是剑,不是石头,是你本事还不够。” “好啊。”白絮狠狠道,“我本事不够,你用我的剑,看你能不能砍断石头?” “不能。”刘轩云坦诚道,“我不能,总有人能的。” “那也是那个人厉害。”白絮不甘示弱道,“用剑能砍断,用刀,用斧子,都一样的。” “那,不还是在说技不如人吗?”刘轩云不怕死道。 白絮懒得多和他解释:“我的意思是重要的不是武器,而是用武器的人,像你,给你一把神器也没用。” 确实。 这一点,刘轩云也没有办法否认,这辟妖剑跟了他,是委屈了。 不过,他跟了天岐大人,一点也不委屈。 “过来看。”天岐招呼着他们两个,伸手摸了摸小狮子,告诉他们,“这狮子是能动的。” 第534章 睡到半夜突发高烧 “不好了,不好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文客的手下跑来告诉天岐和刘轩云,“两位快醒醒,你们的朋友情况不太妙。” “出什么事了?”天岐起身,无畏被子移开后的寒意径直走向鸦岑所在的房间,刘轩云还在揉眼睛,反应了一会,抱着同样被惊醒的花落一起跟上去。 “去了就知道了。”文客的手下急着带路。 不是已经有大夫给看过了,天岐急着问:“大夫去了吗?” “去了去了。” 只不过鸦岑半夜高烧不退,面色红润,突然变得神志不清起来,嘴里隐隐约约还说着话。 大夫瞧了半天也看不出端倪。 “药都喝了,怎么还会这样。”白絮想不明白,半夜鸦岑醒了一下,她就让他把药给喝了,还问他舒服了一些没,他又说没事没事,总这样不说实话,还怎么让人对症下药啊。 “有去过茅房吗?”大夫问。 白絮摇头:“没有。” 大夫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人取些冰和毛巾过来,再让白絮把被子盖好。 “既然喝药不行,那就只能用这种方法一试了。” 靠谱吗? 白絮摸了下鸦岑的额头,烫得缩了回来,又热又冷,这身体吃得消吗? 为什么那边的大块头没事,明明就是喝的一样的药。 文客先赶来一步,站在外面慢慢走进来,下人拿冰回来,急着递给大夫,额头,手臂,脚边都放了。 他看着这边,又看了眼木头那边。 “那边没事。”大夫出声:“这边这位公子的身体似乎不同常人,喝下去的药都起不了太大的效用,甚至可以说,这药反而刺激到了他的身体,才会出现这高烧不退的现象。” “嗯。”文客担心道,“有治吗?” 大夫摇头:“若是一直高烧不退,恐怕能活,日后也得变成痴呆。” 唉。 大夫叹气。 白絮心中满是悲愤,痴呆,那不真成傻瓜了。 她不想看到他变成这样,望着神志不清的鸦岑眼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冷,好冷啊。”鸦岑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 白絮问大夫:“他说冷,你这办法真的有用吗?”该不会是打算把死马当活马医,不就是打架受了重伤,药也吃了,还这样高烧不退,真想出去找别的大夫来看看。 文客按住大夫,朝白絮道:“絮姑娘,他是城里最好的大夫了,你放心,他会尽力的。” “我知道。”白絮低着头咬牙切齿,就是因为知道,才难受,如果最好的大夫都没有办法了,那鸦岑不就只能等死了。 文客的心中也有了一丝悔意,因为他的心血来潮,害得絮姑娘如此担心,木头也伤得无法下地。 将鸟关在笼子里是为了保护,可这又是鸟真正想要的吗? 麻雀已死,鸦公子命悬一线,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将鲛人留在身边,又是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身后,天岐和刘轩云也已经赶来。 文客主动让到一边。 第五百五十章 变人才能上桌吃饭 天岐和白絮跑在前面,遇见了吩咐好一切的文客正在前头等着。 她们回头看一眼,在端庄有礼的文客面前慢慢停下,两人不想失了女子礼仪,向着脸上露出笑容来的文客快步走去。 “文客公子久等了。”天岐客气一句。 文客看向她们身后之人,微微点头。 刘轩云喘着气赶紧追上,问了句:“去哪吃啊!” “随我来。”文客在前面带路。 刘轩云催着后面的阿龙和鼠妖:“喂,你们两个快点啊,晚了可就吃不上饭了。” 鼠妖听了拼命跑,奈何腿短,身边也没个墙可以靠,跑得不如人。 阿龙是怕这老鼠直接蹿到他裤腿上,脏不脏先不论,是真吓人,回头看了眼压根没有等的心思。 哼,一个个的…… 鼠妖气得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劲往前跑才抢在阿龙前头先进了房间,爬过门槛,站定往面前的桌子看去。 终于,不是最后一个了,好香啊,滋溜,口水要流下来了。 不对,已经流下来了。 鼠妖低头看了眼地上,赶紧用小脚踩住来遮掩,索性大家都看着上面,没顾上他这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阿龙从旁边路过。 鼠妖看都没看一眼,他可顾不上再去抢什么第一了。 香,就一个字,香,管其他三七二十一呢,这上面的饭菜真的好香,不愧是大户人家,做梦都想在这样的人家家里住下,挖几个地洞,吃点剩饭剩菜也美得乐不思山中老家了。 吱吱吱。 这饭菜,一闻就知道,放外面,没个几两银子下不来。 “随意。”文客先站着,让天岐他们先坐,脸上显露出来的笑意暴露了他,此刻内心拥有了片刻喜悦。 天岐就近坐下,白絮挨着坐下,刘轩云也笑着坐到天岐身边,阿龙有些拘束地问了句:“那我坐这?” 没问完,人就被刘轩云给拉下了。 刚要生气,刘轩云就对他笑:“阿龙,快看看,等会第一个想吃什么?”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阿龙转动脑筋,看着刘轩云不怀好意的笑脸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你。”是怀疑文客公子下毒。 话没说完,嘴又被捂上了。 白絮嫌弃地看着。 “废话真多。”刘轩云看向文客,笑了笑解释起来,“别介意,他没见过世面。” 阿龙听了就生气,一边挣扎一边出声,含糊不清但在场人都能听明白:“是你太过分了。” “我哪里过分了?”刘轩云松手,抬了一下头,问着阿龙。 天岐不去管他们两个,直接问着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文客:“还有人要来?” 文客看了眼地上流口水的老鼠,转向天岐:“不一定会来,毕竟伤得不轻,不过,鸦公子也已无恙,他也不会有大碍,我说是说了,如果醒了觉得饿,可来找我一起吃顿饭,可这会,应该还下不了地。” 这话,是醒着问的,还是睡着问的? 天岐盯着他,怀疑他是在木头闭着眼睛休息的时候说的这话。 文客在众人空出来的主位坦然入座,看着天岐,刘轩云和阿龙三人,示意他们先动筷:“三位先吃,鸦公子那边我已经派人送过去了,都是些清淡的,尽情放心。” 没提到她,哼,白絮偏要拿起筷子。 刘轩云说:“他吃什么,有得吃没得吃我才不关心。” 白絮瞪他一眼。 “哦。”文客只回了一个字。 刘轩云看向他:“你连你自己的筷子和碗都没有准备,是打算一口不吃。” 阿龙看了看桌上,确实只有四副碗筷,这里也确实是只有四个人,正好啊,可如果文客公子没准备用筷子,那剩下的又是给谁的?是那个和鸦岑公子比试受伤的人。 文客不做解释,只对天岐说:“我不动筷的理由,岐姑娘已经知晓,怎么,没有和你说吗?” 刘轩云不屑地转头:“说了,怎么没说,不就是不能吃饭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看回来一脸严肃道,“比你还特别的人也大有人在。” “比如说,云公子你?”文客心领神会道,“对于喜欢的人来说,自然是独一无二最特别的存在。” “我也没想和你比。”刘轩云冷笑一下结束这场对话。 鼠妖在一旁抹了一下口水,眨了眨眼睛,想着他该站哪,这地上也没给他放个盆啊。 等等。 有人来的声音…… 鼠妖往门外看去,刚转头就被提了起来,真是毫无防备之下就要被赶出家门了啊。 幸运的是,提他的人是木头,提起后也只是轻轻放在了门口,顺带送他一句听不懂的话:“么多木多。” 什么意思? 刚能下地就来找他麻烦。 鼠妖听不懂也看不懂这大块头的所作所为,只觉得他有病,文客看向外面:“他的意思是说,吃饭的地方,老鼠不许进来。” 吱,真以为本大爷是傻瓜啊,刚才这大块头就说了那么几个字,这文客一翻译就多出这么多字来,不存私心怎么可能,说好了请他吃饭的,可到头来连门都不让进,还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根本不会真心实意地对待他这么一只弱小无助又可怜还没有尾巴的小老鼠。 刘轩云想了想,轻巧地接过话:“你不是会大变活人,变一个不就行了。” 吱吱,原来如此,鼠妖豁然开朗,抬起头看着刘轩云,想起先前被这臭小子还有不在这里的臭狐狸追赶逃命的事情,哼了声,转向另一边。 文客轻点头。 鼠妖低头,这变人是不难,可变成人,和人坐在一起吃饭,这么光明正大,还有个老鼠样子吗? 虽说,他也不是普通的老鼠。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总感觉像是一个漂亮姑娘被逼着梳妆打扮再出来见客人。 吱吱。 变,还是不变。 变了人,就能上桌吃饭了,这么容易的吗? 鼠妖的心激动不已,面上仍有冷静地观察众人的神情,生怕他们是在和他开玩笑,哪怕是玩笑,也好过对他不理不睬或是喊打喊杀啊! 当初的文客,不对,那个时候是顾执,就是一个会和老鼠说话的怪人。 现在,好多怪人。 吱。 第五百五十四章 典当物品做个交易 当铺后面同样是一个狭小昏暗的房间,四周放满柜子,柜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死当,金银首饰,古玩字画。 天岐留意到地上还堆了许多篮筐,是大人的衣物鞋子。 寻常人到最后,也就剩这点能来典当了。 “这些,恐怕是没什么机会被赎回去了,要是当的人不特地告知一声,就这样丢在这里,过个一年半载的,等成了死当,就拉出去烧了。”掌柜在一旁解释。 天岐点头,虽有疑惑却也选择不问,等回去,自会有答案。 刘轩云却仍是管不住嘴,走到掌柜身边露着笑客气问一句:“那怎么不送人?” “身外之物而已。”掌柜道,“从前我也有过疑惑,便问过我家公子,公子说,走投无路时哪还顾得上许多,只管填饱肚子不饿死已是万幸,若能活下来,穿得体面些也是人之常情,拿去送人,岂有送些旧物的道理?” “有些道理。”刘轩云对这文客还是有些赞赏。 天岐看完一圈,不打算多做停留,问刘轩云:“有想要的没有?” 刘轩云摇头。 两人便道别离开。 出了门,两人再次看向门前的典,明白为何典当典当,却独露出一个典的招牌来。 成为死当以后,即便东西还在,也再难赎回去了。 人可能已经不在了。 典,不过是拿东西换取些银两,还留有赎回来的机会。 有机会,便有活下去的希望。 天岐望着热闹的集市,心中觉察出一丝悲凉,千百年后,这里,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以后的世间,她也注定看不到了。 眼前有东西闪过。 刘轩云接过落下的银子,握成拳头伸向远处:“天岐大人,你快看,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不怕是酸的了?”天岐回过神来。 “怕又如何,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刘轩云先跑过去。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天岐听到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意思。 “管他呢!” 刘轩云对着人还没插糖葫芦的棒子高的女孩子道:“小姑娘,我要买你全部的糖葫芦,你算算,要多少钱?” 小女孩笃定道:“你吃不完。” 刘轩云无奈回道:“我吃得完,吃不完我就送给你吃,好不好?” 小女孩觉得他是来找茬的:“我天天吃都吃厌了,大叔,你到底要买几根?” 大,大叔。 刘轩云不想再多说,扭过头,直接伸出两根手指。 女孩盯着他,平静道:“大叔你自己选,一根三文,两根收你五文钱。” “找钱。” “找不开。” “那好,我去换了零钱再来给你。” “一手交钱,一手拿糖葫芦。” “不用了,我这有零钱,来一串就行。”天岐看不下去,就掏出零钱来,叮嘱着拿了糖葫芦傻乐的人,“下次出门记得准备好零钱。” “知道了。”刘轩云有自知之明道,“没吃过,先来一个?” “不了,你自己吃。” “别客气嘛,天岐大人。” “我说了不了,别往我嘴里塞,唔,还行。” “我就说嘛,这次的糖葫芦看着就鲜艳,看着就……” “就怎么,怎么不说话了。” “真酸,想不到天岐大人也会来捉弄我了。” “我说的是实话罢了,要吃就吃,不吃就找个地方丢了。” 小巷里。 两个大男人模样的鼠妖和阿龙,竟拿一只白白胖胖的白毛狐狸没有一点办法。 “唔,我要花渐哥哥,要花渐哥哥,呜呜,我就要,呜,呜呜呜。”花落已经被鼠妖吓得丢在了地上,正满地打滚。 “喂喂。”鼠妖喊来阿龙,跟他商量起来,“这花渐是谁啊,是她亲爹啊,死了没,要不要哭得这么伤心?连吃饭这种事都不顾了,她不是还没吃饭吗?” 阿龙觉得他这么问不妥,还是如实回答:“是她的哥哥。” “哦。”鼠妖知道后,又问,“亲的还是干的?” 这一问把阿龙给问傻了,他是和天岐他们一路同行,可这一路上,他似乎都没怎么主动开过口,也没问起过他们以前的事情,这哥哥是亲的还是干的,还真是不知道。 “算了算了,问了也白问。”鼠妖明了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这个叫花渐的人。” 阿龙点头。 可是,该从哪找起,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啊! 鼠妖居高临下地望着花落,摆出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轻蔑地抬了一下头,缓缓出声:“臭狐狸,想不想找你的花渐哥哥了,想的话就给我闭嘴。” “你有办法?”花落能屈能伸,一听有办法,半信半疑地坐好,抬起前腿擦了擦眼泪,抖了抖身上的灰,打了个喷嚏。 “我可是下过火海,还下过水海的鼠妖大人,找个人而已,能是多大点事,我办不成,我还有千千万万的鼠族同胞,难道还办不成吗?要是我们都找不到你要找的人,那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了。”鼠妖抬头挺胸,觉得自己的身形无比高大。 身旁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阿龙急着出声:“那你赶紧把你的兄弟叫出来,让他们帮忙找下人。” “到一边去。”鼠妖推走阿龙,又对着花落耍威风道,“我可还没答应,臭狐狸,要想我帮你找人,我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花落不明白他要什么。 鼠妖藏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出声来:“那就是要……”变回老鼠模样,直接跑到花落耳边,直起身子窃窃私语起来,“我想要那个臭小子藏着的宝贝,一个珠子。” 花落听后一脸震惊,这个家伙竟然盯上了轩云手里的宝贝,不过,珠子,什么珠子,她都没有见过,轩云竟然连她也瞒着,不过不过,想让她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她也坚决不同意。 “我不会帮你偷东西的。”花落直接当着阿龙的面喊了出来。 阿龙看向鼠妖的眼神,让鼠妖心中一颤,当即变回人形道:“我可没说让你去偷,我只是想要这东西,至于你怎么拿到手,那是你的事情了,你可以拿别的东西去和那个臭小子换嘛。” 也对。 花落一下子想通了,同意了这笔交易。 “那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鼠妖偷看阿龙一眼,决定还是先不变回去了,蹲下来,对着花落伸出了小拇指,豪壮道,“来。” 花落也抬起前脚,停在半空,啪一下打掉了鼠妖的尊严:“哼,让你刚才掐我,还摔我,不知道我是殿下吗?等你找到花渐哥哥再说,我饿了,去找吃的了,要不要一起来吃点?” 鼠妖想哭的心都有了。 阿龙看着花落走远,回头看到僵硬的鼠妖又觉得有些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弯腰下来拽着鼠妖的手握了握,急着说:“我帮你们做个见证好了,辛苦你了。” 等等,等等啊,那人长啥样,什么味道都不知道,从何找起,真以为他有多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也太看得起他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势均力敌两败俱伤 鸦岑醒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白絮,听到的不是关心,而是一句命令。 “鸦岑,起来陪我下棋。”鸦岑没有弄清缘由还是爬了起来,看着白絮认真的样子思索着该如何将真心说出。 白絮盯着棋盘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刚受了伤还没好全的人脑子能有这么清醒,这会都赢不了他,这辈子还有机会赢吗? 不下了。 白絮一抬头就看鸦岑盯着她,心里不服气,大手一挥把棋盘打乱:“算你赢了。” 鸦岑看了眼乱掉的棋盘,小声嘀咕着:“这一局,好像的确是我赢了。” 还敢顶嘴。 白絮这下是彻底清楚了,这脑子是一点事没有,和以前一样。 阿织躲得远远的,一边照顾着小杜鹃鸟,一边偷偷看着,见此景象也是忍不住一笑。 “我要你陪我出去散步。”白絮又改了主意。 鸦岑完全不明白是哪里惹她生气了,脱口而出道:“啊?” 他的脚现在也只是勉强能下地的程度,虽说不该一直躺着,可出去散步,还是有些为难他。 “怎么,不愿意?”白絮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不惯他不愿意却不直说的性子。 “那我试试。”鸦岑扶着身旁慢慢站起来。 白絮见了又有些不忍,便说:“算了算了。” 是心疼,却又被鸦岑误解成是不耐烦了。 如今他腿脚不便,虽说一走了之实在是残忍,可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事,鸦岑望向白絮,还是想要尽力留住她。 白絮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想看他勉强的模样,好在门外传来了动静,是天岐和刘轩云回来了。 “刘轩云。”白絮对着第一个出现在门外的人喊道,“陪我出去散步去。” “啊,我才回来啊。”刘轩云不明白这一会不在,这里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四处看了看,疑惑道,“怎么都不在?阿龙呢,殿下呢,还有那只老鼠去哪了?”找到了还剩的人,客气道,“阿织姑娘吃了吗?” 阿织轻轻点头,不掺和其中。 “你,陪我出去散步。”白絮走到刘轩云身边,拉着就要往外走。 鸦岑看着想拦也没法拦,想说也是无从说起,只能眼巴巴望着。 天岐拍了拍刘轩云肩膀:“去,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天岐师父。”白絮拉着还在看向天岐的刘轩云就往外跑。 刘轩云不甘心道:“你们吵架扯上我做什么?” 他和天岐大人可好着呢。 “什么吵架,谁说我们吵架了?我们好着呢,刚才还在一起下棋。”白絮不愿承认是和鸦岑生着闷气,还在斗着气。 刘轩云看穿道,对嘴问了句:“那是谁赢了,谁输了?” 白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谁输谁赢重要吗?” 刘轩云反应过来:“也对,谁输谁赢不重要,让你赢不行,让你输更不行。” 白絮停下,回头盯上他不发一言,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懂,鸦岑怎么就不懂,她就是想陪着他好好养伤而已,而他在下棋的时候还三心二意的,不是故意放水也有故意放水之嫌,更可恶的是,这样了,她都赢不了,输也不是输得心服口服,可气。 刘轩云傻笑两声,看向别处:“有没有可能,他是在学着讨好你。” “讨好?”白絮听了就来气,气了一会忽然明白了,“噢,我懂了,原来是你在他背后给他偷偷出主意是不是?难怪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是明着要让,现在是怕她不让他让,就暗地里偷偷让,她有这么在乎输赢吗? “变了,不好吗?”刘轩云不明白。 白絮懒得多说:“你爱怎么变怎么变,我喜欢的人不能变。” 这也太霸道了些,不过倒也没说错,刘轩云试探性地说:“你就喜欢他不开窍的样子啊。” “要你管。”白絮先走一步。 刘轩云回头看看,又往前喊着:“不要我管,那还要不要我陪着散步了?” “随你。”白絮不管他。 那还要把他拉出来,刘轩云摇头叹气追上去,也不知道阿龙和殿下上哪玩去了,都不看着,只能他自己来看着了。 “絮姑娘,是要出去?”文客出现在白絮和刘轩云的前面。 “嗯。”白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文客也不拦,继续晒着太阳。 刘轩云也要从他面前走出去,招呼也不打一个,他出声喊道:“云公子,和岐姑娘回来了,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刘轩云停住,差点把这茬给忘了,望着越走越远的白絮,实在是难以取舍,万一把人给看丢了,不出事还好,出事了,他罪过大了去了。 “絮姑娘出去散步而已,会回来的。”文客看了一眼就得出答案,“况且,人要是在我这不见的,我不会坐视不管。”他站起来,吩咐着身边的下人去准备茶水。 “那好,我回去说一声。”刘轩云直接往鸦岑那边跑。 “哎。”文客喊都喊不住,望着已经离开的下人,心中无奈道,既然没有可以使唤的,那就只能亲自去一趟了。 房内。 鸦岑将醒来之后的事一一说给天岐听,想让天岐帮忙想想办法。 “白絮她为什么要生气?”鸦岑还是想不明白。 阿织看在眼里,又听在耳中,放下摆弄了半天的小杜鹃,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可是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这长了毛的小杜鹃鸟,竟和人一样,有着两瓣屁股,着实是可爱。 要不是终于闲下心来,她可发现不了这么有趣的事情。 天岐欲言又止,看着已被打乱的棋局,心中已明白几分,这以前不就是如此,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本就不是让不让的事,而是不该动这个念头,有了这个念头,就是认定对方不如自己才需要用到让这个字,白絮脾气倔,但也是赢得起,输得起的人。 而鸦岑第一次和白絮下棋,便是他赢了,赢了以后见白絮不开心,第一句话就是:“白絮,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下次我让你赢。” 那个时候,白絮就是像现在这样,气得直接把棋局给搅乱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好啊,让我赢,让我赢的话。 那时候,她也看不明白,现在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可惜,物是人非,有些话已经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 当时没能感受到的情意,现在只有怀念的份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听人劝也吃不饱饭 “我想,她要的是势均力敌,而不是棋逢对手。”天岐劝道。 势均力敌可以一致对外,棋逢对手只能是针锋相对。 鸦岑听不明白:“下棋,就和比武一样,总要分个高低,要是真的势均力敌,不就会两败俱伤。” 现在,不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吗? 天岐叹气,往外张望一眼,这鸦岑她是说服不了的,得让刘轩云来试试,瞎指挥一通也说不定就通了。 “输赢本就正常,鸦岑,你说得没错,但是这男女之情,只有互相扶持才走得长远,你懂吗?” 鸦岑似懂非懂:“我,总想保护她。” 天岐松了一口气,能懂就行。 “我应该和她坦白,我想保护她,是因为喜欢她。”鸦岑低声自语,“这样,她是不是就不会讨厌我了。” 那,也不一定。 天岐也犯了难,打着喜欢的名义做着约束人的事,也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行为。 唉,他们两个怎么说呢? 说不清楚。 该好的时候就能好了。 但愿。 “天岐大人,文客喊我们过去喝茶。”刘轩云在外探出头来,顺便看向阿织有事相求,“阿织姑娘,方不方便出来一下?” 阿织疑惑,听话地出来,听着刘轩云的请求,看在他态度端正的份上,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也正好想出去走走。” 帮忙看着白姐姐也不是什么难事。 文客房内。 下人已经准备好茶点。 天岐和刘轩云进门后直接找地方入座,文客一偏头,看向桌上,示意他们先吃些点心填填肚子。 刘轩云盯着文客,不打算吃。 这会倒是客气起来了,文客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向一旁早就备好的茶具。 刘轩云偷看一眼,也不出声,背着文客偷偷拿来吃。 学老鼠学上瘾了是。 天岐看不下去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拍了一下他的手。 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声音。 清脆而悦耳。 文客笑着说:“我去给两位倒茶,放心,点心都没毒,只是我无福消受。” “天岐大人,你在怕什么?”刘轩云多嘴问了一句。 天岐本就不是在怕,是在想事情,白了刘轩云一眼,提醒道:“这里是你家吗?” 刘轩云一个劲摇头。 “能不能稍微客气一点?”天岐很早就想说这话了。 “没事的,他又不在乎。”刘轩云直接去喊在折腾茶具的文客,“对文客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把茶倒来倒去的,会更好喝吗?” 又想在天岐大人面前显摆什么呢。 噗,好甜。 打翻了好几个糖罐子了。 刘轩云的第一反应是吐掉,看看天岐再看看文客,本着是客人不该给主人带来麻烦的规矩下,还是捂着嘴巴咽了下去。 文客笑问:“甜吗?” “都快甜死了。”刘轩云站起身过去讨茶喝,“我现在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倒来倒去的了。”直接拿起一小杯子茶水,一饮而尽,喝完才说,“要是太烫了,我可下不了嘴。” 文客又是笑而不语。 天岐也过去,看着精致的茶具,夸道:“不同的糕点配不同的茶,就像喝酒也要用不用的酒杯,你还真讲究。” “毕竟,我也是有身份的人。”文客直言道。 天岐点头以示认同。 刘轩云插话问:“中午吃饭的时候看你一口没吃,你是真不能吃饭,还是装出来的?” 这样直言不讳,又让早就和文客谈过心的天岐瞪了一眼。 “云公子猜呢?”文客听了也不生气,这么多年以来,这样的话也没少听过,他要是生气,那就是他的气度不够。 “我用不着猜,是真的不能吃,那你陪着我们吃东西可真是无聊,你就一点也不嘴馋?”刘轩云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可看文客的模样,正常不过,却连饭都不能吃,真是有点,嫉妒,怎么这么不正常的毛病不能落他身上。 “要是嘴馋了,可是要丢掉性命的。”文客看了看空掉的茶杯,可惜道,“云公子品不来我的茶,改日,单独请岐姑娘来一叙。” “叙什么叙,你还惦记着前世情人那事是不是?” “这可是云公子你猜的。” “我猜对了。” 天岐还在一旁站着,无奈地想要转头就走。 好在,文客不继续说下去,而是回到了桌上,重新坐下道:“我只是喜欢细嚼慢咽好好品尝一样东西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我真的得到了一样宝物。” 如视珍宝的感觉。 刘轩云并不能感同身受,他身上的珠子,鼠妖很想要,而他自己并不需要。 “不是,你不是不能吃饭吗?”刘轩云忽然反应过来。 “所以,我喜欢看你们吃饭啊!”文客叹息道,“看你们吃得开心,我也开心,可惜,再开心,我也只有羡慕的份。” 刘轩云怀疑他说假话,怎么可能一碰都碰不得,劝道:“你吃一口试试。” 文客不生气,只是问:“真想看我吃吗?” 刘轩云犹豫,猜他的怪病可能是真的,真的会有人连想要吃饭都做不到。 天岐道:“你一个人试过。” “试过。”文客如实告知,“吃完后便会浑身难受。” “嗯。” 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却让文客感到一丝被关怀的欣慰。 “其实,能劝我这么做的人,也不多,毕竟我也不是对谁都能袒露心扉的,在意我,我知道,但我在意的,是无论何时都可以陪伴在我身边的人。” “这件事,恐怕有点难。”天岐看破道。 “不难,只要找到我的此生最爱。”文客一脸笃定。 “那就祝你早日找到。”天岐把话说明。 文客也默认前尘往事莫再提起。 只是还有人在当真,刘轩云换了一副嘴脸,讨好地问着文客:“找到了吗?有人选了吗?” “你,这么关心我。”文客别有所指道。 刘轩云厚着脸皮回答:“你看你说的,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都是朋友,说这些多见外。” 文客从没见过这么能屈能伸的人,答应道:“等你们的朋友回来,我带你们去见我的一位朋友。” “只是朋友?”刘轩云想要问清楚,“是男的朋友,还是女的朋友?” “不知道。”文客想了一会才说,女相男身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刘轩云觉得他就是在骗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你的朋友是变态啊!” 文客偷着笑:“这话,等你见到了我的朋友,再当面问她,看她会如何回答你。” 刘轩云不傻:“要问你问。” “我本就不在意,何必多此一举。”文客换了个话题,“怎么样,出去一趟,可有新的想法?” 第五百五十七章 给个彩头又有何妨? “你的想法是什么?”天岐问。 她想知道文客的见解。 如何,才能做到天下大同,百姓们安居乐业,世间也不会有战乱纷争。 这是一个千古难题。 文客也不藏着,直言道:“让人世间的百姓富足起来,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天岐认真听着,刘轩云不插嘴已是认真在听的表现。 文客看了眼安静下来的刘轩云,慢慢道来:“这天下既分尊卑,想要破除,势必不能急于一时,世人既厌恶为富不仁之人,那世人亦可为表率。” 如何表率? 文客又看了眼刘轩云,看他认真思索的模样也安心说下去:“不如让那些厌恶为富不仁的世人把钱分给不如他们之人,那么不如他们之人就不是最贫苦之人了,而厌恶为富不仁的世人自己也不是富足之人了,他们将会一起介乎于富足和贫苦之间。” 这个办法,听上去可行,转念一想便是行不通的。 天岐提出疑惑:“你说的,不就是是劫富济贫?只不过,这种做法要更复杂一些,让没有那么富的人去救济那些过得不如他们的贫苦之人,他们不一定会愿意,因为他们的眼里只有往上爬,变得更富足,而被救济的贫苦之人因为自尊也不一定会接受,让他们接受的方法也值得好好考虑。” “岐姑娘,就当他们都愿意。”文客又是一笑,轻巧地说下去,“等过一段时日,又有差距,再分一遍,他们不是可以一起离我这样的有钱人越来越近吗?” 话虽如此。 “可他们永远成不了你这样的人。”天岐一眼便说破结局。 就当是夸他了。 文客一笑:“本来,不就是如此吗?” 这就是他的办法。 说了,也等于是没说。 天岐低头不语,人世沧桑,真没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平民百姓也真正富裕起来。 她看向刘轩云,看他想到什么。 刘轩云却还在思索。 文客一出声,刘轩云才把头抬起来听着。 “岐姑娘,钱财乃是身外物,世人未必有这个境界,但这不是世人的错,没有钱财买不来粮食,不吃粮食便会饿死,世人要的无非是活下去,这老天爷还是有好生之德的,若是这粮食能一直久藏却不坏,那世人便是连活下去都是难事。”文客做了商人以后便明白了许多道理。 “这样说来,老天爷确实是公平的,若有一天,这个地上长不出粮食,不管是富足之人还是贫苦之人,都会被饿死,只是先后而已。”天岐无奈苦笑。 刘轩云偷看着天岐。 文客目睹他们的小动作,本不该多嘴,可本该多嘴的人却不多嘴,也只能由他多嘴来安慰一下:“人生在世,何必顾虑太多,更何况有些还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也对,几十年轮一回的大饥荒,过后还是能变成如今这盛世,可是死在大饥荒中的人,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寥寥数笔。”天岐曾在除妖师内查阅过不少书籍,每次翻阅到这些内容,提到的都是帝王下令派富庶之地的官员主动救助在饥荒中颠沛流离的百姓,让他们得以安定下来。 可过后,这事也就过了。 文客早就明了:“像我这样衣食无忧之人亦会有烦恼,大家有苦有乐也是常态,名垂千古如何,流芳百世又如何?若真有转世一说,丰功伟绩的前世对我也不过是陌生人罢了,我还是要过完我这平平无奇的一生。” 刘轩云眨了眨眼,平平无奇,这个词他听上去怎么这么想揍人,他都平平无奇,那他又算什么? 他想知道天岐大人怎么看。 天岐看都没看刘轩云,在反省:“我这一生已执意要走除妖之路,身为除妖师,我该专心在除妖这件事上。” 刘轩云看着她的眼里闪过不悦,除妖师这三个字,还是头一次听天岐大人亲口承认。 都是因为他,可恶! 文客脸上浮现出笑容,脑海中思虑着岐姑娘的新称呼,应该是,曾经的大除妖师白锦如的长子白风的唯一入室首席大弟子,这样的身份,本就是别人羡慕不来的东西,与其逃避,不如正视这一切。 他这个前朝余孽算是坐实了。 往事就先不提了。 “鸦公子的伤好些了吗?”文客身为主人,还是要关心一句。 “能下地了。”天岐道,“还要再在这里待些时日。” “能待就多待几日。”文客笑得别有所指。 刘轩云突然喊道:“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文客和天岐看向他,好奇他沉默许久能憋出什么幺蛾子来。 刘轩云沉着脸说出来:“我没有办法让大家都富起来,但我的办法,可以让一些人先富起来。” 文客皱着眉道:“劫富济贫?云公子,我说你刚才有没有认真听我说的?”还是说,只顾着看岐姑娘了。 “不是。”刘轩云挥手,看着文客诚恳道,“我有办法,不过,这个办法需要你帮忙,你帮,还是不帮。” “我帮忙?”文客不解,不急着答应,“说来听听。”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刘轩云盯着文客要他答应,“你帮,还是不帮。” 简短六字敲击在文客的心上。 他到底要做什么? 刘轩云的心中想法便是,借文客的赌场一用,他一声令下,万千百姓追随,才会诞生几个幸运富足之人。 明显是圈套,文客犹豫过后,看在受用他话的份上试探性说道:“不用耗尽我的万贯家财,就按你说的试上一试。” “你不是开赌场吗?压一次注,最多也就赢几十番,我想的办法可以让赢的人一下子变成有钱人。”刘轩云磨蹭起来。 “好了,快说。”文客要他别再废话。 “你可以让来的人,每人花一文钱下注,摇七次骰子,全猜中的人便可以把下注的钱财全部拿走,拿不走就一直攒着,直到有人能全部猜对。”刘轩云说完就抬起头等着被夸。 天岐觉得,虽不算是什么好主意,总比劫富济贫要好些。 “你这办法。”文客思索过后,给出结论,“太过麻烦了些,每来一个人,我就得让人摇七次骰子不成?若是只摇一次,我需得让所有下注之人都亲眼目睹摇骰子的过程,我的赌场可容不下那么多人。” “你,非要让所有下注之人都亲眼目睹开筛盅的那一刻。”刘轩云看不懂他在坚持什么,“有个见证人不就行了。” “不行。”文客坚持道。 “好好,你有什么好主意。”刘轩云不和他争。 “抓阄。”文客对刘轩云想的主意还是有些心动,如果赌场有了新玩法,那他的赌场必定还会比往常更热闹。 “准备两个大箱子,一个投钱,一个放纸条,众多纸条之中只有一张是有奖的,投钱抓取,直到有人抓到写着中彩这两字的纸条,便可将先前投入的钱财尽入囊中,这个方法如何?” “你的赌场,你做主。”刘轩云只管出主意,可不管别的。 文客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可是,谁来当这第一人?”天岐看向文客,“第一人注定要付出代价。” 文客忍不住笑了,觉得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我出的主意,刚说过钱财乃是身外物,拿出一些当个彩头也无妨。” “那就替百姓谢过你了。”刘轩云开怀一笑。 天岐也忍不住露出笑。 文客叹着气,摇起头,为博美人一笑,他可是付出了代价,只是这岐姑娘心地善良,想要逗笑不难,这地下的这位美人啊,可始终看不穿。 但,更让他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今日想出的这种玩法,本是好意让人以小博大,还不必承担过多风险,就为图一乐而已。 可或许,是他存着给赌场带来巨大客流的心思,上天才会因为这个决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而现在,他还一无所知。 第五百五十八章 相敬如宾文客鲛人 “你们要我办的事,我替你们办了,我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希望你们帮我看看,我这朋友,是男是女。”文客问得认真。 “啊?”不止刘轩云震惊,连天岐都是一脸疑惑。 这种事还需要他们来看? 等一等,男女不定,这倒是和她看到的一个传说故事很相近。 天岐想说。 文客却不让说:“既然岐姑娘已知晓,那就劳岐姑娘费心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天岐盯着文客,看不懂他是真想知道男女,还是男女之外的情意。 文客任由她端详。 “你想知道,你的朋友对你有意还是无意?”天岐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文客伸出的手放下,无奈一笑。 刘轩云恍然大悟:“是鲛人。”随即佩服起来,“难怪有水声呢,你可真是厉害,连鲛人都养。” “错了。”文客打断道,“不是我养着鲛人,而是她要跟着我的。” “为何要跟着你啊!”刘轩云继续问。 文客转过头道:“或许,和你跟着岐姑娘的理由一样。” “那你可是肤浅了,我跟着天岐大人是有正事要做的,不仅仅是因为喜欢。”刘轩云把头一抬,眼睛不敢看天岐,但已经在试着说出他的心意了。 天岐只当他和平时一样,是在油嘴滑舌没有做过多反应。 文客来回看了眼,想着和岐姑娘谈过心,可还没和云公子好好谈一次心,看来,得找机会谈一下,说不定在这能促成第二对佳人。 自此,什么前尘往事,都不重要了。 “我可没说,鲛人跟着我只是因为迷恋上我的容貌。”文客自信道,“我是人,这一点就够特别的了,她离不开水,去不了很远的地方,是人把她带来这里的。” “你要开始讲故事了。”刘轩云搬好凳子坐下来。 文客没打算坐,他和鲛人的故事很简单。 他看到鲛人的那一刻,不由喊出了鲛人的名字。 “鲛人。” 她也喊出了他的名字。 “人。” 他笑了。 她没笑,看着他,问他:“你是来接我的?” 他回答:“对,我是来接你的人。” “这一次,我不想再颠沛流离了,你可以一直陪着我,保护我吗?” “我可以试试。” “你给我取一个名字,我要是喜欢,就跟你走。” “……冰灵,如何?” “……”她过了会问,“你叫什么?” “文客。” “文,是你的姓?” “现在是。” “那以前的呢?” “不方便说出来。” “你倒还算是实诚。” “我给她取了名字,她就愿意留在我这里了。”文客说得很简单。 刘轩云不信:“鲛人这么好骗吗?” “云公子,请注意你的措辞。”文客抬起眼睛,“我们是坦诚相待,相敬如宾,何来骗一说。” “好,是我错了。”刘轩云认错很快,可还是不明白鲛人为什么要跟着他,盯着看了会很快又想明白了,他有喜欢的人,他应该开心才对,这样,就不会和他抢天岐大人了。 不过,差点忘了还有三泉那个更棘手的家伙。 呵。 怎么样才能在天岐大人心里占多点位置,最好是把三泉挤到边边角角上去,挤出去是不用妄想了。 “东西也吃了,茶也喝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天岐开口不再打扰下去。 文客点头示意:“岐姑娘慢走。” 刘轩云跟着天岐离开,心思已经到了如何讨人欢心上。 “你的脚怎么样?”天岐问。 “脚,什么脚?”刘轩云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活动自如的脚,笑着说,“多谢天岐大人关心,现在已经好了。” “好得倒是快。”天岐随口夸了一句。 刘轩云胡思乱想起来,这话怎么听上去有些像是在骂他没心没肺啊。 本来都决定不多想了。 偏偏在这里遇上了前世情人,害他又不得不多想。 如果这就是天意,他就不拖下去了。 文客府外。 阿龙追着花落,老鼠追着阿龙,阿织顺着味寻着先走一步的白絮。 街上出现一个穿黑衣的人。 白絮下意识看过去,叹气想着,鸦岑怎么会跟出来,要是敢跟出来,她非要打回去不可。 出来了又后悔,她明明想多陪陪鸦岑的,可话到嘴边就变了味了。 我想陪你下棋,变成了,我要你陪我下棋。 关键是,鸦岑还一口答应了,这不是显得她很无理取闹吗? 她是有些大小姐脾气在身上的,这点她也承认,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干脆,私奔算了。 反正逃婚也都逃了,私奔算什么,不就是再多一个人的事。 以后啊,她就不当什么大除妖师家的二小姐,鸦岑也不用想着要保护这位二小姐,非要说保护,那也是保护她白絮,保护他喜欢的人。 “这位小姐,你好。”眼前传出一个有礼貌的招呼声音。 白絮抬头,看到是刚才的黑衣人站在了她的眼前,直觉告诉她,这人来者不善,她口气先不善起来:“你是谁?喊我做什么?” “是小姐你先看过来的,我以为是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呢?”黑衣男子还是很客气地说着。 白絮看他还是有礼貌,也不好继续说重话,就说:“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只是看你的身形很像我的一个熟人。” “熟人啊,是吗?”黑衣人的声音还是平稳有礼。 “白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阿织从远处跑来。 白絮回头去看。 黑衣人盯着白絮狠狠看了眼,望向远处打搅他的人,有些杂乱的头发,配上一条飘逸的裙子,这个人,有点好看,好想把她的衣服扒了穿到身上。 “你怎么找来了?”白絮的心中还是有些开心的。 阿织回道:“是刘大哥让我来的,他担心你。” 白絮不屑道:“你倒是不说假话,但他的意思肯定是让你偷偷跟着我,不是这样大摇大摆出来。” “是这个意思吗?”阿织回想着刘轩云刚刚和她说过的话。 “不过,也不重要了。”白絮拉上阿织就要离开,“你陪我一起逛逛,看上什么尽管和我说,我帮你付钱。” “真的吗?谢谢白姐姐。”阿织客气地笑了笑,路过黑衣男子旁边,好奇看了眼,看的是背面,这个人,也有两瓣屁股。 第五百五十九章 等待见面再次喝茶 黑衣男子望着她们离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天空中多了一只黑色羽毛的乌鸦,飞了一圈又飞走了。 除妖师家的二小姐啊! 人群中走出一个的男人,身形高大的他刚进城门就让人侧目。 钟冥四处张望,赶路之余不忘找地方坐下吃饭休息。 路边吃着馄饨,一顿吃了八大碗,碗叠起来,路过的人从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一道白色身影从旁穿过。 然后是一道黑色的。 最后是阿龙,追着花落和跑在前头去的老鼠,想提醒它们别这么明目张胆,不经意看到路边叠起来的几个碗,惊讶地张大嘴一边追一边喊:“慢点,这里有吃的。” 花落停下,鼠妖不敢一头撞上去,直接小腿一蹦,跳了起来。 阿龙看向前面的时候,只看到花落回头朝他这边走过来。 “老鼠呢?”阿龙满是疑惑地四处寻找。 鼠妖从花落的背上举起一只爪子,出声说:“在这。” 阿龙赶紧把这爪子往下按,抱起花落,找了个位子坐下。 钟冥看过去一眼,继续吃着,吃完继续赶路。 这座城,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文客家中。 天岐和刘轩云还在和文客闲聊着,文客要另外泡茶给他们。 刘轩云说:“不用这么麻烦了。” 文客道:“这次只是单喝茶,不配云公子你不爱吃的那些糕点。” 天岐看向刘轩云,点了一下头。 刘轩云也同意:“那就喝。” 文客让人取来了茶叶,换了套和先前一样的茶具过来,煮水冲泡滤走茶叶后,递给天岐和刘轩云。 天岐闻了闻,没有喝。 刘轩云直接喝了,张嘴说:“好难喝,我就不该信你。” 文客笑。 刘轩云看一旁的天岐没喝,只是把茶杯还给了文客,才明白,气道:“不能喝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若是早早告诉云公子你,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文客将他的茶杯也收回去,洗茶之后,该泡茶了。 刘轩云看他说完就不理会自己,还毫无歉意,转头就向天岐道:“他笑话我。” 天岐无奈地点了一下头:“以后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提醒你。” “嗯。”刘轩云朝着文客哼了声。 文客抬头看向天岐:“想不到天岐姑娘还懂这些,我原以为比起这些,天岐姑娘更在意精进自己的剑术。” 天岐没有否认:“只是皮毛,在除妖师内,只学到一些,不然,我也不会认不出这茶什么茶了。” 文客认同:“确实。” 刘轩云看不下去:“你真是一点也不知道谦虚。” 文客还是笑:“谦虚不是虚伪,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天岐姑娘,这世间茶有千万种,我也不过略通一二,但有一二,便有三四。” “你是怎么喜欢上泡茶的?”天岐问。 文客说:“无聊,总要找些事来做,不知你们进来时可有注意,那门前的石狮子,其中一个就是我雕刻的。” “难看的那一个。”刘轩云抓住机会就是一句嘲讽。 文客料到了:“比较之后才会得出这个答案,看来,云公子真的很喜欢比较,难怪如此乐观。” “什么意思?”刘轩云不解。 文客笑道:“我文客不说阅人无数,也算是见过不少人,我相信,云公子必定不会是垫底的那一个。” 刘轩云把头扭到一旁:“不想当垫底的那一个又招你惹你了?” 天岐听明白了:“何必比来比去。” 文客点头。 刘轩云也把头转过来:“没错,何必比来比去,比到最后,总会有一个垫底的,而谁,都不想当那一个垫底的。” “可只要不是垫底的,便好似有一种力量在支撑着自己,不管再苦再累,也都能活下去了。”文客一语道破那些寻常百姓的生活现状,“他们努力,似乎只是为了逃离垫底的命运。” “有些东西确实遥不可及,可仍有人在努力,为了那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一些事情。”天岐道。 文客再一次笑了:“拥有方向确实很重要,不过,有时候拥有了方向,依旧会迷失在漫无边际的海上。” “你派人去找鲛人的老乡了。”刘轩云猜道。 文客如实回答:“船只出海,能为我带来的东西,不止是鲛人的消息。” “如果船只没有消息了,你怎么办?”刘轩云问下去。 文客坚定道:“再派一艘船也不过是多花些钱财,可现在,我却在思考,如何能让出海的人顺利归来。” 他盯着天岐和刘轩云,又笑了。 天岐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文客没说下去,只是说:“只是暂时失联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也许只是送信的鸽子被人半路拦下了。” 刘轩云问起别的事来:“来的时候去了你的米铺,只看到一个伙计。” “想问原来的掌柜去哪了?算错钱,请他离开了。”文客直言不讳道。 刘轩云点头。 天岐也没有多言语。 文客赞赏:“以前,也有个除妖师来我这里,听我这么说后就开始骂我,好在被拉住了,不过,拉他的那个人也觉得我做得过分了,他说,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不会给。”刘轩云笃定道,“因为你是商人。” “是啊,我不过是重利而已,那个楚越可是除妖师,他应该是个正直的除妖师,不知道,有没有给那些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呢?岐姑娘。” “你真的想知道。”天岐要他把实情全部说出来。 文客没有打算说,只是说:“嗯,告诉我。” 天岐摇头,他不说,那她也不会多说。 “好,看来你们是朋友,你连除妖师的腰牌都可以随便丢下,他,恐怕是可以随便丢下除妖师身份的人。” “这一点,我也这么觉得。”天岐喝了一口茶。 刘轩云偷偷笑了,想着他看人的眼光可不差。 他可以开始喝文客泡的茶。 文客心满意足道:“我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 “什么意思?”天岐问。 “你们看,凡是寻常百姓要用的东西都是容易坏的。” “坏了才要买新的。”刘轩云觉得这是奸商想法。 文客认可:“至少买得起新的,像是大米,若是永远不会坏,那便可以大量囤积,直到海枯石烂,这些米到了商人手中,即便囤积了整间屋子,多到吃不完,依旧会涨成天价。” “大家都不买呢?”刘轩云问。 “不会坏,不买也不怕会坏,那就不需要担心会不会买的问题,因为最终,还是会买的。” “我可以自己种。”刘轩云觉得还是有破解之法。 文客轻笑:“到时候,恐怕,地也不是你的。” “你说这些是想说什么?”天岐眼里,文客和一般商人大有不同,但他却总是端着商人的架子。 “只是闲聊罢了,比起收藏粮食,我更喜欢收藏那些独一无二的宝贝,即便会有损坏,我也希望它们能永远流传下去。”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刘轩云想知道他能不能把另外一件事也说出花来,“那开赌场呢?就是为了赚钱。” 文客笑了:“自然,不过,人聚集在赌场,没有我,他们也会聚在别处,倒不如在我这里,我还能掌控,可我没有办法让他们不去赌场,即便有了张大宝这个先例在前,还是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要来赌场给我送钱,说起来,你们除妖不也是如此。” 天岐想到了一个办法,让妖也可以在人间生活。 刘轩云不认可道:“妖可不像这些人一样。” “人间就是他们的向往之地,我的话有不对吗?”文客看着刘轩云。 刘轩云张开嘴想辩驳,可身在此处却又是最好的证明。 “有机会,我也想去妖生活的地方看一看。”文客怅然道。 刘轩云不置可否:“人间走遍了。” “还没。”文客回道。 “那等把人间逛遍了再说。” “听云公子的。” 又闲聊些别的事情,天岐和刘轩云才等来吃饱喝足后回来的一人两宠。 阿龙抱着花落,老鼠坐在花落脖子上,相处愉快。 刘轩云惊讶:“这是谈妥了?”殿下要找花渐,想必会找消息最灵通的人帮忙,但再灵通,怎么能比得上这位自称是鼠妖大人的老鼠。 花落下意识点头,又摇头:“轩云,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刘轩云已经放心将照顾殿下的事情全权转交给阿龙,看向文客,“是他,要带我们见一个人,想问你们,去不去?” “见什么人?”阿龙问。 鼠妖开口:“鲛人,吱吱,我。”在众人的注视下还是给文客留了一个面子,“其实没见过,只是听说过。” 密室还有老鼠洞,那这密室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密室,他要是敢说见过密室里的鲛人,文客就敢弄死他。 文客摇头:“各位,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