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侯爷哥哥成了我的心头欢》 第1章 他错了吗 万乐十二年秋,燕京,宫城,永巷。 秋风横扫过境,狂妄肆虐的拍打着破败的西窗,狰狞的发出“呜呜”的吼叫。 秋阳从窗上破洞渗进,昏暗的屋子突然被微光眷顾,裹挟在空气里的浮尘躁动起来,在光影斑驳中跳跃旋转升降。 “温缈,鸩毒穿肠的滋味,如何啊?”有人负手立于西窗前,恰有一束光影影绰绰落在他唇畔,他唇角上扬,带着笑,却是极讽刺的弧度。 他嗓音凉薄尖细,仿佛淬了寒冰,伴随着泠泠秋意,闻之让人不禁从心底打了个寒颤。 他身后,被无尽黑暗笼罩其中的女子匍匐蜷缩在地,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鬓间沁出,枯瘦的小脸如同水洗过一般。 她用干瘦的只剩下骨头的小手紧紧捂着腹部,鸩毒发作起来,四肢百骸都泛着钻心入骨的疼痛。 她胸腔憋闷,快要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只纤长而又蕴着无数内力的手重重捏住了她的下颌,像是要生生捏碎她的颌骨似的。 见温缈迟迟不答话,他不耐烦的撩起袍裾半蹲下身子,他捏住女子尖瘦骨感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尽管他知道,这个女人早已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彻底瞎了! 下颌的痛感和腹部翻江倒海的抽搐交织在一起,女子面容疼到扭曲,她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可却疼的嘴都麻木,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耳边再次响起男人尖细且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因他而生,因他而死,温缈啊,一报还一报,兰因絮果说的可不就是你吗?” “一命还一命?呵!你这条贱命,便是再死上千次万次,也不及他的一次来的珍贵!” “毒妇,蠢到没边的毒妇!你这双眼睛早在十几年前就该瞎了,好心当做驴肝肺,一步步将他的真心齑成粉末,践踏在脚底!” “你不是爱摆你东宫太子妃,景贤皇后的架子吗?如今,怎么蔫的像条死狗一样匍匐在一个阉人的脚下?嗯?” “温缈,你可要好好尝尝十八层地狱苦寒和三十六道红莲业火炙烤,你个毒妇活该如此!!!” 他纤长的手指描摹着温缈面庞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什么玩物一般。 他的话寒冷如冰刃,一字一句敲击在温缈心头。 他? 他是谁? 猛地一下,男人手掌下移,紧紧禁锢住温缈脖颈,而后又狠狠的一把甩开,末了,似是嫌弃,从袖口里取出一方手帕,将碰过温缈的手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 被扔在地上,如同风雨残花一样的女子疼的在潮湿晦暗的地上打滚,眼泪顺着细长眼尾簌簌而落,疼的不能自抑,贝齿咬着泛白的唇,襦裙绣鞋上沾满厚重的灰尘,鬓发散乱,落魄不堪。 腹部越来越绞痛缩紧,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其中啃食吞噬,毒血开始从口中涌出,将唇齿染红,温缈手脚蜷在一起,却是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意识一点点的消散,恍惚迷离间,她在想,当年她亲手端上的那杯毒酒,那个少年喝下后,大概也是这般痛苦! 可惜,可惜再没机会和他说一句对不起了! 若有来世,她一定……一定要和他说一句对不起。 下一世,换他给她一杯毒酒! 下一世,让陆帷早早杀了温缈! 早死早超生,也好一了百了。 鲜血又要从嗓子眼涌出,温缈死死咬紧牙关,却还是无法阻止它喷涌而出,一时之间,胸腔嗓子里全是粘稠的血腥味,黑血落在地上,夹杂着经年的灰尘形成腐朽怪异的味道,让人闻之作呕。 她的眼睛是在几个月前彻底失明的,她也不知道刚才喝下的毒酒是谁送来的,只觉得那人说话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时,听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那人是谁了! 这一生终于要结束了吗? 她这荒谬糟糕的一生要结束了吗? 她这一无所有,一败涂地的一生早就应该结束了! 温缈意识完全消失之前,脑海中浮光掠影的闪过很多人的身影。 有她忠厚慈爱,一生尽职尽忠,最后却被世人唾弃的父亲、有她温润而泽,公子如玉,最后却落得个万箭穿心下场的兄长、还有…… 还有陆帷! 那个本该惊才绝艳一生,在天启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少年,那个被她亲手毁了的少年啊! 湛蓝的天空突兀的响起一声炸雷,屋内浮尘四起,温缈重重闭上了眼睛,捂着腹部的手也缓缓滑落,犹如断线的木偶,失去了一切活力和生机。 温缈死后,原先蔚蓝的天空转瞬就下起了磅礴大雨,细密的雨点打在赤金色琉璃屋脊上,薄雾轻拢,朱瓦红墙染上一层萧索。 雨丝落在铺满青石砖的数尺宫巷里,更显宫巷悠长,不见尽头。 秋雨亦落在一只皙白纤瘦,骨节分明的手上,冰冰凉凉的,在初秋的节气里带着彻人心骨脾肺的寒意。 万乐十二年的第一场秋雨,降在了温缈死的那一天,一场秋雨一场寒,长风席卷过境,笼罩在皇城上方的乌云如同一块遮羞布,想要掩盖其中的诡谲腌臜。 而透过乌云,倾泻而下的滂沱大雨又仿佛是要冲刷掉人世间的所有丑恶肮脏。 万物将将凋零的季节,那朵曾光芒万丈,盛开在皇朝最高处、受万民敬仰的娇花也悄无声息的在这黛瓦樊笼里湮灭了生命。 他亲手端来一杯毒酒,送那个他年少时曾爱慕过的女子上路! 他本该高兴的,那个女人分明就是一个不值得人同情的毒妇,她诛功臣、乱社稷、害他谢家满门,她早就该死,不是吗? 可为什么他心底最深处,像是被针扎过一般,密密麻麻的涌起酸涩疼痛。 看着满室狼藉,还有混合在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有一个声音自远古而来,在他耳边响起,仿佛在告诉他,他做错了! 错了吗? 这个女人劣迹斑斑,所做恶事更是罄竹难书,他才没有杀错人! 可眼角却悄然滑下一滴温热的泪,落在秀美嶙峋的锁骨上,他扬起精致的眉眼,抬手拭去面颊上的泪痕,再不肯回头看一眼。 第2章 她是食人骨髓心血的曼珠沙华 他不愿回头,也不敢再回头。 他怕这一回首,看见那具冰冷的尸体,他会撕毁自己所有凶狠的伪装,他会丢盔弃甲,万劫不复! 他承认,无论他伪装的有多么好,可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藏着他年少时对温缈浓浓的爱意。 可他爱的是风光恣意,打马燕京的温家三姑娘,不是艳冠天下,绝世无双的景贤皇后,更不是如今这个卑贱如泥的永巷婢女! 他曾无数次午夜梦回、魂牵梦萦的姑娘早就死了,死在了年少的霍乱里。 他独步走进如瀑雨幕中,白净的面上冷静自持,可细看,脚步却又是狼狈踉跄的,他不是在救赎自己,而是往残缺的灵魂上又加了一道可以令他坠入深渊的枷锁! 温缈啊,若当真是我错了,那就来世还你! 原先静立在门槛外的小太监见状慌忙撑起手中的油纸伞追了出去。 那小太监唤他——谢公公! 细碎的雨幕里迎面走来一个人,撑着纹梅花油纸伞,紫棠色兽纹锦官服的袍裾被脚下溅起的积水染湿,洇晕开更加秾艳的颜色。 骨节分明,细腻冷白的一只手攥着伞柄有些用力,泛起了青筋,他眸色晦暗,唇瓣嫣红,而另一只手戴着黑色的皮革手套,静静的垂在身侧。 他撑伞从雨幕中走出,周身透露着浓郁的戾气和腾腾的杀意。 与谢公公擦肩而过时,语气凉薄,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意和讥讽,“呵,谢督主真真是好本领呐,这才入了贵人的眼,就敢对本君的人动手了?嗯?墨狱,谢督主还想再进一趟吗?” 听到“墨狱”两个字,谢公公秾俊的眉眼有了丝松动,若隐若现藏着一丝愠怒。 但到底不是曾经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谢公公很快收拾好情绪,他不置可否的哂笑:“陛下的废后,永巷的贱奴,何时就成了你昭阳君的人?” “谢督主信不信,就算本君当着陛下的面睡了她,如今的陛下也不会阻拦半分!她温缈,从入永巷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本君的掌上玩物了!”昭阳君微微挑眉,唇线精致优雅,说出来的话暧昧横生,黑沉的眸满是阴鸷的盯着谢公公,“不屑”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本君的玩物,是生是死,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懂?”昭阳君唇瓣下压,一双鹰眼此刻正死死的凝视着谢公公,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手将他撕碎。 “昭阳君如今可是天启最炙手可热的权臣,陛下自然是舍得将温缈赐给昭阳君的!毕竟一个当初连碰都不愿碰的女人哪里比得上重权在握的昭阳君啊!只是——”谢公公话锋一转,他看出了昭阳君对他的不屑一顾,旋即抿了抿薄唇,也是毫不客气的冷嘲热讽,以牙还牙。 “可惜了,我们的废后守节,想为陛下做贞节烈女,誓死也不愿委身于昭阳君啊!”谢公公故意拖长了尾音,眼角眉梢都挂着讥讽的笑意,听的昭阳君面色微变。 谢公公的一番话,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想起了那个蜷缩在墙角,满身伤痕,衣不蔽体,活的没有一丝尊严的女子。 可即使是那样,她都不愿屈身自己,她都要守着她那可笑的贞洁。 谁又在乎她是不是处子之身? 谁又在乎她是守身如玉,还是红尘浪荡? 根本没有人会在乎的! “谢督主又怎知不是本君瞧不上她那下贱的样子,根本不愿碰她呢?她那样的女子,便是脱光了,自己送上门来,本君也不屑去要!”昭阳君冷然一笑,面上神鬼莫测,他收敛起渐行渐远的心神,嘴硬道。 “事实如何,昭阳君不妨扪心自问?”谢公公嗤笑着歪了歪头,笑中的讽刺不言而喻。 “何时你一个阉人也有资格评价本君的事了?这闺中情趣,男欢女爱,谢督主又怎能领会其中美妙?”昭阳君听着谢公公的明嘲暗讽,神色越发不善,说出的话也更加咄咄逼人。 他只一句话便戳中了谢公公的要害,毒舌且致命! 一时之间,两人眸中都闪过一抹杀意,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这两个人就会扭打在一起。 一直替谢公公撑伞的小太监被昭阳君阴恻恻的面容和凉薄不留情面到骨子里的语调吓到,握伞的手微微一颤,竹伞不受力偏了半分,俏皮的雨珠爬上了谢公公的右肩,瞬间右肩便被泠泠秋雨洇湿一大片。 昭阳君睨了一眼小太监,恰好与小太监向上偷瞟的眼光对上。 小太监见状,赶紧将头埋下去,可是他浑身都颤抖的厉害,那双锐利的鹰眼像利刃一样划在小太监心头,让他不得不油然而生一股惧意。 这个昭阳君素来手段残忍,同当年的锦衣侯陆帷一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天启权臣。 看出小太监脸上的惊悚与恐惧,谢公公轻蔑一笑,拿过小太监攥着的伞柄,与昭阳君擦肩而过,在朦胧的烟雨中渐行渐远。 小太监失去雨伞的庇护,深绿色的宫服瞬间湿透,他却顾不了许多,抬步想要追上谢公公,不料—— 一枚佛珠穿喉而过,小太监直愣愣的扑倒在雨水里,溅起了血红的水花,瞬间便没有了生息。 昭阳君面色如常,神色淡然的转了转手中已然少了一颗的檀木念珠,大踏步的走进了屋内,而身后也早就有人从暗处出来处理了小太监的尸体。 小太监残留下来的血迹,在大雨中迅速被冲淡,不远处的宫巷拐角,撑伞而立的谢公公,目睹了昭阳君的暴行,却只是淡淡说:“昭阳君、锦衣侯。少年成名、功盖九霄、盛世权臣,可哪又如何?最后不都栽在了温缈身上?斯人若彩虹,遇见方知有!可温缈分明是一朵食人骨髓心血的曼珠沙华啊!” 这路遥马急的匆匆岁月,她留在别人心上又何止好几年? 谢公公转身离去,在如珠玉倾泻的雨幕里,他的身影瘦削落寞,说不尽的孤单苍凉。 阉人! 真是可笑啊! 明明他曾经也是个在陌上谈笑风生的少年郎啊! 第3章 我们回家了…… 乌云蔽日,大雨倾盆,小屋里灰暗暗的,半开的菱花窗飘进细密雨丝,打湿了窗台红木,躺在地上的女子,白色襦裙沾着灰尘,破败的如同雨后的残花,从枝头坠落尘埃,再无法恢复往日的衿贵。 昭阳君看到温缈尸体时,冷若冰霜的脸终于有了丝松动,他撩起袍裾,半蹲下身子,轻柔的拨开温缈半遮住脸的碎发。 被湿漉漉碎发遮住的半边脸,狰狞扭曲,骇人如斯,那是被人用烛火蜡油生生烫出来的。 女子早已不如当年那般明艳光华,原先娇俏可人的脸此时是病态的苍白,形销骨立莫过如此,脸颊也是凹陷的厉害,哪有他记忆中那个温家三姑娘该有的模样。 嘴角蔓延着的黑色血迹,一点点的蜿蜒流向地面。 和着浓厚的灰尘,散发着腐朽糜烂的味道。 当年水灵白嫩的手,因长期在永巷做事,已经变得龟裂粗糙,生了厚厚一层茧子。 她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不肯露出一丝肌肤,昭阳君小心翼翼的卷起她带着脏污的袖角,却见整条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各种伤痕。 有鞭伤、有刀伤、有…… 这些都是 他亲手加在她身上的啊! 难怪她整日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她曾经也是极爱美的姑娘啊,这些疤痕,于她而言,是伤痛,更是一种侮辱! 她骨子里,终究还是带着将门嫡女的尊严和不可泯灭的矜贵风气。 看着那具连余温都已经散去的尸体,昭阳君语气虽依旧毒辣,但声音却透着几不可闻的颤瑟,他说:“温缈,本君给过你机会的。你既然不愿意做本君的女人,这样死了也好,这样谁都得不到你!温缈,你知道吗?你死了最好啊!” 昭阳君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重重推了推地上的温缈,他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她,他希望她如往日一般,即使被他鞭挞数次,即使如何命悬一线,也能顽强的站起身来,也能冲他挑眉道:“君上,解气了吗?是不是可以帮温家了?若是还没消气,您可以继续打!” 小姑娘总是这样,拖着血迹斑斑的身体,将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牛筋长鞭再次递到他手上。 或许,替温家翻案,是那时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撑了! “你起来啊,本君答应你,我答应你,替温家翻案!温缈,你睁眼啊!”昭阳君声音哽咽轻颤,他妄想小姑娘不过是假死骗他,只要她醒过来,什么要求他都答应! 可如今,再怎样折磨她,再怎样对她示好,她也是如一滩死水,再不能像林间清溪那样涌动。 温缈,是真的死了! 纠缠羁绊了这么多年,她终究还是扛不住了! 意识到这一点,昭阳君眼眶渐渐酸涩湿润,那一双最是倔强锋利的鹰眼,含着晶莹剔透的泪花,宛如开锋的利刃上挂着点点露珠。 昭阳君抬起温缈的手,在干枯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深情且虔诚,只是那些藏在骨子里,卑微到灵魂深处的温柔爱意,温缈却再也看不见了! 他是个矛盾的人,温缈活着的时候,他以折磨她为乐,可如今温缈死了,他的心也仿佛被人取出,扔进烈火里一样煎熬。 而这时,穿着墨羽军制服的右使匆匆走进,他浑身湿透,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 他抱拳拱手,声音急促,“君上,有人闯宫!” …… 云销雨霁,碧空如洗。 悠长的宫巷,横尸遍布,猩红刺眼的血水漫上甬道,那是政权更迭、改朝换代所要付出的代价。 整座宫城,寂寥无声。 城墙上站着一排排军容肃静、身披坚甲手持戈刃的兵士,他们无一不再望着他们的新皇。 甬道里缓步而行的青年,华服锦衣,汉白玉蟠龙纹发冠衬得他姿容绝美,艳骨天成,周身都散发着无可比拟的贵气和光华。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被玄黑色大氅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儿,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是在呵护一生最重要的至宝,他口中念念有词,极尽温柔深情,宛如最忠诚的信徒在颂念佛经梵文,“……我们回家了……” 他们的身后,巍峨宫城中最高大的建筑物燃起了熊熊烈火,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白日焰火,像是一次孤注一掷的绚烂烟花。 火光中是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如杜鹃啼血,如猿猴哀鸣,如姜女哭城,撕心裂肺,经久不绝。 既为新王朝的开始奏起了铮铮号角,也为旧王朝的没落做出了最后的挽歌! …… 秋风簌簌,一场秋雨过后,空气中都弥漫着泥土的味道。 城楼上的白衣郎君拿袖子掩住了口鼻,他不喜欢这种味道,甚至是厌恶,这种浊泥的味道他是不屑闻的,世家公子,举止言谈、穿着配饰皆是考究,又怎么能容下这种和身份不符的东西呢? “她死了!”一旁的青衣公子振了振双袖,眸色平静,看着已经走到甬道尽头的身影,喃喃自语。 他望了眼天,若有所思。 “她早该死了!九年前,她就应该死了!”白衣郎君看上去清华高节,人间富贵闲散客,高山仙士晶莹雪,但说出来的话却狠厉乖张至极。 “那封信,保的了她一时,却保不了她一世!”白衣郎君长发蹁跹,随着秋风在身后张狂飞舞,他肤色白皙,眉间坚毅,忆及往事时,紧锁的眉才舒缓开。 那个人,本该做个万古垂青的天下霸主的! 青衣公子轻轻展开一直悬在腰间的折扇,上面细笔墨染,勾勒着山川河流,透过这些墨色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张扬跋扈的少年郎! 纵马穿闹市,仍是出尘人! “亲手毁了自己的护身符,她落得今日下场也并不值得人同情!”青衣公子面上带着森寒的笑意,他看着巍峨的宫城,目光却始终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风盈满袖,猎猎作响。 两人沉默良久,还是青衣公子率先开口,“小郎君可知陛下如今的身体状况?” “风烛残年,羸羸病弱,怕是难捱过这个深冬了!”白衣郎君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病态孱弱的身影,眼眸中的恨意愈发明显。 他恨,若不是那个女人,他的国,他的家,何须一个如此病弱的帝王来撑着? “燕京的天变了,胤安的天又好到哪里去呢?”语气中是毋庸置疑的担忧,青衣公子苦笑了两声,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在燕京城里插诨打科的闲散人,如今,竟也忧国忧民起来了? “天下大同,海晏河清,四海升平,从来都是理想化的设定罢了,乱世也好,盛世也罢,都会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白衣郎君双手笼在袖中,看着巷道里的横尸,有感而发,他终究无法看着他的国出现这样的情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青衣公子轻吟出口,从前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如今切身处地的感受了,才明白这句话有多么的正确,也是多么的令人无奈。 见气氛实在有些压抑的难受,青衣公子转移了话题,“从前你我见面就掐,没想到现在反而也能这样平心静气的说话了。” 白衣郎君正了正腰间悬挂的玉佩,若有所思,面上也算浮起了一丝笑意,“年少时总爱较个高下,争个高低,觉得自己出身名门,生来便高人一等,又怎屑与你这样的乡野匹夫共事?” 青衣公子听及此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嗤笑,“我当时还看不起你呢,一个男子汉酱酱酿酿不像话,比女儿家过的还精致?” “你——”白衣郎君愤恨的摇了摇头,甩了甩牙白绣着缠枝花纹的宽袖,“名门世家出来的公子合该如此,你一介草民如何能懂?这么多年过去,上流贵族的风雅还是一点没学会,真是——竖子不足以谋!” 说完,那白衣郎君就摆着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步态高雅的下了城楼。 “我靠!季……”呼啸而过的风吹散了青衣公子的话,只见他也是疾步下楼,挽起两边的袖子,俨然是要干架的姿势。 “啪嗒”一声,有一星点雨落在二人方才落脚的地方,晕染开细密的水花,紧接着两滴、三滴…… 又开始落雨了…… 燕京之秋,愈来愈冷。 鸿雁南飞,鹧鸪低鸣。 …… 而此时,相隔千里的绮丽宫殿,凉风习习卷入,满室艳紫薄纱迎风飞舞,朦胧了人的视线,珠帘玉幕泠泠作响,九彩蟠龙戏凤烛台上,一根雕刻着古朴繁复花纹的姜杏色蜡烛悄然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美人靠榻上的男人,金冠衮服,腰佩绶带,脚踩皂靴,姿容绝美,好看的丹凤眼微微挑起,狭长的眼睫如蝶翼翩飞,却隐隐透着病态的孱弱。 他踱着极为虚弱的步伐,颇是踉跄的蹒跚至烛台跟前,望着上面跳跃的灼热火苗,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匕首,他爱惜的抚摸着匕首,仿佛是隔着山海在看远去的爱人。 可紧接着,他拔出匕首,眼也不眨的扎进了心口,而后又迅速拔出,将刀身上沾染着的心头血一点点滴进蜡烛里。 他甚至没有去想着处理心口上还喷涌着鲜血的伤口,他望着蜡烛,痴痴笑着。 更奇怪的是,被鲜血浇灌过的蜡烛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犹如饱腹过一般,愈燃愈旺,将整座宫殿都铺满了幽绿的光。 男人望着满室的光芒,从口出涌出一大口鲜血,他无力的跌倒在地,却没有挣扎起身的意思,他就势躺在了地上,抱着那把扎进心脏的匕首,病娇又温柔,他嘴角带血,却不似地狱而来的曼珠沙华,倒像是人世间最纯洁的那一捧冬日晶莹雪。 男人冷白病态的脸因嘴角鲜艳的红,更给人一种秾艳至极的美感,他望着生生不息燃烧着的蜡烛,含着笑意,闭上眼睛,温柔念着,“温缈……” …… 第4章 红颜枯骨,美名笑谈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天际边流云渐黯,庭院中尚有薄薄一层积雪,廊庑下垂着的大红纱灯在风中摇曳。 有一少女,窈窕瘦削,着单薄的素色襦裙,长发披散在身后,粉面含春,指如葱根,只是那本该潋滟着万千柔情的桃花眼,此时空洞呆滞。 望着雪景,温缈手轻轻抚上眼眶,细看可以发现她的手颤抖的厉害,眼角甚至不受控制的蓄满了泪花。 她还活着…… 她这样坏的人,竟然还能活着…… 醒来那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记忆宛如翻滚的浪花,从她脑海深处席卷而来—— 她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苏醒的,寝屋里熏着上品的二苏旧局,暖香扑鼻,仿佛能令枯木逢春,使人绝境逢生。 而周遭的家私桌椅皆是雅致中透着点点奢华,是富贵人家才会有的布置。 还不等温缈想明白自己是被谁人所救,眼睛又是被谁治好这些问题,就有人推开了槅扇。 进来的是个女子,穿着艾绿色襦裙,裙边绣着几只翩飞的蝴蝶,梳了个双丫髻,绑着大红发带,容貌清秀。 看见温缈的时候,神情中带着几分惊讶又带着几分欣喜,三步并作两步的扑到床边,直拉着温缈的手唤“姑娘”。 温缈一时愣住,她并不认识眼前女子,她却那样情真意切的喊她“姑娘”? 再低头看了看被女子紧紧攥着的手,温缈更是愕然,这双手皙白纤瘦,仿若无骨,而她的手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变得骨节肿大,满目疮痍。 心头涌上一阵寒意,直窜上脊梁骨到天灵盖,温缈挣开女子的手想下床去拿不远处妆台上的铜镜,却在脚刚挨地的那一刻,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她不知道这是睡了多久,竟然一挨地腿就发软。 眼看温缈要摔倒,女子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急急扶住温缈,“姑娘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婢子,您这昏了有半月,可别再有个什么好歹!” 温缈此刻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的,她轻轻推了推女子,指着妆台的方向,声音颤抖,“镜子,给我镜子,拿镜子过来呀!” 最后一句话,温缈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一切太诡异了,让她感到心慌意乱。 女子不明所以,可看见温缈神情如此恍惚慌乱,也是快步取了铜镜过来递给了温缈。 温缈接过铜镜,然不过片刻,镜子从手中脱落,落地后滚了几圈,停下来的时候横斜生出几道裂隙。 那不是她的脸,这具身子也不是她的! 她不是温缈了,她是谁? 女子被温缈奇怪的举动吓到,她正要出门喊大夫,温缈却回神过来,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得稳住眼前的局面,“站住!” 短短两个字,既有让人莫敢不从的威仪,又带着胆怯的小心翼翼。 总之女子停下了脚步,她看着温缈,险些要哭出来,“姑娘,你到底怎么了嘛?你别吓菡萏啊!” 温缈这才缓下了紧绷的脸色,“我饿了,你去拿些吃的来,好吗?”怕对方不去,温缈又软了些语气,“好菡萏,我真的就是饿傻了,你别叫大夫来,拿点吃的给我垫垫肚子就好!” 菡萏抹了抹眼角的泪珠,点头,“婢子这就去,姑娘就坐床上,千万别动!对了,还要把姑娘醒过来的事告诉老太爷和两位公子!” 老太爷? 两位公子? 温缈心中警铃大动,不能见他们,至少现在不能见,若是被发现她是个冒牌货,只怕——麻烦不浅! “哎,别,先别告诉他们,我如今这幅虚弱的样子,他们见了也是跟着着急,等我缓缓再亲自去见他们!” 菡萏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还是姑娘想的周到!那婢子这就去拿吃食,姑娘再等一等!” 菡萏快步掩门出去了。 温缈竖起耳朵来,听廊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她闭了闭眼,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又重新拿起被菡萏拾起放到小案上的铜镜。 铜镜四分五裂,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人影,并不真切。 镜中的少女,约摸豆蔻年华,青丝披散,鹅蛋小脸白皙光滑,透着稚嫩。 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茶色的瞳仁剔透明亮。 薄唇泛着粉白,如豆蔻枝头的花骨朵儿,令人期盼她含苞待放的那一刻。 她身量瘦小,宽大的羽丝寝衣穿在身上有些松垮,露出秀美的锁骨和白皙雪腻的脖颈。 温缈眯起眼来,这张脸,她好像有那么一些印象,可是偏偏就记不清在哪见过。 余光一转,小案上还对折着一份小报。 温缈放下铜镜,取过小报展开看了看。 她一目十行,看完后心中只觉骇然,上面那则抚远大将军勇克敌军,温家军连获三捷的消息发生在昭仁十七年,也就是温缈十四岁那年。 再看小报的刊行日期,是上个月发行的了。 所以,她回到了昭仁十七年,以另一个人的身份? 那这具身子真正的主人呢? 若是因她鸠占鹊巢而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可就真是业孽深重,佛也难渡了! 这个认知让温缈有一刹那的失神,记忆仿佛被光速拉回,前世种种如走马观灯般闪过,也是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这张脸的主人是谁了! 洛阳谢家六姑娘! 而她之所以认识这位谢六姑娘,还要缘于一场赏梅宴。 彼时温缈是抚远大将军嫡女,世勋温家的三姑娘,京中百花盛开,贵女无数,可唯她可称一句“国色牡丹,华彩难媲”。 而这位谢家姑娘在宴会上却是处境不妙,备受排挤。 她是第一次来燕京,据说是来接她那一大把年纪还被罢官了的祖父回洛阳的。 谢家以善商立足于世,这位谢老太爷却偏偏舍本逐末,反其道行之,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钻研为官之道。 好不容易凭着资历熬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上,还没坐热那个位置,就因为惹了朝中勋贵,被罢黜了官职。 这场京中世家小姐、名媛豪门争奇斗艳的宴会,也不知是哪家小姐邀了谢六姑娘来受气,推推搡搡间就将谢六姑娘推下了八角凉亭。 冬日的湖水,寒气凛冽,谢六姑娘不会凫水,当下便呛了好几口水,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却无人下去搭救。 此刻凉亭里的都是些娇贵的世家小姐,别说她们不会凫水,就算是有会的,此刻也是装作不会,谁会冒着贵体受恙的风险救一个给不了她们丁点好处的商户女? 而丫鬟侍卫之类的下人是没有资格进梅园凉亭里的,都在外侯着,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最后还是温缈纵身入水,将谢六姑娘给捞了起来,又快马疾驰于闹市,将她送回了谢家。 可惜那位谢六姑娘身体娇弱,这一番落水受惊,染了寒气,竟在落水后的半个月就香消玉殒了,离世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想当初温缈听到这个消息,还唏嘘了好长时间。 然而就是这位早逝的谢六姑娘,在离世的第二年反而受到了身前都不曾拥有的拥戴和美誉。 那时,也不知是谁传出了谢六姑娘的小像,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都在感慨红颜薄命。 甚至还有人将谢六姑娘与当时身为太子妃的温缈做比,也就有了这样一句浑话—— 南有温家女儿俏,北有谢家女儿娇。 可是,故事的最后,红颜变枯骨,美名成笑话! 温家女儿俏,余生尽辛酸。 谢家女儿娇,豆蔻埋黄土。 第5章 伯仁因我而死 走廊尽头,长风灌入,菡萏手里捧着一件乳白色桃花纹镶兔毛领的斗篷,急急想赶到自家姑娘身边。 却不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菡萏回头,看清来人,恭敬蹲身,“二公子。” 谢俞桦看了一眼不远处消瘦单薄的身影,接过菡萏手中的斗篷,轻声细语,“我送过去,你去忙!” 菡萏看着谢俞桦走近温缈,心里暗想,“二公子和姑娘真是感情深厚。哎,好羡慕啊,好想要个哥哥啊……” 温缈感到肩上突然沉甸甸的,才从思绪中回神过来,她略微转头,看见的是穿着深蓝色绣云纹直?的谢俞桦。 “天寒地冻的,你身子又弱,怎么不去屋里待着?”谢俞桦替温缈系好斗篷系带,又抚了抚兔毛领,将温缈整个人围的严严实实的。 温缈将原先在眼中闪烁的泪花憋了回去,看着谢俞桦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委屈的嗫嚅,“二哥哥,我时常在想,若是生病能换来更多的疼爱,其实我乐意多病几次的!” 可前世的她,无论生多少次病都留不住带兵出征的父兄,无论生多少病都留不住夜宿别处的顾匪石…… 到最后,她什么都没留住,什么都丢尽了…… “胡话,不生病哥哥也疼你!我们小六可是谢家的掌中娇,是所有人捧在手心上疼爱着长大的!”谢俞桦抚着温缈额前碎发,语气温柔,他的话一点点的填平了温缈空洞的心。 尽管温缈知道,那些话是说给谢容安听的! 可是,她还是自私的欺骗了自己,她骗自己,那些话就是说与她听的! 温缈脑海中又闪过一些前世的画面。 她其实,没有脸面对谢家众人的! 她前世可是害了谢家满门的罪魁祸首啊! 那时的谢家已经是天启首富了,本该家族昌盛、子嗣绵长,却因为她,沦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虽然明明知道,她自己不过也只是一只替罪羔羊罢了! 天启的万乐帝,她的夫君,早早就觊觎谢家的泼天富贵了。 恰逢那时她一杯毒酒赐死了锦衣侯陆帷,而谢家四郎与陆帷交好,竟不顾一切的闯进了她的宫殿,不仅将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更是险些拿周遭侍卫的佩剑刺伤了她。 而后她那假仁假义的夫君,将谢家以不敬皇后的罪名悉数入了墨狱。 终究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二哥哥,我心里好难受,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害了整个谢家,梦里……”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便难以关闭,温缈情不自禁的说出了那些话,她想替前世的自己说一声抱歉! 谢俞桦看着温缈突然低落下去的情绪,顿时急得手忙脚乱,他向来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是他也能感受到,六妹妹自从落水后醒来,就变得有些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 他无法想象那一场大梦到底对她造成了多大的阴影和伤害,以至于如今梦醒,都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小六,梦境岂能当真?二哥哥是个商人,不懂也不会什么大道理,但是小六你要记住,人是向前看的,不要被过往羁绊住脚步,更何况如今绊住你的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谢俞桦伸手将温缈揽入怀中,他小声的抚慰着温缈,动作轻柔和缓,生怕有丁点让温缈多想和不舒服。 少年胸膛宽广,周身盈着淡淡的梨花香,很安人心神,温缈伏在他怀中,听着他一声声安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在父兄怀中撒娇打滚的日子。 听了谢俞桦一番宽慰的话,温缈心情开朗了不少,她离开谢俞桦怀中,以谢容安的语气询问,“二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洛阳啊?我有些想祖母了!” 谢俞桦宠溺的敲了敲她额头,“再有个四五日就差不多了。”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什么东西递给温缈,“你说巧不巧,今日才有人送来了洛阳的书信,这封便是祖母单独写与你的,想来祖母也是念你念得紧。” 温缈自是喜滋滋的接过书信,看的出来,谢容安的确是谢家千宠万爱的娇丫头。 “幸亏你是醒过来了,否则二哥哥可真没法子和祖母交待,怕是到时连祖父都要受祖母不待见了!”谢俞桦想及此处,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眉眼间也愈是笑的爽朗洒脱。 温缈心想,可不是如此! 前世谢六姑娘早逝,她曾听居住在洛阳的外祖母和表哥谈论过此事后续。 谢家祖母偏疼这个小孙女,得知谢容安死讯,哭的是肝肠寸断,华发一夜间染满,更是因此怨憎上了谢老太爷,说若不是为了去接他,她那宝贝疙瘩、心肝儿又怎么会落水导致寒气入体,那样小小的年纪就去了。 而谢老太爷,心里更是抑郁自责,惶惶不可终日,也在几年后撒手人寰了。 或许,从谢容安去世那一刻起,谢家的运途就已经偏离了原先既定的轨道。 如今,她代替谢容安活了下来,只求能改变些什么! “二哥哥放心,我不会同祖母说起落水昏迷这件事的,这是我们几个的小秘密!”温缈笑容甜净,谢容安的声音本就是软糯糯的,如今听来更是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谢俞桦简直要溺死在妹妹的乖巧温柔里,他大掌揉了揉温缈的头,“我们小六真乖,等过年二哥哥给你包封大压岁钱!” 温缈鹅蛋小脸上笑意更胜了,“那就提前谢谢二哥哥了!” 这厢聊的正融洽,突然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咕~咕咕~咕咕咕~”声音愈来愈高亢持久。 温缈红了个脸,她用手捂住敲锣打鼓的肚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自打醒来就因为忧思过多而导致食欲不振,晚膳更是草草了事,如今饿了倒也正常,可是在二哥哥面前叫的那么洪亮,简直太掉面儿了。 “饿了?”谢俞桦以手抵唇,笑的隐晦且和蔼,“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些庆宝斋的鱼茸花糕,去垫垫肚子?” 温缈桃花眼在朦胧光影中闪烁着细碎微光,宛如掬了一捧星辰在其中。 她拉过谢俞桦的手臂,“二哥哥,你简直是救我肚子的及时雨啊!” 谢俞桦笑的憨憨的,刮了刮温缈挺翘的鼻梁,“去吃,只一点,不可吃太多,晚上容易积食!” “好勒!”温缈实在是饿的厉害了,应了一声后,她提着裙裾,小跑着远去,在廊庑尽头,她停住了脚步,对着谢俞桦挥了挥手。 “二哥哥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哦!” 灯光明灭,少女裙裾被风扬起,眉眼澈亮,兔毛领围住她小脸,像个乖巧的小兔子。 谢俞桦摇头轻笑,摆了摆手,示意温缈快回去。 那是他最小的妹妹,是他很想保护的人! 往后只求岁月静好,有良人护她现世安稳! 第6章 那个少年被她害的跌落尘埃 吃了几块鱼茸花糕,温缈只觉得原先空荡荡的腹里充实许多,她漱完口便心满意足的躺上了床。 然而温缈并没有睡着,她两只手交叠枕在脑后,平躺在床上,床角悬挂的香囊在月夜里盈出浅浅余香。 是牡丹花香! 也是了,谢容安自小在洛阳长大,而洛阳盛开牡丹,想来谢容安也是偏爱牡丹一些的。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温缈做皇后的那段时间,也是很喜欢牡丹的,这一点倒是与谢容安不谋而合了! 再有个四五日就要离开燕京了,该怎么让今世的温缈相信自己的话,不嫁给顾匪石呢? 温缈犯了难,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了,死心眼,倔脾气,认定一个人除非死,否则绝不会松手的。 而这个时候的温缈早已对顾匪石情根深种,她怎么可能轻易松手,又怎么甘心松手呢?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前世到大错已铸成她才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 不知今世早些教会温缈这八个字,能不能挽救些什么。 温缈思绪又想起了这两日和谢家人的相处,或许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家也可以是这样温馨的! 至少从前的温缈未曾有过这样温馨的时候,父亲和哥哥是武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边关戍守,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可是每次都是匆匆回来,匆匆离去。 记得有一年她生辰,父亲和哥哥答应的好好的,说晚上会回来陪她用晚膳,会陪她放烟花,会陪她过一个完完整整的生辰。 她等啊等,那样一个小粉团子,屋外还下着满天的细雪,她就捧着汤婆子,守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等到金乌西沉,等到宫灯烛火燃起,等到月上柳梢头,却只等来边境有乱,父亲和哥哥需得即刻启程平乱的消息。 那一刻,她伤心到哭不出来,又或许是早已泪尽,她呆呆望着月亮,倚着门槛枯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醒来时躺在床上,她看到了桌上摆放的烟花,她以为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可是当她细细一问,得到的结果还是父亲和哥哥为了天启,为了国家,为了信仰,再一次抛下了她! 一次次的失望反复叠加成了绝望! 那次以后,她对父亲和哥哥便再不如以前热络了,性子也越发骄矜冷淡起来。 她缺爱、没有安全感、容易患得患失,而顾匪石抓住了这一点,他带着阴谋算计、满腹城府一步步靠近她,而她却甘之如饴,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前尘往事,一如旧梦。 如今,大梦复醒,她不再是温缈,她是谢容安! 她可以重新开始,可以有和前世不一样的命运,她可以…… 翌日。 一夜无梦,温缈也起的很早。 用浸了玫瑰花瓣的香巾敷了敷脸,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舒适。 “姑娘今天想梳个什么发髻?垂挂髻?朝云近香髻?还是高髻?”身后的菡萏轻轻打理着温缈乌黑秀丽的长发,若有所思的开了口。 温缈手里转着描眉的黛笔,愣怔了片刻道:“高髻!” 前世她惯梳垂挂髻,倒不是因为那发髻有多好看,而是贴身伺候她的阿满从小与她一起野惯了,只会这一种发髻。 她虽爱美,但却对妆造方面不大上心,更多的是乐意去呵护肌肤长发。 主仆俩对妆容打扮、俗礼陈规方面将就着过了多年。 直到温缈成了顾匪石的妻子,皇家的儿媳,才开始做出改变。 温缈将自己放进太子妃的框架中,变得步步谨小慎微,开始日夜琢磨那些规矩礼仪。 顾匪石喜甜食,她便随着顾匪石的性子,每一次他来的时候,都会摆上甜品小吃。以至于东宫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妃喜吃甜食,却不知她其实嗜辣。 顾匪石嫌她字写的粗犷,她便为他放下自己得意的骑射弓箭和飞白体,拿起了狼毫笔,一遍遍在夜深人静时临摹那些她看不惯的簪花小楷。 顾匪石嫌她走路狂野,她便请了最严厉的教习嬷嬷来,一次次学着京中贵女扭扭捏捏的走路,走到脚底磨出了水泡,她却仍不肯放弃! 可是到了最后,温缈才明白,顾匪石从未对她有过一丝绮念爱意,先前对她种种好,也不过是想要骗她嫁给他,好掌握住温家,掌握住父亲,掌握住温家军! 前世的温缈明白的太晚,以至于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今生,她不会再傻了,她要让顾匪石付出代价,得到应有的报应! 至少……他不会再事事如意! 温缈是在一座红漆八角凉亭里看见谢俞棋的。 她其实不大乐意见谢俞棋的,既觉得愧疚又感到瘆得慌。 那日她刚醒过来,晚上便同谢老太爷和谢家二郎、四郎一起用了晚膳。 谢家旁人她不识得,谢俞棋她却是忘不掉的。 勇闯后殿,剑指中宫,世上又有几人能有这般胆识和魄力? 然而他开口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让温缈彻底石化当场—— 少年穿苏绣卷云纹锦衫,稚气文弱,一派斯文,看见她来,笑着开口,“六妹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怕温缈感受不到他的热情关怀,眉眼弯弯的上前一步,手搭在温缈肩上,浑身上下都是蓬勃的少年气。 然而温缈听见他说话,心却好似停止了跳动一般,她没有想到,前世最后给她灌下鸩酒,送她上路的人竟然是谢俞棋! 她当时眼睛瞎了,又因多年没有听到谢俞棋的声音,竟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如今蓦的再听见这声音,同她死前听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竟然让她从心底生出层层寒意。 ——因他而生,因他而死,温缈啊,一报还一报,兰因絮果,说的不就是你吗? ——一命还一命?呵!你这条贱命,便是再死上千次万次,也不及他的一次来的珍贵! ——毒妇,蠢到没边的毒妇!你这双眼早在十几年前就该瞎了,好心当做驴肝肺,一步步将他的真心齑成粉末,践踏在脚底! ——你不是爱摆你东宫太子妃,景贤皇后的架子吗?如今,怎么蔫的像条死狗一样匍匐在一个阉人的脚下?嗯? ——温缈,你可要好好尝尝十八层地狱苦寒和三十六道红莲业火炙烤,你个毒妇活该如此!!! 一刹那间,喝下鸩酒时的绞痛感再次爬上心头,温缈不敌惧意,脚步虚晃,竟跌坐在了身后的圈椅上,眼神中透着虚弱和无力。 还有对死亡的恐惧! 谢俞棋为了找机会杀她,为了报仇,竟然净身做了内侍! 那个当初与陆帷并肩而立,光华万丈的少年竟然被她害的跌入尘埃! 第7章 温家姑娘,死了? 记忆回笼,温缈闭了闭眼,她想绕开谢俞棋,毕竟和前世杀死自己的人待在一起,她心里不仅膈应,还很慌! 不过碍着如今谢容安的身份,温缈还是走进了凉亭,冬日难得出了暖阳,积雪一点点消融,偶有几捧雪从园林常青树的枝头坠落,簌簌而响。 温缈对趴在石雕圆桌上无精打采的谢俞棋福了福身:“四哥哥今日怎么没去书院啊?” 眼下快到年关,正是课业紧张的时候,而谢俞棋就读的鸿文馆又是燕京最以严苛闻名的书院,他怎么敢无端旷课? 说起鸿文馆,温缈却有一种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情愫,在那里,她与谢俞棋其实也曾同窗过半载。 不过这些都是前世之事了,如今再忆起倒显得她矫情了。 谢俞棋听见温缈声音,抬起原先埋着的头,却见白净儒秀的脸上映着两行清浅的泪痕,像是哭过,温缈见了不免讶异。 这谢俞棋怎么和她印象中的谢俞棋不一样啊! 温缈印象中的谢俞棋刚正不阿、敢于直言不讳、为兄弟两肋插刀,绝不是眼前小哭包一样的少年郎。 “原是要去的,只是路过酒肆时听见一桩新闻,便没了读书的兴致,遣人向先生告了假回来了!” 见温缈来了,谢俞棋赶紧用袖子擦掉了面颊上的眼泪,试图在妹妹面前挽救一下形象。 殊不知在温缈心中,谢俞棋的形象早就一落千丈,摔的连渣都找不到了。 “新闻?什么新闻竟让四哥哥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落,连学也顾不得上了?”温缈坐在了谢俞棋对面,伸手递了帕子过去。 温缈这话一出口,站在她身后的菡萏忍不住噗嗤一笑,臊的谢俞棋白皙的脸涨成猪肝色。 “咳咳!”温缈掩面低咳了两声,示意菡萏给谢俞棋留点面子,这丫头实诚,笑的未免过于猖狂了些! “今早出门,便听见酒肆里有人在高声议论着什么,凑近听仔细了——”谢俞棋又是一脸哀戚,“他们却是在说我喜欢的姑娘去世了,她就在今日出殡,我却连送她最后一程的勇气都没有!” 少年郎语意真切,不似玩笑,长长的羽睫上挂着将将要垂落的泪珠,蝶翅般的睫毛一颤,泪珠滑落,滴在温缈给谢俞棋的帕子上,晕开花瓣样的泪痕。 而温缈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前世可从未听说过谢俞棋有什么喜欢的人啊! 倒是因为他与陆帷走得颇近,常被人们揣测他们二人是不是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不过这也不怪人们瞎想,他们二人当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从不近女色,两个大男人还总是凑在一起,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记得当时她春闺寂寥,还曾写过他们两个人的话本子,可无奈未等她写完,陆帷就被她一杯毒酒赐死了! 想到这些,温缈心中是无限感怀,本以为陆帷和谢俞棋是两情相悦,如今看来倒是陆帷一人痴心错付了! 那样一个风姿昳丽,绝代光华的少年郎却要忍受着求不得,爱而不能的苦,想想都替他难过。 “喜欢的姑娘?怎么从未听四哥哥说起过?”本来是不想往谢俞棋心口扎刀子的,可温缈实在是好奇的紧,究竟是谁家的姑娘竟将风神俊茂的锦衣侯陆帷给比了下去! 谢俞棋眸子暗沉下来,仿佛清澈的碧池被墨水染黑,他哽咽中又带有些许少年人的羞涩,“就,就是前些日子你参加宴会,不小心掉进浮月湖,那位将你捞上来的红衣姑娘啊!那日,她一袭红衣猎猎,将落水的你抱回了家,愚兄只惊鸿一瞥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情难自已——” 其实,或许他沦陷的要更早,月夜竹影清风下,他就已经失了三魂六魄…… 谢俞棋的话温缈并没有听完整,她觉得自己脑子嗡嗡作响,心跳动的更是剧烈。 她竟然就是横在陆帷和谢俞棋之间的那个女子? 难怪陆帷要送美人皮灯那种血刺呼啦的东西来吓唬她! 谢俞棋竟然喜欢她? 那他前世杀死自己,究竟是为了谢家,还是因为爱而不得,亦或是为了给陆帷报仇? 不对! 重点是这一世的温缈死了! 怎么会? “四哥哥是说,你喜欢的是温缈,而她,死了?”红衣姑娘,救下了落水的谢容安,这说的不就是温缈嘛! 可是她怎么会死呢? 前世的温缈这个时候明明活的好好的,再有半年,就是她和顾匪石定亲的时候了! “正是温三姑娘,她那样神仙般惊艳的人物,怎么就——” 谢俞棋又兀自伤心了一阵儿,才发觉出温缈的不对劲来,他推了推温缈放在石桌上的手臂。 “六妹,六妹妹,你怎么了?怎么瞧着比我还难过啊!” 菡萏听着也是微微垂下头去看温缈,却见温缈神情恍惚,面色苍白的连脂粉都遮不住了,贝齿半咬着下唇,似是在极力压抑情绪。 待回神过来,见谢俞棋和菡萏都格外担心的看着她,温缈心中一酸,强压下心头上涌的悲痛。 “我没事,只是听六哥哥说起温三姑娘红颜早逝,心中惋惜罢了!”温缈粉嫩的下唇染上一圈牙印,垂下的眼睫在娇嫩的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这一幕看的谢俞棋心头一颤,都忘了继续擦拭眼角的泪了,六妹妹如今虽年幼,可已经隐隐可以看出日后不可辜负的美貌了! 方才六妹妹垂眸哀伤的样子,倒更像是风雨过后俏立枝头的娇花,惹人怜惜! 这样娇娇弱弱的六妹妹,日后不知便宜了谁家混小子? “谁说不是呢,前些日子才救了姑娘一命的好人,如今怎的说没就没了!”菡萏也是红了眼,她是见过那位温三姑娘的,那是一个明媚到不可方物的女子。 盛若牡丹,娇如芙蓉,艳丽的好像九天骄阳! 温缈压抑住自己忍不住想要颤抖的手,她继续宽慰着谢俞棋,“四哥哥也不要太过伤心,纵使温小姐不在了,日后还会有其他小姐可为哥哥所眷恋的!” 谢俞棋自嘲的笑了笑,摇头落寞沉声低语,“可人这一生又能有几次怦然心动呢?我不知日后如何,也不管日后如何,我只知今时今日,温缈是我唯一恋慕的女子,是能令我心生情欲、辗转反侧的女子!” 这样赤诚且坦荡的告白,温缈已经很多年不曾听人说过了,她注视着谢俞棋,想起前世自己无根的罪孽和恶行,小声在旁嘀咕,“可她不值得啊……” 如此细微如蚊蝇的声音,却还是被谢俞棋捕捉到,“六妹妹说什么?” “没什么。容安就不打扰四哥哥黯然为情伤了,只是别让祖父看见,徒惹他老人家担忧!” 温缈似逃似躲,背影略有些失落和踉跄,谢俞棋怔怔望着,耳畔有风声入耳,浅吟低唱,“错了吗?” 第8章 再没人如她那般深爱他 东宫,晚石亭。 骤然风起,平静的湖面上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千顷碧波翻涌,这座建在湖心中央的小亭仿佛与世隔绝般矗立着。 八角凉亭周围垂落着细密精致的水晶珠帘,习习凉风拂过,宛若佩玉鸣环。 此时亭中隐隐可见两个人影。 坐在白玉石墩上的是位中年男子,高高大大,剑眉星目,炯炯有神的一双眼正盯着半倚在亭柱旁的少年郎。 少年郎面色冷淡,一双凤眼迎着日头半眯,头轻轻靠在身后亭柱上,弧度精致的薄唇紧紧抿着,雪白的苏绣锦衣下摆处绣着繁复精致的金丝牡丹,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通身上下洋溢着贵气。 纤长玉白的素指攥着把鱼食,慵懒的拨弄进湖中,湖里豢养的各色锦鲤,纷纷涌来进食,一时之间,宛若碧玉般清澈的湖面仿佛被人抛下了一匹五彩锦缎。 “殿下,虽说温三姑娘死了,但温家还有其他姑娘呢!再不济也不是非他温家姑娘不可,燕京的世家勋贵比比皆是,愿意与殿下结亲的更是不在少数。”中年男子话是这样说,但心中也是气闷,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连声招呼都不打,连个预兆都没有,真叫人措手不及! 原先都安排的好好的了,娶了温缈,就是拿住了抚远大将军的命脉,也相当于拥有了天启最精悍的温家军。 可现在,温缈这一死,先前布好的棋局彻底被推翻,便是殿下这些年虚与委蛇的感情也是白白浪费了。 顾匪石也不言语,将手中的鱼食全撒进了湖里,鱼食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最后星星点点的全落进了湖里。 “是呀,天底下家族势力强盛的女子多的是,又不是非她温缈不可!那样的野丫头若真嫁进了东宫,只怕会缠着本宫日夜难安,死了也好,死了谁都不惦记!”顾匪石望着吃饱喝足,一哄而散的锦鲤,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一闪而过的,如同昙花一现的苦笑。 “殿下能看清局势最好不过了,看殿下之前对温三姑娘那样上心,微臣险些以为殿下是真的喜欢上温三姑娘了呢!”魏延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太上忘情,身为帝王,身为储君,最忌讳“深情”二字,更何况殿下如今的太子位还是群狼环伺,岌岌可危呢! 若是真喜欢上哪个姑娘,给人拿住了软肋,岂不是自毁江山? 太子娶太子妃,从来不是为了爱,而是图一个合适! 从前温缈合适,如今温缈死了,会有下一个女子合适这个位子! “怎么可能,本宫怎么可能喜欢上那种蛮横骄矜的女子!”顾匪石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舍。 可是,脑海中却闪现着那个冬夜红梅树下,抱着一束鲜艳红梅扑进他怀中的娇俏身影。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哪一个女子如她那般深爱着他了! 罢了,如今人都死了,他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顾匪石扶住亭中红漆木围栏,看着蔚蓝天空的眼神悠远绵长,似是在凝望什么人一样! 在他低下头的那一刹那,湖中水面漾起一点涟漪,缓缓晕开如年轮一般。 青虹街上,呜呜咽咽的唢呐声响彻整个街道,漫天飞扬的冥纸,随风招展的灵幡,宽大的棺椁伴着一群穿着白衣的人浩浩荡荡,出殡的队伍占了半条街道。 街道两旁挤满了人群,叽叽喳喳议论着。 “这谁家出灵啊?阵仗这么大?” “你还不知道?” “俺哪个晓得啊,快跟俺说道说道。” “这是抚远大将军嫡女,温家那位三姑娘出灵呢,你看你,孤陋寡闻了不是?” “温三姑娘?那怎么不见大将军和小将军的身影?” “你个憨货,大将军和小将军驻守边关,这不才又打了胜仗,正是善后的时候,哪脱得开身?你个瓜脑子!” “这事我清楚,陛下就是因此追封了温姑娘为康安郡主的呢!” “难怪一个姑娘家出灵这么大排场,你瞧瞧那棺椁,可是上好的木头,又大又宽敞,要是躺进去——呸呸,净说浑话!” “人都没了,还要这荣光做什么?”小小的奶音在一群大人的嘈杂声中异常突兀。 “皮蛋,你个瓜娃子又知道了,毛都没长齐呢,还不回家吃奶去!” 众人哄哄笑笑将一个半大的孩子推搡了出来。 皮蛋踉踉跄跄被推出来,正好撞上一个人,他跌坐在地上,抬头看时,恰逢此时有风拂过,幂篱被长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绝美的脸颊,皮蛋愣住,他迷离恍惚的低语,“神、神仙姐姐?” 街道两旁站满了人,且目光大多放在出殡队伍上,自然鲜少有人注意到街边大树下站着的少女。 少女纤细白嫩的小手垂在身侧,紧紧握起拳头,黑纱幂篱及腰,让人看不到少女藏在幂篱后的脸是何神色! 再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出殡更诡异了! 温缈掀起浓密细长的眼睫,微不可闻的短吁了一口气。 温家人呐,连她的葬礼都不肯给的风光些! 也不知是他们抠搜呢?还是存心打击报复! 这唢呐吹的也太难听了,哭丧呢? 不对,这确实是在哭丧! 冥钱的纸质太差、灵幡的布料也是粗糙劣质的玩意儿,还有,这什么破棺材啊! 这棺材埋在地下,蚂蚁啃啃就没有了!哎,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正在温缈感怀的时候,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撞在了她身上,谢家姑娘这具身体弱似蒲柳,娇如芦苇,险些被撞翻。 温缈在菡萏的搀扶下堪堪稳住脚步,她还没看清谁撞的她,就听脚边有个奶奶的声音响起,“神、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 温缈想起了那个呆讷的少年。 “你没事?”温缈弯腰扶起小孩子,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摔疼了没?” 小孩子刚想说话,就听见不远处有妇人嚷道:“皮蛋,你搁哪浪去了?还不回来?” 皮蛋吓的惊魂失措,拔腿就跑,跑了两步他停下来,对温缈招手,“神仙姐姐,我不疼!神仙姐姐,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 温缈抿嘴,唇角却没有笑意。 出殡队伍已经到了街尽头,猝不及防的热泪滚下,望着走远的棺椁,藏在幂篱下的眼睛虽挂着泪,却异常目光尖锐。 “死了也好,倒省的我费尽心机去开解自己了;死了好,死了就不会再被顾匪石利用了;死了好,一条命换温家满门康健,换那个锦衣少年张狂依旧,再划算不过了……” 温缈转身,没有分毫眷恋,与出殡队伍背道而驰,与今世的温缈越走越远,温缈死在了昭仁十七年,活下来的是谢容安…… 第9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清平乐中梨园唱腔,咿咿呀呀,婉转绵长。 清平乐外唢呐声声,呜呜啦啦,哀而不绝。 楼上牖窗半开,悄然钻进的风将掩在阴影处少年的一头墨发吹的翩然而起,也牵起殷红的袍裾四处翻飞。 柳西洲端坐在一旁,一只手懒洋洋的撑着下颚,望着在窗前站了许久的少年,踟蹰的开了口:“你有机会救她的,可你放弃了,后悔吗?” “这一世,不曾!”少年清冷凌冽的声音传来,犹如芙蓉泣露般悦耳,只是又因腔调太过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柳西洲打量着少年,忽而泫然一笑。 站在绮窗边的少年,姿态皎然,骨貌淑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衿贵,掩在光影中的脸,金相玉质,雕骨刻髓,轮廓美而不妖,一双丹凤眼狭长有神,添上几分冷峻漂亮。 冷白细腻的的皮肤吹弹可破,比寻常女儿家还要娇艳昳丽,一身殷红绣卷草纹锦袍,搭配上领口和袖口用金线暗绣的云龙纹,只让人觉得贵气凌然,华彩天成。 乌黑的墨发被嵌宝紫金冠牢牢束住,眉目隽朗,神色透着不可言说的冷峻,确是个骨相皮囊皆为上品的少年。 艳骨英姿,昳丽无双。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果然是你能说出的话,我原以为温三姑娘对你而言是特别的,如今看来——”柳西洲捧起茶盏,小口啜饮,饮罢讥笑道:“也不过如此!” 他以为陆帷真的找到了那个他愿意倾尽一生去捧在手心的姑娘,可,到底还是他低估了陆帷的无情! 窗边少年不为所动,半晌才开口,“今晚找几个人带着库房里的紫水晶棺椁和素纱金蝉衣随我去趟阊山!” “阊山?”柳西洲乍一听有些不明所以,而后陡然醒悟。 温三姑娘尚未出阁,按照风俗是不能葬进祖坟的,因此便在阊山上寻了个风水宝地下葬。 “温三姑娘今日刚下的葬,你夜里就要去挖人家坟,你也太——”柳西洲话还未说完整,便被一道冰冷阴寒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后半句话硬生生吞回了肚里。 “咦,什么?那紫水晶棺椁和素纱金蝉衣可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就等着百年后保尸身不毁呢!你怎么全拿走了,好歹,好歹留一件嘛!”柳西洲后知后觉的抓住了重点,这厮竟然打起了他棺材本的主意,真是气煞人也。 “小姑娘爱美,容貌自不可受损丝毫,哪怕是鬼,我的小姑娘也要做最美的鬼!”少年语调平常,只是平白让人觉得多了一股缱绻柔情。 “那我也爱美啊,陆哥哥也疼疼我呗!”柳西洲嘟囔着小嘴,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你现在又用不到这些,日后慢慢再搜罗便是了。还是说,你觉得它们已经可以有用武之地了?”少年目送出殡队消失在长街尽头,阖上了半掩的窗。 而面对少年赤裸裸的威胁,柳西洲盯着那道红色身影,咬着后槽牙喊道:“陆帷,你好狠的心啊!你个陆扒皮!” 是夜,星河漫漫,月浅星朗。 躺在架子床上的少女,新月眉紧紧蹙成倒八,光洁的前额沁出层层薄汗,躺在荠麦香草枕上的头来回摆动,似是魇着了,睡得极不安稳。 “呼呼,呼呼,呼……”温缈从睡梦中惊醒,她大口喘着粗气,一只手无力的搭上额头,却染上大片汗渍。 “姑娘,怎么了?可是魇着了?”睡在外间小榻上的菡萏也被温缈惊醒了,她迅速起身,点亮了一盏青铜雁鱼灯。 走到温缈身边,就势坐在床沿上,轻柔的用丝帕替温缈擦拭额头鬓间冒出的冷汗。 温缈喘息了良久才平静下来,她抬起一双虚弱的眸子,看着菡萏,脑海中却闪现出方才梦中的场景。 梦里,她看见了阿满,鲜血淋漓,向她求救的阿满。 “姑娘?”见温缈微微愣怔,菡萏又轻轻唤了一声儿。 “没事儿,做了个噩梦而已!”温缈摇了摇头,眉眼间的忧愁却始终无法散去。 “婢子就说姑娘今日不要去看那温姑娘出灵嘛!你看,这晚上就做噩梦了不是。姑娘向来胆小的!”菡萏以为温缈是被白日里的事给吓到了,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话。 温缈顿时哭笑不能,这谢容安的小丫鬟倒是个话密的,不像她的阿满,闷得要死。 阿满不爱笑,但只要是温缈想做的事,阿满都会默默跟在她身后,陪着她。 她闯下的祸,阿满也总会抢着一力承担下! 阿满总是说:“小姐是高门贵女,是要做太子妃,要母仪天下的人。阿满不会给任何人诟病小姐的机会。阿满要做小姐的影子,替小姐承担所有不好的东西!” 这就是她的阿满! 那样好的阿满! 可是她的阿满却永远的留在了北雍,她死的那样屈辱,而她却连为她收尸的能力都没有! 那时,她被送去北雍做质子,身边的仆从侍婢都作鸟兽散,只有阿满,数年如一日的对她忠心耿耿,陪她越岭翻山、千里奔赴的来到了北雍。 初到北雍的第一年,温缈被一位醉酒的北雍世家公子纠缠上,她呼喊求救,嚷着自己是“天启皇后”,可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他们任由甚至帮助那个禽兽将她拖进了一个黑漆的屋子里。 那个屋子里,那个禽兽不顾她的挣扎撕咬,将她扑倒在地,滚烫的大掌在她腰间游离,而她双手被他缚住紧紧压在地上,很快,衣衫凌乱破碎,男人望着横陈的玉体,愈加兽性大发,淫秽的笑声在温缈耳边回响激荡,比午夜恶鬼更让她绝望! 而紧接着不是男人更进一步的动作,而是他戚嚎的惨叫。 温缈泪眼婆娑,不断上涌的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见了阿满,她的阿满持着一把长剑立在月光下,而那个禽兽捂着血流不止的下身嚎啕大哭。 阿满解下自己的衣衫覆在温缈身上,她捧着温缈的脸,颤微的手撷去温缈眼角的泪,她伏在温缈耳边,语气柔和又决绝,“小姐,阿满再也不能陪着您了,可阿满好怕呀,怕离了阿满、没人保护的您被人欺负;怕小姐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寂寞无助……小姐,可以的话,下辈子,换个人爱!下辈子别再辜负他了,看看阿满的——” 后面两个字,阿满还没说完,她就被涌进来的禁卫军带走了,温缈死死拽着阿满的手,却被一个粗壮的禁卫军一脚踹开。 “阿满!!!”女人凄厉到歇斯底里的声音盘旋在夜空中,可她的阿满还是一去不复返…… 后来,温缈花光了所有的金银积蓄,求一位掌事嬷嬷探听阿满的下落,那个嬷嬷是如何说的呢? 她说—— “那个小丫头伤的可是司空冯家的独苗,断了人家的香火,冯家如何能忍?听说那冯家公子醒来后得知自己再不能人事,气的连连鞭笞了那丫头数十鞭,最后又命人挑了手筋脚筋,又让自己手下四五个小厮轮流凌辱了那丫头。本以为那丫头死了也就了事了,谁知冯家公子不肯作罢,将那丫头赤身裸体的扔在了大街上,还不许人为她收尸!幸而最后有位侠士出手相助,打伤了冯家下人,带走了丫头的尸体,想来是让她入土为安了!” 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慢慢浮出心海,温缈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棉被,眼眶酸胀,原先要流出的泪又被她生生憋了回去。 阿满,这一世我会换一种方式好好保护你的,不会再有人欺辱你了! 第10章 时日何所丧,予及汝皆亡 眼看夜色越来越深沉,温缈自从回想起那段可怖的往事,大脑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养分,如今真是又累又疲。 “好啦,菡萏你快回去歇着!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温缈歪了歪头,为了哄走这个小丫鬟,她装的笑靥甜美,娇憨纯真。 菡萏服侍温缈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一本正经的对温缈说:“姑娘,婢子觉得姑娘落水醒来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温缈锦被下的手不自觉的缩紧,面上却看不出异样,“这怎么说?” 温缈自认为掩饰的很好,应该不会被这个小丫鬟发现什么破绽? “姑娘醒来后,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给人一种,嗯,很稳重的感觉!”菡萏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温缈,仿佛能透过谢容安的躯体直视温缈的灵魂。 温缈讪讪的蹭了蹭鼻尖。 稳重? 也是了! 她一个二十九岁的灵魂住进人家十二岁小姑娘的身体里,这般“老牛吃嫩草”,多多少少会比从前的谢容安看上去稳重些。但这些当然不能让小丫鬟知道了! 温缈转了转湿漉漉的桃花眼,心里有了主意,哄骗道。 “菡萏啊,你家姑娘我好歹也是差点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的人,这见过了阎王爷,受了敲打,人能不沉稳吗?阎王可说了,下次我若是再不小心去他那里做客,他可就不放我了!” “姑娘快别说那件事了,婢子如今想着都觉得后怕呢!这好好的参加宴会,怎么就掉进了水里?可惜婢子身份低贱,当时没法儿跟在姑娘身边,护着姑娘!”菡萏嘟囔着小嘴,眼睛湿漉漉的泛着红,像是要哭,显然很不想温缈再说那样的话。 温缈从锦被里伸出手,捏了捏菡萏有些婴儿肥的脸,“好了,我的小菡萏不要再自责了,好嘛?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得怪——”温缈低头敛眉邪魅一笑,要怪自然是怪那些黑了心肝的高门贵女啊! 前世她可是亲眼目睹那些人将谢容安推下了凉亭,之所以在前世没有跟谢家人提起这件事,无非是不想谢家在要离开燕京时还惹一身麻烦。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等着! 等谢家再回到燕京之时,她会亲自给无辜枉死的谢容安讨一个公道! 定要她们,血债血偿! 菡萏没有看到温缈灯火阑珊下桃花眼中闪烁的灼热,仍旧自顾自的说:“不管怪谁,总之姑娘以后要多留个心眼,这样的事万不能有第二次了!” 温缈看着小丫鬟慷概激昂的模样,也为了缓解这低沉靡靡的气氛,温缈忍不住笑了两声,“瞧瞧我们菡萏方才说的几句话,句句堪比孔孟呢!” “姑娘就会拿婢子寻开心,不同姑娘耍了,夜也深了,姑娘快些就寝!”菡萏脸迅速红成一片飞霞,慌慌忙忙的起身跑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吹灭散发昏黄幽光的雁鱼灯。 随着灯光被熄灭,屋内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 万物沉寂,偶有夜风拂过树木花丛的窸窸窣窣声入耳。 温缈闭眼,感受着夜晚的静谧,前世的她,后半生都是在黑暗中度过的,无论白昼还是黑夜! 那时的她感觉被整个世界排挤在外,从此热闹和快乐再不属于她,她能拥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孤独。 她想当飞蛾,想要扑火,可她却连火焰都找不到。 在北雍做质子的时候,她的眼睛染上了眼疾,从此视物模糊,白天如此,夜间更甚。 她当时以为,只要回到了天启,以她天启皇后的身份,广招天下名医,她的眼睛就一定有恢复的那一天。 可是呢? 五年后,她如愿回到了天启,迎接她的不是阔别多年未见的夫君,而是一旨冷冰冰的废后诏书。 “景贤皇后温氏,为质五年,困豢他国,无才无德,不贞不洁,枉为国母。特褫夺封号,废去后位,充为永巷宫奴。” 多么可笑的一道圣旨啊! 可是没有人出来替温缈说一句公道话,金碧辉煌的鎏金宝殿上,温缈瘦削的身体匍匐在地,用她微弱的视力在人群中寻找可以帮她说话的人。 她艰难的在人群里找到她的二叔,光禄寺卿温承礼。 她还未来得及为自己说一句辩解的话,温承礼官袖长袍一挥,跪拜在地。“温家出自不贞愚妇,实属家门不幸,陛下此举,护我温家门楣。臣叩谢陛下,陛下圣明!” 一句句话如利刃扎进温缈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温缈浑浊的眼里滚落簌簌清泪。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不贞不洁,都认为她是残花败柳,都觉得她失身于别人? 难道就因为她去做了五年的质子,就可以将一盆盆污水泼在她身上? 可是当初又是谁,拿着家国大义,拿着所谓的冠冕堂皇的圣训仁心逼着她背井离乡去做质子的? 不就是这一殿面目可憎的人嘛! 终究还是温缈一人扛下了所有,从始至终都是温缈背负了所有的骂名和恶意。 去了永巷的温缈,再也没有治好眼疾的可能了,眼睛一天天的坏死,温缈却无能为力,没有一个太医会愿意出手去救一个永巷贱奴的! 她温缈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嫡女了! 眼睛彻底看不见是一个清晨发生的事,既是预期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温缈心中翻涌的酸楚和绝望,她再也看不见了! 从此以后,春夏秋冬,风花雪月,四季景色都不会倒映在她眼中,她的眼会如一潭死水,再也漾不起涟漪波纹。 她跌跌撞撞的去适应一个盲人的生活,努力让自己在黑暗中苟活下去。 可是,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都碍了人眼,那些曾经姐妹相称的人会变着法子作践侮辱她。她从高枝跌入地底,又被人一次次踩进泥潭里蹂躏。 与其说谢俞棋一杯毒酒杀了前世的温缈,倒不如说其实他是给了温缈一个痛快的解脱! 黑暗中,少女桃花眼缓缓睁开,里面潋滟着肃杀的气息,她盯着轻纱幔帐,戾气横生,一字一顿,像是梦中呓语般轻声呢喃:“时日何所丧,予及汝皆亡!” → 明天清明假期最后一天,会比平时多更三章,所以明晚一共五章,嘿嘿嘿嘿 第12章 有一人,爱她如宝,惜她如命 陆帷走出陵寝时已是三更天,明月西斜,夜穹上零落的几颗孤星闪烁。 扑面而来的山间夜风却不及陆帷周身的冷峻气息让人不寒而栗,银白月光下的少年骨相精致,身姿挺拔,皎如玉树临风前,美艳的丹凤眼四周晕开绯红的光泽。 一时之间,月隐星匿。 天外飘零细密雨丝,柳西洲屏退了想来送伞的暗卫,看着眼前的少年,难得的正经,“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陆帷,温缈已经没了,你这样,她不会愿意看到。” 柳西洲真正想说的是,温缈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陆帷这号人,爱她如宝,惜她如命,陆帷做的再多,再如何伤心欲绝,温缈也不会知道了。 “道理我都懂。可是,刻在骨子里的绮念爱意,若非挫骨扬灰,我必永世不忘!”玄氅被冷风吹的猎猎翻飞,陆帷眼眸暗淡,低垂的眼睫挂着裹挟着雾气寒意的雨珠,绝美凄丽中带着浑然天成的惊艳感。 柳西洲无奈的笑了笑,他实在不解,耸了耸肩,皱眉问陆帷:“你到底喜欢温缈什么?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值得你魂牵梦萦这么多年?既然如此喜欢她,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以你的手段,做这些轻而易举,但凡你愿意,你可以轻而易举的带走温缈,这天下根本没有人能找的到她!” “关她?”陆帷自嘲一笑,姣美的少年满目凄然,丹凤眼中盈满血丝,瞳珠晕染开血红,如同血夜盛开的茶靡花,妖艳变态。 “关她?我不敢啊!她那样喜欢顾匪石,我关她,毁了她的姻缘,我怕她会死啊!” 空气仿佛在一刹那凝结,风在无形中涌动,柳西洲手中折扇倾覆在地,相处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陆帷这样失态过。 往日的陆帷,波澜不惊,果断决绝,手腕狠厉,高贵矜华,可远远没有今天这样活的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陆帷竟然有不敢做的事! 陆帷也有害怕的东西! 原来他也知道温缈喜欢顾匪石! 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着温缈死在他眼前的? 柳西洲不敢想象! “此次回洛阳有什么打算?”柳西洲弯腰拾起折扇,低头看见陆帷紧紧攥拳,极力克制自己的举动,识趣的跳过了关于温缈的话题。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而温缈就是陆帷的逆鳞,若不是多年的情分摆着,柳西洲觉得陆帷会给他一拳。 “我会离开谢家!” 万壑松涛涌过,烟云细雨舒卷着少年意气,陆帷凛冽的声音在空山绝谷中回响,好似潜伏的幼兽在朦胧的夜色里觉醒。 “也好,你的身份和将来要做的事,远不是一个商贾之家能承担起的!”柳西洲转了转折扇,手法娴熟,妙年白皙的少年勾唇一笑,目光随着陆帷的视线投向沉寂在茫茫夜色中的燕京。 “什么时候来燕京?我在清平乐为你接风洗尘!” “来年冬天,这燕京城必有我陆帷一袭之地,这燕京的死水该被搅动了!”剑眉凤眼,深邃的眸中藏匿着无边无际的黑暗,陆帷修长的手搭在嘴边,轻轻运气,低亢深沉的哨声直冲云霄。 不出一会儿工夫,林中深处疾驰出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长鬃飞扬,匀称高大,跑起来时四蹄腾空,雄姿勃勃。 马来到陆帷身边,看到主人后,一改洒脱不羁,变得温顺许多,深蓝色的瞳仁里满是乖巧。 柳西洲刚想要伸手去抚摸马匹的头,谁知它眼神立马犀利起来,往后退了几步,马蹄蹭地,呈攻击之态,鼻孔上扬,对着柳西洲喷热气。 柳西洲讪讪的缩回手,瞪了马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你也不想想我喂了你多少昂贵的草料,如今不过是摸你一下,你瞅瞅你那损样!你就和你那主人好,旁人真是一下也碰不得你,真是比人公主还要娇贵,德行!” 马哼哼唧唧两声,并不搭理柳西洲,仍旧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同一匹马置气,柳西洲你能耐啊!”陆帷看了一眼精神紧绷的宝马,象征性的伸手给它顺了顺毛。 马感受到来自主人的关爱,转瞬便换了一张马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柳西洲险些呕出一口老血,“浮云,你这样也太伤我的心了!” 没错,在柳西洲眼里,这匹马就叫浮云。因为神马都是浮云! “没时间和你掰扯了!记得修缮陵墓!赤焰,我们走。”陆帷看了一眼茫茫夜色,没再多说废话,扯过赤焰的马缰,纵身上马的身姿高挺优雅,衿贵光华。 “放心,不会忘记的!” 在得到柳西洲的肯定答复后,陆帷回眸又看了一眼汉白玉墓碑,用尽毕生温柔。 夜色中,细雨朦胧,玄氅红衣的少年疾驰而去,锦衣夜行,鲜衣怒马,而他去往的方向正是—— “洛阳。”柳西洲折扇打手顺势收起,看着陆帷渐渐消失的人影,偏头一笑,明年深冬,这个少年就会离开洛阳,来到这暗潮涌动的燕京城了! 温缈死了,世上再没有人可以掣肘陆帷了! 柳西洲看了一眼身后被烟雨笼罩的孤坟,似笑非笑。 是夜。 大漠长风,狼烟驱使。 寒星孤寂,风啸沙吟。 定远城外三十里。 绣着“温”字的牙旗被塞外烈风吹的鼓鼓作响。 虽是晚冬,然塞外无雪,放眼望去,仍是黄沙荒漠一片。 不远处,纯黑骏马一骑绝尘,身后黄沙满天飞扬,马上的少年,银白细铠,俊俏惹眼,最令人叫绝的是那一双狐狸眼,眼尾狭长上扬,仿佛盈着纯美仙酿,只看一眼,便可醉人心魄。 “少将军!”营帐前守夜的卫兵收枪抱拳行礼,另有一人拉开了拦路的拒马。 少年抬手勒住马缰,声音着急且焦虑,因纵马疾驰,光滑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他哑着嗓子问道:“将军可在主帐?” 卫兵从未见过少年这般焦急的模样,点了点头,噎在喉间的话还未出口,少年已经驾马而去,直奔主帐。 卫兵回神过来,慌忙招手嚷道:“少将军,营中禁止骑马疾行,违者——呸呸呸!”卫兵吃了一嘴马蹄溅起的细碎飞沙。 少年却是一反常态的置若罔闻,仍旧驱马赶往主帐。 “少将军这是怎么了?从没见过少将军违反过军规啊!”将拒马放回原地,卫兵小声嘀咕着。 “不会是前线出了什么问题?看少将军如此慌张。”另一个卫兵惴惴不安的猜测道。 第13章 轻骑校尉林衣 少年望着灯火通明的主帐,翻身下马,没有一丝犹豫的冲进了主帐里,他眉眼没有久历战场的杀伐气息,倒是有几分儒将风采,“爹,我要回燕京!” 少年话语哽咽,眼圈泛红,悲伤之情溢满胸腔四处。 驰骋沙场半生的大将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从前清亮的眸子变得浑浊,恍惚失神的盯着案上的信笺,一滴泪霍然落下,将纸上的墨迹晕染开。 “皇上追封绾绾的目的就是为了显示天恩浩荡,绝了我们父子此时回京的念头。你如今要回去?只怕你前脚刚踏进城门,后脚就有人递了我们温家抗旨的折子上去!”温承毅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说话的语气无力中透着难以隐忍的伤心,宽大的手掌捂住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人都没有了,追封有何用?不行,爹,我必须得回去,绾绾是我唯一的妹妹啊!”细铠森森的少年红了眼,他双手握拳,一腔热血不畏皇权。 在这十八岁的少年眼中,世上没有什么比妹妹更加重要。 他自小在外为皇家戍卫疆土,凭什么皇家连他回去看妹妹一眼的权利都要剥夺,儒雅翩翩的温家公子在这一刻逆骨横生,无惧生死。 抗旨又如何,这些都没有妹妹重要! “温如堇,你当老子不想回去?绾绾也是老子唯一的女儿啊!是老子千娇万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啊!可是,如堇,我们不能啊,不能回去啊!你我身后是一整个温家军,是数以万计的将士啊!”温承毅说着说着,不由老泪纵横,那个远在燕京,红颜早逝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啊! 可是,他不只是一个父亲,他更是温家军的统帅,他若一步走错,葬送的可能就是那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性命。 他不能够那样自私啊! “爹……”温如堇咬了咬唇,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抱着他的手臂,格外娇软的喊他哥哥时的模样。 不知何时,那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他的妹妹,他的绾绾,娇艳的如怒放的牡丹,签文上都说了,她会长命百岁,一世无虞的! 怎么会死呢?她才十四岁,身体又素来康健,怎么会? 温如堇紧握着拳,他想回去调查妹妹死因,看其中是否有蹊跷之处,可如今,他连回去的能力都没有! 父子俩相对无言,油灯里光焰跳跃,映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帐外月影渐渐隐没,狂风怒号,卷起沙砾飞扬。 良久,温承毅起身,甲胄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手抹干净脸上数道泪痕,恢复往日严厉苛刻:“营地纵马疾驰,明日自去领二十军棍。回燕京一事也休要再提,以免动摇军心!” 看着父亲心中悲痛却要强忍的样子,温如堇软下了心,失去了绾绾,正值壮年的父亲一夜之间华发如雨后春笋悄然攀附。 父亲已经很为难,他身为长子,该为父亲分忧解难的,而不是一味的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如堇知晓,明日自去领罚!”温如堇双手抱拳,行礼退下,只是眸中黯淡无光,转身的背影无奈而落寞。 他和父亲常年在外征战,陪在绾绾身边的日子少之又少,从前幼时,绾绾有什么事都是第一个告诉他这个哥哥的。 可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绾绾对他的感情就淡薄了许多,亲兄妹之间却比不上她和二房的关系亲近。 对于这个妹妹,自始至终,他有过太多亏欠! 他不是一个好哥哥,妹妹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不在她身边,如今甚至连回去看一眼香冢的能力都没有。 他可真没用! 十八岁的小将军,眉目朗朗,流光皎洁,在沙场上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地的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挫败感! 说什么保家卫国,道什么佑天下黎民,他连他唯一的妹妹都保护不了! 他分明是天底下最最没用的哥哥! 刚走出主帐不远,温如堇眼尖的发现东南角有一缕薄烟笼着夜色升起。 他拧了拧眉,军中有规矩二更天后不能再有明火出现,这是谁在生火?更何况那个地方,是粮草所在的位置! 他们刚大败南羌蛮人,莫不是那些蛮人蓄意报复? 这样想着,温如堇拿下马上的佩剑,朝东南方向走去,少年将军心情不悦,面带阴郁。 月隐星疏,天空灰暗,连带着大地也陷入在了茫茫夜色中。 倏忽一团火苗腾起,火光在少女脸上跳跃,星点光芒辐射了东南一隅,人影在明明灭灭中一步步靠近。 寒光配利刃一闪而过,冰凉的剑锋横在少女颈上,执剑的少年踏夜色银霜而来,眉目落拓,“谁?” 少女依旧淡定从容,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火堆里,双手夹住剑刃偏移开来,缓缓站起身子,嗓音清越,掷地有声,“轻骑校尉林衣!” 温如堇听罢才安下心来,将剑收回鞘中,而此时少女已然回身。 就着少女身后的火光,温如堇清楚的看见少女的样貌,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气息,两丸杏眼黑曜曜的似洒落人间的星辰,她唇线锋利,带着沙场儿女的果决坚毅,长眉至鬓,英气飒爽。 “原来是林校尉,深夜在此,林校尉做什么?”温如堇声音柔和下来,对于林衣,他其实是有几分敬重的,这个小姑娘是温家军中唯一的女子,一路从小兵摸爬滚打到如今轻骑校尉一职,其间的艰辛不言而喻。 “少将军的剑果真是把好剑!”林衣面上无笑意,垂首拂去肩上些许断发,是方才温如堇利剑靠在颈边擦断的。 温如堇在军中的官职是虎贲校尉,但军中将士大多会客气的称他为“少将军”,不仅仅因为他是大将军的儿子,更因为他之为人处世,军中少有! 每每战役过后,记录功勋,论功行赏时,他都会推让自己的军功给需要的人,也正是因为两父子作风严谨,纪律严明,温家军才会成为天启最精锐的军队之一! 第14章 妹妹也好,娘子也好,都是要千娇万宠的 温如堇听出林衣话中的讽意,却也丝毫不恼,“夜深风寒,林校尉不睡觉吗?这火怎么回事?如堇记得林校尉最守军中规矩,不会不记得二更天后军中禁止明火?” “祭奠一位故人,少将军若要军法处置,林衣也心甘情愿!”林衣也不啰嗦拧巴,豪爽的看了一眼温如堇,大有你去告状,反正姐不带怕的! 温如堇虽是在军营长大,但他平日里能接触的女子也还都是些世家豪族的娇小姐,如林衣这般豪迈爽利的,的确少见。 “如堇斗胆一问故人是谁,能让林校尉甘愿被罚。”虽没有与林衣深入接触过,但也听父亲提起这位轻骑校尉对自己严厉刻板至极,不允许自己在军中犯一丝一毫的错误! 如今这般? “故人是——”林衣一点也不觉得温如堇唐突了,她杏眼含秋水,缓缓道出,“故人是——抚远大将军嫡女、少将军的亲妹妹!” “咦。”温如堇轻呼一声,他竟不知林衣和绾绾相识?而且关系好像还很要好的样子。 “我和绾绾是在梁州认识的,之后也一直有书信往来,少将军和大将军年年征战,岁岁败敌,于国事,鞠躬尽瘁,于家事,却难免疏忽了绾绾!” 时而有风过境,拂开少女额前碎发,火光于风中摇曳,绰约间和微弱月光遥相呼应,将少女额前墨迹染的“梁”字暴露无遗。 温如堇多看了两眼,他上扬的狐狸眼下垂,眸中余下一抹同情,林衣似是感觉到那股怜悯之情,冷哼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条红色的绸布丝带。 她穿着简朴的男子便衣,手腕处原本的宽袖被紧束起,窄袖劲衣,落拓英豪,红色丝带被束在额上,恰好挡住那黔面之刑留下的痕迹。 林衣曾是镇国将军府的独女,五岁前,她也是锦绣堆、富贵乡里养大的姑娘,甚至还有一门皇家婚约在身,风光无限,前景灿烂。 可是,花无千日红,人无百日好。 也就是在林衣五岁那年,镇国将军府被昭仁帝以叛国罪株连全族。成年男子斩首示众,余下族人处以黔面之刑,流放梁州。 而梁州曾是父亲的驻守地,绾绾也在那里生活过几年,想来她们是在那个时候相识的! 温如堇有一刹那的恍神,他想起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场战役,那时父亲被敌军细作偷袭暗伤,温家军群龙无首,人心未免涣散。 而那时仅十二岁的他,举起了帅旗,带领温家军以少胜多,打了一场绝美的翻身仗,不仅守住了疆土,甚至还夺了敌人一座城池! 那一战,温家小郎君声名赫赫,世人皆道“虎父无犬子,一门双战神!” 也是那一战,他得天子召见,九五之尊,明镜高堂,为了嘉奖他勇武,许他一诺。 他当时提了什么请求呢? “林校尉说的没错,作为兄长我的确亏欠绾绾太多太多了!”温如堇自嘲的笑了笑,少年微微仰起头,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少将军此刻却要强忍着眼眶里意欲涌出的泪水。 林衣没有说话,她和温缈不是泛泛之交,收到绾绾死讯的消息时,她有想过一骑绝尘飞奔回燕京,可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她本就是罪臣之女,若再无诏回京,只怕此生都没有替父亲、替林家翻案的机会了! 长风依旧呼啸,塞外狼嚎连绵。 眼看天光渐亮,两人相对无言,一时气氛变得尴尬,温如堇知林衣不是长袖善舞之辈,自不会主动开口活跃气氛。 他想起自己身上的二十军棍,有了主意。 “林校尉,眼看天快亮了,回去睡觉也是不可能了,我这身上还有二十军棍要挨,不若林校尉替文叔打了?” 文叔在营中专司刑罚,打人那叫一个稳准狠,保管你一个月下不了床。 林衣眸色澈然,满脸不可思议,她歪了歪头,认真问道:“少将军当真要我打?” “林校尉帮帮忙呗,文叔打人实在是太疼了,若是让他动手,我可有的罪受。”如堇朝不远处的营帐指了指,狐狸眼中缀满了乞求的神情。 “那好,我尽量下手轻些!”林衣抿了抿唇,手挠了挠后颈,勉强应下。 天色渐渐明亮,营帐里传来一阵阵低沉的闷哼声。 “这是怎么回事儿?”赶来换班的士兵正要往帐中走去,却被前一趟巡逻的士兵拦住。 只见那士兵压低了腔调,神秘兮兮的说道:“别过去,我刚才巡夜的时候看到少将军和林校尉进了那个帐里。” “少将军?林校尉?不会?”联想到刚才听到的闷哼声,士兵一脸不可思议,“别瞎说了,少将军平日里最是个温文尔雅的,才不会像我们这些糙汉子呢。” “也不能这么说,谁还没有年少热血方刚的时候,林校尉也是练家子,也不知道比起少将军,谁要厉害一些。” “你这么一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快走,千万别扰了少将军好事!” 两个小兵有说有笑的离开营帐去巡逻了。而这时营帐内—— “林校尉,你这下手也挺重的啊,得亏我让你用左手打了,若是右手,我怕是要驾鹤西去了!”温如堇刚想撑着长凳站起来,背上一阵火辣酥麻,忍不住腿软又要跪下去。 林衣扔掉棍子,眼疾手快的搀住温如堇,少女略撅着嘴,小脸上掺和着委屈复杂的情绪,“我打的已经很轻了,只用了三成力,没想到少将军看上去高大挺拔,实际上却是个不经打的!” “咳咳……”温如堇以手抵唇,假意咳嗽了两声来掩饰尴尬。 “不过也不能怪少将军,毕竟我从前就是跟在文叔后面做事情的,这打军棍的活计也是没少接,可以说深得文叔真传!而且,少将军不该特意叮嘱我用左手打的,我惯使左手剑,左手的劲比右手大多了!”林衣眯了眯杏眼,讪讪的摸了摸头。 “你怎么不早说?”温如堇顿时咧着嘴,苦不堪言,原本以为找个女儿家来打,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你也没问啊!”林衣一根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一句话噎的素来和善静雅的温小将军急红了眼,眸中盛满了无奈的笑意。 “是如堇的错,林将军校尉打的好!”温润如玉的少年将军苦笑着摇了摇头,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在那一刹那被触动。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纵着绾绾的,娘亲说过,男儿大丈夫该让着些女儿家,妹妹也好,娘子也罢,都是要千娇万宠的! 林衣抿嘴笑了笑,她嘴角有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煞是好看,她扶着温如堇出了营帐。 此时天光乍明,气朗云清,塞外的风卷着漠上的涩意吹向了远方。 第15章 刀锋饮血,仇憎相报 天际浮起鱼肚白,一夜细雨簌簌落下,残雪裹挟着雨水消融,园林里新叶如翠滴,曦色透窗而入,铺上一层和暖的微光。 温缈坐在架子床上,锦被紧紧裹在身上,房中上品的二苏旧局从未断过,散发着清雅的香气,看着菡萏为她拿来的襦裙,沉思半晌,还是觉得不妥。 “菡萏,你去二哥哥房中,问他借一身衣服。”刚刚睡醒,还未洗漱,说出来的话软糯糯的带着哑音。 “姑娘,好好的穿男装做什么?这条妃色绣球纹的襦裙多好看,这可是姑娘前段时间新裁的,一次未穿过呢!”菡萏将襦裙拿到温缈面前,妄想打消温缈穿男装的念头。 温缈挽过菡萏的胳膊,撒娇般叫唤道:“好菡萏,我今日想出去听戏,穿女装不好出门,这才想问二哥哥借套衣服,你就依我这一次嘛!马上就要回洛阳了,我还没有好好逛过燕京呢!” 见自家姑娘这副娇娇软软的模样,菡萏也是拗不过,只得松了口,“姑娘去看戏可以,但必须带着婢子一起。否则婢子是万万不能安心的!” “好好好,自然是要带着小菡萏的!”温缈捏了捏菡萏鼻尖,娇俏的小脸上布满笑意。 “从前只知道姑娘穿裙子好看,没想到这一身男儿装扮也是俊俏极了!”落地青铜镜前,菡萏一面替温缈整理衣服,一面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温缈抬眼望去,镜中小姑娘穿着玄色圆领云纹锦袍,腰间缀着杏色丝绦,扎着高高的马尾,桃花眼狭长勾人,温缈偏头,露出一抹邪笑,像极了不谙世事的纨绔公子哥。 “是挺俊俏的!来,妞,给爷笑一个!”温缈用修长的手指挑起菡萏的下颚,故意靠近她,满眼坏笑。 正在整理衣服的菡萏猝不及防嗅了满口牡丹香,立马红了脸,“姑娘,别闹了!昨晚还说姑娘稳重了些,今日瞧着,竟一点也没变!” “嘻嘻嘻!”温缈捂嘴偷笑,“小菡萏,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这么害羞可不行!” 菡萏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狡辩,“不是害羞,是,是太热了,对,太热了!” 温缈看着小丫头越来越红的脸,也不再打趣她,正经起来,“二哥哥知道我借衣服干嘛用吗?” “知道的,二公子让姑娘出门注意安全,想买什么就记在谢家账上,不必带太多银钱,免得招人惦记。”菡萏替温缈披上厚重的绣着金丝秋菊的斗篷,又整理了一下衣襟,满意的点了点头。 温缈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暖意,谢家真的很好! 好到她觉得自己不该染指,温缈垂下眼帘,眼眶泛起酸意,闪着泪花。 青虹街繁华热闹,长街两旁商铺鳞次。 “姑娘,这燕京就是不一样,你看这街上多热闹。姑娘,你看那个人,他嘴里会喷火哎!”菡萏没来过燕京,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掀起车帘,伸着头叽叽喳喳的。 马车宽敞,温缈靠在车厢上,就着菡萏掀起的车帘看着车外的景色,狭长的桃花眼微眯,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嘴角。 从前她温缈最爱的便是一袭红衣,纵马过闹市,可自从和顾匪石定了亲事,她竟也做起了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 她努力的装做娴雅端庄的样子,唯恐顾匪石嫌弃她,可如今想来也是可笑,真心喜欢一个人,又怎会不能包容她的缺点? 说到底还是爱的不够深,爱的太假! “小姐,你看那个面具好好看啊!那个花糕看上去也是很好吃的样子,不过肯定比不上洛阳福味斋的糕点好吃!”菡萏还在小嘴叭叭的,温缈凝了凝眸,余光扫过菡萏说的那些摊位,茶色的瞳珠逐渐晦暗起来。 马车停在了清平乐的门口。 温缈带着黑纱幂篱,利索的跳下了马车,她甩了甩手中的锦扇,勾唇笑了笑。 清平乐,燕京最热闹也最受追捧的梨园!白日里唱戏,夜间说书,暗地里做着杀人卖命的买卖,真是财源滚滚,不可了得! 而她今日来,可不只是嘴上单纯所说的“听戏”,她是来和清平乐的东家谈生意的! 还有几日,她就要离开燕京了,这短短的几日根本不能报复任何人,况且如今她力量微薄,也根本动不了谁! 顾匪石也好,温家二房也罢,这些人都不是如今的谢家、如今作为谢容安的她能接触到的! 但好在,谢家三年后会举家迁徙至燕京,她还会回来这里的! 下一次再来燕京,便是她刀锋饮血,仇憎相报的时候,而如今,她需要为三年后的自己抢占先机,提前布好棋局,安排好棋子。 “公子,这里好气派啊!跟我们洛阳的少年游一样,一看就是有钱人消遣的地方!”菡萏扮作小厮的样子,她别扭的转了转系在腰间的褐色布带,小眼亮晶晶的看着清平乐。 “我们进去!”温缈将折扇别在腰间,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了清平乐。 有高大精悍的小厮迎了上来,见温缈出手阔绰,衣着谈吐不凡,便知是位娇贵的主,也不等温缈说什么,就前方开路将她引到了二楼雅座。 雅座环境清幽,青绿色的布局让人眼前一亮如水洗,围栏旁的盆栽因被悉心照料的缘故,在冬日里依旧青翠欲滴,人一走进雅座,便有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感觉,温缈顿时心情愉悦了不少。 她从前不喜听戏,所以纵使清平乐美名在外,她也是一次没进来过,如今想想倒真有些后悔,这样静雅悠闲的地方,她竟然给忽视了。 清平乐暗地里经营的那些买卖,寻常人自然是没有资格知晓的,而她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顾匪石。 顾匪石曾和幕僚商量要在清平乐买凶刺杀陆帷,被刚好踏进内室的她听见,她犹记得顾匪石当时狠狠的凶了她一通,他说: 出去,有些事不是你能听的! 也是了,顾匪石所有的行动从不与她商量,她这个妻子连个摆设花瓶都不如! 咿咿呀呀的戏腔开嗓,温缈扭头看向一楼戏台的方向,雅座的位置很好,能够一览无余的俯视一楼的场景,更是可以真切清晰的看到戏台上的一切。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唱的是《霸王别姬》,扮演虞姬的女子头戴虞姬冠,内穿黄色小古装衣,罩湖蓝色虎头鱼鳞甲,外披彩绣明黄地凤戏牡丹女斗篷,她声音婉转如黄鹂,念着与霸王决绝的唱词,仿佛将看客也带入了那段悲戚的故事里…… 仿佛看到了霸王四面楚歌的窘迫、仿佛看到了虞姬毅然举剑自刎的悲怆、仿佛看到了乌江畔滚滚的流水和满目疮痍的战场上盛开了一朵接一朵的虞美人…… 这样的唱功功底,非一日可成,想来这位“虞姬”一定是爱极了唱戏。 → 晚安安吖 第16章 你让我救一个死人? 雅座侍立的丫鬟见温缈一直盯着楼下戏台的方向看,巧笑倩兮的和温缈搭话,“公子,楼下开唱的是我们清平乐的头牌——九姑娘,公子若是喜欢听,不妨多待会儿,下一场还是九姑娘唱的曲目!” 温缈敛了敛眸,视线从戏台移开落在了方才说话的丫头身上,她换了一个男性化的声音问,“可否劳烦姐姐将你们管事的请出来?就说在下有笔大生意要谈。” 跟在温缈身后的菡萏不由吃了一惊,姑娘的声音……怎么变了? 丫鬟眼眸里闪过片刻狐疑,但还是顺从的应了下来,她退出雅座,沿着蜿蜒的长梯,上了三楼。 丫鬟轻轻扣了扣门,在外恭声禀道:“丹娘、东家,二楼雅座有位带黑纱幂篱的公子要见管事的,说是有大生意同我们做!” “东家,这?”屋内,紫衣斜髻,媚眼如丝的女子以手撑头,望向了坐在对面的青衣公子。 青衣公子翻看着手中的画本子,并没有抬头,“无妨,你下去看看这生意是否做得。” “诺!”得了指示,丹朱盈盈一笑,掐起桌上的团扇,步履婀娜的随着丫鬟去了楼下雅座。 “不知小公子要做什么买卖?”丹朱用团扇挑起轻纱帘子,观摩温缈身形瘦小,遂以“小公子”称之。 温缈正掀起幂篱往嘴里送了一口茶,听见身后调笑妩媚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起身回头,顺手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来人是位娇柔妖娆的女子,她将一袭紫衣穿的灵气逼人,头上发髻倾斜,多了几分世俗烟尘气,这是极具攻击性的美。 可是,她听说,清平乐的东家是个男子啊! 那这是? 温缈掩在黑纱下的唇角勾起精致的弧度,一双桃花眼含情带笑,“这桩买卖姑娘怕是做不了主,还是放我去见你们东家,也好不再耽误彼此时间。” 丹朱眼尾挑起秾艳的姿态,红唇抵扇,一双眼堆满万千风情,“那丹娘倒要听听是多大的买卖了,你且说出来,看丹娘是否做得了主!” “我说了,不愿浪费时间,今日我只与清平乐的东家谈生意!”温缈此时的声音是比较浑厚的男声,此时她陡然拔高了音量,便又带上了几分破音的嘶哑,让丹朱愣了片刻神。 这小公子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眼看丹娘还想再说些什么,温缈挑了挑秀气的长眉,故意刻薄道:“怎么?你们东家见不得光?还是你们东家又老又丑,羞于见人?亦或是重病在身,不便见人?” 原先坐在三楼悠闲自在的青衣公子哪里能忍,他翩翩如玉、根正苗红的二八青年怎么能忍这种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的话? “丹娘,放他上来!”沉闷带着愠怒的声音在楼上响起,温缈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丹娘亦是放下了团扇,屈身,“公子请!” 菡萏想要跟上去,却被丹娘伸手拦住,“不可以上去哦!” 菡萏看了一眼温缈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拦在身前的手,那只手并不是娇嫩的,带着细细的茧子,这个人练过武? 这个认知让菡萏一惊,她没敢再近一步,而是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声,“小,公子!” 温缈在长梯上回身,斗篷旋出花儿来,她身材匀称纤细,周身气质淡雅沉稳,拔萃出类,让人不禁想一探掩在黑纱下的脸是否也是惊为天人。 “不必跟来,我自有分寸!”温缈摆了摆手示意菡萏不用跟上来,明明是自小陪着一起长大的姑娘,菡萏却在这一刻觉得,她好像不认识姑娘了! 方才的姑娘,浑身上下都透着上位者的威压,仿佛她一挥手间,天下都可倾覆,那是从前的姑娘所没有的霸气和威严。 菡萏还来不及从惊诧中反应过来,温缈已经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菡萏一撇嘴,蹬蹬的跑到桌前坐下了。 温缈推开三楼的门,刚进去便嗅到一股清香,当是上好的沉香,屋内陈设精致,样样不是凡品,可见主人是会享受的。 绕过紫檀木水墨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位面容姣好的少年郎,他着青色对襟锦衣,三指宽的腰带上斜插着一柄折扇,此时正面色不善看着温缈。 还不待柳西洲开口问罪温缈先前在楼下说的那些侮辱性极强的话,温缈就抢先一步开了腔。 “这清平乐的东家生的可真是龙章凤姿、端秀俊美,这身子骨一看也是极康健的,果然谣言是信不得的!” 一句话便将方才所言推到“谣言”二字上,柳西洲只觉得好笑,这人怎么还有两副嘴脸啊? “公子,说买卖!我这个又老又丑、命不久矣的人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柳西洲睨了温缈一眼,没好气的哼哼两声。 温缈也不在乎柳西洲的记仇和言语中的讽意,直接开门见山,“我需要清平乐帮我救一个人!” 温缈说的理直气壮,没有半分因求人办事而放低姿态,让柳西洲差点以为这清平乐是他家开的了! “凭什么帮你?”柳西洲傲娇的偏了偏头,这世上还没有谁敢用如此态度求他办事呢……除了陆帷! “凭什么?”温缈也不客气,径直寻了把椅子坐下,黑纱下是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她漫不经心的威胁,“你说若是让昭仁帝知晓,燕京城中,天子脚下,清平乐竟然做着百晓生的勾当,不,不止这些!”温缈语气越发深邃,带着显而易见的要挟之意,“白日里是戏楼,夜晚是说书台,难怪清平乐要赚的盆满钵满了,而且我听说这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可是精彩极了……像那些久久不能侦破的奇案,到说书先生嘴里那真相、杀人手法可都是信手拈来,跟亲眼目睹过一般真切……” 温缈知道清平乐说的那些书,都是由楼中暗卫亲自杀过的人编撰成的故事。 “公子知道的有点多啊!不过光凭这些就想威胁人?”听完温缈的话,柳西洲面色沉了几分,知道清平乐这些秘密的人可不多,不过为了不让对方看出他的紧张,仍是吊儿郎当的语调。 “非也,”温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都说了,我今日是来谈生意的……” 柳西洲只想快点打发这个知知甚多的人,抱胸闷闷,一副深受打击的挫败样子,“救什么人?” 温缈见对方松口,一直紧绷的弦的才松下,随后又急急说,“抚远大将军嫡女,温家三姑娘——” 话未说完,被柳西洲急促打断,他扶着把手才没从椅子上滑溜下来,一脸不可思议,“沃特,你让我去救一个死人?” 第17章 我很期待和柳公子的来日方长 “温家三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女阿满!柳公子这么着急做什么?话好歹听完整了,年轻人忒沉不住气了!”温缈见柳西洲反应如此之大,以前辈的口吻告诫着柳西洲行事要稳重。 柳西洲又是一阵无语,他白眼翻得满天飞,真想把这烦人的小子送走,“呵呵”笑了两声,“既是买卖,人我可以帮你救,但相应的酬劳嘛……我要你给我一个救她的理由。” 因为事关温缈身边人,为了陆帷,柳西洲也就多问了两句,毕竟那位爷对温缈的事可是想要滴水不漏的关心。 “这个柳公子不必知道,你帮我把人从温家捞出来,再送到洛阳皇商沈家去就可以了!”温缈自然不可能和柳西洲说理由,她又不傻,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的好嘛。 柳西洲眉眼深邃起来,瞥向温缈的眼神意味不明,洛阳皇商沈家,是温缈外祖家,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一个侍女如此奔波?莫非…… 他也是温缈的爱慕者? 对,一定是这样! 柳西洲顿时对这个和陆帷一样的可怜人同情了起来,“那这桩买卖,我清平乐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温缈将柳西洲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却没有细究为何,而是扣了扣桌子,示意柳西洲注意力集中一点。 “接下来我说的话,柳公子记好了!”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有些飘,柳西洲正色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温缈。 温缈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掩在黑纱下的小脸尽是凝重的神情,她一字一句开口,所言皆是世家官吏的肮脏和不堪。 “每年六月,昭仁帝都会去南禅寺祈福,柳公子派人盯紧这段日子会有意外之喜。” 来年六月,顾匪石派人刺杀自己的父皇未遂,被一个自称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方士给救了,皇帝大喜,不仅拜为国师,更是封赏无数,到后来温缈才知道,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顾匪石自导自演的戏码,他和那方士早就相识。 温缈想起那方士就不禁恨得牙痒痒,当时就是他仗着自己深受昭仁帝信任,竟然让昭仁帝同意了她和顾匪石的婚事,说什么臣夜观星象,温家三姑娘有中宫之运,社稷之德,正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算出他口中有中宫之运的女子不仅有中宫之运,更有废后之命。 前尘往事尽上心头,温缈心中叹惋,嘴里却未曾停下,“光禄寺卿温承礼掌祭祀、朝会,却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工部尚书夏枢玩忽职守,致使蓟州坝工程滥造,去岁洪涝袭来,淹毁房屋良田百姓不计其数;齐国公府小公爷章绍徽所犯强抢民女、猥亵致死之案不在少数,尸体就埋在齐国公府新建的凉亭下面……” 柳西洲直到温缈说完还没缓过神来,他一摸后颈,那里有一层薄薄的虚汗,再次看向温缈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他有些好奇这黑纱下的脸了,这桩桩件件的京官秘辛可不是一般人能打听到的…… 只怕此人……来历不小啊! “这些可够?”温缈见柳西洲不回话,以为是自己的筹码还不够,出声询问道。 柳西洲眼眸中透着思虑的神色,还欲开口问些什么,“自然是足够的了!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既然我给的消息足够你们救人,那这桩买卖便算是成了,在下也就不久留于此了!”温缈说的干脆,她利落起身,显然是不想和清平乐有除生意意外的纠葛。 温缈行过柳西洲面前,原先双手散漫置于膝上的少年猛然起身,他灵敏的一个旋身,温缈只觉得周围扬起一阵轻风,竟是少年起身那一刻猝不及防的掀开了她的幂篱。 看着温缈的脸,柳西洲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神里流露出错愕和吃惊,还带有一丝尴尬。 温缈扶了扶脸上的银白面具,裸露在外的两只眼睛挑起愠怒的弧度,一把从怔怔的柳西洲手中夺过幂篱。 得亏她多了个心眼,临时买了个面具戴在脸上,否则岂不轻而易举的暴露了? 这样想着,温缈语气难免不善,其实她从前脾气更顽劣,只是前世后半生的遭遇磨平了她的棱角,泯灭了她的傲气,也磋磨了她的脾性,让她克制住了脾气,没有与人掀桌叫板。 “柳公子,你这未免太不守江湖规矩?”温缈重新戴上幂篱,声音淡漠中透着寒意,更夹杂着质问。 知晓对方是有备而来,柳西洲反而没皮没脸起来,“我身居庙堂,不系江湖,为何要守江湖上的规矩?” 温缈冷哼一声,反正如今无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没必要顾忌谢容安的身份性格做个小软包。 她为防柳西洲再有什么动作,脚步向左挪开一步,和柳西洲拉开距离,冷言道:“守不守都是无妨的,庙堂也好,江湖也罢,左都逃不过‘血雨腥风’四字,望日后柳公子能沉住些心气,不要再如刚才那般莽撞。毕竟,我很期待和柳公子的来日方长,我是指生意!” 一通话给柳西洲说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等柳西洲组织好语言回怼时,温缈已经穿过他走到了门前。 柳西洲用手招了招空气到鼻前,待嗅到那股气味极其微弱的味道,他目光锐利的锁定温缈,却并没有直言什么,只是委婉告诫。 “若是近日有什么胸闷嗜睡头晕心悸的毛病,一定要及时就医。” 不明就以的一句话,让温缈放缓了开门的动作,却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打开门,在阵阵锣鼓声下依旧是那个婉转悠扬的嗓音,如丫鬟所说,那位名伶九姑娘换了个曲目,温缈并不着急下楼,她倚在楼梯扶手旁,想听清楚那位九姑娘唱的是什么。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这出唱的是《穆桂英挂帅》,那位九姑娘戴帅盔穿靠外罩袭蟒,颇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待这戏唱完了,温缈才拍手下了楼,安排好了阿满的温缈心情大好,走路都轻快灵活许多,若非掩了面,只怕脸上喜意会让人觉得她是地主家跑出来的傻儿子。 →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看,但还是说一句,晚安! 第18章 她要谢家百世绵延 丹朱上来的时候,柳西洲正负手立于窗前,他看着温缈登上马车,和陆帷待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的此时神情不善。 “找人跟着,摸摸他的底细!”柳西洲阖上绮窗,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 丹朱会意点头,下去安排人了。 上了马车,温缈摘下幂篱和面具放在一旁,她浑身轻松的倚在车厢内,满脸的欣喜不加掩饰。 然而欣喜不到半刻,温缈突然凝起眸子,她白皙的手轻轻挑起织纱车帘,马车正行至拐角,车夫挥鞭指示马车拐弯,车厢缓缓后摆,温缈迅速放下车帘,心中却了然。 驾车的马夫是谢家的老人,值得信任也用的放心,温缈手触到腰间荷包里的几颗银锞子,又听见外面有人叫嚷着卖活禽牲畜。 挑起帘子看了一眼,有一青年小贩驾着牛车,车上面的箱笼里装着兔子、野鸡等山里才能见到的活物。 心下一动,温缈叫停了马车,又喊住了小贩,“小哥,那个卖牲畜的小哥。” 小贩听见有人喊自己,以为生意来了,停稳了牛车,笑嘻嘻的搓手赶到温缈面前。 “小郎君可是要买些什么?我这可是正宗的山里味道,保准小郎君吃了第一次还想吃第二次,这一口啊,快活似神仙!”小贩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极力推销着一车的东西。 “小哥看这些够买些什么?”温缈解下荷包递给小贩。 小贩笑的眉飞色舞,点头如捣蒜,掂了掂手中的荷包后有些惊喜,“公……公子,这些买小人都可以了,更遑论这些东西了。” 温缈抿嘴笑了笑,大方的摆了摆手,“这样的话,你那一车的东西我全买了。” 小贩笑的差点背过气去,恭维道:“公子给个地址,小人给公子将车上的东西送到府上?” “不必,等我的马车走过去,你将这些山禽全放出来。”温缈余光扫了街道一眼,笑着吩咐小贩,她生的甜美,笑起来更是两靥生花,让人感觉如同吃了蜜饯果子一般。 “啊?这、这……好好好!”小贩许是没遇见过这样的卖家,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应下了,毕竟对方付了钱,这些东西如何安排就是对方的事了。 温缈吩咐完,放下车帘,车轱辘滚动起来,载着马车渐渐远去。 人群中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正准备抬腿跟上去,前面却突然嘈杂起来,四处乱窜的野兔山鸡等活物扰的行人下不去脚,还有的小孩儿玩性大发,也挤在人群里上蹿下跳,想要逮几只活物回家。 拥挤的人群将人和车隔开了距离,两个小厮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们虽会轻功,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也不好飞檐走壁起来。 “何叔,大夫请了吗?”温缈掸了掸衣裳,问着驾车的何叔。 “按姑娘要求,已经让大夫提前过去了。”何叔笑意蔼蔼的回禀温缈。 “那就好……”温缈喃喃低语了两声,她转头却发现身旁的菡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什么想问的?直说。” 菡萏这才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一吐为快,“姑娘你的声音方才怎么变了?还有为什么买了那些东西却又不要?而且刚刚感觉姑娘一副运筹在握的样子,好威风啊!姑娘和清平乐的东家做什么生意了?” 温缈歪头笑了笑,“小菡萏,你这问题有点多啊,让我想想怎么回答呢!”沉思了一会儿,抬手刮了刮菡萏秀挺的鼻梁。 “昏迷半月,我曾做了一个仿佛耗尽了我一生心血的噩梦,梦里谢家倾覆,诸国混战,烽火连绵,众生浮屠……菡萏,我如今所做不过是想尽微薄之力,扭转梦里谢家的处境,我要谢家延绵百世、无人可动!” 少女眼中晶晶亮亮的闪着熠熠光芒,菡萏被感染的也热血沸腾,握住温缈的手,“姑娘,无论您要做什么,菡萏都生死相随!”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温缈不禁失笑,她反握住菡萏的手,“那日后你我一心,一起守着谢家。” 菡萏小鸡啄米般点头,很快又抿着嘴问道:“可……菡萏还是不明白姑娘怎么变了一个声音呢?” “那个呀。”温缈眸子里微不可察闪过一丝暗芒,前世她那“好祖母”过寿,请了一群京中口技者表演,她当时觉得有趣,便向口技师傅学了两招,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口技听说过没有?” “口技?姑娘何时学会的口技?”菡萏皱了皱眉,小脸上堆满疑惑,她几乎日夜不离的侍候在姑娘身边,姑娘会口技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梦里。”温缈自然不能说实话,她挑眉微微一笑,只见菡萏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等她发问,温缈岔开了话题,“到了!” 温缈踩着椅凳下了马车,入目所及是一排排茅草平房,在门前嬉戏打闹的孩童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 “何叔,带我去岑家。”温缈没有带幂篱和面具,姣好的容颜在暖阳照耀下更是精致白皙。 菡萏紧随其后下车,给温缈披上披风,扫了一眼四周,在温缈身旁嘀咕,“姑娘,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温缈笑而不答,跟在何叔身后踏上泥泞的小道,这里是燕京少有的贫民窟。 而她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 她要保住谢家不假,可是她的亲生父兄她也要护住,她要她所有的亲人在这一世都平平安安的! 她要父亲不会因为功高震主被陷害猜疑,她要哥哥仍旧做那个燕京贵女最想嫁的少年儿郎…… 她不希望哥哥再栽在宋杳手上…… 她还要温家二房和宋氏母女付出代价…… 而这一切少不了岑子期的帮助。 如今的岑子期籍籍无名,但日后他会成为温家的管家,会深受二房信任,遥想前世他怕是听从二房的吩咐给他们大房使了不少绊子。 但其实岑子期这个人不是什么坏人,他读过书也知礼,之所以帮着二房为虎作伥也全然是为了报恩。 岑母病危,请医吃药已然花费了岑家所有积蓄,岑子期仁孝,在借钱无果后毅然当街卖身为奴,只为救母亲一命。 而她向来吝啬的二叔温承礼当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脑子一热,花了点小钱买下了一个好苗子。 温缈后来听人说起岑子期如何能干时,曾抱着好奇的心理打听过这件事,因而也得知就是今日温承礼买下了岑子期。 而她,是来截胡的! 第19章 他不配为本宫兄长 想着想着,温缈跟着何叔来到了岑家,岑家贫寒,但屋子却收拾的很干净。 走进去便看见一个白发长须的老郎中在为岑母诊治,在她与柳西洲谈生意的时间里,何叔去请了这位郎中来给岑母治病。 温缈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等老郎中把好脉出来,“大夫,里面那位大娘如何?” 大夫捋了捋长须,扫了一眼温缈,“看公子衣着光鲜,应该和那位妇人没什么关系?”老郎中警惕的问。 温缈轻笑,“的确没什么关系,只是在下找那个大娘的儿子有些事,不料正好撞见大娘犯病,就请了您过来。” “如此说来,公子倒是行了善事,待老夫开两贴药给她调剂调剂,吃个个把月就好了。”老郎中见温缈言辞恳切不像撒谎,遂放下了戒心,他掂了掂背后的药箱,正欲告辞,温缈却先一步开口。 “大夫先别急着走,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温缈长得乖巧,穿着深色的衣服却不显老气,一副粉雕玉琢的年画娃娃样。 “何事?”人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对着这样一张脸,说话都柔和了许多。 “您再等等,等那大娘的儿子回来了,您帮我说一句话可好?”温缈笑的天真无邪,且又再三保证自己不是干坏事,老郎中这才点了头。 日头渐升,布鞋深深浅浅踏着泥地冲进了小巷,岑子期顾不得去抹额头上的汗水,一个劲的往前冲,褒衣博带满尘埃。 他推开门,喘了口粗气,却险些背过气去,他……他家怎么这么多人? 贼?擅闯民宅? 不过很快岑子期就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他家穷的怕是要贼来接济他,哪有东西给贼偷? 再说了,那被围在中间的小公子,锦衣绣服,朗润如玉,生的肤莹玉面,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又怎会是贼? “你们是谁?来我家干什么?”岑子期紧了紧手中的钱袋,他向屋内靠近,见母亲安稳的躺在榻上,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老郎中看了温缈一眼,温缈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屋内妇人可是小哥母亲?” 岑子期点点头,见对方背着医药箱,俨然一副郎中打扮,不由紧张起来,“我、我母亲怎么了?” 老郎中拧眉,指着岑子期斥道:“你怎么好留你母亲一人在家?方才若不是这位小公子及时请了老夫过来,你母亲怕是——”后面的话老郎中没有再说下去,但岑子期已然明了。 他不免又多看了温缈两眼,只见温缈抬手和他招了招,偏头轻盈含笑,光影错乱中,氤氲一片朦胧。 “你好好谢谢人家小公子,老夫回医馆抓几贴药给你。”老郎中说完便要脚底抹油,其实妇人的病并没有那么严重,但他隐约知道那小公子让他故意说的那样危言耸听,是想让那小子欠自己一个人情,真是个有算计的小娃娃。 岑子期回味着老郎中的话,刹那心头涌上酸意,他竟然……差点就见不到母亲了,一时也顾不得为什么对方会那样凑巧来到自己家了,他走近温缈,就要跪下。 温缈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他下跪的身子,“男儿膝下有黄金,岑公子不必跪我!” “公子大恩,子期本应当牛做马来报,然刚刚已经卖身与他人为奴,公子之恩怕只能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岑子期看着温缈,满眼歉意,对方救了母亲一命,于他便是有再造之恩,而他却只能许对方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 “举手之劳哪好让公子如此?公子真想报恩,也用不到来世,若是日后在下有需要公子相助的地方,公子不要推辞便好。”温缈扶着岑子期起来,又善解人意的给他出主意。 岑子期如今哪想的了那么多,一心只认着对方救了自己母亲,是顶顶的大好人,遂一口应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他这一诺,温缈彻底安下了心,她朝岑子期拱手,“今日就不叨扰岑公子了,岑公子好好陪在令堂身边。” 说着也不给岑子期反应的机会,带着菡萏和何叔离开了岑家。 岑子期呆鸡般立在原地,褪去了方才的心惊胆跳,脑子一点点的清晰,他意识有些不对劲,对方为什么会来他家?又怎么知道他姓岑? 他刚想追出去问个明白,屋里喃喃有声音传来,“子期,是你,回来了吗?” 听见母亲的身音,岑子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温缈他们离去的方向,虽心有疑惑,也没有多想,应了一声,“是孩儿,母亲可还有那里不舒服的……” 离开了岑家,菡萏在后面和何叔念叨着今日在清平乐的所见所闻,“何叔,你不知道那清平乐里面可好玩了,那里面的戏唱的可棒了,完全不逊色我们洛阳的少年游,等永安哥回来了,我一定和他说道说道,也不知道永安哥什么时候回来……” 在菡萏叽叽喳喳的声音中,温缈思绪翻涌万千,依稀想起前世和岑子期的唯一一次见面。 那是父亲新丧之时,因为父亲被陷害叛国,她身为皇后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吊唁,只能轻车从简从后门回到了温家。 那段时间哥哥和宋杳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以为哥哥污了人家姑娘清白,因此很是不待见哥哥,兄妹二人见面却是只字未言。 她是在走马回廊上碰见的岑子期,男子着深蓝色长袍,气质幽静稳重,挽手作揖,“拜见皇后娘娘!” 她素衣缟服,只略略抬眸便认出这位就是温家上下都称赞的那位长袖善舞的管事,“免礼。你是岑管家?” “是小人。”岑子期问答有礼,不卑不亢,倒是让人多看了两眼,“父亲丧礼有劳你费心了。” 原以为岑子期会揽下这份功劳,谁知他说的话却让人意想不到,“真正劳心劳力的还是大少爷,小人不过从旁佐助。” 彼时她正与哥哥置气,听到这样的话,没有感到欣慰,反而是觉得恶心和厌弃,“劳心劳力?虚伪!” 她本欲转身离开,谁知岑子期不依不饶的继续开口,“皇后娘娘,您还在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事置气?” 她停住了脚步,冷哼一声,话音懒漫嫌弃,“置气?他做出那样的事,根本不配为本宫兄长!” 岑子期在这件事上却是固执的很,他仿佛没有看到她眉眼间氤氲的怒气,仍旧自说自话,“小的从前未进温府,便听人谈论大少爷温润而泽——” “岑管家不必为他辩解,本宫的兄长本宫了解!”她打断了岑子期的话,没有再停留,而是径直离去。 身后的岑子期见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叹了口气呢喃,“娘娘真的了解吗?” 她听到了这句话,却从未深想,或许又是她不敢深想,她对哥哥的恶言恶语已经悉数说出,此时回头,她不敢! 温缈抬手遮了遮阳光,桃花眼里溢着凄然的神色,“是我错了,兄长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糊涂!岑子期,你说的对,我根本就不了解兄长。” → 晚安安哦 第20章 我佛,只渡有缘人 三天后。 谢老太爷终于在依依不舍中交接完了任上的大小事务,带着温缈和谢俞桦回了洛阳。 “哎,要不六妹妹你就先别回去了,在燕京再玩几天?”谢俞棋趴在温缈马车的车窗上,给温缈出着馊主意。 因为谢俞棋鸿文馆的课业还没有结束,所以他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洛阳。 “混小子,又撺掇你妹妹什么?你祖母多想小六你不知道?你要是截下了六丫头,你看你祖母放不放你回去过年?”谢老太爷路过谢俞棋身边,拍了拍他头,将他拽到一边去了。 温缈放下车帘,不由笑出了声,正逢此时菡萏进来了,她将手上东西递给温缈,“姑娘笑什么,这么开心?” 温缈接过毛茸茸的一团,“马上就可以回洛阳见到祖母了,我高兴。墨色,要去新家了,你高不高兴?” 温缈捏了捏兔耳朵,佯装谢容安的语气,笑嘻嘻说道。 菡萏也用指头捣了捣肥嘟嘟的小黑兔,“姑娘,这小黑兔跟你可真有缘。” “是啊,我们是有缘分的。”温缈将墨色放在膝上,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墨色便是她前几日在小贩那里买的山禽,本来它已经被小贩按温缈的意思放走了,没承想这傻兔子恰好撞到了路过长虹街的谢俞棋身上。 这谢俞棋也是个实诚人,抱着兔子穿过人群又找到了小贩,还又给了他一份钱买下了这只小黑兔。 他将兔子送给温缈的时候提起了这件事,温缈真是苦笑不得,最后她还是收下了兔子,并取名为“墨色”。 “你呀,兔生也是值得了,你可比寻常兔子贵上好几倍呢!”温缈给墨色顺着毛,嘀咕道。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过了繁华喧嚣的街道、过了巍峨严峻的城门,很快燕京越来越远,逐渐变为远方的星光一点。 温缈看着燕京,想的却是顾匪石! 下一次再来燕京,她要顾匪石为前世的所有荒唐行为付出代价,要顾匪石永远登不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要顾匪石一辈子…… 温缈低垂的眼眸里盛满愤恨和怨怼,在对上菡萏眸子时却又很快变得清澈明朗。 寒山孤影,红梅映雪。 有落梅铺满羊肠小径,染香行人衣袍,偶有东风拂过,卷起满目嫣红。 “山路不好走,可要哥哥背你?”谢俞桦走到温缈旁边,关怀询问。 温缈摇了摇头,她提着马面裙轻巧的迈开一大步,巧笑倩兮,顾盼生姿,“二哥哥我不累!” “好,累了和哥哥说。”谢俞桦揉了揉温缈的头,转身回到了谢老太爷身边。 荥州的法云寺她从前便听说过,据说建成至今已有两百年之久,此寺初建是为了给大梵黎阳帝早夭的太子殿下祈福用的。 可随着大梵的分裂,这座古寺也随之易主,成了天启的一所名寺,不过纵使历史更迭,岁月弥新,寺庙的初衷仍旧没有改变,此寺正殿的牌匾不是寻常的“大雄宝殿”,而是上书着“太子殿”。 谢老太爷信佛,途径这样的名寺,焉有不上去拜一拜的道理?于是便有了温缈一行人上山的情景。 行了半晌才到了法云寺,一踏足这里,温缈就大为吃惊,便是百年过去,这法云寺也不见破损,反而日益蔚然壮观。 庙宇映在青翠林间,杏黄色的古朴院墙,庙顶铺满赤色琉璃瓦,青灰色的殿脊上雕刻着数尊栩栩如生的仙人像,此时笼着霞光如同上天裁出的一副剪影。 谢老太爷一踏进法云寺便是宾至如归,熟络的同接待香客的僧人攀谈起来,还大手一挥捐赠了三万两的香油钱。 如此大手笔,甚至惊动了法云寺的主持圆惠方丈。 “施主慷慨,我佛会念着施主好的!”圆惠方丈一派得道高僧样子,慈眉善目,观之可敬。 谢老太爷也是回礼,“老夫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不求佛祖护着什么,只求我佛能记着老夫的子孙和拙荆,尤其是老夫这个六丫头,前些日子险些出了意外。” 说完谢老太爷转身招呼着温缈,“六丫头,过来这边。” 温缈本来正望着殿中的金身大佛出神,忽听有人唤自己,来不及放下墨色,就赶了过去。 圆惠方丈看着迎面走来的小姑娘,她面色白皙,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穿着茶色素绒绣花袄,配织金撒花滚边马面裙,鬓边的鎏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泠泠作响。 她怀中搂着一只兔子,迎着撒进宝殿的玫色光晕,只让人觉得神仙妃子下凡,一见难忘。 “方丈好。方丈万福金安。”温缈乖巧蹲身行礼,嘴里吃了蜜般甜。 圆惠方丈收回目光,点头受礼,“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这位小施主虽还稚幼,但隐约可以窥探日后之光华,然小施主记住‘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一切自有天命所定,小施主顺其自然便好。” 方丈一句接着一句的佛家偈语,温缈听不懂只能在一旁讪讪陪笑,谢老太爷面上却笼上一层愁云。 他双手合十,向圆惠方丈求解,“不知方丈可有法子解了这因果?保我这小孙女一世无忧。” 圆惠方丈手中捏着佛珠,脸上划过一丝轻笑,摇头拒绝,“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这因果是小施主亲手种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也该由小施主亲手解开。” 温缈听的似懂非懂,正欲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因什么果,却见一个沙弥大踏步迈了进来,伏在圆惠方丈耳边说了些什么。 圆惠方丈面色动容,忙同谢老太爷告辞,“老衲已着人安排了禅房供几位施主休憩,眼下寺中有要事要处理,便不作陪了。” 圆惠方丈说完便随着沙弥离开了宝殿,谢老太爷和温缈纵然想多问些什么,也不好拦着人家办正事,便只能作罢。 话说圆惠方丈离开宝殿后,顺着长廊拐进了太子殿斜后方的往生殿中,此时已至日暮西山,香客已经渐少,况往生殿被耸立巍峨的太子殿遮的严严实实,而往生殿中供的盏盏长明灯晕开昏黄的光影,此时看过去,竟添了几分萧然阴冷。 往生殿中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雪白的锦袍被清风吹起,衬出清逸绝尘之感,目若朗星,唇如施脂,一双脉脉含情的杏眼下有一颗泪痣,为他描上几许淡然。 少年面前摆着两盏长明灯,藏在眸中的情绪晦暗如深渊,如同朗日被乌云覆盖,失去了原本的朝气。 “殿下要来怎么不早些派人通知老衲?”圆惠方丈跨过门槛,同殿中的少年说话。 少年心中郁结,然看到圆惠方丈的那一刻,还是硬挤出了一个笑容,“临时起意罢了,何必惊动方丈。” “殿下今日怎供了两盏灯?”少年已然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往日都是供一盏长明灯的,今日却反常的供了两盏。 “大师知道的,何必让子衿亲自说出来?她死了,我没护住她!”少年瞳珠强忍着泪意,却染上了猩红,尾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他在害怕,在后悔…… “殿下,生固未可喜,死亦不必悲。或许登极乐是温姑娘最好的安排也未可知。”圆惠方丈知道顾子衿的另一盏灯是给温家三姑娘供的。 “从前,能远远见她一眼便是我最大的欢喜,如今,连这一点点的希冀都要被剥夺,如何上天要如此薄待我?不是说我佛慈悲吗?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怜惜怜惜神仙姐姐?他连我唯一的光都要掐灭……” 顾子衿失神呢喃,他盯着往生殿中的地藏王佛像,一声又一声的质问,然而佛像没有给他答案。 圆惠方丈依旧眉慈目善,他代替佛回答了顾子衿,“因为我佛,只渡有缘人!温姑娘将佛缘给了旁人,我佛自不会再庇护她。” 顾子衿杏眼泛着波澜,心中低语,“只渡有缘人吗?那你渡渡我,让我再遇见我的神仙姐姐,你可以做到吗?”少年冷哼着望着庄严古朴的佛像,心中嗤笑他竟然蠢到和泥土堆起来的东西提要求。 外面风声萧瑟,殿中长明灯光影绰约,少年形身孤立,竟是未有之落寞寂寥。 圆惠方丈看着少年的眼神带着慈悲和闵怀,他手执佛礼,望着地藏王像,兀自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第21章 我会娶你,无论生死…… 夜色静谧,透过半开的牖窗,撩起幔帐的温缈可以看见漫天夜幕上繁星如许。 “菡萏。你睡了吗?”温缈坐起身来,借着窗外光亮,朝檀木屏风后的小榻上低低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温缈哑然失笑,看来是睡着了。 这若是换成阿满,只怕她刚起身就察觉到了。 有时候真觉得阿满不像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反倒像是人精心培养的暗卫。 温缈穿戴好衣服,又拿起一旁的宫灯,蹑手蹑脚的向槅扇走去。 “嗯。”刚走到屏风边,小榻上的菡萏低低嘤咛了一句。 温缈一只脚悬在空中,迟迟不敢落下,生怕吵醒了菡萏,要被她念叨半晌。 “酱肘子!唧~”琼露翻了个身,仍旧蒙头大睡。 “呼——”温缈轻吐一口气,走过去替她盖严实了被子,才推开槅扇出了门。 法云寺有一处倚梅林,如今正值冬梅绽放时节,远远望去,月夜下嫣红簇簇,颇是吸引人,温缈提着灯笼,朝梅林走去。 “珍珑阁最近有什么消息吗?”白日里人多口杂,有些事情不方便谈,如今到了夜里,顾子衿才同圆惠方丈谈及要事。 圆惠方丈捏着佛珠,回话,“听说近日里太子殿下和赵太傅走的很近,也有意拉拢昭阳君,殿下可有应对之法?” 顾子衿伸手压低一束梅枝,嗅了嗅沁人的梅香,嗤笑,“我时常听神仙姐姐说起顾匪石如何同她情深似海,她说的我差点就信了顾匪石是真的爱她。可如今看来,不过尔尔,他顾匪石的深情从头至尾都是个笑话。” 圆惠方丈替顾子衿执掌珍珑阁,消息灵通,自然知道顾匪石同温缈交好,不过是为了温大将军手中的兵权。 他曾也劝说过顾子衿去拉拢温缈,可是这个少年骨子里倔的很,他说他不愿去欺骗他的神仙姐姐。 可是殿下呀,你一直都在骗她、都在瞒她啊! 如今温缈去世,顾匪石为了巩固东宫之位,自然得寻找新的联姻人选,而赵太傅家的嫡女,就是他新的目标、新的太子妃人选…… 至于昭阳君…… “不过昭阳君倒的确是个共谋大事的人选,年纪轻轻便已是墨羽军的掌权人,深受陛下器重,只怕日后前程更是不可限量。”圆惠方丈给顾子衿出主意,要对付那个人,光凭殿下一个人的实力显然还不够。 顾子衿摇了摇头,不赞成圆惠方丈的话,“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萧怀安此人,阴鸷毒辣,做事全凭自己心情,没有一丝章法,这样的人,不适合做朋友,他只能是——敌人!” 月夜里,少年的声音碎玉投珠般清脆,他放开压住梅枝的手,梅枝向上一挑,淅淅索索抖落枝桠上晶莹的水滴。 有零碎的脚步声传来,顾子衿回头看了一眼圆惠方丈,示意他先行离开。 圆惠方丈明白顾子衿的意思,看了一眼脚步声响起的方向,低声细语,“那老衲去房中等殿下。” 就在圆惠方丈的身影在梅林消失,另一道红色的纤瘦影子闪了出来。 一时之间,两两相望。 清幽月色给二人身影撒上柔光,朦胧了一场初遇的旖旎。 温缈有些呆滞看着星夜寒梅下的少年,她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也能遇到故人。 安王顾子衿,中宫所出,本该是顾匪石最大的劲敌,可惜七岁那年从假山上摔下,坏了脑子,从此以后便只有孩童的神智。 遥想前世,顾子衿最爱黏在她身后喊她“神仙姐姐”,直到她及笄、定亲、嫁人才慢慢疏远了。 可是那样一个小傻子,却在她落魄卑微时真心实意的待她好,顾子衿隔三差五便来永巷,有时候遇到有人为难她,还会挺身而出保护她…… 而她,却对不起他! 当年她亲眼目睹顾匪石将顾子衿推下假山,却并没有站出来替他说话,而是替顾匪石瞒下了一切。 也得亏顾子衿醒来后就失智了,否则他一定会怨恨她没有说出真相! 顾子衿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少女,愣怔了片刻,小姑娘披着件嫣红色大氅,乌发如漆垂在肩头,衬得少女越发雪肤花貌,桃羞李让。 情不自禁的,顾子衿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向温缈迈出了一步,嘴里喃喃,“美、美人姐姐——” 世界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顾子衿心里翻江倒海似的,他竟然会不受控制的想要喊这小丫头“姐姐”? 温缈亦是五味杂陈,前世“神仙姐姐”,今生“美人姐姐”,顾子衿又唤她“姐姐”了? “夜里风寒,你怎么穿这样单薄一个人在这里?”温缈一副哄小孩的语气靠近顾子衿,话里是熟稔的关怀。 是赎罪亦是感激。 顾子衿低垂着脑袋,两只手背在身后,又来了,他又得扮傻子了! “美、美人姐姐,阿衿,迷路了——”顾子衿声如蚊蝇,委屈巴巴睁着一双杏眼看着温缈,尾音拖着奶音。 “迷路了?你别怕,姐姐送你回去。”温缈又走近了一步,她想要揉揉少年发顶以示安慰,却发现自己换了具身体,此时俨然已经被少年矮了半个头,需要踮起脚尖才能摸到,遂只能作罢,欲收回落在半空的手。 然而—— 少年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孩子气般的弯下腰,语气软软绵绵的,“美人姐姐摸,阿衿给你摸。” 温缈不客气的一巴掌呼在顾子衿头上,又欲牵起他的手送他回房,谁知少年却躲开了,他牵住温缈的大氅,仰头一个傻气的笑容,“美人姐姐,我们走!” “神仙姐姐,我们走,阿衿带你离开!”这是顾子衿给温缈的承诺,可她执着于替父亲翻案,没有答应这个纯善的少年…… “好,姐姐跟你走!”温缈回头看他,清风徐来,吹着少女发丝飞舞,顾子衿有一刹那失神,他虽一直在扮傻子,今夜——却是真傻了! 他竟然喊除“神仙姐姐”以外的人姐姐? 还不等顾子衿内心狠狠谴责自己一通,就被温缈拉着离开了倚梅林,穿过株株红梅,衣袍染上梅香,缱绻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看着温缈嫣红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圆惠方丈才又进了顾子衿的房中,“殿下何必在谢姑娘面前装傻,他又不知晓殿下的身份,想来日后与殿下也不会有交集。” 顾子衿临窗而立,身上的傻气已全然褪去,此时在烛火辉映下,一派清风霁月、良善纯润。 “日后事谁能料到,小心一些总没错。方丈说她姓谢?”顾子衿手轻轻扣在轩窗上,若有所思。 “没错,洛阳富贾谢家的姑娘。”这是圆惠方丈早前在和谢老太爷谈话的时候知晓的。 “洛阳谢家?”少年弯起唇角,轻挑眉梢,“方丈替我好好查查那位姑娘!” “殿下此意?”圆惠方丈有些不解,他目光锁在顾子衿身上,带着疑惑。 “惊鸿一瞥,恰似故人。她让我想起了一位已逝的故人!”顾子衿唇畔浮现一抹苦笑,他关上牖窗,白纱灯里跳跃的烛光映着他如玉的面庞。 “神仙姐姐,回来,阿衿不傻,阿衿喜欢你,阿衿会娶你,无论生死……”少年眉眼覆着剪不断的情丝,午夜的低语在黑暗里逐渐消散…… → 陆帷:嗷呜嗷呜,快放我出来,媳妇儿要跑啦…… 小可爱们晚安,记得积极评论哦⊙?⊙! 第22章 来世,你看我一眼可好 洛阳近在眼前,却被细雨阻了脚步。 天际边烟雨浮沉,笼罩上一层薄雾水汽。 “这雨下的可真不是时候,不然今日就可以回到洛阳了。”进了鹤山居,菡萏撇着嘴,一边替温缈掸身上的雨水,一边抱怨着天气。 温缈倒是没什么所谓,她打量起了下榻的客栈来。 鹤山居是洛阳周边最大的客栈,装饰精巧奢华,坐落在玉泉山山麓地带,推开门便可看峻岭崇山巍峨,石林雪霁无限风光。 而温缈目光落在鹤山居二楼时,却愣怔了片刻。 虽然只影影绰绰看到一个背影,但温缈却可以肯定,那是沈贺,她的表哥! 表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要去燕京吗? 是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想去看看她的后事办的如何!温家可真会办事,明明这种事就该早些通知祖母和表哥,好让他们也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可是,他们偏偏晚送消息,真是…… 想着想着,脑海中突然有了主意,或许她可以给温家使点绊子,即使她现在不在燕京。 “祖父、二哥哥,我想去四处看看,可以吗?”温缈打定了主意,就要开始实施计划了。 “穿暖和些,此处风景也甚好,让菡萏陪着你四处看看。”谢老太爷接过菡萏手中的斗篷,细心的替温缈系好,又转头看向菡萏,“顾好姑娘!” 你想独自一人去办事,自然不好带上菡萏,便借口推辞,“祖父,不必菡萏跟着了,我自己走走就行。” “姑——”菡萏委屈巴巴的撇着嘴,想叫住温缈,然而温缈却似一阵风般,提着裙裾,蹭蹭就跑上了楼。 “菡萏,去替六妹妹将房间收拾了,让她自己逛逛也好!”谢俞桦温笑的注视着温缈走远的身影。 菡萏看着谢俞桦,又看了看已经消失在二楼的温缈,只好点头答应。 温缈上了二楼,不久便打听到了沈贺的房间,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敲响了面前紧闭的菱花槅扇。 开门的是穿着短褂长裤的小厮,他看到温缈的那一刻,眼神中透着迷茫,见小厮开门后半晌不说话,沈贺放下手中账本,边走边问,“是谁啊?” 在看到温缈的那一刻,沈贺也有些懵,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就听门外少女率先开了口,“沈公子。” 能再遇见表哥,温缈心里炸开了花般的高兴,然而面上却仍是客客气气的模样。 其实细说起来,她表哥沈贺同谢家还是有些渊源的。 谢家大姑娘谢容簌为沈贺所恋慕的对象,当年在洛阳的花朝会上,两人以莳花女、簪花郎的身份一同完成了花朝祭,可是被称作郎才女貌。 只是后来—— 谢大姑娘还未能有时间了解她表哥的好,就和范文宣结了亲,而她表哥,除了默默守候祝福,别无他法。 可是范文宣并非谢大姑娘良人,后来范文宣贵为当朝右相,荣华富贵光鲜一片,谢大姑娘却是一世郁结。 因膝下无儿无女,被夫家婆母百般刁难挑剔,可最令人绝望的却是夫妻离心,范文宣早前从江南带回一个女子,两人早早珠胎暗结,范文宣发达后,更是过得蜜里调油。 而谢大姑娘,芳华之年郁郁而终,死后甚至不能入范家祖坟,下场是何其凄凉。 可是,她到底也还是幸福的,有表哥那样的落拓君子暗自倾心。 前世表哥为谢容簌终生未娶,伶仃一人做着沈家家主,后来谢家因她满门入狱,唯有谢容簌幸免,旁人都以为是范文宣重情义保住了结发妻子,怕是连谢容簌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可是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呢? “陛下,沈贺愿以沈家富贵换取陛下赦免一人!” 表哥明明可以向她求情赦免谢容簌,可是他知道自己在后宫中处境不易,宁愿散尽家财,也不要让她有一丝为难。 后来她曾派人去寻过表哥,寻到的时候,表哥形单影只守着一孤坟、一蓬屋,他望着孤坟的目光温柔至极,嘴里轻轻的呢喃声被风化开弥散在世人耳中。 “簌儿,来世我还愿这般护着你,只是,你看我一眼可好?” “你是?哦,谢六姑娘?”沈贺后知后觉的认出了温缈,他神情一如往日儒雅随和,只是眉眼间匿着一丝愁云,怎么也笑不开。 温缈知道沈贺在忧伤些什么,他是沈老夫人抱养在膝下做孙子的,虽算不得真正的沈家人,但对温缈却也是真心实意当妹妹宠的。 他本在外做生意,匆匆得知温缈去世的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回洛阳劝慰了沈老夫人,又一刻不歇的赶去了燕京,此时眼底已经积了一层淤青。 “方才有听沈府下人说沈公子此行是要去燕京?”温缈看着沈贺,眨了眨眼睛,将不争气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是这样。”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沈贺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可是因为温家三姑娘?” 温缈此话一出,沈贺面上的痛苦表情更深。他紧锁着浓眉,看向温缈时却又很快舒展开,“六姑娘怎么知道?哦,瞧我糊涂了,六姑娘自燕京而来,自然知晓表妹的事。” 少年郎含着苦涩的笑意,此时笑比哭还要难看,但他向来温雅,再如何伤心难过,也鲜少外露,总是闷在心里。 “温三姑娘不久前才救过我性命,然福兮祸兮,不测风云竟说来就来。沈公子此去燕京可否替容安为三姑娘奉一炷香。” 沈贺不知其中还有这一层渊源,忙连声应好,一口应承了下来。“谢六姑娘有心了,贺定铭记嘱托。” 然而温缈此行的目的远不止于此,她找沈贺,其实是为了母亲的嫁妆。 母亲是沈家独女,出嫁父亲时,外祖父母恨不得倾尽家产为她添妆,可以说,她母亲的嫁妆值得上天启数座富饶城池。 而这些嫁妆,在她死后,父亲兄长常年驻守边关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被二房私吞,而他们又怎配染指母亲的东西? 第23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沈公子,有一件事,我身为外人本不该多嘴的,只是——三姑娘救我之景历历在目,今日恰巧又遇见了沈公子,怕是不吐不快了!” 温缈说的真诚且正经,仿佛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倒让沈贺也跟着将心提起,正襟问道:“谢六姑娘请说。” 温缈抿唇笑了笑,一派小女儿家的娇憨天真,“我亦是富商巨贾家的女儿,知道这样的人家,逢女儿出嫁,娘家必定是想尽办法给女儿最丰富的嫁妆,我家女儿众多,可我大姐姐出嫁亦是十里红妆铺满街,艳羡了无数洛阳女子。我听闻沈老夫人膝下只有三姑娘母亲一个女儿,只怕这嫁妆之丰厚,可堪一城之富了。” 温缈明知故问的开口,她自然知道母亲的嫁妆价值几何,只是想起前世这些都归于了顾匪石,又不禁肉疼起来。 “谢六姑娘的意思?”沈贺思索片刻,说,“表妹过世,表弟与姑父戍边在外,会有人对姑姑的嫁妆起不轨之心?” 沈贺虽不长于内宅勾心斗角之下,但凭一己之力撑着整个沈家的人,又岂是平庸之辈,受人稍一点拨便反应了过来。 “可温家也是累世簪缨,燕京贵族,会做出这般不入流的事?”这是沈贺顾虑的地方,温家在燕京根基深厚,名声在外,会做出贪墨女子嫁妆的事吗? “沈公子,我说句不好听的,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如今的温家,早就散了当初豪门世家的阔气与矜贵,不过全靠大房男儿用血肉之躯来维护这表面风光罢了!” 温缈眉眼间悄然攀附一抹戾气,声音也苛责了几分,她父兄在外用血肉之躯博功名利禄,他们却只会坐享其成这百年好名声,在后院蝇营狗苟。 “可是,姑姑的嫁妆,温家二房人动不得,我这个侄儿又如何能动得?”沈贺似是被温缈说动,也颇有些不相信温家二房。 准确的说,他就未曾信过二房的人! “沈公子不必挪动嫁妆,仍将他们留在温家,留给大公子日后娶妻做聘礼即可。只是,这嫁妆有多少,沈公子须得心里留个数,此去便是个好时机,沈公子大可暗里将嫁妆的明细查个清楚,登记在册。待日后启用时,细细核对,凡有对不上号的,便可以清一清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了!当然,像房屋地契之类的,也得着人盯着,不能给好逸恶劳之徒钻了空子……” 温缈说的头头是道,说着说着,手背在身后,竟在廊中踱起步来,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在此刻一吐为快。 沈贺看着你这架势,默默咽了咽口水,身旁的小厮也是惊呆了,躲在沈贺身后小声嘀咕,“这哪是兴至所言,这分明是有备而来呀!” “谢六姑娘好谋算!”沈贺听到身后小厮的嘀咕声,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拍了拍他,示意他不要胡说。 温缈嘴角勾起轻灵一笑,显然她听到了小厮说的话,也意识到自己方才义愤填膺说的话未免多了些。 旋即她对着沈贺歉然一笑,甜美温柔,“让沈公子见笑了,实乃容安未能亲自答谢三姑娘救命之恩,心生疚意。思量许久,唯有替三姑娘尽力守住这些本该属于她的身外之物才能慰藉些许自己的心。方才所言,可谓之绞尽脑汁才想出的不成熟建议,望沈公子不要嫌弃!” “谢六姑娘仁义,若这温家真有歹人起了不法心思,姑娘此番言语便是大恩,沈贺再次先行谢过!”沈贺显然是很欣赏温缈方才所说的那一番话,他虽想到温家二房不是什么好人,却终究未能将事情考虑到姑姑的嫁妆上。 “沈公子客气。事既已了,容安不打扰公子了。”温缈认真的看了一眼沈贺,眉眼间尽是温柔细腻,重生归来,她要亲者快,仇者痛。 “谢六姑娘慢走!”沈贺目睹着温缈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才关上了门。 小厮看着自家公子,有些迷茫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爷,你真信了那姑娘所言?小的记的表小姐同二房姊姊妹妹们玩的甚好,她们真会觊觎姑奶奶嫁妆?” “人心隔肚皮,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小心一点总没错,毕竟姑姑的嫁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让人眼红是必然。”沈贺微微眯起了双眸,他坐回先前的位置上,翻看着手中的账本,暖黄灯光下,少年眉目温润如墨画。 “公子说的也对。不过不都说这谢家六姑娘不学无术吗?小的方才看着,倒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说话分明条条有理的。”小厮摸着个头,一脸的不解,他就势坐在一旁的榻板上,抱着个头看着自家公子。 “谢家的姑娘不会笨,都是极聪慧的!”提及这里,少年眉眼带笑弯弯,似是忆起了什么趣事儿,竟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窗外雨声淅沥,笼罩在山林峻石间,腾起一层薄雾冥冥,若夫淫雨,恍如隔世般经久不绝。 抵达洛阳已经是十二月中旬的事,天气愈发寒冷,而朝露盈着寒霜缓缓坠落,折射出彩色的光芒。 马车停在了芙蓉街一座大宅面前。 门前是白玉石堆砌的长梯,梯上围满了男女老少,领头的几位更是华服锦衣,通身富奢。 待马车完全停下来,温缈掀起车帘,扶着菡萏的手三两步下了马车,惊的腰间悬着的暖玉环白玛瑙珠串禁步叮当作响。 还不等她站定,便被人搂在了怀里,心肝宝贝儿叫个不停。 温缈余光扫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老人,她穿着深蓝色对襟寿字纹夹袄,下身着明黄色织金马面裙,通身的贵气雍容。 岁月虽在她脸上雕刻了痕迹,却仍无法掩饰老人年轻时不可辜负的美貌,头带着镶红玉的抹额,称的她气色红润有光泽。 此时高兴,两眼笑开了,尽显和蔼可亲,温缈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谢容安的祖母。 “你瞧瞧,这才走了多久,我们六丫头就瘦了这样多。可见有些人是苛待了我这宝贝孙女。”说罢,谢老太太还意有所指的剜了一眼谢老太爷。 谢老太爷听了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吹着胡子,委屈的替自己辩解,“苛待?我心疼还来不及,哪会苛待孙女儿?你问问安丫头,祖父对她如何?” 温缈全然没有料到这谢容安祖父母竟然是这样个孩童心性,两人遇到一起,吵吵闹闹的。 “祖母,祖父那舍得薄待我,是孙女儿太想祖母了,这每日思念祖母,怎么可能不瘦呢?如今见到了祖母,孙女儿很快就能胖回来了!”温缈倚在老夫人怀里,面对久违的温暖,她略微湿润了眼眶。 “那要是这么说,明个儿我也将卿丫头送出去几天,看她能不能瘦下去?你瞧瞧她这虎背熊腰的样,得顶两个六丫头了。”爽朗的笑声在老夫人身后传到前面,温缈在老夫人怀里伸出头,却见是个穿着光鲜,眉目飒然的夫人。 而她身边站着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岁的年龄,生的也是粉雕玉琢的娇憨,梳着个双平髻,细嫩的脖颈上戴着赤金琉璃纹璎珞,比起太过纤瘦的谢容安而言,的确要丰圆玉润些。 小姑娘拉着母亲的衣袖,不同意的驳道: “娘,我哪有。” 温缈看着她,有些出神。 这是谢家五姑娘,谢容卿,长谢容安一岁。 她前世在北雍做质子时,曾与谢容卿见过一面。 → 陆帷:这周我一定能出场…… 签约成功了,嘻嘻嘻 晚安,小仙女们都不要熬夜哦 第24章 我的报应,还不够啊 只是那时,她不是谢家五姑娘,而是以上尧圣女桑柔,上尧王储王妃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 她来北雍的第四年,正值北雍大朝会,万朝来贺。 是夜,宫中晚宴,笙歌曼舞,火树银花,将黑夜也映照的明亮起来。 只是于那时的温缈而言,却也是无济,她的眼在白日里视物模糊,夜间更甚,哪怕此时灯火辉煌,甬道明亮,她依旧只能隐约看到前面有个人影。 女子看着自己面前的人,愣神许久,她变了,变了太多,昔日女子跋扈恣意骄矜,如今…… “你是——景贤皇后?”明明已经认出来,可是还是想要亲口得到一个答案。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本——我?”温缈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可除了被光芒刺痛留下的眼泪外,她什么也没得到。 “娘娘没见过我,只是洛阳谢家,娘娘还有印象?”女子声音极度的冷漠,往事重提,让温缈也不禁在心底染上一层寒意。 谢家,她如何能忘? “谢家……你是……”温缈摸索着上前两步,努力想要看清女子容貌,却终是徒劳。 “谢家五姑娘,谢容卿。”女子看着温缈前进的脚步,却后撤了半步,她始终不愿相信这是温缈,天启的景贤皇后。 她印象中的温缈,娇艳奢贵,绝不是也不该是今日这般光景。 知道对方的确切身份后,温缈心中多了几分释然,清幽月色和暖橘光下,温缈努力扯了个笑容,神情淡然,“谢五姑娘啊……你逃出来了?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看着温缈今日落魄至此,谢容卿仰头看了一眼黢黑夜幕上孤零零悬着的圆月,她声音珠圆玉润,落进耳中听的人舒适不已。 “温缈啊,我该恨你的,可是数年羁旅客居,我想明白了,你也是个可怜人,真正错的是这世道、是这王法、是我谢家滔天的富贵!父死兄亡,夫妻离心,困豢他国,你的报应够了……” 夜色深沉,谢容卿转身,曳着胡服长裙,背身走进甬道,她的身影被光拉的颀长,声音一字一句落在温缈心头,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温缈闭上眼睛,狐狸眼周围攀附着秾艳的鲜红,她捂着心口的位置,兀自低语,带着历尽千帆的悔意和如鲠在喉的哭腔。“够了吗?不够啊……我的恶报还应再狠些!” 有衣料窸窣声落在温缈耳畔,两个宫女由远及近的交谈声交叠而来。 “方才那是上尧王储的王妃吗?她长的可真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我听上尧那边的人私下都谈论王妃不受宠呢。” “不会,我看王储对王妃挺温柔的啊,再说王妃又是上尧圣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不应该啊?” “你懂什么,王储心里早就有人了,王妃再好又能怎样?” …… 两个宫女捂嘴笑嘻嘻的评头论足,看见温缈抻着耳朵,似在听她们的对话,其中一个顿时不乐意了,叉着腰骂道。 “你个瞎眼的,也喜欢听这些啊?还不快去浆洗衣服,要姑姑知道了,有的罚你,还当你自己是皇后娘娘啊?” 宫女说话难听且诛心,温缈想去争辩些什么,却发现她句句在理,她竟没有一句是可以反驳的! “秀儿姐,你和她计较什么,她不过是个弃子,和她说话,简直脏了我们的嘴。”另一个宫女也是神色不善的看了一眼温缈,拉着秀儿就要走。 “哼,没错,我们走。让皇后娘娘一个人安静的待在这里欣赏风景。哎呀,我怎么忘了,皇后娘娘瞎了,看不见!”秀儿嗤嗤笑了两声,空旷的夜里便更显讥诮讽刺,临了她走的时候,还刻意扭着腰肢悄悄走近温缈,用臀部力量撞倒了温缈。 那是她第一次见谢容卿也是唯一一次见谢容卿。 后来回到天启,她被废后充为宫奴,曾有一次将那位素来阴鸷狠毒的昭阳君哄好了,求着她打听了一下谢容卿的处境。 昭阳君是怎么回复她的呢? 他说上尧王储和圣女桑柔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后来桑柔意外身亡,族人不想失去和王庭结亲的机会,碰巧那时谢容卿躲逃到上尧,她与桑柔生的几乎一般无二,便被有救命之恩的桑柔族人要求假扮圣女和王储完婚。 可王储似是有所察觉,虽然仍是相敬如宾、体贴细微,可到底少了两分真情实意和年少情浓。 “六妹妹,你怎么也不帮我说说话。”谢容卿挽过温缈的手,娇嗔道。 温缈反应过来,回挽住谢容卿的手,“小堂姐生的丰腴,是有福气的!” 众人见两姐妹关系要好,都是笑呵呵的模样,谢老夫人更是搂过两个孙女儿,心肝宝贝儿的疼着。 而就在这时,谢老太爷扫了一眼众人,眉头悄然一皱,愠怒,“六郎呢?怎么没来?” 温缈暗暗吃惊,六郎? 按谢家孙辈的排序看来,她已经排行第六,怎么会还有六郎一说? “你那个好孙儿桀骜难驯的很,何曾正眼瞧过我们谢家人,比我们家嫡亲的孙儿还要有脾气呢!”谢老夫人听谢老太爷提到这个六郎,也是皱了皱眉,可以看出满脸的不待见,“六丫头,和祖母回家,外面风大,可别给我们六丫头吹病了。” 说罢就牵着温缈进了门,温缈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强压下内心的好奇跟着老夫人进了宅门。 周氏干净斯文,通身书香气息,她衣着淡雅却不素净,自有一派清风朗月,见谢老太爷问及六郎,上前解释道:“父亲,不怪乎母亲生气,实乃六郎和我们太不亲近了,他整日就待在春山院里,也不知再捣鼓些什么?这孩子又素来性子阴郁,我们大抵也是不敢招惹他的。” 听周氏说完来龙去脉,谢老太爷有一刻恍惚,忆起往昔,他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随他去!老大媳妇,这些年委屈你了,这孩子不时常在你面前晃悠也是好的,省得你想起那些伤心事。” 对于这个大儿媳妇,谢老太爷素来是满意的,但他们谢家却让她背负了太多,等时机成熟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告诉她的。 “父亲言重了,他,毕竟也是夫君的孩子,儿媳该养在膝下,给他一个立足于世的名分的!”周氏想起早逝的夫君,秀气的眉眼笼上莫名的哀思,哀之大,思之切,令她久难入眠。 第25章 拿笔记下这些“金玉良言” 夜里,廊庑下的灯笼被风吹的打着旋儿。 温缈就着一豆灯火在面前的宣纸上写写画画,上面写满了人名,每个人名后都做了特别的标注。 少女懒懒的用手支颐,虽穿着单薄的寝衣,却因为屋内地龙烧的火热,倒也不觉得冷。 她来到洛阳已经整整三天,谢家大致的情况她也了解了不少。 谢家祖父母膝下有三子。 长房也就是谢容安的大伯早年也是跟在谢老太爷身后走的官路,却因为卷入发丘中郎将陆家的谋逆案而被判死刑。 如今的长房,大伯母膝下有三个孩子,大姐姐谢容簌和四哥哥谢俞棋是大伯和大伯母亲生的孩子。 至于三姐姐谢容离据说是领养在大房名下的,虽非谢家亲生,可一应吃穿用度都和府中嫡亲的小姐没什么两样。 二房的二伯和二伯母都是手段极厉害的人物,夫妻二人撑起了谢家的一片天,对外生意应酬,对内亲眷往来依附,整理的那叫一个井井有条。 二伯母方氏不似大伯母周氏恬静稳重,是个一点就着的泼辣主,膝下也有一对儿女,是谢容安的二哥哥谢俞桦和五姐姐谢容卿。 而谢容安的父亲,谢家三老爷却是个洛阳城出了名的荒唐人,他竟在发妻去世后不久,让养在外面的外室带着一双儿女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谢家。 要说起他这外室那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本是谢容安母亲的妹妹,却爬了自己姐夫的床,珠胎暗结生下了谢南乔和谢南宁姐弟二人。 而这个谢南乔…… 温缈冷笑,唇畔扬起嘲讽的笑意,前世她曾与谢南乔交锋过几次,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细细想来,倒应了“蛇蝎美人”四字了。 旋而温缈的目光又落在了一个仿佛置身于谢家之外的人物身上。 朱笔所圈的人名叫谢六郎,是她来谢家三天,唯一没有见过面的人,她对这个谢六郎如今可是满心满意的好奇,只是碍于身份,也不好多问他的情况。 谢家六郎,谢容安大伯的私生子,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 还不等温缈想出个什么花花来,菡萏在外间提醒道:“姑娘,夜深了,早些休息。有什么没看完的,明儿再接着看,仔细烛灯伤了眼。” 想起前世瞎了眼的悲惨经历,温缈拧巴着小脸,捂了捂谢容安这副晶莹剔透的桃花眼,委屈的小声嗫嚅道,“我这就去睡,菡萏,我现在睡了,明早起来我的眼睛还能看见?” 前世就是这样,一觉睡醒,她就再没有了看春华秋实、秋收冬藏的能力。 菡萏走进里间只觉好笑,她拥着温缈的手,细声宽慰,“姑娘的眼睛好着呢,不会有事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哄着温缈上了床,替她拢了拢被褥,“婢子就在外间守着,姑娘不必害怕,有事喊一声婢子就成。” 温缈躺在床上,以手覆眼,神色半是凝重,她在喃喃低语中浅睡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 次日。 暮色苍茫,温缈双手搭在支摘窗上,看着庭院内的景色,有了出去逛逛的想法,她这几日跟在菡萏后面,其实心里有默默在记路的。 见温缈要出门,菡萏叫住了温缈,“姑娘,这天暗沉下来了,怕是等会儿要落雨,您还要出去吗?” 温缈抬眸望了一眼天色,并没有在意,“我就在院子里逛逛,很快就回来。” “那婢子带上伞,陪姑娘一起去,园子里新梅开的正盛,姑娘可去瞧瞧。”说罢菡萏就要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去拿伞。 温缈按住菡萏肩膀,“你忙你的,我一个人出去透透气,我快去快回,你放心!” 菡萏见劝不动温缈,也没再多说,“那好,姑娘早点回来,厨房那边炖了燕窝粥,等姑娘逛饿了,正好回来吃。” “好,我们菡萏想的真周到,嘿嘿嘿!”温缈嘴角咧着笑意离开了秋水院。 谢府很大,比从前的温家还要大上一些,园子里假山流水随处可见,还栽种着各色各样的花草树木,其中最多的要数牡丹。 尖锐的斥责叫骂传入温缈耳中,温缈略微皱了皱眉,循着声音靠近,却见叫骂的人是秦氏和谢南乔。 秦氏也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梳着堕马髻,穿一身秋香色织金撒花长裙,描眉画黛倒也是有几分色彩,只是比起秋水院里谢容安母亲的画像而言,要逊色太多。 也不知这谢三老爷是个什么眼光,莫非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而谢南乔,如今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比起前世而言,还要稚嫩太多,只是身上那股阴狠劲已经初具端倪,她身着烟粉色上袄,下面配着牙白色马面裙,俏生生的明媚。 温缈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听着她们说话的声音。 “你个小贱货也敢来糟践老娘?等老娘以后做了正经夫人,将你们一个个发买到窑子里去,天生的贱骨头。”秦氏一手叉腰,一手发狠的指着小丫鬟的额头,唾沫星子满天飞,十足的市井泼妇像。 丫鬟哆哆嗦嗦的连连俯首,解释道:“那燕窝粥是厨房给六姑娘准备的,夫人若是想喝,大可吩咐厨房现做一碗,何苦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她话音刚落,“啪、啪”的两声清脆可闻,温缈眯了眯眼,桃花眼里墨色如晦翻涌,这谢南乔这般年纪就如此毒辣,看来真是从骨子里坏透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娘这么说话?她谢容安喝得,我娘就喝不得?那个要死不活的蠢货配喝这么好的东西?”话却是越说越难听,就差在温缈头上贴上“快死了”三个字了! 温缈抬步想要出去,却远远看到了谢阮正朝这边走过来,温缈只得按捺下脚步,隐起身子,继续看戏。 谢阮拢了拢衣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面色平静的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儿?” 还不待丫鬟说些什么,谢南乔不知何时就哭的梨花带雨了,她扑进了谢阮怀中,撒娇,“爹爹,这府中连下人都瞧不起我与娘亲,祖母也不喜欢我们,如今祖父也回来了,只怕也要为我们恼爹爹。乔儿思前想后,不能让爹爹如此为难,不若我与娘亲弟弟离开谢府?” 秦氏接收到女儿给的信息,也是霎时泪流满面,她边抹眼泪边开腔,“还是乔儿思虑周全,不该让老爷为难的,妾身这就带着孩子们搬出府去。” 温缈在一旁听的直咂舌,看的恨不能拿支笔记下这些“金玉良言”,她前世若有这母女俩一半会装,怕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命运。 果然,撒娇的女人最好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亘古不变的大道理! → 晚安安吖 在看的小仙女们可以多多评论留言哦 第26章 他要她有来无回 谢阮拍了拍伏在怀中小声哭泣的谢南乔,小姑娘窄肩一抽一抽的,颇令人怜惜,“今天你冒犯了秦夫人,不好好罚你,怕是日后府里的下人都记不清主仆二字该怎么写了。扣你三个月例银,好好记住今天的教训。” 谢阮给了丫鬟教训,秦氏和谢南乔顿时心满意足,哈巴狗似的左右拥着谢阮去了长乐院。 温缈看着三人走远的背影,沉眸,谢阮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了秦氏母女,可温缈却倍感奇怪,因为她从谢阮的眼里没有读出半分爱意。 可若是不爱,又怎会放在心尖上宠呢? 温缈又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小丫鬟,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毕竟对方是为了维护自己才挨得罚,她该帮她讨回来的! “眼看就快到年关,正是阖府欢庆的时候,你哭什么?”温缈假装路过,娇软的小脸上满是天真无邪,不知情的人立马便会溺在这份无害里。 小丫鬟见是温缈,赶紧用袖子抹了眼泪,带着哽咽的腔调低头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这样啊,你起来,去将厨房的燕窝粥端给秦氏喝,只说方才是你死脑筋走了眼,如今悔过了。” 小丫鬟抬头,看着温缈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她不相信的踌躇开口。 “姑娘,往日若有这样的事儿,您定是要闹上一闹的,今日?” 温缈嘴角漾着漂亮精致的弧度,扶着小丫鬟站起来,嗓音甜润,“闹闹多没意思啊,左右不差这一碗燕窝粥,赏她们便是。” 丫鬟看着温缈熟悉的脸庞,却又觉得那里不一样,今日的六姑娘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气场,那通身的贵气,和往日是截然不同的。 “今日你也算是为了维护我才被父亲罚了三个月的例银,”温缈挽起袖子,从洁白如藕的腕间褪下一只玉镯,“这镯子应抵得上三个月的例银了。” 说完又一气呵成的从发髻上抽出一支木簪插在丫鬟发间。 “姑娘,这,太贵重,婢子要不得。”丫鬟反应过来时,吓的赶紧将东西递还给温缈,要知道六姑娘的东西可都是金贵无比的,她这种粗鄙的烧火丫头怎么配用? 温缈宽慰她,“不是让你白拿,你替我办件事?” 温缈又将玉镯戴在她腕间,看着丫鬟的眼神格外的认真诚挚,倒叫她不会拒绝了。 “有什么事姑娘尽管吩咐。” 温缈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这还是她第一次算计人,感觉真是暗搓搓的爽啊! 温缈抬手扶了扶丫鬟发髻上的木簪,说话声音温柔,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你送燕窝粥的时候,想办法让谢南乔将你头上这支木簪取走。” 虽然不明白温缈到底要做些什么,但丫鬟还是点头应下,“姑娘放心,婢子定竭尽全力让姑娘满意。” 温缈盯着那支簪子,淡淡一笑,其实她也不解这根木簪到底贵重在那里,谢容安的妆匣里有太多金簪、银钗,随意拿出一件都比这支木簪要出彩的多,可是每日菡萏为她梳头时都会雷打不动的插上这支木簪,想来这支木簪是大有来头的,这样的东西若从她头上变到谢南乔头上,只怕有好戏看了。 而依谢南乔的性子,她的第一次钓鱼,谢南乔一定会上钩的! 小丫鬟下去办事了,温缈看着远处绽放的红梅,却也没了游玩的心情,秦氏母女与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过节,但是方才她们那副仗势欺人的嘴脸实在太令人厌恶了,让她不禁想起前世落魄时,那些逢高踩低,欺软怕硬的人,这才想教训教训她们。 她向来不是蠢笨之人,只是不屑于阴谋算计,也不愿将人心想的太坏,这才落得前世那般光景。 不愿算计别人时,被别人当棋子四处使用,当她想要算计利用他人时,却已经没有了那个资格! 没了赏梅兴致的温缈索性四下闲逛起来了,可逛着逛着就有些不对劲了,她认不清回去的路了。 越走越偏僻,连个丫鬟小厮的人影都看不见,温缈心情不禁急躁起来,忽然转山转水间,有一个院子出现在了面前,上面写着春山院三个字。 可这屋子在繁华奢贵的谢家看起来太过格格不入,温缈不免踌躇起来,似是天公都作美,润如酥的小雨飘落下来,温缈没得办法,只能选择了推门而入,看能不能幸运的遇见个人指指路。 而就在温缈在外面犹豫的时候,有着黑衣的青年大踏步的推开了书房的门,他看着正在擦拭弓箭的少年,沉声禀报。 “主子,谢家六姑娘在门外徘徊许久,不知该如何处理?还请主子示下!” “谢六?处理?”听到谢容安的名字,少年微微锁了锁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种事情不在掌控范围内的感觉,究竟是那个环节出了错? 随后想了想,少年不在乎的勾了勾唇,他想要离开谢家,本来应该按原来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如今,既然这谢六姑娘已然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而他不能容忍有任何变故发生,所以—— 谢容安,今日,有去无回! 透过书房的西窗可以看见院内的一切景致,春山院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位娇小玲珑的小姑娘。 少年停下擦拭落日弓的动作,径直站起身来,一个漂亮的旋身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动作熟稔的拈弓搭箭,不带一丝犹豫。 倏忽羽箭破风飞出,直直射向前方。 变故来的太突然,温缈身体比脑子快,她脑子里还没想明白什么,身体已经下意识的侧开了。 她及时偏了身子,箭从她脸颊划过,留下一抹秾艳的血痕,而羽箭重重扎入身后的青梅树上,力道太大,震的青梅树梅花簌簌而落。 青梅微雨时,落花人独立。 她偏头看向箭来的方向,眼眸中惊讶、恐惧中又夹杂着一丝错愕。 她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几度瞠目结舌,连白嫩脸颊被利箭划破带来的痛感都一时忘却。 住在这里的人,竟然是陆帷? 锦衣侯陆帷? 那个风姿绰约的少年郎竟是谢家私生子? 第27章 可是哥哥弄疼你了 支摘菱花窗后年少的小郎君容色绝美,丹凤眼中蓄满肃杀暗涛,勾起的眼尾晕着秾艳的鲜红,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每一寸肌理五官都仿佛是精心打磨出的玉石般流光皎洁。 束发的嵌宝紫金冠,在昏黄的光影逼迫之下,只是衬得少年越发衿贵淡雅,他一抬眸,一低眼,仿佛天地间都黯然失色。 穿一袭茜草色罗袍,腰佩绯色宫绦,外罩绯红色长衫,领口袖口边缘皆用丝线满绣暗红折枝纹,如此鲜艳的红色穿在他身上,竟涌现出无数美感。 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惊才绝艳的很! 少年手中紧紧握着一柄赤红色雕兽纹的落日弓,弓身好似一轮弯月,上面零星的镶嵌着几颗宝石,简单古朴,尊贵却又不显奢华。银色弓弦绷的紧实,因着刚才射出的那一箭,还隐隐有些颤动。 温缈也是擅长射箭的,她清楚的明白,刚才陆帷射的那一箭是下了杀心,奔着爆头去的! 若是换做真正的谢容安,怕就不是擦伤那么简单了! 那绝对是必死无疑,因为这个少年从未想过给人留活路! 看着面前周身散发着杀伐戾气的少年,温缈不禁忆起前世与陆帷的几次交锋。 她与陆帷只见过四次。 第一次见这个当时盛名在京的少年小侯爷是在她大婚那日,嫣红鸳鸯盖头下,她只依稀听见那位素来不流于世俗,不屑往来宴席的小侯爷,极为认真的祝贺道:“陆帷在此贺太子与太子妃百世为好,永结同心!” 第二次是除夕宫宴的时候,水榭里玄黑大氅,满目光华的少年郎君,懒散而又矜贵,他执着描金盏,倒满热酒,问她:“太子妃,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她喝完琼液,转身离去时,陆帷曾踏满头星河,说:“温缈,嫁给太子,可有过后悔?” 那夜风雪覆满头,落满肩,年轻的小公子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她回答了什么? 她斩钉截铁的说了“不曾”二字,然后转身疾步离去,后面陆帷的那句话,她没有听见,她耳边只萦绕着雪压梅枝,簌簌而落的声音。 第三次是在她的封后大典上,她披凤袍,戴凤冠,接凤印,成为了天启万千子民的景贤皇后,而那位重权在握,覆手间连皇权都可轻易颠覆的青年郎君,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同一众朝臣一样,口呼:“皇后千岁,凤体永康!” 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杀了陆帷! 躲过无数次明枪暗箭的盛世权臣锦衣侯,竟然死在了她的一杯毒酒之下,那个本该一世安康,锦冠天下的男人端起酒杯,凄然一笑,望着她的眼神是如初生鹿犊般纯净,他说:“我喝这杯酒是因为它是你温缈亲手端上的,而不是什么景贤皇后!” 说罢,一饮而尽! 那一日,天启最骄傲矜贵的权臣陨落了,那一夜,燕京城下了万乐三年最大的一场雪! 温缈看着面前的陆帷,想起过往自己的种种荒唐行为,一行清泪猝不及防的滚落。 娇软可爱的谢家小娘子泣不成声,嘴里模糊不清的念叨着:“对,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谢家小娇娘哭的厉害,缓缓蹲下身子,将头埋进怀里,哭哭啼啼个不停,哽咽中只反复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陆帷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放下修长手掌中握着的落日弓,三两步推开槅扇,门外迎接他的是披着深绯色大氅,可怜兮兮独自泣泪的谢家小娘子——他的六妹妹! 是谢容安没错! 可是…… 陆帷笑了,姿容绝艳的小郎君笑出了声来,比天边流动的飞霞还要耀眼夺目! “哭什么?可是弄疼你了?”陆帷嗓音凌冽,走至温缈身边,微微倾身看过去,只见谢家小娘子仍在小声抽泣,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看上去让人格外想要怜惜。 温缈抬起湿漉漉,挂着晶莹泪珠的一双桃花眼,呜咽的盯着陆帷,小声嗫嚅:“陆帷,对不起!” “容安从前都是唤我六哥哥的,这怎么去了一趟燕京,连声哥哥都不会叫了?还是说,安丫头是在怨哥哥伤了你,在和哥哥赌气?”陆帷看着面前泪眼汪汪,分外娇软的小姑娘,语气中多了些谑意,他蹲下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捏了捏温缈的脸颊,丹凤眼中肃杀散去,倒是添了几分暖意。 “没有,六哥哥,我不会怪六哥哥,永远都不会怪六哥哥的!”温缈本着前世对陆帷的愧疚,急忙否认道。 她不会怪他的,她永远都不会怪陆帷的! 哪怕陆帷要了她的命,都是应该的! “六丫头来哥哥这里做什么?捉弄哥哥?还是想哥哥了?”少年最后一句话问的极轻,风雨如晦中小心翼翼又裹挟着希冀。 温缈蹭了蹭鼻尖,看着陆帷的桃花眼熠熠生辉,细雨中站久了,长睫上雾蒙蒙的湿意。 小姑娘娇软可爱,眼神无辜真挚,“六哥哥,下雨了,我来借伞。” “借伞?哥哥只有一把伞,借你了,哥哥用什么?”陆帷说的一本正经,在温缈怀疑目光的打量下,依旧面不改色,倒叫温缈不得不信他了。 “我……我待会差人给六哥哥送回来?”温缈小心翼翼的开腔,不敢直视陆帷,视线闪躲。 陆帷扯了扯嘴角,转身回了屋中,“还不进来?若是生病了,别指望哥哥会心疼你。” 温缈提起裙裾,跟在陆帷身后进了屋,寝屋内室宽敞,但少了些珠光宝气,也少了些生气。 窗户大开,穿堂风呼呼而过,温缈抱了抱手,“阿秋”一声打了一个喷嚏,鼻尖红红的,像个小兔子。 陆帷拿伞的手顿了一顿,凤眼闪过一丝慌乱,他转身匆匆将伞递给温缈,“拿着,我的伞,不许旁人碰。明早我要去给祖母请安,若雨未停歇,你亲自来接我!” “哦,哦……”温缈愣了愣,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她低低应着,陆帷看见她鬓角有一缕碎发,随着她的点头晃脑轻轻摇晃着。 温缈心跳的极快,她甚至有一种下一刻陆帷会端上一杯毒酒给她的想法,讪讪咽了口口水,温缈拔腿就要跑。 谁知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帷修长的手指勾住温缈后衣领,伏在温缈耳边低语,“今日哥哥误伤了你,安丫头可会去告状?安丫头可不能这么欺负哥哥哦!” 温缈浑身一个激灵,她转头,薄唇险些擦过陆帷脸颊,小姑娘吓的一蹦三尺高,盯着陆帷那清隽的脸,嘻嘻笑开了,“六哥哥长的好看,可这份好看该是给未来嫂嫂准备的。今日只有六哥哥借伞之情,何来误伤一说?” 温缈笑的甜且天真,陆帷眼眸却深邃晦暗起来了,小丫头这是在变着法子敲打他啊?真是——一点也捉弄不得! “回去!”陆帷声音平静下来,听不出喜怒,目送温缈离开了春山院后,陆帷目光转而又落在了案上的落日弓上。 “这弓,熔了。”陆帷拾起落日弓扔给了从黑暗中现身的不喜,自己则又坐回了书案前,风卷起案上的书页,倏忽间《金刚经》三个字映入眼帘。 少年提笔舔墨,容色昳丽,身态端稳的少年在朗白的宣纸一笔一画的勾勒出佛经偈语。 不喜接过被高抛过来的弓,很是不解,“主子,这落日弓少说值五千两银子,就,熔了?” 不喜肉疼。 “伤了人,它该付出代价。”陆帷停笔,墨色晕染宣纸,他抬头笑看着不喜,“还有,扣你一年俸禄。” “啊?”不喜懵了,他苦巴巴皱着一张脸,郁闷的要吐血。 “怎么,你有意见?”陆帷带笑的眉眼沉下去,唇角下压,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鸷。 “不敢不敢。”不喜连忙摆手,忙不迭的解释,主子阴晴不定的,现在是扣钱,谁知道过会儿又要罚什么? 就在不喜迈着千斤重的腿要出来,陆帷叫住了他,“等等。” 不喜嘴一翘,这是有转机? “把黑鸢送去别院,顺便把绛雪接过来。”少年也不抬头,信手翻过一页佛经,明明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分明又比以前欢喜几分。 不喜耷拉着脑袋,抬步向外走去。 一走到庭院,就看到了抱剑倚在青梅树下躲雨的云胡。 “你说,主子为何要扣我俸禄?” “从来都是这样,也不说个原因,就……就扣俸禄,我娶媳妇的老婆本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攒齐了。” 不喜以手捶胸,仰天长啸,对着云胡就是一通抱怨。 “滚远点哭,吵到我眼睛了。”陆帷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不喜看了眼屋内对案抄经的主子,又看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云胡,顿时觉得世界没爱了…… 不喜瘪着嘴巴,沉声闷闷道:“没……没天理了……” 身为璇玑卫统领的云胡嫌弃的睨了一眼哭爹喊娘的不喜,撇嘴道破真相,“或许你这名字克你!” 不喜眨巴着眼睛,头顶飞过一群乌鸦飞过。 他们的名字是主子取的,出自“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连在一起倒是个好意思,可是这拆开了,不喜,不喜,可不就是不讨人喜欢嘛? 不喜挠了挠头,他觉得他应该改个名! 叫讨喜? 招喜? → 六哥哥上线…… 晚安,小仙女们 第28章 给陆帷找个温柔小意的夫人 离开春山院后,温缈很幸运的遇见了一个来给陆帷送晚膳的小厮,她旁敲侧击了一番,总算是找出了回秋水院的路。 温缈撑着伞,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她现在脑子里、心里都乱糟糟的。 “陆帷,锦衣侯,六哥哥?”温缈小声嘀咕着,她是如何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她竟然成了陆帷的妹妹。 温缈觉得,她应该弥补陆帷,为前世的自己赎罪,前世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了陆帷一杯毒酒,简直是愚蠢至极。 前世世人对锦衣侯陆帷的评价,她听的最多的大概就是“阴私狭隘、暴虐残忍、戾绝人寰”,但其实陆帷并不是奸佞之辈,于社稷生民他是有功的,是以朝中对他是毁誉参半、褒贬不一。 而前世的温缈只听到了毁和贬。 这一世她占了谢容安的身份,对陆帷、对谢家,她都应该有所作为,至少他们都不应该踏上和前世一样的路。 第一,不能让陆帷和谢家闹翻,他与谢家该是休戚相关的,谢家可以给他财力上的支持,而他日后可庇护谢家,这是再合适不过的双赢了! 第二,她要用前世的记忆给陆帷铺一条名利双收的康庄大道,她不要陆帷毁誉参半,她要陆帷受世人爱戴,百世流芳、青史留名。她要世人想起陆帷想到的是,“精妙绝伦、艳冠古今、昳世无双。” 唯有这样的美誉,才配得上那个少年郎! 第三,她得替陆帷找一个“温婉贤淑、琼姿玉貌、既能被看添香出谋划策,又能芙蓉帐中温柔小意”的夫人。 可不能再让陆帷栽在谢俞棋身上了,这样想着,温缈似是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这陆帷是大房大伯的私生子,谢俞棋是大伯和大伯母的嫡子,他们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这岂不是乱伦? 温缈倒吸一口凉气,这竟然还是一段禁忌之恋? 那前世陆帷离开谢家,独自在外打拼,是不是就是为了向世人瞒下他私生子的身份,好和谢俞棋在一起? 天哪,若是这个样子,这陆帷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不行,如今瞧着陆帷和谢俞棋还没有什么苗头,她得想办法掐掉陆帷这断袖之癖的想法,她得减少陆帷和谢俞棋的接触,不,应该是不能让他们接触,免得一不小心就擦出了火花。 菡萏在廊庑下站了许久,可算给温缈盼回来了,谁知看着自家姑娘的样子却是着实吓了一大跳。 姑娘虽然撑着伞,但也不知是不是在想心思,伞打偏了,右肩已经被雨水洇湿了一大片,脸上也不知怎的挂了彩,此刻正往下渗出血水来。 菡萏吓的跟什么似的,急匆匆跑出来,将温缈拉到了廊庑下,“哎呀小姐,您这脸怎么回事?还有,这撑着伞,怎么还淋了一身雨?好不容易身子康健了两天,您又开始作践自己了!” 菡萏急得快要哭出来,看着温缈脸上的血印子,撅着嘴,“不会留疤?” 这厢还不等菡萏回话,院里的一个小丫鬟就吵嚷起来了,她手托着一个非常精致的盒子给温缈和菡萏看。 “姑娘,门口发现的。” 温缈接过盒子,那盒子上面贴着“玉颜养肌膏”几个大字,温缈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帷送过来的,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对于陆帷,她到底是拿不准的。 方才陆帷那一箭是下了死手的,如今又送药膏来讨好,他到底是厌恶谢容安,还是疼爱她?抑或是希望她拿人手短,不去告状? 陆帷的心是好是坏,她不知道,可是这药却是好药,玉颜养肌膏是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夏神医所制,前世哥哥曾送过她,比这还小的盒子,却要三千两银子。她前半生养尊处优,从未受过伤,因此也用不上,后来她脸被人用蜡油烫伤,手因洗衣皲裂,真正需要的时候,却再也不配用那样贵重的东西,能有廉价的膏油涂涂就很好了。 “佩玉,你去给姑娘准备沐浴用的热水,翠竹,你去替姑娘熏身衣服,姑娘如今喜欢穿红衣,就拿去年二夫人送的那件绯红色的。” 看着菡萏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温缈不禁想起了前世的阿满,又想起阿满这一世可以平平安安的,由衷的笑出了声来。 “姑娘还笑?快跟婢子去将脸上的伤口处理好了,姑娘的脸白白净净的,可不能留疤的!对了,姑娘还没说这脸是怎么回事呢?”菡萏看着温缈笑的没心没肺,全然忘却了脸上的伤,不由沉下了眉眼,半是心疼半是愠怒。 温缈任由菡萏处理着伤口,听她这样问,手绞着绣帕,讪讪回答,“我若说是被园中的叶片划伤的,你信吗?” “姑娘觉得婢子傻吗?”菡萏笑着看温缈,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温缈。 “目前看来,不傻!”温缈莫名有些怂,她低着头,小声嘟囔着,心里盘算着还有什么借口可以用来狡辩。 “那姑娘还不说实话?莫非,婢子已经失宠了?姑娘长大了,都开始瞒婢子事了?既然这样,不如禀了老夫人,将婢子打发走,给姑娘换个更得力的人伺候?”菡萏一脸我家姑娘不爱我了,我已经失宠了的戏精样,看到温缈目瞪口呆,直呼内行。 “哎,我可没说这些话,少冤枉我,我最最宠我们小菡萏,哪舍得打发了?”温缈抱着菡萏胳膊,嘻嘻的用手蹭了蹭菡萏,绵软撒娇的语气任谁都禁不住。 “那姑娘和婢子说实话,脸上的伤怎么来的?”菡萏对此事却是不依不饶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姑娘,您可以沐浴了!”此时,耳房里佩玉的声音犹如救世主般传进温缈耳中。温缈就像找到了救星,她刷的站起身,就要去耳房沐浴,看见菡萏幽怨的小眼神,她转移了话题,“菡萏,厨房是不是还炖着燕窝粥啊?” 菡萏哎呀了一声,果然被温缈带了过去,“对对对,瞧婢子都被吓糊涂了,竟忘了这么个事儿,姑娘先去洗,婢子这就去厨房拿燕窝粥!” 菡萏火急火燎,虎虎生风的打着伞去了厨房。 温缈摇头笑了笑,踏步进了耳房。 第29章 可得小心和姑娘温存 褪去身上略显潮湿的衣服,温缈用手试了试沐桶里的水温,莹白的玉臂在温水和花瓣间游动,宛如一副绝美的画卷。 长发披散下来,如同上好的丝绸被人刻意展开,乍泄一池春光。 温缈倚坐在沐桶内,她双手合拢,掬起一捧水,自细颈、香肩而下,雾气朦胧间,少女玉软香温的娇体让人看了血脉喷张。 佩玉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替温缈擦拭起后背,少女后背白皙清隽,蝴蝶骨精致秾艳。 佩玉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生怕一个用力,便会留下一道红印。 “姑娘这身体娇嫩的跟花骨朵儿一样,以后咱们姑爷可得小心跟姑娘温存着。”佩玉又加了些热水,含笑打趣着温缈。 温缈背对着佩玉的脸悄然攀附一抹红霞,小姑娘嗔怪道:“净胡说,以后再不让你伺候了!” 佩玉赶紧求饶,“佩玉错了,再不敢打笑姑娘了,姑娘饶了佩玉这一回?” 温缈没有接话,既然这丫头敢说这些话,说明谢容安平时对她们也是宽容的,她自不好罚她们。 只是,想起佩玉说的话,温缈不禁在脑海中浮想联翩起来,氤氲的水汽也遮不住少女脸颊的晕红。 温缈穿着单薄的寝衣懒懒倚在美人靠上,佩玉站在一旁,认真的替她绞干头发。 “翠竹。”温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朝着外屋唤了一声翠竹的名字。 “姑娘,怎么了?”翠竹捧着刚刚熏好的衣服匆匆跑了进来。 温缈看了眼红色的衣裙,唇角漾起满意的笑,“菡萏呢?不是去拿燕窝粥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温缈心里隐约猜到菡萏去了哪里,却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 “菡萏姐姐去老夫人院子了,说是要替姑娘讨个说法!”翠竹提起这茬子,也是忿忿不平的。 “说法?这怎么说?”温缈继续明知故问,她鼓起腮帮子,倒是一副无害天真的可怜模样。 “还不是那个秦氏母女干的好事,菡萏姐姐去替姑娘拿燕窝粥,到了厨房才发现竟然被秦氏给硬生生抢走了。菡萏姐姐回来越想越气,觉得姑娘不能受这委屈,就去了老夫人院子。”翠竹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温缈垂下头,唇角漾起笑意,她就知道,依菡萏的性子,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会去给谢容安讨个公道的。 “这秦氏到底怎么敢的呀,在府里混吃混喝便也算了,还敢欺负我们姑娘,真当自己是什么正经主子了不成?”佩玉听完也是气恼,但手下动作仍旧轻缓,慢慢替温缈梳理着长而密的檀发。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温缈勾过身后一缕漆发,小手绕着圈圈儿,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冷静样子。 “老夫人派人去长乐院叫了秦氏母女过去,想必是要狠狠罚她们一顿,如今老太爷也在府中,最好是乘这个机会将她们全部赶出去,也省的姑娘看到他们就心烦意闷。”翠竹看着温缈冷静的样子,微微有些讶异,姑娘虽然一向心思纯善,但和秦氏母女有关的事,那是能咬就不带挠的。 得亏姑娘是个明事理的,若是跟话本上那些个小姐一样,把秦氏母女当成贴己人儿,才叫麻烦呢! 说话间,佩玉已经替温缈绞干了头发。 “走,我们也去祖母院子瞧瞧,可不能让菡萏孤军奋战啊!”温缈起身,走到宽大雕花铜镜前,两个小丫鬟了然,替温缈穿上了精致衣服。 三省院。 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几个小丫鬟蹲在廊庑下,数着水滴落在长阶上晕开的涟漪。 三老爷那位外室正在里面闹,老夫人只留了些有头有脸的嬷嬷在屋内伺候,她们这些全给打发到外面玩了。 “老夫人,冤枉啊,妾身如何知晓那是六姑娘的吃食?都是这个贱婢献殷勤,她为了讨好妾身,误拿了六姑娘的东西送过来的!”秦氏声泪俱下,她指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颠倒黑白,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府中的下人何须讨好你?便是府上的阿猫阿狗也无须来讨好你这个无名无分的人!”二伯母方氏坐在檀木椅上,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冷哼一声。 “若不是看在三弟妹的份上,你觉得,你一个外室如何能在谢家偏安一隅?你不知感恩戴德便罢,还去招惹我们六丫头,你说说,你配吗?”大伯母周氏气质淡如莲,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却叫秦氏感到受了奇耻大辱,无地自容。 “祖母,真不是娘亲抢了六妹妹的东西,实乃这个贱婢欺上瞒下,哄骗了孙女和娘亲啊!”谢南乔挤下几滴眼泪,想要就势扑倒在老夫人怀里。 老夫人不动声色偏了偏身子,谢南乔扑了个空,只能半跪在地下哽咽,垂着的眼眸却闪过一丝歹毒,这个老太婆,早晚有一天…… “谢姑娘慎言,你一没入我谢家族谱,二不是我谢家正经嫡女,老婆子可当不起你这一声祖母!”老夫人看着作妖的母女俩,实在不明白老三是瞎了眼还是咋的,看上这么个货色! “菡萏,你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夫人欣赏的看了一眼菡萏,这丫头可真不错,遇见这种事就不该姑息,平白委屈了她家六丫头。 “回禀老夫人,婢子本来要去厨房给姑娘拿燕窝粥的,谁知却被厨房的人告知燕窝粥早早就被秦氏给抢走了。”菡萏气呼呼的鼓着嘴,她一早就吩咐了厨房精心熬制的,竟然被秦氏给捡了个便宜。 “你呢?既知道是给六姑娘准备的,为何还送去给秦氏?”老夫人又问向一直跪在地上的厨房小丫鬟,语气有些严厉还带着些许苛责。 “老夫人,是秦夫人逼的婢子,她说,若是婢子不听她的话,等日后她做了三夫人,就,就将婢子发卖到窑子里去,婢子害怕,这才——” 小丫鬟的话还未说完,“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小丫鬟被扇懵了,跌倒在地上,捂着脸,眼泪在眼眶中打滚。 “你个贱婢,我何时说过那番话,分明是你欺上瞒下构陷了我,我竟不知你一个小小的奴婢还有这样沉的心机,老夫人,这丫鬟是断断不能留在府中了。”秦氏声音尖细的哭诉道,传到厅内众人耳中却不是个滋味。 老夫人扶了扶额,看向了方氏。 方氏领会到了老夫人的意思,“秦氏,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轮的到你撒泼打滚?我们谢家向来善待下人,那是你能够随意掌锢的?” 秦氏声音大,方氏比她声音还要大,怒吼之下秦氏和谢南乔不禁吓的一抖,哭声骤停,厅里落针可闻。 “是我们谢家错了。”周氏淡淡的声音响起,满室寂静,都在等她的后话,秦氏更是投向了感激的眼神。 “我们错了,竟不知你一个姨娘都算不上的玩意儿,竟然肖想三夫人的位置?”周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氏,将一盏热茶泼到秦氏身上。 秦氏惨叫,可除了谢南乔,无人上前关心她。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明白为什么一直和善的大夫人突然如此举动。 谢家家规有一条,是不允许族中男子纳妾蓄妓养外室,可大老爷却莫名其妙的给大夫人留下了六公子那样大一个私生子。这导致大夫人最厌恶妾室、外室,尤其是那些还妄想做主母的外室! → 晚安安。 真的没有人评论吗?哭唧唧~ 第30章 她活不长久的,和她母亲一样 秦氏看着自己被烫成猪蹄的手,歇斯底里的看着周氏,“周箬疏,你别自己日子过不顺心,就来拿我撒气,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将春山院那位赶出去呀!” 厅内气氛陡然严肃起来,周氏看着秦氏一副市井泼妇的模样,轻蔑一笑,不予回应。 “祖母这里好热闹啊!”清脆娇软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少女撩起门帘,眼含秋水笑意走进。 她梳着灵蛇髻,头上素雅的簪着一支八宝琉璃钗,走起路来,耳朵上的青玉芙蓉耳铛晃晃的,显得她十分俏皮可爱。 为了遮住脸上被陆帷划伤的红印,她刻意就着红印在面颊上勾勒出一束花枝,既遮住了伤,又在冬日里添上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咦,母亲你看,这不是去岁我送给六丫头的那套衣服吗?当时六丫头说太艳了,就一直没穿,如今这上身一看,那里艳了,分明极衬我们六丫头。”方氏看着温缈,收敛起了方才盛怒的表情,对着温缈就是一顿猛夸。 老夫人打量着温缈身上的朱红满绣牡丹花纹织金棉裙,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搂过走至她身边停下的温缈。 “我们六丫头长的好看,人又乖巧,在祖母眼里穿什么都好看,粗布麻衣也是个仙女儿,不像某些人,便是穿上了龙袍也是不伦不类的!”老夫人意有所指的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秦氏母女。 谢南乔只用余光扫了一眼温缈,便觉得满腔怒火要冲出天灵盖,她的裙裾上沾染了茶叶和水渍,脸上还有着未擦拭的泪痕,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好笑。 她和谢容安明明同为谢家的孙女儿,却为何过的生活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分。 她明明样貌、才学都要远胜于谢容安那个废物,可为什么是她一直得不到重视?就因为她是外室所生? 终有一日,她要让整个谢家知道,她才是谢家的荣耀,会将谢容安踩在脚下,死死踩在脚下!! 温缈看了一眼秦氏母女,又指着菡萏娇嗔道:“你这丫头,不过是这么点小事,还非要闹到祖母跟前来,这若是被有心人传扬出去,造谣生事,还以为我有多不待见她们呢!” “再者说了,秦夫人和南乔姐姐一定也不是故意拿孙女儿的燕窝的,祖母不要为她们生气了,菡萏,去将南乔姐姐扶起来。” 温缈倚在老夫人怀里,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谢南乔不可思议的抬头,今天的谢容安怎么和往日完全不一样? 这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怎么让人这么熟悉呢? 怪茶的。 菡萏听到温缈让她去扶谢南乔,嘟囔着嘴,满脸的不情愿,但到底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忤逆温缈的意思,磨磨蹭蹭走了过去。 她刚弯下腰准备伸手去扶谢南乔,却盯着谢南乔发髻上的一支簪子,愣神良久。 “这……这不是我们姑娘的簪子吗?怎么在你头上?”菡萏确定簪子后,直起身来问道。 她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谢南乔身上,少女发髻上横插着一支光泽鲜丽的绿檀缂丝镂花木簪。 秦氏扭头看向女儿,等她看清谢南乔头上的木簪时,瞳孔里都映着惊悚,她不顾谢南乔的疼痛,一把扯下那根簪子扔在了地上,如同烫手山芋一般。 温缈凝了凝眸,这秦氏……反应过大了?这簪有什么问题吗? “谢南乔,这簪是怎么回事儿?这可是三弟妹留给六丫头的遗物,怎么倒落在你手上了?”方氏看着那簪子,火气又蹭蹭的上来了。 温缈愣神片刻,这簪原是谢容安母亲留下来的遗物,难怪谢容安要每时每刻戴着,她拿这样贵重的东西来算计人,实属不应该。 温缈离开老夫人怀中,弯腰拾起地上的木簪,她小心的擦拭着木簪,眉眼有着温柔的松动,仿佛透过这支簪子看见了那个慈爱柔和的母亲。 老夫人看着温缈的动作神情,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心疼,“说,这簪子怎么回事儿?” 谢南乔被秦氏取簪子弄的蓬头垢面,此刻又被老夫人这么一凶,到底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一下便失了分寸,懵在了原地。 秦氏推了推谢南乔,“乔儿,你快说,这簪子是怎么回事儿?” 谢南乔回神过来,她指着一直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愤愤嚷道:“是她,这簪子原本是在她身上的。你害我?不,谢容安你算计我?” 谢南乔说话间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她看着温缈,睚眦欲裂。 “怎么可能?这般重要的东西,我家姑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赏给别人?这簪子前两日便不见了,姑娘不愿兴师动众,才瞒了下来,只让我们私下帮忙找找。”菡萏也不傻,顺着温缈的话接下去,话说的有模有样跟真的似的。 “姑娘,你不能什么脏水都往婢子身上泼呀,平白无故的,六姑娘将三夫人的遗物给婢子做什么?”小丫鬟头磕着地板,满脸写着“她冤枉我”! 自然没有人相信谢容安会把亡母的遗物随意给一个丫鬟,谢南乔百口莫辩。 是她大意了,竟然入了套,她早该想到了! 丫鬟送燕窝粥过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正在里屋谈话,她坐在外间绣花,那丫鬟放下燕窝粥后便直磕头,说自己方才是猪油蒙了心,才会顶撞母亲。 她磕头抬袖间,一支木簪从袖里滑落了下来,小丫鬟快速拾起,却还是被眼尖的她看见了。 她勒令小丫鬟交出东西,本来一支木簪她是没什么兴趣的,可这小丫鬟却说木簪是谢容安赏的,这就让她有些心动了。 要知道,谢容安的东西,没有一件是低于三位数的,样样都是精致华贵的,想来这木簪也不例外。 思虑再三,她还是扣下了那支木簪,随意取了个不起眼的银镯子给小丫鬟,谁知这小丫鬟竟极惶恐的说自己不能要,她当时也没多想,就随她去了,如今看来…… 谢老太太是越看秦氏母女越头疼,她手抵着额头,轻轻揉了揉。 看出老夫人的不称心,方氏厉声道:“孙嬷嬷,还不快将这些闲杂人等打出去?平白惹得母亲气恼!” 孙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也早就看不惯秦氏母女的作风,如今得了命令,三下五除二的叫来几个力气大的仆妇就将秦氏母女丢了出去。 外面还下着雨,三省院的大门重重阖上,秦氏母女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赶了出来,路过的下人皆是捂着嘴笑着从她们身边走过。 “母亲!”谢南乔从未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候,她浑身淋湿,望着来来往往的下人,只觉得脸都要丢完了,心里对谢容安的怨气和嫉妒愈发强烈。 秦氏看着面前的院子,冷冷的勾唇,雨水顺着她湿漉漉的发滴落,她神色阴冷鬼魅,轻轻吐字,似午夜低吟让人心寒,“她活不长久的,和她母亲一样,活不长的……” 第31章 她看着陆帷,心里发怵 “这个秦氏但凡有三弟妹一半温婉贤淑,我又何苦防她跟防贼一样?”方氏坐倒在椅子上,拿起杯盏灌了一口水。 “她若是有温婉贤淑这种东西,就不会和自己姐夫做出那样的事,当然这事儿老三也脱不了干系。”周氏也不顾忌老夫人和温缈还在场,对谢阮的行为显然很失望。 老夫人也叹了口气,她搂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温缈,慈爱的说道:“这老三也不知是鬼打了墙还是给什么迷了心窍,为了那么个货色,既辜负了溪深又薄待了我们六丫头。” 温缈看着两位伯母和祖母如此想着自己,心里也很是感动,她搂着老夫人脖颈,亲昵的撒娇,“容安不苦,能有祖母这般怜惜疼爱,定是容安上辈子向佛求来的最大恩赐。” 看着小孙女儿嘴甜的跟吃了蜜饯一样,老夫人笑着刮了刮温缈的鼻子,“你们看,这小机灵鬼儿,惯会讨老婆子开心。” 周氏和方氏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是六丫头和母亲有缘分呢!” 毛毛细雨就着轻风吹进屋内,谢阮三两步上前关上了窗户。 他半个时辰前被谢老太爷叫过来,原以为是要吩咐什么事,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谢老太爷出声,他仍旧站在案前拿着羊毫笔疾书。 “父亲?”谢阮站不住了,开口打破了久久的沉默。 谢老太爷眼皮都不抬一下,对于这个小儿子,他很失望,他声音闷闷的开口,“你如今以什么身份喊我父亲?溪深的夫君、六丫头的父亲、还是养了外室,生了一对儿女的谢三老爷?” 谢阮沉下了眉眼,他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如今的谢阮不配做秦溪深的夫君,更不配做容安的父亲! “你说啊!”谢老太爷怒不可遏,手中的羊毫笔掷出,溅的谢阮满脸墨迹。 谢老太爷气急败坏,他从前是没时间管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今他都被罢官回来了,这小鳖孙还敢光明正大的把外室养在家里! “父亲不必为难我,也不必给秦氏他们难堪,明日我便带他们搬出谢家,还父亲一个清净。”谢阮穿着墨青色夹棉对襟长袍,看上去倒也是个儒雅随和的人。 谢老太爷想拿刀砍人,他又随手抄起案上的一本书砸过去,“混账东西,你说什么?你带着他们搬出去?你让整个洛阳的人怎么看六丫头?你有考虑过她吗?当年溪深走的时候,你如何答应——” 谢阮站在原地不动,任由谢老太爷打骂,却适当的掐断了谢老太爷话头,“我没忘记,我带着秦氏他们搬出去,就是对小六最大的照顾了!” “你、你……”谢老太爷怒目圆睁,被气得一时无话可说。 谢阮弯腰拱手,“父亲没事儿,我就先回去收拾包袱了!”他说罢推门就出去了,也不管谢老太爷如何。 看着撑伞在烟雨中越行越远的小儿子,谢老太爷也是迷茫了,过去的谢阮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绣花鞋踩进水洼里晕开一层层涟漪,温缈捧着老夫人硬塞的汤婆子,和菡萏一起走在回秋水院的小路上。 “姑娘,你故意的?”菡萏看着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对呀,本想着过阵子再找她算账,没想到她如此迫不及待的落网了。”温缈毫不避讳,一是相信菡萏不会乱说,二是她也觉得好笑,没想到昔日举止优雅的左相夫人竟然还有如此卑劣的一面。 前世,谢南乔嫁与当朝左相,俨然一副豪门贵妇的端庄样,谁能将她与今日洛郡那个外室女联系在一起? “这样也好,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菡萏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她睨了一眼温缈的脸颊,发现原先受伤的地方涂了厚厚一层粉,难怪老夫人她们没看到。 “对了,过些日子你将那个小丫鬟从厨房调到秋水院来。”温缈眉眼含着笑意,她伸手从伞外接过一滴雨,落在指腹,冰凉凉的。 她仿佛已经适应了谢容安的身份。 “姑娘是说青芜?婢子也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是个那样聪明伶俐的,留在厨房竟是屈才了,不过那丫头做饭可是一把好手,姑娘以后有口福了!” 温缈拿指尖接到的水弹了弹菡萏,嗔怪,“你呀……” 翌日早晨。 温缈擦完脸,正对镜梳妆,她捧着皙嫩的鹅蛋小脸,看着西窗外落在庭院里雨珠,喃喃自语,“下雨了呢!” 菡萏拿着玉梳替温缈打理长发,透过铜镜看到温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今年的雨水格外多,定是天被捅了个窟窿,女娲娘娘还没来得及补呢!” 温缈听着菡萏的玩笑话,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下雨了,就意味着她要去接陆帷,可是她并不想看到陆帷呀,她看着陆帷,心里发怵。 “姑娘今日多好看,笑一笑嘛,别丧着一张脸了。”菡萏今日给温缈梳了个反绾髻,又绑了两根衬发色的珍珠雪纺团花流苏发带,铜镜中的小姑娘俏生生让人叫绝。 温缈听话的咧嘴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能吃了我不成?菡萏,今日不用跟着我去给祖母请安了。” 说罢,温缈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 今日下了雨,云胡和不喜没办法躲在青梅树上,就进了屋,在陆帷嫌弃的眼神中,两个人抱着绛雪蹲在屋子角落里。 “你说,主子在等谁?谢六姑娘?”不喜用手肘捣了捣一旁安静摘菜叶子喂绛雪的云胡。 “少说话,多做事。不然你未来半辈子的俸禄都要给主子扣完了。”云胡摇头睨了一眼爱管闲事,瞎操心的不喜。 这厮,嘴里没门,说话总是踩人雷区。 最最关键的是,他没钱使了,就成天跟在他身后蹭吃蹭喝,真是的,谁还不要攒个老婆本? 不喜没听云胡的话,仍旧在一旁小嘴叭叭。 “主子分明就是在等六姑娘嘛,一大早看见下雨乐的跟什么似的,更是好一通捯饬自己,你看那衣橱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不过,主子喜欢的不是——” → 谢谢“starsx3雨落浅兮”的豆豆,抱住小可爱 大家晚安吖 第32章 只因是你,甘之如饴 “不喜,扣——”负手站立在绮窗前的少年郎君刚要跟不喜宣布这个残忍的事实,却见院内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走进来的小姑娘,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裙裾,嘴里也没闲,“六哥哥,六哥哥,容安来接你了!” 小姑娘声音绵糯,端的甜到人心里去。 “不扣了!”少年郎君嘴角浮起笑意,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和云胡躲进暗处的不喜在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 谢家小娘子真是小观世音菩萨现世,明个儿他就去给观世音多上两炷香。 温缈放下手中的油纸伞,看着眼前的少年,嘟囔着,“六哥哥这是,要去成亲?还是这春山院里藏了个小娇娘?” 少年今日穿的忒喜庆了些,着实惊呆了温缈。 他着绛色缠枝云纹的箭袖长衫,腰佩绯色金丝蛛纹腰带,踏着一双黑色绣暗金纹的皂靴,缀有流苏璎珞的无暇玉冠显得他越发风神玉秀。 好看是好看,只是,这也太骚气了! 他平日都穿成这样,那成婚的时候,得要多红啊? “噗!”不喜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温缈一惊,她后撤半步,眼睛滴溜溜的四处看,狐疑且压低音量,“六哥哥,你真金屋藏娇了?” 不对,说不准是金屋藏夫,温缈颇是认真的心想道。 “谢容安,你这脑子里装的什么?浆糊吗?”陆帷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温缈额头,他指尖的温热让温缈浑身犹如被电击中般酥麻。 偏偏少女也不敢顶撞他,只能硬着头皮的捡着对方爱听的话说,“脑子里,自然都是六哥哥啊!” 陆帷哂笑,听出了温缈的虚情假意,“小骗子。” “反正容安所说,句句言自肺腑,六哥哥不信,容安也没办法。”小姑娘鼓着粉腮,一个旋身,就背对着陆帷,闹起了脾气来。 可不知是不是转身转的太快,温缈转过去后,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她抚着头,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揽住了她杨柳细腰,替她稳住了身形。 “怎么了?”陆帷见她缓了过来,才放开了揽着她的手,语气急促,尾调带着不让人察觉的颤音。 “没事儿,就……就急了些,有点头昏。”温缈眨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看着陆帷,委屈的想个犯了错的孩子。 看着小姑娘,陆帷替她正了正有些歪的发带,“哥哥信你。” 似是得了什么重要的保证,温缈仰头对上陆帷的丹凤眼,认真的说,“那哥哥要永远信容安哦,永远不要怀疑容安哦。” 陆帷轻盈一笑,他笑时极美,能渡春风,能化万物,少年郎君俯身,和温缈对视,嗓音顽劣却又不失坚定,“永远是多久?一辈子够不够?” 云胡和不喜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的主子吗? “那就一辈子!”温缈点了点头,她走到廊庑下,撑起雨伞,“六哥哥,我们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陆帷双手背在身后,姿态高雅的迈过门槛,站在了温缈身边,见小姑娘为了就着自己,努力伸长手臂打高雨伞,衣袖滑落,皙白的皓腕露出一截。 “我来。”陆帷开口,他欲从温缈手中接过伞柄,少女听着他的话,却愣怔的忘记了抽回手。 少年郎君的手宽大温暖,牢牢覆住她粉嫩的小手,可温缈终究不是十二岁的小姑娘了,她不急不慌的顶着陆帷深邃的目光抽回了自己的手。 陆帷转了转伞柄,没有说话。 等他们两人来到三省院时,原本就寂静的气氛变得更加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温缈的身后。 少年懒洋洋的将雨伞递给一旁的丫鬟,对着上座的谢老太爷和老夫人轻轻躬身一礼,“给祖父和祖母问安。” 明明是个普通的少年人,可周身那股子气场让人移不开眼,在座的几人已经很久不曾看到陆帷在人前现身了。 这个少年被谢家所有人不约而同遗忘在了春山院里。 “真是稀奇了,六郎这是第一次来给老婆子问安?老婆子竟不知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升起的。”老夫人当初便不同意陆帷入府,更是因为此事,和谢老太爷大吵了一架。 老大刚过世,这么个孩子就入了府,成天在老大媳妇面前晃悠,这不是往老大媳妇身上扎刀子吗? 他们说话间,谢容卿悄悄将温缈拉到一边,她从兜里抓了把瓜子儿递给温缈。 “三姐姐今日染了风寒,没能来给祖母请安,她的那份瓜子儿我们帮她吃了。你快给我说说,你今日怎么跟他一起来的?” 谢容卿熟稔的吐着瓜子皮儿,看着陆帷的眼神没有对哥哥的敬重,反而藏了一丝鄙夷,显然她也瞧不上陆帷私生子的身份。 可是温缈心里明镜儿似的,要不了多久,这个少年就会挣出淤泥,遨于九天,成为掌天下权势的锦衣侯。 她不能让他与谢家闹翻! 他的权势会成为谢家的护身符,也会成为她报仇的利刃! “你是说六哥哥?昨日我在园子里闲逛,突然下了雨,是六哥哥借了我伞。可是六哥哥好可怜的,他屋里只有一把伞,借了我,自己都没得用了!”温缈粉嫩嫩的指尖剥着瓜子皮儿,眼眸澈亮晶莹,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六哥哥?小六儿,你莫不是病了?你从前都管他叫野生儿的,他哪是我们哥哥?”谢容卿伸手摸了摸温缈脑门儿,又用另一只手挡着嘴,窃窃私语,唯恐给人听见。 野生儿? 温缈无奈的咧了咧嘴。 ——容安从前都是唤我六哥哥的,这怎么去了一趟燕京,连声哥哥都不会叫了? 初见时,陆帷的话言犹在耳,温缈剥瓜子皮儿的手一顿,谢容安从未叫过陆帷哥哥?那陆帷为何那样说? 难不成—— 温缈猛地看向陆帷,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对面的圈椅上,隔着一整个厅堂,他眉目清浅,张扬轻狂,绛色的衣袍铺满椅面,他手捧着一盏热茶,晃了晃,举杯敬向温缈。 隔着岁月经年,隔着前世今生,温缈想起了她递给少年的那杯毒酒,不知为何脑子里出现的是“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八个字。 只因是你,甘之如饴! 第33章 耐不住哥哥喜欢你这样的 天幕暗沉,细雨零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三个人撑伞走进三省院,踏碎满院和睦平静。 “谢阮在此向父亲、母亲辞行。”有浑厚的声音割破雨幕传进温缈耳中,温缈眸色一变,她本能的起身跑到了廊庑下。 庭院里,雨打青瓦,一片朦胧。 她的父亲正带着秦氏和一双儿女撑伞立在雨中,她就这样盯着他们,目光无喜无悲,只有到了极致的冷意。 谢阮要做什么,一目了然。 她是无所谓,那本就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她替谢容安和谢三夫人不值。 错付终身不值,渴求舐犊情深更是不值! 掩在谢阮和秦氏身后的谢南乔牵着谢南宁,看上去温顺谦卑,可目光中分明隐藏着得意和挑衅。 若是从前春光得意的温三姑娘在此,一定会不留情面的给她几巴掌,可是历经世事坎坷沧桑的温缈不会。 温缈倚在一旁的廊柱上,她冷冷的看着他们,犹如悲天悯人的观世音菩萨在望着可笑的人类。 谢南乔心底发毛,可一想到谢容安看着父亲选择了她们母女,心里不好受,表面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她不免又得意了起来,嘴角显露胜利者该有的弧度。 “老三,你是猪油蒙了心吗?胡说些什么?你今日要是敢踏出谢家一步,我就当再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厅堂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出来,被孙嬷嬷搀扶着的老夫人气的用龙头拐杖戳着地,恨不得一棍子给这小儿子打醒。 “老三,你想好了?”谢老太爷看着谢阮,目光里再无慈爱之意,他这话撂的轻松,却是明里暗里跟谢阮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头的机会。 谢阮透过人群,目光落在一直静静倚在廊柱的少女身上,他欲言又止。 “三叔,你走了,六妹妹怎么办?你一点都不疼六妹妹,坏三叔!六妹妹,我们回屋吃瓜子儿,不要管他们!” 谢容卿在母亲的示意下,拉着温缈的小手就要回屋里。 谁知小姑娘反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松开,不顾众人叫喊声,一步步迎着小雨走下台阶,她红裙曳地,鬓发被雨水染的妥帖,湿漉漉的黏在脸颊处,背影瘦弱却又尽显固执。 谢阮以为她要发火,已经做好任由她打骂的准备。 谁知小姑娘却直挺挺的跪倒在他面前,她双手交叠在额前,稳重的磕了一个头。 软糯糯的声音和着雨滴声,奏成一曲离歌。 “父亲一人在外,多保重身体,切勿操劳!姐姐和姨妈懂事,素来穿着清淡简朴,想来不会给父亲增加太多负担的。” “容安母亲过世的早,已然无法再有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容安希望,父亲和姨妈能给姐姐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她称呼秦氏为姨妈,众人瞧着秦氏,想起她那段不堪的往事,不免都嗤之以鼻起来。 谢容安仍旧跪着,却直起腰来看向秦氏和谢南乔,她们母女背上各背着两个细软,看上去沉甸甸的,想来装了不少金银在其中。 温缈抿了抿嘴,雨水顺着眼尾滑下,落在嘴中,竟是咸咸的,原来这是泪啊! “姨妈是真心爱父亲,还是单单为了我谢家富贵?”温缈定定的看着秦氏,小姑娘长睫挂着雨珠,欲落不落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意。 秦氏支吾瞬间,然后立马答道,“自然是老爷这个人了!” 温缈垂眸,顽皮一笑。 “那不妨请姨妈和姐姐将包袱里属于谢家的金银细软交出来?唯有这样,容安才能放心将爹爹交给姨妈!” 小姑娘义正言辞,句句在理,这么多人看着,先前要人的话已然说出口,此刻反悔…… “老爷。” “爹爹。” 母女俩齐齐向谢阮求助。 温缈撇了撇嘴,也跟着后面喊了一句,“父亲。”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修长如玉的手拉着温缈站了起来,一柄雨伞挡住了温缈头顶的雨,也撑起了温缈的天,给了温缈莫名的底气。 “三叔啊,你这女人不听话啊!”懒意轻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年红衣墨发,邪肆恣意,劣根性十足。 “有你个私生子插嘴的份?”谢南乔向来不耻少年,如今看他这般维护谢容安,更是气急败坏,脱口而出! “你个外室女,都能没名没分、没羞没臊的搭话,我如何不能说了?三叔啊,你这女儿也给教坏了呢,半分比不得我们小六儿。”陆帷嗤笑的看着谢南乔,仿佛看了场猴子耍戏。 谢阮眯了眯眼,面前的少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桀骜不驯,大哥素来儒雅温和,竟生出了这么个天生反骨的孩子,不过…… 少年手中撑着的雨伞大半都倾斜在温缈四周,少年左肩已然染湿大片,可他却混不在意。 “把东西交出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不比什么都重要?”谢阮看向秦氏和谢南乔,声音温和醇厚,但在温缈看来,眼眸里依旧是少了几分爱意。 母女俩不情不愿的拿下了肩头的包袱,自有下人过来接了下去。 秦氏和谢南乔看着包袱里的银票首饰一件件被拿出来,心里在呕血。 ——早知道就将银票放在老爷包袱里了。 ——早知道就将首饰放在爹爹包袱里了。 “这下你满意了?”秦氏带着怒气厉声质问着温缈。 温缈瘪嘴,委屈巴巴的用手绞着绣帕,眼泪串串似的往下落,“什么叫容安满意了,该是姨妈和姐姐如意了才是!” 温缈心满意足,她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明明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可是却偏偏还是娇气明艳的像个小公主。 犹如蒙尘的明珠被雨水洗涤过后,绽放出原就属于他的光彩。 温缈看着谢阮他们走远的身影,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了三省院,才漠然转身。 “六哥哥觉得我做的对吗?” 真正的谢容安不会这么做,会求着谢阮留下,可是,她不是真正的谢容安,而且无论是谁,都留不住一个诚心要走的人! “小丫头变坏了,都学会给人下套子了。不过,耐不住哥哥就喜欢这样的!”陆帷凑近温缈说话,热气洋洋洒洒落了温缈满肩,也熏红了她幼嫩的耳垂。 → 晚安安吖,我要去加油存稿了,呜呜呜呜 感谢“starsx3雨落浅兮、小小精怪、是景屿啊”的打赏,抱住小可爱们 第35章 真是有趣的小丫头 打闹声休止,只见楼道处站着四五个俏丽的女郎,只是一个个拿腔作势的,颇掉好感。 温缈不认识她们,拉着谢容卿就要去一旁挑些好看的头面。 女郎见温缈不搭理她,抬高了音量,疾声呵斥,“谢容安,你听见本小姐说的话了吗?” 见对方认识自己,且语气不善,温缈回眸大致扫了她一眼,中上品样貌,上等的自负,大概是哪个小官家的闺女。 “听见了。所以呢?你要教我怎么做女孩子吗?”温缈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声音讥讽。 谁知女郎听不懂好赖话,竟真以为温缈在请教她,她昂首挺胸,慢悠悠的踱起莲步,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 “女子需得熟读《女训》、《女诫》等书,在家中要对长辈恭敬有礼……时时需得抄诵经文佛偈来修身养性。” 虽然方才所说,她陈繁瑟一条都未曾达到,但这并不妨碍她用这套准则来约束其他人。 温缈听到这些话就头疼,又是这一套陈规俗礼,前世为了嫁给顾匪石,她老老实实守了,可结果呢? 国不国,家不家,满身疮痍无人怜。 温缈沉下了眉眼,她双手环胸,大方的迈着星步,嘲讽道:“你方才说的那些,恕我不敢苟同。” “是不敢苟同,还是你根本做不到?”有女郎出言讥讽。 温缈冷笑一声,字字铿锵的辩道:“对,我的确做不到。我若是能做到那些,我何苦还要嫁人呢,倒不如寻一座宝刹,日日青灯伴古佛了事!” 谢容卿见她们人多势众的欺负温缈,挺身上前,将温缈挡在了身后,“陈繁瑟,你少哄骗我妹妹做你方才说的那些鬼话。我妹妹就算日后嫁到你们家,也不是为奴为婢的伺候你们一家子的!” 温缈在谢容卿身后凝了凝眸,嫁人,陈家? 陈繁瑟被说的无言以对,只能转了话题,指着温缈质问,“谢容安,我兄长给你写信,你为何至今都未曾回信?便是陌生人你也不该如此,更何况你们还是未婚夫妻,你们谢家的教养便是如此吗?” 温缈这下算是全然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位咄咄逼人的陈姑娘应该是洛阳刺史陈渊明的女儿。 而陈渊明的长子——陈汝景,便是那位日后娶了谢南乔的左相大人。 可按如今形势看来,最先与陈汝景有婚约的竟然是谢容安,那谢南乔算是后来者居上? 她在谢容安死后,嫁给了陈汝景? 前世她其实有暗自羡慕过谢南乔,因为陈汝景待她真的极好,他们夫妻相濡以沫的美名艳羡了无数燕京贵女贵妇,也包括那时的国母温缈。 “实在不好意思,近日家中事务繁多,忘记给陈公子回信了。”意识到这层关系,温缈语气放和缓了些,她得回去思量思量,是想办法退婚,还是…… “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我兄长如今可是定北节度使身边的红人,你一个商户女可是高攀了!”陈繁瑟尾巴都要翘上天,她摸了摸手中的一匹锦缎,虚咳两声,“你们觉得这匹锦缎如何?” 同行的女郎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捧哏似的七嘴八舌说道。 “阿瑟貌美,这匹月白色的缎子做成襦裙一定极衬阿瑟。” “做成披帛也好啊,春日踏青搭配衫裙也是极美的。” …… “谢家妹妹,怎么说你也是阿瑟未来嫂嫂,难道没点表示?” 几个女郎暗示来暗示去,见温缈没有丝毫动静,以为她蠢笨没有听明白内里含意,随也不绕弯子了。 温缈看着那匹锦缎,勾了勾唇。 这群人真有意思,嘴里不干不净的一口一个商户女,不懂得尊重人,这要起礼物来倒是一点不手软。 那匹锦缎少说值千两银子,给她? 做梦! 温缈款步上前,谢容卿以为温缈真要去给陈繁瑟买单,赶紧牵住温缈衣袖,温缈回头给了她一个放宽心的眼神,谢容卿这才撒开了手。 “倒是匹好料子,你喜欢?”温缈手搭上那匹料子,看着陈繁瑟的眼神很是温柔和善。 “也就一般般,家中这样的锦缎不胜枚举。”陈繁瑟自是不能露怯,明明眼珠子都快黏到料子上了,还在哪里装模作样的掐着团扇摇啊摇。 “原是这样,那我可就放心了。这料子妥帖舒适,又轻薄透气,送给祖母做件寝衣,五姐姐私以为如何?” 谢容卿忍着笑从温缈手中接过锦缎,“甚好。幸亏陈姑娘瞧不上这缎子,否则我们姐妹俩倒不好夺人之美了!来人,将这匹锦缎包好,同刚才的成衣,再挑些你们店里时兴的头面首饰一并送去芙蓉街谢家。” “你——谢容安!”陈繁瑟气的胸脯起伏的厉害,娇花般的小脸抖得厉害,可又找不到话来责骂温缈,只能鼓着嘴,指着温缈跺了跺脚。 瞧着她那副样子,温缈唇角笑意更甚,“其实方才这位姑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于情于理,我该是要送陈姑娘些东西聊表心意的。这样,我请陈姑娘去二楼,赠些《女训》、《女诫》给陈姑娘?这俗话又说,见者有份,几位也别跟容安客气,都拿一份回家?” 陈繁瑟小脸气的通红,从前的谢容安虽然也不待见她,但到底不至于这般扫她的面子,如今这样真是叫人莫名火大呀! “那些东西,你自己留着!最好多看几遍,省的日后嫁给我兄长,做出什么有辱我陈家门楣的事!”陈繁瑟气鼓鼓的领着一群女郎下了楼。 温缈看着陈繁瑟她们的背影,伫立良久,有风自窗边席卷而来,扬起少女青丝飞舞,她分明在笑,却给人一种心生寒意的感觉。 “真是个有趣的小丫头啊!”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脂粉味,深黑色曳地纱裙蜿蜒,遮住了一片春光美景,偏生她又长的美艳妩媚,让人忍不住遐想连篇。 女子利落转身,背影婀娜,纤腰如柳,黑色衫裙背部全然镂空,只用一根系带系住,将女子精致紧致的背部线条展露无疑。 正是美人多妖。 → 晚安安吖, 第37章 六哥哥是永远的神 温缈赶到春山院时,陆帷正在书案旁翻看古书,他膝上还乖巧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 阳光温柔洒落,为他周身渡上一层光晕。 褪去了往日鲜艳热烈的红衣,少年郎君一身荼白银线嵌竹枝纹的锦袍,长至腰际的檀发只用一根烫金云鹤纹的发带系住。 乍一看,倒颇有白衣卿相,泼墨江山的风情韵味儿。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轻一抬眸,便有一黄衣女郎撞进了他眼中。 他的好妹妹,又来了! “六哥哥,请你吃糕点。这个狐狸的,给你!”温缈捻起小狐狸和果子要递给陆帷,少年却微一倾身,直接伸头含住了她手中的糕点。 水润的薄唇触碰到温缈指尖,惊的温缈险些就抡起了巴掌来。 “不气不气,这是我哥,这是我亲哥,他不是在挑逗我,我不能生气……”温缈在心中给自己降火,再次看向陆帷时,依旧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味道不错,你来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丫头,是来窃取什么的呢?”陆帷用指腹抹了抹唇角,另一只手翻了一页书。 “嘿嘿嘿。”温缈讪讪笑了,她当然不能说她是来干嘛的,要不然眼前这个看似温和雅正的人能活活掐死她。 她得跟他打兄妹牌,让他真心实意的宠她这个妹妹! “六哥哥干嘛将我想的这样坏?我就是来给六哥哥送吃的而已,六哥哥多想了不是?”少女转悠到陆帷身边,却见陆帷手中书籍下还压着未抄完的佛经。 “这是《金刚经》?六哥哥抄这个做什么?”温缈瞟到少年丰神俊秀的字迹,一眼便瞧出了这是佛教的《金刚经》。 想当年,她在北雍皇宫做质子,北雍名门的一位小郎君,跟吃错了药似的,有段时间,没日没夜的逼着她抄写《金刚经》。 嘴里还神神叨叨,“你该赎罪,这是你欠他的……” 现在想想,若不是因为他,她的眼睛何至于到那般地步? 温缈怅然摇了摇头,看着陆帷却有些不解,陆帷这是在抄写经书赎罪吗? 他为谁抄的? “闲来无事练字罢了。”陆帷将手中书扣在佛经上,看着少女身侧晃悠的丝绦,他拿起在手中卷着玩儿。 “除了送吃的,当真没其他事了?” 温缈看着陆帷修长的手把玩着自己的丝绦,想拽又不敢拽,这时一直伏在陆帷膝上的兔子艰难的用两只爪子扒拉着书案,默默伸出了自己的兔头。 “绛雪,下去。”陆帷松开温缈的宫绦,将绛雪重又抱回膝上。 温缈觉得有趣,伸手揉了揉兔脑袋,“六哥哥,下次我可以把我的兔兔带来和它一起玩吗?” “你什么时候养兔子了?”陆帷抚摸着温缈方才摸过的地方,给绛雪顺着毛儿。 “四哥哥送我的,是只小黑兔,长的可壮了,叫墨色。”看着面前的绛雪,温缈心里有了想法,“六哥哥这是个雄的,我那只是雌的,它俩万一看对眼了,六哥哥我们结个亲!” “好啊。结亲,我和你!”陆帷眼梢都染上笑意,他将绛雪放在地上,小兔一会儿就窜的没影了。 陆帷的话,温缈听在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就没有细细思量了。 “六哥哥借我笔墨一用呗?”温缈搬了个圈椅放在陆帷旁边,也不客气的坐了上去,顶着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陆帷。 女孩娇俏可人,身上常年熏染着牡丹香,鹅蛋小脸白白嫩嫩的,让人看她就好像是看牡丹花馅儿的包子一样。 也不等陆帷同意,温缈从一旁的青玉浮雕墨蟹花瓣式水丞里蘸了水,兀自在端石双龙砚上磨开。 又欲拉开身旁的抽屉去寻信纸,谁知陆帷立即就拦住了她,“真当哥哥不是外人?再乱翻给你丢出去。” 话虽苛责,但语气却是懒洋洋的透着宠溺,就好像是不敢苛责一样…… “啧,莫非六哥哥的小金库藏这里了?”温缈冲陆帷挑了挑眉,陆帷却屈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要找什么?” “信纸。我要给陈汝景写信!”温缈也不避讳陆帷,大大方方的说出了口,她专心的在笔架上挑笔,并没有看到陆帷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情绪。 “给。”甩了一叠信纸过去,陆帷靠着椅背,手轻轻勾过先前看的古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姑娘,她侧容精致漂亮,桃花眼尾勾勒出让人心醉的晕红,指尖粉嫩,捧着紫毫笔正极认真的写着什么,嘴角若有似无的藏匿着笑意。 陆帷眸子深沉下去,他拿书遮挡住脸,丹凤眼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信纸,小姑娘写的一手端正的簪花小楷,“见信如晤,陈郎,阔别多日未见,我对你之情意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只恨不能日日与君常相见……” 陆帷看不下去了,他轻咳了一声,小姑娘有一双含情眸,却偏偏总是识人不清! 听见陆帷的咳嗽声,温缈偏头,却见少年一手捧书,一手支颐,正看的认真。 “六哥哥,你说,陈汝景能嫁吗?” 陆帷想起她方才跃然纸上的绵绵情意,压低了嘴角,轻飘飘道了一句,“能。你们郎情妾意,都恨不能日日相见了,这份滔滔情意如此深厚,自是能嫁的了!” 温缈明白了。 她搁下紫毫笔,拉着陆帷的袖子,委屈巴巴的解释道:“六哥哥同我说实话嘛,容安听六哥哥的。” 看着她甜软娇气的模样,陆帷眼神迷离了起来,他想抬手抚一抚少女毛茸茸的额发,却终究克制住了心底的悸动。 “真要听实话?” 温缈点头如捣蒜。 “陈汝景,并非你良配!此人奸险狡诈、刚愎自用、德不配位,你若嫁他,不会幸福。”陆帷说的认真且严肃,仿佛真真切切看到过她嫁给陈汝景的下场一样。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他配不上我。我谢容安值得更好的夫君来疼爱。可是,我与他有婚约在身……”温缈又紧紧拽了拽陆帷的袖子,满脸的孺慕求救。 陆帷瞬间了然她这一趟的目的,“小丫头,这是来找哥哥支招来了?” 温缈将写好的信递给陆帷看,“六哥哥,我不是来找你支招的,我是来找你护我周全的!” 陆帷轻笑。 他大略扫了一眼完整的信,看着温缈,“祸水东引,倒是聪明了不少。只是,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能力帮你,我不过只是一个私生子罢了!” 温缈是无论如何都不信这鬼话的,她用一旁的镇纸拍了拍桌子,“六哥哥,我不允许你如此妄自菲薄。在容安心目中,六哥哥是永远的神!” 为了寻求庇佑,温缈撒娇吹捧,是什么都能干,恨不得把十八般拍马屁的技巧全用在陆帷身上。 “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陆帷将信纸还给温缈,淡淡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喜乐。 “昔年容安不懂事,错将六哥哥这颗珍珠当做鱼目,不仅不亲近,还总是欺辱嘲笑六哥哥。可此燕京一行,容安幡然醒悟,你我是至亲,份属谢家人,应该一致对外才是。六哥哥瞧着便不是池中等闲之辈,如今虽潜龙在渊,但日后定是要龙飞九天的!” 温缈小嘴连环炮似的张张合合,说的话真情中掺和着假意,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也不知怎的眼眶红红的,陆帷真怕她下一秒就泪如泉涌,“磨人的小丫头,答应你还不成吗?这岁月惶惶,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时,若我不在——” 还未说完,温缈截断了陆帷的话,“不会的,六哥哥不会不在,六哥哥会好好的,会活的比我长,会护我一辈子的!” 这一次,温缈分清了,是真情! 她不要再看到陆帷死在她面前,永远不要,她才不要永远活在那份愧疚当中! “六哥哥,我走了!”眼泪快要抑制不住,温缈拿起案上的信,夺门而出,明黄的身影宛如闪电一般冲出了春山院。 看着少女略显仓皇的背影,陆帷扶额,无奈笑了笑。 “若我不在,卿怎安好?” → 晚安安,话说应该都猜到了为什么六哥哥突然对谢小六那样好了,嘻嘻 第40章 真不怕哥哥吃了你 “你不也没和容安开诚布公吗?”温缈理了理裙裾,坐在陆帷身边,她知道的,像陆帷这样的人,身边都是有暗卫跟着的。 青梅枝头雪落,陆帷下意识抬袖挡在了温缈头上,然而雪落在了另一侧的青砖上。 温缈抬头,和陆帷看过来的视线对个正着。 少年郎君,姿容张狂隽妙,黑白分明的瞳眸里倒映着一个娇软可爱的小姑娘。 陆帷放下袖子,移开眼睛,他递了一壶酒到温缈面前,“我以杯酒赠佳人,卿饮吗?” 隔世经年,大梦一场。 仿佛回到了前世,水榭里玄黑大氅的少年郎君执着描金盏问她,“太子妃,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温缈凝了凝有些泛酸的眸子,她接过陆帷递来的文君酒,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琼浆玉液从嘴角溢出,顺着纤细的脖颈流下。 她若早些看清顾匪石的真面目,何至于晚景如此凄凉,又怎会众叛亲离、不得善终? 一口接着一口往下灌,陆帷静静看着她,没有阻止…… 或许,酒也可解忧…… 他仰头饮下另一壶,却是索然无味…… 不过片刻,半壶酒下肚,温缈双颊晕开不正常的红晕,如同撷了彩霞放在脸上。 “嗝~”少女拍了拍泛红的鹅蛋小脸,打了个不雅的酒嗝,她踉跄的站起来,眼看脚步不稳要倒,陆帷出手扶了她一把。 温缈不乐意了,她拂开陆帷的手,眉头下压,厉声喝到,凶的似个小奶猫,“大胆奴才,敢对本宫无礼!” 她摇摇晃晃的一步步靠近陆帷,原先指着陆帷的手指猛地扯住少年的衣领,她俯身和少年对视。 呼吸交错间,她勾起陆帷下颌,撩拨妩媚,“说,你是不是觊觎本宫美色!” 陆帷看着眼前耍酒疯的小姑娘,既心疼又好笑,他淡笑着陪她将戏演下去—— 少年大掌扣住少女后脑勺,他们近的鼻尖触碰在一起,迷迷糊糊间,温缈视线下移,郎君饱满红润的唇近在咫尺,仿佛她一低头就可浅尝一二。 然而调笑的声调在耳边接连响起,制止了温缈突如其来的欲望,“是啊,微臣觊觎娘娘多年,恨不能让娘娘芙蓉娇体,一世为臣帐中欢呢!” 温缈挣扎着后撤,她撅着嫣红小嘴,俏生生又是羞怯怯的,还带着些女儿家的嗔怪,“那你怎么舍得让我过得那样——” 说话声戛然而止,又是满院寂静。 温缈仿佛在一刹那清醒了些,她停住了话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陆帷屋里。 陆帷虚空抓了把早已消失的软玉温香,落寞摇头起身,长袍被寒风卷起,千堆雪在脚下翻飞。 他起身欲进屋,醉醺醺的小酒鬼却抱着他的三尺青锋剑踏出了门槛。 “拿剑做什么?给哥哥。”陆帷眉间笼上愁丝,他怕她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伤到自己,柔声想要哄下她手中的剑。 小姑娘不依,死命的摇着头,她嗫嚅着,“我给你舞剑,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澈亮,酒气也盖不掉她身上的牡丹花香。 委屈又带着乞求的声音。 陆帷心软了。 他小心拔下剑鞘,将利剑递给温缈,不放心的再三叮嘱,“别伤着自己。” 温缈认真点了点头,她掂了掂手中长剑,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最恣意年少的少年时光。 她是将门嫡女,旁的她或许不会,可若论骑马射箭舞剑,燕京的女子当中,她敢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陆帷站在廊庑下,灯笼的暖光映在他周身,显得他温柔缱绻许多。 细雪不知何时悄然而至,似飞絮若细盐的雪花自温缈上空缓缓而降,仿佛给予了她一场独一无二的热闹。 “春衫着破谁针线。点点行行泪痕满。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少女声线低沉,夹杂着难以为外人道的苦楚和不甘,她素手挽出剑花,行动处婉若游龙、翩若惊鸿。 外披的披风坠地,少女窄肩细腰最是风流,面如牡丹含春意,莲青芙蓉花一竖领纱衫,搭配着满绣如意暗纹的百褶裙,更显得少女身线高挑,昳丽倾世。 她舞剑的身姿熟练灵活,犹如刻在脑子里的步骤,倾身挑腿旋转,剑风凌厉,便是娇俏嫣红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肃杀,桃花眼中累满暗涛,好似下一刻就要斩人于剑下一般。 陆帷看着温缈,眼里没有惊艳和不可思议,只有诉说不尽的心疼和后悔,他不应该让她一个人的…… 一舞罢了,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身体脱力,温缈手中长剑坠地,她自己也是摇摇欲坠,就在她以为她要摔在地上之时,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柔软的腰肢。 少女的腰肢,柔软纤细。 皑皑白雪落了满肩,看着怀中人儿,陆帷怜惜的将她打横抱起,又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披风,送她回了秋水院。 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温缈往陆帷怀里蹭了蹭,少年顿了一下,看着怀里不老实的小姑娘,无奈又克制,“心真大,我也是男人啊!真不怕我吃了你吗?” 看见稳稳当当睡倒在陆帷怀中的温缈,菡萏和青芜才放下了心来,正要接过温缈,陆帷却不容置喙的发号施令,“准备醒酒汤和干净的衣裙。” 菡萏和青芜面面相觑,可不知怎的,就是有些怵这个不怎么受谢家待见的少年,她们看着陆帷将温缈抱进了闺房。 想要提醒,却在看到少年阴戾的眼神时瞬间闭嘴。 陆帷小心翼翼将温缈放在架子床上,又将披风搭在了木施上,他从腰封里取出一样物什系在温缈腰间,指尖蜻蜓点水般触碰着小姑娘娇嫩的皮肤。 “新年礼物。好梦,并且新年快乐,永远快乐!” 菡萏和青芜来到温缈房间时,陆帷已经不知何时离开,而温缈躺在床上,脚还在不安分的踢着被子。 等菡萏她们给温缈换好衣服,喂下醒酒汤已经很晚了,夜色如同泼墨的画,她们吹灭了房中的灯,攧手攧脚离开了,生怕吵醒熟睡的温缈。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有人推门而入,微光中他身影被拉的颀长,一步步靠近幔帐中熟睡的少女…… 第41章 祝哥哥明年带个嫂嫂回来 翌日。 温缈迷迷糊糊的在帐中醒来,她揉了揉发痛的头,强撑着从床上坐起,菡萏听到动静,拿了一个软枕来给温缈靠着。 “姑娘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菡萏伸手摸了摸温缈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才拿开。 “就是头有些疼,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不碍事儿。”温缈冲菡萏笑了笑,她余光瞥见枕头边放着的红色纸封。 拿起纸封看了看,上面是刻意掩去笔锋的四个字“平安喜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大面额的银票。 “这是谁送来的?”温缈将纸封拿给菡萏看了一眼。 菡萏讶异,“姑娘也不知道吗?婢子还以为这是六公子给姑娘的呢?” 温缈摇了摇头,这字迹不是陆帷的,陆帷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漂亮且张扬。而这字显然是为了不想被她发现,特意将字里行间的锋芒隐匿。 会是谁呢? 突然,温缈脑子里想到一个人,只有这个人对自己好却又不想让自己知道了。 “起来了,还要去给祖父祖母请安呢!”温缈伸了个懒腰,心里有了主意。 “好勒。”菡萏也没有多问什么,她朝帘外喊了声“姑娘醒了”,自有大小丫鬟捧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三省院地面上的积雪早已被下人扫去,温缈在菡萏的搀扶下打帘走了进去。 人已经来齐,温缈一踏进屋内,视线便被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吸引。 绛色立蟒白狐腋箭袖,将少年衬的干净利落,英姿飒飒。他今日没有束发,少了一二分端正严肃,高高的马尾后拖着云纹织锦发带, 多是阳光朝气,见之难忘。 温缈视线停留在陆帷脸上,慢慢上移,却见那双丹凤眼也正注视着自己,温缈快速移开目光,总觉得今日的陆帷很高兴的样子。 “容安给祖父祖母请安。祝祖父祖母新年快乐,年年岁岁多福禄,暮暮朝朝常安康。”温缈站在厅堂中间蹲身行礼,小嘴抹了蜜似的甜。 “到祖母这里来。”老夫人向温缈招了招手,她笑容和蔼,“你们看看这六丫头,小嘴甜的,这是奔着祖母的压岁钱来的呀!” 老夫人打趣着温缈,却将怀中的小孙女儿越搂越紧,她从旁边的孙嬷嬷手中接过压岁钱递给温缈,抚了抚她堆云的发髻,“祖母祝我们六丫头永远做这洛郡最令人艳羡的小丫头,永远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温缈看着老夫人眼里流露不尽的舐犊情深,咬了咬唇,她抱住老夫人,脸伏在老夫人肩上,小声嗫嚅,“祖母……” 下座的谢容卿拉了拉方氏的衣袖,看着温缈,嘻嘻笑道,“六妹妹真不害臊,都多大了,还撒娇。” “我可听说昨夜不知是谁还吵着闹着要和二伯母睡呢,给二叔都挤到了书房去。”谢容离拿绣帕掩唇,笑的端庄静雅。 “三姐姐,你笑我,我不同你玩了!”谢容卿佯装生气的别过头去。 “好啦好啦,姐姐的错,姐姐拿芙蓉糕给你赔不是好不好?”谢容离端起一碟芙蓉糕凑到谢容卿面前。 谢容卿看着在眼前晃悠着的糕点,顿时就没了脾气,“就原谅三姐姐这一次。” 接过芙蓉糕,谢容卿忙不迭的就要往嘴里送,方氏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六丫头不谢谢祖父吗。”谢老太爷晃了晃手中的压岁钱,看着一家儿孙晚辈其乐融融的样子,笑的额前的川字都舒展了开来。 “谢谢祖父。”温缈接过压岁钱,抿嘴笑了笑。 从前在温家,过年的时候,也只有父亲和哥哥会给她压岁钱,二房和祖母都是吸血一般的玩意儿,只进不出,还美其名曰她也不缺银钱使。 “好了,快去跟你伯母哥哥们拜个早年。你们呀,可都不许吝啬。”老夫人撺掇着温缈去给其他人拜年。 “大伯母新年好。” “早些天得了一匹浮光锦,那锦稀奇,在阳光下闪着光呢,正配六丫头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儿,待会儿就叫人送过去。”周氏温柔的扶起温缈。 “谢谢大伯母!”温缈又走到谢隆和方氏跟前。 “二伯、二伯母新年好。” “二伯手里素来不管银钱这些东西,倒是院里有株昙花,六丫头想来比二伯更适合种这些东西。” “给六丫头的礼物我可早就准备好了,一套的红珊瑚宝石头面,那叫一个贵气,肯定极衬六丫头。”二伯母拍手叫好,恨不得此刻就取了来给温缈戴上。 “谢谢二伯和二伯母!”温缈福身行礼,举止娴静。 又走到谢俞桦面前,深蓝色锦袍的少年,依旧是温润淡雅,“答应六妹妹的。” 接过谢俞桦厚厚一沓的压岁钱,温缈嘴角浮起更深的笑意,“谢谢二哥哥,那容安就在此祝二哥哥今年生意兴隆喽!” “可别再祝他生意兴隆了,还是祝让他早点讨个媳妇儿回来!”二伯母嗔怪道,她这个儿子啊,样样都好,就是太过清心寡欲了,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那容安祝哥哥明年带个二嫂嫂回来?”温缈捂着嘴,看着谢俞桦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却笑的更厉害了。 “到我了,到我了。我送六妹妹一套文房四宝,这可是我在燕京替六妹妹精挑细选的。”谢俞棋从身后小厮手上拿过文房四宝放在温缈手上,满脸的雀跃。 温缈看着手中的文房四宝,却是焦头烂额,这是她亲哥吗?竟然逼着她读书? “谢谢四哥哥,那就祝四哥哥学业有成、金榜题名了!”到底是少年郎的一片心意,温缈自然不会拒绝,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她继续往前走着,红衣少年懒懒支颐,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温缈看着少年,矜贵自持,蹲身行礼,言语多了几分端正,“六哥哥新年好。愿六哥哥今年所求尽得,事事顺心如意。” 少女桃花眼笑的像月牙一样,新月眉也随着笑的弯弯,梳着个灵蛇髻,发髻上的步摇轻轻晃动,仿佛谁人荡漾的春心。 她白净的额上描着一个牡丹钿,上面还缀着碎宝石,原先娇憨俏丽的脸平白生出几分成熟的美艳。 小姑娘太美了! 让他…… → 哈哈,我们小六是团宠小天使 感谢“仰头看星星、丁叶霏、是景屿吖”的豆豆,感谢“starsx3雨落浅兮”的评论鼓励,抱住小可爱们~ 晚安么么哒 第43章 谁叫她乖巧听话呢 柳西洲撇了撇嘴,他睨着温缈,瓮声瓮气,“谢小六是。” 温缈平静的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谢小六都比温小三要好听的多。 陆帷见柳西洲一副要吃了温缈的样子,眼神轻轻戳了他一下,那威胁责怪之意太过明显。 “虽说你们是兄妹,但收下哥哥的贴身玉佩也是于礼不合的!”柳西洲顶着陆帷凶恶的目光嘟囔着,那玉佩那样重要,怎能随便给别人? 他必须得替陆帷将东西要回来! 温缈一头雾水,她顺着柳西洲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腰间,原先挂着香囊的地方,此刻挂着一个墨色的玉佩。 玉石质地极好,墨色剔透莹润,触手生温,不用想都知道是价值不菲的物件儿。 莫非……这才是陆帷送她的新年礼物? 只是瞧着柳西洲那股心疼劲儿,这玉佩怕是还有别的用处? 温缈眼珠子转了转,露出狡黠的神色,她往陆帷身后躲了躲,牵着陆帷的衣袖,害怕的嘟囔,“六哥哥,你这位朋友好凶哦!他家中一定没有妹妹,不懂什么叫兄妹情深。” 柳西洲气的翻白眼。 “谢小六,敢不敢不要往陆家哥哥身后躲?”柳西洲气的叉腰。 突然,他拱了拱鼻子。 温缈猛吸了一口气,指着烤肉嚷道:“糊了糊了,你的肉糊了!” 柳西洲顿时没了其他想法,他蹲下身子,试图拯救些什么,却发现刚才同温缈争辩的那段时间里,他串的那些肉已经全部阵亡。 “哎呀,真可惜,全糊了!”温缈在陆帷身后探出脑袋,惋惜。 “还不是因为你!”看着温缈幸灾乐祸的样子,柳西洲凶巴巴的说,他有气无力的瘫在椅子上,满脸的不开心。 “六丫头想吃烤肉吗?”陆帷示意一旁的不喜将糊肉和烧烤架撤下,扭头看向温缈。 小姑娘原先牵着他衣袖的手放下背在身后,两丸桃花眼细长娇媚,她笑着点头,两靥生花,风流恣意,让他仿佛又看到了燕京城里那个飒飒矜然的女子,不由更加心生怜爱。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一直未曾入局的柳西洲也迷茫了,陆帷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不过了。 他或许不是移情别恋,而是把谢小六当成了白月光的替身。 谢小六,被这样的男人以那样的方式垂爱,究竟是你的福还是你的祸? 谢家小娘子,天真单纯娇憨,比温缈更不适合陪在陆帷身边! 陆帷见柳西洲沉思,踢了踢他的椅子。 “办事。不过几串肉而已,事情办好了,我亲自烤给你吃。”陆帷迈过门槛进了屋,他身姿挺拔昳丽,过处苏合留香,清逸定神。 柳西洲不动声色收敛起眼中的情绪,起身跟着陆帷进屋,他仍是一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语气,“陆家哥哥的手艺,那可是令人垂涎的!” 温缈坐在檀木官帽椅上,很显然是大吃一惊,陆帷竟然还会这些? “六哥哥还会烤肉?真让人意外。” 当世郎君多秉持“君子应当远庖厨”,仿佛一旦染上了烟火气,就折了他们芝兰玉树、高贵无比的风骨一样。 “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生孩子这件事能难到你六哥哥了。”柳西洲调笑着开口,他取出一块帕子,示意温缈抬手。 温缈不解蹙眉,“这是做什么?” “看病!”柳西洲言简意赅。 温缈跳脚,死活不肯伸手,“我没病,看什么?你给你自己看去!” “你当我乐意啊,这可是你六哥哥安排的,你依还是不依?”柳西洲心里也是郁闷,本来他在燕京待得好好的,陆帷这厮连夜快马加鞭给他拉到了洛阳来,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结果竟然只是给谢小六把个平安脉! 他的水平,这么用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温缈看向陆帷,少年郎君点了点头,显然是默许了的,温缈有些慌了,陆帷为什么突然要给她看病,莫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可是把个脉难道就能看出她换了个灵魂? 温缈将信将疑的拿帕子盖在手腕上,将手伸给了柳西洲,心里惴惴不安的。 柳西洲却是如芒在背,他能感觉到身后盯着他的男人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心里郁结,向来都是别人一掷千金求着他柳西洲看病的好不好? 沉下心来,柳西洲手搭在温缈腕上,他摸着温缈的脉象,原先带笑的脸沉了下来,神色越发凝重,看着温缈的那一双眼悄然带上几分意味深长的情绪。 “可是有什么问题?”温缈摸不清是什么情况,有些疑惑的询问着柳西洲。 却见柳西洲松开了把脉的手,笑的温和,“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先出去,我和陆家哥哥说两句话。” 温缈撇嘴,这人也是的,有什么话直说不成,还非得拐着弯抹着角,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噩耗是不能接受的? 不过,谁叫她乖巧听话呢?出去就出去。 温缈蹲身行礼退下,动作行云流水,端庄自持,让人挑不出丝毫错误来。 陆帷的目光直到温缈的身影消失才放到柳西洲身上,他嗓音清冷的没有温度,“如何?” 柳西洲也顺势坐下,他捧过一旁的茶盏,轻轻吹了吹碧绿色的茶汤,眼含笑意,“谢家小娘子有两幅面孔这事,陆哥哥知道吗?” 陆帷剑眉微挑,他斜靠在官帽椅上,侧脸精致完美,仿佛占尽人间美色,面对柳西洲的问题,他淡然一笑,“那又如何?即使她千人千面,我亦是要捧她为掌上娇!” 话语间暧昧旖旎的情意,早已超过了兄妹之情,他那样赤裸裸的说出这种话,柳西洲也是哑口无言。 他觉得谢小六突然很可怜,莫名其妙因为另一个女人被陆帷当掌上娇宠着,可若是陆帷找到比她更像温缈的人,以陆帷的性子,他对谢小六只会是弃之如敝履…… 或许,他得拉谢小六一把…… 不过,现如今他需要和陆帷说清楚另一件事。 “谢小六这个人,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无害。你知道吗?她曾做男子打扮来清平乐找我做生意!” 柳西洲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日将他吃的死死的竟然是一个黄毛丫头。 若不是刚才凑近她身边给她把脉时嗅到和那日同样的味道,他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晚安吖,我再码点字,小可爱对本书有什么建议,也欢迎提出来哦,顾顾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第44章 给陆帷相个媳妇儿 “她做什么生意了?你帮她了吗?”陆帷似乎并不讶异温缈知道清平乐的内幕,反而是对她做的生意感到好奇。 “她让我将温缈的贴身侍女从温家送到洛阳去。我原以为她是个和你一样痴情儿,没想到竟不是,大抵是念着前几日温缈曾救她于水中,想要报恩!” 温缈救过谢容安这事,柳西洲是有所耳闻的。 “也算是有缘。”陆帷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案上放着的书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柳西洲也没管他说了些什么,仍旧自说自话,“关键是你知道她给的报酬是什么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陆帷嘴角扬起邪性的笑,一句话怼的柳西洲想摔东西。 “谢小六说的可都是世家豪门的秘辛,有一些甚至连清平乐的暗网都没有查到。”说完柳西洲似乎觉得这样就显得自己太无能了,他又补充道。 “当然也是我没让他们查,否则这也就一二三的事。” 陆帷仍是不为所动,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般。 这狗男人也太冷静了,柳西洲憋闷,决定放个大招吓吓他。 “谢小六还未卜先知,她让我盯紧昭仁帝去南禅寺祈福的那段时间,说是会有意外之喜。我反正是不大相信这一点的,大概是她编来诳人的。” 柳西洲耸了耸肩,表示不太相信有未卜先知这一说。 “诳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派人盯着,又不碍着你事。”陆帷起身走至西窗前,小姑娘正蹲在廊庑下抱着绛雪玩。 他怕小姑娘等急了,赶紧打发着柳西洲,“此事就暂且如此定下。你跟我说说她身体是怎么回事儿?” 那一日小姑娘险些在他这里晕倒,他便留了个心眼,命人快马加鞭请了柳西洲过来。 说起这事,柳西洲也正色起来,“谢小六的病很是蹊跷,若说是病,倒不如说是蛊更贴切一些。” “她那一日找我做生意时我便有些察觉了,当时就曾嘱咐她若有头晕心悸的情况就要及时去就医,她大抵也是没有听进去,又或许是压根没察觉到。” “她身上被人下了蛊,这种蛊会寄生在她身上,一步步的在她身体里攻城略地,从而使宿主身体早衰,跟正常死亡无疑。” 陆帷丹凤眼中掠过杀意和戾气,他怒极反笑,“这蛊你可解得了?” 柳西洲自信应下,“那当然,我江夏神医的称号又岂是浪得虚名?” “需要多久。”陆帷眸光锁在温缈身上,温柔缱绻之余又多了两分小心翼翼,似乎又夹杂着害怕在其中。 他在害怕。 怕谢小六和温缈一样离他而去。 柳西洲这样想着。 “只要找到蛊虫寄生的地方,倒也不是太难解。”柳西洲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陆帷点头,他迈着稳健的步伐打开了槅扇,小姑娘长裙曳地,正揪着绛雪两只耳朵,而绛雪无奈的耷拉着脑袋。 一人一兔当真是无聊极了。 听见开门声,温缈蹭的一下站起身来,随着她两手一撒,绛雪如获新生,四只脚扑腾着往屋里跑,生怕再次落入温缈的魔爪中。 见陆帷和柳西洲神色有些凝重,温缈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谢容安的身体真有什么毛病? “最近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也不要太克制自己。”柳西洲满脸哀戚的说道,他不说还好,一说温缈彻底慌了。 这是……在暗示她时日无多了? “六哥哥,我这是没多少日子了?”温缈瘪着嘴,小脸拧在一起,一副蔫了的样子。 陆帷正要告诉她真相,谁知小姑娘又委屈巴巴的念叨着,“我还没有看到六哥哥娶嫂嫂,还没有看到我小侄子长什么样呢!” 温缈原本还想拍个马屁,好让陆帷知道她就算活不长了,心里最挂念的还是他,可当她看见少年阴沉的脸时,她明白她这是拍马腿子上去了。 “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要不然嫂嫂没见到,你就先两脚一瞪了。”柳西洲自然明白陆帷为何生气,在中间和事佬般劝解着。 “不会有嫂嫂的。”少年郎君声音冷漠,态度坚决。 温缈在心里捏了一把汗,陆帷这是打算断袖到底了? 不行,她就不信了,她还掰不直他了! 温缈暗暗立下了一个新年小目标——给陆帷相个媳妇儿! “那个……柳大哥?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虽然知道自己这病还没到药石无医的地步,但温缈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 “大哥我又老又丑的,哪配给你治病?”柳西洲欠欠的说道,他可是很记仇的。 温缈睁圆了桃花眼,她竟然被柳西洲发现了?她明明隐藏的那样好。 “都说了误听的谣言,柳大哥可不能如此记仇。快说说我到底怎么了?”温缈一点也没有因为被拆穿感到尴尬,反而愈发的自来熟。 “你被人下了蛊。而且那蛊在你身体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按理说你是活不到今日的。不过可能是你运气好,这蛊最近才开始隐隐发作,只要找到蛊虫寄生的东西,救你不是难事。”柳西洲对自己的医术那是十万分的自信。 “下蛊?”温缈手攥了攥裙裾,有些不可思议,随即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出现。 温缈感觉有一股寒气自足底涌上心头,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双目放空无神。 或许…… 谢容安根本不是落水受寒去世的…… 而是蛊毒发作,毒发身亡去世的! 这个想法让温缈不寒而栗,谢家希望谢容安死的人屈指可数,唯有秦氏母女。 可是,她们是用什么下的蛊呢? 那蛊虫又寄生在什么地方呢? “那日我曾闻见你身上有一种很强烈的味道,不过今日却削减了不少,你想想和那日比较,身上缺了什么常戴的东西?”柳西洲的鼻子比一般人要灵敏的多,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今日那股气息弱了太多,以至于刚刚在烤肉旁他都没有闻出来。 温缈认真想了想,若说有什么东西—— 答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温缈咬了咬牙,这秦氏当真是可恶又可恨! 第45章 你不会以为陆帷是良人 少女眸中悄然腾起一股杀气。 “簪子。娘亲留给我的簪子被动了手脚!” 秦氏如此狠毒全然超出了温缈的意料,都说谢三夫人是因为生谢容安难产死的,如今看来,那只簪子怕也是出了不少力! 难怪当秦氏看见那只木簪出现在谢南乔头上时会那样激动,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难产去世,妙龄早逝。 温缈仿佛听见一声炸雷在脑子里像烟花一样炸开。 母亲也是生自己时难产去世的,而自己今生也不过十四岁就离开了人世…… 怎么会这么巧? 莫非,母亲和她的死也有蹊跷? 温缈凝了凝眸,在温家谁想害她和母亲不言而喻。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好好查查这件事了! 但眼前,得先解了身上的蛊毒为妙。 这样想着,温缈抬起亮晶晶的眸子,认真的看着柳西洲,“柳大哥,一定是那根簪子的缘故,我这就回院子里去给你拿簪子。” “不用。我已派人去取了。”陆帷声音澈然冷冽,似乎还带着未散的愠怒,他很介意她刚才的话。 可是此时此刻温缈却没有心情去哄他。 她向院子里张望片刻,果见不喜不知何时换上了谢家小厮的衣服,正领着菡萏朝屋内走来。 “姑娘。”菡萏看见温缈,急急拎起裙裾跑到你身边。 她见屋内多了个陌生男子,不免讶异,挡在了温缈面前,又看向陆帷,满脸不悦,“六公子,你这院子里有外男在场,怎么好再让我家姑娘留在这里?” 陆帷眯了眯眼,眸光危险。 温缈连忙将菡萏拉下,“这位柳大哥我是认识的,不必大惊小怪。母亲的簪子带来了吗?” 菡萏嘟囔着从袖子里掏出簪子,“婢子是怕给别人瞧见了,乱嚼舌根坏了姑娘的名声。” “这里没有外人,放心。”她接过簪子,转递给柳西洲。 青衣公子拿到簪子的那一刻,神色正经起来,他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最后将簪子放在鼻下轻嗅。 是淡淡的木香。 可是往深了闻,却隐着一丝枯朽的腐味。 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这其中的不妥。 柳西洲将木簪浸泡在自己调制好的药酒里,眼也不眨的望着里面的动静。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药酒渐渐泛黑,有比米粒还小的黑色幼虫爬出来,飘浮在药酒上。 温缈瞳孔紧缩,一想到这样的小虫子曾在她的身体里爬行,她感觉早膳都要呕出来了。 菡萏扶住了猛然后退了几步的温缈,她伸头看过去,显然也是被吓到。 “呀!这……这,夫人的簪子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陆帷斜睨过去,少女眉角眼梢都挂着惧意,捂着腹部,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 那些蛊虫吓到她了? 陆帷几步上前,从柳西洲手中接过装着蛊虫的器皿,向铜炉的方向走去,很显然他要烧掉那些蛊虫。 “六哥哥,不要!”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温缈几步上前拉住陆帷的衣袖,叫停了他。 看着温缈的眼神,陆帷似是明白些什么,他字字铿锵有力,“你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缈点头,看向陆帷的眼神越发崇敬。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她给了我这样一份大礼,我怎么能不还些东西作为回礼呢?”温缈壮着胆子从陆帷手中接过器皿,看着蛊虫的眸子逐渐清亮起来,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笑容。 陆帷放任她,倒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柳西洲,“几日可解?” 他沉下声音,面色凝重,柳西洲也不再嬉皮笑脸,正色起来,“三日。蛊毒三日可解。” 温缈和陆帷同时放下了心来。 菡萏却是一头雾水,她不解的看向温缈,“姑娘,什么蛊毒?”而后似是想明白什么了,惊呼,“姑娘你中毒了?” 温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紧张,“没听柳大哥说吗?三天后就可以解了。” 菡萏还是担心,转身欲走,“不行,我得去将这事禀给老夫人,竟然有人想对姑娘下杀手,这也太可怕了!” 温缈急忙拦住她,“不许去,祖母年纪大了,不要事事都去打扰她。有些事,我自己解决;有些债,我亲自讨!” 菡萏看温缈眼中透着少有的坚定,终究还是妥协了,“婢子听姑娘的,只是真的不需要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吗?” 柳西洲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他摊了摊手,“这样说,整个洛阳,不,整个天启,除了我,就没有人能在三天之内救她。” 许是他说的太煞有其事,菡萏吓的不轻,就差给跪了,“公子大度,莫要和婢子一般见识,还请公子尽心为我家姑娘诊治。” 柳西洲依旧一本正经的拿乔,直到在听到陆帷的两声轻咳后才应下,“放心。都说医者仁心,我自是会救谢小六的!” 温缈低眸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人分明是迫于陆帷的淫威,还在这一副兼济天下的演戏。 温缈将手中器皿转交给菡萏,正要拿着谢俞棋给的文房四宝告辞回秋水院,谁知却被陆帷出声喊住,“不是说好留下来吃烤肉吗?” 少年声音清越还带着一丝蛊惑,温缈动摇了,而这时柳西洲也在一旁撺掇着,“谢小六,你方才毁了我的烤肉,这无论如何你都得留下来的哦,只有你留下来了,你六哥哥才有可能补我一顿烤肉呢!” 这样一想,温缈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正巧她也有些饿了。 “菡萏,你先将这些东西带回去,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此事。”温缈指了指器皿中还在蠕动的小黑虫。 菡萏又叮嘱了温缈几句,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春山院。 而这时不喜已经将烤肉架和新鲜肉片搬到了廊庑里,陆帷轻轻将袖子挽起,竟真的认真烤起肉来。 温缈趴在西窗上,看着陆帷认真坚毅的侧容,扬唇笑了笑。 能得锦衣侯亲手烤肉,这可真是此生无憾了。 而柳西洲缓缓踱着步子靠近温缈,他轻笑的声音入耳,“你不会以为陆帷是什么良人了?” → 晚安吖 第46章 他始终都是我的六哥哥啊 听着柳西洲的话,温缈收回落在陆帷身上的目光,她缓缓将视线移至柳西洲身上,嫣然一笑,“是不是良人不重要,我只要他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就好!” 柳西洲愣怔。 谢小六竟然只将陆帷当做哥哥?她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 她就没有那么一丝的悸动? 柳西洲不相信。 “你别看他现在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其实——他杀起人都不眨眼的,可凶了!”柳西洲继续言语恐吓着温缈。 温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知道啊,他杀人如麻、戾气横生、凶残歹毒、霸道专权,无所不用其极。可是,那又如何?他始终都是我的六哥哥啊!” 少女倚在绮窗边,红衣艳丽多娇,牡丹花钿翠玉饰,让她格外为人怜惜,一颦一笑间都是数不尽的风姿。 柳西洲没有再说什么,他只留下最后一句告诫,“想做与陆帷并肩的女子,就得撑得住蜚语流言和他身边不断出现的桃花,你懂吗?” 看着渐渐淡出视线的柳西洲,温缈拨了拨腰间的玉佩,心情愉悦,“桃花?那样可怖的男人,谁敢近身?况且,我会给六哥哥找个能帮他赶走一切烂桃花的好嫂嫂的!” 少女唇角扬起一丝邪性的笑,劣根性十足。 “六哥哥烤的肉好香啊!”温缈啃着手中的肉串,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是吗?你喜欢就好。”陆帷侧头看着宛如仓鼠进食的小姑娘,似乎已经消了气,昳丽俊秀的面容上洋洋洒洒皆是笑容。 柳西洲四岔八仰的坐在小杌子上,唧着嘴称赞,“陆六哥,你这手艺简直没话说,嗝,再来一串。” “滚!”陆帷睨了一眼柳西洲,懒得搭理他。 雪不知何时又落下。 院子里的青梅枝头覆上薄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干净如斯。 门外嘈嘈杂杂有脚步声和说话声。 “……这样……不好?” “没事儿的……” “不行,我们还是回去……” “不嘛……” “哎呀!” 随着一声尖叫,有一团橘色滚了进来,在平整的雪地里轧出一条印子。 “五妹妹,你没事儿?”站在门外的谢容离提着裙裾迈过门槛,急急要去扶谢容卿。 谁知她走的太快,脚底一滑,又“扑腾”一声呲溜摔在了谢容卿身上。 温缈看着摔在一起的两人,嘴里的肉都来不及咽下,她将未吃完的肉串放下,急急向门口跑了过去,却跑的小心翼翼。 生怕一个不留神再摔倒了,砸她们身上,给她们来个雪上加霜。 “三姐姐、五姐姐。”温缈扶起两个人,对于她们二人突然来春山院表示很奇怪。 “哎呦,可摔死我了。六妹妹,我疼死了!”谢容卿眼泪汪汪的抱着温缈哭诉,她感觉她的腰被摔断了! “五妹妹,我可是压疼你了?”谢容离弯腰揉着膝盖,谨慎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显然骨子里还是隐着自卑和害怕的情绪。 毕竟她并非谢家嫡亲的女儿! 听着谢容离略带自责的声音,谢容卿摆摆手,忍着腰间的痛,大大咧咧的笑道:“没事儿的三姐姐,我皮厚,禁摔。不过是逗逗六妹妹罢了!” 陆帷看着雪地里的三个女孩儿,雪落满她们肩头,恰是最美的风景画卷,让人动容。 偏头咬了一口肉,只觉得齿颊都盈着别样的香甜,眸间的笑意更浓了。 柳西洲忍不住暗暗啐了一口,这狗男人可真狗,吃的竟然是谢小六剩下的肉串…… 扶着谢容卿她们走到廊庑下站定,温缈才抽空询问她们,“两位姐姐怎么来了六哥哥的院子。” 谢容卿蹭了蹭鼻子,有肉香往她鼻子里直钻,她咽了咽口水,“本来准备和三姐姐去秋水院找六妹妹的,半路遇见了菡萏,她说你在这里,我们就来了。” 温缈见谢容卿一直盯着她身后瞅,心下了然,五姐姐这是馋了。 “两位姐姐来的巧,我与六哥哥正在烤肉呢,这位是六哥哥的好友,柳大哥。”温缈细心给谢容卿她们介绍。 两人似是才察觉到柳西洲的存在,纷纷侧身看过去。 温缈也跟着看过去。 青衣公子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烤肉串,原先坐的四岔八仰的,现在却突然坐的笔直端正如青松,手执水墨锦扇,眉秀目清,一派温润雅致的样子。 “两位谢家妹妹好。”他一派邻家大哥哥的模样跟谢容卿她们打招呼。 温缈暗自撇了撇嘴,这人,也忒会演了,他不会对她两个姐姐有什么企图? 谢容卿和谢容离微微屈身朝柳西洲行礼。 “凛冬细雪,炭火炙肉。六妹妹和——六哥真是好雅兴。”谢容离想着近些日子六妹妹对陆帷的态度变化,她自然不好再向往日一般放肆,因此也是改了称呼。 陆帷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太多情绪。 谢容卿绞了绞裙裾,又看了看温缈和谢容离,终究也是不情不愿的开口,“六哥哥好兴致呀!” 温缈见眼前光景,桃花眼笑的弯起,没想到谢容卿和谢容离竟然如此简单就接纳了陆帷,如今看来,等陆帷得势,谢家若是有难,他大抵不会袖手旁观的? “三姐姐、五姐姐,你们也坐下来尝尝六哥哥的烤肉!可好吃了。”温缈招呼着两人坐下,随即又去找自己方才吃剩的那串肉,“哎,我刚才放下的肉呢?” 陆帷尴尬一笑,又拿起新烤的递给温缈。 “给。热的,不伤胃。” 温缈敛了敛眸,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陆帷递来的肉串,倒也一时忘记了再追问自己先前那串肉。 谢容离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雪水洇湿的衣裳,“五妹妹,这身上的衣服不仅脏了还有些湿了,我们改日再来叨扰六哥。先回去换身衣服。” 谢容卿依依不舍的看了眼烤架,可看着谢容离单薄的身子,终究还是战胜了内心的那股子好吃的欲望,她挽过谢容离的手臂,“六妹妹,那我和三姐姐就先回去换衣服了,明日大姐姐回来,到时候再劳烦六哥哥给我们烤肉吃了。” 温缈无奈咧了咧嘴,这谢容卿也是真敢说。 她吃块肉都是心惊胆战的,谢容卿竟然直接差使陆帷去给她们烤肉,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那可是未来杀人不眨眼的锦衣侯陆帷啊! 光名字就能吓哭隔壁家小孩的好不好! 第47章 陆帷是个败家老爷们儿 温缈见谢容卿她们离开了,又磨蹭了一会儿也要起身离开,她正要回屋里拿谢俞棋送她的文房四宝,却被陆帷洞悉了所有。 陆帷先她一步起身回了屋里。 却拿了另一套文房四宝递给她。 “六哥哥,这……不是我的?”温缈摇着手拒绝,她可不是真心想要文房四宝,若不是因为那是谢俞棋送的,一片心意摆在那里,她是真想装作不知道将它们留在陆帷这里。 “那一套刚刚被哥哥摔坏了,这一套便算是赔你的了!” 柳西洲打量了一眼陆帷送出去的东西,心里只道败家。 这一套文房四宝,都够买谢小六原先的四五个了。 陆帷真是个败家老爷们儿! 温缈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文房四宝,叹了口气,陆帷到底喜欢谢俞棋什么?连他送给自己的东西都要强行占为己有? 郁闷。 她现在非常郁闷。 她就不信她天启这么多女郎,就没有一个能入陆帷眼的,就没一个能代替谢俞棋在他心中地位的! 闷闷不乐的温缈抱着陆帷送她的文房四宝返回了秋水院。 “人家亲哥哥送的东西你为何要扣下?”柳西洲摇着折扇,咬了一口肉,含糊不清的问着陆帷。 少年郎收起那副和善的面孔,周身泛出冷意,“亲哥哥?谢俞棋不过也只是她的堂哥!” 柳西洲竟无言以对。 他含泪又咬下了一块肉,小声嘀咕着,“嘁。” 温缈回到秋水院后,伯父伯母们的新年礼物都已经送过来了。 刚进院子,温缈便看见廊庑下摆着一盆花。 几个小丫头围着花叽叽喳喳的说笑,温缈将东西递给青芜后,也走过去了。 “姑娘你看,这是二老爷送来的昙花。” “都说昙花一现最难得,不知我们能不能沾着姑娘的光瞧上一瞧?” “听说这花养在二老爷院子就一直没开过花,不知道来咱们院怎么样?” …… 小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吵的温缈头疼,她笑着摇了摇头,去瞧那花。 长茎粗壮,枝叶碧绿青翠,垂下几株含羞的花苞儿,月下美人,让人分外怜惜。 “去将它搬屋里去,这花娇贵着呢。”温缈拨了拨它翠绿的叶子,笑着吩咐一旁的佩玉。 “好勒。”佩玉轻快应下,招呼着几个丫鬟一起将昙花搬进了屋子里。 温缈正要抬步进屋,却突然感到心脏一阵抽疼,她扶着门框喘了两下,菡萏见状上前扶过她,“姑娘这是——” 温缈点了点头,示意菡萏不用多说,就着她的手回到了寝屋。 心悸,这是体内蛊毒发作了。 温缈伏在案上缓了一刻才回过劲来,她端起菡萏给泡的花茶啜饮一小口,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这到底是谁黑了心肝的要害姑娘?”菡萏忿忿不平的跺了跺脚,看着温缈满眼的心疼。 “没事了,柳大哥不是说可以治好嘛,别担心了。”温缈宽慰着菡萏,,笑的轻松,心里却在暗自思忖着报复的方法。 菡萏抿了抿嘴,虽然知道柳公子能治好姑娘,但她心里就是难过,平白无故的,为什么姑娘就要受那样的苦? 温缈没再讨论这个话题,她目光落在条案上摆着的布匹和锦匣上。 浮光锦斑斓璀璨,轻如蝉翼,抖动下如同浮光掠影,盈着七彩的光,若是做成襦裙穿出去,定然足以夺人眼球。 “这锦真好看,做成夏季穿的襦裙,正是清爽合身。”菡萏看穿温缈的心思,道出了她的想法。 “倒是和我想的一样,若是还有剩下的布料,再织两条发带也是不错的。”温缈将浮光锦转交给菡萏,示意她收进库房。 又顺手打开锦匣看了一眼,里面满是红珊瑚打造的整套头面,精巧华丽,天工巧夺。 “也替我收进库房。”将锦匣合上,一并交给了菡萏。 菡萏去放东西的那段时间,温缈又喜滋滋的数起了自己的压岁钱。 “一千两、两千两……两万两!” 她竟然收到了足足两万两的压岁钱…… 小姑娘笑弯了眼,她虽然不爱钱财,但不得不说,有钱在身上,办任何事都要事半功倍些。 菡萏将东西放好,就赶回了寝屋里,却见自家姑娘正捧着银票傻乐呵呢。 等菡萏走近了,温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沓红包给她,“上面两个是给你和青芜的,剩下的分给院里的小丫头们。菡萏,新年快乐。” 温缈双手托腮,笑的纯真无害。 菡萏心里一暖,她有些哽咽的看着温缈,半晌才回话,“谢谢姑娘。姑娘,新年快乐。” 温缈站起来,她拍了拍菡萏的小脸,“好啦,快去!下午陪我出去一趟,可不许哭红了眼,不然我就带青芜出去了。” 听到这话,菡萏赶紧收起了哭容,她摇了摇头,“才不呢,婢子要跟在姑娘身边的。” 温缈站在窗边,看着小丫鬟们拿到红包时脸上洋溢的笑容也是由衷跟着笑起来了,随后她又走进内室。 妆台上放着的器皿里,木簪已经被取出,黑虫没了可以依附的载体,漂浮在水面上,像是无根之木,濒临死亡。 温缈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害怕的神色,她轻轻将手放进水里,小黑虫仿佛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噌噌地向温缈手指的方向围过来,可没等它们吸吮到手指,温缈已经迅速抽回了手。 “饿了吗?别急,很快就会有食物了。”寝屋空荡,少女声音甜糯温柔,可又带着几分邪魅蛊惑,听的人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小巷嘈杂喧闹,远远比不上芙蓉街宽敞繁华。 “何叔,你确定父亲住在这里?”温缈掀起车帘一角,看着街边鱼龙混杂,不禁皱了皱眉头。 据菡萏所说,这条杨柳巷里住的人三教九流,谢阮怎么会带着秦氏她们住在这里? 不过很快温缈就知道了为什么。 马车停留的地方,两个妇人一边择菜一边闲聊。 “巷尾新搬来的人家好像是谢家三老爷和他那外室呢!” “不会?他们不是应该住在谢家吗?怎么跑咱们这犄角旮瘩里来了?” “这不谢老太爷回来了,就被赶出来了嘛。” “谢三爷也跟着出来了?这外室到底会使个什么狐媚子功夫,竟然让谢三爷为她离家出走?” “谁知道这是中了什么邪呢。不过我看这两人也是不长久的。” “这怎么说?” “昨个儿就听见两个人在吵,听说是秦氏在少年游看上了一个镯子,想让谢三爷给她买,可是离开了谢家,谢三爷哪有那么多的银钱给她挥霍?” “呸。少年游的东西她也配用?我要是谢三夫人,有她这么个糟心的妹妹,真恨不得在她出生时就掐死算了。” “谢三夫人也就算了,人也走了这么多年,眼不见心为净的,只是可怜了谢家六姑娘,小小年纪没了娘,亲爹又跟着外室跑了。” …… “姑娘,老奴仔细打听过了,三老爷的确住在这里。三老爷离府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太多银两,因此只能买下了这里的屋子。”何叔回复的声音让温缈回神过来。 她扶着菡萏的手下了马车,往杨柳巷的深处走去。 → 谢谢“starsx3雨落浅兮、边啵啵爱草莓、恐龙世界的小鱼儿、野仙女、六月开心”的打赏,给你们比个小爱心 ps:今天又是作为秃头少女的一天,要不是因为存稿岌岌可危,我就给小仙女们加更了,哭唧唧~ 第49章 有趣的小丫头又来了 “你将我比戏子?”谢南乔听完这些,是真想撸袖子和谢容安掐一架。 可转念一想,她今年十四岁,已然快至及笄婚嫁之龄,积攒了十几年的美名,可不能毁于一旦。 “妹妹没什么文化,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姐姐也是可以理解的。”谢南乔一副善解人意的小娇花模样。 “假仁假义你累不累?”温缈白了谢南乔一眼。 “虚与委蛇你烦不烦?”谢南乔啐了温缈一口。 两人四目相对,顿时火光四溅。 此时,院里传来秦氏已然变得欢喜的声音,“乔儿,你回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谢南乔听见母亲的叫喊,应了一声后果断转身回屋,“谢容安,你比不过我的。今年的花朝节,我谢南乔的才名会遍传洛郡,你永远只能在我的光芒下苟延残喘。” 少女说完便昂首挺胸的走远了,宛如一只炸了毛的山鸡却将自己当成了凤凰。 “姑娘,你别听她瞎说。姑娘要比她厉害千百倍的。”菡萏唯恐温缈自尊心受到打击,赶忙走上前宽慰道。 “花朝节?”温缈轻声重复了一句,突然她玩味一笑,看着菡萏,“你说我去参加花朝节怎么样?” 小姑娘说的煞有其事,菡萏却吓的够呛,她委婉的劝道:“姑娘,不要了。咱们家已经有大姑娘这一个莳花女了,您倒也不用被谢南乔这么一激,就干傻事。” 菡萏劝的牛头不对马嘴,温缈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无辜的眨着水汪汪的桃花眼,“你觉得我会输?” “姑娘,虽然很不想打击您,但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花朝节要比试的项目,您一样都不会。”菡萏无奈的说出真相,她家姑娘琴棋书画舞是样样不通啊,这拿什么和人家争? 谢南乔刚才故意提到花朝节的事,不就是想姑娘头脑一热去报名,然后被洛郡的人取笑嘛。 她必须劝住姑娘,不能成为谢南乔扬名立万的垫脚石! 温缈何尝不知道谢南乔是故意激她去参加花朝节,好让她丢人现眼。 可是洛阳的花朝节不同于其他郡县和燕京,在裕亲王的改革下,而是采用了古国朗梧的旧俗,两年举办一次盛会,在一众未婚嫁男女中评选出最优秀的少年少女为莳花女和簪花郎,随后在青梧树下一起完成花朝礼。 若是按以往燕京花朝节评选花神娘子的方式来评选,温缈自然不会去参加花朝节,因为她除了能写一手飞白书,其他的和谢容安可谓是不相上下。 去了也是自讨欺辱,徒留笑柄给人们茶余饭后闲谈。 可是……朗梧国莳花女的遴选,她虽然没把握自己一定会胜出,但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 如此一想,温缈扬唇轻笑,眉心花钿、红衣鲜艳,衬的她宛如一副妙笔勾勒出的绝美画卷。 菡萏看温缈这样子,便自知自己是劝不动了,无奈的耷拉个脑袋,看来只能等明日大姑娘回来,让她来劝劝姑娘了。 随后回到了马车中,温缈却也没着急回府,而是吩咐着何叔驾着马车去了少年游。 时值新春,少年游门前来往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熙熙攘攘一片,可谓门庭若市。 温缈扶着菡萏的手下了马车,她整理好裙裾衣襟,才迈着轻巧优雅的步子进了少年游。 “有趣的小丫头又来啦。”少女仍旧是一身黑裙,斜肩的设计露出一侧的锁骨和肩膀,皮肤莹白细润,锁骨清晰可见。 丝缎般柔滑的乌黑长发滑落胸前,恰遮住低胸黑裙本该暴露的一片春光,红唇艳烈,张扬妩媚,宛如一场无声的诱惑。 对面的茶楼上,柳西洲注意到少女,眉眼间闪过一丝恍惚和迷惑,但很快就压制了下来。 “那位就是少年游的主人?她盯着你家谢小六呢!”柳西洲敲了敲桌子,却见少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咋的,女的看谢小六你就一点不担心?你就不怕谢小六跟人家跑了?”柳西洲再望向少年游五楼的位置时,黑衣少女已经离开了。 他又盯着少年幽幽看了两眼,兴致缺缺的坐回了陆帷对面。 只见陆帷捧着碧青瓷盏抿了一口,君山银针的味道溢满口腔,少年翻看着手中的东西,倒没有太过搭理对面极为聒噪的柳西洲。 “陆帷,你真来喝茶的?”柳西洲满脸的不解,这厮不是说来探探少年游的情况吗?怎么就搁这喝茶了? “着急做什么?与其想办法进去,倒不如等着对方上门来请。”陆帷信手又翻了一页书,仍旧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和清冷的声音。 柳西洲“呵呵”笑了两声,他觉得陆帷有病。 人家脑子不好,请你上门去调查? 而且他总觉得陆帷是想多了,人家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就是靠自己攒下了一份产业,却叫陆帷怀疑她背后有什么靠山。 “你不是说了吗,她对六丫头感兴趣,那过几日的清谈会,她一定会邀请六丫头去的!”陆帷用手撑着前额,丹凤眼中匿着算计和晦暗莫名的情绪,只是这些在想起那个红衣小姑娘时都烟消云散。 “清谈会?”柳西洲疑惑的发问。 陆帷挑眉看了他一眼,实在是不耐烦,“每年初三,少年游便会举办一场清谈会,邀些富商巨贾和官家眷属去参加。” 柳西洲听出陆帷话音中的不耐烦,暗自撇了撇嘴,当初写信求着他来洛阳给谢小六看病时怎么不见他不耐烦呀。 终究是用完他就弃之如蔽履。 他这厢小心思还没想完,陆帷已经迈步走到了窗前,目光紧紧盯在少年游的门前,似乎是在等温缈出来。 柳西洲也跟着来到窗前,“知道是谁给谢小六下的蛊吗?” 陆帷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你知道?不替她报仇?”柳西洲不可思议,依陆帷的性子,早提剑给人抹脖子去了,怎么会如此淡定? “她说了,自己解决。”少年眉眼刹那温柔,带着挥之不去的笑意,让人恍神的以为他也是个阳光明媚的少年。 “你信她?”柳西洲很难想到谢小六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要怎么为自己报仇。 “我信,永远都信!”少年语气坚定,不假思索的回答了柳西洲的话。 柳西洲愕然,陆帷到底是将谢小六当成了温缈的替身,还是——真的爱上了谢小六? 能让多疑善变的陆帷如此不加思索的信任,他只能说,谢小六好本事啊! → 晚安吖 黑衣小姐姐到底是好是坏呢 第50章 你算什么品种的癞蛤蟆? 温缈进了少年游就径直去往了三楼。 认出了是谢家姑娘,自有人过来招呼,态度谦和,“六姑娘今日过来是要买些什么?最近新到了些胭脂水粉,都是姑娘家喜欢的颜色。” 温缈面带微笑,扫了一眼四周,问道:“我大姐姐明日回来,我想给她买个礼物,有什么推荐的吗?” 三楼的主管是个憨厚和蔼的中年妇人,听温缈这样说,不禁投来赞许的目光,领着温缈往卖首饰的方向走去。 “六姑娘惦念着大姑娘可真是姐妹情深。”说着妇人拿起一旁锦盒里放着的玉镯给温缈看。 “玉最是养人,这翡翠玉镯水头足,一定很适合谢大姑娘的。” 温缈接过玉镯看了看,翠色的镯子上精巧的雕着联珠纹,玉质细嫩晶莹,摩挲着会有冰凉润滑之感,的确是好东西。 “这个就很好。劳您替我包起来了。” 妇人谈成生意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替温缈仔细的将玉镯包好,这过程里,温缈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听说前段时间我父亲的那位外室夫人也曾来少年游逛过?” 妇人也是个爱闲聊的,不一会儿就跟温缈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呢,都一连来两三回了,瞧上了一只金镯子,却死活不肯买下来。” 温缈顺势询问,“我能看看是什么样的镯子吗?” 小姑娘长相甜美,笑靥如花,一副天真可爱的娇弱小姐样,妇人看了自然没有怀疑温缈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转身拿了金镯递给温缈。 温缈把玩着手中可以随意开合调节的足金手镯,眯眼笑了笑,“我觉得这个也不错,不知能不能也让我拿回去给我大姐姐挑挑?” 听温缈如此说,妇人讪讪握了握双手,“这镯子做工复杂不易,而且镯子上镶着的紫水晶更是稀有,因此就只有这么一只。而秦夫人已经早早叮嘱给她定下了,若将这个给了六姑娘,我们不好交代啊!” 温缈转了转手中的镯子,善解人意的说道:“她定下了?可她不是没有付钱吗?若是她一直不付钱,难道要一直给她留着,不允许其他人买了吗?” 妇人思索片刻,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也替六姑娘包起来,让大姑娘自己挑挑。”妇人利索的将金镯子也包了起来,同翡翠玉镯一同交给了温缈。 温缈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带着菡萏回府,却在少年游的门前被人堵住了去路。 “乔大公子,你这是做什么?”菡萏见来人喝的醉醺醺,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警觉的挡在了温缈面前。 “如此良辰美景,这美酒当配佳人,我来邀谢妹妹陪我喝两盅。”他说罢手脚也不老实,正欲越过菡萏去拉扯温缈。 温缈蹙眉,一脸嫌弃。 哪儿来的酒鬼,竟也敢肖想她? 后撤半步,强压住胸腔翻涌的怒意,看向那酒鬼身后的小厮,“你们是木头吗?他喝成这样,还不拉回家,任由在外面丢人现眼?” 身后的小厮也是无奈,硬着头皮要拉他下去,谁知他却挣开小厮的手,又踉踉跄跄的一把拂开菡萏。 “谢家妹妹作甚如此小气,不过是喝点酒嘛。小酌怡情,无伤大雅的。嗝嗝~”他举着手中的小酒壶要递给温缈,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酒嗝。 温缈冷冷看着她,嫌弃的用袖子掩住口鼻,言辞拒绝,“花街柳巷数不胜数,你自去找能陪你饮酒的姑娘去。” 说完温缈也懒得再搭理他,径直就要往马车的方向走,谁知那酒鬼不依不饶,要抓温缈的手,死缠烂打,“那些个庸脂俗粉怎么能比得上谢家妹妹好容貌呢?嘶——啊——啊啊” 酒鬼浪荡轻薄的话还未说完,温缈却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叫哀嚎声从身后响起,回眸一看,却是—— 陆帷! 郎君面容温润,眼角促狭着笑意,红衣惊艳脱俗,一只手正牢牢抓着酒鬼的咸猪手。 少年的手修长如玉,骨节有致,宛如天神造就,而反观酒鬼的手,关节粗大,短小圆润,实在令人不忍直视。 “放……放开……放开小爷。”酒鬼疼的话都说不利索,酒壶摔在地上,他才腾开另一只手要去挪开陆帷的手。 陆帷睨了一眼他的手,满脸嫌弃,快速松开桎梏他的手,拉着温缈后撤几步。 “公子!” 几个小厮围了上来,却见酒鬼的手已然软绵绵的,这是……断了? 小厮们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那个红衣少年,眼神中多是害怕敬畏,这少年不过轻巧一握,他家公子的手就折了? 这样恐怖的人,小厮不愿充当打手上去给人活动筋骨,因此不约而同劝着酒鬼,“公子,我们先回去找个大夫看看手!” 酒鬼如何能忍,他阴侧侧的忍着痛看向被陆帷护在身后的温缈,“好歹也是住对门的,谢小娘子就如此不给面子吗?竟叫一个卑贱的侍卫折了哥哥的手?” 温缈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她还没来得及制止,陆帷面色阴沉狠厉,他一脚蹬向酒鬼腹部,他穿黑色的铆钉军靴,力道十足,酒鬼一口鲜血猛地吐出,少年却还不依不饶,一脚踩在他胸上,语气轻笑玩味,“掂量掂量自己算什么品种的癞蛤蟆,也配叫她妹妹,以她哥哥的身份自居?” 温缈咽了口口水,她现在也算是明白那酒鬼的身份了。 芙蓉街住谢家对门的还能是谁家? 只能是乔家了。 洛阳富商巨贾云集,是天启除燕京以外最富庶的郡县了。 而洛阳的富商又以沈家、谢家、乔家呈三足鼎立之势。 沈家也就是温缈的外祖家是皇商,住在梧桐街上,是专给朝廷烧制呈贡瓷器的,因着温缈父亲的缘故,尽管沈家人丁不旺,这些年在洛阳倒也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而乔家和谢家住在芙蓉街上,是门对门的存在。 乔家主要经营钱庄生意,本家是在燕京的,如今在洛阳的不过是乔家的一个旁支,不过往日里倒也是耀武扬威的很。 而谢家,温缈笑了笑。 谢家可是富可敌国的存在,无论是沈家还是乔家,所拥有的钱财都远远比不上谢家。 这些都是前世谢家被抄家时她才发现,可见谢家也明白财不外显的道理,一直扮猪吃老虎的低调行事,从不与人相争这天下第一富商的虚名 第51章 她只是你妹妹,也只能是你妹妹 周围人渐渐围了过来,窃窃私语。 “这是这么回事儿?那被打的不是乔家大公子吗?” “听说是喝醉了调戏谢家六姑娘,被人侍卫给打了。” “什么侍卫,那是谢家大爷的私生子。” “私生子?听说是不受谢家待见的啊!这如今揍了乔家大公子,要是乔家找上门来,他不是要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可毕竟自家妹妹受了欺负,做哥哥难免要护着的。” …… 所有的声音悉数落在温缈耳中,温缈看着少年脚下又用劲了几分,全然没有罢手的意思。 她害怕真给人打出好歹来连累到陆帷,上前牵了牵陆帷的袖角,声音软糯,“六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陆帷愣怔片刻,闭了闭眼,强压下内心的愤怒,终究还是抬起了脚,她怕,他不能让她怕他的…… 可他想起那浪荡子的手险些碰到小姑娘,未免心头又冒火,到底还是难以咽下那口闷气,又踹了一脚,“乔金予,今日只是小小的教训,你最好记住了!再有下一次,我要你狗头!” 少年狠性十足,如同护食的狼崽子,周身都泛着生人勿近的寒意的戾气,温缈拧眉,这才是真正的陆帷吗? 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温缈本该害怕到后退的,可是—— 她上前一大步,再次牵住了陆帷嫣红的袖角,语气坚定,“六哥哥,我们回家!” 少年转身时,已然褪去了狠戾血腥,他顺势牵住温缈的手,小姑娘的手绵软娇嫩的跟没有骨头一样,他怕自己手上的茧子磨疼温缈,将手缩进袖子里,隔着柔软的衣料稳稳的牵住她。 温缈没有挣扎,任由他牵着自己将自己送上了马车。 陆帷刚要替温缈放下车帘,少女嫩俏的声音传来,指责中带着些许女儿家的娇嗔,“六哥哥今日莽撞了。不该当着那么多人打乔金予的,明日乔家人找上门来,我可不替六哥哥说话,叫六哥哥也吃些苦头。” 小姑娘鼻尖挺翘,泛着一点晕红,淡粉的薄唇上下开合,让陆帷不免心生涟漪旖旎,他轻轻弹了弹温缈的额头,“你个小没良心的!” “六哥哥凶容安。”温缈倾身,手搭在陆帷额前,陆帷本以为小丫头要报复回来,谁晓得小丫头却怪会讨好人,“可是啊,容安就是舍不得欺负六哥哥。” 陆帷忍俊不禁,他抵着温缈的额头,将人塞回了车里,“回府去,鬼灵精。” 陆帷负手,看向菡萏时早已收敛起了笑意,“照顾好你家姑娘,今日的事若是再发生——” 不等陆帷后话,菡萏赶紧表态,生怕晚一步陆帷能给她头拧下来,“六公子放心,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婢子以后定然会好好护着姑娘的。” 温缈在车内听着他们的谈话,不忍陆帷再吓菡萏,出声,“菡萏你磨蹭什么?快上车来,我们该回府了。” 菡萏如蒙大赦,给陆帷行了个礼,赶忙赶慌的上了马车。 “呼呼呼……”菡萏靠在车厢上,给自己缓气,小脸惨白惨白的。 “吓到了?”温缈轻笑着递了帕子给她。 接过帕子,菡萏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薄薄一层冷汗,不可思议的嘀咕,“六公子今日的样子也太可怕了,那……那乔家公子被打的都没个人样了!” 菡萏后怕的抖了一下。 温缈捏了捏她的脸,宽慰道,“没事儿的,他又不会打你。他若是打你,我替你打回去。” 菡萏满脸写着不信任,嘟囔着,“姑娘可别开玩笑了,就您这细胳膊细腿的,六公子那都是一双一双的折。” 这句话给温缈讲乐呵起来,她轻轻推了推菡萏,骄傲的扬起头,“六哥哥才舍不得折我手脚呢。” 马车外,长街繁华热闹,新春时节,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喜庆又吉利。 陆帷没心思看沿途街景,他目光一直跟随着前方的青帷长檐车。 柳西洲手上捧着一堆的东西,驱马赶了上来,“你今日不该出手的。乔家不是善茬,今日你将乔金予打的没了半条命,明日还不知他们要怎么对付你呢。” 说了半晌,不见人搭话,柳西洲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陆帷手臂,示意他收敛些,不要把“痴汉”两个字写在脸上。 “我说,你看着谢小六的眼神可不可以收敛些。你要知道,若是世人发现你对谢小六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你和她要面对的是什么。” “流言蜚语会铺天盖地袭来。明枪暗箭我可以替她挡下,但人言可畏会如滔滔江水淹没我与她!”少年郎再清楚不过,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她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哪怕一眼,只要一眼,他就可以用一个光明正大、风光无限的身份站在她身旁。 “既然知道,你就更应该控制住你自己,不要让谢小六被人指指点点,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现在的谢小六,只是你妹妹,也只能是你妹妹!”柳西洲言辞恳切,他是真心为陆帷考虑,不希望陆帷用如今的身份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 “放心。我心中有分寸。”陆帷难得给了柳西洲一个笑脸,倒叫柳西洲有些受宠若惊了。 次日清晨。 一家人正坐在三省院里闲聊,却见孙嬷嬷急急忙忙的挑帘走了进来,横满褶皱的脸上爬满笑意,“大姑娘回来了,这会儿正往院里走来呢。” 周氏大喜,不禁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抓着方氏让帮着看看发髻衣服有没有乱,嘴里念叨着,“这孩子,不是说中午才能回来吗?提前回来也不支会一声,回自己家还怕麻烦了不成?” 说着周氏眼圈泛红,频频向门前张望。 “母亲眼都红了,要叫大姐姐见了,怕是要担心的。”谢容离也跟着站起来,芊芊素手扶着周氏,体贴的说道。 周氏拍了拍她的手,心中熨帖,她这几个孩子都是顶顶好的。 园内窸窸窣窣有脚步声传来。 门帘被招起,逆着光温缈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 → 今天是护食的六哥哥吖,新人物谢家大姐姐要解锁了哦 今天依旧码字银……所以给码字人一些评论呗,剧情若有bug或知识型错误也可提哦 第52章 姐姐瞒我 待人走近些,温缈才看清来人样貌,瓜子脸尖尖,眉眼温柔和善,似是遗传了周氏的书香气,举手投足都是尔雅翩翩,行动处弱柳扶风,惹人怜惜注目。 她梳着简单的随云髻,只插了一支梅花琉璃钗,鬓角垂下两缕碎发,显得她愈发消瘦单薄。 碧青色方领披袄搭配着下身的墨绿色梯形褶纱马面裙,倒是衬的她有了些精气神。 谢容簌正要行礼问安,周氏已然将她搂进怀中,“我的儿啊,这怎的都消瘦成这样子?是不是,是不是范家又难为你了?” “簌丫头,你告诉祖母,可是范家又拿子嗣一事责怪你?”看着大孙女儿身形纤瘦,老夫人也是眼含泪意,说话的声音颤颤的,话里话外都是心疼。 “姑爷呢?”方氏起身朝外面张望,却并没有见到人影,“范文宣呢?他没陪你回来?” 这话一落地,谢家人面上都匿着一丝不悦和怒意,可见他们对范文宣也是十万分不满的了,谢容卿怄的糕点都难以下咽。 “六妹妹,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这没有子嗣,也不一定就是大姐姐的错啊!保不准是——”她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保不齐是大姐夫的问题呢!” “他范家当初求娶的时候,那话说的叫一个好听,什么‘范某倾心姑娘,愿与姑娘良缘永结,同心同德,共谱佳偶天成!’这如今呢?嘁!” 谢容卿鼓着个腮帮子,气得不轻。 温缈垂下眸子,两只手紧紧交叠在一起,握的紧了,不知不觉手有些泛红,这情话听在耳中,果然是好听啊!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顾匪石又曾与她说过多少甜言蜜语,让她竟连是非真假都分不清了。 看着谢容簌姻缘的不顺,温缈感触颇多。 她低迷的情绪被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尽收眼底,少年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漆黑的眸子愈发深沉如渊。 谢容簌从周氏怀中起身,“二伯母,文宣受了陈刺史的命南下办事去了,年前就出发了,并不是有意不来的。” 见女儿有意为范文宣说话,周氏也不好再过多苛责,她满眼心疼的牵住谢容簌的手臂,谢容簌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痛苦的情绪。 细微的神色却仍旧被温缈察觉到,她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谢容簌的手臂,心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却并没有声张。 又想起方才谢容簌说范文宣南下办事去了,不禁忆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范文宣和谢容簌的结局到底有没有可能改变呢? 无子、娇妾是他们二人最大的障碍。 无子…… 温缈默了默。 她手中倒是有一个助孕的偏方。 前世她嫁给顾匪石,却迟迟没有怀孕,曾有人向她进献过助孕的偏方,可是,顾匪石与她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便是吃再多药也没用啊! 只是这药于谢容簌也不知有没有用,或许可以找一个时机让谢容簌试试。 至于范文宣的那位娇妾…… 若是今生没有牵扯瓜葛的话,或许她可以勉强认下他这位姐夫,若是他们仍旧暗通曲款、不思悔改,她定要范文宣身败名裂,她要亲手将这位日后的右相大人扼杀在摇篮里。 少女唇畔牵起一抹杀伐果断的笑容。 …… 谢容簌和周氏回院子说了些贴己话,好一番抚慰才让周氏对她放了心,这一出门就瞧见温缈靠在廊柱上。 她最小的妹妹,今年也有十三了。 少女身段窈窕动人,侧容精致,媚而不妖,清澈干净的如一捧晶莹雪,让人只想将她捧在手心,不忍她沾染丝毫烟尘俗气。 “咳咳。”抑制不住却又怕给周氏听见,谢容簌闷着声音低低咳了两声。 温缈听见声音回神过来,她扶着谢容簌,却小心避开了手臂的位置,“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得了风寒?” 谢容簌捏着帕子拍了拍胸脯,摇头,“老毛病了,不妨事的。六妹妹是来找我还是找母亲?” 她温柔的注视着温缈。 温缈低着头,扶着谢容簌往前面走,“找大姐姐的,三姐姐和五姐姐都在我院子里,我们聚一聚。” 谢容簌点了点头,她摸了摸温缈的头,笑容恬静,“是要聚一聚了,咱们姐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我们小六儿都长这样高,出落这样漂亮了。” 她望着院内熟悉的风景和身边熟悉的人儿,有着一丝对过往的怀念。 只是——那段美好的闺中生活,她再也回不去了。 烹茶煮酒,素手调香。 多么令人艳羡的日子啊! 等走出周氏的院子,温缈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看着谢容簌,目光如炬。 “大姐姐,范文宣到底待你如何?” 谢容簌弱不胜衣的身影晃了晃,显然没料到温缈会如此问,又或是许没想到她会问的这样直白。 “自然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了。”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多么美好的词呀,可这些词不过是说与外人道的,真正的辛酸委屈,只能自己打落牙齿活血吞。 “姐姐瞒我。”温缈几步上前,她端起谢容簌的手,想要掀开她的袖子。 谢容簌被吓到,想要挣开,手臂却是一阵钻心火辣辣的疼,她小声“嘶”了一声,只能任由温缈掀起了她的袖子。 “这就是姐姐眼中美满的姻缘?”温缈嗓音轻颤,心疼却又恨铁不成钢。 本是洁白无瑕的手臂布满一道道伤痕,新伤叠在旧痕上触目惊心。 谢家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凭什么就要给人欺负成这样! “不是的,六妹妹误会了,这些伤和夫君没有关系的!”谢容簌放下被挽起的袖子,脸色苍白无力,却还在解释着。 “不是范文宣,是他母亲对不对?”温缈盯着谢容簌,声音隐忍却又透着不容反驳的力量。 仿佛她才是长姐一般! “母亲也只是——太想要个孙子罢了!”谢容簌眸中光彩散去,她心中压抑太久,如此一切被人抖出,倒反而轻松些许。 第53章 谢家永远是你的亲人 温缈鄙夷的啐了一口。 “她想要孙子,这就是她如此折腾姐姐的借口吗?难道姐姐不想要个孩子承欢膝下吗?没有孩子,也不一定全是女子的错啊!” 谢家的小女郎眉眼俏丽,神色凝重,穿着茶白立领对襟长比甲,下身曳着霁色牡丹祥云百花褶裙,挽着个轻巧的发髻,明艳却又不失矜持端庄,便如最好的画手精心勾勒出的美人画卷。 芙蓉面樱桃口,临花照水,玄女应羞。 她的那一番话,撞击着谢容簌柔软的心,她曾无数次想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咽下的话。 “可到底,夫君待我还是不错的!”谢容簌自我安慰着。 温缈不愿她再如此自欺欺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范文宣是个怎样的人了,“那他为何不护着姐姐,反让姐姐受伤?” 谢容簌眼圈泛红,她印象的范文宣仍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良人,她不愿也不想有人打破她这个幻想,将她带入这残酷的事实。 温缈默声不语,她本来以为或许有个孩子,大姐姐在范家会过得好一些,可如今看来,范文宣对大姐姐早已没了爱,再蹉跎下去,受伤的只能是大姐姐!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为今之计,只有——和离! “大姐姐,和离。”温缈并不打算委婉,而是直截了当的挑明了话题,谢容簌不傻,她心里应该明白什么是为自己好。 谢容簌看着温缈,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是她六妹妹能说出的话? “不行!”谢容簌想也没想,她拔高声音严词拒绝。 她一向温柔,此刻即便是加大了音量,却仍然是软软的语气。 她走近,替温缈扶了扶鬓间发簪,似叹似诉,跟温缈分析着情况,“我是谢家长女,况且嫁与文宣不过才两年光景,此时和离,只怕人人都要怀疑我谢家的教养了。你与卿儿、离儿也会受到非议的。我不愿我的妹妹们因为我被人指指点点,更不愿日后因为这件事,让你们在婚嫁上被人挑挑选选。” 温缈眉眼松动下来,她张口要说些什么,却被清越俏皮的声音打断。 “原来你们在这里。六妹妹,我让你去请大姐姐,你倒好,背着我们跟大姐姐说起悄悄话来了。” 谢容卿见温缈她们迟迟不来,只得自己出来找了。 “哪是什么悄悄话,你这丫头竟瞎说。”谢容簌牵起温缈的手,趁谢容卿不注意,悄悄伏在她耳边说,“六妹妹是个聪明的,姐姐的思量你要明白。” 温缈本欲再说些什么来劝劝谢容簌,可看到谢容卿在前面催促,也只能作罢。 秋水院。 刚踏进院子里,谢容离便迎了上来,她躲在谢容卿身后小声嘀咕着,“五妹妹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一个人跟六哥待在一起,简直是担惊受怕的。” 六哥哥? 温缈微惊,她们还真把六哥哥拉来烤肉了? 廊庑下,少年懒漫的靠在墙边,面前是烧烤架和一堆肉,倒是和他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样貌完全不符。 谢容簌更是讶异了。 “嗬。”她轻笑出声。 “你们何时和六弟这样要好了?上次回府时,你们不是还围在一起说人坏话呢嘛。” 谢容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其实,六哥他也不是那么太一无是处,至少他肉烤的好。” “而且——长的也好!”谢容离在后面默默补充,她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六哥长的比大哥和四弟还要清隽俊秀。 “你们呀!”看着几个妹妹,谢容簌摇了摇头,也是无奈。 谢容卿和谢容离拉着温缈去看墨色了,谢容簌抬步走进廊庑,她略微牵起裙裾坐下,看着少年,率先开口。 “少见六弟出春山院的。” “不妨直说,同我不必拐弯抹角。”少年懒洋洋的翻了翻肉串,虽是同谢容簌说话,眼神却一直落在不远处逗兔子的温缈身上。 “母亲虽怨过你,但后来想开了,心里到底也是将你当做孩子来看的。你要记住,谢家永远是你的亲人,而不是你的仇人!” 谢容簌犹记当初陆帷刚来谢家的情景。 父亲被卷入谋逆案问斩,母亲悲痛欲绝,恨不能随父亲一同去了,而祖父偏偏在这个时候将陆帷带了回来。 一向温柔大方的母亲难得闹了脾气,幼时的她曾在夜里看见母亲偷偷抹眼泪。 她爬过去安慰母亲,母亲紧紧抱着她,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告诉我那个孩子的存在。为什么啊!谢阳,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我要你亲口跟我解释啊……” 母亲哭诉了整整一夜,而她也听了整整一夜。 她知道,母亲其实心里已经接受了陆帷,她只是想要父亲亲口给她一个解释,或许是她根本接受不了父亲死亡的事实…… 后来,母亲表面上对陆帷不咸不淡,甚至是厌恶,但她会在陆帷熟睡时给年幼的他盖好被子,会在他做噩梦时,哼唱着童谣哄他…… “我知道。”少年淡薄的声音打断了谢容簌的思考。 谢容簌也没有再往深了说,而是拿起一串烤好的肉串递到嘴里,“六弟的手艺当真是不错,看来我今日倒是托了三个小丫头的福。” 陆帷偏头看过去,恰好此时谢容簌宽袖滑落,隐隐约约露出几道伤痕,陆帷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良久,他再次开口。 “范文宣不是良人,没必要在一个渣滓身上浪费时间。六丫头也劝过你了。”他褪去那丝散漫和轻狂,声音稳重的让人安心。 谢容簌沉默不语。 她没记错的话,陆帷应该是她弟弟,这怎么说话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整得她像个遇人不淑的妹妹在被哥哥训斥。 而且,他怎么知道六妹妹跟她说了些什么? “你从前都是不喜和我们来往的,听母亲说,自从六妹妹从燕京回来,你们关系亲近了许多。你不会是——” 陆帷手一僵,他渐渐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谢容簌的后话。 你不会是—— → 周末愉快吖 本书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二会上架啦~ 第54章 要不,她挖个墙角 “你不会是一直不好意思放低身段!”谢容簌眸光潋滟,掩唇笑了笑。 陆帷的心底是百感交集。 失落中又夹杂着一丝庆幸。 “大姐姐和六哥哥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温缈撇下谢容卿和谢容离跑到了廊庑下。 在积雪中站久了,她的绣鞋被雪洇湿了一小片。 “鞋湿了,快去换一双,小心感染了风寒。”陆帷余光扫过少女的脚,嗓音认真细腻。 谢容簌也跟着望过去,果见温缈的鞋湿了,心里暗道六弟可真是细心。 “听你六哥的话,去换了。”谢容簌哄着温缈进了屋。 温缈耐不住两人念叨,只能即刻进屋换下了湿的鞋袜,又从竹笥中取出崭新的罗袜套在脚上,趿拉着棉鞋回到了廊庑里。 谢容卿和谢容离已经抱着墨色坐在廊下吃着烤肉了,谢容簌看着她俩,眼神愈渐柔和。 “大姐姐,这是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温缈乖乖跪坐回自己的位置,从身后取出一个锦匣递给谢容簌。 谢容簌轻轻笑了笑,她从温缈手中接过锦盒,捏了捏温缈光滑白嫩的鹅蛋小脸,“我们六丫头也太乖巧了,真是有心了,姐姐也给你们备了礼物,晚些时候派人送来你们院子。” 几个小姑娘谈笑间,陆帷悄悄蹙起了眉,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晦暗莫测。 新年礼物啊,他也想要的! …… 温缈跟在陆帷身后,满脸的无奈。 几个女孩子都没有说什么,偏他一个男儿大丈夫矫情,非得让她亲自送他回来。 不过碍着还有求于对方,她也只能受着了。 刚踏进寝屋,便有一黑衣侍卫接过了陆帷的大氅。 寝屋虽然空荡,但烧着炭炉和地龙,倒也不觉得冷。 “咦。六哥哥换人伺候了?那位爱笑的小哥呢?”温缈认真打量起云胡来,她目光太过灼热,让云胡不禁紧张了起来。 “属下云胡,见过六姑娘。”云胡立马自报家门,默默隐到了一旁。 “云胡。不喜。你们的名字是取自‘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吗?”温缈不依不饶,围着云胡打量起来。 陆帷的小侍卫长的也很不错嘛。 她院子里的丫鬟不少,若是能结个亲…… 似是猜透了温缈的花花肠子,陆帷适时打断,“你莫打他们俩的主意了,他们俩没有娶媳妇儿的钱的。” 呃! 这样的主子跟着还有前途吗? 整日出生入死的,连娶媳妇的钱都没有。 要不,她挖个墙角? 就在这时,不喜走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一沓书,穿着府中小厮的衣服。 “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温缈奇怪,她以为他上次不过是借穿一下的,这怎么还穿上瘾了? “老太爷让给公子安排个小厮,公子用不惯别人,这才叫我穿着这身衣服,冒充府中小厮的。”不喜将书放到一旁的博古架上码好,回答着温缈的话。 “原来如此。这衣服……蛮适合你的!”温缈抑制住上扬的嘴角,默默转过头去,这小侍卫可真是好骗。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蹦蹦跳跳的跑到陆帷身边,“六哥哥,帮我个小忙呗。” 陆帷看着牵着自己袖角,娇娇嫩嫩的小姑娘,坐倒在圈椅上,示意她开口。 温缈一面偷瞟着对面的少年,一面小声的嘀咕道:“六哥哥派个人去南边盯着些我大姐夫呗。” “范文宣?”陆帷轻嗤。 “嗯嗯。”温缈点头如捣蒜,若不是她现在实在找不到人手,又何至于如此低声下气的来求陆帷。 “他是个怎样的人,你我不是心知肚明吗?”陆帷抬眸认真的看着温缈,语气中溢满了对范文宣的不屑。 温缈紧跟着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自然明白他是个什么货色,可是我大姐姐不知道啊。我得盯紧些,但凡他做出一丁点对不起我大姐姐的事——” 温缈话虽未说完,但陆帷却知道她的后话。 他看着小姑娘,心里有了一丝算计,“你也看到了,哥哥身边就这么两个人,若是派出去了,哥哥使唤什么?” 少年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眼底分明又是含着笑意的,温缈知道他这是等着自己的报酬呢。 “我从院子里拨个得力的小厮过来给六哥哥使唤?”温缈试探的询问。 “六姑娘,我们公子用不惯外人的。”不喜难得脑子灵光,领悟到陆帷的弦外之音。 陆帷投去赞许的目光。 悄悄跟他比了两根手指。 不喜不禁欣喜若狂,这……这是涨月钱的意思啊! 他心里高兴,还想再接再厉博陆帷高兴,继续说道:“云胡南下办事就好,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公子的!” 云胡一个白眼翻过去,原以为这人终于机灵一会了,谁知傻的终究是傻的,主子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他不要外人,他要内人! 这是指名道姓要六姑娘过来啊! 果见陆帷脸色沉了下去,赞许的目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记凌厉的眼刀。 “六姑娘,不喜做事莽撞不过脑子,唯恐惹恼了主子。所以还请六姑娘抽空来看看我家主子。”云胡到底是比不喜圆滑,说话处事滴水不漏。 温缈咬了咬唇,瞅着六哥哥一副要吃了不喜的样子,也算是明白了云胡的顾虑,见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她点头应下。 “这个好办,这几日待在六哥哥身边,我一定会受益匪浅的。”温缈看着陆帷摆了满架的书,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 “六丫头似乎还欠哥哥一样东西呢!”陆帷将小姑娘的狡黠思量尽收眼底,他勾过小姑娘腰间的丝带在手中缠绕把玩。 “唔。六哥哥给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呢?”温缈捂住腰间的墨色玉佩,生怕陆帷将东西要回去,虽然还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处,但是已经收到的东西,温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而云胡和不喜看到那枚玉佩时,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心中不免荡起一丝涟漪。 主子竟然将那枚玉佩交给了六姑娘,这意味着…… 第55章 哥哥一定珍而重之 陆帷看着温缈护犊子似的攥着那枚玉佩,不禁笑了,他修长的手点了点温缈光洁的前额,“都给你了,哥哥怎么会要回去?” 温缈舒了一口气,“六哥哥不早说,吓死我了。那我还欠六哥哥什么?” 温缈认真思索了一番,却还是一无所获。 她欠陆帷什么? 她欠前世的陆帷一条命! “哥哥的新年礼物呢?旁人都有,为何偏偏我没有?”陆帷伸出手来,少年的手白皙如玉洗,纹理清晰分明,此刻讨要东西的样子,倒是有那么一丝的可爱。 可爱? 温缈倒吸一口凉气,她竟然觉得陆帷可爱,她一定是疯了!! “这个嘛,我实在是不知道该送六哥哥些什么。”温缈委屈巴巴的绞着帕子,绝对不能让陆帷知道她压根忘记了这茬子,否则陆帷能劈了她。 陆帷靠在椅子上,看着温缈突然玩味一笑,“要不你给哥哥做个香囊?” 温缈脸立马拉垮下来,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据她所知谢容安也是不通女红的,他让她绣个香囊,这不是摆明了难为人,想看她出丑? 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她眼光扫至陆帷腰间,粲然一笑若春花,“六哥哥腰间配的香囊就很精致啊,何苦再让容安绣一个呢?” 意思再清楚明显不过,你都已经有了,我才不会给你绣呢。 然后温缈就看到茶白色的香囊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曲线,落在了一旁的火盆里。 火舌很快卷着香囊消失在温缈视线内,看着化为灰烬的香囊,温缈愣愣的低头看陆帷。 少年顽劣,冲她眨了眨眼,“这下哥哥没了,可以给哥哥做一个了吗?” 温缈舔了舔唇,一肚子的火却没地方发泄,她咬牙瞪了一眼陆帷,“六哥哥等着,我一定给你绣一个世间仅有的香囊,到时候哥哥一定要好好佩戴着,但凡有一日没戴,容安可是不依的!” “放心。哥哥一定珍而重之,日日戴在身上。”陆帷伸出双手捏了捏温缈的脸颊,少女面颊柔软,浑身都漾着淡淡的牡丹香,让人沉醉其间,不知归路。 …… 午后。 用完午饭后,温缈和谢容卿没回自己的院子,就在三省院里小憩了,姐妹俩打打闹闹了一会儿才觉倦意袭来。 正打算睡一会,却听见前厅似是闹了起来,有嘈嘈杂杂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其中一个妇人高亢尖细的声音最为刺耳。 “六妹妹,怎么这么吵?谁敢在三省院胡闹?”谢容卿跟着温缈趴在窗台上,正巧有一个丫鬟端着热茶走在廊下。 “前厅是谁在吵闹?”谢容卿叫住了丫鬟。 丫鬟见是你们二人,蹲身行完礼后才慢慢禀道:“对门的乔家。听说是六公子打伤了乔家大公子,乔家上门来讨说法了,那位乔夫人为人最是泼辣不讲道理,怕是六公子少不了一顿苦头了。” 温缈心里一沉,乔家还是上门了! 她顾不得打理方才和谢容卿玩闹时弄散的发髻,就可劲儿往前厅跑了去。 “哎,六妹妹——”谢容卿想要喊住温缈,可人早就跑没影儿了,无奈之下,一跺脚一咬牙,她也跟了过去。 这厢陆帷一踏进三省院的正厅,原先还算端庄优雅的乔夫人立马就坐不住了,她蹭蹭的从椅上站起,指着陆帷就是破口大骂。 “我家予儿到底如何得罪你了,要你下那样狠的毒手,果然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便是穿着打扮的再人模人样,骨子里也是个贱东西!老夫人、老太爷,这样的人留在你们谢家,你们也不怕他最后给谢家拉垮了。” 乔夫人生的尖酸刻薄,捏着绣帕,叉着腰,那难听的话是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全然没有意识到上座的两位老人已经悄然沉下了脸。 “六郎,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谢老太爷斜睨了一眼骂的唾沫星子满天飞的乔夫人,吹了吹胡子示意自己的不满。 那被骂的少年郎早已是一双丹凤眼聚满杀意,他脑海中想起那娇艳明媚的小脸,才渐渐压下心头的横生的戾气。 定定看着乔夫人,不知是不是少年周身的气压太过凝肃,乔夫人被盯得汗毛竖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一想起乔金予还躺在床上受苦,她又挺直了腰背和胸脯。 “今日你们谢家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是一定要闹的洛阳人尽皆知你们谢家这位私生子是个什么德行。”似是觉得自己是有理的那一方,乔夫人越说越有底气。 谢老太爷见陆帷站的笔挺,却就是不回话,也不免添上两分怒意,他捣了捣手中的龙头杖,又问,“六郎,到底为何伤了乔家公子?” 陆帷面对乔夫人疾风骤雨般的指责无动于衷,他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而是挑衅的看着乔夫人说道,“没什么原因,就是瞧他不顺眼呗。” 少年的话显然是再一次惹恼了乔夫人,她冷笑两声,“谢老太爷,这你也是亲耳所听,一句看不顺眼就将我的予儿打成那个鬼样,那若是他再能耐些,岂不是要犯人命官司了?” 谢老太爷气急了,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陆帷,这孩子平日瞧着也是机灵,今日怎么犯了糊涂? 明明只要他随意诹个借口,他就有理由保下他,谁知这孩子不顺着台阶下,如今倒不得不小惩他给乔家一个交代了。 “我今日倒是一定要问明白了,我家予儿到底哪里让你看不顺眼了。我家予儿可是乔家正儿八经的嫡子,不像你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乔夫人捂嘴笑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陆帷信手转了转手腕,他坐倒在一旁的檀木太师椅上,深黑色的蛛纹袍裾铺满了整张椅子,一缕檀发滑下,乖巧搭在宽肩上,少年累满光华,修长双腿交叠在一起,贵气中又掩着一丝慵懒。 他声音清越明朗,带着嗤笑和不屑的讥讽,“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大娘自己会不清楚他是个什么德行吗?” → 晚安,很感谢大家的支持,新的一周快乐鸭,然后马上我们六哥哥的谢小六就要发糖啦啦啦 第56章 打完孩子又要打娘 一时之间,厅堂寂静无声。 乔夫人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心口气的频频起伏,陆家六郎,可真是狂妄至极,这是一点没将她乔家放在眼底啊! 就在乔夫人又要开口时,老夫人先一步开口,老人扶着额头,声音中透着疲惫,“六郎,去给乔夫人赔个不是,这事便算了结了!” 老夫人虽素来不喜欢这个孙儿,但到底是她谢家的子孙,又哪能让别人随意欺辱了去? 那乔氏将话的说的那样难听,张口闭口的私生子,可见她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善茬,或许六郎教训的是对的。 乔夫人气的面容扭曲,她儿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他们就想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去? 没门! “若是两位这么偏袒这个贱种,那看来我只能撕破脸皮去和你们对簿公堂了,让陈刺史来评评理,看最后到底是谁倒霉!”乔夫人继续吵嚷起来。 “夫人尽管去,看最后是谁吃不了兜着走!”清冷端肃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众人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 小姑娘牵着百褶裙裾,仪态万方的迈过门槛,她先冲着老夫人和谢老太爷行了礼,而后转身看着乔夫人,扬声质问道,明明声音听起来柔柔弱弱,可就是让人莫名的胆悸。 “六丫头,你怎么出来了?可是将你吵醒了?”老夫人见小孙女儿过来,一扫先前的疲态,眉眼间含着笑意。 “六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听说那日六姑娘也在场,不如六姑娘说说到底是个情况?”乔夫人瞧温缈走进屋内,就想拉过她的手来询问。 然而小姑娘似是嫌弃一般,撤步躲了过去,站在了陆帷身边。 “六丫头,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谢老太爷看着温缈,说话声音柔和了下来,只想赶紧说些什么来打发了乔夫人。 温缈低头看了陆帷一眼,知道他之所以不说是为了维护她的名声,可是乔夫人一看就是个难缠的泼妇,若是不将事情说明了了,只怕她以后有的找六哥哥的麻烦。 想到这里,温缈酝酿好了情绪,她收起凌厉的眼光,转而变得软软糯糯的,“那一日孙女儿去少年游给大姐姐选礼物,出门的时候碰见了乔公子。乔公子似是喝的多了,对着孙女儿不仅言语轻佻,还动手动脚的,若不是六哥哥及时赶到,只怕……” 小姑娘旋而欲泣,楚楚可怜。 两位老人心疼极了,知道事情的真相,再看乔夫人就更没好眼色了。 “乔夫人,这事你若不给我谢家一个交代,我们便去找陈刺史辩上一辩,看看他到底是信你乔家还是我谢家!”老夫人气的站起身来,指着乔夫人就是一通骂,没有留一丝情面。 乔夫人显然也是没料到自己儿子还做了这样的混账事,有一刹那的哑口无言,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轻轻一嗤,看着温缈,阴阳怪气道:“指不定是谁先勾引谁的,我家大郎最是听话恭谨,绝不会做出那等事来的。” 温缈和陆帷齐齐抬头看向乔夫人,明眸间都藏满浓浓的杀意,还不待温缈开口,陆帷已经站起身来。 少年身形颀长,脚踩地板的声音坚硬有毅力,他一步步靠近乔夫人,面对少年的气势,乔夫人有些害怕,她慢慢后退。 退无可退时她一下坐倒在椅子上,捏着绣帕咬着牙道:“你要做什么?这是打完孩子又要打娘了?陆六郎,你好大的威风啊!” 温缈强压下心头怒火,这种嘴里不干不净的女人,若是从前,她一定要扇她几个耳刮子,让她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 可是—— 温缈垂下眼帘,但现在,她不能! 如今的谢家,如今的六哥哥还没有给她可以那样肆意妄为的底气,她得忍耐,六哥哥也需得忍耐! 这种小人就该除恶务尽、一网打尽,否则就会如春天的野草,风一吹,就会卷土重来,继续攀咬你…… “乔夫人。谢容安眼没瞎,您的儿子,我还不屑去勾引!”温缈几步上前,横在陆帷和乔夫人中间,她嗓音端冷,字字珠玑。 “至于令郎的伤——”温缈唇畔牵起一丝嘲意,丹唇轻启,唇线精致美妙,“那是他咎由自取。” 然而还不待乔夫人反驳,温缈又继续说道,不给乔夫人一丝反应的机会,“夫人若要去见官,容安也不拦着,只是那一日令郎对我口出狂言一事,少年游多有见证者,此事若是闹大了,挂不住面子的不止乔谢两家,刺史府也会被牵连其中的!你觉得陈刺史到底会如何处理呢?” 少女字字铿锵,妙语连珠,让人难以招架。 乔夫人这才发现自己大意了,这谢六姑娘是陈家未过门的媳妇儿,陈刺史会帮谁? 自然是帮自己的准儿媳了! 而她家大郎却很可能因为此事闹大而身败名裂,乔夫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这一趟来谢家闹简直是太蠢了! 但是她当然不能在这么多外人面前承认自己蠢,于是她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佯装镇定说道:“我们两家毕竟都是洛郡大户,又是门对门的老邻居了,真要为了这一点小事闹翻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个台阶,谢家没有人接。 乔夫人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然而想起乔金予,她觉得自己这般铩羽而归又对不起儿子,因此指着陆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叫你们家六郎去给我家大郎赔个不是,此事便就此作罢。” 门外廊庑下响起脚步声,有人轻笑着挑帘而入,“听说乔家大郎伤的很重,哪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不若叫我家六郎三跪九叩的去乞求你家大郎的原谅?” 周氏迈过门槛,手里摇着一把绢扇,瞧了一眼在温缈身后的陆帷,笑着跟乔夫人搭话。 乔夫人见周氏如此说,也是眉开眼笑,她欲拉周氏的手,却被周氏躲开,不过她脸皮厚,也没在意这个,就势比划起来。 “我瞧着这整个谢家也就大夫人是个明理儿的,知道什么叫养不熟的白眼狼,没有偏袒这个私生子。不过我乔家大度,倒也用不着三跪九叩,你让他去我大郎床前磕个头就好。” 第57章 你是不是有脚臭 温缈眯了眯眼,陆帷双手负在身后。 此时,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怕不是傻的,听不懂好赖话吗? 果见周氏摇着绢扇,仍旧自说自话,“那也烦请乔家大郎过来给我们六丫头磕个头赔不是。” 乔夫人脸色立刻就变了,她眉拧成倒八,算是明白周氏话里话外的意思了,原来她也是偏护陆六的。 “大夫人可真是海量,夫君的私生子都能如此善待呵护,换做是我可是万万做不到的!”乔夫人一脸尖酸刻薄,句句往周氏心窝子里扎,膈应的周氏紧了紧捏绢扇的手。 陆帷将一切收于眼底,本不欲多言,谁知小姑娘牵了牵他的袖角,朝周氏努了努嘴,小姑娘樱唇饱满,唇泽鲜亮,看的他心情颇好。 “母亲能容下我是母亲大度,不比乔老爷,家中姬妾无数,然膝下还是子嗣稀薄。这若是乔家大郎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乔家岂不是就要绝后了?”陆帷挑起一双极尽凉薄阴冷的丹凤眼,姿态皎然似青松翠竹,深黑色的衣料将他衬的比往日还要多了两分霸道和凌冽。 若说陆帷穿红衣是尽显美艳妖容的话,那黑衣的陆帷一定地狱的恶鬼,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人撕碎,带入阿鼻地狱。 周氏也是微微一愣,陆帷方才唤她——母亲? 这还是他第一次喊她母亲! 周氏手轻轻一颤。 温缈也跟着抿嘴笑了笑,她得让陆帷被谢家人慢慢接受,也得让陆帷慢慢融入谢家当中。 “满意吗?”趁着众人不注意,陆帷小声在温缈耳畔问道,他说话间喷出的热气似青烟般笼在温缈耳边,熏红了小姑娘粉嫩的耳垂。 耳垂晶莹剔透,盈着粉润的光泽,不知含在嘴里又是怎样的感觉? 陆帷逐渐心猿意马…… 温缈点了点头,她很满意陆帷的话。 陆帷嘴角扬起一抹笑,满意就好,他得一步步拢住小姑娘和谢家人的心,这样日后做事才方便啊! 谢老太爷看着陆帷嘴角的笑容,不禁皱了皱眉,六郎这笑不对劲啊! 他不会…… 谢老太爷心里有了自己的思量。 乔夫人捂着心口,简直要被讴死,这谢家人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她就不该单枪匹马过来讨说法, 但是面上却不能露怯,她叉着腰继续说道,“今日你们谢家人多势众,我说不过你们,这笔帐我们日后再算。” 乔夫人领着侍女匆匆离开三省院,大厅陷入了寂静,见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谢容卿才探着头走了出来,她走到温缈身边,牵着温缈的袖子。 “六妹妹,这件事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那乔金予可不是个好东西,幸亏六哥哥当时在你身旁,否则还不知要发生什么呢!”谢容卿义愤填膺的嘟着嘴,摇了摇温缈的手,示意温缈听她说话。 温缈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厢还没安抚好谢容卿,那厢老夫人又走了过来,她一把将温缈拥进怀里。 “六丫头啊,这样大的事你怎么都瞒着祖父祖母?”老夫人点了点温缈的额头,声音苛责却又带着一丝宠溺。 温缈知道两位老人是关心自己,遂也抿嘴笑了笑,她笑的单纯无害,让人很容易就放心下来。 “六郎这事倒是办的有个兄长的样子。你作为兄长,爱护妹妹是你的责任。”谢老太爷看着陆帷,面容上总算漾出了一丝笑意,六郎虽性子孤僻乖戾了些,但到底心底还是善良的,也不枉他当年所做的决定了。 “祖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六丫头的!”陆帷看着温缈的眼神似水温柔,让温缈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拉着谢容卿跟老夫人他们告辞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大厅,唯恐陆帷再拿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周氏似乎还沉浸在陆帷接受自己的喜悦中,等她回神过来要找陆帷好好聊聊时,少年已经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了三省院。 看着少年的背影,周氏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孩子也并没有完全接受她,方才应是为了噎乔氏故意说的。 看着周氏的情绪由喜悦变为失落,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六郎这孩子打小就心思重有谋划,你也不要太在意这些,由着他去。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周氏点了点头,她看向谢老太爷,面上带着愧疚和自责,“若是当年我一次见到六郎时对他温和些,或许这孩子也不至于天生反骨了,或许我——” 谢老太爷也跟着宽慰着周氏,“如你母亲所说,六郎这事与你无关,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必要再那样强求自己。” 在两位老人的安慰下,周氏想开了些,也认可了他们的话。 府中人都以为她厌恶六郎,可谁知她只是害怕和这个孩子相处,她花了快十年的时间,还是没能学会和这个孩子相处交流。 …… 淅淅沥沥的雨水如珠玉落下,很快消融了院内的积雪,柳西洲将湿漉漉的雨伞靠在一边,脱下皂靴,踩着干净的袜子进了秋水院的堂屋。 温缈正跪坐在蒲团上,她面前的条案上摊着一张描金印牡丹花纹的朱红信笺,信笺上的字迹飘逸流畅,挥洒自如。 是邀请温缈赴少年游清谈会的请柬。 柳西洲表面不动声色,暗自却是称奇,竟然真的被陆帷猜对了,少年游的主人果真给谢小六下贴了。 想起那一日见到的女子,柳西洲晃了晃神,虽然那一日隔得远他并没有看的太清女子的长相,但看通身的气度和窈窕的身姿,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柳大哥,你是不是有脚臭啊?”温缈盯着柳西洲的脚,拿过一旁的帕子捂住了口鼻,满是嫌弃的戳了戳柳西洲的胳膊肘。 柳西洲回神过来,他挑眉看了一眼温缈,又闻了闻空气弥漫着的味道,他扬唇笑了笑,轻轻敲了敲温缈的头顶。 “什么脚臭?这是臭豆腐的味道,孤陋寡闻的小丫头。” → 上架啦,谢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59章 配不上人家神仙样的公子 方氏有些吃惊,这样深且隐晦的心思竟然都被六丫头猜到了? “六丫头,虽说是定下了亲事,可若你真有了心悦的人,也不必委屈了自己,家中有我们顶着,你只管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做事。”方氏爱惜的看着温缈,满眼的柔情,六丫头自小没了娘亲,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心里早就没什么亲疏之分,她和大嫂都是将六丫头看做亲生姑娘对待的。 温缈无奈笑了笑,方氏心意是好的,可是——她真的对柳西洲没兴趣啊! “二伯母,我真的不喜欢那位柳公子,您可千万不要再误会了,不然我可是八张嘴也说不清了!”温缈小脸倔强认真,全然没有提及心上人时该有的羞赧和不好意思。 方氏这才慢慢相信。 她突然又计上心来,有了另一番盘算,“喜不喜欢不重要,你跟伯母说说,他是哪里人,家里又是个什么情况?” 温缈狐疑看了一眼。 二伯母为什么对柳西洲如此关注,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伯母瞧上了他呢。 心里虽然想着这些,但嘴里还是诚实的做了答,“柳大哥是燕京人士,有些医术傍身,至于家里——”温缈沉吟一会儿,复又开口,“家里应是没有其他人了!” 温缈仔细回忆了一下,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柳西洲的印象到底只有“孑然一身”四个字。 “会医术,家世清白。又是孤身一人,家里没有个兄弟姐妹妯娌牵制,和六郎还是好友,六郎这孩子虽然性子古怪了些,但却也是正直端良的,能和他做朋友,相必品行也是不差。”方氏越说越兴奋,她掀开车帘朝后望了一眼。 跟在谢家马车后面的青衣公子,长衫落拓飒爽,高大骏马在他控制下异常温驯,他面上始终笼着让人舒服的笑意。 可见为人处世必然周到圆滑。 温缈牵了牵方氏袖角,几经思量,她大概猜出了一点苗头,踟蹰的询问,“二伯母,你不会要将柳大哥和五姐姐凑一对?” 少女芙蓉小脸都快蔫掉,谢容卿和柳西洲若是被拉郎配对,那该是怎样奇妙的一对啊。 少女往深处想了想,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方氏手摸了摸下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行,配不上!” 温缈更是疑惑,方才还将柳西洲吹的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这会儿怎么又配不上了? “你五姐姐惰性十足、十分顽劣,怕是配不上人家神仙一般的公子。”方氏惋惜的摇了摇头,而后又想起什么,一个激灵抓住温缈的手。“你觉得他配你三姐姐如何?正好你三姐姐打小体弱,找个会医术的帮着调养调养也好。” 原来配不上……是这个意思。 温缈苦笑不得,五姐姐知道自己被二伯母说的这般一文不值吗? 至于三姐姐和柳西洲? 温缈暗暗摇了摇头,就柳西洲那张嘴,她怕他给三姐姐气出病来! “二伯母,您可别乱牵姻缘线了,柳大哥可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光风霁月,其实他可抠门了,过日子的话,一定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起来的。”温缈怕方氏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直接给柳西洲甩了一顶抠门的帽子。 果然,方氏脸色变了变,抠门的男人啊? “要不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入赘进我们谢家?只要照顾好三丫头身子,吃穿用度是不愁的。” 入赘? 温缈脑子里涌现出一连串的问号,二伯母这思想跳跃的也太快了。 “少年游到了,二伯母我们快下去!”温缈怕再聊下去,她能给柳西洲编个半身不遂出来。 方氏张望了一眼,见果然到了少年游,心里的话便也就按捺了下去,带着温缈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柳西洲便围了上来,方氏眼含笑意,狭长的双眸透着精明,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扫视着柳西洲。 忽而她爽朗一笑,嘱咐温缈带柳西洲好好逛逛,便和相熟的夫人携行进了少年游。 “谢小六,方才我在马上打了好几个喷嚏,是不是你在说我坏话?”柳西洲双手环胸,腰间青竹柳叶纹的腰封上斜插着一把水墨锦扇,倒有些游戏人间的公子哥模样。 “柳大哥冤枉我,好生生的,我说你坏话做什么了?”小姑娘眸色清澈透亮,茶色的瞳仁仿佛撒落下星辰。 她身穿粉色的素绒长褙子,脚下踩着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越发显得她身形绮丽如玉,流光皎洁。 谢家小六,倒是生的一副勾魂夺魄的好样貌,比那位温三姑娘不遑多让。 “我不过也是说着玩玩的,你还当真了不成?但是,方才你那位伯母看我的眼神可不对劲,她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可是正正经经的良人男子,不做那种事的!”柳西洲洁身自好的将头摇成拨浪鼓,仿佛二伯母真要对他做些什么一样。 温缈悄悄翻了个白眼,“柳大哥放心啦,我二伯母对你没有意思的,你可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谢小六,我这才刚解了你身上的蛊毒,你就这么对我了?你这不讲武德啊!”柳西洲抽出腰间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温缈的头,到底不敢太重,他怕陆家哥哥知道他欺负谢小六,给他两巴掌扇回燕京去。 温缈鼓起樱桃小嘴,实在是受不了柳西洲这个戏精了,她赔着笑将柳西洲拽进了少年游。 “柳大哥不是要看看少年游嘛,还不快些进去?” 柳西洲也收起了和温缈贫嘴的心思,她看着面前金碧辉煌的建筑,眯了眯眼,耳边有戏腔入耳,唱的是《白蛇传》。 温缈悄悄往柳西洲身边靠了靠,“柳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需不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谢家小娘子很热忱,他却不敢接受。 遥想今早出门时,春山院那位就曾严词相告,“今日我不去少年游,你独自行事低调些,最好离六丫头远些,不要牵连上她!” 陆帷,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这戏,比不上我清平乐!”柳西洲折扇在手中挽出花儿,点了点温缈的肩,“小姑娘家家的,吃好玩好便是,其余的自有人替你操心。” 第60章 郎君看的可还满意? 自有人替你操心…… 温缈微微凝了凝眸,话梗在喉中,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人替你负重前行,你就当真可以岁月静好了吗? 温缈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前世父亲和兄长用血肉之躯替她博来了锦绣前程和风格无限的温家三姑娘的身份。 可是,她过的远远没有如今作为谢容安来的轻松快乐,或许一开始她要的就不是什么尊贵荣耀的身份,她要的从来都不多。 父兄常伴身侧,得遇一良人,生一子膝下承欢,仅此而已! 可最后,父兄殒命,良人不良,一世无子,凄惨冷淡倒不如寻常乡野农妇。 看出温缈情绪有些低落,寻思这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小姑娘却已经蹦蹦跳跳的走远了,她身影瘦削,玉手纤细白皙,朝后摆了摆,“我去找二伯母了,柳大哥自己逛逛。” 话说完有一颗泪珠猝不及防滑落至手背,温缈拿帕子擦了擦手,急急忙忙穿过一楼的长廊去了少年游的后院。 少年游的后院宽敞清雅,全然不似屋前那般富丽堂皇,有人过来接引温缈。 “六姑娘来了,可需引你去找二夫人?又或者姑娘想要自己在后院逛逛?”女侍显然认得温缈,屈身行礼后笑嘻嘻的询问温缈。 温缈思量了一番,开口问,“不知道少年游的主人因何特意给我下了一封请帖,我可以去拜见她问个明白吗?” 女侍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温缈手中攥的有些拧巴的请帖,会意一笑,“女郎这会儿正在梳洗呢,恐怕得晚些时候才能来见姑娘。” 她回答的严丝合缝,温缈倒也不好多强求什么,挥了挥手,“我自己逛逛就好,不劳烦你了。” 女侍点头应下,随后给温缈大致介绍了下后院的布局,“姑娘唤我青铜就好。从走廊左边走去是棋牌室,二夫人他们正在里面打叶子牌呢,姑娘逛累了可以去那里找二夫人。” “再往前面走就是茶社了,各家姑娘们都在里面喝茶聊天,都是和六姑娘一般大小的女郎,应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聊的。” 青铜侧头看向温缈,眼前这位妆容精致,娇嫩可爱的女郎,似乎并不乐于和同龄人交际,她遂又指向另一边。 “女郎若是觉得乏了,可去那边的池子里泡个澡,出来的时候定然会神清气爽许多。” 温缈眼前一亮。 泡澡? 少年游还有这项服务? 见温缈似乎是提起了兴趣,青铜趁热打铁,“姑娘尽管去解解乏,青铜去三楼为姑娘挑身新衣。” 青铜说完也不给温缈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要去三楼。 温缈没能拉住她,便也就顺从了下来,与其和那些小姑娘们虚与委蛇、玩些不成气候的小把戏,她还不如泡个澡放松一下呢。 温缈哼着小曲儿往澡池的方向走去。 她走后,有两个人从阴影中走出。 “这样不好?会不会真闹出事儿来?要不……算了?” “怎么可能算了?若不是她狐媚在先,我哥哥至于被打成那个样子?再说了,我们谨慎些,别给人瞧见了,谁能料到是我们做的?” “理是这个理儿,这是我这心里还是慌慌的,总感觉——” “你的感觉啥时候准过?别再自己吓自己了,不会有事的!” …… 柳西洲顺着楼梯往上走,瞧见了二楼的书籍租赁处,他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唇角浮起一丝欣赏的意味。 这个少年游的主人,倒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嘛。 一路往上,倒也没有人阻拦。 看着通往五楼的楼梯,柳西洲犹豫了一会儿,据说这少年游的五楼鲜少有人上来,再加上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一日少女妩媚妖娆、倾倒众生的容貌,他心里不禁浮现出“画皮”两个字。 犹犹豫豫、反复踱步间,终于鼓起勇气上楼一探究竟,却在刚踏上一阶楼梯时抬眸看见倚在梯角处的少女。 她眉眼细长如丝,乌黑浓密秀发翩然垂下,肤色白皙莹润,优美的唇瓣饱满嫣红,顾盼间神采飞扬。 一袭黑色绣银线宝相花纹的长裙勾勒出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前襟收的太低,让她胸前的春光无限好暴露无疑,白嫩的像是……馒头? 意识到什么,柳西洲赶紧低下头来,既有探密被人当场抓包的难堪,又有刚才失态的羞恼。 就在他内心苦苦思量着怎么解释的时候,少女青靴踩着楼梯一步步走下来,待走到柳西洲面前,她纤长的食指轻轻勾住柳西洲下颌。 语气撩拨,极尽暧昧旖旎,“郎君看的可还满意?” 她细长的腿似是故意般踢了踢柳西洲,让柳西洲一度感到不适,他正视女子想要解释些什么,谁知少女此时离他离得近,胸前的起伏愈加明显,他只得再次低下了头。 “姑娘,今日是我唐突,还望姑娘谅解。只是也请姑娘自重些!”柳西洲欲拂开女子挑着他下颌的手,谁知却被女子洞悉意图,就势握住他的手。 “郎君的手好粗糙啊!都弄疼人家了呢!”女子嘤咛轻哼,让人心猿意马,这个女子美的太有攻击性,让人招架不住。 不都说古代女子温婉含蓄、识礼端庄吗? 怎么他遇见的都是这样难缠的主? “姑娘大可不必这样,实在于礼不合!”柳西洲费劲啦才将女子赶了下来,他连忙后撤了两个楼梯,唯恐再被女子逮了过去。 “呵呵。”女子轻笑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嘲讽,“你方才要一探我闺房时,怎么就没有想到于礼不合呀?” 女子声音尖厉严肃起来,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靡靡妩媚,多了两分稳重和成熟。 柳西洲也是要面子的,此时目的全然被人抖落也是无奈又无助,他如今是走也不对,留也不是。 就在这是,有个女侍蹭蹭上了楼来,看见杵在一旁的柳西洲,咂了咂舌,“女郎,这是你……新欢?瞧着未免太瘦弱了些,能伺候好女郎吗?” 一番话兜头而下,说的柳西洲是又羞又恼,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来这里受罪,就该让陆扒皮自己来感受下这软玉温香…… → 晚安安,欢迎大家积极评论哦 第61章 小姑娘迟早是他的 女子看了柳西洲一眼,好笑。 来这里找她的男人还鲜少有这样纯情的呢! “白银,你别再拿他开涮了,不过是个误闯上来的公子罢了,领他下去就是。”女子玉手抖香袖,柔情蜜意散去,多了两分恬静淡然。 柳西洲看愣了,千人千面的何止谢小六一人,这位比之也不遑多让啊。 白银再领柳西洲下去前,上了两步楼梯,在女子耳边嘀咕,“女郎,似是有人进了密室,出来的时候被暗箭伤到了,应是还没出少年游,要不要派人找找?” 女子眼神变了变,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柳西洲身上,似是明白什么,她低声吩咐,“今日清谈会,低调些。” 白银点头,又想起什么事,接着说道:“方才青铜姐姐说,谢家小娘子想要见女郎,被她拦下了,此刻约摸正在澡池里泡澡呢。” 女子撩过一缕长发在身前,细长的手指卷着漆发,莫名一股风情媚态。“知道了,你下去办事。” “那这位公子?”白银指了指柳西洲,促狭的看了看女子。 女子眼底朦胧着情意,她信手拨了拨耳垂上的翠玉珍珠耳坠,唇角下压,“我亲自解决。” 白银给柳西洲递了一个好自珍重的眼神,就拎着裙裾匆匆下楼了。 柳西洲正准备告辞开溜,谁知女子清冷妖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原以为你是个纯情的,没想到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来我少年游是要查些什么呢?你那位同伙如今受了伤,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还要隐瞒吗?” 女子的声音蛊惑轻灵,有一刹那柳西洲险些脱口而出目的,可很快他镇定了下来。 回味着女子的话,柳西洲眉头一皱,敢情陆帷是拿他当诱饵呀,说什么有事不能来,就是想要跟他来个声东击西呗。 可是也不提前知会他一声,实在不讲仁义道德! 见柳西洲全然不担心自己同伴的安危,女子秀眉微微蹙起,神色好奇,“你一点也不担心你的同伴?” 柳西洲心底呵呵两声,担心陆帷? 他担心他个妹妹! 陆帷会栽在这里,那他就不叫陆帷了,至于受伤?那八成是因为谢小六在这里,他要去博美人同情。 柳西洲心底幽怨一叹,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思担心陆帷如何了,他得赶紧脚底抹油,瞧着这姑娘就不是善茬,他要是再不跑,可就真得栽这里了。 他刚欲转身走人,谁料眼前一黑…… 他竟然被阴了? …… 这厢温缈正舒适的泡着温泉。 不得不说少年游的主人是真的很会享受,这温泉水泡起来,让人四肢酥软,整个身心也随之愉悦起来。 温缈伏在池边,四周都用高屏风围了起来,倒也不用害怕别人窥视,她长发用一根玉簪盘起,有几缕碎发遗漏,乖巧的垂在脸旁,反而平添风流多情。 两只小脚不安分的拍打的水面,溅起轻微的水花映着玉足构成绝妙的美人画卷。 她手中拿着牡丹香膏,正一点点往身上涂抹,牡丹沁出的清香将少女笼罩其中,水雾朦胧,氤氲出一池丽色。 温缈正悠闲的哼着小曲儿,却突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她以为是青铜拿衣服回来了,招呼她,“将衣服放在外间就好。” 然而并没有人答复她,倒是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下生疑,温缈悄悄拿过放置在一旁的浴巾,从池子里站起身来。 她裹好浴巾,一只脚正要踏上青花石堆砌的台阶,却见一旁的屏风底部正滑溜溜的爬进一条通体翠绿,吐着红色信子的蛇。 蛇? 蛇!!! 温缈瞳孔放大,吓的花容失色,两只腿战栗的迈不开步子,那蛇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停下了滑行的动作,直起半个身子,“嘶嘶”的盯着温缈。 温缈以为它要攻击自己,吓的死命拔腿,终于迈开了步子,喊叫着三两步爬上了台阶,推开屏风正要出门找人,却一不留神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苏合香入鼻,温缈没来由的镇定下来。 她抬头,玄衣黑氅的少年郎正满眼担忧的看着她。 似是想起什么,温缈眸子一怔,下意识紧紧捂住胸口,本就宽大的浴巾在她的奔跑下愈加下滑,此刻映现出朦胧的沟壑和起伏的春色。 少女皙白窄肩上凝着几滴水珠,随着少女的轻微颤动,晶莹的水珠滑落进嶙峋精致的锁骨上。 她青丝盘起,褪去往日的幼嫩,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耳垂粉嫩晕红,清妍秀丽的小脸染上红霞,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 离开陆帷怀中,少女小心翼翼后退了几步,站在台阶边上,心里有一刹那的恍神,方才在陆帷怀中,她感觉到自己的皮肤都灼热的厉害。 陆帷也没料到是这幅光景,未免吓到小姑娘,他背过身去,可是怀里残留的牡丹花香早已扰的他心神不宁。 “六哥哥怎么来少年游了?柳大哥不是说你不来吗?还有——”温缈声音越来越小,支吾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进来呢?万一我没穿衣服怎么办?纵然是兄妹,这样也是……不合礼数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去瞥陆帷,看着看着她发现一丝不对劲,陆帷的手臂受伤了! 他穿着玄黑色的衣服,又用大氅遮挡着,让她先前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此刻已经有血顺着他的手臂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上。 “六哥哥,你受伤了?”温缈正想要上前去查看,可想到自己如今这幅衣不蔽体的模样便停下了脚步,只是声音仍旧掩饰不掉的担心和忧虑。 陆帷见状低头看了一眼手臂受伤的位置,眸底深邃,不见一丝颜色,就这点小伤,也值得小姑娘害怕成那样? 若不是知道小姑娘在少年游,想用受伤来搏一搏同情,那些乌合之众如何伤的了他? 得知小姑娘在泡澡,他便悄悄守在门外,想等小姑娘出来后,表现自己虚弱的一面,谁知半道却听见了小姑娘的叫喊声。 他一时情急,倒忘了避嫌。 又或者—— 他心底深处,根本就没拿自己当需要避嫌的外人! 小姑娘迟早是他的! 第62章 六哥哥,我腰疼 可真真切切看到小姑娘害怕的样子,他又不忍心让她担心了。 陆帷低声宽慰她,“小伤,无妨。只是你方才叫什么?” 温缈这才想起自己身后那条吐着信子的青蛇,她腿又开始哆嗦起来,刚想要开口和陆帷说清楚状况,谁知门外不合时宜的传来敲门声。 是青铜。 “姑娘,青铜进来了。” 温缈心头一梗,这要是让青铜看见了自己和陆帷这幅样子,她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陆帷回身,正欲快步躲到屏风后,谁知却见小姑娘失了神一般的哆嗦着后退,眼看再后退一步,就要再次栽在水池里。 “小心。”陆帷压低着声音,快步上前揽住温缈的腰,想要将她拉过来一点。 谁知温缈被陆帷突然袭来的身影吓到,少年的大掌抚在她腰身上,姿势旖旎让人遐想连篇,更让她感到忸怩不安,脚下一滑,竟带着陆帷直直跌进了水池里。 青铜刚推门而进,便听到了巨大的水花声,她将手中的新衣搭在一旁的木施上,正欲走过去看看温缈怎么了。 “姑娘,你怎么了?可需要青铜帮忙?” “不用。不必了,你出去等着,我穿好衣服就出去。”少女声音不似先前那般清脆利落,带着一丝怯恼和羞涩。 “那姑娘慢慢洗,青铜去外面等着姑娘。”青铜转身要离开。 温缈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对了,姑娘。”青铜似是想起什么,又转身过来要和温缈说些什么。 温缈心又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何事?” “方才听白银姐姐说,楼里似乎进了歹人,姑娘小心些,若是遇见什么行踪可疑的人,最好躲着些。” “嗯。”温缈闷闷的回了一声,她现在只想让青铜快些离开。 好不容易将青铜糊弄离开,温缈一直闭着的眼睛才微微张开些,殊不知一睁开眼就瞅见了挂在一旁的凤头喷水铜像上的青蛇。 “蛇,有蛇。六哥哥,有蛇。”温缈花容失色,她手下意识勾住陆帷脖颈,鹌鹑似的埋在少年怀里,身体颤抖的厉害。 她怕蛇,前世今生都怕…… 陆帷身子一顿,他浑身已然湿透,水池氤氲出薄薄轻雾,入目是少女雪白细腻的肌肤,少女头紧紧埋在他胸前,而他的手还抚在纤细柔软的腰肢上。 他感觉他自己要抑制不住内心的欲望…… 索性少女的惊呼声将他拉回,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幸好……幸好他还没有犯错! 平静好躁动的内心,陆帷看着青蛇的眸光逐渐阴冷下来,那蛇似也是感觉到杀气,弓身进入了自卫状态。 小姑娘还在小声嗫嚅,“六哥哥,蛇……蛇还在吗?” “死了。”陆帷说话间拔下少女盘发用的玉簪,稳准狠的掷向了青蛇所在的位置,青蛇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牢牢钉死,鲜红的信子还在嘴外抽搐了两下。 随着簪子被拿下,少女如瀑青丝顺着肩背滑落,垂落至腰间的长发同陆帷修长的手纠缠在一起,少女青丝柔滑,像是上天织就的锦缎。 温缈悄咪咪睁开一只盈着秋水的桃花眼,她此时倚在陆帷怀中,入耳的是少年有些紊乱和强烈的心跳声。 终究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温缈自然明白这样狂热的心跳意味着什么,温香软玉在怀,纵是锦衣侯,也难免失态。 “六哥哥,我腰疼!”少女声音绵软,她伸手推了推陆帷,少年揽着她腰的手,太紧了! 陆帷松手,掩唇轻笑。 “腰疼?”陆帷看着渐渐离开他身边,蜷缩在池里,就露出一颗小脑袋的小姑娘,玩味的重复了两个字。 温缈头埋的更深了,怎么啥话从陆帷口中说出就变了一个味道呢?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到他嘴里竟生出了那么些许缱绻葳蕤的情绪来。 “六哥哥,你坏。你身上都湿了,你还不走?”小姑娘将头埋的更深,防陆帷如防贼。 见少年仍是不动,似是在存心捉弄她,想看她出窘,温缈沉下了说话的声音,“六哥哥,你当真不走?纵然你我是兄妹,这样也是不合礼数的。六哥哥不怕给旁人瞧见,置我于风口浪尖?” 陆帷也随之沉下了脸,他眼睫轻颤,似是想起什么,浑身有些颤栗的发抖,抬眸再看向温缈的眼神,有着怜惜,更有着莫名的欲望。 随着他身体的轻颤,他衣襟大氅上坠着的水滴一点点滑落进水面,荡开层层涟漪。 他没有再说话,神色难看。 他漠然转身,背影萧条,迈着步子踏上台阶,竟是有些狼狈。 温缈看着这样的陆帷,心里一阵抽疼,前世……前世,那个少年饮下毒酒后,亦是给了她一个踉跄狼狈的背影! 一刹那间,温缈不忍心了,她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明明不想这样的,明明是要赎罪的…… “六哥哥,对不起,我话说的重了!”温缈咬着下唇,冲着陆帷的身影喊到,语气委屈中又夹杂着害怕。 陆帷……心软了! 少年郎君轻轻挑眉,无奈一笑,总是这样。 她一说“对不起”,他就一定会溃不成军! 一句讨饶,一句“对不起”,足以胜过千军万马! 而他偏偏永远无法狠心拒绝。 “瞎想什么?哥哥不会怪你,只是你说的对,我如今到底是你哥哥,有些事有些话是哥哥逾矩,你担待!”陆帷没有回身,只是声音中都是宠溺和娇惯,显然并没有生气。 温缈目光又落在少年手臂上,她开口,真心实意的关心,“六哥哥,你手臂的伤记得处理。若不小心感染化脓了,可是会很疼的!” 陆帷淡然笑了笑,“谢家的小娇娘还知道这个?你从小到大——” 话音戛然而止,满室又重新恢复寂静。 “从未受过伤”几字如鲠在喉,陆帷似是想通了什么,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心里淡淡涌上一层酸意和苦涩。 陆帷,你自诩聪明,却不知自己是蠢得可以,你竟然……你怎么敢…… → 晚安,悄咪咪问一句今天的剧情甜吗? 第63章 让你见识见识哥哥的手段 温缈怔怔看着陆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陆帷突然又变成了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但还是关心问道:“六哥哥,你没事?你看上去很不对劲啊!” 陆帷摆了摆手,“无碍,我先离开。至于那条蛇——”陆帷视线锋利起来,“等你换好衣服再说。” 说完,少年便消失在了温缈的视线中,继而又听见掩门的声音。 温缈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那条死蛇,桃花眼渐渐聚起危险的神色,有人想要害她,若是让她查到是谁,必然百倍奉还! …… “六哥哥?”换好青铜拿来的衫裙,温缈扒着门探出小脑袋来。 “这呢。”似是平静了心情,陆帷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骄矜和运筹帷幄。 他已然也换了一身衣服,莲青色绣金丝暗云纹箭袖,红唇玉面,是恰到好处的一抹秾艳。 他随意靠在廊柱上,双手环胸,有暖阳撒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更让少年郎君风神秀彻,昳世无双。 温缈走过去,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六哥哥万福。” 陆帷凤眼上下一扫,很是满意,“果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小姑娘穿着浅蓝色小兔衔花印花立领衫,配哑红如意金鼠图纹马面裙,乖巧听话的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一直欺负下去。 因着刚刚出浴,她发尾还有些微湿,此时三千青丝落于身后,是让人始料不及的温柔隽雅。 “带你去个地方。”陆帷从廊柱上起身,步履坚定的往前走了两个房间,温缈也快步紧随过去。 打开房门,温缈愣怔片刻。 这大概是少年游供人休憩的房间,装扮的精致中透着奢华,无一不在张扬着少年游的财力。 而房间的椅子上,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被牢牢缚着,绑法特殊,显然她一个女儿家是挣不开的,更遑论她如今还是昏迷的状态。 陆帷先一步进屋,他信手抄起桌上的一盏茶泼向椅子上的小丫鬟,温缈怕小丫鬟的叫声引来人,赶紧掩上了门。 她走到陆帷身边,看着悠悠转醒的小丫鬟,不解问道:“六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谁?” “放蛇的人!”陆帷嗓音清越中淬了寒冰,盯着小丫鬟的一双凤眼像是要杀人。 温缈对小丫鬟顿时就没有的同情心,她亦是眸色转冷,看了一眼已经醒过来,正惊慌失措的小丫鬟。 “说,你为什么害我?”少女声音严肃狠厉,不带一丝感情,只是质问。 陆帷将小姑娘按坐在房间的妆凳上,他信手拿过一旁放置的毛巾,替温缈拧干湿发,动作温柔体贴,“别急,慢慢问,她跑不掉!” 小丫鬟惊恐不已,她努力挣扎着要呼救,陆帷已先洞悉她的举动,不咸不淡开口,“喊出一个字,拔了你的舌头去喂狗。喊来一个人,我杀你们一双。” 少年狠戾不同于平常见过的温润郎君,小丫鬟吓的面色惨白苍冷,哆哆嗦嗦的放弃了呼喊求救,她将视线转向温缈,“谢六姑娘,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婢子。” 她说的泫然欲泣,一副无辜又无助的模样。 温缈新月眉蹙起,冷冷轻哼,“饶了你?你可是要害我?我饶了你,养虎为患、放虎归山吗?” “那……那是翠青蛇,没毒的!”小丫鬟也是理亏的胡言乱语起来,她害怕的手脚都在发抖,她不怕那位谢姑娘,可是站在谢姑娘身后的那位郎君看上去就不是好相与的。 陆帷认真替温缈擦拭着发丝,没有一点想要插足的意思,她不是被困在樊笼里的金丝雀,而应该是翱翔于九天的雏凤。 他要做的也不是折断她的羽翼,而是要助她乘风扶摇九万里。 “没毒?”温缈觉得好笑,但她心里一清二楚,这个小丫鬟背后的幕后黑手才是最可恨的,她也不想太过难为小丫鬟,遂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说说是谁指示你的,我同你无冤无仇,断然不会是你想要害我,你这背后一定有人。”温缈卷起腰间的丝绦,好整以暇的等着小丫鬟后话。 可小丫鬟只是一直摇头,不肯说一个半个有用的字,似是要自己硬抗下这份罪责。 温缈眯了眯眼,想来这小丫鬟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落人手里了,才不敢说出真相,她一时犯了难,不知该怎么撬开这丫头的嘴了。 陆帷已经替温缈擦开了头发,他又拿起妆台上的桃木梳,边替温缈梳头,边轻笑开口,“犯难了?要不要见识见识哥哥的手段?” 温缈正欲扭头和陆帷说话,少年按住她的小脑袋,“别动,正梳着头发呢。” 温缈闻言,乖乖的重新坐好,只是到底对陆帷口中的“手段”有了一两分好奇,“那也好,接下来就交给六哥哥处理了。” 小丫鬟欲哭无泪。 陆帷逐渐收敛起了眼底的柔情,丹凤眼尾勾勒出锋利的弧度,他薄唇上下开合,吐字如兰,却听的小丫鬟从心底生出寒意来。 “云胡,把东西拿进来。” 话音刚落,一身黑色劲衣的云胡就推门而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高箩筐,里面时不时传来窸窣和碰撞声。 温缈敛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往陆帷跟前凑了凑,她大概已经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你既觉得没毒的蛇不危险,这里有些没毒性的蛇,你可要好好同他们玩玩啊!”陆帷说完示意云胡打开箩筐的盖子,里面蛇的“嘶嘶”声更加明显了。 温缈闭了闭眼,她听见蛇吐信的声音,不禁浑身发抖,双手无力的揪着陆帷的锦袍,她又想起了那段不太好的回忆。 蛇、有好多蛇的回忆…… 陆帷将手放在少女窄瘦的肩头,清楚的感受的少女的轻颤和害怕,他低声抚慰,耐心又温柔,“六丫头怕什么?哥哥在这儿呢。” ——你怕什么,我在这儿呢,要死也是我先死。 脑海中兀然响起的声音同陆帷说话的声音交织混杂在一起,温缈轻轻叹了一口气,没能亲自和他说声“谢谢”,可真是遗憾。 第64章 我赌陆帷和谢容安绝非池中之物 小丫鬟看着箩筐里的五颜六色交织在一起的蛇群,害怕的哆嗦着嘴唇,她手紧紧抓着椅子把手,害怕到了极点。 “还不说吗?”陆帷似是多了两分不耐烦,语气凝重的睨了一眼小丫鬟,“云胡。” 听完陆帷的喊话声,云胡斩断缚住小丫鬟的绳索,小丫鬟应声倒在地上,云胡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抓着她的手要往蛇篓里塞。 小丫鬟吓的用脚蹬地,哭的鼻涕一行,眼泪一行。 云胡可不管她的求饶,仍旧拉过她的手,不过是让她被无毒的蛇咬两下,主子已经很宽容了,若是进了暗牢,她还有命出来? 小丫鬟瘫坐在地上,终究还是松了口,“是乔姑娘。是乔家姑娘吩咐婢子放翠青蛇进去吓姑娘的。婢子人微言轻,莫敢不从啊!” 蛇篓被云胡拿下去,温缈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她松开了抓着陆帷袍裾的手,眸光再次看向小丫鬟时,已然散去那几分害怕,“乔金予的妹妹?” 小丫鬟连连点头称是,“正是乔姑娘。她说她哥哥因姑娘被打伤,气不过这才想要吓吓姑娘的。” 陆帷站在温缈身后,手巧的替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听着小丫鬟的话,他轻轻嗤笑,“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温缈听着这话,也不禁笑了笑,她揽过妆台上的铜镜,“六哥哥,你连女儿家的发髻都会?” 温缈抬手扶了扶发髻,虽然有些松散,但是陆帷那一双惯是舞刀弄枪的手竟然为她挽了发髻,她觉得弥足珍贵。 这算是铁骨柔情吗? 顾匪石和她一世夫妻,却从未为她描眉梳发…… 温缈自嘲一笑,这就是她前世千辛万苦也要嫁的人,可真是不值啊! “有些丑,不要介意。”陆帷又从一旁的妆匣里随意取出一支金簪别在了温缈发间,“今日毁了你一支玉簪,明儿赔你一支。” 温缈仰头,笑意清浅,“谢谢六哥哥。”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青铜的声音,“六姑娘,谢六姑娘,你去哪里了?” 温缈起身,整理了一番,对陆帷行了一礼就要退下,陆帷叫住了她,“今夜来我院里,带你去报仇。让她也尝尝这没有毒的蛇是什么滋味儿。” 温缈点头应下,她很想看看乔似然被蛇咬的狼狈样子呢。 推开门,青铜迎了上来,“姑娘让婢子好找啊。我们女郎醒了,正要见姑娘了,姑娘随婢子去楼上?” 青铜做了个请的手势,温缈唇角噙着笑,跟在青铜后面上了楼。 顺着蜿蜒的长梯一路向前,青铜默默打量着这位谢家六姑娘,只见她步履稳重,仪态端雅,行走间自成风采,最令人称奇的是,她明明已算快步行走,可那对明月耳铛却是自始至终巍然不动,可见这份持雅并非装出来的,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这般好的风度,便是宫里的贵人也鲜少有人做的到。 “黄金,你今日又给女郎做了什么吃食?”在楼梯上遇见一个正拿着托盘下楼的女子,青铜熟络的和她打起招呼。 “女郎说没什么胃口,就熬了些碧粳粥给她送上去了。”黄金笑笑的扫了一眼温缈,“这位是谢家小娘子,女郎方才还在念叨着你呢。” 温缈也礼貌的回以一笑,随后绕开黄金上了五楼。 青铜送温缈上来后就退下了,此时独剩温缈一个人往前走,倒有些心慌慌的,牖窗未关,外面的冷风卷入,吹的四周垂下的纱幔四处飞舞,偶尔还会遮挡住人的视线。 温缈走到房间的里屋,轻轻扣了两下门,“谢家容安来拜见少年游的主人。” 一直没听到回声,温缈有些奇怪,她正要推门而入,门却已经自己打开了,温缈好奇的看了两眼门,明明是很普通的两扇门啊,为什么会自己开合? “谢小娘子不必惊讶,不过是小小的机关术罢了。娘子感兴趣,姐姐教你啊!”宽大的墨色屏风前坐着位正举着勺喝粥的黑裙女子。 温缈讶异,没想到少年游的主人竟是位如此美艳的女子,更没想到她竟将如此深沉的黑衣穿出风流飒意来。 温缈一时对她多了一二分好感。 “不知如何称呼?”温缈褪去绣鞋,踩着淡粉的罗袜,提着裙裾跪坐在女子对面,她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女子太多美艳张扬,这样具有攻击性的美,让她生出了一丝危机和攀比。 她不想被人比下去,尤其是美貌这方面! 从前的温缈不懂美貌的重要,可重活一世的温缈明白,持美杀人是多么高明的手段。 “小娘子不必如此拘谨。”看穿温缈的小心思,女子盛了一小碗碧粳粥递给温缈,“许南意。愿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许姐姐。” 许南意懒懒托腮,狭长而多情的双眸看着温缈时,盈满了笑意。 温缈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略微歪了歪头,试探询问,“所以许老板特意下贴邀我来少年游就是为了请我喝一碗碧粳粥?” 许南意被逗笑,她两靥笑出花儿来,伸手点了点温缈的前额,“我若说瞧着和你有缘,想与你交个朋友,你可信?” “不信。”温缈摇了摇头,她喝了一小口粥,“生意人最讲究一个‘利’字和一个‘得’字,许老板将少年游做的这样红火,不像是有时间找人闲聊做朋友的。可我思前想后还是想不明白许老板为何要见我,若是为了我谢家的生意,你该去和我二伯母谈的。所以,还请许老板赐教!” “我呀,是未雨绸缪呢!”许南意从始至终都是带着笑意在看温缈,“都说秀色可餐,我瞧着谢小娘子,竟是饱了。” 温缈低咳两声,她睁着桃花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许南意,她刚刚是在调戏自己? “未雨绸缪?何以见得。”温缈躲了躲许南意如炬的目光,不解。 “小娘子和你那位哥哥都不是寻常人物。我们生意人,最喜欢押注赌博了,所以这局——我赌陆帷和谢容安绝非池中之物!” → 今天翻了下后面的大纲,感觉还有事情没写、好多人物没有出场啊,在想我写的会不会太絮叨了,苦恼~ 第65章 沈园一梦,肝肠寸断 话音落定,满室寂静。 只有余音在耳萦绕。 温缈抬起水蒙蒙的桃花眼,认真的看向许南意,她重活一世,这才知道陆帷是潜龙在渊,她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当真是慧眼识英雄吗? 又或者—— 她看上了陆帷!!! 温缈顿时两眼放金光,少年游的主人,家产殷实丰厚,为人处世老道圆滑,相貌妩媚多姿,可不就符合她要给陆帷找媳妇儿的标准吗? 温缈啪啪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许南意若是做了自己的嫂嫂,那她以后岂不是就有两个大腿可以抱了? 那在洛阳她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温缈有了主意,她要撮合许南意和陆帷。 “许姐姐可真是好眼力见儿,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我六哥哥那气度、那样貌、断然就是前途无可限量啊!”温缈有了这么个小心思,对许南意自然就熟络起来,她情真意切的喊着姐姐,一字一句都甜到了人心里。 “怎么?小娘子莫不是要给姐姐配个姻缘?”许南意人精似儿的,温缈这才吹捧了陆帷一波,许南意就懂了温缈的言外之意。 温缈讪讪的挠了挠头,试图岔开话题,她目光落在许南意身后的屏风上。 高大的紫檀木屏风上是细密的绢布,布上是墨色勾勒出的花园风景,而一旁用草书提着一行小诗,温缈情难自禁念出声来。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许南意偏头看了一眼,接着温缈念出了后半段,“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念罢她又问温缈,“这首诗,小娘子以为如何?” 温缈盯着屏风看了一会儿,摇头叹了口气,“沈园一梦,肝肠寸断。陆公和唐姑娘本该是眷侣神仙的,只可惜造化弄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许南意用碧玉的瓷勺轻轻碰了碰碗壁,似是轻吟又似是在低叹,“世人皆晓陆公情深,却不知赵郎深情。” 温缈凝了凝眸,似是被点悟,回想起那段故事,缓缓诵道:“在世不纳妾,死后不复娶,深情只予一人。独守十三年,亡妻不复归。请缨战沙场,抔土葬英魂。” “陆公有陆公的无奈,赵郎有赵郎的情深。也不知唐姑娘最后想念的到底是谁。若是谢小娘子是唐姑娘,又该怎么抉择?”许南意问完,静静的看着温缈,等待她的后话。 “我呀……”温缈吃了一勺粥,入嘴是软糯香甜,“我这人肤浅的很,只想做被人偏爱的那一个!” 答案不言而喻。 “这怎么是肤浅呢,合该如此。小娘子生的娇美,就该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姐姐是女子都愿待你如此,更别说那些个臭男人了,拿命给你玩都是毫无怨言的。”许南意打趣儿的捏了捏温缈软嫩的小脸,话说的也越来越离谱。 温缈自不会信她的信口胡诌,怎么会有人为别人死的无怨无悔呢? 就这样陪着许南意在闲聊中喝完了一碗粥,温缈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要起身和许南意告辞,谁能料到,屏风后面竟然传来一声声响,似是什么庞然大物摔在了地上。 温缈怀着好奇的心理问了一声,“许姐姐,这是什么声音啊?听着是什么东西倒了。” “没事儿,兴许是耗子。你先回去,有空来玩儿,随时欢迎。”随着许南意话音刚落地,屏风后的“耗子”挣扎的吱唔了两声。 温缈迅速明白这是人的声音,她快步越过许南意绕到屏风后,只见屏风后面是被五花大绑着的柳西洲。 “柳大哥!”温缈惊呼出口,但也猜到柳西洲这是消息没探听到,反而给人家发现了。 “你认识他?”看着温缈一副和柳西洲熟识的模样,许南意眼眸里划过一丝谑笑。 “自然认识,这位是我家请来的神医,今日便是我带他来的少年游。可是他哪里得罪了许姐姐?”温缈知道以陆帷的性子,是绝不会光明正大来领人的,八成是要乘月黑风高之时将人拎回去,既然她遇见了,倒不如顺手帮一把。 “得罪?倒也不算。只是他偷偷摸摸的在我闺阁下游走,我以为是个觊觎我美貌的登徒子,这才将他绑了上来,既然是小娘子家的人,小娘子就领走。”许南意乐的给温缈一个面子,示意温缈可以将柳西洲带走。 温缈拂起裙裾,蹲身给柳西洲松了绑,又替他拿下塞嘴的布条,刚想慰问一两句,谁料柳西洲站起身来,就指着许南意发问,语气不善。 “你阴我?敢不敢光明正大打一场?” 许南意看着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也是笑出了声来,她双手环胸,含情眸揽着无边秋水,“能智取,我为何要与你肉搏?” 柳西洲气的郁结,他根正苗红的二八青年竟然被怼的无话可说,简直可恨又可恶。 他又看向对面的少女,只见少女挑衅一笑,似乎看着柳西洲气急的模样,她竟十分愉悦。 温缈夹在两人之间,小嘴撇了撇,她咋觉得许姐姐和柳大哥比她六哥哥要有苗头的多? “柳大哥,君子当有雅量。你同许姐姐计较就是你的不对了。”温缈斟酌的开口,想要平息两人之间箭弩拔张的气氛。 柳西洲不乐意了,他幽怨的看了一眼温缈,“谢小六,你哪边的?怎么倒帮着外人说话了?” 温缈锁眉,深深思量,若是许姐姐和六哥哥成了,许姐姐就是她六嫂嫂了,于情于理,许姐姐算不得外人的。 “我与小六一见如故,她又唤我一声许姐姐,我如何就是外人了?”许南意款步走到温缈身后,她秀丽妩媚的俏脸伏在温缈瘦嫩的肩上,挑衅的对柳西洲挑了挑眉。 柳西洲见状后退几步,简直要吐血,这女人是妖精,她竟然在勾引谢小六? 她不怕陆帷砍了她? 第66章 谋天下,定乾坤,做这世间仅有的 “柳大哥,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嘛?”去春山院的路上,温缈提着裙裾在后面追着傲娇的柳西洲。 柳西洲不搭理他,径直在前面走着,今日简直是丢脸死了,他竟然会遇见许南意那样不讲道理的女子。 他越想越生气,脚步越发快了。 他一走快,温缈就不免追的快了些,突然“啊”的一声,小姑娘绣鞋踩着裙裾跌倒在羊肠小道上。 柳西洲这才停了急匆匆的脚步,他转过身,见温缈摔在地上,连忙满嘴“哎呦、小祖宗”的跑了过去。 他在温缈面前半蹲下身子,看着小姑娘揉着脚踝,顶着个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免又心软几分,“谢小六,你说说你,跟着我做什么?摔疼了。叫你六哥哥看见了,又不知道多心疼了。” 温缈扶着柳西洲起身,她小小声询问,“柳大哥,你觉得许姐姐怎么样?”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许南意,柳西洲就窝一肚子火,怎么可能给出一句好话,“牙尖嘴利、小肚鸡肠、一肚子坏水、爱玩阴招……” 温缈张了张嘴,许姐姐有这么不好吗? “那柳大哥认为她配六哥哥如何?你不许跟六哥哥瞎说啊,我就问问。”生怕柳西洲和陆帷多嘴供出她,温缈求生欲极强的提醒着柳西洲。 这回轮到柳西洲无言以对了,谢小六对给陆帷找媳妇儿这件事怎么如此执着?他赶紧摇了摇头,果断说了句不行。 “你别再操心你六哥哥的终身大事了,你六哥哥,心有所属。”柳西洲面上看不出什么颜色,反倒是眼底匿着一丝愁容。 心有所属? 她知道啊! 谢俞棋嘛! “可是,六哥哥心有所属的就一定合适他嘛?”温缈必须要拉柳西洲到自己的阵营来,美人多娇不香吗?非得吊死在谢俞棋这棵树上? “谁说不是呢。更何况人家也不心悦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他非得横插一脚,插不上也不知道知难而退,还偏偏要迎难而上。”柳西洲也是一个恨铁不成钢,难得遇见一个明白人,话闸打开,拉着温缈就是一通絮叨。 温缈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谢俞棋喜欢的明明是自己,陆帷还飞蛾扑火似的往上扑,最后伤的不还是自己吗?何必呢。 倒不如娶一个美娇娘来的轻松快活。 “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陆帷心悦之人也是个眼瞎的,放着一心为他的陆帷不要,偏偏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一个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 柳西洲当着陆帷的面自然不敢说温缈,可如今当着谢小六的面,也不知怎的,他就是想要控诉下温缈。 温缈越发觉得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她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双手紧紧抓住柳西洲,“柳大哥,知己啊!” “谢小六,知音啊!” “柳大哥,路漫漫其修远兮,你我需得上下求索。世上女郎无数,总有配得上六哥哥的。洛阳没有,咱们就去燕京找。”温缈慷慨激昂,恨不得广发征贴到天下,给陆帷找媳妇儿。 “正是这个理儿。天启若是寻不到,咱们就去北雍、上尧、南梁找,总会有一人能入陆帷的眼。”柳西洲也是反手握住温缈的手臂,他现在是万分相信谢小六对陆帷无意了。 哪有人给心上人找媳妇找这么勤快的? 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不能让陆帷一辈子栽在温缈身上! ——不能让六哥哥这辈子再栽在谢俞棋身上! 就在两人壮志激昂时,青芜寻了过来,她看着温缈和柳西洲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哆哆嗦嗦询问,“姑——姑娘?大姑娘来秋水院了,等了有一段时间,说是有事要同你说呢。” 温缈和柳西洲连忙放开彼此的手,温缈敛起高兴的面红耳赤的小脸,蹦蹦跳跳到了青芜身边,“那咱们回院儿。” 说罢又似是不放心,转身跟柳西洲摆了摆手,“柳大哥,战斗还未结束,你我仍需努力!” 柳西洲点头应承下。 “姑娘,你这衣服怎么脏了?还沾着梅花瓣呢。” “方才走的急,摔了一跤,不妨事儿的。” “可不行,赶紧回去换身衣服,看看有没有哪里摔伤了。” “好好好,都依你。” 看着主仆两人乐呵呵走远了,柳西洲才继续抬脚往春山院走去。 …… 曦阳透窗而入,悄悄攀上少年精致的剑眉凤眼,他指尖夹着枚玉色的白棋,正摩挲着思量该下在哪里。 面前的条案上摆放着一盘香榧木棋盘,铜力士骑兽博山炉里苏合香慢慢浸满整间屋子,让人宁神静气。 看见柳西洲走进来,陆帷将手中的和田玉青玉棋子落在西南一侧,“回来了?” “怎么,你盼着我回不来?”柳西洲闷闷坐在陆帷对面,睨了一眼棋局,不屑嗤道。 你以为这厮当真是在下棋陶冶情操吗?他才不会。 陆帷此人,最是擅长阴谋算计,城府深不可测,令人胆寒。 他看上去是在下棋,实则却是在谋天下,定乾坤,做这世间仅有的执棋人。 这幅木棋盘上的棋子上下纵横,犬牙交错,所有棋子连接在一起,恰是洛阳的势力布局,他将洛阳比成一局棋,要将所有棋子收入囊中。 刚刚落子的位置恰是少年游对应的坐标,他放白棋是表明这少年游并没有什么危险。 而放眼望去,整局棋的大片江山已被白棋占尽,唯剩几颗黑子还在苦苦挣扎,妄想突出重围。 可那几颗黑子亦是难啃的骨头,要想全面收复洛阳,这个少年还要花一番心思,不过他原先的打算不是舍了洛阳,直接去燕京扎根吗? 如今这情形是改变主意了? 他是为谢小六改的主意? 他想谋取洛阳,偏安一隅,一世守着谢小六? “陆帷,你别告诉我,这谋取天下的枭雄你不做了?你要做什么痴情的一方霸主?守着洛阳也守着那位谢家小娘子?”柳西洲摇着头缓缓站起身来,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个猜测。 → 晚安 新的一月开始了,希望在看的小可爱们可以积极评论哦,然后祝五一快乐 第68章 你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温缈瞬间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牵着谢容簌的衣袖,“大姐姐不要嘛。我想和你们一起去,你不要将这个事告诉二伯母他们好不好呀。” 广化寺的神佛最是灵验了,她想去拜拜,也好祈求神灵庇佑她这一世能够平安顺遂。 谢容簌自知拗不过温缈,只能指了指她的腿,半是恐吓半是诱哄,“那这几日你可得乖些,不要出去乱跑,要不然这腿如果没有恢复好,可是不带你出去的。” 见谢容簌松口,温缈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二话不说就什么都应下了。 谢容簌正要起身离开,看到站在一侧的菡萏似是想起什么事,她看向温缈,语气郑重,“听菡萏说,六妹妹要参加今年的花朝节?” 温缈刚托起的茶盏又很快放下,她看着谢容簌,认真点头,桃花眼狭长清亮,宛如一片盛开的桃瓣被人精心镶嵌在这芙蓉花面上。 自家姐妹,谢容簌自然知道家中几位妹妹如何。 三妹妹虽是沉稳,但由于不是谢家嫡亲的女儿,骨子里到底还是藏着一丝自卑和寄人篱下的感觉,这也导致她行事拖泥带水,畏手畏脚。 五妹妹则是随了二伯母的性子,爽朗飒然,只是心思就太过于单纯,做事只看表面,很难往深处去细想。 至于六妹妹—— 谢容簌如今倒是有些拿不准了,从前的六妹妹过的最是娇气精致,虽幼时也是体弱,但每日人参灵芝等物调养着,随着年岁见长,身体也是恢复了不少。 但也因为幼时体弱的缘故,三叔对她的要求极为宽松,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舞一概不允许学。 这也就导致六妹妹被洛郡的人明里暗里嘲笑不学无术,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 如今六妹妹突然要去参加花朝节,着实在她的意料之外,按菡萏所说,六妹妹或许真的是被谢南乔所激,一时冲动才做了这样莽撞的举动。 “大姐姐也要劝我不要去自取其辱?”温缈觉察出谢容簌劝说的语气,她懒懒靠在椅背上,两靥含笑,水汪汪的眸直勾勾的看着谢容簌。 谢容簌不忍伤温缈的自尊心,委婉的劝道:“自取其辱可就太过了。六妹妹有这份进取的心比什么都强,只是没必要非要去参加什么花朝节。不若就在府中举办个比试,自家姐妹玩一玩,也不会伤了和气落了面子。” 温缈摇了摇头,她明白谢容簌的好意,只是她不愿再被人看轻,前世今生她都已然受够了旁人明里奉承,暗里诟病的嘴脸。她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也为谢容安博一个美名,让洛郡的人知晓,她也可以优秀的让别人艳羡。 “大姐姐,你信我一回,让我去博一次。便是失败了,被人嘲笑,沦为笑柄,我亦不后悔。至少——我努力过!” 少女神色之坚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谢容簌叹了口气,她虽仍然担忧,但嘴角到底浮起了一丝笑意,“也对。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是姐姐目光短浅了,该让你去闯一闯的。花朝节那天,姐姐会去给你加油的,祖父祖母他们也都会去的。无论小六拿到怎样的成绩,都会是我们谢家的骄傲。” 听完谢容簌的话,温缈心里只觉温暖。 她想起面前如此温婉的可人儿前世却落得那样的结果,不免更加惋惜。 若非遇人不淑,错嫁中山狼,谢家大姐姐本该是被良人呵护在掌心一辈子的。 温缈眸光深沉,桃花眼中透着精明算计,或许这一世,她可以给谢家大姐姐重寻一段美满姻缘。 这世上,配得上谢家大姐姐的,唯有她表哥沈贺了。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谢容簌戳了戳温缈腮帮子,她笑的温柔娴雅,分明该是过着贵妇一般生活的人,却偏偏要在范家受苦受累。 “大姐姐。若是我赢了花朝节的比试,做了莳花女,你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温缈双手托腮,手肘抵在花案上,笑眯眯的盯着谢容簌。 谢容簌顿了一下,看着温缈一脸希冀的样子,到底是不忍心拒绝,只能退让了一步回答,“若是姐姐能够办到的,姐姐一定会答应你的。你也不要太有压力,抱着平常心就好。” 温缈得到答复,也是满意的笑了,“大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的。我一定不会让大姐姐失望的,大姐姐只管看着我如何替自己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无论是谢南乔还是洛郡其他女郎,都休想将我谢容安踩在脚下做垫脚石!” 少女面色红润,发髻略有些松散,衬的美人慵懒,偏那一双眼又染上凌厉的肃杀,宛如即将开锋的宝剑,张扬着意气。 看着谢容簌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温缈双手交叠抱着头靠在椅背上,她现在只希望范文宣能够尽快将他那位娇妾接到洛阳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姐姐对范文宣彻底失望。 “姑娘,大姑娘已经走远了。”见温缈愣愣的盯着谢容簌离去的方向发呆,菡萏轻声提醒着温缈。 温缈回神过来,正要起身,脚踝处却传来一阵抽痛,她“嘶”了一声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菡萏和青芜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忙蹲下身子查看,发现原本纤细的脚踝已经变得红肿,还泛着一点青紫。 “姑娘,你脚也扭到了?怎么现在才说?”青芜替温缈脱下绣鞋,她轻轻将罗袜往下卷了些,心疼的看了一眼温缈。 温缈也低头看了一眼肿的的确有些厉害的脚踝,却只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方才大姐姐在,我怕她太担心,就没说脚扭到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的。菡萏,你去将上次剩下的玉颜养肌膏拿来,我涂些药酒再抹上药膏,几天就可以消肿啦!” 菡萏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里屋,而青芜也拿起放在花案上的药酒,正要给温缈涂时,门外传来翠竹和佩玉的行礼声,“六公子。” → 下一章依旧是甜甜的小互动,晚安吖 ps:还想要看什么甜甜的小互动,评论留言,我来给大家满足?? 第70章 世有合欢 “六丫头就这样迫不及待要将哥哥的便宜占回去了吗?”陆帷笑意中含着促狭的意味,他撑着身子从地上坐起来,从某种角度来看,便像是温缈跪坐在他怀中一般。 温缈简直要被自己蠢哭。 为什么每次一对上陆帷,她就总是会败下阵来。 “六哥哥,我没有。刚才是意外,若不是你突然靠近吓到我,哪有接下来的事?”温缈膝盖处的疼痛加剧,她说话的声音染上微微的颤音。 陆帷显然是察觉到温缈语气的不对劲,他没有再逗弄小姑娘,起身将温缈扶了起来,小姑娘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让陆帷跟着心疼起来。 他刚想要安慰一两句,就听先前说去泡茶的菡萏在门外提醒,“姑娘,四公子来了。” 一听到谢俞棋要来,温缈心中警铃大动,她总觉得谢俞棋和陆帷不能见面,于是半推半搡的,温缈催着陆帷躲到了屏风后面。 陆帷心中不解,却又不禁在唇角扬起一抹笑,怎么觉得他们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私会的小儿女怕被人瞧见一样。 怪有意思的。 谢俞棋进来的时候,温缈已经重新坐回檀木官帽椅上,她一直忙到现在,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如今总算逮到机会喝了一口花茶。 “六妹妹这是怎么了?一副很劳累的样子,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谢俞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花案上,俯首凑近温缈看了看她的神色。 他不过略一凑近,温缈两只手就紧紧抓着椅背,她宁愿自己摔下去,也不要再向方才那样出丑了。 然而谢俞棋终究不是陆帷,他动作和缓,全然没有陆帷那样侵略性十足的意味,让温缈稍稍放下心来。 她盯着面前儒雅清秀的少年,又用余光偷偷瞧了一眼被她藏在屏风后面的少年,桃花眼中潋滟着算计。 她朗声开口,生怕躲在屏风后面的陆帷听不见,“许是今日去少年游的清谈会有些累着了,我瞧着四哥哥似也清瘦了不少,可是因为温家三姑娘?” 她刻意加重了“温三姑娘”这四个字,唯恐陆帷听不到重点。 屏风后紫衣少年听着温缈的话,略微沉下了眉眼,他轻轻嗤笑,小姑娘哪是关心谢俞棋,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俞棋不知道温缈话中的深意,只当温缈是在关心他,十分实诚的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或许是这样。”又怕温缈为他担心,少年很快敛去眉头一缕愁丝。 “然斯人已去,六妹妹放心,我不会自怨自艾的。” 谢俞棋的话温缈很满意,压下忍不住上翘的嘴角,温缈劝慰着谢俞棋,“四哥哥放心,温三姑娘在天之灵得知你这份心意,一定会感动的。” “会吗?”谢俞棋眼眸明亮,流光溢彩,仍旧是那个谈笑风生的陌上少年郎。 这样满怀希冀和朝气的少年郎,不该再有前世那样的结局,他要做那个风光恣意的谢家四郎。 “会的。温三姑娘得知四哥哥恋慕之情,一定会觉得三生有幸的。”温缈看着谢俞棋,眉眼柔和细腻,能得这样的少年郎爱慕,是她的福气。 “你说的倒是斩钉截铁,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她呢。”谢俞棋抿了一口香茶,随口一说。 温缈眼神一滞,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她视线落在谢俞棋带来的书上,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四哥哥,这是什么书呀?” 谢俞棋神秘兮兮的凑近温缈,“上次六哥送你《论语》时,我瞅见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便知你不是读正经书的料。这不,这是四哥特意给你淘的些话本子,都是时兴的故事,你闲来无事解个闷儿。” 心意是好的,只是这话就不能说的委婉些吗?什么叫她不是读正经书的料?六哥哥给的《论语》,她有在读好嘛。 温缈伸手拿过一本书来,看了书名,她脸上的表情怎一个丰富了得。 《娇妻难驯,太子殿下的绝世宠妃》? 这什么鬼书名? “四哥哥,你这品味,我实在不敢恭维。就这书名一看,谁还有读下去的欲望?能取出这样的名字,怕是里面的内容也是粗俗难堪的。我不看这书,你拿回去。”温缈瞥了一眼书名,哪还有读下去的欲望,将书丢还给谢俞棋。 谢俞棋接下书翻了两眼,“我看过几章,写书人的词藻虽用的不是很华丽,但胜在情真意切上,不得不说,感染力还是很强的。” 他又将书翻到背面,指着书边上的一行小字给温缈看,“六妹妹,你若是因为这书名弃了书可就不值得了,你看这书的原名还是挺文雅的,叫什么《世有合欢》。” “《世有合欢》?什么情况?”温缈不可思议的重又接过书来,果见书的背面刻着一行有些模糊的小字:原书名为《世有合欢》。 “我去买书的时候,书摊的老板告诉我,这本书从前卖的极差,自打换了个书名后就立刻爆款畅销了。想来是先前的名字太过晦涩难懂,不如如今这名字吸人眼球。”谢俞棋如是猜测道。 温缈脸都青了。 什么叫换了书名就畅销了? 她取的书名有那么差吗?《世有合欢》多么有意境啊,顾匪石东宫里那样大一棵合欢树,他们知道吗? “六妹妹,你这表情怪吓人的。我寻思这书的作者叫‘柏舟’,也不是你写的呀,你怎么这么大反应?”谢俞棋拿起另一本书看了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看着温缈有些迷惑的问。 温缈心里冷笑,不是她写的,怎么不是她写的? 柏舟就是温缈,温缈就是柏舟。 之所以没用本名,一是因为她毕竟是世家贵女,写这样的话本子自然是要避讳些,稍不留神就会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话柄。二是因为…… 因为顾匪石啊! “四哥哥知道为何此书的作者要取‘柏舟’为笔名吗?”温缈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书,一只手托腮,眼底的化不开的朦胧情绪。 原来……她和顾匪石都已经是前世的孽缘了,真是恍如隔世啊…… → 晚安,我好想写修罗场,好想写六哥哥吃醋啊~ 谢谢“她”的月票,“辰染cr、”半度微凉的、琪琪妙妙屋”的豆豆 最后今天完成某个小可爱的愿望,加更两章,等会儿上传 第71章 对陆帷最好的安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出自《诗经·柏舟》篇。”清冷凉薄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那姿容绝艳的紫衣少年风华毓秀自光影中走来。 谢俞棋惊的从椅上站起来,他看着少年,不解,“六哥,好好的,你躲在六妹妹屏风后做什么?你这是要吓死谁啊!” 见陆帷从屏风后走出,温缈敛起了眼神中不该出现在谢容安身上的情绪,她瞅着谢俞棋和陆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陆帷一定是听到谢俞棋说喜欢温缈生气了,这才跑出来给他脸色的。 谁知陆帷并不搭理谢俞棋,他径直走到温缈身旁,拿起那本话本子,轻笑的看着温缈,“哥哥说的可对?” 温缈讪笑的扯了扯嘴角,不得不说,陆帷很是聪明,她取“柏舟”一名正是为了迎合顾匪石的名字。 她那时候以为自己情真意切,顾匪石知道后一定十分感动,可如今看来,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世有合欢》与其说是杜撰出来的话本子,倒不若说是她温缈幻想出来的和顾匪石成婚后的生活。 然而梦幻之事终究照不进现实,一切都如虚幻的泡影般破灭。 “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谢俞棋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道:“太子名讳有‘匪石’二字,而这位柏舟笔下的主角也大多是太子的身份,由此可见他与太子关系匪浅啊!” “六妹妹觉得你四哥解释的可对?”陆帷转了转手中的书,凤眼敛起一丝深沉的笑意。 温缈点了点头,可心底却不由陷入了沉思,她在想陆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初见时他明知道谢容安一向叫他“野生儿”,却骗自己叫他六哥哥。 再到后来似有意无意的撩拨和亲近,都不得不让温缈有了一丝怀疑。 可是这个想法又很快被温缈闷死在了脑中,以陆帷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记得前世自己一杯毒酒杀了他,怎么可能容忍她这么久,怕是早就想方设法除掉她了。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陆帷太无聊了,她把自己当成他圈养的鸟儿逗着玩呢。 “四哥哥说的很是有道理,那这几本书我就收下了,待我研读完了,再和四哥哥切磋一番。”温缈见谢俞棋带的那几本书全是自己写的被改了名字话本子,顿时就不觉得这些书内容粗俗敷衍了,除却书名来说,其实她的书还是蛮有可读性的。 谢俞棋见温缈收下了自己带的书,略显稚嫩的脸立刻就笑开了,他越过陆帷走到温缈身边,抚了抚温缈额前散落的一缕漆发,少年笑的耿直明亮,“六妹妹喜欢就好,六妹妹看完这些还可偷偷写信给我,我在燕京再为六妹妹搜罗些时兴的话本子。” 温缈表面上乐呵呵的应承下来,其实心里苦兮兮的,她看着谢俞棋抚着他碎发的手,又偷偷用余光瞟陆帷,果见少年一张俊秀的脸布满阴云。 偏谢俞棋还不知事态的严重,他双手逐渐环上,抱胸打量着温缈的头,略有些遗憾的说,“六妹妹容姿姝丽,华彩自然,只是今日这发髻梳的太过单调松散了些,还没有完全衬出六妹妹的美貌。菡萏,今日可是你为六妹妹梳的发髻?” 站在门外的菡萏拼命摇着自己的小脑袋,这里面的气氛看的怪怪的,她才不要进去趟浑水呢。 四公子没看见,他身后六公子盯着他的那一双眼都泛着怒意,像是要吃了他似的,而她家姑娘夹在两人中间,就像是浮萍柳絮,也不知该偏向谁,该帮谁。 那不知所措、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太我见犹怜了。 “我替六妹妹挽的发,四弟可是有什么意见?”陆帷手搭在谢俞棋肩上,尽管语气已经尽量放的和善,但听起来到底带着几分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温缈想起在少年游面前,陆帷不过轻轻一握就将乔金予的手握折的事,顿时有些替谢俞棋捏了一把汗。 不过好在谢俞棋不是乔金予,他不会在明知打不过的情况下逞英雄,于是他立刻转了话风,积极认怂,唯恐落得和那位乔家大郎一样的下场。 “原来是六哥替六妹妹挽的发,那……那就挺好的了,六哥一介男儿,能挽出这样好的手艺,已然不可多得,日后替六嫂挽发一定更加得心应手,届时六嫂见了,也一定是欢喜的。六哥尽管拿六妹妹练手艺,六妹妹想来也是乐意的。” 谢俞棋见陆帷松下了脸,也是轻吁了一口气,虽然名义上来说,他是大房嫡子,而六哥不过是庶子,但不知怎的,他就是有些怵他这位六哥,再加上听说他上次把对门那个嚣张跋扈的乔家大郎揍的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唧,就不禁更加后怕了。 “那六妹妹对哥哥挽的发可觉得欢喜?”陆帷丹凤眼中噙满笑意,盈盈脉脉间有着自己的思量。 “欢喜。当然欢喜了。”温缈笑笑的看着陆帷,心里不禁腹诽,瞅你那幅要吃人的模样,谁敢说一句不欢喜啊。 谢俞棋见陆帷在这里,也是不敢久留,他和温缈告辞后,就一溜烟的跑出了秋水院,仿佛有豺狼虎豹在院子里一般。 “六哥哥不走吗?四哥哥都走了。”温缈见陆帷悠然自得的坐倒在椅子上,全然没有一星半点要追出去的意思,不禁好奇的问道。 按道理,陆帷不应该追着谢俞棋出去吗? “他走他的,干我什么事儿?六丫头要赶哥哥走?”陆帷用手支颐,他懒懒的挑眉,明明极平常的动作,可由他做出来却是少有的赏心悦目。 得,这是闹脾气了。 不过这不正是她想要看到的吗? 谢俞棋和陆帷闹的越凶越好,只有这样他们这一世才不会有任何的交集,而这是对陆帷最好的安排。 温缈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了顶,她心里高兴,对陆帷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六哥哥又想多了不是,容安怎么会赶六哥哥走呢?六哥哥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 第73章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师出名家,又勤奋好学,医理天赋极高,更因为在多年前帮助江夏一带研制出了抗瘟疫的药方,被尊为江夏神医。 可是他始终找不回自己那份残缺的记忆…… 不仅是他,连师傅都没有办法……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对于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又太过于模糊,他只能隐约透过时空的缝隙捕捉到一些虚无缥缈的影子。 可是今晚,他真真切切的梦到了自己的那个世界。 他梦中有一个巨大的舞台,四周是喧闹的人群和光彩四溢的霓虹,他被人群拥挤着,被迫跟随着歌声的节奏舞动起来。 可是转眼,他又来到了马路中央,一块巨大的灯牌直直朝他砸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躲过去,但视线已经渐渐模糊起来,他看到有一个人影仿佛踏着山河万里奔向自己,而他的耳边,是吴侬软语的小调,“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许南意,愿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许姐姐。 当日在少年游中许南意对谢小六的自我介绍在耳畔响起。 柳西洲微微沉下了眉头,这个少年游虽然陆帷说没什么威胁了,可他总觉得这个少年游的主人不简单,似乎还藏着连陆帷都没有查到的秘密。 这样想着,柳西洲走到书桌前,他点燃桌上树杈状的烛台,又拉开椅子,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而后便是就着晕开的墨运笔如飞。 寥寥深夜,春山院里烛光晖色洒满庭院,有风拂过青梅枝桠,动人的离歌在深夜里无声奏响。 …… 接过青芜递来的杨柳枝,温缈蘸了牙粉,对着铜镜慢条斯理的刷起牙来。 菡萏等在一旁准备给温缈梳理头发,而在外屋给温缈熏染衫裙的佩玉和翠竹却突然笑出了声来。 “定是姑娘对你们太过仁慈了,让你们这般没大没小的。”菡萏穿过屏风珠帘,笑着指着两个小丫鬟念叨着。 “菡萏姐姐,若是你知道我和佩玉在笑什么,也一定会忍不住的。”翠竹拉着佩玉带着熏好的衣服走进了内屋去见温缈,温缈正捧着清茶在漱口,瞧她们二人笑的开心,也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 “侬们说说似什么去世儿。”温缈一边漱口一边含糊不清的问着她们俩。 佩玉和翠竹挠了挠后脑勺,显然是没太听明白温缈在说些什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菡萏和青芜。 青芜笑着帮温缈解释,“姑娘让你们说说是什么趣事呢。” 温缈点了点头,眼神给了青芜表扬。 听完青芜的解释,两人恍然大悟,佩玉含着笑意跟屋内众人分享着今早听前院守门婆子说的事儿。 “今早听前院的王婆子说,昨夜对门那位乔大姑娘被蛇爬了床,听说还被咬了一口,你们知道那蛇咬哪儿了吗?它竟然咬了乔大姑娘的脸,乔家昨晚可是闹了一整夜,又是请大夫又是打骂下人的。”佩玉说这话的时候,全然没有对乔似然的同情,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温缈接过毛巾擦了擦嘴,又将早已备好的浸了牡丹花的香巾敷在脸上,整个人松快了不少。 她腿受了伤,昨日也就没提要去看乔似然笑话这事儿了,谁知六哥哥倒是说到做到,即使她没有亲自去,也还是帮她教训了乔似然。 只是……女儿家的脸…… 温缈卸下香巾,摇了摇头,她的同情心不该留给罪有应得的人,若不是她存了害别人的心思,又如何会自食恶果? 前世她半边脸被烛火里的蜡油烫伤,不也没有一个人同情她吗? 人人都在耻笑她,人人都道温缈是罪有应得,是上天都看不惯她温缈的所作所为,要夺走她那张一向引以为傲的脸。 可是,她脸被毁根本不是意外啊! 犹记被几个粗壮内侍按在纳满污垢的地上,那个倨傲到不可一世的红衣女子手托雁鱼铜灯,将里面滚烫的蜡油一滴一滴滴在她脸上时的场景。 明明当时疼的撕心裂肺,可是她不敢喊一声,她前面跪着一排的内侍宫女,那女子说,只要她喊出一声,她便杀一个人,杀到她喊不出声来或者蜡油滴尽。 蜡油毁了她半张脸,可她硬是一声也没发出来,或许是为了不殃及无辜之人的性命,又或者是她骨子里那将门嫡女的骄傲告诉她,士可杀不可辱,永远也不能向对手低头! 最后,她原本以为那跪了一排的宫女内侍会感激她,至少也会过来搀扶她一把,可是——没有! 他们看着她的眼神不屑又讥讽,甚至有一二人还会过来踹她两脚,口中骂骂咧咧的说道:“若不是你,我们方才何至于受如此惊吓?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你如今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了,凡事都要掂量着来,下次再冲撞贵人连累我们有你好受的!” 菡萏的声音将温缈从回忆中拉回,隔世般的苦痛也随之烟消云散。 “乔似然一向同谢南乔交好,两人也没少给姑娘使绊子,如今她被蛇咬,倒也算是自作自受。姑娘也不必心软,为这样的人不值当!” 菡萏看出温缈方才的走神和眸底浅藏的一丝忧伤,以为温缈在担心乔似然的脸,如是劝道。 温缈摇了摇头,示意菡萏可以给她梳发了,她望着镜中芙蓉花面,精致动人的姑娘,轻声喃喃,“放心好啦,我才不为她的脸担心呢,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天怪不得地,更怪不到人身上来。” 菡萏笑着应是,几个小丫鬟又七嘴八舌的聊了几句才转了个话题,“方才听三姑娘院子里的冬夏说三姑娘似是又病倒了。” “三姑娘的身子就跟小时候的姑娘一样,三天两头的生病,这铁打的身子也难禁得住呀!”翠竹想起谢容离那幅弱不胜衣的娇弱模样,不禁感叹道。 菡萏给温缈梳了一个垂挂髻,又接过青芜递来的金簪玉饰妆点在温缈头上,她似是想起什么,轻声询问温缈,“姑娘,六公子那位好友柳公子,婢子瞧着倒是个医术高明的,不如请他来为三姑娘看看?说不定就能查出什么来呢?” 菡萏的一番话倒是切切实实的提醒了温缈,柳西洲医术高明,说不定真能帮谢容离调理好身子,“说的有理,等会儿我们就去六哥哥院里请柳大哥,顺便给六哥哥赔个不是!” 第74章 哥哥是狼,吃肉的 温缈来到春山院时,陆帷窄袖劲衣,正执三尺青锋剑在青梅树下练剑。 没有进去打扰他,温缈抱着汤婆子倚在门旁,少年映在她晶莹的桃花眼里成了别样瞩目的风景。 从前,她也是这样倚在门边,听着顾匪石素手调琴,为他欢喜为他忧…… 少年剑法诡谲难懂,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内有乾坤。温缈虽看不明白陆帷的剑路,但她就是觉得陆帷很厉害。 这是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或许连温缈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余光瞥见倚在门前的小姑娘,陆帷利落收剑入鞘,他动作行云流水,矜贵优雅,比大家族里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还要风度翩翩,俊朗无铸。 不得不说,在见过的众多世家郎君中,这位锦衣侯的风度皮囊绝计可堪上品,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少年太过桀骜不羁,难以驯服。 “怎么这样一早就来了?腿好些没有,就出来游逛?”陆帷将青锋剑丢给不喜,三两步走到温缈面前。 “六哥哥给的药膏奇效,昨夜涂抹过,如今已经大好了。”温缈离开菡萏的搀扶,在陆帷面前走了两三步,虽还不利索,但不细看已经看不出腿曾受过伤。 “确实好些了,只是再将养将养会更好,如此急着出门是做什么?”陆帷接过温缈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前的汗,眼神示意菡萏将温缈扶进屋内。 “来谢谢六哥哥帮我教训了心怀不轨的人呀。”温缈桃花眼里噙着笑意,她拒绝了菡萏的搀扶,示意她留在外面,自己和陆帷一起进了屋内。 “原本想着带你一同去瞧一瞧的,可看到你腿受伤了,也就没提这事了!”陆帷说话间转到屏风后,温缈视线跟随着也看过去。 绢布屏风后的少年褪去因练剑染湿的衣袍,影影绰绰间,温缈可以看见少年健壮的身影投在屏风上,一时之间,温缈不禁感觉心头一阵燥热,她瞅见花案上的一盏茶,也没管那么多,咕咚咕咚几口就下肚了。 陆帷换上干净的衣袍,绕过屏风便见小姑娘正捧着茶盏如牛饮水,粉嫩的耳垂逐渐洇开晕红。 “那是哥哥喝过的茶,你很渴吗?”陆帷走到温缈身边,他轻一低头,却见杯盏已经见底,少女唇边还有未擦拭的水渍。 “我……我没有!”温缈手忙脚乱的将茶盏重新搁在花案上,他替自己辩驳着,可解释却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哥哥又不是旁人,喝了便喝了,哥哥又不怪你。”陆帷说话间慢慢靠近温缈,几步间腿已经抵上温缈的膝盖。 少年郎君换了一身牙白宽松长衫,目朗鼻俏,一双丹凤眼勾魂夺魄,满身的苏合香被轻风所托,悠然入鼻。 郎君倾身弯腰,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抬起落在温缈唇边,小心翼翼替她拭去唇边的水渍,“小猫儿似的,我们六丫头真招人稀罕。” 姑娘家的唇瓣柔软娇嫩,不过轻轻抚在上面,就让人浅尝辄止远远不够,还想要——更加深入呢! “六哥哥讨厌。你才小猫儿呢。”温缈不乐意的推了推陆帷,陆帷倒也配合的后退了几步。 “哥哥可不是猫儿,哥哥是狼,吃肉的。”陆帷环胸而立,他上下打量着温缈,露出满意的笑容。 云鬓花颜,琼姿玉貌。 谢家的小娇娘是值得筑金屋藏之的。 温缈见陆帷不再凑近她,渐渐挺直了脊背,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熠熠生辉的桃花眼注视着对面的郎君。 “六哥哥,柳大哥呢?我找他有点事儿。” 小姑娘坐姿端庄优雅,认真的样子格外吸引人。 “那家伙。”陆帷也正色起来,他走到书案前取了一封书信递给了温缈,“他昨夜连夜离开了,只留下了这一封信。” 温缈深感不解,她接过书信拆开看了看,“……柳大哥怎么一声不吭就回了燕京?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他呢!” 温缈边看信,边抱怨着柳西洲的不告而别。 “六丫头找他做什么?只是为了感谢他?”陆帷对柳西洲的离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他重新往杯盏里添了水。 就着小姑娘在杯沿残留下的口脂印,陆帷抿了一口茶水,竟觉得比往日要甘甜上几分。 “我原本想叫柳大哥给三姐姐诊诊脉的,如今倒是我来晚了一步,错过了这个机会。”温缈重重叹了一口气,是她思虑不够周全,应该早早就找柳西洲去给谢容离诊治的。 “那可要哥哥派人去将他追回来?”陆帷看着温缈的那一双眸极尽温柔,只是小姑娘始终低着头,并未看到那少年满眼的缱绻柔情。 “这……还是不要了,想来柳大哥如此着急走,应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此刻再将他叫回来,便是我谢家礼数不周了。”温缈思量着,只要陆帷还在谢家,倒也不怕柳西洲不会再来。 “听你的。可用过早膳了?”陆帷看了一眼窗台上放着的铜壶滴漏,见如今时辰还早,想来小姑娘也是没有用膳就跑过来了。 “还没呢。六哥哥要留我吃饭吗?”温缈听陆帷这厢提起来,才果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她今早赶春山院来的急了,倒是真的忘了用膳。 “六姑娘,我家公子早上不用膳的,因此厨房都是免了公子的早膳,您——要不先回了秋水院,用过膳再过来?”不喜站在外面,透过碧纱窗跟温缈说着话。 温缈听完,表情逐渐复杂起来。 “怎么,没在哥哥这里吃上早膳,不高兴了?”陆帷睨了一眼窗外多嘴多舌的不喜,可继而和温缈说话时,又添上了一二分柔情,他捏了捏温缈瘪下去的脸颊,笑着说。 温缈摇了摇头,她抬眸看向陆帷,眼底有着真心实意的心疼,“六哥哥,你为什么不用早膳呀?” 陆帷眼眸里闪烁过惊诧的神色。 小姑娘,在心疼他?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不想吃呗。”陆帷语气和缓温柔,不用早膳,是他很多年来的习惯了…… → 晚安,定时吃早饭的都是乖孩子 陆帷: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第80章 长命百岁,一世无虞 正月初八。 周氏原本打算带着府中的女眷去广化寺祈福,可是实在不赶巧,老夫人这一日约了旧友叙话,方氏又带着谢容卿回了娘家,而谢容离风寒一直不见好,仍旧卧病在床。 到最后,能去的竟只有温缈和谢容簌两人了。 “母亲原先想着人多热闹的,可没想到最后计划来计划去,竟只有我们两个人去了,你不知道,母亲上车前的表情那叫一个无奈。”谢容簌今日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不似前些日子那般萎靡病恹恹的样子了。 温缈正吃着青芜替她准备的花糕,看着谢容簌的一双桃花眼盈满笑意,又想起要撮合她与表哥的事,唧唧三下两除二就将口中的花糕咽了下去。 她拿帕子擦拭着指尖的糕点碎屑,状似无意的随口问道:“大姐姐可还记得你当选莳花女的那一年,是谁家郎君做了簪花郎呀?” 谢容簌停下来思索了片刻回忆起,“是沈家那位郎君,皇商沈家你知道!” 温缈见谢容簌对沈贺还有印象,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大姐姐觉得沈家那位郎君如何呀?你与他应算得上是洛阳第一位簪花郎和莳花女!” 听着温缈说的话,谢容簌脑海中走马观灯的闪过一些画面,有她站在试台上同别家女郎一较高低的意气风发,也有一个个少年郎争相角逐簪花郎身份的场面,不过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在青梧树下的那支祭祀舞。 那一日,她穿着牙白色的广袖流仙裙,头上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簪着一支那位沈家郎君亲手所折的桃枝,在他的琵琶音中翩然而舞,仿佛成了她一生中绝无仅有的绝美画面。 看到谢容簌眼眸中流露出的希冀和向往,温缈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一些事情,当年表哥为了能当上簪花郎,为心爱的女子簪上一支桃花簪,可是下了劲的没日没夜苦练。 看书、习武还有学弹琵琶,一样不落,只会能有一次与谢容簌并肩而立的机会。 她曾问过表哥为什么不向谢家大姑娘表白心意,表哥只是笑着摇头,并没有告诉她原因。 “六妹妹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瞧上了沈家郎君?还是说六妹妹在想今年的簪花郎是谁吗?”谢容簌回过神来,见温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有了打趣她的心思。 温缈见谢容簌取笑她,也不甘示弱,她也笑笑的回复谢容簌,“我与沈家郎君又不相识,若说瞧上他,也该是与沈郎君合作过的大姐姐瞧上他!大姐姐,你同我实话实说,有没有对沈郎君动过心,哪怕一点点?” 她表哥长的一表人才,也是文武双全的,她不相信谢容簌就没有一丝丝心动的感觉。 果然见谢容簌耳垂爬上了一丝晕红,她难得露出一丝小女儿家的娇羞,轻笑,“心动过,只有一天。” 温缈了然她的意思,“花朝节那天?” 谢容簌却不想同她聊这个话题了,而是重新起了话头,她掀开车帘,望着窗外的景色,“和姐姐说说你为什么同六弟关系那样好了?你从前最讨厌六弟的了!” 温缈知道谢容簌和沈贺的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因此也只是顺着谢容簌的话题说下去。 “我去燕京接祖父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六哥哥成了极厉害的人物,所以我想着现在同六哥哥处好关系,日后也好有个靠山不是?”温缈说的话真假掺半,谢容簌听的也是半信半疑。 “六弟日后能不能成为厉害的大人物姐姐不知道,但是我曾听二弟说起过六弟文治武功似乎都不差。听说日前不还为了我们小六徒手狂揍了乔家大郎一顿嘛。”谢容簌摸了摸温缈的头,眼底流露出欣慰的笑意,同是至亲血脉,哪怕不是一个父亲所生,她也是乐意看到陆帷过的好的。 “只是有一点,我不太理解,是谁教的六弟文治武功呢?”谢容簌真正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在这里,陆帷幼时起便鲜少去书塾武馆学习,而谢家也没有单独为他聘请先生,他的一身本领从哪里学来的呢? 品着谢容簌的话,温缈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经谢容簌一提,倒真有些细思极恐起来。 前世她印象中的陆帷不仅武功高强,深不可测,而且于政治上也有自己的一番独特见解,是个文治武功全能的人。 可是若说陆帷没有师傅,而是自学成才的,温缈却是不信。 那么,陆帷的师傅究竟是谁呢? 就在温缈陷入沉思的时候,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而周氏也在车外唤她们下来。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终止了话题,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便感觉一阵冷风袭来,放眼望去,广化寺四周还是皑皑白雪一片,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唯有琉璃瓦铺就的佛寺在暖阳的照射下展露出浓烈鲜艳的色彩。 云珠和菡萏三两步上前给自家姑娘披上斗篷,菡萏跺着脚嘀咕着,“姑娘,这山上冷,您身子骨弱,多穿点,出门一定要披件斗篷的,可别染了风寒。” 温缈看着眼前虽然啰嗦,但却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的小丫头,也是无奈的笑了笑,她拍了拍菡萏的肩,“放心,一定听你的话,斗篷不离身。” 说罢还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菡萏这才满意的安下心来。 接下来在接引僧人的带领,温缈他们去往了休憩的禅房,走进广化寺,温缈并不感觉陌生,她不是第一次来这座寺庙了。 前世每年夏天她都会来外祖家住上一段时间,第一次来到外祖家久住是她六岁那年的夏天,也是六岁那一年她跟着外祖母还有表哥来到了广化寺。 在寺中还遇见了个神秘兮兮的和尚给她算了一卦,卦文上写着“长命百岁,一世无虞”四个字。 当时外祖母看到那支签文时满脸都写着高兴两个字,搂着她说,“我们绾绾会一世无虞,一辈子欢欢喜喜的。” 可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临走前,那和尚曾悄咪咪的叮嘱过她,这支签文不能给任何人,只能自己留着。 她当时年幼,也没想那么多,转身就在当天将那支签文送给了一个在浥轻尘门前被打的惨兮兮的小男孩。 如今想来,若是没送出那支签文,她会不会如签文上所说的那样,“长命百岁,一世无虞”呢? → 晚安,最近怎么都没有宝贝评论呢=_=n 第81章 将人拖入阿鼻地狱 庙里僧人为她们安排的禅房靠近后山竹林,虽然离宝殿远了些,但胜在清幽静雅。 “几位施主舟车劳顿,暂且在此处休息片刻,贫僧去为你们准备些素斋。”领她们过来的和尚名叫道问,长的面阔口方,老实憨厚。 “有劳师傅了。”周氏客气的向道问道谢。 待道问离开了禅房,温缈就牵着周氏的衣袖,小声央求着,“大伯母,我能和大姐姐去寺内逛逛吗?” 周氏看着两个丫头满脸的希冀,又想着自己还要打理祈福要准备的东西,恐照顾不到两人,只得嘱咐她们,“你们自己注意着安全,也记得莫要冲撞了寺中其他香客。” 温缈一一应下后,就拉着谢容簌离开了禅房,脚下生风般往前殿跑去了。 周氏身边的老嬷嬷看着温缈她们,也是乐呵呵的笑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见大姐儿脸上有个真心实意的笑了。夫人也该放下心来了。” “有六丫头在身边陪着散散心,想来阿簌也能舒坦些。”周氏眼眸里充斥着怜爱的神色,是出于母亲对女儿关爱的天性。 她的阿簌——嫁的太苦了! 寺内走道上的积雪早已被僧人扫到一旁堆起,偶尔还能看见一些小僧人和香客们的孩子围在一起堆雪人娃娃、打雪仗。 谢容簌看着闹腾的孩子们,眼底露出艳羡的神情,她多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呀,教他识文断字、知人辩物,一定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看出谢容簌眼神中的向往之情,温缈紧了紧放在袖袋中的一张纸条,那是她凭着前世记忆默下来的助孕偏方。 她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迟迟没给谢容簌,一是因为没有寻到一个好时机,二是实在不想谢家大姐姐为范文宣那样不值当的货色生孩子。 这样想着,温缈心中不免又犹豫起来,眼见谢容簌已经抬步迈进了前方的地藏殿,她抿了抿嘴,也没说什么,只快步跟了上去。 眼前青瓦红砖、飞檐高挑的歇山顶建筑,恢宏大气,画栋绘梁,充满佛教色彩,进进出出的人经久不绝,站在殿外却已然闻见了浓烈的香火味。 拎着裙裾,温缈跨过门槛,进入了正殿当中。 谢容簌和一众信徒跪拜在一起,温缈走到她身边,却没有跟着跪下祈祷,她抬头看着面前的金身佛像。 佛像慈眉善目,拈花轻笑,正俯视着底下一众信奉自己的善男信女,它那双雕刻的栩栩如生的佛手仿佛在给信徒们撒下甘霖雨露,助他们解厄破灾。 佛像前的大幔帐上用彩丝绣成飞天、莲花、瑞兽、珍禽等物,它轻轻摇曳着,时而的拂动恰到好处的遮挡住佛像的半张脸,而原本慈眉善目的佛像在只露出半张脸的情况下,却显得狰狞扭曲,那一双佛手就仿佛是要将人拖入阿鼻地狱。 温缈讶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抬手揉了揉眼,果见幔帐垂下,那佛仍是慈悲悯怀的模样。 耳边谢容簌的声音清晰入耳,“我佛慈悲,信女谢容簌在此,诚求三愿。一愿家中长辈安康,二愿弟妹喜乐顺遂,三愿夫妻和睦、子嗣绵长……” 温缈听到谢容簌在说子嗣绵长时,声音都开始带上了颤音,她知道没有子嗣是怎样的痛,或许她该将那偏方告诉谢容簌,至于如何用、怎么用就凭谢容簌自己做主了。 搀扶着谢容簌起身,温缈也不说话,只将谢容簌拉进了供人休憩的偏殿当中,此时信徒都在正殿内烧香拜佛,偏殿便显得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六妹妹这是做什么?怎么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谢容簌不明白温缈的意思,她看着温缈,瞳眸中都透着不解。 温缈则是笑着挽过她的手,小声凑在她耳边,“大姐姐,我前些日子在六哥哥书房读书时,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一个助孕的偏方,大姐姐要试一试吗?” 谢容簌肉眼可见的红了脸,她嗔怪着点了点温缈的脑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看这些做什么?没得臊的你。回去我定是要好好说说六弟,他这整日带着你不学好,该罚。” “大姐姐,我这不是为你看的吗?书上说这古法可灵验了,大姐姐不想试一试?”小姑娘说话脆生生的俏皮可爱,听在谢容簌耳中还有一丝蛊惑的味道,让她心神动容。 见谢容簌有些心动,温缈又添了一把火,“不管用没有用,大姐姐试试又不妨事,若是成了,我岂不是就要有个小侄儿了?” 似是真的被说动了,谢容簌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温缈。 姐妹俩正说着话,偏殿的隔间有人挑帘走出来,是个清秀的小丫鬟。 她打量了一眼温缈和谢容簌,恭谨蹲身行礼,礼数自是周到到无可挑剔,“见过夫人、小姐。” 谢容簌不动声色的走到温缈面前,对着丫鬟颔首,“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丫鬟为人爽快利索,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方才在里面无意间听到夫人和小姐在谈论生子偏方的事。” 谢容簌面色有些沉了下来,她已嫁为人妇,谈论这些当然无伤大雅,可是六妹妹还待字闺中,若是传出去,不知还要被有心人如何编排呢。 丫鬟也是大家出来的,玲珑心思,只一眼便看透谢容簌的担忧,她不慌不忙的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夫人不必担心。婢子与我家夫人没有恶意的。只是说来也巧,我家夫人与您有着同样的困扰,适才听您身后的姑娘说有什么管用的偏方,我家夫人就想讨来一试。” 她态度谦卑和逊,举止有礼,谢容簌才稍稍放下了戒备心,“那可否请你家夫人出来一叙?” 丫鬟抱歉的摇了摇头,“这怕是不行的,我家夫人身份特殊,此次出行也是本着散心的目的,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的。” 温缈从谢容簌身后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她盯着小丫鬟,心中了然,却还是扮作一副天真的样子:“听你们的口音,是燕京人士?” 第82章 他看着她,贪婪又狂热 “小娘子聪慧,正是自燕京而来。我家夫人与公子门当户对,年幼相许,于前两年完婚,两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成婚两年,夫人的肚子还没有什么动静。”丫鬟蹲身又行了一礼,条理清晰的跟温缈她们说着前因后果。 谢容簌听着丫鬟的话,心中的戒备已经悄然卸下,她顿时觉得自己与隔间内的那位女子同病相怜,因此也起了帮助她的心思。 “六妹妹,她们既说到这份上了,你不若将那方子抄写给她们一份,左右于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的。”谢容簌回眸看向温缈,她虽这样说,但到底还是在征求温缈的意见。 而温缈在得知她们来自燕京时,就已经决定帮忙了,从那丫鬟的行为举止便可看出,这位夫人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十之八九是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 而跟她们结交,买她们一份人情,对于如今的温缈来说,是再划算不过的一笔买卖。 小姑娘弯起眉眼,藏匿下心头的算计。 “我听大姐姐的。”温缈从袖袋中取出早就写好的偏方递给丫鬟,“在此祝夫人早日得偿所愿。” “承小娘子吉言,小娘子也万福。”丫鬟让温缈稍等片刻,自己转身回到隔间,将偏方交给了里面的人。 温缈竖起耳朵,听见细微的交谈声。 不一会儿,丫鬟再次出来,面上的笑意更盛。 “我家夫人让谢过小娘子和夫人,也问一下两位是哪家的?可是居住在洛阳的本地人士,若是这偏方当真管用,届时我家夫人必然携公子前去登门道谢。” 和谢容簌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后,由温缈开口拒绝,“这方子也未有人试过,还不知有没有用呢,哪敢就担着夫人的谢意了,再说今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挂在心上。” 丫鬟含着笑意,继续说道,“可若这方子当真管用,小娘子便是我家夫人的大恩人,有恩又焉能不报呢?小娘子给个地址,也算全了我家夫人的心意。” 温缈微微垂下了眸子,眼底滑过一丝狡黠,她要的可不是一个登门拜访那样简单,她要的是她们在燕京的提携和帮助,如今这推辞的戏也演过了,是该唱正剧了。 “既然夫人诚心要答谢,那不如约定日后有缘再见时,夫人若是已经诞下了小公子,就让小公子认我做个干娘如何?我可喜欢小孩子了。”小姑娘捧着脸笑的憨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样。 谢容簌吃惊,她轻轻拽了拽温缈的斗篷,小声嗔道:“六妹妹,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才多大,就想着这些了?夫人见谅,舍妹不懂事,你便当她是在胡言乱语。” 隔间里反而传来女子的娇笑。 丫鬟立刻明白过来女子的意思,她开口替自家主子转达,“我家夫人这是同意了,这位夫人也不必再责备小娘子了,我家夫人很喜欢小娘子的呢!” 对方都如此说了,谢容簌自然不会再说温缈什么,轻轻点了点温缈的额头,就带着温缈离开了地藏王殿。 温缈和谢容簌挽着手下了长长的阶梯,就要往伽蓝殿的方向走去。 约莫走了几步,温缈却隐隐感到心神不灵,她猛地回头张望,身后空寂,暖阳在一刹那躲进了云翳之中,天色灰暗下来,风卷着残叶席地而起,似是并没有异样,但又隐隐感觉那里不对劲。 “怎么了,在看什么?”见温缈突然回头,谢容簌亦是不解的跟着回头看了两眼,却并没有察觉出什么来。 “没什么,想来是我多虑了。”温缈耸了耸肩,她回过身来,笑着拉着谢容簌去了别处赏玩。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原先匿在菩提树后的黑影缓缓探出半个身子,他看着那道消失的身影,贪婪却又狂热的低语,“美人儿……真香啊……” …… 天色暗沉,不一会儿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温缈和谢容簌只得躲进附近的凉亭里等着人来找。 斗篷被雨水打湿,温缈不得不褪下斗篷放在一旁,她坐在凉亭边的长椅上,手伸出去接了一捧水,看着雨水顺着指间的缝隙流走,少女轻盈笑了笑。 看着温缈,谢容簌由衷的笑了笑,“多大人了,还玩这些。”谢容簌拽过温缈的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温缈依偎在谢容簌肩头,她眉眼清亮晶莹,仿佛是含了珍珠的贝壳,水润润泛着光芒。 正和谢容簌腻歪着,温缈眼尖的看到不远处有人撑伞走过来,看身形和衣着打扮,竟然是沈贺! 温缈顿时两眼放精光,她心里有了主意,从谢容簌肩头起身,在身上四周摸了摸,眉头紧蹙,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可是什么东西不见了?”注意到温缈似是在找些什么东西,谢容簌也是起身帮着她在亭中四处搜寻。 “六哥哥送我的玉佩不见了,若是找不回来,六哥哥肯定是要生我的气啦。”温缈急得在身上四处翻找,可却还是一无所获。 “是不是掉在路上了?”谢容簌见亭中并无玉佩的踪迹,如是猜测道。 “那我回去找,大姐姐在这里等我。”小姑娘拎着裙裾就要往亭外冲,急得谢容簌赶紧伸手拉住了她。 “外面下着雨呢,玉佩再重要,也比不上人呀。”谢容簌牢牢的抓着温缈的手臂,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给这小丫头窜出去了。 温缈此刻背对着谢容簌,她轻轻抿嘴,玉佩比不上人重要,可大姐姐的余生幸福比得上呀。 掉玉佩是假,给大姐姐和表哥制造独处机会是真。 “公子,那位撑伞的公子。”温缈朝沈贺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她假意没有认出沈贺来。 沈贺将伞抬高了些,放眼望去,是谢家的两位姑娘。 山寺古亭,清风拂衣袖,细雨湿梅花,谢家的两位姑娘如同世外仙姝般俏立在其中。 沈贺抬步走进凉亭,却选择了离温缈她们最远的地方站立,可见是为了避嫌。 → 晚安吖,求评论求评论,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不足,t﹏t 第83章 隔开他们的是世俗悠悠之口 “沈……沈公子?”谢容簌看着沈贺,面容上流露出错愕和惊讶的神情,她求助似的看向温缈,却见温缈已经三两步走到了沈贺跟前。 “沈公子,能借你的伞给我一用吗?我的玉佩丢在了路上,我回去找一找。”温缈盯着沈贺手中的雨伞,满脸的乞求。 沈贺倒是毫不犹豫的将伞递了过去。 上次在鹤山居,谢家六姑娘的一番提醒让他受益不浅,还没能好好感谢她,如今不过只是借一把伞,又怎么会推辞。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 谢家六姑娘一走,这凉亭里只剩下他和谢家大姑娘两个人了,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少年,此刻手有些紧张的摩挲着衣料。 谢容簌也是不知所措,她坐回方才的长椅上,她身上也淋湿了一小片,此刻山亭四面通风,冷风一灌,即使裹紧了斗篷,谢容簌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咳咳。”少女细微压抑的低咳声迅速引起了沈贺的关注。 沈贺起身欲去往她身边,可走了两步,他愣怔的停下了脚步,面前的女子弱柳扶风,很让人有保护欲。 可是—— “范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少年退回到原先的位置,目光却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谢容簌身上。 “不碍事的,劳沈公子关心了。舍妹拿了公子的伞,也给公子添麻烦了。”谢容簌说话柔柔弱弱,一双眼看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就是不肯回头看一眼那个关心则乱的少年。 一声范夫人。 一句沈公子。 隔开的何止是鸿沟天堑,更是世俗的悠悠之口。 “裕亲王改变了花朝节的习俗,由一年一试改为三年一试,今年又到了花朝节比试的时候,谢家姑娘多,可有想要一试的?”气氛有些尴尬,沈贺只能寻了一个能聊的下去的话题。 “我六妹妹打算参加。咳咳。”咳嗽声虽然轻微细弱,但女子窄肩却抖得厉害,沈贺两只手颇是焦急的绞在一起。 他正要抬步上前仔细探个究竟,身后谢家侍女的声音传来,他只得又默默收回了腿。 “姑娘。”云珠三两步上前,见谢容簌咳得厉害,连忙将手中新拿的斗篷替换下被雨水打湿的斗篷,又塞了个手炉给她。 后进来凉亭的菡萏没看见自家姑娘,不免有些着急,她问着谢容簌,“大姑娘,我家姑娘呢?怎么没见人影?” 沈贺见谢容簌有些虚弱,便自作主张回答了菡萏的问题,“谢六姑娘的玉佩不见了,拿着在下的伞折返回去找了。” 菡萏认出是沈家那位郎君,见过礼后又瞅见温缈本该穿在身上的斗篷此刻正孤零零的躺在长椅上。 “哎呦,姑娘斗篷没穿,这山上又风大雪寒的,真是让人操心。”菡萏撇了撇嘴,想要去找温缈,又怕因此跟温缈错过,只得和沈贺一起留在山亭里等温缈回来。 而谢容簌在云珠的陪伴下,先行回了休憩的院子。 此时被菡萏惦念担心的小姑娘正悠哉的撑伞行走在后山竹林的青石小径上。 她寻思着表哥和大姐姐还要聊上一会儿,她可不能回去早了打搅他们。 修竹映雪,寒梅拢香。 不得不说,广化寺后山的风景还是极美的。 拾阶而上,薄肩渗出些许汗意,竟也不觉得冷了。 温缈眼中收敛着美景,耳中却突然有一阵琵琶声入耳。 那声音玉盘走珠,流利顺畅。 清脆时如小溪泠泠,浑厚时如隔窗闷雷,急切时如雨打芭蕉,舒缓时如绵绵细雨,激烈时如金戈铁马,而委婉时又如新房戏语。 在这铮铮乐音中,温缈竟然感触良多。 她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只见竹林深处,一座茅草小屋显现出来,它四周用攀上常青藤的篱笆围出一个小院子,院里似是还种了菜,只是此时被白雪覆盖也看不真切。 而茅屋的门前,有一女子正怀抱琵琶,坐在木椅上弹奏。 女子云鬓高髻,木簪挽发,指若青葱润泽,貌若秋月春花,半抱弦琴,长音和着雨声滴答铮然作响,珠落玉盘也不及其万分之一清脆。 温缈仿佛也陷入了琵琶声中,随着那琵琶音的转弦换调,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跟随闪现。 有狂风急雨下金戈铁骑踏碎山河的悲壮感,也有风花雪月邂逅云烟的朦胧感,更有家国离散再难遇你的绵绵情意…… 听着听着,温缈眼角有些湿润。这样感伤的琵琶音,温缈是听不得的,她转身欲离开,却在抬头移步的瞬间看见不远处的小丘上站着一个笔直颀长的人影。 瞧着身形,是个郎君。 那郎君撑着一柄杏色的油纸伞,他伞打的低,让人看不清真容,可是他站在烟雨中,却令人有一种俯首称臣的感觉。 这样的郎君,高贵优雅,矜贵自持,他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垂在大氅身侧,映着鹅黄色的大氅,宛如名士谪仙,不染世俗。 那大氅上针线细密的绣着一只凤凰,它引颈高鸣,似是要冲破世俗牢笼的束缚。 温缈宛如一个旁观者看着茅屋里的女子和小丘上的郎君,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都说旁观者清,她瞧着倒也不尽然。 这两人都做着自己的事,仿佛已经到了忘我的地步,竟一个人也没注意到正注视着他们的温缈。 温缈也没细想,又站着看了一会儿,见时辰差不多了,就折返回了凉亭那边。 在她走后不久,郎君轻轻抬高油纸伞,露出隽秀妍丽的侧脸,他眼挑桃花,在眼尾勾勒出淡淡的晕红,鼻翘唇薄,棱角分明,看着茅屋里弹琵琶的女子,眸中溢满深情和思念。 “娇奴……” …… 春山院。 不喜倚着门槛,正打瞌睡。 有推门而入的吱呀声,不喜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却见进来的是谢家的老太爷。 不喜慌慌张张的就要找地方藏,可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谢家小厮的装扮,顿时就不慌了,他现在有光明正大站在人前的资格,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六公子呢?”放下雨伞靠在廊柱上,谢老太爷见陆帷似乎不在院子里,开口询问着不喜。 不喜一时哑口,他应该怎么回答呢? 第103章 她们本就不是真朋友 用过晚膳,谢老太爷踱着步子迈进了春山院。 刚踏进书房,便瞧见自家小孙女儿正趴在一旁的矮案上,身上还披着黑色绣芙蓉花的大氅。 此刻小姑娘正睡的香甜。 而陆帷仍旧坐在书桌前,他似是已经完成了策论,如今正手捧一卷《春秋》在研读。 “唔……”谢老太爷掀开帘子,轻微的珠玉碰撞声却吵醒了趴在矮案上睡的正熟的小姑娘,她搓揉着眼睛哼唧了两声。 “祖……祖父?”见谢老太爷还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温缈心里一个激灵,陆帷不是说谢老太爷不会来的吗? 她也真是的,明明都看了一下午的书了,怎么到了该表现的时候反而睡着了? 温缈气的在心里发狂,然而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她起身走到谢老太爷身边,“祖父怎么现在来了?” 谢老太爷幽幽的看了一眼陆帷,却也不好意思说是来监督陆帷的。 今夜是元宵佳节,他怕这小子跑出去鬼混! 他知道这小子要是诚心想跑,一定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所以他亲自来看着,可不能让这小子溜了出去。 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孙女儿也在春山院里。 “今夜街上有花灯,六丫头怎么不去看看?”谢老太爷岔开了话题,看着温缈的一张脸展露出慈祥的笑意。 温缈自然不能说是因为陆帷被禁足,所以她跟着没了兴趣,只能找了其他的借口搪塞,“花灯有什么好看的?年年都一样,看多了就没意思了,还不如跟在六哥哥后面看看书呢,既能学到知识,又能修身养性。” 小姑娘说的慷慨激昂,一双桃花眼里都透着认真。 谢老太爷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唯有陆帷悄悄捂嘴笑了笑,小丫头惯会用这些小伎俩来糊弄人。 “我们六丫头懂事,知道看书修身养性了,一点也不用祖父操心,不像你六哥哥,一篇文章还得我三催四请的。”说罢还瞪了一眼陆帷。 陆帷手摩挲着书页,心里越发觉得这老太爷是对他有意见。 而温缈怎么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她立刻屁颠颠的说起了陆帷的好话,“祖父,你别这样说六哥哥,六哥哥今天下午又重写了一篇策论,你去看看?我去外面透透气,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临走时还递给了陆帷一个眼神,事不过三,策论已经被打回来三次了,这次陆帷总不会再敷衍谢老太爷了。 温缈抱起倚在门边的绛雪,看着天边渐渐黯淡下来的流云,唤了声不喜的名字。 “不喜,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去把院内的灯点起来。”温缈说着话,坐倒在廊下的躺椅上,抚着绛雪温顺的毛发,她惬意的闭了闭眼。 听见温缈的吩咐,不喜忙不迭的去将院里的石灯一齐点了起来,灯火骤亮,院内明朗许多,青梅树的婆娑树影撒在院内的青花板上,宛如一副绝美朦胧的画卷。 见屋内迟迟没有声音传来,温缈不免有些着急,她询问着在一旁站得笔直的不喜,“六哥哥是故意没有用真实的水平来写祖父给他布置的策论吗?” 不喜侧头看着在躺椅上闭眼休憩的少女,闷闷的应了一声,“应是如此。” 以主子的文采,怎么可能会让谢老太爷不满意?唯一的解释就是主子没有认真写或者是谢老太爷在故意刁难主子。 温缈点了点头,她也觉得陆帷先前是在敷衍谢老太爷,不然以陆帷的本领,又怎么可能写那么多篇,还是一篇都入不了谢老太爷的眼? 而一旁的长街上,四处灯火通明,商贩的摊位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灯,让人一时目不暇接。 几个幼童在一起追逐打闹,更给明亮的长街添上几分热闹。 “啪——”乔似然手重重拍在酒楼的栏杆上,腕间戴着的玉镯碰撞着栏杆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乔姐姐,你不是说谢容安会来赏花灯吗?我们在这里守了那么久,也没见她从谢家出来啊!她不会今夜不来了?”乔似然反问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谢南乔,满脸的怒容,她们特意挑的这个酒楼能够将谢家门前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她们早早的来了酒楼,却一直未曾看见温缈从谢家出来。 乔似然沉不住气了,她有些拔高了声音问着谢南乔。 谢南乔同样蹙起长眉,她如何知晓谢容安为什么不出门,往日里元宵节谢容安最喜欢拉着谢容卿出门赏花灯了,今日? 她心里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偏乔似然那个大喇叭还在耳边嗡嗡叫,谢南乔强忍着没有一巴掌拍过去。 “乔妹妹不要着急,她若不出门,我们拉她出门便是了。”谢南乔很快就计上心来,她微微扯唇笑了笑,她没有问乔似然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但她知道以乔似然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谢容安的下场绝计不会好到那里去。 “拉她出门?怎么拉她出门?你如今连谢家门都进不去,还妄想着拉谢容安出门?”乔似然丝毫没有避讳语气中的鄙夷,也没去看谢南乔的神情。 但她若是扭头看一眼,便可以知晓如今的谢南乔正死死的盯着她,显然乔似然的那一番话,让她对这个所谓的闺中密友彻底失去了信心。 不过好在,她们本就不是真朋友…… “乔妹妹且看着我如何将她给叫出来!”谢南乔扯了扯嘴角,她随手唤来身后的一个乔家丫鬟。 “……”细细低语一番,丫鬟连连点头,随后行了个退礼便离开了酒楼。 “南乔姐姐说了些什么?”被蒙在鼓里,一头雾水的乔似然盯着丫鬟匆匆离去的背影,不解的问着谢南乔。 谢南乔纤长的双手捏着绣帕,忽然她勾起唇角,她的面容在花灯夜色里明明灭灭,“谢容安虽与我和母亲不对付,但对南宁却存了几分亲情,我让那丫鬟以我父亲的口吻去给谢容安递个口信,说是父亲带着南宁出来逛花灯,却忘了带银子,南宁吵嚷着要买花灯,要她去送个银子。” 第106章 她是他的软肋 “你这是怎么了?魂真被勾走了?”谢老夫人察觉出谢老太爷的不对劲,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 人很快都退了下去。 琉璃灯中,烛火摇曳。 偶有一阵风拂过,烛芯摆动,吹的人影跟着四散飘零。 “到底怎么了?你上次这个样子还是——”老夫人顿了顿,上次老头子这样一言不发还是大郎出事的那天,这如今又是怎么了? “哎。”谢老太爷重重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坏事,你不要太担心,其实该算是好事的。” 老夫人更是一头雾水了,她拍了拍谢老太爷的手,“行了,别卖关子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老太爷淡淡说道,语气中有着一丝喜悦和自豪,“我方才去了春山院。” 老夫人神色不明,却很忌讳“春山院”三个字。 “你去看六郎了?” “去查六郎的课业,还遇见了六丫头在六郎书房里读书哩。”谢老太爷一想到小孙女儿读书的讨喜模样,眉眼不自觉添上了一二抹喜色。 “六丫头。”老夫人也是无奈的笑了笑,“这六丫头从前最是厌着六郎,不知什么时候竟往春山院跑的那样勤了。” “也是好事,六丫头这孩子自小被老三养的是不通文墨,如今跟着六郎身后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老夫人见谢老太爷说自家小孙女不通文墨,不免有些不乐意,“你这话我是不爱听了,什么叫我们六丫头不通文墨,我们六丫头只是不太会写诗论赋,又不是文盲,何必如此苛责。再说了,跟在六郎后面能学到什么?学他整日闷在院子里,学他性情阴晴不定还是学他乖僻孤戾?” 见老夫人如此这般说,谢老太爷敛了敛眉,“方才我看过了六郎新做的策论。”谢老太爷幽幽笑了,他捋了捋长须,“这孩子并非池中之物啊!如今让六丫头多和他接触接触也是好的。往后他或会念着这份情,偏护我们六丫头些。” 老夫人仍旧不相信的蹙了蹙眉,“你胡说什么?六郎的文章你都打回去几次了,前夜不还在说这孩子的文章不尽你意嘛,如今这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老太爷讪讪的笑了,他双手握在一起搓了搓,“其实六郎的文章一直都是写的不错,只是还称不上惊艳,只不过今夜这篇,堪称绝篇,便是一些当世大家也写不出他那样的见解和文笔,我很是喜欢。” 老太爷又笑了笑,六郎的这篇文章,他是真的喜欢,爱不释手那种。 “有那么好?或许是先前的几篇铺垫造就的,当世大家的文章可都是一蹴而就的名篇,没他这样三退四改的。”老夫人还是揪着陆帷不放,在她眼里,陆帷未曾认真上过几天学堂,谢家也无人授他诗书知识,他哪来的那样大的本事写出让自家老头子都称为惊艳的文章。 “其实——”谢老太爷默了默,“从六郎交给我的第一篇文章,我就看出了,这孩子在藏拙,故意没有写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老夫人听着这话,也沉下了眉眼,撇下了对陆帷的偏见,正色道:“所以你三番五次的让他重写,也不是在故意刁难,而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谢老太爷点点头,算是承认。 “若真如你说的那般,六丫头跟在他身后,倒也不算什么坏事。他将来若真有出息,哪怕只是个小官儿,那也是官儿不成,对我们六丫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老夫人为着小孙女儿,对陆帷这个孙儿也稍稍改观了些。 “是这个理儿,找个机会给六郎换个院子,春山院到底偏僻冷清了些。”谢老太爷去过几次春山院,只觉那里的环境实在有些骇人,白日便罢了,夜里熄了灯就跟个鬼城一样。 六丫头时常往那里跑,若是给吓到了可就不好了。 “这事……容后再议!”老夫人没有再说些什么了,谢家当然不缺空院子,只是安排陆帷住哪一间却是个难事了,若是离大房近了,老大媳妇日日见着,想起老大做的荒唐事也是头疼。 这件事还是等老二媳妇省亲回来,问问她的意见! 谢老太爷知道老夫人有自己的思量,也没再多说,只是想起陆帷这些年在谢家过得日子,不免有些自责起来,他把这个孩子带回了谢家,却没能好好照顾他! 老大在天之灵,会怨他吗? …… 酒楼上。 夜风阵阵吹来,尽管裹着大氅,却还是难敌寒意,喝下了整整一盅温酒却还是没有暖透身子,乔似然不免有些失去耐心。 她正要发牢骚,有侍女提着裙摆匆匆赶了上来,“姑娘,成了。人抓到了,就等着您过去看看呢。” 乔似然大喜,仿佛那张绝美的面容就在眼前,而她即将亲手毁了那张令世人艳羡的脸。 她匆匆抬步,就要下楼。 一旁的侍女小声提醒她,“姑娘,谢姑娘还没回来,不等等她吗?” 乔似然顿住了脚步,谢南乔走了有一段时间,怎么还没回来? 但她现在一颗心都放在谢容安身上,哪还顾得了谢南乔什么,她随意的摆了摆手,“留个人在这里等着,若是她回来了,叫她去城北的城隍庙找我。” 说罢便加快了下楼的步伐。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边,温缈笑盈盈的从摊主手中接过两盏花灯,一盏给了陆帷,一盏自己留着。 “怎么没许下心愿?”陆帷侧头看了眼两盏花灯,上面并没有放写下自己心愿的花笺。 可女儿家不都爱玩这一套吗? “我不信放个花灯愿望就能实现。”少女侧脸皙白精致,她站在河边,水面上一盏盏的花灯光影笼在她身上,少女如同坠落人间的神明。 “那为何还要执意来放盏花灯?”陆帷清亮的眸中满满都是少女的身影,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红绳,她的一举一动,牵着他的一喜一怒。 可莫名的,他很贪恋这种被小姑娘牵制情绪的感觉,她是他的软肋…… → 晚安吖 第109章 他可能着呢 “显而易见,我们被谢容安阴了。” 谢南乔带着愠怒的说话声在乔似然耳畔响起,乔似然不由的拧起了长眉。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被谢容安阴了’?她如何知道我们要对付她?” 谢南乔冥思苦想却不得解的也是这个问题,以谢容安那个榆木脑袋是如何知晓她要害她? 她猜不出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南乔隽秀的双眉蹙成倒八,也还是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或许是你想多了,根本就不是谢容安发现了什么,而是这两个人太蠢了。”乔似然丝毫不避讳那两个流氓地痞还在旁边,对于这种拿了钱却办不好事的人,她一向没什么好脾气。 谢南乔也陷入了沉思。 一开始乔家丫鬟给指的黄色身影肯定是谢容安没错,那到底是哪里他们又跟错了人? 谢南乔想着想着,不由轻声“咦”了一声。 只有那个地方了…… “你们是不是跟着谢容安进了一家成衣铺?”想起这两个人方才在自己身上揩油的情形,谢南乔就不由自主加深了蹙起的眉,但又不好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既毁了自己的名声,又叫乔似然这货看了笑话。 两个大汉点了点头。 “跟着谢容安一起进去的还是在外面等着?”谢南乔紧随着再次发问。 两个大汉沉默了一会儿,张彪应话,“我们兄弟俩这凶神恶煞的样子,自不好进去,因此是在外面守着的。” 谢南乔这下算是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摇头,怒极反笑,“你们从成衣铺那会儿就跟错人了,好个谢容安,竟然也会耍小手段了。” 谢南乔明白了,乔似然却仍旧是一头雾水,她不解的看向谢南乔,“南乔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谢南乔不动声色的睨了乔似然一眼,知道以她的智商若是想搞清楚事情经过会很难,所以便将事情的经过徐徐道来。 她当时和乔似然好好的坐在酒楼上,就等着事情办成去看谢容安的笑话。 可过了没一会儿,就有个店小二上来找她,说是方才有个小孩来给她带话。 那小孩自称是住在她们家隔壁,说是秦氏今晚带着谢南宁和他母亲一起出来看花灯,方才路过酒楼的时候瞧见了她,要她也下去陪她们一起看花灯。 她不是没有过猜疑,只是还仍旧沉浸在算计成功谢容安的喜悦当中,一时有些飘飘然,便也没想这么多,和乔似然说了一声就下楼去寻人去了。 那个传话的小孩子早就没影了,谢南乔想着小孩贪玩,耐不住性子等也是有的,便自己往人群最密集,花灯最多的街道找了过去。 她找了大约半条街都没有见着秦氏他们的身影,正准备作罢回酒楼去,谁知却在转身的时候和一个男子撞了上去。 那男子原先捧在手上的黑芝麻糊,在被她转身一撞后竟然悉数撒在了她的袄裙上。 她粉嫩的裙裾很快便芝麻糊染黑,上面还有一丝粘稠感,她蹙起长眉,正要发火训斥那个男子。 谁知男子也知趣,见毁了她的袄裙,连忙弯腰拱手赔礼,嘴里还念叨着,“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姑娘。看姑娘这衣裙,怕是洗干净了也是不能穿了,在下方才过来的时候曾留意到前面有家成衣铺,不如这样,在下带姑娘去挑件新衣赔姑娘,今夜元宵佳节,可不能因此败坏了姑娘赏灯的兴致。” 他言辞恳切,一双眸子里都是无辜和愧意。 她本来还有些恼怒,一听到这男子要带她去买新衣,也就微微敛起了怒容。 她已经许久没有买过新衣了…… 若不是谢容安,她如今还风风光光的住在谢家,怎么会过得如此落魄? 到最后,她跟着男子去了成衣铺,也是好巧不巧,她就选了那么一件黄衣服,而后就被那两个不长眼睛的浑货给绑到了这里。 听完谢南乔的叙话,乔似然皱了皱眉,“你们难道连人的长相都没看清吗?” 从酒楼到成衣铺有一段距离,他们不可能连谢容安的脸都没有看到,就算看不到正面,至少也能看到个侧面。 大汉摇了摇头,满脸的无辜和无奈,“姑娘,我们还真没看到这位谢六姑娘长什么样,那位姑娘还没走几步就买了个面具戴在脸上,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都没有露出来。” “她身边有婢女跟随伺候着,我是独自一个人出来的,你们也能认错?”谢南乔不死心,就想逮个机会好好骂骂这两个方才占她便宜的混蛋玩意儿。 张彪和二狗更是无辜委屈了。 “那位谢六姑娘在进成衣铺前就将自己的婢女支走了,当时我们哥俩还在高兴,想着一个人也好对付些……” 乔似然和谢南乔一起默了默,事情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若不是谢容安诚心算计,哪会事事这般巧合? “这个谢容安何时变得这样聪明了?她又如何能一个人做到将这祸水引到南乔姐姐你身上?”乔似然紧了紧捏扇柄的手。 无论是引谢南乔下酒楼还是中途引谢南乔去成衣铺换衣服,都不是谢容安一个人能办到的。 她还有帮手? “陆帷。”谢南乔眼底划过一丝阴狠,她只略一想想,便紧接着说道:“一定是陆帷那个私生子在暗地里帮她!” 她说的斩钉截铁,乔似然却犹豫着要不要相信。 “陆帷?不可能?陆帷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能做什么?南乔姐姐多虑了?”乔似然摇了摇头,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可能和陆帷有关系”几个字。 庙顶的温缈又忍不住无声的笑了笑,陆帷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能做! 他可能着呢! 谢南乔显然比乔似然要聪明些,她淡淡垂下长睫,神色莫名且玩味,“陆帷若是个没本事的,如何能够三两下揍的乔大哥卧床多日?” “那……那是我大哥喝醉了,没发挥好……”乔似然给乔金予找借口,她没有见过谢家那个私生子,也没见识过他的本领,自然是要偏向自家哥哥一些。 第113章 她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这样的人家 温缈见谢容离猜出来,也没隐瞒,点了点头。 “对呀,在六哥哥院子里看了一上午的书呢,看的我眼睛都疼,三姐姐给吹吹。”温缈见谢容离精神不济、兴致缺缺的,故意靠在她肩上蹭了蹭。 谢容离似是被逗笑了,温缈感受到她细肩有轻微的耸动。 抬头一看,果见扶风弱柳的少女正捂嘴无声的轻笑。 有一缕碎发从她耳后飘出,给她一种弱不胜衣、风流飘逸的美感。 温缈心口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前世的记忆里没有一星半点关于眼前这位少女的信息。 这让她有种莫名的惶恐。 这个少女前世究竟如何? 她身体如此娇弱,就像是易碎的瓷娃娃…… “六妹妹在想些什么?我们回去,出来这么久了。母亲若是发现我出来,怕是要担心了。”谢容离拉着温缈站起了身子。 温缈顺势挽过谢容离的手,和她一起走在青石小径上。 走了约莫有一段路,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到最后还是温缈先开了口。 “三姐姐还记得前些日子在六哥哥院子里遇见的那位青衣公子吗?” 谢容离顿步想了想,“是那位柳公子吗?他怎么了?” “柳大哥医术高明,我本想找他给三姐姐看看的,谁知想起这事的时候,他竟然已经离开洛阳了。”温缈一只手绞着身前的宫绦,粉嫩嫩的唇嘟着,满满的都是懊恼。 她应该早些想起来的,这样就能让柳大哥早些给三姐姐看看了。 谢容离轻轻歪头,看着温缈一副自责懊恼的样子,她伸手捏了捏温缈的脸,轻声细语,“好了,这可就没什么好自责的了,我这病,自小请了无数名医来看,都说没有办法,也不差那位柳公子瞧上一眼的。” 少女仍旧眉眼带笑,温缈却从中看出了一丝颓意。 “三姐姐倒也不必这样想,这也不是什么顽症,说不准好好仔细调养调养就好了呢。你看我幼时不也是体弱,这如今也好了很多不是?要我看,三姐姐你啊,凡是千万不要多虑,俗话说‘慧极必伤’,有些事糊涂过也是好的。还有一点,三姐姐别怪容安多话了。” 温缈看着谢容离,看着对方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 “我总是隐隐觉得三姐姐有些怯懦和太过小心谨慎了,三姐姐放不开自己的心。”她甚至觉得面前的少女骨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只是自卑二字她到底没有说出口来。 谢容离淡淡一笑。 她不是谢家的嫡亲女儿,不过是捡来抱养的孩子罢了。 纵使谢家人待她千好万好,可是她心底却总有一丝芥蒂,她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自己配不上那样好的人家…… 那种感觉在她心底生根发芽,让她变成了如今的性子。 可她并没有因为温缈戳中了她心底深处最隐讳的秘密而恼怒。 反而笑着跟温缈说道:“六妹妹火眼金睛,一眼就将我看透了。” “三姐姐不必如此的,祖父祖母将姐姐看作嫡亲的孙女儿,大伯母也将姐姐看作嫡亲的女儿,姐姐就是谢家嫡亲的女儿!”温缈认真的和谢容离说道。 若是谢容离如此这般,那她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岂不是要无地自容了? 见自家六妹妹一脸的认真,谢容离笑了笑,“好好好,姐姐听你的,今日可是受教了。”说罢,捏了捏温缈挺翘的鼻尖,眼眸中总算迸发出丝丝真挚的笑意。 不知谢容离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心里,但是看着少女逐渐亮起来的眸子,温缈也是会心一笑。 又走了一段路,远远便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的周氏。 周氏显然也看见了温缈她们,快步迎了上来,“阿离,你去了哪里?便是出去透透气,也不能不带人跟着啊!可担心死母亲了。” 周氏紧紧握着谢容离的手,又替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继而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叫那几个小丫头回来,就说三姑娘回来了,不用找了。” 嬷嬷领命,带着人走了。 周氏这才得空看向温缈,“六丫头怎么跟你三姐姐在一起?莫不是阿离去秋水院找你去了?” “我从六哥哥那里回来,正好在路上遇见了三姐姐,便一同回来了。”温缈给周氏行了一个万福礼,温顺乖巧的样子格外讨喜。 周氏见状,也没有多问些什么,招呼温缈道;“六丫头进去坐坐?伯母近日得了一批新茶,最是香甜浓醇,尝尝?”说着就要拉温缈进院子。 温缈忙摇手拒绝了,“大伯母,我院子里还有些事,今日就不去叨扰了。明日,明日我来找三姐姐玩,到时候一定尝尝大伯母的新茶。” 见小姑娘说的认真,周氏也不好多挽留,便也由着她离开了。 秋水院里,几个小丫鬟正蹲在廊下看着被搬出来晒太阳的昙花,而菡萏和青芜则坐在一起翻着花绳。 见温缈回来了,菡萏她们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迎了上来。 “姑娘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往日不都是用午膳的时候才回来的吗?”菡萏招呼着人给温缈准备水沐手。 “六哥哥有些事,我就提前回来了。对了,菡萏你去后院支会一声何叔,就说我下午要出一趟门,让他套好马。”在雕花鸟铜盆里净了净手,又接过佩玉递来的香帕擦了擦手,温缈如是说道。 “知道了,等会儿就去和何叔说说。我还要问问何叔永安哥什么时候回来呢!”菡萏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整个人都像是初春绽放的花朵。 温缈和青芜对视一眼,知道菡萏的小心思,故意揶揄道。 “呦,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话说我们永安去拜师学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学成归来,叫我们家小菡萏等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啊!” 何永安是谢家马夫何叔的儿子,据温缈这段时间了解,菡萏和何永安自幼一起长大,也算是两心相许,只等谢容安出嫁后给菡萏做主,将她许给何永安。 近几年何永安外出拜师学艺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府了,小丫头想念心上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菡萏听着温缈的话渐渐红了脸,她嘟囔着一张嘴,埋怨道:“姑娘在说些什么呢,我和永安哥只是从小一起长大,我才多关心他一些的,根本不是姑娘理解的那个意思。” 温缈忍着笑掐了把小丫头的脸,“是不是姑娘我不知道,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但是若是真的两心相知,可一定要把握住哦!” 看着自家姑娘认真的小样子,菡萏点了点头。 …… 第114章 她想掐死那样混账的自己 用罢午膳,温缈小憩了一会儿。 屋内二苏旧局的清香淡淡飘入梦中。 温缈恍惚又梦见了前世的一些事。 那座东宫、那个亭子、那个人…… 记忆中的少年郎总爱穿一袭绣着金丝牡丹花纹的白衣,他姿容艳丽,是她未出阁时就放在心底欢喜的人。 十六岁那年,她凭着高门贵女的身份,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他,成为了他的太子妃。 可成婚后,她发现她的少年郎变了…… 又或许是她从未真正看懂过他。 昔日最爱抚琴游山玩水的少年变成了在幕后谋划王朝帝位的太子殿下、昔日最是两心相知的他们变成了貌合神离的东宫太子夫妇…… 今世,温缈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入梦,她倚在晚石亭的亭柱上,静静看着庭中的两个人。 那位天启尊贵矜持的太子殿下素手轻挑琴弦,那双手修长如玉,拨弄琴弦时是别样的美感,曾经的温缈最喜欢顾匪石牵着她的手…… 而坐在顾匪石对面的女子不是身为太子妃的她,而是他新纳的侧妃,赵家的嫡女,赵暖言。 赵家嫡女,风姿高雅,琼貌花颜,自幼抚琴,与他和鸣齐奏时宛如一对神仙璧人。 温缈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疼在心里。 曾经一心以为的良人却和别的女子恩爱有加,她如何不难过、如何能甘心? 倚在柱子上,温缈抬起一双眸子,却见弹琴的赵暖言朝着一个方向勾唇挑衅一笑,十分嚣张。 温缈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却见一袭红衣的她就站在不远处…… 温缈闭了闭眼,接下来的事情她不必看了,她中了赵暖言的计,想也没想就冲进了亭中一通胡闹…… 接下来便是三个月的禁闭。 梦境中,画面急转。 这一次是父亲的弥留之际…… 温缈看着苍老病弱的父亲牵着自己的手,浑浊的一双眼里满是疼惜和无奈。 他想要再抚摸一下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的头,可是昔日横枪立马、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此刻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气若游丝,吐字艰难,“绾绾,爹爹再也护不了你了……你,你以后可怎么办啊?我的绾绾该怎么办啊?” 父亲的声音染上哭腔,和皇族帝王家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他最清楚何为太上忘情。 他知道,顾匪石,天启的那位万乐帝护不住他的宝贝女儿! 他多想活着,保护他的女儿一辈子…… 可是,他要不行了。 “绾绾啊,不要……不要再怨你哥哥了,他……他是疼爱你的,爹爹走……走后……你们就是最亲的人了……”他努力的拉过温如堇的手覆在温缈手上,“如堇,你是哥哥,一定……一定要照顾好妹妹,你唯一的妹妹……” 温缈鼻尖一酸,无论是梦境中还是前世,都哭的泣不成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温缈胸腔仿佛堵上一口气,久久都难以疏通。 接着气力越来越虚弱的父亲眸子渐渐迷了起来,他嘴里喃喃念叨,“我终于可以下去……下去和他们说,不要怪我的女儿,要怪就怪……那位狼子野心的皇帝,我的女儿也是可怜人啊……阿歌,没能照顾好两个孩子,是我……辜负了你!” 温缈爆哭,泪珠如串般从面颊滚落。 他们,指的是温家军! 那个被她夫君亲手送上断头台的温家军,而她,是帮凶! 而她本应该据理力争去保护他们的,可是她最后选择了袖手旁观! 温缈精疲力尽,再也支撑不住了,她看着前世的自己和弥留的父亲,重重的跪倒在地上,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地面上,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痛,她感觉她压抑的都要踹不过气来。 她甚至想亲手掐死前世那样混账的自己…… 为什么她不能早一点醒悟过来? 为什么她要做那“不可脱也”的女子? 她混账!!! “姑娘,姑娘。醒醒。” 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将温缈从梦境中抽离出来,回到现实,温缈大口的喘着粗气,梦境带给她的压迫和深深的自责感,让她一时无法回神。 一双桃花眼睁得老大,细看可以发现眼底深处都是无尽的恐惧和害怕。 眼角还悬着将落未落的泪珠,脸颊早已被泪水洗透,美人榻上,她倚着的软枕也被浸湿了一大片。 “姑娘可是魇着了?青芜,你去给姑娘煮一碗安神的汤来。”菡萏方才进里屋拿针线,看见靠在榻上小憩的姑娘一直在流泪,额头也满是大汗,整个人不停地抽搐,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念叨着“错了”“不爱了”什么的。 她瞧着吓人,怕姑娘有个什么好歹,便壮着胆子将人摇醒了。 “没事了姑娘,别害怕,菡萏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你身边。梦都是假的,姑娘别太当真。”菡萏顺势坐在榻上,她心疼的劝慰着温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温缈又委屈又害怕。 她紧紧抱住菡萏,嘴里小声嗫嚅着,“不、不是的……” 不是假的! 那是真的,那真的都是她前世犯蠢做的混账事! 小姑娘抽泣着,又要哭。 此时珠帘轻微晃动起来,菡萏以为是青芜来了。 “怎么这么快?”可当她抬头时,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嘴里哆哆嗦嗦的喊着,“六……六公子?你……你怎么来了?” 温缈听着菡萏的话,也是抬起了哭红了的一双眼。 走进来的郎君,革带军靴,银冠玉簪,形貌昳丽,最是风流。 一身红衣仿佛踏碎了人间朝霞暮色染就。 明明只不过几个时辰没见,温缈却觉得恍若隔世。 她的手、她的肩、她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着。 陆帷剑眉拢起,眉间是无尽的心疼。 菡萏见陆帷来了,识趣的让开了位置,“六公子扶着些姑娘,婢子去看看安神汤好了没。” 陆帷点头,示意她下去。 他伸手将小姑娘捞进怀里,手轻轻拍在她薄瘦的细肩上,“六丫头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少年声音也异于往常,少了两分戏谑和慵懒,更多的是担心和安慰。 → 第117章 南江才子 屋内。 菡萏给温缈梳着发髻,透过西窗看到陆帷离开秋水院的身影。 “姑娘。六公子可真为您着想,事事都以您为先。从前竟没发觉原来六公子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温缈听着菡萏的话,转了转手中的眉笔。 “你说六哥哥的面冷心热是对我一人还是他对所有人都是面冷心热?” 菡萏挽发的手没停,兀自想了一会儿,“六公子对旁人都是冷情冷面的,唯有见着姑娘才有笑颜。姑娘对六公子而言,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温缈听着菡萏的话,含唇笑了笑。 若是菡萏仔细看,其实不能看出她家姑娘倒映在铜镜上的娇美面容褪去了往日的娇憨天真,倒是浮上了一些邪肆和乖戾的气息。 …… 城外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 两边草木青葱,有一只纤细的手挑起车帘,看着车外景色,喜不自胜。 “范郎。洛阳好美啊!”女子放下车帘,娇娇弱弱的靠在身边男子的肩上,纤细的手覆在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上。 “你喜欢就好,洛阳的长街那才叫一个繁华热闹。等到了,我带你去逛逛。”男子放下手中的书卷,爱惜的抚了抚女子鬓角。 说话间,男子的眼神飘向了马车的角落,那里放着几个盒子,是买给她的礼物…… 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见身边的人许久不再说话,女子抬眼看了看,顺着男子的目光,她的视线也落在那些礼物上,顿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她知道那些礼物是给谁准备的! 纵使心里千般万般不悦,但面上却仍是柔柔怯怯的样子,她小声开口,“范郎,也不知姐姐肯不肯接受我?要不,你别带我回洛阳了,送我回去。若是因为我,让你和姐姐闹了不愉快,岂不是折煞我和腹中的孩子?” 她言辞恳切,句句都是在为自己着想,男子更加心软怜惜,他将女子搂的更紧了些,轻声细语的宽慰她。 “放心啦。簌娘最是温婉贤淑,定然不会为难你的。她膝下无儿女,看见你腹中的孩子,定然是欢喜的。” 女子轻蔑的扯了扯嘴角。 男人就是单纯。 这世上哪会有女子见着丈夫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开心的? 那不是傻子吗? “希望如此。”心里想的却终究不是说出口的,女子仍然是温柔小意的样子,让人生出爱护怜惜之意。 …… 午阳当空,春风送暖。 一辆青帷长檐马车停在了荣阳街一家客栈门前。 有窈窕人影扶着一旁侍女的手踏下马车,白色的幂篱垂至腰际,让人瞧不见女子的真实容颜。 “姑娘,人在二楼的客房,属下领姑娘去。”黑衣持剑的云胡随行在温缈周围,少年黑着脸,周身敛着肃杀的气息,很不好惹的样子。 一时周围打量的目光都收了回去,再没人好奇女子的相貌了。 温缈沉稳的点了点头,她跟在云胡的身后上了楼。 云胡带着温缈停在了一扇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门,低声喊了一声,“蒋公子,是我,云胡。你开下门,我家姑娘要见见你。” 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房门被打开。 温缈寻着声音看过去,屋内的公子和她想的差不多,一派文弱书生样,青衣长衫,头发披散,多是文人墨客的不羁,只是这位文人还有些颓意。 想来是一时无法接受结发妻子对他所做的事…… 这世上最诛心刺骨的一剑向来都是最为看重的人捅出来的…… “……” 看着走进来的少女,男子一时无措起来,他说了句“稍等”,绕到一旁将披散的发拢起,又用一根发带系住,倒是没有忘记保持该有的文人风雅。 温缈没有说话,示意云胡和菡萏关门退出去,自己静静的在屋内等着男子拾掇好自己。 “让姑娘久等了。没想到姑娘这个时候来,方才失礼了。”男子倾身作揖,面容白净清秀,说话不卑不亢,只是嗓音略带嘶哑,眼圈也有些泛红,身上有着浓浓的茶香,应是许久不曾睡个好觉,一直用茶水吊着精神。 温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无妨。还未请教公子名姓,不知该如何称呼?” 对面的少女说话声音娇柔,一副大家小姐的样子,男子不由挑了挑眉,这样身娇体弱的姑娘家能帮他什么? 还不如让他去报官呢? 报官? 男子心底冷笑一声。 听说那个女人的情郎也是个官,只怕到头来还是官官相护啊! 即使心底不是很相信温缈,男子还是有礼的对着温缈又作了一揖,“小生姓蒋名孝霖。” 温缈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缩紧。 他竟然是蒋孝霖? 素有“南江才子”之称的蒋孝霖? 温缈默了默,她之所以知道这位才子,是因为今年的春闱是顾匪石主持的,因此她也关注了春闱的动向。 当时京中就有传闻,说这位“南江才子”要参加今年的春闱考试,怕是这状元之名要被他收入囊中了。 可这传言还没盛传几日,又有消息传来,说是这位“南江才子”溺死在了南江里。 当时给出的死因是,文人轻狂,醉酒捞月…… 没想到真相竟是…… 温缈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层惋惜之情。 很快少女又想起什么,她如果没记错的话,顾匪石也很看好这位“南江才子”,当时听说蒋孝霖要参加春闱,还甚是高兴,摩拳擦掌的要和楚王顾其华争这个人才呢! 最后得知蒋孝霖死讯,这位向来矜贵的太子殿下可是叹惋了好一阵子…… 若是,她帮陆帷收了这个人才,岂不是好事一桩? 既能帮陆帷增添左膀右臂,又能让顾匪石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再狠狠难过惋惜一阵,简直不要太好。 她现在还对付不了顾匪石,不能给对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打击,但是使使绊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温缈藏在幂篱下的一张脸笑的花枝乱颤,她手轻轻搭在幂篱上。 既然要收纳对方,自然要拿出诚意来,这幂篱不用再戴了…… 第125章 她也终将属于他 庭院中,草木一新,青梅曳地。 融融日光洒在廊庑下,将躺在太师椅上的小姑娘包裹其中,她周身泛起了金色的光晕,巴掌大的鹅蛋小脸上盖着一本书,有轻微匀称的喘息声自书下传来。 “醒醒。” 伴随着一道清冷温寒的声音,温缈眼前有光亮闪过,晃得她眼睛一阵冒金花。 “哎呦喂!”温缈反手覆上眼睛,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缓缓从躺椅上坐起身来。 “六哥哥,你拿我书做甚?”温缈睁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牵着陆帷的袖角小声嘀咕着,小模样可爱极了。 “你说屋里太闷,要来外面看书,这怎么看着看着还去会周公了?”陆帷握着手中的手,轻轻敲了敲温缈的头。 春阳明媚喜人,少年红衣鲜艳惹眼,他立在微光中,荡漾了一池春水,潋滟了满目朝阳。 温缈微微红了脸,她撇着嘴低下头,耳朵中传来不喜和菡萏偷笑的声音,只觉面皮发烫,皙白幼嫩的小手牵了牵陆帷的袍裾。 “六哥哥,你笑话我!你偷偷说嘛,这给他们也听见了,我不要面子的吗?”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像是胀气的河豚,从骨子里生出的娇媚可人。 “你要面子?你里子都快丢没了。”陆帷偏开头去,玉白的面上若隐若现有一层红霞。 温缈不解,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却发现刚才睡觉时因为热被扯开的前襟,一直忘了整理,如今她身子微向前倾,里面穿着的主腰绰约可见…… 一时之间,温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轻轻咳了两声,“我……我接着看书了,六哥哥回屋!” 从陆帷手中抽出自己方才看的书,温缈随意翻看一页,假装用心阅读来掩饰这尴尬的气氛。 手中的书陡然被拿开,陆帷回身过来,却见小丫头鹌鹑似的将头埋进书里,耳垂洇出晕红,像是枝头熟透了的果实,等待着人去采撷。 她乌黑的长发被拢在身前,身后露出一截修长白净的脖颈,宛如玉石般剔透晶莹,让人见了心生旖旎之情…… 情不自禁的,陆帷伸出了手…… “六哥哥。”小姑娘清甜的嗓音在陆帷耳边响起,犹如清脆的钟鸣梵音阻止了即将入魔的佛陀。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陆帷收回了手负在身后,他长睫低垂,敛去眉目间的所有欲望,仍旧是她那个清清冷冷的六哥哥。 “嗯?”陆帷手搭在温缈的躺椅上,弯腰凑近小姑娘耳边。 少年的声音清冷又撩人,空谷绝音,昆山玉碎。 温缈一直觉得陆帷的声音是好听的…… “云胡有跟六哥哥说起过我昨日见蒋孝霖发生的事!”温缈面容上恢复了平静,掩在书页下的手却悄然缩紧。 太近了…… 好在陆帷很快就起了身,他倚在门框上,看着小姑娘原先紧绷的肩在他离开后放松下来。 “你让他去监视顾匪石?”十七岁的少年郎,虽没有温缈记忆中那样狂妄狠辣,但依旧透着少年时代该有的桀骜和不羁。 这样一个春风得意的少年,该走在人前,受万人敬仰孺慕,而不是做那个被世人唾弃辱骂的权侯。 “六哥哥觉得有何不妥吗?”温缈从书中抬起头来,水灵灵的大眼直勾勾看着陆帷,额前有一缕碎发滑下,正正好落在少女长睫前,衬得少女如同初长成的牡丹花精,纯中带媚,美而不妖。 陆帷以手抵唇,轻轻笑出声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存心逗着小姑娘,故意说:“顾匪石是天启的储君,你又焉知哥哥不想依附于他?” 温缈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少女将手中的书放下,慢慢走近陆帷,唇畔浮着浅笑,“我的六哥哥志存高远,心怀天下,可不是甘做人臣的主,你说对不对呀,六哥哥?” 少女肌肤如雪玉,此刻盈盈带笑的外表下埋着一颗精于算计、累累城府的心,陆帷是个怎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他怎么可能做顾匪石的附属,依附顾匪石生存? 若陆帷真选择了拥护顾匪石,那他就不是她温缈印象中的权臣锦衣侯了! 陆帷默了默,盯着小姑娘,许久才开嗓,“你说的对,哥哥不会依附任何人,依附他人能得到什么,与其做臣子奴颜媚骨,倒不如做王者,接受万人的吹捧和赞美!” “权力之巅,你愿与哥哥并肩吗?”陆帷懒懒倚在门框边,春风拂过少年张扬的发髻,那只玉白的手几乎要晃花温缈的眼。 权力之巅,可愿并肩? 温缈垂下头,两只手不自觉的缩紧,攥着身侧的裙摆,心底泛起一段过往的涟漪。 曾几何时,春光艳阳、庭柳絮花下,顾匪石也曾站在细枝柳树下,对她伸出手,温柔的询问她,“绾绾,权力之巅,帝王宝座太冷,你可愿陪我一同看看这人间繁华富贵?” 她当时回答了什么? 大概是答应了! 可是最后,那个曾经也曾对她温润如玉过的少年郎仿佛已经习惯了帝王宝座的寒冷孤寂,而他的身边也自有妙人相伴,一世相随…… 他仿佛已经忘记,年少时他曾对一名女子许下那样令人心动的诺言…… 此时此刻,温缈看着陆帷伸过来的手,心里五味杂陈,这手,她接还是不接? 陆帷看着小姑娘逐渐冷清下来的脸,唇畔滑过一丝自嘲的弧度,正想收回自己伸出的手,谁知—— 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手抓住他即将收回的手,小姑娘的手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掌心有一层薄汗沁出,和他的手掌贴在一起时,有着一丝别样的温热。 鬼使神差的,陆帷反手紧紧握住小姑娘的手,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一般。 一种从未有过的拥有感满上少年心头…… 这一刻,她答应了他,她也终将属于他…… “我愿意,我愿意陪着六哥哥!”小姑娘说话声音斩钉截铁,让人感觉只要她相信你,愿意对你笑一笑,你就会无穷的力量。 温缈不知道自己怎么克服了内心的害怕,选择再去相信一个人,或许是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相信陆帷”! 第128章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簌娘,范家不能没后!我也每夜幸勤耕种了,只是你肚子实在不争气,我与青娇不过一夜情缘就有了,终究是你我有缘无分!” 温缈垂眸冷笑不语,范文宣这话说的漂亮,全然没有反思自己的意思,而将一切都推到没有子嗣一事上,没有子嗣就一定是她大姐姐的错吗?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却都怪在女子身上,范文宣又如何知晓姚青娇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呢? 本不过随意一想,可这个念头却在温缈心底生根发芽,这姚青娇肚子里的孩子真是范文宣的吗? 有没有可能…… 谢容簌这下算是完完全全看透了范文宣的真面目,她颦眉厉声。 “好一个有缘无分,当初你范家恬不知耻上门求亲时说的话可还记得了?‘范某倾心姑娘,愿与姑娘良缘永结,同心同德,共谱佳偶天成!’范文宣啊,这些可都是当初你信誓旦旦说的话,允诺的是你,背弃它的也是你,你可还要脸?” 回想起曾经,范文宣眸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他们之间的情缘,本就是他偷来的,偷来的又怎会用的安心? 如今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曾经或许也是佳偶天成,可现在只能做怨侣了…… 范文宣气势有些颓下去,他喃喃道:“今时不同往昔……” 谢容簌仰头笑了笑,不知是解脱还是烦闷,她想起这两年的种种,纤长的手紧紧攥起,是一时冲动也是蓄谋已久,她拔高了音量,对范文宣大声喝道:“也好,你范家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恶心、肮脏、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你现在就去,你去写休书!范文宣,你去写啊——” 少女说话间早已泪流满面,她推搡着范文宣进书房去写休书,积攒在心口的不满一朝全部宣泄出去,整个人如释重负的轻松。 温缈定定看着谢容簌的背影,良久还是开口,“大姐姐,你可想好了?无论范文宣日后官至几品,如何显耀风光,你都不后悔?” 她怕谢容簌一时脑热,所以她问了这一遍,若是谢容簌还执意离开,那她才能安心做事。 “绝不!绝不后悔,绝不回头!”谢容簌面容上梨花带雨,可是嗓音又是异常的坚定,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未曾有过的勇气了! 温缈弯唇笑了笑,不是一时之气就好,她现在可以大展身手了,欺负她的家人,焉能让他们好过? 温缈三两步上前,她看着门外围的水泄不通都快要挤进院子里的左邻右舍,清了清嗓子,声音褪去清甜,多了几分凛冽的杀伐果断,“各位今日在场的,烦请为我大姐姐做个见证。今日不是他范文宣休妻,而是我大姐姐休——夫!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若无情我便休,这世上又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成! 然而这话听在范家人耳中却是奇耻大辱,古来都是夫休妻,哪有妻休夫一说,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惹人笑话? 刘氏自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沦为洛阳城的笑柄,她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谢容簌,“休夫?谢容簌你敢?你个小贱蹄子——” 刘氏话还没骂完,有外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提醒着,“刘婆子,如今这可不是你儿媳妇了,是谢家的大姑娘,你也敢打?” “我……我……”刘氏犹豫的结巴了一会儿,才又强撑着气势开了口,“我怎么打不得?我儿子是有身份的,他谢家不过是不入流的商贾之家罢了。我今日就是打了,又能怎么样?” 刘氏作势就要扬起巴掌,温缈上前拦下她的手,眸中阴沉灰暗,这老婆子是活腻歪了吗? “刘氏,自重!”温缈忍着心底反手给她一巴掌的冲动,努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只要是个聪明人都能看出来,小姑娘此刻心情十分不快。 周围的人见状,立马纷纷开口劝道:“刘氏啊,别怪我多嘴,这事闹开了,对文宣的前途没好处,再说也为你新儿媳肚里的孩子积点功德!” 听人这么一说,刘氏“嘁”了一声,从温缈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看了眼姚青娇的肚子,“今天我看在我未来孙子的面上,饶了你这个贱蹄子!回去等着我们文宣的休!” 她一口一个“小贱蹄子”的从口里蹦出来,温缈实在忍不住了,强忍着的怒气眼看就要迸发出来,谁知范家的门前,一道清冷而又带着威仪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范老夫人,这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呀!你该为你刚才的言语和谢大姑娘道歉!”少年穿着牙白的锦袍,腰间勒三尺鎏金腰带,上面悬挂着玉佩香囊等贵重物品。 他眉眼清秀,只是平常一贯笑弯的眼睛此刻却敛着显而易见的怒容。 温缈回眸看过去,两眼放光一般,表哥总算来了,温缈又偷偷看了一眼谢容簌。 眼角悬着泪的女子再看到沈贺的一刹那仿佛心跳都停了一拍,他怎么会来?为什么每次自己最狼狈的样子都要被他看到? 菡萏穿过人群,硬生生挤到了温缈身边,她挡在温缈面前,生怕温缈被人欺负了,而一只手从袖子里取出什么物什悄悄递给了温缈。 刘氏看着门前这个不速之客也是傻了眼,盯着沈贺看了半晌,又瞧了一眼谢容簌,恍然大悟道:“你又算哪根葱?不会是谢容簌的姘头?我说她怎么如此轻而易举就答应离开我儿子了,原来是早就和别人暗通曲款了,只怕这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 刘氏说话阴阳怪气的,谢容簌正准备开口争辩,沈贺却走了进来,他拦在谢容簌身前,先她一步开口,“沈贺名不经传,范老夫人没听说过,正常!但是得罪了我,可就是得罪了整个皇商沈家!”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瞬间明了了少年的身份,正是皇商沈家的大公子沈贺。 范文宣眼神在谢容簌和沈贺之间飘忽不定,眸子里是异样的情绪,他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又搅和在了一起,心头顿时一阵不是滋味儿。 → 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132章 我只要一个你 而她,也可以好好撮合表哥和大姐姐的事了…… 若是表哥能够迎娶大姐姐,那聘礼一定会很丰厚,大姐姐会有足够的风光和体面,外祖母最是和蔼可亲,相信她也一定会很喜欢大姐姐的! 若是大姐姐和表哥在一起了,那她也就有理由去沈家了,去沈家看看外祖母。 温缈的外祖母…… 想着想着,温缈抬手勾了勾眼角,明明都答应了六哥哥,不会轻易落泪,怎么又想哭了呢? 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一想到年迈的外祖母再也见不到她疼爱的小外孙女儿的伤心模样,她又怎么能不难过呢? 前世外祖母那样疼她,她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这世上再没有比她还不孝的人了…… 云胡紧紧跟在温缈后面,他瞧出温缈情绪有些不对劲,横剑制止了不喜想要上前搭话的举动。 “六姑娘心情不好,让她自己冷静冷静,你就不要去打扰了!” 不喜往温缈的方向看了看,果然见到的是温缈有些削瘦单薄的背影和低垂的头。 “明明帮了大姑娘的忙,又将那老婆子气昏了过去,六姑娘怎么还是一脸的不高兴?云胡你说女人都这样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这也太可怕了!”不喜揉了揉耳垂,撅着一张嘴,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 云胡拿剑鞘敲了敲他的头,没好气说道:“六姑娘今岁才不过十三,还是一个小姑娘呢!” 云胡简直脑袋疼,这个不喜日日跟在主子身边,怎么就跟个木头人一样,他难道看不出来主子一直将六姑娘当作小女孩儿来看待吗? 还女人? 若真是女人了,主子能…… 云胡默了默,没有再想下去,反而是调侃起不喜来,“你整日嚷嚷着要娶媳妇儿,如今媳妇还没个着落,你倒好,嫌弃女人麻烦起来了。既然如此麻烦,你就不要娶了呗,反正你也没那个钱娶!” 云胡句句话往不喜心窝子里扎,气的不喜那叫一个心肝脾肺疼! 不喜正要去找温缈评理,谁知温缈并没有上马车,而是靠在了一旁的树上,轻轻展开绢扇挡了挡脸。 “咦,六姑娘怎么不上马车里去?在外面待着做什么?”不喜轻轻说出来声来。 菡萏嫌弃的回了不喜一嘴,“这一定是沈公子还在马车里,姑娘怕打扰了沈公子和大姑娘,才一直没上去的嘛,你瞅瞅你那脑子怎么一点也不灵光呢?” 被云胡说也就算了,反正也习惯了,可如今一个小丫头也这样指着自己数落,不喜表示自己很伤心。 然而没有人关注他是否伤心,云胡和菡萏的视线一刻不落的盯着倚在树上的温缈,而温缈的视线透过细薄的绢扇落在马车上。 不喜见没人搭理自己,也不自讨没趣了,他将剑别在腰间,三两步就运起轻功跳到了屋檐上,都不理他,他回去找公子去,公子一定很乐意听他说话…… 马车中。 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谢容簌低着头,沈贺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谢容簌,无言良久。 最后还是沈贺开口打破了僵局,“谢姑娘可怪沈某擅作主张过来为谢姑娘解围?” 谢容簌双手捏着帕子,声音低低细细的,“你既说是来为我解围的,我若再怪你,岂不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停顿了一会儿,谢容簌接着开了口,“我知道的,是我六妹妹派人去叫的沈公子!沈公子能不顾名声跑这一趟,容簌心里十分感激,等这件事平息了,容簌定然要亲自登门,好好谢一谢沈公子的相助之恩。” “谢姑娘不必和我如此客气,这些原是我应该做的,若是我当初——”话未说完,沈贺就停住了,仿佛那句话的后半段有多难以启齿一般。 谢容簌微微抬头看着这个她年少时便认识的少年,年少时这个少年就很惊艳,只要是他想做的,无论多难,他都会做到! 如今星移斗转,这个少年还是少年模样,赤诚炙热,一个人撑起了整个沈家,商场上谁人不夸他一句少年奇才? 更何况,他还有着一张令人羡慕的容颜,谢容簌视线稍稍下移了些,落在沈贺腰间。 少年腰身纤瘦,悬在腰间的鎏金腰带上挂着蟠龙玉佩和流苏香囊等物,香囊上绣着寒山翠竹,很是精巧,只是却不是她亲手所绣的那只! 连谢容簌自己都没想到,她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是我绣的那个香囊不好看吗?” 似责问又似嗔怪…… 吓的沈贺赶紧将手放进怀中,略摸了摸,就拿出一只同样做工精巧的香囊,他视若珍宝的捧到谢容簌跟前。 “怕别人瞧出那是谢姑娘的绣工,给谢姑娘惹来麻烦,就没有佩戴在腰间。但又怕谢姑娘一腔心意被辜负,唯有以心意还心意,将这香囊放在心口的位置,日日放在心上才能安心。” 谢容簌讶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似乎隐隐明白这个少年的心意了…… 他喜欢她?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 “你——” 同时的开口,同时的沉默,一时气氛又陷入了僵局当中,到最后还是沈贺伸手示意谢容簌先说。 谢容簌在心底酝酿好情绪,略有些紧张和不安开口,“沈公子觉得‘您’字作何解?” 沈贺虽不爱诗书和咬文嚼字,但当初为了花朝节也是煞费苦心、废寝忘食过一阵的,他瞬间便明白了谢容簌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也没有那么紧张,反而还放松了下来。 “心上有你!”少年的声音如断线的珠串,一颗颗砸在谢容簌心里,那怕得到如此肯定的答复,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很。 “为什么?洛阳城的好姑娘不胜枚举,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我分明眼光差的很!”谢容簌摇了摇头,她不是不信沈贺,她是不信她自己! “洛阳城的好姑娘很多,可是谢容簌只有一个,千千万万个人中,我只要一个你!” → 晚安安 第199章 我不打女人,不代表我不可以打你 和许南意的聊天终于停下来,温缈轻轻吁了一口气。 这下,终于可以好好的看六哥哥比试了! 在她和许南意闲聊的时候,陆帷已经轻松的赢下前两局的胜利,如今只差最后一局,今年的簪花郎就是陆帷了! 高台上,裕亲王看着赛场上的那一抹红色身影,露出颇为欣赏的神色,他偏头问着一旁的总管。 总管上前一步,恭敬的俯首回答裕亲王的问话,“此子名叫陆帷,是谢家的六郎。” 怕裕亲王不明白,他又仔细描述了一番,“先前那位谢六姑娘是他的妹妹,听说这位谢家六郎是谢家大老爷在外面的私生子。” 裕亲王神色不明的笑了笑。 “这个私生子倒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又低声吩咐着总管,“等比试结束,将他请去本王的书房。” 总管听了,忙低头应是。 温缈看着陆帷赢下两局后就不再上场,有些不解的怒了努嘴。 陆帷在玩什么把戏? 然而少年面上淡定自若,温缈相信他,也就没有再担心的理由了,且静静看着陆帷要做些什么! 约摸又上场了几位郎君比试,可陆帷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直到乔金予迈着步伐走到台中央,陆帷才缓缓站起身子,不疾不徐的也跟着走到台中央。 他全然是一副迎战的姿势。 温缈歪头笑的得意骄傲,不亏是锦衣侯,不亏是她的六哥哥,这连对方要比什么都不知道,就如此自信的应战了! 而且…… 温缈唇边笑意愈发深了…… 陆帷这是在帮自己报仇吗? 前面几局一直无动于衷,是不想轻易赢下第三局,过早结束比赛。 他在等乔金予上场,是要给乔金予一点颜色看看? 许南意显然也是看出了陆帷的用意,她看着乔金予,一副同情的眼神,“乔似然给你伤的这么重,依你六哥哥那睚眦必报的脾气。妹债兄偿,估计乔金予有的受的了!” 这边许南意话音刚落定,那边谢容卿的声音就又紧跟着响了起来,“六哥哥最好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登徒子。六妹妹你不知道,方才你在台上比试的时候,这个浪子一双眼就差黏在你身上了,我瞧着都生气,更别提六哥哥了!” 温缈眨了眨眼睛。 这她还当真不知道,如此说来,新仇旧账,乔金予是真的有的受了! 台上乔金予见陆帷走了上来,显然也是有些紧张的。 虽然他一开始叫嚣的厉害,说要给陆帷一点颜色瞧瞧,但当他真的对上陆帷时,心里还是会敲锣打鼓般的作响,甚至腿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到底无法忘记上次在少年游门前,少年的狠辣和无情! “怎么,不敢?”陆帷抖了抖手腕,脸上尽是嘲讽的冷意,他可是因为他,特意等了这么久才开始第三局的! 若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打他一顿,岂不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乔金予久久不回应,台下的乔夫人便瞬间明白儿子是不敢了! 可她怀里还搂着哭的伤心的女儿,一时之间竟隐隐有了些分身乏术之感。 乔似然如今是又羞又恼又伤心,她气愤的紧紧抓着乔夫人的袖子,迟迟不肯接受自己输给谢容安这个事实。 她派人在谢南乔和谢容安的水里下了药,为什么谢南乔中了药,谢容安却一点事都没有? 为什么谢容安不出事? 谢容安若是出事,今年莳花女的身份一定是她乔似然的! “母亲。我恨……” 乔似然埋头低语,心里是满腔的恨意找不到地方发泄,只能无声的开始落泪…… 乔夫人越发心疼了,她抚摸着女儿的肩背,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温缈身上,淬满恶毒,“似然,没事的,别哭了,她会有报应的,会有人收拾她的……” 台上,陆帷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若是不比,何不乘早认输?比不起难道也输不起吗?” 他的话,句句扎进乔金予心里,更是十足十的嘲讽意味。 台下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乔金予受不住这种被人赤裸裸的嘲笑的感觉,他“嚯”的一伸手,嘴里嚷了一句,“比枪,比枪法!” 陆帷的拳脚功夫他上次已经见过了,他不会傻到再找陆帷比这个,所以他选择了他擅长的兵器——枪! 他就不信陆帷什么都会不成,这世上总有他不会的东西! 听到乔金予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枪”字,陆帷笑了笑,他笑意深沉,让人听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但总之他看上去极为淡定从容,这让乔金予心中惴惴不安起来,莫非他会耍枪? 可是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这一场比试,他硬着头皮也要打下来! 陆帷攥了攥手中的红缨枪,薄唇轻勾出精致秾艳的笑容。 温缈暗暗在心里为乔金予点了一炷香,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陆帷虽然随身佩剑,但其实他的枪法要胜于剑法,只是长枪毕竟不好佩戴,他才总是持剑于人前。 陆帷存心要教训乔金予,自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挥枪的每一个动作都要是稳准狠。 他眼中划过促狭的笑意,故意向左虚晃一枪,引得乔金予大半个身子都扑向了左边,而后少年抽枪引杆,毫不留情的扫向乔金予的腿,乔金予被腿部猛然而来的冲击一下按倒在地。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陆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抬枪只一下拍在他的背上。 这一下,并不轻。 乔金予被打趴在地,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的味道,随后那股血腥味蔓延到嘴边,他眼睛一滞,紧接着一口鲜血喷涌出来。 “陆帷!”乔金予沉闷的喊了一声陆帷,语气虚弱可又藏匿着不甘心,“你故意的?” 陆帷嗤笑着将长枪一斜,眸色晦暗,如同要将乔金予盯一个窟窿出来,他并没有否认是故意将乔金予伤的这样重。 “我家小姑娘身娇体弱,不也被你妹妹打的吐血,我不打女人,不代表我不可以打你!懂吗?” 少年郎红衣艳烈,说话声音邪肆且不留情面,叫乔金予一阵窝心。 “噗!”又是一口鲜血涌出,乔金予头一沉,竟是晕死了过去。 第200章 小姑娘见到他抖得跟筛子一样 陆帷见乔金予昏死过去,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一个大男人,不过才几下就不行了? 他还没打够呢! 一想起温缈曾在这里被乔似然那样欺负,陆帷眼眸中闪着异样的愤怒,他抬脚欲踹向躺在地上如死鱼般一动不动的乔金予。 他穿着厚重铁硬的铆钉军靴,此时又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只怕他这一脚下去,乔金予又得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就在陆帷快要落脚的时候,台下有一道急促着急又带着十足娇气的声音响起。 “六哥哥!” 这一句话仿佛胜过千言万语,敌过千军万马,轻而易举就让陆帷收敛了周身的怒气。 见陆帷没有再打乔金予的打算,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可在看到周围人异样打量的目光时,她悻悻的低下了头,坐回自己位置上。 她嘴里小声嘀咕着:“刚才……我的声音很大吗?” “震耳欲聋。”许南意捧着茶盏,粉面含笑的与她说话。 温缈又转头看向谢容卿,“五姐姐。” 谢容卿捧着花糕的手微微一颤,继而颇是认真的回答道:“气吞山河!” 温缈皱了皱眉头,她这下可真是一点形象都没有了,可若不是怕陆帷因为踢伤已经昏死过去的乔金予而被人诟病心狠手辣,她才不会出言制止陆帷教训那个登徒子呢! 等到乔家派人将半死不活的乔金予抬下去,花朝节也就渐渐落下了帷幕。 只见郭老拄着拐杖走到高台中央,乐呵呵给谢老太爷道了一声喜。 “谢公。您这孙儿辈可都是厉害人物啊!老朽记得上一次的莳花女就是你们家大姑娘,如今这次,竟是连这簪花郎也是出自你们家,可见谢公治家有方,实乃令人敬佩。” 听着郭老的称赞,谢老太爷笑着站起身来,他谦虚道:“孩子们自己的福气,与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没关系。” 他眼光和蔼欣慰的扫过几个孩子。 “谢公当真是谦虚了!”裕亲王也在此时发话,他略站起身来,看着已经回到自己位置上的陆帷和温缈。 “两位若准备好了,便可下去更换衣物,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了!”裕亲王说着这话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向了一旁的了然。 然而眉心一点朱砂痣的郎君只言未语,他目光平静的看着湖畔枝繁叶茂的一株粗壮梧桐树。 梧桐树参天,上面挂满了红绸,是一切美好的开端…… 陆帷和温缈相视一笑。 他今日,会为他的小姑娘簪花! 她今日,会为她的六哥哥起舞…… 等等! 温缈神色猛然一滞,顿时面色就难看了下来,她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就是,她根本不会跳舞! 前世不会。 今生也不会。 就这样,苦着一张脸的温缈被别庄里的丫鬟给请下去换衣服了。 陆帷看着小姑娘苦大仇深的娇娇小脸,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他好像知道小姑娘在担心什么了…… 真是个傻丫头,明明同她说过,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必担心的。 …… 远处阁楼上。 谢南乔扶着栏杆的手微微使劲儿,她的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面色也是惨白到可怕,只一双眼仍旧迸发出可怕的光芒和嫉妒的神情。 她恨乔似然给她下药,让她失去了比试的机会,可她更恨谢容安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和风光! 明明她费心准备了那么久,她才应该是那个站在那里翩翩起舞光芒万丈的少女! 可所有的一切都被谢容安给夺走了,都是谢容安的错! 秦氏看出女儿心情不悦,她手轻轻搭在谢南乔紧紧攥起的手背上,细心抚慰道:“乔儿,你放心,是你的谁也夺不走,乔似然夺不走,谢容安更不可能夺走,她不过一个短命鬼,你与她计较什么?” 谢南乔抽泣了两声,突然想起什么,她刚止住哭,如今又笑起来,本来还算娇艳的小脸此刻却变得扭曲可怖起来。 她似是明白了什么,得意的笑了笑,甚至还抱着看好戏的姿态,“阿娘,谢容安之所以搞出什么射箭比剑的名堂,不过全然是因为琴棋书画舞她只会琴和书,如今她当选了莳花女又如何?待会儿若是跳不出那舞来,照样丢人!” 她神情放松下来,仿佛已经知道了既定的结局了一般。 另一处高塔顶端。 有穿着紫棠色锦官服的少年站在檐角临风而立,他眸色淡然,可却又有着直达眼底的笑意。 他俯视着下面的风景,鹰眼总是时不时被那抹红色的娇俏身影吸引,直到那抹红色消失,他才回神过来。 可不知怎的,心底深处总有什么东西在叫嚣…… 还有那若隐若现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是那样令人费解! “君上。”侍立在身后的左使见少年收回了视线,才出声询问道。 “何事?”少年声音淡淡的。 “既然已经来了这篁桐别庄,可要去见一见裕亲王?”左使抱拳俯首说道。 萧怀安捻了捻手中的佛珠,他一颗颗的拨弄着,想起上一次和小姑娘不愉快的经历,他摇了摇头。 “等花朝节结束了再派个人支会一声。” 少年眸色深沉,他此刻若现身,只怕势必要坐到场上去,那谢家的小姑娘一看到他就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他若是去了,只怕她这舞是跳不安稳了。 见萧怀安都已经发话了,左使自不会多言,他低头应了声“是”。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耳畔只有猎猎的风声萦绕,萧怀安视线聚焦在那棵老梧桐树下,轻轻勾唇笑了笑。 …… 温缈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陆帷已经等在梧桐树下了,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凤尾琵琶,琴身是由梧桐木所制,覆手则是采用了象牙,只看一眼便觉得极尽奢华富贵。 琴头还雕刻着凤尾、如意等纹饰,最上头嵌着一颗翡翠宝石,无一不在说明这把琵琶的昂贵精致。 而此时,这把琵琶的光鲜艳丽却不及怀抱它的郎君分毫。 → 已经200章了,很感谢一直陪着我努力走下去的你们? 第201章 怕什么又不吃你 梧桐树下的少年俊俏惹眼,他穿着茶白色绣金蟒的锦袍,锦袍是用了心思的,蟒纹精致细腻,一针一线都细密有致,领口袖口还用暗线绣满了一朵一朵盛开的梧桐花。 他原先束起的发此刻许是为了衬托那一身的柔情气质已经散了下来,如墨般漆黑的发只简单的用一根提花绸缎满绣银竹的发带绑住,乍一看倒也有些高山名士、飘飘若仙的惊世之感。 少年郎君似乎也察觉到了温缈的注视,他抬头看过去,在对上温缈那双泛着盈盈水光的桃花眼时,笑容越发和煦,阳光透过梧桐树叶落在他艳绝的面容上,更显几分恍若谪仙。 温缈走近陆帷,牵了牵裙裾,她的衣服同样是茶白色的,只是上面绣着的却是凤穿牡丹的花纹,同样也在领口和袖口绣满梧桐花。 月白的腰封勾勒出小姑娘的袅袅纤腰弱不胜衣。 她娇俏的面颊上盈满笑意,正一步又一步坚定的走向他! 陆帷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这一刻,突然觉得过往种种都是值得的了! 温缈走到那棵挂满红绸的梧桐树下,神情却突然拉跨了下来,她小声的嘀咕,声音细如蚊蝇,只有陆帷一个人能听见,“六哥哥,我……我不会跳舞,只怕是要拖累你了……” 陆帷轻轻笑出了声来,他笑的声音很浅,同样只有温缈一个人能够听见。 少年向她走近几步,从袖管中取出一只桃木簪,他微微俯身将桃木簪插进少女堆云般的发髻当中,薄唇自始至终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见少女肩头沾着一片梧桐落叶,少年伸手搭上她细弱的肩,许是动作太过于亲昵,温缈下意识的浑身一颤。 “怕什么?又不吃你。”陆帷心情颇好,拂开落叶的同时还跟小姑娘开着玩笑。 温缈瘪着小嘴,心情很是郁闷。 她等会儿可能会因为不会跳舞重新沦为众人闲谈的笑柄,陆帷竟然还有心思同她开玩笑。 温缈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桃花簪,小嘴却瘪的更深了…… 陆帷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轻轻抬手挑了挑琵琶弦,语气是宠溺中带着丝嗔怪,“傻丫头,谁说跳舞的舞就一定要是那种柔弱无骨的舞了?” 陆帷说完就勾唇一笑,他抱着琵琶坐倒在一旁早前就有人准备好的白玉石凳上。 温缈清亮的眸子眨了几眨,陆帷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对呀,谁说跳舞就一定要跳那种又媚又柔的舞了,她可以以剑起舞啊! 剑舞也是舞…… 这样想着,温缈的心情平静下来,她侧眸去看向一旁已经坐下来的陆帷,少年眉如墨画,此时穿着一身白衣,素手轻轻拨弄着琵琶弦,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 少年褪去往日骄矜狠厉艳美,仿佛从雪山走下来的天神,如斯干净,令人心生悸动。 温缈扭过头不再看他,指尖微微用力抵着掌心,她爱过顾匪石,她太明白自己刚刚那一刹那的感觉是什么情况了…… 可是—— 少女闭了闭眼。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陆帷可是她的六哥哥……他是她的哥哥啊! 无论是温缈还是谢容安,哪一个身份都不应该对陆帷有那样的心思! 少女再睁眼时,眸色清澈,有着直达眼底的光。 她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想那么多有何用,她如今只需要做好陆帷乖巧的六妹妹就好…… 毕竟,亲情可比爱情稳固多了! 本该在此刻起舞的温缈却突然拿起了青锋剑,这让众人很是不解,她不是应该跳舞吗?怎么如今一副要砍人的架势? 温缈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她利落果决的取下剑鞘丢给了侍立在不远处的不喜。 剑刃折射的寒光映在少女精致潋滟的桃花眼中,如同流星划过天际,惊艳而又美好。 她握着剑一个婀娜的旋身,青锋剑在她手中挽出一个剑花,少女明明穿着不便行动的宽袖长裙,可此时却没有丝毫妨碍女子舞剑的身姿,反而那宽袖逶迤,长裙摇曳之间,带给人无数遐想和好奇。 众人呼吸一滞,却也很快明白过来,谢容安竟然是在舞剑? 得出这个结论,众人心思各异,或愤怒或欣赏或惊艳或叫好…… 然而正全身心投入在自己世界里的温缈并没有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 她随着陆帷逐渐激昂起来的琵琶音,抬腿引剑,飞跃腾空间宛如突破世俗樊笼的飞鸟。 而正素手弹琵琶的少年郎君眉眼柔和的不像话,他拨弦的速度时快时慢,全然是就着温缈舞剑的速度来的。 温缈显然也是察觉到了陆帷对她的将就,心里深处泛出一丝温柔的暖意。 前世她对陆帷的印象很差,每每提及陆帷,脑海中出现的都是心狠手辣乖戾霸道的形象,可如今看来,少年仍是那个少年,只是她看待少年的心境有些不同了。 如今的陆帷在温缈眼中心中都是稳重和善的好哥哥形象。 弦音袅袅,舞姿铿锵。 郎君艳绝,女郎曼妙。 春日迟迟,漫天飞絮。 池畔的梧桐树下交织着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春日美景。 众人不知不觉都沉醉在这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当中。 唯有一人,置身事外,若有所思。 他目光虽然也注视着梧桐树的方向,但眼神朦胧间却看到了另一副光景。 也是这样一个美好的春日,也有一对极为登对匹配的少年少女,他们也如眼前的人儿一样美好活泼。 可是—— 眼前逐渐涌现出火光,四面八方都是倾颓之色,人的呼喊求救声不绝于耳,那棵古老的梧桐树屹立在火光当中,身上的枝叶随着蔓延的火光一点点的卷曲…… “了然?”见身旁的人眼神有些缥缈,裕亲王轻轻唤了一声,见他仍旧不答应,遂伸手搭了搭他的肩。 肩上突然一沉,了然猛的回神过来,他低眸看清楚搭在肩上的手后,他本能的朝后一闪,却没想到裕亲王压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给他按在了原地。 第203章 得你所爱,究竟是福是祸 少年的手慢慢伸向小姑娘身后…… 只要再往前一些,他就可以轻松揽过小姑娘纤细似蒲柳的腰肢…… “原来六公子在这里,可让老奴好找啊!诶,六姑娘也在啊,方才二位可是好不风光。”背后的月洞门处有苍老的说话声音传来。 陆帷十万分不爽的蹙了蹙眉头,却也是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他和小姑娘互缠头发的手也在一瞬间飞速撒开,仿佛先前突然而至的小悸动是一场见不得人的禁果一般。 总管笑眯眯的走过来,在对上陆帷那双仿佛要杀人一般的凤眼时,心里一颤,他这是什么时候惹到这位小少年了,让他给自己这样一个怨怼的眼神。 似乎也是察觉到陆帷眼里的不悦神情,温缈连忙上前圆场,她拉了拉陆帷的袖子,示意陆帷收起那副眼神,又满脸堆笑的和别庄总管套近乎。 “总管大人来找我六哥哥是有什么事吗?” 总管这才稍稍缓了缓气,小姑娘娇软可爱,比起那位要吃人的公子,不知好说话多少。 “我们王爷请六公子去一趟书房,六公子这边请。”总管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少年却仍旧不为所动。 温缈无声叹了口气,只能自己上前劝道:“六哥哥,王爷要见你,你随总管去一趟,我换好衣服就在这里等你。” 温缈明白裕亲王找陆帷是因为陆帷方才的表现太过惊艳的原因,也明白陆帷有办法全身而退,所以倒也是一脸不担心的样子。 陆帷到底也还是听了温缈的话,随王府总管去了书房见裕亲王。 而目睹陆帷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月洞门后,温缈也独自一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等找到先前换衣服的厢房,温缈就遇见了一个十万分不想遇见的人,她下意识的就要后退。 心里“怦怦”直跳,雪白的皮肤甚至都有了些火辣辣的烫,眼中闪过那一道道落下的皮鞭。 她再不想往前了,调转了身子就要跑路。 身后懒洋洋的传来说话声,带着一丝丝充耳可闻的威胁,“谢六姑娘?” 温缈浑身止不住的发颤,他果然查到了她的身份! 她不能再连累谢家,一定不能…… 温缈僵硬的转过头去,原先红润的小脸霎时间变得惨白,眼眶泛着一丝丝的红,竟是怕极了的模样。 萧怀安微微沉下了带笑的神情,方才与她家哥哥说话时满脸喜悦,如今怎的一见到他就变了个脸色,他是怪物,会吃人不成? 强烈的对比,让萧怀安愈发不悦,他一边威胁一边大踏步的走了过去,“谢六姑娘若再向前一步,本君可就要去谢家拜会拜会了!” 少年的威胁太过明显,温缈咬了咬唇,终究没敢再走动。 “这才乖嘛!”萧怀安这才略微展开笑颜来,他生的美艳,此时笑开,仿若一株摇曳着危险,惹人沉沦的罂粟花。 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温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抬眸,故作镇定的看着昭阳君,“昭阳君怎么来了洛阳?容安可是哪里惹到了君上,叫君上如此咄咄相逼?” 萧怀安掩唇低笑,他慢慢一步步的靠近,长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的落在温缈心头。 随着他的步步紧逼,温缈一步步后退。 直到后背抵上一棵粗壮的梧桐树,退无可退。 萧怀安手微微撑着树干,将温缈圈在怀里,看着小姑娘湿漉漉的一双眼,他眸色晦暗。 “怎么?你很怕本君?”他的嗓音凌厉中带着一丝玩笑。 温缈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她不仅怕,她还讨厌! 温缈讪讪笑了笑,她蹲下身子,准备从底下溜走,却被萧怀安看出用意,他大手一提溜,按住温缈的肩,牢牢将她定在梧桐树上。 “回答!”他声音沉闷,带着丝不耐烦。 温缈咬了咬牙,却终究不敢再忤逆萧怀安的意思,萧怀安就是个疯子,她是皇后的时候,他就未曾将她放在眼里,更别提如今一个商家女的身份。 见掰不开萧怀安的手,温缈放弃了挣扎,她抬起水汪汪的眸子注视着萧怀安,喃喃细语,“君上可真是健忘啊,上次在竹林里,您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不怕您,难道还要迎着您不成?” 萧怀安看着小姑娘倔强的样子,默了默,片刻后他松开了桎梏温缈的手。 “对呀,该怕的!”他看着天际边的流云低声说道,却不知是说给眼前的小姑娘听还是说给那个早已不在的人儿。 “既然君上没有事,容安就先行告退了!”温缈一刻也不想和萧怀安多待,此刻见萧怀安放开她,恨不能生出翅膀快速飞走。 小姑娘步履匆匆,逃似的与萧怀安擦肩而过。 刹那晃神,萧怀安拽住温缈的茶白的宽袖。 温缈沉眸。 没完没了了? 温缈蹙眉,正要开口说话,少年郎君却先开了口。 “你的剑舞的很好,有机会可以为我一个人舞一次吗?”他的语气淡淡的,出乎温缈意外的,他没有用命令的语气。 温缈沉默一会儿,将宽袖从他手中抽出,态度礼貌疏离,“君上抬举了。君上若想看舞,有大把的人会来献。容安雕虫小技,就不在君上面前丢人现眼了!” 怕萧怀安还要拦着自己,她轻轻作揖,忙不迭开口,“告辞!” 说罢她就提着宽松的裙裾飞快的窜出了萧怀安的视线当中。 看着少女飞速离开的背影,萧怀安眸中愈发深邃起来,他一颗又一颗捻过手中的念珠。 左使适时的出现,顺着萧怀安的视线看过去,小小声询问,“君上愿意看谢姑娘的剑舞,是谢姑娘的荣幸才对!何必如此客气?直接派墨羽军去谢家将人带回来便是,不过是一个商家女,能入君上的眼,不知是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左使仍旧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萧怀安烦闷的闭了闭眼,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脑海中刹那闪过一道刺耳的声音。 ——萧怀安,你告诉我,得你所爱,究竟是福是祸?你说啊! 那声音萦绕在耳畔,却偏偏又似是飘荡在遥远的未来…… 听不真切却又字字泣血…… → 晚安,么么哒 第216章 花神村的诅咒 大林和阿弥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禁忌,不容提及。 小男孩嘴严实的像块撬不开的铁板,温缈凝了凝眸,还是决定在阿弥那边下手。 她故作害怕的红了眼眶,弱弱的询问着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儿,“阿弥,你能告诉姐姐吗?姐姐现在真的很害怕?姐姐的哥哥找不到姐姐,也会很着急忧心的……” 阿弥迷迷蒙蒙的抬起头,看着被傅在高架上的娇弱美艳的女子,抿着嘴犹豫良久,她看着大林,只见大林朝她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希望她说出些什么。 温缈眯了眯眼,茶色的瞳眸里晕染出危险的锋芒,这个小男孩真是蔫儿坏,自己不说便也算了,偏还要拦着别人也不让说。 没得办法,温缈只得继续磨道:“阿弥,就是姐姐真的没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里,总得叫姐姐死的明明白白!” 此话一出,叫阿弥的小姑娘立即红了眼眶,她没有忘记面前这个姐姐对她的好,也能想象的到,如果姐姐出事了,她的兄长一定会特别特别伤心难过! 阿弥眼神逐渐坚定。 她挪到大林身边,撒娇般的央求着:“大林哥哥,这位姐姐真的很好,你帮帮她,我们和她说说,也不妨事的!” 被小姑娘一阵儿的软磨硬泡,大林也是没得办法了,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盯着温缈深深看了一眼。 “罢了。与你说说也不是坏了规矩的事!” 看他们松口,温缈心里悬着的石头悄然落下,她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大林。 男孩慢条斯理的开口,“我们这个村是花神村,全村的人都是花神娘子的信徒,我们毕生的愿望就是找到真正的花神娘子,送她回天上,这样花神娘子就会福泽我们,解除我们身上的诅咒。” 温缈默了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不可置信的开口,“诅咒?” 然而男孩显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摇了摇头,道:“这个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了,还是与你说说前审的事!若是你撑过了前审,便是我们花神村公认的花神娘子了,届时自会有人告诉你诅咒之事。” 温缈见男孩态度坚决,也就没多说,只静静听着他说着有关前审的事儿。 “所谓前审,就是让当选过花神娘子的女子不吃不喝一天一夜,洗涤凡尘的污秽,净化心灵,然后让烛阴认定她是否是真正的花神娘子。如果烛阴肯定了,那人便是通过了考核,将成为真正的花神娘子!” 男孩说完便不再言语。 温缈蹙着眉消化完他的话,捡着重点问:“烛阴是什么?他要怎么认定?” 阿弥弱弱的开口,显然还带着些害怕的意味儿:“烛……烛阴是,是一条黑色的蟒蛇,它……又长又粗壮,一口能吞下一只芦花鸡。” 蛇? 蟒蛇? 温缈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抖起来,若不是双腿被傅住,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可能会瘫软在地。 “它……如何审判?”温缈清楚的知道自己说话都在打着颤儿。 “闻。”大林又拿出一块饼啃了起来,“若是它认定你,会敬畏你,匍匐在地不敢靠近;若是它不认可你,它会缠着你,直到你的呼吸停滞!” 他说的轻松,温缈只觉头疼。 叫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生物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个村子里的人在想些什么? “所以先前死的少女都是因为没有通过那条蛇的审判?”温缈声音逐渐带上了一丝厉色,显然对于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十足不认同! 阿弥点了点头,也是沉默不语。 佛殿一时陷入沉寂,满殿烛火摇曳,花神像悲悯的俯视众人,她曾亲眼目睹一桩桩一件件荒谬的杀戮案。 温缈也盯着花神像看了许久,然后才默默抬起了头,眼神中充满着坚定,她望向阿弥,“阿弥,劳烦再给我一块饼!” 她想着,她绝不能一天一夜不吃饭,必须保存体力,只有这样她才会在六哥哥来救她的时候有力气随他离开这里。 她坚定不移的相信着陆帷会来救她! 阿弥见状,立即从篮里又拿出一块饼,她戳了戳蹲在一旁已经吃下两块饼的大林,“大林哥哥,你帮阿弥喂姐姐吃下去!你仔细着喂,莫要将整块饼塞进姐姐嘴里了!”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温缈,有些不舍的说道:“姐姐,我奶奶还在家中等我,不能在这里陪姐姐了,姐姐有什么事可以告诉大林哥哥,只要他能做到,不会不帮姐姐的!” 在阿弥的注视下,大林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又将阿弥抱下了浮台,看着她离去,喂温缈吃完了一整块饼,才又重新靠倒在浮台上,半晌没说话,似是在小憩。 温缈也就没打扰他,暗自思忖着如今的情形,明日这个时辰,大约就会有人带着那个什么烛阴来对她进行审判,也不知道六哥哥能不能及时赶来? 若是赶不来,她又该如何让那条蛇不敢靠近她呢? 这怎么可能做的到? 她如今手脚被缚,寸步难行,根本没有办法! 唯一能够保证的大概就是有阿弥在,她并不会挨饿。 纵然没有什么希望,但温缈却并没有放弃自救的想法,她手不停的扭动,试图能够解开绑手的绳索,但显然这些都是无用功。 倏忽间,她想到了什么,眸子里映衬出别样的光彩,仿佛在沙漠中迷途的旅人找到了水源和光明。 …… 约摸已经到了傍晚。 陆帷还没有来,倒是阿弥又挎着个小篮子来送饭了。 她挂记着温缈,因此特意送了两碗小米粥来,等大林将自己那碗吃进肚里后,阿弥又逼着他给温缈喂了一碗下去。 “我去趟茅房,阿弥你可看住了她,别想着放走她,不然倒霉的可就是你了!”大林临走还不忘对着阿弥谆谆叮嘱,生怕阿弥脑子一热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阿弥定定的望着温缈,很显然,她舍不得温缈死,可她又没有能耐放温缈离开! → 晚安 第217章 你在高兴什么? 温缈见大林离开,小小声的开口招呼过阿弥,“阿弥,你过来,姐姐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阿弥见状,也没有多想,就蹭蹭的跑了过去,温缈遂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听完温缈的话,阿弥咬了咬手,不确定的问道:“姐姐,这样真的可以吗?” 温缈出声,细心安抚着她,“可不可以,总要试过才知道嘛!此事可就麻烦阿弥了!” 阿弥点了点头,打包票道:“姐姐放心,阿弥一定给姐姐办好!”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间里,大林回来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大林见她们两个都面含笑意,有些不解的询问道。 “没事啦!”阿弥欢快的跳下浮台,俏生生的站在大林身边,“大林哥哥,我回去了,你替我照顾好姐姐哦!” 说罢也不管大林答不答应,就挎着个小篮子蹦蹦跳跳的离开了神殿。 “你们说了些什么?”见阿弥如此高兴,大林忍不住开口询问着被傅在高架上的少女。 少女暗暗发笑,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却死活不肯说刚才和阿弥谈了些什么,反而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来,“想知道,不告诉你!” 大林撇了撇嘴,也是没好气的冷嘲热讽起来,“嘁,谁想听!反正你也得意不了几天了!” 温缈此时已没有那么慌张,她和大林半开玩笑的说道:“你说你们整个村都是花神娘子的信徒,那你呢?” 大林立刻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然也是。” “那你还对我如此态度,说不准我真就是你们所信仰供奉的花神娘子呢!到时候,可不帮你解除诅咒!” 听温缈这样说,大林情不自禁的冷哼出声来,“没有成为花神娘子是死路一条,成为花神娘子要被拿来献祭。横竖都是条死路,你在高兴什么?” 温缈哑口无言。 她别过头去,不想再和这个男孩说话,真是的,一句话能噎死一个人,未免被他气死,温缈选择了闭嘴,暗自闭目养神养精蓄锐。 等温缈醒来的时候,周围的光景与她睡着之前别无二致,由于常年被浓雾笼罩,在这神殿之中,根本分辨不出白天黑夜。 她先前还一直在掐算着时间,大概还能分辨出是什么时辰,可如今一觉醒来,哪还能知道今夕何夕。 “那个……”温缈小声开口,打算问问大林现在什么时辰了。 谁知温缈话还未问完,大林就已经懒懒开口回答道:“现在是次日上午了,等到了晚上村长就会带着烛阴过来了!” 温缈听着大林的话,沉思片刻又开口询问,“阿弥等会儿会来送午饭吗?” 大林白了温缈一眼,“废话!” 刚睡醒的温缈精力充沛,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大林闲聊,“此处终年被浓雾笼罩,你们为何要待在这里?” 就外面雾的浓度来看,怕是伸手都不见五指,真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居住在这里,此等偏僻诡异的地方,六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来呢! “其实待习惯也就还好。”大林嗓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来,仿佛真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温缈漠然了一会儿,有些不知从哪里说起,明明也只是半大孩子,却因为生在这样幽闭的环境里,竟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她想着,若是自己能够活着出去,一定找人帮他们看看这所谓的诅咒。 据她这段时间的了解可以知道,这个花神村的所有人身上都有牡丹花纹的印记,且生长在不同的地方。 就像大林倒霉,是长在脸上,一眼瞧着就觉得怪渗人的,但阿弥是长在手臂上的,便很少有人能觉察出异样来。 “习惯是习惯,可你真的想待在这儿吗?”温缈看着大林,淡淡的开口。 但显然她是一语中的,大林没有反驳她,只垂下了脑袋,拿着根树枝在佛殿的石砖板上来回比划。 就在温缈以为他不会接话时,大林嘟囔着开了口,“我不想!”男孩的语气隐忍中带着丝不甘,他牢牢的盯着温缈,吐字清晰,“我想活在阳光下,想不受任何人指摘,坦坦荡荡的走在长街大道上!我更不想再看到那些花一般少女在我面前变成一具具枯骨!” 男孩在心头压抑许久的话终于在一瞬间爆发,甚至眼角都带了泪。 温缈见状,心底也是泛起了一丝心疼,虽然这小男孩一直跟她拌嘴,不给她好脸色看,但无疑因为他的陪伴,自己对于这个陌生而又窒息的环境没有了那么大的恐惧。 温缈开口,细声宽慰道:“放心,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姐姐带你和阿弥去洛阳吃最好吃的东西,玩最好玩的东西,住最大的院子!” 听着温缈的描述,大林的眼中露出向往的神情,对于眼前这个容色秾艳,身姿翩然的少女不禁多了一二分好感,只是面上也不表露出来,只别扭的转过头,瓮声瓮气的哼了两声儿。 ……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温缈手脚被缚的勒出红印儿来,便是轻微挪动一下也疼的厉害。 她疼的倒吸一口气,却并没有叫出声儿来。 大林方才与她说,已经一天一夜了,怕是等会儿就要来人,说不紧张自然是假的,她能清楚的感受到掌心的汗渍,也能感觉逐渐跳的厉害的心脏。 “砰”的一声,殿门被人推开,随着门被人推开,浓雾也随之弥漫进来。 温缈强压住内心的忐忑,抬眼去看乌压压进来的一群人,他们都身着统一的服装,白袍上用银线绣着牡丹花纹,带着白兜帽,并不能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他们一拥进来,佛殿里的气氛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可是最让温缈感到紧张的是,她现在并没有看到那个将要决定她生死的烛阴。 阿弥口中又长又壮的大蟒蛇,藏哪儿去了呢? 就在温缈思考着左右环顾的时候,一道黢黑的影子在她身后升起,温缈眼看着那道黑影将自己的身体笼罩,一种不详的预感缓缓在心头蔓延。 → 开学季,要准备上学了,哭唧唧~ 第218章 好想再看一眼哥哥…… 相比较温缈的胆战心惊,那些带着兜帽的花神村村民就要镇定的多,他们目光落在温缈身上,看着少女背后升起的庞然大物,甚至流露出了狂热炽烈的神情。 温缈蹙了蹙眉,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顺着皙白的面颊淌进领口衣襟里。 背后传来鳞片碰撞神殿地面发出的声音,而伴随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的还有沉闷的吐信声。 “嘶——嘶嘶” 温缈有些不适应的闭了闭眼,心里只盼着那腰间藏着的东西能管点用。 “请烛阴大人告诉吾等,此女是否为吾等要找寻的花神娘子!”为首的带兜帽的老妇人一脸虔诚的望着温缈身后的庞然大物。 名叫烛阴的黑甲蟒蛇,扭动着身子靠近温缈,鲜红的信子擦着温缈的细肩而过,温缈看着那长长的信子,额角青筋暴起。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黑甲蟒蛇并没有像从前一样用自己庞大的身躯缠死温缈,它狰狞的嘶吼了两声,然后退后匍匐在地,抽动着硕大的身子,一副不敢向前的姿态。 听见身后的动静,温缈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到底是成功了,她到底还是过了这一劫,也给六哥哥救她争取了时间。 黑甲蟒蛇俯下身子的那一刻,整个神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片刻后,那些带兜帽的人个个都欢欣鼓舞起来,他们即刻随着黑甲蟒蛇俯身趴在地上,口中振振有词的念叨着:“恭迎花神娘子……恭迎花神娘子……” 他们一声声的呼和着,仿佛找到救世主一般,温缈看着眼前光景,竟莫名有种自己是邪教头子的感觉。 思索片刻,温缈看着底下那群对她拜的如痴如狂的信徒,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们既尊我为花神娘子,便是如此对待你们的神灵的吗?” 温缈想着,无论如何总得先想办法摆脱这被束缚的情况,若是得了自由,她就算等不来陆帷,也能想个办法自己跑出去,总比在这里干等着要强。 可是那些看上去虔诚愚昧的信徒却似乎并不傻,为首的妇人笑脸盈盈的拒绝了温缈,“花神大人。还请花神大人好好待在神殿里准备归位仪式,吾等不敢惊扰花神大人休息,这就退下!” 听完此话,温缈不禁皱了皱眉头,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是铁了心的不肯放了自己,少女眸中划过阴鸷晦暗的神色,疾声厉喝道:“站住!” 一众人停住了脚步,“不知花神大人还有何吩咐?” “怎么,既然敬我为花神,为何又不听我的话,我说,将我放下来!”温缈知道这群人食古不化,就算自己如此厉声与他们说话,他们也不会伤害此时有着花神娘子名号的自己。 “花神大人想多了,吾等这也是为了花神大人着想,村中浓雾弥漫,花神大人初来乍到,出去了,容易迷失了方向,便很难回来了!” 温缈扯了扯嘴角,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在说只要他们放了她,她就会逃跑! 这群人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纵是温缈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他们将自己放下来! “什么人呐!”温缈望着他们消失在浓雾中的身影,忍不住小声啐了一口。 但不得不说,随着这些人和那条黑甲蟒蛇的离开,温缈心里积压的忧虑要减轻了不少。 大林站在一旁,有些瞠目结舌,显然没想到这个一直和自己拌嘴的美艳少女竟真的是他们一直要找的花神娘子。 他正思忖着开口说话,却不料想阿弥突然推门冲了进来。 她也不和大林打招呼,直愣愣的爬上浮台走到了温缈跟前,她围着温缈转了一圈,颇有些兴奋的说道:“姐姐,那玩意儿真有用不成?” 看见是阿弥来了,温缈顿时就喜笑颜开起来,“自然有用,不然你此刻怕是就要看不见姐姐了。”又想到什么,温缈低头在自己腰身扫了一眼,继续说道:“对了,阿弥,你帮我把东西取出来!” 阿弥连连说好,随即从温缈的腰封里取出了几把绿色的植被。 大林懵圈的站在一旁,盯着阿弥的手,默默絮叨了一句,“这……这是什么?” “野决明。”温缈淡淡开口,并没有隐瞒大林的意思,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又叫‘蛇灭门’。” 听完温缈的解释,大林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吃惊的看着温缈和阿弥,嘀咕道:“所以方才烛阴就是因为闻到了那个草的味道才对你俯首称臣的?” 温缈轻笑着点了点头,又跟大林打趣道:“若不因为此物,你难不成真以为那鬼玩意儿能选出什么花神娘子来?便是将全天下的女子拉到他面前,他也挑不出个所以然,只会当做食物一样悉数果腹。” 大林显然也是赞同温缈的话的,他没有反驳温缈,也紧跟着爬上了浮台,他接过了阿弥手中的野决明闻了闻,结果刚碰上鼻子,他就十分嫌弃的拿开了。 “这味道,莫说是烛阴,便是我都受不了,也算你聪明,知道这保命的法子。”说罢,他又凉幽幽的看了一眼阿弥,“也幸亏有这么一个傻丫头不计后果的帮着你。阿弥,叫村长婆婆知晓此事,仔细你的皮!” 阿弥吐了吐舌,一脸央求的拽过大林的袍裾,“大林哥哥,只要你不说,村长婆婆他们是不会知道的!” 大林素来怕这个喜欢黏在他身边的小丫头,阿弥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就立刻放弃原则,缴械投降了。 温缈看着他们俩闹着,一时有些晃神起来,从前她与哥哥也是这样欢欢闹闹的,只是哥哥每次都会让着自己,无论大事小事也都是依着她的心意来。 那样好的哥哥,最后却…… 温缈垂下眼眸,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哥哥倒在她怀里的脆弱模样。 明明该是沙场肆意一生的小将军,最后却是那样黯然收场,她真的好想再看一眼哥哥啊…… 哪怕只有一眼…… “砰砰”两声打断了温缈的思路,她抬眼看过去,却见是阿弥和大林双双倒在了地上,而殿门应声而开,有人从浓雾中走出。 → 明天就要开学了,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第219章 得不到就毁掉 温缈一双眸盯着被缓缓推开的殿门,待看清来人后,眼神中一时透露出复杂的情绪。 进来的少年,身着莲青色绣水波纹锦官服,手挽一串檀木念珠,青簪绾发,鹰眼如钩,眸色说不清的晦暗深沉,唇畔总是那样一副轻蔑不屑的笑意,皙白的肤色宛如冬雪一般洁净如斯。 萧怀安貌美如俦,她一向是知道的。 可那美貌皮囊下藏着怎样一副阴狠的灵魂,她也是知晓的。 命悬一线、性命堪忧之际看到他,温缈说不出是该喜还是该忧。 又看着倒在地上的大林和阿弥,温缈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以萧怀安的手段,这两个孩子? “你——” 询问的声音还没说完,便被进来的少年冷声打断,又似是清楚温缈要说些什么,他语气也透着一股不被信任的不善。 “没死。”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温缈却有些恍惚和不可置信。 萧怀安一向信奉斩草除根、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竟然会对两个孩子手下留情? 而此时,萧怀安心底也充斥着狐疑,他竟然没有下死手? 他这样的人,竟然也学会了手下留情,想想真是可笑…… 但又不得不承认,当他在殿外看见小姑娘和那两个小孩子言笑晏晏时,他手中的力道松了些,也没有打到什么致命的地方。 “那……你来做什么?铲除花神教?墨羽军呢?怎么只有你一人?”温缈猜度着萧怀安来的目的,一口气问出了心底所有的疑惑。 面对温缈的一番质问,萧怀安不知从何回答,也懒得一句句和她解释,索性他脚尖点地,轻一翻身,瞬间就跃上了浮台。 他的突然靠近,让温缈有些心惊胆战的攥了攥拳。 看出温缈的不自然,萧怀安眸色晦暗了起来,但却也没说话,只从腰间取出几枚小刀片划断了傅住温缈手脚的绳子。 一时摆脱了束缚,温缈双脚着陆时,腿一软,便要往前栽过去,然后意料之中的触地感并没有到来,反而还闻到了一股很清新净神的佛香。 当明白这个味道出自何处,温缈心中警铃大动,她不悦的蹙起柳叶眉,欲挣开出去,谁知萧怀安感受的怀中人儿的挣扎,却也是劣根性十足的挑了挑眉,他伸手揽过温缈的腰肢,微微用劲将人带到自己身前,眉眼含笑,“怎么,这么着急离开?” 少女鹅蛋小脸因愤怒和羞恼略微鼓起,像是一只吃的腮帮子鼓起的小仓鼠,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捏一下,更何况那萦绕了满身的芙蓉花香,更叫人心神荡漾。 温缈浑身一颤,随即立刻就镇定了下来,萧怀安是个疯子却不是个傻子,他断不会在这里做什么,而现在,依靠他离开这里才是上上之策。 温缈放缓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再挣扎的那么厉害,“瞧君上说的,这样的鬼地方,谁会愿意久待?” 小姑娘瞬间变得乖巧,萧怀安轻轻挑眸笑了笑,他压低声音低声开口,声音中带着谑意:“答非所问。你家那位被你奉为神明的哥哥呢?怎么没来救你?” 温缈听出萧怀安口中的嘲讽,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面前的少年,心中却也纳闷儿,以陆帷的能力,断不会落于萧怀安后面太久的,是遇见什么棘手的麻烦了吗? “六哥哥定是有事耽搁了,他一定会来的,若是昭阳君不愿出手相助,便速速离去就是,我自在这里等着我六哥哥。”温缈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那般信任陆帷,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信任是从所未有的感觉。 萧怀安眉头拧的更深,他看着少女挣出他的怀抱,垂眸弯腰拾起先前被他斩断的用来傅住手脚的绳子,俨然是一副要将自己重新绑回去的节奏。 “你疯了,想死不成?”萧怀安伸手拽住温缈的手腕,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的斥道。 明明…… 明明只要她服个软,他就会带她走的。 她偏偏要等着陆帷! 她竟是要拿命来赌陆帷会来! 温缈背对着萧怀安的唇畔浮现出一抹笑容,前世和萧怀安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她太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了。 与其向他服软、央求他,倒不如激怒他,他绝计受不了自己拿命等陆帷的这个行为,他一定会带自己走的! “死不死的,与君上何干?君上难不成还要心疼我,为我伤心不成?”温缈回眸,仿若缀满星辰浩瀚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前世他哪一次心情不悦,不是将自己打个半死? 也没见他心疼分毫,没见他流过一滴泪…… 萧怀安,也是个没有软肋、没有心的人! 和前世的陆帷一样…… 只是个喜欢坐拥权势,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 温缈的话如一根尖细的针狠狠地插进萧怀安的心脏,带着细细密密的疼。 她那般相信陆帷…… 那种信任,令他嫉妒。 他从未有过的东西,他从未得到过的信任,有人却唾手可得。 叫他如何不嫉妒? 他得不到的,凭什么别人可以轻易拥有? 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一瞬间,紫衣少年的脑海中充斥着这一个念头,久久难以消除,鹰眼中勾起一抹猩红,宛如濒临暴走的野兽。 温缈咽了咽口水,往后推了两步,细瘦的脊背抵上身后的高架,退无可退,紧接着,脖颈处传来一阵窒息的力道。 温缈睁大了眼睛,他抬手扒拉着萧怀安的手,委屈无力感漫上心头,她就知道,萧怀安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萧……怀……安,你个……疯子……”少女艰难的说着话,隽秀的眉蹙成倒八,说话断断续续的,仿佛濒临死亡的雀儿。 萧怀安眸子颤了颤,眼前仿佛笼上一层迷雾,又好似跨越的了千年万年那样久。 阴暗潮湿的小屋里,空气中抖落下一层层灰尘,他半跪在地,身体僵硬的仿佛木雕,眼神空洞缥缈,皙白的脸上残留一道道纵横的泪痕,双手抱着怀中的人,更是止不住的发颤。 疯子? 是疯子吗? 那一刻,那样的他,才真是个疯子! → 哈哈,九月大家要继续开心哦~ 第220章 更没有肖想 视线逐渐清明,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惨白的一张小脸,她脆弱的他一只手都能捏死。 可是…… 心口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令他悄悄松了手中的力道。 长久的窒息感慢慢消失,空气猛的吸入口腔,涌入肺腑,温缈弯腰剧烈咳嗽着,眼泪逐渐蓄满眼眶。 萧怀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仍旧是那样一副高高在上、无所畏惧的模样,他双手负在身后,睨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少女,冷声道。 “不想死就跟紧本君!” 说罢他就扬袖离开了浮台之上,留给温缈的是一个清冷卓绝的紫衣背影。 温缈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妥协的跟着萧怀安离开了神殿。 刚踏出殿门,入目便是茫茫一片白雾,纵然知晓萧怀安离自己很近,可是温缈却分毫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她仰头望去,天空也被浓雾覆盖,只隐约有丝缕微光折射进来,却又迅速被浓雾吞噬。 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带起清脆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地方,突兀的响起,让温缈觉得脊背发凉,仿佛下一刻便会被人拖入浓雾之中。 “萧……萧怀安?” 温缈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轻声呢喃出了口,她声音极轻,似乎压根没想过能够得到回应。 “在。” 少年声音沉稳有力,在这诡异危险的环境中宛如一颗定心丸。 这一刻,温缈竟然觉得这个少年似乎也没有那么坏,反而还有那么几分温情了。 “还以为你有多胆大,原也怕死的很!” 瞬间,温缈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坍塌,她十分不悦的开口怼道。 “怕死怎么了?蝼蚁尚且偷生,生而为人,我为何不能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性命?” 温缈看不见萧怀安神色,只能顺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过去。 冷不丁的就撞上了一个结实的后背,温缈揉着额头,小声埋怨道:“好好的,你怎么停下来了?也不吱一声?” 萧怀安没搭理温缈的埋怨,而是顺着温缈上一句话问道:“得之不易?此话怎讲?” 温缈噎了噎。 这个萧怀安还怪会抓重点的。 借着浓雾遮掩,温缈悄悄翻了个白眼,然后迅速想着应对之策。 片刻后少女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的哀戚,“我阿娘是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我的命,是阿娘拿命换来的,难道不算得之不易吗?难道我不该珍惜吗?” 这样说着,温缈心中也难免有所触动,谢容安的性命是谢三夫人拿命换来的,她的命又何尝不是阿娘拿命换来的呢? 只可惜,现在还不能放手去查阿娘难产是不是意外。 若当真是有人动了手脚…… 少女桃花眼中潋滟起一层肃杀的气息,与往日柔情似水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萧怀安没有说话,也不知有没有相信你的话,良久他取出腰间缠着的牛筋长过来。 温缈见到那鞭子,眉头情不自禁的皱起,这个鞭子,她不敢接…… 前世多少个夜晚,萧怀安就像吃错药一般拿着这鞭子无数次鞭笞在她身上。 她不记得身上有多少条鞭伤,只记得每每午夜起身时,四肢百骸都是酸涩的疼痛感。 “愣着做什么?拿着啊!”萧怀安见温缈无动于衷,忍不住拔高了说话的音量。 温缈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牵过那条曾是她噩梦的长鞭,幼嫩皙白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在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雾依旧很浓,但在萧怀安的牵引下,已经不至于像先前刚出神殿时那样晕头转向。 温缈跟着萧怀安走了一阵,四周的雾气打湿了她的发髻,面颊上也映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突然想起什么,小声的呢喃出口,“昭阳君认识温缈吗?” 前世她自问从没有招惹过这位疯子一般的墨羽军指挥使,却始终不明白为何在自己落魄为永巷宫奴时,那位位高权重的昭阳君要那样针对自己? 前世没有问出口、没有得到的答案,这一次她一定要问明白! 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长鞭那一头的人脚步停了下来,甚至可能由于他攥紧了手,长鞭瞬间绷直,蓄势待发而又充满力道。 萧怀安本就算不上柔和的脸色愈发阴沉。 温缈…… 那个名字…… 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提过…… 无人知晓他对她那份复杂而又隐秘的感情…… 谢容安为何突然这样问? 少年心中升起一丝戒备和狐疑,他语气凉薄,甚至是尖酸,“谢容安,本君是给你脸了,让你竟敢如此逾矩的跟本君说话?” 清楚的感觉到少年突然暴怒的脾气,温缈也是越发的不解,她和萧怀安往日无仇素日无怨的,这人干嘛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 “君上和温三姑娘有仇不成?”本着弄清真相的心理,温缈不怕死的追问道。 毕竟重活一世,她不想再和萧怀安成为仇人,若能解开他的心结,再将他拉拢到六哥哥的阵营来一起对付顾匪石。 那…… 顾匪石将永无翻身之日…… 他欠自己的,若不能千倍万倍奉还,又怎能解心头之恨? “无仇无怨。” 更没有肖想。 温缈细嫩的指尖摩挲着牛皮长鞭,心里纳闷儿,既然无仇无怨,他前世发了疯似的折磨自己做什么? “那如果那位温三姑娘落到君上手上,君上会怎么做?是放她自由还是?”温缈继续开口询问,她尽量放缓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质问而是好友之间的闲聊。 紫衣少年冷哼一声,眉眼逐渐带上不屑,“自由?凭什么?凭什么本君要白白放她自由?” 呃。 温缈默了默,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心里抓狂,实在猜不透萧怀安这是什么扭曲的病态心理。 “所以,君上只是单纯的看温三姑娘不爽?”温缈鼓着个腮帮子,想起前世在萧怀安手上受的伤,再没了好脾气。 “对。本君就是看她不爽,瞧见她那张扬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脸,就十足的厌恶恶心。”萧怀安回眸看向温缈,说的认真且没有一丝犹豫。 第230章 那个人,也是…… 少女突然的一声娇喝倒着实有些吓到了萧怀安,他不解的睨了眼有些愠怒的少女,唇边讥笑浮现。 “谢容安,你发什么疯?你可知,便是你祖父在此,也是不敢对本君如此大吼大叫的!” 温缈朝天翻了个白眼。 也是毫不客气的冷笑道:“君上威风,是我谢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小姑娘说话阴阳怪气,萧怀安蹙眉很是头疼,又饮了一口茶,“你对本君似有很大的意见?初见你畏惧本君,如今似是少了几分恐惧,反而多了两分厌恶,为何?” 温缈坐在一旁,低头凝思,心里冷笑,莫说前世那些恩恩怨怨,便是今生与萧怀安的几次交锋,她也断没有不厌恶眼前郎君的道理。 “萧大人,第一次见面,您老人家差点没掐死我,第二次见面您更是没少威逼恐吓我。至于第三次——”小姑娘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仿佛这第三次才是最令她生气的地方。 “若不是您沿途设障拦住了我六哥哥,我六哥哥不说早于您,至少也不会晚于您来救我。这样便不会有后事,我们三个都会全身而退的离开花神村!” 听完温缈的话,萧怀安神色越发阴鸷凉薄起来,原来真正厌恶他的原因在这。 “因为你那位六哥哥一直未醒,你才讨厌我?你当真那般在乎他?” 听着萧怀安的话,温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一字一顿没带丝毫犹豫的脱口而出,“他是我哥哥,我当然在乎他!” “哥哥?”萧怀安玩味的笑了笑,看向温缈的眸子满是促狭,可到底没有再细说什么。 他又拿起先前搁在翘头案上的书籍看了起来,边看边不忘讽刺陆帷两句,“原以为你那位六哥哥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什么意思?”温缈气极反笑,实在不明白萧怀安这个结论从何处得来。 “本君受的伤不比他轻,本君都已然醒过来许久,他却还在昏迷当中,听说还要请什么神医来救治,真是不堪一击!”萧怀安说的有理有据,就差没往陆帷脑门上贴个“没用”“不堪一击”的字条了。 温缈不自觉的扯了扯嘴角,这两个人当真是天生的宿敌不成? 前世因为权利,两个人斗法斗得天昏地暗,那在朝堂上简直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每每这两个人因为一点小事杠上,那接下来涉及此事的相关官员必定要大换血。 可是,如今这两人分明没有一丁点的利益冲突,为何也要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当真是天生的仇人不成? 温缈摇了摇头,埋怨的看了一眼萧怀安,她本想着在萧怀安面前夸夸陆帷,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换了话头。 “是是是,我六哥哥没有君上您厉害,他不过只是个藉藉无名的商家之子,不像君上您可是赫赫有名,权势滔天的墨羽军指挥使,还深受陛下信任……”看着萧怀安,温缈违心的说出这些话。 萧怀安此人阴晴不定,她若再在他面前说陆帷如何如何好,只怕他不会轻易放过陆帷,如今陆帷羽翼未丰,也的确不适合和萧怀安硬碰硬。 虽然明知道小姑娘说的话很是违心,可是萧怀安还是很受用的收下了,听完吹捧的话,他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过来。”他右手招了招,示意温缈靠近。 温缈坐在椅子上,往后缩了缩,萧怀安这唤狗一般的手势是个什么意思,她有病,才会靠近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见温缈无动于衷,萧怀安抿了抿唇角,“本君数三个数,你若不过来,后果——” 深刻知道萧怀安脾气的温缈没等他将话说完,就“蹭”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瘪着小嘴,不情不愿的走到萧怀安榻边。 “做甚?有事说事,没事我就走了!” 话音刚刚落地,温缈就感到一股力量飞速袭向自己,很快自己身体就不受力的要往美人榻上倒。 温缈顿时气急败坏,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无奈萧怀安的手按在她腰际上,分毫动弹不得,她只得双手撑在榻边,才没有完完全全倒在萧怀安的身上。 “萧怀安!!!”温缈咬牙切齿的低声喊道,一双桃花眼睁的圆咕隆咚,似是恨不得生吃了眼前的郎君。 谁知萧怀安丝毫没有被她吓到,也丝毫没打算放开小姑娘,他慢条斯理的伸手从衣襟内侧取出一支簪子来。 “第一次见面,毁了你一支簪子,如今,赔你一支!”说罢,也不管温缈同不同意,抬手就将簪子插在了温缈发髻上。 插完他又沉思的欣赏了片刻,“宝簪配美人……簪子没失色,人也依旧艳丽……” 他说话间手中力道也松了几分,温缈趁机挣扎出去,她二话不说就要扯下发簪还回去,可触到发簪那熟悉的触感时,有些不解的看向面前的紫衣郎君。 “这……这簪子是我先前那支断簪重塑的?”陆帷送的藏剑簪材质特殊,是很难搜寻到的,她不信萧怀安有那闲工夫派人找寻同样的材质,唯一说得通的便是重塑了。 “喜欢吗?”萧怀安眸色难得和缓下来,他鹰眼渐眯,看向身旁的少女,又似是在透过少女看向那个永远也见不到的人…… 此生无缘为她簪上的簪子,给了与她性情相似的少女,也算是了了他半分遗憾…… 温缈看着这支重塑的簪子,心里五味杂陈…… 簪子色泽润亮,握在掌心很是妥帖顺手,金色的簪身晕染开薄薄的光晕,上面镶嵌了一朵精致华贵的芍药花,芍药花瓣一片片似彩云般盛开,露出中间晶亮的红宝石,已然是很贵重的首饰了。 可是—— 温缈转了转手中的簪子,并没有太雀跃的欢喜,她还是喜欢这簪子原本的样子,陆帷送的簪子小巧轻便,关键时候还能防身,而且簪身描着她最喜欢牡丹花纹…… 那样的簪子才是真正合她心意的簪子…… 那个人,也是…… → 晚安吖,不出意外,国庆会多更几章 第232章 谢家小六,确实招人喜欢 “再难的山也敌不过有心人的攀登啊!”柳西洲灌了一杯茶,信手扬袖抹了抹唇角,一双眸子牢牢锁在陆帷身上,又接着问道。 “你为什么称病不醒?听说谢小六急得要死,以你的性子,是舍不得她担心难过的!” 陆帷擦拭干净青锋剑,规规矩矩将剑放回了兵器架上,嗓音清润,难得带上几分玩笑和欢愉,“猜猜?” 柳西洲又一个白眼翻上天,猜?猜他个大头鬼? 然而柳西洲到底还是没敢和陆帷说出心里话,只得不情不愿的配合着猜道:“听说昭阳君萧怀安也住在这得之院里,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因为他才装病不醒的?” 陆帷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柳西洲稀罕,立即刨根问底的询问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陆六哥吗?你会怕萧怀安?” 陆帷没好气的睨了柳西洲一眼,凤眼中噙满“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他倒了一杯茶,淡漠开口,“柳西洲,除了那一手医术,你可算是半点用没有!我怕萧怀安?你用脚想,也不该得出这个结论来!” 柳西洲被陆帷怼的是七窍生烟火冒三丈,可是偏偏又无话反驳,只得忍气受着。 “那你倒是说说是为个什么?”柳西洲愤愤然的质问着陆帷。 陆帷将倒好的茶推到他面前,清隽的面容上带着孤高的笑意,细指微曲扣着八仙桌,“萧怀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当清楚,我若真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手刃了黑甲蟒蛇再平安归来,他会怎么想?” 一语惊醒梦中人。 柳西洲瞬间明白了陆帷真正用意。 萧怀安此人,阴戾狠辣,动辄就要人性命的人物,若是他知晓陆六哥有这本事,怕是绝不会容许陆帷这个隐患发展下去,而不能为己所用的隐患,必定是除之而后快。 纵然陆帷如今可以保护好自己,但是若是萧怀安对谢家动手,便是陆帷也不好轻易解救。 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所以你装成重伤的样子就是为了麻痹萧怀安?”柳西洲敲了敲杯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不然呢?”陆帷嗤笑着回答,语气里充斥着不屑的意味,“这人一贯自负,会对能威胁他地位的人出手,可若是他发现我也不过尔尔,自然就不会再浪费时间了,想来他也快要离开洛阳了!” 柳西洲砸了咂嘴,一手撑着头,理清思绪后,他好笑的开口说道:“我以为萧怀安迟迟留在洛阳不走,还非要住在得之院里,是看上谢小六了呢,原是为了试探你!” 听完柳西洲的话,墨衣少年面色渐渐冷淡下来,唇瓣仍是带笑的模样,却隐隐有一丝怒气涌现。 萧怀安的目的从来不止一个…… 只是,这一次,绾绾只能是他陆帷的,谁也抢不走,谁也不可能抢走!!! 柳西洲抬眸看了一眼陆帷的神色,心下便已经了然,只怕那位昭阳君也是动了心思的…… 谢家小六,容色无双,确实招人喜欢…… “如今看你这幅样子,想来萧怀安对你的戒心是放下了不少,只是你这伤的也的确不轻,近日少造作些,便是明日醒过来,也多卧床休息的好。”柳西洲看着面前少年惨白的脸色,连唇色都褪了往常的嫣红,可见也的确是大损,只是他皮厚实才没有真的昏睡不醒。 说着柳西洲起身行至书案边,拿来纸墨落下寥寥几笔,“既然都跑了一趟,给你写一副调养方子算了。” 写完他轻轻搁笔,接着问道,“上次给你的玉颜养肌膏还有吗?” 玉颜养肌膏,千金难求。 但他之所以研制这种药膏却是因为陆帷。 这小子练武没个节制,又一味逞强好胜,经常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他实在看不得好看的皮囊受损,才费心思研制了这玉颜养肌膏。 谁料不知怎的就给流传了出去,自此他靠着买这药膏就能够不愁吃喝了。 陆帷双手交叠在身侧,烛火摇曳,微光映射在他脸上,别有一种风情,高山雅士,恶谷凶煞,都在他一念之间。 “再拿些过来!绾绾应是需要这东西。”他想起温缈手脚上被绳子勒的红印,眸色暗沉下来,满满的心疼。 小姑娘最是肌肤胜雪,平日里他便是轻轻一碰也怕伤着她,那些人却拿绳子绑她? 少年收紧了拳头,若不是知道那些人落在萧怀安手上也会生不如死,他必定亲手解决。 柳西洲面上大写的无语,他千金难求的好东西,怎么到了陆帷这里比那街市口的白菜还要便宜? “陆六哥,我这玉颜养肌膏可是价值千金的宝贝,不是论斤卖的大白菜。”柳西洲轻咳两声,暗示陆帷道。 陆帷轻轻勾了勾唇角,睨了一眼讨要好处的柳西洲,冷哼出声来,“一整个清平乐都交给了你打理,这些年,好处也没少捞!柳神医?” 少年的话满是揶揄和戏谑,叫柳西洲噎了半晌,才闷闷不乐的低声道:“放心,会给你多留几罐的。” 似是想起什么,陆帷缓声询问起柳西洲,“你这次什么时候回燕京?” 柳西洲吃惊的张了张嘴,这还是有生以来,陆帷第一次对他这样关心,他正要好生感动一番,谁料少年兜头一盆凉水泼下。 “谢家三姑娘身子一直不爽利,你多留几天,替她看看。” 柳西洲眨巴着眼,感觉自己要被活生生气死,陆帷爱屋及乌,干他什么事? 他是神医,不是什么随喊随到的江湖大夫! 许是看出柳西洲的小怨气,陆帷凝了凝眸子,抛出了橄榄枝,“答应的话,我私库里的东西任你挑选。” 柳西洲顿时就没了脾气了。 陆帷的私库…… 他可是觊觎很久了…… “我要那珠百年的天山雪芝,还有东海的那颗夜明珠。”陆帷难得大方一回,柳西洲自然不会客气,立即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允了。”陆帷说着就要往门外走,柳西洲不免疑惑,喊住了他,“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 “与你闲扯这么久,想来绾绾也该睡了,我去见见她。”话中几多温柔和宠溺,是化到骨子里的柔情。 柳西洲宛如晴天霹雳,敢情这人愿意在这和他闲聊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谢小六睡着? 他这是工具人石锤了? → 柳·工具人·西洲,啊哈哈哈 第235章 此生此世,帷愿不死不休 发簪的材质他再熟悉不过,是他送给小姑娘的那根藏剑簪。 因为是给小姑娘的东西,所以这簪子的原料可以说是世间少有,不可能有人短时间内寻到一样的原料。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有人熔了他的藏剑簪做了这支芍药簪。 芍药…… 陆帷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萧怀安啊,借花献佛玩的挺好……” 陆帷视线落在芍药花簪上,只要他手轻轻运力,折了这簪子再容易不过。 可是看着小姑娘睡熟的容颜,陆帷还是松下了手中的力道,“罢了,若叫萧怀安知道簪子坏了,定是要找你的麻烦。” 月色被云层遮掩,屋内光影渐渐稀疏黯淡下来,少年身影轻灵,他翻身下床,又替温缈仔细掖好锦被,才信步走向窗台的方向。 温缈的书案置在西窗旁,上面一沓的纸稿吸引了陆帷的注意,少年停步翻了几页,上面几行大字很快吸引了陆帷的注意。 《公子的全能小甜妻》? 陆帷深感忧虑的看了一眼睡熟了的小姑娘,脸上是无奈的神情,这都是些什么名字,他家小姑娘的品味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不过…… 陆帷掩唇笑了笑,小姑娘看男人的眼光一向不好,否则也不会让他徒等了那许多年…… 再一页页翻下去,少年神情逐渐凝重下来,这个故事,他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呢? 可是……不应该啊! 小姑娘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故事,他不在的那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想来一定是尝尽了人间冷暖,也看明白了良人不良…… 所以,才会如此坚定的选择自己! 少年推开窗,月色从云层中跃出,点点霜色落在少年面容上,平添清幽冷峻。 “利用也好,愧疚也罢。绾绾啊,如今是你先缠着我的,既如此便没有后悔和放手的道理了,此生此世,帷愿不死不休……” 轻风荡过,衣料悉索着擦过窗台,长夜重新恢复了寂静…… 回到自己的寝屋,陆帷见柳西洲还没有离开,凝了凝眸,“不是叫云胡带你去春山院休息了吗?怎还赖着不走?” 柳西洲仿佛没听清般揉了揉耳朵,“陆家哥哥,你这忒卸磨杀驴了,我日夜兼程过来陪你演了这出戏,你就赶我去春山院住?你自己住这样好的屋子,叫我去住那偏僻的春山院,你当真忍心?” 陆帷瞅他一眼。 “为何不忍心?你莫不是也想留宿在这院子里?” 呃。 “那倒也不是不行。”柳西洲睨着陆帷的神情小声开口。 “想得美!”陆帷丝毫不带犹豫的回绝,一个萧怀安住进来也就罢了,现在再来个柳西洲,他家小姑娘的院子成客栈了不成? 他千辛万苦才与人住在了一个屋檐下,这几个倒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才没有那样大的善心。 便是萧怀安,也是要尽快赶走的…… “这样,你明日也去给萧怀安看看,不管他好没好,都想办法让他好起来,整日在这里待着,见着惹人心烦。”明日便不能再装死躺在床上了,可他现在心里一股子气,是真不想和萧怀安共处一个屋檐下。 柳西洲乐得看戏。 “好处。”他得寸进尺的嚷嚷道,从前不知道怎么宰陆家哥哥,如今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会为你寻个干净舒适的住所。”见柳西洲似乎不太满意这个报酬,陆帷冷冷牵了牵唇角,“若再没个度,今夜滚去春山院去睡!” 见陆帷显然是没得商量的表情,柳西洲也不再得寸进尺,跟着不喜乐颠颠的去了自己的新住所。 等柳西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陆帷才端起面前的茶盏啜饮一小口,随后对着暗夜唤了一声,“云胡。” 黑衣冷面的侍卫自暗处走出,恭敬回应,“公子有何吩咐?” 少年手扣了扣桌案,良久终是喟叹一声。 既承了你的情,便帮你一把! 能不能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那个一直出淤泥而不染、一直高雅矜贵的你会如何选择呢? “绾绾最近写了本话本子,你着人去安排一下,我希望这个话本子,凡人烟所至都可以看到,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这本话本能出现在那个人的龙头翘案上!” 云胡听着陆帷的吩咐,立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忐忑的询问了一句,“那个人是指大公子?” 少年无声点了点头。 云胡更是稀罕,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家公子第一次主动提及大公子的事。 只是,那本出自六姑娘之手的话本子到底稀奇在何处?非得大公子亲自过眼? 心里疑云重重,然而面容仍旧是冷漠的,只顺从的一一应下陆帷的吩咐。 …… 温缈抬手揉了揉额头。 头脑昏沉沉的…… 她下意识睁眼去看帐中光景,待头脑清醒过来后,她颇是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疯了不成?陆帷又不傻,怎么可能还在?” 她话音刚落地,便有人挑了珠帘进来。 “姑娘可是醒啦?婢子吩咐她们进来伺候。”说话的是青芜,可一贯伺候她起床洗漱的人该是菡萏。 “叫进来。”温缈撑着床板坐起身来,穿上棉拖端坐在妆镜前,才开口询问,“菡萏呢?还没想明白?” 青芜连连摇了摇头,“昨日将姑娘的话带给了菡萏,她听了后已然想明白许多,只是她这几日魂不守舍,日夜不眠的,如今过来也伺候不好姑娘,婢子便做主叫她休息几日再回来。” 温缈点了点头,显然对青芜的安排也很满意。 门外的侍女整齐有序的捧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温缈见状也就起身拿细柳枝沾着盐刷起牙来。 “青芜姐姐,昨夜是不是你最后离开姑娘房间熄的灯?”在一旁熏衣的佩玉突然开口询问道。 “是我,怎么了?”青芜手捧毛巾,准备随时递给温缈擦拭。 “也没什么,就是方才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来了,说她昨夜查房的时候瞧见姑娘房间的西窗没有关严实,叫我们夜间伺候的时候多注意些,免得让姑娘受了凉。” → 好了,今天的更新到此结束了,大家国庆愉快啊~ 第236章 原来真正该防的是她自己…… 听完佩玉的话,青芜不可置信的回头扫了一眼西窗的方向,心生疑窦,“不会啊,昨夜熄灯的时候,我有仔细检查过窗户的……” 见她百思不得其解,知情人温缈无奈的笑了笑,明明是六哥哥的错,却连累她屋里的丫鬟背了锅…… “想来是没关掩实被风给吹开了!”温缈怕这几个丫鬟再胡思乱想,连忙主动开口圆了话。 听温缈这样说,几个小丫鬟都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看来婢子日后得多注意些了。” 待温缈梳妆打扮穿戴整齐后,翠竹匆匆推门走了进来,“姑娘姑娘,六……六公子醒了!” 温缈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这不提陆帷还好,一说起陆帷温缈就想起了昨晚发现的惊天大秘密。 比她重生更骇人听闻的竟然是陆帷喜欢谢容安…… 亏她一直防谢俞棋跟防贼一样,原来真正该防的是她自己…… “诶,姑娘昨日还一副担心的要命的样子,今日怎的听到这个好消息如此一脸平静?”青芜见温缈平静的异常,不免好奇的询问了两句。 温缈这才恍惚的回过神来,她清了清嗓子解释道:“瞧,我这不是高兴糊涂了吗?我去瞧瞧六哥哥,你们将早膳摆到六哥哥屋里去,我与六哥哥一起用早膳。”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高兴”,温缈提着裙摆三两步就出了屋子,直奔陆帷的寝屋。 然而她面上的表情却全然没有她肢体表现出来的那样激动,全然是一副不想面对陆帷的神色。 “呦,谢小六,早啊。”温缈刚出寝屋门就瞧见了一袭青衫,摇着水墨折扇,晃晃悠悠进院子的柳西洲。 “柳大哥早啊,有劳柳大哥星夜兼程赶过来了!”温缈停住了脚步,假模假样的感谢着。 她才不信柳西洲没有看出来陆帷是在装病,两个人八成是要合起伙来骗萧怀安的。 果然柳西洲摇着折扇,一副理所应当的笑了笑,“好说好说,医者仁心嘛!” 对于温缈的恭维,他悉数接下。 温缈面上仍担着笑,心里却默默翻了无数个白眼。 等去到陆帷的寝屋,为了不露出什么端倪来,温缈仍旧是欢欢喜喜的模样,提着裙裾飞快的奔至陆帷身边,仿佛根本不知道陆帷早已醒过来一样。 “六哥哥,你可算是醒了,这几日可担心死我了,如今我这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凑过来,绯红的裙裾被轻风扬起,身上惯有的牡丹花香在鼻尖萦绕。 陆帷低眉笑了笑。 他家绾绾说起谎来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令人拜服。 “让你担心了!以后再不会了。”陆帷抬起好看的凤眼,又伸手抚了抚温缈发顶,说话的语气坚定,好似承诺。 温缈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是在向自己保证日后绝计不会再瞒着她什么了…… 可是…… 看着少年搭在自己发顶的手,温缈怎么也不安心,陆帷昨夜倚在床榻边说过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 恰好这时,青芜带着小丫鬟们送了早膳过来,她才不着痕迹的从陆帷的手下脱身,桃花眼笑眯成一条缝,干净利索的坐倒在食案上。 “六哥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用早膳了,你快坐下,吃完饭我再领你出去晒晒太阳,多走动走动。” 陆帷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这演戏还演上瘾了不成?不过和小姑娘一起,他倒也不介意做戏做全套。 而早已坐下喝粥的柳西洲却倍感稀奇,“陆家哥哥,你不是一向不用早膳的吗?” 不喜听见柳西洲的话,连忙蹦出来搭腔,“柳公子有所不知,这得多亏了我们六姑娘。自从六姑娘知晓公子早上不用早膳,就日日过来看着公子吃早膳,若是公子不吃,六姑娘便也跟着不用膳,久而久之就改了公子这个坏习惯。” 不喜一口气说完,此刻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陆帷睨着多嘴的不喜,没好气的哼道:“滚出去,今日别叫我见着你!” 不喜见情形不妙,立即脚底抹油走了,整个寝屋内只回荡着柳西洲放肆的笑声。 “好笑吗?”待柳西洲笑够,陆帷手撑着头,看着柳西洲的的凤眸晦暗深沉。 “不……不好笑!”柳西洲瞅见陆帷的脸色,渐渐收起了那放肆的笑声,转头又跟默默吃粥的温缈搭话。 “谢小六,你看看你六哥哥那副样子,似要活活生吃了我一般。” 温缈斜睨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同情的意思,夹了一筷子小菜放进嘴里,嘀咕道:“你自找的……” “啊哈?”深感被合伙欺负的柳西洲郁闷的咕哝两句,仰头喝尽了碗里的粥,然后递了碗给一旁的青芜,“小青芜,麻烦再来一碗。” 青芜忍俊不禁,瞧见自家姑娘并没有说什么,笑着接过柳西洲的碗,又去盛了一碗粥。 低头扒拉着粥的温缈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眼亮晶晶、直勾勾的看着柳西洲,“柳大哥,你这次在洛阳待多久?” 柳西洲警惕的看了一眼温缈,这谢小六和陆家哥哥一个德行,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 “怎么,有事求我?方才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啊!”柳西洲接过青芜递来的碗,顿时就有了说话的底气,说不定他还能再敲一笔竹杠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家三姐姐自小体弱虚亏,请了不少大夫,吃了许多药,总也不见好,就想着柳大哥能帮忙看看。”温缈一脸的真诚,因着求人,语气软糯不少,还十分狗腿子的替柳西洲夹着菜。 柳西洲看着温缈夹的菜,讪讪笑了笑,他甚至已经可以感受到陆帷那要吃人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 “你们俩倒是心有灵犀,竟说了同一件事!”柳西洲默默将温缈夹的菜挑到一边,转移了话题,也的确吸引了温缈的注意力。 “咦,六哥哥竟也跟柳大哥提了这事儿?”温缈笑逐颜开,有陆帷开口,想来柳西洲必是答应了。 → 晚安么么哒 第242章 没有什么秘密是她听不得的 柳西洲从房里出来的时候,等候在外的周氏和温缈一齐拥了上去,围着他问谢容离的情况。 青衣公子淡然一笑,“放心,没什么大碍。只是三姑娘的体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根治怕是难,待我开个方子,仔细为她调养,身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见柳西洲如此说,周氏安下心来,她朝里屋张望了一眼,“我进去看看三丫头,让六丫头陪着柳公子逛逛。” 谁知柳西洲却出声拦住了周氏,他声音低沉温柔,是很让人信服的样子,“方才出来的时候,三姑娘说想一个人静静,大夫人暂时就不要进去打扰了。” 周氏推门的手停在半空,而后反应过来,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深究为什么,“既如此,我先下去吩咐人给三丫头熬点燕窝粥,绾绾,你和柳公子聊着,待会儿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我叫人多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说着又笑意盈盈的问向柳西洲,“柳公子可有什么爱吃的菜?” 柳西洲正要不客气的开口,翠竹就找了过来,她见礼后小声说道:“姑娘,六公子找您呢。” 这样一来,饭是吃不成了。 “大伯母,您忙,大姐姐婚事在即,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绾绾就不叨扰了,等大伯母闲下来了,再过来吃饭。”温缈心里满腹疑云想问柳西洲,因此也想着早些寻个安静的场合好好盘问盘问。 周氏听此,也就不再强留了。 “既如此,便不留你们了。今日实在感谢柳公子了,改日再好好重谢。”周氏感激的看了一眼柳西洲,倒叫柳西洲觉得不好意思了,只得连连摆手说“小事小事”。 等出了周氏的院子,温缈便忙不迭的开口询问道:“柳大哥,你与我三姐姐说了些什么?你没吓着她?” 看着温缈一副担心至极的模样,柳西洲却只是摇头笑了笑,“这是个秘密,一个你三姐姐不愿旁人知晓和提起的秘密。” 温缈轻轻蹙了蹙眉。 嘁。 不能说便不能说嘛,还整得神秘兮兮的,勾的她心里痒痒的,好奇心大起。 可是心里再好奇,温缈也没有再问下去,既然是三姐姐不想提起的秘密,她也没有深究的必要,或许有朝一日,三姐姐愿意主动与她提起呢? …… 四周寂静,谢容离躺在榻上,鸦青的长发披散在枕间,她看上去神情恹恹的,目光都有些空洞无物。 有一缕阳光透过花窗照射在榻上,少女伸手接过那缕阳光,只是那光却暖不透她的手,也照不进她冰冷的心。 脑海中蓦的想起柳西洲离开前说过的话。 他说:“三姑娘,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不必将自己禁锢在过往的牢笼里,鲛人族已经没有了,你如今只是谢家的三姑娘。谢三姑娘应该好好活着!” 谢容离迷蒙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他说的对,自己或许真的该放下过往了,从今往后,好好做谢三姑娘! 回到得之院,温缈还没来得及和陆帷见上面说话,就被柳西洲给推搡了出来,他自关上门不知要和陆帷密谋什么。 “姑娘要不搁墙角听听?”青芜见温缈一脸抓心挠肝的好奇样,打趣着怂恿道。 温缈摆了摆手,“算了,人家不想告诉你的事,问多了没有意思。” 又想起什么,温缈拉过青芜的手,“对了,青芜你教我炖汤,我给六哥哥炖个乌鸡汤补补。” 一谈到做饭,青芜也瞬间高兴起来,跟着温缈就去了小厨房,边走边给温缈传授着做饭的秘诀。 这厢温缈和青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柳西洲才慢慢合上窗户,重新坐回桌前。 陆帷掀起眼帘看了一眼柳西洲,淡淡开口,“下次不必这样,我没有什么秘密是她听不得的!” 柳西洲听他这话,没好气哼哼道:“是吗?那我待会儿就去告诉谢小六,你喜欢温缈的事。不知道谢小六知道她的六哥哥曾对她的救命恩人爱的要死要活是何感想。” 果然,陆帷面色一变。 他轻放下手中茶盏,声音染上霜色,“她会知道,但不是现在,也不会是从你口中得知!” “得得得。”柳西洲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有多攀扯这个话题,而是逐渐收起玩笑的嘴脸,认真道:“陆六哥,我记得你从前一直在找寻鲛人族。” 陆帷神色一顿,而后很快恢复自然。 “怎么了?你找到鲛人族了?”陆帷啜饮一小口,神色淡淡,“只是现在却也不需要了。” 他之所爱能够失而复得,应该全倚仗那个人…… 既然如此,寻不寻得到鲛人,制不制人鱼烛也就不重要了。 柳西洲倒是颇感意外,他记得陆帷曾经四处遣暗卫去找鲛人族,如今怎的又不找了? “你不想知道我口中所说的鲛人族是谁吗?” 陆帷挑了挑眉,略一思忖就猜到了一二分,“是谢容离!” “怎么猜到的?你不会早就怀疑她了?”柳西洲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你今日去给谢容离把脉,回来就说找到了鲛人族族民,只要不傻都是能猜到的。”陆帷白了柳西洲一眼,唇角漾着一抹谑笑。 面对陆帷赤裸裸的嘲笑,柳西洲无奈的耸了耸肩,不过他找陆帷谈话的重点不在这里,郁闷了一会儿也就缓了过来,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知道鲛人族被谁所灭吗?” 陆帷看向柳西洲,这个时候眸中倒是充满了认真的神情。 “谁?” 柳西洲难得见到陆帷有不知道的时候,正要买个关子,谁知坐在对面的红衣郎君恍然大悟的笑了笑,“思来想去,有理由有能耐对鲛人族动手的,大概只有那个高高在上、心狠手辣的女人了!” 柳西洲自然清楚陆帷口中的“女人”是指谁,他有时候是真怀疑陆帷是不是偷偷开了上帝视角,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这让他真的很没面子,在陆帷身边,他这朵根正苗红的大红花都被迫变成绿叶了。 → 晚安 第246章 您不觉得这对我阿娘很不公平吗? 果然,谢朊拭泪的手一僵。 印象中这个小女儿从未与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原来她也是思念自己的…… 沉默许久,谢朊小心翼翼将画卷卷起收好,回过身来看向一脸委屈巴巴的温缈。 “前些日子六郎来找过我,说你失踪了,是什么情况?”谢朊尽管有在努力控制面部情绪,但温缈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担心的声音。 花神教的事,萧怀安并没有声张的打算,因此洛郡鲜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温缈也就没准备和谢朊详细说些什么,只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有两个不长眼的小毛贼罢了,也没出什么大事,让父亲担心了。”少女说话声音平淡,只不过静静站在那处,就已经美艳不可方物。 谢家嫡女的身份,如今再加上一个洛阳花神娘子,她的前途已经可以说是一片光明。 可是——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啊! 他只想要他的小女儿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嫁人生子,然后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谢朊看着温缈的情绪逐渐复杂起来,漆黑的双眸里藏了太多的事,让人轻易琢磨不透。 “没事就好。”谢朊踱了两步,又开口,“花朝节那日,你的那些东西是谁教的?” 温缈薄唇噙着浅淡的笑意,原来写信给她,是要问这件事。 既然问到了这件事,她也要好好问问谢朊,为何从不让谢容安学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这些东西,而一心将她培养成一个平凡的草包。 “六哥哥教我的。”温缈说话的声音更加委屈了,“我赢得了比赛,家里人都很为绾绾高兴,只有阿父,您是在怪我抢了原本该属于姐姐的东西吗?” 小姑娘委屈至极,说话的声音哽咽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谢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显然也是一时拿了温缈没办法,他也想高兴啊,只是—— 他如何高兴的起来? 万一……万一被发现了,这些年的努力究竟算什么? “我从小就教导你,凡事不要争强出头,平平安安的低调过完这一生便好,你为何就是不听呢?”谢朊无力的拍了拍一旁的书案,眼神中也尽是疲惫之意。 话到此份上,温缈不傻,已经隐隐感觉此事背后怕是藏有大秘密。 是什么原因让谢朊只想让谢容安低调的度过余生? 是在躲什么人吗? 是怕谢容安太过优秀,以至于被人发现吗? 谢朊到底在怕谁? 温缈不解的皱了皱眉,谢家似乎也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这背后亦是暗潮汹涌。 忽而又想起先前谢南乔拉住她说的话。 ——父亲已经应了我阿娘,说会娶我娘为妻! 思及此处,温缈不免替谢三夫人和谢容安感到不平,因此说话的语气也激动起来,“父亲,您将我养成一个废物草包,日后真的有颜面去见我母亲、您的结发妻子、正室夫人吗?” “您还要娶那秦氏为正妻,每年清明家祭时,您要我如何面对阿娘?您要我与她说,在她离世的十三年后,您娶了她的妹妹,您不觉得这对我阿娘很不公平吗?” 谢朊讶异了片刻,显然没有料到温缈会这么快知道这件事,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脑海中倏然回想起女子在弥留之际的喃喃细语,“朊郎,是女儿,是我们的女儿……可惜,我不能看着她长大了,阮郎,我之所求,只愿她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不求她名扬天下、不求她惊才绝艳……只求她像普通女子一般过完这一世……阮郎,你答应我,不要让她被族人发现……不要让她像过去的我一样……” 回忆戛然而止,看着面前清秀灵气的小女儿,缓缓的开口说道:“你母亲临去前,对你唯一的希冀就是你活成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不需要你惊才绝艳到世人皆知,你如今这样,才是让你母亲的希望落空。” 听着谢朊的话,温缈轻轻蹙了蹙眉,依谢朊所言,是谢三夫人要藏着谢容安,不希望她暴露在世人面前? 这中间仿佛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可偏偏温缈就是参悟不透,少女面容上神色凝重起来,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 温缈抬起一双幽深晦暗的眸子,褪去了往时的懵懂天真,语气坚定的说道:“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从小您不让我学四书五经、不让我学孔孟之道、不让我学诸子百家,不让我有足够的涵养去匹配我的容貌是天大的错误。” 谢朊不可思议的定定看着温缈,他印象中的小女儿骄矜异常,向来都是得理不饶人,哪会有这般耐心与你讲道理的时候? “你说什么?”谢朊细品着温缈的话,有些不解的问出了声儿来。 温缈唇畔凝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一缕阳光从外窗投进,恰好落在少女精致的侧脸上,沐浴在光泽下的少女圣洁美好,她缓缓摸上自己的面颊,语气似怨似怒、似嗔似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这张脸,注定我此生做不了一个平凡的人。父亲,既然无法平庸,为什么不能让我更优秀一点呢?优秀到,千人护、万人拥,无人敢辱我半分!”温缈的话铿锵有力。 这不是谢容安想说的,而是温缈自己想要说的。 她深谙对世人而言,美貌于女子比才情更要吸引人。 有多少人,愿意娶一个胸无点墨的美人而放弃才华横溢但其貌不扬的女子…… 谢容安的容貌太盛了…… 就算前世,哪怕她已经过世一年,可再度被人提及时,依然可以与身为太子妃、同样容色绝艳的自己相提并论…… 这一世,谢容安没有死,一旦她步入燕京城,露脸于人前,便是这张脸就已经足够吸引燕京那些贪财好色的权贵们。 届时,只有足够的才情与美貌相配,才不会叫人随意欺了去。 谢朊许是终于消化完温缈的话,他怔然张了张嘴,却并没有说一句话,似还在凝神思考。 → 晚安鸭 第248章 季小公子 “那,若是男孩儿,便叫俞宁,女孩儿便叫容安。一世安宁,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他们最好的祝福。”女子想着不久后就能见到一个粉嘟嘟的奶团子,面上的笑意更深。 脑海中的笑容逐渐与画卷上的的笑脸重叠在一起,谢朊无力的按了按额头。 他手指轻轻搭在画卷女子的脸上,极尽缱绻温柔,喃喃,“溪深啊,黄泉路上,久等了……” 温缈打开门,便看见秦氏和谢南乔守在门口,她刻意压下眉梢的笑意,努力装出一副被训斥过的黯然之色。 谢南乔见温缈神色有些恹恹的,以为她真的是被谢朊教训了,顿时眉梢眼角都挂起了笑意,她嗤笑着出声,“六妹妹怎么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可是父亲说了什么?” 温缈斜睨了谢南乔一眼。 真是一副小人嘴脸…… “说的什么,与你何干?”眼下谢朊不在场,温缈也就懒得装什么贤良淑德了,直接就一句话怼了回去。 秦氏不依不饶,抓住温缈的手念叨道:“六丫头,你这如何说话的?乔儿好歹算你姐姐,你便是这么对姐姐无理的?” 温缈扯了扯嘴角,她目光下移落在秦氏手腕上,见上面套着那只先前在少年游看到的镯子,不由心情大好起来,“姨妈当真要我将话说明白吗?” 少女明眸善睐,笑起来时水光盈盈,很难不让人怜惜。 “自然!”秦氏脆声回答。 温缈听着,眼神逐渐冷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随之陡然一转,周身内敛的气质荡漾开来,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息。 “若真要细算起来,你不过是我阿父的外室,而谢南乔算我哪门子的姐姐?外室生的女儿,连庶女都当不得,不过见不得光、没名没分的私生女罢了!”温缈声音清冷,句句往人骨子里扎,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话,“这些年之所以对你们还算客气,不过是看在你是我母亲妹妹的份儿上,若没了这层关系,你当我容得下你们?” 少女的话,刺的秦氏和谢南乔面颊火辣辣的疼,偏生还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瞧着秦氏和谢南乔的神色,温缈勾唇满是讽刺,目光对上站在角落里的谢南宁,又不禁很快咧嘴笑了笑,“倒是可怜了小阿宁,托生在了你的肚子里,连谢家的族谱都没上,即使是阿父唯一的儿子又如何?日后谢家的家产照样一个子儿也享受不到。” “你说什么,我们南宁也是谢家的孙子,凭什么什么也得不到?你胡说!”秦氏瞬间火大,猛的就上前一把推开温缈,抱着谢南宁怒吼道。 温缈被青芜扶住,堪堪稳了身形,见秦氏如此大反应,心下便有了思量,看来秦氏也是担忧这个问题的。 “凭什么?”温缈理了理裙裾,笑的张扬明媚,“因为他的娘是你啊,祖父祖母有多讨厌你,你自己不清楚?既然有‘爱屋及乌’一说,那自然也就有了‘殃及池鱼’一话,若是小阿宁自小养在祖母膝下,那自然算我谢家子孙,可偏偏你要亲自养大,真是平白毁了小阿宁的运道,也不知道我们小阿宁长大会不会埋怨姨妈你呢?” 温缈正欲伸手去抚摸谢南宁的发顶,却见谢南乔一个闪身挡在了身前,“谢容安,我的弟弟不用你管!” 但秦氏显然被温缈的一番话给说懵了,她盯着谢南宁,怔怔的念着:“我的宁儿也是谢家的孩子,不该什么都得不到的,若是——” 一个想法电光火石间在秦氏脑中闪过。 若是叫他的宁儿回到谢家、养在那老婆子膝下,说不定她的宁儿就能上了谢家的族谱。 那日后那两个老不死的归了西,偌大的谢家家产可就有了她宁儿的一份…… 只是,那两个老东西一向顽固,又怎么可能会教养她的阿宁,给她的阿宁入族谱呢? 温缈也不急恼,她带笑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看秦氏似乎有所心动的样子,低垂的眼眸里噙满笑意,她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接下来就要看谢朊的了…… …… 得之院。 陆帷看了一眼桌角放着的滴漏,心里盘算着时间,他双手交叠奉于下颚处,喃喃,“怎么去了这么久?” 柳西洲就坐在不远处翻看医书,偶尔抬头喝茶时便瞧见陆帷那副眼巴巴的痴汉样,看的多了,便也忍不住吐槽道。 “我说陆六哥,咱不要跟个望夫石一样好吗?谢小六这才走了多久,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柳西洲实名制嫌弃的摇开了折扇。 陆帷睨了他一眼,“不爱看,滚出去!” “啧。双标狗。对着谢小六就是一副温润大哥哥的模样,对待兄弟,你瞅瞅这是什么态度?啧啧,人家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到你这,全颠倒了。”柳西洲酸溜溜的打趣儿道。 “人可以没有手足,但不能没有蔽体的衣服,懂吗?”陆帷看着他,冷冷哼道。 他可以没有天下所有人,但不能没有那个可以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人的人…… “这——”柳西洲正想着找话来打败陆帷的歪理,不喜在门外回禀道。 “公子,别院那里的人传来消息,说季家小公子来了。” 一时之间,屋内气氛急转直下,柳西洲以扇打手,很快合起折扇,不解的挑了挑眉,“季祁然?他来做什么?” “季小公子没有明说,只说要见公子,还说若是今日见不到公子,他就亲自来谢家走一遭。” 柳西洲心中暗叫不好,这季祁然疯了不成? 竟然跑来威胁陆家哥哥? 果然红衣墨发的郎君双眸覆上冷冽寒霜,他冷嗤一声,“谁给他的狗胆敢威胁我?” 柳西洲怕陆帷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只得劝解着说道:“那季小公子最是个难缠的,又一向自持清高,你还是去见见,万一他真的拎不清的跑来谢家,叫谢小六遇见——” 陆帷周身的气势因着小姑娘的名字陡然削弱了下来,他的绾绾现在还不是见那个狗东西的时候…… → 晚安鸭 第249章 凤星 陆帷的别院设在雅巷里,因着远离闹市,少了几分喧嚣,多了些许幽静。 有一白衣少年负手而立,他身姿飘逸挺拔,举止间尽显优雅大方,瞅了一眼侍卫奉过来的茶水,颇有些嫌弃道。 “本公子只喝雨前的龙井茶,另外泡茶的水要用去岁寒梅上的雪水来泡,饮用的杯盏要用上好的玉瓷杯。” 听着他一连串的要求,侍卫讪讪笑了,心里只想着这季小公子也忒事多了些,他又不是专门干端茶倒水活计的人,哪懂这么多讲究? 这茶,能喝不就行了? 然而对方身份摆在那里,侍卫自然不敢怠慢,只得准备下去重新准备,然而这时院门被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冷冷的声音。 “雨前龙井没有,去岁梅头雪水没有,玉瓷盏也没有。季祁然,这茶你爱喝便喝,不爱喝也无人逼你,你撒野也要看看是在谁的地盘上,这不是季家!” 季祁然自小娇生惯养,金尊玉贵,因着季小公子的身份,与人往来更是无往而不利,还从未有人对他如此说过话。 然而,面前容貌风流却出言粗鄙的红衣少年却的确不是他能够轻易问罪的,只得憋下了心头的怒火,双手笼在宽袖里,款步上前盈盈施礼。 “上次与表哥见面还是由叶太傅带来的,如今多年未见,表哥依旧风姿绰约,宛如当年。”季祁然寒暄似的笑了笑,犀利精锐的一双眼却在观察着陆帷的神色。 陆帷睨了白衣少年一眼,并不给好脸色,“你也一样,一样的讨人嫌!” 季祁然也想好好与陆帷说话,可是对方说话丝毫不饶人,让他一贯保持的清高雅士风度有些绷不住,不禁提高了说话的音调,“陆暮与,你我到底是表兄弟,你说话一定要这般刻薄吗?” 眼看这表兄弟见面跟仇人一样,柳西洲又发挥了他和事佬的看家本领,挡在了两人中间,隔断了两个人暗戳戳的较劲。 “我说季小公子,你这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吵上一架吗?还是快些说要事!” 随着柳西洲的说话,季祁然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许是来之前就有所了解过洛阳的情况,他略微扬了扬下颌道:“你就是那个被称为江夏神医的柳西洲?” 柳西洲正要十分骄傲的点头应下,谁知季祁然又冷冷一笑,接着道:“赤脚大夫、一介草民。陆暮与,你什么身份,与这种人厮混在一起?” 柳西洲顿时也就不高兴了,他知晓眼前这白衣少年系出名门,自幼被万人吹捧着长大,免不得就骄矜了些,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对人出言不逊。 “呦呵,季小公子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清高的很呐!只是我倒想问问季小公子,你每日吃的饭、每日穿的衣,都是从哪里来的?饭是百姓一点点披星戴月种出来的,衣是织造女勤勤恳恳日日夜夜织就出来的,你既然瞧不起他们,又为何要用他们的劳动成果?”柳西洲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给这个贵族小公子上一课,免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唯我独尊。 然而季祁然却丝毫没有悔悟的意思,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不染世俗烟尘的模样,说话的声音清冷泠泠,“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命,既然命不同,要做的事自然也就不同。”说完他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陆帷,“就像表哥一样,生来也有自己的命!我此来,是奉姑母的密令,想来表哥不会与我为难的!” 陆帷凤眼阴恻恻的凝着骇然的凉意,总算给了站在廊下,白衣胜雪的少年一个正眼。 少年人身上穿着白色绣莲纹的锦缎长衣,袖边袍角还格外用心的镶嵌了一层银白的云纹,远远瞧着倒是仙风道骨的很。 腰间挂着一色儿的玉佩香囊等雅致之物,还未靠近便可嗅见那浅淡的熏香。 他容貌绮丽,身姿玉树,白玉无瑕的面容上总是带着几分世家公子才会有的骄矜傲气。 若说他是个不学无术只会指使人享受生活的纨绔公子,其实也不尽然。 除了那过分的令人生恶的自命清高不凡,季祁然还是有些本领在身上的,文采卓绝,武术略懂,排兵布阵也有所研习,再就是那一手卜卦之术,堪称绝妙,因此被人给予“无双公子”的美称。 无双公子,妙算神机。布局天下,动辄万物。 他今日突然造访,想来是卜到了什么,倒是难为那个女人还能记得有他这个儿子! “进屋!”陆帷开口,柳西洲和季祁然自然也就放下了先前的争吵,一前一后的随他进了屋。 待进屋坐定,不喜已经端了新茶送上来,“除了去岁的雪水实在没有,其他一应按了季公子所求,但愿没有委屈了季公子。” 不喜虽然也厌恶季祁然那骄矜的性子,但念着对方身份尊贵,又是公子的亲表弟,遂也就想着办法满足对方的要求。 季祁然看了一眼新上的雨前龙井,思虑片刻还是端起来小口啜饮了一口。 “若不是方才与他说累了,这茶本公子断然是不会喝的。”季祁然放下茶盏语气里掩藏不掉的高傲清冷。 柳西洲实在看不惯他这幅模样,往角落里移了移,像是生怕沾上什么晦气,末了还不忘翻个白眼来鄙视对方。 雅正端方的季小公子感受到了那如刀的白眼,却只是轻蔑一笑,他何种身份,才不会与此等乡野村夫计较。 “说正事。”陆帷也是实在没耐心了,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发出的声响将季祁然的思绪拉回正轨来。 “前段时间,我曾卜了一卦。”季祁然神色凝重了起来。 “何卦?又作何解?”能让季祁然亲自走这一趟,想必事情不小。 “此卦卜凤星在何方。”季祁然嗓音温灵,听了他的话,柳西洲和陆帷难得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凤星? 那不就是日后会做皇后的女子? 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因此有凤命的女子不在少数,而若是凤星,那可就不一样了,她会成为那个能一统四海八荒的帝王的妻子。 帝星难卜,便只能通过卜凤星来窥探一二天机。 → 晚安 第250章 宁死也不折节 “凤星,在何方?”陆帷手抚着瓷盏上的纹路,心里百转千回,却是有了思量之色。 会不会是? 季祁然想起那一日的占卜,眸色暗沉下来,声音染上几分急厉之色,“南方!” 说着他又补充道:“我从前便占卜过凤星的位置,一直显示的都是东方,可唯独这一次,指向了南方,并且往后再如何卜卦,都是这一个答案!” 先东后南? 陆帷心底的思量缓缓沉淀下来,嘴角的笑意也情不自禁的加深起来。 燕京于胤安来说是东,而洛阳于胤安来说就是南…… 如此说来,他大概知道季祁然口中的凤星是指谁了。 春风穿堂而入,少年捧茶饮了一口,心情大好。 柳西洲不清楚其中症结,颇为不解的开口询问,“就这值得你不远万里跑一趟?凤星在东在南又有什么关系?” 季祁然拂袖起身,语气里难得有几分激动之意,倒是褪去了一些那不可一世的傲然风骨,“可是,小师妹一直待在奇峫谷,凤星怎么可能移动?一定是哪里去了问题!” 白衣少年语气笃定,却见陆帷亦跟着起身,冷冷哼道,“你怎知一开始的凤星说的就是她呢?” 季祁然不假思索的反驳,“不可能!一定是小师妹的……姑母都已经许了你和小师妹——”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陆帷打断,红衣少年厌恶开口,语气里尽是凉薄和嫌弃,“季祁然,你记住,我的人生容不得任何人做主!莫说娶谁,便是穿什么衣服、饮什么茶,旁人也左右不了!” “小师妹那般喜欢你,陆暮与,你怎可这样说话?你有没有心?待我回去告诉姑母,有你好果子吃!”季祁然颇为气恼,若不是顾忌着自己名门世家贵公子的身份,只怕就要指着陆帷的鼻子骂了。 威胁的话,不言而喻。 而陆帷讨厌这种被威胁的感觉…… 他以为、他们以为他还是曾经那个无自保能力的陆帷吗? 早就不是了! “那也要你有命回去告状啊!”陆帷嗓音带上几分戏谑,他抬手转了转手腕,一双凤眼里悄然弥漫上杀意。 柳西洲也适时的出来幸灾乐祸,这个季祁然真是个拎不清的猪脑子,他以为这是在胤安吗?竟然和陆家哥哥耍横? 洛阳一条街,也不打听打听谁是爹? “这胤安到洛阳也是山高水远的,季小公子若是遇到了山匪猛兽、或是中途染上什么疾病不治而亡也不是不可能……” 季祁然顿时感觉有些不妙,清高孤绝的面容上有了丝松动,但他很快稳了心神下来,他也并非赤手空拳孤身前往,他身边也是带了暗卫的。 而这时先前退下去的不喜又重新走了上来,他给陆帷抱拳行礼过后,又笑笑的看向季祁然。 “季小公子,真不好意思,方才察觉到院外有人在观望,怕是些不轨之徒,恐对季公子不利。便带人将他们全部拿下关进了死牢里,这一番拷打才知他们都是季公子带来的暗卫。只是下手重了些,如今人都已经奄奄一息了,怕是保护不了季公子了,不若在公子的暗卫里拨两个人给季公子先用着?” 不喜虽平时嬉皮笑脸,看着不靠谱,但到了关键时候,任务能力和云胡也是不相上下的,不然又如何能在陆帷身边近身伺候。 季祁然恼火起来,如玉面庞上笼上一层阴翳,咬牙切齿的看向一旁淡定自若的陆帷,“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我再回胤安?陆暮与,你怎么敢?我若迟迟不回去,姑母定会起疑——” 利剑出鞘,季祁然的话音戛然而止,泛着银寒冷光的青锋剑此刻正稳稳架在他脖颈处,只要再进一寸,他必然无活路可走。 “生死,选一个!”持剑的少年,红衣猎猎,金相玉质,却又是从骨子里渗出的狠厉。 季祁然笼在宽袖下的手骤然收紧,他虽然会些武功,但他知道和自幼发狠习武的陆帷相比,他那点拳脚功夫全然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素来清高的季小公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威胁,面色不禁气的发红,然而他只字未言,他是名门季家的小公子,是他陆暮与的亲表弟,他不信陆暮与真敢杀他! 而他,宁死也不折节…… “不说话,那就是一心赴死了?”陆帷手中的剑向前抵了一些,长剑锋利,与肌肤相触的一刹那,便划开皮肉,一串血珠滚落下来。 血腥气充斥在季祁然鼻尖,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那容色绝艳的二表哥,心道他真疯了不成? 竟要杀他? 一直紧紧攥拳的手连骨节都开始泛白,然而名门世家的骨气和贵气教导他,不能慌…… 柳西洲在一旁看着,见时间差不多了,闲庭漫步的走到箭弩拔张的两人中间,他眉眼含笑的挑开陆帷的剑,又瞧了一眼季祁然脖颈上的血痕,“你说你们俩,表兄弟见面,怎的跟仇人似的?这茶还未喝完、这话也未曾说清楚,怎的就动起手来了?” 他看着面色十分难看的季祁然,心里很是想笑,这素来眼高于顶的季小公子大概还是第一次受到此等委屈。 “他几时将我当做是表弟了?分明一刻也没有,真不明白,明明是一胎所生,怎么他与大表哥的性格就如此的天差地别?大表哥何等仁心淳厚、德载温良,你看他,浑身的粗鄙戾气!”季祁然显然也是气急了,竟完全忘了那是陆帷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果然少年的凤眼越发沉暗下来,若说先前是想吓吓季祁然,来挫一挫他那不可一世的傲气,那么现在就是真真切切的起了杀心。 柳西洲是真想给季祁然的脑袋瓜子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句句话在人陆家哥哥的雷区蹦跶,生怕试探不出作死的边缘。 这好好一个世家公子,怎么偏生就长了一张嘴呢? 还是张不会说话的破嘴! → 晚安安,希望在看的小可爱能够多多评论哦~ 第251章 像过去他们义无反顾保护自己一样 陆帷听着季祁然的话,怒极反笑,“既如此,还来找我做什么?” 一个生来就是受万人敬仰的明光,而另一个则是受尽人情冷暖的深渊,怎么可能一样? 一母同胞也有云泥之分啊…… 更何况还是那样一个母亲? 季祁然此刻冷静下来,似乎也察觉到了陆帷的不对劲,他僵硬的掩唇轻咳一声道:“为何找你,难道你不清楚吗?大表哥身体羸弱,根本成就不了大业,唯有你——” 似是很厌恶听到这些话,陆帷长眉拧起,厉声喝断季祁然接下来的话,“够了!” 季祁然难得听话的住了嘴。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院内雀鸟啁啾,竟成了唯一的热闹之处。 许是不愿再看见季祁然,陆帷将手中长剑递给不喜,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待到门槛处他停住了脚步,沉声警告道:“日后你便住在此处,记得写封信给你的好姑母报平安,至于要怎么写,应不需要我教你的!” 如此赤裸裸的软禁,季祁然却丝毫没有反驳的能力。 他心里不免懊恼,当初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替自己卜一卦吉凶呢? 然而转念一想,季祁然突然就觉得留在洛阳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他这一趟来找陆帷,是奉了姑母的命令,叫陆帷想办法找出那凤星,然后好杀了那凤星,夺了她的命格给小师妹的。 但按如今情形来看,陆帷显然是不愿动手的了,他既不动手,他便自己亲自去寻,总会有找到的一天。 他的小师妹风华无双,才倾天下,这天下不该有人比她更适合凤星这个命格! 便是有,他季祁然也绝不允许这个人存活于世…… 更何况,他的小师妹那般喜欢陆暮与,这世上除了她没有谁再配得上那个注定日后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男人…… 只有他的小师妹,可以!!! …… 离开了偏院,柳西洲憋了好久的疑问终于一吐为快,“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扣押下季祁然来?还有那个小师妹是谁?听季祁然的意思,那个女人有意撮合你与她?” 陆帷身形轻巧的跳上了马车,待到柳西洲也钻了进来,他才淡淡开口,“季祁然卜卦之术天下无双,他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又岂有不留下他的道理?” 柳西洲听着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不过他先前的话重点在后半句,陆帷越是避重就轻,柳西洲就越是好奇。 “那——小师妹是?”揣度着陆帷的神色,柳西洲小声的开口询问,他自然知道此话问出来会惹得陆帷不高兴,但,实在是好奇心害死人啊! 不出意外的,陆帷狠狠剜了柳西洲一眼,却也并不打算对他隐瞒,坦然道:“季祁然的小师妹,与他同承奇峫谷散石道人,细算起来还是那个女人的外甥女呢!若不是我那兄长体弱,这桩婚事应是配给他的!” 陆帷这么仔细一说,柳西洲也就清楚了。 可把外甥女许给亲儿子,这真的没问题吗? 看出柳西洲在想些什么,陆帷继续解释道,“她母亲并非季家的亲生女儿,而是收养的女儿,所以并没有血缘关系。” 哦! 柳西洲舒缓了一口气,幸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否则那个女人得是疯狂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为了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一直留在自己娘家,竟不惜牺牲亲生儿子的幸福,可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母亲啊! “陆家哥哥,那你打算如何?有朝一日,你终究是要回去的!”柳西洲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心情也不甚美好。 许是最近安逸日子过多了,让他都忘记了,他们真正的敌人有多么的恐怖和权势滔天。 如今的陆家哥哥,在她眼中怕不是比只蚂蚁还要能够轻易碾死。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乖乖听话?”陆帷好整以暇的笑了笑,他陆帷可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自然是不可能,若是那般轻易叫人摆布,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陆家哥哥吗?”柳西洲不做犹豫的回道。 “那不就行了,你在担心什么?左右时日还长,她如今瞧不起我,还不会想着要对付我——” 陆帷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柳西洲顺势接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你早已羽翼渐丰,她要收拾你,可就难了!” 两人对视一笑,俱是心领神会。 季荔以为可以将陆家哥哥牢牢控于鼓掌之中,却不知雏鸟如今只是在蛰伏,等到良机至,便可直冲云霄、翱于九天。 …… 温缈从杨柳巷出来,心情简直可以说是大好,一想到谢南乔和秦氏那吃瘪的样子,更是合不拢嘴。 青芜捧着装着芙蓉糕的瓷盘递到温缈面前来,“看姑娘心情不错,吃块芙蓉糕,这心甜了,嘴也要甜啊!” 温缈被青芜的话逗笑,她嗔怪看了一眼青芜,还是拣起一块花糕放进了嘴里,“我们青芜的手艺真是越发好了,瞧这花糕吃着甜而不腻,只想一块接着一块呢!” 青芜被温缈猛的一顿夸,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姑娘喜欢就好,奴婢一定会努力学做更多好吃的给姑娘吃的。” “是要给我喂成小猪猪吗?”温缈心情好,也就愿意开些玩笑来活跃气氛。 看着眼前的一切,温缈忆起前世又不禁一阵唏嘘喟叹。 前世她身边的人,或多或少接近她都带有自己的目的,偏偏她傻,觉得他们是真心与自己为好。 结果呢? 亲情、友情、爱情,一件也没留下…… 她前世活一遭,到底有何意义? 也正因如此,她才百思不得其解她究竟何德何能有重来一世的机会,每每午夜梦回,她都害怕如今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她一场大梦。 梦醒了,她还是那个永巷里苟延残喘的宫奴…… 索性,梦一直未醒…… 那她便继续做下去,用谢六姑娘的身份成就一个与前世不一样的结局。 这一世,那些疼她护她的人,都会好好的,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保护他们…… 无论是远在边疆的父兄,还是近在咫尺的亲人…… 她都想尽力去守护,像过去他们义无反顾的保护自己一样…… → 晚安,最近有在努力存稿稿,想挑个合适的时间来个爆更~ 第252章 千金易得,忠仆难求 就在温缈出神的时候,一旁的青芜撩开车帘,小声“诶”了一声。 “怎么了?”温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小丫头的目光落在一家药铺前。 “姑娘,方才进去的人,好像是前大姑爷,他身边还跟着个女子,不会就是那个南边带回来的女子?”青芜没见过姚青娇,却认得范文宣。 听着青芜的话,温缈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想来这是范文宣带着姚青娇来给腹中胎儿问平安来了。 倒是恩爱得很呐…… 只是平白给别人的儿子当爹,也不知知道真相后,范文宣是个什么心态? 仔细算来,姚青娇腹中的胎儿真实月份应该是四个月,那临产期不就是八月底、九月初的样子? 那就在金秋九月,送她这位前姐夫一份大礼…… 希望,他会喜欢! “走。”温缈吩咐着驾车的云胡,又想起什么来问青芜,“方才在秦氏她们那里,没有受委屈?” 青芜听着连连摇头,“姑娘放心,奴婢记着姑娘的话,非但没有受委屈,反而还给了秦氏她们气受呢!” 看着小丫头颇为高兴的样子,温缈也跟着笑了起来,她饮了一口花茶,接着说道:“这就高兴了?她们不还欠你一巴掌吗?早晚会叫她们一并还回来的!” 青芜瞳孔颤了颤,不可思议的看向温缈,语气中带上一丝感动的颤瑟,“姑娘,你竟还记得?姑娘……” 温缈看小丫头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模样,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语气笃定,“不是说过,做我的丫鬟,断然不会叫你白白受了委屈嘛!” 小丫鬟就更是感动了,连连握住温缈的手,“姑娘,奴婢这一辈子能遇见姑娘这样的主子,真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便是此刻叫奴婢为了姑娘去死,奴婢也是二话不说的愿意。” “傻丫头。”温缈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满是无可奈何的神色。 其实她选青芜做自己的贴身丫鬟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菡萏是自小陪着谢容安长大的,感情深厚,自然没什么问题,不会出现背主的情况。 可这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她并不了解底细,因此也不太敢重用,而这时青芜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厨房里的烧火丫头一下子变为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已然是天大的恩赐了,而自己更是愿意继续提拔她为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这便更容易让这小丫头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服从了。 再加上这小丫头无亲无故、孑身一人的,轻易不会被人威胁和拿捏住把柄,这样一个忠心又不会轻易背叛的丫鬟,她怎么可能不好好把握住呢? 毕竟,千金易得,忠仆难求! 最最关键的是,小丫头的糕点是真的做的绝绝子,即使她这种不喜欢甜食的人也愿意多吃上两口……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谢家的门前,温缈嘱咐云胡和青芜先回得之院,自己则拐了个弯跑去了三省院。 刚踏进院落,便和出门办事的孙嬷嬷撞了个正着。 “孙嬷嬷。”温缈礼貌的喊了一声。 “六姑娘。”孙嬷嬷跟在老夫人身边大半辈子,也是看着她们这些小辈长大的,因此也是真心喜欢这些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姑娘是来找老夫人的吗?”见温缈身后并没有跟人,孙嬷嬷如是猜测道,紧接着又指了一个方向笑呵呵道:“老夫人正和老太爷在书房里下棋呢,六姑娘可去那里找老夫人。” 温缈含着笑意点了点头,又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孙嬷嬷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捧着的几个红木匣子。 “孙嬷嬷这是往哪儿去?” “这不老夫人早些时候清点库房找到了几件新奇的陪嫁物件,想着给大姑娘送过去,添做嫁妆。”孙嬷嬷如实道来。 知道孙嬷嬷是赶着去给谢容簌送嫁妆,温缈也就不好久留她说话,迅速让出路来,“既如此,孙嬷嬷快些去,我自去找祖父祖母他们。” 因着谢老太爷喜欢读书,三省院的书房很大,里面亦有不少藏书孤本。 此刻西窗前矮榻上,两个老人正在手谈。 “这都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了,你每每下棋还没个眼力见儿,都不知让我几个子儿?”书房内并没有其他人,老夫人也就褪去了往日的威严端庄,语气里多了几分嗔怪。 谢老太爷颇是不解风情的憨笑了两声,“这下棋若是让子儿,岂不是无趣?老婆子,你怎么还似年轻时那般蛮不讲理。” 话是这样说,却并没有苛责的意思,反而语气轻松打趣儿,说话间,老太爷已经拾起了棋盘上的两颗棋子。 “喏,就让两个子儿,可不能再多了。”谢老太爷颇为傲娇的喝了一口手边的茶,余光不停的瞟对面谢老夫人的脸色。 果然见谢老太爷有所行动,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这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倔的要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没想到年纪大了,反而性子也软了下来。 老夫人想着这些,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抬头正要说些什么,便瞧见了站在屏风后的倩色身影。 “绾绾,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无人通报一声?快到祖母这来。”老夫人原本心情就好,如今瞧见了小孙女,更是笑开了眉眼来。 温缈笑着坐到老夫人身边,亲昵的靠在老夫人肩上,说话声音软软的,“刚来,见祖父和祖母在下棋,就看了一会儿。” “你看看你,叫绾绾看笑话了不是?”老太爷见温缈来,亦是很高兴,还不忘揶揄谢老夫人两句。 谢老夫人立即白了谢老太爷一眼,又拍着温缈的手说:“绾绾乖,莫听你祖父瞎说,他最是个老不正经的!” 温缈看着两位老人斗嘴,好笑的抿了抿唇。 大概这就是有情人相携到老的样子? 真好啊…… “没有呢,绾绾很羡慕祖母和祖父老来相伴、相互斗嘴的模样呢!”温缈嘴角笑意更甚,说的真心实意。 没料到小孙女儿会如此说,两位老人对视一眼,俱是笑出了声儿来。 → 晚安吖 第253章 她和周汝景没有未来可言 “我们绾绾乖巧可爱,日后同那周家大郎也一定会恩爱幸福、白头到老的。”老夫人爱惜的抚摸着小孙女的发顶,只希望她的小孙女能一世平安喜乐。 温缈只笑而不语,却也并没有反驳老夫人的话,尽管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和周汝景断然不会有什么未来可言的。 老太爷看着面前的棋局,又想起先前温缈在花朝节的表现,玩笑着开口道:“绾绾,陪祖父手谈一局如何?” 老夫人原先还意外自家老头子怎会突然要找什么都不通的六丫头下棋,可她猛然回想起六丫头在花朝节那天带来的惊喜,也忍不住好奇,“六郎可有教绾绾下棋?” 呃。 温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能说其实她所会的那些东西其实根本不是陆帷教的,而是她前世积累下来的吗? 显然是不行! 意识到这个,温缈只得无奈一笑,“六哥哥哪能什么都教啊?不过是选了几个我感兴趣的,叫我临时抱抱佛脚罢了。” 小姑娘笑的天真无害,丝毫让人看不出任何纰漏,谢老太爷也就放弃了对弈的想法,感慨道:“你幼时也为你请过不少先生教你琴棋书画,可都是成效乏乏,没想到六郎不过教了短短一段时间,你的效果就这般突飞猛进,可见六郎也是有些本领在身上的。绾绾如今跟在六郎身边,可多向你六哥哥请教请教。” 温缈听着话,含唇轻笑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暗想若是谢老太爷知晓陆帷对谢容安的那些隐秘心思,只怕是要悔死今日所说的这些话。 然而明面上温缈还是乖巧的没有显露出半分异样来。 老夫人也顺势接过话来说,“老大从前就是三个孩子里面最聪慧的一个,他的孩子自然也是不会差的。” 温缈听着谢老夫人的话,怔了片刻。 在谢家待了这么长时间,她算是看清楚了,这后院内宅里,最有说话权威的就是谢老夫人。 如今谢老夫人说出这番话,便是认可了陆帷是谢家的子孙,如此一来,陆帷和谢家的关系定会更加亲密。 而这一世,谢容安没有死,陆帷也没有脱离谢家,待他日后功成名就,定会好好护着谢家,这样谢家就不会落得前世那样大的命运了! 然而温缈和谢老夫人都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谢老太爷在听到谢老夫人所说的话时,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又附和着说道:“老大确实是个聪颖的……” 温缈又陪着两位老人家闲聊了两句,才说起这趟来要办的的正事儿。 “祖父、祖母。”温缈神情凝肃起来。 见温缈如此,谢老太爷和老夫人也不禁严肃起来,老夫人略略握紧温缈的手,担忧的急急问道:“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如此严肃认真起来?告诉祖母,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温缈见老夫人误会了,连忙摇头解释道:“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我今日去了一趟父亲那儿……” 然而还不待温缈将话说完,谢老太爷又接过话道:“那个不孝子给你气受了?还是他那外室一窝欺负你了?绾绾别怕,祖父这就派人将那不孝子叫回来,当着你的面打他一顿给你出气儿。” 眼看着谢老太爷就要招呼人进来去喊谢朊,温缈赶紧就开口拦住了他,“祖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就那么轻易叫人欺负去了?我要说的事情,与父亲无关,是南宁的事。” 谢老太爷沉吟了一会儿。 似是才反应过来,温缈说的是谁。 秦氏所生的儿子好像是叫谢南宁来着? 因着他们并没有资格入谢家族谱,所以也就不允许用谢家孙儿辈中的“俞”字起名儿。 同理,谢南乔也用不得“容”字起名儿。 “那孩子怎么了?”尽管知道大人的事与孩子无关,但显然谢老夫人就是真真切切的不喜秦氏所生的一双子女。 温缈从这寥寥几语中便听出了谢家两位老人对谢南宁的态度。 这是将对秦氏的厌恶一并带到了孩子身上。 温缈挽过老夫人的手臂,认真的开口道:“祖母,阿宁与秦氏和谢南乔不一样,他是个好孩子。” 听温缈如此说,谢老夫人似乎就有些明白了,她抚了抚温缈发顶,声音和煦,“绾绾这话是想?” “绾绾希望,若是秦氏肯交出南宁送至谢家,祖父祖母能够接纳南宁,让南宁入族谱,做真正的谢家子孙。”少女的话清脆有力,将心中所求说的明明白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语意不清,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绾绾,他可是秦氏的儿子,你想清楚了要这样做?”谢老夫人怜惜的拍了拍温缈的手,语气温和。 温缈认真的点了点头,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来,“祖母,南宁上了谢家族谱,便与秦氏再不相干了。他就是我谢容安的弟弟,谢家三房的嫡子。” 少女看似柔柔弱弱的,然而说话的声音却极为铿锵有力,就连谢老太爷也不禁多看了自己这个小孙女两眼。 她竟是想直接斩断谢南宁和秦氏的关系? “可是,秦氏如何肯呢?”谢老夫人也显然是被温缈的话给惊到了,也不再拿她方才所说当小孩子胡闹,而是极为认真的商量起来。 “她若是真将南宁送了过来,上了谢家的家谱,她肯不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一个外室能管的到三房嫡子的事吗?”温缈想起秦氏那副贪得无厌的嘴脸就觉得可气,嘴角带上了一丝讥讽之意。 此话一出,着实惊到了谢老太爷和谢老夫人,他们印象中的小孙女儿一向乖巧没什么心思,可方才那一番话,精明的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应该说出来的。 “这也是六郎教你的?”谢老太爷茫然了半天,和谢老夫人对视一眼问道。 呃。 温缈默了默,这样将所有事都甩给陆帷真的好吗? “嗯。是的。也是六哥哥教的!”温缈垂头有些心虚的嘀咕道。 她也没办法,毕竟谢容安想不出这些的! → 晚安 第254章 今夜注定是吃不好饭了 看着谢老太爷和谢老夫人复杂的神色,温缈只得倚靠在老夫人肩头,撒娇般小声呢喃道:“祖父祖母就答应了嘛。我实在喜欢南宁那孩子,也不愿看到他在秦氏那样的人手上被养毁了。祖父祖母好好教导他,日后我若是嫁人了,也好有个亲弟弟可以倚仗啊!” 看着小孙女一脸的真诚和认真,谢老夫人喟叹的摸了摸少女如瀑的青丝,“绾绾虽没有个嫡亲的兄弟,但你二哥哥、四哥哥都是待你极好的,将你当做嫡亲的妹妹来疼爱的,便是日后嫁了人,也是你的靠山的。” 老夫人话是这样说,但心里却也有几分赞同温缈先前的话,若是谢南宁真能将她的六丫头当做亲姐姐看待,日后他长大成人,自然也会护着六丫头。 这事对六丫头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到底也是她的亲孙儿,便是生母令人不齿,但若孩子是个好的,她倒也不介意养在膝下教导着。 谢老夫人和谢老太爷交换了下眼色,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既如此,依了你这孩子便是,若是那秦氏当真肯送谢南宁回谢家,我与你祖父便亲自教养他,总叫他学好了,不要像他那亲娘一般德行便是!” 温缈见老夫人应允,顿时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她蹭了蹭老夫人,乖巧温软的不像话,“谢谢祖父和祖母。” 看着撒娇的小孙女,两位老人心里也是喜欢的一塌糊涂。 温缈靠在老人肩上,眯着一双凤眼看着窗外斑驳而来的春光,唇畔勾起的笑,自始至终都未曾放下。 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啊…… 她如今完全可以无忧无虑的做谢家的六姑娘,不去想任何事、任何人,可是,这心里就是不甘心啊,那些恶人,前世那般算计她,今生自己如何能让他们好过呢? 欠她的、欠她父兄的、欠谢家的,她都记着,总要一笔笔讨回来…… …… 华灯初上,灯火阑珊。 陆帷看着前方行走间葳蕤生风的少女,薄唇噙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小姑娘穿着火红的襦裙,走在落花小径上,暖黄的灯光落在她俏丽的面容上,琼姿玉貌,便是那月宫仙子见了也要羞愧。 她明亮的如同初升的太阳,只须站在那里,便能让少年的心头升起前所未有的暖意。 “这么开心?”夜间风凉,陆帷抖开臂间拿着的大氅,轻轻的披在少女瘦削的肩上。 恰有凉风拂过,少女发间的牡丹花香盈了少年满怀,平添几分静夜幽思。 温缈咧着嘴角,笑的没心没肺,“自然高兴了,四哥哥从燕京回来,大姐姐就要嫁给良人,还有那位昭阳君总算要走了,所有的事都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我高兴极了!” 陆帷伸手揉了揉温缈发顶,许是被小姑娘的笑容感染,他也情不自禁笑出了声儿来。 见陆帷笑,温缈有些诧异的仰头看着身旁的郎君,他发束金冠,容色风流,此刻面容上漾着笑,比平日里还要好看上几分。 月色灯火下,温缈晃了眼。 鬼使神差的,她朝面前的郎君伸出了手,然而还不待她踮脚去够,郎君已然自觉的弯下腰。 他的动作小心又自然,仿佛预演过无数次。 温缈拿手点在陆帷面颊旁,撑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笑嘻嘻的说道:“六哥哥笑起来好看,多笑笑嘛,绾绾喜欢看!” 小姑娘天真,陆帷听了她的话,笑容更深了几分,看见陆帷的笑容,温缈也就收回了手。 一大一小的身影投落在一旁花丛上,渐行渐近逐渐汇聚交叠在一起,如同那高大的身影将瘦小的身影庇佑在羽翼之下一般。 越靠近三省院,沿途便越热闹起来。 因着谢容簌婚期将近,不仅在外经商的二伯和谢俞桦赶了回来,就连谢俞棋也向鸿文馆的先生告了假回来。 因此谢家今天可以说是人丁齐全,又加上萧怀安明日就要离开洛阳回燕京,谢老太爷便索性摆了宴席权当为萧怀安践行。 而温缈下午的时候才成功央求了谢老太爷和谢老夫人答应将谢南宁养在膝下,现如今又听见谢俞棋他们回来,萧怀安马上就要离开,便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现在若是给她插上一双翅膀,她感觉她都能飞起来。 等温缈和陆帷到了花厅时,其他人已经到了差不多,只剩下两个相连的位置空了出来,显然是留给陆帷和温缈的。 温缈看了一眼坐在空位旁边一身紫衣锦官服的萧怀安默默咽了咽口水,这人果然不能得意太早,这不,报应来了! 温缈看着那两个空位,无奈的咧嘴笑了笑,在自己和萧怀安坐在一起和陆帷与萧怀安坐一起中果断选择了前者。 虽说古话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但是若真让陆帷和萧怀安坐一起,这两人明枪暗箭、唇枪舌剑的,只怕这顿饭是吃不安稳了,想来掀桌都是有可能的。 看来只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了!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温缈拉开了萧怀安身边的长椅,因着花厅较外面要暖和许多,温缈顺势解开大氅交给了一旁侍立伺候的丫鬟,小姑娘着火红色的襦裙,一坐在席上便如太阳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萧怀安对于温缈选择坐在自己身边,显然也是有些错愕的,他鹰眼促狭的睨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薄唇不自觉的噙起一丝笑意,继而又似是挑衅似的看了一眼陆帷。 陆帷对萧怀安的挑衅视若无睹,可显然对于温缈选择自己坐在萧怀安身边的行为有些不乐意,他面色不善的拉开唯一空着的椅子,原本带笑的眉眼也沉了下去。 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两个少年之间的暗潮汹涌,但夹在两人之间的温缈却是欲哭无泪,她今晚注定是吃不好饭了。 这两人前世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如今再齐聚一堂,总有丝物是人非的别扭感,温缈抬头无奈的苦笑着。 可当她抬头看见对面坐着的是谁时,却是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 → 晚安吖 第256章 所有人,都趁他不在,欺负他的女孩 温缈眨动着亮晶晶的桃花眼,一副纯真无害的乖巧模样,这般楚楚可怜又面露真诚,很难让人不相信她的话。 萧怀安面上带着玩味的笑,缓缓将目光落在饭桌角落上坐着的柳西洲身上,“是这样吗?柳神医?” 突然被点名的柳西洲一愣,险些手中的筷子就要抓不住掉落在地,他只是来蹭口饭的局外人,勿扰好么? 然而柳神医还是认命的无奈扯着嘴角笑了笑,他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满面阴鸷的陆帷。 似是察觉到柳西洲的目光,陆帷微不可察的颔首,示意柳西洲帮着温缈圆谎。 啧啧。 柳西洲心里暗自咂舌,明明已经气得要命,却还想着给谢小六圆谎铺路,陆家哥哥真是难啊,只怕晚宴结束,他有的找谢小六算账了。 “这六姑娘可真是有心了,柳某确实有说过这些话,没想到六姑娘人美心善,给记下来了。这鸡蛋实乃大发之物,昭阳君大病初愈,确实不宜食用,六姑娘阻止的对。”柳西洲得到陆帷示意,遂正襟危坐的替温缈说着话。 柳西洲既然给了这个台阶,谢老太爷赶紧出声顺坡下驴,迅速揭过了这个话题,“原来如此,还是六丫头想的周到,我这老头子都不如一个小丫头想的广泛细致了。” 看出谢老太爷想转话题,萧怀安噙着冷笑,语气难测的开口,“难为六姑娘还念着本君了。若日后六姑娘有机会去燕京,本君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款待六姑娘。” 呵呵。 温缈心里苦笑,她一下就听出了萧怀安话中的深层含义,此“款待”非彼“款待”,这男人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做什么令他不悦的事了,否则就该领她去墨狱好好款待了。 温缈对着萧怀安讪讪笑了,“君上客气了,不过是顺口一说,当不得君上如此客气厚待。” 见小孙女儿说话间透着一股冷漠疏离,谢老太爷才稍稍放下了心来,他重新拿起酒盏,“老夫记得君上是能喝酒的,今夜老夫陪君上喝个够,二郎你也来作陪。” 突然被点名,谢俞桦急急端着酒盏站起来,“早听闻昭阳君的威名,今日有缘一见,俞桦先干为敬。”少年穿深蓝直?,端的儒雅温和,却是个极能喝酒的,千杯不醉绝非吹嘘。 萧怀安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温缈,冷淡的笑了笑,却到底给了面子,举起酒盏抿了一口,算是应下了谢俞桦的酒。 琼液入口,齿颊留香。 萧怀安望着描金酒盏,想起方才谢俞桦恭维的客气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威名? 何来的威名? 明明早已声名狼藉…… 他偏了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红衣少女,明艳昭昭,光华累累,可惜,是别人的太阳…… 而他萧怀安,丢了太阳,也就抓不住和太阳相似的月亮了…… 直到宴席结束,陆帷再没和温缈说过一句话,这让温缈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她见陆帷离席,也匆匆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朗月高悬,银光铺满庭院。 少年步伐稳健,身形挺拔俊俏,踏着月色前行。 身后的红衣小姑娘挽起宽大的裙摆,亦步亦趋的跟着。 尽管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却又仿佛将满腔的心事说与了月色来听,或许明月可以交换他们彼此的秘密。 前方的红漆凉亭在岸边杨柳的掩映下朦朦胧胧,月色轻柔的凝在水面上,水波粼粼。 温缈低头朝前走着,盘算着如何才能叫陆帷消气,然而却撞上一道坚实的后背。 陆帷竟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温缈正欲抬手揉一揉额头,却在刹那间陷入温暖的怀抱,鼻尖萦绕着少年郎君独有的苏合香,夜风拂过,卷起两人发丝纠缠在一起。 “对不起……” 郎君低哑着嗓音,说话的声音如鲠在喉,温缈惊的一滞,她怎么感觉陆帷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可他…… 是锦衣侯啊! 哪怕前世饮下一整杯毒酒,穿肠烂肚的时候,他说出口的话依旧是坚定铿锵的,今夜是怎么了?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郎君凤眼逐渐染上一丝猩红,他抱着怀中人儿的手紧了紧,仿佛唯有像这样牢牢实实的将人箍在怀里,他才不会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他才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她的存在…… 真的不可以……再失去了…… 一个人的心能被反反复复伤几次呢? 一次、二次、三次? 不能再多了…… “六哥哥,我……我喘不上气了……”少年力气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肉里,温缈逐渐感觉有些上不来气,她小声的叫嚷着,扯了扯少年的衣袖,语气娇娇弱弱的。 陆帷闭了闭眼,慢慢放开了怀中的少女,却又执拗的牵起少女绵软皙白的小手,紧紧的握在掌心,感受着独属于少女的体温,此刻独属于他的温暖。 温缈看着少年不愿放开的手,微微蹙了蹙眉,却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想起了陆帷方才的话,追问道:“为什么说对不起?” 她原以为陆帷是生气她和萧怀安才不搭理她的,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儿,那是因为? 温缈百思不得其解,只抬起水盈盈的桃花眼看向面前的少年郎。 陆帷紧紧握着少女,低垂着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破碎感,他在后悔,后悔将她一个人丢在那群狼环伺的地方…… 后悔没有保护好她的余生…… 他今时今刻才彻底明白,他的女孩在他死后,一定受尽了委屈…… 所有人,都趁着他不在,欺负他的女孩…… 高高在上的景贤皇后如何知晓萧怀安不能吃鸡蛋,这是贴身服侍在他身旁才有可能发现的秘密。 回想起小姑娘一开始遇见萧怀安时的惊恐模样,陆帷感觉自己的心揪着疼,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多,可保她余生无忧了,可是他终究还是错了…… 这凡尘俗世,唯有他好好活着,他的小姑娘才可以永远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对不起,没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受了萧怀安欺负……”郎君再次将少女揽进怀里,语气呢喃轻柔,像是情人之间的低语。 → 晚安 第257章 反而变成了父兄的软肋 温缈恍然大悟。 原来陆帷是在自责方才在餐桌上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她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呢,真是虚惊一场。 温缈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她抽出被陆帷握着的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气柔软,“六哥哥,我并没有感到受了欺负,你也无须自责。” 少女的话温柔又贴心,陆帷渐渐的也就平静了下来,反正如今来日方长,他可以好好的保护她,一直保护她…… 陆帷视线凝在少女窄瘦的肩上,顿了一下,许是追他追的急,小姑娘并没有来得及穿上大氅就跟了出来。 夜风寒凉,小姑娘虽没说冷,但陆帷总觉得小姑娘是冷的,他松开环着小姑娘的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终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若,“夜里凉,你自小身子弱,快些回屋!” 看着陆帷关切的眼神,温缈没有拒绝,乖巧的应了声好,就由着陆帷牵着她的手回了得之院。 …… 温缈回到得之院的时候,菡萏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用的水,温缈洗浴完后,青芜早已拿着膏药等在了内室里准备为温缈上药。 接连上了几天的药,那些红痕已经渐渐淡了下去,若不仔细看是瞧不出什么来的了。 但女孩儿家都爱美,温缈也不例外,她想着多涂两日,等红痕完完全全消了。 青芜药涂到一半,似是想起什么,一拍脑袋低呼道:“瞧奴婢这记性,今儿不过琐事多了些,就忘记了顶顶的大事儿。” 听小丫头说的一本正经,温缈搁下了手中的书籍,饶有兴趣的询问道:“什么顶顶的大事儿,说与我听听。” 青芜站起身子,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什儿递给了温缈,“这是六公子早晨的时候给的,奴婢竟一时给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给姑娘。” 温缈接过青芜递来的东西看了看,是个精致的白玉瓷瓶,上面还贴着“玉颜养肌膏”的字条。 握了握手中的瓷瓶,温缈忍不住弯唇笑了笑,这陆帷对自己喜欢的人倒的确是上心的很。 事无巨细,处处周全。 只是可惜了,她不是真正的谢六姑娘,纵然能够接受陆帷给予的好意,却无法承他那份情…… 转了转手中瓷瓶,温缈托腮淡淡开口,“六哥哥待我当真是极好呢……我却没什么可以回报他的……” 替温缈涂好药,青芜放下了温缈原先卷起的亵衣裤脚,打趣儿接话道:“姑娘若想回礼给六公子,不若给六公子做件春衣?再不济亲手做点小点心也是可以的。” 呃。 温缈沉默了。 这丫头是真不清楚她家主子有几斤几两的本事吗? 还做衣服? 还做点心? 倒不如让她给陆帷表演一段杂耍口技来的实在。 温缈想着不由苦恼的挠了挠头。 女子该会的东西,她好像一样都不会…… 遥想前世嫁给顾匪石,她却连亲手为自己绣嫁衣的能力都没有,为这事儿,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冷笑。 她有想过认真学的,可不知是入门太晚,还是真的没有天赋,那绣花针捏她手里,跟个滑泥鳅似的,怎么也抓不住。 再说做点心,顾匪石喜欢甜食,她嫁进东宫,也曾想着学做点心笼络住顾匪石的胃,可是她第一天进厨房,就将东宫的厨房给点着了。 自此,顾匪石再不许她踏入厨房半步…… “青芜啊,你觉得你家姑娘我是会做这事的人吗?你也太抬举我了!”温缈将瓷瓶收好放进案边的抽屉里,继而又拿起先前放下的《诗经》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这《诗经》是从陆帷的书房里顺来的,应该是陆帷年少是读过的书,上面每一页都做有标注和他少年时期独特的见解,因此原先晦涩难懂的书籍看起来也就不那么乏味了。 不得不说,陆帷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是从小好看到大的。 青芜护主,温缈兀自说出的自我现状就成了妄自菲薄,小丫鬟擦干净手,走到温缈面前替她挑亮了烛火,“姑娘此话说的不对,这送东西看的从来不是礼品的贵重和是否精致好看,而全然在一个心意上,就像前段时间姑娘不是给六公子绣了个香囊嘛,纵然没有绣娘们绣的好看,可六公子不也日日待在身上?六公子看重的是姑娘那份心意!” 青芜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温缈若有所思的跟着点头,随后她抚掌轻笑,烛光下展露的笑颜宛如一朵盛开的罂粟花,轻易便可勾的人沉沦。 “这样,明儿我起早点,你教我做些早点!”说完,温缈又不好意思的补充道:“记得教些简单的,而且一定不会炸了厨房的那种!” 青芜点了点头,却也在想,做个饭而已,哪能炸了厨房? “姑娘放心,包教包会!”青芜骄傲的拍了拍胸脯,扬起下颌。 温缈眯眼笑了笑,人果然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青芜于厨艺上的自信就如同她在骑马射箭时感到的浓浓自豪感一样…… 若她不是女儿身,温家是否会多一位虎父无犬子的小将军? 能和父兄并肩,持剑战于沙场,也是一件幸事…… 可惜,她是女儿身,没能成为父兄的盾牌,反而变成了父兄的软肋…… 看着温缈抬手揉了揉眉心,青芜以为温缈是困倦了,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夜深了,姑娘歇息,这书明日再看便是。” 温缈摇了摇头,她不困,反而因着今夜想的多了些,心底隐隐有些惆怅之感,“你先下去,我看完这页书就上床去歇着。这几日菡萏状态不好,里里外外也是让你受累了。” “姑娘言重了,本就是奴婢的职责所在。”青芜感激的笑了笑,又从一旁取过一盏琉璃灯放在书案上,接着又拿过木施上放着的大氅披在温缈肩上,“夜里读书本就伤眼睛,姑娘多点些灯,若看累了,便去歇歇,磨刀不但砍柴工,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的!” 温缈看着体贴入微的小丫鬟,掩唇笑了笑,“知道啦,你去休息,要是再嘱咐下去,天都该亮了!” 青芜又叮嘱了一两句,这才老老实实的退出了内室。 → 晚安安,预计11月29号会有爆更 第264章 这个哥哥不好惹 外间小辈们围着谢南宁聊天儿,里间的谢朊也是被哥哥嫂嫂们围着问个不停,其中要数方氏声音最大。 “三郎,你这次既回来了,便好好留在家中,再不许跑去跟那秦氏厮混了。她那里我自会派人给足银子,保她余生不愁!”方氏站在门侧,大有拦门不让谢朊离开的趋势。 谢朊无奈笑了笑。 “二嫂,当日谢朊已经自请离家,断没有再回来的道理,二嫂莫要为难了。”说着,谢朊眼神求助的看向了一边的二老爷谢隆。 谢隆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方氏一个眼刀扫过去,迫于妻子的威慑力,谢隆只得无能为力的给谢朊摇了摇头,示意爱莫能助。 周氏拨弄着青瓷茶盏中起起伏伏的碧绿茶叶,声音轻柔却又带着鲜有的笃定,“三郎,六丫头也是你的孩子,是你和溪深唯一的女儿,是溪深拼了命生下来的,你今时今日的做法,不怕溪深在九泉之下寒了心吗?” 杀人诛心,周氏话语淡淡,却比方氏的厉声苛责更令谢朊感到惊悸。 穿着银灰色直?的中年男子苦笑了一声,“大嫂,于容安而言,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只怕我留下来才会更让她不舒心!”说罢,他又恭敬的向周氏她们弯了弯腰,“容安便拜托二位嫂嫂多多照顾了!” 方氏听着谢朊的话,自知是劝不动了,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哼唧道:“这个自然,便是为了溪深,我们也会好好待六丫头,这就不劳谢三爷费心了!” 谢隆拉了拉方氏的衣袖,显然觉得妻子这话说的太重了些,不过见方氏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就讪讪放了手,继而走至谢朊身边拍了拍谢朊的肩。 “三弟,你既然心中有了决断,做哥哥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你记着,不管住在何处,咱们兄弟的心得绑在一起!”谢隆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说不来什么客套话,但所言皆是真情实意。 谢朊感激的看了一眼兄长。 一直坐在上方没有说话的谢老夫人抬了抬眼皮,若有所思的睨了一眼小儿子,却仍旧没有开口说话。 这小儿子从前最是个机灵聪颖的人物,如今这怎么年岁越大越糊涂了呢? 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谢老太爷偏了偏头,从谢老夫人的眼神中看到了浓浓的嫌弃,他对着谢朊开了嗓,“那小孩儿既然送了来,便与秦氏再没了干系,日后秦氏若因着这个事儿来吵闹,也休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谢朊听着话,重重点了点头。 “父亲放心,秦氏既然已经同意将南宁送回来,她日后便是要闹,也是没资格的了!”谢朊语气淡淡的开口,只是面对两位老人的态度仍是十分恭谨的。 正喝着茶的周氏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她怎么从三郎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思? 也没资格了…… 一个男人若真的喜欢一个女人,会这样说话吗? 周氏眯了眯眼,这个三郎,莫不是在打什么注意? 他对秦氏真的有爱意吗? 不等周氏想明白,就有下人在门外禀报说是午膳已经好了。 谢隆本想着劝谢朊留下吃完饭再走,谁知谢朊反而先开了口说话,“不打扰父亲和母亲用饭了,儿子就先回去了。” 院内。 温缈牵着谢南宁的小手眼睁睁看着谢朊离开了三省院。 等谢朊的身影彻底消失看不见时,谢南宁才仰头拉了拉温缈的衣袖,奶声奶气的小声嘀咕着:“六姐姐,我以后……还能经常见到爹爹吗?” 温缈摸了摸谢南宁扎着小发揪的脑袋,柔声细语,“阿宁若是想父亲了,可以叫人去将父亲叫到府中来哦!” 谢南宁垂下眸子,长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温缈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却能感受到小孩子那隐隐的失落。 说什么看爹爹,他其实想问的是还能不能回去看看秦氏和谢南乔! “南宁。”温缈声音褪去笑意,逐渐沉稳下来,便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感了。 谢南宁循着声音抬眼望去,对上一双坚毅认真的桃花眼。 “世上有舍才会有得。你如今是谢家的七公子,旁的人与你再无干系了。姐姐知道,有些东西一时割舍不掉,可你要慢慢学会放下,去适应开始你的新生活,懂吗?”温缈并不打算给谢南宁什么希望,而是斩钉截铁的说出事实,她不愿意谢南宁再与秦氏她们有牵绊。 “你阿娘既送你回来,想来对你也是有嘱咐的!”温缈不用想都知道秦氏会对谢南宁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要讨好好老夫人和谢老太爷,要奋发图强,在谢家争得一席之地,再就是不要忘记她这个母亲…… 谢南宁听着温缈的话陷入了沉思,脑海中突兀的渐渐浮现出今早出门前母亲的细细叮咛。 “阿宁,等你回了谢家,就是正正经经的少爷了。母亲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那些下人丫鬟有照顾不妥当的,只管教训收拾,可不能让他们这些贱胚子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平日里也要用功读书,阿娘和你姐姐就指着你了。” 他苦大仇深的拢起了眉头来,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犹豫的半晌,他懵懵懂懂的抬头回复着温缈,“六姐姐,她们是我的阿娘和姐姐,我……忘不了她们。”谢南宁嗫嚅了一声,又接着道:“可若是她们真的做了错事,南宁也不会……不会……” 他挠了挠头,有什么话堵在嗓子眼里,可就是说不出口来。 就在谢南宁急得一筹莫展时,有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双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他细肩上轻声道:“你绝不会姑息养奸,对吗?” 郎君的声音清幽婉转如鹤唳,一句话就将谢南宁想要表达的意思给说了出来。 有了说出心中所想,谢南宁不由吁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扭头正要说谢谢,然而在对上身后少年清隽的面容时,他颇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小小的身躯往温缈身后躲了躲。 他从小就知道,这个哥哥不好惹…… 第266章 庆幸遗憾的都是膝下无子 谢南宁显然对这两只兔子很感兴趣,温缈便招来在一旁浇花的小丫鬟陪着他玩耍,自己带着青芜进了屋。 在屋内没有瞧见菡萏的人影,顺嘴问了一句,“菡萏呢?” 青芜给温缈倒了一杯茶,垂下眉眼,说话的音色带上了一缕哀戚,“菡萏去了何家,听说是何叔的儿子回来了。” 温缈到嘴边的茶盏又轻轻放了下来,长长的睫羽倾覆,遮住了少女桃花眼中的复杂情绪。 何叔的死,说到底与她脱不开关系…… 若她没有当选那所谓的莳花女,或许花神教的人就不会为了靠近她而杀害了何叔。 她的重生,救了人,却也害了人…… 温缈闭了闭眼,一时无言。 青芜感受到温缈情绪低落下来,正要开口劝解,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踏过门槛而来。 “六公子。” 看清来人,青芜忙起身行礼,退到了一侧。 “六哥哥。”温缈没有抬头,只恹恹的喊了一声,心里还在为何叔的事感到自责和难受。 陆帷瞧着温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对着侍立在一侧的青芜招了招手,小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青芜不敢忤逆陆帷的意思,只得如实将情况说了一遍。 陆帷了解好情况,正要进去哄小姑娘,又想起在外面玩的正嗨的谢南宁,吩咐青芜道:“带七公子去洗手,然后领他去我书房,叫云胡找本通俗易懂的书给他读。” 青芜应声退下,心里替谢南宁鞠了一把泪。 小公子太惨了,这才玩了多久,就要被押着去看书了! “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世间之事,岂能总是尽善尽美?正如你自己说过的,有舍有得才是常态。”陆帷在一旁坐下,瞧着温缈低头不语的样子,劝慰道。 “六哥哥说的对,是我太贪心了,得了鱼又在感叹为何没能将熊掌一并拿下。”温缈捧起茶灌了一口,心情倒是放松了下来。 “傻丫头。”郎君温柔的嗔了一声,宠溺的揉了揉温缈的发顶。 “对了,祖父叫六哥哥过去做什么?”方才在三省院用完午饭,陆帷本打算与温缈他们一起回来的,却在半路被谢老太爷叫走了。 陆帷信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方才吃饭的时候也跟着饮了几盏酒,虽不至于醉,但眼尾到底晕染上了一些绯红,素来凌厉的凤目也平白摇曳出几分多情。 他语气多是漫不经心,“祖父问我可愿跟谢俞棋一道返京,说是和鸿文馆的先生有交情,可以让我入馆就学。” 温缈一怔,面色不显,淡淡的摇了摇头,“我猜六哥哥一定没有答应。” “为何如此笃定?”陆帷饶有兴趣的等着温缈的后话。 “六哥哥文武全才,无论走哪条路都必将名扬天下,只是文臣获权的速度太慢,远不如一将功成万户侯。”小姑娘抬起头,似桃瓣一般的双目潋滟着令人心醉的温柔。 陆帷举起茶抿了一口。 他家的小姑娘,倒不笨。 “绾绾希望哥哥参军?” “我不希望,六哥哥就会放弃武路走文路吗?”温缈和陆帷有些微醺的凤眼对视着,仿佛从这个少年眼中看到了前世那个在刀剑无情的战场上厮杀拼搏的红衣小将。 “不会。”陆帷回答的干脆,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 “绾绾,我需要最有力的权势,只有这样,才能护住在我身后的你!” 少年郎风华正茂,屋外春阳淋漓落在他发梢,高高扎起的马尾间跳跃着浮光,将他眉眼都氤氲出了无限柔情。 不知是春阳太烈,还是少年太惹眼,温缈的心情不自禁漏了一拍,悸动的种子在心底深处埋下。 郎君句句不提爱,可句句都是藏不掉的情意。 若是这些话,当真是说给温三姑娘听的,她想,她会心动! 又有谁能拒绝一个满心满意都是你的少年郎呢? “六哥哥,可绾绾只希望你能够平安啊!”温缈喟叹一声,语气中染上了一丝担忧。 温缈只希望陆帷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许是意识到气氛不知不觉又聊的凝重了起来,陆帷勾唇笑了笑,他轻轻握住温缈的手,细细在掌心摩挲,语气漫散,“这是做什么?好似哥哥明日就要上战场了一样?就算日后真的去了战场,哥哥也向我们绾绾保证,定然逢战必胜,平安归来!” 温缈听着陆帷保证似的轻哄,不由的就笑了起来,也是了,她在担心什么,以陆帷的本事,怎么可能敌不过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斗? 他要防的从来不是名枪,而是暗箭…… “祖父只和六哥哥说了这些吗?”温缈收拾好心情,也不再怨怨自艾,而是冲陆帷扬唇笑了笑,表示自己已经缓过来了,继而又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被陆帷紧握住的手。 陆帷就着掌心残余的温度握了握拳,似是这样就能留住那丝温暖。 “不全是。”陆帷透过打开的格窗,往书房看了一眼,“还嘱咐我若闲来无事多多教导教导这孩子,文治武功都可传授他些。” 温缈顺着陆帷的视线看过去,能清楚的看到,书房的书案上,半大的小孩子正伏在案上捧着一本书在读,摇头晃脑的,稍有片刻出神,站在其身后的云胡便会出言提醒。 呃。 这是不是太严苛了些? 不过想着严师出高徒,温缈也就没多插手这件事了,她自己前世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因此很是明白多读书对一个人的好处! “不心疼?”陆帷奇怪,他以为以小姑娘对谢南宁的喜爱,会替后者求求情的,没想到她看似还很满意的样子。 温缈偏头笑了起来,“心疼啊,可我亦知道六哥哥这样做是为他好。”说罢她又补了一句,“我瞧着南宁挺愿意学功夫的,六哥哥给他启启蒙,等日后再大些,请祖父祖母他们请个武功师傅好好教教也未尝不可!” “你待他倒真是思虑周全。”陆帷看着身旁少女明媚的笑脸,不自觉的也唇角上扬起来。 温缈默了默,没有说话。 她前世活到了二十九岁。 庆幸的是,膝下无子,没让孩子和自己一起受尽欺负委屈。 遗憾的也是,膝下无子,终究没能等到那奶声奶气的“娘亲”二字…… 第267章 天大地大,大姐最大 春风吹拂而过,院内浆洗的衣服随着风吹来的方向而飘动,屋内隐隐有哭泣的声音传来。 堂屋敞亮,中间置放这一个宽大的棺材,屋内的四角都摆放着装有碎冰的铜鉴,致使屋内四处涌动着缕缕寒气。 也正是这样低温的环境和特殊材质的棺木才让何叔的尸体能一直保留到何永安回来。 菡萏看着跪在灵前,双目灰败,面容枯槁憔悴的青年,既心疼又心酸。 “永安哥,你吃口饭!你这样,何叔不会安心的!”菡萏苦口婆心的劝道,站在她身旁的何嫂也心疼的看着儿子道:“安儿,听菡萏的话,好歹吃些垫垫肚子。” 青年垂眸不语,神色恹恹,似是自责,又似是后悔。 “阿娘,是孩儿不孝,这些年一直游历在外,未曾给您二老尽孝。如今更是阿父惨死,自己却连手刃仇人都做不到!”青年垂下头,手握拳狠狠砸在地面上。 菡萏一惊,心疼的扑了过去,她捧过何永安的手,有些自责的说道:“永安哥,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何叔,你若要责怪,菡萏绝无二话。” 说着说着,菡萏眼眶泛起了酸意,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 何永安感受到滴在手背上的泪珠,他缓缓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哭红了的眼和苍白的脸。 他听阿娘说过,这些天家中忙乱,多亏了菡萏时不时来帮衬,才不至于一团糟。 阳光攀附进来,将少女芙蓉面照的越发透亮,青年略一伸手,将面前女子揽入怀中,他的声音嘶哑哽咽,却并无半分怪责的意思。 “怎么能怪你呢?菡萏啊,你做的过多了,那些恶人犯的错造的孽,如何能怪到你身上?不怪你的……”青年埋首在菡萏的肩上,一遍遍说着不怪她。 菡萏也是忍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他的一句“不怪她”便彻底让她明白,她没有喜欢错面前的男人,他是值得自己喜欢的,他并没有枉费她这些年的一腔情意。 何嫂瞧着他们的样子,望了一眼堂屋正中间的棺木,眼神逐渐露出欣慰的神色。 她知道菡萏是个好孩子,索性永安并没有辜负她…… 何嫂无声的退出了堂屋。 “永安哥,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了,杀害何叔的凶手已经被抓住了,虽然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但是他们落在昭阳君手中,也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永安哥,何叔在天之灵不会愿意瞧见你如今这幅模样的,再说,你还有何嫂,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菡萏念着何永安久久没有进食,担忧的皱了皱眉,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劝他吃些。 想起母亲,青年眉眼松动下来。 菡萏瞅准这个时机,对着堂屋外面高喊了一声,“何嫂,永安哥愿意吃饭了。” 守在屋外的何嫂听到菡萏的话,回话的声音也不禁带了些许喜色,“诶诶,我这就去热饭,我去热饭……” 屋内何永安抚着菡萏站起来,他抬手替菡萏擦拭干净面颊上的泪水,郑重的对菡萏说道,“谢谢你菡萏,谢谢你对我爹娘的照顾,也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 日子过得飞快,转瞬间就到了谢容簌和沈贺大婚的日子。 天还未亮,谢府就已经亮灯开始忙碌起来了,温缈赶到谢容簌闺房的时候,房中灯火通明,已然很是热闹了。 谢容簌正坐在妆镜台前梳妆打扮,而谢容离和谢容卿就站在她后面,有说有笑的。 见到温缈来了,谢容卿忙招了招手,指着在打扮的谢容簌玩笑道:“六妹妹,你快过来看看,大姐今日可好看?” 在谢容卿的催促下,温缈快步走近看了看。 只见镜中少女粉面含春,桃羞李妒,一双明眸透着晶莹的清光,弥漫开来的尽是幸福的味道。 朱唇含笑,薄唇微抿,宛如九天之上的神女,端庄静雅又光华无限,都说出嫁的新嫁娘是最美的,此话倒真不假! “大姐姐今日华光溢彩,一双眼秋波澹澹,含了数不尽的柔情,自是美极了,只怕姐夫见了,都要看呆!”温缈此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她看了一眼谢容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还没上胭脂,少女的脸已经带上了丝缕红晕。 见温缈如此说,谢容卿高兴的一拍手,乐呵的咧了嘴,“就是说嘛,多好看,大姐还非说太艳太招摇了。这可是成亲的大好日子,就得大张旗鼓的好看,叫所有人都知道嫁给姐夫,大姐姐是欢欢喜喜的高兴。” 为谢容簌梳理发髻的是周氏身边的老嬷嬷,听着小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话,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正如姑娘们说的,大姐儿今儿这样甚好,今日大姐儿便是头等的大事,再招摇也是不过分的!” 谢容簌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拍发烫的脸,娇滴滴的嗔道:“嬷嬷也跟着这几个打趣我了不成?” 那老嬷嬷笑了两声,并没有说话,手上动作愈加利索起来。 “沈家送来的这套嫁衣当真是华丽,这凤穿牡丹的纹样也是栩栩如生的,听母亲说,这可是沈老夫人找了蜀中最好的绣娘,花费了好几月才绣制完成的,原本是准备给温——” 谢容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温缈急急打断了,“三姐姐,今日是大姐姐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提其他的了,平白冲撞了大姐姐的喜气。” 谢容离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多问什么,笑着说道:“也是,今日天大地大,大姐最大!” “三妹妹近来气色好了不少,可见柳神医的药方是用对了!”从铜镜里,谢容簌见着谢容离渐渐红润起来的面容,也是欣慰的笑了笑。 想起那个知晓自己一切秘密的青衣少年,谢容离心神微动,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是顺着谢容簌的话说下去,“多亏了柳神医,我正要找个时间谢谢他呢!” 她们说着话,温缈却盯着谢容簌身上的凤穿牡丹嫁衣发了呆。 → 晚安,今晚更新到这儿了,以后也许每个月底都会加更12w这样 第268章 你送她回来就好,我不怪你…… 嫁衣鲜红,璀璨如火,仿佛要生生灼烧她的双目。 无比庆幸前世并没有穿着这一身凤穿牡丹嫁衣嫁给顾匪石,否则如今大姐姐再穿上这衣服,该有多晦气啊! 她和顾匪石的那段孽缘还配不上这件浸透了外祖母爱意的嫁衣。 等谢容簌梳妆打扮好,周氏推门进来了,温缈等人也就顺势离开,为她们母女留下了单独说话的空间。 站在廊庑下,看着春色如滴翠,温缈微微眯了眯眼,整座院子都挂满了红绸丝带,彰显这桩喜事的尽合人意。 突然间,前院吵闹起来,想来应是沈家的迎亲队伍来了,一时鞭炮声四起,人声鼎沸。 谢容卿突然碰了碰温缈的手臂,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说道:“六妹妹,我们去前院瞧瞧如何?去看看二哥哥他们是如何拦门的?我也得去添添乱,可不能让大姐姐那般容易就被娶走了。” 说罢也不管温缈和谢容离愿不愿意,拉着两个人就往前院去了。 前院里热闹非常,四处皆是欢声笑语,地上铺满了鞭炮炸裂后留下的红色碎屑,将院子都染成了鲜红的颜色,喜庆极了。 人群攒动,温缈却一眼就瞧见了环胸立于树下的玄衣少年。 随着春风荡起,他的墨发在身后飞扬,轻狂了一整个少年意气,侧颜白皙隽秀,金相玉质,最是风神秀彻。 织金云纹的玄色锦衣,衬的他如松挺拔,添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朗润泽,凤眸在看向温缈时噙满笑意,宛如盛开的牡丹,馥郁芳香,令人陶醉。 温缈没有跟着谢容卿往前走,而是去到了陆帷的身边,“六哥哥今日这一身黑衣甚是好看。” 陆帷往常在府中穿红衣居多,今日换了身黑衣,想来也是考虑到今日是沈贺和谢容簌的大婚,怕穿的太艳丽夺了新人的风光,这一身黑衣内敛深沉,宛如藏锋的利剑,要低调许多。 听着温缈的夸赞,陆帷显然很受用,眉间又松动了几分。 他抬眼上下扫了一眼温缈,了然开口,“鲜少见你穿如此娇嫩的颜色,倒也不错,只是不比红衣惊艳。” 因着和陆帷有着同样的心思,温缈今日也弃了红衣,特意挑了一件嫩粉色的齐胸绣海棠花百褶裙,既喜庆又不夺人眼球,很是妥帖。 聊着聊着,温缈想起了来前院的正事儿,她朝热闹处瞧了一眼,如今是谢俞棋在拦着沈贺,两人正在对诗。 “六哥哥,等会儿比武的时候,你放点水,莫要太为难人,更不可伤了人。”按照之前的商量,拦门的最后一关卡是陆帷要和沈贺比武。 虽然知道陆帷不会太过为难沈贺,但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一两句。 陆帷抬手掩唇,也遮去了上扬的嘴角带起的笑意,他语调轻松,“傻丫头,哥哥就这么让你不放心?今日是什么日子,我若真为难了沈贺,岂不是个傻子?” 听着陆帷自己拿自己开玩笑,温缈也不由跟着笑了笑。 正说话间,那边已经有人在招呼陆帷过去了。 如陆帷所言,他一招一式进退有度、点到为止,最后成功让沈贺赢了去。 经历了一番磨难,那身穿大红婚服的青年才终于如愿来到了谢容簌的房门前。 恰在此时,房门被打开,谢容簌穿着凤穿牡丹的嫁衣,头顶鸳鸯戏水的盖头,在云珠和周氏的搀扶下,小心的踏出门槛来。 明明日光清亮,明媚的刺眼,但在沈贺眼中却远远没有眼前身着嫁衣的女子来的耀眼夺目。 他终于如愿以偿娶到了他年少时就喜欢的姑娘…… “簌儿,我来了。” 青年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又一字落在谢容簌心间,泛起了甜蜜的涟漪。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谢容簌无比坚定的相信选择眼前的男人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说话间,谢俞棋已经收拾妥当来到了众人面前,他俯身在谢容簌面前,声音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更多的是高兴,“阿姐,上来,我背你出嫁!” 只这一句话,便让盖头下的谢容簌红了眼眶,她上前两步趴在少年背上,终究没忍住掉了泪。 昔年与弟弟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不知不觉中,她的弟弟也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温缈看着这一幕,也不禁感触良多,她前世出嫁,哥哥没能背着她,该是多伤心啊…… 可是,就算如今再来了一世,这个遗憾也终是无法补偿给哥哥了。 沈贺拱手朝周氏他们恭敬的行了一礼,正要转身去追上先行一步的谢容簌和谢俞棋,却被眼角蓄泪的周氏给叫住了。 “母亲有何吩咐?”虽还未拜堂成亲,但沈贺心意已决,所以并不在乎这些虚礼,而是极为有礼的唤了一声母亲。 周氏欣慰的拭了拭泪,继而又接着嘱咐道:“簌儿是我长女,从小就懂事,照顾弟弟妹妹没让我操半点心,唯有这婚事坎坷,子嗣方面也诸多不顺,所以若是日后你……你觉得我的簌儿不好了,不要欺负她,你送她回来就好,我不怪你……” 沈贺听着周氏的话,有些慌张的开口,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周氏的话,“母亲放心,沈贺一生定然不会辜负阿簌,待阿簌的那颗心也只会一日比一日好,此情绝不会转移。” 温缈瞧着青年认真诉说的侧脸,想起表哥前世为大姐姐做的所有事,终究还是站出来替沈贺说了话。 她的表哥,娶到了前世拿命爱着的姑娘,又怎敢辜负呢? “大伯母,瞧给我这新姐夫吓的,他这样子定然是要一辈子被大姐姐吃的死死的,借他胆子也不敢欺负大姐姐的。您尽管放一百八十个心,放了人走,免得误了吉时。” 谢家准备了十里红妆做嫁妆,按照习俗,新郎和新娘是要带着这十里嫁妆绕城一圈的。 周氏被温缈的话逗笑,也怕真误了吉时,连忙促催着沈贺,“六丫头说的对,你快去,莫要误了吉时。” 沈贺行了辞礼,便快步走了出去。 而温缈等人也是坐上马车,先一步去了沈府,只等着新人绕城结束,拜过堂后开宴吃饭。 → 晚安 第362章 你没有资格同她这样说话 营帐内。 陆帷睨了一眼站在营帐中间的少年,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而同样的,陈汝景也是看陆帷不顺眼,无他,他不喜欢谢容安,也连带着不喜欢谢家这个私生子,特别是如今他竟然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姿态。 “陆帷——” 陈汝景话还未说完,站在陆帷身旁的云胡就冷着声音开口了,“陈公子,按照目前品阶来说,您不该直呼我们将军名讳。” 陈汝景脸色骤然又冷了几分,但也不好在这个地方发作起来,只得硬着头皮又重新提起话题,“陆副将,我今日来是奉了韩大人的命令。” “哦~”陆帷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尾音,听起来有几分戏谑的意味在其中,“韩大人有什么命令,值得陈公子如捧了圣旨一般急着跑过来?” “你——”陆帷的语气显然令陈汝景不悦起来,他是官家公子,本就看不上陆帷一个商户之子,更遑论现在一个商户之子竟然敢给他脸色和下马威,当即便冷下了脸来。 “陆副将也不必言语如此苛责刁难陈某,于公我今日是奉了韩大人的命令来商量事宜,你不该用那种阴阳怪调的语气和我说话,更不该对韩大人出言不逊。这于私——”他顿了顿,继而又接着说道:“往私了来说,陈某与谢家六姑娘有婚约在身,与陆副将也算是半个亲戚,何必如此咄咄相逼呢?静下来聊些事不好嘛?” 云胡听完陈汝景的话,眼神不可思议的瞥了一眼自说自话的陈汝景,心里只道这陈公子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公子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起他和六姑娘定的亲事,正糟心的很,他还偏偏就往枪口上撞。 果见陆帷的脸色也不好起来,他将手中的兵书掷到条案上,正要开口说话,便看见营帐的布帘被人挑起,有一道窈窕倩影端着东西走了进来。 陈汝景随着声音回头一看,见是方才在帐外看到的少女,此刻就近一看,便瞧仔细了少女精妙的容颜。 穿着一袭淡绿色的齐腰襦裙,长裙葳蕤垂下,一头乌亮的漆发简单的挽了个发髻,松散下来的部分正软软的搭在肩上,十分的殊丽乖柔。 “陆副将可真是好兴致,大敌当前的,在军营当中还敢容女人自由行走?”陈汝景显然是误会了温缈的身份,他双手负在身后,冷冷哼了一声。 将新泡好的茶递给陆帷,温缈站到他身后,声音不大不小,却叫帐中的人可以听个明明白白。 “六哥哥,你辛苦了,喝点茶提提神。” 此话一出,无疑是直接挑明了她与陆帷的关系,也给方才妄自胡乱揣测的陈汝景狠狠的一巴掌。 陈汝景果然脸色难看起来,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女,一个想法在脑海中突然出现,她不会就是与自己定有婚约的谢容安? 可是,在他的印象中,谢容安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私生子哥哥,如今怎么瞧着竟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莫非是觉得陆帷如今今非昔比,才过来巴结讨好了? 若当真如此,这样的女人…… 倒真不是什么善类。 虽然心里有一番猜测,但陈汝景这次学机灵了,留了个心眼,没有莽撞,而是盯着温缈的身影,神色晦暗的问道:“陆副将的妹妹?莫不是谢家姑娘?” 温缈一脸纯然无辜的看向陈汝景,有些害怕的往陆帷身后躲了躲,语气绵软,“六哥哥,他是谁啊?以前都没有见过。” 陆帷自然瞧出了小姑娘的用意,淡声开口,“定北节度使派来的人,陈家那位与你定有亲事的公子。” 温缈努力低头憋着笑,其实她能够听出来,陆帷在介绍陈汝景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陈家公子?”温缈眉尖微微蹙起,一副刚刚才知晓的惊诧模样,最后短暂的沉默过后,她不冷不淡的开口道:“陈公子有礼。” 虽然是打了招呼,但态度却是极为冷淡,这就让陈汝景有些不悦了,他对谢家那位六姑娘的确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是却不允许她对自己也是视若无睹的态度。 “谢六姑娘对待自己的未婚夫婿就是这个态度?”他站在帐中央,负手而立,与温缈说话的语气带着些斥责的意味。 他这态度没气到温缈,倒是叫陆帷气的着实有些牙痒痒了,这么个玩意儿也敢当着他的面,如此和他家绾绾说话,是当他提不动刀了,还是他陈汝景太飘了。 “陈公子,我陆帷的妹妹,你还没有资格那样同她说话。”陆帷冷冷的眼光扫过去,淬了寒气般摄人心魂。 陈汝景心里憋了一口气,可想起这一趟来的要紧事,也就暂时忍了下来,“陆副将,聊正经事了,可否请谢六姑娘出去?有些事,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够听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温缈顿时是连一丁点好脾气都不想给他了,眼前这个男人和前世的顾匪石竟然说出了异曲同工的话来,简直令人恨的牙痒痒,倒难怪他们俩前世能成为君臣,简直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然而不等温缈自己开口说些什么,陆帷先有了反应,他顺手取过放在一边的佩剑,轻轻拔剑出鞘,声音略带几分嚣张和威胁,“这里是什么地方,还请陈公子心里有数,我陆帷的妹妹,有什么事是听不得的?!” 他毫不顾忌的袒护,叫陈汝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只得转头看向了温缈,毕竟对方在给自己的回信中都是些情情爱爱的诗句,应该是对他有爱慕之心的,只要自己稍稍对她示好,她一定会帮她说话的? 然而还不待他对温缈示好,少女已经看着他慢慢开口自话起来,“陈公子,我家六哥哥都同意我留下来了,想来陈公子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有什么话不妨就直说,也免得浪费了彼此的时间。” → 晚安 第363章 看老婆子不打断你的腿 陈汝景脸色黑的厉害,看着上首的两兄妹,慢慢的咬紧了牙关,心里简直是五脏俱焚,毕竟在他看来,身为自己未婚妻的少女正当着这么多人下自己的面子,叫他如何不羞恼难堪? 然而他到底还没有被这股怒气冲昏头脑,耐着性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温缈,而后又将目光转向了陆帷,“陆副将,韩大人此次派陈某过来是为了商讨对付叛军的事。” 陆帷擦着剑身的手顿住,饶有兴味的勾着唇角看向陈汝景,“陈公子,本将没记错的话,不日前曾去定北节度使那里找过援军,只是定北节度使毅然拒绝了,如今又巴巴的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温缈低着眸子,唇畔也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来,定北节度使韩遇山一向是个精明的人,先前战况不明,他自然不会轻易出兵,搞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而如今瞧着萧将军受了伤,他六哥哥又用兵如神,场面渐渐得到控制,便想着来分一杯羹了,更有甚者,韩遇山打的是收编萧将军这支队伍的想法。 陈汝景眉心跳了跳,但面上依旧是自持平静的模样,“陆副将应该不会是要拒绝韩大人的救援?纵然如今战局不似之前那般胶着,但随着朗梧国那些人的加入,想来也不轻松?韩大人可是解了你的燃眉之急。陆副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温缈抬眸看了一眼陆帷,她其实知道陆帷一直都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今日陈汝景如此不懂礼数的措词已经是在不断触碰陆帷的底线了。 果见下一刻,陆帷就阴沉着个脸开了口,“怕是要叫陈公子失望了,萧将军不会接受这份不安好心的援助,而本将也指挥不起定北节度使手下的兵。此战是胜是败,都有命数,不劳陈公子和韩节度使操心,若是无事,陈公子可以离开了。” 陈汝景如何能轻易离开? 定北节度使便是看中了他和谢家有一段渊源,才派他来说和,若是没有完成交待,只怕他在韩大人那里不好交差的。 然而还不待他再开口说话,陆帷已经不耐烦的看了一眼云胡,“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给请出去。” 云胡点头,走到了陈汝景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陈公子,我家将军都发话了,你再不走,就多少有点不礼貌了。” 看着陈汝景不甘心的被云胡给“请”出去,温缈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来,心里莫名觉得很是舒畅。 “很开心?”陆帷将剑收好,手撑在案上,满脸都是戏谑的笑意,叫温缈情不自禁的就红了脸。 “六哥哥明明都知道,又何必要说出来打趣我呢?”小姑娘顺势坐在陆帷身边,双手捧着脸,不去看一旁看着自己笑的陆帷。 “没有打趣,只是很喜欢你方才那样子。”陆帷抿唇笑了笑,神态自若,竟是难得放松的模样,就像是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一般。 “什么样子?”温缈闻言却是不解的转头看向陆帷,一头的雾水。 陆帷眼中带笑,轻轻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聪明的样子,没有因为陈汝景与你有婚约,就一味的偏听偏信偏帮他。” 不知道为何,温缈总觉得,陆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委屈和辛酸,可他明明是笑着说出口的啊。 看到温缈露出不解的情绪,陆帷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笑着开口说道:“你来找我,是东西收拾好了,来找我辞行的吗?” 他提起这个,温缈才终于忆起正事来,“六哥哥不说我都忘记了,是来找六哥哥辞行的。”顿了一会儿,温缈又说道:“六哥哥,我走了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在洛阳等着你凯旋的。” 尽管也许,你再也不会回洛阳来了。 这句话被温缈在心里说出来,不知为何,总觉得鲜血淋漓般的疼。 …… 再回到洛阳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的时候,马车刚驶进谢府,温缈和谢俞桦就被请去了三省院。 “六妹妹啊,这下你可是害惨你二哥哥了。”在去的路上,谢俞桦满脸愁云,看着同样愁眉苦脸的温缈,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声的吐着苦水。 “二哥哥,你行行好呗。帮我分担分担些,我可不想一个人被训,很可怜的。”为了防止谢俞桦在待会儿的关键时刻丢下自己明哲保身,温缈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向了谢俞桦。 面对自家妹妹娇滴滴的撒娇模样,谢俞桦摇了摇头,很快就败下了阵来,“真是拿你没办法,便陪你一起挨顿骂。” “谢谢二哥哥,二哥哥最好了。”深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温缈甜甜的说起话来。 等到挑帘走进去后,果见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俨然是要三堂会审的架势一样。 刚踏进屋内,甚至来不及请安行礼,温缈就被扑过来的谢容卿给一把抱住了,“绾绾,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跑去找六哥哥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干嘛?你带我一起去啊。” 谢容卿越说越是委屈的厉害,这段时间里,谢容簌因为养胎的缘故,不曾回过府中,谢容离又被送去了庄子上,谢俞棋远在燕京,谢容安又和谢俞桦跑掉了,家中只剩下一个比她小的谢南宁,简直是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她都快长毛了…… “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和小堂姐说一声,小堂姐莫怪。下次,再有下次——”然而还不等温缈将话说完,就有人开口截住了话头。 “六丫头,还有下次?你还敢有下次?!再有下次,看老婆子不打断你的腿?”谢老夫人看见孙女儿平安回来,自是高兴的,可一想到她那胆大妄为的性格,便又生生的压下了笑容来。 谢容卿见状,立马乖乖放开了温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祖母,绾绾她知道错了,您也消消气,不要太过苛责于她了。”谢俞桦拱手上前,企图替温缈分担些火力。 → 晚安 中秋节快乐哈~ 第364章 他欺负了六哥哥 果见谢俞桦话音刚落地,谢老夫人就将矛头对准了他,“还有你,二郎啊,你六妹妹小不懂事,你也小?由着她胡闹?若是绾绾出了什么事,你有脸面去看你三婶吗?” 一通狠批,叫谢俞桦顿时无地自容,“祖母别气,当心身体,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六妹妹跟去了,怕她独自一人回来不安全,这才没有作为。” “她一个人回来?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能将她送回来?”谢老夫人掷地有声,狠狠看了谢俞桦一眼。 “可是那批货要的急,我——” 谢俞桦争辩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上,谢老夫人又开了口,“咱们家缺那钱吗?那钱能有你六妹妹的安全重要吗?你这傻小子,这个时候倒犯起浑来了!” 呃。 谢俞桦一时之间竟是真的无言以对,他忘了他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了,根本不在乎这点钱了…… 看谢俞桦被说的这么可怜,温缈也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她慢悠悠磨磨蹭蹭的走到了谢俞桦身边,乖乖站好,“祖母,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您不要再说二哥哥了,他也是被我威逼的,再说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嘛!祖母就不要生气了,原谅绾绾这一次,好不好嘛?” 小姑娘挪到老夫人身边半蹲下,语气娇娇软软的,的确令人很是心疼,谢老夫人也就不由的放轻了说话的声音。 “你这丫头,知道祖母有多担心你吗?吓的那是整宿整宿说不好觉,以后再不许这样了,知不知道啊?”老夫人将温缈扶起来,搂在怀里心疼的抱了起来。 还站在一边的谢俞桦愣住了,似乎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一直沉默在旁的谢老太爷见差不多了,才淡着声音询问起温缈来,“六丫头,你既去了六郎那边,可知他那边情况如何了?” 温缈眼神一愣,看向谢老太爷的眼眸逐渐郑重起来,在一大家子都在关心谢容安如何如何的时候,谢老太爷竟然问起了陆帷在潼门关的战况如何,看来到底是混迹过官场的人,知道对一个家族而言,能出一个庇佑的保护伞有多么的重要。 “祖父放心,六哥哥那边一切都好,萧将军虽然受了重伤,但因为柳大哥及时救治的缘故,倒也没有性命之忧。而且六哥哥现在在军中担任副将,统领全军作战呢,可威风可厉害了。” 温缈自然乐的说这些,好叫谢家人知道陆帷的厉害,从而更加看重陆帷。 “这样啊。”谢老太爷听完后,面上不由露出喜色来,温缈自然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无非是看见陆帷在仕途上有希望走的更远罢了。 谢老夫人也是震惊的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他还真闯出一条路来了。”然而言语之中,更多的是一种欣慰之情。 末了,温缈想起陈汝景的事,还是决定说出来给两位老人家通通气,也好叫他们真正知道陈汝景的真面目。 “祖父祖母,这次去潼门关,我不仅见到了六哥哥,还遇见了陈家那位公子。”温缈说着就垂下了眸子,让人一看便知道是遇上了很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陈家那小子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欺负了你不成?有没有告诉你六哥哥,叫他给你做主?”看着自家小孙女儿一脸委屈的样子,谢老夫人忙不迭的询问起来,满脸的担忧,若是这个时候陈汝景在现场,只怕少不得要被恶骂一顿。 “他倒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却很是欺负六哥哥。”温缈愤懑的鼓起了腮帮子,满脸的不悦。 一旁的谢容卿倒是纳闷的嘀咕道:“六哥哥那样的性子,还能叫人欺负了去?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啊。” 温缈暗暗挑眉,心想小堂姐还真是一语中的,陆帷这样的人,的确不可能会被欺负,可是,她得在祖父祖母面前给陆帷卖个惨,叫他们也知道陆帷的难处,从而也心疼心疼陆帷。 谢容卿小声的嘀咕,谢老太爷没有听见,便顺着温缈的话问下来,“怎么回事?陈家那孩子不是在定北节度使那里吗?怎么又跑去了潼门关?他做了什么?” “之前战况不好的时候,六哥哥曾派人去定北节度使那里求援,可是被他们拒绝了。如今瞧着萧将军受伤,战局有了扭转的趋势,定北节度使就派陈家公子来捡便宜了。他这人对六哥哥态度可不好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谁都不放在眼里。”说着温缈又垂下眸子,十分委屈的眨巴着眼睛说起来,“而且他还误会了我和六哥哥的关系,以为六哥哥带女人在军营当中,对他又是一通冷嘲热讽呢!” 原本谢老夫人神色还挺正常,可当她听到陈汝景误会了温缈和陆帷的关系时,脸色霎时就暗沉了下来。 “好个陈家小子,竟然如此胡言乱语的编排自己的未婚妻。” 温缈目的得逞,却还是像模像样的牵了牵老夫人的手,语气温软的假意替陈汝景说起话来,“祖母,他从未见过我,认不出来也是有的,祖母别在为了这个事生气了。” 谢老夫人见小孙女儿这般的懂事,不由的就更加心疼了,忙将小人儿搂进自己的怀里,摸着发顶安慰道:“不生气不生气,咱们不替陈家那小子说话,也不跟他置气了。” 不同于谢老夫人关注的点,谢老太爷更加关注的是陆帷那边的情况,若是半路被定北节度使接手,只怕陆帷之前的功劳就全都不作数了,而这可不是谢老太爷所希望看到的情况。 “你六哥哥怎么应对他的?”谢老太爷尽量稳着自己的声音,让人听来不那么焦急,眼神却透露出几许期望来。 温缈得意的勾了勾唇角,“六哥哥多聪明一人啊,自然不会任由陈汝景和韩节度使摆布,当即就拒绝了,还暗戳戳的点明了他们想要抢功劳的小心机。” 看着小姑娘颇为骄傲的样子,谢老太爷无声的跟着笑了笑。 → 晚安 第365章 一提到六哥哥,你就很开心 等温缈的事告了一段落,她才终于得闲坐到了谢容卿身边,一边听着长辈们唠嗑,一边跟着谢容卿后面吃着桌上摆放着的糕点。 “小堂姐,怎么没有瞧见南宁啊?他去哪儿了?”温缈捡了一块桃花酥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令她心情不由的愉悦起来。 谢容卿也塞了一块糕点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他啊,闷在屋里写字儿呢。我去看过一回,不得不说,那字儿写得怪漂亮的,嗯,比我的字好看。” 温缈听着不由咧了咧嘴,比谢容卿的字要好看,可实在不是什么太过光彩的事儿,毕竟她那字儿,是真的让人觉得惨不忍睹。 “毕竟是六哥哥教的,不会差的。”温缈颇是自豪骄傲的翘了翘嘴角,与有荣焉的小模样。 撑着自己的小脸,谢容卿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六妹妹,你没有发现,一提到六哥哥,你就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有吗?”温缈愣了愣,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明明看不到什么,可被谢容卿那么一说,好像都能摸到脸上的笑容一般。 “有啊。”谢容卿随口接了一句,又似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她眯眼笑了笑,“诶,绾绾,你的脸怎么好像红了?” 她这样一说,温缈宛如被踩了尾巴的小兔子一样,忙遮掩着说道:“没有,才没有,小堂姐你看错了,就是看错了。” 见谢容卿还要争辩,温缈连忙抢先开口岔开了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小堂姐有去看过三姐姐吗?” 提起谢容离,谢容卿神色果然就没有那么雀跃了,她幽幽叹了口气,“倒是去过一次,那庄上的环境可远远比不上家里,不过三姐姐气色还好,”她顿了顿,还是说起来,“她腹中的胎儿也好。” “好了小堂姐,那是三姐姐的选择,相信三姐姐,她会处理好的。”见谢容卿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温缈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 谢容卿立马就哭笑不得起来,她伸手向上一摸,将温缈的爪子给扒拉了下来,“六妹妹,不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听她这话,温缈实在是没忍住的笑了一声,在接触到谢容卿投过来的目光时,又赶忙撇过了脑袋去听长辈们的聊天,假装没有看到谢容卿的眼神。 谢老夫人他们此时正好聊到乔家的事,温缈推了推谢容卿,示意她安静一些,好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出于好奇心作祟,谢容卿果然慢慢的静了下来,认真的听着长辈们的交谈。 “虽然我们家和乔家不对付,那乔家姑娘还与我们绾绾有龃龉,但毕竟是乔家老夫人的寿辰,又是同处商界住在对门,没所表示倒也不太好。”这些人情往来的事,谢老太爷一向是不管的,所以这些都是由谢老夫人做主说话,而他在一旁配合的点头。 温缈看着不由就眯眼笑了笑,觉得谢老太爷这在旁附和的样子甜蜜又滑稽。 “母亲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回去备份礼,叫人送过去,也是不落人口舌。”方氏放下手中的茶盏,认真思量了一番又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得了些补品,给老人家送过去也合适,母亲认为如何?” 方氏做事利落,谢老夫人听着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末了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正坐的端正的谢俞桦身上,“二郎。” “祖母吩咐。”听见谢老夫人唤自己,谢俞桦连忙应声询问何事。 “乔家为了乔大公子的亲事,借着这次乔老夫人的寿宴,请了不少姑娘来相看,有官家女也有商家女。正好二郎这次也在家中,便随你母亲也去相看相看,若是遇到心仪的姑娘,也好把终身大事给了了,也老大不小的了。” “啊?”谢俞桦显然没想到谢老夫人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忙打哈哈的说道:“我想起来了,爹那边还有生意要我帮忙呢,怕是不能够在家里久留了。我……我明日就要走了。” 他可不想被留下来相看那些个姑娘,他如今可还没有成家的念头,还想自由自在几年了。 然而方氏她们岂能如了他的愿,当即就反驳他道:“什么生意还非要你去帮?你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需要你去撑场面不成?给我留下来,不把终身大事定下来,别往外面跑,心都跑野了。” 谢俞桦被说的头都抬不起来,心里更是直犯嘀咕,然而迫于压力,他也只得答应了下来,却已经默默在思考怎么将这件事给敷衍过去了。 谢容卿见自家哥哥那副蔫了的样子,却是笑的合不拢嘴了,方氏低头喝茶的空隙恰好瞧见谢容卿幸灾乐祸的嘴脸,轻轻勾了勾唇角,望向她说道:“你笑什么?那天你也跟我一起去,你哥哥要是找不到心仪的姑娘,我指定要给你找个婆家,将你给嫁出去。” 谢容卿闻言,瞬间就笑不出来了,哭着一张脸看向方氏,“阿娘,你这也太狠心了,我还想留在家中多陪你几年呢,你却只想着将我给嫁出去,可真是没爱了。” 知她是假惺惺的做戏,方氏摇了摇头,没再搭理她,但事情却就是这样定下了。 见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谢容卿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很快就有了想法,她牵着方氏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说道:“阿娘,看在我如此可怜的份儿上,你就让六妹妹陪我一起去乔家赴宴了呗,不然我一个人在那里待着,该多无聊啊,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行,绾绾和乔家那姑娘不叫好,去了叫人欺负了怎么办?”方氏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 “这……”谢容卿顿时觉得自己万分委屈,她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阿娘亲生的,“我跟乔似然也不对付啊,我见着她就烦,她肯定也烦我,如此我是不是也可以不去了?” 方氏眯眼笑了笑,“没事,你皮厚,不怕欺负。” 得,她铁定不是亲生的,已经不需要证明了!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