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2》 凐番外:命运(一) 风雪交加的傍晚,寒风呼啸,积雪有及膝深,冰冷刺骨,一行佣兵队伍顶着暴风雪在山岭中艰难穿行。 他们花费重金买到暴风之狼刚刚产崽的情报,对于常年在刀口上舔血,把头颅挂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佣兵来说,四阶妖兽的幼崽是一笔极为可观的财富。 根据情报所指示的位置,他们找到一个被积雪遮掩过半的山洞。 感受到山洞里透出来的四阶威压,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喜意,注视山洞的眼神充斥着贪婪,仿佛在看一堆任人获取的金子。他们制定好围剿方案后就冲了进去,打破了山洞里原有的平静,喊杀声中夹杂着母狼愤怒的嚎叫。 母狼产崽后有一段虚弱期,凶悍有余战力却不及平时的一半,它在准备充分的佣兵们猛烈攻击下节节败退,直到体力耗尽退无可退,重伤濒死的母狼为了不让孩子被人类奴役,用尽最后的力气咬死了两只幼崽。佣兵们目睹即将到手的金子缩水了大半,愤怒之下给了母狼致命一击,确认母狼已死之后不死心地蹲下来查看被母狼咬过的两只幼崽,发现喉管已被咬断,死去的幼崽分文不值,气得用力踢了狼尸几脚。 剥下三张狼皮,挖走母狼的内丹,也带走了唯一活着的幼崽,以上是这一行佣兵队伍所有的收获。 清早,大雪初晴,妖兽市场人来人往,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道路中央的积雪被人们踩得泥泞不堪,与妖兽的粪便混作一起气味很不好闻。 一辆豪华马车徐徐驶近妖兽市场,窗帘被里面人掀开,露出一名身穿皮裘的青年男子,相貌丰神俊朗、气质不凡,怀里抱着六岁大的女娃娃。女娃娃穿着红皮袄,生得粉雕玉琢伶俐可爱,看到窗外热闹迫不及待地趴在窗户上探头探脑,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好奇和兴奋。这时候,她看见一家摊位上摆着三张新鲜狼皮,一大两小,旁边放着铁笼子,里面有只小狼崽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里独自舔伤。 “爹爹,铁笼子里小兽好可怜哦,就是它了。”女娃娃扯着男子的长发说道。 男子忍着头皮传来的疼痛说道:“那只小狼崽受了伤,买回去养不活。” “不嘛,我就要它。” “哪有姑娘家养小狼崽的,筝儿听话,爹爹给你买只小兔子,好不好?” “不要小兔子,爹爹说话不算话,坏爹爹!” 男子表情僵硬了一下,有点哭笑不得。“给你买小狼崽就是好爹爹?” “买给我嘛~买给我嘛~我会对它好的,就像爹爹和娘亲对我好一样对它好。” 面对女儿的撒娇和哀求,男子硬不起心肠,妥协道:“我们说好,小狼崽要是死了可别找爹爹哭鼻子哦?” “筝儿已经长大了,才不会哭鼻子呢!”女娃娃不满地撅嘴说道。粉嫩地小手搂住男子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撒娇道:“爹爹对筝儿最好了。” 男子宠溺地揉揉女儿的小脑袋,起身走下马车跟佣兵摊主交涉。谈妥了价钱,摊主准备给小狼崽换个小笼子,刚伸手进去,小狼崽突然扑上去死死咬住不松口,摊主的手掌顿时鲜血淋漓。 摊主龇牙咧嘴把小狼崽关进小笼子里,一边包扎伤口一边笑着对男子说道:“这暴风之狼的小崽子凶悍着呢,没有驯服帖之前千万别放出来,伤了孩子可不好。” 男子点点头,提着笼子上了马车。 筝儿见父亲为她买下看上的小兽,高兴地手舞足蹈,围着笼子直转悠。回到家中兴冲冲地让仆人把笼子提到闺房里,然后关上房门搬来凳子,趴在桌子上观察笼子里小狼崽,一脸好奇。 小狼崽警惕地打量四周,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盯着眼前小小的人类,一双淡蓝色的兽眼,冷冽不带一丝感情。 “我叫筝儿。”筝儿笑眯眯地对它说,看到小狼崽舔舐伤口,不禁蹙起秀美的眉头。“很疼吗?爹爹有药,我去给你拿来。”说完跳下凳子匆匆忙忙跑出去了,小狼崽抬头看了她背影一眼,继续默默地舔舐伤口。 不一会,筝儿捧着装有药膏的瓷瓶子小跑回来,气喘地爬上凳子,对上小狼崽的眼神后有点害怕。“我想给你治伤,你不会咬我的对不对?” 小狼崽一动不动,坐在笼子里冷冷地注视着她。 筝儿犹豫了好久也没敢打开笼子,妖兽和宠兽不一样,她亲眼见过一个健壮的大人被妖兽撕成碎片,吓得她不敢一个人睡,还做了好长时间的噩梦。想亲近又害怕被咬,烦恼困扰着她,想着想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连父亲进来把她抱去床上都不知道。 两天后,小狼崽的伤口不再流血,精神也越来越萎靡不振,但是对筝儿的亲近依旧很抗拒。 “爹爹!”筝儿闯进父亲的书房张口就喊,神色很焦急。“奶娘说,小兽再不喝奶就要死了!我不想它死……”说着说着嘴巴一撇开始哇哇大哭。 男子见女儿哭得伤心,连忙放下手里的书蹲下把女儿抱在怀里哄道:“筝儿不哭不哭,爹爹这就叫人去买。” 刚吩咐下去没多久,仆人便端上一碗温热的兽奶,轻轻搁在筝儿闺房的桌子上。 “我能放它出来吗?”筝儿指着笼子问。 “把笼子打开吧,小心点。”男子立在一旁说道,眼里透着担心,故意把小狼崽饿上两天存着驯化的心思,奄奄一息的妖兽幼崽已经不具威胁。毕竟筝儿太小了,才六岁,他真的很不放心让宝贝女儿过早接触凶悍的妖兽。希望这只小狼崽能尽快熟悉筝儿的气息,等她再大点就可以契约了。 筝儿小心翼翼打开笼子,小狼崽听见声响顿时睁开了眼睛,冷冽的眸子吓得她打了个哆嗦。在父亲鼓励的眼神下,把兽奶端到小狼崽面前,小狼崽嗅到浓郁的奶香精神一震,挪动步子慢慢接近瓷碗。抬头看了一眼筝儿,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男子,感受到一丝威胁后浑身毛发不由地炸立起来,嘴里发出尖细的叫声。 “爹爹吓到它了,”筝儿着急地推着父亲的腰往门口走。“快出去,出去。” 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叮嘱女儿一定要小心,如果发现被咬伤就不准养了。筝儿点头不迭,用力把父亲推出了门,不忘把门关上,这才回到桌子前与小狼崽大眼瞪小眼。 筝儿笑着说,“别怕,爹爹走了。”想伸手摸摸它,想起父亲的警告又悻悻然收回手。 小狼崽没理会筝儿的纠结,感觉不到威胁后就把头伸进碗里喝了起来,接连被呛到好几次,一碗兽奶很快就见了底。小狼崽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打量眼前小小的人类,犹豫中接近了两步,在筝儿伸手后惊得它往后退了好几步,怵惕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好奇。 十多天后,筝儿按照父亲的吩咐给小狼崽换了肉食,嗅到肉腥味后叼起来就往肚子里吞,吃饱后有点懒洋洋的,对于筝儿善意地抚摸已经不再抗拒,眼睛微眯有点享受。 一个月后,小狼崽明显长大了许多。筝儿细心照顾下,一身白色皮毛油光发亮,身躯也日渐壮硕,整天跟在筝儿跑前跑后,院子里常常响起欢快地笑声。 “今天爹爹教我认了好多字呢,我写给你看。” 筝儿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细木棍认真地在雪地里一笔一划写字,发现小狼崽趴在旁边昏昏欲睡,撅起嘴巴不满道:“别睡觉啦,看我写嘛!” 小狼崽睁开眼睛,淡蓝色眼眸显得十分无辜。 “对了,”筝儿忽然想起来小狼崽还没有名字,不禁皱眉苦想,想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头绪。“走,我们去找爹爹!” 筝儿一路小跑,兴冲冲推开书房大门跑了进去,身后跟着一只小狼崽。 “筝儿,难道我没有教导过你进门前要先敲门的礼仪吗?”男子抬头说,突然被惊扰脸色有点不好看,桌子上的书山证明他一直在伏案工作。 筝儿歉意地吐了一下小舌头,走过去倚在男子怀里撒娇道:“爹爹,什么字里有雪有冰还有白宝石呀?” 男子顺势把女儿抱在腿上,问道:“谁给你出的怪题?” “没有谁啦,我喜欢雪,还有雪冻成的冰,像白宝石一样漂亮。我就是想知道,什么字里有雪有冰还有白宝石,爹爹很聪明一定知道,告诉筝儿好不好?” 男子发出一声轻笑。“看来筝儿没有认真听课,昨天爹爹教你什么还记得吗?” “说了日光城的冰冻气候,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冰原。” “新字呢?” “凐?”筝儿歪着小脑袋问,困惑道:“凐这个字里有白宝石吗?” 男子解释道:“凐,意思是高原上的冰,也指高原的冰冻气候。当雪化成水,水冻成冰,千万年后就形成了我们脚下一眼望不到边的冰原……” “白宝石!” 筝儿兴奋地叫声打断了男子的话,在她看来,脚下一望无垠的冰原亦然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白宝石。“我知道了,谢谢爹爹!”飞快地在男子脸颊上亲了一口,转身抱住小狼崽高兴道:“凐,现在开始你就是凐!” 凐番外:命运(二) “你看这只雪兔可不可爱?”一个十岁大的男孩说道,像献宝般把手里的兔子塞进筝儿怀里。“送给你的,喜欢吗?” “我不要。” 筝儿把雪兔还给男孩,骄傲地说道:“我有凐了,它可是狼,比兔子厉害一千倍,一万倍。” 有个女孩插嘴说:“凐?这是什么怪名,难听死了。” “胡说!”筝儿不高兴地看着她。“才不难听呢,我最喜欢凐了!” “什么狼?冰原狼吗?我哥哥也有一只。” “才三个月大的狼崽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没有大狗厉害呢。” “就是,要我说妖兽才厉害,普通的狼不算什么。” “我的凐很厉害!”筝儿倏地一下站起来,气得脸都涨红了。“凐是暴风之狼,才不普通呢!” 坐在火盆旁取暖的几个孩子相继停止嬉笑,不是因为筝儿生气,而是被她身后面的狼给吓住了。 他们进屋的时候,发现有只白狼懒洋洋地趴在角落里不动弹,看起来很乖顺,所以只顾着嬉闹没有去关注。谁也没有想到,筝儿生气后角落里的狼突然睁开眼睛站起来了,抖了抖油光发亮的白色毛皮,威风凛凛朝他们走来。 明明才三个多月大,体型却像成年的冰原狼一样高大又壮硕,眼睛细长上挑,淡蓝色眸子泛着阴冷的光,吓得孩子们脸全白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别让它过来!” “我们要被狼吃掉了……” “爹爹——!娘亲——!” 孩子们又哭又叫,有的还尿湿了裤子。筝儿目睹玩伴们胆小的表现,小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精致小巧的下巴稍稍扬起,略带嫌弃地看着这群胆小鬼。 守在门外的两名仆人听见屋子里传出哭叫声便冲进来查看,发现吓得孩子们哭闹不止的正是筝儿养的妖兽,脸色一变大叫不好,连忙跑去通知武者和家主。很快,来了几名身形健壮武者,手持刀剑立在门口没敢妄动,只是严肃以待。 “筝儿!” 男子沉着脸跨进门,筝儿散去得意转而小心打量父亲。“爹爹怎么来了?” “哼,我不来你是不是准备闹出人命?” 面对父亲严厉的指责,筝儿委屈地说:“凐很乖的,是他们自己胆小嘛,看到凐站起来就吓哭了,不关凐的事啊。” 男子皱起眉头,视线落向屋子里的妖兽,俊美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阴霾。 暴风之狼世世代代在暴风雪中降生,血脉觉醒后拥有操控暴风雪的天赋能力,然而却不是每一只暴风之狼都能够觉醒,无法觉醒的血脉占了绝大多数,即便如此,暴风之狼依然不减赫赫凶名。生活在冰原上的人们都深知暴风雪的恐怖,也熟识狼性,如果说随处可见的雪狼能被驯化,那么在妖兽中有赫赫凶名的暴风之狼绝没有被驯化的可能。 只能降服它们,签订契约才能为己所驱使。 暴风之狼察觉到男子注视而来的目光,扭头与他对视,龇出锐利的牙齿。 男子感觉到了暴风之狼的敏感、警觉,还在它眼里看到了对他的戒备、敌视和威胁。事实上也是这样,身为筝儿的父亲,还经常在它面前出现,暴风之狼除了筝儿之外对他却没有过半点亲近的意思,反而将他视为能够威胁到它的对手,次次都报以敌视。 可惜筝儿还是太小了,她的意念不足以降服暴风之狼,哪怕还是一只幼崽。 如果强行让筝儿和它契约,万一遭到反抗,后果会不堪设想。所幸暴风之狼现在对筝儿很依赖,但他不敢保证它成年后摆脱依赖,会不会作出伤害到筝儿的事情。 “爹爹?”筝儿发现父亲看凐的眼神很不友善,扯了扯他的衣袖担心道:“爹爹不喜欢凐吗?” 男子神色一松,摸摸女儿的脑袋说道:“没有的事,如果爹爹不喜欢就不会答应让你养它了。不过有件事你要记住,暴风之狼是妖兽,不是无害的宠兽,保护好你自己的同时也别让它去伤害其他的孩子,能做到吗?” “当然能咯,凐不但很听话还很聪明!”筝儿仰起头,满面笑容的回答。 大人们从‘凶残的’狼口中把孩子们‘成功解救’出来,孩子哭闹声停歇后还有些惊魂未定。筝儿环视躲在仆人和武者怀里、身后的玩伴,不由地摇摇头对他们失去了兴趣,转而来到暴风之狼身边,不顾大家投来的惊诧目光,大刺刺地搂住它脖子骑在背上,大胆的作风顿时让在场众人惊出了冷汗。 “凐,我们出去玩。” 筝儿话音一落,暴风之狼便驮着她疾奔而去,给众人留下一道难以捕捉的白影。 三年过去,筝儿九岁,出落成小美人胚子的她已经引来有心之人关注,甚至有的开始打算提前定下娃娃亲。 善良活泼、天真烂漫的筝儿半点不懂大人们之间的心思,整天和暴风之狼玩在一起,性子越来越野,三年之间跑遍了日光城的每一处角落。偶尔也会偷偷地溜进林子里玩躲猫猫,不论躲在哪,哪怕是积雪下面,暴风之狼总能准确无比地找到她,让她感到相当沮丧和恼火。 “怎么又找到我了?不玩了,真没劲!” 筝儿举起小拳头打它,暴风之狼也不躲,安静地趴在她旁边,把硕大的脑袋耷在她腿上。 “你、很、重、啦!”筝儿一字一顿地抱怨,用力扭动脚趾试着把腿抽出来,很快她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你的体型已经比最大的熊都要大了,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大的狼,大到我都可以把你当床睡。”说到这里眼神一亮,连忙用力推了推暴风之狼的大脑袋,想要把想法立即转化为现实。 然而暴风之狼抢在先,用它庞大的身躯把她整个人埋了起来。筝儿一阵挣扎,好不容易才挣脱它厚实的胸膛露出脑袋,不满地揪它身上的白色毛皮大喊道:“是我把你当床睡!不是让你把我当床睡!听不懂吗?” 暴风之狼听到指责后只是挪了挪身体,调整成更为舒服的姿势。 “你起来好不好?我好冷。” 躺在雪地里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筝儿从咄咄逼人转为哀求。暴风之狼撑起半个身躯,低下头看她,然后用爪子把人从雪里捞出来抱在怀里,身躯卷成一团再度用皮毛埋了她。 “凐,你的毛毛好软好软,好暖和,做我的床好不好?” 暴风之狼听到怀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低哼了一声。 这片林子是连接冰原和绿洲的长廊,很多野兽和妖兽都栖息在这里,如果不是看在暴风之狼很强大的份上,筝儿是不敢独自踏足这里的。同样因为暴风之狼日益变得强大,每日所需的大量肉食,家族已经无力供养了,放任它吃下去可能会把整个家族给拖垮掉,于是让它自己来林子里捕猎,除却筝儿的玩心之外也是家族默许的举措。 “凐?”筝儿喊它。 暴风之狼懒洋洋地动了动。 筝儿把脸埋进它怀里,感受白色毛皮下面温暖的体温,模糊不清地说:“凐好温柔,我不懂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你。爹爹是,娘亲也是,因为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玩,娘亲都不理我了,说我是个野孩子。” 暴风之狼睁开细长的眼睛,俯视怀里正在偷偷哭泣的小小人类,下意识把她搂紧了,或许它觉得这样可以安慰她。 “娘亲生了小弟弟后爹爹也对我冷淡了,不疼我了,我会不会真的成了没人喜欢、没人要的野孩子?”筝儿缓缓抬起头,脸颊上挂着两串泪珠,对上暴风之狼淡蓝色眸子后哭得更凶了。“凐会要我的,对不对?就算没人喜欢我,凐也会喜欢我的,对不对?” 暴风之狼见怀里的小小人类哭得越来越凶,有点不知所措,冲她低低叫了一声,胡乱地舔去她脸上的泪珠,又用大脑袋蹭了蹭。 “好痒……别蹭啦,真的好痒哦!” 筝儿破涕为笑,伸手推它,试图拨开这个大脑袋。它哪里肯依呢,翻肚皮四脚朝天,连爪子也用上了,一来一往,一人一兽在这冰天雪地的林子里闹成一团。 银铃般欢快的笑声引来了妖兽的窥视,一双嗜血、贪婪的眼神盯上了鲜嫩多汁的筝儿。 暴风之狼打闹的动作为之一顿,敏锐地捕捉到了同类的气息和对方泄露出来的敌意,淡蓝色眸子瞬间变得冷冽,扭头一望,那眼神像极了开了刃的尖刀。 果然,一只体型稍小的暴风之狼从藏匿地露出身形。 “凐?”筝儿趴在它肚皮上僵住了,牢牢抓住皮毛,有点害怕。 暴风之狼放下筝儿,叼起她的后衣领,慢慢地压到自己身子下面保护起来,不让对方接近。紧接着毫无保留放出自身气息和威压,龇出尖牙,背脊上的鬃毛好似根根银针,锐利无匹,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那只体型稍小的同类。 筝儿认为凐是勇猛无敌的,三年以来死在它尖牙利爪之下的野兽妖兽不计其数,不禁对它有着盲目的信心和崇拜,她相信这一次凐依然是胜利的王者。 对持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最终那只体型稍小的暴风之狼承受不住威压,拱起背部,夹着尾巴默默地退走了。 这一幕尽数落在了筝儿父亲的眼里,他没想到三年前买回来的小狼崽,此时竟然已经有了四阶修为,平时显露的二阶修为是伪装吗?真是聪明的可怕。筝儿还未到粹体的年龄,差距如此之大根本没有成功契约的可能,真要等她再长大几岁,这只暴风之狼恐怕会变得不受掌控。 或许换个合适的人来契约也是一样,虽然身为筝儿的父亲,但更是家族的掌舵人,早日为家族增加战力才是家主应该做的事。 凐番外:命运(三) 筝儿站在城楼上眺望一望无垠的冰原,今日不似以往那般寒风凛冽,天空很蓝,阳光很足,远处的冰川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就好像一颗颗美丽璀璨的白宝石。 “弟弟好可爱,我是姐姐,应该喜欢他。”筝儿呼出一口白雾低喃。 刚度过十岁生辰,心情不是很好,轻轻靠在暴风之狼庞大的身躯上,抚摸它洁白柔软的皮毛,出了会神继续诉说道:“可是弟弟抢走了爹和娘,我没办法喜欢弟弟。” “生辰宴上,娘说爹太纵容我了,还说我整天和妖兽厮混都忘记自己是女子了。” “还有啊,娘让我从今天开始起学习女子礼仪。我就不懂了,走路有什么好学的,我不会走吗?站也不会?说是必须学会如何笑、如何走、如何坐、如何站,不求有母仪天下的威仪,最少也得具备大家闺秀的风范。规矩好多我好烦躁,娘到底想怎样嘛!” “凐?怎么又睡了,凐啊——”筝儿用力推暴风之狼,无奈它的身躯像座小山,用尽力气去推也动摇不了它分毫。“每次我一说话你就睡觉,哼,不喜欢你了!” 暴风之狼睁开细长上挑的眼睛,注视着她气呼呼板着小脸的样子,淡蓝色的眸子像极了一汪清泉,水波温柔。这时,一声似有似无的狼嚎夹在风声中传了过来,暴风之狼眼神顿时变得冷冽阴沉,抬头竖起耳朵,凝视声音传来的方向。 “嗥呜——”又一声狼嚎传来,比之前更为清晰。 筝儿一甩沮丧,高兴地拍了拍暴风之狼说道:“凐,我听见臣民在呼唤你呢,走吧,我们去看看。”说完手脚并用迅速攀上它背脊,双手牢牢抓住脖子上厚实的鬃毛,整个人兴奋莫名。 暴风之狼摆摆头,对背上的小小人类感到有些无奈,微曲雄壮有力的四肢从城楼上跳下,稳稳落地后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朝着树林方向风行电掣而去。 刚一踏入林子,筝儿就发现了二三十只暴风之狼,无一不垂着尾巴低声嚎叫,仿佛在迎接凐的到来。 狼群里等级很分明,尾巴高高扬起的是狼王,尾巴低垂的是臣民。 筝儿高高跨坐在凐的肩背上俯视狼群,心中很为凐身为狼王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同龄孩子们养的宠兽碰到妖兽后只会吓得屁滚尿流,她的凐已经在率领妖兽臣民争夺领地了,比较之下更不愿意和同龄孩子们玩耍了,宠兽可爱是可爱,哪有凐威风。 狼群慢慢围上来,筝儿高兴地挥手同它们打招呼,然而凐却开始感到烦躁不安。 一只体型稍小的母狼慢慢接近了凐,犹犹豫豫中又凑近了些,讨好似的轻嗅凐身上的气味,这一举动立即引发了凐的不满,离开原地冲着母狼呲出利齿。母狼受到驱赶怅然后退,紧接着又有几只母狼陆续凑过来,没等它们接近就被凐统统凶走了。其中有只母狼围着凐打转不愿离开,凐驱赶未果,怒而暴起扑上去把母狼咬成了重伤。 血腥的一幕把筝儿吓愣住了,怔怔地注视着躺在血泊里哀鸣的母狼,不明白凐为什么会无故伤害它的臣民。 狼王的反常让狼群感到畏惧,不由地纷纷夹起尾巴往后退却,有几只公狼不退反进,目露凶狠之色,伺机攫取意味甚浓。 凐舔尽沾在嘴边的血液,森冷的眸子扫过那几只公狼,随即解除压制,释放出临近五阶的威压。 三阶在五阶面前没有赢的可能,它们感受到凐的威压犹如山岳压身,一刹那惊恐地夹紧了尾巴,瘫软在地上低声悲鸣求饶。篡位计划失败意味着它们将面临死亡,亦或者,将永远失去交配权沦为狼群里地位最低下者受尽欺辱。凐冷眼看了其他臣民一眼,毫不留恋转身离开了树林,一如它之前来时一般,风行电掣,霎时失去踪影。 回到家族领地,筝儿从暴风之狼的肩背上滑下来,抱着它的大脑袋亲昵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对劲。凐不复以前的安静,它躁动不安,气息急促,柔软的白色皮毛也根根竖起,连带看她的眼神也变得侵略性十足,里面还有种从未见过的情绪。 暴风之狼粗喘着气息一步步逼近,筝儿怯生生地往后退。 “凐?你怎么了……病了吗?” 筝儿踉跄摔倒在地上,这副模样的凐让她感到非常害怕和陌生,挣扎着站起来想逃离这里。下一刻,凐粗暴地将筝儿按进雪地里,然后压在她身上,焦躁地调整位置。可惜它身体太大,相比之下她身体又太小,小到它根本无计可施,喉间沙哑地低吼声显出它隐忍不住的痛苦。 “好痛哦!”筝儿痛呼,深陷在积雪里动弹不得,锋利的爪子撕破了她身上的白裘,像尖刀一样深深扎进肉里,鲜血浸湿了身下的雪地。“别这样,肩膀好痛!呜……你抓痛我了!”筝儿噙着泪水冲它喊,试图唤醒这只失去理智暴露出凶性的暴风之狼。 “筝儿!” 筝儿泪水朦胧中望见父亲持剑从天而降,心中的无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哭叫着喊爹爹。 暴风之狼一顿,不知是因为男子突如其来的怒喝,还是筝儿害怕至极的哭喊惊醒了神智。默默地松开爪子,小小人类一身白衣已被血染透,手臂和肩头还错落着几个血窟窿,淡蓝色眸子猛地一缩,透出惶恐。 男子冲过去抱起女儿,愤恨地对手下命令道:“把它关起来!” 闺房内,一个约二十五六岁年轻女子正在为筝儿上药。 “谢谢娘,”筝儿蹙起秀眉,不禁噙着泪紧抿嘴唇,强忍难以承受的痛楚,骨子里的倔强让她不吭一声。摸了摸包扎好的肩膀和手臂,扭头问起身边的父亲:“爹真的把凐关起来了吗?” “它犯了大错难道还关不得?” “凐不是故意的!”筝儿下意识为暴风之狼求情,不敢直视父亲怒气未消的眼神,低下头说道:“凐一定是病了,不是故意要伤我的,凐是我最好的朋友,凐不会的。” 病了?男子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是,它得了疯病,如果不关起来恐怕要杀更多人。” “凐很温柔,才不会无故杀人……” “那你怎么解释身上的伤?”女子不客气地打断了女儿的话,见女儿闭了嘴转而把怒火洒向丈夫。“之前我说过什么?妖兽就是妖兽,兽性再怎么养也养不出人性来,这次把筝儿抓伤,下回是不是要杀人了?放任女儿和凶残的妖兽整天厮混,你也放得下心?亏你还是当爹的!” 男子被斥得哑口无言,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女子怒视丈夫背影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女儿。 “你怎么,如此的让我这个当娘的不省心呢?”女子埋怨完女儿撇过头叹气道:“别人家的女儿,谁不是乖乖待在家里学习刺绣和琴艺?就算想习武,也都在开始练拳脚基础了,你除了整日疯玩还会什么?今日幸好只是伤了手臂和肩膀,要是伤了脸变成丑八怪看谁还敢要你!” 筝儿噘嘴小声道:“就算没有人要我,凐也会要我的……” “你还敢提那头畜生!”女子胸中消散的余火瞬间被点燃了,拍桌而起,声调尖利道:“妖兽是妖兽,人是人,人类和妖兽怎能苟合!我的女儿居然和妖兽……哈!你是想让娘受尽耻笑吗?让家族颜面何存?!” “娘……”筝儿被母亲凶狠的表情吓得不轻,苟合是什么她听不明白,第一次见到声色俱厉的母亲,和印象中不一样,让她觉得害怕。“娘别生气,我会听娘的话认真学习女子礼仪,认真学习琴艺……别讨厌凐好吗?我会听话的,会乖乖地听娘的话。”哽咽地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溃堤而下,只求母亲别用憎恶的眼神和难听的话语骂凐,她愿意向那些讨厌的条件妥协。 女子见桀骜不驯的女儿哭得像个泪人,心头有些软了,语气缓和道:“当真会听娘的话?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筝儿哭着点头。 “那好,今后不准再和妖兽厮混,一心一意学习女子礼仪和琴艺,我会让教习和乐师督促你。” 筝儿止住哭声,急道:“可是——” “没有可是,”女子打断话说:“表现好就让你每个月见那妖兽一面,要是不认真学,直至出嫁前别想再踏出这道门一步!” 那天以后,筝儿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变乖巧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刻苦学习那些百般排斥的枯燥礼仪。容颜原本就生得极为貌美,褪去不羁重拾温婉,一眸一笑、行为举止显得格外雍容端庄,让教习赞不绝口。 筝儿明白这样不够,母亲中意的是才情美人,还需要继续苦练琴艺。渐渐地,她喜欢上了拨弹筝弦的声音,铮铮之声犹如金属交鸣,可委婉可高急,悠扬深长。可以寄思与筝一解心中愁苦,可以抒情与筝一展心中快乐,希望凐能够听见筝的声音,盼望着与凐相见的那一天…… 凐番外:命运(四) 男子跨入院中,听见暴风之狼焦躁的嚎叫声,丢给手下一个眼神,背有点佝偻的中年人便牵着两只狼驻足在门口不动了。男子暗中握紧剑柄只身进入内院,一个精铁所铸的巨大牢笼映入眼帘,与笼子里的暴风之狼视线接触之后,它便停止嚎叫,森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他,带着浓浓的敌意。 “省点力气吧,”男子刚一出声,暴风之狼的眼神立即变得凶恶起来,吓了他一跳,赶忙道:“别怪我把你关在这里,你做了什么事你应该清楚!” 不出男子所料,暴风之狼听到责问之后露出懊悔的眼神,嘶哑地低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 “来人!”男子喊道。 几息后,中年人牵着狼走进内院,一直走到铁笼跟前,打开牢门把两只狼都赶了进去,待手下锁好门,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暴风之狼凝视男子消失的位置,眸子里透出困惑之色,以它对这个人类的了解可不会这么‘好心’。理智只清醒了片刻,迅速被满腹欲·望淹没,它发现男子送来的母狼也处于发·情期,诱惑的气味扩散到空气中,像一只只无形的手不停地撩拨着它每一根神经,即使饥渴难耐失去了理智,它依然本能的分辨出这些母狼不是筝儿,灵魂气味骗不了它! 第二天,男子依然独自前来,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顿时愣住了。 暴风之狼情绪相当狂躁,铁笼子里散落着狼尸残肢和内脏,遍地血腥。白色皮毛上的黑褐色血迹结成一块一块的,淡蓝色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气息粗重紊乱,一点也不像有过交·配的迹象。男子有些无语,明明是发·情期的畜生,竟然杀死母兽拒绝交·配,人类的自持力与之相比反倒显得畜生不如了。 “你是妖兽中的强者,智慧已然不低,与人相处久了便看不上寻常的同类了吗?”男子露出意会的微笑对手下低声命令道:“去领三两个女奴来。” 半个时辰后,三个神情木然的女奴被下人带进院子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惊醒了她们,抬头看到铁笼里关着一只体型硕大、面目狰狞的妖兽,麻木不仁的脸上立即布满了惊恐,隐约地意识到她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三个女奴大声尖叫着争相逃脱,发现无路可逃便跪在男子面前不停地叩头,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异族语言,泣涕如雨。 男子不为所动,命令手下将这三个女奴丢进铁笼,然后像上次一样转身离开。走到前院时,听到女奴们恐惧的尖叫声不禁撇了撇嘴,随之而来的三声惨叫让他的眉头顿时拧紧了,沉思了一会原路返回,刚一踏进内院就闻到了一股新鲜浓郁的血腥味。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恼怒凐的不合作,他已经表现出十足的诚意,对方却一点都不领情。 暴风之狼吞下女尸猛地扑向铁笼,如小儿手腕粗的牢栏被撞得向外弯曲,精铁铸造的牢笼脆弱得像纸糊一般不堪一击。男子脸色白了白,感受到威胁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望向暴风之狼的眼神有了一丝惊恐,语气变得尖锐:“你想做什么!凐,你伤了筝儿还想杀我吗?” 暴风之狼闻言细眼一眯,男子第一次叫它的名字,攻击牢笼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勉强过你,家族领地也任你来去,甚至放任心爱的女儿与你玩耍陪你长大,现在你就这么报答我?”男子愤慨地说道。“现在长老们对你非常有意见,都是我一直在力排众议!是我不让他们使用强硬手段契约你!” 除非意念十分雄厚,不然强行契约只会造成意念反噬,以人类的聪明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当它什么都不懂吗?暴风之狼龇出一侧尖牙,对男子露出讥讽的眼神。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男子回避了它注视而来的视线,说道:“是!我承认的确有契约你的私心,你的强大让我很心动。有了你,我就不用再忍受长老们的指手画脚,有了你,我会获得更多的话语权,只有我权利稳固了才能给筝儿一个好归宿。” 乍一听到筝儿的归宿问题,暴风之狼着急地扒拉了几下铁牢栏,弄出尖锐的响声。 男子让了一下头,轻捂左耳,不堪忍受利爪抓挠铁牢栏的声音。 “别担心,我给筝儿用了治愈符咒,已经完全痊愈了。” 可是暴风之狼还是不依不饶抓挠铁牢栏朝他低吼,布满血丝透着森冷的眸子像在问:筝儿既然没事了为什么不来看它?难道还在怪它?或者在害怕它? 男子停止踱步,转头用话语引诱道:“想知道筝儿现在在做什么吗?她在努力学习。用心听,听见了?这是筝的乐声,学习如何去取悦男人的欢心。” 暴风之狼安静下来竖耳聆听,捕捉到零碎的怪声,疑惑地眼神瞥向男子。 唯恐凐听不明白,男子继续火上浇油。“弹奏者就是筝儿,现在既不着调也没个曲子样,她才刚开始学,等到能够熟练流畅地弹奏各种曲子的时候……离筝儿出嫁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男子话音一落,暴风之狼顿时陷入暴怒之中,充血的眸子透出血光。 “告诉你吧,筝儿是日光城首屈一指的小美人,好几个实力不弱的家族慕名上门来提亲,想和我们联姻。哼,也不看看那几个小辈是什么货色,不是歪瓜裂枣就是不学无术,我岂能容忍女儿被这种腌臜货色糟蹋!” “什么,你也不想?”男子很高兴,脸上却没有一丝高兴的样子,皱着眉头说道:“大权未握我也是有心无力呀,不然你与我定下契约,我为你提供更好的修炼资源,要么看着筝儿被……强者多不胜数,你能杀几人?没错,你很强,能强过九圣者?呵呵,人类之间关系远比你们妖兽复杂多了,你的办法行不通。仔细考虑一下吧,等你发·情期结束我会带筝儿来看你,记住,到时候我要得到你的答复。”转身的刹那,男子唇角浮现一抹得意的冷笑。 之后的几天男子没有再来,只是让下人送来新鲜兽肉供它饱腹,余下的时间里,暴风之狼安静地聆听断断续续的乐声,独自与难以驱逐的欲·望抗争。 渐渐地,它觉得身体好受多了,意味着发·情期结束,也意味着那男子将如约到来。 “凐——!”一声欢快的叫喊由远及近,吵醒了身心疲惫的暴风之狼。 一抹白色人影踏进内院,掩住鼻子对同行男子抱怨道:“这里好臭哦!……爹?你答应帮我照顾好凐的,怎么还把它关在笼子里?!”不等男子回话,立即甩开他的手,跑到笼子跟前探望。 凐满身洁白的皮毛脏兮兮的,上面还有干枯的血渍,一缕一缕纠结在一起,精神也十分萎靡,哪里还有往日的威风。 筝儿看着看着眼眶红了,小心翼翼地抚摸它的脸。“你看上去好没精神,受伤了吗?我爹打你了吗?……疼吗?” 暴风之狼摇头,凑上前舔了舔她的脸颊,尝到了一丝苦味,伸出爪子隔着牢栏轻轻抱住娇小的人儿,心里有诉不尽的歉意和思念,只能轻轻地呜咽着,喉骨未炼还无法说话。 筝儿害怕被爹听见,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知道这个笼子关不住你,为什么不逃?” “筝儿,”男子喊她。“乐师在门外等着你,还不快回去。” 筝儿抗拒道:“我不!我才刚刚见到凐,还没来及说话呢!” “别忘了你是偷偷来的,你娘并不知道我带你来这里,听话,被你娘发现你知道后果。” “爹——”筝儿转头对男子撒娇,试着拖延时间。“凐身上脏了,我想帮它洗澡,洗完就走,好不好?” “乐师在门外等着你。”男子不为所动。 筝儿蹙眉,不高兴地撅起嘴巴,依依不舍放开凐。她知道母亲说一不二,深知母亲有多么不喜欢凐,如果被母亲知道她偷偷来看望凐,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和凐见面了。 待筝儿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出了院门,男子一扬下巴示意下人都去外面守着。 “考虑好了吗?” 暴风之狼收回视线,看着男子一声不吭,良久,慢慢地低下头颅。 男子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放肆,注视凐的眼神熠熠发光。感慨自己生养了一个好女儿,不但眼光好,还能驯服享有残暴无情之名的暴风之狼狼王。想到成功契约后自身实力大涨,尔后带来一系列的利益,苦苦等待几年为的就是这一天,他迫不及待上前,伸手按在凐的额头上进行契约。 “啊——!” 男子大声惨叫,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双手抱头来回打滚。守在外面的下人们听到声音顿时冲进院子里,手忙脚乱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后,发现家主的眼睛、鼻孔、嘴巴,还有耳朵里流出丝丝血迹,表情扭曲痛苦至极。 武者一看便知,契约失败,是意念反噬之兆。 凐抬眼,安静地注视着男子被下人们抬走,眼中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 凐番外:命运(五) 家主意念受到重创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家族,立即就出现了动荡和权力更迭,一些人被逐出权力中心,又有一些人被扶植而起,随后版本不一的流言如燎原之火传遍了整个日光城,转眼间成了备受瞩目的焦点。 日光城中一些大大小小的家族有的迫不及待闻风而动,有的选择深深蛰伏。各自动用手里的情报网络,筛选流言去伪存真,猜测那头狼王真正实力恐怕有五阶,城中唯一能与它抗衡的只有武王殿下。他们深知此时不是一口吞下的最好时机,只要那头实力超群的暴风之狼狼王还在,就不能轻易露出獠牙,相反还要前去示好,以示盟约神圣不可侵犯。 反观备受瞩目的焦点这一边,由于筝儿这个特殊的存在,没有人胆敢窥视家主的宝座,唯恐激起筝儿母女俩的强烈不满。 男子躺在床上静养,其妻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悉心照料,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让几位前来探望的长老们郁闷不已,只好叮嘱其妻好好照顾,不用过于担心家族的现状。男子意识偶尔清醒时,听闻妻子说起此事,对于这些长老们的目的已然心知肚明,除了他,还能有谁能确切得知养在内院里的狼王是何等修为? 千防万防,到底还是低估了狼性的狡诈和它超出常人的智慧,以为拿筝儿作要挟便能逼其乖乖就范,最终还是吃了个闷亏。他亏在它深藏的真实实力之下,如果早知它已有五阶修为,定然不会莽撞契约,更不会弄成现在半残废的境地。 数日之后,长老们拿到了令他们心满意足的消息,转战去了内院。 凐对于这些人类前来套近乎感到相当恼火,什么好处什么承诺,它不相信也不在乎,对此不屑一顾。 长老们试探数次未果,只好放弃,但又不舍得放走这头实力强大的妖兽,于是把主意打到筝儿身上,希望筝儿说动狼王成为家族的守护兽。 “王长老,您让我去给凐说?”筝儿惊讶道,这些平时眼高于顶的长老们怎么找她商量事了? 一旁的年轻女子暗地直皱眉,忍不住插话道:“筝儿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她如何使得。” “夫人,对于你我来说这事不可谓不重大,但对筝儿来说却是小事一桩。” “王长老说的没错,夫人不妨多考虑考虑孰轻孰重。” 年轻女子一见两位长老一唱一和合作默契,心知此事推脱不了了,美目不禁转向尚且年幼的女儿,心里生出不忍。再怎么不喜欢,怎忍心把亲生骨肉往火坑里推?一个女子的力量,在家族利益面前犹如蚍蜉撼树,哪怕她贵为夫人亦是无可奈何,既劝不得也阻不得,陷入两难,无法自拔。 筝儿一会儿望向长老,一会儿望向母亲,虽然不懂得大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些人对凐的不怀好意。“娘,让我去吧。”她想争取和凐相处的机会,好好守护凐。 “筝儿,”年轻女子抓住女儿的小手,露出苦涩的笑容。“娘担心你……” “娘请放心,凐不会伤害我的,凐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筝儿信誓旦旦做下保证。 听了这话,年轻女子苦涩的笑容非但没减,反倒加深了几缕,她担忧的不是女儿的安危,而是担心……女儿会对一头妖兽产生情愫。女子萌发情窦远比男子早,随着筝儿的年龄越来越大,必然会尝到其中滋味,若是分不清友情和爱情,等待筝儿的将会是一场万劫不复的灾难。 “答应娘,别贪玩落下了女子礼仪还有琴艺。” “嗯!” 筝儿用力点头,生怕一点点不干脆就违了母亲的意,之前不让她和凐见面的威胁还记忆犹新。 两位长老相视一笑,和蔼、耐心地给筝儿说了留下狼王的诸多好处,其中一条便是不再干涉她与狼王相处,甚至还能提供许多便利。 “真的?”筝儿眼神大亮,惊讶地合不拢嘴了,下意识提出了一个不可能被答应的请求。“那、那我可以带凐去神圣之地泡温泉吗?” 王长老和蔼地冲她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属令牌塞进她手里。 筝儿抓着令牌很激动,顾不得细看,像放出笼的兔子飞快地跑远了,留下两位脸色不明的长老,和一位心情复杂的母亲。 …… 筝儿刚一踏进内院,狼王就扑了上来。“不要,你身上好臭哦。”她嫌弃地推开它伸过来的大脑袋。 狼王躲开小手再次凑了过去,不忘用口水给她洗了一把脸,听她惊慌失措地尖叫,眼神愈发温柔。 筝儿郁闷地擦脸,扯了扯它柔软的白毛说道:“凐,你看!我拿到令牌了,终于可以带你去神圣之地泡温泉咯——,快点趴下,趴下让我骑。”连声催促下,凐听话地趴在地上,筝儿手脚并用迅速攀上它的肩背,刚刚抓牢鬃毛,一道白影风行电掣越出院子,冲出街道和城门,消失在了远方。 狼王在白茫茫的冰原上尽情地奔跑,筝儿紧紧匍匐在它身上,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别过脸抵挡猎猎寒风。“慢点哦,别跑错路了。”她觉得凐一次也没有去过神圣之地,那里很偏僻,周围都是茫茫白雪没有人烟,如果没人指路会迷路。 结果令她感到非常意外,凐似乎认识路,见它走的路线正确无误便放松了身心,贴在它大脑袋上享受来之不易的温存。 时间一晃,转眼到了雪山脚下,筝儿见到了神圣之地的守护者。 守护者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眼前这一人一兽,日光城的传言他可没少听说,看到筝儿递出金属令牌,收下令牌便放行了。狼王驮着筝儿在雪山上驰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浅水湖泊,整个湖面呈现淡淡的浅蓝色,薄雾袅袅,还没走近便能感觉到丝丝热浪扑面而来。 筝儿从狼王的肩背上滑下来,驻足在岸边欣赏了一阵,搓了搓冻僵的双手伸进水里,顿时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热腾腾的,水温还有点烫,筝儿迫不及待在岸边脱起衣服。当她脱到一半,注意到凐目不转睛地盯着猛瞧,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不由地红了脸问道:“快去洗啊,看我作甚么?” 狼王慢慢凑近她,轻轻嗅着。筝儿一边赶它一边脱衣服,天气太冷了,再不下水身体会被冻伤。 “别闹我了,凐,你快去洗啊!”筝儿真急了,脱得只剩最后一件亵衣,抱着手臂冻得浑身瑟瑟发抖,凐不下水她怎么好意思脱光嘛。 狼王细长上挑的眼睛闪过一道捉狭,凑过去咬住亵衣一扯,单薄遮羞的衣服立即成了碎布条。 “啊——你坏死了!赔我衣服!”筝儿大怒,举起拳头就要打它,谁知被它大脑袋一顶,失去重心扑通一声坠入水里。 狼王见筝儿入了水,也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一人一兽在温泉中追打嬉戏,玩的不亦乐乎,轻松愉快地氛围让筝儿忘却了羞涩,不再避讳在凐面前倮露处子的胴·体。细心地帮它梳理毛发,解开毛结,洗着洗着忍不住指着它哈哈大笑。 “凐,你这个样子好丑哦,哈哈哈……” 听到筝儿的嘲笑,狼王不爽地低哼了一声,快速摇摆脑袋,甩干水份后变得蓬松好看些了。 “把眼睛闭上,帮你洗脸。” “把嘴巴凑过来,帮你洗……讨厌!不是让你舔我……别、别乱舔,那里不行!” 筝儿红着脸大叫,躲闪着那条湿热粗糙的舌头,拼命护住平坦的胸脯。事与愿违,她哪有力气与一只狼王较劲,身在水中又无处可藏,最后气得捧水泼它。狼王忍受着拍打在脸上的泉水,硬是把这小小人类全身上下舔了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她。 “谁让你帮我洗澡了?”筝儿整张脸红到不能再红,羞愤地瞪着它。“我有手,我自己会洗!” 自从跟着教习学了女子礼仪,知道女子不能轻易在男子面前倮露身体的禁忌,心想凐只是一头狼,又不是男子,有什么好避讳的?不过,身体被一头狼给舔了遍,让她着实受惊不小,难以言喻的羞涩感充满了整个胸腔。 筝儿独自静了一会,然后默默地帮狼王搓洗嘴巴,揉洗身体和胸腹部,还有脚趾。狼王微眯着眼睛任其摆弄,时不时瞥眼看她,眼神温柔。 “别动哦,我帮你洗……洗尾巴。”筝儿说得有些心虚,游向它身后,捉住尾巴往上一撩,脸颊忽地红了。心想以前又不是没帮着洗过,现在再洗一次又有什么要紧,可是心里的羞耻感在不停地警告她,凐毕竟是一头公狼,身为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怎能帮着公狼洗屁股和那东西呢,太羞人了。 此时此刻,筝儿脸红如发烧,心里真是纠结地要命,洗与不洗是个难题。 不管怎么说凐是一头狼,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谁让它没有手呢?没有手,洗澡真的很不方便啊,所以帮它洗干净是朋友分内之事。这么一想,筝儿脸上的红潮退了许多,理智战胜了心中莫名而起的羞耻感,认认真真帮着清洗起来。 凐注视着微波粼粼的湖面,淡蓝色眸子透出一抹恍惚,思考着还能陪伴筝儿几年。 “呼,终于洗完了,好累哦!”筝儿拍打了一下水面,累得直喘气。 狼王转过身,托起她有气无力的身体,深深凝望,想把这个小小人类刻进脑海、融入心中,低头深嗅她的灵魂气息。 筝儿很不能适应光着身子和凐亲昵,挣扎着游向岸边。刚上岸浑身还是湿漉漉的,极低的气温中,赤脚走在覆盖着积雪的岩石上,才走了两步就冻得哇哇叫跳回水里,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瞅着凐。 “背我上去好不好?” 狼王游向筝儿,让她爬到它背上,然后上了岸,知道她怕冻,便趴在地上伸出两只爪子。 筝儿沿着狼王的前腿滑下,轻轻站在那两只爪子上,迎上它注视而来的眼神,面对无法遮挡的境地,背过身拾起放在岩石上的衣物,再度感觉到了深深地难为情。 凐番外:命运(六)终 三年过去,筝儿除了每日必须练习的琴艺之外,剩余时间都和狼王腻在一起,一人一兽的感情越来越好,也越来越无法分离。任谁也无法相信,一个普通人竟然能驯服五阶暴风之狼狼王,还没有哪位武者有这份殊荣呢,顿时谣言四起,羡慕崇拜者有之,嫉恨者亦有之。 “筝儿又去内院了?”男子起了床,边穿衣服边问道。 女子把兽皮腰封和皮带递给他。“是,每天都去,有时晚上还不回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男子沉默着围上腰封系紧了皮带,挽起袖口,走到水盆前洗了洗脸,接过妻子递过来的面巾擦干了脸上的水珠。“筝儿快十四岁了吧?”他突然问,见妻子点了头,又问:“月事来了没?” 女子迎向丈夫注视而来的目光,缓缓地摇头。 他长吁一口气道:“没来就好,说明她还是个孩子,算不得女人。既然不是女人,与一头狼亲密点有什么要紧?看看这片冰原,谁家里没有养兽?雪狐雪狼白熊的比比皆是。再说筝儿与狼王亲近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好处,守护兽可不是哪个家族能够随便拥有的。” “可是外面已经有流言说,说我们的女儿是……”女子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哆嗦地吐出两个字:“狼妻。” 人·兽大战是权贵们享乐时最爱看的表演之一,捉来野兽和女奴,剥光女奴的衣裤,各自灌下情药后让这一人一兽在酒席上表演助兴。事后女奴死了就死了没什么稀奇,女奴若是没死,便能得到十两赏银并赐给野兽为妻。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打杀人·兽夫妻的权力,野兽被剥皮吃肉,女人被乱石砸死,将尸体插在木桩上立在街口震慑过往的行人。 “狼妻?这种丧心病狂的话也能说的出来!”男子冷哼,俊脸挂满了寒霜,锐利的眼神扫向妻子。“有没有查出是什么人在背后煽动谣言?”说出这种话的人不但一心想至筝儿于死地,还企图中伤他家族声名,用心阴险恶毒。 女子低着头一声不吭,她也不知道流言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好像突然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日光城,让人没有一点防备。 “长老们已经在查了,抓了一些可疑的人在加刑审问。”女子说完深深叹了口气,想起女儿将来可能面对的凄惨境地,越想心头越酸,偏过头偷偷拭泪。 男子沉着脸走到桌边坐下,咬了一口油饼,端起热腾腾的奶茶喝了起来。心中纵然恼恨狼妻的传言,倒没有太多悲痛,女儿的名誉与家族兴衰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五阶妖兽相当于武王初中期修为,有武王坐镇巴结还嫌来不及谁敢上门相欺? “我去内院看看。”男子用帕子抹干净嘴和手指上的油脂,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一路上,他心里都在盘算着那头狼王,契约一事亦不敢再想,恨它又怎样,只要能为家族带来足够的利益,这口怨气他愿意和血吞下。家族中除了他,再也没有谁拥有浑厚的意念去契约它了,仅仅把希望放在筝儿身上太过儿戏,毕竟筝儿是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人。 难道真的要牺牲女儿的一生幸福,去换取家族几十年的繁荣?他犹豫地想。 随时可能失去的繁荣,赌注不可谓不大,再者,谁又能够保证狼王能始终对筝儿眷恋如一?没人能够保证。经过数次观察,它只对筝儿发·情,奈何身躯差距太大无法交·配,每年都是非常痛苦地捱过发·情期,换做人类也不堪忍受吧,如果有一天狼王决心要走,筝儿乃至这个家族没有一点办法能够留住它。 远远地,一段行云流水般的优美乐声从内院里传了出来,男子屏住气息,放轻脚步来到门前,透过没有关严的门缝向里面张望。 狼王雄壮如山的巨大身躯最先映入眼帘,静静地卧在那里,筝儿面对它盘膝坐在垫子上,她的手慢慢拨动筝弦,旋律流畅优美沁入人心,不见初学时的生涩,隐隐已有乐师的风范。一人一兽相处时的情景十分和谐,并没有担心的那般不堪,让他松了口气,驻足倾听了一会之后悄悄地走了。 筝儿不知道父亲来过,全部身心倾注在弹奏上,凐睁眼凝视院门,察觉到那人走远了便站起来抖了抖浑身洁白的皮毛。 “凐?”筝儿停下手来看它。“这曲子你不喜欢?也是,柔缓地连我都要睡着了,还是换我最喜欢的那首弹给你听吧。” 凐摆摆头,凑到跟前舔她的脸。 “别闹!湿答答的讨厌死了。”筝儿推开它的大脑袋,跑得远远地掏出帕子擦拭脸上的口水,见它又欺身过来慌忙又跑到别处,最后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逃。“你好好的突然发什么神经,不能安静的听我弹筝吗?还是嫌我弹得不好?” 凐站住脚无辜地看她,下一刻立身而起两只爪子拍向墙壁,俯视着被困在墙角的人。 筝儿抬头,注视它淡蓝色的眸子,发现温柔的眼神渐渐变得带有侵略性,让她立即回想起了两年前的突发事故。现在已经不像几年前那么无知了,再也不会把发·情错当成生病,视线下移瞥见它下身突出来一截粉红色的东西,顿时头皮一麻,大声尖叫着钻过它的腋窝夺门而逃。 一口气跑回房间关上门,心脏还是嘣嘣直跳,刚才真是吓坏她了,心想要是被那么粗大吓人的东西弄了人还能活吗?筝儿双手捂着红透的脸颊暗暗发誓:最近几天都不要见凐了,发·情期的兽类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 突然,门哐当一声响,筝儿眼睛大睁吓得脸色一白。 “筝儿!”门外人在喊,声音爽朗。“开门,我看见你进屋了,我有急事找你!” 筝儿一听拍门的不是凐,松了口气,打开门一看,发现门外站着一个有点眼熟的少年。 “你谁啊?” “我是石头,不认识我了?”少年呵呵一笑,故意吸了吸鼻子。 筝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拖着鼻涕送她雪兔的男孩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大了,只是好多年没见,突然见到跟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石头,整个人有些愣神。 “能出来说话吗?我真有急事想请你帮忙。” 听石头一番解释,筝儿这才知道他已是武师阶的武者了。前不久费了大力气捕捉到一只二阶妖兽雪狐,由于意念不足一直没敢契约,听说筝儿驯服了五阶暴风之狼,于是跑来找她寻求帮助。 “你们家不是搬去寒冰城了?距离日光城有好几天的路程吧,我的名字都传去你们那了?还有,我什么时候成了驯兽师了?”筝儿满脑子都是疑问。 面对筝儿的追问,石头挠挠头不好意思看她,支支吾吾地说是跟着求亲队伍来的。 “求亲?!谁、谁求亲啊?我还没到出嫁的年龄呢!”筝儿微张着嘴巴,有些不知所措。之前上门求亲的人全被长老们挡回去了,现在怎么又有人来?不由地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他道:“该不会是你吧?” 石头脸庞一红,连忙摆手否认道:“不不不,不是我,是我们寒冰城的一个大家族的小儿子,比我大三岁。听闻你……你很美,所以就来求亲了,我正好也要来找你帮忙,于是就一起跟来了。” 筝儿秀眉一蹙。“他们人呢?” “已经到你家了,现在应该在……”石头还没说完,就见筝儿板着脸跑走了,想了想立即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跑到家族大厅,发现里面站满了人,少说也有二十以上,个个衣着光鲜。大部分都是武者,里面有个身穿皮裘、披金戴银的少年特别显眼,看上去约有十八岁左右的样子,正在和王长老商量着什么话,家主也在其中。 “我不嫁!” 一声娇喝突如其来,厅中的谈话声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筝儿聚焦过来。 少年看到筝儿的容颜,顿时有些痴迷,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立即拉着王长老的手说,之前商谈的结果他愿意再多付出一倍。 “就算付出三倍五倍我也不嫁!”筝儿气愤地瞪他一眼,转而委屈地望向王长老,像在问:曾经答应过她的事情怎么不作数了? 王长老扯动嘴角笑了笑,给那少年说了一番好话,亲自领着他们下去休息了,离开时眼神扫向家主,示意他好好劝一劝她。 “筝儿,家族大厅也是你能来的地方?你可知刚才站在这的都是什么人?” 听到父亲的叱责,筝儿本就余怒未消,气得眼眶里聚满了泪。“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我给嫁出去了?我才不管他是谁呢,我又不认识他,更不喜欢他!” 男子眼睛微眯了一下,缓缓说道:“这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 “我就是不嫁!” “你就那么喜欢那头狼?甚至为了它都不愿意出嫁了?” “我喜欢凐,因为凐是我最好的朋友!” “筝儿,你长大了,应该懂得一些事了,而且你是女子,到了年龄自然要嫁人的。爹和娘,还有长老们看着你长大,不会亏待你,定会帮你寻一个好夫家。” “不,不!我、我还小,我不要嫁。”筝儿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嘴里说着不嫁,心里却是舍不得离开凐。她不知道如果离开凐后要怎么办,已经习惯了凐的陪伴,不能没有它了,料想没有哪个丈夫能容忍妻子整日和妖兽疯玩不着家。重要的是,一想到要和一个陌生男子睡一起,还要为他生孩子,心里就无比恐惧。 “外面的传言你有听说吧,难道你愿意被大家称作狼妻?还是你宁愿被人乱石砸死,然后插在木桩上成为街上一景,也不愿意风风光光地出嫁?” 迎着父亲注视而来目光,听着从父亲嘴里说出来的话,筝儿觉得浑身发冷。 男子淡淡地继续说道:“你会想那头狼会保护你,是吗?它是妖兽,是强者,你不是武者,只是普通人,你们之间没有契约,终究不是一路人。给你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我说过的话。”说完深深地瞥了一眼女儿离开了。 筝儿环顾空旷无人的家族大厅,不由地放声大哭,发泄着心里的无助和不甘心。 男子没有走多远,狼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用森冷的目光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 凐龇出獠牙冲他一吼! 男子震惊它毫无保留释放而出的威压,如山岳如潮水,连绵不绝汹涌冲他而下。腿脚一软,立即坐倒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不已。先是苦笑而后大笑,这一刻他明白狼王已经冲破了五阶壁障到达六阶了。“六阶……相当于武王中后期,你很有潜力,也很强。但是那又怎样呢?能强过圣者吗?”他说地无奈,也有发泄的畅快。 “既然你看到了也都听到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上门求亲的那个孩子,他祖宗就是武圣,九圣者之一,最接近神的人……我以什么理由拒绝联姻?”男子被威压压迫地全身气血翻腾,咽喉一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你再如何压迫我,甚至杀了我都无济于事!你改变不了你不是人的事实!想想你这些年来忍受的痛苦吧!” 凐蓝眸猛地一缩,利爪骤然抓裂了脚下的石板,男子的话刺中了它心中最痛之处。察觉到自身发出的威压引来了许多武者,其中有不少是随着求亲队伍来的强者,立即怵惕地环视来人,如果这些人类一起上前围攻胜负难说。 “好一头暴风之狼!” 人群里,少年抚掌称赞,看着凐的眼神熠熠发光。目无旁人般向周围人打听,得知这头暴风之狼还无主,再次注视凐时,眼中迸射出发现宝物的贪婪。“嫁妆什么的我不稀罕,就这头狼了,抓住它但不要伤它,它是我的。” 凐深觉此地不宜久留,眼角余光瞥见筝儿站在大厅外朝这边张望,它立即做下决定:带她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脱离人群叼起筝儿,化为一道流光奔出家族领地,远远逃离日光城。 “凐,放我下来!”筝儿哭喊,声音很快消散在猎猎寒风里。 “凐——!” 凐听她喊得嘶声力竭,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静静地站着。 “送我回去吧,凐,你不用进城,不用跟我一起回去,你……”筝儿哽咽了一声。“你回去一定会被他们抓住,我不想你被那个坏小子契约,我不想看到你被人奴役,我不想,不想。” 凐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想反驳她,可是它无法说话。 “乖,听话,我不能跟你走,我要是走了那个坏小子一定会迁怒爹和娘,还会牵连整个家族。我听过九圣者的传说,对上圣者你会死,我不想你死,明白吗?”筝儿拍拍它,擦干眼泪轻声道:“送我回去吧。” 凐驻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掉头一转,冲着日光城跑去。 筝儿发现,她和凐越接近城池,凐的速度就越慢,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最后干脆不动了。筝儿翻身下来一下子跌倒在雪地里,挣扎着站起来,捧着凐的大脑袋蹭了又蹭,心中满满地不舍。 “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你要好好的,脏了记得洗澡,不然就不好看了。” 凐皱着眉头凝望她,把头深深埋进她胸口深嗅着灵魂气息,它要把这丝气息深深刻进灵魂里。忽然察觉到有几股强大的气息迅速朝这边接近,它躁动不安,张口撕下她身上一块衣摆,缓缓地往后退。 “凐,快走吧,别让他们抓到你!” 凐急躁地在原地直打转。 “又不是生死离别,我们会再见的。”筝儿努力挤出笑容骗它。 纵身追来的武者由远及近,凐看清他们手里拿着一些专门捕捉妖兽的器具,再次后退了几步,目光转向筝儿,冲着她呜呜地嗥叫。 等我修到超阶,就有了和圣者一战之力! 等我化形为人后定会来找你,我想娶你! 等我,一定要等我! 筝儿听不懂狼语,见凐还流连不走,蹲下身捡了一块石头砸向它,瞬间泪水溃堤。 石头还未落下,凐决然扭头化为一道白色流光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凐番外篇:故土 玄族,超脱于界,守护于界,不是很为人所知的神秘种族。 玄族人居住在冰天雪地、恍若仙境般洁白的世界里,平静祥和,与世隔绝。他们不老、不死,永远年轻,恬淡无欲享受着永恒的生命。 只是玄族人清心寡欲,对于繁衍后代并不热衷,每年短暂的发·情期也仅仅是促进一下夫妻之间的感情。极寒气候也使得玄族女性极难受孕,如此一来新生儿就更少了,无数年间整个玄族仅仅才三千多人口。有些夫妻为了增加受孕率,不得不离开故土去一个气候温暖的地域备孕,直到孩子出生再回归故土。 一些幸运的人类有幸接触到玄族人,惊叹他们漫长的生命,惊叹他们掌控水系元素的天赋,几乎等同传说中究极体的水元素精灵,所以又称他们为水精灵族。然而,这种称呼并没有得到玄族人的认同,也不屑去辩解什么。 最近一百年里,族长的儿子出生了,取名为凐,玄凐。 玄族人集体沉默,没有像往常一样为新生儿的诞生而大肆欢庆,因为他们听到外界一些传闻:有一个备受瞩目的新晋强者名为凐,本体是暴风之狼,实力直逼九圣者,以一人之力屠了北方的一个王国。数百万具尸体一夜之间尽数深埋在暴风雪之下,一眼望去一片雪白,再也看不到人类生活过的痕迹,堪称百年来最重大的一起血案。 他们不明白,族长为什么给儿子取了和屠夫一样的名。 几十年过去,凐从牙牙学语出落成一个俊秀的美少年。少言寡语并非天生,他也渴望交际,渴望与同龄孩子追逐嬉戏、下水捕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察觉到族人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不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对他下意识保持着距离,这种感觉有一种……疏远的敬畏。 因为他是高贵的少主?那为什么身为族长的父亲却受到了大家的尊敬和爱戴? 凐不懂,也不想去懂,在沉默中看着同龄孩子在有说有笑有哭有闹中长大。 后来某一天,他发现自己能操控暴风雪,有如臂使,仿佛与生俱来。强大的力量,让凐第一次产生了‘终于能做点什么’的自信,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中,用这力量搭救了回归故土的族人。保护族人是少主应尽的职责,凐相信自己有能力为父亲分担,将来也能做好一族之长。 然而那个族人没有因此感激他,惊魂不定的眼神渐渐转为恐惧,仓惶地逃开了。 这一瞬间,凐只觉得冷,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不明白族人为什么怕他。 自那次之后,他开始经常反复做一个梦,梦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是个女孩,慢慢地走近他、抱住他、给他温暖。是谁?看不清脸,只觉得很熟悉,却一丁点也想不起来。 小小的手,好小的身体,感到温暖之余又无比温馨,不曾有过的感触让他十分上瘾。 一次又一次,每当他想和女孩的影子说话,总会突然醒来,梦境戛然而止。 有了这个虚幻的影子在,凐不再觉得岁月难捱,也不再在意别人目光和关于他的谈论,他只需要尽到保护族人安全的责任,其余一概不管。所有的心思都转移到梦中人的身份上,她是谁? 一百岁那年,凐在一次修炼中无意觉醒了印的第二形态。远比掌控暴风雪的能力可怕,他可以很轻松自如地控制水,并能使水瞬间冻成冰,就像脚下冰原深处的万年坚冰,锋利、无坚不摧。 这次凐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暴露给别人知道,而是选择深深地隐藏起来,他害怕下一次会从族人眼里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厌恶。 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光斜落,代表着半年的白天即将结束。 黑夜悄然到来,也将持续长达半年时间。 灯火将参差坐落的一座座冰屋、冰塔和冰雕映照地格外通透、好看,极光神秘而梦幻,如彩带般轻盈地飘荡,如火焰般绮丽无比,如流光般璀璨,忽明忽暗,曼妙多姿,吸引了不少孩子、夫妻和情侣驻足欣赏,流连忘我。 这些人里没有凐,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巡视领地和修炼是他每天的日程。 直到有一天,他想起了梦境里的影子名叫筝儿,顿时欣喜若狂,迫切地想与人分享心中的喜悦,只是……没有人。 不过没关系,空寂冷漠的心恢复了知觉,感觉有些甜蜜,有些温暖,还有些莫名的、缠绕不去的苦痛。他不知道从未有过恋人的自己怎么会生出如此强烈的情感,忍不住紧紧抱住她,亲吻她,轻轻褪去她所有的衣物,疯狂缠绵…… 梦醒的那一刻,胯下的濡湿感提醒他做了什么。故作镇定处理掉沾满浊液的裤子,浸入泉水中洗净身体,然后一如往常前往冰宫中向父亲请安。 “你发·情了,儿子。”冰王座上的族长,直言不讳地指出了凐的现状。 凐表情顿时紧绷,有点不知所措。 “我很为你的成长感到高兴。”族长离开冰王座慢慢步下冰阶,来到凐面前站定,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收敛一下你眼神和气味,不需要对所有人宣示你的欲求不满,没有女性喜欢粗鲁无礼的求爱。” 凐尴尬地撇开视线,下意识散出寒冷的气息包裹全身,浇灭了躁动不安的心和蠢蠢欲动的火苗。 族长察觉到儿子身上散出的寒冷气息,脸色微变,下一秒便恢复正常,继续道:“现在,你得学会用你的魅力去打动她,追求时务必专一,玄族终生一夫一妻,你得尊重你选定的伴侣。” “现在?”父亲的提议让凐有些发蒙,怔怔地看着他,不是很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我才一百岁,还很年轻,重要的是族中并没有我喜欢的女性……” “那你在对谁发·情?”族长反问他。 凐没出声,只是戒备着,父亲浩瀚无边的强大气场让他感到威胁和紧张。而且他总不能说是被梦境里的女子引入了发·情期,玄族里没有哪个女性叫筝儿,拿虚幻的梦境来说事没有半点说服力。 族长没有继续逼问,返身登上冰阶重新回到冰王座上。 “印的第二形态是什么时候觉醒的?” 凐闻言悚然一惊,父亲突如其来的隐怒向他倾泻而下,让他迫不及防,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在风暴中孤立无援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受到了应激,出于本能,冷冽刺骨的寒气迅速从身体里弥漫而出,所到之处立即结满了白霜和冰花,一根根冰刺从脚下接连不断地伸了出来,越来越多的冰刺组成巨大的一簇挡在身前,试图挡住来自父亲有如实质的怒意。 “幼稚。”族长扯动唇角,释放出一丝战意。 这丝战意让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疯狂催动体内的印。 脚下冰原突然开始震动,咯吱作响,立即惊动了冰宫入口的侍卫,他们惊讶的发现动静来源并不在外面,而是来自冰宫深处。巨大的轰隆声中,晶莹剔透的冰宫里升起一面巨大厚实的冰墙,撞倒了部分廊柱,无数冰块和冰屑四处迸溅,还有更多粗壮的冰刺暴伸而出,将整个冰宫捅成了刺猬。 广场上,人们越聚越多,在玄族人共有的认知里冰宫的防御无坚不摧,因为冰宫就是族长的意志。然而族长在他们心中犹如神祗一般的存在,没有谁具备实力和胆量去挑战族长的权威,眼前的景象却打破了他们的认知,竟然有人破坏了冰宫! “你可真让我感到吃惊。”族长坐在冰王座上淡淡地说道,冷峻的脸庞上没有显现出半点吃惊的表现。“难道你不知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觉醒印的第二形态吗?哪怕是我的儿子。” 凐喘着粗气,脱力的后遗症使得浑身止不住的打颤,脑海里乱成一团,没有余心去分辨族长话语里的歧异。 “玄族只能有一位族长,冰雪国度里只能有一位国王。” 族长低沉的声线,缓慢的语调,吐出每一个字却像锤在胸口上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凐承受的就是这种被无情碾压的感觉,好似在恼怒他的僭越。眼神恍惚之间觉得父亲好陌生,让他觉得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从小喊到大的父亲。觉醒印的第一形态意味着成年,可以选择婚配,觉醒印第二形态是想帮父亲分担繁重的事务和外界的压力,想尽快强大起来能够更好的保护族人,难道这不是身为儿子、身为少主的责任吗? “给你一天时间反省,明天这个时候,自己来领罚。” 族长话音刚落,凐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被扔出了冰宫,重重摔在了外面的广场上,满身狼狈。扫视了一眼族人们注视而来的惊异目光,凐咬紧了牙槽,跌跌撞撞站了起来,慢慢挺直背脊,看也没看身后面残破的冰宫,一步一个脚印离开了广场。 全然没有注意到族人们看他的眼神已经起了变化,以往的猜忌和恐惧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艳羡之意和仰慕之情。 凐回到自己的房间,紧握的拳头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有恐惧,有激动,更多的是迷惘,思维纷杂加上发·情期的干扰根本做不到反省,也不明白没有做错为何要反省,父亲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和小时候溺爱过他的父亲简直判若两人。 第二天,凐站在广场上眺望被极光映照地美轮美奂的冰宫,丝毫看不出破坏的痕迹,如果不是昨天受到的教训非常深刻,真的会错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路过的族人纷纷停下脚步向他行礼,姿态十分恭敬,甚至还有女性对他行贴面吻礼节以示好感,这让一直受到疏远的凐有点受宠若惊。不由地挺直胸膛,带着别样的心情,还有点惴惴不安踏入了父亲的领地——冰宫。 迎接他的人并不是族长,而是代表公正和正义的惩戒者,给他背负上重刑,判下冰封四十年的单独监禁。这里的冰封并不是冰冻,而是用冰将身体禁锢起来只留有意识,堪称酷刑。 凐不指望能够破开身体上的禁锢,冰宫就是族长的意志,没有族长的允许他根本别想挣脱。或许父亲是想磨去他的企图心和篡位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幸,他还有睡觉的权利,还可以踏入唯一的乐土——梦境。 第一章 解惑 (写给书友的话:情节紧接第一部,看过的书友接着看就行,第一部90万字,很肥哦!) 周围景色骤然变化,秦正眼前的黑水潭恍然变作了一片虚无,吞噬了天和地,静到极点。 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力量,修为也被禁锢了,莫名的恐慌溺满了整个胸腔,唯有呼吸声在提醒自己还活着。 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变化?是什么人所为?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不断的冒出来,冷汗狂渗,片刻功夫背后就湿了一大片,额头的汗液滑过脸庞滴在了手背上,就在秦正手足无措被未知折磨地几近发狂的时候,黑暗中倏地出现了一个光点。 秦正看到光点的同时神智一清,睁大眼睛盯着光点由远及近,不消一息时间便来到了眼前。一个男子被光芒笼罩在其中,面目不甚清晰,明明站在眼前却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一不留神便忽略了存在。 “至……”秦正下意识吐出一个字,剩下的话语却统统堵在咽喉里,憋得满脸通红,心中骇得翻江倒海。 那人头戴冠冕青丝及腰,一袭袍服有五色,似丝似锦,面带笑容微微颔首,伸出温润犹如玉髓般的手指指向秦正身后。 秦正转身看去,原本一无所有的虚无之中突然多出一个蒲团,好像很久之前就在那里一般,丝毫不觉得突兀。待回首,那人已经在对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了。 “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也有很多话想要说。”那人笃信道,周身光芒骤然内敛,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令众生为之神迷的面容和身形变得清晰起来。拂袖间两人之间突然多出一几,一壶,两杯皿,造型简单古朴,唯那材质似虚似实,其中有如繁星点缀卖相不凡。 声音一经入耳,秦正觉得极其好听之余心道怕是再难忘了,待他看清那人的相貌后有了片刻神迷。真的是他!令众生顶礼膜拜,而又不敢生有任何亵渎之心的宇内之主。秦正深吸一口气,袅袅茶香仿佛可以洗涤灵魂,众多纷扰杂乱的心思在一呼一吸中熄了干净。 “至高神。”秦正恭敬地施了一礼,迟迟不敢落座,他还没有自大到敢在至高神面前放肆。不过在至高神看了他一眼之后,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坐下了,心下骇然。 至高神笑问道:“你认为自己重生了,是吗?” 秦正心里咯噔一声,猛然盯着至高神,不由地浑身直颤冷汗津津,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至高神出现的目的罢,定了定神,表情不甚自然地点了点头。 “没有人告诉你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至高神端起杯皿,看着杯内的茶水缓缓说道。见秦正想要反驳,摇头又道:“即便是我,也回不去。” “我的确重生了!”秦正焦急地解释。“见到了早已故去的爹爹,见到了早已香消玉殒的至爱,见到了曾经相互扶持过的兄弟们,还……见到了我不顾放弃一切而杀之的仇人!”说到这里,秦正把牙齿咬地咯吱直响,重生后所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又怎能忘怀,自己利用上一世的阅历为这一世细心谋划,步步抢占先机,其中滋味岂能在三言两语中说清。 至高神饮了一口茶水,发出一声轻笑,没有反驳,抬眼看了看秦正,轻轻将杯皿搁在矮几上转而细细打量。望着秦正那张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容,眼神越发柔和,只是心中所念不打算提起,此次现身为的不是这个。 秦正见至高神默不作声只是淡淡地笑着,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低眉放低声音说道:“亲身经历了重生,不是梦境,不是虚妄,都是真的,为何不信我?”想起这一世重生之后根基尚未打牢,就被至高神莫名拉至这里,其中缘由不明不白,望着虚空心中有些无力、不甘和酸涩。 “你重生前后我都知晓,我不忍见你越陷越深,若是连最后一缕古老的能量也消散了,太过可惜。” “古老的……能量?”秦正茫然。 “所有能量都有本源。我虽为至高,却不是第一任,现在与你说的便是从宇宙大意识中得来,此番干预但愿无错罢……”至高神没作隐瞒,思绪仿佛飘向远方,最后的低语化为一声长长地叹息。 秦正眼前一恍,被至高神带离了虚无之地,进入一片死气沉沉的地域。偌大的空间好似没有边际,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星球,光秃秃的满是沟壑,无尽苍凉而又厚重的气息扑面而至,让他一瞬间有了踏入墓地吊唁逝者的错觉。 惊讶着亘古久远的气息,浓稠不化,聚而不散,惊讶至高神那丝毫不作伪的恭敬。 至高神已是宇内之主,还有谁能够得到他的恭敬呢?秦正有点好奇。就在这时,他发觉自己的心,乃至灵魂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灵魂仿佛要离体奔向星球而去。 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愈来愈清晰,秦正困惑之余,觉得这种感觉有些荒诞,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至高神,心中困惑更加深了,得不到回应便朝着那颗星球望去。 眼前的星球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想要投入它的怀抱,想要抚平它满身的苍凉,渐渐地,尘封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突破重重枷锁,悄然苏醒。 第一个画面是他诞生的那一刻,没落垂死的星球在给他传送一段记忆。 无数生命从诞生到衰亡,数十代文明从兴起到凋零,无数画面如流光般闪过,却不知道是怎样的变化让星球完全耗尽了能量,在最后奄奄一息之时,它倾注了所有的爱和祝愿诞生出一小团惨白发灰的光。 秦正止不住泪如泉涌,颤声道:“母星把一切美好的祝愿和能量都耗尽我身上,而我却……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哈哈哈……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明白了至高神之前所说的‘最后一缕古老的能量’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以往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仇怨现在看来是多么微不足道,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慢慢变得清澈。 新生的他无论如何呼唤,母星都无法作出回应,只好茫然离开了,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道要何去何从。没有方向,却有信念,他来源于一份大爱。随着记忆延伸,不知游荡了多少年后来到一个新的能量区域,这是一个彩色的星云,它十分年幼,以他古老的能量结合新的能量,本能地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多少年过去,后来爆炸了,无数灵魂也因此诞生,四处迸发,顿时觉得这是一场非常美妙的爆炸。 相比母星他做的还不够好,有些难为情,不过正因为有了这般际遇,灵魂不再惨白,获得了彩色的能量后灵魂是多么绚丽如斯。 秦正深深沉浸在记忆里无法自拔,时而苦恼,时而发笑,少了阴沉和心计,多了快乐和坦荡,至高神将秦正的转变看在眼里,静候一旁也不打扰,笑盈盈的脸上甚是欣慰。 直到秦正的双目重新恢复焦距,至高神带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满眼的绿色,这颗不是很大星球上到处都是绿色植物,却没有一个类人生命。无需至高神的指引,秦正便惊讶的感知到这些孱弱幼小的植物,正是那次爆炸后诞生出来的灵魂。 秦正伸手指向星球上最为醒目的巨树对至高神说道:“我记得,那次爆炸之后担心这些新生灵魂夭折,于是转生成一棵足够大的树来保护它们。它们称呼我为世界树,在我的庇护下,这些新生孱弱的灵魂变得茁壮。”沉默了片刻,叹气道:“但是我不快乐,它们太弱小了,没有一个能够与我交流,我非常孤独。……许多年以后我发现它们开始陆续死去,是我的身躯太过庞大了,只有我死才能给它们换来足够的生机。” 至高神看着秦正笑而不语,转眼间景色巨变。 秦正发现了人类,心中的孤独被冲淡了许多,刚从失落的情绪中走出来,随之而来的记忆再次让他苦恼起来。“那一世死后我第一次转生为人,长大后曾和一位姑娘订婚,她是神的女儿。可我实在好奇外面的世界,也许是初次为人的缘故吧,不想被婚姻束缚手脚,所以就退婚了。” 至高神接过话,说道:“你可知那位姑娘被你伤的太深,对你十分怨恨?” 秦正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很是无所谓地答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至高神微笑道:“你可知,那位姑娘转世为一个名叫侯安的小家伙?” “侯安?”秦正愣住了,惊讶之余低喃道:“……她这般恨我,不惜转世为男子与我为敌一世?”想起上一世与侯安之间种种恩怨,没想到根源却是在许多世之前与那位姑娘退婚所致,顿时心下唏嘘不已,陷入沉默。 第二章 因果 人声嘈杂的世界不再,四周归为一片虚无,眼前仍是一矮几,一茶壶,两杯皿,身下不过一蒲团。 秦正发现至高神很爱笑,这是以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情景,至高神那一眸一笑映入眼帘,秦正看得愣神,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试探道:“您一直都在关注我?” 至高神不承认也不否认,淡淡地笑着。 秦正觉得口有些干了,端起矮几上的杯皿,将茶水一饮而尽。修为没有暴增,心境也没有暴涨,很平凡的茶水,好似有着洗涤灵魂的功效让人觉得它又不平凡。“这么坐着也甚是无聊,聊聊吧,随便聊点什么,我心里堵得慌。”秦正私以为这个要求很无理,即使被拒绝也无可厚非,眼中却带着几分期待看着至高神。 至高神温和地笑了笑,没见用什么威力无边的术法,景色毅然变化了。 天空湛蓝无云,海风徐徐带着阵阵有点咸味的风迎面扑来,秦正感到精神一振,呼吸也跟着舒畅许多。后浪哗哗地追逐着前浪,前浪拍在满是洁白细沙的海滩上溅起片片白沫,周而复始。一个身穿单衣长相清秀的少年忽然闯入眼帘,只见少年满头墨发被海风吹得凌乱,大声欢笑着,赤着双脚在沙滩上奔跑逐浪,一会蹲下玩起沙子拾贝壳…… “天呐,这孩子是至高神?”秦正自言自语,表情呆滞。 少年双手拢在嘴边大喊:“你喜欢海吗?”笑容纯净无暇。 秦正走近少年,惊讶地上下打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被少年泼了一脸咸湿的海水,方才忽如梦醒。 “您是至高神?”秦正眼睛大睁,这孩子和方才的至高神,两者形象实在太颠覆了。 少年倒没否认,拢起吹乱的发丝露齿笑道:“整天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累吗?不论什么模样,我就是我。” 秦正听后点了点头,心下觉得有道理,高处不甚寒的寂寞即使是宇内之主也不堪承受吧。只见少年闭目缓缓展开双臂,头颅轻扬,凌乱的发丝和松垮的单衣在海风中肆意飞舞,好似要乘风归去。秦正眨了眨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身旁的少年明明还在,却感知不到,仿佛就这么消失在天地之间了。 “至高神?” “我在。” 秦正听到回应放下心来,躺在少年的脚边说道:“看到这片海,我想起有次转世为一只大鱼,有天在海上风暴中迷路了,然后搁浅在了沙滩上。” 少年蹲下身,坐在秦正身边静静地倾听。 “当我意识到离不开水的时候,我快要死了。不知什么时候有一男一女接近了我,第一次见到人类的模样,没有鳍却能在海水里游真奇怪啊。想不到太多,唯剩下对海水的渴求。您知道吗?那两个人类上岸后费了一番力气把我推进海水里,救了我一命,后来我常常回到那片沙滩,只要看见那两人出现我就故意搁浅。”说到这里秦正哈哈大笑,少年摇摇头笑得无奈,似乎在责怪秦正太调皮。 两人相视笑罢,秦正继续说道:“我无法克制自己喜欢上这两个人类,他们也很乐意与我玩耍,日子无忧无虑地过着,根本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分别了怎么办。同往常一样,看到熟悉的两个人出现后我高兴地游向沙滩,他们没有看见我,慌张地在沙滩上奔跑,后面有几个会飞的人类在追。” “现在想来,那一男一女在被人追杀。”秦正说道,眼神有些阴郁。“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类死在我面前,我好伤心,不久后我也死在了沙滩上。” “现在还喜欢海吗?”少年随意问着。 秦正点点头。“喜欢,毕竟是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少年轻轻在秦正肩上拍了拍,说道:“你可知,那一男一女便是你这一世的父母?” “真的?!”秦正一跃而起,愣愣地看着少年,惊讶地都说不出话了。手足无措地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回忆起那一世的一男一女,男子与这一世的父亲相貌上有着七八分相似,女子温婉甜美,两世都未见过母亲倒是无从比较了。 当秦正转念父亲下落不明,也不知是死是活,心中甚是丧气,眨眼间发现景色又发生了变化。 高山巍巍,数条常年积雪的山脉曲折向远方延伸,甚是波澜壮阔。被至高神带着满世界乱跑,环境骤变已经不会令秦正感到大惊小怪了,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心随所至,什么叫言出法随。每到一处,每次转世的记忆就会变得深刻一层,其中得到的感悟难以言表,不禁对至高神暗暗心怀感激。 “看这巍峨群山你想到了什么?”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和蔼地说道,看上去垂垂老矣不过精神矍铄,瞳仁中含着历经无数年沉淀下的睿智。 秦正知晓老者是至高神所化,形象不断变换莫非与心境相关?心中揣测着,嘴里却答道:“江山,帝王!” 老者摸着胡子笑道:“可曾满足?” 秦正扯动嘴角,摇头道:“转世为帝王的那一世,胸怀江山社稷,建立丰功伟业,还有后宫那些无数貌美女子……可谓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不怒有无数百姓死于天灾,一怒亦有无数尸骨埋于黄土,杀戮无法令我满足。还有后宫里的那些女子,我只喜欢其中几人,剩余的无不凄凄等待年华老去最后死于宫中,这些人何辜?我不杀人,人却因我而死,我又怎能满足?” “那,多次转世中可有满足的?”老者问。 秦正手指敲了敲脑壳,一手背后踱步,想了想说道:“有些记忆不深了,想必没什么感悟吧,倒是有一世十分幸福,称得上满足。想听麽?”抬眼瞧见老者早已盘膝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立马也席地而坐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之分享了。 “我记得……身为帝王那一世死后转世为寻常人家的孩子,男孩,生活称不上富裕倒也衣食无忧。无病无灾长大成人,家里便为我张罗了一门亲事。”秦正顿了顿,脸庞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尔后接着道:“那女子是我极为喜欢的,模样俊俏,性格温柔似水,特别容易脸红,非常可人的好姑娘,能娶她为妻我觉得是三世修来的福气。一年后大儿子出生,再两年后女儿出生,而后的生活虽然平淡但称得上和和美美。” “女儿生得俊俏,模样随他娘极为好看,儿子长得英武,随我文武双全。”秦正说起一双儿女,丝毫不脸红地很是一番夸赞,转念一想都是多少世以前的旧事了,妻儿也都各自转生,心下不免有些许萧瑟。 “母慈子孝已是最大的幸福,与妻白头偕老恩爱丝毫未减,我与她约定下一世再结为夫妻,见她咽气我也跟着去了……”寥寥几句说完一生,秦正心情复杂难言,甚是认真地问至高神:“我与她转世之后可曾结为夫妻?” 老者摸着胡子笑而不语,伸手召来一片山间晨雾,凝为一面水镜,镜中显现的正是秦正与老妻咽气的那一幕。 两个灵魂各自从苍老的身躯中缓缓升起,画面追随着其中一个灵魂飞跃长河山川进入一片雪白的世界,风雪交加中灵魂追着雪花肆意飞舞,一座宏伟的城池赫然映入眼帘。 灵魂在城池上空转悠了几圈后突然顿住,凝成生前的模样望着城池,眼神中透着迷茫。 秦正认出了自己,下一刻,不知灵魂感知到了什么,化为一道流光朝着城池中某一处飞坠而下,画面一转,只见一名美妇怀抱着婴儿笑着正与气度不凡的男子说着话,两人眉宇之间难掩幸福。镜中时间飞快,婴孩长成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活脱脱地美人胚子,在家族中受尽宠爱。 “这是我六岁那一年……”秦正自语道,记忆告诉他,后面即将发生足以影响那一世的事。 水镜中,女孩用尽撒娇手段,最终求得父亲为她买下一只蜷缩在笼中独自舔伤的小兽,冷冽无情的兽眼在女孩多年的细心照顾下化为一滩柔水。随着时间流逝,女孩九岁时小兽已然长成庞然大物,雄壮有力的四肢极具爆发力,光滑的皮毛在被激怒时好似根根银针,锐利无匹,这是一只品阶不低的妖兽,除了女孩旁人根本近身不得。 晃眼间女孩已长成少女,十四岁便以美貌名扬天下,慕名而来的求亲者络绎不绝。家族对这只无法为之所用的妖兽容忍已经达到极限,少女不愿禁锢这只妖兽的自由,不愿看到妖兽被人利用,拒绝与之签订契约。就在众人对这只妖兽打起算盘的时候少女毅然赶走了妖兽,使得家族再无他方忌惮之处,各方闻讯蜂拥而来。 少女自知赶走妖兽没有做错,家族却因她任性妄为遭受灭顶之灾,为父母求得一息喘息之力、为家族多一方靠山,匆匆嫁做人妇…… 秦正长吁一口气,觉得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那一世身为女子,与那只妖兽朝夕相处的日子最为开心,婚后一点也不幸福,不久郁郁而终,小小一名女子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来力缆狂澜也是太天真。 “你不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老者出言诱惑道。 第三章 神性 至高神诱惑的话语令秦正生出好奇之心,盯着水镜继续看了下去。 水镜中出现一只妖兽,正是少女当年赶走的那一只。它没日没夜地修炼,为了争夺修炼资源经常与其他妖兽搏杀,每当受了重伤便缩进洞中舔舐伤口,双眼却死死盯着少女所住的方向,凶狠冷冽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呜咽了几声更加努力修炼起来。 随着修为越来越高,在与同类搏杀中受伤次数也就越来越少,当它称霸了那座山岭却丝毫不留恋地往更深的地方走去。修炼,搏杀,受伤,蛰伏,周而复始,像是一个轮回,直到血脉的觉醒,它变得更加强大了。 然而,它每次驻足高岭遥望少女所居的城池,眼神中除了温柔之外更是多了几分急切。 秦正发现其中有些不对。少女是自己的一次转世,然而少女对这只妖兽的深厚感情,秦正此时也甚是感同身受,结合那次转世的记忆,了解到这只妖兽的处境后竟然也猜不中它急切的缘由。按理说以它的修为在当时那一世所在之地已无敌手,它在着急什么呢?秦正注视着画面陷入沉思。 水镜中仿佛过去很多年,它已成为妖兽强者中的佼佼者,在一次看似寻常的修炼中,它发生了令人惊骇的变化…… “它在化形?居然在化形!”秦正第一次目睹妖兽化形的过程,不免感到惊叹。 水镜中的画面不但没有停止,时间反而在加速流逝,它的白色皮毛在迅速脱落,全身骨骼在剧烈变形,它痛苦地嚎叫满地打滚,整个身躯颤抖不已,身形变得越来越像人类。身体化形结束,脸部仍旧还处在变化之中,阵阵哀嚎,不停地头撞岩壁似乎证明了脸是化形中最难也是最痛苦的部分。随着那张兽脸愈发接近人脸,脸庞渐渐变得英俊起来,满头白发宛若丝缎遮住了他半边侧脸,重重喘息着,整个化形接近结束。 化形终于结束了,秦正很是为其揪心了一把,下意识松了口气。 当水镜中的白发男子抬起头,露出面容的一刹那,秦正愣住了,呆若木鸡好似撞见鬼。 那张脸,怎么会是凐?!对了,凐,这个名字,还是他给起的。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 “惊喜吧?”老者有点兴奋地摸着胡子哈哈大笑,不忘叮嘱道:“看下去你会明白。” 秦正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瞅着至高神所化的老者一脸纠结,只有惊没有喜好麽?埋怨完至高神瞥见水镜中定住的画面,恰恰将心中的猜想变成了现实。 白发男子在林中疾奔,进入人类城池后疯狂地寻找少女,最后只寻到一方陵墓。白发男子跪在墓前仰首恸哭,额上暴起的青筋以及滚落而下的泪水,无一不在无声诉说着深埋在心底的感情。 “原来,那一世便与他相遇了。”秦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里酸酸的,还有点疼。 至高神化成秦正最初见到的模样,轻轻摇头道:“这是约定。” 秦正低喃着约定二字,经过至高神如此点拨,这会要是再不明白那就是蠢了。他与老妻约定来世结为夫妻再续前缘,不曾想到他转世为女子,而老妻却转世为妖兽,等妖兽之身化形为人的时候他早已故去百年。 “终究是我失约了。”秦正陷入沉默,没想到他与凐感情纠葛了三世,今后若是见到凐,真不晓得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经历无数次转世,大部分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不敢深究其中的因果,只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世事总有源头。 良久,秦正踌躇中问起西子。 至高神说道:“她不曾属于这里,她有该去的地方,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哈哈,与我无关!”秦正大笑,发泄着心中郁结之气,却识趣未作纠缠追根问底,至高神是不会说谎的,宇宙意识屑与一粒微尘撒谎麽? 至高神摸摸秦正的头顶,意味深长地说道:“爱是什么,你已经有所感悟,莫再执迷于一隅。” 秦正此时甚是感到难为情,闹了个大红脸。上一世之所以能狠下心来与仇人同归于尽,是因为悟不透宇宙最高法则,与其等死还不如与仇人同归于尽来的划算。在爱恨情仇中迷失了自我,难怪会被取笑,如今才知道爱没有这么简单,不是区区人类感情可以比拟的。 “我何德何能,值得您关注我生生世世?” 至高神微微一笑,“你有神性。”见秦正思索,又道:“无需揣测,我只是引路者,你的生生世世只要我想看便能看到,倒无需特别关注。” “引路者?”秦正讶然,对于神性的理解有点似懂非懂。 “我帮蚂蚁搭桥,与鸟兽一起筑巢,助草木播种,你不知道想要去的地方在哪,我就会带你去。” 至高神所说的‘你’是广义的‘你’,不是狭义单指某个人;‘地方’亦是广义的‘地方’,不是狭义单指某一处;那么至高神一直自称的‘我’也是广义的‘我’,而非他这个人了,是宇宙大意识。 秦正曾修炼成神,掌握过规则和法则,庇护界内芸芸众生,自然能领悟到这些,不禁为自己一直以来的狭隘之心感到羞愧。暗道:这就是神么?那前世所见的那些神祗又是什么呢?为何神与神之间也有着云泥之别? 还有一种疯狂的猜想:或许那些神祗未必是神。 神祗原本也是人,凡人的思想纷乱妄杂、执着妄想,所以迷失了本心? 本性自先天而来,学识乃后天形成,身体不过是灵魂器皿,在成神那刻斩去凡身时却没有找回本心,所以还持有人性? 持有人性的神……秦正恍惚中心有感悟,发觉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温热,不禁想要对至高神敬拜,却被拦住了。 景色骤变,高山和至高神统统消失不见,秦正回到了黑水潭边的草地上。 “你已经找到想要去的地方,去罢。” 察觉到至高神有离开之意,秦正迫切的追问道:“您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重生不是重生?” “一举一动即成历史,只能回顾不能重建,该你明白的时候自会明白,莫要再平添烦恼了。” 至高神离开了,话语还在脑海中回荡。秦正跌坐在地上盯着水面出神,距离真相始终隔着一面薄纱,朦朦胧胧怎么也看不贴切。重生非彼重生?也许真如至高神所说该明白的时候自会明白吧,重活一次没什么不好,兴许能比上一世走的更远也说不定,不得其解不如顺其自然,眼下的烦恼已经够多了。 “刚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秦邪神色慌乱,目光渗人。“秦正?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秦正看到秦邪的一瞬间神情还有点恍惚,下意识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刚才我和你的联系突然断了!你我灵魂已经交融为一体!不可分割!怎么会断呢?这是不可能的!”秦邪大声说着,慌乱之色不似假装。 秦正明白了,刚才与至高神那番交流,定是至高神暂时隔绝了他和秦邪之间的联系。现在心下感应发现与秦邪的联系还是在的,不打算透露至高神出现的任何痕迹,说道:“是你的错觉吧?” “不可能!咦,可是我的感觉不会有错……” 秦邪先是反驳,不死心又感应了一下,确认他与秦正灵魂之间的联系并没有断开,好似之前的感觉真是错觉一般。 “帝央,你为何来到元始界?” “什么?”秦邪被秦正突来一问给问懵了,愣了好一会才道:“我不是帝央,我是秦邪。” 秦正拍拍衣衫上的草屑,站起来俯视秦邪,意味深长地问道:“还在我面前装?” 秦邪眨了眨眼睛,发觉秦正眼神愈渐锐利,恍若有股莫名的威压迎面压下,压得心头砰砰乱撞,撇开视线低头道:“我是帝央的一缕神念所化,但我没有害你之心,至于为何来到元始界……却不是我这缕神念所能知晓了。” “真不知道?”秦正笑问。笑自己竟被一缕神念戏弄与股掌之中。 “我,”秦邪张了张口,瞥见秦正越发冷漠的眼神立即慌了,连忙道:“我真不知道!” 秦正哼了一声,帝央的这缕神念已经归他所有,时间长着呢,他有的是耐心。转念想起今晚之事,秦邪做得太过火,顿时觉得再不加强管教怕是要翻身为主了。 “这次算了,我不与你计较,不过我要让你知道我的规矩。” 秦邪心道不计较就好,心里暗喜,上前将他揽入怀里,在耳边轻问:“什么规矩?” “放手。” “我只是想抱抱你……” 秦正打断他的话,绷着脸说:“放手,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秦邪一怔,这一刻,秦正的眼神让他感到有些陌生,无奈之下只好松开手臂。 秦正肃着脸道:“一不准肆意妄为,二不准动手动脚,胆敢再像今晚这样调戏我,直接关禁闭没商量!” 第四章 转变 秦邪心下哀叹,美人每时每刻在眼前晃荡,只能看不能碰这也太惨了。 “除却宇宙最高规则制约我不能吐露来历,我知道的都已经全说了,自诞生之初我就发现了已经与你灵魂缔结的事实,之前的事我不知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没有想过要肆意妄为,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想让你在意我,在乎我!” 秦邪越说越气:“你有朋友,一个接着一个,还有一群契约兽,可是我只有你啊,只有你!” 秦正一挑眉峰,说道:“为何要这样想?你不孤独,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的契约兽也是你的伙伴。” “哼!”秦邪不屑地撇过头。“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才不屑与之交往!我可是帝央的一缕神念,他们也配高攀?” 秦邪说得痛快,没发现秦正脸色已经变了,直接给他头上来了一个爆栗。 秦邪揉揉头上被敲出来的肉包,表情委屈地不行。 “你自以为是帝央的一缕神念所化就高贵了?”秦正斥责,手指连连戳着秦邪的脑袋教育道:“敢情你从来没有把我这个主人瞧在眼里?现在我明白地告诉你,自从你我契约的那天起,你就不再是帝央的什么神念,今后不准你打着帝央的旗号招惹是非!听清楚了?” 秦邪满脸不情愿地应道:“别戳别戳,都听清楚了。” “不服气?”秦正双目一横,屈起两指作势要敲。 秦邪闪躲中化作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腿很短,体态肥圆,绕着秦正的腿喵喵叫唤,不断地用头来磨蹭撒娇,尖细稚嫩的叫声,让人听了心头不由地变得柔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月光下晶亮晶亮的,顺着衣衫下摆爬到秦正肩上,依恋地蹭蹭他的脖子,然后又讨好似的舔了舔。 感到脖子被粗糙的小舌头舔地痒痒的,秦正伸手阻止了它,不禁为之气结,还有深深地无奈。这个秦邪啊,精明不似人是它,撒娇卖萌是它,一本正经是它,毫无节操也是它。该拿它如何是好,还能不能愉快地做主仆了?对于秦邪以人类形态亲昵心中甚是抵触,猫形态倒是非常喜欢,不管怎样只要少给他惹麻烦就好。 寂静的夜渐渐逝去,忽然一串‘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靴子擦到草皮的声音。 秦正循声扭头望去,一个冷面玄衣少年站在不远处。 两人四目交接,沉默着一言不发,直到凐看清一只小黑猫探出脑袋,眼睛发出的亮光使他心神惊疑不定。 “……你——” 凐喉头干涩,几度欲言又止,蹙着眉头瞥向秦正,眼神与之相遇一触即分,神色古怪别扭。之前在寻找秦正的途中偶然遇见秦正与一男子拥吻,犹如晴天霹雳把他给劈懵了,连思维都停止了转动。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经过几番犹豫还是硬着头皮来了,这种尴尬的事,让他如何能假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问? 秦正见凐表情有异,顿时明白了原委,尴尬之余地移开视线,揉起发胀的额头。 且不提秦邪那般过火的举动,单单凭着复苏的往世记忆中和凐的感情纠葛就令他头疼莫名。与老妻相爱几十年的时光仿佛还历历在目,那只妖兽化形为白发男子在墓前恸哭的情景还记忆犹新,谁能料到临终前的一场约定,却造成两个灵魂苦苦纠缠了三世? 今世两人皆是男儿身,注定又要失约了,秦正苦涩地叹了口气,不敢深究是否还有更深的因果。 “我看见你——你……”凐纠结地脸皮发烫,与此同时也止不住一阵一阵地往外冒着鸡皮疙瘩。 秦正直接干脆的承认了。“你没看错。” 凐显然没料到秦正会如此爽快承认,冷冽的眸子透出诧异。 “这是误会。”秦正解释。 凐没有吭声,隔着几步距离远远地坐下了,看秦正的眼神却是不信,当他是瞎的? 秦正拎起小黑猫的后颈皮,在凐面前晃了晃,说道:“是这个小家伙在胡闹。” 小黑猫停止闹腾,一动不动变得好乖。 凐眼睛不由地睁大了,秦正手里拎着的小黑猫他当然认识。小黑猫名叫秦邪,是秦正的分身,甚至连秦邪幻化成人类的模样也见过不止一次。与小黑猫对视的瞬间,凐突然感到一股没有来由的惧怕,与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神秘男子气息如出一辙,心里最后一丝怀疑也散去了。 然而,凐当即也明白过来,在烽火城时秦正所谓敞开心扉的谈话无疑是骗他的,想到这里不由地冷笑数声,语出讥讽道:“分身也能与你打得火热?” “它有自己的意识,你是知道的,只是能够幻化成我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分身罢了。我与它已灵魂缔结,分身的说法不能算错。别说是你,即使是我也常常错把它当做人类、一个成年男子看待,而不是一只小小的契约兽。” 若不是被至高神唤醒了往世的记忆,恐怕不会看开一些事情,换做一天之前,他万万做不到如此坦然。顿了顿,接着又道:“尽管我不愿意承认,秦邪不是人类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你之前看到的情景正是它幻化成我的模样戏弄我,念在它还是幼生期不明是非,粘我粘的紧,有这种出格举动是我疏于管教。” 听完这番话凐愣住了,以他对秦正的了解不该是这种反应。 诡辩、狡诈、阴险,除了修为高了一点,长得非常好看之外真没看出别的优点。现在给他的感觉是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淡然,一种以前没有过的……他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总之与印象中的秦正有着天差地别。 一个人在转眼间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难道是错觉?凐不禁暗忖。 秦正假装不经意提起十年之约,打算说出真相,同时也做好了被凐暴揍一顿的心理准备。“对了,关于那个十年之约,其实我——” 乍听十年之约四个字,周遭气温立即骤降,可见凐情绪波动十分剧烈,好像猜到会听到什么一般,凌厉的目光直射而来,惊得秦正把后面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不是要赶着回天烽谷吗?”凐捏紧了拳头,扔下话后起身扭头就走,一步也不敢多作停留。 晨光微亮,秦正凝视着那个纤瘦且朦胧的背影,仿佛与记忆中老妻年轻时候的倩影融合在一起,心在刺痛。偶然拾起的回忆油然生出一缕往昔的情愫,有种睹物思人之感,过往云烟之叹。 “其实我就是秦筝,十年之约是我不得已才对你布下的骗局,准备向你坦白这一切,可是你却错过了。”秦正自言自语道。 心里希望凐知道,不论结局好坏,对于他还是自己都会有一个结果,又希望凐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像兄弟一样相处下去默默履行十年约定。可是,无论怎样选择,对凐来说都是一种残忍,得知真相后说不定会崩溃,但短痛总好过长痛,不是吗? 察觉到小黑猫爬上肩头,秦正把它拎了下来,正视那双显得无辜的大眼睛说道:“我现在要回天烽谷交付任务无暇分身,你替我出面去趟战斧。还有,我认为野蔷薇提出归附的动机不会如此单纯,告知夏侯灭暗中警惕,不要因为是一群女子就掉以轻心,一旦发现异状务必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可明白了?” 秦邪眨巴眨巴眼睛,细细打量秦正好久,认真道:“你变了。” 秦正下意识摸了摸脸,恍然间明白秦邪另有所指。 秦邪发现秦正变化好大,少了几分阴沉和算计,多了几分坦荡和……一丝那个人的气息。 以前总能看到秦正灵魂深处有团阴霾,令他摆脱不开恐惧和仓惶,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心智。秦邪知道秦正始终不肯面对的恐惧是什么,没有多少人有勇气正视自己的阴暗面,更没多少人有力量去抵御,直到整个灵魂被这种阴暗一点一点的吞噬干净。然而现在,秦邪却看到秦正灵魂深处的阴霾之中有一团彩色的光,虽然还很弱小却绚丽如斯,令它目眩神迷心生向往。 “还愣着作甚?快去。”秦正催促。 秦邪一甩迷醉的眼神,恍如梦醒,晃晃小身子幻化为人类形态,难得正经地点头应道:“放心,交给我了。” 秦正拍拍秦邪的肩,转身朝着天烽谷的方向去了。 天色越来越亮,周边的峭壁岩石看起来不再像一个个巨大的黑影子,秦正已经追上凐的脚步,两人并肩走着,非常默契地默不作声,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清凉潮湿的空气中混着草木气味,深嗅之后使人心胸顿感舒畅,秦正非常喜欢这种气味,思绪却禁不住飘向前往战斧的秦邪。 秦邪值得信任麽?答案是肯定的。 为什么以前不敢信任呢?因为心怀恐惧,以及对未知的反复猜疑。 随着往世记忆复苏,秦正寻回了本心,心中豁然明朗,虽是凡人身却已非凡人。 第五章 传言 天烽谷每相隔五年进行一次七峰大比,这次斗峰获得首座,从室峰手里夺回了修炼福地。 修缮并交接福地的一个月间,斗峰弟子们领取了派内任务全部出了天烽谷,一个月晃眼即过,弟子们纷纷回到斗峰,有的顺利完成了任务,有的空手而归,还有倒霉的在兽潮中丢了性命。 往年的狩猎季,突然演变成妖兽们如潮水般大规模袭击人类城池,令很多人都意想不到。 夏秦两国,遭受波及的城池总计有六座之多,泽国和嵫国疆域不大,又紧挨紫晶森林,为此险些灭国。国度与国度之间如果发生什么重大事件,通过无处不在的佣兵们,以及各个大小佣兵团的情报网络迅速传遍各地每一个角落。这时候,不少心思细腻之辈纷纷察觉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论起此时此刻风头最劲的人物,非秦正莫属。 秦正?不禁有人要问:何许人也? 出身于夏,出名于秦,八个字阐明了来历。 在秦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说有这样一位美少年,身躯矫健颀长,风姿俊秀无双,他的美,令世间万物为之失色,令无数女子为之神魂颠倒,甚至许多男子都暗地倾心爱慕。不同于筋肉虬结的阳刚,他是另一种美态的极致,如男神临凡般不可逼视。 诸多赞美亦或夸张之词纷沓而来,让人分不清真假,众人不解,倘若仅仅只是相貌出众,又岂会造成如此轰动? 有人说秦正是夏国天烽谷斗峰的登堂弟子,当初险些成为斗峰峰主的入室弟子,七峰大比上战绩辉煌,很受峰主和掌门器重,前途光耀。 又有人说秦正是秦国秦地宫第六代长老,宫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秦门,无人能及。 前者让人相信不难,后者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秦正年仅十六,怎可能是秦门的长老?笑话,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怎么就成了堂堂一派长老?秦门相比天烽谷实力还隐隐有所居上,倘若秦正身为一派长老,又岂会在天烽谷只是个登堂弟子? 两者差距未免太大了,大到让人难以接受。 于是产生了第三种言论,直言道出天烽谷的秦正和秦地宫的秦正并不是同一个人。这种言论虽然没有证据,却很有道理,天下同名同姓之人本就许多,一时之间很多人选择了相信和支持。 谷外传言满天飞,三种说法各执一词,身为天烽谷掌门人白容止心如明镜。 手持秦门宫主袁会谦的亲笔信,白容止轻捻胡须,眉头拧成一团解不开的结。秦正身负送信任务前往秦门,由他亲手指派,但后来,秦正成为秦门长老,却让他始料未及。 半丈开外,青铜香炉,香烟袅袅,一个不言苟笑的灰衫老者双目微合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蓦地,灰衫老者缓缓开口道:“考虑了足足三天,是该做出决定了。” 白容止发出一声长叹,说不清是喜是忧,偌大的紫极殿再度陷入一片静谧,几乎落针可闻。 …… 修炼福地,福地洞天,重重禁制下自成一方四季如春的小世界。 所谓重重禁制,就是围绕中心灵泉之眼所设下的聚灵大阵,将所有灵气聚集在山谷中不让灵气外泄。浓郁且稠的灵气长期以往滋养着谷中万物,培育灵株的药园也在其中,土壤黑红,草木粗壮,山涧溪泉汩汩,连溪边大大小小的普通石卵都呈现出温润的玉色。 数条溪泉最终在潭中汇聚,看似平平无奇的灵泉,缓缓注入潭水后立即有了缤纷色彩。灿金的、土黄的、翠绿的、水蓝的、火红的,五色交汇,分层晕开,像一株正在怒放的绝世艳魁。 五色潭有百丈余宽,浅水区域修建百余座白玉石台,好似一颗颗珍珠镶嵌其上。潭心呈现一抹深邃的蓝墨色,幽幽深不见底,越往潭心越是阴寒。潭面虽不结冰,潭心之水却比寒冰尤甚,极少有人胆大探入潭底一观究竟。 修炼福地重新开放,在其余各峰弟子们羡慕嫉妒的眼神中,斗峰弟子们怀着激动的心情手持身份凭证陆续涌入。大部分弟子第一次进入修炼福地,惊诧之声此起彼伏,见到口口相传的五色潭一阵目瞪口呆,不知谁喊了一声只身冲向白玉石台,醒悟过来的弟子们如同打了鸡血一哄而上也开始抢占。 白玉石台虽有百余座,架不住近千名斗峰弟子争抢,平均每个白玉石台上就有*个弟子抢得不亦乐乎。 “够了,成何体统!”端木尊主脸色难看地横目扫视乱作一团的弟子。 众弟子乍闻尊主暴喝,一惊之下纷纷停了手,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们以为谁抢到便是谁的?”端木尊主冷哼道。“武师阶的修为,能在白玉石台上坚持一个时辰就不错了,武宗阶最多三个时辰,不要妄动独占的念头,过犹不及。” 尊主发了话,众弟子有的面面相视小声交谈,有的低着头脸色惭愧,还有的盯着白玉石台神情很是热切。原先混乱的争抢变得井然有序,端木尊主看在眼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名面容清冷的少女身着素色裳裙,盘膝坐在白玉石台上,神态举止没有扭捏造作,围绕在周边偷偷打量的弟子们望其天姿国色的容颜,看着看着不禁痴了。 以前只知‘鬼女’西子是个容貌奇丑的女子,哪知完成派内任务归谷后忽然揭露真容,很多人眼珠子惊掉了一地,大呼上当。原先屡屡讥讽其丑陋的弟子们比之羞惭,纷纷噤声不敢再挖苦调笑,生怕被好事之人当众打脸。 除了西子之外还有一人也得到了众弟子频频关注,与秦正一起回来的冷面少年。 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单名,凐。三天以来不曾见他说过一句话,也不曾见他理会过谁,性格冷傲又孤僻。潭心之水比寒冰尤甚,没人能在那里待上片刻,却见他盘膝坐在潭心的白玉石台上修炼,如甘如饴坚持了两个多时辰,单单这一点就让在座的斗峰弟子们为之侧目。 天色渐暗,每过一个时辰潭心的寒气便猛增数倍,凐俊秀的脸庞上挂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口鼻呼出白雾。这段时间他摸清了潭心寒气的变化,白天在此修炼帮助甚大,到了夜晚可就不是目前的修为所能承受了。 凐睁开双眼,远远瞥了一眼对他暗中关注的众弟子,起身跳下白玉石台。 一袭黑色劲装勾勒出纤瘦却不失力量的好身材,双腿笔直修长,行走于水面之上犹如平地,几番起落后进入林中失去踪影,优雅空灵的身姿顿时吸引了许多弟子钦羡的目光。俊俏的冷颜,加上一双冷冽淡漠的眼神,酷得干脆利落,冷得不近人情,所到之处人人无不下意识退避三尺。 神秘的身份,神秘的来历,不是天烽谷的弟子竟能大刺刺进入修炼福地修炼,甚至还听说获得准许住在修炼福地里。修炼福地内修建的屋舍满打满算才区区三间,这个凐来路不明,何德何能如此嚣张占用天烽谷最好的修炼资源? 短短几天,浑身上下透着神秘气息的凐,勾得一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怦然心动,流连顾盼,见其目光扫来,无不佯装镇定地搔首弄姿,盼望引其注意。 许多弟子见了一个个心思活络起来,半天时间就出现了一些人换了一身劲装,摆起酷来招摇过市,希望也能借此吸引来众多师姐妹们的目光,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遭到谩骂嘲笑的题外话撇去不提。 秦正倚靠在一棵树上,眺望不远处埋头苦修的斗峰弟子们。他早来了一天,进入修炼福地之后试着在白玉石台上修炼了一段时间,以现在武宗阶第一重的修为坚持三个多时辰已是极限,隐隐有聚气结丹的征兆。只是时间紧迫,修炼星术才是根本,并不着急与这些同门争抢修炼位置。 本来打算寻机会把焕颜丹赠与西子,以助她恢复容貌,不料远远瞧见她脸上伤疤尽去,恢复后的面容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西子以真容相见,兴许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秦正猜测。虽然还没会面,他欣然接受了这份惊喜,能够再次见到这样的她已经感到非常满足。扬手把装有焕颜丹的瓷瓶扔进主神空间,不由地返身回到住处,眼下最为紧要的事是兑现向战斧众人许下的诺言。 半年内制作七十多张三品爆炸符咒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个天文数字,对他而言并不难做到,但是算上半年之后带着战斧众人去遗迹挖宝所需的各类符咒,秦正觉得时间有点紧迫了,转念之间做好了打算,白天练剑技制作符咒,晚上修炼星术。 侯安已是旭日神殿的圣王候选人,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距离圣王继位只剩下四年。 现在对侯安的恨意减轻了许多,侯安终究只能算个棋子,侯家太老爷却不得不防,只有尽快提升实力,提升战斧的战力,才有资格与这个幕后布局之人对弈。 此时此刻,秦正毅然将深深躲藏在幕后的侯家太老爷视为对手,看看究竟到底是谁夺取谁的气运…… 第六章 奖励 “咳咳……” 忽听见有人隔着老远清嗓子,秦正暗道不好,正刻画到一半的符咒立即化成了灰烬,不由蹙着眉头望去,遥见斗峰峰主端木山进了前院,心道应是掌门那边有消息了。 派内任务秦正完成的相当不容易,一路坎坷多厄。遭遇声势浩大的兽潮不说,施出连环计才得以脱身,接着扮女装使出美人计与人周旋,入得地宫跟袁老狐狸各种勾心斗角,阴谋阳谋轮番招呼,这才堪堪完成了掌门亲自交代的送信任务。然而,掌门接过袁会谦的亲笔回执后意外的没有作出任何表露,一连三天消息全无,好像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奖励提都未提。 对此秦正心里有点不舒服,倒也没放在心上,秦门长老之位也好,身在秦门的威望也罢,从秦地宫捞到的好处足以相抵。收好制作成功的三品爆炸符咒,扫去桌上的灰烬之后端木山已经来到门前。 秦正上前施礼道:“弟子见过端木尊主。” 端木山脸色一诧,笑呵呵地拱手回礼。“岂敢岂敢,秦长老在秦地宫的地位仅在袁宫主之下,本尊倘若再以师徒名分与之相称,那才是对袁宫主大不敬了。” “端木尊主客气。”秦正笑着应承,端木山这番话有几分真假不得而知,话锋一转:“不知端木尊主清早赶来寒舍可有要事?” 端木山伸手虚引,“白掌门有请秦长老到紫极殿中小叙,这边请!” 林间路径狭窄,两人无法并肩而行,端木山连番推辞之下秦正只好走在了前头。 秦正归来当日,端木山没细心留意,现在着眼一瞧,一双老眼立即瞪如铜铃。心中惊道:修为竟猛窜到武宗阶,才一个月时间啊!要是早些时候把秦正顺利收为入室弟子,待其一飞冲天,只需坐等同僚们羡慕嫉妒恨就行了,那该有多么得意快活?忆起过往室峰把入室观礼搅合成一团糟,平息已久的怨气再度升起,比往日更甚,想到杨天兆与其独子已被逐出天烽谷,心头的火气这才散了。 两人走出树林,避免惊扰一些起早打坐炼气的弟子,端木山指了一条捷径绕过了五色潭出了修炼福地,一路上偶有交谈片句,基本无话,直到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抵达了紫极殿长长的阶梯之下。 “还请秦长老自行进殿,本尊未经白掌门宣召不便继续相陪。” 端木山恭敬地说着客气话,向秦正拱了拱手退身离开。秦正观其眼神复杂,念头一转,心知自己曾经差点成为他的入室弟子,短期间内竟在别家门庭身居高位,其中落差换做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四名殿前弟子伫立在殿门两旁,眼见秦正独身前来,面容肃穆,双双转身上前齐力推开了厚重的殿门。 紫极殿内,掌门白容止盘坐在蒲团之上,白须挂颌、鹤发童颜的小老头儿。与之相隔不远太上长老谢广思身着常年不变的灰衫,双目微合,盘膝而坐好似入定了一般,听到殿中响起脚步声,睁眼时一道精光从中一闪过。 “弟子秦正,拜见掌门、太上。”秦正颔首施礼道。 白容止和蔼地呵呵一笑。“数十日不见,阁下又有多番奇遇,叫旁人好生羡慕。” “想不到,老夫从一开始就看走了眼。可笑啊,当日戏言居然成了真,运也,运也!”谢广思语气有点冲,不知是在气秦正还是在气他自己。 秦正微微一笑,笑得十分含蓄。 白容止抿唇,状似苦笑,起身徐徐走下台阶。“阁下既是我天烽谷斗峰的登堂弟子,又成了秦地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老,让本座开了眼界。” 一等派内任务的奖励无故拖延了三天,其实也在反复考虑,什么样的奖励才不会折辱这位新登荣位的秦门长老。奖励高了不现实,奖励低了不像话,天烽谷多少也是名门大派,脸面上的事不能不顾忌。 了解到秦正是秘术师后想到拉拢,加上与天烽谷有着同盟誓约,以及还是一位将要结为盟友的秦门长老,与公与私皆是盟友,应当显出足够的诚心,随意打发岂不叫人心寒?况且,秦正还与暮月神殿使者交好,那使者此刻就住在修炼福地之中呢。 如此这般诸多考虑,白容止最后和谢广思意见达成一致:多出点血,多赔点肉,也是物超所值。 谢广思受了白容止的眼色,不见有何动作,一块玉片从他袖中急射而出,直直朝秦正飞来。 秦正抓住玉片化去劲气,翻掌定睛一看,心中暗惊,下意识抬头望向谢广思投去询问之色,哪知谢广思闭起双目恍若入定竟不理会。 秦正摩挲着手心里的白玉片,端详玉片约三指宽两寸长,单面刻有‘统御’二字,字迹鲜红,四边纹饰镂刻大气古朴。好奇之下放出意念探视,发现有股浓郁的气血四面八方争相冲撞而来,惊得秦正赶紧抽出意念,不敢再有试探性的小动作。 意念居然是引动之匙,差点让他吃了个暗亏,秦正定了定心神,转念想想有些好笑。玉片上虽有‘统御’二字恐怕是个西贝货,统御令乃天烽谷重宝,而且还是开启秘境一丈天的钥匙,任务奖励再怎么丰厚,白容止也不可能大大方方地把统御令送出来。 “统御令现,天烽谷出!这八个字,想必阁下早有耳闻?”白容止说罢,老眼精光一闪。 秦正点点头,‘统御令现,天烽谷出’这八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只要有人手持统御令,便可以号令整个天烽谷。 “统御令乃天烽谷重宝,更是开启秘境的钥匙,母令万万不得有失。”白容止说道。“如今将子令交与阁下,除了不能用来开启秘境之外功效与母令同出一辙,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手持此令,整个天烽谷都会应令而出,全力为持令者做一件事。” 让天烽谷为持令者做一件事?白容止的一番话搅得秦正的心思开始蠢蠢欲动。 白容止把统御令的子令以奖励的名义交给他,意味着将来不论以何种名义都可以号令一次天烽谷。承诺不可谓不大,奖励不可谓不丰,后无来者不好说但绝对前无古人。至少记忆里统御令一直被由太上所持,就算子令从来没有流过第二人之手。 白容止看见秦正眼里闪动着异光,心知方才的话语给了这少年郎不小的冲击。 任何一个人得了此令定会欣喜若狂、极难自持,而秦正得令后能耐下骄躁,举止雍容,其沉稳看得白容止暗暗点头之余又欢喜非常,不禁对秦正又高看了几分,与此同时心头掠过浓浓的悔意。如果当初没有走眼,秦正已是他的入室弟子,这时候还用得着羡慕? 秦正克制着心里的激动,听出白容止话中有话,神色不动地问道:“掌门的意思是天烽谷只认令,不认人?” 白容止颇有深意地回瞥他一眼,轻捻白须,颔首答道:“授技之恩如同再造,当以性命相报。此统御子令收集了天烽谷所有弟子心头一缕气血,一旦用意念引动,子令碎时便是所有弟子听令之时,还请阁下慎之,慎用。”言下之意告诫秦正不可儿戏,使用后没有后悔的余地。 秦正听明白了。被统御子令召唤而来的弟子们只认令不认人,敏锐地意识到统御子令断然不能流落他人之手。千金不换的好宝贝一定要贴身藏好,不,只有放进主神空间才稳妥。 天烽谷这番大手笔一定是被秦地宫给刺激了,秦正猜测。秦地宫舍了一个长老之位,天烽谷不甘示弱,直接把整个门派豁出去了,比较下还是白容止出手大方,够气魄。不过,也许是凐出示的暮月神殿铭牌在推波助澜的缘故。 强大的底牌又多了一张,秦正心情舒畅无比,见事已了便向掌门和佯装不理不睬的太上拱手请辞,一路从紫极殿赶回了修炼福地。 五色潭上,灵气浓郁如烟似雾,百来座白玉石台上盘坐着许多斗峰弟子,正迎着朝阳闭目炼气,神情肃穆。这些斗峰弟子中除了秦正熟识的广琛、徐武、华荣、郝峰、尤豹等人,还有不合群的凐,其余大半只觉得面目生疏。女弟子中不乏有身段火辣、姿色艳丽的师姐,以及玲珑娇小、含苞待摘的师妹,群芳争艳直叫人眼花缭乱。 秦正视线没有过多停留,正要抬脚欲走,忽听见有人在喊他。 “啊,秦师兄!” “是秦师兄!” 几声惊呼激起千层浪,斗峰弟子们纷纷停止修炼,神情激动地一窝蜂簇拥了过来。 秦正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看架势太吓人了,一个个眼冒绿光相互交叠推搡,好似都想抢先一步把他给生吞活剥一般。 “听说秦师兄现在是秦地宫第六代长老,是不是真的啊?” “是啊是啊,外面都传疯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传闻是不是真的!” “我们也想知道……” 第七章 隐神 秦正摆脱众人纠缠回到住处,松了口气,没想到秦门长老的身份会居然引起这么大的轰动。甚至还有几个聪明的,在他承认之后一下子就联想到凐,从而暮月神殿使者的身份也给扒了出来。一经传播,众人终于解开了缠绕在心里好几天的谜团,对于凐住进修炼福地的猜忌和怨言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热切的眼神和深深地敬畏。 秦正取出七杀剑,沉下心神练起骤雨剑技,一时间院内飞沙走石,光影纵横,气劲肆虐,待最后一招‘密风不雨’使出之后,偌大的庭院仿佛遭受过战火般一片狼藉,再也找不到一处完好之地。不禁对日渐纯熟的骤雨剑技感到非常满意,收势归剑入鞘,抹去鬓间的汗水往卧房走去。 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来到书房,取出一叠秘文纸放在桌上,闭目静坐与桌前,片刻后感觉再无杂念,这才提起一旁的水晶笔在秘文纸上有条不紊地刻画起来。 抬手顿收,一股令人心颤的狂暴之气随着银光出现转而隐入载体,一副繁复玄奥的纹路现于纸上。“现在制作三品爆炸符咒的成功率已经达到九成,这话要是说出去应该没人会信吧。”秦正笑了笑,再次抽出一张秘文纸重复起刚才的刻画。 每当连续制作成功两张,秦正就停笔休息片刻,吸取福地之中无处不在的浓郁灵气恢复体力,尔后继续制作符咒,忘却了时间在缓缓流逝。 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穿过书房的窗户照在秦正苍白的脸上,汗水打湿了发丝和衣衫,那一抹刺眼的霞光差点惊扰了他临近最后一步的刻画。 银光浮现,代表着制作成功。秦正放下水晶笔松了口气,强忍着虚弱带来的不适,喃喃自语道:“是不是有点拼命了?”虽然有着九成的成功率,但意念也消耗巨大,即使身在修炼福地之中,每天制作出十二张符咒已达到极限。 两天时间一共制作出了二十四张三品爆炸符咒,距离七十八张总数还差五十四张,以目前每天十二张的进度差不多需要四五天时间。给了战斧短短半年时间冲击剑阶佣兵,这半年何尝不是秦正给自己设下的挑战。阮君之担心秦正眼高手低,只教授了治愈、神行、爆炸三种基础符咒便离开了,料想等他回来时再继续教授也来得及,毕竟秘术师晋升品级不是靠埋头苦练,而是对天地的感悟。 感悟天地之威,不如说是抓住天地一瞬间显露的规则,然而规则对于凡人来说实在太遥远了,领悟的难度不是一点半点。严格算来,秦正是重修的神祇而不是纯粹的凡人,准确点说就是眼高手低,境界足够,实力却远远不及。 阮君之的错判,导致秦正制作的符咒品种单一,天地规则不胜枚举,慢慢去感悟那得耗费多长时间?要说曾经掌握过的小规则倒是有不少,兴许可以…… 想到这里秦正眼神一亮,顾不得身心疲惫脑仁胀痛开始跃跃欲试。 突然,一道黑影子穿过窗户,当他看清是落在地上的是秦邪所化的小黑猫,这才松开了抓在手中的一叠爆炸符咒。 小黑猫抖了抖圆滚滚的小身子,轻轻摇动尾梢来到秦正脚边,然后顺着腿一路爬上肩膀,一边蹭着脸颊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直到秦正摸出两块妖魔结晶堵住了它的嘴,这才满意地眯起眼睛。爪子捧起妖魔结晶嘎嘣嘎嘣啃咬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些女人答应归附战斧了。” “夏侯灭有没有查到什么?” 秦邪意犹未尽地舔舐爪子上的碎末。“不出你所料,野蔷薇目的不单纯。” “野蔷薇招惹了谁?” “锈血佣兵团。” 秦正听了秦邪的回复后眉宇微微蹙起,锈血前不久刚刚吸纳了杨天兆父子,这么快迫不及待地盯上了野蔷薇?那群女子的能耐都不弱,被逼得归附战斧,锈血的背后有没有贪狼的影子? “你离开战斧夏侯灭知不知道?” 秦邪很是怀念被战斧众人追着喊老大老大的美妙滋味,但它变不出符咒,被夏侯灭纠缠不过只好跑了回来,第一次觉得人类形态有够麻烦。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揣着小手没好气道:“夏侯灭昨天换了剑阶佣兵徽章,然后就追着我要什么爆炸符咒,我跟他说有事先回天烽谷了。” 秦正莞尔,心想这样也好,眼下诸事缠身确实走不开,至于野蔷薇归附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者战斧出现什么紧急事务相信夏侯灭一定会来天烽谷找他。 “对了,”秦邪小鼻子动了动,问道:“你洗过澡了吗?” 秦正面露几分尴尬。“早上洗过,……有味?”疑惑中低头嗅了嗅,并没闻到有什么怪味。 既然秦邪提了,他就不能假装无视,眼瞅着天色有些擦黑,趁凐没回来还能借卧房洗个澡。就在秦正关上门准备脱衣服,眼角余光瞥见了秦邪尾巴竖得老高,尾随在后面兴奋莫名的样子,想起它以前种种劣迹弯腰拎起它的后颈皮走到门口,拉开一道缝隙毫不犹豫丢了出去。待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心情愉快溜达了一圈回到书房,发现除了一脸怨气的秦邪之外还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秦正对凐突然出现在书房里感到意外。 凐一挑眉峰,冷道:“你把我那假身份捅出去了?” 秦正摇头。“你与我形影不离,别人知道了我是秦门长老,自然很容易联想到你的身份。”凐打着暮月神殿使者的幌子进了天烽谷,掌门、太上以及几位尊主都知道实情,再说弟子们也不傻,稍一推敲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凐皱了下眉,有点担心暮月神殿的人迟早会闻风找上他。 “你在担心?”秦正问。 “我只是不想被牵扯进去,你不懂。” 秦正来到书桌前坐下,笑道:“你只要承认自己是玄少主,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闭嘴!”凐咬紧牙槽,狠狠地瞪了秦正一眼,脸色阴沉地离开了。 书房里的温度因为凐情绪失控突然骤降,墙面、桌椅、窗棱上很快结成一层厚厚的白霜,趴在桌子上看戏的小黑猫无故被冻得一阵哆嗦,直往秦正怀里钻。 “好了,你是真的怕冷么?”秦正看穿了秦邪的意图,拎起它的后颈皮放回桌上。取出一小坛桂花酿拍去封泥,自斟自饮起来,对于房内气温的变化浑不在意。 秦邪嗅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嘴馋凑上去喝了一口,哈出酒气嘟嚷道:“跟一块人形冰山同住一间屋子,也就只有你能适应了。” “他平时还好,不算难以相处,只有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才会这样。” 秦邪抬头,眼神幽幽地瞥向秦正。“他对你态度恶劣,你居然还帮他说话,趁我这几天不在你们睡过了?” “……” 秦邪满口戏谑之意,秦正顿时被气笑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事到了你的嘴里怎么就变了意思!”水武的性情本应温润,却被他竖起层层锋利的冰刃,伤人伤己,对人冷漠是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吧。不知道凐在玄家经历了什么,每每提起玄家就像碰到了逆鳞一般,真让人放心不下。 “那家伙对你做过什么,你忘了我可没忘……” 秦邪还未说完脑袋瓜上就挨了一记爆栗,吃痛之下小眼神幽怨的很,发现秦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识趣的闭了嘴。 “去,把门关上,为我护法。” 听闻要护法,秦邪一扫玩闹的神态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关上门窗守在门边,认认真真担当起守护的职责。 秦正取出蒲团盘膝坐下,闭气凝神,散开意念感知周边无处不在的星辰精华。用意念看去,天地之间弥漫着一片片璀璨的银沙,随着秦正引动星核,无数银沙穿过万千毛孔纷纷涌进脉络之中,一边加以炼化一边引导这些星辰能量游走全身脉络,与脉络中的灵气泾渭分明,最后流入识海向星核汇聚。 一时之间秦正的身躯散出淡淡的光辉,好似黑夜中的明月一般耀眼之余又不失柔和。 秦邪第一次亲眼目睹秦正修炼星术,瞳仁中透着好奇和凝重。以前窥探秦正的记忆时对星术师知道甚详,星术师真正的称谓为隐神,是自行开辟的星辰界内衍化而出所有生灵的主神。它去过秦正的宇内化身,也就是秦正开辟的星辰界,一颗小小的、光秃秃的星球,在那里秦正可谓心随所至、言出法随。但是相比在外界,隐神却显得脆弱不堪,稍不留神便会陨落。 秦邪有些担心睡在隔壁卧房的凐,秦正既然允许凐住在这里意味着信任,可是凐是否能够担当得起这份信任? 秦正的意念通过一条看不见的纽带来到宇内化身,吸收而来的星辰能量,犹如母体透过脐血供给一般,缓缓注入星球核心之中,地核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在缓慢进化。 第八章 启殿 正在星辰界内修炼的大白夫妇,以及长大一圈的小白和小二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们中断修炼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望去,山峦之巅隐约站着一人,正是许久不见的秦正。 “白景星拜见主人!” “月儿拜见主人!” 大白夫妇遥遥对着那座山峰匍匐于地,神态十分恭敬,还有两只憨态可掬的小月熊学着它们父母也仰面拜倒在地。 “白景星?”秦正轻咦一声,眨眼间来到大白夫妇面前,好笑地打量它。 白景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着不敢看秦正,只敢在心里偷偷腹诽:大白这个便宜称呼哪能衬托自己英明神武,既然是主人赐名不如以白为姓好了。 大白的表现尽收眼底,秦正莞尔。“名字不错,起来吧。” 白景星起了身,瞧见老婆猛瞪了自己一眼顿时有些心虚,见秦正没有怪罪心里面才松了口气。 “月儿,你们最近修炼的如何?”秦正询问道。 大白夫妇尚未化形,喉骨未炼,只能通过心念传达。“回禀主人,景星刚刚突破四阶达到五阶,月儿已经成功把原来的修为尽数转化成为星辰能量,虽然还是五阶,但是明显感觉到相较以前威力大了许多。星辰界内月儿只能与景星切磋,至于同阶妖兽就……” 秦正眉宇微微一蹙,月儿的话倒是提醒他了。星辰界内如今只有白景星一家子,遍地山石只有少许水源,连植被都没有,幸亏它们是星辰兽,修炼起来不需要进食,换做妖兽之身恐怕捱不过三五天就要挺尸。看来得尽快把那七只母豹重塑为星辰兽,借此机会冲击一下亮星阶。 一旦晋升到亮星阶,宇内化身就要进入大蜕变时期了,如此一来,白景星一家子再没有一寸立足之地。 月儿见秦正陷入沉思许久不吭声,不由地与丈夫面面相觑,小心看护着玩心甚重的两个儿子,不敢有半点惊扰。 秦正想好了一系列打算,面对眼前的荒芜大地说了两个字。 “启殿!” 话音刚一落下,风云忽然变色,月儿和白景星惊诧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连忙抱起两个站立不稳滚作一团的儿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眼睛眨也不眨。 山摇地动中,荒芜大地像被一双无形巨手撕开了一个狰狞的口子,无数碎裂的巨石伴随着隆隆之声坠入裂缝之中,紧接着一道浓郁的红光裹着滔天热浪冲天而起,映红了头顶上方的天空。几息之后,数个尖塔破开岩浆露出峥嵘一角,从地心深渊冉冉上升,炙热的熔岩宛如无数条溪流顺着建筑墙体蜿蜒而下,露出宏伟的建筑主体,两排半月形廊柱在岩浆中闪着红光。 待熔岩流尽,地心神殿才显出全貌,随之而来的威压披靡苍穹,震慑着整个星辰界。 “这是……神殿?”白景星拍拍麻木的脸自言自语道。初来星辰界时曾见识过秦正一语令天地变色的本事,如今又见证了一座神殿的诞生,难道这就是言出法随? 月儿眼里含着震惊,压低声音对丈夫说道:“主人施展神迹可不只是为了震慑,我能感觉到神殿透出的威压,要不是主人护佑,这种程度的威压直接就能把我们碾成灰烬。” 白景天困惑道:“那主人从地心召出神殿准备做什么?”星辰界内贫瘠,什么都没有,没有信徒要神殿有何用? 大白夫妇小声咬着耳朵,秦正全看在眼里,本来就没准备瞒它们。 “近期我的修为会有重大突破,星辰界作为我的宇内化身会进入大蜕变时期,到时候你们无法在界内生存。”秦正指着前方的神殿,继续道:“这座神殿将会成为星辰界内唯一的一处安全所在,你们可以在里面修炼。” “大蜕变时期?” 月儿和白景星相互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困惑。界内的恶劣环境它们已经适应了,要变也应该越变越好吧,比如出现草木什么的,怎么会变得无法生存的地步? 秦正微微一笑没有解释,深深地看了一眼静谧峥嵘的地心神殿,离开了宇内化身。 意念回归识海,秦正睁开了眼睛,发现黑夜过去天色已经亮了。 小黑猫看到秦正醒来,迈着小短腿跑到他脚边又绕又蹭,小爪子扒拉着衣摆求抱抱。“守了一夜好累,看我美丽的眼睛里都出现血丝了,快点安慰我。”凐睡在隔壁,它提防了一整夜就是担心被凐闯进书房,发现秦正是星术师的秘密。 “好好,辛苦你了。”秦正弯腰揉了揉小黑猫的脑袋,起身去往院中洗漱了。 秦邪用爪子摸摸脑袋,感受到残留的余温眯起双眼一脸满足。 秦正洗漱完,下意识往卧房走去。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绕过屏风看见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凐已经出门了。对此,秦正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有一点点不适应,进自己的卧房还要先看看有没有人,感觉上怪怪的。摇摇头不再多想,提剑来到院子里开始苦练骤雨剑技。 然而庭院却经不住肆虐的气劲接连摧残,篱笆倒伏,地面院墙残破不堪。“看来以后得另找地方练剑了。”秦正收剑而立自语道,这还是已经收了手的,要是放开手脚恐怕连整座房屋都不剩下。 清早,五色潭上的百余座白玉石台座无虚席,斗峰弟子们无一不在打坐炼气提升修为,部分弟子修为不济只坚持了一个多时辰便承受不住,狼狈地离开了白玉石台,带着几分失落离开了修炼福地。 突然,山坡上爆发出一阵细碎密集的响声,众人受到惊扰不禁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三座依山而建的房屋中,有一间房屋上空尘土飞扬,之前乍然出现的响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是秦师兄的住处。”华荣冲身边人笑了笑说道,眼中透着浓浓地羡慕。 广琛与徐武对视一眼,相继苦笑道:“昨天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希望秦师兄别再让我们无端端地受惊吓了。”时隔一个月,秦正修为就暴涨到武宗阶,要不是亲眼证实了真伪恐怕还难以相信。恐怖的修炼速度,就算拍马直追也只能跟在后面吃灰,对于这样的妖孽还能说什么。 “修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顺利聚气结丹了没有,人比人气死人。”徐武佩服之余语气酸酸道。 华荣接话道:“要不是掌门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扰秦师兄修炼,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大半个月没见怪想念的。诶,听说昨天我离开之后不久秦师兄就出现了,我的运气咋这么背呢。” “继续修炼吧,不然被甩得更远了。”广琛长叹一声,闭目苦修起来。 另一边,相似的对话还在继续,众人私下里三三两两小声交谈,时不时偷偷指向对面山坡上的三间房屋。要说斗峰弟子进入修炼福地,能引得其余六峰弟子们羡慕嫉妒恨,那么住进这三间房屋的人,更是引得斗峰弟子们羡慕嫉妒恨了。 一天待不了几个时辰就得离开修炼福地,住在修炼福地里的三个人无时无刻都在享受着灵气滋养,人比人气死人。三间房屋根据对门派的贡献度来分配,排名前三的弟子才有资格居住,众弟子即使眼热得紧,也丝毫说不出任何不满。 议论持续了一段时间重归于平静,秦正并不知道每天在院中练剑已经给同门造成困扰,这会正在卧房中泡澡。 秦正承认,他被秦邪那句暗示给刺激到了。生性喜洁净,厌肮脏,平时一点邋遢都不能忍,哪里还能忍受身上有怪味?虽说没有闻到,但每天沐浴一次的习惯还是改为两次。不过,随着堆在墙角木盆里的脏衣越来越多,衣柜里的干净衣衫也越来越少,每天洗两次澡的结果直接导致衣衫不够换了。秦正走出浴桶换上最后一套干净衣衫,心想得尽快找来门仆帮忙清洗要紧,念叨着一些琐事往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秦正就瞧见小黑猫趴在桌子上揣着小手睡得香甜,身下还压着厚厚一叠秘文纸。 秦正倒不急着制作符咒,把躺椅挪到窗下。不时有阵凉凉的晨风从窗前吹过,侧卧在躺椅上,单手支着头,整个人舒爽无比。看着像在小憩,脑海里却不停地回想身在宇内化身时的情景,感悟言出法随那种玄奥境界。 当初点星时,宇宙赋予隐神的第一规则已经融入宇内化身,实为星辰界内规则的基石。只要有基石在,就能从中感悟出诸多规则,只是领悟规则对于秦正眼下来说难度实在太大,现在要做的就是借着‘规则基石’强行触摸已有的规则。 强行触摸可不是感悟,而是色鬼行径,堂而皇之地把‘规则基石’给剥得光不溜丢看个过瘾。若能窥得一二,再制作成符咒,那么符咒种类就会丰富很多。 秦正能想到这种损招,也是被单一粗暴的爆炸符咒给折磨狠了…… 第九章 成了 只有引动了规则,秦正才能借机领悟,比如眼下立即能尝试着上手的,当属启殿时那山崩地裂的伟力了,暂时起名为地裂符咒吧。 秦正屏气凝神立于书桌前,提起水晶笔,才下笔一会就陷入了停滞,刻画到一半的地裂符咒被一股巨大的撕扯力扯成了无数片。注视着满地的纸屑,秦正第一次在制作符咒上感受到挫折。这是第几次了?他没有数过,只觉得照搬硬抄并没有想象中简单,放下水晶笔跌坐在椅上,擦去额头的汗珠气喘吁吁。 思路是对的,也许是因为过于心急求成,才导致刻画到一半就出现进行不下去的情况。 秦正休息了一会,吸收灵气补充体力消耗,等到状态恢复后抽出一张秘文纸再次提笔刻画起来。这一次制作的是治愈符咒,由于熟捻于心,下笔有如游龙,毫不费力地就顺利刻画完成。“还是熟练度不够。”两者一比较,秦正了然如胸。 地裂符咒是从‘规则基石’中窥得一丝规则伟力领悟而来,规则本就不是什么实物,照葫芦画瓢谈何容易?经历了失败,秦正并不气馁,熟练度是从失败中练出来的,相信一次次正确的失败堆砌到一定高度,最终能收获成功。 领悟方向正确,意念足够施为,体力能够支撑,成功只是时间问题。 秦正接连制作了十来张治愈符咒,不觉得疲累,感觉状态良好之下继续刻画地裂符咒,竟然觉得那种停滞感变得顺畅了许多。眼瞅着成功在望,几近完成的时候笔下就迟钝了一下下,符咒立马四分五裂直接报废。 “啊!”秦正下意识惊呼,就差一点点…… 趴在一旁的小黑猫看着像在睡觉,只要房内出现一丁点声响就能看见它的耳朵在动。这次动静大了点,它听到一声惊呼连忙睁眼看去,只见秦正郁闷地放下笔,然后提着七杀剑就冲出去了。 秦正需要把心里面那股不平之气发泄出来,来到院子里,看到一片狼藉愣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出了修炼福地往后山掠去。 记得后山有片林子,这里的树木与修炼福地里的草木灵株相比要显得萎靡不少,但也翠绿养眼。秦正注意到一阵若隐若现哗哗水声循着声音找到溪水,沿着溪水往上游走了一段路,发现前方还有个小瀑布,下方的小水池宽约两丈有余,四周草木生长茂盛。 登高目光一扫,空旷清静,偶见鸟兽,徐徐凉风吹拂在脸上倍感舒爽。“这里倒是练剑的好地方!”秦正兴奋莫名,在院子里练习骤雨剑技施展不开手脚,觉得憋屈,然而这里足够空旷倒不用顾忌。有地方练剑,完了还能就地洗澡,饿了打些野味,自在啊!要不是修炼福地里浓郁的灵气能够助他迅速恢复体力,对制作符咒有很大帮助,恨不得干脆在这搭间屋子住下。 当然,秦正只是想想罢了。他没忘记修炼星术是重中之重,不可能放弃安全稳妥又没什么人打扰的修炼福地。找到好地方,了却一桩心事,秦正心情愉快地练了一会剑,顺便抓了一只肥硕的野鸡烤来吃。 香味四溢,秦正拿着半片烤鸡啃得满嘴流油,正吃得满怀畅快,忽听见有人来了。嚼着肉暗道:该不会已经有人盯上了这块好地方?转念又想着,毕竟是天烽谷的地盘,他也没打算圈地独占,与来人打个商量未尝不可。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凐顿住脚步,语气有点惊讶。 秦正抬头一愣,讶道:“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对了,你不是在修炼福地里修炼么?” 凐没接话,径直来到秦正对面坐下,抓起另外半片正烤得滋滋作响的鸡肉,吹了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半点没见着客气。秦正慢吞吞地啃着手里的鸡腿,打量着同样吃得满嘴流油的凐,心里有些困惑,记得他饮食清淡只吃果蔬来着,从什么时候起也改吃肉了? 两人相视无话,默默地合力消灭了所有烤鸡。秦正拿出两块帕子,递了一块给凐,抹了嘴又擦了擦手,这才揉揉胀鼓鼓的肚子一脸满足。 “你在这有事?”凐问道,偏过头打了个饱嗝。 秦正摇摇头。 “那你可以走了。”凐说完站了起来,朝着小瀑布下方的水池走去。 “等等!”听了这话,秦正心里有点不舒服。“一声不吭吃完了我烤的肉,吃饱了就撵人?” 凐解开腰封扔在水池边上,解着衣衫回头勾起唇角说道:“不然呢?你也要看我洗澡吗?” 秦正一呆,好一阵语塞,显然没想到凐来这里的目的竟然是洗澡。不过,凐褪去上衣后显露而出的皮肤细腻白净,肩宽腰细,线条流畅,胸腹肌肉分明却不张扬,一种内敛的阳刚之气让他颇为欣赏。以往看上去纤瘦地像纸片儿,可能因为平时身穿黑色劲装加上身材修长的缘故。 知道刚才对他产生误解,秦正不好意思地用小拇指刮着脸颊,视线移向别处,可当回味出那句话的意思心里又不舒服了。什么叫看他洗澡,男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这不是怀疑自己的人品么?随即就提着剑黑脸走人了。 出门溜达一圈吃饱喝足心底的浮躁也散了干净,秦正回到书房,把七杀剑放回剑架上,抽出一张秘文纸,提起水晶笔做了几次深呼吸,静心凝神再度刻画起地裂符咒。 这一次下笔有神,畅通无阻再无钝涩之感,直到最后一笔落下纸上刹那浮现银光。 “成了!”秦正哈哈大笑,激动地猛一拍桌子,抓起受了惊吓的小黑猫亲了一口,然后扔下它捧着地裂符咒忍不住呵呵笑出声音。这次成功制作出地裂符咒,虽然不知道该归为几品,也不知道威力如何,但是秘文纸上有银光浮现意味着他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第一步已经成功迈出了,后面几步还会远吗? 地裂符咒成功制作出了,后面一系列的符咒还会少吗? 秦邪盯着呵呵傻笑的秦正愣了好半天,眼神还是迷茫的。晒着太阳打着盹,睡得正舒坦的时候突然被惊醒,然后好像还被抓起来亲了一口,秦正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一直傻笑着停不下来? “成功了?”秦邪抬头,看见了秦正手里的地裂符咒这才明白过来。 秦正回了它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地一点头,但是很快就转为苦笑。他发现小黑猫眼神大亮,微微放大的瞳仁里燃起熊熊热情之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缓缓摆动尾巴一副要扑上来的架势。 就在小黑猫腾空的一刹那,秦正伸手擒住了它,圆滚滚的小身子,只手可握。 秦邪挣扎无果,无奈之下只好露出可人怜的小眼神。 “乖,别闹。”秦正看它可爱,挠了一会它的下巴和头颈,打发去一边,然后闭目努力平复心情,几息之后睁开眼时已经心无杂念。 接下来秦正又陆续制作了四张地裂符咒,一张成功,三张失败。这一回他接受了这种超高的失败率,没受到什么挫折,凡事都能熟能生巧,随着感悟加深成功率才会有所提高。 临近傍晚的时候,秦正撑不住了,脸色白的吓人。 意念过度消耗令他头疼欲裂,即使打坐吸取灵气恢复了体力依然感到心力交瘁,加上一直在修炼未曾睡觉,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抹额头全是冷汗,衣衫也汗湿了,秦正计划先小睡一会,因为晚上还要继续修炼星术。一脚挪去卧房中冲了个澡去去疲惫,看到衣柜里一垛干净衣衫有点迷糊,没有多想,捞了一件睡袍胡乱套在身上往床上倒去,裹起被子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 过了一会,小黑猫偷偷溜进房间来到床边,小短腿蹦了好半天也没跳上床。 秦邪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床榻的恶意,心里那叫一个堵啊,虽说秦正对它人类形态没有好脸色,心想反正这会都睡着了他又不知道,轻手轻脚上了床侧身躺下,支着头看他恬静的睡颜,眼底闪过一道狡黠。 月上枝头时,凐推门进了房间,瞥见屏风后面的浴桶霎时顿住脚步,视线上移,看到了胡乱搭在屏风上的脏衣。凐恼怒地拧紧了眉头,每次回来都是由他来收拾,秦正到底什么意思?把他当成仆人来使唤?忽然听见房间里面传来有似有似无的鼾声,运足目力,勉强可以看清是秦正裹着被子在呼呼大睡。 凐杵在了原地,满腹牢骚悄然消散一空。 抬手向浴桶一招,里面的水被某种力量吸了出来,好似活过来一般顺着他的手势游走一圈消失在门外。接着,凐从空气中凝聚出一大团水气,渐渐汇集成水球状,水球破开卷起脏衣一阵翻搅。直到洗净了,抽干了衣衫里的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燥,然后有条不紊地将衣衫叠好放进衣柜,一系列动作娴熟无比。 做完这一切,凐仰头无声长叹,多想问一声该怎么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的这么心甘情愿。 悄悄走到床边,轻轻在床沿边坐下,静静地注视着秦正的睡颜。 看着看着,月光的朦胧好似使他产生了幻觉。那眉眼,那侧脸,好像就是秦筝躺在那儿,忍不住伸出手,就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顿在了半空中,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第十章 思念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户照进房间,照亮了床沿,凐如同雕像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静静地回忆过往,时而微笑,时而蹙眉。静静地憧憬未来,眼神时而空洞,时而迷惘。忘却了时间流逝,忘却了身在何方,记忆里的片段不断的浮现、交织,更多的却是心痛,痛彻心扉。 “我有很多次机会杀你,比如现在!”念头一经升起就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凐凝视着秦正熟睡的脸庞,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秦邪在黑暗中冷眼旁观凐的一举一动,感知到一股狂倾而下的杀意,无声无息化成一团黑雾迅速溃散,融入空气之中蛰伏起来,只要凐向秦正出手,它不介意先吃掉这个美味的灵魂来填饱肚子。 凐咬紧牙槽抿着嘴唇,身躯不停地颤抖,极力克制着激烈难捱的情绪。 房里的气温降到了冰点,床幔、地面到处铺满白霜结出了冰花,秦正口鼻呼出白雾仍在熟睡,可能察觉到寒冷无意识裹紧了被子。秦邪等候了很久,正当它感到不耐烦的时候,含而不发的滔天杀意却渐渐散去了。 凐身体克制着颤抖的身体突然莫名发笑,笑得凄然,一颗冰泪滚落脸庞坠在了地上。 …… 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秦正猛然间醒了,暗道不好竟然睡过了头,连忙套上衣衫穿好鞋袜夺门而出。 洗漱过后秦正神清气爽,虽然睡过了头,好在头脑此时无比清醒,再也没有了天旋地转胀痛难忍的感觉。乘着状态良好,直奔书房抽出秘文纸,集中意念提笔刻画起地裂符咒。 看到纸上银光浮现,秦正心情非常不错,紧接着开始制作第二张。紧要关头秦邪跳上书桌,惊扰之下手一抖,秘文纸裂成细碎。 “没见我在忙么?”秦正训斥了它一句,伸手又抽了一张秘文纸。 秦邪一爪子摁在纸上,不高兴道:“你不要命了?” 秦正没感觉出全身上下有什么不适,转而奇怪地看着它。 “你知不知道凐昨晚想杀你!” 秦正闻言一怔。“杀我?为甚?” “这种问题干嘛问我,”秦邪丢了他一记白眼。“留一个时时刻刻想要杀你的人在身边,不觉得太危险了吗?” “他以什么理由杀我?我又没怎么着他……” 秦正不以为意,只当秦邪在开玩笑。可是看它紧张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思来想去,凐要杀自己只有一个理由……莫非他知道了?想到这里秦正心头猛地一颤,暗忖道:傻小子不傻呀,只要他愿意面对,不难猜出我就是秦筝,终于到这一天了。 “昨晚你出手了?” 秦邪摇头,迎上秦正询问的目光,移开视线说道:“他没动手。” 没动手?为甚?凐并不了解秦邪真正的实力,在觉得有把握一击必杀的时候,他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秦正对凐放弃的理由感到十分困惑,不禁低喃道:“他对秦筝用情那么深,知道我欺骗他,一定会恨不得杀我泄愤,‘印’明明对他那么重要,当初还缠着我不死不休……不像是轻言放弃的人啊?” 听着秦正喃喃自语,秦邪心里面很是纠结,昨晚看到凐出门前一副心碎的样子,好像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哎呀要不要说呢?脑海里出现两个小人,一个说‘凐那家伙又是偷偷帮着洗衣服,又是偷偷深情凝望,心思昭然若揭啊!’,另一个说‘说出来是想撮合他们俩吗!你是不是傻!’。 这时候秦正也没心思制作符咒,放下笔坐椅子上发呆,要不是忽然间想到‘印’,他恐怕都要忘记这个存在了。 ‘印’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有掌控水的威能,还具备契约的神圣,更奇妙的是能使两人心意相通,一方思念另一方便能感知到。只是凐思念的痛楚他很久没有感觉到过了,就好像突然间消失了一样。是凐放弃秦筝了还是?秦正很难不这么想。如果真放弃了就不会还跟着自己,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看得出凐不是死皮赖脸的人,那又是为何呢? 秦正涣散的目光忽然有了焦距,起身离开书房去了院子。从井里打捞出一桶井水,盯着晃动的水面想了很久,几番犹豫最终打消了实验的心思。他对‘印’还是有顾忌,不想因为一时好奇再次给凐的伤口上撒把盐。 之后的几天里,秦正过得无比忙碌。 早上去后山林子里练剑,回来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埋头制作符咒,到了晚上开始修炼星术。可谓一整天排得满满当当,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直到撑不住了才去睡一会。然而,偶尔得空时还是会想起凐,和猜想的一样,凐离开了,接连三天都没见他回来住过。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天,秦正依然没有看到凐回来过的迹象。 “看来他是真的走了。”秦正一边泡澡一边惆怅地感慨。 习惯这个东西很可怕,一旦习惯了,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平时各忙各的,谁也没碍着谁,一天下来也见不到几次面,就算见着了也无法好好地说句话。因为知道他一直都在身边,所以才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被需要的感觉。凐突然间一声不响离开,秦正一时反倒不适应了。 小黑猫趴在屏风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动着尾巴,认真的神色像是若有所思。 “要是哪天我也走了,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想念我?” 秦正抬眼斜睨它。“用你的小脑袋瓜子仔细想想,这种假设有可能么?” “我每天都会想念你。”秦邪学着秦正感怀地语气说道,随即就张牙舞爪地直跳脚:“哄我一下怎么了,说句实话哄我开心一下怎么了!真小气!” 秦正没有答话。他从没想过秦邪有一天会离开的问题,灵魂缔结的约束力非一般契约可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一种既撵不走又斩不断的关系。起身擦干水珠打开衣柜,看到里面仅剩下两套干净衣衫,突然道:“门仆这几天没来?” 秦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秦正穿好衣物回过头,正好捕捉到它异样的神色。“你有话要说?” 秦邪一阵摇头。 其实他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这种琐事岂会上心,见秦邪摇头也就没再多想。“走吧,为我护法。”说着抬脚往书房走去。 秦正的意念来到宇内化身,没有惊扰正在修炼中的大白夫妇,身影一晃直接进入地心。 目睹一股股炼化后的星辰能量缓缓注入地核,催发了进化速度,核心温度一下子翻了数倍。温度徒然升高,一部分岩层纷纷溶成浆水,如同汹涌澎湃的河流冲向地面。 大地剧震,山崩地裂,荒芜大地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波浪中无数岩块被碾压成了齑粉。丝丝热气从裂缝中冒出,渐渐转为滚滚浓烟,地面先是微隆,而后越隆越高,最后''轰''地一声震天巨响,蓄积已久的磅礴地气瞬间迸发!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尽数倒伏,炙热的熔岩犹如喷泉般喷泄而出。 乱石飞溅,岩浆倾泻,一朵厚厚的蘑菇云随之升腾而起……如此之大的动静最终还是惊扰到了白景星一家子。 它们匆忙中断修炼簇拥在一起,目睹远处黑色烟云好似潮水般翻滚涌来,呆愣了好一会才恍然想起秦正提及过的事。 “星辰界一直都平静的吓人,这是要进入大蜕变时期了?”白景星喃喃道。 月儿摇头,直觉告诉它这可能只是个开始。“我们进神殿吧,烟云要来了。”回头看了一眼天际边缘黑压压的一片,好似吞噬了天和地,感觉到深深地心悸。天地之威不是它们所能对抗,唯有得到秦正从地心召唤出来的神殿的庇护才能躲过天灾。 秦正站在高空,俯视着下方。原先的平原和峡谷已经看不见了,遍地熔岩裹着蓝色的火焰在肆意流淌,化为一片蓝色火海,照亮了灰黑色的天空。 “这等威力……要是制作成符咒,该有六品巅峰无限接近七品吧,与师父制作的七品神雷符咒相比,恐怕也不堪多让。”秦正默道,眼中闪现着奇异的光芒。由于这里是宇内化身,心随所至规则自然运转,在外界可是万万做不到的。要是退而求次,模拟规则运转轨迹制成符咒,哪怕威力只及一半,也比那什么三品爆炸符咒强悍许多。 离开宇内化身,意念回归身躯,秦正担心感觉消散,强忍住心里的激动,抄起案上的水晶笔立即在秘文纸上刻画起来。 纸上的线条红光闪闪,散发出炽热的气息,随着纹路由简单变得繁复,昏黄的纸张开始变得焦黑,上面的纹路犹如岩壳下缓缓流动的熔岩一般…… 嗤—— 未等秦正画完,纸张突然无火自燃。 连上品秘文纸也承载不了这般伟力,秦正看着灰烬,眼中透着可惜之色。 第十一章 结丹 之前下笔的瞬间,秦正就已经意识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试试看罢了。事实摆在眼前,秘文纸根本承载不了这等天地之威,就如同当初在岘首拍卖行制作的爆炸符咒一样,落得个自毁的结局。 “必须得出谷一趟了。”秦正一整颜色默道,转念又想起将那七只母豹重塑为星辰兽,也得出谷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进行,不然哪里会迟迟拖延至今。 思来想去,也就紫晶森林合适。而且,地下存有丰富的白石,是炼制琉璃的原料,而琉璃又是符咒的最佳载体,如今修为已达武宗阶,已经能够勉强达到炼化白石的最低要求。忽然想起他还没聚气结出五行金丹,没有结丹就无法生出丹火,也就无从炼制了。 秦正暗恼不已,刚刚踏出房门的脚收了回来。就算结了丹也不是马上就能生出丹火来,远水救不了近渴,难不成得去一趟秦地宫弄些材料? 秦地宫经历兽潮后虽有损失,但也大发了一笔,其中各类妖兽皮毛除了鞣制后用来制衣制防身护具之外,还可以充当符咒的载体。中高品阶的妖兽皮,一直都是被秘术师们用来制作四品以上的符咒,只是秦正眼界太高,盯着琉璃不放才忽略了这些常识。 身为秦地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老,满怀纠结着不愿前去的也就属秦正了。 一方面不想再和袁会谦那只老狐狸打交道,另一方面秦国的奇葩国情给他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阴影。固然对男男风气没什么偏见,但参与其中什么的就谢绝不敏了,他不好那一口。不管怎么说,星术火候没到能曝光的时候,平时还得仗着武道修为傍身,眼下不好好地锤炼锤炼一番说不过去,荒废也够久了。 再说秦地宫还是西南境丹器公会总部,好东西多啊,给战斧弄一些丹药宝器,直接能甩大部分佣兵团几条街。对了,说不定还能见到沈一奇呢,要是他还没离开的话…… 秦正淡淡一笑心里打定了主意,毫不犹豫踏出房门,迎着朝阳赶赴五色潭,在众多斗峰弟子们诧异的眼神中,大刺刺地抢占了一座白玉石台。 “秦师兄怎么来了?” “看秦师兄的架势是要修炼啊!” “咦,这么多天不见秦师兄,还以为不屑跟我们一起修炼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小声议论开了,但是看到秦正恍若无人一般闭目修炼,一个个虽跃跃欲试的样子,却又不敢上前打扰。 五色潭上空灵气霭霭,若是仔细看去,这些灵雾都有着淡淡的色彩。对应五色潭水,灿金的、土黄的、翠绿的、水蓝的、火红的,五色灵气交汇在一起不分彼此。 秦正对于这些议论声充耳不闻,沉下心神吸纳弥漫在周围的金气。 大半个月前身在秦国时,秦邪贪嘴偷吃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修为的魂道中人,将其深厚的修为统统吸收干净,在体内转化成了纯粹的能量,然而,又在灵魂契约之下一部分能量反馈给了秦正,使得秦正平白得了好处,修为从武师阶第三重一路猛窜到武宗阶第一重。 由于不是苦修而来,未等聚气结成内丹又生生突破了一重,修为一直处在不甚稳定的状态。现在要做的是纳气凝练,先巩固修为后结出五行金丹,如此一来在心境没有任何阻碍之下,结丹的困难程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周围的议论声停歇了没多久,蓦地再次爆发,相比之前多了惊呼声和抱怨声。 “秦师兄这是要逆天啊,他一来灵气全冲着他去了,都特么出现气旋了卧槽!” “谁说不是呢,我突然能理解之前秦师兄为什么不来修炼了,敢情在为我们着想,知道修炼起来我们连口汤都喝不上……” 广琛被迫中断了修炼,听到师弟们的愤慨不禁苦笑,望向秦正背影的眼神很是复杂,既羡慕又嫉妒。 “广师兄。”一人凑上前来打招呼道,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在旁边坐下了。 广琛抬眼看向来人,见到是庞飞,露出亲近地笑容打趣道:“你不去找你的秦师兄,找我作甚?” “广师兄又取笑我!”庞飞脸皮一下子红了,带着几分羞涩说道:“秦师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应该快要结丹了,这种关键时刻我怎能去打扰?我只是在修习功法上遇到几处不明白,问广师兄也是一样的。” “看来我没说错嘛。”广琛哈哈一笑。 庞飞羞恼地瞪了广琛一眼,脸皮更红了,十分后悔告诉他心里的那份纠结和困惑,不然也就不会每次见面都要被取笑一番。一旁的徐武和郝峰觉得这个师弟被广琛调笑地怪可怜的,出言相帮道:“庞飞你过来这边,有什么不明白说与我等听听。” 庞飞闻言如获大赦,忙不迭地跑过去请教了,生怕走慢了又被广琛抓住痛脚调笑一番。 这边热闹纷呈,越是靠近秦正的那些白玉石台上越是安静,甚至是静谧。在座的都深知结丹时最受不得打扰,默契地一句牢骚话都没说,只是面带严肃地注视着秦正,能近身观摩一名武宗结丹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经验,对他们今后有着莫大的好处。 秦正一直在吸纳灵气,炼化,稳固修为,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不曾停歇。内视下,体内脉络之中流淌的金气有如溶金,流入中丹田汇成一片金色海洋。一大团金气缓缓自转起来,搅动了金色海洋跟着一起旋转,压缩速度越来越快,中心点赫然出现了一粒金沙。 无数金气冲着那粒金沙汇聚而去,金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渐渐壮大,又一个时辰过去,金沙已经有如米粒大小。 在秦正聚气结丹的三个多时辰中,斗峰弟子们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拨人,有的支撑不住离开了修炼福地,有的在五色潭旁的树林边或站或坐,继续关注秦正结丹不愿离去。还有几名其余六峰的弟子,无一不被处在气旋中心的秦正所吸引,面露惊骇之色。 同一时期入门的师兄弟中,最慢的还停留在武士阶,大部分已经处在冲击武师阶的关口,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十人成功迈进武师阶,修为直追早几年入门的师兄们。 由此看来这几十人无一不是天资卓越之辈,心里有些许得意傲慢的,看到秦正在聚气结丹的情景很是深受打击。原以为自己修炼速度够快了,够令人惊叹了,谁知还有更妖孽的一声不响跑到了前头,速度快得他们连灰都吃不上。 众人先是吃惊,嫉妒,但差距大到拍马都追不上的时候不禁纷纷起了崇拜之心,卢天行也是其中之一。 此次由斗峰执掌修炼福地,卢天行作为虚峰尊主的入室弟子自然有资格前来修炼福地修炼,来了这么多天他还是第一次目睹秦正修炼的样子。 记得接引秦正入门的那一天,以他的修为足以傲视这些即将入门的新人,到七峰大比之时,秦正的修为已然不弱且表现非常亮眼。如今晃眼才过去一个月有余,秦正竟然赶在他的前面突破至武宗阶开始结丹了,经历了吃惊、嫉妒重重复杂情绪之后不禁心生佩服,有些人注定不会平凡的,斗峰第一牛人的称号可谓名副其实。 卢天行整理好心态,无视一些偷偷顾盼而来的目光,寻到一处不甚起眼的角落里闭目修炼起来,为即将冲击武宗阶做足准备。 秦正全部身心都沉浸在结丹上,无暇关注弟子更迭以及时间流逝。一粒大如豌豆般的金丹在金色海洋上急速旋转、压缩,相比体外狂暴的气旋要安静许多,整个结丹过程还算顺利,只需耐心等待丹田满盈金丹稳固的那一刻到来。 书房内,秦邪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晒着日光浴,心情很是不错,它已经摸索清楚和秦正的相处之道。以往血淋淋的教训告诉它,只有一直保持猫形态才能得到宠爱,反之变成人类形态求宠的下场要显得惨烈得多。 随着日光偏移,秦邪心里痒痒地耐不住寂寞了,好不容易等到夕阳西下仍旧没见着人回来,伸了会懒腰,窜出院子寻人去了。 “咦,那边的小黑猫是哪里来的?”一声娇呼,立即引来正在关注秦正结丹的两名女子注意。 只见树林边缘地带出现一只小黑猫,小短腿飞快地跑动着,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一粒滚动的煤球。 “西师姐快看呀!”一个娃娃脸身着鹅黄裳裙的少女大叫,激动地扯着西子的袖子,灵动的双眼紧紧盯着徐徐接近的小黑猫眨也不眨,生怕一眨眼就不见了。 西子收回目光,顺着少女关注的方向看去,不禁眼神一亮道:“好小只!好萌!”细细打量之后觉得有点眼熟,很像秦正身边的那一只,不过这只体型更小一点更可人疼。 第十二章 骚动 “哎呀,珊珊你别动!千万别吓到它啦!” “你才要小声点,也不怕大嗓门吓跑了它!” “萱萱,珊珊,你俩都别吵了。” 两个正吵作一团的少女谁也不让谁,争得脸红脖子粗,西子颇有些头疼地劝解起这对双胞姐妹花来,见小黑猫慢慢接近她,忍不住冲它笑着招了招手。 秦邪远远绕开萱萱和珊珊,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西子脚边,‘喵’地叫了一声。心想看在秦正的面子上,跟她打声招呼,不然又会被秦正教训它不懂礼貌没规矩。 “小可爱~,来抱抱。”西子蹲下身,见小黑猫没跑这才小心翼翼地抱起来纳入怀里。 珊珊丢下萱萱,凑到西子身边撒娇道:“真是太可爱了,西师姐我也要抱嘛。” “还有我!”萱萱白了珊珊一眼,不甘示弱地抱住西子的一边胳膊。 西子无奈地笑笑,低头轻轻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乖顺地模样非常讨人喜欢。珊珊见了非常眼红,想起储物宝器里还剩几枚灵果,立即拿了一枚出来放到小黑猫眼前晃了晃。 灵果中蕴含着大量灵气,只要是蕴含能量的东西秦邪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瞄到那颗果子眼睛立刻就亮了,一双眼珠不由地顺着珊珊的手转来转去,伸出小爪子想要抢到这颗不停在它眼前晃悠的果子。 “哈哈,想吃吗?来呀,让我抱抱就给你吃。”珊珊笑嘻嘻地逗弄道。 秦邪闻言先是脸一沉,心道你丫是谁啊,我凭什么让你抱,我是谁都能抱的吗!可是嘴里却冲着珊珊‘喵’地叫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露出可人怜的小眼神,看得珊珊心生不忍,直接将灵果递到秦邪的嘴边。 “呀!它舔我了,舔我手指哎,湿湿软软的,好好玩哦!”珊珊惊呼不已,激动地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望向西子的眼神变得更加迫切了。 “西师姐,让我抱抱它嘛,就一会,求你了。” “好吧,记得下手轻点,它还小。” 西子不舍地摸摸怀里的小黑猫,准备递给珊珊。谁知秦邪吸干了灵果的汁液后翻脸不认人,直接在珊珊伸过来的手背上挠了一爪子。珊珊大声痛呼,疼得直甩手,低头一看白嫩的手背上多了三道殷红的抓痕。 这么凶!一旁看好戏的萱萱倒吸一口气。有了珊珊这个前车之鉴,生怕被挠不敢再打小黑猫的主意,不过不妨碍投喂食物。探身给小黑猫露了一个笑脸,双颊上的一对酒窝若隐若现,显得她甜蜜可爱又无害,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枚新鲜熟透的果子递到了小黑猫的嘴边,晶亮晶亮的眼神里充满期待。 秦邪凑上去嗅了嗅,露出嫌弃的眼神别过头不再搭理她,心道还以为是灵果呢,原来只是个普通的野果。 “吃啊,为什么不吃呢?”萱萱没什么耐心,眼见小黑猫不张嘴就着急了。“西师姐,它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西子低下头,挠了挠小黑猫的下巴,对萱萱笑道:“可能已经吃饱了吧。” “珊珊喂它就吃,就是不吃我喂的东西,这不公平,它分明就是不喜欢我!” “萱姐姐……”珊珊瞥见姐姐板起脸孔撒小性子,不知所措地搓弄起裙角。 萱萱仰起头看了珊珊一眼,撅起嘴巴瞪着秦邪恶狠狠地说道:“小不点,最好把我手里的果子乖乖吃下去,不然姑奶奶打你小屁股!” 秦邪淡漠地听完了她的威胁,撇过脸懒得理会。 “你,你无视我!”萱萱气鼓鼓地指责小黑猫。 西子哪里看不出萱萱在佯装恐吓,嫣然笑道:“小可爱才刚刚满月,还不懂事,别太欺负它了。” 萱萱俏脸一红,眨眨眼睛闪躲着西子的视线,低下头小声狡辩道:“我哪有,我只想跟它玩玩嘛……” 西子抱起小黑猫肉肉的小身子揉揉捏捏,眼神愈发温柔,整个人散发着母性光辉。心道瞧这小脸圆的,小爪子肉肉的,心都快萌化了!摸上去手感超好,皮毛柔顺像丝缎般软滑,看上去体态肥圆却轻盈无比,好似没有重量。 秦邪舒服地半眯起眼睛,心想西子按摩手法真心不错,看来跟她打声招呼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仆人,忽然察觉到秦正的气息,顿时团成一团往西子怀里缩了缩。 “啊!” “秦师兄!” 珊珊和萱萱一先一后捂唇失声尖叫,神态激动又兴奋,高调的嗓音立即引起周围不少弟子的注意,纷纷中断修炼朝这边顾盼而来。早些时候秦正还在结丹中途,不便打扰,这下子看到秦正修炼结束,一窝蜂似的簇拥了过来。 秦正本想阻止眼前这对姐妹花,已经为时已晚,视线一扫身后的骚动,只好对西子尴尬地笑了笑。他结丹结束后不经意间发现了西子,原先想着不惊动旁人前来与她好好说会话,现在却泡汤了。 “秦师兄,早些时候不是说好指点一下我的修为吗,怎么就突然走了?”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翻身跃了过来,落在秦正面前笑嘻嘻地攀谈道。 秦正仔细看了他一眼,认出是斗殿守门弟子陶充,微微一笑道:“陶师弟,真不好意思,眼下我还有些私事,能否稍候片刻?” “原来秦师兄真的还记得我,”陶充脸一红,偷偷瞄了西子一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秦正笑道:“不碍不碍的,秦师兄您先忙,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的。”说完立即返身离开,拦住飞奔而来的庞飞,不等他说话直接给拖走了。 珊珊和萱萱不由得面面相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惊愕,再看秦正注视着西子笑意盈盈的模样,和西子面染红霞几分羞涩的神态,她们发现大秘密了。不止她们,连闻声赶来的弟子们也都发现周围变得静悄悄的,气氛略显诡异。 在秦正相邀西子结伴离开之时,众人仿佛听见无数颗萌动的春心‘啪啪啪啪’碎了一地的声音,男神和女神竟然在一起了。 “混蛋!”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身着黄衫的青年人脸皮一抖,恨声骂道。“霸占了那么多师妹师姐也就罢了,连最为美艳的西子也不放过!”一来就看见心目中的女神满脸娇羞被人当众带走,是可忍孰不可忍,忍耐不住妒忌之火怒然起身冲了过去。 哪知黄衫青年人还没奔出几步,就被猛窜而出的两名斗峰弟子左右夹击,几番拳脚快如落石,重重击打在他身上,死死挡住去路。 “敢找秦师兄的麻烦先过我这一关!”身为斗峰弟子的白衫少年持剑挥出一道凌厉的金色剑气,大声放话道,那身装扮颇有几分秦正的影子。 黄衫青年人翻身落向岸边,就地一滚躲过迎面劈来的剑招,刚想回击却见越来越多的斗峰弟子面带煞气盯着他,心中骇然,一扫身前相拦的那两人衣襟,橙色底纹的绣章上赫然绣着一个‘斗’字,下方一个五星一个七星。两人于己修为相差不大,还比自己年轻几岁,资质高低一目了然,心里很是愤慨难平。 “身为斗峰弟子,以多欺少也不嫌丢人!” “牛峰不过尔尔,”身着红衣的斗峰弟子哼笑道。“秦师兄是咱斗峰的人,岂能容你肆意挑衅!” 身穿白衫的收剑而立,上前帮腔道:“说的没错,西子也是我们斗峰的人,你凶神恶煞的想干嘛?就凭你这样还想抢人,也不撒泡尿照照德行,你配得上西子么?” “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啧啧,依我看那,除了秦师兄之外没人能配的上西子了。” “哼哼,恐怕这傻子还不知道秦师兄已经是武宗阶的高手,连我们都打不赢的软脚虾还妄想挑战秦师兄,退散吧!” 黄衫青年人耳闻两人轮番讥讽,目睹众多斗峰弟子冷目围观,眼珠子瞪得溜圆,忍不住想问,老子追女人管你们屁事?当他听到秦正的修为已经达到武宗阶时,心口一窒,立即熄灭了挑战的心思。不过眼前这两人嘴脸着实可恨,拳头捏紧想使出浑身解数再公平地打一场,借机出出几口恶气,就在这时不由地想起师尊的警告,发热的脑子顿时变得清明。 身为牛峰弟子,之所以能够进入修炼福地,还是七峰首座斗峰慷慨给与的数个名额。留在修炼福地整整五年的好机会,要是因逞凶斗狠闹翻了唯恐会殃及同门,这个身着黄衫的牛峰弟子仔细拿捏了得失,自知理亏不再提及半个字,一甩脑袋掉头就走,寻了一处僻静之地闭目修炼起来。 斗峰的两名弟子眼见牛峰弟子不再挑事,铭记师尊的叮嘱倒也没再相欺,毕竟七峰同属天烽谷,皆是同门。与此同时,还有更多与这牛峰弟子一般无二的女弟子们望着前方捶胸顿足: “秦师兄怎么就看上西子了啊?她的身段还没我好呢!” “就是说啊!西子不就脸好看点嘛,又没胸!” “哼,她得意不了多久,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不管怎样明天可算轮到老娘了,一想到后山小瀑布下不着片缕的秦师弟就好激动……” “什么!师姐一定要带上我,我也要去看!” “你太贪心了吧,不仅偷看使者大人洗澡还想着偷看秦师兄?!” “我只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嘛,别再说了,好羞涩……” …… 第十三章 喜欢 秦邪一直躲在西子怀里,时不时偷瞄着秦正,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直到被瞪了一眼才乖乖地爬回他肩上,装起无辜。之后,秦正与西子两人在林子里并肩缓步而行,步伐甚是默契。 “你不说点什么?”西子率先打破平静。 秦正顿住脚步对她笑道:“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怪人,怎么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西子脸颊微红,偷看秦正侧脸忍不住心道。心思辗转几回,想了想,说:“这么大方?只要我问你就说?” “当然,只要是我能说的,绝无保留。” “原来还有不能说的。”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意思好像在指责秦正应该对她毫无隐瞒才对,明明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为什么会下意识当成男朋友而口无遮难?他会不会因此误会自己?西子尴尬地挤出笑容,不自在地用手拢了拢贴在鬓间的发丝,故作轻松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可别误会啊。” 秦正笑而不语,双手背后视线移向别处看起风景。 西子看到他唇边的笑意,心下一阵懊恼,有点讨厌刚才表现出的小女人姿态。好在情绪来得快散的也快,也就几息的时间就调整好了心态,问起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你并没有见过我的真容,是怎么认出我的?” 秦正好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这些天里大家谈论最多的人就是你么?” “你又不在!”西子说的信誓旦旦。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在,难不成……?” 秦正故意说的欲言又止,西子不禁气结,手捂着红透的脸颊往前快走了几步。心道丢死人了,自以为默默关注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曾想早就落入当事人眼中。难道他知道自己借用木影心暗中观察他一事了?可是这怎么好问啊!心里觉得丢人,因为害羞脸皮越来越烫,又不想被秦正笑话慌张地心蹦蹦跳。 西子捂着脸默默地站了一会,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觉得度日如年不自在极了,暗恼脸这么烫害得她没脸见人。甚至开始后悔冲动揭掉面具,如果此时还易着容,即便脸红也不会感到如此难堪。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感觉到手腕被人抓住了,透过指缝看到是秦正,吓得用力捂脸暗暗与之较着劲。 “我不看就是。”秦正扑哧一笑,松了手。 随着他放开她的手腕,西子心中有一丝轻松,更多的却是失落。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放下手的时候,忽觉额头一热,陌生的男性气息刺激地心脏开始狂跳,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西子轻抚刚才被亲吻过的额头,怔怔地望着他,下意识隐隐有些担心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什么,紧张地手心里沁出了薄汗。 “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看见秦正眼神带笑径直往前走,西子心跳如擂鼓,快步跟上去想问个明白,可是由她来问又问不出口,一时间陷入纠结之中。 “秦正!” 一声不和谐的娇叱让秦正脚下一顿,蹙眉回望,只见一抹火红色的人影朝这边奔来,其身后还有一名少年手持一柄三尺青锋,正与争相阻拦的弟子们战成一团,金属清脆地碰撞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梁启明。”秦正看清了那人后暗道。自从沈一奇倾囊相授了全篇骤雨剑技,再看梁启明所施展出的骤雨剑技,两者一比较显得粗劣不堪,一点精髓也没学到,难怪沈一奇对其资质嗤之以鼻。既然沈一奇不认梁启明这个徒弟,那么他也就不打算代为指点一二了,念头转过便收回视线不再关注。 “站住!秦正,本公主叫你站住听见没有!”来者气势汹汹翻身从天而降,瞪着凤眼,柳眉弯弯,粉面含春,极为可人的俏脸上布满了怒色。 难得与西子有了片刻相处时光,突然被打搅,秦正心中不快,拿眼斜睨拦在身前的女人。 夏国最小的长宁公主,夏连滢。平心而论此女姿色尤佳,即使放在人群中也能叫人眼前一亮,只是他对夏连滢没有半点好感,想起以前隔三差五前来纠缠就觉得烦不胜烦。 “她是谁!”夏连滢愤然指向西子质问秦正,凤眼里闪现着浓浓的不甘。 秦正冷漠地答道:“这与长宁公主有何干系?” “怎么没有干系?你是本公主钦定的驸马,父王已经允诺了明年的大婚。” “荒谬。”秦正懒得搭理,护着西子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夏连滢又气又急连连跺脚,放下姿态乞求道:“秦正你就耐心地听我好好说句话嘛。” “不要胡搅蛮缠让我看轻你。”秦正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走得决然。 “我已经遣散了那些面首,真的,我已经放任他们离开了。”夏连滢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掩面抽泣道:“我不是大家所说的荒淫公主,真的不是!我只是像养宠物一样养着他们,给他们住最好的宫殿,给他们吃最精致的美食,给他们穿最好看最华贵的衣服……我,我只牵了他们的手,摸摸他们好看的脸,别的什么都没做……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大家所说的荒淫公主!” 听着身后连绵不绝的哭声,秦正烦躁莫名。 西子看了夏连滢一眼,自知不宜掺和其中,于是对他小声道:“我先走了。” 秦正点头,冲她歉意一笑,目送伊人离开。 “秦正……” 不知什么时候,夏连滢挨近了轻扯他的袖角,低低地唤了一声。 秦正不想和夏连滢产生瓜葛,拽过袖子语气不善道:“最后一次告诉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是因为她吗?”夏连滢猛地抬起头,盯着西子离开的方向眼瞳中透着嫉恨。 “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后果你承担不起。” 夏连滢惊慌失措地摇头。“没有,我没有。”沉默了一会,好像想起什么急切地抓住秦正的袖子又是一番解释:“我,我真的不是荒淫公主,我还是处子,是清白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拒绝你不是因为那些传言。” 夏连滢紧张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下来,秦正的这句话仿佛是天籁之音,让她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巨石,紧接着又好奇他总是拒绝自己的理由。 “那为什么?”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夏连滢眼里满是困惑,从秦正嘴里吐出的冷漠话语,像极了片片利刃扎在她心上,只觉得心口好闷,好痛,痛到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喜欢你啊!”夏连滢含泪道。“想让你成为我的驸马,不论你说什么话我都会听,如果你不想看见谁,我让父王立马派人去杀了他,如果还不解恨,我就把他尸体剁碎了喂蛆虫!……对了!还有还有,看不见你的这些天里我吃不好,睡不好,听说妖兽袭城,我很担心你,真的很……” 碎碎的倾诉戛然而止,夏连滢只顾着理清脑中纷乱不堪的思绪,全然没有注意到秦正已经悄然离开。木然地怔在原地,盲目地四处观望,入眼处只剩一片空旷的林子,哪里还有心系之人的身影? 为什么不等我说完再走!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长得又不丑,又是高贵的公主,还有一个疼爱我的父王,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夏连滢在心里面咆哮。怒极,恨极,银牙紧咬,浑身止不住的发颤,眼眶里饱含的热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忽地,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声传入她的耳中,仔细辨认后听出是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夏连滢眼神一亮,按耐不住欣喜匆忙回过头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 “长宁?” 来人的步伐很轻,生怕惊扰到她一般。 “怎么是你?”夏连滢脸色一沉,恼恨地斥道:“本公主不想看见你,滚开!” 梁启明被训斥地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瞅了夏连滢一眼,望其满脸憎恶之色,低下头陷入沉默。 “不是叫你滚吗,怎么还不滚?”夏连滢的声音既尖锐又高亢,旋绕在林子上空久久不散。 梁启明卑微地笑了笑。“我跟过来只是担心你,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修炼福地是天烽谷的腹地,没有哪里比这更安全,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有没有长脑子!本公主怎么可能有事?还是你期盼着本公主有事?!” 梁启明手足无措地握了一下拳头,又搓了搓手,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是错,英俊的脸上透着浓浓地尴尬,耳根泛红。 “整天像条肉尾巴紧紧跟着,木讷又无趣,还一问三不知!你除了剑技让本公主有所高看之外还有什么?说啊!”夏连滢越说越气,甩袖疾走了几步又猛然间顿住,转过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本公主?” 第十四章 兄弟 梁启明面颊一红,头垂得更低了,口中呐呐犹如蚊声,不敢抬眼看她。 “哼,连说声喜欢都不敢,没用的东西。”夏连滢轻蔑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说也罢,反正本公主不喜欢你,而且看见你就心烦,要不是看在你对本公主还有点用处,才不会留你在身边伺候。” “……是是,我知道。”梁启明低低地应道,像回答,又像在说给自己听。 夏连滢憎恨地看着他,恍然间在梁启明身上好像看见了刚才的自己,卑微,委曲求全,只愿心系之人能够正视自己一眼。渐渐地,憎恨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不再对梁启明肆意训斥,默默地转身就走。 在离开修炼福地的路上,她想笑,笑不出,又想哭,哭不出,心痛如绞。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梁启明的时候,多么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现在却像只缩在墙角里的臭虫,可怜可嫌又可憎。夏连滢猛然顿住脚步,表情变得十分惊恐,意识到她在秦正的眼里是否就像梁启明一般?想到这里表情由惊恐变得绝望。 …… 秦正摆脱了长宁公主地纠缠之后返回住处,屡屡回想起西子害羞的样子就忍俊不禁,心情甚好。当他烧好热水一切就绪准备沐浴,打开衣柜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才想起没有换洗衣物了,瞥了一眼堆在墙根角的一盆脏衣,头痛地揉了揉额头。而且院子破损严重也需要找人来修缮,心里估算了下时辰,返身往修炼福地外走去。 偌大的天烽谷仅有三间制衣馆,均建在山脚,而修炼福地身处天烽谷腹地,不管前往哪一间制衣馆的路程都相差不了许多。秦正心想有阵子没去斗峰了,下意识就往斗峰方向的制衣馆而去,等买完衣物顺便上去看看交好的师兄弟们。 “秦师兄!” 道路上,来往弟子中有一人快步接近秦正,带着几分欣喜喊道。 秦正驻足一看是老熟人,笑道:“是你,好久没见了,最近好么?” 尤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挺好的,都挺好的……”见秦正如此关心他,有些受宠若惊紧张地搓着手。 自从在刚入门不久之后,陪着秦正演了一出‘出卖兄弟’的戏码,就再也没能找到机会说过话。明知道那天晚上是一出做给别人看的戏,知道秦正并未因他身世而看轻他,那几个室峰的弟子也没有透露半点口风,只因那句话‘我秦正,再无你这个兄弟!’。冷漠的话语,加上心底的自卑,横在心里时间久了也就变成了一根刺。 心里明白原是说给那几个室峰弟子听的戏言,不知为何却渐渐当真了,最终变成心结。 “我记得你在七峰大比之前就已经是武士阶第八重的修为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突破?”秦正边走边随意问道。 “这个……” 尤豹脸上笑容渐收,变得有些苦涩,心境有障碍哪里敢提升修为?心结源于身世,源于自卑,源于秦正的那句话,成了他修炼道路上的绊脚石,眼下被秦正点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起尤豹以前在室峰斗峰遭遇的种种,秦正一正颜色又问:“可是有人欺辱你?” “没有没有,秦师兄多心了。” “真没有?要是有你可别瞒我。” “真的没有!”尤豹有些急了。“在我修为突飞猛进之后就没人敢相欺了,说到底还是秦师兄相赠丹药之功呢,不然仅凭我的资质……”说着不免一叹,转而望向秦正的眼神里含着浓浓的感激。 秦正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我当你是兄弟,感谢的话以后别再说了,生分。” 尤豹闻言心中一暖,对此前终日旋绕在心头的猜疑感到惭愧不已,总觉得秦正这么优秀的人不会真心把他当兄弟,尤其现在修为差距越来越大,大到只能仰望。武宗阶,不知此生竭尽全力能否修到这个境界,想到这里尤豹又是一声叹息。 不知不觉两人已来到斗峰脚下,制衣馆眼看着近在眼前,秦正拍了拍尤豹的肩头,正色道:“不管身处顺境还是逆境,你都要看得起你自己,别人怎么说你一点也不重要。”说完就往制衣馆去了。尤豹一路上心事重重他怎可能看不出来,有些话不能多说,只能点到即止,希望尤豹能够解开心结,不然修炼这条路恐怕就要止步于此了。 “秦师兄!”尤豹大喊,止不住热泪盈眶。 秦正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尤豹走上前,擦去挂在眼角的泪水,问地小心翼翼。“我能抱一下你吗?我还没有抱过兄弟呢。” “这有何不可,”秦正张开双臂一把抱紧尤豹,在他肩胛上拍了拍,笑道:“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的兄弟会多到你抱不过来,到时候可别笑哭啊。” “秦师兄尽会说笑,那哪能笑哭呢!”尤豹回抱了一下秦正,笑得十分开心,脸庞有点微微发红,心想要是真的有这么一天,即便笑到哭也愿意。 秦正松开他,说道:“好了,你回斗峰吧,我要去制衣馆了。” “诶!”尤豹点头应是,一扫之前的抑郁之色,撒起腿欢快地往斗峰跑去。 几名从制衣馆里出来的男弟子目睹了这一幕,面面相视心思活络开了,有个身形壮硕的凑到秦正面前厚着脸皮问道:“秦师兄我也阔以抱你哈不,就抱一哈?” 瞧他们一脸兴奋的样儿,秦正有点明白过来了,无视了他们,直接进了制衣馆。 “诶,笑哈子笑,秦师兄硬是肋,都是男的介意啥子嘛……” 如今才刚刚进入秋季的第一个月,制衣馆里不复冬季那般人头攒动,仅有寥寥几人。左堂都是价格不菲的衣衫裘皮等物,右堂大多物廉价美,很受手头不甚宽裕的弟子们欢迎。 秦正进门后直奔无人问津的左堂,倒不是他奢靡,只是手头不差钱,觉得没必要委屈自己罢了。 坐在柜台里的裁缝一手支着头打着盹,突然听到有人敲击台面顿时睁开了眼睛,眨着略带血丝的红眼,匆忙站起来说道:“哎哟,秦师兄怎么来了,真是稀客!” “你认识我?”秦正诧异道。 “斗峰牛人秦正谁人不识啊,您这般年纪轻轻竟然还在秦地宫担任堂堂一派的长老,可给咱们天烽谷长脸了,当真了得!嘿嘿,我虽然不是弟子,但想称呼您一声秦师兄,不怪罪吧?”裁缝激动地压了压脖子上的皮尺,套起近乎道。 秦正摇头轻笑,看来那天在众师兄弟面前承认秦门长老身份之后,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谷内尚且如此,可以料想到谷外传言该会有多么疯狂。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倒没感到半分不好意思,抬眼一扫颜色各异的衣衫,指着其中一件暗纹白衫对裁缝说道:“把这件拿来让我看看。” “好嘞!”裁缝笑呵呵地将衣衫递给他看。 秦正拿在手中感受了下布料,又贴身上丈量了下长短,满意道:“就这件了。” “秦师兄不看看别的?”裁缝麻利地打包好放于一旁,搓着手笑道。 于是秦正又指了几件,除了暗纹图样有些许不同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的,又要了同色里衣、内裤、袜子白靴等等,林林总总堆得柜台上像座小山,惊得在右堂选购衣物的几名弟子合不拢嘴了。 “秦师兄买这么多件白的,身后起码得有一队门仆跟着后面洗衣服啊,有钱真好……” “可不是么,我没钱,所以从来不敢买白衫,一天换几套真心穿不起。” “诶,你说我要是给秦师兄洗衣服会不会发财了?” “拉倒吧,只要秦师兄发句话,多得是师姐师妹们抢着给洗衣服,哪还轮得到你?” “……” 右堂那几名弟子叽叽咕咕小声议论着,感叹着,见秦正目光扫来立即闭嘴该干嘛干嘛了。 议论声尽数入得耳中,倒是提醒他了,压低声音询问起裁缝:“门仆能否进入修炼福地?” 裁缝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没可能,修炼福地岂是门仆能够进入的地方?等门仆熬成弟子,最好还是斗峰弟子,才能有资格享受到这份大机缘咯。” 秦正按下心中疑惑,付了八块金锭把购买的衣衫等物统统收入主神空间,然后转身出了门。 “秦邪,之前那些脏衣是你给洗的?” “是……不是不是,不是我。” 秦正拎起小黑猫盯着它。“到底是不是?”心里倒希望是,这样就不用再找人帮他洗衣服了。 秦邪飞快地摇着脑袋,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秦师兄’成功转移了秦正的注意力。 尤豹去而复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着满头汗珠,直到喘匀了才道:“有一个自称是夏侯灭的佣兵,急着要见你。” 秦正眼神一亮,问道:“他人呢?” “正在斗峰上呢,来了好像有一会了。” “没发生什么冲突吧?”秦正有点担心将事情闹大,他现在还不想把战斧抬到明面上来,更不想弄得人人皆知战斧都是他的人。 尤豹摇头道:“这倒没有,华师兄知道夏侯灭是你兄弟后对他很客气。” 第十五章 拜托 原先尤豹也是去修炼福地试了才知晓,里面浓稠的五行灵气对他武士阶的修为没什么作用,起码也得武师阶才能从中得到好处,而武宗阶得到的好处就更多了。之前被秦正的那番话解开心结,他就感觉到固封的心境有了一丝松动,要不是返下山来找秦正告知这个消息,这会早就回石室中修炼了。 早一日冲击武师阶,就早一日距离秦正更近一步,做兄弟被甩的太远了可不行。 两人一起来到斗峰半山腰处,百丈余宽的岩洞中有许多弟子进进出出,秦正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夏侯灭和华荣的身影,两人看上去交谈甚欢的样子。 华荣见等的人朝这边来了,高兴地喊了一声秦师兄,秦正抬手算打了个招呼,转而向夏侯灭胸口上轻轻捶了一拳道:“夏侯兄今日怎么突然来看望我?” 收到暗示后,夏侯灭反手也捶了秦正一拳,笑道:“这不是想你了吗!秦兄之前说过的话难不成在消遣我?” 华荣知道两人还有要事相谈,识趣的和尤豹离开了。夏侯灭目送那两人走远,这才随秦正来到一处僻静之地,低声抱怨道:“老大,不是我说你,怎能正在商讨安置野蔷薇的紧要档口跑路呢,留下的烂摊子可把我给忙坏了。”想起那些女人们都难缠的要命,不禁头大一圈。 秦邪被夏侯灭缠怕了,下意识往秦正脖子后缩了缩,秦正知道这一切怪不得它,笑了笑说道:“能人多劳么,你这次来是商谈出结果了?” 夏侯灭嗯了一声,叹道:“老大你是知道的,团里狼多肉少……不,是压根就没肉,虽然野蔷薇答应并入战斧的目的不单纯,但抵不过兄弟们一致同意啊。” 这些尚在意料之中,秦正又问:“锈血怎么处理?” “我们把消息透露出去之后,锈血一切如常,似乎并不在意。我与石正贤商讨了一番,他主张静观其变,我认为应当主动出击,不知道老大怎么看?” 秦正不答反问道:“贪狼有没有吞并锈血?” “吞并?”夏侯灭闻言一惊,很是惊讶秦正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摇头蹙眉道:“左永追着锈血的线索深入查探过,目前只洽谈了合作事宜没发现贪狼吞并锈血的痕迹,回头我让他再往深处挖,如果锈血真被贪狼吞并了就一定能查出来。” 秦正也只是猜测,不确定现在的贪狼到底有没有出手。但是他相信侯安的侍女蓝音,曾给贪狼的头狼传话说‘夏国地下有一个贪狼佣兵团就够了’,证明贪狼有如此野心,或许已经默默开始筹备了也说不定,所以让夏侯灭提前重视很有必要。 “让左永挖的细致些,任何旁枝末节都别放过,这关乎到我们能否抢占先机。”秦正命令道。 夏侯灭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了,锈血前不久请了一位武尊阶的供奉,名为杨天兆,一时风头无两。团里修为最高的兄弟不过才武宗阶第八重,到时候真要对上了,我们怕是要吃大亏。”说完,饱含期待地眼神飘向秦正。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口,据说这杨天兆是因为秦正才被驱逐出了天烽谷,至于真假他方才已经从华荣口中得知,由此看来杨天兆对秦正的恨意恐怕唯有血才能洗清。难怪秦正把他推到台面上自己隐入幕后,如果被杨天兆知道秦正是战斧的老大,恐怕早就教唆锈血举团杀过来了,幸好他早有准备让那三十八个女人统统发了保密誓言。 “你啊你,拐着弯讨要符咒,莫不是担心我食言而肥?”秦正点明了夏侯灭的真实意图,好笑地向他伸出手。“罢了,让我看看你的剑阶徽章。” 夏侯灭嘿嘿一笑,表情有点不好意思,从怀里摸出徽章递了过去。 秦正看了一眼手里的银质剑阶徽章,拿出一张三品爆炸符咒和两张治愈符咒一并还了回去。夏侯灭双手接过,喜意难掩,发现还多出了两张治愈符咒,不解地看向秦正。 “任务中难免会受伤,我不想再看到战斧有任何折损了,最多三天我会回战斧一趟,到时候把其他冲到剑阶的兄弟奖励一并给了。” 夏侯灭摩挲着手里的治愈符咒,感激道:“谢谢老大!” “行了,别动不动就泪汪汪的,像个女人似的,太见外了就不是兄弟。” 听秦正骂他,夏侯灭紧抿着唇忍住笑意,重重地点头道:“是,老大说的对!……老大,我这就回去了,兄弟们还等着我呢。” “去吧,我也要回去准备一些东西。”秦正说完正要走,忽地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叫住了夏侯灭。“夏侯,我想托你帮我查探一个人的下落。” 见秦正慎重其事的模样,夏侯灭一扫之前轻松的神色,认真道:“老大请说。” “我以个人的身份拜托你去办,不要惊动团里的兄弟们,也别向任何人透露,你能保证么?” 夏侯灭一听,肃容道:“我能保证!不知这个人是谁?” “战歌城城郊平山,秦姓猎户,名字叫秦固。”秦正不放心叮嘱道:“记住,一旦发现不对劲立马撤回来,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 夏侯灭嘴唇微动细心记下了,没再多问,捶捶胸口再三保证完成任务这才告别秦正离开了。 望着夏侯灭渐行渐远,秦正心里松了口气。早就想去查探父亲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奈自己目标太大,平山地区又很敏感,担心被侯安布下的眼线惦记。他可没忘记那位名叫夏达的武帝唯侯安马首是瞻,现在与之撞上无疑以卵击石。目前知道的线人只有蓝音一个,至于还有没有别人不得而知,夏侯灭前去查探目标要小得多,但愿能从他嘴里听到好消息吧。 “秦师兄!”华荣远远瞧见秦正和夏侯灭诸事谈完像是要下山的样子,急忙从地上一跃而起,顾不得拍去屁股上的灰印就匆匆跑过去了。 秦正顿住脚步回望,见来人是华荣有点好奇。“你在等我?” 华荣刹住脚步嘿嘿笑了数声,带着几分神秘问道:“秦师兄是怎么认识夏侯灭的?” 秦正面不改色撒谎道:“做任务时认识的,怎么?” “战斧的人啊,我可算认识一位战斧的佣兵了,听说还是这个!”华荣比出大拇指,兴奋地手舞足蹈,随后板起脸说道:“瞒得我好苦哇,那日秦师兄是不是去找了夏侯老大带领战斧将铁砣给一锅端了?” 秦正忍俊不禁,笑道:“哦,夏侯老大给你说的?” “秦师兄别这样,别笑啊,救命恩人那!叫声老大怎么了?”华荣红着脸嚷道。“是我自己猜的,怎样?被我猜对了吧?” 瞧着华荣得瑟劲,秦正没说什么,只是小黑猫却在他肩上笑得小身子直抖,引得华荣好一阵侧目。 “对了,你能找几个门仆让我带进修炼福地么?”秦正岔开话题说起正事来,心想华荣一直帮着管理斗峰的采购及一些琐事,想必能要走几个门仆。 华荣大吃一惊直摇头道:“门仆?还几个?别的还好说,这个我无能为力,有些规矩是禁忌碰都不能碰。”忍不住吐槽起秦正的奢靡作风,能住进修炼福地已经够招人羡慕嫉妒恨了,居然还想带门仆进去伺候着,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能不能给别人留条活路? 秦正耳朵好使,华荣那些轻微不可闻的吐槽尽数入得耳中,神色略有点尴尬道:“是这样,前几日在院中练了几次剑,结果一不小心拆了一半……” 华荣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歪着头思忖了一会,忽然眼神大亮,拉着秦正拔腿就走。 待俩人下了山,日头已挂天边了,马不停蹄地赶往修炼福地,华荣目光一扫暗道还好赶上了。此时虽夕阳西下,但还是有不少弟子们盘腿坐在白玉石台上苦修,华荣放开修为朗声道:“华荣惭愧,惊扰诸位师兄弟了,可有武宗阶修为又身为土武的师兄在?” 众人纷纷睁开眼睛,沉寂了几息,有两位壮实地青年男子起身离开白玉石台走了过来。 “华师弟找我们有什么事?”其中一位脸颊四方有肉,体型健硕,只着护心肩铠的青年人瓮声瓮气问道。 华荣客气道:“秦师兄的院子塌了,请两位师兄给修缮修缮,不知是否方便?” 两人面面相视后齐齐点头,冲着秦正和善的笑道:“小事一桩!” 秦正在天烽谷的名声可谓如日中天,又身为秦地宫第六代长老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早有耳闻。但平时忙着修炼,加上秦正常常见首不见尾,一直无缘认识,借着这次机会结识一番哪里会拒绝。 “斗峰,雷俊。见秦兄一面真不容易,这回可如愿了。”雷俊畅快地哈哈一笑。 “雷兄说笑了。” 秦正一见是之前问话的那位,又同属斗峰,自然升起几分亲切,另一人相较之下显得腼腆少话,待雷俊说完这才不急不慢地自报姓名。 “虚峰,方宏,见过秦兄。” 第十六章 心意 一行人跟着秦正前往住处,不一会在一座破烂不堪的屋舍面前站定,雷俊和方宏二人打量后心有戚戚生出感慨。能在修炼福地里拥有一间屋舍已是可望不可求,小心使用还嫌不够,居然被秦正给拆成这副惨样。 “院子推平重建吧,后面的屋子没遭到大的破损,稍稍修缮下就可以了。” 方宏接过雷俊的话尾说道:“篱笆也换成矮树,华师弟,再叫一名木武来。” 华荣早就被眼前这番景象给惊得合不拢嘴,秦正嘴里的‘一不小心拆了一半’他还当做是谦虚,不曾想还是保守的说法。也辛亏秦正身份特殊,掌门和太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逐出修炼福地禁止入内了。 恍然中听到方宏的建议,华荣如梦方醒地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去。” 秦正心里面认为没有交情在,打断别人修炼还被自己拉来修房子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取出两张治愈符咒,分别递给雷军和方宏当作补偿。 “这,这怎么好意思!” 两人皆是一惊,不敢接受,雷俊神色不自然地说道:“要是银两我们肯定不会跟秦兄客气,只是这符咒……”一张治愈符咒足够还清这份人情,以为秦正不屑与他交往才有此举动。 “雷兄,方兄,你们别误会。”秦正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是秘术师,想必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区区治愈符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一份感谢的心意而已。” 听了秦正的解释,雷俊和方宏松了口气,秦正身上的光环太多,多到几乎忘记他还是一位秘术师阁下。秘术师啊,天地的宠儿,出手便是天地之威的缩影,一群眼高于顶、自持甚傲很不好相与的大人物。长久以来对秘术师的固有印象,很难跟眼前和善的秦正联系起来,忽见一名秘术师对他们好言相加很不适应。 心底的畏惧促使他们不敢再次推辞,接过符咒细心收好,面对秦正时也没有了之前的放松,气氛不禁变得沉重。 此情此景秦正也不好多说什么,世人对秘术师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不是他几句话就能改变。 不一会,华荣复返,带回来一名木武。 西子?秦正惊讶西子居然会来,转念想起她是木武,心中也就释然了。 “好了,人员到齐,大家快点开工吧,天黑之后修炼福地就要关闭了。”华荣抚掌催促道,说完扫了一眼西子对冲着秦正暧昧地挤挤眼。 秦正佯装不见华荣的搞怪,远远退去一边给雷俊等人留出施展空间。 雷俊和方宏收了治愈符咒之后,打起十二分精神,卖出十二分力气,放开自身修为后周身黄光熠熠,极为厚重的五行土气滚滚荡开。只见雷俊运功对墙面推出一掌,原先还算结实的一面墙顿时化为沙土崩散,方宏脚踏地面,剧烈震动中土地变得松软不堪,西子清除了倒伏的篱笆,返身进入林中挑选适合移植的矮树去了。 三人各自分工,不小的院子在片刻之间被夷为平地,露出后方屋舍和一口孤零零的水井。 “秦师兄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找西子来呢?” 华荣笑得十分猥琐,秦正瞥了他一眼颇感无语道:“西子是木武。” “嘁,别不承认,你俩的事我可都听说了!”华荣嘿嘿笑出声,兴奋地小声追问道:“西子生得这般美貌我不信秦师兄会不动心,快说说到什么地步了?” “你整天关注这些琐事还能不能静下心修炼了?” 华荣一听修炼二字,整张脸顿时成了苦瓜。“明知道我不喜欢修炼还故意提及,不想说就不说吗,真是的。” “当初是谁说若是修到武尊阶,坐坐那一峰之主也算不枉此生?” 华荣哑然,神情不复轻松,带着些许萧瑟叹气道:“那只是说说罢了,算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吧。修炼的苦和枯燥不是人人都能耐受,我受不住寂寞,不是这块料。” 华荣话音刚落,秦正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嘲讽意味甚浓。 华荣转头愣愣地看着秦正,不明白为何上一刻还在打趣他,现在却生气了。印象中秦正和善可亲,没有秘术师们惯有的高高在上,极少有生气的时候,前不久黑首令通缉他们时被曹胜落井下石也没看到秦正生气。华荣觉得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心里话,怎么就让秦正不高兴了?感到非常莫名和不解。 秦正淡淡地看着他,说道:“你忘记与我说过做那织网人了?还是随便说说而已?” 察觉到有一丝疏远之意,华荣心里觉得很委屈。“大道理我都懂,且不说我,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秦正拍拍华荣的肩头,指给他看。“雷俊资质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努力,方宏资质如何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努力。还有西子,女人的修炼之心通常不及男人来得强烈,看看她,如今修为却已经超过你了。还有五色潭上埋头苦修的师兄弟们,这么多人都在努力,你不觉得羞愧么?” 一面面土墙在雷俊和方宏的合力之下纷纷拔地而起,挖来的矮树在西子手中焕发出浓浓地生机。 华荣红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幕,感到羞愧至极,只听秦正又道:“我早上去后山练剑,完了回来练习刻画符咒,晚上彻夜修炼,大约三天才挤出两三个时辰睡个囫囵觉。你看,我也在努力。” 华荣忽然间明白秦正为什么会嘲讽自己,不比较时并不觉得,稍稍用心留意才发现交好的兄弟们都默默地走远了,只有他还待在原地张望,不禁自嘲道:“徐武、广琛、郝峰都在努力,只有我在混日子。” “你有想要保护的人吧?”秦正问道。 华荣想起姐姐,不由地低头道:“有的,……虽说铁砣那家伙已经死了,万一又蹦出个铜砣来欺负姐姐呢?佣兵可不都是什么好人,为了保护姐姐我也不能不努力,修炼的枯燥与失去姐姐的痛苦比起来微不足道。谢谢你,秦师兄,你敲醒了我。”说完抬眼直视前方,瞳仁中神采焕发透着对力量的渴望。 秦正揽过他的肩膀,欣慰道:“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就想想兄弟们,想想你想保护的人,想想曾经给你屈辱的人。” “嗯!”华荣抿着嘴,牙槽咬得很紧,神色也有了几分刚毅。沉默了一会,说道:“尊主有意收广琛为入室弟子了,但这次不准备大办入室观礼仪式。” 秦正闻言愣了一下。“广琛告诉你的?”见华荣点头,心里不免唏嘘。记忆中,广琛原本就是端木山的入室弟子,只是被他横插了一杠子差点失之交臂。如今重新转回到原点,令他对广琛的愧疚减轻了许多,心想临行前再为广琛准备一份贺礼吧。 “阁下,我等幸不辱命!” 秦正循声望去,雷俊与方宏连袂而来,西子紧随其后,精神抖擞没见狼狈,可见休整院子对他们来说的确不算个难事。抬头看了看天色,也到了修炼福地快要关闭的时间,就任由他们离开了。西子从她来一直到离开,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秦正见她快要走远了忍不住跟上去喊住她。 西子顿住脚步,身姿一转不解地看着他,当她看到秦正递过来三张治愈符咒之后眼神一暗。 “我来帮忙不是为了报酬。” “这不是报酬,是心意。”秦正微笑道,把符咒往她手里一塞。“行走在外难免会有受伤的时候,治愈符咒多备无患。” 西子释然后脸色也为之一暖,半开玩笑道:“算你会说话,只是……三张是不是多了点?” “你要是觉得多了可以再帮我两个忙。”秦正煞是认真地说道。 “好,你说。” “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下次见面再说吧。” 西子无语地白了秦正一眼,这话说得太吊人胃口了,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正因为她要赶着离开对此甚是无可奈何。 送走西子后,秦正心情愉悦返回院子打量了一番。墙体比之前厚实了不少,地面也极其平整,像被夯过一般,原是篱笆的位置上种满了矮树,一眼望去绿意葱葱,对修缮后的院子感到非常满意。 天色已暗,秦正照旧先去沐浴,尔后才来到书房修炼星术。 意念来到宇内化身,随着他每夜不间断淬炼星辰精华注入星核,这里已然变得大不同。天空黑蒙蒙的飘着灰絮,地裂随处可见,裂缝深处透着红光。陨石飞坠,越来越多的火山接连不断地喷发,涌出地面的岩浆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熔岩之海,天与地之间热浪滔天。 地心神殿外围有一层看不见的气罩,将烟尘和熔岩烈火阻隔开来。尽管如此,每当大白夫妇看到外面犹如末日一般的场景,就止不住地心惊肉跳。 相比之下小白和小二白因为没经历过什么,所以对界内的转变显得十分好奇和兴奋,几度想偷溜出去看看新鲜,回回都把月儿和白景星给吓得不轻,因此经常被大白夫妇轮番打屁股揍得哇哇直哭。 然而,它们也发现了神殿里面有两处神秘的地方,一座祭坛,一扇巨大的门。 第十七章 反省 门扉紧闭着,高十丈宽三丈有余,不知由什么材料铸成,非金非玉,非常有色泽,上面繁复的纹路共同组成一个巨大的螺旋图案。祭坛被锁在神殿深处,只能通过长长的廊道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无法接近。 它们对这座神殿有着强烈的好奇,也有着足够的敬畏,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使他们无形之中产生一种紧迫感,只有拼命地修炼,这种无形的紧迫感才稍稍有所减轻。 秦正催发了宇内化身的进化速度,使得漂浮在星球附近的尘埃、碎石、铁块等等被纷纷吸引而来,进入气层后化作一片片耀眼的流星雨。一些体积稍大的陨星,拖着长长的焰尾,在坠落的瞬间声势浩大,地动山摇,气劲直接横扫小半个星球。 一时间,秦正被砸得够呛,星球是他,他亦是星球,说是被砸的满头包也不为过。 虽然很痛,但他心甘情愿,因为这是进化中必须经历的过程,就好比武道初期需要粹体炼骨一样。不打熬基础,又怎能起万丈高楼?让宇内化身迈入大蜕变时期,仅仅靠他用星辰精华来催发还远远不够,还得借用外力来充分激发,双头并进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星术师相较其他修炼法门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修炼功法。 吸收星核之后,通过点星在宇宙之中凝聚宇内化身,一颗小小的荒星便是世界的伊始。星术师身为隐神,需要先构建出规则,才能领悟出世界大大小小的法则,从而丰富世界促使世界进化,进化的方向却是由星术师自己去摸索。 在成为星术师的一刹那,可以说拥有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也可以说一无所有。面临的不是先辈们凝聚的心血,可以照搬遵循踏实修炼,而是未知,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一切皆有可能。 起初的学习来源于模仿而非创造,身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就会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是共识。 秦正谈不上有着丰富经验,但他知道正确的进化方向,单凭这一点就远远超过了许多还处于懵懂无知的星术师们。然而,现在的他不想止步于模仿,但创造又何其困难?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秦正决定前期模仿,待架构出世界雏形之后再试着探索创造,至于灵感来源就是西子了。 记忆中的西子总能说出令人惊骇之极的话来,新奇之余又好似无懈可击,仿佛经过无数先辈反复验证后得出的真理,她称之为科学。这也是秦正想找机会与她谈谈的原因,不仅仅因为感情。 夜晚转瞬即逝,意念回归身体后秦正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透出几分疲惫,还有几分欣喜。 催发宇内化身进化后,修炼一夜,宇内化身已过百年,好在地心神殿里的时间相对静止,不然只需几天大白夫妇定会腐朽为一堆枯骨。 对于时间法则,秦正触到门禁有了些许感悟,乘着感觉还未散去,连忙抓起水晶笔在秘文纸上刻画起来。在一连失败了三次后,他顾不得脑仁抽痛,擦了擦鬓间的汗水进行第四次刻画,随着一抹银光浮现,一股难以言明的气息仿佛要透纸而出。 “秦邪,过来。” “喵?” 小黑猫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一脑袋扎进秦正怀里,趴胸口上用脸直蹭。 “别闹,去给我倒杯水。” 秦邪一脸不情愿地去倒水,秦正笑了笑,这才仔细端详起手里的符咒。 用在人身上可以令其寿命飞快逝去,若用在石头金属上可以令其加快腐朽,鉴于秘文纸没有自毁应该定在三品?只是时间相较其他伟力又有些特殊,其威力只大不小,好像也有一些特殊的符咒并没有品级?可惜阮君之不在,不然心里就不用如此困惑了。 思忖间看到小黑猫头顶茶杯走的晃晃悠悠,迈着小短腿不停地找平衡,还用尾巴帮忙扶着杯子,一副笨拙可笑的样子令秦正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音:“你是不是傻?” “别笑了,快接着啊。” 秦正强忍着笑意接过茶杯,手指点了点它的小鼻子,小小的非常可爱。秦邪受到褒奖后别提多兴奋了,越发觉得选择做一只可爱小猫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跑到秦正手边磨蹭,眼睛瞇成了一条慵懒的细线。 秦正逗它玩了一会,喝完水闭目靠椅子上小憩片刻,精神恢复后开始刻画符咒。主要以二品治愈符咒为主,因为要分发给战斧众人,需求量蹭蹭往上涨,好在平时有拿治愈符咒润笔的习惯,余有不少存货,不然短短两三天内制作一百多张简直痴心妄想,让他拼老命也绝对赶不出来。 忙到申时,秦正揉揉发胀的额头,把这段时间制作出的所有符咒整理了一番。不看不知道,品种繁多总计近四百张,连他自己也给吓着了,带着些许自得心道:产出这么高的秘术师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吧?挑选了三张威力不弱的符咒放入木盒,作为恭贺广琛成为入室弟子的贺礼,做完这一切感觉整个人都要瘫了。 “洗澡水烧好了!”小黑猫一跃进门就忍不住表功。 秦正嗯了一声,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卧房去了。 美人入浴百看不厌,秦邪趴在屏风上一双眼睛睁得溜圆,眨也不眨,贪婪地视线扫过每一寸地方,忽见秦正洗着洗着开始靠在浴桶里发呆,酸溜溜道:“又在想念人形冰山了?” “我在想极限转化的事情。”秦正瞪了它一眼,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 秦邪大惊,爪子一滑差点没从屏风上摔下来,心生警惕道:“极限转化?你想干嘛!” “借炎火炼化白石,你紧张什么?”秦正捞起浴巾一边擦洗身体一边说道:“只是白石的秘密不能透露出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想来想去,只有通过极限转化将金气暂时转为炎火,用武宗阶巅峰时期的炎火来炼制白石应该不会感到吃力。”刚刚才结丹,引出的丹火微乎其微还炼化不了白石,而极限转化无疑是最为可行的办法,只是昏迷一天一夜的后遗症却令他感到郁闷不已,说到底还是修为不够。 秦邪不知道白石是什么,只知道秦正果然是在打白焰的主意,意味着珍藏的美食要不保了。 小黑猫喵呜一声从屏风上一跃而下,跳到秦正身上恨不得挠上几爪子泄愤,抢食是不对的!盯着脚下净白如玉的肌肤心里一阵纠结,实在不忍心破坏一丁点,犹豫了好一会才把利爪收回肉垫,打滚大闹起来。 “呜呜,放过白焰吧!它还没长大啊!” “……”秦正没看错,秦邪为了白焰居然想挠他。“你把白焰种入我体内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秦邪心虚地抬起头,瞧见秦正微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不禁缩了缩身子装起无辜。 “说。”秦正挑眉。 秦邪慢慢撇过脸,小声道:“我只想,想借你的身体把白焰养大嘛,这样一来我就有好多白焰可以吃了。”说完小身子紧缩的像颗煤球。 “借我的身体把白焰养大,很好,还有呢?” 冷漠的眼神,淡淡的语气,这样子的秦正令秦邪心头一片冰凉,脑海中猛然间浮现出一张残暴无情的脸孔。 “……没有了。”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白焰对于主人来说只有好处没坏处,我每次吃完妖魔结晶,转化成能量后一部分补充本体的消耗,大部分都用来喂养白焰了,所以我才常常饿肚子。” 秦正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起身走出浴桶,擦干水珠后慢条斯理穿起衣衫。秦邪目睹了那抹笑意后,只觉得全身发冷,顾不上全身湿漉漉的,立即拦在他跟前,神色紧张道:“主人,我错了……” 秦正也不看它,整理完毕后绕过屏风拉开门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才让你对我有了信任。”秦邪懊恼以前犯下的过错,后悔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秦正的权威,结果显而易见,不由地沮丧地趴在地上,第一次开始认真反省以前的所作所为。 脑海里不禁闪现出秦正上一世的记忆,根本不在意任何生命死活的冷血,秦邪心下打了个寒颤。 顺者生,逆者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用这六个字来形容那一世的秦正很合适。对谁都不信任,只信任他自己,多疑的性情让受契者们整日深陷恐惧之中,生怕一次无意的触怒就敲响了死亡之钟。这一世的秦正无时无刻都在努力压制着渗入灵魂的暴虐,展现出温文尔雅的做派,有时也会傻的可爱,让它几乎忘记了这是他假装忘记过往的面具。 秦邪可没忘记一个月之前在秦国,仅仅一次贪嘴之错,秦正就打算除掉它以绝后患,幸亏当时凸显出了自身的价值,才没有被无情抛弃。纯粹的主仆关系不是它想要的,它贪婪地想要更多,渴望温暖,再也不想重归永恒的孤独,再也不想啃噬无边的寂寞。 秦邪抖干了皮毛上的水渍,飞快地窜了出去,当它找到秦正时,发现他站在院子里的水井边,对着一桶井水愣愣出神。 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听到一声自言自语。 “印消失了?可是凐说过印不会消失,也没人能够拿得走,除非死。” 第十八章 失去 秦邪听见秦正在嘀咕,还将水桶扔回井里,对着那口井苦笑。 秦正笑自己没死,凐也不会这么容易死,印却消失了,终究探不明其中的原因。换个角度想,印消失了也好,不分时间地点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揪心的痛楚,时不时出来干扰一下,他干脆什么事都别做了。 之前不确定印是否还能像在秦地宫那次护他周全,于是从书房折返回院子,下了好一番决心才取水试着使用印的力量,结果令他有喜有忧。喜的是印似乎随着凐的离开消失了,忧的是借助白焰通过极限转化,打算将体内金气转化为炎火来炼化白石的法子已经行不通。 白焰之所以无害,是因为有秦邪的本体守护,而转化后的炎火之气没有伤到根基,是因为有印守护。要秦正拼着损伤武道根基的代价去炼制琉璃,除非他脑子进了水。 “你的白焰保住了。”秦正扯动唇角,半开玩笑地对秦邪说道。 秦邪摇摇头,“白焰你想怎么使用都行,帮我留一点就好。” 秦正侧身诧异地看它,这时候传来一阵吱呀声,引得他扭头望去,院门被人推开,一抹黑影踉跄地闯了进来。 那人抬起脸,苍白而消瘦,眼神相触的瞬间,空洞无神的眸子忽然有了神采。 “凐?”秦正眨了眨眼睛,确认没认错人后上前几步,收敛了笑容蹙眉道:“你这些天去哪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凐沉默不语,朝着他一步一步走去。 短短的几步路,凐走的步履蹒跚,秦正打算伸手相扶,谁知下一刻被他牢牢抱住,紧接着耳边传来压抑地哭声,秦正不由地愣在了当场。 他从来没见凐哭过,从认识到现在,从来没有。他也从未感受过凐的体温竟能如此冰冷,冷得不像活人,不知道这些天凐经历了什么,昔日风姿不再,只剩下憔悴、无助和脆弱。 凐哽咽着喉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印不是你这么用的!” 秦正心中一惊,张了张口,本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凐下巴紧紧抵在秦正的肩上,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庞流淌,忍着哭腔,语气平淡地说:“我……遇到筝儿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一直等待的人……这种熟悉是铭刻在灵魂上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拥有她了。” 秦正眼眶渐渐泛红,不确定凐是否还记得前世,但这番话却引起了他的共鸣。 如果不是被爱恨情仇蒙蔽了双眼,被花花世界麻痹了灵魂,又怎会忘记自己曾经是谁?又怎会忘记本该牢记却又遗忘的人?抬起双臂紧紧搂着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隔着一个男子的身躯拥抱苦寻他两世的爱妻的灵魂,说声对不起。 “我好傻,竟没看出筝儿是个男儿身……哪有姑娘身高有八尺余都与我一般高了?秦筝,秦正,呵呵……”凐说着说着忽然发笑,笑到失声,全身发颤。 “对不起。” 秦正一边道歉一边拍着凐的背脊,想拉开他看看究竟,他现在的样子很让人担心,不料被凐抱得更紧了。 “别动!我不想被你看到我现在狼狈可笑的样子,……让我和筝儿道个别。” “……”秦正垂下眼眸,眼底透着哀伤。 凐整理好失控的情绪,松开手臂,转过身狠狠地擦脸像是要擦去屈辱一般。 秦正怀着愧疚对他背影说:“你走吧,这一世我给不了你要的,只能祝福你。” “谁说我要走?!”凐回过头冷笑道,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冽,甚至比往日更冷。“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耍过!你是第一个。” 尽管眼神冰冷,眼睛的红肿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退,那副模样像极了受伤的野兽。秦正恍然忆起凐的前世,那只化形的妖兽也是如此,表情如同一辙。只是凐是凐,凐已不是那个凐,正如筝儿是他,他已不是那个筝儿。“既然你决定要杀我,我尊重你,会把你当做对手。” 凐表情一僵,特别僵硬,呵呵干笑了数声忍不住哭了,紧接着生生忍住哭声,面目狰狞地盯着秦正,嘴角不停地抽搐道:“杀你?呵……你以为我没想过?”脚下刹时爆出满地冰刺,尖利如针,根根暴伸至秦正眼前。 秦正没有闪躲的意思,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只要凐愿意,冰刺再往前多伸一寸就能伤到他。 “怎么不躲?不信我会杀你?还是认定了我下不了手?!”凐冲秦正嘶喊,神情近乎癫狂。 “我不想和一个失去冷静的对手交手。” 秦正能想象得出来,这些天里凐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煎熬,距离崩溃只差最后一根稻草。 尊重?还是怜悯?凐甩甩头,他无法分辨。不由地紧攥着拳头,挺直了背脊,慢慢朝着卧房走去。进门后猛地一甩房门,连门带窗整面墙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地冰晶,根根长短粗细不一的冰刺犹如荆棘丛生,死死封住了可以进入卧房的所有通道。 秦正注视着那扇门扉沉默不语,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没有料到,再次看了一眼那扇门,心情沉重地往书房去了。 凐双手插进发丝里,背靠冰墙无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丢了什么珍贵的宝物,在他决定揭开真相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哭了一会,仅存的气力再也支撑不住双腿,顺着冰墙瘫软下来,蜷缩着把头埋在臂弯里。 冰狼王未经召唤,私自从契约空间里走出,来到凐面前用硕大的头颅轻轻地蹭了蹭他。 凐抬起脸,疲惫且憔悴,强打起精神抚摸冰狼王的头颅说:“你已经冲破四阶的壁障,实力堪比武尊,看来以后我得靠你保护了。” 冰狼王用心念沟通道,“我很担心少主。”不带感情的冰色眸子与它关心的话语十分不匹配。 凐垂下眼帘努力掩饰道:“我很好。” “我能感觉到少主的修为在下跌。” 凐不悦地啧了一声,移开视线不愿多说。 冰狼王横卧在他的脚边,很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把大脑袋塞进凐的怀里搔弄他的痒痒肉。 “别!”凐惊呼,身体立即紧绷往旁边缩了缩,盯着冰狼王如临大敌。 可是冰狼王哪里肯听,想让凐开心起来不禁钻得更起劲了,胸腹以及肋下的痒痒肉被根根粗硬的鬃毛不停刮挠,凐憋不住阵阵酥痒忍不住哈哈大笑,连滚带爬躲避冰狼王的追逐。原本他就已经体力不支,现在更是躺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气,再也跑不动也笑不动了,连动动手指都不能。 “停!停下!”凐命令道,脸色相比先前更加苍白。 冰狼王听出凐的恼火,只好安静下来趴在他身边,用心念问道:“少主还是笑起来好看,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 凐面无表情道:“已经没有什么事值得去笑了。” “少主看到那个人是高兴的吧,我……” 凐打断了它的话。“你知道人类能活多久吗?” “普通人能活几十年,修士可能几百年?我也不清楚。” 凐冷漠地又问:“你觉得那个人如果被族长盯上,有多大几率活下来?” 族长?冰狼王想起凐的父亲,瞳孔猛地一缩,浑身毛发根根炸立,下意识夹紧尾巴提不起任何战意。玄族的族长实力深不可测,在他面前它脆弱的像只蚂蚁,那个恐怖的存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没有哪个人类能拥有永恒的生命。心中奇怪凐为什么突然提起他无比忌讳的父亲,不过当看到凐怔怔出神的脸上透着难言的痛苦,好似明白了什么。 凐疲惫地闭上眼睛,不愿去想,任由更多的疲惫淹没意识,沉沉地睡去。 书房内,小黑猫安静地趴在桌子上注视着秦正自斟自饮,自从进了门就开始默不作声地喝酒,表情平静的可怕,完全看不透在想什么。 “喝吗?”秦正拿出一个空杯问它。 秦邪点点头,抱着酒杯等待里面的酒液渐满,嗅了嗅酒香,凑上去舔了一小口。 “平时看你挺闹腾,现在这么安静不像你。” “你不生我的气?”秦邪受宠若惊。 秦正摇头,仰头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酒液。 秦邪呼出一口长气,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往秦正手边挪了挪,小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块人形冰山?” “要走要留都随他。” “可是……”秦邪欲言又止,说出来担心会惹他生气,不说心里又憋得慌,纠结地直瞅秦正的脸色,希望能揣摩出点什么。 “想说就说,看我作甚?”秦正瞥了它一眼,给酒杯斟满酒。 秦邪埋头喝了几大口,壮足了胆子说道:“他明明对你起了杀心却又下不了手,是因为知道了你就是秦筝,不能说明他以后不会杀你。你是星术师,这是你最大的秘密,放任这么一个时时刻刻对你有威胁的人在身边,迟早会被撞破!你应该知道,失去星核意味着什么!” 第十九章 信任 秦正喝酒的姿势一顿,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我信任他。” “我不明白凐这家伙哪点好了,让你这么盲目?”秦邪急道,敢情刚才的话都白说了,同时也很吃惊秦正会说出信任的话来。 “盲目?我不这么认为。”秦正端着酒杯,脸上洋溢着自信。“凐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是个非常固执、自尊心又很强的人。就算他最终决定要杀我,会选择公平决斗而不会选择暗杀,因为他不屑获得这种胜利。即便被他知道我是星术师,我也不担心他会出卖我。” 这番话落到秦邪耳朵里,立即理解成另一种意思,恼火道:“你才认识他多长时间,竟然信任到抛开生死了?!”它与秦正之间有着最高等的灵魂契约,还没有得到完全的信任呢,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人形冰山算哪根葱? 秦正优雅地举起酒杯继续喝酒,直接无视了秦邪那不加掩饰的嫉妒。 这一晚,秦正意外打破了作息规律,没有修炼星术,而是借着酒后微醺慵懒地睡在躺椅上,头枕着手臂,眼眸半睁半合,沉浸在日夜盘旋在脑海里的历历往世之中。对于会遭到凐怎样的报复,他并不十分在意,在意的是害怕会落得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熄灯。”秦正想得有些累了,含糊地交代了一声,阖上眼帘。 小黑猫麻利地用爪子拍灭了火烛,待它钻进秦正的臂弯里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转了转眼珠,实在按耐不住满腹的好奇心,小心翼翼窥视起秦正的记忆。随后轻咦一声,暗道了几声奇怪,“怎么多出这么多记忆,我记得以前没有?” 秦邪有过记忆融合的经验,可以断定这些多出来的记忆都是秦正的每一次转世,相比那除了修炼万年不剩下什么的苍白记忆多了许多色彩。融合完这些转世记忆,不禁对人类在生老病死中的苦苦挣扎感到好奇,对悲欢离合感到羡慕。还有友情中发现了爱情,爱情中发现了亲情,在亲情中又发现了友情和爱情,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缠令它痴迷不已。 亲情、友情、爱情,我什么时候也能够拥有人生三情?秦邪苦恼地想。以为变成人类形态就是人了,原来是错的,拥有了人生三情才能算完整的人。无意间对上秦正注视而来的视线,秦邪猛地往后一跳,吓得一身毛全炸了。 “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融合记忆的时候。”秦正说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深邃,也没透出半点情绪。 秦邪心虚地看他,问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我?”难道就是为了当场抓住现行?然后毫不留情地毁去契约?一想到可能面临悲惨死去的下场,眼眶不由地湿润了,相信秦正如果愿意释放出他暴虐的一面,绝对能干得出来! “你好奇心这么重我阻止有用么?不如让你看个痛快。”秦正轻笑,早预料到它会有此一举,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那日第一时间就把有关至高神的记忆封锁起来埋进了灵魂最深处,下意识认为,不让秦邪知道他与至高神有过接触比较好。 他笑了?秦邪反复确认那个笑容里没有丝毫令它不安的冷意,松口气说:“我好奇嘛,感觉做人真好。” “如果做人真的好,那为什么还有许多人一心修炼,渴望登上巅峰想成神?永生真的好吗?灵魂不灭也算永生吧?当所有认识我、记得我、喜欢我、爱我甚至恨我的人都不在了,曾经的故乡和熟悉的地方也没有了,我还活着……却已经无法证明我存在过,没有喜悦,没有满足,只有无尽的孤独。这样的永生又有什么意义?” 秦正像在倾诉又像在自言自语,秦邪静静地听着,这种孤独感它也有,甚至比之更强烈。沉默了片刻,提起心里纠结百回的问题: “你信任我吗?”我想被你完全信任。 秦正回过神。“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有时候我感觉不到你的信任。” “不听话,爱胡闹,还时不时给我惹些难以收拾的麻烦,你让我怎么信任?” 秦邪委屈地几乎要掉下泪来。心想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想让你在意我、关注我、肯定我吗?我只有你,如果你再无视我,那么……我会发疯,我无法证明我存在。 “过来。” 秦邪愣神中呆呆地看着他,全然没有注意到泪水挂了满脸。 秦正伸手一捞,将瑟瑟发抖的小黑猫抱在怀里,抚摸它柔软顺滑的皮毛,低声说道:“你我灵魂融合的那一刻你融合了我的血脉,我因你而重塑了身躯,你融合我的记忆诞出灵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我,我也是你,你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明白吗?” “你是我,我也是你?”秦邪霎时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包围,终于得到渴望已久的认同。 秦正嗯了一声,说过的话他不想再重复。 “你认同我的意思就是完全信任我了?” 秦正点头。 “比起凐,你更信任我?” 秦正抬眼看它,眼神里显出一丝不耐烦。“他和你不一样。” “要说不一样,是因为你和他有过一世感情纠葛吗?”秦邪吃味道。 不,加上这一世已经三世了,秦正闭上眼睛默道。那两世,凐都不曾背叛过他,做过夫妻,做过挚友,那么这一次或许也能做一对好兄弟吧。哪怕凐最终决定杀他,他还是抱着与凐做一世好兄弟的希望,尽管渺茫。 “你的往世记忆里,我看到有个超阶妖兽化形后和凐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发色。”秦邪说道。“修为那么高的确能活几百年……”不禁头疼起来,为秦正的安危感到忧心忡忡。如果凐真是超阶妖兽,压制修为作出只有武师阶的假象,现在的秦正压根无法匹敌,就算由它出手也会感到有心无力。 秦正摇头。“凐不是那个凐,超阶妖兽比武圣还要强上几分,再如何压制也不可能连半点气息不露,也绝无可能瞒过契约规则。”规则公平公正,不会偏颇任何一方,契约时双方真实修为都无法隐藏,凐要是隐瞒了修为他一定会知道。 “对哦,你们之间有契约。”秦邪眼神亮了一瞬很快暗淡下来,极为不爽地咕哝道:“这么说,凐是那只超阶妖兽转世咯?那一世你拿他当玩伴,他可没把你当玩伴,化形后跪在你墓前筝儿筝儿的喊,哭得可惨了,像死了媳妇似的。这一世居然还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你,我……”我很嫉妒嫉妒嫉妒!想把心中不满大声吼出来,意识到秦正在旁边,只好咽回肚子里慢慢消化这股不平之气。 见秦正许久不说话,秦邪忍不住说道:“你现在对他?” “我不知道。”秦正对此感到迷茫。这一世他对凐只有兄弟情谊,然而又无法抹除与爱妻的夫妻之情,相伴几十年的亲情,以及从小玩到大玩伴间的挚友之情。诸多情感缠绕交织,最后他也分不清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秦邪发现秦正一声不吭,想事想得出神,心中凭空升起一种危机感。 “你?”秦正望着突然变成人类形态的秦邪,感到有些莫名,还有被打断思考的烦躁。“别贴我身上,走开!” 秦邪缠住他,手指慢慢伸向小腹,凑到项间呵气如兰道:“我们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可好?” 下一秒,秦正用力把秦邪掀落在地上,坐起身冷着脸斥道:“我告诉过你,别对我动手动脚!” “我哪有?”秦邪躺在地上,手捂着摔疼的臀瓣满脸委屈。“本体在你的下丹田,我只是想触碰本体嘛,哪里动手动脚了?你果然还是不信任我!”想要彻底融合需要秦正全力配合,一丁点抵触、排斥的情绪都会导致融合失败,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秦正的反应让它感到很受伤。 “你急着与我融合的目的是什么?” 秦邪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秦正的疑心病又发作了。 “说。” 秦邪眼眸低垂,长而卷翘的睫毛投下两片阴影。“本体每时每刻都在消耗能量,你我彻底融合之后我就不用再挨饿了,饿的滋味……很不好受。” 秦正默然。隔三差五加量喂它吃妖魔结晶也没有饱的迹象,胃袋像个无底洞,让他开始头痛继续这么喂下去,等存货吃完,他上哪去找大量的妖魔结晶来充当它的口粮?就算去秦地宫搜刮一番也不抵它几次吃的,这只吃货快要养不起了。 秦邪的本体到底是什么?无论多么庞大的能量进了它肚子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它身为帝央的一缕神念,来自第四重天,距离至高神最近的地方,许多神祇都听说过中央之帝的名号,见过帝央真面目的神祇却一个也没有,据说追随帝央的神祇再也没出现过。 秦正已经等不及想要探明秦邪的本体是什么了,忽然间想起西子,这个谜团或许她能够给出解答。抬眼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快到了修炼福地开启的时间,连忙起身出门洗漱了。 秦邪默不作声目送秦正离开,心情无比低落。 【求推荐票~求打赏~~o(>﹏<)o】 第二十章 畅谈 天色放亮,修炼福地开启,许多早早等待的斗峰弟子们鱼贯而入。 秦正隐在一颗大树后面,目光平扫,暗地寻找西子的身影,随着众人分散开来抢占白玉石台,被他捕捉到了西子的踪影。 “秦师兄?咦,我好像眼花了。”珊珊揉起眼睛道。 旁边的萱萱先是一愣,然后转身朝着珊珊注意的方向观望了好半天,人群中哪里有秦正的身影,顿时嘲笑道:“珊珊,让我说你什么好,大清早赶来修炼福地不为修炼,就为了发花痴啊!” 珊珊脸颊一红,“什么啊,我真的看见了秦师兄。”气鼓鼓地瞪了萱萱一眼,不料却瞥见了站在萱萱身后的人,脸颊更红了,羞不可仰地捂起了脸。 萱萱坏坏地笑了,抓住机会数落道:“你一撒谎就脸红,还想骗到我?我可是……呃,秦,秦师兄早……”还未说完的话语立即噎在了喉咙里,脸颊也浮起两团红晕,变得乖巧许多。 “两位师妹早,”秦正微笑地打着招呼,视线落在西子身上。“西子也早。” 西子抿唇浅笑,揶揄道:“你可是无事不登门啊,什么事说吧?” 秦正闻言尴尬了一瞬,脸色很快恢复如常。“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可好?” “怎么不见小可爱?”西子走了几步突然问。 “它在我书房。” “那去你书房说吧,方便吗?” “当然。”西子愿意去他书房说话再好不过,获得独处的时间也避免了被别人打扰的可能,秦正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拒绝。 秦正出现的快,消失的更快,除了珊珊和萱萱之外倒没引起其他人注意,修炼福地一切如常。二女目睹秦正和西子两人飞掠入林中,萱萱挨近珊珊咬耳朵道:“你说秦师兄追求的这么紧,西师姐的好事会不会将近了?” “我哪里知道,等西师姐回来你自己问去。”珊珊吐出一口气,脸颊上红霞淡了,表情有些失落。 萱萱没注意珊珊的情绪,依旧在踮着脚努力眺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不甘心地跺脚道:“讨厌,和西师姐比起来我们俩也不差呀,秦师兄怎么就不多看我们一眼呢!”说完挺了挺初具规模的小胸脯。 “小可爱?” 西子前脚刚一踏进书房,后脚高兴地直奔小黑猫而去,小心翼翼抱起来凑到脸旁磨蹭,怎么也不舍得放下,亲昵劲儿让秦正有点吃味。 “怎么恹恹的?”西子头也不抬,立即给小黑猫检查身体。“生病了?吃坏肚子了?还是你家主人对你不好?”摸到软乎乎的小肚子的时候被小黑猫凶了一下,吓了她一跳,没再继续强行检查。 秦正心情有些不爽,自打西子进了书房满眼关心只为秦邪展露,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不由地摸出一枚妖魔结晶抛向空中。小黑猫眼神顿时乍亮,像离弦的箭准确无比地咬住了妖魔结晶,嘎嘣嘎嘣咬碎咽下肚,吃完意犹未尽地瞅了秦正一眼,耷拉着脑袋又打恹了。 “它吃妖魔结晶?”西子一惊,她知道饲养妖兽不算容易,食量远远比人类大得多,耗费金钱糜巨,没想到还有专吃妖魔结晶的妖兽,心生感慨道:“你是秘术师阁下,不缺钱,也就你能养得起。”常人能得到一两枚妖魔结晶做梦都能笑醒,自己拿来吸收还嫌不够,用来喂养妖兽连想都不敢想,浪费也不是这种浪费法。 小黑猫恹恹似病,西子觉得它怪可怜的,弯腰抱起来爱怜地抚摸了好半天,抬头看到秦正时才想起把这个主人晾在一边好半天了。 “你找我来不是有事要说吗?” 秦正笑了笑,说道:“其中一件就是关于小可爱的。”不便暴露秦邪,只好延用西子的叫法。 “小可爱怎么了?”西子好奇道,抱着小黑猫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秦正暗忖听听西子的意见作个参考,于是问道:“它粘我粘得有点过分,这正常么?” “你确定这不是在炫耀?” “当然不是……”秦正笑得不甚自然,关炫耀什么事? “幼兽和人类婴儿几乎是一样的,成长完全依赖父母,并且希望能够得到尤其是母亲良好的照顾和关爱。你是主人,也就取代了它母亲的位置,对你依恋是最显著的一个特征。”西子顿了顿,接着道:“来自主人的关爱,使幼兽感觉到自己被期待、被需要,自身焦虑得到缓解。如果缺乏足够的关爱,它就会感到自己是多余的、不被喜欢的,内心将充满焦虑与恐惧。我说,小可爱恹恹的是不是你虐待它了?” 秦正听得十分认真,神情若有所思,西子将矛头突然指向他不免有些错愕。“怎么会,我一直都很宠它,偶尔带它一起睡。”猫形态浑身毛茸茸的抱着怪舒服,前提是不准变成人类形态对他动手动脚。 西子脸色不明地盯了秦正好长一段时间,知道妖兽不比宠兽温顺,即便是幼兽也很凶悍,绝大多人都会选择放入契约空间,而不是和妖兽共睡一床,秦正能做到这一点已经称得上溺爱了。 “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西子清淡描写地揭了过去,佯装没有看到秦正苦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黑猫,发现它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秦正所在的方向,不禁抿唇笑道:“小可爱果然还是和你亲近呐,想不到你的魅力大到连妖兽都无法抵挡,难道小可爱是母的?”说着话将小黑猫翻了个身,露出软软的肚皮,视线下移,然后捏了捏那一小团毛茸茸的、软软的、代表雄性的蛋蛋,小黑猫立即像触电般‘嗷’一声窜了出去。 小黑猫趴在秦正的膝盖上缩成一团,听到身后西子开心地笑声,眼眶中包满了眼泪。秦正心中也是一阵恶寒,没料到西子居然还有这种癖好,还好她不知道秦邪……咳咳。脑海中传来秦邪颤抖的声音:“看就看了,她为什么还要捏,蛋疼死了。” 西子对小黑猫的反应甚是感兴趣,止不住笑意说道:“小可爱还会害羞?它才好小只啊,这也太早熟了。” 小黑猫感到身心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不停地举爪子求抱抱,秦正被闹得没办法只好把它托在手中,抓挠它的脖颈和下巴作为安抚。这一幕看得西子好生羡慕,不由地向秦正投去一个‘让我也摸摸它’祈求的眼神,未等秦正作出回应,小黑猫哧溜一下钻进秦正前襟里只露出脑袋,看西子的眼神十分警惕。 西子发现小黑猫在躲她,无奈叹气道:“我答应过你帮你两个忙,还有一件事呢?” “最近我常常观测满天星辰,很喜欢,你呢?”秦正避免引起怀疑换了个容易接受的说法。 “星辰吗?我也很喜欢,挺美的。” 秦正等一会没听到下文,神色不动道:“元始界是一个很独特的地方,这里能看到所有宇宙的投影,到了夜晚,那条长长的银河便是我们所在的宇宙,是不是很奇妙?” “你想和我聊宇宙?为什么是我?”西子神色认真道,有种不容欺骗的意味。 秦正迎上她的目光,笑道:“我们是朋友。”心道不止是想从你嘴里知道对宇宙的见解,更想借这次机会离你更近一点。 他何尝不知纵使对她有着万年痴恋,奈何她对他的感情却犹如白纸一张。 这即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习惯,习惯了她的存在,也习惯了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想一想她,然后打起精神继续在修炼道路上蹒跚前行。现在,朝思暮想的伊人活生生地坐在眼前,而他却不能表露出一丝不属于友情的情感,唯恐吓到她,唯恐被她防备。记忆中的西子对不熟悉之人清冷,熟稔后生性活泼知识渊博,从来不是个满脑子犯花痴的女人。 两人默默对视许久,西子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拢了一下耳边的发丝说道:“那好吧,我就陪你聊聊,不过我对宇宙了解的也很少。你不是修炼狂人吗,怎么会有时间浪费在跟修炼毫无关系的满天星辰上?” “抬头看看广袤的夜空,想想自己的渺小,感觉这样能够增长心境。” 西子认同地点点头,“人类很渺小,有时我晚上睡不着也会抬头看看夜空,思念一下的故人。”见秦正投来询问的目光,不禁长叹一声:“他是一个对宇宙很有研究的星际发烧友,很要好的朋友,就是有点喋喋不休,遗憾的是我再也听不到了。” “星际发烧友?”秦正一脸困惑。 “哦,就是对宇宙非常狂热的粉丝。” “粉丝又是什么?” “仰慕者,追随者的意思。” 秦正恍然大悟,转而投以抱歉的笑容,她说的遗憾应该是指故去,无意触及到她的伤心事有点无所适从。 “别在意,是我没有说清楚。”西子眨了眨微微泛红的眼睛笑了一下,心里的感伤被冲淡许多,神情严肃地说道:“你说在元始界能看到所有宇宙的投影,我持有保留意见。我所了解的宇宙,跟你所了解的可能完全不同,甚至会冲击到你的信仰,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听吗?” 第二十一章 崩碎 “我们只是随意聊聊,与信仰无关,放心吧,这里只有你和我,不会有人突然跳出来审判你。”秦正温和地说道。由于凐现在对外是暮月神殿使者的身份,她错把他也当成了暮月神殿的忠实信徒,鲜少有人胆敢挑战神权,西子胆子再大也要掂量掂量,有所顾忌尚在情理之中。 西子侃侃而谈,说起宇宙的起源,说起天体,提及天体系统的时候,一边说一边比划,为了能让秦正更能清晰理解,还分别在纸上绘制出了星球和星系的构造以及轨道图。 尽管记忆中的西子曾经与他粗略提到过一次,没有现在这么事无巨细,记忆也不甚清晰了,秦正凝视着桌上的图纸难掩眼中的震惊。在他修炼星术长达万年的时间里,她所提到过的种种理论中有一部分得到了验证,若不是了解她,他差点就认为西子也是星术师,而且还是个接近主神级别的星术师,除了旭日和暮月两大神殿与星术师之外,没有谁能够脱离界内接触宇宙的真面目。 “一颗恒星可以有很多行星,行星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卫星,少的有一两颗,多的甚至几十颗,它们有各自的运行轨道,最终组成一个小星系。” 西子舔舐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接过秦正递给她的水杯狠灌了几口,差点被呛到,不在意地抹去唇上的水迹,神采飞扬道:“然而恒星并不是固定不动的,它也在围绕更为大质量的恒星旋转,你绝对想象不到作为小星系核心的恒星有多么普通。” “大约两千五百亿颗恒星和物质构成更巨大的天体系统,叫银河系,或者随便什么名字,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银河系中大部分恒星和物质集中在一个扁球状的空间内,从侧面看很像一个铁饼,正面看去则呈旋涡状,银河系的直径约十万光年……哦,等等,我得给你说说光年。光年是计量天体之间时空距离的单位,虽然有年的概念却不是时间,是光在真空中沿直线传播一年的距离……” 秦正听得心头火热不已,再次感受到她的学识渊博,眼中神光奕奕,恨不得紧紧地抱住她,亲吻她。西子一番演说比起记忆中更为详尽,填补了许多空白,简直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对于修炼星术的帮助大到无法估量。 “除了恒星、行星、小行星、彗星、流星体之外还有什么天体?”秦正说话的语气有点哆嗦,心情激动到难以自抑,直觉告诉他感觉距离秦邪本体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黑洞。”西子想也没想直接甩出答案。“与别的天体相比,黑洞非常特殊。” 秦正身体猛地一颤,打算继续追问忽见西子含笑地看着他,笑得他浑身不自在。 “怎么办,我好累了,下次见面再说吧?” 秦正张了张口被噎得不轻,哭笑不得道:“说一半留一半,把我吊在半空中很难受的。” 西子无辜地看着他,好看的眼眸难掩得意之色。“来而不往非礼也,朋友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神清气爽地离开了,还扬言说不用送,让秦正想送她出门的由头也没了。 秦正注视她消失的背影无奈地摇头一笑,女人还真是记仇,一旦抓住机会马上就作出反击了,不过此番互动也是乐趣所在。 返回书房途中,秦正反复嘀咕黑洞二字,不禁踱步沉思。 西子说黑洞非常特殊,既然特殊就一定有别于其他天体。记得秦邪最爱吃能量构成的东西,几乎无所不吃,记忆中的她也曾提到过黑洞会吞噬邻近宇宙区域的任何物质,正可谓无所不吃。秦邪来自第四重天离至高神最近的地方,正是星系‘银心’处,加上秦邪总说若得不到能量补充本体就会消耗,结合她所说的与他所知的进行互相印证,答案呼之欲出。 莫非,帝央就是黑洞? 当秦正琢磨出了秦邪本体的来历,尚未来及欣喜,一瞬间心脏就被无形的枷锁给紧紧束缚住了。秦邪也难受地僵成一团,四目相对,心下骇然,在宇宙规则的伟力面前脆弱得如同蝼蚁,根本无力抵抗。 ‘咔嚓!’ 规则的约束崩碎了,被压迫到极致的心脏开始恢复跳动,秦正用力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回想起刚才一阵后怕,如果规则的约束没有崩碎,那么规则的力量就会把他和秦邪同时扼杀。由于是他自己探明了秦邪的本体来历,并不是秦邪主动透露,规则无从干涉之下那道约束只能自溃。 “哈哈哈……”秦邪捧着肚子放肆地大笑,似乎在为刚才赢了规则一次感到非常开心。 秦正看着它乐得直打滚,也跟着笑了。 秦邪揉了揉笑痛的肚子,认真说道:“没了秩序的干扰,我现在能够告诉你一些事了。” “什么事?”秦正有点好奇。 “我的本体就是吞噬本源。” “吞噬本源?” 秦正若有所思,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西子将那个特殊的天体称之为黑洞,它却称为吞噬本源?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唯有融合吞噬本源才能晋升为至高,也是无数神祇疯狂追随帝央的根本所在。然而据秦邪所说,他们并不知道送上门只会被吃得连渣滓都不剩下,又能造出幻象让他们认为自身还活着。难怪追随帝央的神祇再也没出现,得知真相后秦正心神受到了剧烈震动,真相竟残酷到令人绝望。 “你我彻底融合为一体,你才能晋升至高。” 秦正摇头。 “为什么?”秦邪神情激动道:“尽哄我,说到底你就是不信任我!” “我现在才区区暗星阶怎能与你融合?你也需要成长,不然修为敌不过自耗一切都烟消云散,你我都会神形俱灭,明白么?” 秦邪怔了怔,心里顿时暖烘烘的,爬上秦正肩头用脑袋使劲蹭了蹭他的脖子。 “还有,以后别拿信任说事,我不想听。” “好,我什么都听你的。”秦邪讨好地舔了舔秦正的脖子。 秦正推开它问道:“你如何修炼?吃?” “是啊,吃就是修炼。”秦邪说着凑过去继续舔,不让舔脖子就换成耳垂。 秦正把它拎在手中,盯着那双显得天真无辜的大眼睛,训斥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这么能吃,我快养不起你了。” “不吃妖魔结晶我可以吃别的,妖兽内丹还有灵魂都可以。” 秦正拿眼瞪它。“……你还敢提灵魂,想撑死我?” “现在不会了,我告诉你控制吞噬本源的方法。”秦邪挥动小短腿挣扎着要下来,被拎在半空中的感觉着实有点不舒服。 秦正放它自由后警告不准舔,秦邪摆出一副委屈脸,窝在他肩上把控制吞噬本源的方法一一道来。 获知了控制方法,秦正立即试着去催动下丹田中的吞噬本源,一瞬间巨大的吸力顿时将脉络中所有的金气给吞噬一空,惊得他不敢再有动作,若不是反应快恐怕连刚结不久的金丹也遭到撼动。体内有个这么能吃的东西,的确不用再担心被能量撑爆了。 注意到秦正眉眼含笑的样子,秦邪也雀跃不已,一想到以后不用再饿肚子就忍不住连连催促他赶紧出谷,迫不及待想要大吃一顿。 秦正早有出谷的打算,粗略地稍作收拾,将贺礼送给广琛,带上半片枯骨面具披上斗篷乔装一番离开了天烽谷。然而他并不知道,此时后山小瀑布那里掀起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波澜。 “吴师妹是什么时候喜欢秦师弟的?”一个身着黄色裳裙身材火辣的女子小声问道。 吴姓女子面带羞涩道:“七峰大比。” 旁边有个身形圆润、脸若银盘的白衫女子激动道:“我也是七峰大比!秦师兄好美!身手好俊!” “嘘!小声点,”黄衫女子竖起食指着急地一连嘘了好几声,睁着杏眼压低声音斥道:“王师妹再这样大呼小叫别怪老娘扔你出去了!” 王姓女子双手紧捂嘴唇,怯生生道:“我只是激动嘛,师姐别瞪我啦,我收声。” “赵师姐,秦师兄今天真的会来吗?”吴姓女子问。 “老娘得到准确消息,说秦师弟每天都会来这里练剑洗澡,规律地很。” 王姓女子忍不住插嘴道:“可是我们从早上一直蹲到现在,这都下午了,应该不会来了吧?难不成秦师兄和西子在一起所以……” “聊得好好的能别提西子吗?一提她老娘就来气!以前见她相貌丑陋,跟秦师弟走得近些就没怎么上心,试想秦师弟丰神俊朗、俊秀无双,无论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一个丑八怪吧?谁知这死丫头回到天烽谷立即换了副好脸,当我们是瞎的?以为别人看不出她在勾引谁?啧,什么清清冷冷的样儿,装!可劲儿装!” “就是说嘛,大家都是女人,她那点心思还能瞒过我们?也就男人才会轻信吧,啊——好担心秦师兄被骗啊!” 【求推荐、求投食!qaq】 第二十二章 搜刮 “我以为,只要入了修炼福地就可以每天看见秦师兄了。我是牛峰弟子,为了抢到名额努力修炼了很久,好不容易进了修炼福地才发现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根本看不到秦师兄活人好吗!我是不是太天真了?”吴姓女子说得一脸郁闷,很快眼神变得闪亮亮的。“不过我发现使者大人好俊、好冷艳,虽不及秦师兄貌美,但完全把修炼福地里的师兄们比下去了,鹤立鸡群啊,偶尔露的几手也好有风姿!只是好些天没见他出现了,有点想念呢。” 王姓女子咬手指甲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几分羞涩中带着几分炫耀,小声说道:“好几天前我来这里打野味吃,无意中撞见使者大人在洗澡,还即兴舞了一段高等舞蹈水之舞。你们不知道那舞姿难度可高了,漫天的水花雪花冰花可美了,没看完好可惜……” “什么!”赵、吴二女立即被镇住了。“为什么不看完啊,水之舞哎!” “被使者大人发现了嘛,几道冰锥急射过来把我牢牢钉在了树上,可吓死我了,直到他穿好了衣服才放我离开,现在回想……好、好羞人!” 使者大人难以亲近众所周知,有时刻意地想套套近乎、搭个话,结果换来面无表情外加冷艳一瞥,根本不屑搭理好吗!没想到一直咋咋呼呼的王师妹还有这等眼福,不仅撞见使者大人洗澡,还看到了水之舞这种高等舞蹈!不禁开始想象整天冷着脸孔的使者大人的舞姿有多么勾人心魄……赵、吴二女下意识吸了下口水,红霞染了满脸。 赵姓女子呼着粗气兴奋道:“看来王师妹记忆尤深,拓给老娘一份!赶紧的!” “啊?可是我的意念很弱,不足以拓印所有影像……”王姓女子红着脸犹犹豫豫,担心道:“不行不行,如果被使者大人知道从我这传出去的,一定会杀了我灭口。” 赵姓女子杏眼一瞪,将记录青玉往对方手里一塞,姿态强硬道:“能拓多少是多少,接着!王师妹放心,老娘自个儿留着珍藏,使者大人不可能知道,乖哈,以后师姐罩你。……嗯?有人来了!” 赵姓女子连忙把两位师妹摁在草丛里,只见一个头顶锃亮无毛、胸毛茂盛、浑身肌肉发达的壮汉朝着小瀑布走来,俏脸瞬间就黑了,蹲到腿麻以为等来了白嫩嫩的秦师弟,不曾想,等到的却是她百般瞧不上眼的蠢秃。目睹他哼着小曲脱去胸甲和裤子,露出一坨那什么和浓密弯曲的腿毛跨入水池之中,不禁翻起白眼一手捂脸道:“老娘的眼睛……” “啊,秦师兄来了?!我也要——” 赵姓女子迅速捂住两位师妹的双眼,低下头抽着嘴角说:“别看,会瞎。” “又不是吗?”吴、王二女失望道。 这时候又来了几个男弟子,鬼鬼祟祟摸到水池旁边一簇长草丛里埋伏起来,离她们不是很远。男人们嗓门大了些,聊天内容大意是:听说能在这里能蹲到赵师姐,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来段露水情缘,就是不知道这十两银子的消息是真是假。 什么!赵姓女子听完眼睛瞪得溜圆,气得肺要炸了。嚯地站起身撇下两位师妹,冲向那几个聊得正欢的男弟子们,操起瓜锤扑上去一顿胖揍。“老娘怎么可能只值十两银子!小崽子们色胆够肥啊,老娘削不死你们!” “啊——、啊——”数声惨叫惊跑野兽数只。 …… 门窗、墙壁上冻结的冰晶早已融化,艳阳的光线穿过窗户照射进来,冰狼王不喜那片灼热换到阴凉处继续修炼,蓦地感应到凐有了苏醒的迹象,立刻退出修炼状态。 “少主您醒了。” 凐接受到冰狼王传过来的心念,缓缓睁开了眼睛。好半天睫毛才颤动了一下,视线转向冰狼王,声音干涩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十一个时辰。” 凐眉头轻蹙,意识到昏睡了将近一天一夜,连忙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门前,双手按在门栓上一阵迟疑,情不自禁把门栓捏得紧紧。 “少主别冲动,依您现在的状况……” “我只是去洗漱。”凐打断道,拉开门出去了。 一刻后,凐站在书房前沉默不语,门没关,屋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秦正不在。凐暗忖片刻骑上冰狼王奔入林中,不消一会来到五色潭边,众多弟子盘膝于白玉石台上闭目修炼,神情肃穆,只有在岸边等候的几名弟子投来数道敬畏的目光。 凐对这些视线浑不在意,面向五色潭放眼望去,百余座白玉石台上仍然不见秦正的身影。然后他离开修炼福地赶往后山,小瀑布哗哗作响,下方水池清澈依旧,偶闻几声鸟兽清越地鸣叫,四周一片清净祥和没有任何烟火气息。 这时凐从冰狼王身上跳下,按耐不住心烦气躁。 “凐!” 忽听有女人唤他名字,凐回头一望,认出来人是西子。 “有段时间没见你出现了,”西子走上前打招呼道。“你?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 视线相触,凐向她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便走。 “在找秦正?”西子一针见血指出他心烦的源头。“我早上还见到他了,没在书房吗?” 凐顿住脚步,回首道:“他常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 “你们俩关系不是很好吗,他去哪里没给你说?”西子奇怪道。察觉到他脸部肌肉有点僵硬,说明刚才的话让他感到紧张,莫非两人吵架了?“别着急,秦正一直都是见首不见尾的,消失一阵子也就回来了,耐心等等吧。” 凐蹙眉,他不想等也不愿意等,兴许秦正这次消失之后再也不会回到天烽谷。“我找他有很要紧的事。” 西子想了一下说道:“我帮你,两个人找起来快一点。” “谢了。” “我去他可能出现的地方看看,你去斗峰尊主还有掌门那里问一问,如果秦正出谷他们定会知道的。” 凐点头抬脚欲走,西子拽住他又道:“无论有没有问出下落,务必在修炼福地入口等我。” “你也在找秦正?” “没错。”西子点头后疾步离开了。 凐注视她的背影,回想秦正错误使用印的时候接连不断传来的心声,秦正无疑是爱西子的,但同时也深爱他另一个妻子。一瞬间不禁为她感到悲哀,没有人愿意与别人共同分享一份爱,她要是知道喜欢的人是个多情种会作何感想? “你在哪?”凐通过心念问道。 此时秦正指挥大白夫妇对紫晶森林中部的一块区域进行大肆破坏,脑海中突然响起凐冷冷的声音,忽地一愣。恍然想起印也属于一种契约,出现心念相通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只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跟凐交流感到很不适应。 “紫晶森林。”秦正说出所在地后心里有点苦涩,凐这架势是决定留下来杀他么?也对,戳破真相后意味着没有和解的可能。估算凐到来的时间,最快明日早晨,慢的话也临近中午时分,足够他把眼前的事情办妥当了。 大白又挖出一块头颅大小的白石,秦正立即上前收入主神空间。空间内部,一片空地上白石堆积如山,大量的白石意味着能熔炼出大量的琉璃。现在无法熔炼不代表以后不能,提前挖光这些白石,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秦正知道自己的意念很强,现在可以做到用手指将一丝意念印在任意载体上凝而不散,只是这么做比借用水晶笔刻画的难度大了不止一点半点,还不足以制出符咒。秘术师们对意念划分有独特的体系,阮君之当日没有详细提及,所以不清楚具体达到了什么境界,忽然想起不久前应了蒲会长的约,不如等有时间了去秘术师公会转转。 “主人,这里没有了。”小月说道。 大白奋力挖了一会,除了落得满身泥土再也没见着白石的身影。“主人,我这里也没有了。” “你俩先把挖掘的痕迹掩埋了,我去别的地方找找。”秦正看了一眼被挖得满目苍夷的地面,扩大了搜寻范围。 由大白夫妇释放出五阶的气息,相当两位武王坐镇,他一点也不担心有低阶妖兽偷袭。没有了妖兽滋扰,秦正肆无忌惮在安全范围内进行扫荡,时不时发现一些倮露在外的人骨和兽骨,有的还算新鲜,而有的已经腐朽了。寻找小白花同时发现的一些药草灵草也统统收入囊中,到时候交给秦地宫的丹器师们,为战斧换取一些丹药和宝器。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林中光线渐暗,*的气味更重了。 秦正把方圆三里地搜了个遍,没发现有小白花生长的踪迹,看来只能作罢,证明这片区域地下没有白石。这种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模样非常普通,不是药草也不是灵草,即使放在杂草中也毫不起眼,如果不是秦正无意中发现有白石的地方必然有小白花生长,否则他也不会去关注。 高耸茂盛的阔叶丛林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天色黑的速度比外面要早,只稍稍拖延了一会,明显感觉到视野下降了很多,秦正没有多做停留立即往回赶。 第二十三章 重塑 夜晚是各类昼伏夜出的妖兽的乐园,相比日间活动的妖兽要凶残许多,越靠近森林中心地带,等级压制、领地意识越是厉害,遭遇群居妖兽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虽然一个月前刚刚爆发了大规模的兽潮,森林中的中低阶妖兽少了许多,但并不意味着紫晶森林里面就安全了,能够造成威胁生命的还有无数毒蛇、毒虫、毒蝇,以及食人花藤等等。 秦正若没有大白夫妇伴随左右,以他武宗阶修为也不敢孤身深入紫晶森林的中部区域。幸亏早些时候阮君之扫尽了中部以及边缘地带的所有妖魔,为他大肆搜刮妖魔结晶,不然现在连中部区域都难以涉足。 “这么一会工夫你们都吃上了?”秦正回来第一眼就瞧见大白夫妇围着一只野猪连撕带啃,看它们一副饿死鬼的模样不由地笑了。 白景星忙不迭地把嘴中生肉吞进肚中,用心念沟通道:“我们实在是馋得不行啦!一个多月没吃,看到肉连眼珠子都绿了,主人要不要也来点?” 白景星拉着老婆往旁边挪了挪,给秦正空出位置。 “你们吃吧,我对血淋淋的生肉没兴趣。”秦正断然谢绝了白景星的好意。 临近夜晚不便生火,烤出来的肉香万一吸引来一群中高阶妖兽那乐子大了,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历练,必备物资也没准备,所以不必要的冲突能免则免。白石搜刮完毕,眼下无事,索性将契约空间里的那七只母豹放了出来。 七只八斑豹分别从契约空间中窜出,身姿灵敏矫健,灰蓝色的眼瞳透着肃杀之气,一扫周围环境立即认出了紫晶森林,随即感受到大白夫妇释放出的威压,惊得身躯低伏,来不及细想准备寻地潜行战斗。 “大白,小月。”秦正示意它们这七只三阶妖兽是他的契约兽,不必紧张。 白景星和小月会意后收敛了敌意,继续埋头大快朵颐,七只八斑豹顿感身上压力一泄,松了口气。 小黑猫也从秦正的斗篷里钻出小脑袋,趴在他肩上,目光扫过七只八斑豹,有种审视的意味。 母豹们小心打量,虽然称不上强敌环饲,但那两只正在进食的白熊确信是秦正的契约兽无疑,高出它们整整两阶,收拾它们七个跟吃盘菜似的。这些母豹不敢有丝毫放肆,走到向秦正面前乖顺地低下头颅,悦耳动听的女声在秦正脑海中齐声响起。 “见过主人。” “你们有名字么?” 一只八斑豹上前半步,通过心念沟通道:“没有,我们姐妹等着主人您给取呢。” “取名……”秦正沉吟道,见那七只母豹齐齐注视着他,深感头痛,取名他并不擅长。“你们都有一双蓝瞳,就以‘蓝’为姓氏,至于名字你们自己取。”心想大白就是以白为姓氏,尔后自取了名字,可省心了。 话音刚落,七只母豹顿时面面相视,私下里商讨起各自的名字。 大白夫妇吃饱后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身银光熠熠的毛皮上沾了少许野猪血,嘴边更是一片血红。高出它们两阶修为,雄壮有力的身躯,凶神恶煞的模样嚇得这七只母豹顿时噤声。由于感受到威胁,缓缓后退保持着安全距离,其中两只干脆跑到秦正身边讨好地蹭了又蹭。 “这七只小猫太弱了。”秦邪嫌弃道。 大白夫妇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同样一脸嫌弃,以它们五阶修为看这七只三阶八斑豹丝毫提不起兴趣,暗夜杀手又如何,等阶差距之下一切都是浮云。 三阶换算成人类修为相当于武宗,它们的实力都在武宗阶之上,比自己只强不弱,秦正心道。常人能契约一只同阶妖兽已经非常不易,他有七只,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说不过去了。 七只母豹忽闻小黑猫口吐人言,又惊又惧齐齐盯着它,仅有巴掌大小,非常可爱。你看上去更符合小猫这种称呼吧!还是小奶猫!母豹们心中忍不住齐齐吐槽。心里面抱怨归抱怨,眼中的惧意丝毫没有减退,甚至还有些疑惑,只有高阶妖兽才能口吐人言,这个小不点不论怎么看都不像高阶妖兽? 小黑猫从秦正肩头跃下瞬间变为人类形态,放出一丝自身气息,用睥睨的表情俯视着它们。 “小猫们,胆敢质疑朕?” “天啊!” “超阶妖兽!” “只有超阶妖兽才能化形!” “刚才是拟态……吗?” 七只八斑豹腿脚一软纷纷跪倒在地,头颅紧贴地面不敢仰视,恨不得再低一些才好显出臣服之意。那丝气息与妖兽的威压不同,更为可怕,令它们生起仿佛要坠入无尽深渊被撕扯成碎末的错觉,准确的说是一种即将被吞噬的感觉。 大白夫妇也是下意识跪倒,心里想要挣扎着站起来,身体却抖若筛糠,一时也是惊惧无比,它们也没想到以前可以随便欺负的秦邪居然是超阶妖兽。超阶妖兽啊,单单一个名头就不敢升起忤逆之心,何况还暴打过一顿……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秦正摩挲着下巴,默默地看着秦邪对他的契约兽们施加压力,一副帝王做派被它学了个九成九,真是个好学的孩子。有一世身为帝王也是这般统御臣民将领,不禁想到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其实就是言行不一,推出很高的道德标准让别人遵守,而帝王本身却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当时身在其位,眼中只有广袤的疆土,现在放眼整个宇宙才知道人类的渺小,在一隅之地醉生梦死其实是件蛮可悲的事情。 “小小欺负一下就行了,它们是你的伙伴。”秦正给秦邪留了脸面,只用心念训道。 秦邪听话收敛了气息,嫌弃地撇撇嘴。“我才不需要伙伴。” “你需要。” 秦邪认真思考一番,决定听取秦正的建议。“小熊小猫们,以后朕就是你们的老大!” 超阶妖兽眼神睥睨,气势强硬,让它们向强者臣服并不会感到难以接受。只是,自称朕还让它们称它‘老大’,貌似‘陛下’才合乎情理吧?大白夫妇和那七只母豹低头臣服的同时,对于秦邪的怪癖又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么想当老大?”秦正笑问,被它那句话给逗乐了。 秦邪耍完威风心情甚好,变回猫形态爬回秦正肩头,高傲道:“如果不是看在伙伴的份上,我才不屑给小熊小猫们当老大呢!”心里怀念代替秦正出面时被战斧众人围着叫老大的滋味,现在它也有小弟,幻想以后被小弟小妹们围着叫老大的情景,不禁有些飘飘然。为了巩固自己的老大地位,立即从秦正肩头跳下,跑去挨个训话了…… 秦邪骨子里的高傲是来自帝央那缕神念的遗留,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看到秦邪与自己的契约兽们打成一片,一边高傲嫌弃一边又渴求亲近的样子,秦正好笑之余深感欣慰。 “主人您是星术师?!” 一个女声带着狂喜在脑海中尖叫,秦正迫不及防,被这女高音轰炸的脑袋顿时一晕,紧接着就被一只母豹迎面扑倒在地上。 秦正见压在他身上的母豹神情十分激动,一双灰蓝色眼瞳晶亮晶亮的,盯着他的眼神好似要吞了他似的。视线不由地瞥了一眼还在端架子的秦邪,本想等它过足老大的瘾头就给这七只母豹重塑身躯,现在它倒提前暴露了。 “我是。” “恳求主人帮我重塑身躯,我想成为您的星辰兽!” 秦正忍耐着脑仁刺痛,皱眉道:“好好说话,别叫喊。” “噢,好的,主人。”母豹努力克制声量,呼吸依然急促。 “别趴我身上,你太重了。” 母豹羞恼地放开秦正,见姐妹们眼含着兴奋和热切纷纷靠过来,它看向秦正的眼神更为炙热了。 “大白小月,还有秦邪,你们三个去盯着四周的动静。”秦正拍去斗篷上沾染的尘土,扬声分派了任务,身在紫晶森林里面小心谨慎总不会错的。 待它们三个呈三角之势守住方位,秦正抬头看了看天色。透过浓密枝叶缝隙透下来斑驳的光,判断出外面差不多在傍晚时分,而森林中却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事不宜迟,伸出双手按在两只母豹的额头。 “以吾之名,与汝契约,尔将重塑血肉,如获新生……” 秦正话音未落,全身大放光辉,体内的星辰精华顺着掌心疯狂朝着它们涌去。与此同时,森林上空出现扭曲,一道极亮的光线一分为三从天而降分别落在了一人两兽身上,紧接着以秦正为中心,脚下铺开了一座银光闪烁、飞旋着各种玄奥符号的奇异大阵,规则之力将这一人两兽尽数包裹在其中。 大量强横且纯粹的星辰精华灌入秦正体内,疯狂朝着星核涌去,星术修为缓缓增涨,宇内化身也加速了演化。直到两只母豹重塑身躯结束,他发现修为已经接近二星等巅峰,距离一星等不远了。一次重塑两只,修为才涨了一小半,倘若七只全部重塑完毕应该能迈进一星等巅峰。 秦正一心一意接连用星辰能量为契约兽重塑身躯,却不知道有一行人离他越来越近。 第二十四章 雄鹰 “该死的森林!天又黑了!该死的,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该死的!”一个身穿皮甲的青年人抬头望着天色,嘴里骂骂咧咧。 “安静!给我闭嘴!”走在前头的健壮男子回头暴躁地朝他吼。头发湿漉漉的有齐肩长,一缕一缕纠结在一起,铠甲破损十分严重,胳膊上还有两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放缓语气,耐心说道:“查尔斯,我知道你在为契约兽的死伤心,我能体会你的心情,我的契约兽也死了不是吗?求你别再抱怨了我的好兄弟,我现在很想杀人,希望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查尔斯卷曲的褐色头发乱糟糟的贴在头皮上,胡子拉渣,皮甲也不复光鲜,走起路来有点跛腿,听完同伴的威胁后嘿嘿笑了。“好了巴克,我们歇会吧,就一会儿,我的腿痛死了需要休息……别这样看我,这回我真的不是抱怨。” “你是认真的?在这片该死的森林里休息?你怎么不去魔兽的肚子里休息?蠢货。” “哈哈,有好几只魔兽正在我肚子里休息呢……该死,我又踩到了什么?” 查尔斯低头咒骂了一声,费力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于是用力抬起脚,巴克闻声回头看,发现查尔斯的脚上挂着一具无头尸骨,腐烂的只剩下骨架了。 “我的脚被骨头勾住了,快点过来帮帮我。” 巴克走过去,将手中的剑插入泥土中,双手交握闭目祷告,“女神在上,愿逝者安息。”结束之后帮助查尔斯脱离困境,瞄了一眼坑里的无名尸骨,对查尔斯说:“也许我们真该找当地人帮忙,给他们一些利益,我想那个佣兵团会愿意的。” 查尔斯扬眉撇嘴表示认同。“希尔现在可能也这么想,当初我们对那些夏人就应该有点耐心。” “你休息一下,等希尔他们跟上来我们再继续走。”巴克拔出地上的剑,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戒四周。 查尔斯依言背靠着树坐下来休息,他的腿已经伤了有些日子了,伤口还在恶化,如果再得不到救治恐怕会落下残疾。不过眼下他也不在乎了,能不能走出紫晶森林还是未知,来的时候他们把这里想象得过于简单,在兽潮中死里逃生的同时也迷失了方向,契约兽战死了,徘徊了这么多天不知身在何处,只能依靠天色来辨明时间,甚至连个活人都看不到这才是最令他感到恐惧的。 林中光线渐暗,查尔斯忍受着伤口的疼痛和心灵上的双重煎熬,人虽然在休息,神经却是绷得紧紧。忽然,不远处一抹亮光吸引了他。 “那是什么?巴克,快看!” 查尔斯激动地手指着一个方向,巴克疑惑中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于是矮下身子,挪到合适的角度再次小心翼翼查看,终于看见了查尔斯所指的亮光。 “可能是天使,也有可能是魔鬼。”巴克自言自语,黑色瞳仁里只有怵惕没有欣喜。 “我们不可能总是坏运气。”查尔斯乐观地说道。“我们的好运来了,一定是佣兵,或许我们可以过去问问出去的路。” 巴克拒绝了他的提议,“等希尔他们跟上来我们再过去。”说完直起身子继续警戒四周。 查尔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抹亮光,试图记住方位,默默地估算着距离。不一会亮光消失,视野一片黑暗,心里不禁焦急起来,几息之后亮光再度出现,查尔斯的希望也随之升起,看得太过入迷,连同伴来了都不知道。 “久等了,伙计。” 一行人衣服破旧,铠甲也破损的厉害,满脸菜色,陆续与巴克和查尔斯打招呼,其中一人注意到查尔斯有异样,问起巴克:“他怎么了?中了邪术?” “这正是我要准备跟你们说的。”巴克说道,不紧不慢把发现的异状和猜测都说了出来,随后望向一名黑发绿眼的青年人。“希尔,你是团长我听你的。” 希尔扫了一眼同伴,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们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众人悚然一惊,有的拔剑有的张弓,动作非常敏捷迅速,围成圆圈紧张地等待偷袭者出现。 “啊!又亮了……” 查尔斯的惊呼声引来希尔的注意,不由地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亮光给他的感觉十分柔和,不像打斗时爆发出的锐利,没有受到威胁的感觉。 “但愿你是对的,查尔斯,大家注意一边警戒,一边朝着光亮靠近。” “希尔?” 不但查尔斯惊讶,其余的人也都纷纷为希尔的决定感到惊讶。 巴克挨近希尔劝说道:“那边有可能是陷阱,我们不能这么轻易地就送上门去。” “我们早就深陷紫晶森林里成了困兽,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我们每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并且急需休息和治疗,有人就有走出去的希望。” 巴克争辩道:“但是这里……就像你说的实在太安静了,恐怕——” “风落告诉我,前方有三只强大的魔兽同时放出不予靠近的警告气息。”希尔打断了巴克的话,环顾震惊的同伴继续说道:“其中有两只五阶魔兽,另一只探不出品阶只知道它十分危险,要知道强大的魔兽都有顽固的领地意识,同一个地方出现三只还没有打起来,说明它们正被人控制,是契约兽也说不定。” 体形纤瘦的金发男子无力地说道:“希望对方不要怀有敌意,我现在的力气只能掐死一只鸡。” 大伙儿纷纷咧嘴笑了,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我们这只兰蒂斯雄鹰经历了这次任务,眼瞎了,喙折了,爪子断了,羽毛又长又重飞不起来了。要么在这儿等死,要么去面临痛苦的重生,除了十二条人命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希尔说完,率先朝着亮光的方向走去。 秦正一手一只,分了四次才将七只八斑豹重塑为星辰兽,将血肉之躯重塑为以星辰能量构成的身躯是一个大工程,无法做到群体重塑。结果和先前预料的一样,星术修为已然达到一星等巅峰,只需一步便可晋升为亮星阶,然而这最后一步并不好跨。 关乎构建规则,领悟法则。 宇内化身吸收了大量的星辰精华,不知道已经进化到了什么程度,秦正很想去看看,努力克制着去宇内化身窥探的欲念,他没忘记眼下还身在危机四伏的紫晶森林,在这里放肆修炼星术是找死的行径,看来只能等到返回天烽谷后再去了。 母豹们欢跃不已,其中四只突破三阶壁障迈入四阶,其余的也接近了三阶巅峰,纷纷沉浸在探索新身体的喜悦之中,它们的修炼之路经过重塑身躯截然发生重大转变。体貌相比重塑之前有了细微的变化,背脊上的八块灰色斑纹消失了,通体漆黑,皮毛油亮顺滑,灰蓝色瞳仁中隐约有银光闪烁,眼神平添几分冷冽。 “主人,有几个人类无视警告执意朝我们接近,景星去驱赶了。” 脑海中忽然传来小月的声音,秦正听完汇报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心里不是很在意。 “十二个古兰人哦,全杀了真的没关系?”秦邪插嘴道。 古兰人?还是十二个?秦正愣了片刻想到一种可能,连忙通过心念制止了大白。“留下活口!放他们过来,你和小月带着蓝氏姐妹先返回星辰界。” 巴克举着剑指节泛白,不顾胸铠碎裂,双眼死死盯着眼前这只突然攻击他们的魔兽。查尔斯拖着伤腿满脸苦涩,全力射出的破魔箭居然没打掉它的防护,天知道这是他存留的最后一支了。希尔手握长弓狼狈地止住翻滚之势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目睹身边躺着几个不知生死的同伴,绿眸中透着绝望。 五阶魔兽实在太强大了,而且防御力和攻击力都高的可怕,如果换作装备精良、精力充沛的时候还能合力干掉它,可眼下半点反击余力都没有,连自保都难,白熊仅仅一次大地践踏就让他们这些人险些全部回归女神怀抱。 “女神在上……” 意识还算清醒的几个人不约而同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五阶魔兽的第二次攻击他们只能用生命去承受了。良久,等待的第二次攻击迟迟没有到来,有人承受不住压力睁眼偷看。 “咦,不见了?” 惊呼声带来了意外和希望,希尔紧握长弓的手指不由地松开来,唇角荡起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容。 “怎么回事,它明明能杀光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警告我们?” 众人后怕地议论起魔兽难以理解的行为,彼此都是一头雾水。 希尔依次查看了那些不知生死的同伴,发现只是昏迷,心里好受了许多。“还有点力气的,快点背上昏迷的兄弟继续前行。”拉起身边昏迷的同伴架在肩上,吃力地往前走。 团长发了话,成员们立即闭上嘴停止议论,扶起昏迷重伤的同伴,惴惴不安紧跟在希尔身后,他们不知道最终会迎接重生还是走向死亡。 第二十五章 交易 黑暗的视野渐渐清晰明朗,不远处的地面上有颗光晶,光晶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辉使他们看清那儿有个人。一个身穿斗篷的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他们到来,左肩上还蹲着一只小黑猫,正目光烁烁注视着他们。森林里的夜晚黑暗且阴森,潮湿*的气味无处不在,加上静谧到一丁点声音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透着诡异。 “希尔,我们真的要过去?”金发男子凑到希尔身边低声说道:“那个人看起来像通灵师,鬼气森森的,通灵师不是喜欢在战场上或者死人多的地方逗留吗?一边吸收死气一边筛选骸骨找到可用来召唤的骨头,这片森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埋骨在这里……被通灵师盯上我宁愿死在魔兽的爪下。”搓了搓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脸色很不好看。 “别自己吓自己,通灵师对活人不感兴趣。”希尔说道,他看得很清楚,那个人不是通灵师。 “他们擅长把活人变成死人。” “但不会契约活的魔兽。你想想,有能力契约五阶魔兽的强者会瞧上我们的骨头?那人肩上的幼兽也不是好惹的,它很危险。还有,通灵师在元始大陆上已经绝种了,你的担心是无意义的。” 希尔耐心地解释,瞧他一副吓破胆的样子低声斥道:“林赛,我让你平时多做做功课你听进去多少?告诉过你别把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她们在关键时刻可不会救你的命!” “暮月女神在上,我发誓我有一个月又二十四天没有碰过女人,连根手指头也没有。”听到通灵师绝种的消息,林赛立即就不紧张了,耸了耸肩再看那个身穿斗篷的人觉得顺眼不少。 希尔无视了他,视线落在其余同伴身上。“你们待在这里休息,我一个人过去。” “好运。”查尔斯靠在同伴身上虚弱地抬手。 希尔点头,转身举起双手慢慢接近了对方,走到光晶前顿住脚步,用不是很熟练的太祖语说明来意:“我们是来自古兰的佣兵团鹰眼,不得已惊扰了兄弟,非常抱歉,我们没有恶意。”了解到夏国是太祖的附属国,一脉继承了语言和风俗,两者除了口音不同之外基本相同,所以希尔相信对方一定能够听得懂。 秦邪踮起脚掌从秦正的左肩走到右肩,嗅到喜欢的气味从前方不断地传来,兴奋地两眼发光。秦正伸手按住它作势欲扑的小身子,没有说话,只是仔细打量他。 第一感觉很干净,不是指行头,是眼神清澈干净不染尘埃。身材颀长,高鼻深目五官精致,白肤绿眸黑发披肩,相貌英挺不群。皮甲的款式极其修身,繁复纹饰很有异国风情,身上累累伤痕,以及皮甲上沾染的尘土半点没有破坏他洁净高贵的气质。 再见曾经的故人,秦正按捺下心中愉悦,故作淡漠道:“希尔,得到警告还来接近我,你们的目的?” 希尔一愣,对方的声音很好听也很年轻,令他十分意外。可惜面容隐藏在兜帽的强阴影下看不清晰,这么年轻就拥有几只强大的契约兽,可怕的实力。鹰眼在夏秦两地名声不显,可以说是默默无闻,被人一语道破身份说明具备相当高的见识,那么还有可能是一场轻松的交易吗? 放下心里的不安,希尔不卑不亢说道:“我们前来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问路。”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说起来有点丢人,我们迷路了……按照佣兵的规矩,我们愿意用一些情报来换取走出紫晶森林的路线。” 秦正摘下兜帽坐下,瞪了一眼不安份的秦邪,示意希尔也坐下来说话。迷路对于鹰眼这种所有成员距离芒阶仅差一线的佣兵们来说的确很丢人,亏希尔说得一脸坦然,当下用流利的古兰语说道:“我叫秦正,说说看你们有什么情报能让我感兴趣。” 希尔看到秦正的脸心头猛地一跳,那半片枯骨面具,眼窟窿中隐约闪现的红光令他有点毛骨悚然。如果说左脸的面具是魔鬼,那么右脸就是天使,竟意外地十分和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意识到盯着别人猛瞧的举动有点失礼,收回视线报以歉然一笑。 “真庆幸你懂古兰语,帮了我大忙。”希尔高兴道,单凭秦正懂古兰语这一点,不由地心生好感,表情有如释重负的意味。“事实上,在我们身处紫晶森林的两个月里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秦,我不想欺骗你,外界的情报我无能为力,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由你来问,我能说的不会有任何保留,只要你答应带我们出去。” “我答应你。”秦正出示剑阶徽章,随后问道:“你们千里迢迢来紫晶森林是为了历练?” “不,我们从暮月殿堂接到任务来紫晶森林挖掘紫晶。” 希尔的坦白成功引起了秦正的兴趣。“暮月神殿准备入世了么?” “……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说旭日暮月两大神殿每隔百年入世一段时期,然后又消失了,算算时间现在……” 希尔终于弄明白了秦正想说什么,打断道:“秦,你误会了。神殿没有消失过,从来没有,一直都在我们身边,我可以向你保证!” 秦正感到困惑,希尔严肃的表情不像在说谎,想到古兰建有暮月殿堂心中便释然了,在古兰人的意识里的确没有‘入世’这个概念。但对于夏秦以及这些周边小国的人们来说,想见一面神殿的人难如登天,去一趟古兰又极为不便,要不是神威尚在,恐怕都快要忘却神殿的存在了。 “可是紫晶不是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被挖空了么?”秦正不解道,担心林中城遗迹被暮月神殿的人捷足先登。 希尔惆怅地点点头。“是的,遗留下来的古老矿洞已经成了高阶魔兽们的巢穴,根本无法接近,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发布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你们一定经历了兽潮吧?”秦正打量远处坐下来休息的鹰眼众人,有的铠甲破溃,有的衣衫褴褛,有的奄奄一息,几乎每人都带着不轻的伤势,可见他们为此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 希尔听秦正提及兽潮,眼神突然变得惊恐,仿佛沉浸在那噩梦一般的回忆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魔兽铺天盖地……像发了疯一样狂奔!事先我们虽然准备充足,但损失依旧很大,魔兽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远远超出预期。契约兽们都战死了,我以为我们也会死在这儿,我不确定我们能够在一波又一波的兽潮中安然地活下来。多亏了有女神护佑才让我们捡回来一条命,可是我们在奔逃中却迷失了方向,干净的清水和药剂渐渐耗尽,现在……” “秦,鹰眼从不畏惧死亡,”希尔的情绪平静下来,凝视秦正的眼神里透着坚韧和刚毅。“只是我不允许兄弟们耻辱地倒在这片土地上腐烂变臭,这里不是我们的归宿。” 就在这时,秦邪再也受不住诱惑从秦正手中挣扎而出,飞快地窜到希尔身边,绕了小半圈突然跳上他的肩膀,眼睛紧紧盯着脖子。希尔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神情有点惊慌。 “别闹,快回来。”秦正不悦道。 秦邪没有理会,眼睛凝视着希尔莹白的脖子,伸出爪子又拨弄了一下他披肩的长发,只见一只活物从藏匿地显出身形飞了出来,快速拍打着翅膀,仓惶躲避来自秦邪的追捕。 “风落!” “秦邪!” 希尔和秦正不约而同出声,让一逃一追的身影为之一顿。 “你明明答应让我吃个饱,干嘛阻止我?那个精灵看起来很好吃!”秦邪埋怨的声音在秦正脑海中响起。 “精灵?”秦正视线落向被秦邪追得四处乱窜的活物。 大小约三寸长,背生透明双翅,精灵仗着身姿灵巧又会飞行,一阵惊慌失措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停在半空中,怵惕地与秦邪对视。除了夜晚看不清发色之外,相貌长得和希尔几乎一模一样,个头小巧,衣着华丽,显得格外精致。 “风落,”希尔非常担心精灵的安危一下站了起来,见他没事稍稍放下了心,尔后目光扫向秦正,眼神里透着警惕、恼怒,还有不解。“秦?!这是你的诚意?” 不远处,鹰眼众人听到希尔含有怒意的声音,纷纷投去关注的目光,照经验来看,交涉失败意味着面临战斗,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准备应对。 “回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秦正皱眉。 三,是秦正最后的底线,如果凡事真让他说第三遍,就不再有丝毫情面可讲了。秦邪注视着精灵,不敢挑战秦正的底线,只好忍住心中垂涎,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返回秦正身边。 精灵见危机解除一拍翅膀飞向希尔,落在他肩上,没有藏匿起来,可能他觉得在小黑猫面前藏与不藏的结果都一样。希尔这才明白小黑猫袭击他的精灵并没有受到秦正刻意指使,难看的脸色有所缓和。“风落不喜欢有人碰他,伴生灵都不喜欢被主人之外的人触碰。” 听了希尔的解释,秦正从脑海里挖出了关于伴生灵的记忆。 第二十六章 追随 伴生灵,全名称为伴生元素精灵,天赋者的标志。因为伴生元素精灵的关系,完全掌控一系元素,不用担心元素亲和不足的问题,可以说天赋者都是天生的元素师。 伴生灵在幼生体时非常脆弱,最易成为首要被攻击的目标,失去精灵则失去天赋,同时也失去了获得元素亲和的捷径。作为一名有着天赋者之称的元素师,比普通元素师多了精灵这个足以自傲的资本,一旦被人杀掉伴生灵,后果会很严重,天赋顷刻间变得一无所有,从天才跌落凡尘,其痛苦程度生不如死。 “据我所知,元始界内没有元素师。”秦正说,低头安抚食欲得不到满足有点狂躁炸毛的小黑猫。 “……”希尔背心冒出冷汗,猛然间意识到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懊恼对秦正的好感让他放松了应有的警惕。 “可见你不是古兰人。” 希尔抬手制止秦正继续说下去。“秦,我告诉你的事已经够多了,你不需要知道——” “你来自兰蒂斯。” 希尔瞳仁猛地一缩。他可以确定除了暮月神殿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来自哪里,加上平时足够小心,谁来告诉他秦正是怎么知道的?又不是只有兰蒂斯大陆有元素师,秦正为什么能这么肯定?被一个称不上熟悉的陌生人获知一切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令他生出莫名的恐惧。 望着表情生硬的希尔,秦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当初左永也是这样,被他几句话给吓得半死,但是又能怎样呢?慢慢去培养感情?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倾注在交往上面,发现人才就要收拢,犹豫片刻就会错失良机,必要的时候用点手段又何妨。 重要的是经过一番攀谈,秦正可以肯定希尔还没有与侯安碰面,让他心情倍加愉悦。 记忆里,也是在这紫晶森林中,鹰眼众人奄奄一息之时被侯安救了,因此效忠与侯安为其卖命。那个时候,侯安总喜欢与他同行,待他如亲兄弟一般亲密,他也对侯安敬爱如亲兄长,哪里能想到都是侯安方便夺取他的气运而做的戏?或许里面有几分真心,已经不重要了,每每回想起这些事犹如经历蚀骨之痛,由敬爱转为憎恨,第一次尝到背叛的滋味,真是片刻不得安宁,日夜煎熬,恨不得扒皮喝血吃肉。 找回了自我,他不会再执著于对侯安的恨,心中再也兴不起一丝波澜。 秦正微微一笑,“我很欣赏你,希尔,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亦如那时的侯安一般,眼神诚恳,笑容如沐春风。 “你改变主意了?”希尔脸色微变。 “嗯,没错,”秦正回答。“我想要你们的命。” 希尔嘴角抽搐了一下,想到眼下的困境,明知挣扎没有无意义又何必抱着不现实的希望。英俊好看的脸庞流露出的表情说不清是讥讽还是苦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等待被收割生命。 “我只说要你们的命,没说要杀你们,抱歉,怪我没说清楚。” 听到秦正道歉的话语,希尔睁开眼睛,表情错愕。 秦正指了指希尔身后,道:“让他们都过来吧,有那么几个再不救治真的要死在这了。” “你有办法救他们?”希尔凝视秦正,没有发现恶意之后不再犹豫迟疑,立即起身赶往同伴们等候的地方。 不一会,三三两两长相、肤色各异的男子相互搀扶着来到秦正面前。 “秦,可以开始了。”希尔示意。 秦正依次查看了这些人的伤势,判断伤势轻重,取出了六张治愈符咒,忽听有人惊呼,不禁歪头打量那个人。金发,脸上有点脏,穿着修身雕花皮甲,身高只到希尔的下巴,身形瘦削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秦正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是个见到貌美女子纠缠不放,直到拐上床才肯罢休的风流浪荡子。 金发男子操着带有口音的古兰语,不停地感慨在这没有半个活人的地方居然还能见到治愈卷轴,然后一个劲的说秦正是女神派来拯救他们的天使,巧言令色尽是赞美之词。 “闭上你的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秦正不客气地警告他,记忆里浮现出此人骚扰西子的一幕幕,心情变得恶劣。 林赛悻悻然闭嘴,没有缘由的讨厌让他感到十分莫名。 希尔目睹秦正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用治愈卷轴治好了一个又一个重伤的同伴,让他们摆脱伤痛重获健康,使生命得到延续,不禁开始考虑之前未谈完的提议。秦正很神秘,好像什么都知道,小黑猫透出的气息很危险,还有几只实力强大的契约兽没有出现,这是威慑。主动拿出珍贵的治愈卷轴帮他们治疗,施以仁慈,似乎认准了他会答应。 “嗨,我叫查尔斯,请问我的腿还能挽救吗?我不想截掉腿……”查尔斯抱着微末的希望问道。 秦正蹲下来查看查尔斯异常肿胀的小腿,揭掉包扎的布条,撕开裤管发现伤口已经严重腐烂了,正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必须挖掉腐肉,可能还需要刮骨。” “刮骨?”查尔斯嘴唇哆嗦了一下。 “如果你想保住腿的话。”秦正说着抬起头,一个表情淡漠的金发碧眼男子递给他一把匕首,拿在手中看了看锋利的刀刃,对查尔斯说道:“决定好了么?我的时间很宝贵。” “好,你动手吧,我想我能忍住,不就是……啊——!”查尔斯本想彰显一下勇气,一时没忍住剧烈疼痛大声痛呼,他没想到秦正会直接动手,连个准备时间也没给。 秦正皱眉。“快拿东西把他嘴巴塞上!” 众人手忙脚乱按住疼得浑身抽搐的查尔斯,找到一节粗树枝让他咬住,忙完这些,不由地被秦正娴熟利落的割肉技巧给吸引了过去。 年轻人手里的匕首仿佛活了一般,灵巧地好似在指尖跳舞,递刀的年轻人眼神顿时亮了一下。一块块腐肉很快被削干净了,流出汩汩鲜红的血液,刮骨的速度更快,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年轻人就做完一切激活了治愈卷轴,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肿、愈合。 治疗完毕,查尔斯吐掉嘴里的树枝和泥土,摸了摸折磨他很多天的伤腿,发现一点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也不妨碍行走,不禁对秦正感激道:“秦,感谢你的好手艺,刚开始那一下真的很痛,真的……后面我没怎么受苦,我不得不说你的手艺真棒!比那些医者好太多了!” 秦正淡淡一笑,欣然接受了他的称赞。查尔斯是个好弓箭手,箭技精准地令人发指,若是真瘸了腿未免可惜了。 “秦,谢谢你!”希尔对秦正欠身道。“我得和同伴们商量一下才能给你答复,不论结果怎样,我的命都是你的。”说完,招呼还蒙在鼓里的鹰眼众人去一边讨论了。 果然还是那个轻死重义的希尔,重视同伴多过己身一点没变,秦正心生感慨道。希尔实力不弱,执行力强,以前为侯安卖命的时候不管赞不赞同,每次都能圆满完成所有指派的任务。这本应是他的机遇,现在拿回来没什么不妥。 秦正心想,夏、秦两地由战斧来牵制贪狼,有他坐镇提供便利能遏制贪狼的壮大。古兰的民风和习俗与太祖人相差太远,贪狼想要横插进去难度很大,所以会招揽一些当地人来消除古兰对异族势力的抵触。鹰眼在古兰地位尊崇,招揽当地人十分方便,纠集起来剁掉贪狼的爪子想必不难,而且古兰离太祖较近也很方便渗透,等时机成熟再联络明威他们……一支由佣兵团组建的势力雏形就出现了。 “喵呜,你要是收了希尔,我就吃不到精灵了。”秦邪委屈地抬头瞅着秦正的下巴。 秦正低头道:“你还在惦记风落?” “他闻起来很好吃!”秦邪兴奋地两眼放光。“记得我给你说过能量体吧?他就是!个头小是小了点,正好可以一口吞了。”说着视线再度溜向不远处的希尔,盯着他肩膀上站着的精灵,馋得口水直流。 “你必须忍着,风落是希尔的天赋。”秦正严厉警告道。 秦邪丧气地耷拉着小脑袋,委屈极了。 没让秦正等太久,希尔领着鹰眼众人走了过来,站定后倏地将右手放在胸口上,恭敬地单膝跪下颔首道:“暮月女神在上,希尔·暮月愿成为您忠诚的追随者,永远服从您的命令,首领!” “暮月女神在上,巴克愿成为您忠诚的追随者,永远服从您的命令,首领!” “暮月女神在上,泰勒愿成为您忠诚的追随者,永远服从您的命令,首领!” “暮月女神在上,罗伦斯·冯……” “暮月女神在上,林赛……” “暮月女神在上,斯帕克……” “暮月女神在上,李维……” “暮月女神在上,查尔斯……” “暮月女神在上,雷克斯……” “暮月女神在上,基诺……” “暮月女神在上,伊莱恩……” “暮月女神在上,兰德尔……” 每当秦正的视线落到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便低下头颅恭敬地吐露追随者誓言。这个结果虽在他意料之中,但有件事却又令他非常意外,不禁再度看向希尔,记忆里希尔等人向侯安效忠的时候他并不在场。 如果刚才没有听错,希尔竟然有姓氏,他又发现了一个上辈子不曾知道的——希尔·暮月。 第二十七章 神子 暮月,是暮月女神的姓氏——菲比迦纳斯·暮月。 希尔的出身竟然是暮月神族?不然怎么解释他的姓?除了暮月神族之外还有谁敢姓暮月? 秦正忽然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克制情绪指着希尔说道:“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没问题,不过现在的首要问题——”希尔说,环顾了一下众人,转过头来面向秦正微微一笑。“首领能不能让我们这些追随者们见见您的真面目?” 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秦正依言摘下了面具。 十二个大男人统统愣在那里,两眼发直,嘴巴微张,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呆滞的表情。 我就知道会这样,秦正暗道。心情有点无奈,不过能看得出这些人并非都在惊叹他的脸,很有可能在震惊他的年轻。 希尔恢复镇定,说道:“秦,我需要和您单独谈谈。” 众人一见团长和首领有事要谈,有点怅然若失,自觉散去警戒周边的动静,对于紫晶森林里过夜的佣兵而言,夜晚一向都是危机四伏。秦正看到他们离开,本想说方圆百米范围内很安全,秦邪已经留下气息警告那些不安份的妖兽,不过他还是很欣慰大家的心意,没有点破。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希尔不作任何隐瞒道:“我的确来自暮月家族,这点我无法否认,就像我无法否认自己的血统一样。在外游历我需要隐去姓氏,为了不给我的家庭和家人惹麻烦,毕竟……我想,您能明白我的意思。” 的确,享有暮月姓氏的人是神的后裔,影响实在太大了。秦正只是在奇怪希尔为什么说暮月家族而不是暮月神族,难不成因为语言差异?比方说妖兽和魔兽其实是一个意思,治愈符咒和治愈卷轴也是一个意思,然而家族和神族的意思差别可大了去了。 “据我了解,暮月神族是暮月女神的后裔。” “您说的没错,这里有个误解,暮月神族是八个贵族家庭的统称,暮月家族是女神的直系后裔,另外七个贵族家庭都是旁系。” 秦正明白了,就是说有七个贵族家庭的姓氏不是暮月的意思。记忆里暮月神族人长得都差不多,男人都英俊的不像话,女人都漂亮的不像话,打眼望去除了能分别出发色和性别之外压根分不清谁是谁,非常晃眼。当视线落在希尔的黑发上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暮月女神的直系后裔都是银发,无一例外。 “你染了发色?” 见希尔诚实地点了头,秦正的心情有点复杂。 “我很高兴你能追随我。” 希尔右手放在胸口上诚恳地说道:“追随您是我的荣幸。”注意到秦正的忧虑,投去询问的眼神。 “你会不会有麻烦?在暮月神族人眼里我是平民,你的家人能容忍你这么做?同意神子追随平民?”秦正问他的同时更想知道自己有没有麻烦,希尔的家庭背景让秦正瞬间联想到凐。分走玄家的掌族之印并非本意,但是能预见由这个导火索将会引来大麻烦——凐的不死不休或是玄家的追杀,如果再加上暮月神族来找麻烦,秦正稍稍一想觉得头要炸了。 “她们不会在意。”希尔苦涩地说。 “她们?”秦正下意识问道,当他看清希尔一副有故事的表情又不想知道了。每个人都有无法言说的秘密,没有人喜欢被追根寻底,既然希尔说不会,那么就不用担心暮月神族罗列一个拐走神子的重罪扣他头上。“你不用对我完全坦白一切,知道太多秘密对我没好处。” “我要说的不是秘密,是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 希尔坦然说道:“暮月神族的女性地位崇高,因她们各自的脾性不同,往往会从家族或平民中挑选一位或多位男妾。男妾没有正式的权利和名分,女性可以随意更替或处置他们,当然了,如果是技艺超群的男性命运会顺畅些,不仅能获得权利和名分,还有可能拥有梦寐以求的孩子。在暮月神族,让女性愿意忍受孕期的痛苦生下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秦正听到这里眉头皱了一下,希尔说的事实跟他记忆里的事实有点不一样。暮月神族女人地位很高没错,就是极少露面,通常都是男人在掌管城市或处理事务,没听说地位居然低到做男妾的地步,这也太…… “男性虽然地位低下,好在幼年都享受到了母爱和女性同等的教育,只是需要学习的技艺要比女性多很多。男性成年后有三条路可走,加入军队,帮助管理家族统领的城市,或者成为某位女性的男妾。事实上,三条路无论选择哪一条最后都免不了成为男妾的命运,相当于这里的‘女大当嫁’。”希尔特地引用了太祖语来解释。 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一丝愤怒、憎恶的情绪,好像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不用担心,她们不会以我为借口来找您的麻烦,她们一丁点儿也不在意男性的意愿选择,只在意英俊的容貌、强壮的身体,还有高超的技艺。”希尔仔细端详秦正,接着又补充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有暮月神族的女性找上您,我想只有一个原因,想邀请您做她们的男妾,您的脸和身体是她们最喜欢的类型。” 秦正对他补充的话有点哭笑不得。“别这么说我,你很英俊,我不信会没有女人喜欢你。” “被您说中了,有位女性不顾我的意愿,几次三番邀请我做她的男妾,我不喜欢,所以就拒绝了她,这让她相当恼火,为了小命着想我只能逃出来……”希尔苦笑,末了还发出一声感慨:“我可不想被玩死在床上。” “她又老又丑?” “不,她年轻、漂亮,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性,但我不爱她。” 明明是神的后裔,高贵的神子,居然险些沦为男妾,秦正对他的遭遇感到十分同情,疑问道:“连暮月家族的男人也逃脱不了成为男妾的命运?”希尔可是暮月女神的直系后裔,想想有点匪夷所思。 希尔沉默了一会,说道:“暮月神族女尊男卑,与家族无关,不仅逃脱不了,暮月家族的男性还是所有女性的第一首选。” 也对,直系对于旁系来说吸引力可谓巨大,可以想象希尔被一群饥渴的女人从小垂涎到大的悲惨境地。“感谢你给我说了这么多。”秦正由衷地说,换个角度想,希尔完全没有必要做到如此坦诚。 “我想得到您的信任。” “你已经得到了我的信任。” 希尔松口气,恭敬地将右手放在胸口上,说道:“见过殿下。” 秦正一愣。“你唤我什么?” “您额头上的印记是成功融合白焰的证明,我称呼圣王您一声殿下,有什么不对吗?” “……” 霎那间,秦正想了好多好多。想到希尔对他坦诚的缘由,想到印记曝光的后果,想到成为暮月圣王的得失,想到已经是旭日圣王候选人的侯安,还想到了两大神殿之间的恩怨。 希尔注意到秦正面无表情,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您可以信任我。” “你是神的后裔,高贵的神子,还需要对挑选出来的圣王如此恭敬?”秦正不解,希尔在暮月神族中的地位再如何低下,只因为他是男人,不是血统出了问题,在世人眼中依旧是贵不可攀的存在。暮月神殿说白了是信徒势力,女神的代言人,神子何须对信徒恭敬? “的确不需要,甚至还可以傲慢无礼一些,神子有这项特权。”希尔眼梢微弯,笑得优雅。“‘傲慢使人步入毁灭’,这是女神留给后代和子民的警示箴言,对我来说,是神谕。” 这句箴言非常有名流传很广,秦正也听过,觉得很引人深思,也时常用于反省自身。凡事说着容易,真要做到却很难,希尔能以平常心看待他的血统和身份,不援上陵下的端正行为着实可贵。秦正猜想,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希尔才为达成共识的人们所不容吧。 “我不想参与两大神殿之间的恩怨,至少现在不想。”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希尔颔首道。 “你不好奇为什么?” “我已经向暮月女神发誓永远服从您的命令。” 完美!秦正心里忍不住暗赞一声,心情十分愉悦,希尔不愧为优秀的执行者,深知无条件服从能够迅速建立起他的信任和好感。“让他们回来休息吧,走出这里需要保存体力,天一亮就出发。”见希尔稍有迟疑,接着道:“放心,有我在。” 迷惘辗转了这么多天,身体很疲惫,神经绷得很紧,舒适的睡眠很久没有过了,得知可以放心无忧睡上一觉希尔喜不自胜,立即起身前去通知同伴。鹰眼众人陆续回来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希尔只倚在树上闭目小憩,并没有因为有秦正守卫而放松应有的警惕。 第二十八章 精灵 如果不修炼,夜晚就会显得无比漫长。秦正想了会心事,借着光晶柔和的光辉,拿出水晶笔和秘文纸制作治愈符咒打发时间。制作别的符咒他还担心被人惊扰,制作治愈符咒早已经熟到不能再熟,片刻就能制作好一张,完全不费什么意念。 秦邪百无聊赖,诱惑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往它鼻子里钻,忍了许久直到再也忍不住了,乘秦正在专注地刻画符咒顾不到它,于是偷偷溜到希尔的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趴在肩膀上睡得香甜的精灵。 为了不惊动对方,秦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悄然变化成精灵的形态,一拍翅膀飞到风落跟前。 风落只觉得有东西在骚扰他,感觉很讨厌,让他得不到休息,心情不快地睁眼一看顿时给吓清醒了。来回打量眼前的精灵,觉得相貌很眼熟,下意识瞥了一眼坐在光晶旁刻画符咒的秦正,困惑道:“你是秦的精灵?秦也是元素师?” 秦邪乘他放松警惕的空档,冲上去抱在怀里飞到上方的树枝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凑上去又亲又舔。 “别,别这样……”风落一边躲避一边试图推开秦邪,发现被抱得太紧挣不开,不禁焦急地大叫:“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好无礼!” “我叫秦邪,现在认识了?”秦邪勾起唇角,冲他邪魅一笑。 “秦邪?”风落一愣,大惊失色道:“你是小黑猫!”说出口后才觉得不对劲,魔兽的幼崽怎么可能是精灵呢?难道秦邪本身就是精灵而小黑猫是伪装?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他平时也能伪装成一缕风。 既然同属精灵,风落对秦邪的态度好了一点点,可是接下来受到的侵犯直接把那一丝好感毁得干干净净。“唔!……你放……唔唔!”风落气得不行,嘴巴被堵的严严实实,积攒了满肚子愤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希尔听到有动静寻开始找声音的来源,察觉到风落不在身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风落?” “唔!唔唔……我……”风落挣扎着想要回应主人,心里恨死秦邪了,亲了这么久还不够吗! “风落?”希尔侧着耳朵,分辨出头顶上方透出一段微弱的声音。“你在上面吗?风落?” 风落听出主人的焦急的情绪,见秦邪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忍无可忍用膝盖撞向秦邪的下身。见对方受了痛果然放了自己,风落十分后悔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么做,狠狠地瞪了秦邪一眼,一拍翅膀飞了下去。 “风落,”希尔看见他安然归来松了口气,责怪道:“你又调皮了,这里不安全,别一声不响溜出去玩,害得我紧张。” “我才没有溜出去玩。”风落说的很委屈。明明是秦邪的错,想起刚才遭到侵犯就一肚子火,气不打一处来。“秦邪好讨厌,他欺负我!” 希尔一惊,“秦邪?欺负你?”秦邪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因为跟秦正是同一个姓氏,记得秦正唤那只小黑猫时喊的就是这个名字。“小黑猫吗?它是秦的契约兽,不会欺负你,可能只是想和你玩耍。” “才不是!小黑猫只是伪装,秦邪是精灵!”风落气鼓鼓地反驳。 精灵?这可能吗?希尔惊讶风落透露的信息。元始大陆没有元素师,自从一千多年前最后一块能量晶被挖掘出来,元素师就没落了,最后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随之武者兴起,修炼方向由外在转为自身,摆脱元素转修五行。回想秦正一语道出他来自兰蒂斯大陆,对暮月神族也有一定的了解,说不定秦正也来自那里,毕竟除了两大神殿,元始大陆的人极少有人知道兰蒂斯大陆和神族的存在。 一切只是推想,至于是不是事实只有问了秦正才能知道。 “风落,你竟然敢踢我那里!”秦邪疾飞到风落面前,脸色阴沉。 风落慌忙后退,不肯示弱道:“谁让你亲我亲那么久!还把舌头伸进我嘴里!”秦邪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他十分不安,甚至有点害怕,感觉被那种气息缠上会被吞噬一般。 “诶?” 希尔诧异地回头,秦正闻声诧异的抬起头,视线齐齐聚焦在风落和秦邪身上,刹那间气氛有点微妙。 “我喜欢你才亲你,你应该感到荣幸!”秦邪逼近他。 风落一拍翅膀逃得远远的,不忘甩出几道风刃驱赶。“我才不要你喜欢呢,讨厌!” 避开风刃后秦邪迅速追上去将风落捞入怀中,“你讨不讨厌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你的味道闻上去很好吃。”说着用手托住风落的后脑勺,蛮横地撬开他唇齿,吸吮垂涎不已的精纯能量。 风落很害怕,明显感觉到秦邪之前那次算得上温柔的试探,这一次却是十足的侵略,好像要把他给吸干一样。随着体内的元素一点一点流失,挣扎越来越弱,最后软绵绵地挂在秦邪身上轻轻颤抖。 “发生了什么事?” 身后突然传来秦正的声音,希尔吓了一跳,立即收回关注风落的视线,空中的秦邪和风落简直就像是他和秦正的缩小版,亲密程度让他感到十足的尴尬。 秦正凝视秦邪变化成精灵的样子,不明白它怎么突然和风落打得火热,察觉到自身修为有了一丝增长,脸色一冷,用心念警告道:“别杀了风落!” “……我知道了。”秦邪通过心念心虚地回应道,念念不舍放开风落,舔舐了一下嘴唇甚是意犹未尽。 风落以为自己要死了,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顺着眼角往下滴,秦邪一见泪珠眼神发亮,秉持着食物不能浪费的原则,低头轻轻舔吻干净。 “呜呜——你欺负我……” “别哭了,刚才你踢疼了我,这是对你的惩罚。” “你好可怕,讨厌你……”风落抽噎着。 秦邪俯视他。“我喜欢你。” “还不是因为我闻上去很好吃?!” “答对咯,再让我亲一下,这回是奖励。” 秦邪美滋滋地抱着风落不放手,觉得他撅着小嘴气鼓鼓的样子可爱极了,上等食物讲究色香味形样样俱全,应当留着慢慢享用。然而风落有心挣扎,无奈的发现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只好认命被其抱着,时不时埋怨几句。 “咳咳,”希尔打断了两只精灵之间的交流,看着秦邪神色认真道:“秦,你和风落还是幼生体,有些事很不适宜……而且表达友谊用不着亲吻。” 风落认同地猛点头,推了推抱着他不放的秦邪。“主人说的没错,表达友谊用不着亲吻,我和你又不熟!” 秦邪直接无视了风落的话,好奇地问希尔:“风落还会继续长大?” “当然!”风落抢过话说:“等我进化到成年体会很厉害,非常厉害!怕了吗?”扬起小巧的下巴,精致的小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秦邪勾起唇角戏谑地说道:“你能进化我也能进化,我现在比你厉害,进化后还是比你厉害。” “……”风落一呆,转而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求助希尔。 希尔无奈地笑了笑,秦邪是稀有的暗精灵,隐约泄露出暗元素纯粹的可怕,远比他姐姐们获得的神族天赋可怕,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种可怕,就是毁灭。 秦邪对风落可能只是单纯的喜欢吧,希尔想,虽然表达的行为方式有点令他感到紧张。“秦,我很高兴你喜欢风落,只是希望你能换一种表达喜欢的方式……比如一起学习玩耍,熟悉彼此的能力,战斗时才能更好的相互配合,最重要的是,你们之间需要了解。”希尔诚恳地说。 “风落现在看起来很疲惫……” 秦邪默默地把风落抱紧了,摆出一副护食的姿态,对希尔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我的。” “好痛,你勒到我翅膀了!”风落不满来回扭动,希望找到一个可以让他感到舒服点的姿势。 秦邪皱眉。“还不是因为你挣扎?老老实实让我抱着不就好了?”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 风落觉得心好累,身体也很累,疲倦地不想再和秦邪继续斗嘴,干脆合上眼皮打算休息一会,依在秦邪怀里沉沉地睡去。 希尔见秦邪把风落护得死死的,对那‘过来就咬死你!’威胁的眼神很没辙,不由地看向立在一旁的秦正。秦正对此也很无语,秦邪吃的本能太强烈,好在它愿意做出让步,只要不把风落当做食物吃掉算万幸。 “秦邪它……希望你别介意。” 希尔轻轻摇头说:“风落很脆弱,一直以来我都很担心他的安危,您的暗精灵很强大,有他保护风落我很放心。” 暗精灵?秦正暗中瞥了秦邪一眼,现在可不就是三寸大小背生双翅的精灵形态么。秦邪的本体是吞噬本源,特性和暗元素很近似,但远比暗元素强大,伪装成精灵的模样更是让人分辨不出真假,希尔会错认也就不足为怪了。 第二十九章 历史 “您也来自兰蒂斯大陆?”希尔突然问。 秦正浅笑道:“我说不是,你会不会很失望?”话音一落,希尔果然露出遗憾的表情。 “元素师在元始大陆已经没落了一千多年,没想到还有天赋者诞生,这简直就是奇迹。不过,我并不为您这样奇迹感到高兴,甚至还有些悲伤。如果您继续留在这里修炼之路会很艰难,很艰难,元始大陆很贫瘠,很不利于您和您的精灵成长。” 希尔一连强调了好几次艰难和贫瘠,似乎在他眼里秦正不是奇迹而是悲剧。 “看来,你后悔追随我了?” “您在质疑我的忠诚?”希尔怒目而视,注意到秦正脸上淡淡的笑意后神色一松,叹了口气:“很抱歉,我不知道您在和我开玩笑,既然我发誓对您忠诚就一定会对您诚实。” 意识到希尔不是假意奉承而是真心打算追随他,秦正畅快地笑了。“该抱歉的人是我,是我的错,我不该拿你的誓言开玩笑。给我说说,‘元素师在元始大陆没落了一千多年’是怎么一回事?” 希尔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熟睡的同伴们,虽然睡得很沉,但只要轻轻触碰身体马上就会警觉地醒来。而他现在已经没剩下多少睡意,于是屈腿就地坐下,思考着该要如何向秦正讲诉这个历史问题。 “您对元素师了解多少?” 秦正想了想,说道:“风水火土,四系魔法元素的主宰者,学识渊博让我印象很深刻。”记忆中对元素师的了解已经是他去天界后的事了,当时初来驾到不明情况,得罪了一位脾气暴躁的法神,结果……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噩梦。 层出不穷的手段轰得他没法近身,一不留神就会被牢牢控制,若不是修的是星术估摸着早就被玩死了。自从那次侥幸逃脱之后,借助一些途径狠狠恶补了魔法元素知识,以及试着去了解元素师这一群逆天的存在,举手投足尽是天地之威,给他留下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阴影。 希尔轻轻点头,元始大陆的人连元素师是什么样的存在都不知道,秦正竟然能说出四系魔法元素,还用非常简洁的话语总结出来,非常不容易。 “很久很久以前,元始大陆非常富饶,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纪元贪婪无度的索取,导致资源渐渐枯竭。上一个纪元,是元始大陆的元素师们最鼎盛的时期,数不尽的宝石、晶石、贵金属、稀有矿等魔法材料被疯狂开采出来,大肆运用、贩卖,更多却是用来疯狂提升武器、护具、饰品的品阶,催生出很多半神器和神器,妄想挑战、推翻众神。可以说,是个非常疯狂的时代,是一种竭尽全力的去用尽,去挥霍,丝毫不给后代子民留下半点资源的……疯狂。” “你用了很多不好的词。”希尔满脸愤慨的样子让秦正觉得有些陌生,所说的历史更是陌生。 “总之是一个混乱、疯狂、毫无理智的纪元。”希尔缓了缓,很快整理好心情使语气恢复平和。“完全不考虑后代的自私使得资源提前很多年被用尽了,元始大陆……没有了不可缺少的宝石、晶石、贵金属还有稀有矿等魔法材料,元素师没落是必然。”瞄了秦正一眼,心想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他不能说。 秦正摩挲着下巴感叹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历史。”他不是元素师,作为局外人并不十分关注历史本身,毕竟已经过去一千多年,现在再如何唾骂也没有任何意义。秦正关注的重点,希尔是从哪里知道如此详尽的历史。“这些是由你们暮月神族记录下来的?” “暮月神殿。” 秦正讶道:“暮月神殿?那,旭日神殿也有相应的记录?” “或许。”希尔听到旭日字眼时,眉宇间显出厌恶之色。 奇怪,秦正暗忖。如果元始界曾有过辉煌的魔法纪元,为什么连一丁点文献都没留下?也没有任何相关书籍和痕迹,更看不到只言片语,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希尔出身于暮月神族,而且也已经向神发誓追随他,没道理编出一段历史来蒙骗他。 “您在怀疑我刚才说的历史?” “我只是在困惑。”秦正蹙眉思索。 “我能证明。”希尔说:“历史遗留的痕迹是抹不净除不尽的,它换了一副面貌存留了下来,比如您手里的治愈卷轴。” 秦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治愈符咒有点愣神,难不成符咒是历史遗留的痕迹?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了。 “治愈术,旭日神族人的天赋。”希尔说。“治愈卷轴最初是从旭日神殿流落出来的,战场上出现大量伤亡是常有的事,仅靠人力无法挽回整个战争局势,于是他们就想办法把治愈术刻入卷轴中,运用在战场上用来减少战士们的伤亡。但是他们低估了治愈术的价值,也高估了金钱的诱惑,当有了第一个人成功复制出治愈卷轴,事态就变得不再受旭日神殿掌控了,治愈卷轴得到前所未有的普及。” 秦正接着他的话,说道:“除了治愈术,还有许多法术也被制作成卷轴,只是在威力上有所差别,有的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改动过。”例如爆炸符咒是火系魔法,从猜想中可以得出结论,见希尔点头,他知道说对了。 “来到元始大陆这段时间,在游历时,做任务的时候我发现一些事很奇怪,间接证明了我从文献中所了解到的历史是真实的历史。” 秦正注视着他,凝神倾听。 “两大神殿的教会在这里很不活跃,殿堂非常少,也看不到司职人员走动,这很不正常,在我没有来这里之前真的很难想象没有教会的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还有这里的学校也很古怪,从不教授学员们学会去怎样判断,去探索,去研究,去创造,通常都是‘我有什么,你就学什么,但是别问为什么’这种感觉。每个人都很理所当然奉为权威,甚至没有一点怀疑。我很不理解。” 这番话在秦正心里激起惊涛骇浪,回想希尔讲述的历史,恍然间觉得一直以来他好像走进了一个误区。 元始界内人人奉神为天,不敢升起丝毫忤逆之心,众人只知道固守不思进取。对祖辈、上古流传下来的典籍奉为权威,研究和创造无人敢碰,即便抵不住好奇心去做了也会被千夫所指为大逆不道,遭到严令禁止,仿佛碰了不能触碰的禁忌。真的是世人愚昧?他不知道。上一世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修炼星术上,没有和神殿有过深的接触,虽然重生了,但感觉在往另一个未知的方向走,新鲜的感觉让秦正有点期待。 学校指的应该是门派,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拿天烽谷来说,弟子学习功法只需去无际塔挑选,大家照着修炼就对了,但别寻根究底去探索为什么,没有哪位师兄师父能够给予解答,除了一些修炼心得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秦,我被警告了。”希尔凝视着秦正的双眼说道:“只做了一件很寻常的事就被警告了,您能想象出我当时有多么惊讶吗?” “配制一些药剂我需要用到很多玻璃容器,发现元始大陆竟然没有玻璃这种东西。好在有原材料,我没有想太多,于是把制作玻璃容器的方法告诉了一位丹器师朋友,想让他协助我制作一批玻璃容器。没过多久,有一位暮月神殿的执事突然找到我,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直接警告我说‘兰蒂斯人,这是对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下次再让我们发现你试图干扰元始文明,我们会让你就此消失,包括灵魂。’紧接着,我发现那位丹器师朋友不见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秦正默然,背脊悄然升起一股寒冷,琉璃在古兰语里就是玻璃。 原来炼制琉璃之法并非秘密,不禁暗嘲心底的那点自满和沾沾自喜。倘若他没有死守秘密,而是把炼制琉璃之法透露出去或者出售琉璃为己牟利,会不会落得和那位丹器师一样的下场?难道神殿的人真的无处不在?无声无息监控着界内每一个角落?想想神殿中人抹去痕迹的决绝,想不明白其中的为什么,感觉到有一张无形大网牢牢控制着所有人,顿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两人一言不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直到秦正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白石放在地面上。 “英硅石?”希尔一眼就认了出来,拿在手中确认后放回原处。“这是紫晶的伴生矿……”想起那位从人间蒸发的丹器师朋友,下意识紧抿嘴唇。 秦正代他说了出来:“高温熔炼后就是玻璃。” “您果然知道。”希尔松了口气,转念一想秦正知道的事好像并不比他少,心中释然了。 “我想弄一些指头大小的玻璃珠,你有没有办法?” 希尔伸手把英硅石拿在手心里,只见他手掌突然燃烧起来,熊熊火焰的包裹下英硅石像蜡烛般融化了。白色浓稠的液体在火焰中不停地翻滚,白色渐渐褪去,液体逐渐发红,接着希尔抬起右手瞬发了一记风刃,割下一小块发红的浓稠液体。 散发着高温的浓稠液体自由下落,掉入他释放出的微型龙卷风里面,几息后一粒圆润透明的玻璃珠子就呈现了出来,希尔依法炮制,一共熔炼出十四枚递给秦正。 第三十章 巨虫 玻璃珠一经入手,个别几枚珠子还有点烫,秦正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这些玻璃珠他打算拿来做实验,数量上多多益善,囤在主神空间里的英硅石堆得像座山,瞥见希尔鬓间冒出的丝丝薄汗也就打消了想法。 “谢了。” “如果法杖还在,熔炼一袋玻璃珠也没有任何问题。” “你的法杖呢?” “……掉进矿坑里了,六阶魔兽的巢穴不是我能接近的地方。” 秦正一直在奇怪希尔身为元素师手里怎么会没有法杖,以为收进了储物空间就没多嘴,注视他慢慢窘红的脸不禁忍俊不禁。 “有个大家伙朝我们的位置来了。” 秦邪抱着熟睡的风落飞至秦正面前说道,表情十分玩味。 希尔闻言一惊,细微不可闻的悉悉索索声越来越清晰,树木灌木丛摇晃地越发厉害,抓起几枚土块精准地扔向还在熟睡的同伴。 大小不一的土块在同一时间击中了他们,鼾声立止,众人随之惊醒,几乎是下意识地摆起阵型,立即进入准备战斗的状态,丝毫不见慌张凌乱。由此可见鹰眼的实战经验丰富到深入骨子里了,且不说这些人具体实力如何,论机警和配合就令秦正眼前一亮。 与此同时,闯入者撞开阻碍的树木露出真容。 一条粗如合抱大树的巨虫探出脑袋,它有三只黑亮的眼睛,周围密密麻麻的小眼睛占据了它半张脸,巨口一张一合往下滴着黏液,依稀可见口中一圈圈白森森密集的牙齿,脖子往下都是环形褶子。 巨虫映入眼帘的一瞬间,秦正脸色铁青,他发现身体僵直了。天生对虫类厌恶至极,所有的虫子他都讨厌。以前不知道缘由,恢复往世记忆后他终于清楚了,有一世转生为世界树,被各种虫子如跗骨之蛆骚扰、啃噬了无数年,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一直延绵到了今世。随着久远的记忆浮现而出,身上爬满虫子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再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满腹的恶心止不住的往上涌。 希尔往后退了两步,低喃道:“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林赛轻身一跃,来到希尔和秦正的身后方,拉弓搭上箭矢,迅速拉满弦对准了巨虫,即便造不成多么大的伤害起码能阻扰它继续接近。 基诺和泰勒一左一右散开,非常默契,手指之间闪过一道寒芒,握紧后毅然是双刃匕首,两人分别潜入阴影中准备伺机行事。 “食岩虫对气息非常敏感,被它盯上会很麻烦。”查尔斯拧紧了眉头。 巴克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神色紧绷道:“我们已经被它盯上了。” 食岩虫缩了一下脑袋,再次探出时暴露了一大截粗壮的身躯,昂起头颅的同时腹部环形褶子猛烈一缩,剩下的部分也挤进了所有人的视线。 “噢,女神在上……这家伙真让我恶心,”查尔斯干呕了一下,食岩虫让他想起了腿上曾受的伤,恨声道:“巴克你可是大剑师,我和林赛负责干扰,你去干掉它!”说完与巴克拉开了距离。 “我的铠甲已经被这条巨虫废掉了,只剩下剑还能凑合着用,但愿能击退它吧,不过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往它眼睛射破甲箭!”巴克全身霎时被一层绿色光芒包裹了,说话的语速非常快,可见也是憋了满肚子牢骚。“冯,一会配合我!” 身穿轻铠的罗伦斯·冯没说话,双手斜握长刀,全身散发出一层黄色光芒,重新调整了站位朝巴克点了一下头。 食岩虫高昂着头颅俯视眼前众人,晃了晃脑袋像在寻找什么气味,突然冷不丁地朝着希尔的方向喷出一股酸臭的黏液。与此同时林赛射出强有力的一箭,直接贯穿了它的嘴巴。希尔立即退后翻滚躲避,抬头一看,只见一片由剑刃交织成的剑幕挡住了黏液,草木沾上立即枯黑发臭,可见腐蚀之强。 秦正挡住了食岩虫的攻击,分散在四周的鹰眼众人却纷纷遭了秧,一些强腐蚀黏液飞溅到他们身上,顿时哀嚎四起。第一次目睹秦正出手,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使出的剑招上,下意识忘记躲避才出现了这狼狈的一幕。 “这,这是……” 巴克、罗伦斯·冯还有李维嘴巴一点一点地张大了,脸上写满了呆滞,整个人都傻站在原地,连身上的灼痛也顾不得了,看着秦正的眼神直勾勾的,越发炙热的目光好像看到了宝物一般,其他人也是一脸震惊。 “奥术?” “奥术真的存在?” “……”李维注视着秦正,呼吸急促激动地说不出话。 查尔斯射出一箭后发觉不对劲,一摸箭袋只剩几支普通箭矢,顿时气得大声咒骂:“破甲箭和破魔箭一支也没有了,该死的,附魔箭也没有了!噢,去他的!我真是受够了什么都没有的痛苦!”忽然间查尔斯想到什么,疑惑道:“就算它对我们侵入领地的行为很愤怒,可我们已经离开了不是吗?这里距离矿坑足够远了,难道这些天它一直没有放弃追赶我们?” 众人被查尔斯一语惊醒,战斗时分心是大忌,发热的头脑顿时冷却下来,同时也认为食岩虫不惜离开巢穴一路追来的行为的确很古怪。 伊莱恩拉起希尔,小声打趣道:“看来这家伙很喜欢你的法杖。” 希尔不想为自己的低级错误辩解什么,转而看向秦正。“首领,您有办法对付它吗?” 秦正瞥了一眼食岩虫,立即移开视线忍住胃里的翻腾,一直以来他只听说过食岩虫,并没有亲眼见过,妖兽彰显修为的晶核也没有看到。“它几阶?把你们了解到的说给我听。” 鹰眼众人干不掉食岩虫,合力牵制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希尔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同伴们的安危,一边对秦正说道:“这条食岩虫是六阶魔兽,我们——” “六阶?!”秦正打断他。六阶妖兽堪比武帝,走为上策,以他武宗第一重修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是的,六阶,但是它有点特殊!”希尔发现秦正心有退意赶忙解释道:“食岩虫智力十分低下,攻击手段单一,只会喷吐强腐蚀黏液,如果能避开强腐蚀黏液我们就有胜算。需要注意的是它的修复能力,食岩虫只有头部非常坚硬难以造成伤害,其他地方虽然柔软但不论多重的伤势都能很快复原。” “把它剁碎呢?”如果真如希尔所说,秦正想试试用骤雨剑技能不能干掉它,恶心的虫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实在太碍眼了。 “我们曾经把它斩断过,没多久断掉的那一节就长出了新脑袋。” 秦正想象了一下,剁成无数块的食岩虫一个个长出新脑袋的场景,鸡皮疙瘩顿起,头皮发麻。“它是不死的?” 希尔陷入沉默,秦正说的话戳穿了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试图与一个不死的敌人纠缠恋战很不明智,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浓浓地无力感袭向心头。打不过就跑没什么可丢人的,现在和之前不同了,不用再担心迷失在一望无垠的森林里绝望等死,只要甩掉食岩虫就没事了。 希尔打定主意返身加入战团。食岩虫身上的刀伤、剑伤以及穿刺伤仅仅喘息间就愈合了大半,恢复能力变态到令人乍舌,看到同伴们身上旧伤刚好又添了许多新伤,希尔心脏一阵抽痛,立即下达了离开的命令。 所有人纷纷停止攻击转身就跑,食岩虫愣了一下,低下头一口吞了地上的光晶,仰起脑袋蠕动粗壮的身躯,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 失去了光晶照亮,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撞击声、咒骂声、激战声乱作一团,直到秦正又拿出一枚光晶这才恢复了视野。风落还在熟睡,秦邪抱着他躲在一旁看好戏,忽然惊觉秦正射过来的眼刀子,身体一僵。 “你不是自夸气息屏障能挡住所有活的生命么,放进来一条活蹦乱跳的虫子,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秦邪转了转眼珠,哪敢直说长夜漫漫觉得很无聊想找点乐子,目光在秦正脸上一转,暗道不好,得马上找个借口。 “把风落交给我。”秦正伸手道,见它犹豫不决不禁眼神一冷。 等我解决了麻烦再找你算账! 秦邪读懂了他眼神里包含的意思,然后脑海里蹦出两个小人。一个双手抱胸傲慢地说‘不交,到了嘴里的美食哪有吐出来的道理!’,另一个戳着傲慢的小人脑门大骂‘你是不是蠢!没瞧见美人的醋坛子摔碎了?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风落交出去!’ 秦邪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就像甩掉麻烦似的,十分干脆利落地把风落塞给秦正,赶忙讨好。 风落嗅到陌生的气息,皱了下眉头蜷起身体依旧沉睡不醒,秦正心里清楚,如果不是秦邪贪嘴吸食了过多的元素,风落就不会变得如此嗜睡。情况紧急,他不想继续浪费时间追究秦邪的过错,直接无视了它那絮絮叨叨,将精灵虚握在掌中,朝着鹰眼众人撤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奔逃 “希尔,这边!” 秦正纠正了他们前进的方向,来时沿途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做了标记,使他出入偌大的森林能够进退自如不至于迷失。待希尔接近,秦正把精灵还给了他,并报以歉意的笑容。如秦正所料,希尔一眼就发现了风落的不对劲,但没说什么,小心翼翼将精灵藏进衣服里,眼下摆脱食岩虫的追捕才是最要紧的。 “刚才真是好险,”林赛抱怨,气喘吁吁地说:“我宁可在黑暗中摸索,也不想再看见星光粉的痕迹,这玩意真害人!” 其他人闷声不吭紧跟秦正的步伐,对林赛的抱怨深以为然。光晶照不到的黑暗中错落着零零散散星光粉的痕迹,色泽已经很淡了,不再清晰引人注目,想必是以前路过这里的佣兵们留下的。 通常情况下为了避免迷路,用星光粉做标记一直以来为佣兵们所共识,很多人都在用,效果也不错,但不包括偌大的原始森林和地貌复杂的地域。这些地方原本就极易迷失方向,最忌讳做的标记被其他标记干扰或覆盖,宁可用刀、匕首什么的凿出标记也好过使用星光粉。当然,也不是说凿出来的标记就万无一失,到了夜晚无法辨识的缺点一度被习惯在夜间行走的佣兵们所摒弃。 “首领,您做标记了?”李维快跑了几步接近秦正问道。“刻得可真够隐蔽的,我注意好久也没瞧见标记的样子。”之前被那一式疑似奥术的剑招所慑,现在又被看不见的标记引起了浓厚兴趣,望着秦正的眼瞳里闪现出一丝狂热。 忽听李维提起标记,一贯冷漠无话的基诺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视线移向秦正。 “意念刻的标记用眼睛当然看不到。” 秦正话音刚落,鹰眼众人疾赶的脚步有了片刻停顿,还没来及喘匀气息,纷纷注视着这位神秘又年轻的首领,脸上写满了震惊,甚至忽略了眼下的处境。 精神力?!天知道修炼精神力有多么困难,能够做到精神力外放,并且在物体上留下持久不散的标记,只有高级元素师以上级别的人才能办到。 他们还没忘记这位年轻的首领只有十六岁。十六岁像花苞一般稚气的年纪,十六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位元素师手下当打杂的学徒呢,而首领的精神力已经堪比高级元素师了,想得再夸张一点,甚至接近魔导师级别的存在。 问题是,这里是贫瘠的元始大陆而非富饶的兰蒂斯大陆啊!所有人心里忍不住感慨。大家不禁面面相视,发现彼此的想法都差不多。没有资源,没有知识,甚至被抹去了历史让人无从了解,这位年轻的首领竟然在这一穷二白的破地方,妖孽地把精神力提升到如此吓死人的境界,还让不让兰蒂斯人民活了? 先是发现他契约了几只强大的魔兽,然后又展现出疑似奥术的剑技,以及现在无意暴露的精神力直逼魔导师,一系列的打击已经让这些兰蒂斯人——鹰眼心底的优越感一点一点被粉碎了干净。如果说,之前发誓成为追随者因为有着救命的恩情在,心底的骄傲还有一点点心不甘情不愿,现在是铁了心追随了。 追随强者一点也不丢人,相反,这属于一种无上的荣耀。 当这些十二个大男人胡思乱想的时候,秦正刹住脚步回头看他们,不解道:“怎么了?干嘛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我?”后面还有一条恶心的巨虫在追呢,突然停下来盯着他猛瞧是什么意思? 一个脸颊和下巴生满了胡须的男人上前几步,将大剑插入土中,右手握拳用力击打了一下左胸,情深意切地说:“首领!能够追随您,是斯帕克这辈子最荣幸的事!” 斯帕克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体型高大,肩宽背厚,身穿铠甲手持重盾,整个人威武非常。 秦正迎向他炯炯有神的深色眼睛,“斯帕克你……”没等话说完,罗伦斯·冯、李维、林赛、查尔斯等人争先恐后表达心底的荣幸之情。这让秦正摸不着头脑,困惑中瞥向希尔,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莫名兴奋到失态,而是浅笑着右手放在胸口上微微颔首,一如他高贵的出身,举手投足间体现出十足的教养。 树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树枝的断裂声、树体倒地的轰隆声越来越近,众人下意识回头凝望,隐约可以看见食岩虫蠕动的身躯了。 “该死,真是阴魂不散!”伊莱恩低声咒骂,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剑。 “走!” 被这么一打岔,秦正没再多想立即拔腿就跑,众人抬脚跟上,朝着森林边缘方向彻夜奔逃再次上演。 “是我不好,怪我肚子太饿没忍住诱惑,我答应你不碰风落了,再也不碰了……”秦邪不屈不挠地解释通过心念直达秦正脑海。“别吃醋了好不好,我说了这么久你倒是吭一声啊?” “你闭嘴。”秦正心烦道,一边集中意念搜索之前留下的路标,一边还得忍受秦邪絮絮叨叨的碎碎念。吃醋?心下觉得好气又好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想起食岩虫还是秦邪故意放进来,心情变得恶劣。一看到虫子,身体就僵直的怪毛病还怎么打?只要不是被逼得身临绝境,他一丁点也不想和虫子交手,尤其是长满环形褶子的巨型虫子。“还不快去把那个恶心的家伙弄走?穷追不舍的,真让人烦躁!” 秦邪眼梢上扬弯起妖异的弧度,心想,可不就一直就等着这句话呢,一拍翅膀直奔食岩虫而去。 未等秦邪接近,食岩虫察觉到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迎面撞来,惊得它立即顿住身形,摇摆笨拙庞大的身躯往后蠕动了一段距离。 发现食岩虫停止追赶,秦正和鹰眼等人也都纷纷停了下来。一路奔逃对体力消耗很大,有几个身穿铠甲的更是倚倒在树上大喘粗气,汗水打湿了头发,在脏污的脸上冲刷出道道痕迹。秦正知道定是秦邪阻止了食岩虫,运足目力看去,即便有光晶照亮,三丈开外仍旧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心中觉得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 希尔大惊失色:“您千万别牺牲精灵,他是您的一部分更是您的天赋,如果今晚逃不出被追赶的境地,鹰眼宁愿决一死战!” “别紧张,我对秦邪有信心,”秦正面露微笑。“你能看见?”食岩虫被他们甩在身后起码有三十余丈,黑暗的森林里这种距离除非使用意念去感知,肉眼根本看不见。 “黑暗视野是我们暮月神族人的天赋。” 秦正想起来了,希尔的确具备夜视能力。那时候只知道希尔是古兰人,出身和来历一无所知,侯安没说也没提过,所以他一直以为希尔佩戴了什么饰品,或是吃过什么异果才拥有了夜视的能力,为此羡慕了好一阵子。现在他有点明白‘鹰眼’为何叫鹰眼了,如果将这些擅长在夜间行动的兰蒂斯人比作鹰,那么希尔就是鹰的眼睛,犀利精准。 这时候,一团绿光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过来,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希尔盯着被绿光淹没的暗精灵,表情一阵错愕,才几句话的时间就解决了?不是在开玩笑?食岩虫智力低下没错,战力也很弱,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在拥有不死之躯后已然成为不可招惹的难缠,等阶越高越难缠,可以砍伤它但不能斩断它,不然结果会变成噩梦!不管怎么说食岩虫可是六阶魔兽,怎么就被轻而易举的……? 他不愿相信,扭头眺望食岩虫上一刻还在的位置。原先气势汹汹穷追不舍的食岩虫此刻已经没了生命迹象,它庞大的身躯在快速腐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矮小,最后化成一滩认不出形状的粘稠液体,如果这样算是死去的话。 好强大的暗精灵!希尔很震惊,心里不禁对秦正的实力再次重新评估,隐隐觉得,似乎还不是全部。 “送你的,我知道你最喜欢宝石。”秦邪将抱在怀里的绿光像献宝一样高举到秦正眼前,笑得掐媚讨好。 秦正怔怔地接过手,重生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宝石。完美的正二十面体,直径约有一寸半,晶体里面蕴含着蓬勃生机,生命力浓稠似水,溢出来的生命光辉不停地变换出或深或浅的绿色。只看了一眼就为之深陷,仿佛坠入一片绿色汪洋,波光粼粼闪耀着迷人的光辉让人无法移开目光,有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宝石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众人视线顿时被宝石异常美丽的光芒所吸引,情不自禁都围上来想看个真切。 希尔瞳孔猛地一缩,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碎片,它们杂乱无章疯狂飞舞,渐渐组成一个有序的推想,结合一直以来的疑惑使得背后的真相浮现而出。回过神顿了顿,试着平复一下心情可惜不起作用,神情激动地说道:“赶紧把它收起来,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快!” 第三十二章 宝钻 秦正心念一动将宝石收入主神空间,对希尔的反常有点纳闷。 “我们接下的任务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的目标不是紫晶,而是生命宝钻!”希尔环视同伴,语速快到令人无法听清,毫不犹豫下达了命令:“我们离开紫晶森林!立刻!”所有人都十分疲累,听到命令后没有半点犹豫,纷纷强打起精神立即动身。 希尔为他们分别加持了风行术,使身体变得像落叶般轻盈,减轻极度疲劳给身体带来的痛苦,秦正带着鹰眼等人朝着森林边缘方向再度疾奔。 查尔斯刚才没有听清,忍不住询问希尔,“刚才首领手里拿着的宝石是生命宝钻?” 众人一听生命宝钻,眼中闪过贪婪,更多的却是担忧。 兰蒂斯大陆有一个传说,谁得到生命宝钻谁就拥有了永恒的生命,再也不惧死亡的威胁。人们对生命的渴求超越了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获得永生的方法,甚至为了争夺生命宝钻的归属可以随意引发战争。 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享有的宝石,如果被别人知道生命宝钻落到他们手里,恐怕会引来数不尽的麻烦。 “我不会认错生命宝钻。”希尔神色复杂地说。 生命宝钻?秦正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这种宝石在哪见过了,深远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 记忆里——侯安继任旭日圣王那一天举国欢庆,数万人涌向广场朝拜,盛大的加冕仪式上,旭日教皇亲自将圣王头冠戴在他头上并授予权杖。所有狂热的视线都聚焦在新任圣王身上,臣民为他欢呼为他疯狂,然而却很少有人注意一旁体态苍老的教皇。 听说旭日教皇已经有将近两百岁高龄,于是秦正多关注了他几眼。从侯安嘴里得知教皇需要以生命为代价才能施展大预言术,以人类有限的生命只能够施展一到两次,由于其头冠上镶嵌了一枚生命宝钻才得以延续了生命。侯安之所以会提起这些,一来很眼馋那颗生命宝钻,二来不外乎当作谈资想在友朋面前炫耀一番,无奈这等稀世珍宝为教皇所有,笑谈间说说便罢了。 现在回想,侯安未必真的眼馋生命宝钻,毕竟他很年轻,远远未到迟暮将死的年龄。真正痴心眼馋的人是侯家幕后掌舵人,通过妙算之法夺人气运也是以生命为代价,对延续生命的生命宝钻怎可能会不动心? 过往的记忆不禁激起秦正心中更多疑问:生命宝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希尔认出生命宝钻之后为什么会脸色大变?莫非中间缺失了他不知道的关键? “我们被利用了!”希尔气恼的声音打断了秦正的回忆,也令其他人大吃一惊。“起初接到任务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抵达紫晶森林中心,看见幽深的大矿坑那一刻我就应该想到的。神殿对我们这些兰蒂斯人太苛刻,不止监视我们一举一动还限制活动范围,最后还把我们当棋子使。” 众人陷入沉默,耳朵里除了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靴子摩擦杂草的声音之外,仿佛还听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他们为此行受尽苦头,还险些丢了性命,这种结果让人实在难以接受。 希尔轻盈地在树木间灌木丛中穿行,光晶的光芒照亮了他好看的侧脸,一半苍白一半阴郁。“或许跨越了那道门,就没打算让我们回兰蒂斯。” “去他的!”巴克忽然大声嚷嚷,神情非常激动,眼泪濡湿了眼眶。“背弃承诺的混蛋!他们答应过我们!我们是佣兵又不是脑浆腐烂的苦修士,他们把我们当成了什么?去他的棋子!” 巴克的哭腔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觉得林中的空气变的更加潮湿沉闷了,让人越发压抑不住心底的烦躁和怒火。 作为巴克的好友,雷克斯心里很不好受,绕过一棵大树跑到巴克身侧,跟上他的脚步劝说道:“冷静点,希尔看穿了阴谋,没说我们无法回去。再说……”抬眼凝视前方秦正的背影,咽下一口干涩的吐沫。“再说我们追随首领是誓言,也是承诺,我们是兰蒂斯雄鹰,注定在天空飞翔到生命终结。” “鹰!”不知道是谁呼着粗气说。 “鹰!” 很快有了更多人响应,一声复一声单调地重复着,一股无形的、凝聚起来的力量冲破了黑夜笼罩下的阴霾。 “希尔,”秦正想不明白问题中的关键,迫切的想找到突破口。“你刚才很不对劲,想到了什么?” “我们从暮月殿堂接到的任务,应该是暮月教皇对旭日教皇的一种试探。”希尔深吸了几口气缓解了胸腔里的窒息感,继续说道:“如果,旭日神殿的人觉察到我们去过森林中心的大矿坑,肯定会有所行动的……再假设的糟糕一些,被他们发现食岩虫死在我们手里,我们将活不到天明……还有多远?”体力下降得厉害,魔力也快用空了,他担心余下的气力会支撑不了逃出森林。 秦正努力消化希尔的推测,好似一下子抓住了什么,心不在焉说:“已经到边缘地带了,出去就能看见战歌城。” “祝我们好运。”希尔喃喃地说。 这时,一片刺目的强光从天空照下来,来得毫无征兆,盖过了光晶的光芒,将这片黑暗的林地照得一片死白,闪烁了几下销声匿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正当秦正张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沉闷的轰隆隆雷声在远处连绵不绝响起,暴雨也随之而来。豆大的雨滴击打在树叶上,啪啪作响,密集的爆裂声恰似万军击鼓,哗哗雨声淹没了每一寸土地。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众人精疲力竭的身体在风行术的帮助下不再有优势,速度慢了下来,双腿深陷泥泞,寸步难行。“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兰德尔的低喃迅速淹没在雨声里。他停下脚步弯下腰,跪在泥水里大口地喘气,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更多的雨水流下发际线迷住了他的眼睛,顺着鼻梁注入脚下的洼地里和浑水混作一起。 秦正发现兰德尔掉了队,停下脚步轻喘,雨水淋湿了斗篷,濡湿的头发和衣衫紧紧粘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抬手指着前方对兰德尔说:“坚持,还有一里地。”连续跑了一个多时辰,体力上也感到有些吃不消,隐约觉得希尔是对的,他就快要抓住关键了。 一里地就是五百四十多码,所有人眼神顿时一亮,希望令他们凭空生出力气撑起双腿继续向前进发。 与此同时,紫晶森林的中心,四个模糊不清的白影子直立在矿坑边缘。 巨大的露天矿坑直径约有百丈,像通往地狱的入口似的黑黝黝深不见底,暴雨哗哗地下着,头顶上空不时地划过一道道闪电,照亮了影子轮廓,显出四个身穿白色斗篷的人。 “就是这里了。”老者伸出枯槁的手指指着眼前的矿坑说道。 其中一人扯了扯湿透的兜帽,露出一张少年的面孔。肤色白净,长相清秀,抬头望向灰黑色的天空,任由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他低喃,眉宇间透着浓浓的疲惫,刚刚赶到此地就下雨了,黄褐色的浑浊雨水像瀑布一样注入矿坑,让原先制定好的计划变得难以实行。 “长时间淋秋雨容易生病,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等雨停了罢。” 白袍老者说完话,也不管那三人听没听进去,拄着手杖转身朝着树叶密集的大树下走去,那里地势高,植被也丰盛,算个不错的落脚之地。 三人依言跟在老者身后,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段时间正好可以休息一下恢复透支的体力。 老者把手杖靠在树上,脱下湿透了的斗篷用手一点一点的拧干,然后抖开斗篷边穿边问道:“教皇陛下还好吗?” 少年身后走出一人,拉下兜帽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眼神锋利,高颧骨,脸型瘦削狭长,恭敬地弯腰对老者施礼道:“回禀祭司大人,陛下的状况很不好,我们这次前来为陛下摘取果实,还望祭司大人出手帮助一二。” 老者没有立即表态,用手杖指向少年说道:“武宗阶第一重,知道自不量力四个字怎么写吗?” 少年脸颊微红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垂下眼眸恭敬地答道:“祭司大人,在下姓候,单名一个安字,身为旭日圣王候选人,此次前来是——” “我不关心你叫什么,”老者轻挥手杖,不客气地打断了侯安后面要的话,面如常色道:“圣王候选人我见过太多了,多到记不清,放过我干瘪的脑浆吧,我宁愿记住一些美景起码能让我心情愉悦。” 侯安生硬地笑了一下,识趣地没再说话。这位祭司大人深受教皇陛下器重,就是言语刻薄了些,即便心中有愤也不敢表现出来,他惹不起,于是默默立在一边旁听祭司和执事之间的谈话。 第三十三章 秘辛 “果树又高又壮,你们摘不到果实。” “如果有祭司大人帮忙或许可以……”中年人心想侯安的随从夏达是武帝修为,再加上祭司大人完全足够了。 “不,”老者摇头道:“我的职责是除草、捉虫还有赶走馋嘴的鸟儿什么的,你的请求超出了我的职责范围,再说果实还有没熟透,陛下真的连一刻也等不了了吗?” “我想……是的,陛下不想等了,他等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老者想了一会说道:“好吧,你们执意要去只能等雨停,不过我不会帮你们。” “祭司大人!”中年人急了,回头瞄了侯安一眼,准备继续说动这个顽固的老人。 老者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问:“果实重要还是果树重要?” 中年人抿唇不语。毫无疑问当然是果树重要,没有果树哪来的果实?可是果实也很重要,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带走果实,如果不及时带回果实可能会面临严厉的惩罚。 “前些天,我发现了十二只小鸟儿,它们很机警,一丁点响动就吓得它们惊慌失措地飞走了,谁知道果实快要成熟的香气会不会引来更多的窥视者呢?”老者轻轻说道,拄着手杖眺望雨雾朦胧的远方,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森林里的闷热,带来凉爽和丝丝寒冷,但愿把贪婪和罪恶也冲刷干净罢。 十二只小鸟?中年人觉察到了老者透露的信息,脸色顿时大变。 什么人胆敢窥视陛下的果实?! 侯安心头猛的一跳,祭司大人在暗示他们暂时不要管未成熟的果实,先追上去杀掉那些窥视者才是正经。这可是大功一件,不仅能取悦教皇陛下,还能为将来得到圣王的位置增加筹码。想到这里不禁望向老者,顿时觉得祭司大人留给他的刻薄印象淡去许多,变得可爱又可敬了。 …… 暴雨渐小,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朦胧的灰黑色天空已经泛蓝,不远处显现出一个城市轮廓的黑影子。 伊莱恩凝望那个轮廓喜极而泣,每个人都按耐不住心中狂喜,有人压抑地低吼一声,也有人猛挥一下手臂来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他们终于走出紫晶森林了。希尔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就在大家激情相拥的时候,兰德尔还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一双灰蓝色的眸子失焦无神,嘴巴微张,脸庞苍白,双颊透着红晕,雨水顺着他一身烂布条往下滴,好像某种意志在支撑着他的身体做出行走的动作。没有人叫住他,他就一直这么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走过的路被踩出两串浑浊的泥浆水脚印。 “我们走出来了,兰德尔,……兰德尔!” 希尔上前喊住他,兰德尔慢慢停下脚步,木然的眼神有了焦距,当他看清前方不再是密集的林木而是一座人类城市的剪影,下一刻重跌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希尔快走了几步,蹲下扶起兰德尔的头垫在膝盖上,拍拍他脸颊没有反应,发现有点烫手,又用手背探他的额头,抬头对秦正说:“他在发烧。” 秦正见希尔一脸疲惫,上前背起昏迷的兰德尔,扬头说道:“走吧,我们得进城找医者给他看病,正好你们也需要好好休息。” 所有人一致同意,压在心头的阴霾已经散去似乎也感觉不到疲累了,多走点路又算得了什么?香喷喷的食物、热腾腾的洗澡水,以及柔软舒适的床铺,一切的一切驱使他们走向战歌城。 一路上,秦邪以精灵形态躲在兜帽里面避雨,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脸哀怨,还有诉不尽的失落和委屈。雨水击打在斗篷上发出沉闷地‘噗噗’声,无数颗细密的小水珠穿过布料肆意迸溅,它无论躲在哪里依旧被淋了满头满脸,弄得全身和翅膀都湿漉漉的难受极了。身体上的难受比不上心里的难受,恼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更恼火秦正一声不吭收了宝石还没有打算原谅的迹象。 明明都已经说清楚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想得到你的一声称赞就这么难吗?秦邪垂泪欲哭。 “你把食岩虫怎么了?”秦正低声问它,之前听希尔的口气像是认定食岩虫已经死了似的,他需要得到更加确切的消息。 秦邪一愣,确定秦正的确在和自己说话,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紧接着又涌出无限委屈,注视他冷淡的侧脸,泪光朦胧了双眼,“我抽了它的灵魂,担心吃了会给你添麻烦所以一直忍着没吃。”唯恐秦正不信,取出灵魂球拿给他看。 “做得好。” 秦邪得到称赞高兴坏了,扑到秦正的脸颊上一阵狂亲。 秦正阻止了它的亲昵之举,唇角微弯,秦邪弄死虫子的行为让他感到莫名的开心,忽地想起旭日神殿的人对食岩虫如此紧张,甚至不惜杀人灭口,笑容顿敛。“希尔,关于生命宝钻你了解多少?” 希尔听见秦正叫他,却没听清说什么,为了节省一点力气,他淌过水洼来到秦正身侧并肩而行。 待秦正复问了一遍之后,希尔说道:“这要从自然精灵说起。” “自然精灵热爱生命,歌颂生命,培育生命,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自然。当人们知道生命宝钻是在森林里找到的时候,都以为是自然精灵身体里的生命结晶,纠集军队大举侵犯自然精灵的领土,掳掠、屠杀,把他们的家园变成废墟,只为抢夺生命宝钻。掠夺者不屑敞开心胸去了解他们,不愿去聆听他们向生命的低语,空手而归一点也不冤,不尊重生命不配拥有永恒的生命。”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希尔语气中含着讽刺。“自然精灵守护的秘密最终还是被人知道了,食岩虫才是生命宝钻的制造者。” “制造者?食岩虫?”秦正很惊讶,生命宝钻是它制造出来的? 希尔点头道:“没有人愿意相信,模样恶心长得十分丑陋的食岩虫会是生命宝钻的制造者,这和璀璨夺目的生命宝钻一点儿也不匹配。食岩虫是一种很特殊的魔兽,拥有变态的自我修复能力和融合能力,智力低下,对喜恶表现很单纯,只要给它好吃的就会记住气息,追着要吃的。” “这就是它对你们穷追不舍的原因?” 希尔脸庞微红,有些难堪。“大矿坑的岩壁很湿滑,生满了苔藓和一些藤蔓植物,我们不仅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还要提防来自下面的袭击……我们自己挖了一条隐蔽的隧道,避开了无力下脚的地方和一些危险,攀爬中我很紧张,担心惊动高阶魔兽导致全团覆灭……黑暗中只有我能看清周围的一切,没有一处不是危险,但是我必须带领同伴们小心翼翼穿过这些危险,他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我没法不紧张。” 秦正听他说的吞吞吐吐,立即明白了希尔在在意什么,微笑道:“你不用感到自责,我能想象得出你有多么不容易,如果换做是我,面对的结果可能就是团灭了。”没有谦虚,紫晶森林中心不是他目前能够涉足的地方,尤其在黑暗里跟瞎子没什么两样,有秦邪在最多只能够自保。像希尔能够保证不折损一人走出来,秦正承认自己做不到,心下立即想到半年后带领战斧挖掘林中城遗迹,会不会有点欠考虑? “我犯的是低级错误。”希尔耿耿于怀,他无法原谅自己过于紧张失手弄丢了法杖的蠢笨行为。 秦正摇头。“谁没犯过错误?知道错误能够改正,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听了劝慰的话,希尔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感激地瞄了他一眼说道:“法杖上有我的气息,除了食岩虫,没有哪种魔兽会对法杖感兴趣。它能够把吃下去的泥土、岩石、宝石、矿石、金属、草根等等化腐朽为神奇,历经百年或数百年孕育出生命宝钻,暮月神殿花费了几百年时间,试图去弄明白食岩虫为什么能够孕育生命宝钻,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按照自然精灵培育的方法圈养食岩虫。” “等等,追我们的那条食岩虫是神殿圈养的?暮月?旭日?”秦正愣道,无意摘了神殿辛苦栽培的果实,这马蜂窝捅得也太……他目前还不想被这两个庞然大物盯上。 “旭日。”希尔语气十分坚定。“当时攻打自然精灵领土的主力军就是他们,主城废墟还在紫晶森林里无声控诉他们犯下的恶行。幸存者们,用生命宝钻换得暮月神殿的庇护,向东境森林迁徙,已经不复过去的荣光。” 自然精灵的主城,莫非就是千年遗迹林中城? 秦正迟疑了一会,说道:“旭日神殿的人如果发现你们去过——” “窥视生命宝钻的人都该死,这是他们的正义逻辑。”希尔打断了秦正还未说完的话语,眼睛盯着前方,好看的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第三十四章 扭转感谢‘花鸟同闲\’打赏五朵鲜花 秦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两大神殿既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无所谓阵营;不曾深入了解过,不好妄加评断谁善谁恶,因为没有哪方势力真正干净。当他被秦邪种下白焰的那一刻起,意味着已经和暮月扯上了难以撇清的关系。 希尔无疑站在暮月一方,对他毫无保留的坦诚是忠诚?是野心?还是已经将他视为暮月圣王来辅佐了? 猛然想起,希尔在面对侯安的询问时沉默寡语,任务称述完毕之后多以‘是’或缄默来回答,从来没有主动透露过这么多。 秦正不禁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上一世第一次见到希尔时的细节,一切细节…… ——一路上有夏达细心保护,他陪同侯安还有使者一起抵达了紫晶森林的中心位置,见到一位旭日神殿的高层人物。他地位卑微没有面见的资格,所以具体说了什么他一无所知,只知道接下来侯安并没有去办正事,而是叫上他,四个人一起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侯安神情严肃像在追捕什么人,直到遇上了跑丢的食岩虫,还有几个奄奄一息绝望等死的古兰人。侯安要杀掉他们取走首级,他心有不忍出声阻止了一下,侯安想了想不顾使者阻拦,拿出治愈符咒给这几个古兰人治伤,顺利收拢了人心…… “呵呵。”秦正低头轻笑。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他们与这几个古兰人无仇无怨,不问缘由照面就杀有点说不过去,佣兵出行在外谁没有落魄落难的时候,所以才出声阻止了一下,理由就这么简单。离开之时,他注意到希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复杂,他当时无法理解这种复杂,很快便抛去脑后了。 现在才知道,一位暮月神族人,暮月女神的直系后裔,为了救下同伴的性命,勉力接受旭日神殿的人的馈赠,从此效忠于敌人,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讽刺。秦正相信侯安一定知道了希尔的出身才决定重用,不少任务都交与执行,当被问及暮月秘辛时希尔总是缄默以对,最终落得什么下场,在他和侯安决裂之后就不知道了。 “您笑什么?”希尔不解。 秦正摇头,无法给希尔解释曾经一句话把他推入生死两难的深坑的复杂心情。 明白了食岩虫出现的原因,也明白了希尔认出生命宝钻后为什么会脸色大变,背后都有旭日神殿的影子,想必这个时候侯安一行人正在冒雨追捕希尔等人吧。秦正感到庆幸,不但扭转了鹰眼的命运,还让侯安一行人扑了个空,更是丢了珍贵的生命宝钻,料想他日旭日教皇得知这一切后会不会气到吐血? 等等。忽然想到一种假设,他手里的生命宝钻如果就是昔日老教皇头冠上的那一枚呢? 记得老教皇施展大预言术之后衰老了许多,所以才有了差遣侯安去紫晶森林一事?结合记忆能够说得通,也很合理,可惜在没有得到验证之前这一切只是推想。 察觉到希尔一直注视着他,不曾移开视线,秦正说的有些随意。“我在想,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秘辛。” “暮月神殿的生命塔,”希尔慎重回答。“藏有许多神圣的仪式程序和书籍,还有各个大陆和神殿本身的许多秘密,刚才和您说的这些事情,是我还在兰蒂斯时进入生命塔中查阅的。” “你早有此打算?”秦正偏过头看他,那双宛如海水般蓝绿色的眼睛,清澈得可以映出自己的倒影。 希尔回避视线,抬头望向落着雨滴的天空。“鹰应该在天上翱翔,不是被关在金丝鸟笼里让人观赏。” “雨下大了,我们得走快点儿!” 巴克的大嗓门盖过了雨声,出现地十分突兀,打断了秦正和希尔两人低声交谈。 “早就被雨淋湿了,再淋一次又有什么要紧?” 查尔斯打完趣,冲着旁边几位同伴咧咧嘴,大伙儿边走边会心地低头笑。 巴克抹去脸上的雨水,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转过身叫嚷道:“伙计们,想想热腾腾的洗澡水!想想可口的食物!快点儿,都走快点儿,去他的我等不及了!” “还有女人!”林赛兴奋地喊。“难道你们不想?” 男人们三三两两开始起哄、追打,甚至还有快步小跑的,即使脸上满是疲惫也掩盖不了发自内心的欢笑。 不一会,背着兰德尔的秦正还有希尔,便被远远地落在后面了。 周围安静地除了雨声没有别的,思绪回拢,秦正承认被希尔说得心动了。元始界的秘密,其他大陆的秘密,神殿的秘密,只要和秘密沾上边就很勾引人,让人很想去窥探的冲动,却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生命塔中的书库受到严格保密,具备一定权限才被准许接触可以知道的一些事,没有权限只能被知道一些事。”希尔决定透露更多,放慢了语速说道:“您现在的身份是平民,所以只能被知道一些事,您所见所闻未必是真实。” “耐心点,希尔,我们还有时间。”秦正宽慰道,当然明白希尔在着急什么。 只要不声张,谁也不会知道生命宝钻在他手里。但是希尔一行人去大矿坑一事,明摆着被暮月神殿当作弃子使了,被旭日神殿的人找上门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想从追杀中安然活命,唯有尽快投奔暮月。圣王对于神殿的重要性,不用希尔讲明,他也能猜到暮月绝对会为了保下圣王和旭日死磕。 对此,秦正感到有些无奈,现在过早曝光无疑在自寻死路。 他不认为在神殿面前可以瞒过星术师的身份,更不认为神殿会对星核无动于衷,不到亮星阶意味着星核还有易主的可能,不得不小心谨慎。可以相信希尔的忠诚,却无法相信暮月神殿的忠诚,因为虔诚信徒组建的教会只对神忠诚,然而神……他不信任。 秦正没有忘记‘百年浩劫开启之日,便是圣王继位之时。’这件大事,按照宇内规则,影响世人的大事件定然不会发生改变,该发生的必然发生。四年时间,兴许用不了四年足够他准备好一切去从容应对了,过早引发事件可能会造成变故频发,被卷入其中疲于应付,既然已经知道了时间点又何必去折腾? 倏地,希尔面带羞愧单膝跪地,一副做错事任由责罚的模样。 秦正顿住脚步注视他,微微叹气。希尔嘴上说不好奇,心里还是始终在意的吧。 似乎可以揣摩出希尔的想法:既然已经成功融合了白焰,早一日继任暮月圣王就早一日获得了解真相的权限,而且名利直达巅峰,背靠大树再也无需为生活奔波,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唾手可得,为什么还要等待? 只是希尔不知道,他的困扰亦如希尔不愿曝光神子的身份一样,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秦正伸出右手,希尔迟疑着握住秦正的手,慢慢站起来,神色像在犹豫又像在揣度。 “跟着我,你需要适应我的规矩。”秦正松开手说道。“无论尊卑,无论奖惩,都要像个男人一样站着承受一切,站着生,站着死。” “站着生,站着死。”希尔轻轻复诵,心中一荡。 “走吧,他们好像遇到麻烦了。” 秦正偏头说,刚才眺望战歌城门方向,发现大伙儿在那附近或站或坐,查尔斯正在和守门士兵激烈地交涉着什么。 走近细心听了一会,才明白双方为什么争执。语言不通,有如鸡同鸭讲,查尔斯一边说一边焦急地用手比划,士兵根本没有耐心去猜,一味着强调进城税,争执声越来越大,引得旁边几个士兵手提长枪要强行驱赶了。 “什么时候多了进城税?”秦正问起匆匆赶来的城门官。 城门官斜着眼睛打量秦正,湿漉漉的兜帽下面露出半截枯骨面具,惊得他一肚子火顿时没了影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意识到撞上不好惹的了。 大半个月以来,从秦国爆出有关秦正的传言在大夏一直居高不下,风头正劲。出身于夏,出名于秦,甚至还和神殿牵上了关系,夏秦两地的佣兵们之间都传疯了,眼下最热的饭后谈资,连他这个城门官都有所耳闻。什么版本都有,唯一达成共识的两点:秦门第六代长老秦正面带半片枯骨面具,还是个美少年。 美不美没看清,枯骨面具倒不假,城门官定了定神脸色一缓,指着查尔斯等人询问秦正:“您和这些古兰人是一起的?”见秦正点头,换上公事公办的语气耐心解释道:“城主大人下了命令,进城的佣兵每人必须缴纳十两银子进城税,用于修复被兽潮破坏的城池。” 一个人十两,十三个人就是一块银锭外加三十两,秦正一看没零钱,直接交了两块银锭领着众人入了城。 “秦少爷!” 等待许久的左永,一眼看到这个身穿斗篷脸带枯骨面具的人从城门口走来,心头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激动、兴奋、期待,诸多情绪搅动地全身血液涌动沸腾。 第三十五章 事发感谢‘魏小聊\’和‘lu子小姐’打赏的鲜花 三天,整整三天。 左永自打从夏侯灭口里听说了秦正要回战斧的消息,整个人兴奋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三天蹲守在城门口眼巴巴地张望着,期盼着早一日见到心念念的那个人。关于秦正所有传言,他一个不落地都收集了,如果不认识筛选起来还颇有难度,问题是,秦正这个人是他兄弟啊!年纪轻轻就在秦地宫身居高位,前途光耀,兄弟发达了他能不高兴吗! 听见那声喊,秦正一脸惊讶,迎面跑来的人不是左永还能是谁? “你碰巧在这?淋得一身透湿不怕生病么?明知道下雨也不知道打个伞……我说你呢,还笑?” “见到你我太高兴了,知道你就是大家口中的秦门长老我更是高兴!”左永笑得合不拢嘴,那不带丝毫客气的关心入得耳中只觉得心里暖乎乎的,等待的辛苦顷刻间化为乌有。目光无意间扫过秦正身后,发现一队长相、肤色与夏人完全不同的人在对他大眼瞪小眼,顿时眼神一亮,忙不迭问道:“这些古兰人是……?”太落魄了,身上有血迹还有泥污,一个个都脏兮兮的,不敢确认是否真如心中所想。 “鹰眼。” “鹰眼!” 左永深吸一口气,睁大了眼睛,指着他们激动地大叫,下一刻立即被秦正捂住了嘴巴。 秦正环顾四周,左永那声惊呼引得两三个路人好奇注视,幸好时辰尚早又是雨天,街道上没几个人影,不然传开后被有心人记住难免麻烦。“冷静点,我们现在遇上一点事,”他对左永低声道,“你地头熟,帮我在城里盘个院落,房间多一点的,马上就要,钱不是问题。” 一点事?那就是麻烦咯?遇上麻烦的是秦正还是鹰眼?麻烦是大是小?左永眨了下眼睛,出于对情报的敏感,脑海里接连蹦出无数个问题,诸多疑问和想法很快一闪而逝,他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细节的时候,此地更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秦正松了手,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事情交给左永去办能放一百二十个心。 “前不久夏侯置办了一处房产,地方挺大房间也多,我带你们先去那里落脚。”左永说着在前边引路,没走几步,停下来朝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招了招手。只见有个白净瘦小的孩子怯生生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待走得近了,左永直言吩咐道:“小忍,叫你闻大叔放下手头所有的事,立即赶去大院,快去。” 孩子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偷偷瞥了秦正等人一眼,飞快地钻入巷子里不见了。 不等秦正询问,左永叹口气说道:“一个多月前妖兽袭城,城里有不少人躲避不及,死的死伤的伤,有的没了孩子有的没了爹娘。这孩子名叫花忍,是闻德音在废墟里捡回来的,你那时走得急,他没来及给你说这事,看着乖巧懂事能吃苦,让做点琐碎杂事也没白养着。” 秦正点点头,他对琐碎杂事本就不上心,更无意干涉战斧成员们的私事,刚才只是对那个孩子有点好奇而已。 听左永提起闻德音,不禁在脑海里搜索此人,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子相貌浮现了出来。四方脸,唇角微微上翘,胡茬点点,黑发一丝不苟束在脑后,感觉刚毅、棱角分明之余又显温和。三代医药世家,此前在太医院任职,被人告发与一妃子有染才入了死牢。 混账!朕的女人他也敢上!宠爱的妃子也好,厌弃的妃子也罢,哪怕是宫女,既然身在后宫里必然属于朕的私有物!防火防盗防男人,不然内院设太监作什么?一名太医胆敢染指朕的女人,当朕是死人吗!不杀了他和那个贱人,让皇家脸面何存? 左永发现秦正的脸色阴郁,以为他不同意,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们看那孩子可怜才收留了,等闻德音来了我让他送走。” “不必,与那孩子无关。” 秦正吐出一口长气,刚才回顾闻德音的档案,一瞬间不自觉代入帝王那一世,思绪受到侵染罢了。往世云烟,他已不是帝王,更没有什么后宫,何况闻德音碰的又不是他的女人,生这份闲气作甚。左永让那孩子去找闻德音,应该是看到他背上昏迷的兰德尔了,心思日渐缜密考虑周全,可见跟着战斧又成长了许多,露出笑容对左永道:“夏侯现在在哪?” “他啊,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清早出去天黑了才回来,兄弟们想帮忙他不让,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左永撇嘴摇了摇头,对夏侯灭遮遮掩掩的行为有些不满。 高风险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无关人等遭受牵连。秦正得知夏侯灭的确做到守口如瓶,人也没事,心里有了一丝轻松,当下安慰道:“好了,晚上他回来后我帮你问问他。” 左永嘿嘿一笑。“那敢情好!秦少爷,不是我爱打听人家私事,是我管理情报时间长了养出这病了。凡事不弄个清楚明白,我这心啊,像猫挠似的,晚上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诶,到了!” 鹰眼众人看见那个一直和首领交谈的年轻人在一个宅门前顿住脚步,不由地面面相视,心想,可算是到地方。由于语言不通,一路上插不上话,开始依靠林赛和希尔翻译几句,都是些琐事也就丧失了继续了解的兴趣,只道跟在秦正身后面走就对了。 拾阶进了门,房屋的格局映入眼帘,院内有树有花,方砖铺地、青石作阶,环境优雅怡人。各种椽头、柱头,走廊、门窗,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望其零部件异常复杂,处处色泽艳丽、雕工精良,让他们深切体会到一种别样的异国风情。新鲜劲驱使了一些人悄悄摸摸这个,偷偷摸摸那个,暗自比较以往见识过的种种风格各异的建筑,一时分不出好歹优劣,心中只顾着赞叹建筑师们的智慧了。 十几个人一下子涌进院中,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有的寂静,也惊扰了住在这里的人。 “哎唷,老大!” 中气十足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魏文成手扶着门,怔怔地站在门边上,脸上惊喜交替之余又有点古怪,不敢相信秦正突然会出现在这里。院子里时常有兄弟来去走动,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兄弟们做完任务回来落脚所以才出来看看,打算热络关心一下,交流一下心得。不曾想,居然见到百般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秦正微微一笑,张口正准备跟他说话,一声突如其来的暴喝,震得在场所有人耳朵里翁翁直响。 “瞎嚷嚷个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就算老大要回来也用不着天天喊老大唬我!” “老李,对老大尊敬点。” “嗬,今天装得挺像啊?老子才不上你当!” 魏文成不自在地瞄了秦正一眼,回头对门里人没好气道:“秘术师老大真来了。” “哈哈,装得跟真的似的,真服你了。”房里传出一阵猥琐的笑声,听声音快岔气了。“老魏你进来,乘着还有点时间快帮我想想,老大貌美如画,比蔷薇妹子们都好看,我真纠结一会见了面眼珠子该往哪摆。盯着蔷薇妹子们吧,长得没有老大好看不说脾气也爆,浑身带刺不好上。盯着老大吧,看哪哪都好,就可惜是个带把的,真上了又生不出娃娃。” 秦正:“……” 左永:“……” 鹰眼众人:“……?” 眼瞅着秦正脸色越来越黑,魏文成感觉头皮要炸了。心想,私下里意x老大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当人面说不是作死吗?别把老子也拖下水啊!老李,我救不了你了,自个儿准备好后事吧。 李元化手臂枕在头下,躺床上悠闲地抖腿,一边倾听雨的声音,一边纠结着如何选择的困扰。几息之后忽然觉得不对劲,外面太安静了,李元化笑意顿收,嗖地一下跳下床,连滚带爬踉跄着跑了出来。走廊里人很多,顾不得好奇这些面生的古兰人都是谁,视线扫到站在最前面的秦正时,心下一阵哆嗦,手足无措堆着笑脸道:“老大,我真不知道您来了,真的……那,那些都是胡说,胡说的!” 秦正把兰德尔放下来交给希尔,淡淡地对李元化吩咐道:“去厨房烧十四人份的热水。” 李元化一愣。“烧水?哦,好好好,我这就去!”平静,太平静了,巨大的压迫之下他巴不得寻个借口赶紧离开,抹了一把脖子后面的冷汗一溜烟地跑了。临出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人,匆忙间打了个招呼,转眼没了人影。 …… 阴沉的天空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荡漾着浓郁的水气,地面潮湿泥泞。一辆通体黑黝黝的,形状有如宽刃箭头般的器车,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在官道上疾驰。所过之处,强大的气劲刮的沿途低矮灌木朝一边倒伏,泥水中混着枝叶碎屑,一片狼藉。 穿过官道,穿过树林,直达巍巍群山前戛然而止。 舱门打开,里面走出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领头人走在前面,宽大的兜帽和袍子遮得一丝皮肤不漏,个头高显得瘦削,随从稍稍低头紧随其后。 领头人停下脚步,扬起头颅凝视群山,嘴唇微动,沙哑难听的声音恍若从地底传来。“天烽谷。” 第三十六章 可疑 警钟无故长鸣,顿时惊扰了整个天烽谷。 弟子们有的中断了修炼,有的停止交谈嬉笑,这一瞬间表情都有些茫然。而各峰峰主以及闭门潜修的掌门和太上,脸色无不大变,纷纷将注意力聚焦在了山门处。紧接着,七峰岩洞中涌出更多弟子,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警钟长鸣意味着门派出大事了,每个人脸上不由地露出严肃的神情如临大敌。 “什么人胆敢强闯天烽谷!” 掌门一声大喝,盖过钟鸣,漫过山峰低谷,犹如万人齐吼般在天空中炸响。弟子们心惊掌门深厚的武王阶修为,心中有了一丝心安,好不容易等待耳朵嗡鸣的难受劲过去,恍若又听见有人在轻笑,声音沙哑难听。 白容止心头猛地一震,短暂交锋胜败立显,来人修为高出他太多太多,暗道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一切来得太突然,还没来及弄清楚天烽谷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位麻烦人物,就被人家欺上门了。震惊中望向师兄谢广思,打算与他商讨应对之策,岂料却发现他脸皮发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殿门口的方向,表情惊骇莫名。 紫极殿的殿门慢慢敞开,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直直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等待了许久。 暮月神殿的使者?!白容止下意识站起身来,这种打扮他已经是第二次见了,第一次前来的使者是个古兰女子。只是此人兜帽以及袖口等处均绣有银丝火焰纹,像一团团白色火焰一般,不是简单的花纹,由此推断来人身在暮月神殿中的地位,可能要比那个古兰女子高出许多。 暮月神殿使者频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莫非与百年浩劫有关?就在白容止和谢广思两人心神不定的时候,来人突然开口了。 “我是暮月神殿的长老,称我暮老即可。”暮老步入殿中,枯槁的手指拉下斗篷,露出一张苍老面孔。 白容止、谢广思四目相对,自称暮老的老者虽然表明了身份,并没有要出示暮月铭牌加以证明的意思,兴许认为没必要,兴许认定出示了谅他们也不敢查探罢。论身份论修为都远在他们之上,没有质疑的资格,或者说,在神殿面前他们什么也不是。两人静默了一息赶忙走下台阶,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对暮老行了大礼。 “起来吧,我有话问你。”暮老伸手指向白容止。 白容止起身后毕恭毕敬道:“暮老请说。”谢广思见没他什么事,便躬身退去一旁静候。 “听闻有使者利用职务之便长时间留宿此地,可有此事?” 注视而来的目光好似待发而出的剑芒,犀利地让人无法直视,白容止先是心中一惊,而后感到深深的疑惑,暮老所问之人想必就是那位名叫凐的使者了。 当日得知凐不但是神殿中人,而且还是秦正的妹夫,这才默许他进入修炼福地居住修炼。他承认,这么做有交好的私心,攀上使者的好处不止一点半点,起码将来在百年浩劫中可保天烽谷不会被轻易抹除。可现在一看暮老兴师问罪的架势,心里开始不平静了,难道凐的使者身份是假的?!神殿的身份铭牌做不得假,也没人胆敢造假,当初要是谨慎些…… “你在犹豫什么?” “回禀暮老,确有此事!” 暮老眼睛微眯了一下,递给白容止一方青玉,说道:“将此人相貌拓印其中。” 白容止不敢违背,立即双手接过将青玉抵在眉心,闭目回忆凐进入紫极殿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及拿出暮月铭牌时的神情和动作,这段记忆毫无保留用意念存入青玉,交还暮老手中。 乘其专注查看青玉中的记忆片段,白容止飞快用眼神和谢广思作了短暂交流,然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转而留心观察暮老的表情。预料中的怒意没有出现,反倒露出些许喜意和玩味之色,心里的困惑更加深了。 “此人和秦正现在何处?我要见他们。”暮老意在询问,却没有商量的意思,命令的意味甚浓。 “这……”白容止迟疑的一瞬,如实答道:“他们昨天先后出谷了,没说去哪。” 暮老点了点头,似故意又似不经意道:“今日我没有来过,不用送了。”话音未落,人影一晃已然消失。 留下白容止和谢广思满头雾水,相视摇头苦笑,庆幸虚惊一场。 …… 战歌城,大宅院内。 “一直昏迷是因为疲劳过度,等自然醒来就好。让他多休息,多喝水,饮食清淡,关键要多出汗,不能再淋雨或受凉。”闻德音帮兰德尔掖好被子,回头对秦正说道:“我去抓药,熬好了药汁会让小忍送来。” 秦正点头,目送他收拾东西离开。 闻德音在门口停住脚,朝一个方向招招手,立即有个孩子小跑过来。秦正注视那个孩子,不是印象中的怯生生,在闻德音面前非常活泼爱笑,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恋。 没一会,左永擦着汗步入房中,抓起桌上的水壶往嘴里倒水,直到满心畅快了这才跟秦正感慨鹰眼这些人怎么会累成这样,还没有等到热水烧好就趴在房间地上鼾声大作,睡得人事不知,怎么叫也叫不醒。于是找来魏文成搭把手,挨个扒光铠甲皮甲抬到床上去,一切忙完过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留意到秦正有些坐立不安,左永心神领会道:“看你也挺累的,快去洗个澡换身干爽的衣服,我会留在这里照顾好他。” “好。”秦正起身道,觉得在左永面前没必要虚伪推辞,复述了方才闻德音交代过的话,然后闪身离开了。 李元化提着两壶烧好的开水,一路上咧着嘴自得的笑,心想身为火武烧点热水压根不算事嘛。当他走到走廊交汇处,险些与转弯的人撞上,抬眼一看是秦正,笑意立即凝固在脸上,大气不敢出,支支吾吾地表示这两壶开水正准备送去房里的。 秦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走在了前头。 “老、老大。”李元化跟在后面陪着小心喊道。 “说。” “是我嘴贱,我就是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原谅我吧老大?” “哦。” “……” 李元化心里泪流满面,哦是什么意思,怒火还没消吗?被记恨了吗?还是说剑阶奖励没有了? 夏侯灭自打从天烽谷回来,拿着一张三品爆炸符咒和两张治愈符咒逢人显摆,他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说一点也不羡慕是假的。厚着脸皮找到魏文成,怂恿他一起搭伙做任务,抛开成见强强联合速度自然快上不少,埋头累死累活终于嵌满星升到剑阶,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可在这节骨眼上,不过说了一句平时大家都会说的玩笑话嘛,怎么倒霉催的被老大本人听见了呢。 到了房里,李元化心里唉声叹气,表面上不敢表露半分,老老实实往浴桶里注水,来回调试水温,直到感觉满意了这才恭敬地对秦正说道:“老大您洗,我去门口候着,有事您叫我。” “不必,”秦正一口回绝,淡淡地说道:“烧完所有热水,再去把十四双靴子刷了,刷不干净重新刷,直到我满意为止。” 李元化苦着脸往外走,心想,刷完靴子还要上油呢,这等细活哪是他这种糙汉子能做好的事,老大还不如直接捅他一刀子,既痛快又解气。酝酿好情绪,想装下可怜博取同情,刚一回头整张脸被门拍了个结实,痛呼一声弯腰捂住鼻子,松开手一看鼻血糊了满手。 恰巧这一幕被魏文成撞见,嘿嘿笑得直拍大腿,气得李元化冲上去怒踢他屁股,嘴里骂道:“嘿嘿笑个屁!开老大玩笑的人可不止老子一个!你也有份,大家统统都有份!要死一起死!” 外面打闹的动静,说的话,秦正在房内听的清清楚楚,视线盯上了在浴桶里玩水的小黑猫。他严重怀疑秦邪背着他做了什么事,才导致了这些过分的玩笑出现,越想越可疑。 忽然察觉到秦正不善的目光,秦邪愣了一下,两爪子勾住浴桶边缘,作势要跑。 它快,秦正比它更快,猛地扑过去伸手揪住尾巴倒提起来,眼睛微眯道:“跑什么?” “喵呜,尾巴痛……” 秦正拎起它的后颈皮,提到眼前,逼迫它与自己对视。“心虚了?” “看我真诚的眼神。”秦邪睁着显得无辜的大眼睛。 秦正冷冷地看它,装无辜一定做了坑他的事情,以往是,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秦邪努力维持无辜可人怜的模样,心里战战兢兢早已不淡定,当它听见李元化放肆调侃的那一瞬间,就突然意识到以前作下的孽到了该还的时候了。不过,心下觉得似乎还可以挽救一下,比如做点什么岔开他的注意力。 谁知,不等它有所动作,秦正直接蛮横粗鲁地侵入它的脑海,搜起他不知道的背后隐秘。 第三十七章 教训 只要想起秦邪举止轻浮压根不在乎牺牲色相,秦正就隐隐有些担心,希望别惹回来男男女女让他疲于应对。察觉到秦邪试图隐瞒什么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对谁动手动脚了?这符合它一贯以来的作风。野蔷薇里的女人没有省油的灯,战斧亦然,秦正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被视为肉骨头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强行窥探秦邪记忆的过程中,秦正闭着眼睛,剧烈起伏的胸腔显出他内心并不平静。 衣服穿这么少干什么?金饰戴再多又能遮多少?虽说胸腹肌肉和流畅体线是吸引女人的好本钱,再露个背肌也没什么,但是下身的几块布能不能围严实点?看上去轻轻一扯就掉,凌乱地像刚被x完踹下床一样,能不能把裤子穿好再出来见人?! 秦正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无法理解秦邪到底想作甚。说好去和女人比美,不就是露个脸么?有必要穿得这么骚浪奔放、搔首弄姿?大夏不是古兰,这么个穿法实在有伤风化,就算在民风开放的古兰也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穿这么暴露! 简直没有节操,简直不能直视,简直没有一点羞耻心。 女人们目瞪口呆、男人们吸口水的模样直入脑海,秦正气得头晕目眩、整个胸腔要炸了,后面的记忆他已不想再看。 是美是丑估计已经没人注意了,大家最关心的莫过于有没有穿裤子的事儿吧? 秦邪这么一闹,让他如何去面对野蔷薇姊妹还有战斧的兄弟们?!最担心的还是李元化那句玩笑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他一直把战斧这些人当兄弟,而这些兄弟却想……想想就觉得头皮发紧,猛然意识到武道修为需要尽快提升了,修为越高意味着越安全。 小黑猫挣扎了好半天也没挣脱开,猫爪子不停地扒拉着秦正的手指,可怜兮兮地瞅着眼前这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我只是一心想完成你交代给我的任务。”是有点玩过头了,却也圆满完成了啊。 秦正睁开眼眸,紧绷的脸一裂,露出阴森冷酷的笑容。“我说过,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我,凡事注意收敛。你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这都跟谁学的?倚栏卖笑的女子都比你端庄!” “不……”秦邪急着要解释。 “不揍你不长记性,非要我来教你怎么做人!” “咪嗷!嗷——!……” 秦正把它摁在腿上,照着小屁股噼里啪啦一顿狠揍。秦邪哭喊着躲闪,拼命地挣扎,无奈身体被禁锢根本变不了其他形态,除了呼痛什么也做不了,一时房间里响彻清脆的啪啪声,凄厉的惨叫声绵延不绝。 屋外走廊,李元化坐在石阶上有气无力刷着靴子上的泥污,默默地扭头一望,身旁摆了一排式样各异、尺码不一的皮靴,心里立即有了想死的感觉。 这么多靴子什么时候才能刷完?他郁闷地想,不如冲进老大的屋子求给个痛快吧,呃,可惜老大在洗澡。莫名的,心中有些荡漾,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美人老大和蔷薇妹子们比美的场面。 谁能想到啊,平时斯文稳重的老大突然穿的如此x荡豪放,说两把就能扒光半点不夸张,可把兄弟们激动坏了,纷纷脱下衣服一股脑儿往老大身上遮。大伙儿一瞧,无数件衣服把人遮得严严实实,连脖子也没放过,心里都松了口气,可是不知老大是嫌热,还是嫌弃他们的衣服有味还是怎么的,竟然统统撕烂给扔地上了。 兄弟们心里着急啊,瞅着身上没了衣服连忙开始脱裤子,说什么也得给老大遮上,场面混乱的几乎人人都在忙着脱,有的还剩条内裤衩,还有一些光着腚连裤衩都没了。大伙儿实在太兴奋,谁都没顾及蔷薇妹子们还在场,等回过味来才发现她们已经看傻了。还好现在蔷薇妹子们都已经变成了自己人,老大总算没白露,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下回,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倏地,一声猫叫传来,李元化停下手中动作侧耳细听。刚开始像婴儿哭,细细长长,持续了一会之后叫声越发地凄厉瘆人,找了好半天才发现猫叫是从老大房里传出来的,还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 “老李,贴门上干嘛呢?作死还没作够啊?” 李元化吓了一跳,回头见魏文成凑了过来,忍不住伸手推搡了他一下,一路推到角落里压低声音怒道:“滚你的!不呛老子几句会死啊?我只是在好奇这猫咋叫得这么惨,你听听,老大好像在拿猫出气呢!” 魏文成失笑道:“老大养的妖兽幼崽不是见过吗?长得像猫罢了,才那么小可能还不晓得好歹,随地拉屎拉尿是常有的事。老大是斯文人爱干净,不像我们糙,定是受不了身上被拉了腌臜东西,再说了这幼崽是老大的,是宠是打随老大喜欢,你操哪门子闲心啊。” 李元化张了张口,觉得有道理,叹口气回去继续刷靴子了。 “老李,”魏文成喊道。“要不要帮忙?”刚才他仔细想过,调侃老大的事大伙儿的确都有份,让李元化一个人受罚是有点过意不过去。 李元化偏过头上下打量他。“我还是叫小忍来吧,你他妈只会添乱。” 一个时辰之后,房间里的噼噼啪啪声戛然而止。 秦正按揉火辣辣的手掌,撇下小黑猫,冷着脸转身去里屋洗澡去了。浴桶里的水早已凉透,他不在意,只要想起秦邪做的‘好事’肝火蹭蹭的往上冒,洗个凉水澡可以冷静一下。 秦邪无力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开始疼得受不住,后来屁股麻透也就不觉得痛了,望着那个在屏风后面洗澡的背影,眼神里透出说不尽的哀怨和委屈。 “咪——” 细嫩的猫叫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无助。 秦邪默默等了好半天,没等到回应,拖着无力的身体歪歪斜斜挪到浴桶边,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 “知道你错在哪么?” 秦邪低头想了想,摇摇头。 秦正嘴角抽动了一下,颇有些无语。秦邪不是人类,自然也不会遵守人类的道德准则,别说露一点肉了,让它全倮着上街恐怕也不会在乎。可是它怎么不想想,总这么肆意妄为最后倒霉的人是谁? “一边待着去,我想静一静。”秦正直皱眉,捞起浴巾继续擦洗身体。 眼角余光看到小黑猫乖乖挪去角落里,蜷成一团窝着,忽然心生不忍觉得有点可怜。但是秦邪以往劣迹斑斑又让他心情恶劣,实在没有心情和耐心去教导它什么是羞耻心。一个人没有了羞耻心都能无法无天,何况它还不是人,教化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洗完澡取出一套干净衣衫穿好,想了想又脱了外衣挂回衣架上,只着一身亵衣坐在床沿边上发呆。 心想,秦邪具备孩子极大的好奇心和嫉妒心,又具备奸诈狡猾和丰富的学识,加上恐怖的破坏力,说话做事一直随心所欲还无所畏惧,唯一能管得住的人也就剩他了。不可当孩子看待,也不可当懂得羞耻的正常人类看待,该如何教导?秦正犯了愁。 回忆往世寻找方法,结果感到很无奈,没有哪一世的孩子是由他一手拉扯大的。 卑劣地想,若让一个人知羞耻,就把他最不愿面对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于世。 秦正拿定了主意,目光扫向角落,发现小黑猫用一种被遗弃的可怜眼神注视他。他收回视线,皱眉定了定神,再次瞥过去发现它除了可怜眼神之外还多了泪水,一人一猫就这么对视了一会。 “过来。”秦正说完就后悔了,忽然升起一种弱点反被其掌握了不好的感觉。 说时迟那时快,小黑猫一扫颓废,十分敏捷地跳到他身上然后直奔胸口埋脸直蹭,哪里还有半点可怜。 秦正低头看见白色亵衣上一串猫爪印,忍住想把它撕下来扔地上的冲动。 “蹭够了没?” 小黑猫一边蹭一边叫唤:“咪~咪~……喵~” “说人话!” “刚才打得我屁股好痛,让我多蹭一会。” “……”秦正觉得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耐心瞬间耗没了,干脆直接地问道:“你最不想面对的事是什么?” 小黑猫抬起头,愣了一会认真道:“你是我唯一的弱点。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能独活在这世上,所以我想帮你,想你好好地活着,想让你成为至高无上的神。” 秦正默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秦邪能说出这番话,说明对他的打算已然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贴心,为何还要频频给我招麻烦?” 小黑猫无辜道:“那是以前嘛!我现在不乖吗?” “那条恶心的虫子。”秦正皱眉提醒它。 “我想送你宝石,你最喜欢亮闪闪的宝石了不是吗?” 别把我说得跟龙族一样,秦正默道。一天一夜里发生了太多事,奔波疲累,着了床竟有了困意,不再理会它,伸手扯开被子打算小睡一会儿。忽然念起追杀而来的凐还在路上,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第三十八章 撞遇 天色蒙蒙亮,昨夜的暴雨驱走了燥热带来一丝清凉,城内冷冷清清,只有一些早起赶路佣兵或独身或结伴朝着城门方向走去。这时候,一头凶猛威武的白色巨狼从道路中央疾驰而过,有人惊呼,有人匆忙躲避,没来及躲开被凌厉劲风刮到的人在破口大骂。 不过,认出是冰狼王之后便闭了嘴。 巨狼踏过的潮湿路面迅速结出了冰渣,宛如长长的冰毯铺向道路尽头,相较普通的冰狼,这是冰狼王者才有的冰雪之力,还没算上坐其背上的人是什么修为。短时间内心中一计较,纵使有些怨气也散了干净,没人会嫌自身命长。 还没走出几步,又见一头面目狰狞的赤焰虎卷着滚滚热浪,踩着冰狼王留下的冰毯呼啸而过,路人避之不及衣角险些沾上火星。赤焰虎一身斑斓的皮毛呈现红黄相间色,脾气出了名的狂躁易怒,喷出的气息灼热无比,爪下赤炎朵朵,所到之处遍地焦土。 冰毯化水,蒸腾成气,整条街道仿佛被云雾缭绕,原本潮湿带着些许泥泞的道路顿时干燥无比。 遥望绝尘而去的背影,冰狼王也好,赤焰虎也罢,契约强大的妖兽是所有修炼之人的梦想,路边驻足的佣兵眼里只剩下满心的艳羡。 赤焰虎冲出烽火城城门后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息,扬头长啸,骤然提升了奔跑速度赶上冰狼王,眼中满是挑衅之意。 “乖乖,别闹。”西子拍拍它的大脑袋说道。 赤焰虎郁闷地低吼一声,透过心念抱怨道:“噢操,能换个名字吗?老子的威武霸气全被你一声乖乖给叫没了!”私下里被叫乖乖这破名字忍忍就过去了,现在被冰狼王听到让它心情尤其不爽快。 西子认真地想了想,透过心念道:“我觉得乖乖挺好。” “哪里好了!” “要不喵喵?” 喵喵?!你是故意的吗!赤焰虎暴躁地喷出一团火球,很快被迎面的疾风堵回嗓子眼里,差点呛出眼泪。余光瞥见冰狼王看了过来,心里顿时郁闷的不行,它在嘲讽我?! 冰狼王确实在嘲讽它,奔跑途中吐火球耍威风还被噎到了,真是有够蠢。 西子察觉到赤焰虎越来越暴躁,拍了拍它的大脑袋:“等我事情办完就帮你全身按摩一次。” “真的?”赤焰虎眼神一亮,暴躁的情绪奇迹般稳定了下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倒是,你是个守信的人类。” 赤焰虎心里念念着爽到骨子里的全身按摩,奔跑地格外卖力,这倒让一直冷眼旁观的冰狼王看不懂了,不过蠢货就是蠢货,对赤焰虎亢奋的样子十分不以为然。 迎面拂风,混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西子深嗅后并未觉得心情舒畅,反倒平添几缕忧愁。 据观察,秦正是个斯文随和、生性恬淡从不关心谣言琐事的人。独自一人时平和、安静,生活单调,除了练剑就是制符咒,枯燥无趣的事也能专注一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资深宅男一个,极少与人交往,真是白白浪费了他那帅到失真的脸。问题是,长相和资质让人嫉妒之外还很努力,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难怪遭人嫉妒四起谣言,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他有没有所耳闻?有没有想好如何应对?稍有差池,他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名声顷刻间尽毁,要不是看在事态严重,她也不会着急专门跑这一趟。 西子一边想着心事,视线不由地瞥向同行的凐。她止不住好奇,两个性格迥异不像能产生交集的人怎么成为好友的?谁先找的谁?又怎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现在好像吵架了,在冷战?看上去最不可能的主动的人居然会主动…… 突然,凐冷冽的目光直射而来,打断了她的臆想。 西子一点也没有被抓个正着的尴尬,大方地对他露出微笑。 凐收回视线,眼睛注视着前方,冷漠依旧。表面平静无波,内心早已波浪起伏,不由地回忆起西子主动与他搭话时的情景。 ‘我很好奇你和秦正是怎么认识的?’ ‘看他不顺眼,约他城外一战。’ ‘谁赢了?’ ‘……’ ‘你们不打不相识,然后结为兄弟了?’ ‘比这复杂。’ 复杂到离奇,说出来徒增尴尬,他讨厌冗长的解释。 凐深吸一口气遥望前方,心绪朦胧。如果,当初不是心有不忿伸手管了一下闲事,兴许不会和秦正产生任何交集。没有那次约战,没有激起他杀秦正的心,就不会牢记秦正的灵魂气息。只是秦筝……不,秦正的灵魂气息和筝儿太像了,最后混淆不清导致错认为筝儿,在冲动之下失了印。 不是梦境,不是幻觉,他太想抓住眼前这个活生生的筝儿,帮他解开所有的困惑。 为什么筝儿总在他梦里出现?软糯稚嫩的声音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唤他?还说着一些……心会痛的话?只知道她叫筝儿,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只知道她对他来说很重要,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找到她。 撇开筝儿不谈,凐还是第一次从别人身上体验到什么是兄弟之情。下不了杀手,不仅仅因为秦正的灵魂气息和筝儿很像,还有一份不再感到孤独的情感在阻挠他,不让他这么轻易地去斩断这份萌芽的友情。尽管百般不愿承认,心里还是在意的,非常在意。 甚至还有个声音每时每刻、不厌其烦地告诉他:有人关心你,有人惦记你,有人把你当做亲人一样维护,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拥抱,给你温暖,对待你如家人一般……重要的是你不会再感到孤独。 是啊,他忍不住去赞同这些盘旋在脑子里的话,生命如此漫长,孤独的滋味让人窒息绝望。 “凐!” 凐忽听西子在喊他,匆忙收回心神。 “前面就是战歌城了,我们是走城里的官道还是走郊外的小路?” 随着日头渐高,走动的人也会越来越多,骑着妖兽进城会有诸多不便,走郊外小路前往紫晶森林虽然绕了远路,却可以放开了跑。凐经过一番思忖,冷淡地说了三个字:“走郊外。” 即使有妖兽代步,西子和凐也足足赶了两个时辰才抵达森林边缘。放任契约兽们去自行觅食,两人吃着买好的食物,乘西子休息的时候,凐透过心念问起秦正具体位置,一连问了两遍都石沉大海,凐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了?”西子见他无故皱眉,语出关心道。“诶,我和你算是朋友了吧?或者同路之谊?你有什么顾忌不妨直接说给我听。” 朋友?凐闻言一怔。“男女之间可以成为朋友?” “为什么不能成为朋友?”西子好笑地反问他。 凐一直认为,男女之间如果没有爱、没有繁衍的yu望是不能过于亲密的,不然会给双方造成很大的困扰。“不会有困扰?”他忍不住问。 西子奇怪道:“这有什么好困扰的?友情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也不分种族,只要相处得来就能成为朋友。你……没有过异性朋友吧?” “没有。”凐如实道。事实上他连同性朋友也没有,只有一只狼和一只鸟勉强称得上朋友。 西子转了下眼珠,微笑道:“我想申请做你的第一个异性朋友,欢迎吗?” 凐沉默,极力隐藏心里的不知所措。 “遇上事情可以找我商量,有困难时我会尽力帮助你,难过时还可以找我倾诉,就当多了一个姐姐吧。”西子建议道。凐的孤僻性情让她想起了上辈子化验科的一个男同事,人很可靠,就是整天冰块脸拽得不要不要的,无意间听闻了他身世,才知道是环境造就的孤僻性格。凐和他很像,都很有故事,又有些不一样,感觉上很有趣。 凐快速上下打量她,随即露出质疑的眼神。几岁了?做我的姐姐?怎么人类都喜欢托大占人便宜? “怎么,我做你姐姐让你觉得丢脸吗?”西子勾起唇角下巴微扬,暗中指了指身后晦暗的树海。自从修习了木影心,她已经养成了随地安插‘眼睛’的习惯,身处森林边缘,‘眼睛’可谓无处不在,虽说观察范围有限,但预警的距离足够了。 凐眼神一冷,西子的手势他看懂了,戒备中猛然回过头,只见三个身穿白色斗篷的人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走来。几息后,那三个人便来到眼前,速度非常快。 “暮月神殿使者,我们又见面了。”领头人拉下兜帽,露出一张少年的脸孔,笑意盈盈注视着凐。 凐神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这个人他认识,侯安,旭日圣王候选人,秦正的仇家。 “秦正呢?”侯安东张西望,装作寻找了一会后继续道:“不在吗?身为使者不保护好你们的圣王候选人,却在这里与一个女子谈情说爱,不担心失职受到惩戒?”视线在西子脸上一扫而过,相貌平平无奇的女子引不起他丝毫兴趣。 凐面无表情瞥了侯安一眼,拉着西子转身就走。他不是使者,与暮月神殿也没有任何关系,侯安的质问和威胁在他听来无关痛痒。 “慢着!”一个中年人喝道。 凐顿住脚步,感觉到了刺入背脊的敌意。 第三十九章 交锋 中年人扯下兜帽露出一张瘦削狭长的脸,注视凐的眼神锋利地像发现猎物一样。 “暮月神殿没人了吗?区区武师阶第四重也能入选使者?” 讥讽落入耳中,凐慢慢转过头望向说话的中年人,不动声色透过心念联系上了冰狼王。对方修为很高,高到看不透,就算他的修为没有下跌,在对方眼里依旧是个可以随意碾压的存在。 中年人见凐不说话,以为被吓怔住了,露出轻视地笑容傲然立在侯安身侧,然后附耳嘀咕了什么话,侯安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彻夜奔波,费尽气力也没能找到祭司大人口中的窥视者,满肚子火气正愁着没处发泄。不曾想撞上暮月神殿的人,修为还如此低下,就好像专门送上门给解气似的,那就不客气地笑纳罢。看其神情越是冰冷,他的心情越是愉悦,仿佛预见到这小子不堪忍受痛苦跪地求饶一副丧家犬的样子,啧啧,光是想想内心就无比畅快。 “你,”凐吐出的话语犹如冰珠子般迸出,盯着中年人,毫不掩饰警告他:“别惹我。” 中年人闻言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凭他武尊阶修为居然被一个区区武师阶的小子恐吓了?难道忘了中间还夹着武宗阶吗?这是两阶的差距!正准备出言挖苦,一道白影子从刁钻的角度骤然跳出,猛地扑向了他,当即神色一凝,倒没感到慌张,侯安的随从并不是摆设。 电光火石间,站在侯安身侧穿着白色斗篷的人伸手虚推。 看上去像是轻轻一推,冰狼王瞳孔猛地一缩,一股翻江倒海的热浪好似一堵火墙迎身撞来,下意识疯狂催动体内晶核,瞬间凝结出一副寒冰战铠将全身包裹起来,然而下一秒,它感受到了深深地无力感,寒冰战铠出现的刹那就被那人击碎了。 相差整整两阶,破如摧枯拉朽。 “嗥呜!”冰狼王痛叫,轰隆一声滚倒在地,草屑飞溅。 眼瞅着冰狼王被夏达举手之间擒下,潜伏在一旁的赤焰虎收敛了气息一动不敢动,只要它出去定然落得跟冰狼王一样的下场。“我认怂,这个人类修为太高了,高到我一点也不想跟他打。”它透过心念对西子无奈地说。 西子皱眉轻叹,此时此刻她十分庆幸出门易容是个好习惯。她认识侯安,也认识那位藏在斗篷下的人,熟悉的身形,还有如此恐怖的修为不难猜出是夏大叔。仔细观察了他们身上穿着的斗篷式样,以及兜帽和下摆边缘等处绣的金丝云纹,侯安和夏大叔已经加入了旭日神殿。 凐是暮月神殿使者,侯安和夏大叔已是旭日神殿中人,两大神殿积怨已久根本做不到和解,这下难办了,情况糟糕到一触即发。 西子碰了一下凐的手臂,见他看过来,她快速在手心里写道:武帝。 凐倒吸一口凉气,没有怀疑那两个字的真实性,四阶冰狼王有着与武尊阶相当的修为,被一招击败说明出手的人修为高出它太多。凐的表情变化西子全看在眼里,不禁佩服他的心理素质过硬,明知对面站着一个不可匹敌的对手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凐目光扫过眼前三个人。“你们打算一起上?”冰狼王告诉他,那个中年人,旭日神殿使者修为是武尊阶,于是视线最后定在中年人脸上,眼神冰冷暗含挑衅之意,不管如何,这个人惹到他了。 “你在说笑?我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收拾了你!”中年人嗤笑道,笑他不自量力,分别看了侯安和夏达一眼,示意他们不要插手。 夏达无意欺负一个修为微末之人,侯安自身修为已是武宗阶,一眼就看透了凐的修为不过才武师阶第四重,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走到一旁关注起来。尽管一面倒的结果显而易见,但一点也不妨碍他围观两大神殿使者交锋。 “既然如此,动手吧。”凐轻哼一声,只要那个武帝不插手,他就有十足的信心能够赢。 “不互通姓名吗?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遵守,暮月神殿果然……” “废话真多,”凐打断他。“我不关心你叫什么。” “你!”中年人气得脸皮一颤,深吸几口气勉力压下怒火,放缓语气道:“好,但是我想知道你叫什么。”等杀了你这个臭小子,我要让你名字成为暮月神殿的耻辱!他恨恨地想道。 凐唇边荡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凭你,还没资格知道。”修习武道一门是他的兴趣,并不意味着实力只仅限于此,如今他已不想再继续逃避身为玄族人的事实。 中年人整张脸顿时被气成了猪肝色,一甩斗篷,扬手多了一杆明晃晃的长枪,怒声暴起。 “别给我添乱。” 凐扔下话后抽身离开,西子默然。众所周知越阶挑战难如登天,还要强越整整两阶,奇怪凐哪来的自信,眼尾余光扫到旭日神殿使者提枪冲杀而来,立即闪开数丈担忧起凐的处境。 中年人眼中闪现着嗜血的光芒,长枪每一次刺击、缠打,都朝着凐周身要害攻击,恨不得将其一招击毙。可是凐防御的手段令他感到惊讶之余又十分憋屈,每当以为可以一击必杀的时候,总有冰墙霎时出现抵消掉那一击的所有威力,这不是武师阶修为所能做到的事。 让他烦躁的不止是层出不穷的冰墙,还有阻挠视线的水雾。又浓又稠久久不散,即使运足目力看清的范围也不足三尺,三尺开外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暮月使者的身影。 “让你躲!”中年人猛地挥击长枪拨开水雾,一阵翻滚后更多的水雾朝他聚拢而来,打湿了脸和衣服,不禁气得怒喊:“你以为可以躲得掉吗!我的修为高你足足两阶有余!这是你弥补不了的差距!” 当下不再去寻找暮月使者的身影,运起五行金气注入长枪之中,整个枪身顿时爆出锐利的金芒,抡起长枪全力使出眼花缭乱的枪技,一时金气肆虐,搅动得水雾犹如沸水般翻腾不已,连带脚下的地皮都被强行刮去几层。他要搅散它,就算搅不散也已经被锋利的金气尽数覆盖,他就不信了,攻击范围如此之大臭小子还能躲得安稳。 夏达关注场中激斗不曾移开视线,这个暮月使者所习的功法十分诡秘,冰墙信手拈来,对招拆招应付自如,惊艳的出乎他意料之外。然后又起了大片浓稠的雾气将两人拢入其中,水雾只有干扰一途,火武动用炎火之气一烘就没了,对于金武来说倒有些麻烦。 他以为暮月使者后继无力怕难以招架,才使出迷人视野的雾障来寻求喘息的机会,然而当意念侵入水雾中才发现错了,只有己方的人在盲目挥击,丝毫不见暮月使者人影。 随着两人交战的时间超出预计,侯安越看越不明白,带着困惑问起身边人:“达叔,暮月使者压制了修为?不然怎能与武尊缠斗这么久?” “有点古怪。”夏达说道,他还从没见过有水武使出如此诡异的招数,那水雾障居然能阻挠他的意念继续深入,越往内深入越是感觉被胶缠住了一般,进退不能自如。 侯安大奇,从夏达嘴里说出‘古怪’二字,可见连他也拿捏不准的意思。“哪里古怪?我看不见浓雾里面发生了什么,达叔,你用意念探视的结果如何?” 夏达摇头。“这水雾能缠住意念,有别于我们所了解的水雾,古怪得紧。” “这么说,我们的人……”侯安话未说完,忽然看见暮月使者出现在水雾之外,四目相交后顿时愣住了。“他怎么没受伤?我们的人修为足足高出他两阶啊!这可能吗,达叔?!”太令人吃惊了,不由地开始担心手下,别没欺负成反倒被欺负,若是传出去旭日神殿的颜面可就丢大发了。 凐的身影一闪而逝,不知是进入了雾障还是绕去了他们看不见的角落。 夏达想说不可能,可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真的,这个暮月使者太诡秘了,微末的武师阶修为竟能困住武尊阶的对手,闻所未闻。 “给我出来!”中年人怒道。他走到哪水雾便跟到哪,无论怎么攻击浓稠的雾气就是不散,意识到被一个武师阶的臭小子困住,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以你的修为又能坚持多久?!” 凐凝视着水雾里的困兽,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里荡出冷冽的寒气,心道,印是玄族与生俱来的血脉之力,可不是什么修为。 中年人一边攻击一边怒骂,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恨恨地‘呸’了一口,全身湿湿黏黏让他烦躁透了,心想自己如果是火武,岂会被这区区水雾困到现在?突生寒意,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感到周身温度直线下降,倮露的皮肤和长枪上很快布满一层细密的霜花。 一丝丝森冷之气好似一根根冰针,穿透毛孔疯狂钻入体内,所到之处气血变得迟缓,渐渐停滞下来。 第四十章 激斗感谢‘艳艳秋秋\’和qq登录的朋友打赏 旭日使者暗道不好,顿时运起体内金气护住全身筋脉,不料冲破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封冻的速度,眼神变得惊恐。 “啊——!” 水雾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吸引了侯安、夏达还有西子的注意力,十分迫切地想知道是谁吃了亏。 当浓稠不化的雾气随风渐渐散去,他们赫然发现,旭日使者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封冻在冰块里动弹不得。三人怔了一瞬,不约而同冲上去凑近细看,只见冰块里的人——所有毛孔扎满了晶莹透亮的冰针。 这造型,西子瞬间联想到了冻在冰块里的仙人球。被扎了这么多针一定很痛吧,或许已经死了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是凐赢了,让她放下悬了已久的心,转眼看向凐,不禁对他又高看了一筹,如此厉害的水武是她生平仅见。 侯安盯着凐久久不发一言,心中的震惊大于愤怒。 印象里的水武普遍体质孱弱,手段也没有多厉害,要论最厉害的一击不出窒息一招,今天却开了眼界了,有人竟然片刻间将一个大活人冻成冰雕。最让他感到惊奇的不在于凐制冰的本事,而是以武师阶修为强越两阶将一名武尊给收拾了,强越两阶!看他气若定闲的样子就知道没有使出全力,不由地有些期待,要是使出全力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心里期待归期待,手下被暮月神殿的人给杀了是事实,加上此人与秦正走得极近,似乎私交不错。手段诡秘又资质超群的对手,还是除去的好,待其成长起来必将成为心腹大患,尽管觉得颇有些可惜,要怪就怪暮月神殿吧。 想到这里,侯安偏过头给夏达使了个眼色,他不信凐落在武帝手里还能赢。 凐察觉到侯安身边的武帝动了一下,神色一凝,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股凌人而上的威压朝他倾泻而下。 气势威压?凐再也熟悉不过,从小承受到大,这种程度的威压连族长的一丝战意都比不上,他又怎么会受其影响。 夏达的眼神在凐脸上搜索,本来想试探这位年轻的暮月使者是真淡定还是假装镇定,结果令人感到意外。寻常武师阶的武者,在武帝的气势威压下连站都站不住,心憷腿软的比比皆是,这少年却好似浑不在意,修为真的只有武师阶?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 远处一座山上,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放下瞭望镜,恭敬地对身旁老者说道:“白长老,您要是再不出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不急,”老者双手负后,伫立凝望发生在紫晶森林边缘的激斗。“玄少主对上武帝虽然没有赢的可能,却有几分应对之力,且看看他的能耐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那人颔首退去一边,继续用瞭望镜关注凐和夏达之间的战况。 …… “嗤——” 水雾障遇到炎火之气急速蒸发了大半,凐当即暴退,不忘升起数面冰墙抵御滚滚而来的热浪。 他不敢小瞧这股狂暴的炎火之气,一面面冰墙破土而出,第一面冰墙仅仅抵挡了一息便化为一滩清水蒸发殆尽,第二面很快步入前者后尘,然后是第三面、第四面,当第七面冰墙融化到到一半的时候,才勉强抵消了夏达的一次试探性的攻击。 凐心惊武尊和武帝之间的巨大差距,如天堑鸿沟,不禁对上了夏达注视而来的目光。那眼神中饱含了藐视、不屑还有失望,仿佛先前所有的期待化为了乌有,打算提前结束这场不公平的战斗。 察觉到夏达眼中泄露出的杀机,凐定了定心神,暗中制定起应对策略。 不久前下过暴雨,空气潮湿,地面泥泞富含很多水分,加上地处森林边缘地下水源也足够丰富,理应能够支撑施展出威力巨大的招数。如果再下点雨更就好了,凐想着,抬头扫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 一瞬间,夏达动了,凐也动了。 夏达抬起右手,凐借周围浓郁的水气遁隐身形。 夏达一愣,唇角弯起一个弧度,五条火链从他指尖骤然冒出,争相追赶凐残留下的模糊身影。 凐催动体内的印,每走过一处那片区域气温降至极低,地面迅速结出冰霜,亦无数水气朝这边聚拢,方圆十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白色的世界,连带潮湿的空气也凝结成片片雪花飘落。当他脚下稍有停顿,火链便如跗骨之蛆纠缠而来,前脚险险避开,火链紧跟其后便急坠而下破开冰层深深扎进土里,再次破冰而出,所到之处冰雪融化蒸汽滚滚,草木焦黑一片狼藉。 “你很能躲,但这火链不是你能够摆脱的,气息尚在,火链不止。” 凐皱眉,就算夏达不说他也觉察到了。无论藏得多深,步伐多快,火链总能准确无比地找到他,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还破坏了他布下一半的冰凌领域。视线扫过满地疮痍凝视着夏达,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已经视他如死人的冷漠眼神,凐俊秀的五官第一次出现了扭曲。 这个眼神刺伤了凐内心深处的痛,不禁回忆起了族长对他的竭尽全力报以蔑视,无声讥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这里没有父亲,也没有儿子,在你没有资格与我交手之前……别想。’在族长手中走不过一招的打击凐还能承受,在别人手中走不过一招对他而言就是极大的侮辱,武帝又怎样,拼尽全力纵使拿不下性命也要让其付出轻视的代价! 在场的三个人,立即察觉到凐身上爆发出一股惊人气势,至阴至寒令人心惊肉跳。这股气势犹如狂风暴雨一般肆虐了方圆百丈内所有之物,水瞬间冻成冰,气瞬间冻成粉尘状冰晶,除了夏达之外,侯安和西子脸色剧变拔腿就跑,身形骤然暴退,一退再退直至退出肆虐范围以外这才松了口气。 哪怕他们已经远离,缠绕在周身丝丝寒冷还是让他们狂打寒颤,骇然凝视着处在风暴中心性情大变的凐。 …… 秦正突然惊坐起来,把秦邪给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秦正摸摸胸口怔了半天,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细想后什么痕迹也没有捕捉到,抚去额头上的冷汗,低喃道:“不知道,可能最近有点累。” 回想近一个月以来,白天一直在不停歇地制作符咒,晚上彻夜修炼星术,哪知出谷又遇到了这么多事。估计是日夜操劳加上睡眠缺乏,才导致了身体上的一些轻微不适,心下不由地暗叹,修士也是人,不是铁打的。事实上,自从往世记忆苏醒之后他再也没睡过一次安稳觉,直到撑不住了才去睡下,睡个昏天暗地、人事不知,再也不用遭受纷乱庞大的记忆日夜折磨。 秦正抹了把脸觉得口干,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倒水喝,忽然感觉腰上一紧,低头发现腰间箍了一条手臂,立即扭头瞪向秦邪。“你把我说过的话当作耳旁风?”太惊悚了,敢情秦邪一直搂着他睡的? “我、我想抱着你睡……”秦邪抽回手臂露出委屈的神色。“别这样看我,我就躺在这里什么事都没做。” 呵呵,你想做什么?秦正绷着脸郁闷地想道。轻车熟路的装委屈说明不是第一次,他太大意了,竟然相信秦邪会老老实实的装猫。 秦邪扑了上去,下巴靠在他肩上柔声道:“你喜欢我的猫形态,我就变成猫来讨好你,可我毕竟不是猫。你是我,我也是你,为什么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人前露面,而我却见不得光?平时就算了,我挺喜欢待在你肩上,好不容易等你睡着想亲近一下你……你还凶我。” “你去契约空间吧,或者星辰界,总之别再粘着我。”秦正感觉到心累,挣开它的怀抱翻身下了床。 秦邪闻言一怔,被驱赶了?顿时觉得受了莫大的冤屈。以前做过的错事罚也罚了打也打了,现在连亲近一下也算错? 仔细打量那个立在桌边喝水的背影,身材颀长健硕,墨发直垂腰际,单薄的亵衣勾勒出猿背蜂腰的体型,既文雅又威风。一个正常的人类男子,加上修士体魄康健,生理需求比起普通凡人要强烈许多。虽说一直不近女色,但也难保会有突然很想要的情况出现,尤其和西子的关系还没有进展,果然憋不住了吗?所以他才这么迫切地赶它去别的地方待着,难道是…… 秦邪不敢再想下去了,神色紧张地逼问道:“你赶我走想作甚?想找女人了?!” “不是。”秦正额上暴起一根青筋。 秦邪松了口气,回忆起本体撕裂的痛苦它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根本不想再经历一次,只要秦正能管住下半身,它就不用再为本体的安危提心吊胆。转念想到了西子,这可是个大威胁啊,秦正能忍住这个女人的诱惑吗?天时地利再加上人和,很有可能片刻间就滚到一起了!幸好西子远在天烽谷,眼下倒也无需多虑。 它没忘记还有一个人正朝着这里赶来呢,这个人一点也不比西子的威胁小,秦邪想着想着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第四十一章 冰火 “那就是为了挽回人形冰山,想和他你侬我侬再续前缘,嫌我在旁边碍事吗?” 听到这句话,秦正嘴里的水全喷出来了,顾不得擦拭,扭头怒视秦邪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不想被你日夜纠缠罢了,让我想睡个安稳觉!”忽地乍听秦邪提起凐,他想起来了,隐约记得睡梦中凐好似说过什么话,低头蹙眉思索起来。 秦邪瞧见秦正扶着桌子眉头紧锁的模样,悄声下了床,走到秦正跟前想帮他抚平眉心,不料却被避开了。 秦邪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收回顿在半空中的手说:“你睡着的时候眉头也拧得死紧,还把被子裹得像蛹一样,闷出满头汗也不愿漏出一条缝。看见这样的你……我懂,世上没有谁比我更懂你了,我知道你渴望什么……一边提防你醒来训斥我,一边忍不住抱紧你,渐渐地发现你紧锁的眉头果然慢慢舒展开了,被子也没有裹很紧了,还睡得很香甜。” 睡得很香甜?真的假的?有这回事?!秦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愣愣地看着笑得意味不明的秦邪。 “你看,除了偶尔给你惹点祸之外,我还是很有用的。” 秦正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没得商量!要么去契约空间,要么去星辰界,去哪都好就是别粘着我睡。”对于曾经对他硬过的存在,感觉贞操受到了巨大威胁,防火防盗防秦邪。 “我必须时时刻刻待你身边,你是我唯一的弱点,不能让你出事,我要守好你!” “我能出什么事?我——” 突然,秦正弯腰捂住胸口,一股锥心之痛从胸腔发散至四肢百骸,疼得他差点没站稳脚。 秦邪见秦正脸色苍白,神色变得凝重,连忙扶着他坐下急问怎么了。 秦正摆摆手,思绪很乱不想多说,隐隐觉得和凐有关。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侯安等人此时不正在紫晶森林么?心下估算了时间,越想越不能平静。侯安见过凐,还错把凐当作过暮月神殿使者,两大神殿积怨已久,重要的是侯安身边有一位武帝相随,如果两人撞上麻烦就大了。念及此处,秦正再也无法保持淡定,慌忙透过心念询问凐的状况。 一连问了好几声都不见答复,秦正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已经遇上侯安了?他很难不这么想。先前惊醒的时候一瞬间好想感应到了什么,现在胸口又莫名剧痛,是印吗?莫非是凐出事了? 秦正抿紧嘴唇忍受着胸口一阵阵的痛楚,双鬓的冷汗缓缓滑落下来,甚至眼前景物也模糊不清了,渐渐变为一片雪白。他好像看见了漫天飞雪,冰凌成林,还有点点刺目的红色落在光洁如镜的冰面上,前方立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头顶上空盘旋着一条粗壮的火龙,面目狰狞地张开了烈焰巨口朝他咬了过来! “啊!”秦正无意识惊叫出声,神智也为之一清,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立即起身捞起外衫胡乱套在身上,带上面具披上斗篷摔门而出。刚跑出几步觉得这么赶过去恐怕早已万事皆休,于是返回头来对秦邪命令道:“快带我去战歌城郊外!” 望着情绪焦急的秦正,秦邪有点不知所措。“你到底怎么了,说啊?好好的去那做什么?” “来不及跟你细说,快!”秦正催促。 秦邪一脸为难。“可是你不说具体位置我……” “废话什么,我知道!” 秦正那目眦欲裂的可怕模样,秦邪还是第一次见,当即不再多言,身躯如雾般散开,裹起秦正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秦邪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战歌城郊外,压根不需要细找,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方圆一里寒风呼啸,雪花纷飞,恍若严冬已至。原本绿意葱葱的林木依稀可辨其形,焦黑的枝干上挂满了一人多高的粗壮冰凌,褐色的泥巴地面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泛蓝的冰原。冰原上错落着无数暴伸而出的冰刺,有的成簇,有的成林,它们中心毅然立着一个人影,渺小的辨认不清。 “凐……”秦正一眼就认出了那人,身形纤瘦,墨发狂舞,像一根黑色的钉子深扎在冰原中心。 待他再走近些,发现方圆百丈内好似自成领域,困住了一名身穿白色斗篷的人。那人身上的斗篷已经破烂,露出了里面的白袍,上面片片鲜红的血渍触目惊心,是夏达无疑!里面一条火龙与一条冰龙正在激战,吼声震天,火光和冰凌四处飞溅! 秦邪变成猫形态落在秦正肩上,同样对眼前巨变的景色也感到非常惊讶。 “咦,兄弟你也是被这动静吸引来的?”一个佣兵打扮的青年人凑近秦正搭话道。 秦正看了他一眼,点头后目光一扫四周,围观的佣兵们少说也有上百人,里面有男有女,大部分面生的人中认出了小部分熟脸,是战斧的人。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屏气凝神,眼睛眨也不眨地关注战场,少许几个交头接耳在分析战况。 “吼——……” 一声饱含痛苦的龙吟,顿时把所有人紧张的心都拎了起来,紧接着就有人高声惊叫冰龙输了。 凐输了?秦正的心猛然沉了下去,感觉到胸口的剧痛又加剧了几分,顾不得细想,立即拔腿奔向那片寒冰铸成的领域。 “这小子疯了!” “诶,那边去不得!” “挨近就是死啊!” 秦正对身后传来的警告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那个摇摇欲倒的身影,他不能死!不能死! “你不要命了?!”秦正生死不顾贸然急冲,吓得秦邪全身毛都炸了。“那片领域里的能量非常狂暴,你进去就死定了!” “你护着我进去,我知道狂暴的能量伤不到你。” “……”秦邪一脸怨气。“当着我的面这么在意别人,你就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凐不是别人,是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家人吗?秦邪心里稍稍好过了点儿。眼下也容不得它再计较这些,眼瞅着距离领域范围越来越近,立即化成一团浓密的黑雾罩在秦正身外,轮廓扭曲了一下隐匿不见了,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刚一脚踏入冰雪边缘地带,猎猎呼啸的寒风让秦正体会到了冰冷刺骨是什么样的感觉,丝丝寒气好似根根冰针,如跗骨之蛆般往他全身毛孔里面钻,好在有了秦邪所化的护罩阻挡,气血渐冻的不适感才消失了,立即提速直奔百丈领域而去。 领域内乱舞的雪花,远看还有种凌乱之美,秦正跨入领域后立即发现处处都是杀机。 雪花就是数不尽的冰刃,随风肆虐敌我不分,落向地面后立即融入冰层里成为脚下冰原的一部分,秦正每走一步都很小心,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脚下或身前就突然冒出一根冰刺,大意下险些被刺了个通透。 秦正取出七杀剑朝着凐所在的方向走,有秦邪护体,不用担心被狂暴的能量所伤,这些冰刺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一根拦路冰刺骤然出现,下一秒被秦正削成碎冰散落一地,随着他距离凐越来越近,拦路的冰刺出现的越来越多,争相阻止。 “凐——!” 秦正砍掉这些碍事的冰刺后大喊,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冰原中心处,保持着摇摇欲坠的姿势毫无所觉。 “呵呵呵……暮月圣王候选人,你来得是不是太晚了一点?”夏达一个闪身拦在秦正面前,眼神锐利地像要杀人。 秦正脸庞一肃不打算理会他,一心想要绕过去,夏达总是阻挠又不出手,就像戏耍一般。眼看着距离凐只有不足三十丈,却怎么也无法接近,不知是死是活,料想这片领域应该是凐弄出来的,如果他死了领域也会随之消失,反之亦然。不禁对上夏达锐利的眼神,寒声道:“凐要是有什么不测,我绝不会放过你!” “哦?原来……他叫凐?好,我记住了。”夏达点头道。他无法不记住,身为武帝却被一个诡秘的小子弄得如此狼狈,不得不认真起来对战,让他丢尽了颜面。“在你不准备放过我之前,我可不会给你成长起来的机会,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夏达抬手一招,空中盘旋的火龙张着烈焰巨口俯冲而下。 火龙远远地还未接近,秦正便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炎火之气先冲撞而来,撞在了秦邪所化的护罩上,激起一轮黑色的光辉,由于很微弱让人难以觉察。 正当秦正心急得想着要怎么应对时,一根粗大的冰刺暴伸而出穿透了火龙的七寸,夏达闷哼了一声,紧接着,凌空又飞来一把丈余长的战镰,不等火龙挣脱‘咔嚓’一声斩掉了头颅。 “噗——!” 火龙死,夏达顿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晃了几下方才站稳,脸色惨白。 无论是冰刺还是战镰,出现地都没有征兆,让秦正庆幸之余又感到深深地不解。特别是那把战镰,斩下火龙的头颅后顿时插在冰层上,静静的,寒芒勾人心魄。 “是谁!!”夏达怒目切齿道。 第四十二章 重 火龙是由意念和体内炎火之气所凝聚而成的分身,头颅被斩龙身溃散,意味着分身已殒,意念遭到了重创。 夏达神态萎靡,眼神却尤为盛怒。“出来!鬼鬼祟祟见不得人吗!”抹去嘴角的残血,眼角和耳孔又流出丝丝血迹,他不再擦拭转而扫视四周,一心想要把偷袭的人给揪出来。 忽地,一道黑影一闪而至,落在那把战镰旁,云淡风轻地看着夏达。 夏达视线立即锁定了来人,以他的修为居然没有察觉此人是从什么方向来的。看他头发花白,脸部苍老如树皮,身穿黑色斗篷,上面绣有白焰纹样,是暮月神殿的高层人物……不!夏达心下断定,唯有长老才有资格穿这种纹样的斗篷。 这一刻,夏达不由地有了几分惊慌。据他所知,不论是旭日还是暮月,长老一词通常和老怪物划为等号。一个个都活了几百年,修为直指圣者,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尊为半神也没有人反对。带着仅存的一点侥幸查探那人的修为,竟然看不透……是了,看不透说明对方修为高出他太多,顿时汗毛竖起,感到脊梁骨发冷,眼里透出惊恐之色。 修到武帝阶本就不易,活得越久也越惜命,夏达移开视线远远地瞥了凐一眼,明知与对手修为差距悬殊,他是不会学这小子犯蠢的。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顾及侯安现在的身份不容闪失,只做了短暂的思考,当机立断下身形骤然暴退,轰开领域逃了出去。 夏达突然如丧家犬一般离开,秦正有点意外,身为武帝如此识时务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转眼望向站在战镰旁的老者,由于是背对着的,只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后脑勺,身上穿着的斗篷是暮月神殿的式样,心道是友非敌不再顾忌了。 此人身份甚高,必然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隐秘,出手救下他,说不定是看在凐的面子上,毕竟凐是玄家的人。然而玄家,似乎是两大神殿也不敢轻视的存在。秦正见夏达已走,不敢再作耽搁,立即转身朝着凐所在地跑去,没想刚跑出几步立即出现数根冰刺阻挠,只得挥剑一一砍去。 三十丈,二十五丈,二十丈,冰刺越来越多,层出不穷,砍了一根又冒出数根,秦正着实恼了,使出骤雨剑技一次性将这些烦人的冰刺统统砍了干净。没等他抬脚,冰刺犹如雨后春笋般再度冒了出来,锐利无比的尖刺直指秦正,似乎在警告他如果再往前多跨一步就格杀勿论。 秦正无语地扫视这些冰刺,亦如凐的冷漠性子一样,拒人于千里。 “你这样砍到天黑,也接近不了领域的中心。”老者出声提醒道,声音嘶哑难听。 秦正回头望去,老者手里提着一把战镰,立在一根削去尖头的冰刺上淡淡地看着他。一瞬间莫名有种熟悉感,至于哪里熟悉,他也说不上来。 “依您之见该当如何?” 老者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嘿嘿笑了数声后才道:“你这好友的力量已经失控,唯有强行毁去领域才能救下他,不然等到他耗尽力量,你只能为他收尸了。” 秦正皱眉思忖,听老者话里的意思,凐力竭的瞬间就是丧命之时,可是这片由寒冰铸成的领域哪里是他能够毁去的?不过,从夏达见到老者立即就跑的迹象来看,老者的修为必然在武帝之上,定当有能力毁去这片领域,没见他气若定闲么? 只是老者不去摧毁领域,反倒目光烁烁地盯着他猛瞧是什么意思?秦正有点弄不懂了。 秦正低头看了看自身装扮,衣衫整齐斗篷没烂,身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摸了摸左边脸颊,枯骨面具也在,老者盯着他到底在看什么? 秦正这番举动落在老者眼里大不一样,听闻俊美得像临世男神,却带着丑陋面具示人,小小年纪仅两年时间就修到了武宗阶,又是个品阶不低的秘术师,还在秦地宫任职第六代长老,虽然其中有些误会使然,但是能让玄少主甘愿使出暮月神殿铭牌,掺入两大神殿纷争之中,这份能耐足以令他刮目相看了。 更甚者,亲眼目睹一名武帝落荒而逃之后,并未对他产生害怕、戒备的情绪,是无知还是已经看透一切?这份胆魄也十分值得称赞。他已经厌倦了千篇一律,手下唯恐触怒一副万事小心翼翼的模样,就连那些暮月圣王候选人也是见到他,不是大气不敢出、谨小慎微,就是腆着脸巴结讨好,真把他给郁闷坏了。 奔波劳苦数十年,选拔出来的诸多新秀,竟不抵玄少主一双慧眼,他是不是老到不中用了? 啊!还看漏了一点,明明只有武宗阶修为,进入领域中却恍若无事一般,怪哉。 老者注视而来的眼神,让秦正有点发憷,好像在对他做精密解剖一般。可眼下凐危在旦夕,他没时间跟老者干耗着,不禁望向眼前密密麻麻的冰刺,心里乱成一团麻。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恍然间,秦正想到了印。凐出了事,印立即主动示警,之前察觉不到印的存在,不是消失又是什么原因?是凐动了手脚,还是有距离限制?如果是距离限制,现在离凐已经这么近了,为什么这些冰刺还纷纷攻击他?凐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应该不是故意阻拦。 秦正心中一番胡乱猜测,一个也拿不准,凐那边又不等人,他多犹豫一分钟,凐便离死亡更近一步,老者只顾着盯着他猛瞧,会不会出手感觉很悬乎,看来只能豁出去试一试了。 “秦邪,撤了护罩。”秦正透过心念说道。 脑海中传来秦邪怒不可遏的声音:“你在作死吗?没有我,你在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 “我说撤了护罩。”秦正握紧了七杀剑,不耐烦道。 “……你是认真的?” “撤掉!” 秦邪被秦正的怒意给吓得一抖,黑雾立即显出行迹,凝成一只圆滚滚的小黑猫,眼泪汪汪地瞅着秦正,一心护主没有功劳,还被凶,真是冤死了。 当护罩撤走的一刹那,秦正顿时感受到了深入骨子里的寒冷,没有动用体内五行金气,静静地感受印的存在。很快,他发现周围狂暴的风雪有了一丝停顿,印立即引起了凐失控的印的共鸣,狂暴渐渐变得温和,犹如冰刃的雪花也变得好看起来,洋洋洒洒地从高空飘然而下…… 秦正感觉到周围发生的变化,心想运气好被他碰对了,之前有护罩阻隔,各自一半的印觉察不到彼此的存在吧。心里想着这种可能性,迈开了步子朝着凐走过去,只要想着‘退开’,拦在身前的冰刺就像活物一般,非常听话地缩回冰原之中。 乍见此景,秦正内心涌出莫名喜悦,脚步越来越快,拦路的冰刺悉数退去,一路畅通无阻,已然形成一条直达凐所在地的冰道。 “凐?”秦正霎时在凐面前顿住脚步,不由地蹙起眉头,胸腔隐隐作痛。 凐耷拉着头颅向一侧歪倒,手臂无力地垂着,满头墨发凌乱地落在脸颊、脖子还有肩膀上,眼眸半睁半合没有任何焦距,皮肤苍白如雪。秦正目光下移,看到他一身衣服破溃地不成样,露出的肩胛、腹部、大腿等处都有长长的伤口,皮肉翻卷非常触目惊心,除了脸上有些细小伤痕之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好皮。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够站着?!当秦正看见凐大腿以下被冻在了寒冰之中,顿时没了言语,难怪他没有倒下,可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只为了能够站着不倒下?难道不怕双腿因此被冻废么?太乱来了! 秦正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屏退了寒冰,伸手接住凐无力仰倒的身躯,让他轻轻依靠在身上,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有?再探,还是没有!秦正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侧耳贴在凐的胸口上,卯足了耐心听了许久,终于听到一声非常微弱的心跳。生怕是错觉,不禁焦急地等待着,当他默数了十下后再次听到了一声心跳,然后默数了七下后又等来了心跳。 凐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说明他在渐渐好转,听着听着,秦正觉得原本焦躁的心情也舒缓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耳边传来凐虚弱的声音,秦正抬起头,看他眸子有了神光不禁放松地笑了,紧接着收敛了笑容,皱眉道:“你蠢不蠢?打不过不知道跑么?不是扬言说要杀我么?你死了怎么杀我?” 凐嘴角抽动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我帮你看一下伤口,忍着点。”秦正甩了一记眼刀子不再看他,小心把他身体放平在地上,嘶啦一扯,三两下把他上半身给扒光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映入眼帘。略过一些小伤,重点关注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意念查探后发现肋骨有两处骨折,还好断口整齐,移回原位暂时不用管,治愈符咒秦正有的是。 检查完凐的上半身,接下来是下半身,秦正拎起裤管准备撕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投射到他脸上,抬头对上了凐直视而来的眼睛。 第四十三章 册子 秦正发现凐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血色,心道该不会害羞了?想来也是,这小子的脸皮相当薄。 早知现在难堪,当初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当他喜欢扒人衣服么?就算要扒也是扒女人的衣服,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他又没断袖癖好。 “大腿上的伤口又长又深,我必须检查,”秦正无视了他冰冷的目光,牵起裤管上的大口子嘶啦几下,彻底赤条了,凐的整个身体从上到下一览无遗。“与其关心我撕你裤子,你更应该关心关心你的命根子还能不能使。” 听见秦正的话,凐的眼神立即变了,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怎么样?” 秦正凝视着伤口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怪凐会如此紧张,男人最在意的莫过于命根子,容不得一点闪失。左边大腿上,伤口皮肉翻卷露出森白的骨头,斜斜地擦着命根子而过,在右腿的腿根处留下了较浅的伤痕。所幸出血不多,看着像在受伤的刹那间伤口就被低温凝住了,由于命根子上沾了血,一时也判断不出好坏。 “到底!……”凐咬牙蹦出两个字后顿时急喘起来,额角也鼓起了一根根青筋。 “但愿没事,先别急,我先帮你治外伤。” 秦正小心说话没再继续刺激他,伤口都很干净,不需要另作处理,默默地取出治愈符咒开始治伤。狰狞的伤口慢慢愈合直至变成一条浅浅的红痕,很快红痕也消失了,皮肤恢复了光洁,只是干涸的血迹仍在,证明曾经遭受的伤是多么的触目惊心。 一见所有伤口差不多全部痊愈,秦正很不放心再次用意念把凐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处,这才取出一件宽大的斗篷帮凐遮上身体。 秦正朝他伸出手。“能起得来么?” 凐紧拧着眉头痛苦地闭上双眼,心情糟透了。身体动不了,甚至连一丝知觉也没有,从一开始到现在他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可是为什么却能感觉到心在刺痛?命根之所以被称为命根,是繁衍子嗣的根本,如果就此不举,他该如何去面对筝儿?身为男人给不了她一生幸福,寻找她有何意义?找到了又有何意义?凐不敢继续想下去,感觉前方的路途一片黑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面对凐的沉默,秦正似乎能猜到他在担心什么,唯恐任何字眼刺激到他,秦正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劝慰的话。 寒冰领域开始消溃,已经不再危险,远远地,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以极快的速度飞掠而来,很快来到老者身边恭敬地施了一礼。 “回禀白长老,属下办事不利,旭日圣王候选人被人救走了。” 老者瞥了属下一眼,淡漠道:“无妨。”视线再度转到秦正和凐身上,比起那什么候选人他更关心这两个人,见秦正背着凐朝这边走来,不禁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玄少主安好?” 凐抬起眼皮看他。“不劳暮老挂念。” 暮老像是非常了解凐的冷漠性情,半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神色恭敬地说道:“玄少主重伤初愈,不妨去我车中稍作歇息,如有需要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决不推辞。”稍稍颔首,目光却在凐和秦正脸上来回打转。 “……好。”凐犹豫了好一会才答应下来。一方面关乎立场,实在不想和神殿中人打交道,另一方面想起了暮月神殿在医术研究上有独到之处,念及隐伤,他决定接受暮老的示好。 暮老微微一笑,做足了礼节转身去前方引路。 秦正冷目旁观了这一幕,对玄家有了更直观的感受。虽然早就知道玄家比两大神殿都要来得神秘,也知道两大神殿不敢轻视玄家,但暮老身为暮月神殿的高层人物,修为又奇高无比,理说地位极为尊崇,却对凐这样的少年人施以恭敬的姿态,只因为凐姓玄。 暮月和旭日争斗已久,玄家超脱界内不入世俗,从凐一直以来的态度来看似乎站中立,三者关系十分微妙。一旦玄家往哪方倾斜,意味着平衡被打破,一切事物将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至于是好是坏谁也不知道。 “秦正。” 秦正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凐的声音,收回思绪,扭头用眼角余光看他。 “不要对我太好。” 凐的下一句让秦正蹙起眉头,感到不解。 “我终究是要杀你的。” 秦正心中莫名一痛,知道凐说要杀他不是吓唬的空话,凐的确有杀他的实力。“为了拿回印?”除了印之外,实在想不出凐还有什么杀他的理由。 “你不是筝儿,”凐语气颤抖地说。“你是秦筝没错,但你不是她,你的灵魂气息很像她,很像……像到我一度以为你就是她。” 凐说的语无伦次,秦正还是听懂了,沉默了一会,试探道:“筝儿是谁?” “……不知道,想不起来。”凐痛苦地说。只记得她的声音,还有她的灵魂气息,除此之外一丁点也想不起来。 “不知道也能分辨出像不像?” “每个人的灵魂气息都不一样,我记得筝儿的气息,是一种很独特的味道,深深刻入灵魂死也无法忘记的味道。” 秦正再度陷入沉默,刚才一番试探,凐应该没有完全忆起前世的记忆。脑中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了,在日光城前与一头暴风之狼分别的场景,以为还有机会再与它见面,不曾想却是诀别。 方圆百丈大小的寒冰领域,已化为一片汪洋,冰水汇聚成一条条小溪四处流淌,树木上挂着的冰凌也在迅速融化,滴滴答答地细响声仿佛下雨一般。暮老走路几乎脚不沾地,浑浊泥泞的地面对他没有半点影响,皮靴光鲜油亮。反观他的随从,皮靴早已认不出原有的色泽,尽数被泥浆包裹了,深一脚浅一脚狼狈地走着。 秦正爱干净,不愿意在泥浆地里裹着泥走,于是讨了印的巧,每走一步脚下即成冰毯,引来那名随从艳羡的目光。然而,凐目睹秦正如此利用印为己方便,心里不以为然,但又没有办法,干脆两眼一闭撇开不管。 一里开外路况好了许多,原来驻足围观交战的佣兵们陆陆续续离开了,估计要不了半天,凐和夏达一战的结果,通过这些佣兵们的口中传得人尽皆知。 这时候,秦正忽然发现西子站在山坡上朝这边观望,有了片刻愣神,她不是在天烽谷么?弟子无故不能出谷,西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和凐一起来的?两人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亲近了?种种猜疑的念头一闪而过,当看见西子远远地招手,淡淡的喜悦填满了整个胸腔。 由于暮老给人感觉非常有压力,西子站得远远的不敢接近。 “暮老,”凐突然出声道。“让她过来。” 暮老回过头诧异地看了凐一眼,顿住脚,收敛了自然而发的气势,朝西子发出一声简单的邀请。西子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还是相当镇定地走了过来,来到暮老面前躬身施礼以示感谢。暮老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了,直到他们一行人登上了这座不算高的山峰。 一辆高约一丈,长约十丈通体黑黝黝地异型器物横在秦正眼前。 如此庞大的器车造价不菲,心中感慨未散,只见舱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是暮月神殿的斗篷样式,与暮老的随从如同一辙。 暮老率先进入其中,秦正背着凐走了进去,里面的摆饰、家具等给人一种异样的美感,等西子进来后听到她一声惊呼,立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西子赶忙道歉,装作乡巴佬初次进城一般,好奇又十分小心翼翼。只是忽然间见到近似后现代主义的设计,下意识的反应罢了,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出现这种巧合唯一能够感叹的就是艺术没有‘国界’了。 不经暮老示意,一名执事引领西子去了别处,她也正想四处多看看,十分顺从地跟在那人身后大饱眼福。 暮老领着秦正进入一间像密室的房间,四壁皆空,中间只有几把看上去软软的椅子,和一面可将人照得毫发毕现的桌子。 秦正把凐放在椅子上,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软软的还有点弹性,向后一仰感觉整个身子要被埋进椅子里了。 暮老见两人落座在对面也坐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凐一眼,转而对秦正说道:“秦正,战歌城平山人氏,尚有一父,姓秦名固,十四岁前乃普通凡人不曾修武,仅一年后……” 秦正脸色大变,寒声打断道:“你们调查我?”心中惊疑不定,暮月神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他的? 暮老取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子上,轻轻滑至秦正跟前停住。 秦正仔细观察暮老的表情,希望能看出点什么,只可惜脸上除了淡淡的笑容之外,没有别的表情。只好拿起册子翻开看,扫了一眼,里面记载了他的生平,哪一年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做了什么事,点点滴滴详细地触目惊心,看得秦正心头一片冰凉。 手里单薄的小册子,在不经意间完全打破了他之前对未来的计划和构想。 第四十四章 神示 秦正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不该做的事情不做,不该说的话不说,低调做人也低调做事,尽可能不受人关注。可是出众的外表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围观,不但召来许多女子暗地倾慕,还召来一些男子对他意图不轨。 意识到神殿中人开始出现以后,他就减少外出,减少与陌生人接触,只和一些熟稔的师兄弟、战斧的兄弟们保持联系。真到了非外出不可的境地,就带上面具穿上斗篷出行,不张扬不多管闲事保持低调。 修为暴涨是意外,成为秦地宫长老也是意外,非他所能控制;事迹被人广为传颂,更非他所能阻止,总不能把所有知情人都杀了?天下人那么多杀得完么?只道两大神殿在百年浩劫前夕才会入世,几十年间不见神殿中人走动也是事实,谁曾想,从他重生的那一天起就被神殿的人给盯上了? 暮老发现秦正脸色变了一下,然后就面无表情翻看小册子,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秦邪化为小黑猫一直躲在斗篷里,抱住秦正的左手轻轻舔舐,它看见他的手紧握成拳轻轻颤抖,就知道了他对小册子里的内容有多么惊惧不安,亲昵也是一种抚慰。 秦正盯着小册子的第一页看了很久,开篇第一句话是:流星飞降,命转之始。 这句话令他心中不免升起巨大的疑问,暮月神殿怎么知道这是他命运转变的开始?这份能耐也太骇人了。 记得重生那天晚上,流星飞降,他尾随侯钰等人找到了流星降落的地点,看到坑中的白色火焰,侯钰和夏达自知无力拾取星核便失望地离开了。秦正知道如何驱开白焰收取星核,以为捡漏成功,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所谓的星核偷袭了,然后失踪了一年,而这一年时间他没有任何记忆。 直到很久以后,才弄清楚所谓的星核是帝央的一缕神念所化,秦邪则是以帝央的神念为基石,从他万年间的记忆中诞生出来的灵智。 秦正心想,这件事可谓做的神鬼不知,唯一的知情人只有他,暮月神殿从哪里得知的? 脑海里仔细回忆可能遗漏的细节,白焰引起了他的注意。传说暮月神殿中枢供奉着一尊大鼎,里面承载着暮月女神投下的神圣火种,而这火种正是白焰。他以前猜测过‘星核’来自主神阶中的暮月神殿,随着暮月女神亲自投下的火种一起来到元始界,但这种猜测却被秦邪给一口否决了。 后来得知秦邪是帝央的一缕神念,帝央比女神的神位高,所以不可能是女神将‘星核’投下了元始界。 既然不可能,那么问题又重新转回来了,暮月神殿从哪里得知的? 秦正目光从小册子上移开,落到暮老的脸上。“我不否认里面记录的一些事情的真实性,但是说我拿走了星核和白焰,这指控恕我不能接受。”不会因为被吓唬一下,他就乖乖承认是星术师。 暮老露出和煦的笑容。“这关乎到暮月神殿的最高机密,不过眼下……”转动眼珠四下看了看,也看了凐一眼,继续对秦正说道:“你是当事人,也具备相应的权限,当然可以知道。” “教皇陛下施展大预言术,得到神示:神眷者应世时圣火火种也随之降世。神示的画面上,女神投下了圣火火种和一枚星核,得到这两样东西的人就是暮月圣王,神示中的神眷者。” 秦正眼中掠过惊讶之色,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他拿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星核,而且白焰也差点被秦邪当成口粮吃光,仅剩的一朵白焰被秦邪种在体内,打的还是保证口粮持续供应的主意。要说星核,还是他在天烽谷秘境中得到的,与神眷者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我既没有拿星核,也没有拿圣火火种。”出于对神的不信任,对神殿也没有太多信任,秦正矢口否认了,他没法把身家性命托付给神殿掌控。 暮老像是认定了一般,恭敬地说道:“那您为什么要将印记藏在面具下呢?” 秦正沉默地看着对方,心里有点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戴面具,是为了遮挡眉心处的印记,而这枚印记就是成功融合白焰的证明。摘,意味着铁证如山容不得他狡辩;不摘,暮老已经知道印记的事了,不然也不会拿出小册子,更不会无所顾忌地说出了暮月神殿的最高机密。 “主人……”秦邪的声音传入秦正的脑海之中。 秦正移开视线透过心念说道:“想说什么直接说,别装可怜。” “我在记忆中,不,是帝央的一缕神念中发现,白焰里好像是有一枚星核。” 听秦邪说得小心翼翼,唯恐惹他生气的示软语气,心道估摸着是真话。“星核呢?” “……不知道,也许被帝央的那一缕神念给吃了。” “吃了?!” 察觉到小黑猫的身子颤了颤,秦正竟然无言以对。帝央连神都吃,一缕神念吃一枚星核又有什么奇怪?莫非真的如暮老所说,他就是神示里的神眷者?既然是神眷者,暮月神殿理应不会作出杀鸡取卵的事来。 然而小册子中记录了白焰和星核,可见他们并没觉察到里面有什么不妥,而他也绝对不会让神殿获知秦邪的秘密。世间有很多隐藏于市的星术师,但吞噬本源却只有一个,秦邪的本体比星术师的身份更为重要,吞噬本源才是他真正的底牌,秦正思忖间摘下了面具,迎向暮老注视而来的目光。 暮老并没有感到意外或惊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看见秦正眉心处的印记,的确是成功融合白焰后所留,他温和地笑着,起身恭敬地对秦正施礼道:“白荆,见过圣王殿下,殿下称我暮老或白长老都可以。” 秦正点头受了这一礼,没注意一旁冷眼旁观的凐投来的诧异目光。 “我有一个请求。”见白荆颔首,秦正说道:“我想过三四年安稳日子,这段期间我不想参与神殿中的任何事务。” 上辈子从侯安身上了解到一些,身为圣王虽然风光无限,但不是甩手掌柜。需要接手的事情非常之多,教廷的事,军队的事,征战的事,等等等等……说日以继夜连轴转半点不夸张。他不想早早的介入其中把星术落下了,一天不到亮星阶秦正一天就无法真正安心,还有大事件的时间点问题,他也不想因为搅乱了时间点,被卷入其中疲于应付。说到底,秦正就是怕麻烦。 白荆意外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暮月圣王的出现,是值得教会上下庆贺的大喜事,他劳苦奔波几十年到处选拔新秀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找来的这些候选人能够驱使圣火?圣王早一日出现,教会就早一日有了主心骨,不再是一盘长老割据的散沙。秦正想偷闲个三四年,他能等得起,教会也能等得起,答应也无妨。 “还有,”秦正再次提道:“这三四年间,我想保留进入生命塔的权限,但不想被别人知道圣王的身份。” 白荆疑惑地看着他,一脸不解,心中感到十分困惑。 秦正暂时不想被别人知道圣王的身份,他可以理解为自我保护,这点要求无伤大雅。困惑的是,以秦正平民的身份根本无从得知生命塔的存在,因为不具备知道的权限。平民和一些权贵只能被知道一些事,换句话说,神殿不愿透露的事,很多人从出生到老死都无法知道。秦正是从哪里得知生命塔的?可是详细调查了秦正的生平,并没有发现具备一定权限的人存在,即使是阮君之,也不具备进入生命塔的权限。 难不成长老团中有人走漏了风声?白荆想到教会内部可能面临的重大疏漏,面容不禁一肃,脸色变得阴沉可怕起来。 秦正微微皱眉,以为白荆不同意,想了想道:“我只是想保留进入生命塔的权限,不一定真的会去。”未来的事说不准,他只是习惯性地提前作好打算,免得想去查阅什么东西却发现连门都进不了就尴尬了。 “当然可以,”白荆收敛了不悦之色,微笑道:“圣王不会因为保密身份而丧失权限。” 听了肯定的回答,秦正放了心,心里有些疑问只能从生命塔中寻找答案。 “殿下能否告知,从哪里得知生命塔的?” “抱歉,恕我无法告知。” 白荆的疑问让秦正感到舒畅莫名,老底被人家翻了个底朝天,心情当然不爽快,现在翻一下神殿的老底,让他们也紧张一下。 白荆静静地看了一会秦正,意会过来后低头笑了,看来这位圣王殿下怨气大得很呐。不过神殿的生命塔是重中之重,万万不得有任何闪失,就算秦正不说,以神殿之能早晚也能追查得出来。 一见圣王的事已了,白荆恭敬地对凐说道:“玄少主久等了,我这就去为您安排检查事宜,在检查之前,建议您去浴室清洗一下身体。”说完分别向凐和秦正两人点头颔首,转身离开了。 “……”凐僵着脸,看白荆越走越远。 秦正将手伸进椅子里,把凐打横抱起来,说道:“走吧,带你去洗澡。” 第四十五章 尴尬 “不用你帮我洗。”凐冷冷地声音从怀中传来。 “你不是手脚不能动么?”秦正低头发现凐俊秀的脸庞忽白忽红,忍俊不禁道:“我又不会把你给怎么着了,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臊的?” 凐被噎得不轻。之所以排斥,是因为觉得被人看到身体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而且洗澡本就很私密,身体被人摸摸搓搓地清洗让他实在无法接受。心里好后悔,真不该强制催动不完全的印,结果现在弄的像个废人!找不到话语反驳只能干瞪着秦正,想到接下来要遭遇的尴尬和难堪,脸庞一下子红到不能再红。 “别瞪我,你一尴尬我也觉得尴尬了,凡事总有第一次是吧?忍忍就过去了。” 秦正劝慰了他一句,抱着人走出了房间,心想浴室该往哪走的时候发现白荆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名执事。 那名执事恭敬地站着手捧托盘,上面整齐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还有毛刷、发梳、浴巾浴袍等物,做工精湛十分讲究。每样物品上面都有暮月神殿纹章,证明为暮月神殿专用,不是神殿中人,有钱也不够资格使用。尤其那些小玻璃瓶中带有淡淡颜色的神秘液体,秦正见多识广竟然没能认出是什么,既然被白荆拿出来招待凐,估计属于极少流通的奢侈用品范畴了。 男人洗澡需要用到这么多东西?!凐和秦正心里不约而同想道,这享受也太过了。 凐闻到几缕优雅的香气,眼中闪过一抹不自在,皱眉拒绝道:“我现在行动不便,沐浴不用如此正式,只需用湿布把身上的血迹拭去就好。”步骤越少越好,能少接触就少接触,添什么乱。 白荆注意到凐脸上的红晕,顿时领悟。“玄少主,如果您不让殿下帮您清洗干净,接下来的精密检查也无法顺利进行。放轻松好好享受,这样也助于身体尽快恢复,不是吗?”说完微微一笑,伸手虚引道:“玄少主、殿下,前面请。” “……”凐脸色一白,整颗心在往下沉。 那番话勾起秦正记忆的一缕,想起久远的温馨,不禁露出一抹浅笑,抱着凐跟在白荆身后,一行人就这样穿过走廊来到尽头。 白荆推开浴室门,侧身而立,当秦正进去的一瞬间,他再次注意到凐涨红的脸还有挣扎的眼神,等待属下将东西送进去出来后,笑眯眯地合了上门。 当他来到会客间,坐在西子对面的执事立即站起来,向他颔首低眉,然后悄声退了出去。 西子略有些紧张地打量眼前的老者,花白的头发束在脑后,下巴微收背脊挺直的站在那,眼神锐利,脸部皮肤如枯树皮,不苟言笑,感到有种淡淡的威压朝她倾泻而下。 “小姑娘,我不会吃了你。” 宽慰的话配上嘶哑的声音,并没有使西子解除紧张,相反整个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见老者坐上之前那名执事坐过的位置,锐利的视线直逼而来,西子深吸一口气谨慎地看着他。 “介绍一下你自己。”白荆开口说道。 西子避开他注视而来的视线,低声道:“我姓西,单名子,太祖亢龙城人氏,外出历练来到夏国。”没有犹豫,很老实地供出了来历。 这里的装饰风格和氛围,处处透着亲切的气息,凭空升起一丝好感,更多的是好奇。望这辆器车非常不凡,跟她见过的单舱梭形器车完全不一样,好比拖拉机和法拉利的巨大差距,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加上执事对他毕恭毕敬,说明老者在暮月神殿中很有地位,不合作只会自讨苦吃。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她这些年深刻体会到的——神权至高无上,神权之下皆为蝼蚁。 白荆想起来一件数年前的旧事,他知道眼前人是谁了,不动声色道:“说说你和凐,还有秦正的关系。” “我们是朋友。” “朋友?男女之间可以成为朋友?” “为什么不能?”西子坦然地说。“友情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也不分种族,只要相处得来就能成为朋友。神也没说女人和男人不能成为朋友。” 白荆枯如树皮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注视她道:“没有一点喜欢?” “我很喜欢他们。”察觉到老者眼珠子颤动了一下,西子赶忙解释道:“我说的喜欢只是好感,人与人之间得先有好感才会有交集,我的意思就是这种好感,跟男女情爱没关系!” “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白荆笑了。 老者的笑容,还有沙哑的声音,以及无处不在的威压令西子感到浑身发冷,害怕地说:“真的,我……” “从来没有过一点点的心动?”白荆抬起一边眉毛说:“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西子的呼吸不由地加快了,眼睛盯着玻璃桌面,她现在只敢看老者映在玻璃上的倒影。 过了好一会,她呼出一口长气,放弃内心所有抵抗,抬头说:“有过心动,优秀的男人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只是太优秀的人,从来不会只属于一个人,我无法接受喜欢的人心里装着别人。我会小心眼,会自私,会嫉妒,做不到几女共侍一夫,我没有那么伟大。再说,世间情爱多会以恨收场,我宁愿选择和他做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也不要失去自我。” 白荆煞有兴趣的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他,但不会爱他,永远不。”西子嘴唇紧抿,似有似无地点头,像在肯定说出来的话。 “凐?秦正?” “秦正。” 西子说出名字后感到心刺痛了一下,从初识时就看出秦正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像是在她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成为别人的替代品,这让她觉得受到了羞辱,要做就做独一无二。可是独一无二又能怎样呢,对她而言是诅咒,今生再也无法拥有了,好在还有友情可以慰藉。 “情爱不是人所能控制,但是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自己说是一回事,被人警告是另一回事,西子忍耐着心里的不舒服,看了老者一眼迅速垂下眼眸,感到愤怒、害怕还有尴尬。这不是她头一次遭到无法反抗的警告,还有几十年要活,所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于是露出顺从的笑容说:“我会每天虔诚地默诵。” 听见脚步声,西子抬头看见之前出去的执事,双手拿着一张卷起来的纸再次进来了。 白荆接过纸展开来,推到西子面前,一并放下的还有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西子瞥了匕首一眼拿起桌上的纸,开始认真阅读上面的字,内容很简单,是一张契约书。 “欢迎加入暮月教会。” 西子的视线倏地从纸上抽出,惊愕地盯着老者,她什么时候答应加入暮月教会了?暮月神殿有教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这算被胁迫入教吗? 可惜白荆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站起来离开座位,亦如他来时一般不着痕迹地离开了会客间。 西子困惑的眼神不由地转向落座的执事,希望对方能给她一个解释。 寂静的走廊,响起一阵十分规律的脚步声,白荆从斗篷里拿出一个小册子,封皮上写着西子的名字。翻开封皮,里面记录了西子从出生到八岁之间所有的事情,八岁之后再也无法记录完整了,总会遭到神秘势力干扰。手指夹着纸页慢慢翻看着,有两条有价值的信息吸引了他:神童,妹妹。白荆一下子驻足,若有所思。 不知过去多久,有声音突如其来打断了白荆的思绪,他闻言抬头,秦正身着浴袍抱着凐站在几步以外看着他。 白荆微微一笑,册子立即消失在袖中,“请跟我来。”带他们前往医疗间,突然有一枚白卵掉到地上,滚到秦正脚边停住了,顿时吸引了白荆和秦正的目光。 白荆竟然有点兴奋地盯着那枚白卵。 秦正好奇脚边的白卵哪里来的,想用脚碰碰,立即被白荆阻止了,只见他如获至宝似的从斗篷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小心翼翼将这枚白卵弄到瓶子里,塞好软木塞,托在手里仔细打量。卵壳灰白,跟鸡蛋很像,但比鸡蛋大上一圈,撞在瓶壁上没有响声可见外壳是软的,软壳外面裹着一层滑滑的黏液,除此之外秦正没看出哪里出奇。 两人看得入神,却没注意到凐嘴唇颤抖合上眼眸,整张脸都是红的,一直蔓延到脖子以下,连倮露在浴袍外面的手和脚都泛着淡淡的胭脂色。 “这是什么?”秦正止不住好奇心问白荆。 白荆瞄了凐一眼,抿唇忍住笑意对秦正小声道:“玄族人的排泄物,很难见到呢。” “不要说了!”凐激动地喊,整个身心都是崩溃的,如果身体能动一丝,他恨不得劈个地缝钻进去。 排泄物?秦正视线瞬间转向凐,发现他双目紧闭,脸红如发烧,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此情此景,秦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想说身体失去知觉的人出现失禁很正常,接着又想到凐脸皮薄,任何劝慰的话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刺激。 顾及到凐崩溃激动的情绪,秦正什么都没问,可是他还是止不住好奇凐的排泄物为什么是一枚白卵。 第四十六章 情印 秦正进入医疗间的一瞬间感到刺目,被一片亮白晃花了眼,闭目适应了几息才睁眼重新打量。 一个圆柱玻璃缸体横躺在房间中央,里面灌满了像水一样灵动透彻干净的蓝色液体,缸体两侧放置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器械,看得出做工十分精密,不像炼器师可以炼制出来的东西。 秦正还发现四面墙壁有法阵波动,他对魔法不甚了解,不知道这些魔法阵在这里到底起到什么作用。自从进入器车之后,就好像步入了异世界,这里的一切,包括这辆器车都和元始界内的东西格格不入。装饰风格、各种家具还有品种繁多的玻璃器物,甚至用到的洗漱沐浴等物,没有一处相同。衣服式样还有用具款式不同,可以用民俗不同来解释,但稀有的材质、未知的材质,以及材质的精细程度,却不是元始界内所能匹敌了。 这既不是地位高低的原因,也不是风俗文化的差距,他能感觉到器车里的先进,元始界内的落后。不知道为什么,秦正一瞬间想到了兰蒂斯大陆,回忆希尔口中透露出的点滴,让他很难不这么想。 迎面走过来两名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一个微胖,一个健壮,身躯都很高大,到了跟前他们向白荆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伸手想从秦正手里接过凐。 秦正对眼前的环境和人刹那感到陌生,下意识把凐护紧了,只听白荆低声喊了一声殿下,这才有点歉意地松了手。 “红发的那位,体型微胖的是欧里斯,”白荆挨近秦正低语道。“棕发是斐兰,他们是我从医疗院里请来为我治疗的医学教授,眼下条件简陋,但愿玄少主不会感到委屈。” 凐:“……”他还没从被人全身摸搓个遍,还有当众失禁的尴尬中缓过劲,谁还会去在意简不简陋?! 白荆话里行间有个词引起了秦正的注意,“你有伤?”打量白荆不像有伤的样子。 白荆指了指枯如树皮的脸,说:“如您所见,我为这张老脸和一身老皮,费死了心。”看秦正出众的相貌,还有几乎吹弹可破的莹白肌肤,满眼地羡慕之色,感慨年轻真好。 秦正对此不可置否,将凐交了出去。 欧里斯和斐兰两人小心翼翼抬起凐,走向蓝汪汪的玻璃缸体。秦正留意了他们左胸上图案,跟暮月神殿的纹章很像,心想可能是直属暮月神殿医学院的纹章。只见他们脱去凐身上的浴袍,赤条地放在升降装置的平台上,不经任何操作,它缓缓升到玻璃缸体的上空又缓缓落下,就在凐快要落进水里的时候秦正心里有了一丝紧张。 “凐手脚不能动,这么放进去不会溺水么?” 白荆轻轻一笑。“殿下多虑了,玄族人在水里也能够自由呼吸,而且这些不是水,是浓缩的水元素,针对玄少主虚弱和无力的状态有很好的治疗作用。” “在水里也能够呼吸?!”秦正惊讶道,没有人能在水下呼吸,除非修炼了什么特殊功法。 白荆偏过头注视了秦正一会,说道:“殿下和玄少主相处了这么久,没给您说玄族人和人类的不同之处?” “没有。”秦正的脸皮微微有些发红,凐从未与他深入交流过,更没有透露过一丝玄家的事情,听白荆的意思,凐不是人类?不由地望向沉浸在水元素中的凐,腹部微微起伏像在呼吸的样子,可是凐看起来和人类明明没有丝毫区别,不对,还是有所区别,他想起那枚白卵。 “那枚白卵是怎么回事?”想到白卵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和玄族人的身体构造有莫大的关系,”白荆说。“不管什么食物,里面或多或少都会含有水分,人类会吸收一点,将吸收不了的连带残渣直接排出体外。而玄族人几乎可以吸收食物中所有的水分,这样会导致粪便非常干燥,变得难以排出体外。好在他们的肠子会分泌出一种特殊黏液,将非常干燥的粪便挤压、团结在一起,渐渐在肠道蠕动中结成卵状。” “为了让这粪卵能够顺畅排出体外,特殊黏液使他们的肠道变得非常润滑,不管粪卵是大是小,都能轻松排出。当然,如果粪卵过大,不论肠道有多润滑也会撕裂娇嫩的后庭花,想想也挺疼的是吧?”白荆说到兴起,从斗篷中摸出一个玻璃瓶,指着里面的白卵说道:“看这不大不小形状完美的卵形,说明玄少主身体非常康健。” “……”秦正无语了一阵,您老的形容词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 原来不知道白卵是什么,见他用玻璃瓶小心翼翼的收集还有点好奇,现在明确的知道了是粪卵,还捧着左看右看,这趣味实在是……奇特。 秦正忍不住说:“捧着粪卵当宝,是不是有点过了?”不管怎么说也是粪便,拿在眼前晃来晃去怪恶心的。 “您别瞧不起这个,”白荆表情严肃道。“先不说这粪卵毫无臭味,就这上面的特殊黏液可是难得的宝贝,有非常高的医用价值,对于任何创伤恢复效果绝佳。只可惜玄族人很难接触上,就算接触上了也难弄到粪卵,一来是他们排卵的时间两天到七天不等,还有更久的,二来嘛,若是身体不够康健也会影响特殊黏液的品质。”说完轻轻摇头,像在可惜着什么,眼角余光扫到玻璃缸体里的凐,眼神忽然明亮起来。 秦正被白荆望过来的热切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毛,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玄少主治疗还有一段时间,过去坐下说,还望您照顾一下我这身老骨头。” 白荆也不管秦正愿不愿意,直接拉着他来到一边坐下,盯着秦正目光烁烁:“有些事由我来说有些不合适,但我也算过来人,多少也能体会您的辛苦。” “辛苦?”秦正坐下后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奇怪道。“我辛苦什么?” “您该主动些,玄族人清心寡欲,对那事一点也不热衷,要不是每年有段发·情期,恐怕连种族繁衍都成了大问题。虽然您和玄少主不用考虑繁衍的问题,但一憋憋一年也是够辛苦的了。” 秦正有点懵,怔在那儿呆呆地望着白荆。什么那事?哦……玄族人对那事不热衷跟他主不主动有什么关系?等等,每年有段发·情期是什么意思?就凐那冰山样儿还会发·情?!这字眼让他突然想起了一段不甚美好的回忆,凐的上一世,那头暴风之狼发·情的时候可吓人了,现在想起来感觉肩膀还隐隐作痛。 “开,开什么玩笑!” 白荆说得一脸认真,秦正扶额失笑,意识到白荆把他和凐的关系想岔了,摇摇头很是哭笑不得。 “我们只是兄弟,什么事都没有,比雪还清白。” “您不需要在我面前掩饰什么。旭日一经发现同性恋者不是处以极刑就是烧死,在暮月,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是平等的,您和玄少主不会受到任何不公正和歧视。” 白荆说得严肃,不像在拿他打趣,秦正笑容渐敛,认真道:“我对男人没兴趣,而且也不希望再听你说这些了。”不知道白荆从哪里看出苗头,一下子就认定他和凐有什么,为什么他一定就要和凐有什么?秦正很不理解,白荆身为暮月神殿长老,地位尊崇,理应不会和女人一样长舌。 见他奋不顾身去寒冰领域救凐?那是他已经把凐当成家人一般看待,家人有难,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见他主动帮凐清洗身体,甚至不顾反对?那是他想起了老妻瘫痪在床时伺候她起居的日子,想起了和暴风之狼相处时的温馨时刻,想起了凐冰冷的外表下藏着和他一样的孤独,他深知孤独是什么滋味。不论是哪一世,凐对他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很重要并不意味着非得有什么,*上的什么并不能说明什么。 凐还活在过去,寻找那个早已逝去的影子,那个影子仿佛是活下去的意义,他从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也从没好好的感受过身边的每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行尸走肉。秦正看他辛苦,甚至很可怜他,想干脆告诉他筝儿的事,但考虑到说出来的后果秦正生生忍住了。 如果凐无法接受事实而崩溃怎么办?就算凐勉强接受了事实,定会一如既往固执地做着他认为对的事情,那他总有一天会忍无可忍地说,‘抱歉,我敬你如兄弟,爱你如家人,就是无法做恋人,你要的,我给不了。’ 凐不但会崩溃,连他小心翼翼编织出来的虚幻世界也会就此崩塌。 秦正不想夺走凐唯一感到甜蜜的希望,再送他一个苦涩的绝望,让他感觉被无情抛弃了。 如果可以,想和他一起保护好这个希望,陪他一起寻找…… “现在我不知道该同情您,还是该同情玄少主了。”白荆轻叹,表情复杂地说。“您抚平了玄少主暴乱失控的印,可您是否知道,这是玄族人的夫妻情印?”当初见秦正屏退领域中的冰刺,还以为他俩是一对儿,原来不是吗?这下摊上大事了。 秦正颔首沉思时,被那四个字猛地拽回了现实。 第四十七章 无解 白荆说过的话已经忘了,唯剩下夫妻情印四个字在脑中回响,秦正视线移向玻璃缸体,望着里面的人出神。 ‘印乃是我氏族的掌族之印,同时也具备契约的神圣。’ ‘唯有被族长亲自选定的族长夫人,才有资格分担‘印’共掌氏族,筝儿就是我选定的夫人。’ 秦正一直被掌族之印迷惑了思考方向,越想越偏,或者说压根没往夫妻方面考虑,直到被白荆一语点破,他这才恍然明悟,里面的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也纷纷迎刃而解。 一开始的意外碰触,凐认为秦正夺走了印,对他一路追杀不曾停歇。化身为秦筝时被凐遇见,可能勾起了梦境中熟悉的一缕,固执的认为秦筝就是一直寻找的筝儿,不管是刻意为之还是冲动使然,亦或是都有一个筝字巧合,第二次触碰下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有了契约。 凐说的含糊,秦正听得也迷糊,惹不起就跑呗,什么掌族之印不动用就是,总不能为了这么一个未知的东西枉送性命。使出妹妹的借口以为可以换来十年安稳,他哪想到凐能嗅出灵魂气息?枉费他绞尽脑汁编故事,狼鼻子也忒灵了。 怕是没瞒几天就被凐识破了罢?秦正想。那段时间,凐好像没那么冷的让人难以接近,有时候还挺通人情……该不会明知道秦筝永远不会回来,还傻傻的准备等上十年?这小子,莫非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男人? 秦正不自在地变换了一下坐姿,皱眉思忖。前不久凐突然离开了好几天,回来时整个人憔悴的不成人形,抱着他哭,说要和筝儿道别,颤抖的语气他还记忆犹新。 夫妻情印虽然有点那什么怪怪的,但现在回想,凐决定丢下他这个活生生的人去寻找一个虚幻的影子,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不爽快。为凐考虑了这么许多,敢情自己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白荆一直在注意秦正的表情,先是阴晴不定,然后就彻底阴沉了,不知在生哪门子气。 “这夫妻情印,除非一方死去,不然无解。” “我知道。” 白荆深吸一口气,头疼地想了想。凐是玄族少主,玄凐无法动,圣王好不容易出现,更不能任由玄凐一刀给结果了,两边都不能有任何闪失。“殿下只是对男人没兴趣,我看得出来,殿下对玄少主还是很有好感的。” “什么意思?好感也只是兄弟之间的好感。” 见秦正望过来,白荆笑的意味不明。 秦正直皱眉,怎么一想到被抛弃,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不说这事了,我想静静。”他撇过脸没好气道。 白荆轻轻笑了笑,双手笼于袖中,静静等待凐治疗完毕。中途忽然想起什么,从斗篷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秦正,然后就靠在软椅上合起双目养起神来。 手里的小册子与秦正之前见过那本一摸一样,只是略厚不少,嫌等待无聊,情印无解也让他心烦意乱,没得选择之下只好翻开封皮看起里面的内容。 意外的是,记录的内容不是某一个人的生平,而是对玄族人的医疗记载。 详细到某年某月某日,对某一位玄族人的病情诊断,以及治疗方法,治疗过程的持续跟踪,以及治愈后的回访,从开始到结束过程异常完善。秦正吃惊玄族人竟然会如此长寿,几百岁才算青年,一两千岁的比比皆是,他们族长的寿命已经无法考证,生命近乎永恒。 只有神才能被称为永恒,至少在人类眼里,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年的生命足以称得上永恒了。 秦正翻动纸页继续看下去,以人类的眼光看待玄族人得的病也是千奇百怪,比如体毛。 是人都有体毛,没有才奇怪。秦正一下子想到了自己,自从重塑身躯之后他身上的体毛就没有了,除了头发、眉毛、睫毛之外,全身上下光不溜丢比女人还干净,让他自卑了好一阵子,默默地羡慕别人长胡子长胸毛,不长胡子的男人还是男人么?他几乎快忘记刮胡子是什么感觉了。 帮凐洗澡的时候发现他身上也没体毛,心里快慰许多,以为是同病相怜,看了这本医疗记录才知道玄族人本身就是没有体毛的。秦正内心的那抹快慰顿时消散了干净,升起说不出的郁闷。 粗略看下来,玄族人最烦恼的常见病还属排泄和繁衍的问题。粪便如果稀散还带有臭味是肠道病,性·欲过于淡薄连发·情期都不想那事的也属于了不得的疾病。翻到末尾,秦正诧异的看到一项医学构想——人工受孕,进度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如果成功,意味着玄族的人口将会出现爆发式增长。 通过这本玄族人的医疗记录,秦正似乎看到了暮月神殿的峥嵘一角,这还仅仅是医学,目光不禁扫向玻璃缸体,还有那些说不出名字的精密器械,以及隐蔽在墙壁里的魔法阵,忽然想起一个和炼器师非常相像又十分不同的职业——炼金师。 然而,元始界内并没有炼金师、元素师,也许在别的大陆,比如兰蒂斯,亦或者,他不知道的地方。 暮月神殿还真是庞然大物,秦正感概。横跨无数个大陆,纵跨数界,天界、神界、乃至主神界都有暮月神殿的存在。 秦正看完册子,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递还给了白荆。 白荆把册子塞进斗篷,站起来向他侧摆了一下头示意,秦正这才注意到凐的治疗已经结束了。 “玄少主感觉如何?” 斐兰教授给凐披上浴袍后去一边记录了,秦正上前帮他把手臂套进袖子里,穿好系上带子,凐感觉对身体的掌控回来了一些,手指已经可以动了,但手臂和身体还是虚弱无力的令他气恼。 “给我拿条裤子。”凐闷闷地对白荆说,眼神却瞥向了别处。 这里每一个人的私人衣裤多得是,却无法提供给凐穿用,这是对贵宾极大的不敬,白荆微微低头说道:“殿下和玄少主不如先去餐饮间用餐,我去和裁缝谈谈。”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凐问秦正:“我的储物宝器呢?” 秦正手掌一翻,一枚金属圆球出现在掌中,凐盯着圆球看了一会很是泄气,他发现意念也无法动用,储物宝器里的东西一样也拿不出来。难道在身体恢复之前就要这么一直光着腚了?虽说浴袍长至膝盖不至于走光,但不穿裤子实在难堪的要命。 秦正看出凐感到尴尬,于是从主神空间里拿出一条内裤给他。“新的,我还没穿过。” “帮我穿上。”凐脸庞微微泛红,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弄得如此狼狈了。 待秦正抱着凐走出医疗间,一名执事早已恭敬地候在那儿,跟在执事身后来到餐饮间,里面的装饰、餐桌、椅凳风格比较别的房间亦有些特别。各种风格的混合、叠加、错位,营造出另类却又华美异常的审美氛围。 执事拿出菜单递给两人,便双手交叠于腹立于一旁等待。 秦正端着菜单感到纠结不已,他发现这些菜品都是成套的,画面逼真生动,算是魔法的一种应用手段,看起来都十分不错烹饪手法独特,翻到后面总算见到眼熟的了,指着火红琼浆对执事说道:“我要这个,别的你看着推荐。” 执事点头示意,只听凐淡淡地说道:“水果沙律。” “这些菜你都吃过?”待执事离开后,秦正好奇道。 “吃过一些。” 接下来两人似乎无话可说,大眼瞪小眼对了一阵,凐直接闭目养神,秦正百无聊赖打量起墙上抽象的躶女壁画。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秦正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从门口一闪而过,立即起身追了上去。 “西子!” 西子转身看到他,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看见你真好,这里让我喘不过来气。”说着小心翼翼环视四周,担心被人监视似的。 “吃过饭了么?没吃过来一起吃。”秦正微笑着邀请道。 西子犹豫,捏紧了手里的一叠纸,在她签下契约书的那一刻,感觉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监视。浩瀚庞大的意念下她无所遁形,虽然没有恶意,但依旧不舒服像失去了自由。她行动受限,而秦正和凐却是畅行无阻,隐隐察觉出身份上的巨大差距。 西子轻蹙眉头思索的样子看得秦正心生爱怜,不等她作出回应,直接拉着她的手回到了餐饮间。 ‘咣当!’叉子掉落在玻璃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凐尴尬地盯着眼前的食物,还有掉落的叉子,对此感到深深的无可奈何,手指慢慢紧握成拳。 秦正让西子在对面坐下,自己坐到凐身边,拾起叉子戳中一块果肉递到他嘴边。 凐没有张口,抬眼快速瞥了西子一眼垂下眼眸,咬紧下颌脸庞微微发白。心中不禁自嘲,现在连吃饭都需要人喂食,不仅在男人面前丢尽了颜面,还在女人面前继续丢人,长这么大所有丢脸的事居然在一天之内全做完了…… 第四十八章 晚餐 “嘴巴张大一点,”秦正忍住笑意道:“再大一点,没见我手里的果肉块比你的嘴要大吗?乖,张大一点~再大点就能进去了。”最后用上哄孩子的语气,成功塞进凐的口中之后他开心地哈哈大笑。 凐尽可能地一口咬住果肉块,然后发现合不上嘴,不由地瞪着秦正,脸皮飞快地涨红。当他是孩子还是怎么?小块的不挑,直接挑个大的,还在西子面前这么逗他,简直……这是报复吧?他想不出有哪里得罪秦正了,至于这么整他? 西子在一旁忍俊不禁,几度差点笑出声音,觉得凐太可爱了。很难想象,存留在印象中的那个面无表情又冷漠地令人发指的人形冰山,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动不动就脸红,能更萌一点吗? “等他把嘴里的吃完再喂一块。”西子建议道。 “哪个?”秦正举着叉子在果盘中搜寻,唇角挂着笑意又佯装一本正经的模样,发现一块红黄色的果子,准备叉下去的时候被西子阻止了。 “绿色的那块,旁边的,对!就它,叉起来看看。” 秦正把西子所指的绿色果肉块叉了起来,打量后摇头道:“小了,再找找。” “不小了,刚才最大的一块不是已经喂了吗?” 秦正在果盘里翻弄了一阵。“好像是,”遗憾地瞅着凐,露出‘算你走运’的眼神,随手叉了一块道:“张嘴。” 凐无语地张嘴,一口接一口吃着秦正喂的食物,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一心只想快点吃完远离折磨。 当西子坐下后神情有些拘束不安,秦正便与她攀谈起来,问起她为什么和凐一同前来,西子解释说有事找他,见凐出谷便一起出来了。然后秦正怔了一下,问她什么事,西子抿唇摇头说吃饭的时候不适合说,秦正没再追问,转而说起师兄弟们没有一个敢上前和凐套近乎,被他那身刺骨的寒气逼的近不得身,好奇地问起她怎么和凐亲近上了。 西子解释说凐的与众不同吸引了她,而凐也没有对她刻意排斥,一来一往就成了朋友,接着秦正的表情就有些不对了,所以才发生了这一幕。 凐咀嚼着嘴里的果肉,隐隐感觉到秦正在吃醋,怪他与西子亲近吗?要不是看在你喜欢她的份上,我才懒得和她打交道,凐郁闷地想。不过西子和那些女子是有些不同,待人落落大方,没有别有所图的热情,很能把握进退,让他下意识对她心生好感,觉得有了这么一个异性朋友也不错。 一名身穿白色双排扣的衣服,腰系白色围裙,头戴白色高帽的大胡子男子,推着餐车走了过来。随着脚步他那大肚子左右来回晃动,肥硕的手指有着说不出的灵活,有条不紊地端上盖上盖的餐盘,接着又在三人面前码放好银盘、刀叉、高脚酒杯和餐巾,一一揭开盖子后,烤肉和刚出炉的面包,还有浓汤的香味顿时四溢了出来。 大胡子男子当众启开了黑棕色的玻璃瓶,拔出软木塞,依次往酒杯中倾倒了三分之一的红酒,随后将酒瓶放在桌上,后退了一步撅起屁股躬身道:“诸位请慢用。”面带笑意推着餐车离开了。 “黑椒牛排,蜜汁烤鸡,红酒煎鹅肝!”西子呆滞了一会,倾身嗅了嗅惊讶地喊了出来。“f·uck,居然还有红酒……”低声咒骂一声立即转为小声嘟嚷。开始以为是巧合,时隔十几年再度闻到记忆中的香味,她无法不惊讶,既兴奋又害怕,这里不是地球!一瞬间想到该不会还有别的穿越者?不然没法解释眼前的这些东西。原料和香料可能有些差别,但总体来说香味十分近似,估摸着是找到了替代之物吧。 “你也吃过?”秦正诧异地看她,心里忍不住嘀咕:怎么都吃过?他怎么一下子成了没见识的土鳖。 西子可谓在元始界内土生土长,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些菜品不是元始界内该有的,或者说,最多只出现了雏形,决然没有这么精致讲究。她是如何知道的?就拿火红琼浆来说吧,以他多年的品酒经验来看,这香气、色泽,酒杯中的火红琼浆最少也是特等。 秦正愈发确定,其他大陆在吃穿用上把元始界甩了几条街,那么修士呢?是不是也比元始界来的强大? 围着桌子坐的三个人盯着菜肴直发愣,凐刚才被秦正塞撑着了,西子暗地里吞口水不好意思先动手,秦正则是纠结着刀叉该如何拿。为了不让西子和凐瞧出端倪引来尴尬,端正地坐在那,等待西子先动刀叉。 “咦,”西子倒没注意秦正异常之处,她发现玻璃桌面上多了一串猫爪印。“这脚印哪里来的?”油乎乎的脚印轮廓,尽头的黑椒牛排突然没了一角。 “秦邪……”秦正透过心念警告它。之前摸不准白荆的目的,于是让秦邪收敛气息隐蔽了身形,结果事情一多就把它给忘了,这会嘴馋被食物的香味勾引不住被西子发现了行迹。“想吃就显出身形,别糟蹋了这些吃的。”别全吃了给我留点,他也盯着那块牛排好久了。 秦邪显出身形的一刹那,秦正发现小黑猫眼睛晶亮晶亮的,正叼着一块肉准备喂他。 “小可爱!”西子一见小黑猫眼神顿时一亮,忍不住捉了过来一阵揉捏。“好久没见了,想不想我?” 小黑猫谨慎地瞅着她,然后转向秦正,露出哀怨的眼神。它才不想西子,这个女人好可怕,总是非礼它,特么手又摸到它下身去了…… “来,把爪子擦干净,我帮你按摩好不好?”西子讨好地对小黑猫说,趁它不注意蹭了蹭,偷亲了一口。“我家大猫最喜欢我帮它按摩了,来吧,让你也享受享受,趴着别动。” 事实上,秦邪看见秦正斜视过来的眼神,僵着身子接受了西子的摆弄,老老实实趴在她腿上‘享受’按摩。一开始,秦邪是拒绝的,后来被捏揉的实在舒服,呼噜噜呼噜噜,喵呜喵呜地小声叫唤,全身不由自主的瘫软了下来,仍由西子搓圆捏扁,最后变成软绵绵的一坨。它想说:女人,再来一次,可好? 西子见小黑猫被她的按摩手法成功降服,腻歪歪地蹭她手腕,不禁露出满足的笑容。一切只为了让喵主子舒服,这就是喵奴的终极目标啊! “小可爱几个月了?” 秦正答道:“快两岁了。” “这么大了?”西子意外道。“瞧这身子小的,像未满月呢,什么妖兽怎么生长这么缓慢?” 秦正默然,不能告知西子秦邪的身份,怀着歉意含糊道:“噬魂兽,成长起来需要多久我也没底。” 噬魂兽?西子记得,小时候在《太祖志》杂论篇中有提到过噬魂兽。通体漆黑,没有固定的形态,以灵魂为食,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描述,堪称最诡秘莫测的妖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她难得感到脸红,觉得秦正如果答应下来,她算欠了天大的人情了,希望渺茫还是想试试看。 “说来听听。”秦正注视西子微微一笑。 “小可爱成年之后配了种,可以送我一只幼崽吗?或者给个朋友价,我买下来。” 秦正:“……”望着西子满是祈求的眼神不知道该说什么,秦邪仅此一只,和谁配种?自我分裂吗?随之心想: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想把自己送你。 秦邪:“……”望着秦正发愣的样子,眼中掠过一抹狡黠,西子让配种呢,不如找个机会试试看。 凐:“……”看看西子,又看看小黑猫,视线最后落到秦正的脸上。 他知道小黑猫是秦正的分身,让分身去配种?让你满口谎言逢人就骗,喜欢的女子的请求你是应不应呢?想到这里,凐心情非常愉悦,一番幸灾乐祸过后心里又升起淡淡的不舒服,不禁冷道:“饭还吃不吃?要吃快点,我累了。” “唔,先等它成年再说,吃饭吧,菜都凉了。”秦正略有些尴尬地说道,也不管刀叉是否拿对,叉起眼前的黑椒牛排随便切了切直接吃了起来。 西子默默地点头,喝了一口红酒,切下一只鸡腿剔起骨头。心想噬魂兽十分罕见,能不能找到另一只还两说,若和别的妖兽配种兴许还有生殖隔离的困扰,看来这个愿望要落空了。回忆秦正拿妖魔结晶给噬魂兽当口粮,这大手笔也不是她能养得起,这么一想,想拥有噬魂兽幼崽的心思又淡去许多。 愉快的晚餐在沉默中结束,西子说手上整理工作还未做完先行离开了,秦正遗憾地目送倩影消失在门外,抱起凐往休息室走去。 走廊上,秦正询问起凐的意见:“要先洗漱再休息么?” 凐嗯了一声,忽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眼眸一转望向来人。白荆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名身材高挑火辣的女子,枣红色长卷发,妩媚立体的五官,穿着低胸黑色长裙,一侧下摆高衩至大腿根,随着她妖娆的步伐乍现无数春光引人遐想。 “古兰妖女…罗莎琳?”秦正顿住脚有一瞬间失神,她不是在古兰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白荆带她来做什么? 第四十九章 下落 罗莎琳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碧眼,枣红色的及腰波浪卷发称出她白皙的肤色,颈项优美,迷人的锁骨下面露出大片丰满的胸脯,一走一颤呼之欲出。身姿挺拔,细腰如蛇,紧致的长裙勾勒出宛如蜜桃的臀部,浑圆修长的双腿,在高叉的缝隙中忽隐忽现撩人心火。 她还蹬着一双高跟鞋,上面缀满宝石碎片,光华耀眼,那纤细的后跟拉长了腿部曲线,行走间充满了诱惑。鞋根噔噔地撞击在地面上,同时也撞击在男人的心坎上,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就是高贵的女王。 突然,高跟鞋的主人在面前停住,秦正抽离视线与罗莎琳对上了目光。 “殿下,这是古兰暮月殿堂的女祭司罗莎琳。”白荆介绍道。 古兰妖女是女祭司?秦正压下心里的疑问,扫了她一眼,然后对白荆说:“凐累了,我要带他去洗漱。” 实则想远离罗莎琳打量而来的目光,魅惑的眼神让秦正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发生过的绮靡场景,受到撩拨的心有些蠢蠢欲动,唯恐多待一会就当众丢丑。罗莎琳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无声挑逗的气息,如此极具魅力的女人,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难免想入非非,让禁欲许久的他难以自持。 “殿下似乎对我很感兴趣?真让我倍感荣幸。”罗莎琳用带有古兰口音的太祖语说道,一双美目来回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左脸枯骨朽面右脸俊美不似凡人。视线下移,凐无力地倚在秦正的胸膛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略有些冰冷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死物,罗莎琳始终带有笑容的脸上有了一丝僵硬。 白荆看看凐又看看罗莎琳,像要说什么却忍下来没有说,颔首道:“殿下先送玄少主去休息,我和罗莎琳在会客间等您。” “有事?”秦正问。 “关于您父亲。” 秦正面容一肃,“我就来。”一听父亲有了下落,几乎立即抱着凐奔向了休息间,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薄被,说了一声抱歉后匆匆离开。在会客间门前追上了白荆和罗莎琳的脚步,按耐不住心焦问起白荆:“我爹还活着?在哪?我想见他!” “坐下说,”白荆推开会客间的玻璃门,来到软椅前坐下,见罗莎琳还有秦正分别落座,谨慎着措辞说道:“我很好奇您在那一年时间里做了什么,使得您模样大变,”秦正脸色难看,白荆绕过自己好奇的部分,直奔主题。“您的父亲他还活着,可能不怎么好。” 秦正心里感激白荆没缠着要他说出无法回答的问题,听闻父亲还活着的消息顿时一喜,紧接着又被‘不怎么好’的形容揪起了心。“我爹现在在哪里?” “候安恼恨您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星核,抓住您父亲进行拷打逼问,试图问出您的下落,同时也费尽人力物力四处寻找您。然而在那一年时间里,您完全消失了踪迹,不但躲开了候安的追捕,更躲开了两大神殿对神眷者的注目,……就像骤然出现又凭空消失了。”白荆感慨地说:“神眷者注定无法默默无闻,如果不是您过于耀眼,恐怕我们还无法找到您。” 侯安对父亲拷打逼问的事让秦正怒火中烧,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难道这两年的时间里侯安一直没有放弃折磨他父亲?!候安没取到星核,便把怨气撒在他父亲身上,也不知道现在被折磨成了什么样,白荆说的‘不怎么好’是快要死的意思么?秦正阴沉着脸想道。 “罗莎琳。”白荆向她示意。 罗莎琳一别慵懒坐直了身体,纤长的十指在桌面上空虚摸了一下,突兀地出现了一颗水晶球,大小宛如婴儿头颅,静静地躺在丝绒底座上,球内似云似雾,有如山川景致,奇异而富有美感。 她眼眸低垂,十指尖轻触水晶球温柔地像在抚摸爱人,红唇轻启,吐出一段晦涩的咒语,水晶球渐渐明亮起来。等待白光散去里面慢慢浮现出影像,秦正的眼睛不由地睁大了,画面上是一间光线昏暗的地牢,里面有个身影佝偻的男人腰部以下都浸在水里。 那男人抬头喘气的一瞬间,秦正立即就认出了父亲的脸。只是他看起来瘦骨嶙嶙,远没有记忆中壮实,凌乱的黑发和许久没修理的胡子纠结在一起,衣服破烂,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男人巍颤颤地抬手捂住口鼻,止不住地咳嗽,咳得直不起腰,整张脸几乎要埋进水里。秦正的心刺痛着揪紧了,担心父亲就这么跌进水里淹死,看他抓紧了牢栏才稍稍放了心。 没想到时隔两年,再见父亲竟然是这么一幅场景。秦正努力平息胸腔里的怒气,尽量冷静,本想继续看下去,水晶球中的影像变得模糊起来,快速地消失了。罗莎琳呼出一口长气,喘匀气息后碧眼转向秦正,歉意地说:“我的精神力已经耗尽,穿透精神力屏障传出影像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精神力屏障?秦正心想,父亲所在的地牢应该被人用强大的意念禁锢了,没有怪她的意思,问道:“能查出这间地牢在哪么?” “给我两天时间。”罗莎琳疲惫的说,然后阖上眼帘仰躺在软椅里不愿再说话了。 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夏达被白荆惊走的那一幕,秦正飞快地思索,当时侯安一定在附近,要是早知道父亲在侯安手里,说什么也得留下他救出父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爹在侯安手里?”秦正望着白荆说,声音冷若冰霜。 “是,”白荆没有否认。“在没有确认秦固是您父亲之前,我们不会做出任何举措。” 秦正纵然有气也无法发泄,白荆说的是事实,暮月神殿岂会为一名普通人兴师动众,更不会在意普通人的死活。加上他模样大变,任谁也无法相信猎户秦固会是他父亲,而父亲也认不出他这个儿子,念及此处心头涌起一股酸楚。 “那现在呢?” “两天后罗莎琳查出位置,我立即就动身去解救您父亲。” 听到这话,秦正好受了许多,只要能查出具体位置,救出父亲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相信以白荆的修为,夏达有心阻挠也无力阻止。“谢谢。” 白荆微微一笑。“我很愿意为殿下效劳。” “你不会觉得不甘心么?”秦正问。“为一个才十六岁,也没什么修为的小子鞍前马后的效劳?” 白荆怔了怔,对秦正的话感到十分意外,尔后笑道:“在您看来我这身修为很高,可再高也远远抵不住圣火烧灼。殿下年纪轻轻就成功融合了圣火,今后更能随意驱使,就这点远比我这副老骨头厉害许多。” 马屁拍的半点不着痕迹,秦正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两人相视笑了笑便沉寂下来。 秦正心里原本还念念着夏侯灭,之前拜托他帮忙查探父亲的下落,这边被凐还有神殿的事一耽误,以为结果要晚几天才能知道。不曾想,结果就这么突然从天而降,令他又喜又忧,喜的是父亲没死,忧的是父亲尚在水牢中受苦。眼瞅着入了秋,天气渐凉,水牢里尤其刺骨寒冷,也不知父亲还能不能熬得住。 两天,再等两天,秦正暗暗咬紧了牙槽,竟觉得两天时间如此难熬。不禁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罗莎琳,她方才用的应该是魔法,出现在这里也不会是巧合,说不定白荆早有预料才把她从古兰带来罢。只是记忆中,罗莎琳不是男人们闻之变色的妖女么? 不管是妖女还是女祭司,对男人来说她整个人实在太过诱惑,缕缕异香钻入鼻中,下身隐隐又有抬头之势。秦正再也坐不住,寻了个接口离开会客间,没有异香撩拨心火,小腹躁动的*也随之消散的一干二净。这女人身上擦了什么,竟如情药一般! 秦正这会反应过来,定是那罗莎琳身上的异香在作怪,心想白荆也是男人,闻到那股异香会不会也忍不住一展雄风?心里腹诽一阵,不知不觉回到休息间,推开门进去,来到床边看看凐睡着了没有。 “怎么样?” 凐冷不丁出声,惊得秦正探出的手一下子顿在了空中。 “什么怎么样?” “你父亲。” 凐的关心听得秦正心头一暖,坐床沿边上告诉他:“还活着,”顿了顿又说,“不过不怎么好。”回想起那个瘦骨嶙嶙的身体浸在及腰深的脏水里,佝偻着背咳到直不起腰,鼻头就一阵发酸,同时也激起了早已淡去的恨意。 不想被仇恨吞噬自我,虐父之仇他怎能不报! “我的父亲,让我觉得很陌生,很冷,不像活人。”凐淡淡地说道。他突然很羡慕人类的脆弱,生命的短暂,所以才会珍惜来之不易的感情,爆发出来的情感格外炽烈。反观玄族人,有漫长的生命可以挥霍,感情也变得十分淡薄,跟一望无垠的冰雪世界一个模样,让人只觉得冷。 第五十章 痊愈 凐从来没有主动提及过家人,秦正还记得每每提起玄家就像碰到了他的逆鳞,脾气狂躁、情绪失控,那饱受伤害的眼神无法叫人不担心。找个地方躲起来拒绝任何人接近,亦如——蜷缩在笼子里舔伤的小狼崽,对四周充满了怵惕。 看着凐眼神内黯淡无光,秦正俯身摸他头发。发现凐相比以前有了转变,一句说出口的关心,让他有了血肉也多了些许温度,开始像个人了。 脑袋被人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凐很不适应,身体无法动弹可触感还在,心里悄然升起怪异的感觉。“当我是小猫小狗?” 感到冷冷的目光注视而来,秦正不以为意地说:“摸你头发又不是摸你身体,紧张什么?”发质软软地摸着怪舒服,直到心满意足了才收了手。“这不是机会难得么,你小子什么时候乖乖地让我碰过?哈哈,不逗你了。” “逗我很好玩?” 凐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友善,像在咬牙切齿,秦正知道他又别扭了,一如既往不会表达正确的情绪。 秦正紧挨过来,凐紧张地不得了。“真是够了,别碰我!” “睡觉总是一种姿势会难受,帮你个翻身,顺便把你往里面挪一点,不然我怎么睡?” “你睡这?” 凐睁圆了眼睛,秦正说话的时间里已经如所说那般做了,空出的位置躺一个人绰绰有余,此情此景他毫无办法也无法阻止。只见秦正环顾一圈说道:“只有一张床,我不睡这睡哪?别忘了你现在手脚不便,我睡这里也是想照应你。”然后自顾自地裹起被子躺下了,眨巴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注视他。 照应?凐有了片刻愣神,他这样不甚讨喜也有人愿意照顾? 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独自一人去承受所有的一切,秦正的热络让他感到不知所措,远比他期待的还多。无比糟糕的这一天里,尴尬、难堪、丢丑,种种不堪忍耐的事情就这么突然发生了,同时伴随着的安心、温暖、满足还有幸福溺满了整个胸腔,不曾有过的感受一经获得就贪婪的想要更多,它可以驱散心中难以忍受的孤独。 这样是不是已经算兄弟了?凐不确定地想。秦正拿他当兄弟,可他却没法把秦正当兄弟,还有一根尖刺横在心里——夫妻情印。 如果解开情印,秦正必死无疑,唯一的兄弟就这么在他手中逝去。倘若放任着不解,让他如何接受终生伴侣是一个男人?还有今后寻到筝儿又该怎么办?一边是兄弟,一边是爱人,艰难的二选一他真不知道该做怎样的选择。 “一直盯着我,又不像在看我,在想什么?” “……”凐合上眼眸。 “我知道夫妻情印了,”秦正刚说出口,就见凐猛然睁开了眼睛。“只有我死,或者你死,情印才能解开。” 凐没说话,脸上浮现出了难以解读的复杂表情。 “你对我下不了手,是不是喜欢我?”秦正故作轻松地问他。 问这种问题心情难免会高度紧张,生怕听见肯定的答复。虽说凐长得不错,皮肤也滑不溜丢摸起来手感怪好,但毕竟是个带把的,看见那根东西瞬间就兴趣缺缺了。白荆总是笑得意味不明,张口闭口似乎有撮合的意思,秦正表面镇定内心毛骨悚然,只好硬着头皮问凐有没有同性倾向,看他目光闪烁,心脏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凐显然没料到秦正突然说出这种让人尴尬的话,“我不会喜欢你。”良久,他语调冷漠地说道。 秦正久悬的心顿时松懈下来,掀开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那,整个人无比放松,心想没有就好,还能愉快的做兄弟。 这时候,不知躲去哪里的小黑猫忽然显身窜了出来,扑到秦正身上一阵亲昵,猫爪子踩来踩去,看起来十分兴奋。“别闹,一边玩去。”秦正拎起小黑猫的后颈皮丢去床下。 小黑猫锲而不舍再度爬回秦正身上,这一次没再嬉闹,老老实实趴在他胸口满足地呼噜噜呼噜噜,眼睛示威般瞥向凐,得意莫名。秦邪没忘记耿耿于怀的夫妻情印,“印怎么办?”它透过心念问秦正,“他终究是要杀你的,不如先下手为强,现在乘他病要他命……” “你敢!”秦正警告它,担心不知晓人生三情为何物的秦邪真的会这么做。“凐真想杀我他早就动了手,他下不了手,在犹豫,在挣扎,他……不曾有过兄弟,你深知孤独是什么滋味,难道感觉不出他内心里的孤独?没有人天生冷漠不知道什么是开心。” “你孤独的时候最渴望什么?男女情爱?不,绝对不是。只是想有个可以说话谈心的人,难过的时候会来安慰你的人,困难的时候会来帮助你的人,高兴的时候能和你一起分享快乐的人,像家人一样真心实意地对你好,不会因为你强大而巴结你,不会因为你落魄嘲笑你、远离你。兄弟不是绊脚石,明白么?夫妻情印不重要,不去在意它就不存在,只是一份契约,没有什么。” 秦邪觉得秦正说得很有道理,差一点就被说服了,可是关键的一点却被秦正刻意忽略。“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最后还是要杀你呢?到那时就算有你阻止我也会干掉他,没有什么比威胁到我性命更让我讨厌了。” “你知道他不会。” “我为什么要知道,就因为你是筝儿?啧,”秦邪不爽快地撇过脸。“你不是对男人没兴趣吗?到时候看你怎么去面对一个热情似火的男人。” 秦正扯动嘴角笑了。“就凐那冰山样还会热情似火?别开玩笑了。”转瞬想到秦邪的担心的确也有可能,不甚不自在地说道:“等他找到筝儿那得是多久以后的事,现在不作考虑。”秦邪的较真让他头大不已,透过心念说了一会话竟觉得困意连连。 转过头,视线落在凐脸上,望他呼吸深长,紧绷的脸庞轮廓变得柔和,始终紧抿的嘴唇也舒展开了。熟睡的凐没有清醒时那么冷意逼人,也没有出鞘锋芒的锐利,有的只是大男孩应有的青涩和稚嫩,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吧,秦正这般想着,渐渐也进入了梦乡。 隔天醒来,秦正先去洗漱,然后抱着凐去洗漱、喂饭,接着送去医疗间进行漫长的治疗。 等待期间秦正寻了一僻静之处埋头制作符咒,由于车中不比修炼福地,五行灵气不足以恢复体力,在制作了五张治愈符咒、三张爆炸符咒、一张地裂符咒之后累的脸色惨白,只得停笔歇息。没等他缓过劲凐的治疗已经结束,制作符咒过于专注,压根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谁知一晃眼又到了傍晚,秦正忙不迭地把人抱去餐饮间,点了餐一番狼吞虎咽。 “一会让我自己走。”凐淡漠地说,叉起一块果肉块送进口里。 秦正注意到他抓着叉子的手指不住地颤动,勉强能够握紧,咽下了嘴里的肉糜,说:“等你拿稳叉子。” 凐皱眉。“我拿得很稳。”用力握住叉子后的确如他所说的稳当。 “治疗效果不错,这么快就能走了?” “……”凐迟疑道:“有你搀扶,我能自己走。” “好。” 秦正点头答应,维护了凐那极易受伤的自尊心。昨天仅能动几根手指,今天就恨不得像常人一般行走,似乎能预见到他摔得鼻青脸肿的样儿了,几口把牛排吃完,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来到凐身边把肩膀借他。 凐第一次借力没有成功,腿脚软弱无力感觉使不上劲,皱了皱眉头,搂紧秦正的肩膀再次借力,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这边凐紧搂着秦正的肩,一步一踉跄走出了餐饮间,一路时不时的崴脚,秦正受到连累也跟着晃,最后没办法只好扶着凐的腰帮他保持平衡,真是步步艰难。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探出一颗脑袋,两眼放光地盯着那狼狈的两人,西子握住手里的青玉,表情似是忍俊不禁又似纠结难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这两个当事人。 远处传来一声低呼,秦正受不了凐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把人直接打横抱起迅速消失在走廊里。西子本来看了青玉里的记忆影像就忍不住脑补了许多,再见眼前两人搂搂抱抱一番暧昧,想不去想多也不行了,好奇心顷刻突破天际。 凐治疗的第三天,秦正把他送去医疗间后去车外练了一会剑,回浴室冲了个澡,感到浑身爽透。 念起今日是罗莎琳答应的最后期限,不知父亲所在的地牢找到了没有,立即朝着她所住的房间走去,半道上顿住脚,心里对罗莎琳身上的异香有点忌讳。“她说两天,就给足她两天。”秦正承认心有退缩之意,毕竟古兰妖女的印象远比女祭司来得深刻。 精神力和意念是同一种东西,罗莎琳在寻找的过程中难免还要消耗精神力,恢复精神力也需要时间,逼她逼得太紧出了疏漏也得不偿失。 于是乎秦正开始在器车内部转悠,指望找到西子闲聊一番,无奈对车内空间布局不甚熟悉,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心念念的那个倩影。最后逛着逛着便来到了医疗间,刚一推门进去,看见白荆在和红发的欧里斯教授说着什么话,凐站立在一旁挺拔的身姿也一并映入眼帘。 第五十一章 微妙 “王子殿下沉睡的身体已经完全苏醒了。”欧里斯教授微笑着对白荆说,注视凐的目光一片热诚,感慨终于有幸接触到了水精灵,远比传言还要来得真实可信。瞧瞧眼前这位俊美如同画里走出来的精灵王子,漫长的生命,不老的躯体,还有掌控水元素的天赋,几乎等同于究极体的水元素精灵,没有一样不让身为人类的欧里斯感到羡慕。 斐兰挨近欧里斯对他耳语,“是玄少主。”警告他不要过于得意忘形就对尊贵的客人语出不敬,玄族人可从来没有承认过他们是水精灵。错过欧里斯递给白荆一叠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恭敬地说道:“身体机能也一切正常,可以说玄少主非常健康。” 白荆仔细阅读纸上的记录,许多特殊名词他看不懂,却不妨碍直接查看结果,果然如斐兰所说,上面记录的所有数值都在正常范围以内。然后将这些纸还给斐兰,面对凐说:“这些数值没有问题,我相信斐兰教授,还有欧里斯教授对您做了非常细致的检查,既然非常健康,您还在担心什么?” 凐紧抿着嘴唇,耳朵尖有点泛红,他还在对隐伤耿耿于怀,可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心中很是为难。沉默了一会,凐终于开始说话,白荆等人静静聆听,听这位脸皮薄、不善与人交谈的玄少主述说一直讳疾的缘由。 挑战一名武帝阶的修士,斐兰和欧里斯下意识发出惊呼。他们跟随白荆来元始界有好几年了,期间也长了不少见识,元始界内的修士,修炼体系和兰蒂斯大陆截然不同。如果说兰蒂斯大陆的修士,统分为修炼魔法的元素师和修炼剑气的剑士,那么元始界内的修士则是魔武双修。 论精通,双修不如单修,论综合实力,单修远远不如双修,当然,这只是理论上推演出来的结果。 武帝阶的修士相当于剑圣,而且还是一位魔武双修的剑圣,凐和这位剑圣决斗的结果固然惨烈,却也让对方受了不轻的伤,这说明什么斐兰和欧里斯心里很明白,望向凐的眼神里不禁充满了敬慕。当他们听到凐说伤到了命根,纷纷露出同情之色,并一再表示尽全力医治好它。 “请您脱下裤子,”欧里斯严肃地说:“我们得先检查外观有没有受损,然后再检查性功能是否健全。” 凐深深地感到难为情,脸皮微微发红。“我看过没有受损,当时用了治愈符咒。” 欧里斯‘噢’了一声,“治愈卷轴是个好东西,有了它您可以放下一半心,”从医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他早已司空见惯,对凐感到害羞也表示理解。“好吧,您可以不用脱了,但我有几个问题希望您能够如实回答。” 凐轻轻颔首看着他。 “您排尿有困难吗?” “我没有尿液。” 欧里斯一手抚上额头,懊恼自己犯了常识性错误,他当然知道玄族人洁净无垢。眼角余光瞥见斐兰在偷笑,欧里斯也忍不住笑了,笑容里尽是自嘲,顿了顿,询问起下一个问题:“自·慰时能够正常勃·起吗?” 凐皱了一下眉。“我不自·慰。” “我知道,我知道,”欧里斯以为刚才的话冒犯了这位尊贵的客人,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出于职业原因他必须说清楚。“这不是冒犯,您必须自·慰一次,明白吗?这很重要。” 玄族人出了名的清心寡欲,除了每年的发·情期之外是十足的禁欲者,欧里斯听凐说没有那习惯,再想他的种族心中也觉得正常了。只是同为男人,欧里斯深以为玄族人失去了很多人生乐趣,漫长的生命该有多无趣多难熬。 凐明白了欧里斯想要表达的意思,为了诊断是否有隐伤,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您得拿上这个。”欧里斯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递给他,解释说:“用于检验您后代的活性。” 接下来,斐兰领着凐来到一个独立封闭的小房间,里面挂着一些衣物。“这里是换衣间,我保证足够私密。”说完斐兰对凐笑了笑,准备关上门的刹那间他忽然想起什么,在身上一阵乱摸,最后里衣口袋里掏出两块青玉,和一个手指粗细的小瓶,一并递给了凐。 “我想,如果……您应该需要这些。”斐兰隐晦地略去了一些话,耸了耸肩说。 凐一下子就嗅出了小瓶里面散出的情药气味,“这是什么?”他问起斐兰给的两块青玉。 “好东西。” 看见斐兰笑得一脸猥琐,凐先是困惑很快有了明悟,随之心里对青玉里的东西泛起一丝好奇心,‘彭’地一声锁上了门。 斐兰带着笑意回到医疗间时,除了白荆和欧里斯之外多了一个人,立即收拾好心情,并拢双腿手臂自然下垂,恭敬地颔首道:“斐兰见过殿下。” “斐兰教授。”秦正微微颔首受了这一礼,见他去找欧里斯便收回了视线,接着之前未说完的话继续对白荆说:“你说让西子加入暮月教会,是看中了她在医学上的造诣?” “是,准确的说她更擅长研究死人。” “什么意思?” “您看了这些就知道。”白荆从斗篷里拿出一叠纸递给秦正。 秦正翻阅这些纸,觉得有些眼熟,昨天见西子手上拿着的就是这个。内容里图画比文字多,画的都是一些人体各个部位的骨骼,还有不少逼真详细的解剖图,旁边注释的文字和古兰语比较类似,部分字母不尽相同。再往后翻就不完全是人体了,里面夹杂着常见妖兽的解剖图,从它们的骨骼、肌肉、皮毛分析出妖兽的弱点所在。有了这些,哪怕对上妖兽实力略有不及,也能轻松直击要害置之于死地。 这是西子东西,她对尸体的了解远远胜于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佣兵,秦正不禁为此感到困惑。 记忆里的西子从没有透露出她在这方面的能力,只道她经常会挖掘一些人骨,收集一些兽尸,最后的目的是研究这个?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喜欢摆弄如此血腥的东西?看来他对西子的了解远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多。 “一开始我想到了通灵师,只有通灵师们才会喜欢摆弄尸体。”白荆毫不避讳地说。“不过我发现她并没有拿尸体做别的事情,可能只是单纯的好奇,也有可能这是她的天赋所在。”人体的玄奥之处,没有人敢说全部弄明白了,对外探索也需对内探索,越是了解人体,越能创建出不同的功法体系。 “通灵师不是绝种了么?”秦正道。 通灵师又被异人称为亡灵法师,他们擅长召唤和奴役死者的灵魂,散布瘟疫,操纵尸体为他们所用。由于太过邪恶已丧失人性,几乎人人都想杀之而后快,元始界内的通灵师之所以绝种,其中旭日神殿功不可没。 这些是上辈子在北境听闻一名异人说的,还说佣兵们为什么要砍去死去的同伴的头颅,为的就是不被亡灵法师奴役,而这习惯一代代传了下来。异人还说,人的灵魂之火存于颅腔之中,斩去头颅后留下一具无头尸骨,就算被亡灵法师发现也无多大用处。 白荆笑着说:“没错,在元始界内是绝种了,别的地方还活跃着呢。” “兰蒂斯?” “殿下知道兰蒂斯?”白荆感到诧异,不由地打量起让他频频吃惊的圣王殿下,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秦正非常感兴趣。“我原本打算,过段时间就告诉您兰蒂斯的事,没想到殿下消息如此灵通,倒省了我一番口水。”他开玩笑说,嘶哑的笑声像魔鬼呜咽。 秦正坦白地说道:“我对兰蒂斯了解不多,白长老不妨多介绍一些风土人情。” 白荆发出一阵轻笑,准备给秦正说说兰蒂斯,只见凐从换衣间里走了出来,中断了他和秦正之间的谈话。 凐一路走到欧里斯面前站定,把手里的小玻璃瓶递给了他。一旁的斐兰,扫了一眼瓶子里的乳色浊液,又看出凐脸上略有喜意,不由地会意的笑了。凐捕捉到斐兰注视而来的眼神,把情药和两块青玉物归原主,淡淡地附加了一句话:“你还真是男女不忌。” 斐兰半点没觉得脸红,他倒是很好奇凐是看了哪段影像给刺激出来了,心里蠢蠢欲动地想知道,一想到对方尊贵的身份,只好让这份好奇心烂肚子里。 “请您稍等一会,结果很快会出来。”欧里斯笑着对凐说道。 凐面无表情稍稍一点头,往旁边的休息区走去,对结果已经不甚在意了。以往度过发·情期时都是直接动用彻骨寒气浇灭欲火了事,根本没有想过用手来满足私欲,并且认为在找到伴侣繁衍子嗣之前,都不会用到那根东西。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竟破了一次例,感觉很不错,心情……却有点微妙。 第五十二章 依靠 历时三天,凐结束了全部治疗。 以斐兰教授和欧里斯教授的话来说,印失控造成的能量狂暴,导致他意识清醒,身体陷入沉睡,只需以浓缩的水元素唤醒身体就能达到治愈的目的。随之,也彻底放下痛苦了三天的心事,刚从欧里斯教授口中得知,那些小到肉眼无法看见的后代们非常活跃,存活率也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 “真令人振奋!您的妻子一定会乐于听到这个好消息,”欧里斯教授激动地对凐说道,转过身“啊哈!”发出一声感叹,笑着伸手和斐兰击掌庆祝,仿佛他才是那位渴望生育的丈夫。 百分之九十的存活率,意味着大大提高了女性的受孕机会,对于出生率极低的玄族人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同时也在玄族人稀疏的医疗记录上添上了浓重的一笔。斐兰被欧里斯激动的情绪带动了起来,两个三十多岁大男人高兴地跟什么似的,一边收拾桌面上的检验器具,一边商量着一会喝什么酒庆祝,全然遗忘了医疗间里还杵着三个人。 白荆不着痕迹后退了两步,打量眼前两位少年人。凐平静冷漠地注视着在桌前忙碌的欧里斯和斐兰,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秦正轻蹙眉头视线在凐身上转来转去,似乎在烦恼什么。这两人真叫人在意,处理好皆大欢喜,处理不好就成了天大的事,白荆心中感叹之余也很是犯愁。 “一想到新的小生命即将孕育,我就止不住的兴奋,这让我想起我可爱的女儿……”欧里斯教授喋喋不休和斐兰分享他的生活点滴,一边收集玻璃瓶中的乳色浊液,加入保护剂后放入提前准备好的超低温冷冻罐中。而这一切都是背对着其他人做的,只有斐兰亲眼目睹了欧里斯所有的操作过程,当然,如果没有白荆这位长老授意,他们也不敢自作主张。 欧里斯和斐兰收拾好了一切,回头看见凐冷漠的表情,欧里斯高兴的神色顿时僵在脸上。“您不感到高兴吗?”他困惑地说,不解地望向斐兰。 斐兰耸耸肩,然后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对欧里斯做出口型。 “噢……”欧里斯明白过来,尴尬地低头一笑,再抬起时满脸的歉意。“抱歉,非常抱歉,我刚才太兴奋了,以为您已经有了妻子……不过总会有的不是吗?毕竟,毕竟……”毕竟你们玄族人每年的发·情期相当难熬,如果没有伴侣简直让人发疯,得尽快找到另一半才能好过点儿。玄少主这么英俊一定会有很多女人喜欢,还是别瞎操心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谢谢。”凐淡淡地对欧里斯和斐兰说道,掉头就走。 “等等!”斐兰赶紧喊住凐,走到他面前小声地说:“如果您需要抑制*的药剂可以来找我,尽管对身体会有些副作用,但跟那种痛苦比起来要好受得多。”随后露出男人之间才会懂的关怀眼神,不等凐作出回应,他笑了笑返身回去拍向欧里斯的肩膀,继续聊起喝酒的话题。 走廊上,凐和秦正一前一后地走着。 “凐,”秦正快走了几步跟上他,瞥了一眼移开视线问道:“你上次发·情是什么时候?” 凐顿住脚步目光扫向秦正。“关心这事作什么?” “……”秦正哑口。这种事他能不关心么?那头暴风之狼发·情可怕的样子成了那一世的阴影,导致现在一想到那两个字整个人都不好了,还是问清楚些,算好日子躲得远远的,免得一不留神撞到枪口上,天晓得夫妻情印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幺蛾子。 凐若有所思,半眯起眼睛逼近秦正,一步一步逼到墙边,双手重重地拍在了墙上。“说出理由我就告诉你。” 秦正挑眉,感到周围的气温在急剧下降,对面墙上的金属灯托结了薄薄一层霜花。凐此刻的眼神也很不对劲,锐利中带有明显的倾略性,跟记忆中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如同一辙。默默运起五行金气护住周身,故作淡定地说道:“我担心你到时候会丧失理智,给我造成很大的困扰。” “你怎么知道我会丧失理智?”凐冷如冰块的脸再度逼近了几分。 秦正下意识盯他裆,没看见可疑凸起暗地松了口气,转而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猜的,难道不是?” 凐勾起一侧唇角。“我说过,我不会喜欢你,所以别想太多。”见秦正微微蹙起眉头,他冷漠地又道:“我的私事会自己处理好,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如此甚好。”秦正心中大定。 这么明显的压迫和戏弄,是个人都会有些紧张,怎么没反应?预料中的惊慌失措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尴尬和难堪,秦正的表情一如往常淡若自如,这让凐心里感到非常不平衡。之前手脚不能动的时候被欺负的有多惨,现在只想讨点回来,顺便嘲笑一番,结果……跟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凐收回手,冷着个脸头也不回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呼……”秦正吐出一口长气,感觉印就像随时可能会炸的炮弹,害他不由地提心吊胆。凐还是不能动的时候最无害,现在恢复以往那般锋芒毕露真不好相与,果然实力才是他最大的仰仗资本么?秦正心里如是想到。 “你怎么会在这里?” 乍一听见西子的声音,秦正回过头,她手里捧着一叠纸像要前往什么地方。 “白长老交予你很多事?” 西子点了点头说道:“还好,都是我能做的,怎么感觉有点冷,”搓搓手臂,打量四周时发现以秦正为半径,方圆三米内的温度竟低到结出了白霜。“凐痊愈了?”除了凐,她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做到瞬间降温。 “是啊,刚一痊愈就不可爱了。”秦正说的无奈。 西子抿唇浅笑,回忆凐无法动弹的这几天里,周身没有始终缭绕的冷冽寒气,表情丰富多变,还动不动就脸红,就算板着脸也只会觉得可爱,叫人忍不住想去接近、亲近。现在又恢复人形冰山了吗?还真遗憾。 “能等我一下吗?我去把这些资料交上去就有空闲了,我有事要和你说。” “好,去吧。” 望着西子快速跑走,秦正微微一笑,心想应该是前天在饭桌上回避之事罢。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只见西子提着裙摆小跑回来,停下脚步轻微地喘气。 “我们去会客间说。”西子提议道,她所要说的事关乎到秦正名誉,以防被人偷听还是谨慎点好。 秦正欣然与她一同前往会客间,落座后定定地看着她平平无奇的脸庞。“为何还易着容?可惜了你的美貌。”虽说不介意她相貌如何,但明明有副好容貌却终日作丑,不禁为西子此举感到有些奇怪,女人最在意的不就是容貌么? “你以为我想吗?”西子叹了口气,说道:“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美貌只会给我召来大大小小的麻烦。在天烽谷里不用多顾忌,有门规在没人胆敢胡来,可是在外行走以及做任务的时候,身为女人很吃亏。我不想半道上被那些饥渴的男人拖进草丛里,更不想莫名其妙就有了身孕,这里举目无亲,我要是出了事能够依靠谁?绝望等死吗?” 西子的一席话让秦正陷入沉默。 佣兵行当里远远比她说的还要现实,总体来看女人少之又少,要么选择簇拥成团,亦如野蔷薇佣兵团那般,现如今也是受人逼迫不过寻求战斧庇护来了。极少有单身女子混迹在全部都是男人的佣兵团里,就算有,也是兼卖皮肉生意,他对此倒没有瞧不起的意思,想得到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各自有各自选择的活路,没人有资格指责。 “我手下有一支佣兵团,你若想来,我随时欢迎。”秦正认真道。 西子怔道:“你什么时候有的……叫什么?” “战斧。” “战斧?!”西子一双美眸瞬间睁大了。她感到非常意外,战斧佣兵团的团长不是明威吗?后来听说换了一个姓夏侯的人,听秦正的口气,战斧难不成已经被他尽数掌握了?这个男人到底默默地做了多少事?平时深居简出都是假象?兴许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例如他和暮月神殿之间的关系就很神秘。 “在外,你可以依靠我,在内,我随时让你依靠。” 西子脸庞腾地一红,被秦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说得心跳不争气地加快了,思绪也被搅得混乱不堪。这算什么?告白吗?可是……她不可以爱上真心爱的人,她的爱是诅咒,是灾难。 “谢谢,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幸运。”西子强装镇定地说道,必须恢复冷静,正事还没说怎能心乱。“先不说我了,你知道有人在陷害你吗?” 秦正见西子面颊泛红默默地低下头,心情顿时感到十分愉悦,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瓢冰水,浇得他心头一片冰凉,连谁陷害与他也不甚在意了。 第五十三章 朋友 想给她依靠,特别在了解她为什么易容的理由之后,想把眼前这具娇小的身躯纳入怀里抚慰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烈、迅猛,不由地心生怜惜。 秦正注视眼神无助又无奈的西子,他再压抑不住不属于友情的情感,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心道:爱你,想向你表露埋藏了无数年的心意,怕吓到你,怕你逃离……怕,怕连朋友都做不下去,好怕再一次失去你。只要你能透露一丝喜欢我,那么我将牢牢地抓住你,不放手。 脸庞泛红神情慌乱的西子,让他仿佛看见下一刻——拥她入怀,耳鬓厮磨倾尽万年寂寥的美妙情境。 一句‘谢谢,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幸运’轰然砸碎了所有幻想,浇凉了火热怦动的心。 朋友,这两个字,秦正一瞬间只觉得讽刺。一点也不满足止于朋友,一点也不,他想要更多,想要她,想娶她为妻,想她成为孩子的母亲。然而,这些念头被那句话冲得干干净净,脑海中所有的思绪顿时为之一清。 有人想陷害我么?秦正心道,唇角弯起没有笑意的弧度。现在心情糟糕至极,真不想理会这种会让心情变得更加恶劣的事情,只是当他看见西子发自内心的担忧之色,便在极短的时间里整理好心情,压下暴躁恢复从容了。 “谁?”他问,低沉的嗓音略有些干涩。 “我也不知道,”西子困惑地说道。“查了两天也没找到头绪,好像一夜之间就突然出现了,污你名誉的东西现在传遍了天烽谷,几乎人人皆知。” 秦正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污我名誉?你是说栽赃?”他半点没感到意外,声名在夏秦两地已经传开,要是没人看不惯那才有鬼。 修士之间竞争修炼资源本就厉害,为博出名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修为低的时候遭人瞧不起,受到欺负、羞辱之举时有发生,修为高了之后又遭人妒忌,无法再随意欺负了便使上抹黑、陷害的坏招,恨不得打击的从此以后一蹶不振才好。带着这股不平,还有碾压弱者的快感,曾被欺负之人最终成为欺负他人之人的比比皆是。 “说栽赃也没差,不过,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西子低头伸手入怀,不禁捏紧了一块清凉温润的青玉,神色颇有些纠结复杂。 青玉里的影像她早已看过无数遍,脑补了无数遍,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还是止不住去臆想两人的关系。颜值爆表,身材完美到无可挑剔,真是男色无边,看到喜欢的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如此激情的小电影,心中竟生不起嫉妒,甚至觉得很!相!配!天呐,她这是怎么了,腐魂燃起了吗?伪造影像的人想必也是经验丰富的gay,要么是想象力惊人的腐女,不然怎么能玩出那么多花样……那些姿势真叫人脸红。 秦正发现西子在走神,出声问道:“怎么了?” 西子回过神,按耐心里的紧张和兴奋,强装镇定道:“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接受这枚x爱核弹了吗? 秦正点头,奇怪西子在莫名兴奋什么。 “给你,我出去一下,就在门口,你叫我我再进来,”西子起身,把捂的温热的青玉递交到秦正手上,看他露出不解之色,解释道:“我觉得你一会看了里面的影像,会后悔让我留在这里。”不管是哪里的男人,尤为在乎尊严和脸面,而且她也不想目睹喜欢的人表情扭曲崩坏的模样,还是眼不见为净为好。 目送西子出了会客间,顺手‘咔铛’一声合上了门,秦正收回视线,满腹狐疑地盯向了手里的青玉。当他意念侵入的一刹那,脑海中霎时浮现出两个男人唇齿相交吻得难舍难分,浑身赤躶紧贴在一起蹭擦互摸的情景。 ‘轰——’秦正眼睛瞪如铜铃,思维瞬间停止了。 “这!”秦正惊到失语,抽出意念倒抽一口凉气,震惊的表情僵在脸上,他看到自己和凐在……在…… 太惊悚了!吓得秦正出了一身细毛汗。好半天醒过来神,摸摸嘴唇不由地咽了一口吐沫,慌乱地环顾四周,会客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刚才恍若身临其境,竟让他产生了错觉,真庆幸西子不在这里不然丢人丢大了,转念间想到青玉里的影像西子已经看过,脸色一片惨白。 她当真了?还是误解他是断袖才以朋友的借口拒绝他?秦正做了几次深呼吸冷静地想,理应不会,当了真就不会在一开始就跟他明说是栽赃陷害。 什么人这么下作卑劣,用心恶毒!秦正脸色阴沉下来。 大夏一脉继承了太祖帝国的人文风俗,对男男、女女之风十分不齿,视为肮脏之举大加唾弃,跟乱·伦、人·兽等一样可耻。大夏全民教化远不如太祖,且又受到近邻秦国影响,对同性恋者有些放任,私下里乱搞没人管这闲事,可是提到台面上来广为公知那问题就太严重了。轻则名誉尽毁,重则以败坏风气、有违人伦的重罪被被处以火刑。 官府只管平民管不着修士,可神殿不但管束着修士,还在教区内以强硬手段惩戒不遵教条的作乱者,太祖帝国尤为严苛,每年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的平民、修士不胜枚举。所幸大夏不是太祖,也不属于旭日神殿教区,不然被这么栽赃陷害一下,十有八·九要落得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的下场。 秦正心里庆幸归庆幸,无名肝火止不住地往脑壳上冒,人言可畏,不管出不出面解释,断袖的屎盆子已经牢牢扣在他脑袋上了。目光扫到手里的青玉,心下恨不得一把捏成齑粉好泄去满腹怒火,可是一想到不能销毁证据,亦或者想销毁也毁不尽了,刚才西子已经说过‘传遍了天烽谷,几乎人人皆知’。 “人人都知道我是断袖,呵……”秦正重重地仰躺在软椅里,苦涩地自言自语。 凐也受到了牵连,就因为我们总是形影不离么?要怎么跟他说,又怎么开这个口?就算有心相瞒他迟早也会知道。莫名地想起了夫妻情印,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思绪乱成一团,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倒也不算栽赃。 秦正把玩着青玉,鬼使神差的,视线再度落到这块青玉上,他倒要看看那卑劣之人把他和凐意y到何种地步。小心翼翼探入意念,不堪入目的影像在脑海里显现出来,浏览他从未做过的事感到说不出的怪异,除了两人身上多了不少体毛之外,这影像记忆伪造的也太逼真了。 “……!!”秦正捏紧了拳头,他怎么可能是下面的那个!后庭仿佛感到一阵剧痛。 良久,秦正抽出意念,两眼无神注视着天花板,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好气!气得他又想笑又想哭!无语凝咽。从头到尾他都是下面的那个,被凐做到要死要活居然一次没有反压过……特么好不平衡!都是男人凭什么! 那卑劣之人到底有多恨他?四处传阅弄得天烽谷人人皆知,这等精神凌·辱叫他有什么脸面去见人?! 此仇不报非男人!秦正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恨恨地对着空气讽刺道:“那块冰山不过是个没开过荤的嫩雏,你也太高看他了。”仿佛那人就在那里被戳成了筛子,扬手把青玉扔进了主神空间,摇摇头不再去想那破事。 整理好疲惫凌乱的心情,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叫了西子进来。 西子一进门视线就在秦正脸上打转,见他面色如常,空气中也没闻到什么异味。心想看了艳辣又身为主角的小电影竟然没起反应,这不科学,他就那么直?就算直男多少也会有些反应,毕竟还有双性恋者呢。 秦正尴尬地瞥了西子一眼,移开了目光,顿时感到很是难堪,那段伪造的影像感觉就像是不忠的证据。 注意到秦正的不自在,西子表示理解,换做女人被这么栽赃恐怕要以死证明清白了。“其实远不止这一个版本。”她隐晦地说。“恋慕你的人那么多,此事又一发不可收拾,诸多类似的影像也在疯传只是影像不清晰。” “都是男人?!”秦正的脸瞬间黑了。 西子摇头,忍住笑意道:“是女人。”秦师兄如此美貌谁不想来一炮呢?意y过过干瘾也是好的。不过,在知道了那些饥渴的女人这么意y她喜欢的男人,心里相当不爽快,缺乏娱乐除了修炼之外整天就想着这事?也是够了。 听闻是女人,秦正松了口气。紧接着看到西子还在旁边,眼神有了一丝慌乱,张了张口想要解释觉得不妥又咽了回去。“这事等我想到解决方法再处理,谢谢你特地出谷告诉我。”他由衷地说,若不是西子提前告诉他,等办完所有事返回天烽谷,恐怕还真不晓得该怎样去应对。 “别这么客气让我尴尬,我们是朋友。” “嗯,朋友。”秦正颔首浅浅一笑,笑容里有些苦涩。 第五十四章 痴儿感谢‘卡嘉\’打赏5朵鲜花 西子离开后秦正在会客间里独自坐了一会,不仅想让烦乱的思绪冷静下来,更想驱散小腹下面的欲火,他一直努力镇定、坚忍,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在心爱的她面前丢丑,那些影像居然让他产生了可耻的反应。 秦邪显出行迹,跳到秦正腿上,两眼紧紧盯着他裆部的鼓包。 “看你憋着好难受,我帮你弄出来?” “闭嘴。” “那块青玉里有什么让你起了这么大的反应?让我看看可好?” “闭嘴!”秦正烦躁地拿眼瞪它,倏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遮了遮裆部使得突起看上去不那么明显,然后脸色难看地摔门而出。 秦邪仰视秦正那张笼罩在阴郁里的脸,一路从走廊跟到浴室,就在它爪子跨入门槛的一刹那,里面传来怒吼把它吓了一跳。“给我出去!要是敢进来你就死定了!”紧接着‘咣铛’一声,秦正用力关上门并且从里面将门反锁,动作快得目不暇接。 尽管很快,秦邪还是在关门的瞬间看到一双杀人的眼神,包含了愤怒、失望、不解和痛苦,复杂又暴虐。 秦邪不知道秦正从青玉里看见了什么,听西子提到栽赃陷害,听他提到人形冰山,加上下身的反应,隐约猜到秦正冲它发火的缘由,他通常只对自己发火。秦邪注视眼前紧锁的门,其实它要是想进去这扇门根本就阻止不了,想到他在里面痛苦发泄,心里莫名感到疼惜,生生止住了一窥究竟的念头。 西子的拒绝对他打击很大吧,秦邪心想,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也被青玉里的东西轻易摧毁了,可能还有它不知道的因素,种种混作一起最终引出了一丝他灵魂深处的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秦邪听见门发出一声轻响,秦正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湿漉漉的长发贴在刚换过的衣衫上,眉宇之间尽是疲惫之色。 “别问,我什么都不想说。”秦正丢下话后往休息间走去。 声音又沉又哑,秦邪凝视那个远去的背影满心担忧。 走廊里光线明亮,房间里一片漆黑,秦正辨认着隐约模糊的轮廓,摸到床边重重地一躺而下,阖上眼帘什么都不去想,很快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 自从秦正进了门,凐就嗅到一股淡淡的*气味,不禁扭头注视距离他不足半尺的后脑勺,困惑地想了想,什么也没问。 秦正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忽然醒了过来,盯着床幔出神。 西子的拒绝让他第一次正视起对她的感情,若不是找回了本心,恐怕现在还和上辈子一样,迷失在苦苦痴念之中无法自拔。可笑一直以来深受感动的人只有自己,是执念,是牵挂,是心不甘,是放不下,如果把这份沉重的情感强加在现在的西子身上未免太自私。这么一想,对于她的拒绝也就不觉得难以承受了,或许他应该摆脱沉重的过去,试着重新开始。 可是另一边,栽赃陷害不但使他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创伤,还触动了从未在意过的心弦。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介乎于亲情、友情和爱情之间,模糊了这三者的界限。不知是筝儿那一世的遗留,还是往世的夫妻之情在作祟,让他无法再单纯的去看待这一世和凐的兄弟关系。 ‘我说过,我不会喜欢你,所以别想太多。’ 也是,他说不会喜欢我,那我又在苦恼什么?秦正心道,虽然筝儿是我,但我已不是她……凐爱的是筝儿,凐的爱在过去。 “呵呵……”秦正忍不住发笑,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爱的是过去的西子,现在的她更像是替身。而凐呢,爱的是过去的筝儿,渴望找到替身来延续这份沉重、不堪负荷的感情。凐跟他还真像,死死揪住过去不放手,身在当下却活在过去,两个痴儿啊。 “你笑什么?” 秦正翻过身看了凐一眼,说道:“没,突然想到好笑的事。”一瞬间不由之主地想起了青玉中的影像,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凐觉得秦正有点不对劲,疑惑道:“怎么?”什么事得用故意咳嗽来掩饰? “既然你没睡,那我跟你说件事,”秦正不再看他,心里依旧觉得十分尴尬。“天烽谷里有人在栽赃陷害我,因为我你也受到牵连,西子给我看了证据,实在不堪入目。” 凐很快想起西子请求带她出谷那一天,明白过来她在给秦正通报消息。“证据拿来我看看。”他说着伸出了手。 “你不需要知道详情。”秦正拒绝。让凐知情是出于尊重,了解细节就不必了,他经验丰富在那段影像里都没挺下来,换成凐这嫩雏还不晓得会出什么事,万一被引入发·情期乐子就大发了。 凐挑眉,语气泛冷:“你说我也受到牵连。”手指勾了勾,像在说:别废话,证据快拿来。 秦正也是铁了心。“牵连到你我也没想到,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会连带你的那份一并处理好,不劳你费心。” 凐收回手,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心情好不爽,看向秦正的眼神多了几分冷冽。 一开始,秦正还在愁苦这事要怎么办,想起的新身份顿时豁然开朗。如果他只是一名弟子,或是普通的修士,就只能捏鼻子认了,如今身为暮月圣王,在暮月神殿教区里难道还收拾不了区区一桩栽赃陷害?秦正弯起唇角,起床整理了一下衣衫,大步走出休息间找白荆了。 此时还未到深夜,秦正去白荆常待的地方找了一圈,最后来到餐饮间,里面不断地传出笑声,还有酒杯碰撞的声音。 “啊哈!你输了,斐兰,快点把酒喝掉,快点!一滴也不能剩!” “该死的,你是不是作弊了!” “你在质疑我高贵的人品,快喝!手气差别他妈找借口!” “长老您看看他……我不信一连十把都是小,欧里斯作弊了,绝对!” 秦正推开门就看见斐兰、欧里斯还有白荆三人围桌而坐,桌子上摆了一副赌具和还有不少空了的酒瓶。白荆坐在那儿悠闲自得地品酒,枯如树皮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欧里斯哈哈笑着往斐兰的酒杯里倒酒,只有斐兰醉熏熏地趴在桌子上,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棕色短发有些凌乱,双颊还有鼻头被酒精熏得通红,被白皙的肤色一衬像抹了厚厚一层胭脂。 “殿下?”欧里斯倒完酒抬头看见秦正进门,惊讶地喊了一声,所有人视线一下子聚焦在秦正脸上。 “我打扰了你们?” “噢不,不,快别这么说,”欧里斯摇晃着站起来,端起酒杯离开了座位,笑容满面朝秦正走来,声音洪亮道:“我尊敬的,高贵的……美丽的殿下,您能来这里是我的荣幸,瞧瞧您望这儿一站我仿佛嗅到了鲜花的芳香。”说完夸张地摆出邀请入席的姿势,一不留神动作过大,直接泼掉了半杯酒。 秦正看看欧里斯,又看看醉得不清的斐兰,不禁摇头一笑。 白荆留意到秦正的表情像有心事,放下酒杯也走了过来,拨开还在满嘴不停称赞的欧里斯,低声道:“出去说。”然后走到门口帮秦正拉门。 走出酒气熏天的餐饮间,白荆带着秦正来到会客间坐下,恭敬地问道:“殿下可以说了。” 秦正深吸一口气想想要怎么开口,迎向白荆注视而来的目光,把受到栽赃陷害一事有条不紊地说了一遍,在他的要求中,秦正忍着尴尬把青玉递了出去。 白荆看完青玉里的影像不由地笑了。“没有嘲笑您的意思,觉得很有趣。”玄少主和圣王殿下激情出演稀罕得紧,忍不住想收藏的心思有些蠢蠢欲动。 有趣?!秦正翻了一记白眼,心里泪流满面,被当春宫看了?如果是j院流出的消闲之物的确有趣,但要换成自己是里面激情出演的艳角,供无数男女意y恐怕没有人能够笑的出来。 在一些高档j院里,常有出售花魁梳妆、沐浴、y舞等影像,高低售价各有不等。一来减少花魁接客次数还能让收入大增;二来可使慕名而来的恩客们大掏腰包,最后价高可得一夜*;三来就是聘请意念深厚之人将房中欢爱拓进青玉,以高价拍卖售出,场面火爆络绎不绝,用于观摩还是收藏意y就不得而知了。 中低档j院想要效仿财力也有限,影像越是清晰需要的意念也越深厚,而意念深厚者哪个好相与?哪个不是称霸一方? 大部分人的意念程度只能往青玉中拓印信息,想直接拓印影像远远不及。不论是平民、佣兵还是低阶修士,因环境、国情原因受过教化程度高低深浅参差不齐,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比比皆是,资质平庸的在门派中粗学个几年武技,就不得不出师跑任务来养家糊口。 资质好、修为高或意念不弱的算是门派中流砥柱,意念深厚之人几乎都是秘术师一流,总而言之,没人会嫌钱多,既赚钱又有乐子可看的好事有谁会拒绝? “请殿下宽心,此事牵扯到暮月神殿和玄族的颜面,就算您不提及,我们也会抹去一切痕迹。”白荆笑得阴沉,把青玉还给秦正之后,顿了顿又道:“这既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听了白荆说的话,秦正悄然回忆了从希尔口中了解到的一些事,其中一件就是——神殿中人抹去痕迹的决绝,甚至能抹去所有历史。 第五十五章 出事 “怎么抹?灭口?”秦正问,背后莫名升起一股寒意,难道白荆打算铲平整个天烽谷? 天烽谷有两位武王七名武尊坐镇,谷中武宗阶弟子少说也有七八十个,门下弟子及外门弟子无数,却敌不过白荆一人,更别说暮月神殿,百年浩劫中有些门派一夜之间鸡犬不留,想必也是这样被抹去了存在。除了灭口,秦正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让所有知情者永远闭嘴,栽赃陷害他的可能是一人或几人,却以上万人流血的代价抹去痕迹…… “殿下想灭口?”白荆饶有兴致地看着秦正。 秦正眼眸中透出困惑,想了想道:“我曾以秘术师身份和天烽谷谈了个合作,明面上是弟子,私下里是盟友,如果白长老决意铲平天烽谷等于断了我一臂。” 白荆先是一愣,然后笑开了,“殿下好手段!”他称赞道。笑意盈盈地注视眼前这位圣王殿下,越看越欢喜,羡慕好友的非凡运气,收了一个好徒弟。常人十六岁年纪还在对将来感到迷茫,他的殿下却做了一件许多人穷极一生也做不到的事情——以一人之力先后与天烽谷、秦地宫达成友盟协议,这可是夏秦两国位列之首的修士门派。 秦正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很诧异,暮月神殿对他做了那么详尽的调查,原来也会有疏漏。想来也是,神殿只是一个无比庞大、行动缜密的组织,并非全知全能,这让他内心稍稍好过了点。要是什么事都逃不过神殿的监视,犹如困在网中不知生死的无知小虫,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白荆见秦正默不做声也不继续卖关子了,笑了笑如实说来:“杀人灭口仅仅是在无法逆转、没得选择的情况下才会去做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杀一万个人和杀一万头猪没什么两样,杀完还要收尸,不然爆发瘟疫又是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您说,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既费时费力,非常枯燥又繁重的体力活呢?连放牧人都知道的道理,赶一群活的牛羊远比搬运一堆牛尸羊尸来得轻松。” 秦正被他的话给逗笑了,觉得说得好有道理一时竟无言以对。 “考虑到不能让您年纪轻轻就断了一臂,我也不忍心帮您截肢,既然这条手臂有了毛病,就医好它,没什么难的。”白荆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秦正笑问:“怎么医?” “要么抹除记忆,要么替换成虚假记忆,得看外面那些属下擅长哪种,我向您保证都非常管用。” 听了这话,秦正瞬间明白过来。神殿并非不入世,而是一直在世间行走未曾离开,之所以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的踪迹怕是被抹除了记忆。试想那些记录的信息,不是仅靠观察就能够知道,还需要探访、接触一些知情人,动用某些手段从对方口中一字不落的掏出来,然后再抹除接触的记忆,细细一想真是可怕至极。 “好了,殿下无需再担心,早些去歇着吧,”白荆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派遣属下去处理,等您一觉睡醒,天烽谷再也没有人会记得这件事了。”说完轻轻一颔首,转身离开了会客间。 望着白荆离去的背影,秦正靠在软椅里,一手抚上额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轻松。 一件足以让人头焦额烂的麻烦事,落到神殿手里竟如喝水一般痛快地解决了,瞥了一眼手里的青玉,想起里面不堪入目的影像,手掌一捏顿时化为齑粉。这种证据再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秦正暗道,拍掉手里的碎末时发现小黑猫显出行迹,蹲坐在玻璃桌面上正哀怨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知道吗?” “是,连我自己都不想知道。”秦正回道,突然有些懊恼,刚才怎么没想到让白荆帮他抹除那段记忆!那些不堪的画面时不时在脑海里盘旋一下,让他还怎么直视凐?看到那张脸就想起他在自己身上驰骋的影像,特么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防被秦邪窥视记忆,秦正直接将那段不堪的记忆封印了藏进灵魂深处,跟含有至高神的记忆团放在了一起。做完这一切,秦正微微扬起下巴不禁对秦邪露出‘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明明说好的,你是我我也是你,要愉快地分享所有记忆呢?这么藏着掖着真的好吗?你越不给我看越说明有什么……”秦邪委屈地慢慢说着,心里妒火滔天。“既然是假的为何那么在意,还是说和冰山有关的事情你都那么在意?” 秦正扶额不想看它,可又受不了那注视而来的目光,可怜兮兮像被遗弃了似的,伸手抱起来一顿揉搓。“好了好了,瞎想个什么劲,睡觉去。”把肉滚滚的小黑猫揣进怀里,起身离开了会客间。 回到房里时秦正发现凐已经睡着了,被子里传出细不可闻的鼾声。他脱得只剩件亵衣,扯散另一床被子裹紧躺好,把脸转向一边阖上眼帘沉沉睡去。小黑猫趴在秦正那裹得像蛹一样的被子上,郁闷地一下一下甩尾巴,不愿跟它睡,却愿意跟凐睡一床,妈蛋怎么能不瞎想。 睡到三更天,秦正被一串急促的呼唤给吵醒了,恼人的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忽然炸开了锅。 嗓音高低不同的女声中掺杂着大白和小月的声音,秦正被吵的不行,用心念问起大白:“大白,你说说到底什么事?”杂乱的说话声顿时一静。 “主人,不好了!出大事了!真的出……”白景星惊慌失措地说。 秦正打断它。“说重点。” “天上!天上有颗好大的星球!” 秦正皱眉想了一瞬,沉声道:“说清楚!” “好,我说……我们在几天前发现天上有颗星球,像月亮那么大,以为早就有了所以就没多想,谁没事抬头望天上看啊!”白景星担心秦正以为它推卸责任,没敢多抱怨又接着说道:“还是我儿子说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大了,我们才留了心,这不!原本就月亮大的星球现在都遮了半边天了,主人赶紧过来看看,我担心会撞上!” 听了白景星的话,秦正头皮一炸,哪里还有半分睡意。连忙掀被子推醒凐,跟他说宇内化身出了事,他要去处理,这段时间拜托帮他护法。 凐原本睡意惺忪的眼睛立马就清醒了,只犹豫了一瞬,向秦正点了点头。 秦正冲他感激地一笑,当下不敢再耽误,就这么盘膝坐在床上对小黑猫说道:“你也来!”待它散成一团黑雾与他融合,下一刻闭目凝聚意念通过一条看不见的纽带来到宇内化身。 一团虚影落到地心神殿的门廊前一分为二,秦正刚凝聚出意念之体,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说不出话,秦邪则表情凝重地望向天空。 宇内化身如同火球一般在剧烈燃烧,火焰裹着热浪高达数千丈,超高温之下除了地心神殿之外什么都没剩,尽数被熔岩和火焰吞噬。原来的气层早已蒸发殆尽,黑色的天空高悬着一颗巨大的星球,在宇内化身的火焰照射下映出它灰黑色的面目,上面密密麻麻的环形山脉清晰可见,十分荒芜寂寥,望其速度看似极慢却尤为快速,直直朝着宇内化身相撞而来。 秦正估算了一下,干掉那颗星球一个时辰恐怕不够,心里甚是焦急,于是对秦邪说道:“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撞上,你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它,或者拖延一下时间?” “阻止太晚了,拖延倒是可以。”秦邪自信道,随即眼眸一转落到秦正脸上。“亲我一下多拖延半个时辰,如何?” 秦正脸色一黑。“不想帮忙就别给我添堵!”乘火打劫是几个意思?把他当什么人了! “主人!”白景星和小月,还有一众母豹见秦正现身,一同奔往门廊。 待它们跑近了以为眼花,怎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主人?白景星和小月知道秦邪,但那七只母豹因不敢确定而感到迷糊,是那晚被秦正重塑身躯之前见到的那只化形的超阶妖兽,太过害怕没敢细看,现在仔细一打量怎么和秦正一个模样?好在两者气息不同,倒不难分辨,尤其那个黑衣的,层层叠叠如黑纱般的衣衫,衣摆无风而动,透出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直吓得它们一阵心惊胆战。 一只体形健美流畅、皮毛油光发亮的黑豹前进了几步,面向秦正,姿态恭敬地低下头颅。 “蓝姬代一众姐妹见过主人。”优美的女声在秦正脑海中响起。 秦正颔首,视线一扫众兽,面色严肃地说道:“你们都已经熟悉星辰能量了?” “是!”大白夫妇用力一点头,蓝氏姊妹似有犹豫不是那么干脆,隐约觉察出一直对它们采取放养不管的主人要检验修炼成果了。 “蓝氏姊妹重塑身躯不久只需尽到辅助即可,”秦正吩咐道。“大白,小月,你们随时等候召唤!” “是!”众兽齐声应道。 第五十六章 末日 星术师在修神道路上有两大至关重要的威胁:一是在修炼的时候意识与宇内化身合二为一,当*被人重创或者直接死亡,意念将被困在宇内化身中永世不得解脱;二是没在修炼的时候,宇内化身突然被过往星球摧毁,就算空有星核再也没有修神的可能。 秦正凝望高悬天空之上的巨大星球,心里有些没底,他不知道它具不具备意识,若没意识干掉它还容易些,若是有意识就麻烦了,具有人类思想的星球远比活死星难缠。 ‘我发现你比我弱小,我就想撞破你的壳体一点一点地吃了你!没有为什么!’ ‘吃不了你又怎样,老子在一个黑了吧唧的地方被困了无数年,早就不想活了!要么老子弄死你!要么你弄死老子!老子成不了神谁都别想好过!’ ‘你问我是谁……不记得了……好痛苦……好想死……杀了我……求你……别走……’ 一瞬间,秦正恍然忆起上辈子路过一片混乱星域的情景。那些被困在宇内化身中无数年后疯了的,求死的不计其数,随处可见被撞碎的星球碎块,按西子的话来说就是到处都是碎裂的小行星。就因为有这些丧失理智的疯子星球存在,使得正常修炼的星术师们格外提心吊胆,生怕闯进强大的星球轨道区域,生怕闯进小行星带,一不留神就被撞得粉身碎骨。 他这是闯进别人的轨道区域,还是别人闯进了他的轨道区域? 意念之体与宇内化身合二为一,来去自如,但要脱离宇内化身进入宇宙之中风险不可谓不大。亦如西子所说,宇宙中处处是陷阱,处处危机四伏。意念即是意识也是神魂,稍有差池可没有后悔药吃,但愿秦邪能护他安全。 可是眼下危机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极尽所能——干掉它! 秦正给秦邪使了个眼神,两人再度融合为一体化为一道银色流光冲出天际。 先是绕至远处估算两者体积好再作详细打算,幸运的是,秦正发现宇内化身比那颗星球大很多,粗略估计约是它的三十多倍,这下不用担心被撞碎了,可要是真撞上宇内化身也吃不消。这时,忽然有几块有大有小的小行星擦身而过,秦正扫视四周,发现这里漂浮着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心下暗惊:莫非它已经撞碎了一颗? 眼瞅着那颗星球距离宇内化身越来越近,秦正直奔那颗星球而去,意念之体转瞬即逝,入侵者近在咫尺。当他落向地面中途,小心试探星球意识,试探了几次如石沉大海,顿时了悟这是一颗活死星——星术师已死,其化身犹在。 “不怕有诈?”秦正脑海中响起秦邪的声音。 “只要还活着,意念就永不停歇,反之死了,意念也就停止了,直至消散。”秦正解释道。既然是活死星,他就不用再担心受到星球意识攻击了,接着催促秦邪:“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我让你饿肚子么?这么大一颗够你饱一回了吧?”跺了一下地面强调脚下的星球。 秦邪从秦正意念之体中脱离而出,哀怨地看着他说:“这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不好吃也得吃,甭跟我挑食,快点!” “……”秦邪无语哀叹了一声,摇身凝聚成一粒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黑沙,重重地坠了下去,穿透了岩石地壳直坠地心。 这边由秦邪从内部破坏,另一边秦正召唤出大白夫妇。 白景星和小月两只硕大的白熊刚刚四脚落地,就听秦正对它们命令道:“给我狠狠的砸!” 身为星辰兽,整个血肉之躯都经由星辰能量重塑而成,体内脉络中流动的也是星辰能量,甚至连它们之前凝聚的内丹晶核内部,也都储满了精纯无比的星辰能量,虽为兽形但已和星辰别无二致,和从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秦正骤然升空,立在至高点向下方俯视凝望。在他看来白景星和小月小如蚂蚁,分别往反方向跑去,奔跑中仰头咆哮,浑身光芒大放,明亮又耀眼。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倍膨胀变大,直到暴涨至两尊擎天巨物才堪堪停下,每走一步皆是地动山摇,每一声喘息亦如雷声轰鸣。 “大——地——践——踏——!”高高举起如山岳一般的前爪,看似极慢实则迅速,猛地拍向地面! ‘轰隆’两声震天巨响,坚固厚实的岩层顿时应声凹陷,而后又呈参差不齐状纷纷皱裂隆起,两记冲击波横扫下没有哪一处不是四分五裂、乱石横飞!整片大地剧烈震动,嘎吱轰隆作响,仿佛是这颗活死星发出的声声哀鸣。 大白夫妇砸完了一处又一处,越砸越是兴奋上瘾,嗷嗷叫着随心所欲地四处狂奔乱砸,像在发泄情绪又像在把活死星当成了演武场。所会的招数,一招接着一招毫无保留地使了出来,极尽所能的破坏,砸了几十次之后它们发现先前破坏造成的冲击,经过一次次地脉的累计叠加,赫然引动了活死星全面爆发的超级地震。 四分之一区域已成一片狼藉,在超级地震的冲击之下,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活死星的外层岩壳龟裂攘挤,有的地方成了高山,有的地方成了峡谷,让秦正感到奇怪这么大的动静,地底岩浆居然只喷出了少许,恍然想起秦邪在吞噬地核心中也就释然了。 蓝氏姊妹纷纷站在地心神殿的门廊前,紧张地凝视越来越近的巨大星球,很是着急秦正召唤了大白夫妇之后,为何还不召唤它们,做不了主力起码能帮上一点忙,起码……不会显得它们一无用处。 “大姐快看!”其中有只黑豹惊呼道。 不知何时起,天空之上的星球表面出现了两团白色活物,“是白景星和小月……”蓝姬立即反应过来。 “它们变得好大!” “天呐,怎么可以变得那么大!” “它们在破坏!” 蓝氏姊妹们争先恐后地说道,之所以知道它们在进行大肆破坏,是因为原本还算明亮的灰黑色岩壳在迅速晦暗下去,就像正在被一块块黑斑快速腐蚀。 “可是,这样管用吗?只破坏外表的话……”一只黑豹小心翼翼地说。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立即寂静下来,蓝姬严肃地注视渐渐压迫下来的巨大星球,阴影笼罩了它们,紧张的心情慢慢沉入谷底。“但愿有用吧,主人不会坐看他的世界就这么消失。”蓝姬低喃道,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一点也没有底,甚至想撇开目光逃避这危机难转的现实。 “秦邪,你那边如何了?”秦正透过心念问道。 “别催别催,我在很努力的吃……虽然难吃死了,但我真的在努力的吃……” 听了这话,秦正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声音依旧坚硬如铁:“别留余力,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要撞上了!” “……” 秦邪凝成的黑沙如今已经能够肉眼可见,这是它一下完整吞噬了一颗星球地核的成果。地核亦是星球的心脏,最为精华的部分,其中蕴含的能量无法估计,对它来说自然是无以伦比的美味。它骗秦正说难吃,骗他说很努力是想博取到一点同情,想得到一点点抚慰,想听听一声软语,然而……明知不可能,它还是想试一下。 只有彻底吞噬这颗活死星,解除这次危机才能博取他的欢心吧,秦邪默道,叹了口气加速吞噬起来。 白景星跑了半个星球终于和老婆汇聚,透过心念询问秦正。“主人,我们还要继续破坏吗?”地面震动太过剧烈,到处都在地陷,以它们巨大无比的身躯也觉得站不太稳了。重要的是,经过那番破坏,体内的星辰能量已经所剩无几,连内丹晶核中储存的也被抽的一干二净,要不是紧张的心情撑着,恐怕都无法继续维持倍化的体型。 秦正注意到大白夫妇气喘吁吁,腿脚不住的颤抖,被剧烈震动的大地掀得好似在风暴中快要颠覆的小舟。 “不用苦撑了,你们回地心神殿吧。” “是!” 白景星和小月相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心亦是无可奈何,它们已经尽力了,而这颗星球看似被破坏的厉害,至于有没有伤筋动骨无法知道。但愿有点用吧,白景星心想,不由地暗恨起平日里偷闲的行为,如果像老婆那样努力修炼,兴许能帮上更多忙。 解除了倍化术之后,两尊巨兽急剧缩小很快恢复成之前的模样,在超级地震下它们像极了在狂风暴雨中凌乱的枯叶,一刻也不敢多待,顿时化为两道流光返回了地心神殿。 “白哥,月姐!” 大白夫妇身形刚一出现,母豹们纷纷簇拥而来,七嘴八舌连忙问起那颗已经挨得很近的星球。 小月疲惫地趴在地上不住的喘气,白景星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埋头一声不吭,感觉它们所待的星辰界已经逃不过世界末日了。 天色暗沉恍若夜晚,九双眼睛透出紧张、无奈、焦急还有绝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那巨大的星球轰然撞向火焰大地。 第五十七章 情怯 即将相撞的刹那,秦正意念之体转瞬融入宇内化身,星球是他,他亦是星球。 表面上看到的情形,与他此刻体会的感受完全不一样,说不清是好是坏。受到活死星的压迫和彼此引力的拉扯,星体在变形,顿时引发了无数座大大小小的火山,原本布满熔岩和裂缝的表面岩浆汇聚成海,狂暴肆虐,裂缝也随之裂得更大、更深! 活死星越临近,地表震动越剧烈,山体崩裂,熔岩凌飞而起,秦正全力催发地核提升星体温度,准备承受这可能命悬一线的碰撞! ‘爆——!’ 相撞点爆发出极亮的光线,活死星瞬间崩溃瓦解变成一团火球,巨大的能量伴随着绚丽壮观的焰火向宇宙中飞溅,诡异的没有任何声音。 足以令灵魂战栗的撞击,秦正觉得好像被人狠狠一拳捣入腹部,又像被人狠狠一棍子敲中了头颅,顿时金星乱冒,意识陷入混沌恍惚之中。即便是这样,他依然能感觉到宇内化身严重变了形,那颗活死星残骸碎片撞进了地底深处,整个星体也因此融化成了一团熔岩球。 “你怎么样?”秦邪在地核中心找到了神态恍惚的秦正,紧张地看着他。 它吃空了活死星内部,吞噬了里面所有蕴含的能量,由于灵魂缔结的关系,其中一半被规则注入到秦正的宇内化身之中,使得整颗星体的体积迅速膨胀。这一切是规则使然并非秦邪所能控制,秦正的宇内化身一边承受着能量疯狂注入,一边承受活死星的撞击,两团巨大无比的能量猛然对撞之下,秦正的意念之体立即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能承受的住吗?” 秦邪盯着倒在怀里五官变得模糊的秦正,身体也不甚清晰了,慌忙捉住他模糊的手轻轻握住,生怕一用力就会彻底崩溃。“你行的……我说你行你就一定行!坚持住!”这一瞬间恨不得就这么与他彻底融合,但一想到秦正现在修为太低,宇内化身又太过弱小,就算融合成功也将面临修为敌不过自耗,两人神形俱灭的严重后果,秦邪不甘心地咬紧了牙。 秦正现在完全陷入一团混沌之中,对秦邪话语毫无所觉,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宇内化身发生的巨大变化……星体吸收、融合了那颗活死星,好似两颗水滴融合到了一起,整个体积相比原来膨胀了一大圈。 不知过去多少年,扭曲的星体才慢慢在旋转中恢复成了球体。从内到外都在沸腾、燃烧,再也没有了高山峡谷、岩石铁块,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化成石水铁汁,在这片寂静黑暗的宇宙中默默散发着余光余热。 “我要看你成为至高无上的神!你怎么能在这里倒下!” “醒来!听见没?!快点回答我!” “别吓我,快点醒来好不好?求你……” 直到星体逐渐稳定下来,秦正的意识终于有了一丝清醒。 “再不醒我就亲你了,一直吻到你醒来为止!……呃?等等,我怎么早没想到,唔,好在现在也不晚。” 就在秦邪那张脸越凑越近的刹那,秦正抬手捂住了它的嘴。 “……走开。”秦正木着脸看秦邪作怪,他的头还在隐隐作痛,意识还有些混乱不清。 秦邪听到久违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倒也不在意被嫌弃了,一直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不禁对秦正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时间?”秦正问,他想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 秦邪摇头道:“我不关心这个,时间对我没用。”转而看见秦正眉头一蹙,转了转眼珠回想,事实上它的确没有在意过时间,一门心思都放在唤醒秦正上了。“不然上去问问小熊小猫们?” “走!” 秦正话音未落,意念之体转瞬来到地心神殿之中,秦邪紧随其后到达,两人扫视空旷的大殿发现一个影子都没有。秦邪奇怪地四下张望,秦正闭上眼睛搜索整座地心神殿,最后在偏殿走廊中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它们的踪迹。 “大姐,主人会不会出事了?” “是啊大姐,好久没见主人出现过了,呼唤又没有任何回应。” “别胡乱猜测,蓝可,蓝青,你俩给我老老实实地去修炼!”蓝姬板着脸,注视一众姐妹投过来的视线,灰蓝色的眸子里泛出冷光。“星辰界出现这么重大的危机,我们七姐妹却一丁点也没帮上忙,不觉得丢脸吗?还愣着干什么,都去修炼!” “可是我担心主人。”蓝可小心翼翼地说,不敢抬头看大姐。 蓝姬冲蓝可吼了一声,“没有一个不在担心!可惜没有半点用!提升修为,强大起来才能……” “你们太吵了,主人出了事我们不会活到现在。”一只黑豹淡漠地打断了蓝姬的话,说完闭上眼睛继续修炼,对注视而来的诧异目光浑不在意。 蓝姬不禁凝视卧在角落里二妹,蓝影。性冷,少话又不合群,但它有个比它们都要冷静许多的头脑。关心则乱下总会有些不择言辞,而蓝影,蓝姬有点看不透它,不知是性情冷漠还是天生冷血。 忽然,房间里多出两个人影,正是失踪好久的秦正和秦邪。 蓝可眼神一亮兴奋地扑了上去,用脑袋亲昵地蹭来蹭去。“主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脑海里响起撒娇的女声,稚嫩的像个小丫头,秦正微笑着摸摸它的脑袋,说道:“让你们担心了。” “主人没事就好。” 蓝可灰蓝色眸子晶亮晶亮的,忍不住又蹭了蹭秦正,注意到旁边秦邪斜睨而来的冰冷视线,怯生生地放开秦正,快速瞥了秦邪一眼,害怕又失落地往后退去。 “我沉睡了多久?”秦正扫视蓝氏姊妹,问道。 母豹们先是一愣,而后纷纷摇头,蓝姬说:“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无法估算时间,只知道距离那次大撞击过去了很久很久。” 秦正沉默,想起匆忙离开前让凐帮忙护法的事,还有父亲是否已经被白荆成功解救出来的事,估算了一下两边的时间差,心中感到急迫。“你们转告大白和小月,让它们别再担心我。”话音未落便扯着秦邪迅速离开了宇内化身。 当他意念之体回归躯体里的时候,睁开眼就看见白荆盘膝坐在床铺前方,一副护法的姿态。 “您醒了。” “有……劳白长老。”秦正感到咽喉十分干涩,连说出来的话都走了调,清了清喉咙,接过白荆递过来的一杯清水,仰头一口气灌下肚这才觉得好过了些。“我修炼了多久?” 白荆淡淡笑道:“玄少主为您护法了七天七夜,换我又为您护法了四天三夜,加起来有十一天了。” 这么久?!秦正皱眉,这里一夜宇内化身过去百年,他沉睡了两千多年?可是地心神殿里的时间对于宇内化身来说时间相对静止,经过那次相撞,导致他意念受创松动了对地心神殿的控制,里面的时间又开始流逝了。 三个地方三个时间,其间换算想得秦正脑仁胀痛,当下不再理会宇内化身里的事,立即问起白荆:“我爹现在在哪里?” “您父亲正在医疗间,欧里斯教授和斐兰教授在为他治疗。”白荆说,走到桌前放下水杯,转身双手笼于袖中。“情况如我之前所说,他的身体状况不怎么好,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正沉着脸揉搓麻痹的双腿,感到有些知觉了才扶着床沿下了床,然后默默地穿好衣衫。 “扶我过去看看!” 白荆上前搀扶起他的手臂,状似无意地低声说道:“玄少主也在医疗间,正好一并见了罢。” “凐?”秦正刚走出几步脚下一顿,不是很明白白荆的意思。 白荆浅笑道:“毕竟是血肉之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为您护法整整七天,要不是因为昏厥,还不愿让我这老头子插手呢。哎呀,您别杵在这说了,这份深厚的情谊难道不值得您快点过去探望?” 秦正默然,没料到这小子竟然固执至此,想起父亲也在医疗间不明情况到底如何,心急之下丢下白荆脚步不稳地向医疗间跑去。 白荆注视秦正离去的背影,笑容意味不明。 穿过长长的走廊,秦正几经辗转来到医疗间,手指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猛地往回一缩,心情十分复杂。父亲就在门里面,推开门就能看见,只是这一瞬间莫名感到近乡情怯,有点害怕面对两年未见的父亲。脑海里始终盘旋着一个念头:他模样大变,父亲若是不认他这个儿子怎么办? 心中纠结许久,咬牙一狠心推开了医疗间的大门。 熟悉的亮白显得格外洁净、神圣,欧里斯和斐兰神情严肃地围着一人忙碌着,那人头发又长又乱,胡子也是乱糟糟一团,双眼紧闭躺在一张窄床上,洁白的床单衬得他肤色格外黝黑、消瘦。斐兰听到动静回过头,见秦正进门便远远地颔首示意,然后再度投入忙碌之中。 “你醒了。” 秦正一愣,不知什么时候凐悄然无息地来到了身边,虽然是声问候,却没在看他,而是凝视窄床上那个被病痛折磨的中年人,淡漠无波的眼神下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五十八章 父亲 那个脆弱将死的人类是秦正的父亲,尽管之前有想象过他父亲会是个什么样子——跟秦正一样有张美到失真的脸,或者眉眼很相像,或者都有个好看的下巴。要不然就给人感觉气质相像,一样矫健利落的身形,一样温文和煦的笑容,就算拧眉也会像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总之应该跟秦正差不太多才对。 事实上,两个人完全没有可比性。如果说秦正俊美如男神临世那般不真实,那么他父亲就是人世间随处可见的人类,走到人堆里都不会引起注意的平凡,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到底是白荆救错了人,还是他眼睛出了毛病?这几天以来,凐为此感到深深地困惑。 实在忍不住去问了白荆,说出心里的困惑,得到的却是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还有一句:“您为何不直接去问殿下呢?” 特别想问的时候,秦正在修炼中迟迟不醒,现在他醒来了,却又没那么想知道了,心情就是这么无常。唯一没变的,是对秦正的艳羡,羡慕秦正有个病入膏肓还对儿子念念不忘的父亲。 看到秦正的父亲凐很快便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拥有永恒漫长的生命,强大到令灵魂战栗的实力,如坚冰一般透着寒气的冷漠,仿佛不知什么是家人温情。恐怕永远都不会有病重将死的那一天,而他永远不会有机会作为儿子去担心父亲的那一天,想侍奉床前的机会……永远不会有。 秦正来回踱步,没走几步就望向在窄床前忙碌的身影,急切地盼望欧里斯和斐兰快点结束检查,在他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终于看见欧里斯用白布遮盖了父亲胸口以下的部分,斐兰也放下手里的检查器械,揉起酸痛的脖子和肩膀。 “斐兰教授,怎么样?” 听见秦正询问,斐兰转过脸来疲惫地说:“他……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本想如实告知,涉及到一系列医学专有名词,担心秦正会听不懂,于是换成容易理解的话。“肺叶坏死的很厉害,肝也在坏死,胃萎缩且有穿孔并发腹膜病变,还有肠也有问题,双腿也泡烂了……”腰部以下肿烂的惨不忍睹,斐兰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秦正心口一窒,常人得了其中一种只能绝望等死,这么多种重病居然都集中在了他父亲一人身上。 斐兰察觉出秦正情绪上的变化,长老只说了这个神秘人对殿下来说很重要,却没说是谁,顾不得多想赶忙说道:“抱歉,我没有说不能治,只是以现在简陋的条件做不到有效的治疗,我们所能做的只能帮助他缓解痛苦,不让病情继续恶化下去。” 欧里斯接过话说:“他太痛苦了,喂了一点麻醉剂让他好过点儿,起码睡着以后不会感觉到疼痛。如斐兰所说,这里太简陋了,如果您许可转移,我们会尽快把他送去医疗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我有治愈……”秦正皱眉,他不想刚见到父亲又要分开。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欧里斯打断了秦正未说完的话语,遗憾地看着他。“我的殿下,治愈卷轴不是万能的,疾病和创伤不一样,比您想象的还要复杂很多。”心里叹了口气,不了解医学的人都会这么想,这种事见得多了。如果治愈卷轴什么病都能治,还用他们做什么?医学也用不着再研究了,要么靠毅力和运气撑到病情好转,要么找口棺木躺进去,静静等待回归神祗的怀抱吧。 秦正望向躺在窄床上父亲,情不自禁走了过去,轻轻抚摸那极度消瘦又憔悴的脸,又帮着理了理头发,好一会才说:“帮我拿把剃刀和一些清水,我想让他体面些。” “好的,我这就去拿!” 斐兰应道,急匆匆地往门口走,开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人。“你来这里做什么?出去!”低声训斥着把来人给推了出去。 “导师,是白长老叫我来找殿下,而殿下就在里面……”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尴尬地说道,手指还指着合上的大门,像在强调又像在辩解。 “不管谁说的,总之你不能进去,医疗间是我和欧里斯那家伙共有的地盘,这里不欢迎你,我不会让你踏进去半步!既然你来了我正好有事要交代给你去做,去拿把锋利的剃刀,还有一盆清水,别忘了软化剂什么的……你还愣着干嘛?” 斐兰夹枪带炮地训斥,年轻人一下子怔住了,无辜地打量了导师几眼,小声说道:“导师您的胡子刮得很干净,也不可能是欧里斯教授,他从来不在神圣的医疗间里刮胡子,是不是长老救回来的神秘人?他是不是病得很重?”他越往后说,深棕色的眼眸愈发明亮。 “这个你别管,快去拿!” 年轻人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拿东西去了。 “身为导师,不能对贾曼斯好点吗?他不但是你的得意门生,还是个十分好学又谦卑的好孩子。” 听到声音斐兰这才发现白荆靠在墙上看着他,愣了一瞬,说道:“不,我不这么认为,”忍不住对天花板翻了一记白眼,“我对他实在是烦透了,连名字都不想提起,他让我智商受到严重的侮辱。”最好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你这是嫉妒。”白荆嘿嘿低声笑道。 斐兰摊手说:“或许是吧,我承认他是个医学天才,但也是个蠢货,总之我不想看见他。” “那正好,我打算让贾曼斯离开这里,作为一名忠实的仆从,相信他在我们走了以后能够照顾好殿下。” “啊哈,把他弄走吗?太好了!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不过……您确定殿下不会被那个惹祸精给逼疯?” “年轻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和你我不同。” “但愿殿下会喜欢他。”斐兰不抱任何希望地说。 这时候,去而复返的贾曼斯捧着托盘,上面放置着剃刀、梳子、几块面巾、软化剂还有一小盆清水,发现白荆也站在医疗间门口,恭敬地颔首示意,然后把托盘递给了斐兰。 “不许进来。” 斐兰警告了贾曼斯,用屁股顶开门挤了进去,把东西端到秦正身边放下,然后拉着欧里斯去旁边的休息区,对凐颔首施了一礼远远地坐下了,接着小声给欧里斯说贾曼斯要离开的消息。 凐坐在软椅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秦正把面巾放进水里弄湿,拧干之后轻轻帮他父亲擦拭脸部,拿起剃刀把长而凌乱的胡子割短,给所有胡须生长的地方抹上软化剂。秦正等待了片刻,再次拿起剃刀小心翼翼地开始为父亲剃须,每剃一刀都用面巾拭去刀上的软化剂和胡渣,有条不紊慢慢剃光了所有胡子。 放下递刀,抽了一条干净的面巾用水弄湿,拧得半干擦拭脸部残留的软化剂,看起来邋遢的脸庞变得光洁、干净,人也显得精神很多。看到盘子里还有梳子,心下不由感激斐兰的细心,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向凐望去,歪了歪头示意让他过来。 凐愣住了,显然没有料到秦正会找他,秦正接着又示意了一下,这才抱着满腹疑问起身走了过去。 “帮我一个忙,洗头对于水武来说很简单吧?” “你,让我给你父亲洗头?”凐疑惑地问道,心里莫名地感到有些慌乱。 秦正说:“是,我扶着我爹,一只手洗起来不方便。” 凐躲开秦正注视而来的目光,僵硬地点了一下头,按捺内心的紧张和一股无法明说的愉快情绪,引动了水盆里的清水。 一条两指粗细的水流在凐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像条水蛇在秦固凌乱的发间钻来钻去,所到之处污垢尽数被水蛇吞进肚中。渐渐地,晶莹透亮的蛇身变得浑浊不堪,而秦固那有些脏污的头发也随之清洗干净了,水蛇完成清洗任务之后钻进水盆,再度变成一盆死水。 秦正拿起面巾打算帮父亲擦拭湿发,谁知凐直接把湿发中的水分统统吸干,无数水珠凌飞而出,最后在他掌心出凝聚成一团水球,最后扔进了水盆里,没溅出一朵水花。 ‘啪!啪!啪!啪!’ 寂静的医疗间里突然响起掌声,凐和秦正同时扭头,只见欧里斯和斐兰不知什么时候中断谈话,站起来不住地拍手,脸上还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欧里斯笑着看了一眼斐兰,歉意地对秦正说道:“抱歉,我们太兴奋了。” 斐兰搓手说:“对于我们来说,像是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歉意地笑了笑,觉得有点不妥迅速收敛了笑容。 秦正对此倒是无所谓,凐的脸庞有些微微泛红,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秦正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步伐极快地离开了医疗间。 谢谢?秦正感到莫名,心道,应该是我向他道谢才对?他脸红什么?想了半天没理出头绪,只好摇摇头拿起梳子帮父亲梳顺头发,用皮绳束好,轻轻搭在那瘦出骨形的肩上。 原本活得不见天日、受尽折磨的秦固,不知道念念不忘了两年的儿子此时就在他身边,而且经由儿子的双手重新恢复了体面。 “我答应转移,”秦正走到欧里斯还有斐兰面前说:“尽快把他送去医疗院接受进一步治疗,他现在躺着进去,我希望能看到他走着出来。”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拳头不由地在袖中握紧了,他迫切的想要从白荆口中了解,父亲到底在侯安手上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第五十九章 回敬 凐思绪混乱地匆匆走出了医疗间,转进拐角失去踪迹,浑然没有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两个大活人。 白荆修为高深,自然不惧身前一刮而过的冷冽寒气,贾曼斯顿时打了个寒颤,不由地搓起发冷的胳膊,错愕地望向那个早已经没了影子的拐角,只觉得那个人很眼熟。他一边仔细回想,一边想驱走周身凝而不散的阵阵寒意,不管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 贾曼斯对自己的记忆力有十足的信心,只要见过、看过的都不会忘记,迟疑犹豫了一会决定询问站在身侧的白荆。 “白长老,我知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会很失礼,也很越矩,可我还是忍不住想恳求您的帮助。”见白荆眼神飘过来,没有表现出任何拒绝的意思,这才放下心继续说道:“有时候我的记忆会断断续续,这让我怀疑脑袋变蠢了,像是遗忘了很多事情……我是不是在冥想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同样的话你已经说了三遍。”白荆隐晦地提醒他。 贾曼斯惊恐地盯着白荆,他知道三遍意味着什么。 不禁回想这一年里发生的事,作为一名以优异成绩,刚从暮月神学院直属医学院毕业的医学生,平时跟随导师研究一些医学课题,生活十分悠闲。他深知自己是个学不会安分的人,总想找点事情来做,控制不住满腹的好奇心,以及对未知事物热忱的探索心和求知心。最受不了的就是待在车里哪里也不能去,简直无聊到快要发疯,难得一回陪同导师出车收集病体来研究,发现没有一处不是诱惑,最后不顾导师反对去申请了见习执事一职。 不弱的实力,好用的头脑,绝对忠诚,三项重点他全部具备,只要不出意外申请很快就能通过。 接到通过的消息时贾曼斯无比兴奋,觉得自己就像刚入伍的士兵,一腔热血不由自主地沸腾了起来,感觉自己由此获得了新生。执事们平时都很忙碌,做着一些鸡毛蒜皮又繁杂的工作,见习们更是忙的团团转,虽然很辛苦却感到很充实,无论看哪儿都觉得新鲜有趣,与兰蒂斯比起来,元始大陆充满了古老神秘的气息。 如果接到祭司交代的工作,那么距离最近教区内的执事们会迅速调整工作优先顺序。 按照级别高低,长老不会直接下达工作任务,前些日子有些特殊,长老不但连夜直接下达了任务,连他这样的见习也被拉了壮丁。难得长老亲自指派工作,怀着既兴奋又不安地心情去做了,回来后一觉醒来,贾曼斯却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明明记得做了什么,其中的细节却遗忘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以他优质的大脑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健忘。 好比方,他记得下午去街上散步这件事,但具体在街上看到了什么,听见哪些吆喝,买过什么,吃过什么,完全不记得。明明记得连夜赶赴天烽谷,可是具体做了什么却完全不记得,这很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疾病特征,更像是有人动了他的记忆。 贾曼斯想说服自己去习惯,去适应,毕竟他是见习执事。在神殿森严的等级制度下,具备一定权限才被准许接触可以知道的一些事,没有权限只能被知道一些事,很多工作涉及到级别权限,权限不够被上级抹去记忆再正常不过了。 现在白长老告诉他,同样的话已经说了三遍,说明记忆也被抹除了三遍。天呐,贾曼斯心中惊呼,细细一想感到毛骨悚然。 “贾曼斯?” “呃?白长老,我感到非常抱歉,我走神了……” 贾曼斯立即承认错误,有些紧张地看着白荆,渐渐的,发现长老那双黑色的眼瞳变得迷幻起来,让他精神恍惚。 这孩子好奇心、求知欲太重,不适合继续担任见习执事,既然无法适应被抹除记忆的痛苦,就植入虚假记忆替代那些难以忍受的遗忘罢,相信他定会喜欢上这份新的工作。“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新工作吗?”白荆问话的同时也在叫醒他。 贾曼斯恍然清醒,一手抵住额头努力地想了想,点头说:“是的,我记得!”想起新工作的工作内容,不由地露出兴奋难耐的笑容,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全然忘却了上一刻困扰他的苦恼和不安。 这时候,医疗间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贾曼斯听见声音扭头一瞄,发现导师和欧里斯教授还有一位年轻人,三人一同从门里走了出来。 白荆就在门口站着,欧里斯和斐兰连忙上前汇报说:“长老,殿下答应把他转移去医疗院做进一步治疗。”对于神秘人一律以‘他’来称呼,不要妄图探究‘他’的身份和来历,这是白荆的意思。尽管心里十分好奇,也有了些许猜测,但恪守规矩的教条早已入脑入心。 白荆似有似无地点点头,视线落向秦正,微微一笑,很快目光又转回到欧里斯和斐兰脸上,命令道:“你们继续监护,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情立即出发。” “是。” 欧里斯和斐兰恭敬地领命,立即返回医疗间继续监护秦固。 “还有你,贾曼斯。”白荆看着他说。“准备好你需要准备的东西,不要让我失望。” “是!”贾曼斯激动地身体站得笔直,右手握拳轻锤左胸颔首见礼,然后轻快地离开了。 医疗间门口空空荡荡,只剩下白荆和秦正两人。 “殿下有很多事想问,正好我也有很多事想对您说。” “去会客间。”秦正率先而走。 不但想从白荆嘴里知道父亲受了怎样的折磨,而且还想试探神殿怎样看待星术师,这关乎到他的下一步计划。圣王的身份也好,殿下的称呼也罢,既然建立在神眷者上,能给予也能拿走,他宁愿现在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也不愿被虚荣和追捧烧坏了头脑,孰轻孰重秦正分得清。 两人来到会客间分别坐下,静默了一会,白荆语言简练地叙述了他救出秦固的过程。 秦正听完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囚禁父亲的水牢居然就在战歌城内,他曾经无数次经过那里。夏达被白荆重伤后带着侯安去了哪里不得而知,看样子没有回到战歌城,不然会跟白荆撞上。 “守护地牢的人是侯安豢养的秘术师,两人是主仆关系,我从他脑子里没有掏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秦正闻言眼睛微眯了一下,那个秘术师什么都不知道,说明不是侯安的心腹。“这么说,侯安利用这个秘术师,掏我爹的脑子掏了整整一年什么都没得到,然后把我爹扔进水牢里自生自灭?” 白荆望着秦正阴郁的脸孔,轻轻地点头。 秦正撇过脸,锤了一下软椅扶手,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 兴许对于侯安来说,凌·虐身体得到的,远不如直接掏出记忆来的真实可信。既然什么都没有掏出来,为什么不放走反而把人扔水牢里自生自灭?是侯安借此撒气,还是明知不是也打算借此要挟? 秦正气愤地想,剩下唯一的解释,侯安在贪图他身上的大气运,和上辈子一样在图谋他的根本! 记得刚进天烽谷的那一晚,偷听到那位太老爷和侯安的对话,其中有句对侯安的评价,秦正还记忆犹新——‘你资质绝顶,就是气运太浅’。侯安想要有所发展,需要气运相随,想夺得旭日圣王之位需要更多的气运,得到规则护佑才能成功融合旭日圣火,反之必将应劫。 气运这种东西太过缥缈,像规则一样触不到看不见,更有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说法,但绝大部分人对气运都是坚信不疑。平民信,帝王信,修士更信,气运远比命运重要,如果有足够的气运甚至可以借运改命,上辈子侯安就是这么夺了他的根本,成功改命由凡人修至主神。 没有找回往世记忆之前他还有些顾忌,怕这怕那,生怕篡改了一丝就扰乱了所有可能得到的一切。事实上说出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无意识地篡改,他再不可能回到过去,再也不能拿过去束缚现在和未来。 寻回了本心才明白,他真正恐惧的其实是自己,那个深藏在灵魂深处的恶魔。害怕不能战胜它,害怕被它吞噬,所以才小心对待一切可以增强自己力量的人和事,委曲求全只为多取得一份力量好去干掉它。也明白了以前对秦邪的出现为什么会恐惧不安,下意识想驱逐它,对它处处戒备,只因为本能地把秦邪错当成了灵魂深处的恶魔,而他却不自知。 既然认知到它了,恐惧和不安也就随之消散,是时候该摆脱所有枷锁发挥出已有的实力,不如就拿侯安来试刀,看看那位太老爷能用否运用妙算之法为其挡去灾祸。 白荆一直在关注秦正脸上所有微妙的变化,时而深沉,时而明悟,时而还有些淡淡的喜意。看不透秦正想到了什么而笑,试探道:“殿下想到要如何回敬了?” 第六十章 了解 年少难免会气盛,尤其知道了亲人被仇家折磨到奄奄一息,就在白荆以为殿下满心愤懑要想对方发动疯狂报复的时候,秦正倏地转移了话题。 “准备和你一起前去救出父亲的前夜,我却连续修炼了十一天,你不感到好奇么?” 白荆诧异秦正居然能忍下怒火状若无事谈起别的,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您这么一说的确有些反常,不用告诉我详情,我的权限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白荆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差距的手势,间距小的像一道缝,瞥见秦正诧异的眼神,他又接着说道:“您别小看这么一点点,是天和地的差距,人和神的差距。我似乎明白了您想问什么,那正好,我就一并说了罢,接下来的话有些长却很重要,请您务必用心听。” 秦正肃然点头。很早以前就想了解神殿,一直苦于没有途径,神殿这尊庞然大物地位超然,其内等级森严、极为缜密,若不具备权限恐怕至死都无法知道其中秘密。现在白荆主动透露哪有不听之理,想必也是看在圣王的份上才向他透露的吧。 “我们在元始界内尽力不显露自己的存在,世人对我们多有误解,我们没必要去解释什么,可是一旦进入核心就必须要了解教会、教廷还有神殿的区别。”白荆严肃地说道:“教会里的都是信奉暮月女神的虔诚信徒,而教廷,则是负责领导教廷各部门的工作,协助教皇陛下处理整个教会的事务。例如殿下您和我就隶属于教廷,对此您有疑问吗?” “没有。”秦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荆轻轻地点头,说道:“神殿不止是神殿,还是许多隐神……像您这样的星术师共同组成的党派。隐神那么多,窥视星核的人也不少,生存不容乐观,独自修炼说是举步维艰半点不夸张,所以需要一方势力去支持他们成为真正的神。” 秦正心中一惊表情微变,神殿竟然是星术师们共同组成的党派?就像公会一样? “暮月神殿?” “殿下说对了三分,我之前有提到党派,”白荆笑笑说:“既然有那么多隐神,分化而出的党派自然也就多了。其中,暮月党派和旭日党派的实力最强,暮月神殿的最高领袖是暮月女神,旭日神殿的最高领袖是旭日圣神,还有许许多多小党派不计其数。” 听了这话,秦正很早以前盘旋在心底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记忆中除了元始界,还有天界、神界,甚至主神界也有两大神殿的踪迹,原来暮月女神和旭日圣神分别是暮月党派和旭日党派的领袖。隐神那么多,最后幸运成为神祗的也有不少,神与神之间也会出现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不论强大还是弱小,抱团形成党派的确为情势所需,既能保证不被随意欺负,也能相互慰籍消弭极致的孤独。宇宙实在太大,人也好,神也罢,未必会害怕强大的对手,却都会被孤独折磨到发疯。 “神殿有什么好处?”秦正问,若没有利益还有谁愿意加入?难道神殿一心做好事什么也不图? 白荆遗憾地看着他,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很抱歉,殿下您问的也是我想知道的,可惜权限不够,您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秦正不由地感到有些失望,不弄清楚神殿图谋的是什么,实在无法做到完全放心。 上辈子独来独往惯了,对谁都无法信任,担心引来窥视也很少与人交流,孤独地一个人坚持修炼了下来,却也知道仅凭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斗不过一个实力强大的党派,所以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在夹缝中默默生存默默地积蓄力量。如今隐神的身份已经曝光,身为圣王,身为神眷者,加入暮月神殿已成必然,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说到底还是权限不够么?秦正心里想道,圣王的权限够不够知道呢?看来想要了解这些唯有去生命塔中翻阅了,但愿那里面有他想要的答案。 白荆一直在关注秦正的表情变化,看到他虽然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抹失望,心情不免感到无奈。想了想,继续说起正事:“刚才说的教会、教廷还有神殿的区别,您可还有疑问?” “没有。” “那好,接下来和您说说兰蒂斯。” 秦正忽然意会过来,白荆这是在给他灌输圣王必须了解的教廷事务,当下一正颜色认真倾听起来。 “前些天在医疗间和您闲聊时,我曾提到了通灵师,那时就打算告诉您有关兰蒂斯的事情。您身为圣王不会永远待在元始界,兰蒂斯是教会和教廷的大本营,是您定然要去的地方,快的话就在三四年之后,提前了解一些那边的文明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白荆解释说。 秦正暗自点头,想起希尔也提到过兰蒂斯,也想起了他说的元始界的历史。 “兰蒂斯大陆块是魔法文明,跟元始界的修士体系大不一样,相比元始界的单一,兰蒂斯的修士体系要复杂的多。有修炼魔法的元素师,修炼剑气的剑士,获得半兽人血脉传承的半兽者,还有借死气修炼的通灵师,在那边被称为亡灵法师……”白荆说着从斗篷里拿出一本册子递给秦正。 秦正接过手,一边听他讲述一边翻看册子里的内容。 里面细致的描绘出了元素师的装备行头,的确和元始界内的修士很不一样,可以说武装到了牙齿。各类武器、饰品、铠甲、皮甲、布甲眼花缭乱应有尽有,其中仅饰品就包含了头、眼、耳、脖子、手还有脚一共六处,还有颜色、种类繁多的宝石和能量晶石,差点没闪瞎了眼睛。 刚刚才翻几页,秦正就深深地感受到了兰蒂斯修士的富有。再看剑士也是一样,各种造型各异的大剑和铠甲,上面布满了繁复异常华美的纹路,这既是附上魔法防御后的样子,同时也具备装饰效果,既美观又威武。 元始界内的修士能有个不错的宝器就满足了,压根没法与之比较,说是穷的叮当响也不为过。 不怪希尔反复强调元始界的贫瘠,还劝他早日脱离苦海,册子里的东西在元始界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因为根本就没有,亦或是早就在上个纪元被挥霍一空。他突然能理解希尔说到那段历史为什么非常愤慨,看了这些之后,也忍不住对上个纪元的蝗虫们咬牙切齿了。 蓦地,秦正在元素师的介绍中发现了秘术师的踪迹,不由凝神细看起来。 元始界内的秘术师地位之所以崇高,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意念强弱被认为与生俱来,先天意念强的人被视为可以成为秘术师的好苗子,然而绝大部分人的意念都非常一般,又认为意念无法修炼,所以才物以稀为贵。 其二,之所以被称作天地的宠儿,在于通过沟通天地、感悟天地,将天地之威刻画到载体之上,形成不弱于武技的符咒。可是意念强大并不等于可以成功刻画绘制符咒,能否将感悟到的天地之威附于载体,才是判定是否能成为秘术师的标准。 然而兰蒂斯的秘术师却是元素师的一个分支,两者都需要掌握元素的奥秘、具备元素亲和,以及丰富渊博的魔法知识。意念……也就是精神力可以通过冥想来提升,知识越是渊博地位也越崇高,里面有句话形容的很贴切——知识就是力量。 魔法知识越丰富,意味着能够熟稔无数种元素排列方式,掌握更多深奥的公式,从而爆发出更大的杀伤。实力强大又是个知识渊博的大学者,地位崇高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意思的是,当一些元素师学到一定程度无以为继,学不透更为深奥的知识的时候,便开始倾向提升精神力,形成秘术师这一分支。刻画魔法卷轴等物自用或售出,利用强大的精神力催眠野兽、契约魔兽、禁锢深渊族的记忆,用来服务人类赚取十分可观的报酬。这里也有一句话——知识就是财富。 秦正再一次回想起了希尔说过的元始界的历史。 “我打断一下。” 白荆停止讲述,锐利却不失柔和的视线对上秦正的目光,等待他接下来要提出的问题。 “知识,这里面反反复复都在提知识,”秦正手指在元素师那一册页上轻轻点着,按捺对力量的渴望,尽力用平静地语气说道:“知识是力量是财富,这是兰蒂斯和元始界最大的不同,我想知道,暮月和旭日为何阻挠元始界获取知识?” 白荆眼角一跳,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勾出颇有深意的笑容。“自体的知识需要时间沉淀,仙灵文明还很年轻、稚嫩,如果被魔法文明干扰,谁也无法预知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元始界很重要,经不起一丝一毫的闪失,更深层的原因我不知道,只知道玄族在守护元始界,暮月女神和旭日圣神也曾分别降下神谕,任何不得干扰元始界内的一切,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在元始界内显露存在的原因。” “百年浩劫又是怎么一回事?”秦正皱眉问。 第六十一章 真相 白荆答道:“那是我们在对疏忽做出补救。” “用屠杀补救?”秦正暗地倒抽一口冷气。 虽然记忆已经很久远了,但他依旧记得上辈子经历百年浩劫时的惨景。 一夜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许多人悄然无息地杀进了天烽谷,掌门和太上还有几位尊主为之暴怒,毙了十几个杀人者突出重围,认出领头人是暮月神殿使者,顿时面如死灰不敢再作顽抗。弟子们为了活命惊恐莫名争相逃窜,也有许多人在抵死抗争,来人一个个凶神恶煞,高举手中的神兵利器,不问罪过也不问缘由,砍人如切瓜一座峰头顷刻尸横遍野,其他几座峰头也被屠了小半数。 一场突如其来的屠杀很快过去,劫后余生的人感到害怕又莫名,更多的在庆幸没有被毁宗灭派。 然而,屠杀远远没有结束,还在世界各地的修士门派、民间街市轮番上演,不然此番界内动乱怎么能被称为浩劫。数年后,百年一次的浩劫才渐渐平息,随着时间流逝世人遗忘了恐惧和伤痛,世间再度恢复平静繁荣。 “我的殿下,暮月教会、教廷还有神殿中的人来自多个文明,您需要花点时间去适应其中的不同。” 白荆嘶哑难听的声音把秦正从回忆拉回现实,他默然不语,努力消化着、反复咀嚼着白荆说过的每一句话。 “元始界很大,人口众多,每天有无数人出生,亦有无数人死去,管理起来十分费劲。幸好在这件事上旭日也出了很大力气,暮月和旭日管理好各自的教区,共同管理元始界。” “暮月不是和旭日是死对头……”秦正话说出口了这才想起来,白荆刚说过暮月女神和旭日圣神曾降下神谕。“我明白了。”他为自己的疏漏感到有些惭愧。 白荆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世界这么大,仅凭教廷里的执事、祭司们远远不够,就算增加见习执事还是不够。所以暮月和旭日共同作下决定,雇佣其他文明大陆的佣兵来分担一些繁重的事务,这些佣兵我们称他们为穿越者。为了避免纰漏,我们限制了穿越者的人数,也对每个人作了严格的审核,同时也在严密监控这些穿越者在元始界内的一举一动。” 穿越者?秦正一瞬间想到了鹰眼,他们来自兰蒂斯也就是白荆口中的穿越者,难怪行动遭到暮月神殿监视。听见白荆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秦正忽然感觉房间里压力突升,一股凝而不散的威压从白荆身上泄出了一丝,让他呼吸变得不甚顺畅。 “可惜人类的劣根性,”白荆眼中寒芒一闪,咧嘴讽刺地笑。“还有骨子里的傲慢和贪婪,总有一部分穿越者不安现状想干出一番大事。无视我们的警告,以残缺的知识和微薄之力就想肆意破坏元始界内的规则,可真有能耐,当我们是死人?既然如此,那他们就得付出血和灵魂的代价。”桀桀地笑着,配上那张枯如树皮的老脸,给人感觉尤为阴森可怖。 秦正知道白荆十分恼怒缘由却又感到不解,问道:“这些穿越者带来了元始界缺乏知识,这不是好事么?” “没错,听上去是好事,从长远来看这是祸事。” 白荆十指交叠放在膝上,耐心的解释:“我的殿下,知识需要沉淀,没有扎实的根基,强行催发的文明会轰然倒塌。这等严重的后果……我想那些沾沾自喜的穿越者,利用残缺的知识为自己谋利、挥霍的时候压根没做考虑。对他们来说‘我们死后,将会洪水滔天’,等到元始界洪水滔天分崩离析之时,这些作乱者的骨头恐怕早已烂成一抷黄土。” 秦正点头,觉得此话有理。修炼也是这样,如果不打熬基础,一步一个境界扎实根基,强行借助丹药等物不计后果的催发,后果唯有死一途。看来那些不安份的穿越者明在做好事,实际上在侵蚀、干扰元始界扎实根基的宝贵时机,世人一直惧怕的两大神殿恰恰是暗中保护他们的人,想来也是微妙。 “与其等到势不可挽回境地,不如乘他们刚开始行动之时就扼杀与摇篮之中。”秦正说道。 白荆问:“殿下身在夏国对秦国也熟,有没有听说过王祁派和睢罗宗?” 秦正想了想,点头道:“上次百年浩劫中被……毁宗灭派了。” 夏国曾经有个和天烽谷齐名的王祁派,秦国有个不弱于秦地宫的睢罗宗,可惜在上一个百年浩劫中眨眼间被毁了个干净,连块巴掌大的山门都没留下。王祁派和睢罗宗虽然是个小门派,崛起十分迅速,弟子人数不多实力却不弱,不然怎么能与天烽谷和秦地宫齐名? 两个很有潜力的门派就这么被暮月神殿使者们轻易抹去痕迹,实在太过震撼,吓得许多修士失了声,在惶恐中度日。 白荆咧嘴桀桀一笑,笑容里包含了他想要表达的所有言语。秦正顿时会意,王祁派和睢罗宗恐怕跟穿越者脱不了干系,转念想起记忆中天烽谷也遭到了清洗,不由地问道:“天烽谷里有没有发现穿越者的踪迹?” “托您之幸,抹除记忆的时候还真发现了两个,一个在记录的不甚安分,一个不在记录的却很乖巧。”白荆如实说。 “是么,还是乘早除去为好。”秦正心想,早点把搞事的人从天烽谷清除出去,可保天烽谷在快要到来的百年浩劫中安稳无忧,尸横遍野的惨景也就不会发生了。 “两个都除去?”白荆哦了一声,有点惊讶秦正的果决,西子是他刚刚发现的医学人才,这么除去未免可惜了,迟疑了片刻说道:“殿下,穿越者也不尽都是搅屎棍,很多都是听话的乖宝宝,不然我们也不会雇佣其他文明的佣兵来干活了。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明白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我们不但不清除他们还会提供必要的保护。” “那就把不甚安分的除去。” “此人是旭日圣王候选人的眼线之一,也是污您名誉的罪魁祸首,我已经杀了他。” 白荆话让秦正感到意外,眼底阴郁。“侯安的眼线?有没发现其他的眼线?正好一并除去,我不喜欢被人盯梢。” “已经除掉了,一共十七人。我也不希望我们的圣王、暮月女神的神眷者被旭日的人盯梢,这会让我寝食难安,如果您再因此出点什么事,那我就成了暮月教廷、乃至暮月神殿的罪人。”白荆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斗篷里拿出一个蓝丝绒方盒,当着秦正的面打开了它。“您的面具会让有心人多想,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旭日对待通灵师的态度相当坚决,另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所以您得换上这个。” 秦正的视线一下子被方盒子吸引了,外面包了一层光泽明亮又柔和的深蓝布料,看上去十分华贵,由于不认识才多看了两眼,然而盒子里的东西更是令他移不开目光。一顶造型典雅别致的头冠,安静祥和地躺在深蓝布料上,通体呈银白色像是用银打造而成,仔细看又不像银,拿在手中比银轻巧许多,交汇处镶嵌了一枚指甲盖大小、三角形状的白宝石。 看造型、做工,还有宝石,无疑是兰蒂斯的东西,如此精致华美更像王公贵族们佩戴的饰品。“你确定这顶头冠能够遮住我这里的印记?”秦正指着眉心处火焰形状的白色印记问道,对头冠所能遮挡的位置表示怀疑。 “您先在头冠上烙下精神印记,戴上试试就明白了。” 秦正按照白荆之言,在头冠上烙下了自己的精神印记,然后拆散了束起来的发髻,满头墨发随肩披散而下。试戴头冠时非但察觉不到重量,还感觉它在向头颅自动贴合,直到有些稍紧才停止了调整,低头看向桌面上映出的倒影,惊讶地发现头冠弯垂而下的宝石尖只到额头中段,而下方眉心处的印记竟然消失不见了。 “这顶头冠名叫千颜之冠,半神器。”白荆微笑道。 “千颜?可以随意变化一千种容貌?” 秦正很是心动,倒不是因为半神器,暮月神殿也好暮月教廷也罢,在兰蒂斯和元始界有这么深厚的底蕴,没点好东西才奇怪。他心里想的是,如果可以随心所欲地变脸,外出行走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围观了,阴人也十分便利,越看越爱不释手满意之至。 “不能这么理解,千颜之冠可以在您相貌的基础上进行适度调整,改变原有气质借此混淆耳目,方便摆脱……您为什么非得把这么美的脸往丑里调整呢?!”白荆还没来及解释完,平缓的语气不由地拔高了许多,心情顿时郁闷了,殿下咋这么不争气呢! “你不懂走到哪都被人围观的心有多累,还是平凡点好。”秦正说得理所当然。 “您的脸现在也是暮月的脸,已经不再完全属于您了,信徒们希望看见的是男神而不是随处可见的糙男人,所以快点变回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白荆神情非常不悦,天知道他为了恢复年轻时的英俊费死了多少心,愁白了多少根头发,想想自己的老脸和一身老皮,心情更加不好了。 第六十二章 学习 白荆见秦正调回原貌后松了口气,郁闷的心情消散不少,紧绷的老脸也舒缓了。“变换容貌是千颜之冠唯一的用途,烙下精神印记之后只能归您一人使用,其珍贵之处在于它的品级,半神器,意味着半神以下无法窥破千颜之冠的伪装。简单点说,您去往天界之前都可以戴着它干坏事了,这顶头冠殿下可否满意?” 秦正向来喜欢既美观又实用的东西,对千颜之冠哪有不喜之理,戴上后就不舍得摘下了。不过用来干点坏事之类的话心照不宣即可,说出来多没意思,还有白荆怎么如此肯定他一定能够升入天界?“你对我可真有信心。”他半开玩笑道。 “我是对暮月神殿有信心。”白荆淡淡道。“圣王必然要去天界,您行也得行,不行我们也会让您行,再说您现在是隐神,未来的神,天界对您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 “哦,对了,差点忘记给您提个醒,惹谁别惹到玄族的族长,那位是天界之下唯一能够窥破您的伪装的存在。” “……”秦正无语凝望白荆,心想他貌似好像或许可能已经惹上了。 半神以下无法窥破,那半神以上?秦正很快回过味来,白荆的意思是凐他爹的实力在半神以上?那可不就是神?!这一惊非同小可,脱口问道:“凡人界不是没有神么?” 别说神了,连半神都没有!圣阶之上必须升入天界,如果继续逗留凡人界将会被规则抹杀!甚至连圣者数量都被控制在九位,九为极数,第十位也将会被规则抹杀!若想挤进九圣者,只有挑战并杀死或者将其打落圣者之境才能如愿,凐他爹竟然是神,这太不合乎规则了! “玄族守护着元始界,除了神还有谁有能力守护好广袤无垠的世界?” 秦正再度无语,白荆理所当然的话语让他无言反驳。 白荆发觉秦正轻蹙眉头似有心事,忖度片刻心中了悟,温和地笑道:“殿下所愁之事莫非是夫妻情印?” 秦正白了他一眼,仰头长叹,可不就在愁这个。 “玄少主要貌有貌,要势有势,要不,您干脆地认下这门亲得了。” “什么!”秦正差点从软椅里一弹而起,定了定神说道:“我说过对男人没兴趣,男人生不出孩子,娶回来作甚?再说凐也是男人,又骄傲到不行,他会乖乖地任我娶?!” “这有何难,玄少主不愿嫁,您可以嫁过去嘛。”白荆建议道。 “呵,他不愿嫁,难道我就愿意嫁了?”秦正呵呵干笑了数声,说道:“行了,别再打趣了,你还嫌事不够大么?” “您认为我在开玩笑?”白荆此刻的表情甚是认真,有种不容反驳的意味。“此事应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您俩结成一对,暮月神殿将得到一强有力的盟友,所有人皆大欢喜;若是您俩一拍俩散,将会多出一位我们难以匹敌的强敌。更可气的是,明明和旭日无关,还让他们白白捡个大便宜。” 白荆见秦正沉默不言,语重心长道:“我的殿下,您可别忘了,玄族人的夫妻情印除了死……无解。暮月神殿不会任您一命呜呼,玄族的族长也不会任儿子死于非命,可以说,您俩决定了将来——暮月神殿和玄族之间是否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卧槽!秦正阖上双目,心里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与此同时,心情也变得愈加烦躁,按揉了一会胀痛不已的脑壳,继续翻动起腿上的册子,肃脸沉声道:“继续说正事。” 白荆注视秦正低头翻看册子,脸上露出一丝细微不可察的微笑,但愿殿下听进去了。 刚才说的话没有掺杂半点水份,不是恐吓而是劝告,既然已经牵扯不清了不如顺水推舟,门当户对,正好联姻。暮月神殿向来反对任何歧视,玄族的那位也不是老顽固,加上殿下和玄少主兄弟感情也算深厚,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很值得去努力一把。 会客间里,白荆语调缓慢细致,为册子里内容作补充解说,嘶哑的声线和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相映得彰。 当秦正翻到通灵师那一页,动作霎时一顿。一名怀里捧着头骨,手里紧握骨杖,身边磷火朵朵,全身上下透出鬼气森森气息的人惟妙惟肖展现在眼前。 皮肤灰白没有血色、深深凹陷的眼眶,瘦骨嶙峋的体魄,一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样子,只有透纸而出的凌厉阴森的眼神证明这不是一具死尸,而是一个活人。这就是在元始界绝迹的通灵师、令人闻之色变的亡灵法师? 看上去的确很邪恶,不怪厌恶邪恶的旭日神殿对他们进行铲除,秦正心道,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桌面上的枯骨面具,继续往后翻。 “获得半兽人血脉传承的半兽者,相比使用武器,他们更喜欢用部分兽化的肢体与人搏杀……”白荆眼见秦正翻到半兽者册页,解说从亡灵法师转为半兽者。尽可能细致地说给殿下听,一方面希望引起年轻人独有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不想白白浪费接下来的三四年时间。他手头事务繁多,没有时间督促、教导对兰蒂斯一无所知的殿下,深度了解一个文明,几年时间远远不够,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费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白荆终于解说完毕,秦正合上册子还给他。 “我差不多已经大致了解清楚兰蒂斯的职业体系。” 白荆微微一笑,从斗篷里拿出了四本书,放在桌面上分别推到秦正面前。“这些书分别是《兰蒂斯通用语》、《丹索半兽人语》、《三十二种语言全书》、《冥想入门》。” “你是不打算让我休息了!”秦正抱怨。桌上的书一本赛一本厚,封皮上面的文字还是靠古兰语的基础,半猜半蒙认出了大概,翻开书页随眼一扫感到阵阵晕眩,这些一排排古怪的文字竟然一个都不认识……真是太伤自尊心了。 “我可不想听见信徒们背后说我们的殿下是个文盲。”白荆不着痕迹地继续打击道。“我向您保证,这些书都是沉淀下来知识,您可以放心学习,如果不将这些语言学透,后面许多知识您都学不了,比如元素排列公式、魔法咒语书写以及魔法公式。” 听见白荆这么一说,秦正颇为心动,符咒是魔法的遗留,想要了解透彻天地之威如何运作就必须啃下这些天书。想起以前为了领悟法则,在盲目摸索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从元素魔法这边入手,换个角度去了解能量,兴许能掌握更多法则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咬咬牙,也不怕丢脸了,直言道:“现在的问题是,我连这些文字都不认识,如何去学?” “放心,我已经为您安排了一位临时的导师,负责教您学会这些语言。”白荆说道,用意念通知贾曼斯前来。 秦正松了口气,心道这老头子总算还有点人性,没把他往死里整。 这时候忽然传来两声敲门声,停了两息,来人推开大门恭敬地走到白荆面前向他半鞠躬。 “殿下,他叫贾曼斯,”白荆为秦正介绍道:“刚从暮月神学院直属医学院毕业一年的医学生,也是斐兰教授的得意门生,有很高的医学天赋和语言天赋,学院中公认的天才……” 贾曼斯一听白荆这么郑重的向殿下介绍他,感到兴奋、自豪的同时还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从别人口中听多了没觉得有什么稀奇,但由教廷高层长老口中说出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象征着最高荣誉,意味着得到了最高的肯定。 天呐,一边是长老,一边是殿下,同时面见两位大人物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之前做足了准备可惜没有半点用,浑身热血奔流连思维仿佛都要停止了。 冷静,要冷静,贾曼斯默默地反复对自己说,一直盯着脚尖的目光慢慢移向了秦正,立即被眼前无以伦比的美貌给吸引住了。 一瞬间他有点发蒙,脑海里竟想不起任何华美的辞藻,这种感觉就像偶然遇见了自然中刹那而过的美景,深深为它的美丽、和谐、宁静安详所倾倒。看见的那一刻恨不得占为己有,不愿被他人窥视,可是又唯恐亵渎神的慷慨赐予,几经挣扎过后心情归于平静,再也升不起亵渎之心,能够远远的瞻仰、欣赏便已满足。 秦正听着白荆用急于卖出商品的语气来介绍贾曼斯,不由地开始打量这位临时的导师。 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高大匀称,白色长褂称得他偏黑的肤色尤其显得黑。黑发蓬松地打着小卷,随意扎起束在脑后,浓眉大眼深目,鼻梁高挺,嘴唇厚薄适中,看上去挺精神、蛮可靠的一个人,灵动的眼神让人印象深刻。 “这位是殿下。”白荆结束了冗长的介绍后,用五个字打发了贾曼斯。 贾曼斯一点也不以为意,恭敬地向秦正见礼:“见到您我感到非常荣幸。” 秦正向他颔首示意,却听见白荆对贾曼斯命令道:“去请玄少主来这里,你退下吧。” 第六十三章 离开修改 凐整理好思绪从浴室里出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面生的年轻人,听到白荆请他去会客间的话语,眼神里透出困惑。 穿过走廊时,瞥见西子在一间敞门的房间里埋头忙碌,缓步看了一眼。 桌子上堆满了一垛垛的书籍和一些散乱的纸张,左手翻动书籍,右手下笔如飞,神情严肃十分专注笔下的东西,似乎那里才是她的全世界。 这一瞬间凐恍然明悟,心里始终存在的急迫感源自哪里,爱一个人不是生命的全部,除了寻找她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当他抵达会客间门外,推门进去才发现秦正也在这里,有了片刻愣神。少了丑陋的枯骨面具,多了一顶头冠,将那张脸衬托得更加缥缈出尘不真实,直到落座这才从恍惚中恢复清醒。 “玄少主,”白荆恭敬地起身见礼,然后把桌上的一套黑色衣物推至凐面前。“这是之前就为您做好的一套,长袍、长裤、短靴还有腰带,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凐想起来了,身体还未痊愈的时候白荆找来裁缝帮他量过体。目光落在眼前这套衣物上,伸手摸了摸衣料,手感光滑柔软,暗中用力撕扯时能感觉到其中的坚韧。心道是极地墨蚕丝织成的布料裁剪成衣,当他注意到衣料反光略带紫色,眼神顿时一亮。 极地墨蚕丝冬暖夏凉、刀剑难伤,还有消减一定攻击的奇效,制成衣物后轻便之余防御力堪比铠甲,万金难换的宝物。而且极地墨蚕每次进阶才会吐丝,修为越高吐出的丝质地越好,一只吐出的丝仅能织成巴掌大的一片,颇难收集。仅仅是这样他倒不觉得意外,对暮月神殿来说也不算什么,贵重就贵重在反光的色调上。 反光为紫色,意味着是六阶极地墨蚕吐出的丝,相当于武帝阶修士,用这种丝织成的布料可以抵挡武王阶修士全力一击,面对武帝阶修士的攻击也能抵御几分。 “我收下了。”凐冲白荆微微一笑,感激他的贴心,如果那日和夏达交战时穿着这身衣服,想必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随即起身抱起桌上的衣物,准备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换上,还没伸脚就被白荆叫住了。 白荆走到墙壁前伸手轻轻一摁,只见一块手掌见方的墙皮陷下去半分,原本丝毫看不出缝隙的地方出现一扇门。迎上两道注视而来的诧异眼神,白荆说道:“车内空间虽大,房间也多,但也有不够用的时候,当节省的时候还是得节省。”视线落到凐身上,“玄少主,请。”目送他进入那门内。 门合上后严丝合缝,就是留心看也瞧不出任何痕迹,机关巧夺天工。 “你骗我说房间不够用,让我跟凐睡一间,还是一张窄床的小房间?”两个人睡上去连翻身都够呛,就差没抱一起睡了,还好凐睡觉老实,要是换个不老实的,真不晓得会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情况。 秦正的眼神不是很友善,白荆双手收拢与袖中,眼观鼻鼻观心佯装不见。 很快,凐推门出来,秦正眼光一扫眼睛不由地睁大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凐推进门内,用力摔上门,对白荆沉声道:“你是故意的?” “当然没有,殿下。”白荆一正颜色说道,“这是兰蒂斯最流行的式样,完美融合了开放和保守两种风格的优点,展现出好身材的同时又不失优雅,深受年轻人的欢迎。” “这里是原始界,民风保守。” 凐在里面推门,秦正一边反驳白荆,一边死死抵住门不松手。 白荆诧异道:“不关民风的事,是您保守。我的殿下,暮月的教条宗旨是革新和包容,一日一新是我们的常态,只有旭日那些老顽固才是万载不换的守旧、迂腐。您身为暮月圣王一定要改改您的老旧观念,我可不想听见,信徒们在背后议论我们的殿下不守教条。” “……”秦正深吸一口气,竟无言以对。 上辈子跟在侯安身边接触的都是旭日神殿的人,从没和暮月打过交道,只道保守没什么不妥。哪里想到暮月的观念竟如此开放,领口又大又深,胸腹露出一大片白肉真的好么?这会被白荆那番话说得精神稍有松懈,门被凐从里面一脚揣开了,秦正后退数步,抬头对上了一双冷目。 “把我关里面干什么?” 秦正被噎了一下,他那行为纯属条件反射,没理会凐的不满,隐晦地问道:“不觉得胸前凉飕飕?” “你觉得我会怕冷?”凐斜睨道。 秦正:“……”当初露一点肉立马脸红的你哪里去了?适应的可真快! 凐低头看了看深v领开到腰,意会过来,转而对白荆提起意见:“这套衣服很合身,就是衣领开大了有点不适应。”修身干练不累赘是他喜欢的,性感诱惑就不必了,人类女性黏起来很烦人。 白荆没有回答,反倒后退几步微眯老眼细细打量。玄少主脖子修长,敞开式高领驾驭的游刃有余,好看。长袍窄袖挺拔修身,深v领勾勒出了性感的锁骨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好看。长袍垂至脚倮,双腿笔直修长,腰带以下前片后片一分为四,像鸟儿美丽的长尾羽,不阻碍行动又飘逸好看。 一套干脆利落的装束,配上俊秀冷峻的脸庞,整个人风姿非凡,一个字,俊!两个字,威风! “挺好嘛,深v领是点睛之笔,好看的肌肉线条是多少男人求之不得的,藏着掖着多可惜。”白荆点评说,视线不由地瞄向秦正,心道:我只能帮您到这了,争气点啊殿下。 秦正撇开目光望向别处,别说凐穿着不适应,他看着更不适应。心里莫名开始庆幸凐是男人,一想到自己的女人露出胸前大好风光四处招摇,心就塞了,不裹严实点绝不会让她踏出大门一步! 会客间里忽然寂静下来,停滞的空气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白荆估算了下逝去的时间,率先开了口,“玄少主,殿下,请原谅我招待不周,繁重的事务耽搁许久已经不容我再拖了,”他躬身满脸歉意,然后对秦正道:“您父亲的病也不容耽搁,我得尽快把他送去医疗院。” 对!秦正懊恼地一拍脑门,只顾着努力消化大量的新知识,竟然把这么要紧的事给忘了!慎重地说道:“我爹就拜托你了。”他和白荆相处时间不长,这些天受到的不少照顾做不得伪,如今把父亲的性命托付与他,也是对他的信任。而且,知道了暮月教廷之间的联络方式,用不着担心会和白荆还有父亲断了联系。 “我定当尽全力。”白荆颔首应道。 秦正想起父亲的同时也想起了令他心情不悦的侯安,决定狠狠阴他一把,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忘记给你说了,我得到可靠消息,候安极有可能会成为旭日圣王。” 白荆伸向门把手的姿势一顿,脸庞肃然,这句话正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旭日神殿那边都没确定的事殿下从哪得知的?从目前探查观测的结果来看,侯安只是众多候选人之一,并未透出稳夺旭日圣王宝座的迹象,不值得特别关注。 很快,他反应过来秦正这是在对虐父仇人进行报复?还以为殿下就此不提呢,这顶帽子扣的可真大,谁挨谁死。为了打破这么多年和旭日僵持不下的局面,暮月会十分乐意动用手中力量削掉旭日的神眷者,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借此机会错杀一人也不无不可。白荆心神领会对秦正笑了笑,随即拉开了门。 “不出意外,可能性占九成。”秦正不动声色又补上一刀,察觉白荆眼神终于有了认真之色,不禁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三人先后走出会客间,路上白荆提起想留下西子的意愿,立即遭到了秦正的反对。下一刻问明了西子所在何处,直奔西子所在的资料间,拉起她就走,也不管那些堆积如山的医学资料有没有整理完。 “怎么了,这么突然?” “我和凐要离开了,你想继续待在这里?”秦正问。 西子犹豫了一瞬缓缓地摇头,这里适合工作,却不适合生活。 秦正嘴角泛起笑意,拉着西子走到白荆面前,其中含义不必明说。他忽然发现,刚才离开的片刻工夫,欧里斯、斐兰还有贾曼斯竟然都来了。 白荆有心不放人却也只得颔首领命,想了想还是低声奉劝了秦正一句:“守好碗里的那个才是重中之重。”他可不想看见暮月神殿和玄族开战的那一天。 秦正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周围这么多人盯着也不好挑明了跟他吵,不耐烦地说了一声知道了,见舱门开启,拉着西子率先出了车舱。凐面无表情紧随其后,贾曼斯兴奋莫名地跳出车舱,然后转身朝导师挥手道别。 斐兰笑容满面向得意门生挥了挥手,看他越走越远,忍不住拭去眼角流出的泪水。 “嘴上说讨厌,心里还是舍不得?”欧里斯关心地问。 斐兰吸了下鼻子,说道:“不,我在为自己获得自由高兴,终于可以放心吃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糖,再也不用担心会吃到巧克力味的便便了。” 白荆瞥向斐兰的眼神满是同情之色。 “噢,别提了,”欧里斯闻言不由地露出了恶心的表情,苦着脸说:“这让我想起贾曼斯给我吃过便便味的巧克力,满嘴的便便味,天呐……我到现在仍在怀疑,吃的到底是巧克力还是,真的便便,呕——”说到后面他实在没忍住恶心,跑到车舱外面大吐特吐。 斐兰不忍心去看吐出苦胆水的欧里斯,难过地问起白荆:“长老,贾曼斯这下成了脱了链子的野狗,再也没有人能够管束他,说实话,我有点担心殿下。” “殿下的能耐连我都不敢小看呢,”白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眺望走远的四个人影,心里不禁对秦正透露给他的消息上了心,侯安有九成可能成为旭日圣王?有意思,之前放走过一次,这下没理由再放过了,整理思绪对斐兰说道:“扶欧里斯回来,我们要出发了。”说完扭头朝着控制室走去。 第六十四章 在意 ‘嗖——’ 一声微弱的破空声引起了秦正四人注意,他们纷纷顿住脚步抬头凝望声音传来的方向,偌大的器车像一只英武的黑色雄鹰展翅飞向天际,眨眼间失去了踪影。 真方便啊,秦正心中感慨,对白荆的专属座驾生出一丝羡慕。 器车属于驾驶类宝器,能大能小,像白荆拥有的这辆不但外观大,内部空间更是奇大无比。不仅能在地上行使,能在空中翱翔,甚至还能像一艘大船漂浮在海面上,来无影去无踪,元始界内的枣核形器车与之比较起来落后了不知多少倍。以后会有的,秦正坚信,身为圣王怎么着也不能比白长老的座驾寒碜。 “一朝回到解放前……”西子忧伤地轻叹。放眼望去夕阳渐落,山坡及腰高的杂草灌木,绿色中夹杂了一些枯黄,秋意萧瑟,再远一些就是熟悉的战歌城。 这声轻叹细不可闻,秦正依然听清了。“什么解放前?” “没什么,感慨而已。” 西子不想多说,走上了凹凸不平的土路。只觉得像上了外星人的飞船回到地球待了几天,然后又被送回了原始落后的古代,美味的黑椒牛排,可口的奶昔冰淇淋,香醇的红酒等等,无数美食离她而去了。沮丧了片刻重新打起精神,执事告诉过她,凭她在医学上的天赋,只需在暮月教会努力几年便能进入教廷。西子默默地为自己打气,背靠暮月这颗参天巨树,在外行走时人身安全会更有保障,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 既然西子不愿解释,秦正只好忍下心里的好奇心继续前行,她这么语出惊人也不是一次两次,兴许真的是一句无意义的感叹罢。 小黑猫眼瞅着那辆器车离开之后,迫不及待显出身形,腻歪歪地赖在秦正肩上用脑袋直蹭。只因秦正有过交代,每次现身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待在器车里的这几天可把它给憋坏了。秦正心知委屈了它,也就任它亲昵,只是走着走着,有件事他总是十分在意。 凐不过就换了一身衣服,存在感怎么蹭蹭地往上涨呢? 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那胸口上瞄,生怕被发现,每次偷瞄都十分小心谨慎。秦正摸着良心承认,白荆送的这身衣服非常适合凐,也很好看,相比以前那套包裹严实的劲装,现在这身不但保留了原有的干脆利落,更显英姿飒爽、贵气逼人,唯一受不了的就是领口太——大了!胸口的那片白花花的肉太——扎眼了!想不去注意都不行。 为了避免被揪住引来尴尬,秦正收回了可耻的偷窥目光,最后干脆撇开脸看起风景分散注意力。或许他就是白荆口中的保守、迂腐,不管是在意的兄弟,还是在意的女人,包裹严实的端庄之美才符合他的审美。那种紧身到可以将身体曲线表露无遗的性感,似露不露的诱惑,一步一招摇,一步一风骚,深感有伤风化之嫌。 这时候,忽然吹来一股秋风,压低了山坡高高的茅草,白穗随风摇曳起伏恍若波浪。 “给,把斗篷披上。”秦正想了想,取出一件干净的褐色斗篷递给凐。 凐看了他一眼,淡漠道:“我不冷。” “废话什么,快披上!”当然知道你不冷,秦正心里郁闷地想,只求你遮住胸前那片扎眼的白肉。 凐蹙眉接过斗篷,暗中留意秦正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似乎在盯着他直到裹严实了才松口气,心里若有所思。 “秦,吃巧克力糖吗?”一声热情的古兰口音的太祖语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望着贾曼斯递过来一把散发出诱人香气的零食,秦正微笑着拒绝了他。记得白荆说过‘别吃贾曼斯给您的任何东西,包括他自己吃的东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本能地拒接了那一团团——黑黝黝的不明食物。 贾曼斯悻悻然收回手,这么好吃的零食殿下居然不喜欢。 临行前,斐兰导师难得把他叫去一番叮嘱,里面当然少不了训斥,即便是这样贾曼斯依旧很感动。离开舒适的家园申请前来元始大陆,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和兰蒂斯不一样的世界,觉得耳目新鲜的同时也会有种说不出的寂寞,渐渐地把斐兰导师当做亲人去依赖。所以导师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有听进心里,比如在外面不准喊殿下,不准强迫别人接受不属于元始大陆的东西,不准这个,不准那个,总之有好多个不准。 “这样会少了很多乐趣。”贾曼斯嘴里小声嘟哝着,跟着秦正的脚步走,不知不觉接近了古朴宏伟的战歌城。 好奇地打量映入眼帘的一切,连带面目表情伫立在城门两边的守门士兵,对他来说也充满了不一样的新奇。当看到秦正走到最前面,掏出半块银锭放入木箱子里,心下一惊,快步走到秦正跟前问了怎么回事,知道刚才那钱是进城税,立即从口袋里掏出十两银子塞给秦正。 见秦正不解地看他,贾曼斯认真道:“我的进城税应该由我自己出。” 秦正心里觉得无所谓,便收了那十两银子,带着西子、凐还有贾曼斯进了城,来到夏侯灭盘下来的大宅院。当初走得急,没来及通知战斧的兄弟还有鹰眼等人,这会过去十几天,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哎唷,老大!” “老大来了!” 刚跨进门就听见两声洪亮的招呼,高兴中夹杂着兴奋。院子里的四个兄弟蹲在地上拾掇战利品,像听见守门兄弟的喊声纷纷扭头看,然后丢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齐齐注视了过来。秦正来到院子,看清地上有几块兽皮,半篓子草药,还有一小堆灰扑扑的各种颜色的原石矿,另一边打了个木架子,上面倒挂着一只剥了皮的野兽,血呼啦擦的还没来及开膛,看样子这些兄弟刚刚跑完任务回来不久。 “老大,您、您回来了?” 李元化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足无措地跟秦正打招呼,“我每天都烧好热水等您……哦,那些靴子我全部都刷干净了,您的靴子放您屋里了。”眼神飘忽,似乎不敢跟秦正对眼。瞧见旁边站着两男一女,除了凐让他印象深刻之外,那个不停地在东张西望的异族人十分面生,不由地低声问道:“新来的兄弟?那姑娘也是?”暗地可惜这姑娘的身段没蔷薇妹子们有料,脸也长得普普通通,就修为还行,在女人中算不错了。 秦正点头,当着李元化,还有这些兄弟的面,分别将凐、西子,以及贾曼斯介绍了一遍。由于贾曼斯来历特殊,只好谎称是古兰人规避不便解释的麻烦,而后又将这些兄弟挨个介绍了一遍,这才罢了。 发现秘术师老大居然认识他们,不知是高兴还是害臊,咧着嘴嘿嘿直笑,也不管手擦没擦干净一个劲的挠后脑勺。 李元化一听那姑娘竟然是有名的‘鬼女’西子,诧异地多瞧了几眼,接着又听美人老大又带回来一位外族兄弟,兴奋地直搓手,来到贾曼斯面前上下打量他,“什么阶的佣兵?身手怎么样?听得懂我说话不?”心道比起鹰眼那帮变态,居然也看不出贾曼斯的修为是强是弱,该不会又是一个变态? “我是医生不是佣兵。”贾曼斯友好地说。 “医生……医者是吧?这下闻德音有伴了,哈哈……”李元化放下心豪爽笑了一阵,用力拍了拍贾曼斯的肩膀,看他没晃,又捏了捏大臂上的肌肉,够结实不松垮,满意地点头道:“嗯!是个汉子,走,我带你去找夏侯老大登记去。” “等等,”忽听李元化提起夏侯灭,秦正喊住了他。“夏侯在这里?登记的事缓缓,先叫他来我房里见我。” “哦,好好,我这就去。”李元化一对上秦正的目光,赶紧低下头,忙不迭地错身离开叫人去了。 秦正瞥了李元化背影一眼,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奇怪,没有继续多想,让贾曼斯跟这些兄弟们多亲近亲近,然后带着凐和西子回到房中。 “没想到,战斧真的是你的人。”西子一进门话匣子就打开了,颇有些感慨,当初秦正跟她说的时候她还不敢相信,如今一见这才彻底信了。 秦正微微一笑道:“战斧这些兄弟个个都是义薄云天之辈,个性豪爽很好相处,还有个野蔷薇佣兵团,里面都是女人,如果你想走任务可以去找她们。”说着拉开椅子坐下了,顿时眉头一皱,屁股被被硬邦邦的椅子面硌的十分不舒服,下意识怀念起白荆器车里的软椅。 “野蔷薇也是你的?好,我记下了。”西子十分意外,愣了半晌点了点头,找个椅子坐下揉起酸疼的手腕,心里默默地对未来做起打算。 凐落座后,倒了一杯凉茶一口一口喝得很慢,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透出任何情绪,唯独盯着大理石桌面上的倒影有些出神。秦正依旧觉得硬椅子很不舒服,不停地调整坐姿,这时候夏侯灭风风火火一脚踏进门,肃着脸什么话也没说,‘噗通’一声跪下了。 第六十五章 鬼女 夏侯灭进门后一句话没说就跪下了,屋里的气氛霎时凝重起来,西子一见情况不对,轻轻推了一下凐。 凐收回思绪不解地看她,眼角余光发现了跪在地上的夏侯灭,起身和西子一先一后出了门。 侧耳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夏侯灭这才道:“老大托付的事我没办好,我……” “我知道,”秦正打断他,指着身边的椅子说道:“过来,坐下说话。” 知道什么?夏侯灭抬头一怔,不是很明白秦正指的是知道他没办好,还是已经知道了秦固的下落。想起这十几天以来,每天起早摸黑的打听就是毫无进展,没办好就是没办好,无须找借口,心情沉重地缓缓站起来,走到秦正旁边挨着椅子边缘坐下。 “人已经找到了。” 夏侯灭不自然地笑了笑。“找到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夏侯,你不用感到自责。”秦正看出他心里有疙瘩,劝慰道。“对方来历太大,把人藏的太深、太隐秘,甚至抹除了一切线索,仅凭你我的能耐想要找到此人很难,多亏了一位能力通天的长辈相助才把人找到。” 能力通天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夏侯灭非常明白,那不是他所能触及到的大人物,想想其中的差距,郁闷自责的心情一下子散去不少,脸色好看了许多。 “这些天辛苦你了。” “老大快别这么说!”夏侯灭脸庞臊红了。 秦正轻笑,随即转移了话题,让夏侯灭给他汇报战斧和野蔷薇的近况,以及重要的情报信息,想知道他在天烽谷的这段日子里外界又发生了多少事。 之前,西子为了避嫌从秦正房里出来,发现凐出门后哪也没去,就这么闭目倚在走廊木柱上一动不动。她在旁边观察了好半天,从那张冰块脸上没看出任何情绪,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在想着心事,西子忍住心里的好奇没上前打扰。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剁肉声,引起了西子注意,凐也睁开了眼睛。 原先堆放在院子里战利品被收拾干净,空地上放上柴火,支起一口大锅,里面热水滚滚。两名体形健壮的男子撸起袖子,手握砍刀,将掏去内脏的不明兽尸剁成小块,堆放在大木盆里。另有两人将提来的井水倒入盆中,用力搓洗肉块,鲜红的血水在地面上肆意蔓延,片刻工夫院子里血气冲天。 还有不少男子跑来跑去,有的抬水,有的抱柴,还有的拿着锅碗瓢盆,人来人往热火朝天,一副准备晚餐的景象。 凐像是被打扰了清净,纵身一跃上了屋顶。西子觉得不好干站着,于是也撸起袖子加入进去想帮点忙,谁知这些男人一个劲的撵她,其中有个正在剁肉的,大手一挥把西子打发去一边,说是粗活脏活都归男人,女人只要等着吃就行。 听到这话西子忍不住笑了,不禁对这些粗犷的陌生男子有了些许好感,不怕脏、不怕累,有条不紊准备着吃食,放到地球上个个都是居家好男人。 这时候,呼啦啦涌进来许多女子,叽叽喳喳地说话声转移了西子的注意力。她抬头一看,高矮胖瘦都有,姿色偏中上,有穿着艳丽裳裙的,也有身穿轻铠一身飒爽,院子里的血腥气顿时被这股脂粉气冲刷了干净。 “哎!各位大哥,听说美人老大来了是吗?”一名姑娘高声问道,其他姑娘立即停止交谈竖耳倾听。 剁肉的男子闻声抬头龇牙一笑,朝秦正所在的屋子努努嘴,继续剁肉道:“美人老大在和夏侯老大商量事呢,你们别去打扰!” 姑娘们一阵呜呼哀哉散去,一时走廊边坐满了三五成群的女子,一边歇息一边小声聊着天,更像是在等待秦正出来。这幅景象对于干活的男人们来说,毅然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一边干活一边偷瞄着喜欢的姑娘,别提多带劲了。 不过也有三个头发挽起、穿着相对保守的年轻妇人,半蹲在丈夫身边帮忙擦汗,发现杵在一旁的西子十分面生,不由地好奇盘问起来。 西子只道是刚刚跟秦正一起过来,准备加入野蔷薇佣兵团。 三人是煞有兴趣地八卦了一下西子和美人老大的关系,得知只是朋友,露出既放松又可惜的复杂神色,然后又给指了团长所坐的位置。西子放眼望去在人群里寻找,发现一位穿着红色轻铠的美丽女子,心道是汪青曼没错了。 “汪团长。” 汪青曼中断谈话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面生的女子定定地注视她。“你是?” “我姓西,单名子,想加入野蔷薇。”西子简明扼要地说道。之所以没进战斧,考虑到战斧里全是男人,出去跑任务时多少会有些不方便,跟女人组成的佣兵团方便很多。 汪青曼一双美目在西子身上转了一圈,看出武师阶第六重修为,暗自点了点头。“修为不弱,不知身手如何。今年多大?做佣兵几年了?之前有在哪个团里待过?”话音刚落,旁边的几名女子纷纷看了过来,有审视也有好奇。 “今年十五岁,做了三年,之前待的都是散团。” 汪青曼眼中掠过诧异之色,十三岁就敢出来跑任务,待的还都是人员混杂的散团,胆子真不小。冲着西子的胆大,心中不由地平添几分好感。女子出来当佣兵胆子小了可不行,动不动就吓得嘤嘤直哭,还不如找个男人嫁了待家里奶孩子。“看来经验挺丰富,明天跟我去野外,只要你能在我手中走过二十招,咱们野蔷薇就要多个姐妹了。” 一听团里要来新人,这些性情外向热情的姑娘们顿时围了过来,看到西子相貌平庸,注视过来眼神都充满了善意。 “汪妹子!你可别小看了西子,她可是鬼女!”李元化扯着大嗓门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恭喜你们获得一员战将啊。” “你说什么!” “李大哥,什么鬼女啊?” “西子是鬼女?” 姑娘们叽叽喳喳议论开了,一些佣兵资历浅的没听说过,不代表在佣兵行当里摸爬滚打五六年的汪青曼没听过,当下望向西子的眼神由惊诧转为震惊。“你真的是‘鬼女’西子?”她不确定地问道。 传闻鬼女很丑,行踪像孤魂一般飘忽不定,修为算不上有多高却常常以弱胜强,总能出奇制胜,因为小瞧而栽她手里的人不占少数,而且不按常理出牌手段狠辣又干脆,总之不甚好惹的奇女子。如果真如李元化所说,野蔷薇可捡到宝了。 西子还没来及张口,立即被李元化抢过话头道:“美人老大亲口说的,这还能有假?” 众女一听,注意力一下子被美人老大四个字给吸引了,立即有一姑娘出声问道:“你是美人老大介绍来的?你俩是什么关系啊?” “是啊,什么关系快说啊!” 面对众女逼问,西子心里苦笑了数声,脸上平静地说道:“我是天烽谷斗峰的弟子,秦正是我师兄。” “天烽谷斗峰……”一大半姑娘没了声音。名门大派的弟子在一般佣兵们心中很有威慑力,更别说斗峰如今是首座,享受着修炼福地这种叫人羡慕嫉妒恨的修炼资源,无形中又拔高了一筹。 汪青曼唇边荡起笑意,制止了周围的议论声,待安静下来之后对西子说道:“欢迎你加入野蔷薇。” “我现在不能在外面待太长时间,等到能够出来的时候再跟你们一起做任务,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战将长时间不在我会很寂寞。”汪青曼用可惜的语气说道。 西子叹口气说:“有门规管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知怎么的,汪青曼对西子看对眼了,勾着她肩膀去一边私聊,全然不顾团里的姑娘们朝着反方向簇拥了过去。 秦正出门后看到一群女子拥堵在走廊里,色光熠熠地盯着他猛瞧,下意识一愣。“那边是野蔷薇?”嘴里问着夏侯灭,心里意会了过来,出现在这里的女子除了野蔷薇还能是谁?只是……身为女子能矜持点么?一副要扑上来扒光他的架势,盯得他浑身有点发毛。 注意到秦正的不自在,夏侯灭小声道:“老大,您上回大胆的作风,别说这些妹子们看傻了,就连我们这些兄弟都……”兴奋坏了。记忆可谓深刻,那绝色、那香艳、那诱惑估计一辈子都忘不掉,幸好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不然夏侯家要绝后了,夏侯灭心有余悸地想道。 经夏侯灭一提醒,秦正忽地想起秦邪穿得骚浪奔放、下身疑似没穿裤子随意遮了几块布的画面,脸皮忽红忽黑,实在……太羞耻了!尽管他没这么干,可这些热情四溢的姊妹们,还有战斧的兄弟们都认定了是他,黑锅背的太糟心了,浓浓的羞耻感让他有点抬不起头。 很快,秦正想到有件事可以化解眼前的尴尬,肃颜道:“我之前向战斧承诺过,不论谁冲上了剑阶,都奖励一张三品爆炸符咒,如今对野蔷薇同样有效。” 姑娘们顿时怔住了,她们赶来这里主要是想围观一下美人,不敢相信还有三品符咒可以拿,这可是金灿灿的钱啊!人群中有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又叫又跳,由于个子太矮,只见伸出的小手和跳动的两条马尾小辫。“美人老大!我我我!” 第六十六章 美人感谢‘笑死笑死笑死\’打赏 秦正闻声注视下,一个约八、九岁大的孩子奋力从人群里挤出来,身穿水蓝色裙装,唇红肤白、五官秀气漂亮,看到他后立即绽放出笑颜,老远就伸出藕白的双臂飞奔而来,两条马尾辫在身后左右甩动。 好可爱的女娃娃,秦正眼前一亮,心里正在奇怪这是哪家的孩子,下一刻感觉腰被抱紧了。 “美人老大,抱抱!”女娃娃扬起可爱的小脸,声音软糯稚嫩惹人怜。 秦正见孩子漂亮可爱,弯腰抱起她,“谁教你怎么喊?”记得李元化背后也这么喊过,敢情他不在的时候大伙儿都这么叫?额上迸出一根青筋,这可不是好现象…… 女娃娃顺势搂住秦正脖子,笑弯了眉眼。“大姐姐、大哥哥还有叔叔都这么喊,说是区分美人老大和夏侯老大。”眼睛不由地盯向了秦正肩上的小黑猫,圆滚滚的非常可爱,想抓过来玩,刚一伸手就被小黑猫亮出的利爪给吓了一跳,悻悻然收回小手。 旁边的夏侯灭听了这话直冒冷汗,半低着头,不着痕迹后退了几步。 “美人老大,你长得真好看,我可以亲你吗?”女娃娃问道,发现小黑猫看她的眼神很凶恶,害怕地往秦正怀里缩了缩。 乌黑明亮瞳仁装满了期待,浓密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天真又灵动可爱,秦正不好怪罪一孩子。“你先说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说了就让你亲这里。”说完腾出一只手轻点右边脸颊。 附近的姑娘们脸色大变,几十双羡慕嫉妒的眼神射向了秦正怀里的女娃娃。 “我叫汪夕秀,我姐姐叫汪青曼。” 汪青曼的妹妹?秦正转念想道,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不知左永和汪青曼两人进展如何了,回头见到他人得好好问问,说不准在动身前往秦国之前能喝上一杯喜酒。感到柔软濡湿的唇瓣贴上右脸颊,发出吧唧一声轻响,胸腔微微一热。 “另一边也可以亲吗?”汪夕秀舔舔嘴唇,满眼的兴奋,全然没有注意到小黑猫的眼神足以要杀人了。 秦正主动将左脸递过去,吧唧一声又得到一枚香吻。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了往世中与爱妻诞下的一双儿女,体验到久违的天伦之乐,唇角渐渐上扬。念念不舍脱离了那些温馨的记忆,刮了下汪夕秀的小鼻头,说道:“一边玩去吧,别捣乱。” 汪夕秀一见秦正要放她下来,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质徽章,举到秦正眼前说道:“这我姐姐的徽章!我帮姐姐领奖励!”在失望的眼神中最终还是被放到了地上,接过一张三品爆炸符咒和两张治愈符咒,不放弃地抬起了小脸。“等我长大了,美人老大嫁我好吗?” 这孩子,秦正摇头失笑道:“不可能,我是男人。” “那、那等我长大了我嫁给你,好吗?” “夕秀,”秦正蹲下来与她平视,认真道:“很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汪夕秀漂亮的大眼睛里顿时聚满了泪,嘴巴一扁扭头跑远了。 围观许久的姑娘们一听秦正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一张张俏脸上布满了失望之色,有的出于嫉妒,有的出于好奇,纷纷互相打听起那个人是谁。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吵杂,凌乱的脚步声、说话声不绝于耳,夏侯灭探头扫了一眼,走到秦正身边说战斧的兄弟们来了。 秦正抬头看看昏暗的天色,嗅到飘荡在空气中的肉香,对夏侯灭说到:“大伙儿都饿了吧?你们先吃,吃完了我再把答应的奖励分发下去。” “好,我这就去和兄弟们说。” 夏侯灭离开了,秦正也准备去院子,听到议论声不由地偏过头,瞧见那群姑娘们在聚在走廊里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朝他这边偷看,见他望过来霎时噤了声,不是低下头拢鬓间发丝,就是红着脸对他深情凝视。 “……”秦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指了指院子,抬脚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 姑娘们探头探脑看秦正走远了,说话声这才大了起来。 “我说句公道话,像美人老大那样的男人,这里没有一个女人能够配得上他。”穿红色长裙的女子说道,发现有姐妹想反驳,她指向其中一个,“你的美貌比得过他吗?”对方哑了口又指向另一个。“你的家世攀得上一位三品秘术师吗?” “美人老大是三品秘术师?我怎么听说是二品?”有个身穿轻铠的女子疑问道。 “你傻呀,二品秘术师能够制作出三品爆炸符咒?依我说,美人老大可能不止三品,说是四品都有可能!你们想想看,战斧有多少冲上剑阶的,三四十人有吧?我们团里也有十来个,加起来都有多少了?这么多张三品符咒连拍卖行都拿不出来,所以说,美人老大往保守了说是三品,实际上可能是四品秘术师。” “如果是四品秘术师……乖乖,影响力堪比武帝了!” 一名身穿鹅黄长裙的女子插嘴道:“我听左大哥说美人老大还是秦地宫的长老,宫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烽谷跟秦地宫比起来还略有不及。” “还有还有,我听天烽谷的弟子说,美人老大身边有位暮月神殿使者贴身跟随,这得多大的来头啊!” 无人能及的倾城美貌,四品秘术师,武帝的影响力,秦地宫长老,暮月神殿使者贴身相随……大家不说不知道,说完后全体寂静无声。这么优秀的男人哪个女人见了会不心动?可是又有哪个女人能够配得上他? “我想起来一件事,”突见众多姐妹齐齐注视而来,那女子笑的苦涩。“很多天烽谷的弟子都知道,最受国主宠爱的长宁公主也被美人老大拒绝了,论家世、相貌,长宁公主比我们强许多,连她都瞧不上眼怎么可能瞧上我们?” “兴许是在意长宁公主的名声呢?谁不知道她豢养面首?” “好了好了,都不要再说了!美人老大就像天上的男神,我等膜拜瞻仰就好,别想着染指了。战斧里有不少男人也很不错嘛……”那姑娘说着说着脸颊微红,羞到极处干脆横目一扫,一副能奈我何的彪悍架势。“那天你们不也都瞧见了?肤白的、黝黑的、精瘦的、强壮的,就连那个地方都一览无遗,别说你们都没盯着看!” 话音一落,在场的有人脸红有人偷笑,还有食得其中滋味的大谈男人那话,嘻嘻哈哈在走廊里追打了一阵,然后跑去院子里坐下吃喝,顺便寻那命中有情郎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燃起篝火,许多人围圈而坐,房间里掌了灯,人影灼灼。 院子中央空地上支起一口硕大的铁锅,下面柴火颇旺,时不时有人添柴,火武一旁变着花样补火,铁锅里炖煮的肉汤不停翻滚,香味飘了满院。许多人围锅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划拳声落喧嚣顿起,输的人也不矫情,抓起酒坛拍去封泥,十分利落仰头往嘴里灌去,喝干后亮出空坛引来一片喝彩。 另一边,鹰眼等人与一伙刚混熟的战斧兄弟围着一团篝火而坐。品尝着从古兰商人那里买来的火红琼浆,啃着烤出金黄色泽的羊肉,嘴里磕磕绊绊学着古兰语,林赛不时地打断纠正,使得舌头打结的兄弟憋得脸红脖子粗。 角落里也生了一堆小小的篝火,贾曼斯一边穿肉一边放在铁架子上烧烤,待肉发出滋滋油响洒上香料,一时奇香四溢。闻德音还有点自持力,一旁的花忍狂咽口水,等到烤串熟了,连忙从贾曼斯手里抢过来,顾不得烫嘴直往嘴里塞。 下方喧闹无比,只有房顶尚有一片清净,秦正坐在凐旁边吹着冷风一声不吭啃着水果。 一方面下面太闹腾,另一方面他发现吃无可吃了,以前没觉得这些水煮肉有多么难吃,自从在白荆车里吃了几顿快要把舌头吞下的美食,就再也吃不下别的。最后被逼得没办法,找凐要了几种水果,就着夜晚徐徐凉风啃起这些鲜美多汁的果子,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秦正以为他躲到房顶上就能享受片刻清静,下方时不时传来几声洪亮的‘美人老大下来陪兄弟们喝酒!’、‘美人老大下来吃肉!’什么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直到有几个兄弟喝酒喝高了,扯着嚎嗓当众朝他喊:‘美人你是男是女都不要紧’、‘我想娶你当媳妇’什么的就再也忍不了了,大怒之下拾起脚下片瓦照脸扔了下去,砸得那几人满脸开花。哀嚎中酒醒了大半,得知调戏老大才惹着血光之灾,愣是没敢吭声,顾不上被身后的兄弟们嘲笑,捂着脸灰溜溜地找闻德音看伤去了。 然后又有几名女子起哄,也朝着屋顶喊:‘美人老大嫁我!嫁我!’ 真是够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秦正木着脸注视下方喧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我要走了。”凐突然说。 风太大,加上院子里太闹,秦正没听清,困惑地回过头,看着身边好久没说过话的人形冰山。 凐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秦正身上,站起来对他说:“我要走了,去南疆。” 千里之外有片一望无垠的海域,海域外有片疆土,称为南疆。 “那、那么远?”秦正错愕地凝视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庞,心中莫名感到有些失落、不舍,还有一丝微微的刺痛。凐这么突然,叫他一丁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现在就走?”他问。 凐点了点头,向后退了几步,不带任何留恋扭头纵身跃向高空,随风飞舞的墨发,衣袂飘飘,像一只黑色鸟儿飞远了。 写给书友的话 十个码字的九个身体不好,我也不例外,所以做不了全职码字民工。更新不给力什么的我无话可说,这是事实,虽然大家都很体贴,没催稿,我挺感动,只能保证每天都有更新(毕竟断更扣钱,肉好痛)。神1和神2中间断了两年,并没有去别的网站写新书,也没有接触网文,就是工作、学习、调理身体。 由于对神1的执念,心里一直放不下,想了想开了神2,不为别的,就是想慢慢写完它,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追了几年的书友们一个交代(如果中途因为成绩渣再被砍,那我也只能认了)。神1和神2风格上有变化,是正常的,两年多过去我的心态变了很多,回不到过去那种热爱和轻松,二是一直没有码字状态,强迫症使然又总想去写好,删删改改最后出来的显得有些刻意,就是雕琢过头的意思。 我说一章3000字我要写6个小时,谁信?写神1的时候虽然慢,3小时一章没问题的,现在不行了。 我说出来谁也不信,现在的状态就是这么渣。有成绩因素,有心态因素,有生活因素,还有身体因素。从今天往前算,已经连续三天发低烧了,拉肚子一星期拉成肠炎,一直在犹豫是否去住院,但想想断更几天全勤都扣没了就好心塞,还想用稿费买个机械键盘呢。希望吃药能挺下来,撑到拿稿费,也希望挽救一下自暴自弃的心态。 好多天晚上一边码字一边就在想着放弃算了,我在坚持什么,坚持了又能得到什么,没人看我还写个什么劲?用生命去自娱自乐吗?家里人骂我傻,被朋友骂成傻逼,或许我就是一个傻逼和逗比的混合体。 当初开神机的时候,本想写个升级、打怪、踩脸、装逼、泡妹子的主流玄幻混点稿费玩游戏,有现成的模式可以套,码字也不费劲,看的人也多,可是写着写着感觉不对了,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自我反省,发现我看的都是小众文,内心不认同主流模式,所以才写不出来主流爽文吧,想看主流爽文的恕我无能为力了,累不爱。 当有书友反馈说我写的太杂了,太基情了,我才意会过来问题出在哪里,这个问题我慢慢讲。 世界本就复杂,社会也从没简单过,那什么‘你对世界简单,世界就对你简单’这种话纯属毒鸡汤。 我相信绝大多数人智商都正常,有自我分辨能力,甚至聪明到变态的也有不少,比如疯子科学家、战犯、邪|教、汉尼拔那种人等等。说这些是想表达一种观点,站的立场不一样,角度不一样,看法就会不一样。我认为世界是复杂的,所以没法简单的去写它,酱油党和路人也是人,总不能除了主角之外都是送经验的怪,我会注意描写篇幅。 考虑多了,写着写着就杂到晕头转向了,我在自己作死……,然后经常号召群里脑洞大开的小伙伴帮我捋剧情,担心遗漏了什么,写丢了什么,哪些坑没有及时给补上,等等。(欢迎大家积极加群89399902讨论) 侵犯了我利益的人就是坏人,帮我、给我好处的人就是好人,这是我对好人和坏人的定义。主角和跟着主角混的是正派,和主角对着干的就是反派。跟颜值无关,跟有钱没钱无关,跟善良邪恶无关,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正派还是反派,一切以主角为风向标。准许浪子回头,准许临阵转阵营,重要的是看人品,反复小人、背后捅刀子的谁都容不下。 讲到哪了,哦,关于太杂的问题上面说了,现在讲讲基情的问题。 我写的是兄弟情,真的==#请相信我!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基者见基,腐者见腐’的重大课题。我厌恶死种马了,种马这事特么不科学,女的哪有那么低智商那么蠢,爱上就终生绑定了?男的也不全是渣好吗,我读书少别骗我。 现在好到可以毫不犹豫为对方牺牲的兄弟、朋友很少了,经常为了一点游戏装备就仇杀的,为了借钱还钱就老死不相往来的,为一个绿茶俩兄弟翻脸的太多了。 我很羡慕那种: ——睡在床上不会发生关系的那种关系。(和异性) ——比亲人还亲,比朋友还好,比爱人还来的珍惜的情谊。 ——我是他孩子的亲爹,他是我孩子的亲爸。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同性恋人,事实上不是。 ——如果你是女人(男人),我会娶你(嫁你)。 还有很多很多,似乎古往今来都有歌颂吧,到了二十一世纪变成基腐了,怪我咯? 感情世界就是这么无常,中途会出现很多岔路,很多诱惑,一不留神就走歪了,谁也不敢保证一直坚持的就一定能修成正果(就算结了婚还有离婚的呢,是吧?爱情太脆弱了)。 还有的是,我的大纲是一条粗线(没有感情线)的整体方向,一腔脑细胞都倾注在了人物上,剧情没考虑,全由人物来推动,不想一下子定死谁和谁在一起,想让人物自己选择(中间会有阻碍和摇摆),人物本身性格、想法、经历等因素,最终决定将来的命运是喜剧还是悲剧,亦或是长寿百岁还是英年早逝。 朋友说我把网文写的这么呕心沥血也是醉了,就这点来看,我是挺傻逼的,跟钱过不去啊!写这么小众谁特么看啊!没人看就意味着没价值,没价值就要面临着被太监。 哪怕更的慢,我还是想挺到最后,如果你们觉得这书能看,还行,还不错,就安利给相同口味的小伙伴吧,帮忙推广一下,辛苦大家了!多点人支持下,我码字也有点动力,不会觉得在孤军奋战。 每天看完记得投个推荐票、期待票什么的,这些票是免费的,注册了就有,不要钱。 想吐槽就吐槽,不要紧,有建议可以提,说得在理我会听取,有情节提供就更好了,我最喜欢这样可爱的人。现在是和谐社会,想骂请对事不对人,别带上户口本,别问候女性,每个人都是妈生的,骂之前先想想自家妈妈。 就说这么多,我滚去码今天的章节去了…… 第六十七章 乱麻 秦正对凐的突然离开感到不适应,心里有股郁气堵在胸口,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带着和煦的笑容把奖励都分发了下去。 冲上剑阶的兄弟们,一个个怀着激动的心情拿着银质佣兵徽章,排队领取到一张三品爆炸符咒和两张治愈符咒,牢牢攥在手里咧开的嘴巴好半天都没合拢。他们没想到美人老大除了兑现承诺之外,还额外奉送了两张治愈符咒,无疑多给了两次瞬间治愈重伤的机会。 要不是心存仰慕还有浓浓的敬畏,不敢妄动唐突,真恨不得扑上去把美人老大熊抱在怀里,表达此时此刻的感激之情。 自打从秦正放下承诺以来这一个多月时间里,谁不是天天惦记着,盼望着,心里存着这个念头,跑任务时格外卖力,为的就是这一天。如今拿到了奖励,享受还没冲上剑阶兄弟们投过来的羡慕嫉妒的眼神,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有了三品爆炸符咒和治愈符咒傍身,接到危险性大任务也敢拼命一搏。而且一想到别人只能蹲守拍卖行和秘术师公会,捧着钱低声下气求符咒,想想那种心酸,一股爽透心脾的优越感顿时油然而生。 粗人表达感激的方式简单直接,把胸脯拍得梆梆响,一副我的命卖给你了的架势,两肋插刀也不皱眉头。雅人表达感激的方式含蓄有礼,不但礼数做足,还长篇大论聊表一片赤胆忠心。 野蔷薇和战斧相比又有不同,这些女子常年混迹在佣兵里,多是不拘小节性情豪爽之辈,十分大胆开放,也不管秦正乐不乐意,说好听点是投怀送抱,说难听点是趁机掐油,香吻像雨点般落下直到心满意足了才离开。 直到姑娘们走远了,秦正这才扶了扶歪掉的头冠,低头打量凌乱一团被扯裂的衣衫,不由地满头黑线。矜持点啊女人!下手轻点行吗?能不能不要这么粗暴!胸口,腰间软肉,还有老二被捏得好痛! 豪放的女人真可怕……秦正心有余悸扫了那些女子一眼,目光立即转向战斧兄弟们,一边整理衣服,脸色再度恢复平静无波。 虽然之前听夏侯灭汇报时说了人数,但直观地看到了一个个战斧兄弟成长起来,感受决然不同,心里的郁闷散去不少。战斧有四十二人冲上了剑阶,野蔷薇有十一人,也就是说,秦正付出了五十三张三品爆炸符咒,一百零六张治愈符咒,总数一共一百五十九张符咒,不论放在哪里都是足以令人瞪掉眼珠子的巨额数目。 “美人老大……”石正贤上前道,忽觉秦正斜睨而来的视线,抿唇一笑改了口。“首领,您是我们的主心骨,千万不要过于劳累垮了身子,未免太得不偿失。” 秦正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他看上去像身体不好的样子么? “您今日发放了一百五十九张符咒,这数目放到秘术师公会,亦或是拍卖行都非常骇人。就算由四品秘术师不分昼夜制作这些符咒,加上不低的失败率,也是心力交瘁、呕血不已,甚至有境界大退之危!还不一定能够拿出这个数来。我知道,上次妖兽袭城让战斧受到不小的伤亡,死了不少兄弟,您痛心之余想给予战斧兄弟们更多保障,所以才有了那一百零六张治愈符咒。” 石正贤话音一落,院子里原本稍显喧闹的吵杂声奇迹般消失了,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秦正脸上。有些话不完全挑明,一些人只当秦正财大气粗随手奉送了两张,心里难免会觉得符咒对于秘术师来说不算什么,不就写写画画的事?直到被石正贤点明了,他们这才明白秦正此举是因为何故。 一个个雄壮如牛的粗犷汉子,有的嘴里包着没来及咽下的肉,有的含着未来及咽下的酒,眼眶不约而同地红了起来。忽地,其中有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把手里的酒坛往地上一摔。 “首领!我赵铁牛今天虽然没有拿到奖励,但首领的心意我这里收到了,”他用力锤向胸口,发出沉沉的砰砰声,眼眶里流出热泪。“我早就是该死的人,多活一天赚一天,活着有这帮知冷热的好兄弟,有您这样体恤的好首领,让我立刻马上去死都行!没有遗憾!” “我也是!”“对!没有遗憾!”响应之语此起彼落。 秦正按捺下感动,肃着脸说道:“你们的命不但是你们的,也是我的,都替我保管好了,谁敢把命玩丢了别怪我翻脸。” 大伙儿一阵哄笑,还有的一边笑一边抹泪,直到秦正推脱劳累先去歇息,这才三三两两搀扶着散了,仅余下十几个还未尽兴的继续吃喝。 秦正离席时深深看了石正贤背影一眼,不愧是学识深厚的文人,嘴上功夫着实厉害,言辞犀利兵不血刃,寥寥数语讲尽他极大的付出、让战斧兄弟心生内疚争相以死明志,还让他记住了石正贤的推波助澜之功。 一箭三雕啊,秦正内心感叹。 想到当初也是这般舌灿莲花将他说服,以色相将野蔷薇拉拢进了战斧,军师般的人物,看来以后得抽出时间把战斧成员细细梳理一遍,人尽其才更好发挥出成倍的战力。 几个时辰喧嚣后席散人尽,偌大的院落再度恢复原有的宁静。 秦正进屋洗了个澡,除尽一身酒肉汗味,躺在硬冷的床榻上良久,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心里为何会如此烦乱。小黑猫趴床上定定地瞅着他,它当然知道秦正在烦什么,看他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衫穿上准备出门,飞快地从床上一跳而下,跟了上去。 仰头望向皎洁的月光,心想在月光下散散心也是不错。在院子里踱步了一阵,穿过走廊不知不觉来到后院,抬头一望阁楼上亮着灯,窗户映照出一个女子的影子,看着眼熟,沉思一想立即明悟。 这宅院是夏侯灭盘下的,平时供给一些还未成家的兄弟们落脚,前院十几间厢房都是男人几人合住,女人多有不便,于是后院阁楼便成了女子暂住之处。野蔷薇那些姊妹另有住处,不会在这里落脚,此时住在阁楼里的人只能是西子了。 ‘叩叩’ 西子奇怪这么晚了有谁来找她,想了想起身开了门。 “你……你的脸怎么了?”秦正惊道,西子脸上不知道糊了什么东西,黑乎乎一片,只留出眼眶和嘴巴,乍一看甚是吓人。 “我在做面膜,易容很伤皮肤的,不护理怎么行。”西子说得理所当然。 秦正不懂什么是面膜,后面的话倒是听懂了,想来也是,女子皆爱美,不求容颜永驻但求面若桃花。 “有事?” “睡不着,无意间逛到此处,见你没睡便上来看看。” “那进来吧。”西子侧过身让出道来,待秦正进去后合上了门。 夜深人静踏入女子闺房多少有些不妥,秦正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颇感尴尬,生怕被她误会什么。 “随便坐,看你满脸心事,跟我聊聊?” 秦正一见西子大大方方,心里的紧张散去不少,在桌边坐下后沉默不语,心头乱成一团麻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是不是因为凐走了?”西子问。 秦正抬眼看她,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他走了?”黑乎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看着怪恶心,女人的美容手段真是古怪。 西子本想笑,忽然想起脸上的面膜,连忙绷住脸说道:“他给我说要去南疆,看上去像是不准备回来的样子,好歹朋友一场算是道别吧。” “……”秦正心口一紧。不准备回来?不是说终究是要杀我的么?这么一走了之是什么意思? “我说,他走的时候你不会挽留一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走远了?” “……”秦正心道,太突然我没反应过来,加上他走得太快没来及问去南疆做什么。 西子叹了口气,给秦正倒了杯水,放他面前。“喝口水压压惊,我去洗脸。”说着起身走到一旁,用面巾拭去那些黑泥,待她洗完脸抹完护肤膏一切弄完,回到桌前发现秦正一直盯着水杯出神,然而水杯里的水半点也没少。“回神了!”她轻喊。 秦正看她恢复天姿国色的脸孔,歉意地笑了笑,垂下眼眸。 这一世的西子跟记忆中她有一点点不一样,哪一点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感觉记忆中的她像女神般无法触及,现在的西子是有血有肉的人。想摆脱过去沉重的情感,试着换上轻松的心态重新认识她,像白纸一样爱她,他无奈地发现总是被过去的情感滋扰,却又不能泄露分毫,心头愈加烦躁起来。 “不管怎么说你和他是夫夫关系,有什么话不能摊开说的?说开了不就好了?” 秦正猛地抬起头震惊地凝视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你怎么会……” “我亲眼看过你们打过野战,起码不下于五次,什么小树林啊,水池边啊,还有竹林里啊,你真的要我说全了才承认吗?”西子歪头憋着笑意道。 怎么可能!我和他是清白的!什么都没有过好么!秦正嘴巴微张,忽然觉得不对劲。 第六十八章 发现 “你说你亲眼看过?”秦正镇定下来。 西子点了点头,秦正觉得她这头点的甚是干脆,移开视线轻笑了一声。“都是栽赃诬陷的伎俩,怎么,你也信以为真了?”记得西子说过除了给他的那块青玉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的版本,心下不觉得奇怪了,只是觉得这种y秽的东西女子还是别沾为好,太毁美好幻想。 这回轮到西子惊讶了,“什么栽赃诬陷?我是亲眼看见的,用这俩眼睛。”为了强调还指了指眼睛,想起这事她就涌起满肚子怨气。“我去小树林修炼木影心,修炼到一半猛然看见你们滚在一起,尽管早知道你俩是夫妻,还是吓得我差点走火入魔!隔天我换去竹林修炼,然后又看见你把凐摁在竹子上,那竹子抖的我喷出一口老血!” “……”秦正懵了,西子那一脸愤慨不像佯装,可是这些事真的子虚乌有! 西子大喘气继续道:“我去水池洗个衣服都能撞见你们!还有草丛!花海!药园!修炼的时候不能受刺激,谁都知道的道理,我真是在用生命修炼啊!你明知道我是木武,还专去有树有花有草的地方,有你这样坑朋友的?你故意秀恩爱是不是?你们情难自禁我能理解,拜托下次回房关上门恩爱行吗?行吗!”她一双好看的眼睛怒瞪着他,气得直拍桌子。 “……” 秦正低头沉默,一手抚上额头试图遮住臊红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十分羞愧,听起来他好丧心病狂。 脑子彻底凌乱了,西子说得铿锵有声,甚至还火大地向他发泄不满,可他觉得自己好冤枉,真的不记得有做过这些事情。不对,秦正在凌乱的思绪中捕捉到一丝痕迹,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他和凐之间的确清清白白,其次地点对不上,除了修炼福地的屋子里和后山,从未去过什么竹林、花海还有药园……谁他妈去药园干那事啊! “我不知道你和你媳妇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现在人跑了,你居然还稳稳地坐在这里,宁愿一个人郁闷也不愿去追回来。你知道南疆离这里有多远吗?半年路程!” 走过去需要半年?秦正皱眉,这么一想,刚理出来的一点思绪被打断了。 “你走。”西子倏地站起来把秦正往门外推。 秦正就愣了一下神,恍然发现就要被推出门外,赶忙抵住门说道:“等等!你一定是记错了,我和凐不是你想的那样。”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敢做不敢认吗?我要是歧视你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凐心思细腻,外冷内热只是不会表达,他去南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你爱他就好好的想一想,想通了就去追回来,现在还来得及。”西子半眯起眼睛凝视这位异性好友,声音渐冷道:“还有,我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记忆力,你是我觉得还不错的朋友,乘我现在还能忍住,你走!”居然怀疑她的记忆力,实在忍无可忍。 “我……”秦正刚吐露一个字,就觉得一股力量迎面撞来,只好向后退去,‘哐当’一声门合上了。 居然被撵出来了!秦正盯着眼前的门扉很是无语,心里对西子的话上了心,她最引以为傲的是记忆力?因为质疑她的记忆,所以才被撵了,还是不承认那些事被认为虚伪才撵了他?女人的心思太难猜,他分不清,或许两者都有。 现在的问题是,西子的记忆的确出差错了,而她还不自知。 “西子!”秦正在门外喊道,他觉得还可以挽救一下。细细解释清楚,实在不行还可以对账印证,总之不能让这子虚乌有的事情毁了——他和她之间刚建立起来还很脆弱的感情。 里面传出声来,“夜深了,你不想睡觉我还想睡,你走。”话音一落,房间里暗了下来。 秦正站在门前两眼一闭,良久,缓缓走下楼梯。出后院前,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被黑暗笼罩的阁楼,心情沉重地穿过走廊,推开门回到房里。 ‘刷!轰——’ 一道锋利无匹的剑芒闪过即逝,遮挡床榻的屏风一分为二,轰然倒塌在地上。 “白荆!”秦正齿间迸出两个字,脸色冷漠如霜。 之所以想到白荆,只能说太有嫌疑了,一心撮合他和凐,要说最积极的人非白荆莫属。枯站在西子门前的那段时间里,秦正回想起了,白天在器车会客间里和白荆的两段谈话。 一段是,白荆向他禀明已经平复了天烽谷里的栽赃风波,意味着所有知情人都被抹除了记忆。 还有一段是,当他问起白荆天烽谷里有没有穿越者时,白荆回答说有两个,除掉了那个侯安插下的眼线,竟意外地为另个穿越者说了好话。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西子的记忆出了差错,秦正一时半会还想不到这上面来,让他感到非常意外和惊讶,西子竟然是穿越者?!可是记忆中,她是太祖亢龙城人氏,更是太祖王朝西丞相的独女,在元始界内出生、成长,按理来说不可能是穿越者。 西子到底是不是穿越者的疑问,秦正思忖很久没敢下定论,他只肯定一件事,西子的记忆被人动了!不像被抹除了记忆,像是修改了原有的记忆,以神殿抹除痕迹的决绝,不会放过一人。西子不但是天烽谷的弟子,更是将那青玉送到他手上的重要知情人,白荆没理由放过。 动她记忆时是否发现了他对西子的爱?为了不让暮月神殿和玄族开战,于是就篡改了西子最引以为傲的记忆,使她坚信不疑,然后来撮合他和凐吗? 秦正不由地咬紧了下颌,白荆可谓手段用尽,人走了也不忘让别人继续撮合。他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凐对男人也没兴趣,白荆活了这么一把年岁,怎么连爱情这种东西无法被强迫的道理都不懂?殊不知,越强迫,越会对其厌恶,他宁愿和凐做一世好兄弟,也不想强迫到最后落得相看两厌的结局,到了那时才是到了相见相杀、双方开战的时刻。 “你站好久了,乘着天还没亮,去睡会吧。” 秦正听见身后传来秦邪的声音,转过身看见一只小黑猫蹲坐在门口望着他。 “你一直在这里?” 秦邪点了一下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秦正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走过去蹲下,把小黑猫捧在手里,想摸摸它柔软顺滑的皮毛,不料却摸到一手濡湿。抬头望向门外,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大雾,浓稠到什么都看不见了。由于门开着,雾气往房间里飘,秦正把小黑猫放肩上,双手合上了房门,很快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大雾中,有个模糊的影子,一动不动注视着那扇门,仿佛门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渐渐地雾气散去,影子越来越清晰,如果秦正在这,定会认出是走了许久的凐。 事实上凐的确走了,出了战歌城,到了郊外,看到这片曾经和夏达交战的地方,不由地想起了秦正救醒他后,第一件事就是叱骂他的情景。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当面骂他蠢。秦正不但是第一个,还骂的十分对,打不过就跑逞什么能呢? 可是,如果没有逞能,也就没有了后来的种种,凐心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次看见秦正都伴随着愉悦的感受,其他变得不再重要,只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每次分开即使短暂也变得难以忍受,随着分开时间越长,痛苦会逐渐增加,慢慢地陷入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烦躁之中,离战歌城越远越烦躁。 “竟然对他产生依赖,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凐冷着脸盯着那扇门,咬牙切齿道,暗恨自己竟没骨气地跑了回来,明明下了好久的决心去南疆。 即便心情十分不爽,凐却不知道自己的唇角在微微上扬。秦正就像一团光芒,和他待久了,再也不想走回黑暗了,那里太冷,太孤独。 凐就这么不知不觉在院子里杵到天色微亮,直到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惊醒了他,想都没想,迅速隐匿了身形。只见有间厢房的房门被一只小手推开,钻出来一个约莫十来岁孩子,衣衫不整像是胡乱套上似的,捂着肚子弓着背脊,从房里出来后就一路疾走。 那孩子五官凑成一团,小脸煞白,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滚滚而下,待孩子错身走过,凐发现孩子后背都被汗湿了。他不想多管闲事,亦或者不想和人类有过深接触,打算就此离开,要是被秦正发现他酷酷的走了,然后闷闷地又跑了回来……别说丢不起这人,也会被秦正耻笑吧! 凐看天色已经亮了,估计一会就有人起来洗漱,不能再留在这里,悄声无息地离开了院子不留一丝痕迹。非常莫名的,凐忽然顿住脚步,之前那孩子痛苦的表情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未经细想转道去了茅厕,如那孩子没事再走也不迟。 还未接近茅厕,就远远闻到一股恶臭,凐屏住呼吸恨不得转身离开,实在受不了排泄物的味道,简直太恶心。这时候茅厕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拖住了凐离开的脚步,皱眉回望那半开的厕门,慢慢走过去向里面瞥了一眼。 只见那孩子跪坐在那脏兮兮的地面上,不时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发现站不起来更是无助地小声哭泣。然而,就在那孩子挣扎起来的时候,凐骇然发现,孩子身下露出三枚白卵,其中有一枚还未形成卵形破碎了一地。 第六十九章 印记 这些白卵……凐瞳仁猛地一缩,盯向尚在哭泣的无助小脸,下一刻立即走过去抱起孩子离开了这座宅院。 “放、放开我!”孩子停止哭泣,惊惶地捶打劫持自己的陌生人。“坏人,快点放开我!”望着那座宅院越来越远,孩子又哭又叫挣扎踢打。 “不许哭!”凐皱眉。 他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也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实在讨厌无休止的哭闹这才出言恐吓。凌厉冷冽的眼神,加上冷冰冰的语调吓得孩子立马止住哭声,噙着泪花十分害怕,可是一想到这个人是坏人,再度挣扎起来。 孩子尽管不哭了,却越闹越厉害,凐用手刀把孩子劈晕了耳边才恢复安静,走出小巷在一家旅店里要了一间房,“送水上来,我和孩子要洗澡。”丢下一粒金珠,不顾周遭注视而来的目光,抱着孩子跟在伙计身后上了楼。 进入房间,凐把昏迷的孩子放在床上,瞥见那身衣裤沾上了茅厕里屎尿正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立即剥下这些衣裤扔去一边,低头嗅到自己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臭味,脸上不由露出恶心的表情。 “公子,热水给您送来了。”店里的伙计放下水壶恭敬地说道,看见凐一身黑衣剪裁奇特颇为好看,暗地里多瞧了几眼。 凐回过头,另一名伙计搬来浴桶放好,将提来的凉水倒进桶里然后又注入热水,调试好水温之后请示道:“不知公子还有什么事吩咐小人去做的?” “把这个扔出去,去买一套孩子穿的衣服来。”凐嫌恶地指了指脚边不断散出臭味的衣服,扬手丢给伙计一枚金珠。 伙计精准地接住金珠,手里掂了掂望其成色上乘,掩不住喜色连连点头应下躬身退了出去,另一名伙计没讨到赏难掩心中失望,见凐冰冷的眼神扫过来,连忙退出去把门关好。 凐洗完澡,将衣物上的臭味洗去,抽干水气穿回身上,然后接过一盆清水把浴巾打湿,帮孩子擦拭腿上脏污时,才后知后觉发现是女孩。凐愣了一下,连忙用被子遮住女孩的身体,暗恼自己的莽撞之举。这时候听到一阵敲门声,凐从伙计手中接过买来的衣物,挂上勿扰的牌子关上门。 “把衣服穿上。” 女孩发现装睡被识破,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羞窘地穿起崭新的衣裤,一边偷偷打量这个坏人的背影。觉得这个坏人好奇怪,把她劫持来旅店就为了脱她衣服后又送一套新衣服? 等女孩穿好衣裤,凐来到床沿边坐下问她:“你叫什么?你的父母在哪里?” 女孩小心觑着他的脸色,攥着衣角低头一声不吭。 凐看出女孩对他十分戒备,耐心解释道:“你和你父母是我的族人,我不会伤害你。” 族人?是家人的意思吗?女孩想了想,说道:“我叫花忍,父亲……和母亲都死了。” “怎么死的?”凐声音冷,脸色更冷,眼神锐利像开了刃的尖刀。 花忍被凐凝视而来的可怕眼神给吓得不轻,想起父母惨死的情景,眼眶里顿时聚满了泪,嘴巴一撇开始哭。边哭边说父亲如何死在可怕的兽潮之下,母亲为了保护她也重伤不治而亡。 凐深吸一口气,拧眉将脸转向一边。通过花忍断断续续的讲述,他可以想象出一对夫妻带着孩子,从遥远的南疆出发准备回归故土,走到夏国时不幸撞上紫晶森林爆发的兽潮,夫妻双双殒命,留下一个好不容易孕育出的孩子,孤苦伶仃在异国他乡独自生活。耳边充斥着花忍撕心裂肺的哭声,凐不由地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 花忍下意识把凐抱紧了,倚在他胸前嚎啕大哭,发泄着对父母日益渐深的思念,还有孤苦无依的辛酸。凐抬起手,犹豫了好一会,放在花忍的脑袋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待哭声渐歇,问道:“你父母有没有给你说过玄族?” 见怀里的小脑袋点头,凐说道:“既然知道自己是玄族人,为何不回归故土却在这里久住?” “……我不认识路。”花忍闷闷地说。 “你父母的牌子呢?黑白牌子。”凐问,每个玄族人离开故土前,都会领到一黑一白两块牌子,跟两大神殿的身份铭牌比较相似,上面有一个‘玄’字,唯一的功用是向两大神殿求得帮助。如果遇上无法解决的麻烦,可以将任意一块牌子显露出来,自然会有神殿使者找上门,像花忍这种情况,只需显露白牌或黑牌,便能在神殿中人的护送下安然回归故土。 花忍抬起小脸,迷茫地摇摇头道:“我没见过。” 可能她父母没来及说就身死了,才导致她流落至今,凐心想,倘若没有那一丝不忍,兴许就这么与花忍错身而过,而她能否回归故土也成了未知。通过花忍这件事,凐渐渐意识到这样流落在外的族人可能有不少,毕竟凭着玄族人的骄傲和立场,又岂会轻易找上两大神殿寻求帮助?人情可不好还,欠得多了玄族必然会渐渐向其中一个倾斜,打破平衡的后果…… “大哥哥,你真的是玄族人吗?”花忍问道。她一直被一件事所困扰,玄族人除了长得比人类好看之外,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很难分辨。最直接的分辨方式就是白卵,可是排泄属于很私密的事,总不能盯着别人上茅厕吧?眼前这位大哥哥很好看,让他排出白卵来证明……也太羞耻了。想到这里,花忍脸颊变得红彤彤。 凐注视着她,引动了体内的印。 花忍惊讶的叫了一声,一手捂住胸口,她感到胸腔里阵阵发凉,一种说不出的透心凉。然后看见凐面无表情拨开了她紧捂胸口的手,拉开了她的衣襟,与此同时脸上不由地感到一阵发烧,羞赧地闭上双眼。 “低头看。” 花忍红着脸,睁开眼睛低头看向胸口,发现胸口多了一枚有点像雪花形状的浅蓝色印记。 “这是什么?” “印。”凐说道,松开了她的衣襟。“等你成年,印会觉醒。” 花忍好奇道:“印是什么?”她从来不知道体内还有这么一样东西。 她父母什么都没说?凐皱眉默道,心里觉得解释起来非常麻烦,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给花忍上了一堂课。 “这是夫妻情印?”花忍的脸止不住又红了,她和这位大哥哥…… 凐看她脸颊红了又红,知道她想歪了,淡漠道:“我是玄族少主,所以我能够激发出所有族人的印,不管有没有觉醒。现在我激发出了你的印,只是为了证明你是我的族人,不是你所想的关系。” “哦。”花忍尴尬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宅院内,秦正在睡梦中忽然被胸口的凉意给惊醒了,顿时坐起来抚上胸口。 印在示警?凐又出事了?!秦正下意识透过心念问起凐现在在哪里,立刻起床穿衣,准备赶过去。就在他匆忙穿好衣衫之后,得到一句‘没事’,整个人便愣在了床前。随之升起满腹怨气,该死的,夫妻情印实在太莫测了,时不时难受一下、疼一下、凉一下,到底想怎样!辛亏他在睡觉,若是在修炼还不被坑死了? “不管你在哪,给我立即滚回来!马上!” 脑海里响起秦正怨气冲天的话语,凐沉默了片刻,不知道秦正在气什么。 花忍发现凐脸色很不好看,连忙从他怀里脱身出来,拘谨地跪坐在床上一声不吭,思绪变得纷乱,害怕遭到少主的怪罪。这个时候免不了想起待她如己出的义父,从而接连想到一件令她大惊失色的事! 跟人类生活久了,便深知自己的与众不同,每次排出白卵都会小心翼翼挖洞埋起来,不让别人发现,这是这一次会不会被别人发现呢?如果被义父发现她的秘密,会不会把她当做怪物看待? “少主,让我回去好吗?我怕被人发现我……”花忍再度脸红,呐呐细如蚊声。“我的那个……” 凐想起在茅厕里看见的那一幕,顿时明白了花忍因何难以启齿,不过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昨天吃了什么?” “啊?” 花忍错愕地看着他,“昨晚吃了烤肉,一个和善的大哥哥烤的肉,可好吃了。”不知道为什么,睡到半夜肚子就开始剧痛,因为怕黑,又怕惊扰义父睡觉,好不容易忍耐到天色微亮才去了茅厕。 “成年前别吃肉,吃水果足以。” 花忍紧抿嘴唇,轻轻蹙眉,她觉得肉比水果好吃,尤其那位和善的大哥哥烤的肉串,闻到那香味根本忍不住想去吃。 凐看她不说话,拿出几枚水果放在她手里,淡淡道:“对于玄族人来说,水果才是我们的主食,别学人类杂食,这些你的父母没有跟你说过?” “我父亲和我说过。”花忍老实地说。 “快吃,吃完了回去。” 凐离开床沿,来到桌边到了一杯凉茶,一边喝着一边思忖再见秦正时该如何解释。 第七十章 凌乱 黎明破晓时分,秦正被惊醒后再无睡意,准备出去洗漱,推开门后一股清冽的空气钻入鼻腔,精神为之一振。 “首领。” 李元化听到门响,回头看见秦正走出门赶忙打了声招呼,旁边站着魏文成,还有闻德音。秦正走过去发现三人表情有些不对,不等他问,李元化便主动说道:“闻德音的孩子丢了,我们正准备出门帮着去找孩子。” 孩子?秦正看了闻德音一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怯生生,对闻德音十分依恋的孩子。“花忍?”见李元化点头,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醒来就发现小忍不见了,”闻德音说道,眉宇间透出焦急之色。“隔壁小床上的被子里没有温度,衣服落在床头,现在的气温对于身穿单薄亵衣的孩子来说有些低了,就算偷跑出去玩也应该穿好衣服。”心里担心的是,虽然平时把当花忍做男孩来养,但改变不了是女孩的事实,衣衫不整被人劫走,万一失了清白可怎么办? 魏文成接过话头,瓮声瓮气地说:“所以我猜测,是不是什么人偷偷溜进来把小忍给劫走了,哪家孙子这么损!知道惹不起我们就对老闻的孩子下手,真他妈怂货,被老子逮到非打折那孙子的两条腿不可!” “我去找左永问问,他肚子里货多,或许能找出点痕迹揪出那孙子。”李元化丢下话转身要走。 秦正问道:“左永昨晚没住在这?” 李元化露出一脸嫉妒,“他是住这的,散席后被汪团长给叫走了,现在估计还躺在温柔乡里没起来呢。”见秦正没再追问,抬脚离开了院子。 看李元化走了,秦正问起魏文成:“这院子平时不太平?” “谈不上什么太不太平,时不时有三两个毛贼进来偷东西,被兄弟们打折腿就再也没来过,偶尔也有上门寻仇的,算不得什么。”发觉秦正似有疑问,魏文成哂笑道:“跑任务的时候多少会得罪一些人,不服打的寻到这里出恶气,我们是谁呀,能任那帮孙子们欺负?来一个揍一个,来一群揍一群,不论独斗还是群殴老子从没输过!再说了,现在有了您给的三品爆炸符咒,还有治愈符咒,兄弟们更不会怕事了。” 听到这话,秦正不由地笑了。战斧这些兄弟都是死刑犯,硬骨头,没一个吃素的,能不主动惹事别人就要烧高香了,上门找茬那不纯属找虐么?“就算有了符咒,你们也要收敛点,如果惹上有背景有来头的,打了小的必然会激出老的,修为差距不是符咒能够补足。” “首领说的是,我会叫手下兄弟们老实点。”魏文成恭敬地应道。 秦正点点头,转身去洗漱了,魏文成在闻德音肩头拍了拍,安慰几句离开了院子。 闻德音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叹口气返回房中,发现贾曼斯在翻他药箱,倒也没阻止,两人东问一句西答一句,交流起医学心得。 秦正洗漱完毕再次回到院子里,取出七杀剑练起骤雨剑技,凌厉快速的剑锋带出‘唰!唰!唰!’破风声,顿时引来一些人前来围观。 首当其冲的就是对剑技十分痴迷的李维,只见他站在走廊里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定定的凝视院子里的漫天剑影。 过了一会,巴克和罗伦斯·冯也被声音吸引而来,站在李维旁边,盯着眼神都直了。院子里安谧的空气变得十分狂暴,剑气仿佛被秦正赋予了生命,看似凌乱毫无规律,其实遵循着某种奥义,自内而外无死角打击,以至于让巴克无比确信地上再无一只蚂蚁。 罗伦斯·冯眼里又是一番景象,那些剑影如同狂风骤雨,根本捕捉不到轨迹,看得头晕眼花不再关注剑影,转而观察起秦正本人。顿时感觉他和狂暴凌厉的剑气形成一种极大的反差,身姿时而飘如游云,时而矫若惊龙,更像一场优美的舞蹈,美得令人陶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西子也被吸引了过来,不约而同地盯着院子里练剑的人,或是被剑技之威所慑,亦或是为风姿所倾倒。 不论是鹰眼众人,还是住在宅院里的战斧兄弟,每一个人心头不由自主的狂跳不已,恨不得对全天下人宣布,这个男人是他们的首领!与此同时,不少人想起了石正贤警告他们的话语:千万不要被首领的外表给迷惑,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可以欣赏,别去亵渎。 以前心存侥幸,现在深以为然,美人有刺,碰了必死。 就在所有人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身剪裁独特的黑衣长袍,领口开到腰际露出一片白皙结实的肌肉,身材修长挺拔,墨发束成高马尾,脸庞俊秀冷峻,目光冷冽,无意被其扫上一眼,立即被冻得心下一哆嗦。 凐的出现,就像黑夜里的烛火,叫人无法忽视。秦正察觉到他锐利的气场后收剑而立,诧异他回来的迅速,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居然是失踪的花忍。 花忍抬头望向凐,得到准许后立即绽放出笑颜,飞快地朝闻德音所在的屋子跑去。 “进屋说。”秦正把凐叫去房里,却不见西子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笑容意味深长。 贾曼斯从闻德音屋里出来,恍然想起了长老的嘱咐,拦住一个黝黑大汉问了秦正所在,路上纠结到底先教殿下《兰蒂斯通用语》,还是《丹索半兽人语》?或者《三十二种语言全书》?万一殿下想先学《冥想入门》呢?头疼……还是去问问殿下吧。 就在贾曼斯快要接近秦正所住的屋子时,有只手猛地拽住了他。 “先别去打扰,他们俩需要交流感情。” 贾曼斯认出西子,对她的话感到不解。“他们?秦和谁?” “和一个很重要的人。”西子说地隐晦。 贾曼斯似有似无的点点头,转而对西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据他观察,长老对西子的医学知识很看重,这可不多见,说明西子在医学领域达到了个相当高的成就。“我可以向您请教一些医学上的问题吗?”他谦卑地用上了敬语。 贾曼斯是斐兰教授的得意门生,她从那些执事口中听到一些对他的赞誉,“当然可以,”西子一口答应。“只要你不觉得恶心。” 房间里,秦正不说话,凐也一个字不说,两人就这么坐在桌子前对视,气氛十分凝重。 最终,凐面无表情移开视线,说道:“你让我立即滚回来,”他咬重了‘立即’和‘滚’两个字眼,“就为了看我?”说着视线又转了回来,输人不输阵,当然不会承认早已跑回来的事实。 “你有什么好看?”秦正甩了他一记眼刀子,皱眉道:“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把夫妻情印的事给我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指的不是这个!” 凐想不明白秦正到底在气什么,耐心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时不时难受一下,疼一下,凉一下,来去毫无征兆,修炼中最忌讳被惊扰……我需要知道控制它的方法。”秦正说出目的。 “我说了你也无法控制。” “我不信。”秦正拧眉道,任何力量一旦被掌控,就会产生控制的方法,当他什么都不知道糊弄呢? 凐唇角勾勒出一抹笑容,秦正吃瘪的神情让他感到莫名开心。“印属于血脉之力,你不是玄族人所以无法控制。” “我记得你说过,被族长亲自选定的族长夫人,才有资格分担印共掌氏族。虽然我不是什么夫人,也不想共掌什么氏族,但是你的印现在在我身上,这让我非常困扰!”秦正忍着尴尬说道。“制作符咒也好,修炼也罢,都受不得一丝惊扰,你得解决它,必须解决!”他再次强调。 凐沉默不语盯着秦正看了好一会,语调缓缓道:“我对男人没兴趣。” “我对男人也没……”秦正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震惊地凝望他,刚才那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快说这不是真的!难不成?!秦正木着脸,心里无比凌乱,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除了那事,没别的方法了么?” “有,你死或者我死。” “……”秦正阖上双目一手拍向额头,此时此刻他想静一静。 凐双手抱胸,欣赏他皱眉苦想的神态。发现秦正真的是个很美丽的男人,即使紧拧着眉头,素着一张脸,不着任何脂粉也无损于他的美,这种清淡素净反而让他更添一抹超出凡尘的神祗之感。不由地忆起了他的女装,当真叫人移不开目光,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心甘情愿跪倒在那袭长裙之下。如果秦正换成女装,装扮成秦筝或许会有些兴趣…… 女装?女装也改变不了秦正是男人的事实,该死,这是哪里来的想法?! 凐不再看他,抓起水壶往杯子里倒水,自顾自喝了起来,此时此刻需要冷静一下。 第七十一章 心坎 两人陷入沉默,房间里的气氛相较之前更为凝重,压得心头喘不过来气。 秦正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抱拳抵在眉心处苦苦沉思。 第一次遇上凐,在战歌城的佣兵工会大厅里,他当时在刷星,凐带着独有的锐利气场闯入众人视线,交接完任务临走之前注视了他一眼。目光够冷,够无情,眼瞳之下杀机乍现,秦正将凐的这一眼解读为:看他不顺眼,不然也就不会有了城外约战。 武师阶以下的修士,由于初入武道门襟没有修为,没有炫目的武技,打架全凭肉搏。 小月击飞了凐手中长剑,然后和冰狼王对上,秦正抓准机会向凐扑了过去,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如果手脚不够用还能用牙咬,总之为了赢,什么下流手段都能够使出来。打着打着两人就缠一起了,在地上滚来滚去满身狼狈,谁也不愿被对方压在身下,厮打中难免会出现意外的碰触,正是这次意外,开启了凐与他不死不休的开端。 再见时,秦正接了掌门指派的送信任务,刚抵达秦国归锋城歇脚吃饭。随着菜碟重重落在桌子上,抬头看见一张杀意迸射的冰块脸,从而知道了那意外的一吻,凐有多么看重,甚至不惜追杀他。 可是秦正对此依然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无辜、冤枉,觉得凐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就算亲吻女子,最多不过换来一巴掌,别说凐还是个男人,何必上升到生死的地步?直到他扮女装,想引出秦门宫主这条大鱼,不曾想凐却咬了钩,被掳去一间破败的仓库,不但逼他嫁人,还乘他昏迷坐实了那一吻。 秦正想起那次亲吻的感觉,对方是个男人实在算不得美好,除了恶心还是恶心。忽然,心里悄然升起一个念头,假如那次昏迷的时间足够长,凐会不会一鼓作气把他吃干抹净了?秦正顿时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自在地瞄了凐一眼,发现凐轻咬着茶杯边缘,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一处在出神。 收回视线,秦正继续头疼印的事情,思绪飘回一个多月前。为了摆脱凐这个麻烦人物,借用莫须有的妹妹骗他定下十年之约,以为就此可以安安稳稳度过十年,换来宝贵的修炼时间,离开元始界之后,凐的问题将不再是问题。 至高神的出现,完全始料未及,往世记忆的苏醒,才知晓他和凐的关系没这么简单。 一世夫妻,一世挚友,这一世算……兄弟吧?秦正不确定的想,现在的关系十分纠结,三世牵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秦邪提起此事,他还想着逃避片刻,逃避个三年五载的,眼下无疑已经变成死结,逼得他无处可逃。 若是换做别人,大不了一刀结果了一了百了,或者娶进门也无不可,只是利益联姻,别说娶个男人,就是娶一头野兽回来又有什么要紧,付出去的不过区区一个名分。如果对凐这么做了,就玷污了他想要珍惜呵护的家人。往世的感情历历在目,他硬不起心肠,做不到无情无义,更不想被情爱复杂了兄弟感情。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不论秦正从哪方面考虑,都避不开夫妻情印。除了玄族人之外,人类想要控制印的方法,居然只能通过那事!对于正常夫妻来说不算什么,问题他和凐只是兄弟,不是夫妻! 坑,太坑了!秦正愁苦地想揪头发,他实在迈不过这道心坎。一想到要对凐做禽兽的事情,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反被凐给上了,更不会好!绝交,断义,总之再也无法做回兄弟。 “其实,你不必这么苦恼。” 秦邪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秦正为之一愣。 “你有办法?” 小黑猫在秦正肩上揣起小手,看了看凐,透过心念道:“我哪有什么办法,只要你耐心熬上几年,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秦正把小黑猫从肩头抓下,盯着它眼睛看了好久,揣测那句话的意思,“玄族人不老不死,生命无比漫长,只要没有疾病灾祸,他们能活几千年。”忽地想起什么,神色一凝。“你要弄死他?!” “我哪敢!”秦邪没好气道,它要是敢弄死凐,秦正绝对不会放过它。 “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面对秦正的逼问,秦邪沉默了一会,说道:“他活不久了。” 秦正闻言心口一窒,忍着胸腔里一阵阵的刺痛,问道:“活不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凐得了什么绝症不成?没道理!心下立即否决了这种猜想,欧里斯教授和斐兰教授对凐做过全面检查,说他身体十分健康。可是秦邪不会无的放矢,它会这么说必然有足够的理由。 “快说!”秦邪一声不吭,秦正焦急的不行,手指下意识掐紧了它。 秦邪注视秦正慌乱的眼神,身体上的痛楚抵不上心里的难过,在他心里,凐果然比它来得重要。 “你还记得伤我本体的事吗?”秦邪问,忍不住泪水盈眶。 小黑猫眼睛湿润润的,秦正以为弄疼它了,赶紧松了手。“这和凐有什么关系?” “他和你结下夫妻情印的时候,本体被引出了一丝在他体内扎下根,失去了我的掌控,那一部分本体在慢慢吞噬他的修为,吞噬完修为会吞噬他的生命和灵魂,直到一点渣滓不剩下。” 秦正抬头看凐,发现他的修为不知何时跌到武师阶第四重,现在第四重的境界也不稳了,用不了几日便会跌到第三重。难怪不见凐动用武道修为了,难怪凐开始依仗血脉之力,难怪凐……要去南疆,他有察觉出身体的不对劲吧?所以去南疆不准备回来,是永别的意思? 三重,待秦邪那一部分失控的本体,吞噬完仅剩的三重修为,就开始吞噬凐的生命和灵魂! 失去爱妻,得知她转世为暴风之狼,还陪伴他一起玩耍、长大,便有了说不出的心安。失去那头暴风之狼之后,整个世界都灰暗下来,以为再也不会相见,不久郁郁而终。如今得知那头暴风之狼转世为人,在茫茫人海中再次与他相遇,吵过、打过好不容易冰释前嫌,现在又要再次失去他么? 人没了性命还能转世,没有了灵魂,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想到此处,秦正心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拿回你的那一部分本体?” 秦邪一叹,秦正的反应果然如它所料,只想到救凐,却没考虑救了之后又该如何处理那情印?能拿回那一部分本体也是好事,经过凐的修为一番灌溉,想必壮大了不少。 “催动本体吸出来。” “怎么吸?” 秦邪想了下,不爽地告知道:“脱衣服,下丹田紧紧贴住下丹田,催动本体把那部分吸出来。” 脱衣服?还要紧紧贴住?秦正想象了一下暧昧的姿势,尴尬之余感觉容易出事,等等,如果只是下丹田,不需要全脱吧? “衣物碍事,男人之间坦诚相见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对男人没兴趣吗?”秦邪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心里更不爽了。“身为我的主人,绝对不能是下面的那个,我丢不起那脸。”气呼呼地说完,跳下桌子往门外跑去,旁观只会闹心,不如眼不见为净。 “……” 秦邪跑出房间后觉得心里酸酸的,瞥见西子和贾曼斯坐在走廊里有说有笑,立即飞奔过去。 “小可爱?”西子中断谈话,目光对准了朝她跑来的小黑猫,弯腰抱起来打量道:“眼睛好湿,你家主人欺负你了?”发现小黑猫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顿时觉得整颗心要被萌化了。 “小猫真可爱。”贾曼斯由衷地说。 西子诧异道:“你也喜欢猫?” 贾曼斯点头道:“用来做*实验很不错。” “……”西子沉默了一会,建议道:“小白鼠繁殖力强,比猫更合适。” 贾曼斯认真考虑西子的建议,这时候,秦正房里突然传出动静,杯子清脆的碎裂声引得两人频频注目。 “扯我衣服做什么!”凐惊叫。 紧接着,房里又传出桌椅倒地的巨大声响,其中夹杂着几声含糊不清的说话声,贾曼斯和西子不由地面面相觑。 “好激烈。”贾曼斯点评说。 西子认同。“他们向来如此。” “我以为早就开始了,前戏长了点儿。” “嗯哼,说明很恩爱。” “瞧我忘了什么,”贾曼斯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连忙从怀里掏出小册子开始握笔记录,写了几个字抬头对西子解释道:“刚才和您聊得太开心了,抱歉,我得记录下来,我想白长老一定很乐意知道这件事。” “你忙你的,不用在意我。”西子随意道,转而把小黑猫放在腿上,虔诚地给喵主子做全身按摩。 房间里面一片狼藉,桌椅歪倒一旁,到处都是碎裂的瓷片。 凐一边整理凌乱的衣服,一边警惕地盯着秦正一举一动,不明白秦正发哪门子神经,竟追着他扯衣服。 此时,秦正也是无比郁闷,秦邪的本体是他最大的秘密,没法给凐作出解释。“相信我,我只是想救你。”他只能这么说。 第七十二章 误会 “我很好。”凐整理好衣服抬脚准备离开。 秦正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直接道:“你的修为在下跌,这算好?”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凐冷着脸错身而过。 秦正再次相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是兄弟。” 凐怔住了,兄弟?心头莫名一暖,原来秦正也是这般想的,并非他一厢情愿,可惜这份刚萌芽的友情他无法拥有。眼前的人就像一团光芒,亮到睁不开眼,情不自禁依恋这份温暖,不舍得离开。可是花忍的出现,敲醒了他不理智的妄想,修为无故下跌,生命在缓缓流逝,这些迹象无一不在警告他:时间所剩无多。 放不下流落在外的族人,放不下还未找到的筝儿,以前觉得生命漫长是煎熬、是惩罚,现在感觉很紧迫、不够用,想把余下的时间都用在需要他的地方,而不是……耗费在萌芽的友情上,再平添一份牵挂。 乘它还未茁壮成长就该斩断萌芽,凐心想。他已经适应了黑暗,适应了寒冷,适应了孤独,光芒的温度带来的不止是温暖还有灼伤。 “谁跟你是兄弟?让开。”凐冷冽的目光扫向秦正,全身上下逸散出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拒他于千里。 秦正神色微变,凐冷漠的话语出乎他意料之外。感到寒意袭身而来,看向脚下地面,还有旁边歪倒的桌椅上渐渐结出白霜,视线落回凐脸上。“我若不让呢?” 凐指间凝出片片雪花,冷道:“只好让你负伤了。” 秦正以为凐假意威胁他,谁知凐突然动了,竟真的撒出一把雪花镖,匆忙间侧身避开,听见一阵细微声响,一片片晶莹剔透又锋利的雪花镖钉在了门上,入木三分,不留心去看很难发觉。 居然来真的!秦正心中暗惊这冰质地的暗器半点不比铁质暗器逊色,隐蔽性极强,而且出手的人堪称人形冰山,雪花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等凐走向房门,秦正闪身与门前不躲不闪,手中凝出一把冰剑。 “……”凐注视秦正手中的冰剑没了言语。 他忽地想起,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尚处于印的交集范围以内,秦正也能随心所欲利用印的威能对他进行反击,真是失策!好在印属于血脉之力,与生俱来他对它了如指掌,秦正再如何利用印来反击,熟练度也有所不及。 凐执意要出,秦正执意相拦,一时房间里剑影密布,雪花镖、冰锥四处乱飞,温度降至冰点。秦正第一次使用印的力量与人实战,凐实力够强,称得上好老师更是个好对手,你来我往越打越兴奋。最后干脆丢了剑,学起凐的应对招数,像个勤奋好学的学生,手法粗劣到渐渐进入佳境。 相比起来,凐可谓越打越郁闷,一刚开始还能压制,到后面渐渐压不住了。前脚刚升起雾障隐蔽身形,后脚立即就被秦正破去,扔出去的大把冰锥,不管散布多广、角度多么刁钻也被纷纷化去。凐心惊之下唯恐招数被悉数学尽,不敢再使出新的手段,想起心里的憋屈气得牙齿紧咬,凝出冰剑跟秦正拼起剑技,结果显而易见——打不过! 交战过的地面结成厚厚的冰毯,冰刺横生,好好一间屋子被两人破坏地千仓百孔,吱吱呀呀摇摇欲坠。 “乖乖地脱去衣服,别等我用强。”秦正一脚踢开脚边的冰剑,剑尖直指凐的咽喉,另一只手开始自解衣衫。既然无法解释,干脆就不解释了。不管凐有没有把他当兄弟,他已将凐视为家人,所以威胁到凐生命的那一部分吞噬本源,他必须拿回来,至于要走要留都随凐自己选择,他不会再插手。 凐躺倒在地上气喘得很粗重,心塞地瞪着他,忽见秦正大刺刺地脱起衣衫,眼睛不由地睁大了,面色发红。“你、你脱衣服做什么,我对男人没兴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剑指着又不敢妄动。 “别想歪了,我只是想救你。”秦正说的无奈,同样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已然失去耐性。 凐看秦正眼神正而明亮,并无轻浮猥·亵,便有些信了,缓缓道:“你真知道我的修为为什么会下跌?你能解决它?”他发现根源出在下丹田,有粒像黑沙般的东西,牢牢占据在那里,驱不走,搅不散,无论聚集体内多少五行灵气、亦或是血脉之力对其围剿,稍一挨上就被吞噬一空,古怪之至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秦正真的能够弄走扎根在他下丹田里的东西,这份恩情只能接受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他?只是这样一来,心中注定要多出一份牵挂。 “虽然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我能解决它。”秦正道。 凐眼睁睁看他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落下,露出矫健结实的上身,脱得只剩一条裤子,不禁屏住呼吸,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可是这跟脱衣服有什么关系,难道只能……”后面的话难以启齿,神情十分紧张。 “我又没说要上你,怕什么?”秦正郁闷道,为了打消凐的顾虑,把秦邪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下丹田紧贴下丹田的话,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姿势会略有些尴尬。“你能把那古怪的东西吸出来?”凐将信将疑,顿时觉得秦正暗藏的手段太莫测。 “试试不就知道了?”秦正催促道:“磨蹭个什么,你全身上下我哪儿没看过,再说你有的我都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男人就干脆点。”气温很低,尽管早已经寒暑不侵,但是依然能够感觉到阵阵寒意。 “……”凐被噎得不轻,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人与人不同,当谁都能无所顾忌地脱衣?想了想忍住没说出口,红着脸解开腰带褪去长袍,赤着上身和秦正一样了。 由于下丹田所在位置在下腹部,裤带系在腰上,四目相对尴尬了一阵又把裤子褪至胯骨以下,险险遮住要害这才停住。 下一刻,凐还没准备好,感到被一具温热的躯体紧紧压实了,慌乱道:“别乱动!” “我在调整位置。” “都叫你别乱动了!” 秦正突然顿住,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低头就看见凐涨红的脸以及羞愤的锐利目光,好像多说一个字要杀人灭口似的,只是他现在没资格嘲笑别人,居然也起了可耻的反应。该死,这不仅仅是尴尬了……是太尴尬! “别去在意,我尽量速战速决。”秦正丢下话后连忙肃清纷乱的思想,贴在凐身上撇过头不再看他,催动下丹田中的吞噬本源,试着引起凐下丹田中的那一部分共鸣。 凐听了这句话,非但没觉得是安慰,心里反而升起强烈的羞耻感,秦正居他之后居然也……越想去控制那根不听话的东西,越觉得不受控制,无法躲、无法避,真是尴尬的要死了!忽然感觉到下丹田有了一丝颤动,心中一喜,那粒古怪的黑沙产生的颤动意味着他有救了。 秦正也感觉到凐体内的那部分吞噬本源做出的回应,没等他欣喜,立即被身下传来的颤抖给打断了。 “弄疼你了?”秦正下意识这么以为。 事实上,等他朝着凐的视线望去,对上了十几双……不,二十几双熠熠发光的眼睛,整个人顿时傻了。 “啊——!” “啊——!!” 秦正惊叫是因为他看到了西子,那二十几双眼睛的主人受到了惊吓,也纷纷惊叫起来,有鸟作兽散之势。 “滚出去!”凐怒喊,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被这么多人一围观跳河里也洗不清了。尤其被族人花忍瞧得清清楚楚,那惊讶的眼神仿佛在说:堂堂玄少主居然被男人压在身下做那事…… 秦正和凐不约而同升起雾障,遮了身处之地,然后陷入沉默。 “你还不快点把那东西吸出来!”凐将满腔郁结的怒火尽数撒在秦正身上。 秦正深吸一口气,忍着心中的烦乱,低声说道:“你这么大声……说这种话很容易引人误会。” “误会,呵……”凐怒极反笑。“我们现在不是早叫人误会了?” “怪我?你要是乖乖配合,这屋子会被毁成这样?”秦正不看不知道,屋子的门窗都被拆了,墙倒了一半,屋顶也没了,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没引来注意,那才活见鬼。更糟糕的是,这一幕还被西子看见了,这下她更加确信记忆是真的了吧?该死。 “……” 秦正见凐脸憋得通红,也不再拿话堵他,强迫镇定心神,再度全心全意沉浸在催动吞噬本源上,他要一鼓作气把凐下丹田中的那部分引出来。 那部分十分顽固,只颤动有所回应,却始终不见出来。秦正不由地加大了催动力度,随着吞噬本源吸力越来越大,凐握紧了拳头,咬住下唇隐忍从下丹田传来的阵阵剧痛,丝丝冷汗布满了额头。 “啊……”凐最终没忍住从齿间迸出一声痛叫,与此同时察觉到有东西从下丹田里逸散而出,不禁弯起唇角,这该死的东西终于离开他了。 秦正拿回凐体内的那部分之后,发现吞噬本源壮大了一圈,当下也没再细看,立即起身穿好衣衫拔腿就走。 凐默默地穿起衣服,扫了一眼那背影,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七十三章 欺负 秦正匆匆离开破败的房屋,不如说是逃离。 两个男人半倮着,下身紧紧贴在一起的姿势本身就有些尴尬,若是不这么做,下丹田如何能够紧贴?身为男人都知道那地方受不得刺激,裤裆相继搭起帐篷也是没办法的事,尴尬中在内心寻求淡定,先办正事要紧。秦正清楚这跟*无关,只是单纯的被刺激到了,实属正常,相信凐也是如此。 原本觉得拿回那部分吞噬本源救凐性命,经历一番尴尬也算值得,大事上不拘小节么。谁他妈能能想到,此情此景居然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兄弟们看见了不说,还被心爱的女人瞧了个仔细,这下误会大发了! 秦正匆匆而走,下意识想去跟西子解释清楚事实不是她看见的那样,没走几步霎时顿住脚,觉得立即解释不妥,西子岂是哄上三言两语就会相信的单纯女人?思来想去,愈发觉得不能解释,这种事越是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若是被追根问底还有暴露吞噬本源的危险,不如等到风波平息再私下跟她解释也不迟。 “你不是走了?”凐坐在地上,抬头望向去而复返的秦正,语气冷冷淡淡。 秦正道:“我要是这么走了,所有的尴尬都会落在你身上。” 凐鼻间发出一声冷哼,苍白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出去吧,待的越久猜忌越多。”秦正把他拉起来道。换个角度想想,他们继续磨蹭着不出去,白日宣yin的闲言怕是要传开了。 凐无语地瞥了秦正一眼,整了整衣服,怀着一丝忐忑走出雾障。 两人踏出已经不复存在的房门,意外地发现院子、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诡异的安静。 人呢?秦正诧异地环视一圈,侧耳倾听了一会,半点动静都没有,也没发现秦邪,好似之前那围观的二十几个人从未存在过。秦正愣神之际,凐在走廊木柱上发现上面贴了一张纸条,走过去揭下,拿在手中扫了一眼递给秦正。 ‘完事后速来城郊。’是西子的笔迹。 去城郊作甚?秦正心存困惑朝院外走,忽见花忍怯生生地开门探头探脑,对上视线后立即小跑过来。 “大哥哥,李叔叔有话要我转告你。” “哪个李叔叔?”秦正问。 “是李元化叔叔,”花忍说道:“李叔叔说左哥哥和汪姐姐被锈血的人欺负了,他和叔叔们先赶去城郊,让大哥哥和嫂……少主出来后赶紧过去。”幸好反应够快,她后怕地拍拍胸口,小心翼翼瞄了瞄面无表情的凐,见其视线扫来,吓得身体一颤。 秦正闻言神色微变,锈血怎么会找上左永和汪青曼?叮嘱花忍待在房里不要乱跑,叫上凐准备赶去城外。 “这事跟我没关系。”凐拒绝道,转身要走,他没兴趣掺和人类之间的争斗。 “别闹,我的事就是你的事。”秦正才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拽住胳膊拖上屋顶,凐为之郁闷。 清早街道上人头涌动,赶路非常不便,秦正望了望下方还是觉得走屋顶快捷。拽着凐快速奔走,跳至高处,放眼一望视野极为开阔,辨认方向后抄起近道向南门疾奔。 出了城门,凐放出冰狼王代步,秦正一见坐不下两人,便把蓝姬从宇内化身里召唤了出来。黑豹体型流畅、矫健,长途耐力虽有不及,但短途瞬间爆发的速度非常惊人,眼下这么点距离却足够了。得知秦邪和西子在一起,问明了具体位置,给凐使了个眼色骑上黑豹朝那边赶去。 在荒郊野外跑了一阵,远远地看见一群人斗在了一起,喊杀声、金属交鸣声传出很远,人群中不时爆出耀眼的火光。 待秦正和凐接近了,放一眼扫粗略估计有六七十人,除了中间有二三十人在激斗,其余的分别站在两边严阵以待。 “首领来了!”一名战斧兄弟高兴地喊,顿时引起许多人注意。 李元化一听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随之一想,不怪自家兄弟鲁莽,锈血的人如果不是知道了秦正是战斧首领,还有和左永的关系,又怎么会故意找茬。再说身为战斧的首领又没什么可丢人的,大伙儿整天藏着掖着,憋得已经够久了。 “首领,嫂夫人。”李元化打过招呼后,其余战斧兄弟们的招呼声此起彼伏,西子抱着小黑猫和贾曼斯站在人群里,相视憋笑出声。 秦正从黑豹上跃下时,忽然耳闻‘嫂夫人’三个字差点没崴到脚脖子,凐脸庞如染冰霜,目光冷冽阴沉,扬手向李元化等人撒了一把雪花镖。众人一惊之下纷纷躲避,有几个躲慢的中了招,哀嚎痛叫不已,拔掉深深嵌进肉里的雪花镖,捂着流血的伤口,望向凐的眼神充满了无辜和不解。 凐撒完气没做任何解释,摆出生人勿近的冰块脸坐在冰狼王身上,冷眼扫向正在激斗的战圈。 李元化心有余悸瞅了凐一眼,绕道凑到秦正跟前,把事情发生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他本来去找左永问问线索,帮闻德音找孩子,碰见两拨人打起来,这才知道左永在天没亮的时候起来撒尿,被人掳进巷子里给打折了腿,断了几根肋骨。行凶者叫袁瑞,看上汪青曼的美色又嫉妒被左永捷足先登,这才找准机会下了毒手。汪青曼眼见左永被打,加上对锈血佣兵团的新仇和旧恨,带人把袁瑞打得只剩一口气,又因为袁瑞是杨供奉的儿子,事才这么闹大了起来。 听他提到杨供奉,秦正明白过来,可不就是被驱逐出天烽谷的原室峰峰主,杨天兆和他儿子,真是到哪都不安生。 “左永的伤势怎么样?”秦正关心道,胆敢欺负到左永头上,别怪他加倍讨还了。 李元化摆摆手道:“不碍事,多亏了您给的治愈符咒,活蹦乱跳着呢。现在是兄弟们气不过,在帮左永讨个说法,大伙儿也是手痒痒了借机战个痛快。” “停!”锈血那边有人喊。 “停下!”魏文成高喊。 打在一起的二三十人纷纷停手,心不甘情不愿扶着受伤的同伴向己方阵营退去,有的嘴中骂骂咧咧,有的不忿吐起口水,虽然分开了目光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这时,锈血佣兵团里走出一个头发挽起的妇人,身着轻铠,姿色一般,一身飒爽之气颇有几分勇武,叫人无法小看。“我是锈血佣兵团副团长,华惜珍,战斧首领出来一见。”她喊话道。 秦正所经之处,战斧兄弟自觉让开道路,来到阵前站定。“我就是战斧首领,秦正,不知华副团长有何指教?” 华惜珍看清了对面少年人的面目,心下顿时一惊。长得好看的男人不少,让人过目不忘心中留恋的就不多了,这不是狩猎季时在帐篷里见过的天烽谷弟子吗?记得那时候秦正还是武师阶巅峰,才晃眼的工夫,仅仅过去一个多月竟然有了武宗阶的修为,这也太骇人了,一个多月提升一阶的恐怖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难不成传言属实,此秦正就是秦门长老秦正?不是说天烽谷弟子秦正和秦门长老秦正不是一人吗?不见他戴传言中的枯骨面具,其武宗阶修为和极为出众的相貌倒能对的上号。此番假设如果成立,那么锈血佣兵团惹上战斧就非常不明智了,佣兵团再厉害不过大家凑一起混口饭吃,哪能和秦地宫这等修士门派相比,倘若真结下死仇,只需秦正动用一丝秦门之力,锈血佣兵团就会在顷刻间被永远抹除。 直到身边有人提醒,华惜珍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心绪不定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挤出笑容道:“华某有一事不明,秦首领能否给予解答?” “请说。” “秦首领可是秦门长老?” 秦正没有说话,摸出长老信物交给旁边一个壮汉,示意他送过去。 壮汉恭敬地双手接过,甩开膀子趾高气扬走到华惜珍面前一递,华惜珍没有接手,细细打量了一眼信物,然后向壮汉点了点头。那名壮汉瞧出这位锈血副团长,看清信物后眼里闪过一抹畏惧,顿时咧开嘴巴露出一嘴黄牙,意得志满仰头横扫华惜珍身后的人。心想你们能打能骂又怎样,修为比俺高了不起啊,还不是不抵美人老大掏出来的小牌牌。 壮汉心里暗爽了一阵,捧着信物回到秦正跟前,双手递上。 秦正拿回长老信物,望向华惜珍,等她作何评断。 “此事由锈血挑起,锈血甘愿承担战斧一切损失,我身为锈血副团长,在此向诸位战斧兄弟们道歉!”华惜珍朗声说道,然后鞠躬致歉,半点不脱离带水。站在她身后的锈血成员们一个个也不傻,犯不着为一点冲突跟修士门派干上,眼见副团长都认了怂,除了几个心有不忿的随便应付,剩下的无一不放下手中武器,朝着战斧众人颔首躬身。 有魄力,秦正不禁对她高看了三分。华惜珍果然跟记忆中半点不差,是个行事果决、言行颇有威信的女人,一声令下,团里鲜少有人敢抹她面子。锈血团长好福气,娶了这位知进退的贤内助,锈血何愁不能壮大?念及此处,秦正心想,不如借这次机会把锈血从贪狼嘴里挖过来? 第七十四章 邀请 秦正和夏侯灭昨晚商谈时从他口中了解到,贪狼的确假借合作在对锈血进行施压吞并。 现在锈血内部,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因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团长和副团长这对夫妻俩,意见相左大打出手差点反目成仇。 夏侯灭恶意揣测,莫不是贤内助过于能干,让她男人觉得自己无能所以才在这事上固执己见?一派以华惜珍为首,主张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就退团,大不了远赴他国另起炉灶,甚是硬气;另一派以她丈夫为首,觉得贪狼势大惹不起,不论单干还是依附,最终目的还不都是混口饭吃,犯不着打打吵吵平生事端。 矛盾越演越烈,左永听了好几晚墙角确认情报属实,这才汇报给了夏侯灭。 夏侯灭和石正贤统一了意见,给秦正说了他们的想法,觉得此时不管是挖锈血墙脚,还是乘机除掉锈血都是难得的好机会,放过实在可惜。加上野蔷薇也是被锈血逼得无路可走,才归附了战斧,比美什么的只是姑娘们想出来的由头,真不比美她们也无可奈何,现在就看怎么做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秦正发现华惜珍是个人才,对她印象十分不错,便起了挖墙脚的心思,一边让华惜珍前来商量赔偿事宜,一边低声交代李元化去把夏侯灭找来,再者让魏文成把兄弟们带走。 “首领,他们那么多人……”魏文成不是很乐意,担心他们一走秦正会吃亏。 秦正笑了笑,道:“放心,都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去别杵在这了。” 魏文成还想说点什么,忽地被手下兄弟给拽住了,小声道:“魏老大,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前些天就在这城郊发生的惊天动地的一战?其中一人可是武帝啊!另一个就是嫂夫人,身手可了不得!所以还是听首领的话吧,有嫂夫人在,轮不到锈血那帮孙子们蹦跶。” 听了这话,魏文成点了点头,他没认出来是因为当时不在场,倒有不少目睹那次交战的手下认出凐,议论声由小渐大,说到激动之处忍不住指指点点。魏文成一见手下的表现,顿时把心放回肚子里,且不说首领那出神入化的剑技,降服嫂夫人这份能耐就小不了。扫了走过来的华惜珍一眼,问了西子和贾曼斯不愿离开,没多说什么,高声招呼手下回城去了。 华惜珍刚一站定就直言道:“秦首领想让锈血付出什么?” “此事因何而起,想必华副团长清楚得很?”秦正说,见她点头,接着道:“左永是我兄弟,他就像我的一只手,被人折了骨头我很痛,哪怕治好了伤。” 华惜珍闻言微微皱眉,她以为秦正会张口索要大把银钱赔偿,他坐地起价,她就地还钱,商量出合适的数目此事就算揭过。眼下却只提及断骨之痛,无疑在暗示她把揍左永的人给交出来,可是这人……让她心里犯了难。 事端只为争女人而起,把左永揍成重伤的人,是杨供奉的儿子,袁瑞。现在袁瑞被野蔷薇那群女人揍得只剩一口气,还被毁了命根子,有治愈符咒也无力回天。 为女人争风吃醋比的就是谁的拳头硬,出完恶气就罢了,闹出人命只怪学艺不精,佣兵行当里欺男霸女事件哪天不在上演?最终演变成一场佣兵团之间的恶斗,一来想帮袁瑞找回说法,二来借机向杨供奉示好,武尊阶修士实力不可小觑,这么做何尝不是在为她一派求得有力支持。 不曾想,一系列精打细算,却因秦门长老信物的出现戛然而止。 自从铁砣这支以经营情报出名的地下势力被战斧铲除,获知的流言、情报真假难以辨别,情报错失分毫,结果相差千里,华惜珍觉得眼下的困境是判断失误导致,半点不冤,可是秦正让她交人,如果交了不但失了杨供奉的支持,还可能引来仇杀,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不知华副团长可有意愿来战斧?” 华惜珍一愣,秦正话头转得也忒快了些,苦笑着缓缓摇头道:“秦首领说笑了。”锈血是她的家,手下那些兄弟已是她的家人,就算遇到困境也狠不下心弃了家人一走了之。 “不管你放不放人,袁瑞的命我要定了,至于杨天兆……” “秦正小儿!” 忽来一声暴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名身形枯瘦的华袍老者从天而降。华惜珍心下又喜又惊,又有些愁苦,连忙退开数步向老者施礼,老者对她看也不看,一双老眼死死盯着秦正,仿佛有血海深仇一般。 秦正对杨天兆前来并未感到惊讶,望其肤色变黑更显得枯瘦的脸,微笑道:“杨尊主别来无恙。” 杨天兆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本尊要是早些时候知道战斧是你的,非血洗战斧不可!”秦正害得他被逐出天烽谷,失去名望和地位,给佣兵团做供奉讨生活。 区区佣兵团岂能和天烽谷相比,不能一呼百应,不能坐享声名,生活环境也是一落千丈。更别提时不时还要跟团去些荒无人烟、环境恶劣之地跑任务,不出力谁会花钱供奉他,辛苦所得分配下来也少得可怜。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对秦正的恨意已经深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恨不得扒皮吃肉,恨不得划花这张美得生厌的脸! 秦正撇撇嘴没有接话,杨天兆的威胁在他听来不疼不痒。 华惜珍走到杨天兆跟前,小声把她刚知道的事说了出来,杨天兆脸色剧变,咬牙道:“不可能!天下名叫秦正之人繁不胜数,你别被骗了还不自知,这小儿有何能耐成为秦门长老?!”秦地宫是秦国一方修士列强,比天烽谷还有所居上,长老之位只在宫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袁宫主既不傻也不瞎,岂会让区区小儿坐得长老高位?欺秦门没人了么! “可是他有长老信物。”华惜珍小声提醒。 杨天兆冷笑道:“这小儿最是奸诈狡猾,听闻那位秦长老与他同名同姓,便造出假的信物招摇撞骗!” “……” 秦正挑起一边眉毛,信物是真是假,凐最清楚不过了,目光不由地瞥向凐,却见他注视杨天兆的眼神充满了冷意。 华惜珍发现秦正不辩驳,也不说话,心下开始怀疑起来。 围观许久的贾曼斯,听闻杨天兆左一声‘小儿’右一声‘小儿’,还一脸凶神恶煞瞪着秦正,虚心请教了西子才知道‘小儿’是句骂人话。天呐,殿下居然被人指着鼻子骂!贾曼斯不高兴地挂下脸,走到秦正身前对杨天兆说:“你真是有失礼节,满嘴脏话你的父母亲知道吗?你的家族知道吗?知道羞耻怎么写吗?我会用三十四种语言写出羞耻,你会吗?我想你能用一种语言写出羞耻就谢天谢地了。” 杨天兆转而怒视贾曼斯,脸皮涨成了猪肝色,气得胸腔如风箱般上下起伏,立即举掌向他打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贾曼斯和杨天兆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黑豹骤然冲向杨天兆,快如闪电,一击必杀! “……”杨天兆一双眼睛怒睁着,与一双灰蓝色的兽眼对上,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快!太快了!快到他来不及收势,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一只突如其来的妖兽咬断了喉咙。黑豹咬紧了下颌,一颗头颅掉在地上弹了两下,骨碌碌滚到华惜珍脚边,怒睁的眼睛里透出惊惧和困惑。 杨供奉死了?华惜珍错愕地呆立在那儿,一切发生太快,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不远处的锈血成员们也是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明白堂堂武尊阶的修士怎么……眨眼间就死了?杨供奉可是武尊啊! 黑豹放下杨天兆的尸体,慢慢悠悠走回秦正身边,讨好地用脑袋蹭了蹭,哪有先前的狠辣,简直就是一只乖顺无比的大猫。秦正摸了摸它的脑袋,接着之前未说完的话,对华惜珍道:“不管你放不放人,袁瑞的命我要定了,至于杨天兆……我没放在眼里过。” 华惜珍回过神不自然地扯动嘴角,笑容泛着苦意。本来还想着求得杨供奉有力支持,晃眼间人没了,秦正此举无疑断了她在锈血的最后支柱。 “我先前的邀请对你依然有效,若是想来战斧,一会夏侯灭来了你去和他商谈,”秦正转身欲走,恍然想到一件事。“贪狼是我的敌人,也是战斧的敌人,对于敌人我一向不会手软。” 华惜珍陷入沉默。战斧原本实力就不弱,如今得了野蔷薇归附,整体实力更上一层楼,无疑已经成为贪狼一统大夏佣兵的最后阻碍。如今她看不透战斧的这位年少的首领,战斧的实力也要重新评估,不知与他对上是否明智。 “秦首领真的是秦门长老吗?”华惜珍看秦正跃上黑豹要走,连忙追问道。 秦正偏过头道:“信不信由你。”话音未落,人已远去。 华惜珍凝眉望向那个背影,忽然一名黑衣少年骑着威猛的冰狼王从她身前经过,丝丝彻骨的寒气冻僵了她了脸;紧接着又有一名少女骑着赤焰虎从面前跑过,滚滚热浪烤得她脸皮发烫;还有一只从没见过的妖兽,看起来和它背上的异国人一样十分无害,发现它吐出的口水将草皮和泥土腐蚀成一个焦黑的深坑,华惜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加上那只黑豹,这三只四阶妖兽都不好惹,还有一只看不透的妖兽,尤其那个身穿剪裁独特黑色长袍的冷面少年,总觉得有些眼熟,当她想起在哪见过的时候,眼睛不由地睁大了,仿佛再次看见了冰龙和火龙在一片冰雪大地上激烈交战…… 第七十五章 计划 秦正等人回城的路上,走在后面的贾曼斯忽然出声。 “等等,”他把西子喊停下说:“西,我们好像错过了一具新鲜男尸,稍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西子骑在赤焰虎上驻足在原地等他,心想,贾曼斯对学习解剖也太热忱了些,真是一点机会都不放过。 听见身后的动静,秦正和凐相继停下来返身回去,瞧见贾曼斯无故跑远了,不由地问起西子,得知贾曼斯想拿回杨天兆的尸体学习人体解剖,秦正后背不免冒出冷汗。他对杨天兆倒没有不共戴天之仇,人死仇怨消,犯不着再拿尸体出气,好吧,贾曼斯的意思是学习。 “你最近和他走的挺近?”秦正状若无事问道,目光瞥向西子怀里的小黑猫。秦邪居然对他看不都看,还撅起屁股往她怀里钻,一副赌气的样子令他十分莫名。 “贾曼斯挺有趣的,懂得也多,聊起天来很开心。”西子说着忍不住笑了,像是想到好玩的事。 开心?秦正神色不动,心里有些吃味,这小子看起来傻憨憨的动作倒挺快,才刚认识就和西子打得火热了。“解剖的事小心谨慎点,两大神殿严禁解剖尸体,如果被人发现并告发的话,很有可能被当做邪恶的通灵师处以极刑。”秦正提醒她。知道西子熟悉解剖是一回事,用白荆的话来说这是她的天赋所在,看她教别人解剖是另一回事,谁也一时接受不了喜欢的女人有摆弄尸体的喜好,想想就有些头皮发麻。 西子点点头,心下稍有留意。待在白长老车上的那些天里,接触到的解剖资料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不是有多么精深,而是粗略不堪、漏洞百出,对人体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头、手、脚,还有五脏六腑的形状上,对人体里许多不明白作用的结构都作了神秘的解释,实在好笑之极。 通过这些,西子觉得两大神殿表面上严禁人们解剖尸体,私下里还不是在偷偷解剖研究?旭日她不清楚,只知道暮月对人体结构有着浓厚的兴趣,不然那些相对先进的医术如何解释?白长老知道了她对死人有足够的了解,非但没有将她处以极刑,还将多年积攒下来的解剖资料拿给她批注,由此看来他们对特定的人是许可的,说得更明白点,就是特权。 现在,她拿到了解剖特权,贾曼斯也有特权,只要不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剖人体就无大碍。 一会儿的工夫,贾曼斯骑着一只像羊又像骆驼的妖兽飞快的跑了回来,见西子望过来,高兴地拍了拍腰部。“不得不说,储物宝器实在太好用了,我简直爱死它了。”装一具尸体一点问题也没有,出行在外减轻负重必备神器。 凐好奇瞄了一眼贾曼斯胯下的妖兽,四人继续朝着战歌城南门方向走。 “兰蒂斯没有储物宝器?”西子问。 “有,在我的家乡能够储物的装备都是神器,不是我能够接触到的宝物。”贾曼斯解释说。“因为空间和时间,是神祗才能够掌握的法则,所以空间戒指和空间手环被归为神器,珍贵程度无法用金钱来衡量,无价之宝。”情不自禁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储物宝器,语气十分激动。“我完全没想到,在这里储物装备居然十分普及!才卖五十金锭,廉价的简直难以置信……” 贾曼斯兴奋起来滔滔不绝,秦正乘机打断道:“你身下的妖兽好奇特,像羊又像骆驼,杂交种?”留意到凐向那只妖兽瞥了有不下五六眼,明明心里好奇,嘴上愣是不说,视线对上又冷漠扭过头,性子别扭的他都看不下去了。 “不是杂交,它就叫羊驼。”贾曼斯身体前倾,捧起羊驼的小脸,对秦正和西子笑着说:“可爱吧?” 真是羊驼?西子吃惊不小,她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草泥马……哪里可爱了,总是贱贱的斜眼看人。 秦正微微一笑,悄悄瞥向凐,看他甩过来一个嫌弃多事的眼神,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这只是黄色的,我还有白的和黑的,”贾曼斯又开始滔滔不绝。“羊驼和人类一样喜欢群居,养一只太孤单了,它会很孤独很忧伤,所以我就每种颜色养了两只。它的毛触感很好,保暖比羊毛还要棒,所以很贵!制成羊驼毛衫能卖大价钱,自用也不错……秦?玄?怎么都走了……”遗憾地遥望两个跑远的背影。 “它喜欢吐口水吗?”西子留下来问他。 “羊驼只对不喜欢的人吐口水,性格很温顺,一般也不介意被摸,”贾曼斯热情地说道:“摸着真的很舒服,西,要不要摸摸看?”心想,女人都喜欢毛绒绒的东西,但愿手感很好的羊驼,能够讨刚认识不久的女性朋友喜欢。 “……谢谢,还是不用了。”西子摇头拒绝,记得上辈子在农场被羊驼吐过口水,那气味让她终生难忘,轻轻拍了赤焰虎的大脑袋,加快脚程跑远了。 等贾曼斯赶回宅院里,发现秦正在房里与人商讨公务事宜,教授语言课程的事只好延后。接着去找西子,准备向她讨教人体解剖学,向战斧的兄弟打听了才知道她回来后逛街去了。他驻足在走廊里想了想,觉得有些无所事事了,翻出口袋里的普级卡,算了算里面的钱够买多少个储物宝器,嘴里小声嘟哝着也出了门。 房间里,秦正和石正贤相对而坐,两人表情都颇为严肃。 “夏侯灭是不是已经去了城郊?”秦正问。 石正贤点头说,“李元化在佣兵工会大厅里找到他,交接完任务就赶过去了,担心您被人小瞧,还拉了不少兄弟。” “如果不出意外,锈血佣兵团华副团长会加入战斧,到时候你帮助夏侯盯一些细节。” “华惜珍?” 秦正把郊外发生的事给他说了一遍,提到杨天兆已死,华惜珍失去助力加上他的威胁,可能会加入战斧。石正贤不由低头看了看匍匐在秦正脚边打盹的黑豹,体型硕大,看上去像十分乖巧温顺的大猫,竟然一口咬断了一名武尊阶修士的喉咙,不愧享有丛林杀手之名。然后又听秦正说起吞并其他佣兵团事宜,顿时怔住了。 “首领现在想对战斧进行扩张?” “扩张是必然,贪狼不但是我的敌人,也是战斧的敌人,”秦正稍一考虑,决定把一些隐情告诉他。“当初明威三人突然动身回太祖,也是因为贪狼。” 石正贤听秦正提起明威,心头一颤,如果不是明威,他们这些人早已身首异处,战斧也不复存在,感恩的心时时刻刻不曾遗忘。“贪狼只是一个实力雄厚的佣兵团,怎么……” “贪狼佣兵团的架构与狼群非常相似,团里成员和成员之间互称兄弟姐妹,其中最具威信的人,尊为头狼。头狼可以是一支佣兵团的首脑,也可以是一个‘家庭’的成员的成员之一。”秦正说到半途顿了顿,接着又道:“在大夏活跃的贪狼佣兵团不过是贪狼‘家庭’之中的一个‘兄弟’,他们的家庭成员很多,分散在一些国家的各个角落,就像幼年雄狼在成年后需要迁徙出去一样。” 石正贤凝神倾听秦正说出来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他意识到贪狼佣兵团隐藏在背后的目的,不像寻常佣兵团那么单纯的只想讨生活。 “狼群有领域性,贪狼佣兵团也有各自的领域,通常也都是其活动范围,各自的领域范围从不互相重叠,但是会以地下接头通信的方式,向其他‘兄弟’交换彼此之间的情报。” “首领的意思是,很多地方都有贪狼佣兵团的踪影,夏国,秦国,古兰……甚至太祖?” “远比你想的还要多,”秦正肯定了石正贤的话。“很多人都以为,贪狼佣兵团的首领是头狼,比如在大夏活跃的这支贪狼佣兵团,其首领只是‘家庭’之中的一个‘兄弟’,这样的‘兄弟’有三十六头之多,分布在世界各地,而他们真正的最高首领是狼王。” 石正贤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他嗅到了阴谋的气息,这狼王,无疑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现在你知道明威三人为什么赶着回去太祖了?” “是,如我所料不差,贪狼想动摇这些国家的根基,虽然不知道在谋划什么,但我能感觉到。”石正贤知道明威三人的身世背景,也能想象出贪狼的巨大野心,心惊之余用袖子轻轻擦拭起额头冒出的丝丝薄汗。“等到这股力量发展成熟再纠集起来,就算修士门派也无法匹敌,毕竟牵扯的范围太广……可是,战斧如何能对付这么强大的敌人?我们连他们的联络方式、交换地点,内部情报等等都一无所知,根本无从下手。” 石正贤觉得这跟胆小无关。倘若敌人只是强大,努力一把未必不能打败对方,但是面对一个无法获知、无法制定应对策略,又听不见看不见的敌人,只会让人心生胆怯。何况战斧只在夏国享有声名,贪狼却在三十六个地方扎下根基,这数字随着时间流逝,可能还会继续增加,想想就头皮发麻。 “你可是军师,无论何时也不能心乱,”秦正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移至石正贤面前,轻轻一笑道:“这是我的计划,只是粗纲还算不得详尽,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第七十六章 部署 石正贤拿起桌子上的纸,一下子被上面刚劲的笔迹给吸引了。 洋洋洒洒数百字,字迹工整、流畅、力透纸背,页面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涂抹、墨渍污迹,字距行距松紧得宜,看了十分舒服。且不说内容如何,单看笔迹心情就格外舒畅,对书写之人平生好感。跟目不识丁的粗人交道打多了,偶见好字难免见猎心喜,想与之探讨一番,忽地想起内容才是重中之重,赶紧凝神仔细阅读起来。 秦正写出了他对战斧的重新规划,针对每个人的性情、阅历、能力还有修为,进行重新编排,逐一打散靠各自关系亲疏扎堆组成的队伍,组建出以配合为主的小队。石正贤看到这里眼前一亮,他也早有了这种想法,原先猜不透首领怎样打算,加上平时琐事繁多,忙得焦头烂额也就耽搁了下来。 不论是跑任务还是经营情报,亦或是在野外遭遇团战,掩护也好、辅助也罢,都需要相互配合,从而发挥出最大的战力,他十分赞同这个论点。以一挑众不是不可以,很多时候却没这必要,有时候逞凶斗狠比不上一个好用的脑瓜,明明能够智取,为何还要付出代价以蛮力取胜?还有修为高的扎堆,余下修为低的扎堆,也是个问题,要么十分犀利,要么落后被打,即便兄弟们回头帮忙找回场子和说法,已然造成损失。 损失往小了说,伤财;往大了说,丧命。秦正不愿看见战斧再次出现无意义的折损,所以才付出大量符咒以应付突发状况,这不是放纵他们逞凶斗狠,而是为了减少伤亡。 “我看重的是团队的战力,不是个人的战力,战斧的对手是贪狼,他们组织严密、纪律严谨,我们不能是一盘散沙。”秦正说道,抿了一口凉茶。“至于个别几个特别出众的人我另有安排。” 石正贤脑筋转得飞快。“您想打造一支精锐?” 秦正笑了笑,道:“你对鹰眼怎么看?” “这十二个古兰人配合十分严密,毅然像一个整体,可攻可守十分犀利。” 见秦正没接话,石正贤继续说了下去。“您不在的这些天,团里不少兄弟找到他们切磋,结果有输有赢。我发现,论单打独斗战斧的兄弟并不逊色,论配合就差劲多了,鹰眼区区十二人的小团把我们二十六人的大团打的一点脾气没有。输的兄弟们说鹰眼招式古怪,叫人应接不暇,可是重新比过几次结果依然是输。现在我认为,遇敌不一哄而上,而是按您重新编排之后的队伍,有主攻、有辅攻、有补刀、有斥候,大家各司其职,磨练出默契后的战斧可将原有的实力再翻上两番。” “唔,这事就交给你和夏侯,要是忙不过来,就从我给你的名单中挑几个副手,总之尽快把战斧整顿好。毕竟磨练出默契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日。” 石正贤点头,用心记下了秦正的吩咐。 “除了这个,还有几件事需要你和夏侯上心。” 任务如山岳般迎头压下,石正贤犹豫了一会,苦笑道:“首领请说。”心想,整顿初期可能会忙得脚不沾地,等稳定下来才有余力处理别的事。 “战斧的人太少了。”秦正说道。 “的确,”石正贤很是深以为然,跟贪狼比起来战斧的人少得可怜。“我会利用闲暇去招揽一些闲散、独行的佣兵,这些人实力不弱,阅历丰富,以战斧的声名应该能吸引他们加入。”他说。 “不只是这些人,发现实力尚可的佣兵团,不论大小,招揽不成就直接吞并。还有尽快在秦国设立分部,如果华惜珍不愿意继续待在大夏,就差遣她去秦国担任分部事宜。” 石正贤闻言诧道:“首领怎么如此肯定……华惜珍一定会选择加入我们?”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秦正勾起唇角笑道:“她那守成的丈夫满足不了她,我可以,只要她敢要,我就敢给。” 这话说的!听出话里有歧异,石正贤低头憋住笑。 秦正知道他在想什么,不以为意继续道:“招揽仅靠声名还不够,他们更在意利益,能否有打动他们的好处是重中之重。” “我们能拿出什么?难不成以您的符咒……”石正贤说的迟疑。 “这有何不可?” 秦正拿出一叠治愈符咒放在桌上,一张治愈符咒售价三银锭,也就是三十两银子,在平民眼里算是天价,在佣兵眼里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三银锭的价格对于佣兵来说不算高,却十分紧俏抢手,除了秘术师公会别无二家售卖,每天排队购买的人多到可以从城南排到城北,怎奈每日售卖数额非常有限,供远远小于求,蹲守半个月买不到一张的比比皆是。除此之外还要看人脸色,如礼数不够周到就算排到了号,秘术师公会里的秘术师们也有权不卖,其中辛酸不为外人道之。 石正贤盯着桌上厚厚一叠治愈符咒,心脏不由得跳快了几分。 “这里是一百张,你看着处理,今后每个月我都会提供这个数。” “每、每个月?”石正贤嘴巴微张,据他所知,大夏的秘术师公会每个月售卖治愈符咒的数量,也不过就是这个数,首领当真豁出去了!以一人之力就抢走了人家一半生意!他没忘记首领之前刚撒出去一百五十九张符咒! “还有一些二品、三品符咒,届时每个月我也会提供一些,总共大约十来张吧,你也看着处理。” 石正贤兴奋地脸皮都涨红了,没等他说出感慨的话,只听秦正又道:“我注意过战斧兄弟们身上的装备,有些……嗯,破烂,你去向兄弟们筹集一些灵草、药草,还有妖兽内丹、毛皮等等,都拿来给我。”说破烂还是给些面子的,很多人身上连个像样的护具都没有,所用武器仅有少数人持有宝器,大部分人用的都是些凡铁凡钢,对付妖兽容易卷口崩刃,总之统统都要撤换。 “首领莫不是要去找丹器师……”石正贤说着,突然顿住口点头道:“我这就去办!”起身拔腿就走。差点忘了首领是秦门长老,那里可是炼器师们的老巢啊!战斧有福了! “等等!”秦正喊住他。“先别把消息放出去,容易走漏风声,就算要给大伙儿装备也是从精锐开始。” 石正贤用力一点头,刚才那一瞬间就明白要怎么做了,首先第一步先将战斧整顿好再说,剩下的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首领还有需要吩咐的吗?”看秦正摆手,这才抑制不住笑容步出房门。 秦正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出门后发现正午艳阳高照,阳光十分刺眼,适应了一会才眯着眼睛望向院子里,蹲在地上啜泣的花忍。 闻德音把花忍抱在怀里一阵抚慰,花忍非但没有止住哭声,反倒越哭越凶,声音渐大了起来。 凐站在阴凉处,面目表情注视着这一幕,看见秦正朝他走了过来,不禁移开视线紧抿起纤薄的唇。 “我忘了问你,怎么和这孩子一起回来了?你救的?” 凐听出秦正在问他清早和花忍一同回来的事,“花忍没有被劫持,是我抱走的。”眼角余光瞥见秦正在讶异地看他,又道:“花忍是我的族人。” 花忍是玄族人?秦正下意识看向在闻德音怀里哭到抽噎的孩子。 “义父,别让少主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走。” 闻德音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叹了口气。方才听到凐跟他说要带走花忍,心下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花忍不是人类,是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异族人,玄族来头好像很大,他有心想留下孩子却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义父,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花忍眼眶里噙着泪,搂住闻德音的脖子再度哭起来。 秦正有些意会过来,盯着凐问道:“你要离开?” “你想留我?”凐反问。 秦正轻轻蹙眉,沉默了片刻,问道:“去南疆么?” 凐‘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去多久?” “不知道。”凐用眼角余光关注他脸上的表情,“短则一两年,长则几十年、上百年,也许永远不再回来。”随着话语慢慢吐出,发现秦正的表情由轻松转为沉重,最后阖上双目,眉头紧拧。 “如果你决定了,就去吧。”秦正深深地看了凐一眼,扭头朝着宅院外走去。 “你不问我去南疆做什么?” 脑海里响起凐的声音,秦正驻足在台阶上,透过心念说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我也无需多问。”看着热闹的街道,来往的人流摩肩接踵,用千颜之冠调整了容貌融入人群之中。 秦正穿过人群走过街巷,来到一家酒楼,在雅间里坐下,喝着伙计送来的桂花酿。吃着下酒小菜,从楼上俯视下方来往的人流,有商贩,有佣兵,偶见牵着骆驼的古兰商人,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想带你一起去。” 脑海中响起凐回应的话语,秦正喝酒的姿势为之一顿。 第七十七章 信物 花忍紧紧攥住闻德音的衣襟,泪珠挂腮,依偎在他怀里恋恋不舍,瘦小的身体因为刚才哭得太伤心还在一抽一抽,瞥见凐注视而来的视线,不禁害怕地把脸埋在闻德音胸口。 凐目不转睛注视这一幕,眼神冷漠依旧,心头却有些软了,他明白依恋的感觉和分离的痛苦。可是很快想起族人必须回归故土的族规,心肠渐硬,不管花忍愿不愿意,她都要回归玄族生活的地方,只因为她是玄族人。 “玄族在南疆生活?” 脑海里响起秦正的声音,凐透过心念说道:“不,南疆是玄族繁衍之地,想生育的夫妻都会去那里,直到诞下孩子再回归故土。” 秦正一口酒从嘴里喷出来,狼狈地四下看了看,窗外的喧闹让他忘了此时坐在无人的雅间。抽出帕子擦拭嘴边还有挂在下巴上的酒液,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凐带他去玄族繁衍之地作甚?俩男人又生不去孩子……等等,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你能生孩子?!” “……”凐呆愣了好半天,像是被秦正那句话给惊着了,良久才道:“你在说笑?女人才能生孩子。” 秦正喝了一口酒压压惊,生怕凐会说出能生孩子的话来,玄族十分神秘又不为人所知,天知道身体里还有什么和人类不同的奇异之处。听到玄族也是女人生孩子,莫名地松了口气,心头掠过一丝无法察觉的遗憾。 “那你带我去南疆作甚?” 想让你了解我,了解玄族,凐咽回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我身为少主,有责任保护好遗落在外的族人。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把花忍送回故土,我就动身去南疆。” 凐的语气突然泛冷,秦正立即察觉出了他那敏感脆弱的内心,不由解释道:“我跟你去,只是手头有些事还走不开,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秦地宫,办完事就随你去南疆,如何?”按照方位看,秦地宫和南疆属于同个方向,不存在折返劳顿,听到凐嗯了一声,秦正心情愉快地叫来伙计把酒钱付了。 出了酒楼,秦正在街上流连一会,看见路边摊位上有卖水果,买了一些橘、梨和枣,走了一截又在古兰商人那里买了葡萄等瓜果,准备离开时被大胡子古兰人叫住,热情地向他推销火红琼浆。 “上等红酒,尊贵的客人您尝尝。” 高大、魁梧,双颊生满络腮胡的男子操着生硬的太祖语,当着秦正的面,倾倒了一杯火红琼浆,笑容十分和善,也很有诚意。秦正接过小的可怜的酒杯,递到鼻前嗅了嗅,仔细观察杯边的色泽,抿了一口含在口中,让酒液在味蕾间化开,酸中带有丝丝甜味甚是可口。只是……跟上等有不小的差距,这名古兰商人不老实,以次充好。 “下等红酒中掺了一点中等红酒,变不了上等。”秦正用流利的古兰语说。眼睛扫了一眼站在男子身后的四名高鼻深目的仆人,都是武宗阶修为,他们见秦正望过来,纷纷上前一步。 男子立即抬手制止了仆人们的举动,神情有些发怔,似是没料到秦正的古兰语如此流利,以及在品酒上有如此高的造诣,惊愕了片刻,换回古兰语干脆地说:“您很厉害,我有中等红酒,为了向您表示歉意,我愿意请您尝尝我的珍藏。”从储物宝器里拿出一个小而精致的橡木桶,泼掉酒杯里剩余的酒液,拧开塞子哗哗倾倒了半杯。 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沉稳的色泽在杯中晃荡,非下等红酒可比。 秦正品尝后说:“是中等没错,开价吧。” 男子伸出大而厚实的手掌,比划出价钱。“五金。”担心放走眼前的金主,赶忙又道:“我可以向暮月女神发誓,在我所在的国度,上等红酒供给暮月殿堂,中等红酒只供给王族、贵族们享用,我也是机缘下得到了几桶留着珍藏。加上我穿过沙漠和戈壁来到这里,以及它原有的价值,五金真的不多。” 事实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不容易,秦正不清楚,他只知道中等火红琼浆的确只供给王族贵族们享用,平民没有资格也没有财力去享受。五金就五金吧,秦正心想,总比没得喝强。自打离开了白荆的座驾,吃什么都食之无味,无比怀念那些美味的食物、上等的火红琼浆、舒适的软椅和床铺,还有香香滑滑、洗得十分干净的沐浴用品,真是入奢容易入俭难。 “你有多少桶?” “六桶。” “只有六桶?”秦正瞄了一眼架子上小而精致的橡木桶,只有脑袋粗,约小臂长,六桶太少了,他也不信堂堂一商人,从古兰带这么点酒千里迢迢跑到夏国来卖。 男子露出遗憾的表情。“您流利的南部口音让我想起以前的家,出于对您的好感,原谅我只能卖您六桶,我是个商人。” 秦正听明白了,商人重利,可不会全拿来送人情。六桶就六桶,大不了回头找白荆要点酒,篡改西子记忆的账还没跟他算呢。当下也不再与男子啰嗦,付了三十块金锭,把六桶酒收到主神空间里继续在街上闲逛,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闲时光。 忽地,秦正在街边发现了一家门面狭小的皂店,要不是门口插了角旗差点就忽略过去了。 当他踏入店内,发现西子也在里面,真是意外之喜。 “好巧,你怎么也在这?” 西子听到身边有人好似在对她说话,听声音耳熟便撇过脸去看,以为是秦正,仔细看又不像,表情僵在脸上感到有些困惑。 “我是秦正。”秦正微微一笑道。 西子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惊讶地打量他的脸。“秦正?怎么变样了,你易了容?” “算是吧,”秦正显露出千颜之冠指给她看,察觉到有视线被谈话声吸引而来,立即隐匿了千颜之冠,瞥见她刚才挑拣的东西,问道:“你买肥皂果?” 西子点点头,“准备买点用来洗衣服。”说着秀眉轻蹙,好像对肥皂果并不十分满意,移步去一旁堆放皂团的位置,拿在手中看了看,接着又凑上去嗅了嗅,叹了口气把羊脂混着草木灰的皂团放下了。 “走吧,我还是自己做好了,这些都太粗糙,味道也不好闻。” 旁边的店家听西子这么一说,脸上有些不高兴,一边把货物码放整齐,一边故意大声道:“我王家皂店经营了十几年了,老顾客多不胜数,在战歌城口碑也是杠杠的,还从没听说谁讲我王家皂店的东西不好。” 西子不想跟店家理论,直接扭头就走,秦正紧随其后离开了皂店。 “你会制皂?”秦正诧异她的多才多艺。 “嗯,工序有点麻烦,”西子边走边说。“以前做的存货用完了,本来想随便买点先对付着,……实在无法忍受那些难闻的味道。不是我吹嘘,等我找好材料制出肥皂,品质甩他几条街。”最后一句话特指那家皂店。 “需要我帮忙么?不如我帮你多制些肥皂,送我几块可好?” “好啊。”西子满口答应。“那你帮我付钱吧?” “那是自然。”秦正高兴地走在西子身侧,时不时瞄向她的侧脸,心里甚是满足。购买材料能花费几个钱呢?重要的是,能为她花钱的机会可不多,抓住一次是一次了。路过一个售卖女子饰物的摊面,货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叫住西子喊她看。“这支银簪手艺很精巧,你试试。” 西子接过银簪,意外地瞥了秦正一眼,“你该不会是打算买来送我?”见他点头,伸手拿起一条用皮革编织成的束发绳,仔细看了看觉得手艺也十分精致,然后递到秦正手里,说道:“拿着,这份心意你应该送你媳妇,我只是你的朋友,送这种含有信物意义的东西不合适哦?” “……” 秦正轻捻手里的束发绳,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摸出银钱递给大娘,把束发绳买了下来,眼睁睁看她自己掏钱买下银簪,心情复杂难言。 之后随着西子在佣兵摊面上买了不少兽肉,完全是肥肉不见一丝瘦,紧接着又跑了好几个地方买齐了材料,这才返回宅院。 “首领!”院子走廊里冲出一名壮汉,跑到到秦正跟前发现认错了人,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准备走开。 秦正连忙恢复容貌,喊住他。“我就是秦正,什么事?” 那名壮汉扭过头,仔细打量一番果然是印象中美若男神的美人老大,脸颊一红松了口气说:“首领的易容手法真厉害,我竟没认出来……哦,”他面容一肃,说起正事。“我是左老大的人,首领叫我柱子就成,左老大刚刚不久前在佣兵工会收到一条寻找您的任务信息,地点是从秦国丹烟城发出的。” 西子一见秦正有事要忙,识趣地离开往后院走去。 左老大?秦正很快想起左永,“只是寻找我么?什么人找我?”不禁一脸肃容看着柱子,秦国丹烟城找他的人寥寥可数,听完柱子的话,说不清为什么,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青儿。”柱子说出名字后摇头道:“左老大只是让我来找您,别的没和我说。” 第七十八章 心腹 秦正得了柱子的口信,立即叫他带路来到左永的住处。 “秦少爷。” 左永听见动静连忙起身相迎,秦正跨进门才发觉汪青曼也在这。一袭居家服,曼妙成熟的躯体歪坐在椅子上,衣襟微敞,脸颊有些红润,再看左永衣衫不整,顿时明白打扰了两人的好事。 “首领终于来了。”汪青曼微微一笑打招呼道,神态甚是从容。“你们聊,我去厨房。”说着站起来拉了下衣襟,错身出了门。 左永对上秦正注视而来的目光,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低头整理起衣衫,稍稍侧过身又理了理裤子,看到秦正在对面落座,这才满脸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打算什么时候成亲?我好讨杯喜酒喝。” “还、还早,别打趣我了。”左永话说不利索,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秦正不信,都亲密到肌肤相亲了还早?只当左永在谦虚或是害臊,没再深究,心里惦记着柱子提到的任务信息,问道:“沈青儿找我何事?” 听秦正谈起正事,左永面色很快恢复如常。“说是,沈一奇重伤难愈,让你尽快赶去丹烟城。” 沈一奇重伤难愈?!秦正心中一惊,不由地想起了沈一奇在秦地宫总坛指天发誓的那一幕。 ‘我沈一奇在此向诸神发誓,必将手刃罗永望!罗永望一日不死,我沈一奇一日不踏入秦门半步!’ 誓言清晰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神祗应誓的雷声仿佛还在轰隆作响。秦正记起那日为争一口气,动用白焰做了极限转化,将体内五行金气转化为炎火之气,堵住罗永望的恶意刁难。不曾想,却让沈一奇误以为他自毁根基,所以才怒而指天发下手刃罗永望的誓言。 罗永望修为突破至武王阶,沈一奇凭借骤雨剑技坐得首席护法之位,修为不过才武尊阶,两者之间差距甚大……秦正似乎可以猜到沈一奇因何而身受重伤,可以说,沈一奇有这么一劫是因他而起。 秦正皱眉细想,依沈一奇高傲的脾性,不可能会向他求助。沈青儿自幼丧母对沈一奇十分依恋,眼见父亲身受重伤,出了秦地宫身旁又没有个熟稔之人,应该是她背着沈一奇发出的信息。不禁低头看向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地母之戒,是沈一奇所赠,竹林剑冢授技之恩恍若历历在目,他的第二位师父。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谢谢你及时通知我。”秦正感激地说,心想得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得立即赶过去,不知道沈一奇伤重到什么地步,早见早安心。 “应该的,兄弟之间谈何言谢!”左永笑道。“真要说谢啊,我反过来还要谢谢你帮我毙了袁瑞那孙子呢。早上青曼把袁瑞揍得只剩一口气,没敢要他狗命,就是担心事后被他武尊阶修为的老子寻仇,这下好了,一老一小双双死绝,晚上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秦正对这事来龙去脉所知甚详,打量了左永的修为,居然才刚刚迈入武师阶,开始犹豫要不要把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交给左永,可是也就只有交给左永最能让他完全放心。 “你的名声已经随战斧传了出去,想必你也清楚,管理情报者最易被人给盯上。暗中盯着你的人、想除掉你的人会越来越多,假如你有什么不测,战斧就瞎了一只眼,聋了一只耳。我和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忙于情报的同时别把修为拉下了,为你自己,为汪青曼,为将来的孩子多想想。” 左永揉了揉鼻子,道:“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来青曼这里蹭住。”说完脸庞一红,堂堂男人竟需要喜欢的女人来保护,想想就觉得难堪。 秦正轻叹,修为不是三两日即可修成,即便左永日夜修炼也赶不上战斧壮大的速度。想要护得左永周全,仅靠汪青曼还不够,战斧里的那些兄弟在打架、跑任务上都是好手,保护人的细心活指望不上。思来想去,看来只能派一两名暮月神殿的执事进行暗中保护,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然后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左永,只说是影卫,对一般人来说暮月神殿四个字实在太骇人,不得不隐匿实情。 “影卫?秦少爷让影卫保护我?!”左永倒抽一口凉气,嘴巴张的有鹅蛋大。 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被人了如指掌的那种恐惧,对看不见对手的恐惧始终不曾忘怀,时常夜夜幻想,什么时候他也能拥有像影卫这种强大的保护者追随左右?有了影卫保护,不论做什么事都能放开手脚,再也无需提心吊胆、担心受怕被人做掉……秦正居然说出派影卫保护他的话,今日梦想成真了? “因为我要交给你重大又艰巨的任务,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秦正慎重地对他说,更好的发挥他捕捉、经营情报的天赋。 左永下意识端正坐好,‘最重要’三个字意味着信任,比任何人都来得信任,有种参与大计划的使命感不禁兴奋地脸冒红光。 秦正将之前对石正贤说过的计划和部署,对左永复述了一遍,然后把贪狼的地下联络方式,以及如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甬道中自由进出的方法,统统细致地说了个清楚。等他说完,发现左永完全呆若木鸡了,眼睛发直看着他。 左永好久才回过神,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 尽管把大计划想的足够大了,耳朵里听到的事实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夸张、吓人,贪狼的野心居然那么大!背后实力居然那么雄厚!但这些与秦正的野心,还有莫测的能耐比较起来都不算什么。 居然连贪狼藏得最深的——自由进出地下甬道的方法都拿出来了! 到底还有什么秦正不知道的?实在太诡秘莫测,左永不由自主地冒出鸡皮疙瘩,分不清是害怕还是过于兴奋,从而聪明地选择不去追问。 贪狼挖掘的地下甬道不是秘密,很多佣兵都知道,也发现过不少进出口,密如蛛网、四通八达像极了迷宫,内有无数陷阱和死路不知吞噬了多少条人命,唯一能从里面安然走出来的人,只有贪狼的情报核心人物。左永早就知道,贪狼的情报交换点就在地下迷宫之中,奈何进去的不知凡几,却不见一个活着出来,着实叫人胆寒。 “秦少爷……”左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位比他略小一两岁的秦正。 明明不是世家少爷,却比世家少爷优胜几分,心思缜密,气度雍容,一举一动尽显风范,远非他还有战斧兄弟们所能相比。左永也早已心知肚明秦正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注定要仰视的存在,以兄弟相称高攀不上,人要有自知之明才能活得长久,所以才从秦兄改称为秦少爷,喊的心甘情愿。 这个称呼虽矮了一大截,但透着亲近,事实证明秦正把这么大的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交给他去办,无疑已把他当成心腹。左永看得出来秦正的能耐远不止于此,作为心腹可比口头上的兄弟重要多了。 秦正扯动嘴角笑了笑,左永的表情所透露出的意思他已然明白。 这位上辈子有过生死之交、待他如兄长的异性兄弟,最大的优点在于知进退、有自知之明,所以才能在恶劣复杂的地下佣兵里混的如鱼得水,极少惹出祸事。曾经的最大优点,造成了如今的最大障碍,每当他进一步,左永便识趣的退一步,保持着不远不近、亲近中又带着疏远的距离。 正是这个距离,成了无法交心的根源所在,哪怕他目的单纯,落在左永眼里也不再单纯,兴许这就是地位的差距罢。今后还会越走越高,和这些兄弟们差距越来越大,不知到了那时,能够担起‘兄弟’二字还能剩几人?能够成为知心好友的还能有一人否?高处不甚寒,有的只剩无尽的寂寞。 谈话中断了片刻,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这时候,汪青曼端着两碗浓汤稳稳地走进屋内。 “我亲手熬制的大补汤,首领也来尝尝。”汪青曼放下瓷碗,期待地眼神望着秦正。 左永低头嗅了嗅浓汤,满足地直搓手,劝说道:“秦少爷一定要尝尝青曼的手艺,好吃的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秦正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只在酒楼喝了点酒和一些下酒菜,闻到浓汤的香味肚子不合时宜发出响声,饥鸣引来二人注视,感到略有些尴尬。看左永眨眼喝了半碗,也就端碗喝了起来,味道确实不错,不知不觉全部喝下了肚,喝完还觉得有点意犹未尽,汪青曼会意,立即又给盛了一碗。 借着机会,秦正问起汪青曼打算什么时候跟左永成亲,左永抿嘴不好意思说,汪青曼倒是十分主动地索要贺礼,说是秦正的贺礼一到,立马就把左永娶进门。 “……”秦正这才明白左永之前的尴尬是从哪里来,女人娶男人,这倒稀奇了。 汪青曼说:“这是我家乡的习俗。” 第七十九章 缺钱感谢‘无用者\’打赏一颗钻石 正事谈完,大补汤喝也喝了,秦正心里惦记着远在秦国的沈一奇的伤势,临走前忍不住问起汪青曼两人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左永抿嘴不好意思说,汪青曼倒是十分主动地索要贺礼,说是就等秦正的贺礼一到,立马就把左永娶进门。 女人娶男人,这倒稀奇。秦正这才明白左永之前的尴尬是从哪里来,看他一脸困窘甚是忍俊不禁,汪青曼有别于其他女子也是有趣的很,笑道:“准了,我这就回去给左永准备嫁妆。” 左永呆愣地目送秦正越走越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道他真要嫁给女人? “怎么,不想嫁给我?”汪青曼好看的眼眸斜斜的注视着左永,指尖滑进他衣襟中挑弄,感受他兴奋颤栗的身体。“现在首领走了,想不想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感到颈项被贝齿轻轻啃噬,左永被撩的火气大旺,喷出一股灼热的鼻息。想,当然想,心爱的女人发出邀请怎么可能拒绝!小心揽住她的腰肢,摩挲女性独有的柔软,不等他抚上魂牵梦绕之地,胳膊顿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反剪到背后,哎哟哟地呼痛起来。 汪青曼把他抵在桌上,动手扒起衣服。“别心急,成亲当晚我会亲自上阵,在这之前只能先用工具慰藉你了。”说着拿出一根棒状物在他面前晃了晃。 木质器物栩栩如生,粗长的柱身上多了一些纹路更显逼真,左永看清物件的瞬间眼睛睁得好大,脸色忽红忽青,惊叫道:“怎么又换了个更粗的?之前的不是这个!”他虽然不介意被心爱的女人弄后庭,但工具越换越粗心头难免发憷,迟早有一天会被玩死吧?“青曼,真的不能再粗了,真的……” “左郎,我只是想让你舒服,看你被我弄得爽到哭,你那模样、哭喊的声音实在太诱人,让我忍不住想加倍慰藉你。”汪青曼俯身摩挲他俊美清秀的脸庞,满眼疼惜。“我真恨自己不是男子,无法真正要了你。” 左永感到后庭被她抹了凉凉的油膏,心知避不过去了,声音颤抖道:“青曼不要这么说,我更喜欢女儿身的你啊……痛!不要……不要顶了……轻点轻点……啊——!!” 秦正变换了容貌走在回去的路上,对左永和汪青曼两人私下交流丝毫不知情,每当想起汪青曼一本正经地说出娶左永的话,还有左永窘红的脸,就忍不住憋笑出声,实在太可乐了。此举频频引起来往路人好奇的视线,秦正一正颜色加快了脚步,此时已夕阳西下,再有一会天就要黑了。 还没进院子,一股浓郁的油腻气味扑面而来,十分令人作呕,想起下午陪西子买的那些肥肉,心道莫非她现在在制皂?用袖子捂住口鼻步入后院,发现凐和贾曼斯也在,而且肥皂已经制好了,一排排白如羊脂的方形皂块整齐地躺在一条长桌上,甚是赏心悦目。这里和外院不同,满园生香。 “这么快?”秦正遗憾制皂过程没能参与,不是说工序繁琐么?怎么才两个时辰不到就做完了? 西子将模具收起,开始给皂块挨个包装,忽然听见秦正的声音,抬头对他微笑道:“哦,多亏了凐,不然还要等上好几天呢。”加热皂化有赤焰虎相助,冷却凝结有凐相帮,想慢都难。 秦正走到跟前随手拿起一块打量,方方正正,只有掌心大小,一指节的厚度,放到鼻前轻嗅还能闻见清新淡雅的花香,立即就喜欢上了,不知去污效果如何。记得刚进院子时,被一股浓郁刺鼻的油腻气味冲的脑仁疼,没想到制出来的肥皂竟如此清香怡人。 放眼一扫,长桌上的皂块不管包装好的,还是没有包装的,总数估摸着有四十多块。 “这十块是送你的。”西子将包装好的皂块堆放在秦正面前,不忘叮嘱道:“这次做出来的香皂,品质好的出乎我意料,可能是用了妖兽的油脂,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记住啊,别用来洗衣服,那太糟蹋了!洗衣服的我用下脚料做了点,这个洗澡洗脸都很合适,我有试用过,洗完手之后皮肤一点都不紧绷,非常滋润嫩滑,长期使用有美容美体的功效。” 西子说起美容如数家珍,秦正看她神采飞扬不忍心打断,真希望她一直这么说下去。 “西,你完全可以卖香皂赚钱,你做出来的香皂品质比皂团不知好了多少倍,肯定会大受欢迎。”贾曼斯握着一块西子送的香皂,诚恳建议道。“忙不过来我帮你,而你只需要付给我一些酬薪。” 贾曼斯给出建议的同时也在怂恿,只因为他现在很缺钱,把钱花光了才意识到金钱的可贵。不过他并不后悔花了一千金,买了二十个圆滚滚、精致可爱的储物宝器,这些小东西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西子将包装好的十块香皂送给凐,扭头看向贾曼斯,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白痴。“我看上去傻吗?这么赚钱的生意我会没想过?”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和暮月神殿有些关系,她也不怕说出来了。 何止想过,西子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动手实施赚钱计划了。 正当她对未来充满幻想,希望利用脑海里的知识为将来打下一片事业,骄傲滋长的雄心令她渐渐得意忘形,恨不得把地球上的东西在元始界一一实现出来,用以改善生活。西子完全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旭日神殿使者,把她猛地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没错,西子得到了遍体生寒的警告。使者不停逼问她这些东西的配方来源,要不是急中生智,把黑锅丢给每年都来探望她的红衣异人,借他引开了使者的注意,估计那个时候就被抹除存在了吧。 至此以后,她不再妄想改变这里、改变别人的观念和思想,安分守己的学会适应,学会藏拙。 神殿使者的出现,轰然击碎了西子身为穿越人士的优越感。这里的宗教和地球不一样,它不是神话,神就住在天空之上的神界,神权至上,神权之下皆为蝼蚁。而她,无论怎样努力,在神殿眼中只是可笑的挣扎,离死更进一步罢了,她没有与神对抗的本领,也没有逆天的运气,甚至怀疑穿越到这里源自一个阴谋。 以一人之力改变世界?西子清楚地意识到,这项伟大的重任轮不到她,她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罢了。人,固有一死,现在只想活得相对开心一些,不枉来这一趟。 贾曼斯一点也不笨,立即意识到西子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不由地沉默下来,他想起出发前导师的反复叮嘱。“西,非常抱歉。”贾曼斯抓了抓卷曲的头发,甚是难为情。 “我倒觉得贾曼斯的建议很不错,西子你可以考虑一下,”秦正开口道。“人人都用皂,生活中不可或缺,没有人不喜欢享受,有香皂谁还会愿意用臭皂?”眼角余光瞥见凐拿了香皂之后,面目表情离开了后院,果然只是纯粹来帮忙么?帮完就离开,冷漠拒绝任何额外的亲近,恐怕除了他的族人和筝儿,再也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了吧…… 贾曼斯一听,眼神亮堂了起来,圣王殿下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重要的是,西子用元始界内的材料制出香皂,并没有触犯神殿对穿越者设定的任何规条。 只要想到无数金子源源不断落入口袋,贾曼斯高兴坏了,苦于不能暴露殿下的身份,激动又迫切地对西子说道:“秦说的很对,你不觉得很有道理吗?”见西子神情犹豫不定,他昂起前胸拍的砰砰直响。“要不你以配方占七分,香皂我来做,三分算我的报酬。” 西子被他说心动了,考虑到有贾曼斯分担风险,只思忖了片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她现在也很缺钱,买丹药、买宝器,买功法……想赚点钱容易么她,跑任务赚钱太浪费修炼时间了。 眼瞅着西子和贾曼斯谈细节谈得十分火热,忍不住打岔道:“西子,小可爱在你那儿么?” “它在我房里呢,你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我以为小可爱归我养了。”西子半开玩笑道。 秦正一愣,意识到这是借机亲近西子的好机会。“也好,暂且归你养吧。” “你不要我了吗?” 秦邪哀怨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秦正四下寻找一阵,抬头一望,发现小黑猫蹲坐在栏杆上无精打采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想摆脱我?有了西子和凐,我对你来说很多余?” “我可没有这么说。”秦正说得无奈,这哪跟哪啊。 “可是你就是这么做的!”秦邪的声音倏地变凌厉起来。 秦正叹了口气,发觉身体莫名燥热起来感到有些心烦。“最近事情多的我脑袋要炸了,听话,别闹了,今晚休息最后一夜,明早等城门开启还要赶赴丹烟城。”贾曼斯必然跟着他,凐也是同路,想了想,把明天要去丹烟城的行程给西子说了,不料西子竟有同行的意愿,热燥引起的心烦顿时消散了许多。 “首领!” 门口传来一声陌生的声音,秦正回头一看,认出是他划给石正贤做副手的三人之一,没等他开口就见那名副手朝他快速走来,轻喘着气息,恭敬地双手递出储物宝器。 “石大哥让我把收集的东西交给您,平时积攒下来不少妖兽毛皮和内丹,灵草只有两株,药草不多,还是从闻德音那里讨要的,首领看看这些够不够。” 第八十章 不适 秦正接过储物宝器,意念探入其中,发现里面如田信所说,各类妖兽的毛皮约有两三百张,内丹约四五十颗。药草除了一些常见的,大部分都叫不出名字,他不是丹器师,也不是医者,认不出这些花花草草实属正常,留意到两个形状窄长的玉匣子,里面保存的应该是那两株灵草了。 总量看起来很多,够不够还是两说,毕竟要换取的装备、丹药、宝器数量也多到吓人,到时候不够再凑些符咒吧。秦正心想,手头有些东西总比空着手强,谁都有借职务之便捞点好处的时候,捞的太多了又不付出什么,难免落人把柄再生事端。 “首领,我姓田名信,信仰的信。”青年人自我介绍道,望秦正视线扫来慌忙垂下眼睑。 后院不是说事的地方,秦正和田信来到前院。期间打量田信,二十多岁正值青年,个头不高,紧张拘谨,身形柔弱透出一股书卷气。 “嗯,我知道你,是我把你指派给石正贤做副手,能适应么?你给我说实话。”秦正这么问,也是想知道之前那番重编部署,有没有人因为无法适应而怨声载道,毕竟人不长期待在团里,有些抱怨或不满只会在私下流传,等传到他耳中再想更正已经为时已晚。 田信感到有些意外,脸颊微红,视线不敢与秦正相触。 “我原本是读书人,想入朝堂为官光耀门庭,后来家境遭变才弃文修武,跟随师父修炼了几年,修为大涨以为到了可以报仇的时机,不曾想……”田信发出一声叹息,略去不堪回首的往事,话锋一转。“我很喜欢团里的兄弟们,想学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高兴时随性洒脱,愤怒时满嘴粗语,可我骨子里不曾忘却礼仪廉耻和圣人教诲,每次总是,总是……” “总是放不开让别人扫兴,不合群被人排挤?”秦正猜测。 田信飞快地看了秦正一眼,说道:“不,兄弟们都是铮铮硬汉,我只是在性情上与他们合不来。”之前说的那番话不是为了倒苦水,目的更不是背后抽人冷刀子。“我很感激首领慧眼,把我安排在石大哥身边做事,帮着出谋划策理理文书很适合我,而且石大哥也是读书人出身,相处更为自在。” 秦正点点头,看他柔弱腼腆跟一群粗放豪迈的壮汉混在一起,活像食肉猛兽中夹了个食草温顺的羊羔,难免会战战兢兢不自在。当初考虑到田信是团里为数不多的有学之士,形成以石正贤为首的智囊团,更能发挥所长。 田信准备告辞离开,秦正霎时想起左永的亲事,喊住他,交代了置办地产事宜。 小到溺具、妆匣,大到桌椅、床柜,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生活用具,叮嘱他务必置办齐全。田信一开始以为是秦正要置办家宅,听到后来才知晓,原来是为左永和汪青曼二人成亲置办的新宅,甚是动容。小而轻便的普级卡中躺着百金,拿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感慨首领的大手笔,还有对手下兄弟的体恤令他心头火热不已,连连点头应诺着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秦正独自坐在走廊里出了会神,时而有人从眼前经过,恭敬地打完招呼后小心翼翼离开,他脸上笑容未散,内心却倍感落寞。 尽管这辈子的左永不再与他如亲兄弟般亲密,但过往的种种付出做不得任何假,始终铭感于心不敢有忘。 只因想起左永那间狭小杂乱的狗窝再也不能住了,不能让汪青曼跟着受委屈,而且之前给的那笔钱,他从夏侯灭口中得知,左永全部都用在收罗情报上,自身还是一贫如洗。兄弟成亲怎么也得帮着撑足场面,就当是娘家送出的嫁妆。 “嫁妆……”秦正喃喃自语,忍不住抿唇笑了一阵,伸了个懒腰长吁一口浊气,打算回屋休息。 可真当他回到屋前才发现,主屋早上被他和凐联手给拆了,昏暗夜幕下的残垣断壁很凄凉。 “秦。” 身后传来的声音吸引了秦正注意,回头瞧见希尔挺拔的身影,脸庞在夜幕笼罩下看不清晰。 “听闻您明早又要离开?” “嗯,去秦国。” 希尔犹豫道:“我想带鹰眼回古兰。” “不适应这里?” 希尔先是环顾了四周,然后挨近秦正,低声说:“我们修理装备时缺少一些金属,这里没有,我是元素师也不能一直没有法杖,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古兰的暮月殿堂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想去试试运气。”他顿了顿,再次压低了声音。“旭日丢了宝物,不会放弃寻找我们的踪迹,加上我们和夏人长得不一样,走在人群里就像黑夜里的萤火。我想,只有回古兰才能摆脱追捕,在那里可以得到暮月庇护。” 对!倘若希尔没有提醒,差点都忘了!秦正心下懊恼,他考虑的已经足够缜密周详,没想到还是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鹰眼,准确的说是希尔。 希尔可是神子,不能被旭日扼杀在他眼皮子底下,心烦中,秦正几乎快要压制不住身体的热燥,扯松了衣襟,说道:“也好,你们回古兰后打压贪狼的活动范围,如果能一举铲除再好不过。” “是,贪狼的事情石和夏侯已经告诉我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希尔颔首。有点在意秦正不停地拉扯衣服的举动,还有他微红的脸庞,关心道:“您身体不适?” “是有点不舒服。” 秦正深呼吸,感觉身体要烧起来了,热燥的浑身难受,尤其感到下腹有团火在蠢蠢欲动。怎么会这样,秦正有些迷茫身体为什么会出现动情的反应,思来想去,唯一可疑的就是下午在左永那里喝的大补汤……该死! “你回到古兰后如果在暮月殿堂遇到阻碍,可以联系白荆,就说你们是我的人,他会为你们提供帮助。” 秦正一边忍耐不适,一边作出部署。希尔安静地倾听,当他听到秦正已经是暮月圣王的时候,脸上不由地露出开心的笑容。 “就这样,我得离开一下。”秦正丢下话后拔腿就走,他得尽快找到冷水浇灭在身体里四处乱窜的yu火。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灯火照亮的地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凭着记忆摸到一口水井,打捞上来一桶井水‘哗——’迎头浇下,凉透心脾的冷意驱散了热燥,顿时有种说不出的爽快。 “谁在那里?” 黑暗中有人警惕地问道,那人搓出火星,点燃了油灯,借着光亮看清了站在水井旁的黑影。 “首领?” “嗯,是我。” 灯光照亮了来人的面孔,秦正认出李元化,应答了一声。 李元化将油灯放在井口沿上,语出关心道:“您怎么会在这?还弄得一身湿漉漉的,现在入秋了,小心别着凉。” “我已经寒暑不侵,无妨。你怎么又在这?”秦正说着,把水桶扔进井里。 “还不是今天轮到我守夜,这墙外面就是巷子,经常遭贼光顾,虽说揍的那些毛贼不敢来了,但也不敢放松警惕。” 秦正再次拎上来一桶井水,当着李元化的面迎头浇下,舒畅地发出呻吟。 李元化觉得秦正很古怪,大晚上不回屋休息,却跑到这里一遍遍地浇冰冷刺骨的井水,心里很快就寻思开了,脑补了种种猜测,然后满眼同情地瞅着秦正。 接连浇了三遍,秦正终于感到体内热燥散了大半,头脑也清醒了,想起明早天不亮就要动身,至于修炼……一夜几个时辰也修不出什么来。早早休息才是正经,也不知道赶到了地方会不会有恶战等着他,保证充足的体力才是重中之重。 对了,秦正刚走出两步,突然想起晚上睡哪的问题,回头问起李元化。 李元化一愣,之前的猜想尽数落了空,闹半天首领还不知道住哪间?“左厢房第一间就是。”这还是大伙挤挤,好不容易才匀出了一间,心里祈祷首领可别再给拆了,重建房屋很费钱。 秦正绕着曲折的走廊,很快寻到左厢房第一间,里面亮着灯光,当他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发现凐盘膝坐在床榻上正在修炼。担心打扰凐,轻手轻脚走到屏风后脱下湿漉漉的衣衫,换了一身干爽的穿在了身上。而他却不知道,桌上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清晰地印在屏风上,被中断修炼的凐看了个清楚。 “掉河里了?”凐问。 “没。” 秦正走近床榻,凐说道:“你掉井里了。” 秦正听出凐这回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诧异道:“这都能让你猜到?” “气味不同。” “……”秦正心里嘀咕了一声狼鼻子,在床沿边坐下道:“我只是浇了井水,用不着拿话亏我。” “床归我,你去门边打地铺。” 秦正回头看,床榻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哪怕睡三个人都不挤,都是男人挤一晚有什么要紧,反正睡不了几个时辰就要起了。“为什么我要去门边打地铺?”他问,这跟睡外面有什么区别? 凐露出戒备的眼神,冷道:“用我们玄族的话说——你发·情了,所以离我远点。” “……”秦正无言以对,不就喝了两碗大补汤身体有点热燥么,至于这么防他?! 第八十一章 澄清 天刚有些微亮,秦正一脸神清气爽打开门去洗漱,行走如风,可见昨夜睡得极好。反观凐面色憔悴,出了门坐在走廊里发了会呆,见秦正回来遇上整装待发的西子,两人有说有笑,这才木着脸起身前往井边洗漱。 然后,他在水井旁碰到了满嘴白沫的贾曼斯,面对贾曼斯含糊不清的招呼,没有理睬,从井中引出一股水流开始漱口洁面。 贾曼斯不以为意,“玄,昨晚睡得不好吗?”吐尽白沫漱了漱口,口齿清晰许多。 “嗯。” 贾曼斯四下观望,没发现第三个人便问道:“殿下折腾了您一整夜?” 是啊,打架打了一夜,凐心道。一点也不想回忆、也懒得解释昨晚发生的糟心事,默不作声洗漱。 贾曼斯看凐的眼神里充满同情,昨夜从左厢房第一间屋子里传出的动静,把所有人都惊醒了。墙在摇、地在动,床榻嘎吱作响,清晰地站在院子里都能听见。大伙儿一个个点亮灯火,开门探头探脑,想看看情况又不敢靠近,埋头睡吧又睡不着,可以说,只要耳朵没聋的无不是满眼血丝,睁到下半夜动静渐渐停歇才进入梦乡。 贾曼斯洗簌完毕没急着走,而是杵在一边静静地看凐束发,发现他胳膊不能高抬,腰背十分僵硬,身为一名医生已然心知肚明。“玄少主,我有一种药剂可以治疗肌肉酸软,大约三十分钟……就是四分之一时辰,渐渐消除所有疲劳不适的症状。”说着,将手里的药剂递过去。 凐束好墨发接过药剂,拔掉瓶塞,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打出喷嚏,疑惑中带着浓浓的嫌弃。“你确定这东西能喝?”他问,恶心程度跟人类排泄出的屎尿有得一拼。 “当然,这是醒神药剂的变种,醒体药剂,非常受欢迎,我还在就读的时候,舍友耐不住寂寞每晚都跑出去鬼混,第二天腰酸腿软担心无法完成体质课程,都是喝这药剂才蒙混过关……”贾曼斯感到周围气温突然骤降,发觉凐的脸色已经青了,不由地乖乖闭上嘴,搓搓胳膊试图驱散周身的寒意。“我向您保证可以喝。”他小心翼翼总结道。 凐听了贾曼斯说的话,顿时想把醒体药剂扔他脸上,最后还是忍住了,将药剂塞好随手放在井口沿上,扭头就走。 贾曼斯收回药剂,望着凐离去的背影满头雾水,不明白哪里说错了话。 来到前院,瞧见凐坐在冰狼王身上闭目养神,西子在帮她的赤焰虎梳理皮毛,秦正肩上趴着一只小黑猫,脚边立着一头健硕的黑豹。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出行队伍里多出一名伙伴,李元化在给他的双角马喂食草料,看上去像在等他出发。 贾曼斯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连忙致歉,让殿下和玄少主两位大人物等待,这得多么失职!放出他最宝贝的羊驼,骑上去紧跟四人身后朝着南城门跑去。丝丝凉意吹拂在脸上,天色虽已大亮,天边红彤彤的还未放出万丈阳光,街上行人零零落落,望其装束无一例外都是佣兵,前行的方向也是南城门。 五人乘一条直线在街道上奔驰,很快接近了南城门,贾曼斯发现前面的速度缓了下来,伸头去看,有不少商贩货郎拉着装满货物的牛车,平民百姓则挑着满满两大筐蔬菜,亦或背着一大筐瓜果,浩浩荡荡涌进城门都朝着一个方向行走,场面壮观如同赶集,直到人流散了,前方等待多时的佣兵队伍这才有秩序地走出城门。 以秦正为首的五人队伍,放开了速度在城郊官道上疾驰,其中属贾曼斯的羊驼脚程最慢,落在双角马后面吃灰。 贾曼斯抹去脸上的尘土,遥望前方,心里一边庆幸道路是一条直线没有跟丢的忧虑,一边认真地计划起怎样捕捉一只脚程快的魔兽。可是对这里完全不了解,拥有的知识大多也用不上,还是继续虚心求教吧,他想。 日光偏移,阳光越来越烈,五人队伍抵达秦境还未到正午,赶至归锋城脚下时太阳已经悬在头顶上了。 五人纷纷将妖兽收回契约空间休息,徒步向守城士兵走去,出示了佣兵徽章得到放行。由于贾曼斯不是佣兵,一身朴素不像有钱人,加上又是外族人受到了轻慢,差点闹出口角,秦正折返而回说贾曼斯是他仆人,语出轻慢的那名士兵才撇撇嘴放过了贾曼斯。 “恶心的北蛮人!” 贾曼斯跟在秦正身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声咒骂,接着又被啐了一口,心里郁闷不已,生生忍住了回头解释的冲动。 北蛮人是对秦国以北,残暴野蛮的食人部落的称呼,充满歧视意味。贾曼斯清楚记得,当初还被导师一本正经地怀疑他有北蛮人血统,是后裔也说不定,要么就是混种儿。只因为他起过‘想尝尝人肉是什么味道’的念头,是人都有想过吧?他不信自己是唯一的那个,天真地去询问了敬爱的导师,然后得到一通臭骂和‘北蛮人’称号。 “贾曼斯,”秦正走在吊桥上,一边仔细打量贾曼斯,扯动嘴角笑了。“刚才那人不说我还没注意,你的长相还真有点像北蛮人,如果把你这头打着小卷的头发编成细辫,脱去衣物再戴上人骨饰品就更像了。” 贾曼斯听出秦正在说笑,耸耸肩道:“我不介意假扮成北蛮人去尝人肉是什么味。”他真不介意,在兰蒂斯听过比北蛮人更具恶意的称呼——弱智儿,变聪明之后称呼就晋级成——怪胎。总之没什么好词,随它的,怎样称呼都好,一点也不妨碍他享受丰富多彩的冒险生活。 贾曼斯的笑话让秦正觉得有点冷场,过了护城河进入城内,赶路许久众人都感到饥肠辘辘,便找了一间饭馆用饭,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二楼雅间围桌而坐。 “吃点清淡的吧,我不想看见肉。”秦正表态道。 凐只钟情水果,西子表示无所谓。只有李元化表情一苦,呐呐道:“我顿顿都要有肉,没肉那还怎么吃……”菜梗寡淡,哪有肉重口有嚼头。 “好办,想吃肉的去旁边桌子。” 秦正话语一落,李元化和贾曼斯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去邻桌坐下了。 上菜期间无所事事,秦正暗中扫了西子几眼,心想要不要借机向她澄清一些事,正好凐也在场,人证物证俱在是真是假一听便知,只有消除了对他的误解,关系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西子,凐是我兄弟,我不可能对他做出有违兄弟的禽兽之事,我和他是清白的。” 西子半点不信,眼睛瞥向凐,像在想听听他怎么回答。 感受到西子注视而来的目光,凐也是受够了不正当的猜测,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 “我和秦正是清白的。” 西子不禁睁大了眼睛。“凐,你是不是傻?干嘛要配合他说话?你们、你们俩真是……我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否认的,”出于女性的第六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等等,你俩之间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秦正说。 西子没搭理秦正,转过脸对凐叹气道:“女人有贞操,男人也有,你和他有过那么多次,可以说你是他妻子,就差没给你名分,你是不是在意他不给你名分所以才……” “什么意思?”凐打断她,俊秀的脸庞由红转青,语调渐冷。“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和他有过那么多次’?什么叫‘我是他妻子’?” 西子怔住,凐的语气不像在反驳,更像在问罪,一股上位者的气息毫无保留地朝她倾泻而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怎么会?撞见两人野外恩爱的记忆尤为深刻,好几回都差点走火入魔,她不可能记错。 “不可能,我明明记得你们,我的记忆——” “——你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秦正直言不讳道。 有人动了我的记忆?!西子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忆起秦正前天晚上在门口说的话,一股凉意从背脊升起,汗毛根根竖立,头皮发麻。她唯一能够信任的只剩记忆,如果连记忆都是假的,那如何证明她是她,如何证明她的存在? 秦正发觉西子脸色煞白,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轻松之色,双手交握在一起不住地颤抖,眼神失去了焦距和神采。看到这样的西子,心在刺痛,没想到他的一句话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打击,不由地伸手握紧了她的手,触感冰凉。 西子被秦正这一举动给吓了一跳,惊惶地盯着他,眼眶中迅速聚满泪水,垂下眼眸,两三滴眼泪顿时坠在了桌面上。“是谁?”她语气颤抖地问。 “白长老。”秦正低声道。夫妻情印的事,知情人只有他、凐还有白荆三人,有能力修改西子记忆的人,除了白荆还能是谁? 西子露出讽刺的笑容,再度感觉到自己如蝼蚁般渺小,对神殿的畏惧更深了一层,一切地挣扎和努力都是徒劳。白长老肯定是看了她的记忆,才让她加入教会,想起那张苍老的面孔,锐利的眼神,还有突兀的入教邀请,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他侵入了记忆,而她却毫无所觉?!真是……太可怕了。 “对不起,”西子擦干眼泪,对秦正和凐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让你们难堪的话了,对不起。” 秦正微微一笑,沉重的心事终于放下了,不禁将西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凐注视两人交叠的手,淡淡道:“不用说对不起,秦正的确是我的妻。” 第八十二章 神兽 伙计道歉说厨娘探亲还没回来,菜上慢了让多担待,一边麻利地放下五碟素炒,几片面饼,外加一壶桂花酿。望这桌三人气氛不对劲,没敢多待,赶忙去了旁边桌子放下一大盆牛肉羊骨,还有牛骨汤,匆匆下了楼。 李元化一见满盆子热乎乎的肉骨头,眼神顿时亮堂起来,抓起一块就送进嘴里啃。 贾曼斯舀了一碗牛骨汤,喝了一口觉得差点什么,从储物宝器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瓶盖上布满了均匀的小孔,朝碗里轻轻撒了几下,浅褐色不明粉末落入汤中,搅拌后一股诱惑至极的鲜味散发了出来。李元化啃得正带劲,动作忽地一顿,抽抽鼻子,寻到香味是从贾曼斯的汤碗里飘过来,诧异中没见贾曼斯阻止便端到跟前喝了一口,然后望向贾曼斯的眼神变得热切了许多。 才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就勾肩搭背上了,一边吃肉一边胡侃瞎侃,吐沫横飞,感情好的毅然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然而,秦正、凐、西子这桌谁都没有动筷子,西子脸色不安,困惑地看看秦正,又看看凐,脑海里的思绪乱成一团。 先是最引以为傲的记忆,在毫不知情下被人动了手脚,还没从打击中缓过劲,突然听见凐说了一句话令秦正脸色一白。既然脑海中的那些记忆是假的,她也尴尬地道了歉,如果仅仅是兄弟关系,那为什么凐会说出秦正是他妻子的话来?她到底该信秦正,还是该信凐?闹半天,两人的关系并不如他们所说的清白? “你不在意我是男人?”秦正质问凐,好不容易消除了误会,却被一句话功亏于溃,有那么一瞬间真恨不得掐死他。不帮忙作证就罢了,还落井下石! “在意又怎样,我说的是事实。” 凐清冷的语调,秦正为之气结。的确,他无法否认夫妻情印的存在,但有一点让他感到好气又好笑。 “说事实也不尽然,我是夫,你才是妻。” “错,我是夫!”凐冷道。 秦正斟好酒,抬眼发现凐瞳中暴出精芒,争胜之心甚强。 “怎么,想打架?还是昨晚肉搏输了不服气?” 凐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说怕拆了房子,我傻了才跟你肉搏,动用血脉之力我又怎么会输!” “你就是动用血脉之力也是输,乖乖的认栽吧。”秦正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我可没使出全力。” “好,那你使出全力让我瞧瞧。” 使出全力被你尽数学走吗?凐冷着脸不再言语,不甘地移开了目光。 两人目无旁人般吵架,西子夹在中间好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问出心中疑惑:“所以……谁是妻?” 秦正和凐视线齐齐扫向西子,手指不约而同指向对方。“他!” 西子默默低头抓起面饼,夹菜往嘴里塞,感觉要是再多说一句,满桌子饭菜就要被掀了。说了半天果然还是夫夫关系吗?她想。不是冷战就是吵架,要么干脆打起来,因为没分出攻受,所以才迟迟没落实最后一步?等等,白长老修改她的记忆好似并没有恶意,只是多出几段恩爱场面,他是腐男?gay?只是好玩还是别有目的? 白长老这么做总有理由。西子思来想去,脑洞撑大到四指也猜不中白长老此举到底有何用意。 两人见西子动起筷子,不再继续僵持,草草地吃完饭结账,叫上贾曼斯和李元化一起朝着碌渡城方向赶去。从碌渡城渡江,只要动作快点,赶在城门关闭前应该能抵达丹烟城。 就在秦正心里做好了一切打算的时候,凐突然停下脚步说有事要办,他要查探归锋城中有没有玄族人存在。 秦正点头道:“丹烟城佣兵工会门口见。”眼望凐向城中心掠去,四人立即往通向碌渡城的城门赶,时间不等人。 因为花忍的缘故,让凐重视起遗落在外的族人,暂时分开也好,免得三句不和又要吵嘴打架。凐争胜心很强,凡事总要争个高下,就连谁睡床榻、谁打地铺,谁先出门、谁后出门都争得不可开交,仿佛赢了会长块肉似的,输了就脸拉多长不搭理人,不知他是不是跟别人也是如此,有时候真的蛮讨嫌。 秦正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了凐冷漠如冰的面孔,看他平时很安静,对谁都生不起交谈的兴趣,不像惹事的人。接着又想了想他种种反常之处,灵光一闪,该不会是他不会表达,从而借着吵嘴打架来表示亲近么?多大人了,还跟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秦正相通了之后嘴角勾出无奈的笑容。 四人不知不觉出了城门,官道上人来车往,四人骑在妖兽上没法放开速度赶路,直到错过繁华路段到了边郊,妖兽们一甩憋屈,撒开四蹄畅快地跑了起来。 两旁的景物快速向后退去,远处有大片金黄色稻谷,一派农忙的景象,更远处依稀可见镇集。低矮的山坡上种植了一些果树,一些妇人背着箩筐摘起果子,这副景象放眼大夏只在两处有,其余地方由于挨得紫晶森林极近,平民百姓不愿落户建庄,亦是觉得性命得不到保障罢。 路过山林,四阶妖兽的威压,惊得一些栖息在林子里的野兽四处奔逃,李元化一时兴起,乘机逮了两只肥硕的兔子,宰了收进储物宝器里。跑得慢的野兽软倒在地上,还有三两只低阶妖兽纷纷匍匐在原地,身躯战栗着等待赤焰虎还有黑豹离开。 此情此景,贾曼斯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储物宝器,小巧玲珑一掌可握,二十颗串成一串箍在腰上,外面有衣服遮挡,鼓囊囊的乍一看还以为腰上有圈肥肉。之所以买这么多颗,一是对不增加负重的储物神器的迷恋,二是西子教他‘分门别类’的方法,乱成一团的研究方向和成果,经过分门别类整理后一目了然,于是腰上的二十颗储物宝器统统派上了用场。 “小贾,你老往腰上摸什么呢?”李元化在意地问道。 “看见你往储物宝器里装肉,让我想起来储物宝器里面的肉。” 路途无聊,李元化干脆跟他聊了起来。“哦,什么肉啊,野兔?野鸡?好吃的话一会拿出来烤了打打牙祭。”饭桌上他可是见识了贾曼斯拿出来的各种香料,不知是配方独特,还是原料稀有,不少都闻不出来原料是什么,心里甚是期待,用这些香料烤出来的肉该有多么香。 贾曼斯笑着说:“我很久没有捕猎了,只有人肉。”杨天兆的尸体还好好地躺在储物宝器里,不禁望向前方西子的背影,心里着急什么时候她才能开始教他人体解剖学。 李元化一听,眼睛瞪如铜铃,浑身汗毛竖立起来,冷汗津津地盯着贾曼斯。“你、你吃人肉?!” 贾曼斯抓了抓蓬松卷曲的头发,连忙解释:“不,呃…虽然我有过这种想法,很好奇人肉是什么味道,但是我还没……李?我的话还没说完,嘿!”不管任他怎么喊,李元化连催双角马,双腿夹紧马腹,一溜烟飞快跑远了。 追赶上赤焰虎的脚步,李元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秦正和西子中断了交谈,齐齐朝李元化望了过去。 李元化忙着安抚胯下的双角马,它才三阶,在两只四阶妖兽面前很是躁动不安,安抚好双角马的情绪后这才苦着脸嚷道:“首领,您从哪里找来的野蛮人,竟然吃人肉!”回想起之前才跟他同桌一起吃肉,胃里顿时一阵翻搅。 秦正先是一愣,尔后笑道:“你说贾曼斯?他没吃过人肉。” 李元化不信。“外出跑任务的兄弟们,没办法才把死去兄弟的脑袋装进储物宝器里,带回城交给佣兵工会拿抚恤,不吃人肉那他把死人藏在储物宝器里干嘛啊!” “当然有别的用途,比如用来实验一些毒液的强弱。”西子心知不能透露解剖的事宜,随便找了个借口。 “真的?”李元化将信将疑。 “贾曼斯是医生,谁说医生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听了西子这番话,李元化这才回想起贾曼斯是医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双角马不停地透过心念催促他,赤焰虎和黑豹的四阶威压,对它来说很具威胁,李元化无法,只好打消了继续了解的念头。 贾曼斯发现双角马放缓了速度,羊驼很快赶上它,“李,我真的没吃过人肉。”他努力解释。 “抱歉啊兄弟,我、我性子急,你别介意。” 贾曼斯越是满脸诚恳,李元化越是感到难为情,心想,小贾是多么友善的人啊,居然怀疑他吃人肉!本想找点话题消去尴尬,突然,灌木中冲出一只体型硕大的灰熊,猛地朝贾曼斯咬去! 后方传来一声惊呼,秦正和西子纷纷停下掉头,跑到跟前发现道路旁躺着一只体型硕大的灰熊,仔细看已经死了。尸体上不停地往外冒一缕缕刺鼻的青烟,皮毛和血肉被腐蚀成一个个焦黑的窟窿,尤其脸部受损严重,腐蚀了一半露出黑黄色的脑浆,另一只眼睛还在往外流出丝丝血水。 这时候,羊驼向死去的灰熊‘啐’了一口,一滩绿色液体精准无比射在灰熊的脑袋里,伴随着‘滋滋’声,脑浆、血肉还有骨头很快被腐蚀干净,只留下黑黝黝的肉坑。确认敌人死的不能再死了,骄傲地用脑袋在贾曼斯脸上蹭了蹭。 李元化合不拢嘴了,看似像家畜温顺的羊驼,居然比一些长相凶猛的妖兽还要厉害。秦正和西子也是满脸意外,“你这羊驼是几阶妖兽?”西子忍不住问。 “它可是神兽。” 西子:“……” 第八十三章 流民 草泥马还真成了神兽?西子有些哭笑不得。 李元化啧啧称奇,围着羊驼好奇地来回打量。秦正仔细观察这只圆滚滚的憨物,身上没有妖兽固有的凌厉气息,也没发现彰显修为的晶核,有的只是家畜般的温顺。神兽?他还真没看出神兽的影子。 “这是雪山女神赐给牧民的礼物,”贾曼斯解释道:“它的毛比任何羊毛都来得珍贵,可以和羊绒媲美,尤其小羊驼由皇室饲养,剪下来的小羊驼毛也是皇室专用,感恩神的赐予,称它神兽有什么不对?” 秦正和西子面面相视,忍笑不语。 一旁的李元化听明白了,有些意兴阑珊,敢情就是家畜啊,他还真以为是神兽呢!害他白高兴一场。 经过了小插曲,四人再度朝着碌渡城方向疾奔。 突然,秦正感觉到胸前骤然一冷,一团寒冷的气息凝聚在胸前久久不散,低头扯松衣襟扒开一看,一个像雪花形状的淡蓝色印记浮现了出来。 “你在做甚?”秦正透过心念问凐。 “寻找族人。” “印到底是什么?不只是情印吧?不如你痛快说了,省的害我被印弄得整日提心吊胆。” 良久,凐回应道:“玄族人成年时会觉醒印的第一形态,意味着可以选择婚配,也就是夫妻情印。第二形态具备掌族资格,没有族长的允许,私自觉醒第二形态会被视为篡位之举。” 不用分说,凐定是已经觉醒了印的第二形态,不然仅仅依靠情印又怎么寻找他的族人。 一山容不得二虎,一国容不得二王,玄凐啊玄凐,你觉醒第二形态有没有被允许?秦正很想这么问他,可又生生忍住了好奇心。允许王子的继位资格,是不是意味着那位老国王——守护元始界的神,有了什么不测?此番猜想不得不令秦正浮想联翩。 “有没有第三形态?” “……有。” 察觉到凐忍耐的语气,秦正识趣地没再往深处刺探,话头一转,说道:“我俩打个商量如何?下次你再动用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很不希望修炼的时以及制作符咒时被突然惊扰,你知道会出现什么严重后果。” “可以。” “乖。”秦正中断谈话,心情甚是愉快。 “我不想再听见这个字!” 脑海里响起凐饱含怒意的警告,秦正唇角不禁向上弯起好看的弧度,心道:你又输了,小子。 他们快接近碌渡城的时候,遇上一队衣衫褴褛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是面黄肌瘦,面色愁苦,长长的队伍前往归锋城方向。 四人减缓了速度,诧异地打量这些流民,目测有三四十人之多。 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刀伤、烧伤,相互搀扶艰难地行走,妇人不顾发鬓松散,一边安慰哭闹不停的孩子一边拭泪;还有一对走不动路的老人歪倒在路边,不停驱赶儿子和儿媳,双方都是以泪洗面,争吵的大意是老人情愿在这让野兽叼了去,也不愿意继续拖累他们。 “大姐姐……”一个脏兮兮的孩子怯生生地喊住了西子。 西子拍拍赤焰虎的脑袋,让它别吓着孩子,心想孩子之所以会找上她,可能看在其余三个都是男人,觉得女子好亲近吧。 “大姐姐有吃的吗?”孩子依旧不敢接近,忍住哭意和害怕,小声恳求道:“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一点点就够了。” 孩子的话带有浓重的口音,西子分辨得很吃力,幸好意思听明白了,想了想从储物宝器里拿出中午打包的面饼。孩子一双眼睛紧紧定在面饼上,呼吸急促地想上前又不敢上前,这时候身后又走过来一名男子,连忙护住孩子,可眼睛和怀里的孩子一样盯着西子手里的面饼。 西子发觉流民都朝她看了过来,确切的说都紧盯着她手里的面饼。李元化一瞧情形不对,驱赶双角马来到西子不远处,视线一扫目露凶光,这些被饿急了的人被这眼神一吓,顿时有些畏缩,再看他身躯雄壮、隆起的肌肉把衣服绷得紧紧,毅然像一座凶煞的肉山,更是不敢上前哄抢。 “是我欠考虑了。”西子皱眉自责。 秦正骑着黑豹来到西子身侧,听到她那声自责,何尝不知她此刻心中所想,轻声道:“一张面饼够他俩吃了,别给太多,对他们没好处。” 西子嗯了一声,拿起一张面饼朝父子俩抛了过去。众人见状,不顾李元化恐吓,只要能走动路的都一拥而上,缩在一丈开外张口讨要吃的。泪水、鼻涕齐涌而出,在一张张脏污的脸上冲刷出道道痕迹,哀求声、哭喊声闻者心酸,让人觉得不拿出食物就罪大恶极。 秦正看西子手上还有三张面饼,肯定不够这些人吃,而他也没有打算拿出更多的食物,冷眼扫过这些人,喝道:“安静!” 闹哄哄的场面迅速静了下来,一双双渴求的眼神注视着这位气质出众的公子。 “把孩子都带过来。”秦正说。 大人们一听以为公子要赏吃的,慌忙在人堆里找孩子,寻到自家孩子就往秦正面前推,不一会,十二个脏兮兮、精神萎靡的孩子畏畏缩缩一排站好,最小的约三四岁,最大的约十一、二岁。 “这里只有三张面饼,没有更多了,全部分给孩子们吃,可有意见?”秦正说完观察这些大人的脸色,面露喜意的估计是孩子的家人,剩下的无不满脸失落。“李元化,把面饼分下去,不得有偏颇。”他叮嘱。 李元化从西子手中接过面饼,一张饼掰成四瓣挨个放在孩子手里。有的似是饿极了慌忙把面饼往嘴里塞,噎得两眼发直;有的吃了一半,将另一半攥在手心里,偷瞄身边人像防贼一般。 “公子,给点吃的吧,求您了!” “求您了,给您叩头了!” 两声喊霎时引动了更多人,呼啦啦地跪在地上求食,孩子们也被大人们摁跪在地上,嘴里包着未来及咽下的面饼,小脸惊慌地不知所措。 “首领……”李元化没见过这阵仗,神情有点发懵,心想干脆把食物统统拿出来分给这些人算了,这些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也怪可怜的。 秦正把李元华拦住,对众人道:“我之间就说过,没有更多,仅有的干粮都分给了孩子。” “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出门怎么会不带足吃食呀……” “是啊是啊,我们饿得实在走不动了,求公子给点吃的吧!” “只是要点吃的,对公子来说又不算什么。” 秦正冷声道:“我们只是过路的佣兵,不是什么少爷,你们有哭喊的力气怎么不去抓野兽?几个大男人连只兔子都抓不到?摘些野果子也能填饱肚子,继续往前走就到归锋城了,这一路上又不是什么不毛之地,饿不死你们。” 众人听了这话哭喊声渐歇,一个个低下头一脸惭愧之色,人群里有个人小声道:“您是武艺高强佣兵,我们只会挥锄头的卑贱小民,哪有能耐和力气跟凶残的野兽斗呀。” 流民口音重,李元化辨不清,心想那调调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瞠目喝道:“大声点说!”所有人吓得浑身一抖。 秦正轻轻摇头,“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再也不看这些人,轻夹豹腹,眨眼跃出数丈开外。 西子和贾曼斯紧随其后,李元化上了马背,肚子里有股不平之气,赶上秦正后不忿道:“首领!原先我还觉得您不近人情,我们明明备足了吃食,却只给三张面饼,现在恨不得把刚刚给出去的面饼都统统收回来!他妈——的,还真把我们当肥羊宰了,等喂饱这三四十号人,老子穷的要光腚卖裤衩子了!” 秦正看他一眼没说话,西子接过话道:“消消气,孩子没错。”她清晰记得,孩子们被大人摁跪在地上时,表情有多么不知所措。 “也是,孩子的心思要单纯些,没那么贪得无厌!”李元化哼哼道,双角马抱怨声传入脑海,心里无奈地远离了黑豹和赤焰虎。 当四人抵达碌渡城的时候,发现流民更多了。 三五成群,簇拥在一起窝在城门根脚,向来往佣兵、商贾讨要食物,还有的年轻男女跪在地上,用草编织成项圈戴在脖子上,是愿意卖身为奴的意思。 一些人贩闻风赶来,开始对这些流民挑肥拣瘦。有的人贩中意妇人和孩子,看着不错就领走了。有的中意青壮年男子,让对方张开嘴巴查看口舌,然后在其身上一阵摸摸捏捏,接着让人站起来挑起重物遛圈。 前面几关还算好过,最后一关要挑重物,可苦了这群饿得两眼发绿的流民,一时为数不少的男子被刷了下来。第一波人贩心满意足走了之后,第二波人贩饥渴地涌上去,付出一些稀薄的吃食,一番筛选后再度挑走不少男子。 当妇人、孩子、年轻男女、青壮年男子被人贩带走,余下的老弱病残依躺在墙根角,低声呻吟默默等死。 城门拥堵,许多佣兵、商贾有一搭没一搭地议论起来。 “作孽哦,琅国被灭,平民百姓流离失所……” “谁说不是,我有个兄弟刚从琅国回来,那里惨的呀,甭说,甭说。” “诶,那你知不知道被哪国灭了?” “没听说呀,有兄弟听说了吗?” “好像是被一支佣兵团……” “拉倒吧,说这话糊弄鬼呢!” “嘿,你咋说话的?” 前面排队进城的队伍议论地热火朝天,秦正一行人边随队伍缓慢前行,一边默默地听着,刹那,有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八十四章 错觉感谢‘无用者\’打赏一杯美酒 “兄弟有话说话,别夹枪带棒!” “夹枪带棒咋了?老子捅你了还是干了你p眼了?” 两名佣兵争吵后开始相互推搡,有人哄笑有人拉架,排队进城的队伍乱了起来。 “吵什么!”守城士兵一通大喝,手持长矛气冲冲地走近他们。“想打架去斗技场,要进城的排队,不想进的滚!别他妈干扰进城秩序!” “挺横啊兄弟,”其中一名佣兵停止推搡,扭头盯着眼前士兵,眼里露出不屑之色。“大爷我可是剑阶佣兵,就你一小兵卒子胆敢……” 士兵打断他话瞪眼道:“就凭我是秦门弟子,骂你怎了,有意见?!” “……”那名佣兵被噎得不轻,憋得脸庞通红,愤愤地冷哼一声老老实实排起队来。 士兵放横长矛,边对人群推挤边喝道:“别歪歪扭扭的,都排整齐了!你们不想耽误时间,我们更不想耽误时间,谁他妈再试图惹事地牢伺候!” 排队进城的人等士兵走了,这才小声议论起来。 “秦门的势真大,连门下弟子都这么横……”一名外地佣兵感慨了一声,转而问起排在身前的佣兵。“诶,这位兄弟,听说秦国地牢不管饭是不是?” 那佣兵道:“是啊,想吃饭得自己掏钱买,没钱就逮耗子吃,话说耗子在牢房里可是抢手菜,没点本事连耗子都吃不上,屎尿倒是管够。” “兄弟你这么熟悉,进去过?”有人插嘴笑问。 “瞎打听甚呢,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众人议论的焦点从流民转为其他琐碎杂事,队伍有序地缓缓前行。 秦正眉头紧锁,对那句话总是十分在意。听到琅国被佣兵团所灭,他下意识想到贪狼,难道贪狼已经具备灭国实力了?可能么?记忆中琅国灭国的事,曾成为秦夏两地的佣兵嘴里的谈资,至于灭国原因没人在意。 琅国,坐落秦国以西的山区,国都琅城,盛产美玉,其中以青玉为最,佣兵工会中大肆使用的青玉有一半数量都出产自琅国。 琅国包括都城在内只有三座城,境内多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秦国数次想大军压境都被地势挡了回来。 要说琅国境内也有一个修士门派,叫佩青门,是个百余人的小门派,不像秦门融入世俗,而是像隐士一般久居山中,对俗世甚少过问。不知琅国被灭,佩青门可有参与?料想琅国是存是灭对佩青门来说意义不大。 排除修士门派作乱,还有宗室内乱的可能。 琅国再小也是国,生在宗室中的王侯子弟,没有一个不向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是再怎么内乱,最终目的不可能乱到亡国。 难道是临国所为?最近没听说哪里出现大的战事,佣兵的消息最灵通,如果哪里发生大事,决计逃不过他们聪灵的耳目。 秦正排除了种种可能,最后又转了回来,对贪狼佣兵团始终心存怀疑,相信琅国境内肯定有贪狼的痕迹,如果贪狼真的具备灭国的实力,他的计划就要做出更改了。 队伍一点一点的前进,秦正眺望前方,看见方才透露消息的佣兵,正从士兵手中接过青玉准备进城,他是猜测还是亲眼所见?心里记下对方的相貌,摸出碎银挨个跟排在前面的人调换位置,对方瞧见换下位置有钱可拿,一个个乐呵呵地十分爽快。 不一会,秦正换到队伍最前方,守城士兵投来几道好奇目光,从秦正手中接过青玉和佣兵徽章,查看没有异常便放行了。 “前面的兄弟,等等!”秦正追上去喊道。 那名佣兵先是没在意,尔后发现有个陌生的少年搭他肩膀,转身一看,望其相貌英俊,气质不凡,表情不由地和善了几分。“你是?” “我之前就排你后面,听你刚说起琅国灭国的事,话就被人打断了,”秦正说道,面不改色编了个谎。“我有亲人在琅国,而我在外数月未归,对灭国一事毫不知情,看兄弟你好像知道一些内幕,不知能否说与我听?” 少年面目英俊白净,气质并非等闲,身穿衣物也是质地上乘,不像寻常人家出身,一看就是个有钱的金主,不乘机宰一下真说不过去。青年男子眼珠转了转,沉吟道:“我是知道一点内幕,只是情报这种事岂能白白说与你听……这样,一金锭卖你如何?” 刚才跟人聊天所说的闲话,此时涨价到一金锭,简直!秦正掉头就走,他也是心急了,琅国被灭这么大的事,暮月教廷的执事不可能会不知道,他们获知的事远比佣兵要多,更为可信。 青年男子顿时急了。“嘿,别走啊,五银锭如何!……三银锭!……一银锭!不能再少了!诶……”眼瞅着少年扎入人群里消失不见,肠子快悔青了,早知道价就开低点,说不定还能混顿饭钱。 李元化一行人刚进入碌渡城,准备去找人,西子看见秦正站在不远处等他们,立即拉住了李元化,他神色一喜,疾赶了几步上前问道:“首领,您方才走那么急干什么?” “没事,认错人了。”秦正随口搪塞了过去。 听秦正这么一说李元化也没再多问,和西子、贾曼斯一起紧跟在秦正身后往南边城门走去。 四人穿过数条长长的街道,左拐右拐之后远远地看清了街道尽头的城门。 越接近城门,往来的人流越多,地上的粪便也多了起来,东一滩西一滩,经过毒辣的日头爆晒,空气中的汗味、臭味混作一起甚是刺鼻难闻。 一个个晒得黝黑的彪形大汉,身负重物汗流浃背跟着牛车走,头上系着汗巾,裤子卷到膝盖,双脚裹满了泥污,草鞋跟脚趾仿佛焊接在了一起。监工手拿皮鞭一路喋喋不休,身着体面的雇主也不忘对他们高声叮嘱,强调货物的金贵,还有交货时间迫在眉睫。 秦正等人小心避开地上的牛粪,步出城门赶往江边,浑浊的江水一眼望不到边际。 下午时段,码头上尤其忙碌,佣兵、商人、背夫还有平民百姓们人来人往,来往货船川流不息,载人的客船很快满员,只听三声鼔响便起锚远行。 好在客船为数不少,长途短途的都有,秦正四人登上一艘开往丹烟城的短途客船,来到船头眺望江景。 “我还没去过丹烟城呢,小贾也没去过吧?”李元化用胳膊肘捅了捅贾曼斯。 “我去过,还去过更远的地方。” 贾曼斯的话令李元化一愣,将信将疑道:“你一个古兰人,不是商人也不是佣兵跑那么远作甚?” 西子在俩人身后浅笑,贾曼斯虽是医生也是暮月教廷的见习执事,跟着白长老的座驾走南闯北,什么地方没去过?视线瞄向秦正,看他趴在围栏上盯着水面出神,接着转向了他肩上的小黑猫,瞧它窝在颈窝团成一团懒洋洋打着盹,忍不住凑过去用手指逗弄它。 “你见过海吗?”贾曼斯问起李元化。 “海?我知道比这江要大。” “江和海比起来,就像这艘船和江的差距,大到你无法想象。” 李元化倒抽一口凉气,虽然想象不出海有多大,但他能看出船和江的差距,脸色渐渐泛青,腿脚有些哆嗦起来。身为火武大多天生畏水,尤其是大到无法想象、一望无际的水面,无处下脚的感觉远比直接面对凶猛的妖兽可怕,深不见底的恐惧,顿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咚——!’ 一声鼓响惊得李元化原地一跳,接着又传来两声鼓响,示意客船满员要了。船体一动,李元化的脸色由青转白,望着距离陆地越来越远,下意识连吞了几口吐沫。 “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差。”贾曼斯很快想到一种可能,问道:“你晕船?” 李元化担心被贾曼斯取笑,连忙摇头否认道:“怎么会,我才不晕船!” “不要看水面,看我。我给你讲讲我在海边的故事,很有趣,相信你会喜欢。” 李元化一点也不想听见‘海’这个字眼,可是贾曼斯一脸真诚,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在南疆的一座小岛上认识一个美丽的姑娘,她叫瑞娅,我落水的时候是她救了我,也是她教会我游泳。瑞娅的腿是鱼尾,很美也很有力量,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头发是蓝色的,跟海水一样蓝。常常看见瑞娅坐在礁石上唱歌,美妙的歌声被海风吹得很远很远,附近的渔民十分喜欢她,只是瑞娅有点儿害羞,如果有人想接近她,她就会扎进水里躲开。” “等等,你说的瑞娅是人还是鱼?”李元化听得有点迷糊。 “人们说她是‘鲛人’,可我觉得鱼人没有人鱼好听,瑞娅是美人鱼。”贾曼斯的认知里,鲛和鱼没什么不同。 “美人鱼……” 李元化开始浮想联翩。心想,鲛人听起来有股凶悍气,哪有美人鱼好听,不禁深深认同起贾曼斯。 秦正被贾曼斯的故事吸引了,对美人鱼起了兴趣,迎着风听不贴切,扭头转身时没留意正在跟小黑猫玩耍的西子,怔怔地看着她,看到她也是愣愣地注视自己。 刚才嘴唇好像有碰到她?秦正心道。触感轻微,也许是风造成的错觉。 刚才他的唇好像有碰到?西子心想。那触感又好像是风拂过的感觉。 第八十五章 情珠 江风甚大,吹得船帆鼓起,桅杆顶上的角旗迎风猎猎飞舞。 秦正披散于肩后的长发被风吹身前,几缕乱发落在了西子的脸上。 “这风……”西子嘴里嘟哝,把搔得脸颊痒痒的乱发一一拨开,弄了半天才发觉,乱发里不但有她自己的头发,还有秦正的头发也搅在其中。 都怪这风,果然是错觉,西子心道。刚才那一瞬间她居然心存期待,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十分好笑,她到底对基佬在期待什么啊!以一米六五的身高对上一米八四的秦正,就算仰头凝望那双眼睛到天黑,除了脖子酸痛之外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只会被头发糊一脸,抽的脸好疼! 西子捂着头发错开数步,摸出梳子,迎风粗略打理了凌乱的发丝,然后拢成一束将发尾扎紧,发现秦正手忙脚乱摆弄他那头乱发,不禁好笑地将发梳塞给他。 “比我的还乱,去船内舱房梳理吧。” 秦正尴尬地冲她一笑,握紧手里的发梳匆忙离开,那一瞬间的感觉好像并不是错觉。 贾曼斯的故事不但李元化听得入神,一些出来透气的佣兵、商人也被吸引了过去。 “我赵家就是以贩卖珍珠起家,先是河珠,尔后海珠,现在嘛……”人群里有个大腹便便的商人说道,摸着修剪整齐的短须,丰润的脸自得非常。“南疆鲛人的眼泪会化为珍珠,品质比蚌珠更好,要说最受达官贵人喜爱的宝珠,当属鲛珠无疑。” “这么好?那我也要去南疆弄点鲛珠,卖钱换个宝器。” “哼哼,你就怕你有命去无命回!我团里有个兄弟,不知从谁口中听得雌鲛人貌美,想去南疆捉一只回来当媳妇,结果美人没见着还差点死在半道上,困难阻阻啊。” “老子当佣兵五六年了,什么困难没见过,死在哪不是死?等把手头任务一交,就去南疆看看鲛人到底有多美,捉个三五只给老子暖床,再捉个七八只给老子卖命哭,光卖鲛珠就发财了!哈哈哈……” 那名壮汉口出狂言,在场的无不跟着哄笑,赵姓商人也是笑而不语。 “你这种人不会得到人鱼族的友谊,小看他们会付出血的代价。”贾曼斯严肃地说。 壮汉斜眼瞥了一眼贾曼斯,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在开玩笑,只有这个外族人当了真,还一本正经地警告他,不禁嘴一歪露出嘲讽之意。 贾曼斯本想再说几句,被李元化拦住了。 赵姓商人笑眯眯地向贾曼斯拱了拱手。“兄弟还是继续说故事吧,那么动人的故事被赵某打断,真是抱歉很呐。” 听了这话,贾曼斯严肃的表情有所舒缓,继续开始讲述他和人鱼姑娘瑞娅之间的点点滴滴,说到动情之处,拿出不少造型奇异的贝壳供人观赏,在场不少人伸长脖子看了纷纷啧啧称奇。李元化生怕这些宝贝被人抢了去,只让人瞧上一眼就统统收了起来。 贾曼斯说到他离开那座小岛和瑞娅分别,深色眼瞳中透出感伤,高兴的语速渐渐低缓下来,突然想起什么,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颗浑圆的红色珍珠,轻轻摩挲,见到这颗珍珠不由地想起害羞的瑞娅。 “珊瑚红……”赵姓商人下意识吐出三个字,瞳仁猛地一缩,警惕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人注意他,这才紧紧盯住贾曼斯手里的那颗指甲盖大小、浑圆的红色珍珠。定了定心神,摆出十二分和善试探贾曼斯。“这颗珍珠的颜色好喜人,不知兄弟可愿意割爱让给赵某?” “不卖。”贾曼斯一口回绝。 “哎呀,别这么快回绝嘛!”赵姓商人皱眉咂咂嘴,不死心地继续劝说道:“赵某平生最爱珍珠,既卖珠也有收藏,不然也不会为了追求上好珍珠,千里迢迢去南疆收集鲛珠。兄弟手里的这颗珍珠颜色瞧着喜庆,赵某想买来收藏,价钱好商量嘛,不妨再多考虑考虑?” “友谊无价,这是我和瑞娅友谊的见证,你放弃吧,我不卖。” 赵姓商人仔细观察了贾曼斯的脸色,一双灵动深邃的大眼透出的眼神极为坚定,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鲛人的眼泪固然珍贵,一颗血泪所化的珍珠更是百金难求,相信跟鲛人打过交道的贾曼斯不会不知道。感慨贾曼斯的好运气,又为其不懂风情而感到可惜,得到雌鲛人的青睐还不自知,珊瑚红……可是情珠呀。 秦正编好发整理好仪容回到船头,只见十来人围着一个身着华服的胖子问东问西,时不时还向贾曼斯求证。 那名商人被周围人恭维地喜笑颜开,遥远的南疆许多人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去了。不少佣兵向他打听怎么去南疆的路,商人笑笑说他都随大客商走海路,陆路相对凶险许多,除了凶残吃人的妖兽,更有沼泽毒瘴,加上为期不短的路程,南疆非一般人想去便能去的地方。 “兄弟当初去南疆走的是海路还是陆路?”有人问贾曼斯。 贾曼斯闻言愣了会神,忐忑道:“我是……飞过去的。”准确的说,他搭了白长老的座驾飞去南疆,说飞过去不算触犯教条吧?小心翼翼远远瞄了秦正一眼。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些人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贾曼斯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扯动嘴角也跟着笑。 ‘咚——’ 笑声在鼓声中渐渐停歇,这些佣兵和商人带着些许收获,返回了舱房。 “到岸了。”西子对李元化说。明明是雄壮如牛的壮汉,居然怕水怕到坐在地上,紧挨着贾曼斯一动不敢动。 “这么快?”李元化呐呐地哦了两声,抓住贾曼斯的胳膊慢慢站了起来。 秦正看日头渐落,心下算了算时间,此刻约酉时,渡江只花了半个时辰,从江边出发,不出意外在亥时前能赶到丹烟城。 四人骑上妖兽一路奔波,从日落跑到天色昏黑终于抵达丹烟城下。官道上的佣兵纵使满身疲惫,脚步也不敢有慢,常年在外行走的佣兵都知道,秦国出了名的令行禁止,关闭城门最为守时,除了剑阶佣兵在出城入城有特权之外,其余的无不老老实实遵守,露宿野外遇上不必要的危险岂不冤枉。 所幸现在还未到亥时,城门大开,城内灯火通明,秦正等人将各自的契约兽放回契约空间。赶路赶了一天,不论黑豹还是赤焰虎都累得够呛,只有双角马耐力够足,最不济的当属贾曼斯宝贝的羊驼,一见到了地方立即倒在地上装死。 递交了青玉和佣兵徽章,三人得到顺利通行,由于贾曼斯除了暮月神殿见习执事的铭牌,没有任何身份凭证,再度遭到守城士兵刁难和歧视,被秦正解了围后,气得路上直嚷嚷说一定要去佣兵工会登记名册。 “时间不早了,不如你和贾曼斯去佣兵工会,我和李元化去定房间。”西子向秦正建议道。 李元化见秦正点了头,说道:“订好了房间,我去佣兵工会找你们。” “走吧。”秦正目送西子离开后,回想了一下丹烟城的佣兵工会所在地,往反方向走去。 道路空旷,不似白天拥挤,被两旁店家门前的灯笼映照地甚是通明,从一头可以望到另一头。即使这样走路也得留心,遗落在地上的烂菜叶、各类牲畜的粪便为数不少,稍不留神就粘在靴子底了。 秦正路过一家衣铺时,脚步一缓,余光扫到一名年轻妇人正在搬门板准备打烊,旁边还有个姑娘也在帮忙。两人一边搬一边歇下来擦汗,似乎在聊着什么,姑娘被妇人说得不高兴,顶了嘴两人争执起来。 他之所以在意,是认出了当初买女装的衣铺,甚至还清晰记得,正在跟妇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姑娘叫芸儿,心灵手巧,还有一副热心肠。秦正叹气,加快脚步赶往佣兵工会,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萧条的街道变得热闹起来。 门口附近摆满了地摊,兽皮、内丹、武器、护具应有尽有,一些人看中货物蹲下来讨价还价,要么金钱交易,要么以物易物,场面闹闹哄哄。穿过人墙进到里面,排队交接任务的队伍老长老长,贾曼斯一瞅这么多人,心想今晚登记名册的打算恐怕要落空。 秦正庆幸只是查口信,来到只有寥寥数人的柜台面前,递交了佣兵徽章,刚报出名字和事由,那名工会人员诧异地盯着他猛瞧。 “有什么不对么?”秦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壮汉俯身柜台,低声道:“秦门长老,秦正?”见秦正点头,他眼中透出失望。“可我听闻是个秦门长老是个美人,真人跟传言相差太远。” 秦正听出言外之意,心中一阵无语,不就易了容么,至于拐弯抹角说他丑?摸出长老信物亮给他看,对方这才信了。 “沈青儿给您的口信是我发出的,除了让您来丹烟城之外什么话都没说。不过,我个人和您闲聊一句,沈护法和罗护法在郊外的一战,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两人已经水火不容,而且沈护法身负重伤也是实有其事。当日沈青儿的脸色很惊慌,像是生怕撞见什么人,发出口信立即匆匆就走了。” “什么都不说要我上哪去找?” 壮汉听见秦正低声抱怨,撇撇嘴遗憾地摊手,接过别人递出的佣兵徽章继续忙碌起来。 第八十六章 以为沈青儿会在丹烟城佣兵工会留下隐信,一路疾赶过来居然什么都没有,连人都找不着,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秦正感到十分郁闷。 不过,从工会人员透露的只言片语里分析,沈一奇父女俩怕是遇上了大麻烦,沈青儿那么小心谨慎,无疑在担心被什么人摸到行踪。 秦正想来想去,眼下最不想让沈一奇好过的只有罗永望了。可惜他对此人不甚了解,也不知袁宫主对门下两位护法生死斗是什么态度,不如明天再过来蹲守一天,试试看能不能碰上沈青儿,或许她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罢!如果不行,只能先去秦地宫为战斧换些丹药、宝器,顺便再探下虚实。 秦正心里打定主意,准备等李元化来了就离开,瞧见贾曼斯在队伍前观望,那表情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挤上去排队。 “秦,怎么样?”看到秦正走过来,贾曼斯关心道。 秦正摇摇头,扫了一眼队伍,对他说:“你去排队吧,我等一会。” 贾曼斯神情很犹豫,现在的队伍已经没来时长了,依然还有二十多人排队等着交接任务,重要的是,他怎么可以让殿下等待呢?这太不像话了! 秦正指了指柜台左侧的水漏,笑道:“等李元化也是等,等你也是等,快去吧,再磨蹭工会就要关门了。”漏壶中有一根标竿,当水流入壶中时,标杆上升,藉以指示时刻。此时距离亥时还有两刻,亥时城门一关,城内实行宵禁,除了来往巡逻的军队之外街上再无一人。 贾曼斯眯起眼睛盯着标杆看了一会,嘴唇微动碎叨叨地立即跑向队伍。一个时辰是两小时,每个时辰分为八刻,然后又区分为上四刻和下四刻,一刻约等于十五分钟……知识之神在上,算起来好复杂!贾曼斯细不可闻抱怨了一句。自从离开了白长老的座驾,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看机械表,真是太痛苦了。 秦正在等待的时间里,闲着也是无聊,便走到任务石碑前查看上面显示的任务,看完简单级别又走到普通级别,随意浏览片刻来到困难级别的石碑前,视线顿时被排在首位的任务消息吸引了。 ‘任务要求:刺杀一名武尊阶第九重武者;报酬:八百金锭;要求时限:三个月以内。发布者注:详细资料向工会索取。’ 武尊阶第九重?秦正看见紧排在第二位的任务消息,神色一肃。 ‘任务要求:刺杀一名武王阶第一重武者;报酬:一千金锭;要求时限:三个月以内。发布者注:详细资料向工会索取。’ 这两条刺杀任务由于被人查看太多次,字迹已经变为红色,在众多任务中甚是扎眼。会不会是沈一奇是罗永望?秦正心下猜测。沈一奇和罗永望结下死仇,两人修为和这两条刺杀任务内容好似也差不了多远,不怪他会这么想。 “兄弟对这两条刺杀任务感兴趣?” 秦正闻声扭头看,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映入眼帘。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身高比他略低三寸,浓眉小眼,长脸宽下巴,护具齐备,身后背着的重剑透出二品宝器的波动。其身后还跟着三名同伴,都是三十来岁,正值青壮年,两个精瘦一个微胖,所持武器也都是宝器。 四人齐齐注视着秦正,打量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似乎在暗嘲他不自量力。 “奉劝你甭看了,这不是武宗阶可以掺和的事。”魁梧男子再次瓮声瓮气道,话中透出些许善意。 秦正看不透这四个人的修为,秦邪一览无余,在它吊胃口般一点一点地透露下,得知说话的男子修为在武尊阶第四重,另三名同伴的修为分别是:两个武尊阶第二重,一个武尊阶第五重。这四人看起来是个闲散小团,这等修为的佣兵实力阅历都不容小看。 “老二,你还跟这小子废话什么,走了。”体型精瘦的男子催道。 “就是,二哥,快到宵禁时间了。” “唉,跟一个小子啰嗦个什么劲,回去搂个女人舒舒服服睡上一觉才是正经。” 几人催促下,排行老二的男子不再多言,看了秦正一眼转身就走,直到沉默的少年人喊住他。 “你们接了刺杀任务?” 那男子刚想说什么立即被同伴拉住了,只见身形微胖的男子语出不善道:“关你什么事?” 秦正心知有些唐突,笑了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不便说就算了。” “我们接的任务不是这个,”男子扒拉掉同伴的手,继续道:“奉劝你不要管秦地宫的事,你的修为太低了,不是你能掺和的。” 秦地宫?秦正敏锐地捕捉到男子透露出的消息,心道,那两条刺杀任务定是沈一奇和罗永望无疑了,刺杀罗永望的那条任务会是沈青儿发布的么?念头急转下来不及细想,对男子一而再的劝告,不由地心生好感,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男子龇牙一笑,全然不顾同伴不满指责了。 “老二,你今天怎么了,话忒多了点!” “我……看他有几分像我早逝的弟弟,话就多了些,走吧。”男子叹气道。 同伴一听他这么说,脸色有些和缓,纷纷劝他人死不能复生想开点,眨眼的工夫四人就这么走远了。 “秦,我登记好了!” 贾曼斯欢快的声音打断了秦正的思绪,问他:“李元化来了么?”本想就着机会跟这四人套些近乎,又想到武尊阶的佣兵大多不愿理会修为低下的佣兵,短短三言两语无法熟络,眼下更不是好时机,若是放在白天,定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走他们。 “我刚到不久,首领等急了吧?”李元化不好意思道。 秦正环顾了一圈,发现工会大厅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一些伙计正在清理地上斑驳的脚印和血迹。“先回你定下的旅店,我有事要跟你说。” 李元化闻言一愣,他跟来丹烟城可不是为了游玩,由于秦正短期内不打算回大夏,弄到的丹药、宝器等等需要有人送回战斧。这么多宝贝价值无法估量,交给旁人实在放心不下,说什么也得亲自护送,这才腆着脸主动要求担当这个艰巨的任务。 现在听秦正的意思,好像另有事要交代? 到了宵禁时间,避免引来盘问,三人路上未做闲聊,加快脚步前往李元化定下房间的旅店。 大街上寂静无声,旅店内闹闹哄哄,许多习惯晚睡的还在喝酒喧闹,三人上了二楼,贾曼斯一看没他事,识趣地暂别回屋休息去了。 “首领快说说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李元化火急火燎的性子,刚一踏进门就急不可耐地问道。 “坐下说。” 秦正来到桌边,抓起水壶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来。小黑猫弓背伸了个懒腰,从秦正肩头一跃而下跑去床榻上窝成一团,目光烁烁注视秦正的背影。 “近几日我可能不去秦地宫,要先办个私事,你就别跟着我了,利用这些天去熟悉熟悉秦国,做些你们当初刚到大夏时做的事。” “就我一个人?” 李元化嘴巴微张,秦正的话吓到他了。当初战斧可是有上百号人分布在夏国五方城,现在就他一个,他妈跑断腿也做不到啊。 “石正贤对战斧重编结束之后,会有越来越多新的兄弟加入战斧,我们不会局限在大夏一隅之地,下一步就是秦国。怎么,你怕了?” 石正贤大刀阔斧对战斧进行整顿重编,兄弟们得到消息后全傻了,李元化一听手下团队也受到波及,立马找到石正贤理论,好不容易带起来的团说解散就解散,这不是要他的命吗!直到石正贤向他解释了秦正的计划,还有组建精锐的意愿,不由地想到鹰眼那群变态,心头迅速火热起来。对啊,战斧中要是组建出一支精锐,肯定不会比鹰眼差! 没想到这么快就参与到计划中了,想想还身为精锐之一呢,李元化呼吸粗重道:“不就打前站嘛,舍我其谁!老子怕他个蛋!” 秦正眉毛一挑,浅笑道:“我又没让你去送死,行了,就这事,用不了几天华惜珍会来秦国接你担子。” “那半老徐娘真来?”李元化再次吃惊了。 秦正笑笑没解释,夏侯灭给他报过信了。华惜珍愿意破釜沉舟豪赌一次,准备在临走前从锈血中带走一半亲信人马加入战斧,来秦国重起炉灶,她的婚姻也因此彻底破裂。相信野心熊熊的女人会处理好私事,至于其中详情他没兴许知道,石正贤还有左永会盯着的。 李元化不笨,立即心知肚明,连忙拍胸口一再保证,满脸兴奋地离开了秦正的房间。 秦正招来伙计让送些热水,奔波一整天,身体疲倦不堪急需泡澡解解乏。 插好门,脱去衣衫沉进水里,秦正望着升腾不已的热气,眼前朦胧了起来。心里惦记着沈一奇,此时此刻会藏在哪呢?堂堂首席护法,多么光耀的身份,为了他与同门翻脸成仇,还被挂上刺杀任务,像丧家犬一般连面都不敢露……真是心有愧对。 小黑猫轻手轻脚溜到浴桶边,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你?” 秦正抹去飞溅到脸上的水珠,看清秦邪不但变成人类形态,还光不溜丢坐在浴桶里,顿时愣住了。 第八十七章 争执 秦邪一双美目斜睨秦正,轻舔嘴唇道:“你有点紧张。” “出去。”秦正撇过脸不想看它。 “哈哈哈……”秦邪忽然发笑,笑得肩膀直颤。“出去,本体在你体内,我能去哪?” “浴桶里坐两个人很挤。” 秦邪笑罢凝望那张侧脸,以及视线落下的位置,宁可看屏风、看屏风上的画,看这些毫无生机的死物也不愿与它对视,心中怒火愈发升腾。“你厌倦我了?” “不是。” “哈,”秦邪嗤笑。“你倒是看着我说‘不是’啊!” 秦正转过脸,目光扫向秦邪。“你想怎样?” 秦邪身体后仰靠向桶壁,慵懒道:“这话应该由我来问才对,你想怎样?” “你在生哪门子气?” 秦邪脸色阴沉眉尾一挑。“你对我笑的次数越来越少,注意我的次数更少,很多时候干脆无视我的存在,还是已经厌倦了我的猫形态?现在我换成人类形态,你竟然连看我一眼都欠奉,我就这么令你讨厌?” 原来在气这个,秦正心中甚是无语,“你多心了。” “我多心?那你倒是说有多久没摸过我了?” 秦正:“……?”何意? “人家西子明明不是我的主人,却对我,比你对我还要好十倍、百倍!常常抚摸我,跟我玩,还帮我梳毛,为我按摩,把我当主人一样精心伺候,你呢?你哪点像主人了?我出去那么久你连问都不问一声!有人形冰山就忘记我了吧?还想把我扔给西子!你到底有多么不喜欢我,才干出这种始乱终弃的事?!连对蓝姬那只小猫都比对我好,短短一天之内摸它脑袋摸了二十三次!你什么时候摸过我二十三次?!” 秦正嘴唇一动想解释,想了想又没什么好解释的,伸手抚向发胀的额头。 “每次我想抱下你,想亲近你,每次都被你推得远远的!人形冰山对你恶语相加,你还笑脸相迎,愿意抱他多过抱我!喜新厌旧是吧?!” “……够了。” “够了?怎么可能够!就属你对人形冰山笑的次数最多!还说什么‘我是夫,你才是妻’,你不是对男人没兴趣吗!” “说完了?” “哼!”秦邪冷哼。 秦正听完秦邪一通抱怨,不禁翻起白眼。“多大了还学孩子争宠。” “我才两岁呢。”秦邪提醒。 “……”秦正无语了一阵,从秦邪出现的那时候算起的确才两年,可是这跟两岁不是一种意思好么? 两岁孩子连话都说不利索,秦邪伶牙俐齿到令人发指;两岁孩子连什么道理都不懂得,秦邪的智慧近乎妖孽;两岁孩子小胳膊小腿那么弱小,秦邪强大到没有人能够制住它!此间种种,让他如何把它当做一个两岁孩子看待?何况秦邪还有副成年人的体魄! “我不抚摸你不代表我厌倦你,看西子喜欢你,因为她不是外人,我才放心让你多陪陪她,这不是抛弃你。”秦正试着跟它解释。“还有,你知道夫妻情印无解,我也只是把凐当做好兄弟来看待,当弟弟一样疼爱,我跟他不会发生什么,谁夫谁妻有何意义?与他争,不过讨个口头便宜罢了。” “什么无解,是你不愿解。”秦邪气愤道,“要是你放任那部分吞噬本源继续吞噬他的生命,不正好一死百了?他要去南疆就让他去好了,你们俩相隔这么远,他就是死了玄族也赖不到你身上!”你从不知道,如果我想拿回我的那一部分本体,早就动手了,根本不会等到你出手这一天,你不知道我为此忍耐了多久。 “我说过,他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家人,我不希望看到你们有任何损伤。” 秦邪皱眉撇开视线,“我没有家人,也不知道什么是家人,在我看来家人和敌人一样,只会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我愿意损失一部分本体,帮你摆脱这个麻烦,而你却帮我拿回来了,可我一点也没感觉到高兴,只觉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委屈。 秦正摇头。“家人不是敌人,是随时随地都愿意牺牲自己救你的人,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会救我,对吧?” 秦邪神情一愣,不由地陷入沉默。难道刚才的心情就是家人之间的感情?可是它不愿意跟别人一起分享喜欢的东西,哪怕是家人,它的东西只能是它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你有情感,也有亲情友情和爱情。你在我眼里不是契约兽,是另一个我,我们之间有亲情维系,而我和凐之间是友情。所以,你是你,他是他,你和他对我来说意义不同。” “我……有人生三情?”秦邪说的迟疑。 “如果你没有,就不会在融合了我的记忆之后出现喜欢、讨厌、嫉妒、攀比等等情绪,情感是生命进化而来,既无法模仿也无法假装。打个比方,假设你没有味觉,即便给你吃了山珍海味你也品尝不出味道,也形容不出如何美味,因为没有就是没有。” 秦邪似懂非懂,忽地眼神一亮,很快又暗淡下来。“我还是不明白。”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爱人,除了孤独什么都不曾拥有过,即使浏览了秦正的记忆,看过无数人生三情也很难理解其中滋味。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等你明白了,也就能体会我的心情了。”秦正说道,感到水温有了一丝凉意,看着秦邪叹了口气。“出去吧,水都凉了我澡还没洗。” 秦邪把想不明白的事尽数甩去脑后,捞起沉在水底的浴巾,帮秦正擦洗小腿。 忽然见秦正从它手里夺过浴巾,秦邪笑脸一沉。 “能出去么?桶里太挤了,我的腿都伸不开。” “不,我想帮你洗。” “不需要。” “那好,你来帮我洗吧。”秦邪把胳膊伸到秦正面前,似笑非笑。 秦正蹙眉道:“别闹!你要是想洗澡等会再打一桶水。” “你帮人形冰山洗澡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鸳鸳共浴一池……” 秦正不耐烦打断它:“他当时身体失去知觉不能动弹,你活蹦乱跳,这能一样?” 秦邪‘哗啦’一下从桶中站起来,臭着一张脸出去了,光着腚坐在浴桶沿上注视桶里的人。 “你能穿上衣服么?”秦正忍着尴尬道,他实在无法适应另一个自己光身子在面前晃来晃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秦邪何尝不知秦正此时心中所想,看他闪躲的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我别无二致,你不敢面对人类形态的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本无性别,没有男女之分,加上我又这么美,所以……难以克制?”秦邪缓缓说道,唇边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秦正深吸一口气,感觉迟早有一天会被秦邪气到内伤。“我说过,不在意你是男是女、是人是兽,因为你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尊重你的同时也是在尊重我自己,没有你所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眼见秦邪还笑意盈盈一动不动,不禁怒道:“还不快把衣服穿上!你这样成何体统!” 秦邪无趣地哀叹一声,摇身一变,衣衫已然穿戴整齐。 秦正指向一边。“一边待着去,我不习惯有人盯着我洗澡。” “好,我去床上等你。” “……” 秦正扭过头这才发现手指的方向是床榻,木着脸锤了锤胸口,试图驱散胸口那团郁结之气。原本热烫的洗澡水,被秦邪这么一闹早已凉透,默默擦洗身体心里泪流满面,这澡洗得太糟心了,哪里是解乏,简直更累了好么!果然还是把秦邪丢给西子他才能换得清净吧? 等等,西子把秦邪当成猫崽疼爱,该不会也跟它一起洗一起睡? 秦正莫名抖了一下,把脑海中幻想出来的画面全部打散,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可是她的清白…… 秦正努力忍住想要逼问秦邪的冲动,反正西子不知道,不如就当没这回事吧,要是事实真如他所想的那样,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秦邪百无聊赖在床榻上滚来滚去,忽见秦正洗完澡走过来,困惑道:“你穿这么整齐做什么?要出门?” “夜深了当然是睡觉。”秦正没好气道。 秦邪眼神一亮。“我想抱着你睡,可好?算补偿我。” “……” “我不管,要抱抱。” “……好,你先下来。” 秦邪一听秦正居然答应了,连忙跳下床,高兴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秦正面无表情抓起被子,用力铺开放平,躺在被子一角就势一滚,直到整个被子都裹在了身上,包括脑袋,然后蹭出脸对秦邪道:“来吧。” “……”秦邪无语凝望床上的‘虫蛹’,好半天才道:“刚才忘记告诉你一件事。”唇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秦正合上双目准备入睡,懒洋洋道:“什么事?” “被子里有虫。” 秦正猛地睁开双眼,斜睨秦邪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解开被子。”刚说完就感觉到好像是有东西在腿上爬,痒痒的,浑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生怕是错觉努力忍耐了一会,痒痒的感觉从小腿慢慢移到大腿内侧,虽然有裤子阻挡,但恶心的感觉半点没有减少,秦正脸庞迅速泛青。 ‘嗤——’ 秦正运起五行金气,被子顿时被锐利的锋芒戳烂了,得以脱身出来,棉絮四处纷飞。他撩起长袍低头一看,裤管上趴着一条有手指粗长的绿虫,身体不由地僵直在原地。 绿虫只是顿了顿,然后孜孜不倦地继续往上爬,秦正再也忍不了了,声音怒不可彻。 “快弄走它!秦邪你听见没?弄走它!不然关你一年禁闭!” 第八十八章 孩子 秦正木着脸,侧躺在床上心情十分郁闷,为什么要答应让它抱着睡?就因为补偿它?可他又没哪里做错!相反,秦邪竟然捉虫吓唬他,简直不能忍!然而却不能说什么,这个丢人的弱点秦正不会承认,只好揭过不提。 秦邪似乎十分享受搂着他睡觉,一经抱住就死活不撒手,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一般搂得特别紧,这样他根本睡不着好么?心里担心秦邪乘他睡熟后会动手动脚,隔一段时间就查看它有没有睡着,发现睡着了就小心翼翼扒拉开紧缠在腰上的手臂,轻手轻脚挪去一边松口气。 可是,还没等他合上眼,这家伙居然在睡梦中把他给逮了回去!秦正心塞之余等待下一个逃离的契机,每次刚刚逃脱,总能被它准确无误地逮回去,一整宿都在半梦半醒中斗智斗勇。 秦正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眼惺忪之中,感觉有团东西在怀里拱来拱去,下意识用手摸了摸,睁开眼与一双无辜地大眼睛对上,顿时有了片刻愣神。 孩子?最多只有两岁大的孩子……等等,这孩子是谁家的? 秦正一骨碌坐起来,“你……”他刚一张嘴,就听见孩子叫了一声稚嫩软糯的‘爹爹’,再细细一打量,恍然明白过来孩子的身份。“秦邪,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爹爹抱~”秦邪伸直小胳膊说。 秦正感到好气又好笑。“……你还有没有节操?” “抱抱~”秦邪不依不挠。 秦邪缩水成两岁幼儿的模样,漆黑的瞳仁又大又黑,小鼻子小嘴,小脸颊肉嘟嘟的非常漂亮可爱,只觉得天真无暇,哪有半分危险和邪魅? 秦正把他抱过来,着手捏了捏肉嘟嘟的小脸,手感竟出奇的好。后脑勺上有个小揪揪,上面插着一根精致小巧的骨簪,过肩长发微微带着小卷,衣服式样也跟原来一般无二,只是现在却变成幼儿版了。别人家的两岁孩子还穿着肚兜光腚跑呢,他家的……呵,太小大人了些。 秦邪发现秦正无故唇角含笑,一个飞扑,小胳膊一圈立即挂在他脖子上。 “别闹,”秦正拽开秦邪的小手,起身下床洗漱。“玩够了就变回去,你这幅样子我可没法带你出门。” “担心西子多心?” 秦正擦完脸摇摇头,他倒不是担心无法跟西子解释。当初用噬魂兽作借口,就看在这只流传中的妖兽没有特定的面目,秦邪变来变去最多引来惊奇羡慕的目光,却不会引起有心人的疑心。再者,一会他还要赶去佣兵工会等沈青儿,怀里抱着两岁大的孩子,杵在工会大厅里太招眼了。 秦邪坐在床沿边上摇晃两条小腿,肯定道:“那就是怕被别的女人知道你有孩子。”清晰记得沈一奇当初还想嫁女儿,虽然秦正回绝了,但保不准沈一奇伤重一蹬腿把女儿托付给秦正咋办?所以必须阻止这种潜在的威胁。 秦正整好衣冠无语地瞥了秦邪一眼,抬脚出了门。 “早,今天不易容了?”西子听见门响,回头一看是秦正便打起招呼,笑容有些不自然,突然一见真容感觉有点不适应。 秦正嗯了一声,转而问起她怎么大清早在走廊里闲逛。西子说屋子里太闷,所以出来走走,一会要跟贾曼斯去街上买些东西。 “还不是被贾曼斯缠得满办法,非要我教他……”西子看见有人从别的客房里出来,霎时打住,岔开话题道:“听贾曼斯说你昨晚没见到人?” “嗯,我现在要去佣兵工会,回来再跟你细说。”秦正说完忽然发觉被人抱住了腿。 “爹爹,抱抱~” 西子诧异地盯住秦正腿边的孩子,五官精致漂亮,跟秦正有几分相似,身上穿的黑色长袍款式非常正统讲究,是地位极高的人才会这么穿着。可是这样一套衣物穿在一个两岁大的孩子身上,少了七分威严多了三分小大人似的可爱,层层叠叠的黑纱裹紧了那具小巧玲珑的身体,称出尤为白嫩的肌肤,好像用力一掐能掐出水来,还有那个委屈求抱抱的小眼神……简直萌爆了好吗! “你的孩子?”西子问的小心,她还有点发懵,脑洞大开停不下来。 这孩子长相一看就是秦正的种,都两岁大了!明明记得他是基佬来着?骗婚生子?不对,根本用不着骗,就凭他那张脸,还有地位,只需要勾勾手指,恋慕他的那些女人们愿意帮生孩子多的是!我的天,没听说天烽谷有谁偷偷生了孩子啊?这孩子哪来的?在秦国偷生的吗?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还有,十四岁就生孩子是不是有点…… “你还记得小可爱么?”秦正轻轻叹了口气。 西子立即把脑洞堵上了,“你说这孩子是小可爱?!”她很是吃惊,这不符合进化规律,小猫崽再怎么长大也是猫。就算不是猫,它的成长也应该符合物种规律,哪有一夜之间就变成人的道理? “看来你一直把它当成猫崽了。” “……哦,我想起来了。”西子恍然大悟,记得秦正说过是噬魂兽,不过即使变成孩子,肉嘟嘟的小脸还有小手也好萌! “抱抱~”秦邪用力扯了扯秦正的裤腿。 这一举动落在西子眼里,眼神不禁闪闪发亮,人型宠简直萌爆了好吗!曾经熄灭的心思再度死灰复燃,心里念叨着小可爱快点长大配种,她也好想要一只! 秦正对上秦邪的视线,看这架势,秦邪短时间内不准备结束父子游戏了,也罢,反正露出真容已经足够瞩目,也不多他一个。 “西,秦,早上好。”贾曼斯从隔壁出来,抓了抓睡成鸡窝头的卷发,眼睛还有些惺忪。 秦正颔首,见他对孩子同样抱有疑问,心想解释起来没完没了不如等有了空闲再说,时候已经不早,弯腰抱起秦邪跟西子和贾曼斯暂别,匆匆下了楼。 穿过两条街,秦正踏入佣兵工会,里面人头涌动甚是嘈杂,他刚一露面就有人盯着他猛瞧,然后跟同伴小声议论纷纷,时而指指点点。 过了一会,有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到秦正面前单膝跪下行礼道:“弟子方伦,见过秦长老!” 秦正注意到对方前胸的绣章是一个丹鼎,认出是秦门弟子,点头道:“起来吧。” 方伦起身后情绪激动道:“弟子方才就看见秦长老了,只是长老未带枯骨面具,迟迟不敢相认。” 秦正笑了笑,“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环顾一圈发现有更多人簇拥而来,可见方伦的话被有心人听见,一经传播之下惊动了这些秦门弟子,纷纷上前见礼。 方伦脸颊一红,腼腆笑道:“弟子曾经在总坛有幸见过秦长老一面,美貌天下罕见,无人能出其右。” 二三十人跪了一地,口中高呼秦长老,立即引来许多佣兵注意,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看清传言中的秦门长老有多么年轻有为。 “传言果然不假,世间竟有这等美人!” “嘶——,这么年轻就有武宗阶修为?听说还是秘术师阁下?怀里的娃娃是他孩子吗?可惜啊!” “人家位高权重又生得这般美貌,有妻子也正常,唉,你就别惦记了,他妈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姑娘。” 类似的话语在人群里中此起彼伏,秦正微微蹙眉。 他露出真容是为了吸引沈青儿前来,并不是让人闲言碎语,扬手遣散了一些试图上前凑近乎的秦门弟子,看着方伦还算顺眼,引他来到大厅一角。这个位置即能看清整个工会大厅,又不十分特别引人瞩目,他来的消息经过他人之口相传,相信很快会传到沈青儿的耳中,如果她和沈一奇还在丹烟城的话。 “不知长老可有需要弟子的地方?”方伦看秦正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问道。对方不但是长老,还是一位秘术师阁下,众所周知秘术师们脾气都大得很,十分难伺候,礼数做足小心谨慎些总没错。 秦正直言道:“你把沈护法和罗护法的事说给我听。” 方伦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没敢添油加醋,老老实实把他所知道的统统说了出来。 秦正从方伦口中知道,一个多月前总坛开启的那一天,沈一奇发誓要手刃罗永望之后,两人本来算不上亲近的关系急转而下,可能顾忌到秦门的脸面,亦或是别的原因没有当场起冲突,沈一奇如誓言所说带上女儿愤然离开了秦门。 就在三天前,沈一奇在郊外约战罗永望,不少门下弟子前去观战,两人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交战过的地方草皮被火统统燃成灰烬,地面被犀利的剑气搅成深坑。最后沈一奇不备被罗永望偷袭得手,加上修为差距,沈一奇当场重伤不起,要不是梁经义在关键时刻把人救走,恐怕那一战就要了沈一奇的性命。 方伦说完偷瞄秦正的脸色,这位年轻的长老是沈护法亲传弟子一事,秦门上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鲜少有不知道的,不由地揣测起秦正询问此事的用意,看样子风波又要再起了。 没从方伦口中听到有用的消息,摆手道:“没事了,你去忙吧。” “是!”方伦恭敬地离开了。 秦正盘膝坐下,盯着工会大厅人来人往,秦邪乖巧地腻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一开始还有不少人朝他这边频频注视,时间一久在意的人越来越少。眨眼两个时辰过去,来往佣兵换了一波又一波,始终不见沈青儿人影,秦正心理隐隐有些焦急。 这时候,门口进来一个身披斗篷的人,遮掩了身材看不清是男是女,这幅打扮在诸多身披斗篷的佣兵中并不起眼。秦正从那人的步伐认出是个女人,不禁多瞧了几眼,留意她在工会大厅里的一举一动,敏锐地感觉到有道似有似无的视线也在关注他。 秦正确认了那道视线来自那个女人,便抱起秦邪离开了工会大厅。 第八十九章 巷战感谢‘无用者\’打赏三杯咖啡 沈青儿发现秦正抱着孩子走出工会大厅,心里一慌,想跟上去又担心被人发现她的不对劲,或许被层出不穷的追杀者弄的草木皆兵,看谁都像要劫持她杀父亲的恶人。心想已经足够小心、镇定,学普通佣兵进入佣兵工会大厅查接任务,她最后接下一条简单的跑腿任务,保持稍快的步伐离开了工会大厅。 温暖的阳光驱走了她心里的寒冷,赶忙寻找起秦正的身影。 听见周围有人提起秦门长老的年轻、美貌,还有身为沈护法亲传弟子的身份,聚集在工会门口的佣兵们三三两两低声议论,争相发表高见,诸多议论和猜测都围绕在秦正身上,沈青儿脚步一顿,收拢在斗篷中的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 “秦长老是沈护法的亲传弟子一事,门内谁不知道?突然出现在丹烟城佣兵工会,说不定听说了郊外一战想帮沈护法报仇?” “可是秦长老的修为和罗护法差距太大,我看难呐!” “诶,不是有俗语说‘美人多半红颜薄命,将军多半马革裹尸’?难得秦长老才貌兼备,前途无限光耀啊,要是勉力报仇落得不得善终那就太可惜了……” 沈青儿藏在面纱中的脸庞恍然一片苍白,背着父亲联系秦正,她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父亲一天比一天衰弱,整日呕血将死,慌忙中竟然忘了连父亲都打不赢的恶贼,秦正又怎么可能打赢呢?!可、可是父亲是因为他才落得这般凄惨,如果不是他,父亲还是地位尊崇、人人敬仰的秦门首席护法! 绝望、愤怒、嫉妒,沈青儿身躯在斗篷下止不住的颤抖,心里对秦正的恨意空前高涨,眼睛怒扫长街来往的人流,试图找到秦正的身影。想到父亲将死,反正她也不想独活在世上,即使打不过他,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终于,沈青儿在不远处卖玩具的摊面前发现了秦正,像在为孩子挑选玩具。父亲为了他,处境那般凄惨,他居然还有心情逗弄孩子!正当她迈腿准备冲过去的时候,身侧三人议论声刚停又起。 “别说漂亮话,你是可惜美人早夭吧?不管秦长老有无意愿垂青,奉劝你们都别惦记了,不要忘了秦长老还是一位秘术师阁下,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呢!一旦引得秘术师公会插手其中,胜负难说。” “谁哪敢惦记,听说秦长老还有个暮月神殿使者的妹夫,……暮月神殿呐!我还想挺着老二多爽几年!” “就你还挺老二?我发现你今早拉的屎比昨天要粗,给我老实交代,你昨晚朝谁撅屁股了?嫌老子喂不饱你是不是!” “冤枉啊大哥!我昨晚是一个人睡的!” 三人由议论转为争吵,沈青儿不敢久待匆忙离开,凝望摊位前的秦正,眼中惊异连连,绝望愤怒的心情顿时消散无踪,她从不知道秦正还有这么大的来头!这么说,父亲的仇能够得报了?她还未来及接近,只见秦正放下玩具,抱着孩子转身离开,沈青儿脚下一缓,眼中充满了不解和困惑。是她一厢情愿以为秦正会为父亲报仇,还是…… 一路上,沈青儿紧跟在秦正身后走走停停,心情患得患失,想喊他又不敢喊,生怕引来注意。 不知不觉,跟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一股刺鼻熏臭的屎尿气味直冲脑门,沈青儿一看这里足够偏僻,再也忍耐不住急迫的心情喊住了前方的白影。 秦正经过几番试探,从怀疑到确信一路尾随的人就是沈青儿。只是除了她之外,还有四个武宗阶修为的佣兵也鬼鬼祟祟跟了过来,沈青儿修为不高,自然觉察不出那四人的行踪,听她自报身份,心知四只老鼠也将由暗转明了。 “一会你保护好沈青儿,其余的我来对付。”秦正对秦邪说。 秦邪手指轻戳脸颊,撒娇道:“要亲亲~” 秦正暗中翻了一记白眼,“先欠着,别让沈青儿有任何闪失。”她要是受到损伤,没法跟沈一奇交代。 沈青儿疑惑中从秦正手里抱过孩子,见他右手微张,一柄杀气迸发的长剑闪现而出,与此同时发现身前多了两名陌生男子,心下悚然一惊,立即意识到她被人跟踪了。不由自主地抱紧怀里的孩子向后退去,回过头被吓了一跳,后路也被两名陌生男子拦住,目光凶狠在对她狞笑。 “沈青儿,乖乖地带我们找到你爹,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其中一人说道。 沈青儿一脸肃然,忍住害怕大声喝道:“你做梦!” “嘿嘿,那就怪不得我们不怜香惜玉了。”另一人对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困住秦正,沈青儿由他截住。 秦正握紧了七杀剑,视线扫向朝他包围过来的佣兵,这三人的修为比他修为略高,心道正好可以拿来试试勤练已久的骤雨剑技有无长进。 长剑划过,带出一道残影,剑中蕴含的五行金气含而未发,剑体锋芒大盛!不等三人出手,一道犀利的剑芒眨眼便至! 三人颇有默契,如同一人般骤然后退,选择暂避锋芒,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剑芒由一幻三,分别朝他们齐齐当胸刺来!匆忙中各自使出招数,将这道由五行金气凝聚而成的剑影打散,望向秦正的眼神不禁认真了几分。 沈一奇的成名独门绝技——骤雨剑技? 一直以来,骤雨剑技被秦门弟子传得神乎其神,沈一奇平时无缘得见,加上修为高深,就算想见识见识,活腻味了才去招惹名门大派的首席护法。 如今沈一奇和罗永望反目成仇,更是被其重伤,犹如丧家犬一般躲藏逃窜,佣兵的信条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痛打落水狗的刺杀任务可是一锤千金的好买卖。管他什么来头,只要有钱就行,何况他们又没打算得罪死这位年轻的秦门长老,只需困住一二让同伴捉住沈青儿,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 “听闻秦门长老深得沈一奇真传,正好让我们见识见识,传得神乎其神的骤雨剑技到底有多神。”那人话音一落,手持双剑朝秦正刺杀而来。 另外两人也没闲着,分别拔出刀剑迎合同伴夹击! 秦正竖起长剑,使出一式‘风雨欲来’,蓬勃跌宕的五行金气从剑身震荡而出,凝成漫天剑影好似暴雨前的狂风,将三人尽数笼罩其中。 三人眼见夹击不成反被困住,不顾心中惊讶,连忙运起五行之气护住周身,忙于应付层出不穷有如实质的剑影。他们不敢小看这些金光闪闪的凌厉剑气,稍不注意被其近身,胳膊和腿上立即多出道道细长的血痕,频频交鸣之下,其中一人手中长刀被绞成无数块大小不一的铁片,武器被毁恨恨退出圈外。 秦正对这三人已经起了杀心,岂能让他逃脱,乘他们对各自的修为颇有自信,猛然变招使出绝杀‘密风不雨’! 恍若实质的剑气凝成片片金色利刃,剑气所指披靡四方! 无数金色利刃从剑幕中轰然爆发,像一朵怒放烟花猛地炸开,叫人防无所防! 三声惨叫,被切割成碎块倒塌的墙体掩盖住了。无一不全身浴血,一身皮肉绽开翻卷没有一处好皮,倒在碎石中苟延残喘,瞪向秦正的三双眼睛好似要脱出眼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凭借超出秦正的深厚修为护体还能被伤城这样!实在不敢想象先前要是仰仗修为粗心大意,此时还有命在?! 骤雨剑技果然名不虚传,所学的剑技与之相比被其突显得尤为粗劣,心想沈青儿修为微末,同伴定然顺利得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同样的念头在三人脑海中疾闪而过,顾不得重伤的身体,分成三个方向各自逃窜。 “给我留下。” 背后传来一声冷漠的话语,只觉得脖子一凉,一下子变轻了,凌空飞了起来,紧接着感觉到脖子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疼得想要大喊,可嘴巴却无法动也无法出声。在空中,他看见同伴被秦正一剑一个斩掉头颅,两道血箭从没有头的身体里喷出来,落下的时候,他看见自己没头的身体倒在碎石之中,脖子里的的血一下一下像喷泉淋湿了原本属于头的位置…… ‘磕’地一声,头掉落在地上,还能感觉到撞在石头上剧痛,尝到了血的味道,还能看见秦正把他们的头拎在手中。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那张美得让人自惭形秽的脸好像在发光,一轮朦胧的光辉笼罩在脸上、身上,非常不真实,生不起任何愤怒、怨恨的情绪,从来没有过的平静,陷入永恒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他见到了神。 秦正将意念凝聚在指尖,依次落在三颗头颅的眉心处,从中抽出一些零碎的记忆。 得到了三人的名字,所接的任务,还有他们常年参与刺杀和被刺杀的生活点滴,他意外的发现,这三颗头颅要是去拿去佣兵工会还能领到钱。扩张战斧,打造精锐,处处都要用钱,眼下不缺,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缺了呢?蚊子再小也是肉,还有三具尸体也可以送给西子,用来教授贾曼斯学习解剖人体,也算物以致用。 第九十章 师父 “没事了。”秦正来到沈青儿身边安慰道。 沈青儿惊恐地看着他,又害怕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孩子,双手紧紧抱住双臂瑟瑟发抖。 刚才看见秦正被三人围住,以她的修为根本敌不过想要抓她的佣兵,下意识抱紧孩子准备逃跑,不曾想却突然出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怀里的孩子竟然化成一团黑雾,凝成恐怖吓人的鬼脸扑向那个持剑而来的佣兵,待黑雾再次变成孩子的时候,佣兵已经死了,躺在地上双眼大睁表情惊惧而扭曲。 人们对于未知的东西都十分恐惧,沈青儿也不例外。从小在秦地宫长大,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一点一滴,加上唯一的亲人时常不在身边陪伴,除了怕黑之外,最害怕的东西非看得见摸不着的鬼怪莫属。 明明前一刻还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突然变成狰狞吓人的恶鬼,还吃掉了那个男人的灵魂,大白天的她竟然撞鬼了!最恐怖的是她前不久还抱了恶鬼,想想就头皮发紧,背心冒出冷汗! “抱抱~”秦邪朝秦正伸直藕白的小胳膊,眼睛笑成月牙。 秦正弯腰把它抱起来,对沈青儿说道:“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沈青儿点点头,用斗篷裹紧发冷的身体默默跟在秦正身后,思绪乱成一团。 秦邪扭过头瞧见沈青儿被它吓得脸色发青,不禁露出狡黠的笑容,小手搂住秦正的脖子,轻戳脸颊说道:“爹爹亲亲~欠我的亲亲~” “……”秦正无语地看它,秦邪那举动还有神态像极了催债的。 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歪着小脑袋,小而肥嫩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肉嘟嘟的脸颊,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望其可爱至极的模样,秦正忍不住低头在它脸颊亲了一口。这秦邪啊,总能击中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以前变成可人怜的猫崽,现在又变成让人无法拒绝的可爱孩子,变花样求宠,面对它的撒娇越来越难以拒绝。 得到一枚香吻,秦邪满足地眯起眼睛,紧搂住秦正的脖子小脑袋直蹭,顿时觉得以前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了,只剩下幸福的心花开了满间。 “师妹,师父他还好么?”秦正放慢脚步问起沈青儿。沈一奇不准他喊师父,可是沈一奇对他的付出绝对担当得起师父这个称呼,沈青儿是师父的女儿,叫声师妹理所应当。 沈青儿忽听秦正提起父亲,这一瞬间所有的害怕的都散尽了,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委屈和悲伤,眼眶渐渐泛红。“我爹他……他活不久了。” 秦正顿住脚步,眼光泛冷。“说清楚。” “梁叔叔说,我爹的内脏都被震碎了!”沈青儿抑制不住伤心掩面啜涕。“还说……现在用药虽然能吊着命,但是太痛苦了,就算多活几天也是在等死。” “没用治愈符咒?” “用了两张好像效用不大,符咒求之不易,我爹也不让继续浪费。” 不知怎么的,秦正恍然忆起欧里斯教授说过‘治愈符咒不是万能’的话语,可是没有治愈符咒却是万万不能,内脏受损远比跌打损伤来的伤重,如果两张治愈符咒达不到治愈的目的,那就用五张!十张!二十张! “带我去见师父!” 沈青儿这才想起秦正是秘术师,肯定不会缺少治愈符咒,眼神顿时亮堂起来,用力点点头,带着秦正在小巷中直奔。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直到走过第五个岔路口,沈青儿停下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左拐走了几步翻过矮墙失了踪影。 秦正紧随其后翻身跃过矮墙,双脚稳稳落地,发现这里是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小小的院子角落里堆放着柴禾,地面上正在晾晒一些药材,还未接近主屋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里面传出不间断的咳嗽,声声揪人肝肠。 “爹?”沈青儿慌忙小跑过去抱住沈一奇,一边帮忙摸背,一边扭头问道:“梁叔叔,我爹还是喝不下药吗?” “是啊,唉……” 梁经义摇头长叹,端起药碗转过身猛然发现门口多了个人,心中先是一惊,以为沈青儿回来时被人跟踪,看清后又是一喜,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愁苦。 梁经义放下药碗用力一拍大腿,看样子高兴坏了。“秦正?哎呀还把孩子也带来了,赶紧进来!快进来!”一边招呼秦正进门,一边喊沈一奇看,忽然间想到兄弟的宝贝徒弟还是一位秘术师阁下,表情不由地一僵,回过头再看秦正,笑容变得不甚自然。 秦正顾不上梁经义脸色有异,快步走到沈一奇床边,凝望他瘦如刀削的脸庞,对上不再犀利的眼睛,喉头滚了滚,喊了一声师父。 沈一奇没像以往那般竭力阻止,苍白的唇角动了动,扯出一丝笑容,紧接着眉头蹙起缓缓道:“我愧对你的一声师父,没能手刃罗永望,还窝囊地受了重伤,无颜见你。” “师父说得哪里话!”说起愧对,秦正觉得自己才是应该对沈一奇感到愧对。“当日情形紧迫,我没办法向师父说明详情就动用了炎火之气,让您误以为我自毁根基,怒而向神发下誓言。本想等到师父来大夏烽火城的时候再……不曾想却接到了师妹的急信。” 沈一奇眼神忽闪了一下,视线飘向蹲在床边的女儿,看她心虚地低下头便没说什么,而后又转向秦正。看他修为尚在,根基未毁,不禁露出欣慰之色,然后又被秦正怀里的孩子吸引了目光,望其五官轮廓像极了秦正,心情有些复杂。 “孩子像你,长大后又该祸害多少姑娘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面对沈一奇的打趣,秦正窘了片刻,说道:“它是噬魂兽,变成孩子跟我玩呢。” 没有固定形态的噬魂兽?沈一奇对孩子看了又看,眼中掠过奇异之色,最诡秘莫测的妖兽就这模样?不等修到超阶就能化为人形、口吐人言? 不知能力如何,唬人的本领倒是能起到出奇制胜。沈一奇心里很为秦正感到高兴,得意之徒越是势强,他越是能放下心中牵挂。还有一个在走之前放不下的就是女儿,心思单纯的她要怎么去独自适应外面的世界?不禁后悔对她的过度保护,希望此举没害了她,想到这里轻轻反握住女儿的手。 还没玩够呢!身份这么快拆穿,秦邪不依了,小手攥着秦正的手指往嘴里塞,含住指尖用力咬了一口。 指尖传来刺痛,秦正皱眉,手指勾住它嘴巴向两边拉扯,秦邪咿咿呀呀挤出两滴豆大泪珠。 让你调皮捣蛋!稍稍给了小教训后就松了手,用帕子擦干手指上的口水,拿出一叠治愈符咒对沈一奇说道:“我听师妹说治愈符咒不够用,我这里有很多,相信师父很快会痊愈。” “慢!”梁经义轻喝,见秦正望过来,苦笑道:“倘若是受伤当日,有这么多治愈符咒定会无碍,现在伤势耽搁了三天,已拖成病症,不是治愈符咒能治好的伤了。” 他想到把丹药化成汤汁喂沈一奇服下,只是刚没喝下几口,立即就混着血块呕了出来。喂的越多吐的越多,期间痛苦难捱,所幸性命还是吊住了,至于能吊多久,他也不好说,不忍心让好友被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继续折磨,每次喂药都是天人交战的时刻。 “已拖成病症?”秦正被病症二字给惊了一跳。 轻度病症药石好医,修士凭借多年习武的强健体魄也能应付自如;中度病症就要下猛药了,修士凭借体魄和修为也能硬抗过去,重度病症不管对普通人,还是修士来说都是催命符,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求神护佑垂怜了。 沈一奇无疑是重度病症,秦正心想要是白荆在就好了,或者欧里斯教授、斐兰教授也行……等等,贾曼斯是斐兰教授的得意门生!想起贾曼斯,秦正眼神亮了一瞬又有些迟疑,听白荆提醒他的语气和态度,隐约能察觉出对贾曼斯的谨慎。 既然白荆将贾曼斯放他身边,理应有益无害,说不定就是以防万一给他配备的医生。而且,贾曼斯身为从暮月神学院直属医学院毕业的医学天才,怎么着也得具备一些医疗手段,有病不能治还留他在身边作甚? 念头急转之下,秦正下定了决心,对秦邪道:“你去把贾曼斯带过来。”频繁进出会引起有心人注意,接下刺杀沈一奇任务的人想必不少,人都喜欢捡软柿子捏。让秦邪去就不一样了,来去无踪,没有人能够觉察出来。 “要亲亲~”秦邪手指点了点嘴巴,意思无疑在说:刚才扯得好痛,需要抚慰。 秦正脸庞一黑,冷目斥道:“别闹,事态紧急还不快去!” 秦邪小嘴往下一撇,带着委屈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消失了踪影。 “师兄,”沈青儿确定孩子已经离开,这才小心翼翼问道:“那孩子真是噬魂兽?” 没人见过噬魂兽,古籍中所述也模模糊糊,得知孩子不是恐怖的恶鬼,而是流传中最神秘诡测的妖兽,心里的恐惧消散一空,只剩下浓浓的好奇。“还有,假…慢死?是谁呀?” 第九十一章 医治 当沈青儿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沈一奇阻止了她,并叫他出去煎药。 梁经义心知老友要跟徒弟交代后事,轻轻拍了拍沈青儿的肩膀,沈青儿不疑有他,乖乖地跟在梁经义身后出了门。 “扶我坐起来。”沈一奇虚弱地说道。 秦正小心翼翼扶他起来,听闻沈一奇发出一声闷哼,愈发轻手轻脚生怕再次触痛了什么地方,拿枕头垫在他背后提供支撑,做完这一切发现沈一奇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连鬓角也汗湿了,脸色蜡黄,嘴唇格外苍白。 沈一奇调息片刻,睁眼问道:“骤雨剑技可有一日懈怠?” “不敢有忘。”秦正应道。最近琐事缠身练剑断断续续,修炼也停滞下来,见沈一奇伤重至此还对他如此看重,心里有些微微发虚。 沈一奇露出浅笑。“你年纪尚轻,便有了常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抵达的成就,切勿得意忘形,更别被名利蒙了心……潜心修炼才是重中之重,这是你立足的根本。你强,别人不敢欺你,还会怕你,敬你,爱你;你弱,人人都能欺你,嘲你,杀你。” “师父说的是,徒儿定当铭记于心。”秦正肃颜道。 沈一奇轻轻点头,“相信你自有分寸。”自从他重伤之后天地翻转,看透了其中的酸甜苦辣,除了自身修为以外一切都是虚的,不希望唯一的徒弟再走他的老路。视线落在秦正左手食指上,看着地母之戒说道:“上回你走得急,我没来及跟你细说这地母之戒。” 秦正心头一动,抬手看了看戒指,对上了沈一奇的目光。这地母之戒他已试探过多次,不论滴鲜血还是用意念都纹丝不动,就好像一枚再也普通不过的装饰指环,忽听沈一奇提起地母之戒,不禁竖耳倾听。 “地母之戒是我爷爷从秘境中获得的,临终前传给父亲,后来父亲又传给了我……” 秦正一听戒指是从秘境中得来,更是沈一奇的传家宝,立即想要拔下来,却被他用手按住了。 “既然送了你,就是你的。” “可是师妹……”秦正觉得戒指意义非凡,留给沈青儿更为合适。 “她不是我的女儿。” 尽管沈一奇这句话说得极轻极轻,秦正还是听清了,心中甚是惊诧——沈青儿不是沈一奇的女儿?! “青儿是我恋人与别的男人所生的孩子,”沈一奇一语带过过往,表情十分平静。“我把还在襁褓中的青儿抱回秦门,视为己出,将她抚养长大,不将戒指传给她是为了她好。倘若有一日遇上识货之人,以她微末的修为不是丢了戒指就是性命难保。” 似是看出秦正面露困惑,沈一奇继续道:“地母之戒不是宝器,更像法器,必须用一种特殊的功法才能完全催动它。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外游历,有幸遇见了一位异人……” 沈一奇不紧不慢地一边回忆一边讲诉,秦正听着听着,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 以前没有想过元始界内会出现元素师,所以从来没有把异人往那方面想,只当是修为古怪高深的奇人异士。经历了白荆的一番教导,从而得知界内并不如所见所闻那么简单,还有从别的大陆远道而来的穿越者。结合记忆中对异人存留的记忆,沈一奇的只言片语,加上在白荆车中了解到的兰蒂斯的职业体系,立即断定异人就是元素师。 沈一奇的父亲遇到了一名穿越者,那位元素师发现了地母之戒,频频善诱未果便意图抢夺。 异人对戒指的热切关注,让沈一奇的父亲心生警惕,几经死里逃生才摆脱了异人的追捕。 正是那几次死里逃生,被沈一奇的父亲发现了戒指的功用。 每当身体遭受到承受不住的重压或者是重击,强到足以致命的时候,戒指会在那一瞬间发出一股波动,所站之地顿时活了起来,一个女子形态的石像破土而出,攻击除了持戒者之外的所有活物,直到对方死去或是远逃,女子石像察觉不到危机才重新沉入大地。——这便是‘地母之戒’名称的由来。 秦正听完故事,想到的不是他又得到一个保命的宝贝,而是想到沈一奇将戒指送了他,才没能躲过这一劫,如果有了地母之戒相助,沈一奇和罗永望在郊外一战无疑是另一种结果。 沈一奇断断续续、勉力说完地母之戒长吁一口气,像是了却一桩心事。 秦正看他脸色有些发灰,独眼不再透亮,从中好似透出一缕灰蒙蒙的死气,心里着急地催秦邪,怎么还没把贾曼斯带来?再不来沈一奇要挺不住了! 两息过后,房中突然出现一团黑雾,里面跌出两个人来。 秦邪变成孩子后跑到秦正身边,扬起小脸,委屈的模样快要哭了。“我只能带一个嘛,贾曼斯非要我带上西子,带两个人可累死我了,我才没有故意磨蹭,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秦正摸它小脸哄了一声,转头望向贾曼斯和西子,目光最后定在贾曼斯脸上。“内脏碎了你能不能治?” “只是内脏碎了吗?”贾曼斯眼神一亮,兴奋地走到床前看了看沈一奇,准备揭开被子,感到手臂在半空中被秦正抓住,连忙解释道:“我需要进一步查看,秦,请相信我,我会治好他。” “这位是我的师父,”秦正担心贾曼斯不理解师父的含义,换上他能理解的说法。“是我非常敬爱的导师,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必须用尽全力去医治,明白么?” 贾曼斯感觉到秦正的紧张,还有对他的不信任,作为医生早已见惯了这种情形。殿下的命令不敢不听,但是用上全力未免太小题大做,一向诚实的他深感有些为难。“秦,相信我,这不是什么大病,只需要动个小手术,用好的换掉坏的,整个治疗过程就完成了。” “但愿如你所说的这么简单。”秦正让开了位置,不再阻挠他对沈一奇进一步检查。 沈一奇从刚才谈话中听出一点苗头,这个名叫‘假慢死’的外族人,就是秦正请来的医者,连医术高明的梁经义都断言他活不长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外族人,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不是什么大病’,还对秦正一再保证能够医治好他,在说笑吗? 秦正一旁劝说道:“师父,贾曼斯不是一般人,他有能力治好您。”与其说信任贾曼斯的医术,不如说相信白荆挑人的眼光。 沈一奇诧异秦正竟然也这么说。以为逃不过一死,这才心存死意交代后事,秦正的话让他看见了一道黎明的曙光,难道他这样药石无救的将死之人也能治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耻辱尚未洗刷,只要能活下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再多的痛苦也能忍受。 贾曼斯发现沈一奇呼吸变得粗重,“噢,别激动,失血太多会有点麻烦。”眼看劝说效果不大,从储物宝器里拿出一个玻璃瓶,浸湿棉布后将棉布放在沈一奇的口鼻上。 眨眼的工夫,沈一奇脖子歪向一边晕了过去,贾曼斯拿走棉布转身对秦正说:“手术场面会让人感到不适,您去外面等候吧,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秦正看了昏迷的沈一奇一眼,向贾曼斯点点头,叫上西子准备一起出去等候。 “等等,我需要西留下来帮我。” “……好。”秦正忍住心里的一点点不舒服,浅笑着转身出了门,秦邪迈腿飞快追了上去。 沈青儿正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发现秦正手抱孩子拉门走出来,立即小跑过去,看口便问‘假慢死’什么时候来。听秦正说人不但来了,而且还在里面帮她爹治病,杏眼顿时睁得溜圆,视线转向秦正怀里的孩子,先前凭空消失的噬魂兽竟然回来了,嘴里啧啧称奇,世上还有这么古怪的妖兽。 “师兄,‘假慢死’真的能医好我爹吗?”沈青儿想起病重的父亲,眼眶很快湿润了。 “嗯,一定会。” 沈青儿噙着泪露出开心的笑容,“谢谢师兄!”一头栽进秦正的胸膛,双臂不由地抱紧了他的腰,第一次觉得以前百般看不顺眼的秦正,也能像座大山给她依靠。 秦正有些意外沈青儿的举动,抬眼对上正在配药的梁经义,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像丈母娘看女婿…… 过了一会,沈青儿情绪稳定下来,好似对方才的举动感到害臊,低头跑到梁经义身边蹲下,帮忙收拾药材。 秦正在门前坐下,一边守门,一边琢磨起地母之戒,对秦邪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不予理睬。 虽然不知道地母之戒的原名叫什么,能让元素师眼热到不惜抢夺的地步,他几乎可以肯定,地母之戒是一件品阶不低的魔法饰品。 沈一奇的父亲猜测没错,魔法饰品应该由魔法来引动,称为法器已经很接近了,难怪对五行之力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在危急关头主动护主之外,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用途,看来只能等到将来学习魔法时再回头慢慢研究。不知怎么的,秦正想起白荆交给他的四本书,其中三本都是语言类的书籍,加起来有三十四种语言,顿时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第九十二章 手术感谢‘无辰公子\’打赏一颗钻石 贾曼斯刚把沈一奇搬到手术床上,瞧见西子拿出一个硕大的圆盘,上面有许多凹槽,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无影灯。”西子答道。 不等贾曼斯继续追问,西子再次从储物宝器里拿出许多发光晶石。一颗颗嵌在圆盘的凹槽中,随着镶嵌的光晶越来越多,圆盘也越来越亮,直到嵌入最后一颗光晶,硕大的圆盘竟亮到睁不开眼,然后又拿出数根铁棍和轴承,有条不紊地进行组装。 “别愣着了,过来帮我装在架子上。” 贾曼斯如梦初醒,上前搭手帮忙把圆盘装在一个悬臂上面,看西子在测试、调整圆盘照射的方向和角度,注意到强光打在沈一奇的胸腹部,恍然明白了无影灯的用途。为了证实心中所想,他不禁伸手放在强光中,只见本应该出现的黑影子竟然非常浅淡,保证足够照明的同时又没有恼人的黑影,难怪叫无影灯。 “西,这是非常伟大的发明!”贾曼斯忍住激动由衷地说。手术时为了对付恼人的阴影,通常需要用到魔法去驱散,不然会造成重大的医疗事故,这让许多有志成为医生的人不得不去学习魔法。然而魔法又不是人人都能轻易学会,几经转折最后导致既会魔法又医术过硬的医生非常少见,现在他目睹了西子的无影灯,无疑让普通人也有了学医的机会。 “这可不是我的发明,是前辈们智慧的结晶。”西子笑着摇头,看他忍不住想继续絮絮叨叨,催促道:“好了,你开始吧,我给你做助手。”贾曼斯对她感到新奇,她何尝不对贾曼斯感到新奇?再说,这次面对的是大活人,一直研究死人的她多少有点不适应。 贾曼斯闭上嘴巴歉意地笑了笑,穿上白袍,给他自己、沈一奇还有西子分别放出驱尘术,解开沈一奇的衣服,准备拿起手术刀的时候突然被西子制止了。 “我认为用肥皂再洗一下手会更干净。”西子给出建议。 “可是我已经用了驱尘术?” 西子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地说:“病菌无处不在,你驱散了它们,它们还会回来。这种需要打开胸腔介入治疗,如果不把手和手术器具尽可能的进行消毒处理,有很大几率会造成术后感染,严重的话会导致死亡。” 手术后出现负面反应是正常的,贾曼斯心道。不过,心中对于未知知识的渴求,还是冲破了被长期教导下来养成的习惯,毫不犹豫拿出水盆、清水还有肥皂搓洗双手,在西子的指示下,用魔法把一盆死水变成活水,为了避免重复感染。 不管是学习魔法,还是加入暮月教廷,最吸引他的就是不间断的创新,不管有没有道理都值得去尝试。魔法和世界一样,它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变化,如果死守着前辈们的留下的辉煌,那么努力的成就永远属于过去,不是现在,更不是未来。 “你是怎么给手术器具消毒的?”西子一边洗手一边问。 贾曼斯释放出一团小火球将手烘干。“用除菌药剂浸泡十分钟,你呢?” “高纯度酒精。” “酒也能消毒?”贾曼斯又来了兴趣,见西子也烘干手便灭了小火球。 西子感慨贾曼斯简直就是一个好奇宝宝,不禁抿唇笑道:“病人还在手术床上等你。” 贾曼斯抱歉地‘哦’了一声,拿起手术刀的一瞬间整个人气质大变。平时话唠有趣,好奇心极大显得十分不靠谱,此时神情却极为专注,仿佛只能看见病人再也看不见其他。 西子冷眼旁观贾曼斯用手术刀划开了沈一奇的胸腔和腹腔,刀口非常大,可以用‘开膛破肚’四个字来形容。地球上没有哪位主刀医生敢对活人这么干,无一不是追求刀口越小越好,因为有利于刀口愈合。异世界有治愈符咒这种逆天之物,几秒钟便能使伤口完全愈合的变态速度,若是放到地球上无疑会引发医学革命吧? “这太糟糕了,需要换的内脏超出我预计,西,我需要一具年轻的、内脏没有任何损伤的新鲜尸体。”贾曼斯自言自语道,话语里没有丝毫感情。 “你那里不是有一具吗?” “那具尸体太老了,我要的是年轻强壮的。” 西子意会后出了门,见到秦正简明扼要说了需求,眼角余光瞧见院子里有个中年人,还有一名少女正在注视她。“时间不等人,没有的话只能出去杀个人了。”她提议道。 “我这有四具尸体,还算年轻,我能进去么?”秦正问,自从开启了主神空间,再也没用过储物宝器,他只能当面交给贾曼斯。 “你进去后千万别打扰贾曼斯,不管你看见了什么,最好放下东西就立即出来。” 秦正隐约觉得西子的话里好像透出一种……他不宜知道的事。不过他还是点点头,侧身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贾曼斯站在一张白色的窄床前,手掌上空悬浮着一团血球,待他悄悄走近,瞳孔顿时紧缩,背脊升起丝丝寒意。 沈一奇平躺在窄床上被开膛破腹,胸腔和腹腔里的内脏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正在蠕动的肠子,还有不停跳动的心脏。秦正不由自主了捏紧了拳头,此情此景给了他太大的视觉冲击,想起西子叮嘱过的话,发白的关节重新恢复了血色。 一声不吭放下在巷子里杀的那四个人的尸体,脸色苍白地转身出了门。 西子察觉秦正的脸色不对,明白他一定是看了手术现场,当下什么话也没说返身进了门。 贾曼斯在专注的时候非常安静,准确的说应该是极度冷静,只见他挑中一具外表没有损伤的尸体,十分粗暴地给开了膛。查看内脏正常没有任何损伤,立即把沈一奇破碎的肝脏挖了出来,丢进一旁脸盆里,然后切下尸体的肝脏,捧出来塞进了沈一奇的胸腔,用治愈符咒进行‘焊接’,再然后听他念了一段咒语,朝肝脏丢了一个淡淡的光团。 西子不由地愣住了,这手术做得还真够简单、粗暴又野蛮。 麻木地看他又从尸体中切下完整的胃、肾脏、小肠、十二指肠还有胰脏,依次替换了沈一奇破碎病变的内脏,最后把悬浮在手上的血球注入血管,一再检查没有任何疏漏,便用治愈符咒愈合了贯穿胸腹的巨大刀口——就这样,贾曼斯完成了六个器官的移植。 “……”西子嘴巴微张,她已经完全无语了。 虽然她只擅长研究死人,但是活人的手术难度多少也了解一些。比如沈一奇这种,需要进行六个器官移植的病例,在地球上需要数十名专家,经过近二十多个小时的努力才能顺利完成的大型手术。今天,她居然亲眼目睹了异世界的医疗水平——操作过程简单粗暴到就好像在给布娃娃塞棉花啊!贾曼斯,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不害怕失血过多造成患者死亡吗?不考虑器官排异现象吗?器官移植真的有这么简单吗?怎么感觉什么人都能来一发啊! 贾曼斯做完手术,舍不得丢弃宝贵的尸体资源,统统收进储物宝器里留着学习解剖,发现西子呆立一旁,不禁上前关心道:“西?你还好吗?” “……”西子目光转向他,表面平静,内心里有斯巴达三百勇士在咆哮。“结束了?” “嗯哼,结束了,我说过这种手术非常简单。” “不担心出现器官排异现象?”西子忍不住问了出来,其他都好说,唯独这点怎么也绕不过去。地球上可要连续观察一周到三周,如果不出现排异现象才算是刚刚渡过危险期,难道异世界的人体器官可以随便拿来共用?! “当然会,”贾曼斯没有任何隐瞒。“不过我用了同化魔法,排异现象会减轻到最低,对病人来说移植的器官跟原来的没有什么不同。” “魔法真是好用啊!”西子心情复杂地感慨道。同化魔法的作用,无疑在跟人体和器官进行催眠‘你们是一家子,乖乖的别打架’,然后双方都傻乎乎的对此深信不疑。 贾曼斯也点头认同。“兰蒂斯没有哪位医生不会魔法,实在难以想象不会魔法的医生要怎么做手术,天!一定会手忙脚乱、错误频发,眼睁睁地看病人痛苦的死在手术床上,然后默诵祷词,送病人灵魂回归神的怀抱。” 地球上的医生不会魔法,却也通过精湛的手术救活了无数人,西子不想这么反驳他。一方面她拿不出实际的证据,另一方面元始界是元始界,地球是地球,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根本没有可比性。何况都来了十五年,对于地球的记忆早已经渐渐淡忘了,加上她擅长的是研究死人,活人……实在太复杂了。 贾曼斯等待西子收好无影灯,拿出一个小玻璃瓶,拔掉瓶塞放到沈一奇鼻前让他闻。 很快,沈一奇被一股极为呛鼻的气味惊醒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视线扫过贾曼斯和西子,感到缠绕三天的痛苦已然消失,下意识坐起来运气调息。片刻后,他睁开独眼,略显冷峻的脸庞露出大大的笑意。 贾曼斯在许多痊愈的病人脸上见过这种笑容,他也跟着笑了,恍然发现沈一奇的右眼位置,带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金属眼罩。是瞎了吗?想到这名中年人是殿下敬爱的导师,心想已经换了六个器官,也不多一个眼球,于是好心地建议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的右眼重现光明。” 第九十三章 打算 秦正站在门外冷静许久,盘旋在脑海里的血腥画面始终徘徊不去。 其实,比这血腥百倍的的事他都经历过,死人见多了不觉得有什么,就算是血淋淋、残缺不全的活人,他也不会轻易地被吓到。 蠕动的肠子,跳动的心脏,沈一奇被开膛剖腹的模样怎么看都像在遭受酷刑,而不是在接受治疗。放任贾曼斯给沈一奇医治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或许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罢,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秦正由此想到被白荆送走的父亲,该不会也将接受这种血腥、残酷的治疗方式?!他不敢再想下去。 突然看见西子开门出来,秦正眼神一亮,忙问沈一奇怎么样了,梁经义和沈青儿闻声也转过头,目不转睛齐齐盯着西子。 “他已经痊愈了。” “什么?”梁经义一个箭步冲到西子面前,难以置信道:“你说他痊愈了?!”问完话似是等不及西子回应,立即想要推门进去,沈青儿紧跟在梁经义身后一脸喜色。 “等等,你还不能进去!”西子连忙喊住他,更是一手把性急的沈青儿给拽了回来。 梁经义转过头。“你不是说他已经痊愈了吗?既然痊愈了,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贾曼斯在帮他治眼睛。” 沈青儿先是甩开西子的手,后来听见父亲的眼睛‘假慢死’也能治,不禁忘了心中不快,满脸诧异道:“我爹的右眼已经瞎了二十多年了,这、这也能治啊?!”一旁的梁经义对西子的话也是将信将疑。 “信不信由你。”西子看了两人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目光落在秦正脸上。 梁经义暗中看了看西子,又望了望秦正,伸手把秦正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贤侄,这位姑娘是……?” 秦正不明白他此举有何用意,如实道:“她叫西子,是我师妹。” 梁经义轻轻地‘哦’了一声,再度把秦正拉远了一点,低声问道:“贤侄啊,你觉得青儿怎么样?” 秦正顿时意会过来,忍住笑意道:“天真烂漫,有点刁蛮任性。” “此言差矣,”梁经义叹口气,想了想道:“青儿是个苦孩子,从小没了爹娘被你师父一手拉扯大,但你师父他呀不会带孩子,经常忙不过来又嫌麻烦就扔给我了,我也算青儿的半个爹。你也知道,你师父他一心痴迷钻研剑技,无心其他,对青儿疏于教导,而我又要忙着炼丹炼器,唉……天真烂漫是真,说刁蛮任性就言过其实了。” 秦正见梁经义有越说越多的架势,乘他喘气的空档,说道:“师伯,我只当青儿是妹妹,倒没有嫌弃她的意思,而且……我已经有了意中人,师父也知道。” “啊,”梁经义老脸一红,敢情沈一奇早就撮合过一次啦?咋没跟他说呢?害他在小辈面前丢人!心下觉得尴尬,不好意思地呐呐道:“不知贤侄看上哪家姑娘,有时间带来让我瞧瞧,也好送个见面礼什么的……” 秦正忍俊不禁,远远地瞄了西子一眼,脸色恢复如常,眉宇之间透出一缕苦涩,对梁经义说道:“师伯说的是,有时间一定带来让您看看。”说着,递出十张治愈符咒。“这是师侄孝敬您的。” “这——”梁经义看到一叠治愈符咒后倒抽一口凉气,脸皮涨得通红,苦涩酸甜样样都有,心情复杂难言。 羡慕好友收了个好徒弟,秘术师阁下啊!治愈符咒虽然不值什么钱,却是难买,而且背后的意义也是巨大——这代表秘术师的友谊!抱紧大腿拉好关系,要什么符咒没有?价钱也好商量嘛!意味着再也不用低声下气受秘术师公会的闲气了!符咒产出低下加上公会吝啬,放到拍卖行一个月也就三五张的量,需求的人多不胜数,这么点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还没忘秦正有个暮月神殿使者的妹夫,有了这么强硬的后台,谁还胆敢欺负慢待?说是横着走也不过分。身为长辈却要沾小辈的光,这滋味……要不是跟沈一奇是多年至交,这光他想攀都攀不上!不信把秦门其他护法叫来试试?厚着脸皮喊一声贤侄,秦正也给足了脸面叫他一声师伯,感觉老脸发烧、受之有愧啊! 短短一瞬间梁经义想了许多,接过治愈符咒小心收好,从储物宝器中拿出一瓶丹药递给秦正,说道:“这是我炼制的四品养精丹,一共有十颗,你制作符咒极为耗费心神,此丹正适合你服用。” 四品养精丹?秦正眼神乍亮,不客气地接过手,拔出瓶塞放在鼻下轻嗅,一缕透彻心脾的药香钻入鼻腔后精神为之振奋,感觉意念活跃了少许。“多谢师伯厚赐了。”他笑道,记忆中在拜安城的岘首拍卖行分行,曾拍出过一瓶三品养精丹,卖出三百八十金锭的高价,十张治愈符咒换得十颗四品养精丹,占足了便宜。 “谈不上厚赐,算是做师伯的一个小小的见面礼罢。”梁经义笑笑说道。 与此同时,另一边…… 沈青儿对这名陌生女子感到好奇,看上去跟她年龄差不多大,好像跟秦正很熟络的样子。 “我叫沈青儿,你是谁呀?跟我师兄很熟?” 西子闻声望向一身翠绿的沈青儿。“我叫西子,秦正是我师兄。” 沈青儿点点头,西子的裳裙颜色素净不招眼,神情自然不浮夸,举止落落大方,第一眼见了平生几分好感。暗中仔细打量,发现西子的姿色也就一般般,身材纤瘦,比她高点,胸前一片平坦显得有些干瘪。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对比之下信心倍增,嘴角上翘笑容也得意了几分。 “那你喜欢他吗?” 西子愣住了,沈青儿还真是胸无城府,什么心思都展现在脸上,说话也直来直去不担心得罪人?或许得罪了也不自知吧。 “被我说中了吧,我想你一定是喜欢他的。”沈青儿理所当然道。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啊?”沈青儿眼睛瞪大了。“师兄他那么俊那么美,你都不喜欢啊?难道你已经有意中人了?” “我没有意中人,不过……因为他俊如男神,所以我就要喜欢他?”西子好笑道。 一方面无法理解沈青儿的逻辑,另一方面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秦正是禁忌,不能爱的禁忌。西子觉得很奇怪,她爱过他吗?没有吧,她傻了才去喜欢基佬,直的能掰弯,弯的可掰不直。再说也没见秦正对她有什么特殊表现,恍然想起逛街买银簪子时的情景…… 西子心想,秦正无论对谁都很绅士,想买礼物送朋友不也挺正常?可能男人不会挑礼物,才差点让她误会吧?最后还不是给他媳妇买了束发绳吗?哎妈哟,得知凐亲口承认他俩是夫妻,可把她给激动坏了!有种玩推理游戏抓到犯人的爽透感。 “怎么,你喜欢他?”西子问道。沈青儿既然这么问,肯定把她当成情敌了,女人的第六感出奇的灵敏。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像师兄那样的男人,没有哪个女……”沈青儿霎时顿住口捂住嘴巴,对西子露出歉意。她本想说没有哪个女人能够配得上秦正,抛去过往对他的偏见,试想集美貌、修为、家世三者于一身的女人又有几个呢?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很遭人恨,这才把后面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她单纯并不意味着她真傻。 西子笑笑不以为意,倒是意外不谙世事的沈青儿居然对秦正无动于衷。 “看来你已经有意中人了。” 沈青儿被戳破心事羞赧地低下头,搅弄起衣角。忽听门发出声响,抬头便看见沈一奇一身青衣直裰,意气风发立于门前,神情冷峻不怒自威,除去金属眼罩后显得格外英挺出众,对上视线后,像只乳燕飞奔了过去。 “爹!” 沈一奇爱怜地摸了摸怀里的脑袋,轻声道:“这几天害你担心了。”他能想象到从未出过门的女儿,跟着他们四处躲避追杀,有多么无助害怕,慌乱中还能找到秦正求助,也是太难为她。 沈青儿一边摇头一边埋胸放声大哭,双臂紧紧搂住沈一奇的腰,一刻也不舍的松开,生怕松开后只是一个幻影。 “师父。” 秦正走过来见礼,梁经义也走上前对好友转圈打量,嘴里啧啧称奇,不禁望向旁边的贾曼斯,眼中透出尊敬,这么年轻、医术出神入化的医者,他还是生平仅见。 然而,贾曼斯却走到秦正面前恭敬地见礼,神情始终谦卑,没有半点骄傲自得,直到听到秦正一声赞扬,这才露出孩子般纯洁的微笑。 这一举动落在沈一奇和梁经义眼里,心中皆是一惊,两人相视,沈一奇在好友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羡慕,梁经义在好友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得意。 “师父今后作何打算?” 沈一奇敛去笑意,沉声道:“报仇!”感到女儿身躯一颤,低头似是安慰她又似是告诉秦正。“郊外战败,无疑将我半辈子声名毁个干净,重伤濒死,无人再惧我沈一奇。当我是过街的老鼠、墙角里的臭虫,人人都想踩我、杀我,意图借我来造就他们的声名!哼,我是沈一奇,岂能顺他们的意!要战便战,看谁杀谁!” 第九十四章 捧杀 “此事因我而起,我会……” “此事不用你插手。” 秦正话刚说一半就被沈一奇打断了,梁经义无奈地笑笑说:“有些人呐,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一奇微微皱眉没说话。 梁经义越过好友,对秦正说道:“贤侄,你的修为在同龄人眼中让人望尘莫及,前途光景也是大道坦途,对付罗永望莫要硬碰硬,太吃亏。如果能够请动秘术师公会,亦或是让你妹夫前来坐镇,使得袁宫主站在我们这边,杀杀罗永望的气焰,再把他逐出门派,几番打击之下心神必定大乱。这时再由你师父出面下战书,再吓他一吓,还怕赢不得他?” 沈一奇表情有些不快。“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 “胜王败寇,报仇谁还讲究光明磊落?赢了,你还是沈一奇,声名比过往更胜;输了,你就是狗屎,死有余辜沦为坊间笑料。”梁经义哼了一声,“他不顾同门之谊,百般阻挠贤侄任长老之位在先,重伤你之后不惜花费千金把你挂上刺杀任务,放出你重伤濒死的风声,引得苍蝇嗡嗡转,让你有伤养不得,整日躲藏伤上加伤。” 沈一奇沉着脸一声不吭,梁经义说的是事实。 “罗永望算准了以你的傲气宁可病死,也不会死在那些苍蝇手里,算准了我不会让苍蝇近你的身,所以他只需等你病死,刺杀任务归为无效,不费一文钱除去你这心腹大患。” 沈青儿依偎在沈一奇怀里,听到梁经义的话语,脸色发白。她对追杀他们的人还记忆犹新,一想到如果不是秦正请来‘假慢死’治好了父亲,恐怕最后结果就是梁伯伯说的那样,不禁抬头望向秦正,露出既感谢又愧疚的神情。 梁经义顿了顿继续道:“相信他还有斩草除根的意图。青儿、我,还有贤侄,凡是跟你走得近的人,只要透出一丝帮你报仇的苗头,他绝对会抢先除之而后快!罗永望最大的依仗是袁宫主,没了依仗他还胆敢这么狂?然而最大的阻碍就是贤侄。”说到这里,目光转向秦正。 “罗永望要对付我?”秦正问,眼角余光瞥见西子正在跟秦邪玩的不亦乐乎,唇角含笑。 梁经义见秦正面露笑意,以为他不放在眼中,想想也是,直言道:“贤侄的依仗来头太大,罗永望不敢硬触,不用担心会对你痛下杀手。” 沈一奇笑得深沉,吐出两个字:“捧杀。”只因年轻时经历过,深知其味。 梁经义轻轻点头,叹道:“多少青年才俊抵不过被过分夸奖、恭维,渐渐养成骄傲自满、目中无人的性格,运气不好冲撞了得罪不起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人杀了。运气好点的,修为停滞退步甚至自甘堕落,终其一生碌碌无为,最后郁郁而终也多得是啊。” “多谢师伯警醒,师侄定当铭记于心。”秦正肃容道,之前沈一奇也这么规劝过他,确实句句金玉良言。 身为曾经的神,如今重活一次,体验上辈子错过的人和事,多了解一些世界真相乃至宇宙真相,岂会被几句恭维和吹捧就骄傲地找不着北?沈一奇和梁经义为他多虑,是因为不知道他的秘密,句句透出对子侄的期望和疼惜,这份无形却重如万钧的心意,他无不小心收下珍惜。 “你听到了什么风声?”沈一奇问起梁经义。 梁经义呵呵轻笑,眉毛一挑。“郑豪那小子假借公务之便偷偷给我报信,说罗永望在门内把贤侄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论容貌、气度、修为,无人能出其左右,说是男神降世也不过分,引得无数弟子崇拜不已,有的还偷偷制作偶像顶礼膜拜。此言论大有扩散之势,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传出秦夏咯,哼哼,好一派宽容大度的风范,真是帮贤侄树得一手好敌啊!” 郑豪依照辈分是梁经义的徒孙,秦正初到秦国时跟其照过面,印象不深了,只记得郑豪叫过他一声师叔。 “无妨,人生在世谁能没有几个敌人。”秦正不甚在意,可以说他已经习惯了。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欲座其位,必享其孤。早在帝王那一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没有人在地位和权力上与已对等,有的只有手下、敌人和对手,看似坐拥一切,依旧孤家寡人,人生寂寞如雪。 上辈子比其更甚,纵使有亿万信徒又如何,被顶礼膜拜、被众生敬爱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意,听到无数声祈祷,渴望得到他的护佑,可怜的羔羊们又怎知他们信奉的神祗是个——外表光耀,实则早被仇恨吞噬的邪神?他真的没有信徒们粉饰的那么全知全能,其实很无知,因为无知才铸下了那些不可挽回的错。 过去的已经过去,怎样都和今世无关,秦正现在只想珍惜现有的,哪怕是敌人。 秦正抬头时,被正午刺眼的阳光拉回了飘远的神智。 晃眼间,好似过去许久。 沈一奇、沈青儿紧邻而坐,正在跟梁经义边家常边商量着什么,西子抱着秦邪跟贾曼斯有说有笑,六人围桌而坐正在屋中吃喝,桌子上的酒肉饭菜已经动了一大半,仅余下一点未动,似是留给他的。 沈一奇和梁经义见秦正进屋,注视过来的眼神均含有笑意,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这么一出神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面对两人善意的笑容,秦正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哪是入定,心境突破更是无从谈起,只是回忆起过往一时难以自拔罢了。 美丽的误会就让它美丽地错下去吧,要是认真解释起来,无疑破坏了两人的好兴致。 “贤侄,我冒昧的想问……你现在是几品秘术师?”梁经义颇有些尴尬地问道,似是担心会触碰什么忌讳。 眼见沈一奇也望过来,秦正笑笑道:“我还没有去评测品级。” “什么?!”梁经义十分惊讶。大家有的猜测是二品,也有坚称是三品无疑,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秦正是正统的秘术师,闹了半天,还是个野生的,这下笑话扯大了。“怎么不去评测呢?”如果没有秘术师公会相助,那么他和沈一奇刚才商量的计划就无法实行了呀! 对啊,为什么不去?在座的无不这么想,难道有什么不便之处? 秦正用小拇指轻刮脸颊,尴尬道:“事情一多就忙忘了,嗯,我会去的。”他想起早些时候,还答应过归锋城秘术师公会的会长蒲友昌,如果评测品级定要叫上他,毕竟最终要去的地方是拜安城。 拜安城,秦国都城,同时秦国秘术师公会的总部也在那儿。 可是眼下还要去秦门为战斧弄点丹药和宝器,他这么一来一回又得耽误不少天,战斧精锐已经拉起来了,十四个汉子还在大夏眼巴巴地等着趁手的宝器和护具呢。 “择日不如撞日吧!”梁经义当场拍板,秦正抬头一愣。 沈一奇接话道:“我的身体虽然已经痊愈,但要恢复巅峰时期还需修养一些时日,正好丹烟城也不能待了,那些闻腥而动的苍蝇烦不胜烦,不如就让他们以为我还在苟延残喘罢。我们跟你一起去拜安城,你看如何?” 秦正想了想,把战斧佣兵团的事说了出来,也粗略说了计划,听得沈一奇和梁经义眼中异彩涟涟,尤其沈青儿更是一脸崇拜的目光,好似身为一个七八十人大型佣兵团的首领,是个多么值得她自豪的事。 “贤侄,恕我直言,秦门现在是好进不好出,尤其袁宫主和罗永望对你有所图谋。且不说你是第六代长老,就说有没有实实在在做过长老一天位置?什么都不怕,就怕钝刀子割肉,我劝你还是暂时别去的好。而且你妹夫不在,少了一份威慑,又无秘术师公会挺立相助,孤身一人前往,我甚是担心你会被榨油哇!有时候,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梁经义说得如此露骨,秦正要是还听不明白就傻了。一名武帝加上一名武王,就算不动粗,随便找个借口想强留下他一点问题没有。 他虽是长老却还未掌实权,一切都是虚的,既然要去就实名如归,让任何吹捧之言落得实地。不论用武力镇,还是用势力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稳长老之位,哪怕袁宫主心有不爽快也无话可说。要不是看在秦门是东南境丹器师公会总部,他才不屑抢这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长老之位。 “好,吃完饭就动身。”秦正拿起筷子夹菜吃了起来。 梁经义目光一扫,最后停留在西子身上,他们几人目标太大,贾曼斯是外族人容易招人注意,看来看去只有相貌平平、扔到人堆里很难发现的西子了。 西子得知这位梁护法,拜托她帮忙去打听一下郑豪今日正值哪个门,借由徒孙放水好顺利离开丹烟城,想都没想立即点头出门了。她心里也算着一本账,秦门护法的地位跟秦地宫一峰之主的地位相差无几,平时算得上难以相识的大人物,刷高好感度只好不坏,以后也许能蹭点丹药什么的,能省一大笔钱啊!对于穷鬼来说,真是一场及时雨! 然而,秦正一边吃饭,神色不动通过心念跟凐沟通起来,心想他此时正在归锋城,拜托他去归锋城秘术师公会找下蒲友昌算是抬腿之劳吧? “我在妓院,忙完了再听你说。”凐淡漠地丢下一句,再无声息了。 秦正嘴巴微张,夹到嘴边的肉片‘吧唧’一声掉在桌上,凐的话语还在脑海里不停的回荡,他、他去妓院作甚?!一个男人,去妓院里还能忙什么!一瞬间,秦正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有种想摔筷子的冲动。 第九十五章 杀抢 (原来第九十五章被指尺度大,已删除,看过的就算了,没看过的进群找我要。注1:此章不需要重复订阅,注2:剧情断层我也没办法了。) 凐找来男风馆的老爷,说要为霜枝赎身。 老爷满面春风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扯了扯嘴角为难道:“公子,您这样……不符合规矩啊。” 规矩?凐心中冷笑,这老爷跟老鸨一路货色,嘴里谈规矩实则不愿放走摇钱树。 “多少钱才肯放人?”凐冷漠问道。 老爷深深看了霜枝一眼,对凐露出笑容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待霜枝如内眷、爱妾,这其中的感情不是钱可以衡量……” 霜枝脸色一白,瞥过脸整理长袍,只为深藏眼神里的厌恶。 “让内眷接客,真是好深厚的感情。”凐语出讽刺,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让族人继续待在这里受辱,懒得再与之啰嗦,冷声道:“说吧,多少钱。” 老爷笑容收敛后相貌愈发猥琐,眼珠子转了转,挺直腰背报出一个价格。 “一千金锭。” “一千金!”霜枝怒而转身尖叫,气得声音都岔了。“你当初买我时才区区五银锭,再怎么涨也涨不到一千金!” 老爷脸上横肉一抖。“我把你从八岁养到二十岁,养的白白嫩嫩,十二年的吃喝穿用不是钱?要不是心疼你,会让你住这么好的屋子?让你接贵客?哦,现在瞧上英俊多金的年轻公子,想弃我于不顾了!哼哼,你无情别怪我无义,一千金,少一个子都不行!” 霜枝心口一窒,紧咬牙根奔至床头,抓起妆匣从暗层里抽出一张普级卡,手指紧捏卡片一角轻轻颤抖。“这里面有一千金,契约拿来就归你!从此你我各不相欠!” 老爷盯着普级卡,贪婪的眼珠子紧紧黏在上面,走到跟前探入意念,里面确实如霜枝所说有一千金。目光移到霜枝俊美的脸上,又扫视了他的身段,不禁咽了一口吐沫,恋恋不舍收回视线从储物宝器里拿出一张契约。 霜枝把契约书夺了过来,看清了上面的字迹,激动得手直抖,眼眶里噙着泪水,美艳的笑容有股解脱之意。 老爷哼了一声。“想不到你还真有能耐,竟然背着我偷偷私藏了这么多钱,看来你早就有离开的打算,喂不熟的白眼狼!”嘴里不客气地说着,伸手就想抢过霜枝手里的普级卡,不料却被凐吸到掌中。 “这钱你拿着太烫手,给你换个凉快的。”面对老爷怒视和不解,凐轻飘飘丢出一张普级卡。 水晶打磨而成的普级卡虽然坚硬却也脆弱,尤其经不得摔碰,老爷一见凐随手扔卡,顿时大惊失色顾不得细看匆忙相接,生怕没接稳摔到地上,里面的钱可就打了水漂。 就在老爷双眼放光,全部身心都聚焦在空中划过的普级卡上,凐眼神变得冷冽,手指微动,一道锋利之极的冰锥无声无息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入老爷心脏。 “呃!”老爷接住普级卡的瞬间觉得心口一凉,低头一看,胸口多了个血洞,正一股股往外迸射鲜血。“你……杀人?这里是城主大人的产业,你、你……”急喘中一口气没接上,轰隆一声如肉山似的身躯倒在了地上,双眼怒睁,手脚不停地抽搐。 “少主?”霜枝没想到凐会突然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一名武师阶的武者、城主大人的亲信,脸色苍白地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凐把普级卡塞回他手里,轻扬下巴。“走吧。” “可、可是他……我你……”霜枝紧张地语无伦次。 “记住,玄族不惧怕任何势力。” 霜枝听了凐冷漠无波的话语,心脏漏跳了几拍,玄族来头这么大?不惧怕任何势力?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卑微如尘的心鲜活起来,他的与众不同不是他人口中的妖怪,他是玄族人的后裔,身具远比人类高贵的玄族血脉。 “那张卡……” “是冰。” 霜枝默默紧跟在凐身后,学着直起腰背、抬起下巴,眼睛平视于人,不再害怕周遭注视而来的目光。镇定的下楼,走出大堂,走出庭院,还有短短几丈路,他就走出了被困了十二年的男风馆。 “站住!” 人群中忽地冲出十来个彪形大汉,堵在门口站成一排,每人手持刀剑面色不善,凶恶的目光在霜枝和凐身上扫来扫去。 里面走出一人,大声喝道:“来者是客,花钱尽情享乐便是,杀我当家强掳魁首是何道理!敢在这儿撒野,难道不知这里是谁家产业!” “站过来。”凐低声对霜枝说。 霜枝轻轻点头贴近了些,视线触及这些护院壮汉,眼中透出恐惧。小时候刚进这里试着逃跑无数次,也被毒打过无数次,再次看见这些凶神恶煞的护院,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想到厉害的少主就在身边,好像又没有那么害怕了。 “大伙都给我上!抓住这小子扭送城主府!” 领头人还在叫嚣,其余人瞧见凐放出冰狼王顿时哑了火。这头体型硕大十分威武的白狼,释放出的是四阶的威压,堪比武尊的修为他们哪里是对手?一个个哆哆嗦嗦的被压迫在地,眼睁睁目送凐搂着霜枝骑上冰狼王绝尘而去,一条竖满冰凌的冰毯铺向道路尽头。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魁首,烟柳巷如同炸了锅,无数消息、话语好似雪片迅速通过狎客的嘴巴,席卷了半个归锋城。 此刻,凐带霜枝来到城主府门前,敲开门长驱直入。 叶承东还不知道在烟柳巷的一处产业遭到破坏,抱着美妾正在享受午后闲暇,听到府中喧闹,招来下人一问才知道有个硬茬不请自来,正在和府中供奉激烈交手。 叶承东脸庞一挂,心里有些火气,堂堂城主府也是任人想闯就闯的?整了整衣冠来到前院,庭院地砖碎裂、草木折断倒伏,冰霜满地,好一片凌乱之景。当他看清正在和府中供奉交手之人的相貌,先是一阵错愕,很快想起什么不禁两腿泛软。 “住手……都住手!”他高喊。 护卫们发现城主大人撩起袍服下摆,忙不迭地朝这边跑来,纷纷垂下剑尖退散到一边,只余下一名留着山羊胡体型瘦削中年人警惕地与凐互瞪。 叶承东跑到两人跟前,来不及喘匀气息,扑通一下面朝凐跪倒,颤声道:“归锋城城主,叶承东,叩见暮月神殿使者大人!” 中年人闻言瞳孔一缩,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城主大人,哪敢质疑真假,也跟着跪下来见礼。不过,他是府中供奉,用不着通报姓名,事实上就算他通报了也属失礼之举。想起刚刚跟这位尊贵的使者大人才打了一架,这事闹的……一时心有戚戚,满脸诚惶诚恐。 凐对中年人看也不看,直接对叶承东说道:“我要带走霜枝,不希望看到有人阻挠我出城。” 霜枝?叶承东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凐旁边还站着一人。身着艳丽宽松长袍,眼眉如画甚是妩媚,观其身形是男子无疑,可不就是那个和他有过无数次*的……霜枝吗?使者大人带走霜枝作甚?莫非也有所好? 凐注意到他眼珠子乱转,眉头轻蹙。“你用不着揣测。” “是是,下官岂敢过问使者大人之事!下官这就吩咐下去,使者大人尽管出城,不会再有任何人阻拦!” 凐挑起一侧眉毛,暗暗享受权力带来的好处,没再说多一句废话,拉起霜枝转身就走。 直到凐和霜枝走远了,叶承东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听起府中供奉心有疑问,苦笑道:“这要从妖兽袭城那一日说起了……” 去往城门的路上,霜枝怀着满腹疑问,小心翼翼问起暮月神殿使者的事情。在他眼里,权力最大的人就属一城之主了,不曾想却像个下人一般跪在地上,不见平日里半点风度和威风。暮月神殿,这四个字是神的代名词,世人无不膜拜仰望,玄族还真神秘,难道是隶属于暮月神殿的…… “玄族也有神,”凐的话语打断了霜枝的猜想。“你回归故土后就能见到。” 霜枝张大嘴巴,惊诧道:“神不是都住在天空之上的神界吗?”世人都这么说。 “唯一身在凡间的神,守护着整个元始界。” 霜枝脑袋一蒙,周围吵杂的声音统统都不见了,脑海中只剩那一句话在回荡,卑微如尘的他这辈子能见到神?!虽然从凐的口中,了解到一些关于玄族的只言片语,听得越多越难以想象、难以弄懂,可以说玄族的存在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少主一定见过神,仁慈吗?美不美?” “我不想提起父亲。”凐一脸冷漠。想起父亲心里就没来由的不舒服,尽管沐浴在炙热的阳光下,依然感到浑身泛冷,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口鼻呼出彻骨寒气,透过心念联系上了让他感到温暖的人。 “我事情办了完了,你有什么事?” 第九十六章 奥义感谢‘无用者\’打赏美酒鲜花咖啡 脑海里响起凐的声音,秦正忍住心里的不舒服透过心念说道:“你还在归锋城?” “对。” “替我去一趟归锋城秘术师公会,找到蒲友昌,让他速去拜安城秘术师公会总部。” “你要去拜安城?” “嗯,去评测秘术师品级,蒲会长若问起,报出我的名字他自然知晓。”秦正说完没得到凐的回应,知道他应下了,可是实在想象不出这么一个淡漠性冷的人,去ji院寻欢到底是个怎样的光景。 沈一奇和沈青儿乔装成一对夫妻,贾曼斯和梁经义也乔装成外族商贾,秦正早已用千颜之冠改变了容貌,西子抱着秦邪像一对母子夹在人群里往城门处走。六个大人一个孩子分成三路,各自假装不识,此举既为了躲避守城士兵突然查探,也为了避开无处不在的佣兵。 沈一奇此时还被挂在刺杀任务上,暂避风头恢复修为,秦正以真容出现在佣兵工会,见过的人实在太多,秦门长老身在丹烟城的事,片刻工夫被传的城内人人皆知,所以也不适宜以真容露面。 只因丹烟城内上至官兵,下至佣兵,处处都有秦门弟子的身影。 “诶,你看刚刚走过去的,那人像不像沈护法?” 俩士兵刚换了岗,坐在城门边的凉棚里正在边吃边聊。 “哪个?”其中一人抹了抹嘴,抬眼张望半天,说道:“你眼瘸了?没见着人家是夫妻俩啊?还是老夫少妻,瞧那小媳妇水灵的……诶,你说现在的姑娘都怎么了,咋就喜欢年龄大的,我这么一表人才怎地就没人喜欢?不说是秦门弟子,怎么着也是个军爷。” “别扯远了,我就觉得很像啊,风骨贼像。”瘦子道。 “沈护法的伤势那么重,能不能挺过去还是两说,就算命大依我看呐没个半年一载的也好不了,再说天下身形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我觉得你跟王麻子也挺像。” 瘦子不乐意了,嚷道:“你能不扯么?我这么俊,偏偏拿我跟王麻子比,欠揍是吧?” 欺压外族商贾的情况屡见不鲜,多是想从富得流油的外族商贾手里捞点油水,梁经义帮贾曼斯出面扯皮了一番,假装给好处,往徒孙郑豪手里塞了点东西。郑豪收了‘好处’干脆地扬扬手让手下放行,笑眯眯地来到凉棚里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师兄,又捞着好处啦?” 郑豪笑道:“吃你的饭吧,就你话多!”同在一个师父赵安易门下,说起话来也随意。 “师兄,刚才我见到一个人跟沈护法老像了,这小子非跟我抬杠,”瘦子逮着机会告了一状,用手指着前边,不远处一对老夫少妻正在和外族商贾交谈,似是在买什么稀奇物什。“就那个小媳妇身边的,有胡子的那个,师兄瞧瞧像不像沈护法?” 郑豪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淡淡道:“像又怎么了,那人两只眼睛完好无损,沈护法的右眼可是瞎的,身为秦门弟子连这个都不知道?” 瘦子顿时语塞,悻悻然端起碗默默吃饭。 郑豪低头看他一眼,暗中扯起嘴角。罗护法的徒孙可谓眼睛各个都磨尖了,不知是为了讨好,还是为了刺杀任务榜上那笔丰厚的赏金,整日盯着各种神似、貌似沈一奇的不肯放手,非想辩个真假。不怕被杀就找上门去啊,总是怂恿其他护法门下弟子淌这趟混水算什么事?要不是有师祖提醒,不知会有多少弟子被那笔赏金给蒙了眼,沈一奇明明痊愈却不露面,长老明明到了丹烟城却不入秦门,看来在酝酿血雨腥风了。 一行人出了城走在通往拜安城的官道上,路上时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几人偶有闲聊却没撤去伪装,秦门弟子遍布秦国,为了计划周全宁愿小心谨慎些。 “爹,你看我装的像不像?” 沈青儿此时挽起长发,身穿粗布裙,走在沈一奇身边亦然像个刚刚新婚的小妇人。 沈一奇摸着粘在下巴上的假胡子淡淡一笑:“像是像,就是委屈你了。” “没有没有,为了爹我什么都愿意做!” 西子旁观沈青儿脸颊红扑扑的,注视沈一奇的眼神儿也格外出彩,悄悄问起秦正:“沈青儿是你师父的亲生女儿?” 秦正此时正被秦邪缠得一个头两个大,忽然听见西子跟他说话,连忙把它的小脑袋掰去一边,拭去脸颊上的口水。 “不是,怎么了?” “那她知不知道?” 秦正想了想道:“应该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西子低头抿唇一笑,凑近轻声道:“如果我没看错,沈青儿喜欢她爹。” 秦正嗅到她身上飘出的一缕皂香,心头微痒。同时也诧异女人对感情的敏感,从一点点暧昧中都能编出一段故事,想起沈青儿在凐面前表现出的种种羞赧姿态,摇头笑道:“你看错了,沈青儿喜欢的人是凐。” “你不吃醋?” “我有什么好吃醋的?”秦正失笑,观察西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也是轻轻淡淡听不出情绪,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俩也真够纠结的。” 西子说话十分跳跃,秦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纠结?”前一刻不是还在说沈青儿么?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若是真喜欢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真实情感。”西子自顾自地说,视线望向道路尽头。“凝视心爱的人会脸红,凝视喜欢的人会微笑,面对心爱的人无法说出心中的一切,但是面对喜欢的人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你看到了多少?” 秦正听完后觉得脑子要炸了,全速运转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分析这段话,结果却一无所获。 西子收回视线看到秦正一脸凝重,笑笑道:“不明白就算了。” 秦正有些慌神,表面努力保持镇定。心里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气馁,怀疑自己是不是蠢,连句话都听不懂。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看把你给难为的,你师父在叫你。” 秦正歉意的笑了笑,来到沈一奇身边,沈青儿知道父亲有话要说,识趣地找西子说话去了。 “师父。” 沈一奇轻轻点头。“你平时练剑,是练招还是练意?” “练招。”秦正老实承认。 “你可知骤雨剑技为什么能够凌驾众多剑技之上?” 为什么能够凌驾众多剑技之上?当然是无以伦比的速度!秦正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来,沈一奇会这么问,其意义不可能如此浅薄。“徒儿不知。” “因为奥义。” 秦正眼睛微眯,这是他第二次听见‘奥义’两个字。 记得在紫晶森林里遇上食岩虫的时候,他使出了一式,听见鹰眼里有人无意中说出了奥术,然而奥义和奥术其实是一个意思,都是指最高等的格斗技巧。奥义千千万,每一种武技练到极致都能领悟各自的奥义,骤雨剑技无疑是剑技中的一种奥义。 “我钻研了这么多年的骤雨剑技,一直想领悟属于我自己的奥义。记得当年,我在秘境中见到骤雨剑技,第一眼不是被它的招式所慑,是一种势,哪怕没有攻击我,我依然感觉到了这种摄人心魄的势。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势就是奥义。” “师父领悟成了么?”秦正问。 沈一奇遗憾地摇摇头。“我只学会了招式,还有一丝师父的奥义,练了这么多年,练的都是师父的奥义,不是我自己的。受伤的这些天,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想这件事,你是天才,领悟奥义对你来说兴许没有那么难。” 秦正苦笑,沈一奇一直极力否认自己的天分,固执的认为他才是天才,殊不知他只是意念庞大罢了。只需要用庞大的意念捕捉招式轨迹,学会招式一点都不难。其意,也就是势、奥义却无法用意念作弊而来,这也是他目前练剑时只能练其招,练不了意的根源所在。 据他所知,规则之下设法则,法则之下设领域,领域之下设奥义。 换句话说,法则从规则中领悟而来,领域从法则中领悟而来,奥义从领域中领悟而来。 修为突破至武帝阶,才能接触到领域的门槛,沈一奇现在的修为是武尊阶巅峰,距离武王阶只有一步之遥,但是距离武帝阶却相差整整一个大境界,这就是沈一奇深感领悟奥义困难的原因。 “师父,您别妄自菲薄,冲着这么多年没人能够学会骤雨剑技,您无愧天才之名,”秦正发现沈一奇眉头一拧,心知他要反驳,赶紧阻拦道:“奥义从领域中领悟而来,您的修为落下整整一个大境界,想要超前领悟奥义,其难度可想而知。”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沈一奇诧道,脚下一缓。 秦正浅笑。“不瞒您说我还有一位师父,而且见识过他老人家的领域,从而就知道了一些……”抱歉,让您背锅了,我向您保证这不是一口黑锅,秦正心里默默道。 “哦?”沈一奇一听秦正还有一位武帝阶的师父,好奇心顿时涌上心头,一时难以自已打听起来。“是哪位陛下?” “阮君之。” 第九十七章 沉睡 阮君之!沈一奇瞳仁一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秦夏两国只有两名武帝,一位是秦门宫主袁会谦,另一位便是夏国成名已久的阮君之,虽然在秦正提起武帝时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阮君之是成名了数百年的老怪物,种种事迹经过一代代人口口相传,无不倒背如流。为人性格孤僻古怪,喜怒无常,从不露面与人打交道,时间一久人们渐渐遗忘了他的相貌,只记得其显赫声名。人的名,树的影,单单一个名字就能使人畏惧,袁会谦在他面前只能算个新晋小辈,没资格与之比肩。 除了高深莫测的修为令人仰望之外,而且还是一位稀缺的六品秘术师。说起稀缺,因为最高也就七品而已,已经成了神话,据说七品秘术师哪怕没有升入天界,也是破凡成圣的圣者一流受尽世人敬仰。 不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阮君之已经站在巅峰,不是凡夫俗子能够高攀得上的大人物,秦正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够引得这位老怪物青眼相加? 沈一奇走在路上久久不语,心中诚惶诚恐,早知如此,就应该坚定不认秦正为徒的想法!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岂敢与阮君之陛下抢徒弟?这不是在老虎脸上拔须是什么? “秦正呐,你可害苦我了。” 秦正听沈一奇发出一声长叹,隐约猜到他在顾虑什么。 “师父切勿多想,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您为我做的一切,定会引您为知己。” “不敢,不敢。”沈一奇老脸如火烧,连连摆手道。心想,秦正既然是阮君之陛下的高徒,评测秘术师品级一事定当无虞,之前和梁经义制定的计划,好似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罗永望放在阮君之面前完全不够看,量他也不敢再对秦正有动作。 如此一来,挂在心头的重担便卸了一大半,此行去拜安城就当做散心罢,也好在女儿出嫁前多陪陪她,以弥补这么多年的刻意疏远。 秦正不知道沈一奇心中打算,方才提起阮君之的时候不禁算起他回来的日子,说是几年,到底是几年?真是个模糊的说法,如今连一年时间还未到,归来日子遥遥无期啊……最多四年就要离开元始界去兰蒂斯,师父啊师父,您老要是回来晚了可就见不着徒弟我了。心中嗟叹之余,手指下意识抚上了脖子上的项链。 傍晚时分,秦正、沈一奇一行人抵达了拜安城,刚进入城门他们就开始寻找旅店住宿。 长途跋涉后沈青儿不堪辛劳,劝说沈一奇重伤初愈需要修养,不准他钻研剑技,一番撒娇之下,沈一奇终于点头应许。 贾曼斯坚信术后会出现负面反应,说什么也要对沈一奇密切观测,他不允许自己在殿下面前犯下低级错误。于是沈一奇走到哪,他便跟到哪,惹得沈青儿莫名不快,贾曼斯觉得,沈青儿生气生她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他要根据沈一奇可能会出现的术后负面反应,调配相应的药剂,直到负面反应完全消除,器官移植手术才算成功。 对病人负责,是身为医生应有的品德之一,失德的医生和堕落的亡灵法师没有什么不同。 路上他与梁经义交流了医术心得,再结合了闻德音的观点,还有以往跟随导师做的研究课题,发现元始界内医疗水平并不低下。只是比较起兰蒂斯显得很抽象,对人体结构一知半解,从而介入治疗无从谈起,仅仅停留在用药丸治疗上。 偶然间听西子说了神农尝百草的故事,贾曼斯脑中灵光一闪突发奇想:如果将元始界的药草、灵草的药效,跟兰蒂斯的魔法、炼金药剂相结合,会不会出现非常奇妙的结果?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凡事都值得去一试。 然而,西子帮贾曼斯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之后,心里也在打鼓,希望贾曼斯不要因此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导致命丧黄泉,那她算不算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天色将黑未黑,秦正在客房里一边用饭,一边等待凐和蒲会长的到来,耳边充斥着打闹声,沈青儿、贾曼斯、西子三人闹成一团。 至于打闹的内容转折极快,聊女人聊男人聊美容,然后又跳到了小猫小狗吃屎的深刻问题上。原本还算可口的饭菜瞬间变得难以下咽,扔下筷子喝起酒来,可他还是小瞧了这一男二女的重口味,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某个国度,说牛在这个国度被尊为神圣,人们接了牛尿用来酿酒…… 秦正一口酒差点从嘴里喷了出来,转而无语凝望屋顶房梁。 如果是贾曼斯或是沈青儿,他还能轻斥几句,无奈说的人是西子,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咦,怎么不吃了?每样菜才动了几筷子,你在保持身材吗?” 秦正迎向西子的目光,眼中明明盛满笑意,可他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她是故意的?女人的作弄玩笑? “你们聊,我出去散散心。”秦正丢下话后出了门,秦邪跳下凳子也迈腿跟了上去,一路跟到大街上。 “抱抱~” “抱一天了,自己走。” “爹爹坏!” “……”秦正顿住脚步,俯视身边这个像肉尾巴的两岁孩童。“父子游戏还没有玩够?”气闷秦邪真是没有一刻消停。 秦邪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突然扑上去抱住秦正的大腿,大声抽泣道:“我没有娘~爹爹不喜欢我了,我没人要了,哇~……”说着偷偷打量街上来往的人流,见有人看过来,便佯装哭得更大声了。 秦正摸不准秦邪又在闹腾什么,正要开口,忽听旁边传出一阵声讨。 “多可人疼的孩子,你这个当爹的怎地如此狠心呢!” “孩子怪可怜的,才这么小就没了娘,爹又不疼,作孽哟!” “肯定是刚死了旧爱又找上了新欢,孩子想要抱抱都不肯,男人呐,个个都是铁石心肠,没一个好东西!”一名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恨恨地说道,往脚边吐了一口吐沫。 加入声讨的人越来越多,秦正百口莫辩,干脆抱起秦邪迅速遁走。脱离了人群,秦邪两只小胳膊搂住秦正的脖子,恢复磨人本色,嘴巴又开始不安分在他脸上涂口水。 秦正已经受够了秦邪的无理取闹,低声斥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我肚子饿了。”秦邪小脑袋一缩,说的委屈。 秦正习惯性地准备拿妖魔结晶堵它嘴,结果发现一枚存货也没有了。“你不是有灵魂团么?” 秦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大一小两颗灵魂团,举起大如拳头的看了看,然后又举起小如拇指的瞅了瞅,转而望向秦正道:“我要是吃掉灵魂团,你就要在大街上突破修为了。” 的确,在大街上突破修为太扎眼,秦正想了一瞬,说道:“你先吃一点解解馋,等到回房你再吃个饱。” “真的让我吃个饱?!”秦邪眼神晶亮晶亮的,满是期待。 秦正想起秦邪那无底洞的大胃袋,表示深深怀疑。“你能吃饱么?” 秦邪眼神黯淡下来,无论吃多少依然会觉得饿,倒不是想吃,而是饿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只能靠不停的吃来缓解饥饿。想要彻底解除饥饿,除非……“我想和你彻底融为一体。”小脑袋埋在秦正颈窝里,闷闷地说。“我知道不可以,所以只是想想罢了。” 秦正轻叹,摸了摸秦邪的后脑勺,说道:“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修炼,今晚你就吃掉灵魂团,我彻夜巩固修为。只是修为不能一下子提升太多,多余的喂你本体。” “我已经让本体沉睡了,不要惊醒它。”秦邪忽然抬头道,语气有点惊慌。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要惊醒它,答应我好不好?” 秦邪回避解释,只是强调。秦正察觉到它的不对劲,吞噬本源在他身体里,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天大的事,尽管秦邪不愿解释,他依然想弄个明白。 “我想要知道原因。” 秦邪陷入沉默,心知躲不过去,慢慢说道:“我在本体里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我不想让它醒来。” “可怕的东西?它?”秦邪不清不楚的说法,听得秦正背后冒起寒气。 秦邪点头,“它比我强大,只是我现在还能控制它,当我控制不住它的时候,我……”顿了顿,声音颤抖道:“我就会消失。” “你的意思是,当你控制不住它的时候,你的本体也会脱离我的掌控?”秦正凝重地问,控制吞噬本源的方法还是秦邪告诉它的,假设秦邪失去对它的掌控,是不是意味着也脱离了他的掌控?可是他和秦邪,还有它的本体,也就是吞噬本源之间有着最高等的灵魂缔结,这份契约根本没有撤消的可能。 “不是……本体不会脱离你的掌控,是我,我会消失,明白吗?”秦邪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秦正不明白,吞噬本源是秦邪的本体,而秦邪是吞噬本源诞生出来的灵智,灵智会消失? “总之你只要记住我的话,不要惊醒它,你承受不住的能量哪怕用来喂白焰,也不能喂给它!” 秦正默然,秦邪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怀里,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放手,似乎真的很害怕本体里的那个可怕的东西。 第九十八章 舞者 拜安城的夜晚很热闹,第一大街从街头到街尾灯火通明,各种小吃炒货的香味飘了满街,唱曲的、杂耍的,还有外族的姑娘汉子们随着异域乐声载歌载舞,围观流连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秦正听了秦邪惊慌的话语,顿时想返回旅店查探仔细,吞噬本源出了状况哪里还有心情继续逛街?他想回去,秦邪却是不依,吵着闹着要听曲、尝小吃,还要看外族男女跳舞。 “你还有心情玩?”秦正有点看不懂秦邪了,前一刻还害怕的瑟瑟发抖,现在倒是精神百倍,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好似方才的那些话是胡诌出来故意吓唬他。 “陪我玩嘛~”秦邪撒娇,忽的瞧见了什么眼神一亮,扯了扯秦正的衣襟催促道:“那个,我想要那个!快点买给我!” 秦正扭头一望,秦邪手指的方向是一个卖面具的杂货摊,人脸、兽脸、怪脸各种面具披披挂挂一架子,他收回视线皱眉瞪着秦邪,“你刚才在骗我?” 秦邪愣了一下,蹙起小小的眉头说道:“没骗你,……我真的好想要那个,买给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希望以后的记忆不是生气、嫉妒,而是跟你在一起时的快乐。 “哪个?” “兔脸。” 秦正抱着它走向杂货摊,让大爷摘下一个兔脸面具,准备付钱的时候秦邪又有了要求。 “白兔给你,我要灰兔。” 秦正接过秦邪塞过来的白兔面具,一阵无语。这种粗纸浆糊成的面具,通常是大人买来哄孩子玩的小玩意,眼睛位置留出两个窟窿,上面用红色颜料绘制了一些装饰纹饰,还有一对长长的兔耳……且不说尺寸不合适,只觉得一个大男人戴着可爱的兔脸会很滑稽。 秦邪拿起灰兔面具戴上,声音变成闷闷的。“快点戴啊,脸都遮了还有什么脸可丢的。”再说你都易了容,就算被人笑了也没人能够认出你,真是想太多。 “……”秦正把面具戴上,把两个面具钱付了,对秦邪道:“回去吧,不弄清楚我心不定。” “不,我想去那边看跳舞。”秦邪说着,伸直小胳膊指向不远处正在高声喧哗的人群。 秦正瞥了一眼,皱眉道:“我没心情……”还未说完的话被一阵惊呼打断了。 “哇——好美啊!” 秦正闻声看去,只见人群之中水花如碎玉般飞溅,被水泼湿的人非但没有怒骂,还大声叫好。 “今晚运气真好,居然能看到水之舞!” “谁说不是呢,这一男一女同台斗艺真是大饱眼福啊!” “我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才能跳好水之舞,柔美动人惹人怜惜,没想到由男人来跳,啧啧,更加赏心悦目哇!” “依我看呐,这男的比那女的跳得好多了,两个字,够劲!” 秦正不知不觉接近人群,听见了一片高低起伏的议论声,无数看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涌动,只能看见不时有水花飞溅而出,一点也看不见里面的舞者。耳边的议论声勾得他好奇心大起,跃跃欲试想挤进去看个究竟,两位舞者被这么多人夸赞,想必跳得不差。 水之舞,对身体柔韧要求非常高,若想舞出意境还得具备不弱的修为,男女皆宜,堪称最赏心悦目的高等舞蹈。与之同等赏心悦目的还有火之舞,其舞姿十分阳刚霸道,常常有些高级享乐场所,将水之舞的舞者和火之舞的舞者放在一起同台演绎。一男一女,一红一篮,水火交汇,水汽升腾而起,如云雾缭绕似梦似幻,极具观赏性。 现在有两位水之舞的舞者在同台斗艺,观赏性并不比水火交际来得低弱,又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展现舞姿,不花钱便能欣赏到高等舞蹈,难怪引得无数人上前围观。 秦正仗着身材高大,以为踮脚在圈外观看足以,没想到只能隐约瞧见舞者的脑袋。放眼望去,个子矮的踮脚观看,围在后面的人不论高矮无不踮起脚伸直了脖子,到了秦正这儿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发现其中一位舞者带着面具,丈外另一位舞者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那么戴面具的人是男子无疑了。可是戴着纸糊的狼脸面具跳高等舞蹈水之舞,怎么看怎么怪异,不担心美感被破坏的一干二净?越是这么想,秦正心里越是好奇,一见实在挤不进去,往人群里抛了一块银锭。 “啊!谁他妈砸我?!” 不幸被银锭砸到头的男人破口大骂,有人眼尖发现掉在地上的不是石子而是钱,想弯腰偷偷捡起,没想到被更多人发现围上去哄抢,人群顷刻乱成一团。 秦正抱着秦邪乘乱挤了进去,当他来到最前面,看清两位舞者整个人不由地愣在那了。 女子身体天生比男子柔软,舞姿优美的基本都是女人,只是美则美焉却少了阳刚,少了水滴石穿的刚劲,从意境的角度来说落了下乘。然而男人身躯僵硬,刚劲有了却少了柔韧,跳起来不及女人赏心悦目。事实上,水之舞的精髓在于刚柔并济,由男人来跳更为合适也更具韵味,只可惜跳得好看又有意境的男人实在太少了…… 然而,眼前男舞者的舞姿直教秦正眼前一亮! 男舞者身披水带双臂一振,灵动清丽有如绸缎波澜展开,即展即收犹如活物,非常从容自如。旁边的女舞者放出水带后回收无力,失控的部分立即崩碎成大大小小的水珠朝人群浇灌,好在她曼妙的身姿弥补了这一不足,舞姿柔媚惹人怜惜,被淋个正着的男人们无不眼睛放光拍手叫好。 这时男舞者腾空一跃,修长笔直的双腿在空中即成一条直线,带出水浪雄浑澎湃;落下时脚尖轻点地面,身躯再度轻盈飞起,浪平水静如小河潺潺似水柔情,双腿合拢腰肢一扭,借力之后整个人在半空快速旋转起来,无数条水带如缎带般争相缠绕,四面八方朝男舞者汇拢而去。 “啊!身体借力不落,还要保证水带散而不凝,这是要……!”人群里有人高呼,可见对水之舞的境界有几分眼力。 男舞者像是听见了那人说的话,身体停转下落,凝聚在周身的硕大水球被拉成水滴状,好似一个花骨朵正在酝酿怒放。 “女舞者输了……” “是啊,这是实力的差距,女舞者过于在意舞姿,而且对水的掌控力也远远不及男舞者。” 女舞者控制的水越来越少,不得不半路放弃,停下来抚胸粗喘,转而关注起男舞者的炫目舞姿,还有她无法匹敌的掌控力和意境。 只见一片片、一层层‘花瓣’从水球中猛然爆开,激烈的水声如炒爆豆,一朵绚丽怒放的水花得以现世,男舞者挺直的身躯立于花蕊的位置,周身无数片‘花瓣’被附近灯火映照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人们都看呆了,广场上一片寂静,跟远处的热闹比起来有些诡异。 一息后水花迅速凋零凝成一团水球,被男舞者丢进了身后不远处的水道,也不管那里有没有船经过。半人高的一大团水球落入水中,竟然没有声响也没激起水花,驻足在桥上远远观看的男女对男舞者纷纷为之侧目,再算上远渡六丈的距离,这份掌控力不可小觑。 水之舞的舞者一般来说都是水武,身具五行之水,对水有更强的领悟力和掌控力,比拼舞姿的同时也在比拼修为,高深者甚至比拼意境。水之舞不单单只是舞蹈,更是水武修为的直接体现,只是男舞者的修为仅仅才武师阶第三重,有这份掌控力实在可怕,连武宗阶的水武也远远不及! 良久,人群里才渐渐响起掌声、叫好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这男舞者的舞姿柔软又不缺乏刚劲,称得上刚柔并济,难得一见!可惜呀,为甚要遮脸呢,多好的出名机会……不过话说回来,这腰这腿,还有这柔韧的身板,要是放在床上可太够劲了。”男子的话顿时引来一些人哄笑,此类调笑大家都习以为常,那什么在秦国可是风尚。 秦正却听得眉头直皱,舞蹈结束女舞者不顾裙裳半湿,款款上前对男舞者屈身见礼。男舞者轻轻颔首什么话也没说,视线落向正前方带着兔脸面具的人,抱着孩子站这么靠前,还戴着这么可笑的面具,想不注意都难。 秦正凝视对面戴着狼脸面具的男舞者,心脏蹦蹦跳,他实在太意外了,万万没想到此人竟是…… 他刚想上前,男舞者立即被一个男子缠上胳膊给拉走了,一抹艳丽和一抹黑迅速消失在人群里,夜幕中再难寻其踪影。 “好浓的醋味快呛死我了。”秦邪阴阳怪调道。 “没有的事。” 秦正扯下面具,阴沉着脸随散去的人流而走。 “唉,媳妇另结新欢,真是人间悲剧。” “再胡说就扔你下去!”秦正瞪道。“明明已经到了拜安城,还有兴致在街上跳舞,不知道我在等蒲会长么?我的时间真的很宝贵。” 解释的语调平静出奇,秦邪委屈道:“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吵着要看人跳舞,你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回去后给我仔细说说你本体的异状,不得有任何隐瞒。” 第九十九章 懂你 回旅店的路上,凐的声音在秦正脑海里突然出现,不似往日的冷漠,语气中有几分开心。 “蒲会长今晚在秘术师公会总部过夜,他说非常期待明天见到你。” “谢了。”秦正透过心念回应道。 “拜安城晚上很热闹,你没出来看看?” “我很忙。” “我在第一大街遇见一个人,戴着可笑的……” 秦正打断他,“我要彻夜修炼不想被惊扰,你明白我的意思。”说完发现已经走到旅店门口,迅速上楼回到客房。放下秦邪,在门上挂了‘勿扰’的牌子,插好门闩,在床榻上盘膝而坐,闭目内视查探盘踞在下丹田中的吞噬本源——秦邪的本体。 秦邪恢复成年人的体魄坐在秦正旁边,看到秦正脸色阴沉,眼中掠过一抹得逞的狡黠,很快又变得晦暗。 明明是在意,却百般寻找借口否认,明明是狡辩,理由却说得光冕堂皇。如果真的如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倒也用不着……故意引你去发现。 凐,我好嫉妒你。同是契约者,为什么你不在却能扯动主人的心弦,而我时时陪伴,主人却对我视而不见?只能使出手段才能得到片刻关注,我也想让主人为我生一次气,为我吃一回醋,为我挂一回脸,让我体验一下什么是挂心的在乎。 凐,我好羡慕你。同是契约者,为什么你和主人是夫妻契约,而我却是主仆契约? 人类对于夫妻关系的看重超出了我的想象,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占有欲也是强的可怕,眼中容不下一粒沙。仆人在主人眼中只是仆人,为了服务主人而存在,我和那些小熊小猫一样,没什么不同。 可是仔细想想,我不需要嫉妒羡慕你。你们的关系只有一份契约维系,看上去牢不可破,破坏也简单,只需要种下猜忌和背叛。主人是我,我也是主人,世上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了,不论主人身处何境,我都不会背叛。 秦邪从秦正脸上移开目光,转向窗外。 西子,我很羡慕、嫉妒你,明明没有付出什么,却得到了主人的满腔痴恋,相比凐,你才是最危险的人。你的一举一动主人都十分在意,不经意的一句话,主人也会思考很久。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若是发生什么,能给主人致命一击的人必定是你。 我是秦邪也是秦正,相比秦正,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依我的脾性,凡是能够威胁到我性命的必定铲除,不留祸患,消除威胁我才能安心,鉴于你还算老实本分,我不会动你。 秦邪垂下眼眸,视线再度转回秦正脸上,看他满头细汗,想必正在使出全力也紧张到了极致。 我明白,你是因为过去有遗憾,现在想要弥补那份缺憾。我不懂,弥补了又能怎样,补回来的也不是你缺的那块,遗憾就是遗憾,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不让你碰她是为了你好,你对她执念如此,是因为没得到过她,一旦你得到她,会生出不过如此的想法。 对男人来说,新鲜的永远是最好的,对人类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你不是认为她是最好的吗,那就千万别得到她,保留那块缺憾,成就你心中追求的完美。 秦邪心中一团乱,满腔话语想要一一诉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长叹一口气。你对谁都好,只有对自己不好,因为我是你,所以你对我也不好。就像你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别人身上,一颗心也分成好几瓣牵挂着别人,何时关心过自己?可有一瓣心留给自己? 我懂你,害怕突然消失后,不会再有人这么懂你。 “秦邪,”秦正慢慢睁开了眼睛,额头滑下一滴汗珠。“我在你的本体里面发现有一团意识。”他小心翼翼,抽丝剥茧,尽力不留痕迹地去探究了吞噬本源,也是第一次认真研究这个玄妙的东西。似晶似石又非晶非石,像一团压缩到极致的能量,又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奇特空间,说实在的,探究吞噬本源的过程,也是是生是死非生非死的过程,玄妙至极也诡异至极。 幸运的是,他知道控制它的方法,所以才安然全身而退,不然意念进去后别想有出来的可能。 秦正放松了僵直的身体,用帕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见秦邪不吭声,转过脸问他:“你说的‘可怕的东西’就是那团意识?” 秦邪点头,依旧什么话也没说。 “你给我仔细说说你的感受。” 秦邪瞳仁里掠过一抹诧异。“你在乎我的感受?我说的话你会信?不会觉得我在骗你?” “你不会背叛我。” 秦邪笑了,眼眉之间尽是妩媚,感觉秦正的这句话比什么甜言蜜语都来得动听。笑了一阵,低头颔首道:“你能理解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吗?一个本体里,住着我和那个可怕的东西。” 秦正想了想,点头。 “它很强大,哪怕现在很虚弱,对我来说,它依然很强大。若是打个比方,现在的它是一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男子,那么我就是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它想杀我轻而易举。” 一听这话,秦正眉头拧紧了。秦邪说的,他听得似懂非懂,该明白的地方都明白了,不懂的地方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之处。“你说它现在很虚弱?”他记得秦邪的警告,所以探究吞噬本源的时候没有惊醒那团意识,对它的情况一无所知。 “对,它现在很虚弱,虚弱到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地步。但是你从凐体内拿回来的那一部分本体,壮大了它的体魄,让它有了苏醒的迹象,如果它一直不苏醒,我压根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秦邪的话让秦正想起来了,前些天从凐的下丹田中吸出吞噬本源,融合后整体好似大了一圈,当时繁杂琐事太多,觉得拿回来了还能有什么事,于是并没有继续关注吞噬本源的变化。秦邪恐怕也不是立即就觉察到不对劲,估计……晚上乘他睡觉后亲近本体时才发现的罢。 察觉到秦正飘过来的目光,秦邪求抚慰似的挨近蹭了蹭,“它看我是个没有威胁的孩子,也并没打算放过我,庆幸的是我能够脱离本体,它却不能,不然我早就死了。”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止不住一阵颤抖,见秦正握住它的手,回握了一下这才咬牙继续道。 “它想干掉我,我也想干掉它,它让我感受到浓浓的威胁,威胁到我性命的一定要铲除!只有它死了我才能安心!” “你这句话挺像我的口吻。”秦正浅笑道。 秦邪挑眉。“我就是你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了,说一样的话有什么奇怪?” “你知不知道它是什么?” 秦邪蠕动了一下嘴唇,像是准备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然后轻咬手指思索,良久,秦邪吐出了两个字:帝央。 “帝央?!”秦正大惊,差点从床榻跳起来,努力冷静后说道:“你是说……帝央的一缕神念?不对,你才是帝央的一缕神念,……等等,你和它谁才是帝央的一缕神念?” 秦邪被秦正给问糊涂了,眼中透出迷茫。 秦正盯着灯架上的烛火一阵出神,回忆过往的一幕幕,一直追溯到秦邪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回忆秦邪说过的每一句话。蜡烛突然爆出火星,燃起一缕青烟,含满烛泪的蜡烛流下一串浑浊的泪珠,渐渐凝固。他想了许久,也看了许久,长长的蜡烛燃成短短的一节,上面挂满烛泪。 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睁眼再看时,发现洁白的墙面上多了一个蜡烛的虚影,无论他看向哪里,虚影便跟到哪里,驱逐不去也摆脱不掉,非常阻碍他看别的东西,烦人的程度跟秦邪一模一样! 跟秦邪一模一样……?恍然间,秦正抓住了关键的尾巴。 可以确定的是,吞噬本源是帝央的一缕神念无疑,秦邪是从他万年记忆里诞出的灵智,至于秦邪是否是吞噬本源的灵智,尚且值得怀疑。 记得秦邪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它是‘秦正’,经过一番争吵后才委屈的把名字改成了秦邪。 秦正想,是不是可以这么假设:他重生后失踪的一年时间,是吞噬本源为他重塑身躯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帝央一缕神念中所带的记忆,和他的记忆处于融合、不分彼此的状态,秦邪因此诞生。不但拥有他的记忆,也有帝央一缕神念的记忆;不但融合了他的血脉,也融合了吞噬本源?所以才……一边口口声声说‘我是秦正,我就是你’,一边自称是帝央的一缕神念?还能控制所谓的本体? 这种假设好像可以解释得通,秦正默道。 现在,秦邪在吞噬本源中发现了帝央的一缕神念,两者为了争夺本体各不相容,一个是另一个自己,一个是灵魂缔结者,他该帮谁?或者应该让它们俩和谐共处? 秦正把刚才的一番思考悉数说给秦邪听,当秦邪听到‘和谐共处’四个字时,眼神变得十分惊恐。 “不!我和它只能活下一个,有它没我,有我没它!你不要期望帝央的一缕神念能为你所用,我知道它怎么想,透过它,我能窥视到帝央一二……没有人性也没有神性的存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把最邪恶的人比喻成曙光,那它就是毁灭!” 第一百章 帝央 没有人性和神性的存在,如果把最邪恶的人比喻成曙光,那它就是毁灭——这是秦邪眼中的帝央。 帝央比任何人神都来得危险,秦正一直有所耳闻,不得不谨慎应对。如秦邪所说,不要期望帝央的一缕神念能够为己所用,哪怕已经灵魂缔结,有着本命契约……帝央没有人性、神性、是非、善恶,只有一己之私,相信帝央也不在乎这一缕神念是存是灭,仔细想想,一层契约根本约束不了它什么。 他刚一重生,帝央这一缕神念就紧随而来,在他接近后还主动定下契约,是天降馅饼还是天降灾祸?那么多神祗都没能喂饱的帝央,偏偏分出一缕神念跑到人间打牙祭来了,在其眼中人类卑微如尘,现在连尘埃都不放过,饥不择食了么? 虽然不知道帝央所图什么,秦正却本能的体会到巨大的威胁,感觉就像被猎人盯上的猎物。 融合了帝央一缕神念部分的秦邪已经够危险了,连它都感到害怕,他能想象与这一缕神念相处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本尊的危险程度更是无法想象。与之相比起来,秦邪多了人性,经过一番调|教后懂得些许是非,知晓些许善恶,会哭会闹还会变花样求宠,是个非常听话的‘乖宝宝’。 可是本命契约对象只能有一个,现在却出现了俩,任其发展下去会导致他的灵魂不堪负荷,两者只能存其一,秦正思考良久后做下决定——既然吞噬本源秦邪也能掌控,就让听话的秦邪来接收。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见它。”秦正对秦邪说,身体里潜伏着无法驱逐的威胁,教他寝食难安,若想不那么害怕,只有直面恐惧,摸清它到底有多么虚弱。 秦邪睁大了好看的眼睛,垂下眼眸,长而卷翘的睫毛遮住了眼瞳里深埋的情绪。 “你不是让它沉睡了?我是主它是仆,有这层护身符在,我不会有事。而且你脱离了本体,就算我惊醒了它,它也无法出来伤你,”秦正语气一顿,告诉它:“我选择的本命是你。” 秦邪猛然抬头,前面那些话都不重要,最后八个字听在耳中,落到心里,稀释了所有的苦涩变得像蜜一样甜,一点一点的挨近,进他没有抵触便轻轻倚在肩上,看灯座上的烛火。 蜡烛快要燃尽,烛火只剩下黄豆大的一点,蓝色火光轻微跳跃着渐渐黯淡下去……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秦正感觉秦邪从后面抱紧了他,一双手臂把他圈的很紧很紧。 “答应我,别被它诱惑,别听它花言巧语,别信它任何话。”秦邪把脸深埋在秦正的颈窝里,听他有力的心跳,沉稳的呼吸声,还有轻嗯一声,唇边荡起一抹笑意。 秦正内视下,意念再度来到下丹田,注视着眼前一团黑到极致的吞噬本源,悄然钻入其中。 外面是极致的黑,里面却是极致的白,入眼一片光明。此时虽然是意念之体,依然能够感觉到不知从哪里来的光线十分刺眼,先前他已经查探过,这偌大的、空旷无垠的空间其实空无一物。 可是说空无一物也不尽然,能量无处不在,秦正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能量对意念之体产生的压迫,感觉身在深海,同时还有一股无法抵御的吸力,拖拽着他来到吞噬本源的核心。 事实上,当他抵达核心什么也没发现,引动了控制方法,所站之地才显现出了一个像结界、像领域,又像小天地一般的奇异空间。 秦正目睹这片天地从无到有。天是黑的,空中飘着一缕缕灰黑色的云絮;地是白的,地面上全是森白的骸骨,耳边充斥着残魂凄厉的惨嚎声,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煎熬,永远不能挣脱一般。眼前的一切格外熟悉,教他想起了一段冗长的梦境,差点永远醒不来的梦。 秦正为了不惊醒它,在骨原上慢慢走着,然后看见远处有一座高塔…… 完美的灵魂容器!秦邪一双手轻轻游走在容器之上,心中赞叹。 人类十分喜欢它的美,千方百计想要占有它,还想从我秦邪手里夺走它,我看中的东西怎么能被低贱的人类抢走呢,它是属于我的!只能是我的!幸好人类目光浅薄,只会欣赏容器外在的美,除了我秦邪谁也不知道,被容器的主人深藏的宝藏有多么美艳不可方物。 小气鬼,跟会飞的大爬虫一样吝啬,私藏的宝藏从来不愿和我分享,我秦邪又没打算抢你的,连摸摸容器也不行?真小气。看在你选择我的份上就原谅你了,将来等我们彻底融为一体的时候,宝藏终究会成为我们共有的,现在只是迫不及待地想提前欣赏一下宝藏的光华。 可是容器外面裹了很多层阻碍物,阻挡了视线,除去障碍才能更好的欣赏。 障碍除尽,秦邪凝视容器里的光团,眼神痴迷且贪婪,盯着玲珑剔透、光华璀璨的灵魂容器狂咽口水。一小团彩色的光把容器映照的分外妖娆好看,这是世界,不,宇宙中最美丽的光辉。忍不住伸手抚摸、舔舐这个容器,翻过来复过去努力半天也无法接近宝藏一分一毫。 容器上面多达七窍,秦邪知道哪一窍距离容器内部最近,毫不犹豫撬开一道缝隙长驱直入,勾缠吸允里面的柔软。 只品尝到了一点可口的汁水,秦邪不满足,这么一点点怎么可能够?视线转移到容器下面,看见了容器主人的第一宝宠,一条粗壮的大蛇,曾经一连蹲了半个多月,就为了观察掌握大蛇的习性,想弄懂大蛇得宠的缘由。 白天懒洋洋待在巢穴里,一副乖巧的模样十分无害,晚上精神起来脾气很暴躁,摇摆粗壮的身躯面目狰狞,伸直身体想要出去,无奈容器主人不允许,大蛇闹腾了一会就歇了。没过多久再次伸直身体闹腾,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来来回回折腾个六七次,到了早上卯足劲意图吸引容器主人注意,不理不罢休,这一招十分奏效。 秦邪总算明白一件事,会闹的孩子最得宠,还要能屈能伸、百折不挠,不达目的不罢休。大蛇闹归闹,每天能够得到爱抚不说,容器主人还护着不给碰,这得多得宠才能有的待遇? 秦邪想起有天晚上,偷偷进入巢穴逗弄大蛇,大蛇怒了之后把容器主人惊醒了,立即被揍了一顿屁股,说是大蛇体内的精华十分宝贵,不准惦记。精华啊,一听就是好东西,既然宝贵为什么宁可撒地上也不让吃?实在太可气了!肚子好饿,浪费可耻! 眼瞅着大蛇趴在那里没精神,秦邪想起不愉快的过往盯住了大蛇,乘着容器主人不在,说什么也要大蛇吐出精华,好东西谁不惦记?就算是容器主人的宝宠也不行。 大蛇被逗得大怒,粗壮的身躯涨大了一圈,高高扬起头颅,狰狞凶狠不可一世怒瞪着秦邪。 秦邪不以为意拿捏住七寸,一边握紧大蛇的身躯一边张口猛吸,大蛇越是死憋着不松口,秦邪吸得越狠,容器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重归容器,动作得快点,赶快找出大蛇的弱点攻击才行。很偶然的,发现只要攻击大蛇的下巴,它就害怕地哆嗦一下,秦邪瞳中泛出喜意,不停地攻击大蛇的头、脆弱的下巴,还有粗壮的身体。 没过一会,大蛇身体一僵吐出一大股精华,秦邪立即咽了下去,味道有点微腥不算难吃,还在里面发现了一缕吞噬本源的踪迹。秦邪眼神大亮,兴奋地紧握大蛇继续吸允,大蛇经不住摧残再度吐出几股精华,然后没了精神身体瘫软下去。 没有了?秦邪不死心卖力吸个不停,恨不得把整条大蛇都吞下肚。以为可以吸出更多吞噬本源,直到把大蛇的脑袋吸肿了也没能吸出一丝,看来是真的没有了,秦邪心里暗道可惜,以容器主人对大蛇的袒护,以后再想找机会吃精华、吸吞噬本源可就难了。 秦邪念念不舍地松开大蛇软趴趴的身体,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唯恐被容器主人发现它欺负大蛇,连忙动手收拾起来,把原本层层叠叠裹在容器外面的阻碍物恢复原状,然后抱着容器静静等待容器主人归来。 …… 秦正登上骸骨垒成的高塔,在巅峰处发现有个王座,上面坐着淡淡的虚影,身形也模糊不清。 待他走近,骸骨王座上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 那人正座其上,一身黑衣,式样高贵庄重,层层叠叠极为繁复,每层都是薄如蝉翼的黑纱,衣摆如烟缥缈漂浮在脚下骸骨之上。 秦正运足目力去看他的面目,对上一双深邃浩瀚的眸子,心下一惊,然后又有些释然,这一幕似曾相识,他一点也不陌生——以为看见了秦邪。 秦邪说过它本来面目是无形无状,意味着帝央的面目就是无形无状,之所以有副跟他一模一样的相貌,想必属于一种显化。 秦正心生警惕的同时,也在好奇帝央的真面目。 帝央这一缕神念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他,时间一久,秦正被盯得毛骨悚然。这张脸、眼神里没有一丁点情绪,他看到……不,感觉到帝央没有感情,只有死亡、凋零,还有寂灭。 第一百零一章 抽薪 帝央眼中没有生机,只有无穷无尽、浩瀚的死意,被瞧上一眼立即感到透体冰寒,以管窥豹可以想象帝央本尊的可怕,恐怕只有至高神才能与之抗衡。 突然,风云骤变,骸骨世界开始剧烈颤抖,秦正大惊,双手结印试图稳住动荡,控制吞噬本源的时候,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吞噬本源竟无故损失了一缕,这才引发了动荡,即便动静如此之大,帝央这一缕神念稳稳地坐在王座上毫无反应。 沉睡中?还是不在意?秦正分辨不清。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探帝央这一缕神念到底如何,现在见到了,更加坚定了摆脱它的信念,跟这种‘人’为伍,哪怕身为主人最终也会沦为食物,被吃掉的神祗还少吗?落得它手别想挣脱。 这里极度不稳定,秦正一刻也不想多待,立即开启通道返回下丹田之中,紧接着意念回归识海,身体也为之苏醒。 秦邪发觉怀里的人动了动,松开臂膀,神情有些紧张。 这也怪第一次太兴奋,加上心急,一时重手才把大蛇给欺负狠了,宝宠就是宝宠,得宠程度谁都比不上,万一被秦正发现大蛇被欺负了……秦邪惴惴不安地想,被揍一顿屁股事小,关禁闭事大!别说一年,就是一天、一个时辰也受不了小黑屋的滋味。 秦正睁开眼,只觉得一片黑暗,房间里太黑什么也看不见,适应了一会,借着朦胧月光才勉强看清了房里的桌凳等物。他摸出一颗发光晶石,伸腿下床准备放去灯架,忽然身体某处传来剧烈刺痛,惊得动作一顿,然后迅速蹿下床直奔放置溺具之处。 “……”秦正提着裤子脑袋里一团乱,深吸一口气,拿出一张治愈符咒治好了伤。 不能说、不能问、不知道。 秦正整理好心情,来到灯架前,将发光晶石放在上面,漆黑的房间顿时被一片柔和的白光笼罩。 秦邪一双眼睛在秦正脸上直打转,小心觑着他脸色,一点点细微的表情也不放过。觉得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慢都长,有种如临大敌的恐惧缠绕在心头始终徘徊不去。可是看来看去,秦正脸色始终如常,心里不是如释重负,而是说不出的郁闷:没发现?难道就这么过去了? “秦邪。” 秦正一声喊,吓的秦邪花容失色差点没跳起来,心虚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帝央这一缕神念只能令其沉睡?” 秦邪怔了片刻,问道:“你想干掉它?” 秦正在桌边坐下,“它与我灵魂缔结,如果杀了它,我的灵魂会遭到重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下下之策。”伸手从茶盘中拿出一只杯子,抓起茶壶往杯中注水。“吞噬本源扎根在我下丹田中,犹如寄生之物一般顽固,本体尚在,即便我想驱逐它也驱逐不尽。” “是啊。”秦邪同意,不由地的想起了以前被驱逐的日子,还有差点被秦正杀掉的瞬间,教它不寒而栗。好在秦正渐渐接纳了它,还说选择的本命是它,心里悄然升起苦尽甘来的喜悦。 秦正举起杯子,看起里面晃动的茶水,“所以只能令其沉睡了。”递到唇边仰头一口饮尽。 “不,还有个办法。” 秦正顿时偏过头,察觉了秦邪脸上的兴奋还有不安。“说。” 秦邪下意识坐直身子,说出了四个字:釜底抽薪。 “怎么个釜底抽薪法?” “不惊动它的情况下,让不完全属于我的本体,彻底属于我,等它失去本体,就是我吞噬它的时刻。” “你能吞噬它?” “现在还不行,”秦邪遗憾地撇嘴,见秦正扭头赶忙说道:“因为我打不过嘛,在发现它存在的时候,要不是得知它现在极度虚弱我也不敢偷袭,好不容易才把它给弄沉睡了。我的本体我一定要夺回来,所以才想到抽走它依仗的本体来壮大我自己的办法,等我强大之后就能吞噬它了,不然会被反噬。” 秦正疑虑道:“可是这样我的灵魂依旧会遭到重创。” “不会,我是你的本命,它被我吞噬之后会成为我的一部分,不算死。” 不算死?意思是帝央的一缕神念会被秦邪融合?岂不是说……秦邪会越来越危险?没有谁不期望本命兽越强大越好,秦正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秦邪不是人类,不是兽,也不是神,复杂到他也不知道该把秦邪归到哪一类。可是就这样的一个存在,等它吞噬了帝央那一缕神念,就超越了人类,超越了兽,不是神却比神厉害。 到了那时,不知道还能不能约束得了它,秦正注视秦邪心中暗道:一点也不希望看到出现第二个不受控的帝央,最先倒霉的……可能就是有着本命契约的我。 “你愿意帮我吗?帮我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秦邪来到秦正面前小心地问。 秦正用肯定的语气问它:“你不会背叛我。” “我不会背叛你!”秦邪重复他的话,一脸肃容。“哪怕天下人都背叛你、弃你而去,我也不会离开你,永不背叛你。” 不管怎样,秦邪比帝央多了情感、是非、善恶,就算未来成为第二个帝央,至少能够沟通,有了沟通就有周旋的余地。秦正紧了紧下颌,问道:“要我怎么帮?” 秦邪按耐住兴奋,说了这般这般,那般那般,然后望着秦正,好看的眼睛里盛满期待。 秦正脑袋里轰的一声炸了,再也做不到淡定,神情十分尴尬。“不能像上次那样……下丹田紧贴下丹田把吞噬本源吸出来?” “那才多大一点?寄生的也不够深,而且也没有可怕的家伙守在里面,所以才能被你轻松吸出来,让人形冰山保住了小命。”秦邪语气泛酸,那副画面想想就妒火高涨,要是真亲眼目睹了恐怕会失手掐死那冰山,多好的可以借此摆脱夫妻情印的机会,居然在眼皮子底下放过了,果然还心存念想吧?! 秦正完全不知秦邪心中所怨,长叹一口气犯了愁。下丹田里的吞噬本源庞大不说,扎根也足够深,估计就算他狠下心毁掉下丹田,吞噬本源也会换个地方继续牢牢寄生。难道只能用秦邪说的办法了么?脑中刚一想象出画面,心理十分不适,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缠绕在心头。 “如果你忍受不了我男性形态,那我变成女人。” 秦正摆手。“跟男女无关,我说过不在意你是男是女,只是我……过不了心坎,给我一点时间。” “只要你愿意就好,多久我都能等!”秦邪高兴到简直要飞起来,紧搂住秦正的脖子舍不得放手。“还有哦,等我完成釜底抽薪,你就不用再禁欲了。”看你憋得难受,我也于心不忍,正好此事能够一举两得,说不定还能一箭三雕。 “什么意思?”秦正刚问出口,立即想起来秦邪曾经说过的话——交|合会伤到本体,换句话说,就是sj的时候吞噬本源会被生殖能量勾出一缕。他倒没有刻意的去禁欲,只是不想泛泛而交,那么多世的经验积累起来,对鱼水之欢已经不甚在意了。精神上的满足才是最重要的,情到深处自然而然,多一层欢乐锦上添花,没有也可。 “西子,”秦邪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是想得到她吗?” 秦正眉头轻蹙,很排斥‘得到’这个字眼,爱不是野蛮的去占有。她若爱他,他当然愿意与之水乳交融,享受鱼水之欢的乐趣,诞下孩子还能享受天伦之乐;她若不爱,他碰都不会去碰,哪怕她爱上别人,他也愿意放手,放开心中那份执念。 “还有人形冰山,不管怎么说也是你往世的妻,看你媳妇投入别人怀抱的滋味真的好受吗?” 秦正眉头拧得更深了,他不想继续在这种话题上绕来绕去,实在心烦不已,于是岔开话题道:“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解决吃的问题?” 这还不简单?秦邪得意洋洋道:“吃得越多我成长越快,再加上对本体的釜底抽薪,相信我很快能够凝出新的本体。” “很好,可我不能任你敞开肚子吃。其一,我的修为不能增长太快,常人一年半载提升个一两重修为足够引人瞩目,世间容得天才,容不得妖孽,我可不想被人人喊打,暴露出你的秘密太得不偿失。你知道吞噬本源有多么遭人惦记,连神祗都抵御不了的诱惑,若是曝光出来你知道后果,在你我还未足够强大的时候事事都得谨慎。” 秦正继续道:“其二,修为提升太过快速会导致根基不稳,强行垒起来的高楼看似巍峨,实则一碰就塌。”见秦邪想插嘴,竖起食指制止了它。“我难道不想在短时间内让修为高到令众人仰望吗?不要急躁,得徐徐渐进。我需要领悟的东西太多了,建立宇内化身的规则、领悟法则,还有领域、奥义……等等,很需要很多时间去积累。爬得太高太快实力跟不上,会遭欺负的,想要在炼狱中活下去,就别小看任何一个对手。” 见秦邪收起得志意满,秦正微笑道:“重拾过去的牙秽很容易,但我的成就也会停留在过去,人前光耀又怎样,其实我自身没有一丝长进。重活一回本就不易,若不去翻开新的篇章,迈入从未触及过的领域,你说,我此生有何意义?” 第一百零二章 灌顶 “你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秦邪认真地说。 秦正唇角含笑,再次倒了一杯水喝了,然后放下杯子对秦邪道:“夜色已深不宜再耽搁了,你开始吧。” 秦邪一听眼神大亮,连忙扑上去想从巢穴中抓出宝宠,探出的手半路被擒,不禁抬起头满脸困惑。 “你不是叫我开始吗?” 秦正的脸微微泛黑。“我的意思是让你吃。” “我正要吃呢,这不被你拦着了吗?” 秦正脸色再度黑了一层,“灵魂球,懂?”挺会装佯,以为他看不出? 心思被识破,秦邪悻悻然抽回手,从怀里掏出两颗灵魂球,听秦正的指示说吃小的,于是把拇指大小的灵魂球纳入口中咽了下去。 很快,秦正感到一股庞大的能量,透过契约规则之力源源不断灌顶而下,势头非常迅猛! 他立即盘膝而坐,闭目转为内视,看到这股能量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涌入脉络之中,横冲直撞将五行金气挤到边角动弹不得,一路呼啸奔涌至中丹田,把五行金丹冲击的震荡不已。 中丹田里的金色海洋受到冲击和震荡,一时掀起滔天海浪,翻滚不停,秦正立即引动悬在海洋上空的金丹开始全力吸收。经由秦邪转化过的能量十分纯粹,没有驳杂的属性,不需要加以炼化,比妖魔结晶里蕴含的灵力还要精纯半分,所以直接吸收一点问题也没有。 无数能量朝着金丹汇聚而去,绿豆大的金丹疯狂旋转起来,吸收、压缩,吸收、再压缩,像心脏似的怦怦而动,即便如此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长大’,片刻后便有了豌豆大小。 金丹暴涨的同时修为也在暴涨,从武宗阶第一重很快冲到第二重,然后是第三重……飞一般的速度,比起苦修着实过瘾。唯一令他感到困扰的是,虽然已经尽全力吸收了,但契约规则之力强灌而下的能量,一点也没有因为‘吃不下了’而停止,依然一股脑的蛮塞。 中丹田渐渐充斥满盈,随后全身脉络也很快满盈,结果强灌的能量速度依然不减,中丹田被涨大了一圈,全身脉络更是被胀粗了一倍有余,连表皮细弱的血管受不住强压也一一爆裂开来,丝丝鲜血从毛孔中流出,数条血线汇集到一处,凝成血珠滚落而下。 秦正隐忍着身体里里外外的剧痛,沉着下来全心全意尽力吸收,可以说,此时是快乐与痛苦并存。 以前修炼过《九重淬体诀》,身体强度比常人优胜数倍,眼下修为是武宗阶,体魄足以与武尊阶修士相抗衡,幸亏是他,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无福消受,爆体而亡成了一滩四处迸溅的碎肉块。 秦正自我感觉还能再坚持一刻,若是一刻之后灌顶还未结束,那么可能会面临爆体的危机。假若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会不会惊醒帝央的一缕神念,直接动用吞噬本源将这些无法吸收的能量吞噬一空。 巴望着眼前人满头细汗,通体皮肤泛红,汗水中混着血水,将一身白衫浸染成斑驳的红白,秦邪心疼坏了,伸手想帮忙擦拭,还未触及又缩了回去,生怕惊扰到他吸收,当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得团团转。 第一次亲眼目睹秦正吸收契约之力反馈的能量,不由地想起数月前,没管住嘴贪吃了一个灵魂,秦正因此差点杀了它。‘我不需要一个处处跟我作对、威胁到我性命的受契者。’就是这种,宁可灵魂重创也要它死的狠劲,惊醒了它一直以来的自我良好。 没错,威胁到我性命的,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铲除掉,秦邪默道。 不怪你会那么想,换做我也必然会这么做,因为我是你你也是我。现在我终于知道你当初遭受了怎样的痛苦,原谅我好吗?我喜欢你,喜欢到远胜过我自己,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要不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抠都抠不出来,我真恨不得……这次没有规则相护……如果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而不是一口吞下……我太冒失了! 我知道你在尽力强撑,只要我发现有爆体的预兆,立即动用本体帮你解除危机,哪怕会惊醒帝央那一缕神念再在所不惜…… 秦邪一边承受着浓浓地自责,一边紧咬手指,眼睛眨也不眨密切关注秦正的状况,连手指咬出血痕也毫无所觉。渐渐地,它发现秦正有点膨胀的体态已经恢复正常,皮肤没那么红了,鲜血也不再流淌,高兴地瞳中浮现一片水雾。 良久,一声鸡鸣破晓,秦正的睫毛微微一颤。 “吸收完了?” 秦正睁开眼睛轻嗯了一声,看见秦邪体态缩小成两岁幼儿,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朝他飞扑而来。 秦邪一头栽进他怀里埋胸直蹭,蹭了一会团成一团闷声道:“我以后再也不贪吃了,哪怕肚子很饿很饿。”此时此刻心里想的不是‘你死了我也无法存活’,而是‘你没事真好’。 “你知道就好。”秦正摸摸它肉嘟嘟的小脸,说得一本正经。最后关头他以为撑不下去了,准备动用吞噬本源的时候,灌顶突然戛然而止,这才松了口气。 说来也是运气,要是结束晚个片刻,为了性命必然会动吞噬本源,本体得到大量能量滋养,帝央那一缕神念说不定会从沉睡中醒来。第一次因为秦邪骤然偷袭而沉睡,同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对付一个不受控的受契者,秦邪也将受到威胁,后面一系列的麻烦想想头都要炸了,然而这一切没有发生,真是运气。 “你吃的是什么灵魂?”秦正问道。 “就是在巷子里想要杀你的四个人中的一个。” “他们可没想杀我,只是想困住我罢了。” “是吗,”秦邪仰头道,“死就死了,我又不在乎。”说完再次蜷在秦正怀里享受温存。 武宗阶么?秦正心道,一个武宗阶的灵魂,被秦邪吞噬后转化为纯粹的能量,通过契约规则之力反馈一半灌顶给他,把修为从武宗阶第一重生生推到第五重。记得数月前,秦邪吞噬了一个武尊阶修为的灵魂体,也就是魂道中人,让他的武道修为从武师阶第三重,猛窜道武宗阶第一重。 武师阶和武宗阶当然不能比拟,武宗阶和武尊阶更是无法相提并论,这么算来,当时突破了八层其实并不多……恍然间,秦正想起了吞噬本源被印勾走一缕,缺失的能量应该是优先补足了吞噬本源缺失的部分。 “你之前吞噬灵魂球的时候,能量没有流向本体?”秦正问出心中疑惑。 秦邪直摇头。“当我发现本体里还藏着一个可怕的东西,把它弄沉睡之后,我就立即就切断了和本体的联系,现在吃的我都用来凝聚新的本体了。” “你恢复成本体让我瞧瞧。” 秦邪听话地从秦正怀里爬出来,摇身变成只有半个米粒大的黑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要不是秦正专注凝视,即便黑点在眼前晃动也不易发现,“好小。”对比了下丹田里的吞噬本源,秦邪新凝出的本体也忒小了点,小到可以忽视。 秦邪顷刻恢复幼儿形态,撅起嘴巴说道:“所以啊,等我慢慢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原来的本体,只有釜底抽薪一点一点的偷过来了。” “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秦正揉揉它的小脑袋,起身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天色已经见亮了。低头一看一身血迹斑斑,用帕子擦了擦脸,下楼找到值夜的伙计,要了两壶滚水,又让其拎两桶凉水上楼。 一通忙乎,秦正褪尽衣衫浸在浴桶里,擦洗身上干涸的血迹。秦邪撤了身上的衣物,小胳膊攀住浴桶边沿,光着腚扑通一声爬进浴桶里,抹去脸上的水珠,瞧见秦正的宝宠眼神一亮。 “大蛇!”秦邪兴奋地一手抓去。 秦正身体一僵,斥道:“别闹!” 秦邪委屈地松开宝宠,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秦正对它看也不看迅速擦洗,沐浴完毕拿出一套干净衣物穿上,来到面盆前漱口净脸,然后坐在镜前梳理头发,思绪飘去了秘术师公会总部,心道也不知乌会长回来没有。 他记得乌会长的得意弟子说起过,乌会长似是出了远门,测试意念的晶柱在评定密室之中,然而密室又由吴会长亲管,倘若乌会长没有回来,那么他这一趟估计又要跑空了。不管怎样,蒲会长已经抵达秘术师公会总部,且去看看吧,实在不行去大夏的秘术师公会总部评测也是一样。 秦正编好发,拿起千颜之冠,自打从改戴这顶头冠就再也没梳过发髻,长发及腰怪碍事的,总觉得不够利落。戴上千颜之冠改变容貌,随后隐匿了头冠,视线落向窗外,发现天色已经完全亮了。 秦邪知道秦正要下楼,便伸直小胳膊要抱抱,路过西子门前脚下顿了顿,想了想没去打扰,随便吃了些早点朝着秘术师公会总部走去。 第一百零三章 评测 一大清早,秘术师公会总部门口便排起了长龙。 蜿蜒曲折占满门前的广场,放眼望去全是人头,粗略估计,往少了说也有两三百人。这些佣兵装扮各异,有男有女,不论是长相凶恶还是柔弱,每一个都是低眉顺眼地排队,连交谈声都压得极低,跟旁边人流喧闹的街道比起来,一静一动泾渭分明。 秦正步行抵达后并未排队,而是直接朝着公会大门走去。 一路上,感觉有数道轻视的目光向他扫来,又有几道幸灾乐祸的视线在他身上转来转去,随着脚步距离公会大门越来越近,无数双眼睛都聚焦了过来,窃窃私语有如蚊声,嗡嗡嗡嗡响个不停。 “这小子是雏吧?”说话的男子笑道。 “看他年龄跟我差不多大,人也挺清秀面善的,得告诉他一声这里的规矩,别吃了闷亏。” 排在其后的男子年纪稍大,像是一起的,连忙拽住少年的胳膊,低声道:“阿弟,你想结交同龄人也别赶在这时候啊!出门在外谁没吃过亏?你就说了也没人承你情,这种情况被轰个两三回自然就明白了,管什么闲事呐?” “小哥!” 一声清脆的女声叫住秦正,扭过头看她,只见少女很自来熟的冲他直招手。 秦正走过去稍稍打量少女一番,体态娇小,圆脸蛋,眼眉间透出一股机灵劲,嘴角自然上翘带着笑意。 “姑娘有事?” 少女先是伸头张望了公会门口,然后双手拢在嘴边,对秦正小声说:“买符咒不排队会被轰出去的,快点回去排队吧,要是被秘术师阁下发现你不懂规矩,以后再想来这里买符咒可就难了。” 秦正微笑一颔首:“多谢姑娘指点。” 少女瞧见秦正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继续往前走,赶紧拉住他的衣角。 “你怎么不听劝呢,别以为带着孩子就能博取同情啊,被轰出来很丢人的,”少女看了看秦邪,只觉得粉雕玉琢非常漂亮可爱,接着又说:“而且吓着孩子也不好,男孩女孩?好可爱哦!”伸手想捏捏肉呼呼的小手,哪知秦邪躲开后搂住秦正的脖子,蹙着小眉头瞪她,只好悻悻然收手对秦正笑了笑。 好热心的小姑娘,秦正低头一笑,道:“我是进去办事的,谢谢姑娘一番好心。” 少女嘴巴微张,呐呐道:“喔,去办事啊……”忽的眼神一亮,“那能请你帮我一个小忙吗?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拜托拜托!”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我排队排了有两三天了,就是想买一张治愈符咒,我哥哥的伤势很重不能再拖了,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买回去,可是队伍这么长,也不是排到我秘术师阁下就会卖给我,我……我真的很急!能拜托你帮我买吗?我可以先把钱给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急很急!”少女语速飞快,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三块银锭捧在手里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就不担心我拿着钱跑了?”秦正瞥了银锭一眼,问她。 少女眉头皱了一下,抿抿唇。“我相信你是好人。” 秦正看得出来,少女犹豫的神色和她说出来话一点也不相符,拿出钱拜托他这个陌生人,兴许真的很急罢。 “把钱给我。”秦正伸出手。 少女带着一点点犹豫,把三块银锭放在秦正手里,然后问他:“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秦正勾起唇角,问名字果然还是怕他跑了,指尖微动一张治愈符咒出现在手中,转手递给少女。 少女木讷地接过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治愈符咒,好一阵发愣,等她回神发现秦正已经走出十步开外了,察觉到周围注视而来的羡慕目光,立即把符咒塞进衣服里,警惕地脱离队伍,匆匆离开不见了踪影。 之前想要管闲事的少年目睹此景,低声对兄长一通抱怨,男子懊恼地直挠头,甚是后悔刚才为什么要阻止阿弟,不然拿到治愈符咒的人就是他们。 秦正来到公会门前准备进去,立即被两名学徒模样的青年男子给拦住了。 “请出示徽章以示身份,如果没有就回去,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两名学徒异口同声,话语冷漠,可见这句话已经被重复过很多遍。 “我来这里评测秘术师品级。” 学徒闻言一愣,面面相觑后对秦正上下打量,尔后问道:“你不是秘术师?”秘术师总体人数并不多,品级高的就更少了,哪些人是哪些人不是,对于他们这些学徒来说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所以我才来评测品级。” 学徒尽管将信将疑,却也不敢随意相欺,一人留在门口,另一人跑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一名穿着讲究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胸前星形徽章无比锃亮,被初阳的光芒照得闪闪发光,对秦正一番打量,双手拢入袖中不客气道:“既然来评测就得怀着恭敬之心,带孩子来像什么话!这里是秘术师公会总部,不是奶娃子能来的地方,实在太不像话了,把孩子送回去再来评测!”说完拂袖欲走。 秦正和秦邪对了一眼,对中年人说道:“阁下,蒲会长还在里面等着我……” “蒲会长?”中年人打断道,“你是秦正?”眼神透出困惑。 “我是秦正。” 中年人连连摇头,“我当有多俊美呢,结果只是端正清秀,哪里称得上貌如男神,蒲会长也忒会吹了些。”一阵自言自语后伸手虚引了一下,做做样子姿态也没多有诚意。“进来吧,我领你去见蒲会长。” 秦正抬脚跟着进去了,印象中的秘术师基本上都是这幅高高在上的德行,态度更恶劣、傲慢的比比皆是,早已见怪不怪。性情和善的也有,只是凤毛麟角,毕竟在这大环境下常年耳濡目染,能做到不论尊卑都宽厚待人的确挺难。 公会内部富丽堂皇,地面铺就的石砖十分平整光洁,上面能映照出人的倒影。大厅中两排一人合抱粗的顶梁柱非常大气,穹顶还有绘有彩色壁画,包含了天地人神。神祗有男有女,秦正略数了一下,共找到十四位,其中身躯最为高大、面目最为清晰的神祗,分别是旭日圣神和暮月女神,两者神情庄严眼神悲悯身后有万丈神光,呈白天黑夜遥遥相对。 秦正边走边抬头仰望壁画,记忆中的旭日圣神和暮月女神,相貌和壁画中并不一样。 怎么说呢,斩去凡躯成就精神能量体的那一瞬间,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身份、性别的范畴,虽然显化出的形态有男女之分,但实质上已无男女之别,或多或少会出现男身女相,女身男相,男性显阴柔,女性显英气的情况。 还有更乱的,比如男女生子、男男生子、女女生子,甚至自体生子……因为是灵魂孕育,所以生孩子这事压根不是问题,只有想不想生的问题。毕竟灵种在灵魂之中孕育,随着孕期增长,需要面临的实力递减、灵魂虚弱等问题,分娩时更要经历灵魂阵痛、撕裂的巨大痛楚,恢复期也漫长,于是大多神祗晓以利害后为了保存实力都不愿生孩子。 秦正拉回飘远的思绪,再度转回壁画上。旭日圣神并没有壁画中那么魁梧高大,显化的是气质阳光、十分爱笑的少年形态。暮月女神也并没有壁画中那么妖艳,显化的是气质清冷、淡漠少话的少女形态。画师大概是怀着敬畏膜拜之心,才把这两位神祗刻画的格外出众罢。 中年人清了清嗓子,打断了秦正的回忆。 秦正回过神,瞧见中年人嘴角含笑,淡淡的笑容里有种瞧不起的意思,可能以为他没见过世面,才加以鄙视?无所谓,误会便误会了,神祗的真容又有几人见过呢?解释起来毫无疑义,何况他也没有必要向陌生人证明什么。 “秦正?” 忽听一声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秦正闻声看去,一名鹤发老者朝他慢慢走来,正是蒲友昌,只是步伐甚是犹豫,眼神也在极力辨认。 秦正想起易容的事,偏过身借手遮挡变回了原貌,当他回过头,就看见蒲友昌眼神一亮,脸上堆满笑容快步走近。“真的是你!哎哟,我还以为老眼昏花到认不出人了,原来你易了容?哈哈哈……信守承诺,甚好,甚好啊!” 一段时间不见,蒲友昌还是老样子,相比上次更显亲近,其身后跟着的三名中年人秦正还有些印象。面有短须的是潘世光,另外两人分别是石清和李元策,之所以对潘世光印象深刻些,因为总是对他处处针对。 “会长,既然秦正来了,就赶紧带他去评测吧!乌会长刚回来还没来及好好休息,不好久等呢。”潘世光挨近蒲友昌说道,眼睛却望向秦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 蒲友昌轻轻点头,看了看秦正,又看了看先前领秦正进来的中年人,对其招了招手。 那名中年人快步上前听候,只听蒲友昌对秦正说道:“评定密室乃是重要之地,孩子先交给他帮你照看一二。” 秦正还未说话,中年人的脸色倒是一白。 第一百零四章 妒忌 蒲会长并没有夸大其词,秦正恢复原貌后说是男神临凡一点也不过分。 美的非常不真实,脸庞上好似蒙着一层薄薄的光辉,身躯矫健完美加上气质不凡,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见到了神。下意识仰头凝望穹顶上的壁画,看见神祗高高在上身后万丈神光,之所以面目模糊不清,想起画师解释说‘这是神光蒙面之故,并非我敷衍辱神,神祗的真容岂是我等凡人能见的?’,看见神祗脚下匍匐的虔诚信徒,他觉得像极了刚才那一瞬间的自己——卑微如尘。 秘术师被称为天地的宠儿,身份尊贵备受尊敬,然而获得秘术师身份的那一刹那,便要沐浴净身、焚香祭祀,认男神为天父或认女神为天母,化身最虔诚的信徒向天父或天母祈求,盼望心中美好祝愿能够直达天听,若能获得天父、天母一丝垂怜降下神迹,至此往后,在秘术师的道路上便可平步青云。 降下的神迹,就是秘术师口口相传的天地之威,一种仿佛与天地相融的玄妙意境。 倘若做了辱神之举降下神怒来,什么秘术师,什么天地的宠儿,统统不敌这一怒!小则自身万劫不复,大则引动天灾牵连一方水土…… 信神者畏神,畏到极致就盲目迷信了,小到日常物件、灵兽飞禽,大到天象异变,只要出现什么异状、异象都能当作是神祗显灵。民间流传的鬼神故事,如果都记录下来,恐怕要比世上任何一本书籍都要厚。然而,刚才在秦正身上看见的异象,教他心跳有如擂鼓久久不能平静,突然回忆起早上临出门前发生的异事。 每天向供奉的神像焚香祈祷是他年年如一日必做的事情,如往常一样跪拜后起身,忽地发现香烟笔直如线冉冉上升,大为震惊,这是直达天听的之兆!他祈祷什么了?!当然是求天父指引他找到一位良师!困在二品上十余年不得寸进,眼瞅着年过四十有余,再耽误个几年那他这辈子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如果拜得良师得到几句指点结果肯定截然不同。 可是秘术师本就稀少,品阶高的秘术师更是凤毛麟角,就近的说,譬如大秦五品秘术师乌梁,乌会长,譬如夏国六品秘术师阮君之,阮陛下! 这两位大人物他高攀不上,四品秘术师也是少见的很呐,放眼大秦周边诸国,他还真没有听说谁是四品秘术师,听过的无疑太远,叫他舍弃在大秦秘术师公会总部供职的机会又很舍不得,毕竟都待了十多年。三品的他又不大乐意,万一努力一把运气好晋升至三品了呢?到时候师徒相见岂不尴尬? 秦正还未评测,归锋城秘术师公会的蒲会长便笑脸相迎很是亲近,好似知道秦正一定会通过评测,能取得秘术师身份资格一般,又听随蒲会长一起来的二品秘术师潘世光说什么……不能让乌会长久等的话,心里就更不能平静了。 秦正又不是秘术师,何德何能让两位会长看重,还让潘世光抱以敌意?对于潘世光他不甚了解,只知道其人善妒,这么针对秦正莫非在妒忌良才?再结合早上出门前的异象,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天父指引我的良师就是眼前这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是不是忒年轻了些?可这少年很不凡呐,脸上竟有神光蒙面! 纠结之中突然听见蒲会长叫他,赶紧上前听候,不曾想提出孩子交与他照看一二的话来,还没来及高兴瞥见秦正怀里的孩子,对上视线后吓的背脊冷汗直冒,这绝不是两岁幼儿该有的眼神! “你是那个谁……对,苗朗,”蒲友昌见他杵在原地不动,脸色有些难看。“你还愣着作甚,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苗朗脖子微微一缩,顿时矮了几分,“听见了,蒲会长。”归锋城秘术师公会被笑称全是庸才,私下里还有人说更难听的话,他也跟着说过。背后是背后,人前是人前,蒲友昌好歹是分会会长,论起地位比他高多了,当然不敢目中无人,甚是恭敬地向他一颔首,来到秦正面前准备接过孩子,第二次与孩子的目光对上之后感到浑身毛骨悚然,之前果然不是错觉! 不知是鬼神附体,还是太过害怕所致,苗朗‘扑通’一声在秦正面前跪下了,力道之重,声音之大在空旷的大厅里荡起回声,引得一些在门口走动的学徒们纷纷回头注视。 在场的几人看见这一幕也都蒙了,这苗朗,四十多岁穿着讲究,长相也是一表人才,是个很惜脸面的二品秘术师,怎么突然想不开给秦正下跪?还没评测出结果呢,堂堂秘术师莫名给一介少年下跪,这事要是传出去了还不被同仁笑话死?出大丑了,被嘲笑一辈子都有可能。 潘世光眼神尖利,瞄见苗朗跪趴在地上,双手掌心不是朝下而是朝上,摩挲起下巴上的短须嗤笑了一声:“苗兄糊涂了?对一个连胡子都没长出来的毛头小子,用起拜神的姿势,他受得起吗?别折人寿哦。”注意蒲会长脸色不佳,还有两位同仁猛朝他使眼色,改为摸脖子撇撇嘴没再继续说话。 苗朗听了潘世光的讥讽,手指微蜷了一下想翻掌,一咬牙再度展开合并五指手心朝上,比先前更为标准,甚至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也不敢擦拭,就这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像在听候指示或任其发落的样子。 蒲友昌闹不明白苗朗在搞什么名堂,花白的眉毛微微上挑,对苗朗说到:“快点起来,你这么跪着像什么话,赶紧接过孩子,乌会长还在评定密室中等着。” 秦正看了苗朗一眼,把秦邪放下地,叮嘱它不准乱跑,跟随蒲友昌一路辗转来到评定密室。 潘世光、石清还有李元策也跟了进来,大秦的秘术师都来过这里评定过意念强弱,三人踏进密室,眼前一片昏暗,里面的景物模糊不清,没有谁觉得哪里不妥,反倒有种故地重游之感。其中,潘世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蒲友昌和秦正低声交谈的背影,妒忌之心几乎要蓬勃而出,他几年的付出却抵不过两次会面,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一天,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怨气,深以为蒲会长对秦正的态度过于掐媚了。 还有秦正的资质,同时契约七只三阶妖兽的雄厚意念,就是他费尽一生也追赶不上。秦正才十六岁,人生道路才刚刚开始。而他呢,早已人入中年,刚刚度过四十岁大寿意味着整个人生已经滂沱一半,余下的一半能否有所建树只能看机运造化了,这一比较心里能不生出悲凄之感? 人和人的差距为何这么大?上天不公! “潘兄,消消气,”石清用胳膊肘捅了捅潘世光,压低声音劝导。“评定意念强弱,秦正只会比我们猜测的结果只高不低,这第一关必过无疑,没什么悬念。唯一担心的就是刻画符咒的水准,但愿能及上二品吧,不然我们就要被看笑话了。” 潘世光瞥了他一眼,石清原本偏黑的肤色在昏暗的密室中显得更黑了。他担心的事情也是这个,归锋城秘术师公会为了突围兽潮,耗费了大半公会资源,如果秦正只评定出意念庞大而刻画不出符咒,他们这般牺牲根本就不值得。心里既盼望秦正丢丑,又想着最好能够刻画出二品符咒,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搅得他郁闷难当。 “我听说秦门新登位的第六代长老名叫秦正,该不会就是他吧?修为我看不透,相貌倒挺符合传言,小小年纪有这般机运很了不得啊。”李元策说道,脸庞光洁体态有些发福,双手在腹前交握收拢于袖中,遥望秦正的背影艳羡不已。 潘世光低哼一声,“男人应该像个男人的样子,生的比魁首霜枝还要好看,看着就像千人骑万人枕的ji子。一派长老?哼,说不准还是靠卖色得来的位子,袁宫主的好色之名大秦上下谁人不知?就算有个暮月神殿使者的妹夫又怎样,靠女人的……” “嘘!”李元策赶紧打断他,快要听不下去了,诽谤使者大人哪怕是其亲属,要是被人给告了密可没好果子吃。“你虚长他二十多岁器量不能大点?我看秦正挺顺眼,要是能拿到二品秘术师的资格那就更顺眼了。” “别说话,要开始了。”石清插了一句嘴。 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密室中央的晶柱上,约莫有一人多高,呈合抱之围,秦正站在晶柱前似是在闭目凝神,蒲友昌和另外一位老者侧立一旁在密切关注,他们认得出是秘术师公会总部的会长乌梁,其身后站着一名青年人,是乌会长的得意弟子李维,六双眼睛齐齐聚焦在秦正身上。 只见秦正闭目调息片刻,双手轻轻贴在晶柱之上,昏暗的密室瞬间被晶柱照得一片亮白,什么都看不见了。在场旁观的无不下意识抬手遮眼,潘世光想要去看个究竟,哪知刚瞧上一眼仿佛迎上了正午的太阳,刺痛的泪水顿时涌出眼眶,恍惚间觉得眼睛要被亮瞎了。 晶柱亮到极致,好似容纳不下秦正输送的意念,顶端尖角的位置爆出一条光柱,穿透了密室直指苍穹! 第一百零五章 未知感谢‘无用者\’打赏两朵鲜花 秘术师公会总部上空,光柱转瞬即逝,加上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几乎没有人发现这一异象。 评定密室里再度变成一片昏暗,在场众人慢慢睁开眼睛,感觉视物不清,眼前不是白花花一片就是有无数白点乱闪。 潘世光等人忙着揉眼睛,只有乌梁满脸惊骇凝望秦正一语不发。强光出现后他也遮眼了,下意识放出意念对秦正和晶柱继续观测,光柱只出现了一瞬,依然被他捕捉到了痕迹。 此子的意念强度,竟然浑厚到连晶柱也容纳不下! 若是天生如此太匪夷所思,若是后天铸就……不,乌梁心里立即就否决了这一猜测。众所周知,意念强弱只能自先天而来,不可能经由后天修炼获得任何增长,就算后天得了什么机运造化,意念增幅也不大。可是秦正的意念强度也忒吓人了,完全超出了他的所学所知,达到一个他也说不出的未知境界。 乌梁用意念扫视了晶柱,骇然发现比任何石头都坚硬的晶柱上面布满了细碎裂痕,仿佛一碰就会彻底崩碎,更是确定心中所想。 第二个能够重新视物的人是蒲友昌,刚一恢复忙不迭的疾走到晶柱旁边,放出意念查看晶柱的状况。 刚才的异象吓了他一大跳,评测依恋强弱时,晶柱通常会散发出朦胧柔和的白光,最亮也不过亮如白昼,这还是两百多年前阮君之创下的最高记录,也够匪夷所思了。意念自先天而来,再强也有个度,岂会出现亮瞎人眼的地步,秦正是人又不是神,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只是评测意念强度嘛,怎么出了这么个幺蛾子。 蒲友昌身为三品秘术师,意念不及五品的乌梁强大,需要挨近目标才能放出探视。这一探,着实把他给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如雪,瞪着晶柱久久不语,心头颤道:这尊晶柱可是公会的重宝啊,裂成这样铁定废了!什么人干的?宁可毁坏重宝也要坏他好事?!没记得在总部得罪过谁呀!评定密室由乌会长亲管,莫非是乌会长……? 不会,绝对不会!蒲友昌心中极力否认,暗地里觑着乌梁的脸色,见他也是满脸震惊,蒲友昌更是困惑了。 紧接着,蒲友昌的脸色迅速由白转红,连额角的青筋也鼓了起来,血管蜿蜒扭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可怖。“乌会长,”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颤抖,赶紧咽了几口吐沫调匀气息,刚把怒火压下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秦正他、他的意念强度……” 乌梁咬紧了下颌,缓缓地摇头。“不可测。” 蒲友昌倒抽一口凉气,不可测?这话是什么意思?测不出来?!也是,没见晶柱都裂了吗,到底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物件,纵使最坚硬的石头也会脆化。 到底倒了什么霉运,为什么连这种‘万一’的糟糕事都被他给撞上了?要求也不过分,就是想挖掘一个比何彦还要年轻的天才秘术师呀!十九岁的何彦,挂着二品秘术师的头衔风光了好一阵,总部里的同仁也是每逢机会就对他们讽刺挖苦一番,说他们是庸才、蛀虫,十多年都发现不了一个资质上佳的天才秘术师。 这不是屁话吗!天才岂是想发现就能发现的?这么容易出天才还能叫天才吗?以为是树上结的果子,每年都能摘几箩筐啊? 蒲友昌心中极为怨愤,着力培养有些潜力的学徒,总好过天天巴望着寻找天才,他们也没闲着啊,这不刚培养出五名秘术师吗?虽然只是一品,但身份好歹也是秘术师!而且听秦正自称是三品,要是一切属实,何彦又算得了什么?眼下的情况他也有些慌了,过不了评测第一关,后面也无从谈起…… “那怎么办?”蒲友昌面如死灰叹了一口长气,“要不,我带秦正去夏国的秘术师公会总部评测吧。”在哪评测,发现天才的荣誉就落到哪,自秦正离开后他就成天睡不踏实,担心被夏国的秘术师公会摘了果子,不曾想,到头来还得把果子亲自送上门去,这股怨气如何能够咽下? 这时候,李维、潘世光等四人也都纷纷恢复视力,不约而同向秦正望去,只见他立在晶柱前一声不吭,晶柱里也没有任何光芒,如同来时看见的那般晦暗。 按道理说,意念注入晶柱后散发出的光芒会持久常亮,直到抽回才会变得晦暗,难不成秦正已经抽回意念了?可是评测结果未出不能抽回啊,难不成发生了意外?对于刚才差点被亮瞎眼的事,都下意识给无视了,因为不可能。连六品秘术师阮君之的意念强度也才亮如白昼,秦正还能强过这位活了两百多年的老前辈?说出来只会显出无知,也不怕被人给笑死。 四人心中想法都相差不大,脸上露出的表情却不一而同。 石清和李元策是一脸遗憾,潘世光则是怒喜交加,作为乌梁的得意弟子李维,注视秦正的眼神里饱含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去夏国作甚?”乌梁问蒲友光。 “这不是测不出吗,而且晶柱坏了,最近的评测地点也只剩夏国……”蒲友光还未说完的话,立即被潘世光的惊呼声给打断了。皱眉循声望去,潘世光围着晶柱大呼小叫,时不时还挖苦秦正几句,然而秦正闭着眼睛对其不理不睬。 “肃静!”蒲友昌轻喝,一脸不悦,他和乌会长都在此,潘世光吵吵闹闹像什么话,还是他带来的人失了礼数,感觉老脸发烧。 乌梁没理会这些琐事,此时此刻心里的震惊还未消退。秦正到底是什么来历,怎地如此诡秘?意念强度简直闻所未闻。不但撑裂了世上最坚硬的石头,光柱直冲云霄,还游刃有余收放自如,说明并非他的极限所在。 既然如此,那么他的极限在哪里?已经没有东西可测!意念强度:未知。 视线不由地落在晶柱上,这尊晶柱已经使用数百年,连最天才的秘术师阮君之,也是用这尊晶柱评测出了意念强度。尽管意念强度不等于品级,却是潜力的象征,强度越高,接触天地之威的机会越大,就像刚才那道转瞬即逝的光柱,相信秦正在那一瞬间接触到了天地之威,如果他愿意,或者晶柱能够再多坚持一会,恐怕就不只是接触了,而是相融。 乌梁这么一想,顿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天地的宠儿,天生具备沟通天地的潜力,要说谁最有资格担当天才秘术师之名,必属秦正无疑!阮君之也及不上。哪怕此子现在刻画不出一张符咒,就凭着这意念强度,天地教授无师自通! 乌梁心中愈发火热起来,硬是忍到秦正睁开眼睛,才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说道:“秦正,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啊?” 这声惊呼出自五人口中,整齐划一有着超高的默契。除了秦正之外,潘世光、石清、李元策、蒲友昌还有李维,无不嘴巴大张,惊诧莫名齐齐盯着乌梁,不禁想问:收秦正为徒?为什么? 乌梁一双老眼直直盯着秦正,心里激动得直打鼓,倘若顺利收了此子为徒,只要将其培养起来,往后便要反过来仰仗此子再更进一步了!六品,仿佛指日可待! “抱歉,乌会长,我已经有了师父。”秦正说道。 乌梁眉头轻蹙,望其表情平静无波,语气也听不出任何惊诧之意,下意识上前一步说道:“你年纪甚轻便有了武宗阶第五重的修为,可见武道资质绝顶,这在秘术师中是极为罕见的,想必其师栽培与你也是耗费许多心神。” 这句话落得众人耳中,又是一阵惊诧,五道视线刷的一下聚焦在秦正身上。凭他们的修为还看不透,但乌会长定然不会说假话,武宗阶第五重?秦正才多大?满打满算不过十六,哪有这么年轻修为就高到武宗阶第五重的?出妖孽了! 乌梁见秦正没应话,继续道:“你修习武道所拜的师父,与秘术一道不想干,我教你的必定是各种刻画符咒之法。” “乌会长的心意我心领了,秘术一道我也有了师父,倘若我另拜门庭,担心会招了他老人家的忌讳。” “哦?你师父是谁?”乌梁好奇道。 在场的五人也十分好奇,乌梁乌会长可是五品秘术师,常人想拜其门下都苦无门路,现在乌会长起了惜才之心想收其为徒,竟然还推三堵四!潘世光心情五味杂陈,盯着秦正的眼神既羡慕又妒忌,而后又感慨起上天不公。作为乌梁的得意弟子李维不知为何确实一脸失落,像是在可惜什么。 “阮君之。” 嘶——,秦正三个字落下,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回望向秦正的眼神多了一分敬畏,透出浓浓的羡慕。阮君之不但是六品秘术师,还是一位成名已久的武帝,这靠山也是硬得很了。 “原来是阮前辈的高徒。”这三个字听得乌梁心情一暗,原来果子早就被别人给摘了,不禁艳羡阮君之的好眼光。有此子相助,看来阮君之在有生之年定能冲击无上七品! 七品可谓破凡入圣,据说七品之上可登神位!这份大机缘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错手而过了…… 第一百零六章 四品 秦正放眼一扫,在场的六个人表情各异都默默地不说话,对上后不是表露出善意的目光,就是一脸掐媚,当他目光落到潘世光脸上,潘世光畏惧地缩起脖子回避他的视线,像是在害怕被找麻烦。 事实上,自始至终就没把潘世光说过的难听话放进心里,尽管张牙舞爪很不友善,秦正知道潘世光对他没有一点威胁,最后目光回到乌梁身上,问道:“乌会长,评测一关我过了么?”方才接触到一丝天地之威,感觉尚未消逝,乘着这机会刻画符咒成功率一定很高。因为是全新的符咒,秦正也拿不准能不能刻画出来,想勉力一试,故而才催促起来。 秦正的话令蒲友昌的一颗顿时心躁动了,目光烁烁望着乌梁一言不发。突然说出要收徒的话,肯定事出有因,虽然不清楚遗漏了什么,但可以确定乌会长并也不傻呀,怎么可能会收一个资质全无的徒弟呢?必然通过,毫无疑问! 其余人也都齐齐注视着乌梁,听到两个字‘通过’,下意识纷纷都点起了头,阮前辈的高徒怎么可能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太不像话了,通过才合情合理。 不过,通过归通过,意念强度是多少来着?众人心里又开始好奇了。 李维意会了诸位同仁的意思,加上他也有些好奇,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师父,秦正的意念强度是……?” 乌梁瞥了得意弟子一眼,“我不是说过了?”笑容意味深长。“你去筹备一下,我要亲自评定秦正的秘术品级。” 说过了?什么时候说过了?李维带着满腹疑问没有多问,快步离开了评定密室。 一旁,蒲友昌耳朵一动,仔细回忆后脑海里浮现出了三个字——不可测。他之前问的时候,乌梁说的就是这三个字,难道不是晶柱坏了测不出来的意思?看了看满是裂痕的晶柱,想起那片亮瞎人眼的白光,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脑洞,无数种猜想一瞬间全冒了出来,最后得出一个令他激动地满头热汗的结论。 不可测,是深不可测的意思,评测的晶柱不堪其压才坏了!乖乖,这是什么境界?!已经不是妖孽二字可以形容了,资质冠绝妥妥能冲击无上七品呐! 随着密室里的光线越来越亮,蒲友昌盯着秦正那有如男神临凡的容貌,看着看着有些痴了。传言七品之上可登神位,那他现在看的岂不是还未登位的神?真美啊,脸庞上好似蒙着一层薄薄的光辉,美得很不真实,神就应该是这样,只会让人生起膜拜之心,不忍也不敢有丝毫的亵渎,有生之年能目睹神祗真容,死而无憾了。 乌梁拿出发光晶石放置在灯架上,挨个放完一圈,整个密室亮如白昼。 “蒲会长?”秦正伸手在蒲友昌眼前摇了摇。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盯着他两眼发直,脸上还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不由地浑身一阵发毛。发现没叫醒,秦正加大声量又喊了一声。 蒲友昌恍然醒过神,难为情地呵呵一笑,手足无措不知道眼珠子该往哪里摆,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好不尴尬。心下觉得失礼,老脸微红道了一句歉,并强调他没有断袖之好,还望不要多想。 秦正闻言嘴角一抽,很想说:看你的眼神没有色|欲,我还真没多想,只是被你盯得不甚自在罢了。 想了想没说出口,给蒲友昌留了脸面,反正已经习惯被男人惦记了,身在秦国更要习惯这要命的风气,来者一律回绝,倘若不死心就揍到死心为止,他就不信治不了这些脑袋长在裤裆里的男……不,断袖。 乌梁立于桌前双手拢于袖中,默默关注正在和蒲友昌交谈的秦正。刚才他想过了,收不成徒弟并不妨碍交好,乘秦正还未成长起来鼎力相助一番,待其羽翼丰满,回报也是极为丰厚。只是秦正是阮前辈的高徒,好处还轮不到他来卖,却也不要紧,机会总会有就看他能不能抓住。 很快,李维捧着一堆物什匆匆而返,轻轻放在一条长桌上,依次排开放好位置,恭敬站在乌梁身后,目光落在秦正脸上。 秦正一动,众人也跟着动,分别围在长桌两端,密切关注接下来的第二关——刻画符咒。 长桌上摆满了符咒承载之物,有纸张、牛羊皮、妖兽之皮、骨头、巨蝉之翼,还有石头,其中纸张和妖兽之皮就有很多种,一路看下来也是眼花缭乱了。 “符咒威力的强弱分为两面,一是符咒本身的威力,二是载体之功,选择合适的承载之物可使符咒威力更大。”乌梁微微一笑,说道:“想必这些常识阮前辈都教与你了,好,废话我也不多说,你开始吧。” 不,师父并未教过我这些常识,直接扔给我‘治愈’、‘爆炸’、‘神行’三种基础符咒就跑丢了,你要是愿意继续说,我倒十分乐意虚心听教。秦正心里嘀咕了一句,对桌上诸多承载之物看也不看,直接拿起一张秘文纸放在身前,依照习惯他要先润润笔。 蒲友昌、潘世光等四人,不禁屏气凝神盯着秦正一举一动,他们从归锋城赶来为的就是借由评测,敲定秦正的秘术师品级。只需达到二品,他们就有天大的功劳,阮前辈的高徒肯定不能拿来跟一般人比较,没有意外,二品应当是板上钉钉。可是秦正亲口说过他是三品,四颗心顿时就火热了,十六岁的三品秘术师啊!以后有没有不知道,只晓得绝没有过先例,这等荣耀只能教人仰望了吧! 秦正手握水晶笔,在秘文纸上笔走龙蛇,几乎是顷刻间就完成了一张治愈符咒。 乌梁看见纸上银光浮现后眼神一亮,暗暗点头。治愈符咒尽管是基础符咒之一,想要轻松写意地刻画出来,说明有勤练之功,还具备极高的领悟之力。此举若换做别人倒也难得,知道秦正是阮前辈的高徒便不觉得惊讶了,没点本事说不过去,阮前辈也是极为要脸的人。 秦正完成治愈符咒之后立即抽了一张秘文纸,举笔刻画起爆炸符咒,十几息后顺利刻画完成。 乌梁脸色一凝,其弟子李维还有蒲友昌等四人,瞧见纸上银光浮现,一个个都呆如木鸡。 从符咒透出的波动来看,是三品爆炸符咒无疑!身为秘术师,不论品阶高低都得具备分辨品阶的能力,倘若连品阶都分辨不出,就好比商人分辨不出货品优劣一样不可饶恕。 虽说刻画出三品符咒不一定是三品秘术师,但是能够刻画出三品符咒,必然距离三品不远了!秦正没说假话真是三品?!石清和李元策不禁面面相觑,潘世光先是脸色一片灰白,尔后像是看破什么似的,始终布满妒忌和怨怒的脸上有了一丝轻松和坦然。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一瞬间都凝固了,他们骇然发现秦正据那之后,再一次成功刻画出一张三品爆炸符咒出来,然后顿了顿,没有任何疲累要休息的意思,抽出秘文纸接着刻画起来。 不用休息?除了乌梁,在场所有人满脑子都蹦出了同样的疑问。 符咒随着品阶越高,耗费的意念也就越大,刻画三品符咒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要缓上个两三天,像秦正这样接二连三的刻画,他妈不要命了?!望其脸色如常,心中皆是掀起惊涛骇浪,单凭这一点足以令他们抬头仰望,纵使不服气也服气了。 想想秦正那骇然听闻的意念强度,再看看眼下的表现,乌梁深以为然。 人和人不能比较,一个人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是命定之数,秦正乃是天授之才,有此惊人异象实属正常。紧接着,他被一股惊人的波动吸引了视线,深深凝视秦正在纸上用意念刻出的玄奥图案,为其透出的惊天动地之势感到震惊! 虽然没认出是何种符咒,但根据波动来评测,当属四品! 乌梁心中一窒,眼睛差点瞪出眶,此时此刻他比秦正还要紧张,四品符咒的失败几率可不小!身为五品秘术师,刻画四品符咒还有三成失败几率,秦正连四品还不及,骤然刻画四品符咒,成功几率低到无限接近于零! 终究是年轻气躁、傲气甚足啊,这一步迈得也太大了!乌梁紧张的同时暗暗摇头,很为秦正感到惋惜,听见‘嗤——’一声响,果不其然,秦正还未刻画完成,秘文纸顿时被剧烈的波动撕扯成无数碎片…… 秦正脸色如常,再度抽了一张秘文纸刻画地裂符咒,刚才的失败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乌梁几度欲言又止,且不说那张治愈符咒,就刚刻画成功一张三品符咒,接着又刻画失败一张四品符咒,这些加起来意念耗费实在太过巨大,极短的时间里这么接连不停,就是意念强度变态也不可能不伤神。刻画符咒最忌讳‘死磕’,稍不留意伤了神魂,变成白痴亦或是傻子,什么天授之才,什么天地的宠儿,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阮前辈没跟他说过此类禁忌?就在乌梁深深为其感到烦恼的时候,惊天波动骤然收敛,随之银光浮现,将秦正脸庞映照得一片朦胧。 乌梁一怔,视线落在桌上,一张陌生的四品符咒静静的躺在那,仿佛在嘲笑他心里的那番担忧。 第一百零七章 斟酌 “四品符咒?” 众人如梦初醒,六双眼睛紧盯着桌面上的符咒,口中喃喃,满脸的不可置信。 乐-文- 多想说不是真的,四品符咒岂能这么容易就刻画出来?可是刚才转瞬即逝的强烈波动,还有现在含而不发、稳定下来的波动,其中的惊天动地之势无疑都证明了的确是四品符咒。如果这是乌梁制出的符咒,他们定会恭贺一番,但问题是…… 此时此刻他们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个像被难住的学生,脸皮发木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看符咒又看看秦正,脑袋里一片空白。 乌梁毕竟是五品秘术师,又身为秦国秘术师公会总部的会长,发觉到失态后很快调整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符咒?是阮前辈教授与你的?”尽管按捺了激动兴奋的心情,脸上却情不自禁流露出惊喜之意。“还是……”他想问是不是秦正自己领悟而出,想了想觉得有点想当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秦正点了一下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说道:“地裂符咒。” “地裂,……地裂,”乌梁似有似无地点头,凝视桌上的地裂符咒想得出神。 秦正没有打扰他,感觉此时状态正佳并无不适,再度抽了一张秘文纸放在身前,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提笔刻画起来,神情相比先前要认真许多。 之前评测意念强度的时候,有幸接触到一丝天地之威的伟力,是光的法则门径,他无法确定这种天地之威若是制作成符咒,该是什么品级。 不管什么品级,他都想去尝试一下,这算是第一次在宇内化身之外的地方触到法则门径,倘若能刻画成功,对他而言意义巨大。感觉久久未散,随着感悟渐深,加上以前掌握过光的法则,眼下也算是轻车熟路,只是此刻面临的问题不是伟力本身,而是如何将这份无形的伟力,通过纹路组成的图案具现出来。 纸上的纹路亮如溶金,散发出十分温和的气息,随着纹路越来越繁复,气息由温和变得热烫,高温甚至扭曲了有着玄奥美感的图案。紧临最后一步的时候下笔一错,亮如溶金的线条顿时晦暗了下去。 秦正暗道了一声可惜,前面刻画还算顺利,越到后面受到的干扰越来越重,线条好似都活了一般,扭来扭去阻挠他继续落笔。有了这一次刻画经验,他心中已有数,用不着再反复去试了,抬头无意间瞄到一张放大的脸,惊了他一跳。 “乌会长?” 乌梁恍若闻所未闻,以一种可笑的姿势趴在桌上,两眼紧紧盯住桌上刻画失败的符咒,其余五人也是伸长了脖子。 秦正低头看刚才差一点点就能完成的符咒,纸上的线条像沾了浓墨,乍一瞧好似也没什么,念头一转,弯下腰学着乌梁窥看的角度去看,仔细一看还真看出了名堂。当即直起身,抓起废纸的一瞬间就听乌梁惊慌尖叫,一双老眼对他迸射出杀机,看见图案还在,眼中的杀机飞快消逝一空。 其实就是线条的温度太高,直接燃透了秘文纸,在木质桌面上烙下了相同的图案。 “这又是什么符咒?”乌梁抬眼,望秦正的眼神甚是复杂。 秦正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乌梁诧异道,声音不受控地提高了八度。“你能刻画出近似完整的图案,不知道是什么符咒?” “我还没想好起什么名。”秦正隐瞒了曾经掌握过光的法则的事情,余下的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众人的脸色也在随着秦正的语调而变化,听闻这失败的无名符咒,是从刚才接触到一丝天地之威中领悟而来,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乌梁身为五品秘术师,对天地之威的领悟尤为深刻敏感,望着秦正一脸艳羡没有丝毫遮掩,只剩下满心的感慨,就算秦正不说他也能猜出七八,果然是天授之才。 “师父,这无名符咒应当定为几品?”李维上前一步小声问道。 乌梁先是一愣,干脆在长桌上曲腿而坐,摸摸胡子想了想道:“因为最后失败了,我无法判断准确,从波动上评断……应当无品。” 无品?秦正眉头微蹙。 “划分到特殊类型的符咒里?例如祈愿符咒?”李维明着像在问乌梁,实际上目光却落在秦正脸上。 秦正见乌梁点头,立即明白李维是在解释给他听,颔首对李维笑了笑表示感谢,然而李维眼睛睁大了一瞬匆忙移开视线,蹲下去整理被乌梁碰掉在地上的承载之物。 不明白李维的举止为何有些怪异,秦正没多想,立即回忆起一件事,在天烽谷时制作出了一张关于时间的符咒,用在人身上可以令其寿命飞快逝去,若用在石头金属上可以令其加快腐朽,时间相较其他伟力有些特殊,威力只大不小,不知道该怎样评断该符咒的等级。 那张关于时间的符咒,被他取名为凋零符咒,由此来看也应当被划分到特殊类型的符咒里。 秦正本来想等阮君之回来再问个清楚明白,随着刻画出的各种符咒越来越多,判断符咒的品级、分类等等也会越来越困扰,加上阮君之回来日期还是未知,他快等不下去了。 现在身在秘术师公会,倒是个请教一些基础问题的好机会,乌梁毕竟是五品秘术师,很值得交好。正当秦正准备开口询问,久久不发一言的蒲友昌突然关心起他的身体,望其表情颇为真诚,心中一暖,揉了揉额头装出一幅精神一泄很疲累的样子。 “接连刻画那么许多,很容易伤神,以后可别这么拼命了。”蒲友昌劝慰道。 一旁的石清、李元策,还有潘世光也凑上来和声,一时倒也声声真切。 秦正笑笑,对蒲友昌点头应是,“我也是一时有所感悟,唯恐感觉消散才勉力一试。”刻画符咒的时候的确尽力施为了,他确实也想知道自己在秘术上达到了什么位置。但是他的意念强度不为常人所理解,太过妖孽未必是好事,当藏拙时要藏拙,如果一个善意的谎言能让对方好受些,他不介意这么做。 “说的也对,这种感悟可遇不可求,换做我也会尽力去抓住。”蒲友昌深以为然。 乌梁接话道:“看你脸色都白了,我让李维带你先去休息片刻,品级的事不用担心,因为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我得细细斟酌一二。” “也好,让乌会长劳神了。”秦正没有推辞,虽然没那么累却也想休息休息,何况乌梁斟酌需要时间,正好两边都不耽误。 李维绕过桌子伸手虚引,领着秦正走出了评定密室。 “乌会长,您看秦正定为几品合适?”蒲友昌见李维和秦正走远了,转而关心起秦正的秘术师品级,潘世光、李元策、石清三人视线顿时聚焦在乌梁身上,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乌梁沉吟道:“容我想想,你们也都出去吧,我会记得你们的功劳。” 听乌梁下了逐客令,蒲友昌老脸一红,不知是羞愧还是因为兴奋,躬身一颔首,轻手轻脚离开了评定密室。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乌梁这才从长桌上跳下来,趴在桌面的烙印前仔细端详。这图案越看越觉得玄奥无比,若不是亲眼目睹刻画的过程,恐怕连从哪里是起笔哪里是终笔都看不出来,瞧了半天也没理出半点头绪,他还指望从秦正尚未刻完的无名符咒里揣摩出一二,结果令他非常灰心丧气。 毕竟符咒上的图案由伟力具现而来,手起笔落为始,手抬笔起为终,以意念为墨,引伟力为魂,将无形的东西转变为有形。每个人的感悟都不尽相同,深度也不尽相同,流传下来的符咒都是先辈们的智慧结晶,后辈照其领悟便可,起码还有图案可以临摹。 秦正却能创出新的符咒,这能耐着实令人感到心折! 到底该定为几品?乌梁犯了愁,虽然秦正成功刻画出了四品符咒,却不能以四品论之,因为只成功一次。 十六岁的四品秘术师,这名头想想都感到心颤,也不知捧得太高会不会令其骄傲自满、不思进取,从而荒废了大好前途?堂堂天授之才因此夭折太过可惜。若压一压,会不会引起不满和怨怒?得罪这么一个日后必定雄起的人物,哪怕是存着一份好心,就担心不领情啊!更别提其身后还站着阮前辈,做下决定之前他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乌梁长叹一声,暂时不去想一个头两个大的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临摹起图案来。“天地之威只能自己去领悟,可是伟力甚多,究其一生也难以通达,好羡慕这小子,有如此浑厚的意念强度,领悟天地之威真是……” 等等,乌梁手中动作一顿,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捕捉到差点被忽略的事。当下也不管有没有临摹完图案,着手在长桌上翻找起来,他要找到秦正成功刻画出的四品地裂符咒。 看到秘文纸下压着一张歪斜的纸,眼神大亮,赶紧抽出来一看,正是四品地裂符咒无疑! 乌梁仔细端详手中的符咒,而后又看了看桌面上的烙印,一下子出现两张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符咒,教他有些发懵。假设四品地裂符咒不是阮前辈所教,而是出自秦正之手,那么秦正的秘术师品级他没资格评定,得上报! 第一百零八章 信徒 李维领着秦正从评定密室里出来,一边伸手虚引并肩而行,一边暗地偷瞄,见秦正望过来连忙收回视线佯装看路。 一连来回五六次,秦正开口问他:“有事?” “呃,”李维表情一僵,不甚自然地干笑了两声,刚说了一个字发觉声音干涩难听,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清清喉咙,说道:“我还记得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 经李维一提醒,秦正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件事,迎向李维的视线发现对方又是一阵闪躲,好似很怕与他对视,不禁皱眉。“你喜欢我?” 李维当场趔趄,脸皮通红,连耳朵尖也红了,顿住脚步慌张地直冲秦正连连摆手。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你、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什么……”李维一心想解释清楚,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磕磕巴巴,着急之下脸庞更红了。 秦正也停下脚步看他。“那你慌什么?” 对啊,我慌什么?李维这么一想,慢慢地就不紧张了,脸上红晕尚未完全退去,表情自然了许多。 第一次见到秦正时感觉非常惊艳,以为是女扮男装情不自禁暗暗为其倾倒,直到秦正开口说话,这才后知后觉眼中的神女原来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知道是男人后,再仔细看其五官、脸型、身形,还有说话的神态并没有丝毫女气,或许是因为眉目含情、肌肤莹润,所以才教他误认为是女人吧,加上身量甚高姿态挺拔,更不像女人了。 当初肯定是眼睛迷了沙才将一个男人认成女人,想到这里,李维低头一笑,甚是感到难为情,深吸一口气伸手虚引,继续为秦正引路。 “李维兄有断袖之好?” 李维脚下再次趔趄,暗怪秦正太耿直,一脸尴尬道:“秦兄尽会说笑……”忽地感觉哪里不对,秦正问这个做什么?莫非他有断袖之好?!下意识退缩了两步,谨慎的看秦正。“你、你有?” 秦正‘扑哧’笑出声音,李维这副神态实在太好笑,明明比他大个十来岁,此时却像一只缩在墙角里的兔子,眼神既谨慎又害怕,好像担心他会扑上去似的。“李维兄是土生土长的秦人吧?上至王侯权贵,下至百姓平民,秦国风尚至此,你怎么没有赶赶这股风潮?” “我是秦人没错,可秦人也不尽是断袖啊,不赶风潮难道还有错了?”李维说得有点委屈。 秦正笑道:“当然没有错,既然你不是我就放心了。” 听秦正说这话,李维长呼一口气。“你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当然不是,而且我还很烦那些不守夫道的男人,不正正经经的娶妻生子,只知道拿兄弟取乐,一不小心就着了道简直防不胜防。” 两人继续往前走,秦正听出李维话中带有怨气,心里有些好奇:“你着了道?” “那倒没有,他看我死活不肯也就没硬来,好兄弟同睡一张榻上本来没什么,没想到……唉,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李维欲言又止的一语带过过往,把话题重新转回秦正身上。“我之前是想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记得你还是一名佣兵,怎么才月余就变成秦门长老了?” 李维见秦正面色似有犹豫,说道:“我就是好奇才有这么一问,秦兄不必挂怀,哦,这条走廊的尽头就是房舍,环境清幽,既干净舒适又非常雅致,公会里的同仁们经常在那里练习刻画符咒,是静心休养之处。” 秦正点点头,有些话他不想多说,说得越多越会引来更多的好奇,那就没完没了了。李维的性情不错,待人和善,不似秘术师惯有的趾高气昂,而且还挺善解人意,难怪深得乌梁欢喜。 “大厅走过了么?”秦正突然想起秦邪还在大厅里,被一个行迹有点古怪的秘术师照顾着,不知道那苗朗被秦邪欺负成什么样了,但愿别闹出人命。 李维愣了一下,说道:“走过了,你要去公会大厅?” 秦正应是,李维尽管心里有些好奇,却一个字也没问,直接原路折返,领着秦正来到公会大厅。 空旷的大厅不似佣兵工会那般人头涌动,稀稀落落没几个人影,偶尔有三两个学徒神态悠闲地从中走过,中途都会停下脚步,刻意地朝壁画下方张望片刻,因为那里跪着一个人,还是他们极为熟悉的二品秘术师苗朗。 秘术师身份尊贵不需要对谁下跪,而且也没听说苗朗犯了大错,严重到在公会大厅中下跪受辱。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学徒也有秘术师,有的张望了一会便离开了,有的忍不住上前盘问,走近一看苗朗跪的是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感到大为惊奇。 孩子生得非常漂亮可爱,肃穆的表情和一身打扮却有三分威严。秘术师平时接触的人物非富即贵,眼界甚开,细细一打量就看出孩子穿的黑色长袍非常正统讲究,地位极高的人才能这么穿着。 苗朗得罪了哪位大人物?或是得罪了这孩子?前来盘问的人一时也拿不准了。一看问苗朗得不到半点回应,他们也不清楚事情原委,不好再继续待下去,生怕落得跟苗朗一样的下场,纷纷悄然退去。 围观之众一散,工会大厅再度变得冷冷清清,纵使再有人看见此景也不去在意,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当秦正和李维抵达大厅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苗朗跪在地上,额头抵住地面,双掌心朝上,姿态极为虔诚;秦邪一双小手交握放于腹前,直挺挺地站在苗朗身前方,小脸肃穆。 秦邪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倏地回头,眼睛笑成月牙儿高举手臂朝秦正跑来。 秦正蹲身接住它,被扑了个结实。“你打算罚他到什么时候?”他低声问,就算苗朗一开始态度恶劣,罚跪了这么长时间也够了。 秦邪小嘴一撅。“没有啊,我在给他好处呢。” “好处?”秦正诧异了,秦邪也会给人好处?“什么好处?” 秦邪凑到秦正耳边吹气,“等没人的时候再告诉你。”说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瞥向旁边的李维。 李维望其漂亮可爱,也学秦正蹲身,对秦邪友善地轻轻一笑,然后问秦正:“长得好像你,你的孩子?” 秦正笑笑没说话,抱着秦邪站起来离开了公会大厅,李维紧随其后,直到走得没影了,苗朗才缓缓抬起头,整个人虚脱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不禁抬头仰望头顶的壁画,盯着众神看了一会,忽地放声哈哈大笑,笑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公会大厅,引来一些人好奇注视。 苗朗笑够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飞奔而走,疯癫的样子让路过的学徒、秘术师们啧啧称怪,莫不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被刺激地发疯了? 李维把秦正送到了地方,原路返回途中转角撞见了乌梁,赶紧躬身行礼。 “秦正他人呢?” 李维被问地一愣神,指指身后道:“我刚把他送到房舍然后就……”话还没说完,乌梁顿时就没影了,他转身一看,师父行走匆忙神情急切,好似有什么急事。在原地驻足纠结了片刻,朝乌梁追赶了过去。 秦正仰躺在躺椅之上,深嗅满园花香,季节虽已是深秋,到处都事枯败之景,然而这里却绿意盎然甚是赏心悦目,加上环境清幽,称得上比较不错的养神之所。秘术师刻画符咒耗费意念巨大,最忌讳被人惊扰,在这里无论是练习刻画符咒也好,休养精神也罢,亦或是安家居住都非常不错。 仅仅是不错,毕竟是人为营造的氛围,不及山川、河流、森林、大海那般大气磅礴,想要领悟天地之威还是得走出去体会,而不是待在一隅之地闭门苦思。 “你说那苗朗……是你帮我收的仆人?”秦正安静听完秦邪一番炫耀居功,语气平淡道:“我不需要仆人,而且名义上的仆人已经有了。” “贾曼斯?他整天和西子呆在一块,整天打得火热,有伺候过你一次?” 秦正眉头轻蹙。“什么打得火热,别胡说八道,西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凡事她自有分寸。” 秦邪撇撇嘴不予置否,扬起小脸道:“反正~好处我已经给他了,作为回报,他得给你做牛做马~鞍前马后的伺候。以房门为限,门外归他,门内归我,你不用担心被撞破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有我在,定护你周全。” “你想找人伺候别推我身上。”秦正翻了一记白眼不再看它。 秦邪的心思,他再也清楚不过,契约兽们都在宇内化身中修炼,秦邪觉得身为‘老大’,身边竟然没有小弟簇拥伺候实在说不过去。对寻常人瞧不上眼,苗朗正好送上门撞在刀口上,又是个人前尊贵的秘术师,勉为其难收为仆人来使唤一二。听秦邪说此人十分迷信人神鬼怪,也是个十分狂热的信徒,被它装神弄鬼又唬又吓还不立马服服帖帖?总之,秦邪想怎样,只要不闹的过分他是懒得管了。 秦正合上眼准备闭目养神,忽听院中传来一串匆忙的脚步声,睁眼去看,乌梁一脸急切冲到他跟前大气连喘。 第一百零九章 反常 秦正感到奇怪,坐起来忙问怎么了,乌梁一边喘气一边在怀里摸索,然后举起两张纸问他:“你实话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创出来的?”视线一下子被坐在秦正腿上的孩子给吸引了。 首发哦亲 秦正接过手看了一眼,反问道:“有什么问题么?”乌梁拿出来的两张纸,一张是他之前刻画出的四品地裂符咒,另一张只是普通的纸,上面临摹了他尚未完成的无名符咒的图案。 乌梁从孩子脸上抽回视线,刚缓和下来的呼吸再度变得急促,盯着秦正目不转睛,“真由你所创?”想了想决定说出事情的严重性。“这关乎到你的秘术品级评定,不得有任何弄虚作假、居功瞒报,哪怕你的师父是阮前辈,在这种事上也护不得你。所以,我再重申一次,你得跟我说实话。” “我能否知道是与不是有什么区别?” “倘若这两种符咒真由你所创,那么你的秘术品级我无法评定,得上报秘术师公会总部。唯一的总部。”乌梁未做隐瞒,不但痛快地有问有答,还特地强调了总部,希望可以打消秦正的顾虑。 这时候李维去而复返,紧随乌梁而来,看见师父一脸严肃地在和秦正说话,便站在不远处屏气凝神倾听。 秘术师公会总部?秦正略作思索,然后说道:“的确由我所创,只是乌会长上报之后,不知评定一事又将耽误多长时日?”记得总部离秦国很远,要跨越古兰继续北上,具体在什么位置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很远。 乌梁松口气,“那可说不准,这么重大的事等等又何妨?不过是就好,是就好哇!”说完畅快地哈哈一笑,从秦正手中拿回两张纸,准备就此离开。 秦正喊住他问道:“上报后符咒会被扣留么?” 扣留?应该会被留下来研究吧,乌梁心想,于是对秦正点了点头。 “啊,我还打算送去拍卖行换成钱呢,这可如何是好。”秦正说得一脸肉痛,瞥见秦邪在一旁暗暗偷笑。 乌梁笑得尴尬,且不说四品地裂符咒背后的价值,就单单以符咒而论,定会卖出个好价钱。眼睁睁看着一大笔钱被别人用借口侵占,换谁谁不急眼?秘术师每成功刻画出一张符咒,无不呕心沥血,秦正的担忧也实属正常。世人都追名逐利,谁都不能免俗,毕竟吃喝穿用没钱可不行呐!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不会让他们白白占你便宜,阮前辈也不会放任,放心吧,如果不肯归还就让他们买下来。” 秦正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一说法,眼角余光看见秦邪偷笑的更欢了。 乌梁觉得事不宜迟,准备打算动身前往总部,忽地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阮前辈现在可在夏国?”如果在,他想先去拜访一下老前辈。 “师父他老人家去北境了。” “啊?……北境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乌梁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声,说不清是担忧还是羡慕,叹口气。“说起来阮前辈在总部挂有闲职,如果能与我一同前去再好不过了,既然阮前辈去了北境……也罢,我就独自再跑一趟总部吧。” “师父又要去总部?”李维出声问道,他听了只言片语,对事情经过所知不详,忽听乌梁又要离开感到一阵失落。 乌梁听出爱徒的不舍之意,心生愧疚还有一丝快慰,召他前来细细叮嘱:“小维,公会拜托你代为管理一阵,我这一离开,长则三个月短则一个月,我会尽快赶回来指导你在秘术上遇到的困境。还有,你可以和秦正多亲近亲近,以他对天地之威的领悟,多少也能解开你的一些困惑。”然后朝他挤挤眼,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李维望向秦正,师父的意思他听懂了,无疑叫他多找秦正探讨秘术,说不定从中能得到一些感悟。事实上他早有这么想,秦正在评定密室里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虽然暂时还未获得秘术师资格,但其能力已经远超他之上,这种好机会一生之中又能遇上几次呢?是该好好把握。 秦正一听乌梁说长则三个月短则一个月,眉头微蹙,原以为秘术师资格能轻松拿到手,不曾想却出了意外。只是这样一来又要耽误一到三个月,时间不等人啊,看来答应凐一通前往南疆一事又要后延了。 “秦兄可是担心总部那边……?”李维问得小心,这种事他也拿不得准。 秦正摇头,“我不担心总部那边,而是我的一些私事。”对他轻轻一笑,道:“不知李维兄对拜安城可熟悉?我想置办一处房产,可否指点一二?” “你要置办房产?”李维感到不解。“这里清幽又雅致,整座拜安城没有比这更适合秘术师居住了,市井喧闹不堪实在不是个好居处,秦兄可是对哪里不满意?我可以派人帮你修整修整。” “多谢李维兄一番好意,我并不是独身一人,还有一些兄弟朋友在旅馆落脚,既然要等候这么多天,不如置办一处宅院来得方便。” 李维暗暗点头,觉得秦正说得很有道理,旅馆毕竟是旅馆,人员混杂,哪有自家住得舒服,至于钱的问题他倒没放在心上,秘术师缺的从来都不是钱。“秦兄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不知秦兄对宅院坐落的方位可有要求?” “离这里近些罢,来去也方便。”秦正说道。 李维抿唇一笑,“跟我想的一样,近些好,这样我也好串门。”公会眼下由他代管,平时可忙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但也不好肆意离开,秦正住得越近他溜出来也越方便。 “那好,这事就拜托李维兄了,时候不早我也不好再多留,兄弟朋友还在旅馆里等着。” 李维一听秦正要走,便亲自送到公会门口,然后要了落脚之处两人才暂别。 秦正易了容抱着秦邪走在广场上,排队购买治愈符咒的佣兵队伍半点没有减少,人数好似还变多了,一个个被毒辣的日头晒得满头大汗、叫苦连天,一些身穿铠甲的更是撑起伞降温,走得近些听到低声骂骂咧咧,无不是抱怨明明已经深秋,正午的炎热和夏天没什么区别。 秦正心中默算了余下的天数,距离第一场雪也就剩下一个月的时间,眨眼一年即将过完,等拿到秘术师资格要到年后了。 “其实你一点也不在意那些符咒的归宿,看你耍那老头的样子好好玩。” 半路上,秦邪提起秦正戏耍乌梁的那一幕,笑得乐不可支。 “我有耍他?”秦正不同意道。“我的东西,如果连我自己都不在意,别人更不会在意,得来的太容易都不会去珍惜。总部的人想要拿到想要的东西,出出血是应该的,想要有所得,就要有所付出。” “要是厚着脸皮强夺呢?”秦邪仰着小脸问。“看那老头紧张的样子,总部那边很有可能扣下来不给你哦,要是也不给你钱怎么办。” “我相信要脸的人还是很多的,若真不要脸那我也没辙。” “师父~你在哪里啊~徒儿要被坏人欺负啦~” 秦邪搂着秦正的脖子煞有其事的叫喊,顿时引来一些路人注视,看孩子笑得十分开心,不像被人欺负的样子,不禁纷纷会心一笑。 秦正任它闹了一会,感觉时间过得飞快,晃眼就到了落脚的旅店。 正午时分在大堂用饭的食客很多,秦正准备上楼的时候,发现贾曼斯和西子正坐在角落里边吃边聊,时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引来周围食客侧目。 “聊什么这么开心?”秦正走过去坐下笑问道。 西子霎时沉默下来,低头往嘴里送饭。贾曼斯先是愣了一下,龇出一嘴白牙开始对秦正滔滔不绝说了起来,一时眉飞色舞,说到一半自己就先大笑,甚至笑到锤起桌子,连嘴里蹦出饭粒也毫无所觉,满心沉浸在所说的内容上。 秦正面带微笑,装作很有兴趣地倾听,时不时拭去飞溅到脸上的吐沫星子,眼角余光注意西子的一举一动。看她好似很拘谨,自打从他落了座开始,她再也没有畅快的笑过,发生什么事了? 贾曼斯察觉到秦正无心听他说笑,忍住笑意停下来问道:“秦,我说的笑话不好笑吗?” “抱歉。” “秦,您这么正经的对我说抱歉,会让我觉得我做错了事。”贾曼斯如实说出心中所想,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你没有做错,是我不够风趣。”秦正承认,贾曼斯的那些笑话在他听来,的确没觉得哪里好笑,加上他一直在暗中关注西子,无疑又分了一层心。西子的反常教他十分在意,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对他如此的……放不开?有什么说什么的她哪去了?实在不想看到她因为他而感到无所适从,从而想到了离开。 “你们继续吃吧,我上去休息一会,”秦正起身道,然后看向了贾曼斯。“吃完来我房里,给我说说四本书的事。”对两人轻轻一笑,转身独自上了楼。 第一百一十章 身份 “你刚才的笑容很僵硬。 ?”秦邪关上门后转身说。 秦正此刻脸上哪有半分笑意,在桌边坐下,拿出白荆交给他的四本书翻看起来。 秦邪爬上秦正旁边的椅子,自顾自继续道:“我能感觉到,贾曼斯也感觉到了,西子自始至终没敢正眼看你。” 秦正不紧不慢地翻开《冥想入门》,第一页是一则序言。 视线大致一扫而过,认字认得非常吃力,序言通篇用兰蒂斯通用语写成,乍一看像古兰语,仔细看又不像,他可以确定其中有些关联,兰蒂斯通用语似乎脱胎于古兰语,部分词组很是眼熟。 回忆当初学习古兰语的时候,更注重口语交流而非文字,除了一些日常用词以外,书面用词他并不通晓。换句话说,跟古兰人面对面交流没有任何问题,若是书信往来只能抓瞎,两眼一抹黑。 一方面因为书籍匮乏、识字麻烦,大部分人更愿意使用青玉,将所知所想录入青玉之中作记录之用,意念不足者无法存入影像,但存入简单的记忆信息也足够用了。 另一方面舞文弄墨是身份的象征,只有地位达到一定高度,进入那一阶层之中,自然而然会接触到与身份相关匹配的人和事。进而从中学习、更好的融入阶层,地位不及就是想学也苦无门路。其中也有例外,倘若遇上家道中落的中上流阶层,为了赚些银钱供日常花销,顾及颜面和曾经的身份从而开些私塾教人识字,以满足身份地位不及权贵的平民百姓,渴望瞻仰中上流阶层风采的美好愿望。 连身在佣兵行当里打滚的佣兵,也感受到多识一些字带来的好处,更容易被人高看、尊重,在接触权贵时能获得些许好感,更好把握转瞬即逝的好机会,能不能为自己谋得一个好出路,为孩子谋一个好出身,结果往往在于对方一念之间的选择。 上流阶层喜欢舞文弄墨,这是共识,宁可放弃用意念将信息录入青玉的方便,也要讲究笔墨纸的出身是否是名门大家,渴望超脱凡俗。 中流阶层喜欢拽文拽字,讲究识字、学识的多少,终生渴望挤入上流。 下流阶层寻求一切机会渴望挤入中流,因为目不识丁被归为粗野之民,受人摒弃,受尽贫苦。 例如天烽谷掌门白容止,给秦门宫主袁会谦的私信就是亲笔手写,袁会谦也以同样的方式写了回信。以他们深厚的修为意念也较足,往青玉中存入影像不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情,为何要选择写亲笔信,这种既繁琐又麻烦的事?只因身在中流的身份作祟,下意识想与粗野之民区别开,同时,书信往来也是中上阶层习以为常的交往方式。 短时间内,秦正从识字联想到身份和地位,想了很多很多,对秦邪自言自语式的交谈,连半句都没入得耳中。 然而,秦邪发现秦正紧盯着书的第一页看了许久,眼珠动都没动,以为他明着在看书,实际上对它所说的话十分在意,不禁带着些许得意说道:“其实像西子这样的女子,世间多不胜数,既然得不到她的喜欢何必苦苦强求?看你不开心,我也就不开心了……再说我也不差啊,你看看我,像我这么美,又不会背叛你的上哪找去?天下独一份,连人形冰山也比不上。你要是缺女人我也可以为你变成女人嘛,从此以后双宿双息不也挺好?” 乍一听秦邪这一通话,秦正抬起头,蹙眉道:“我不缺女人。” “对嘛,只要你愿意,想要什么样的女子还不就有什么样的女子,何必对西子执念如此呢?” 秦正眼睛微眯,眉头拧得更深了。“你虽然融合了我的记忆,却不会有那时候的情感,更像是浏览了一段与你无关的人生影像。你既是我又不是我,我不想再听你在我面前挑拨,西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费神,我知道该怎么做。” 秦邪神情一僵,隐怒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不,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一眸一笑,每一次蹙眉思索都能在你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百般去想她为何蹙眉,为何对你不见,为何疏远与你!” 心事被秦邪当面揭发出来,秦正一脸的不悦。“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好,我不说。”秦邪嘴巴一撇,小脸上布满了委屈之色。因为我想说的话,你心里都清楚的很,要不是担心你被她所伤,我才不做被你讨厌的坏人呢,她到底有什么好啊!至于这么凶我,这么护着她?! 秦正看秦邪妥协下来,难看的脸色也和缓了许多,正打算哄它几句,忽听房中响起一串敲门声。 “进来。” 门扉被人推开,贾曼斯闪身而入,关好门转身对上秦正注视而来的视线,神情显得非常局促不安。 “殿下,请您惩罚我吧!”贾曼斯一个箭步冲到秦正面前,单膝跪地,低下头颅,一副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的模样。 “你做错了什么?” 贾曼斯低着头看不见秦正的表情,连语气也是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地说了起来。 秦正静静听完后问他:“你说漏嘴了,向西子泄露了我在暮月神殿中的身份?”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不敢看他?也是,暮月圣王这四个字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她再如何把他当朋友,一下子也无法接受其中巨大的身份落差。 贾曼斯说出心里的疙瘩,紧张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是,殿下。这是我失口铸下的重大错误,我会找来知情的执事抹去西子的这段记忆。如果我发现还有想说出来的冲动,我会找执事帮我抹去记忆,同样的错误我不想再犯了。” “抹去记忆?”秦正愣住了,又要抹去她的记忆? 上次白荆抹去了他对她爱慕的痕迹,兴许也抹去了她心中的一点萌芽?他看得出西子对他的好感好似不仅限友情。白荆做的这么彻底,无疑是想阻挠他的感情,假若权限足够,相信白荆一定会抹去他对西子所有的感情记忆……想到这里,心情复杂之余又平生了一股悲意。 “是,殿下的身份暴露出去会让您陷入危难。您还没有正式继位,暂时还得不到暮月神殿的全面保护,旭日会很乐意用尽一切办法除掉您,借此打击我们。”贾曼斯说。“为了杜绝一切麻烦只能抹去西子的记忆,请殿下让我弥补我犯下的错误。” 秦正轻嗯一声,“抹掉吧。”抹掉也好,他想看见的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她,而不是处处瞧他颜色、拘谨唯诺的她,如果抹去这段记忆会让她好受些,那就抹掉吧。 贾曼斯立即起身出门,秦正扫了一眼桌子上放置的四本书,想了想任他离开了。 秦邪很诧异秦正居然会答应抹除西子记忆,看他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忽然感觉有点不懂他了。无上的身份和地位,一直都是人类终其一生追求的目标,男人在女人面前最爱显露的也是身份和地位,这么做无疑会引来女人的崇仰之心,尊为心目中的盖世英雄,他却反其道而行? “我不想让她惧怕我。” 秦正没来由的一句话,听得秦邪一愣神,低头时,秀美的小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也就一个时辰左右,贾曼斯领着一名其貌不扬的青年人敲门走了进来。 “殿下。” 青年人神态十分恭敬,对秦正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然后汇报说他已经抹去了西子的那段记忆。 秦正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此事,青年人颔首行礼准备离开,秦正恍然间想到什么,立即喊住了他。 “你知道琅国灭国的原因么?”秦正直奔主题问道。 青年人点头道:“回禀殿下,琅国因为王位更迭,暴乱中三位王子的势力逐渐失控,几次交战后又相互血腥镇压才导致的灭国。旧王和三位王子在暴乱中死去,新王是旧王在民间生的私生子,现在已经改国号为狼。” “狼?”秦正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问道:“新王的势力是不是贪狼佣兵团?” 青年人眼中掠过诧色,随即点头道:“是,主力是贪狼佣兵团,除此之外新王还收买了几支佣兵团,以及一些闲散独身的佣兵。” “把详细的记录给我一份。” 青年人摸出一块青玉,立即将里面的详细记录重录了一份,双手递交给秦正。 秦正收下青玉后探入意念,粗略扫了一眼发现记录的内容十分详细,过程甚至连名字都历历在目,当下没再细看,抽出意念遣走了执事,然后叫贾曼斯坐下来。 贾曼斯一眼就看见了桌面上的四本书,分别是《兰蒂斯通用语》、《三十二种语言全书》、《丹索半兽人语》,还有秦正面前摊开的《冥想入门》。 “殿下,我不推荐您现在学习冥想入门。”贾曼斯实话实说。“我建议的学习顺序是先学会《兰蒂斯通用语》,这是基础中的基础,其次是《三十二种语言全书》,常见的八种必须学会,剩余的二十四种可以稍作涉猎,还有《丹索半兽人语》,唔,最后才是《冥想入门》。” 贾曼斯见秦正神情肃然,他接着又道:“殿下,放轻松,每位元素师一开始都得经历这……痛苦、枯燥又难熬的过程。”然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伴侣 魔法历史源远流长,经过时间沉淀,各类知识汇集了各种族的独到见解和所长,非常博大精深。 按白荆的话来说:如果不先学会语言,魔法书籍就甭看了,它不单单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还融合了其它类人种族的智慧,有些经典的魔法公式就是其他类人种族创造出来的,多语言著作成的魔法书籍十分常见,不会几种外语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是元素师。 贾曼斯滔滔不绝说了半个时辰,举了很多例子,想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语言是学习魔法知识的根本。 秦正专注地听了一个半时辰,发现贾曼斯教授语言时滔滔不绝有加重的迹象,说着说着他就不知所云了,准确的说不知重点何在。 尽管贾曼斯说得绘声绘色,故事也很转折有趣,秦正还是残忍地打断他的话:“我需要知道一千三百五十八年前的一次种族通婚的细节?” “殿下,这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贾曼斯耐心的解释。“正因为莫斯兰和塔库修不顾众人反对决定结为伴侣,才开启了双方种族的正式通婚,西部蛮语渐渐融入南部语系。例如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也是……”手指不停地在字里行间徘徊,寻找为他佐证的词组,眨眼的工夫就找出了十几个之多。 “当然,西部蛮语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只能在语言发展历史中发现它们的踪迹。我现在写的这三个音节……称为蛮音,就是曾经的西部蛮语。”贾曼斯嘴里说着话,手握着笔也不停地在纸上上写写划划。 贾曼斯专注的神情,秦正看在眼里,心里悄然升起一种误会他的愧疚感。 虽然贾曼斯有啰嗦的坏习惯,喜欢事无巨细讲述他知道的事,但在教授语言知识的时候格外显出他学识的渊博。讲故事谁都会,像贾曼斯这样能够细致到具体年限、发生的地点、重要人物以及事件始末,引古论今去讲蛮音的过去和现在,秦正不禁对他心生佩服,肚子里没有货的人做不到信手拈来。 秦正从来也知道了,兰蒂斯通用语融合了多种语系,从中能发现人类和其他类人种族交往、发展的历史,因战争,或是通婚,轰开了种族与种族之间的屏障,不管是仇恨也好,好感也罢,这些交流无疑加速了语言的流通和融合。 “等等,”秦正再次打断,听着听着感到贾曼斯的话里有点不对劲。“莫斯兰和塔库修……都是男人?” “都是男人,这有什么问题吗?”贾曼斯困惑道。 “你说他俩结成了伴侣……就是成亲的意思?” “没错。”贾曼斯点头。 秦正心中凌乱了一阵,摆摆手让他继续说。 贾曼斯以为秦正对个故事很感兴趣,于是放下笔说道:“莫斯兰是旦姆部族的首领,塔库修是西昆部族的首领,他们发现对方的子民很不安分,总是偷偷找机会敲晕部族中的女人强行结合,一来二去生出了异色瞳的杂种……” 贾曼斯说得投入,秦正静静听着,秦邪眨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爬桌上听得格外入神。 “发动战争后两位部族首领见了面,这是他们第一次会面,彼此都看对方很不顺眼,嫌弃对方难看的瞳色,唾弃对方的野蛮行径,都认为自己的部族中出现杂种是因为对方故意指使,就这样打了三年。莫斯兰和塔库修决斗了无数次,一开始的仇恨渐渐转为欣赏,他们因恨生爱,发现对方是生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然后不顾子民和妻妾的反对,毅然决定结为伴侣。” “……你确定是结为伴侣?不是结为兄弟?”秦正此刻的心情有点微妙,这么听来两人更像是结为兄弟啊,不打不相识的那种惺惺相惜。 “我只能说那段历史就是这么写的,而且如您所说,到底是结为伴侣还是结为兄弟,他们的后人对这件事仍存在很大的争议。”贾曼斯摊手说,他又没法回到一千三百五十八年前,找到莫斯兰和塔库修两位首领求证。 “原本被视为不洁的异色瞳杂种不再受到歧视,被两位首领更正为爱的结晶。”贾曼斯一拍脑袋,说:“哦……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朋友就是异色瞳,他很为两只不一样瞳色的眼睛感到骄傲和自豪,说也想学两位祖先那样找到灵魂伴侣,别说决斗三年,就是被压着打五年也愿意。”说完笑了起来,像是回忆起了曾经的美妙时光。 秦正唇边也荡起一抹笑意,贾曼斯的那位朋友当真单纯又有趣,灵魂伴侣可遇不可求,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找到?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凐,有点在意他怎样了,记得认识以来第一次听到他愉悦的声音,是什么人让他体会到了快乐?当时在一起的那名男子吗?举止那么亲密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吧?他不是说过对男人没兴趣?! “殿下?”贾曼斯不客气地说:“您走神了。” “抱歉。” 秦正微微有些尴尬,见贾曼斯合上《兰蒂斯通用语》,转而不解的看着他。 “殿下第一次接触兰蒂斯通用语,可能已经感受到了它的枯燥,我不停的说故事,是希望将您引入良好的学习情境。”贾曼斯说。“今天的课是帮您熟悉不同的语系,殿下要是想正式开始学习,我会为您制定一个计划。” “好,计划写好了拿给我看。”秦正没有假意推辞,被贾曼斯灌输了一脑袋异族语言,确实感到脑仁有点发胀,他想休息。 贾曼斯恭敬地向秦正颔首行礼,顺便把《兰蒂斯通用语》一书也带走了。 秦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松了松一身发硬的骨头,揉揉脖子,然后挪步到床榻前慵懒地倒了下去。秦邪迅速从椅子上跳下,跑到床前先是帮秦正脱了靴子,尔后踢掉脚上的小鞋,刺溜一下钻进温暖的怀里拱了拱。 “别闹,我想睡一会。”秦正按住怀里动来动去的小脑袋,合上眼说道。 刚一挨着枕头顿时感到困意袭来,没想到学习这些语言比刻画符咒还要耗费心神,加上在秘术师公会里又没休息成,两相一折腾困得他只想先睡上一觉再说。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秦正醒来后洗了把脸,感觉脑仁不痛了整个人清醒了许多,同时也感到肚子饿的咕咕叫,这才想起早上只喝了一碗稀粥,下楼点上几样菜狼吞虎咽起来。秦邪在旁边也没闲着,看秦正吃什么它便抢着吃什么,这一大一小争得不亦乐乎。 秦正吃到一半,碰上从外面回来的沈一奇父女,立即招呼过来又加了几样菜一起吃。 “你通过秘术师资格评定了吧。”沈一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问道。 秦正刚想说话,就被沈青儿抢过话头。 “这还用说,师兄这么厉害肯定通过了嘛!几品啊师兄?” 听沈青儿左一口师兄又一口师兄,叫得甚是顺口,秦正笑着摇了摇头,把上午在秘术师公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沈青儿惊讶地张大了嘴,“还要上报总部吗?”愣了一瞬转头问起沈一奇:“秘术师公会总部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沈一奇摇头笑道:“你不去问你的师兄,问我作甚?” 沈青儿连忙又把目光对准了正在吃饭的秦正,只见秦正摇摇筷子,不知道是不愿多说还是不知道,想了想忽地笑起来。“总之是个很厉害的地方!从没听说哪位秘术师阁下,通过秘术师资格评定还惊动总部呢,师兄真厉害!” 这么明显的马屁,听得秦正和沈一奇相继一笑,吃饭的继续吃饭,喝酒的继续喝酒,都没去揭穿。沈青儿从小身居秦地宫中,对外面的世界半点都不懂,怎么可能会听说难以结交的秘术师们的事呢? 不过对于沈青儿这么明显的示好,秦正感到有些诧异,半开玩笑道:“记得以前师妹对我百般挑刺,现在怎么突然对我好起来了?” 沈青儿俏脸一红,犟嘴道:“没有啊,我对师兄一直都挺好,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总帮你说好话呢!要是不信可以问我……”霎时顿住口,偷偷瞥了沈一奇一眼,脸庞更红了。“可以问我夫君嘛!” 沈一奇轻咳,脸上表情甚是尴尬,低声道:“私下里不准这么叫,我是你爹。” 沈青儿嘟起嘴,用筷子不停戳碗里的饭,低声嘟哝道:“明明是大庭广众之下嘛,没瞧见周围都是人啊?这里的秦门弟子半点也不见少,一点也不配合我,要是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沈一奇听清了女儿的抱怨,神情更尴尬了,向秦正推辞说吃饱了,扭身一转上了楼,沈青儿一见立即放下碗筷跟上去,秦正默默地喝茶漱口,表情若有所思。 “沈一奇真男人。” 秦邪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秦正为之一愣。 “这你还看不懂啊?喜欢的女人跟别人跑了,还生个女儿,接回来养到大,啧啧,要说对着女儿没点想法我是不信的。”秦邪说得深沉,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言明的笑意。 “……” 秦正凌乱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一针见血,让他情不自禁觉得这个师父好丧心病狂。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一奇父女这件事上,秦正感到无比纳闷。 。しw0。 西子当初看出了点什么,他还以为是女人多疑的天性在作祟,要不就是瞎想的结果,所以只是笑笑压根没去在意。现在被秦邪这么说得通透,再一结合沈青儿种种出人意料的举动,顿时有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亏他还记得历历往世,经历过种种人生三情,在爱情上真谈不上有多么高的天分。 秦正唏嘘后倒不是心生反感,只是觉得非常吃惊罢了。毕竟沈青儿不是师父的亲生女儿,就算真的有什么也谈不上不伦之恋,名义上是又算得了什么?他和凐名义上还是夫妻呢,倘若较起真来岂不是更那什么。 吃饱喝足叫来伙计记账,准备上楼的时候忽听不远的桌上一阵喧闹,几个人正在高声喧哗,邻桌的一个个都扭过脖子听得津津有味。 秦正没在意抬脚欲走,结果被秦邪攥住了衣角。 “别走,坐下来听听嘛。” “闲言碎语有什么好听的?”秦正回绝道,他宁愿上楼休身养神。 秦邪故作神秘说:“他们在说归锋城发生的大事,好像和人形冰山有关。” 凐?秦正念头一转,满心疑惑,凐现在不是在拜安城么?不管是不是,秦正依言坐了下来,隔桌倾听不断传过来的话语。 “还去什么,男风馆的魁首霜枝被人给劫啦!我亲眼看见的,”那人不满地重重放下酒杯,抓起一把炒米往嘴里塞,不顾撒了满襟边嚼边道:“我跟你们说,劫人的小子看上去年岁不大,大概也就十五六岁,板着个脸冷气十足,那身皮相不比霜枝差哪儿去。嘿,就这么一个雏,劫了霜枝骑上一头威武凶猛的白狼跑了,满街的冰凌啊,老长老长了,唬的十几个护院死活没敢追!” 旁边有人插嘴道:“什么白狼,明明是冰狼王,四阶妖兽!说起来我当时也在场,只是离得远没看贴切罢了。” 那汉子双目一瞪,露出一圈眼白有点吓人。“老子说话呢你插个什么嘴?我一直在南边混,狼崽子里只认识林狼和岩狼,没在北方混过不认识冰狼有什么稀奇,得瑟个什么劲?”见插嘴的认怂,视线一扫咧出一嘴黄牙嘿嘿一笑,“霜枝这么一走,男风馆的名声一落千丈啊,虽说里面有几个姿色不差的,哪有霜枝体软够劲!所以哥几个还去归锋城干什么?不如找几个窑|姐好好泄一泄火,[哔——]起来格外爽利。” “也是,常走旱道偶尔走个水道倒也爽利,赚钱不就是为了享受吗,兄弟杯子举起来,喝酒!” “来来来,继续喝酒!喝起兴了哥几个一起去走走水道,哈哈哈……” 这几个佣兵说话粗俗难以入耳,秦正耐着性子听了一阵,感觉除了年龄、性冷,还有冰狼王之外,劫人者的作风跟凐搭不上边。不过记得凐说过去j院的话,两相一印证,秦正顿时有点信了,一时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去就去了还劫人作甚?难不成想养着继续亵玩? 秦正实在很难想象凐会养男|宠,不禁想起昨晚在广场上看见的一幕,跟他举止十分亲密的男子,想必就是魁首霜枝了。一瞬间颠覆了对凐原有的印象,满心念念地想:看走眼了,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卧槽…… 秦邪偷偷觑着秦正的脸色,望其脸色阴晴不定,可以想象的出内心有多么不平静。 “休息了吗?” 脑海离倏地响起凐惯有的冷漠语调,秦正端起伙计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定定神。 “……没,有事?” “对,你在哪落脚,我去找你。” “你一个人?” “两个。” 秦正捏了捏眉心,回应道:“承安旅店。”正想着凐会找他有什么事的时候,忽听凐传来话说他已经到了。 这么快?秦正错愕了一下,心想第三大街旅店如林,如果凐也在附近住宿,来这么快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秦正抬头朝门口张望的时候,大堂中爆发出一声声惊呼,有的情不自禁站起来,朝着众人聚焦的焦点行注目礼。 “霜枝?” 凐和霜枝刚一进门,立即就被人给认了出来。 “这不是霜枝吗!” 先前喧哗的那一桌的三四名佣兵此时满脸惊讶,顾不得划拳喝酒,一双双贪婪地眼睛在霜枝身上扫来扫去,时不时在凐身上转悠几圈。 凐身上穿的黑色长袍还是白荆送的那一套,领口开的很深,露出一大片白肉,肌肉紧实微隆非常有型,加上身材高挑,服饰修身剪裁独特,显得极为劲酷干练,在一片穿着严守的人群里格外鹤立鸡群。身边的霜枝一身艳色长袍,五官清秀,眼眉妩媚,身姿窈窕恍若无骨,挽着凐的手臂一举一动透出风尘气息。 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十分抢眼,秦正想不去注意都不行,大堂人多眼杂不是说事的地方,牵着秦邪的小手转身上了楼。 凐的眼神一下子就定在徐徐上楼的人身上,看脸十分陌生,可是那身出尘的气质叫他无法忽视,几乎是下意识就认定了此人就是他要找的秦正。 霜枝对诸多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也不看,轻声问凐:“人找到了吗?” 凐嗯了一声,直直朝着楼梯走去。 “诶,别走啊!” 秦正闻声脚步一顿,扶着楼梯扶手向下方看去。 观望的人中挤出三名魁梧的壮汉,其中一个上前想要拉住霜枝,笑得十分猥琐。“既然来了就陪哥几个玩玩,钱嘛……我们出得起。”看了看凐,又道:“我认得你,霜枝岂能成为你一人的禁|脔,反正是千人骑万人枕的男|宠,让霜枝伺候我们一晚,钱我照付就是。” “他们以前欺辱过你?”凐问起霜枝。 霜枝沉着脸点点头,瞥向那三名壮汉不禁露出厌恶的眼神,躲去凐身后,害怕地把那条能给他安全感的胳膊挽的更紧了。 “霜枝现在不是男|宠,这里也不是j院,我现在不想杀人。” 三名壮汉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凐冷漠的语调还有那双锐利的眼神,无一不在告诉他们不是在说笑。 壮汉见两个兄弟有些退缩,掏出两块银锭掂了掂,说道:“当真不考虑考虑?” 凐还没有动作,壮汉的两个兄弟连忙把人往回拉,低声斥道:“为一个区区男|宠去得罪一个我们惹不起的人?别忘了四阶妖兽冰狼王!” 壮汉神情一肃,把两块银锭塞进怀里,可惜地看了霜枝一眼返回人群之中。 凐不再关注旁观的人群,抬脚上了楼梯。“要不是人多眼杂,真想杀那三个人。” “少主别再为我杀人了,”霜枝叹气道:“欺辱过我的人多到连我都记不清,您又怎能杀得尽?” “杀一个是一个,血债血偿。” 霜枝微微一笑低头轻叹,晃眼来到房门大开的客房前,忽的顿住脚步,看看门又看看凐,欲言又止。 “他和下面那些人不一样,不会对你出言轻佻。”凐解释说。 霜枝轻轻点头,跟随凐进了门,当他看清坐在桌前看书的人,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傻愣愣地呆站在原地,一口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眼前的美景。 凐也怔了一下,记得秦正之前不是易容了?回房就恢复真容的速度也太快了点,不过几日未见,还是真容看得顺眼。 “坐。”秦正放下书说道,然后叫秦邪去把门关上。 凐和霜枝分别围桌而坐,凐直接说明来意:“我需要你帮忙。” 秦正没说话,静静地等待凐的下文。 “这是霜枝,”凐向秦正介绍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我知道。”秦正承认,楼下的骚动他在楼梯上听得清清楚楚。 “我想拜托你找人治好他。” 秦正打量了霜枝,转眸望向凐:“我看他不像有病。” “他的[哔——]不能使了。”凐直言道。 秦正听的眉头直皱,凐说的也太直白露骨了,这么尴尬的事怎好当人面说?即便要说婉转一下也好,男人那话高雅隐喻的称呼多不胜数,非得挑明那个字眼么?看霜枝一脸坦然,心头的尴尬这才消散了。 “贾曼斯的医术很高明,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 凐点头道:“贾曼斯也在这里?那我等会去找他,”顿了顿又道,“如果贾曼斯治不好,我希望你找白长老派来医术更高明的医者,务必治好霜枝。” 这么上心?真难得。秦正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不舒服,本想问明两人的关系,想想又咽了回去,浅笑道:“你是我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尽力。” “谢了。”凐稍稍一颔首,问道:“贾曼斯住在哪间客房?” “出门右手第五间。” 凐再次向秦正颔首,拉起霜枝转身出了门。 秦正面无表情目送两人离开。又不是危及性命的重病,一刻也不能等,非得这么迫不及待?离别了这么多天连一句叙旧的话也没有,满心惦记着霜枝的病情,看来霜枝对他很重要,甚至超过了…… “我累了,帮我挂上勿扰的牌子。”秦正随口对秦邪招呼了一句,连衣服也不脱,走到榻前躺下便睡。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地契 天色还未亮秦正就醒了,盯着床帐出神,日升而起日落而息的作息忽然规律起来令他不怎么适应。 回想在天烽谷疯狂修炼的日子,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回想和西子之间的点滴,回想凐对霜枝的偏袒和爱护,不禁合上眼眸。 今生往世的一幕幕像永不停歇的影像,在脑海里翻来覆去重复上演。 童年时的无忧无虑,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娶妻的欢喜,儿女承欢膝下的快乐,中年不再逞强任性,不再轻许诺言,看透了世态人心、名利纷争。身边的人像流水一样来来去去,看着一张张鲜活熟悉的面孔不是沾满鲜血生命戛然而止,就是俏丽容颜不再苍苍老去,没有一个为他驻留。 感觉身在记忆长河之中,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生生死死中不知是死是生。 秦邪本在安睡,忽然察觉到什么悚然惊醒,下意识望向秦正,灵魂气息变得晦涩难辨,凝望着他沉静的脸,纵使有着一副人人称羡的完美躯壳,里面的灵魂早已暮气四溢千苍百孔。 “醒醒!” 秦邪一声轻喝,恍若响雷在秦正脑海中轰然炸响。 记忆长河顿时崩碎成无数碎片,秦正慢慢睁开眼,没有丝毫生气。 “你在干什么!”秦邪一下子骑在秦正腰上,一双小手紧紧攥住衣襟不停地摇,“醒没醒?再不醒我就对你不客气了!”说完扬手准备往他脸上招呼。 “历经那么多世,却只有一世妻贤子孝,在平淡和琐碎中享受到了温馨和关怀,善始善终过完了人的一生。”秦正缓缓地说。 秦邪放下手,对秦正这番话感到非常困惑不解。 秦正眨了下眼睛,视线从床帐转移到秦邪的小脸上,微微一笑道:“吓到你了?” “嗯!”秦邪委屈地点点头,“我不知道你怎么了,突然好怕。” 看秦邪眼眶里聚满了泪,秦正伸出双臂把眼前小小孩童搂在怀里,有那么一瞬间好似看见了自己的孩子。 “别怕,我死不了,你听听,心在跳。” “尽哄我,这只是你的躯壳,快说你的灵魂怎么了?” “没事,有了些感悟。” “什么感悟?” “生死。” 生死?秦邪眼珠一转,抬头问道:“你在领悟生死法则?” 秦正扑哧一笑,“哪有这么简单,只是对人生又多了一点感悟罢了。”生死法则太大、太深、太玄,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领悟而出?真是异想天开。 秦邪先是恍然大悟,紧接着脸色沉了下来。“我还当你在干正经事,以为你遇到危险被你给吓得半死,结果是在回味和人形冰山的往世情缘?就因为给你生了一双孝顺的儿女?” 秦正摇摇头,不想多说。往世中有过的儿女不计其数,既有忤逆弑父的孽子,也有乖巧孝顺的孩子,但都抵不过太多不幸和伤痛的无情冲刷,教他格外看重那份唯一的、平平淡淡中的幸福,仅此而已。 “你这是默认的意思?”秦邪见秦正回避不谈,情绪更大了。“自从人形冰山来了,你一整晚都不对劲,又是摔枕头,又是摔被子,又是摔自己的,真是够了,出息!不爽就直说啊,这么明目张胆带男|宠回来是什么意思?不守妇道的男人就该教训一顿,教他领教一下家法是什么!” “什么?”秦正茫然一愣。 秦邪拿眼瞪他。“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 秦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把秦邪从身上掀下来起床洗漱,洗脸洗到一半抬头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小半,更多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哪样?”秦邪挑眉道,言语愈发犀利起来。“你不是气他带男|宠回来吗?你不是把他当成你名义上的妻子吗?你不是对他旧情不忘吗?你说我哪条说错了?” “……”秦正埋头继续洗脸。 满肚子话一句也说不出,似乎说了都能成为秦邪那番话的佐证,不说也罢。 白荆苦口婆心的警告,他有仔细考虑过,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向凐说明一切,既然他俩都对男人没兴趣,顶着夫妻名义继续做兄弟也不是不能接受,看在他是筝儿转世的份上,凐想必不会对此感到有过多的屈辱。相信凐也不愿意看到族人被卷入大战横尸遍地,成亲只做给别人看,实则是暮月神殿和玄族的联姻。 现在看来是他想简单了,凐似乎对男人很有兴趣?不然养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半点修为也没有的男|宠做什么?还想帮男宠把命根子治好,是待在上面嫌不过瘾,要你来我往互得其乐?还信誓旦旦说杀他拿回印,然后找到筝儿再双宿双飞呢?现在养个男|宠是什么意思?随便玩玩?在风尘中打滚的男女再如何下贱也是人,这么玩弄人心也太恶劣了。 如果,凐是真心喜欢霜枝而不计较卑贱的出身呢?秦正忽然想通了。 假成亲并不意味着也要像正常夫妻那般守贞,要是以后凐遇上喜欢的女子,他会衷心祝福,不过现在……霜枝既然是凐喜欢的人,那就祝福吧,不管弟媳是男是女只要凐真心喜欢,他都没意见。 秦正想了一通心里好受许多,只是难免还有点淡淡的失落。 突然感觉到有双手搭在他肩膀上,顿时回过神,发现镜子里多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不明白秦邪要做什么。 “我帮你。”秦邪抽走秦正手中的木梳,捞起一缕发丝梳起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年幼的我手脚太小,不像现在能帮你做点事。我说过,以房门为限,房内的事归我。” 秦正等秦邪帮他编完发,拿起放置在台上的千颜之冠,对着镜子佩戴端正。 秦邪再度变回两岁幼儿的模样,伸出小手说:“抱抱。” “父子游戏你要玩到什么时候?”秦正嘴上这么说,依然弯腰抱起这看着就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 “因为你喜欢孩子,我就变成孩子,想讨你喜欢。” 秦正笑了笑没说话,捏捏它肉嘟嘟的小脸,开门走了出去,可是没想到门外却早就候着两个人,青年人是李维,旁边的中年人是苗朗。 只见苗朗不顾一身挺括的袍服,‘噗通’一声迎面跪倒在满是脚印的楼道里,恭恭敬敬朝他叩头,李维笑意盈盈也不阻拦。 秦正等苗朗起身后,才对李维说道:“李维兄怎么来这么早?”此刻才卯时,在这个时间登门确实早了。 “早吗?我可是一夜没睡呢。”李维笑着说道,目光瞥向身边的苗朗,似乎在向秦正暗示其中的缘由。 苗朗见秦正注视而来,兴奋地满脸透红,边搓手边歉意道:“怪我,怪我,是我叨扰了李维大半宿,没办法,我实在太激动了……” “进来说吧。” 秦正侧身让李维进门,苗朗却是面露惶恐一番推辞,死活不愿进,说是站在门口就好,直到秦邪看了他一眼,这才乖乖地小心踏入房中,然后落座时也只坐一角,一副万事小心翼翼的模样。 “秦兄拜托我的事已经办好了,地点选在第二大街,宅院后门离公会就隔着第一大街和广场,”李维说。“由于宅院前还带有铺面,以防打扰你清静我也一并盘了下来,这是地契,请秦兄过目。” 秦正意外李维办事迅速,接过地契仔细看了起来。 北房有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前院的一间房是铺面。由于身处第二大街的繁华路段,说是一寸土一寸金半点不夸张,他对地契里写的‘刘大兴愿意将祖遗宅院和铺面卖与秦正,三方议定价钱八百金锭整,其钱当日一并交足……’表示半信半疑,如此旺铺加上一座中等规模的宅院,只卖八百金锭,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当他看到担保人的落款是李维,加盖了私印并拓印了秘术师徽章,这才有了一丝明悟。 李维观察了秦正的颜色,问道:“秦兄可是不满意?那我再……” “不,我很满意,让李维兄费心了,就是价钱低廉的叫我有些意外。”秦正放下地契浅笑道。 李维低头一笑,简略说起买房的过程。 这刘大兴经营的是成衣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秦门弟子,家中供不起两名修士,于是让小儿子接任衣铺。结果小儿子嗜赌不成器,屡教不改,偷拿了准备给大儿子买丹药的钱输个精光,还欠下巨债,无力偿还被人砍死在巷子里。刘大兴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又被追债,大儿子远在秦门暂时回不来,本想找城主讨个说法,然后得知赌坊是二王子的产业,不想惹出更大的祸事这才急匆匆的卖地还债。 “我与二王子私交不错,问了他才得知了这消息,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合乎秦兄要求的房产。” 秘术师结交的都是权贵之人,秦正没感到意外,只是这样的旺铺盯着的人应当不少,估计李维的秘术师身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想买的不敢得罪,想卖的不敢卖高价,所以才让他捡便宜买了下来。 “李维兄有卡么?我把钱划给你。” “区区八百金不算什么,权当我送与秦兄的。”李维连忙推辞,见秦正不愿欠他人情坚持要给钱,脸皮微红掏出一张普级卡递了过去,等划完账,收起卡起身告辞道:“我还得赶回去主持公会事务,就不久待了,秦兄若想今日搬进去,可以让苗朗给你带路。”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维说话的时候悄悄瞥了一眼苗朗,犹记得他还未拜入乌梁门下,苗朗就已经是二品秘术师了,顶着天才之名风光无俩。 超快稳定更新小说, 印象里的苗朗人不坏,严于律己也严以待人,平时对见不惯的人和事都喜欢说道说道,一副长者做派叫一起共事的同仁还有学徒私下里颇有怨气。衣食住行也十分讲究,脸面大于天,谁不给面子便会暗暗怀恨在心,总要找到机会扳回脸面这才罢了。除了这些,苗朗严谨的作风一直很受人称道。 苗朗半夜找到他递出辞呈,原以为苗朗在公会大厅里遭受了巨大屈辱,自觉无颜再待下去才决心离开,他万万没想到,离开的理由不是因为丢脸,而是要赶着上门给别人当仆人。 真荒唐!反复确认了几遍,他并没听错,苗朗也没疯。 身份高贵的秘术师怎么能当仆人?这不是丢秘术师、乃至整个公会的脸吗?从苗朗口中听到一个人的名字,他更惊讶了,评定密室里发生的事,除了在场几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具体详情,苗朗从哪听说了秦正的不凡?再如何不凡评定结果还没尘埃落定,这么快做下决定太过冒险,他就是这么想的,苗朗如果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就不会做出这种疯狂之举。 苗朗在他逼问下支支吾吾涨红了脸,硬是说不出理由,只强调今后不能再在公会里任职,想恢复自由之身。十年间,他从没见过苗朗自甘卑贱到这一地步,平日里最在乎的面子,此时却变得比鸿毛还轻。 秦正到底许诺了苗朗什么?满腹的疑惑和好奇,在看见苗朗递出手的三品符咒之后顿时戛然而止。 师父已经动身前往秘术师总部,自然无法为苗朗重新评定秘术师的品级,望这架势,苗朗该不会冲破了十年桎梏已经晋升至三品?! 一瞬间好似明白了苗朗疯魔的缘由,这样的机缘不论放在谁面前恐怕都不会淡定,但像苗朗敢如此果断的人却不多。不禁回忆师父嘱咐的话语间透露出的意思,愈发觉得与秦正交好对他而言也是一场大机缘,试想一个身无品级的人却能创出新符咒,这得是多高的领悟天赋才能够办到的事? 他不否认对秦正很有好感,再加上可能会从其身上得到巨大的好处,没理由不上心。苗朗为成功刻画出三品符咒激动地掩面而泣,他的内心何尝不也是风起云涌,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与苗朗联袂而来早早地在门前等候,一颗心从来没有这么悸动过…… 八百金锭对于秘术师来说不是大数目,这笔钱他花得心甘情愿,哪怕再多出一倍价钱也愿意。可是秦正爽快收了地契却要还钱,李维心情顿时沉落谷底,与此同时尴尬地恨不得赶快离开,他送这份礼物不完全是示好,更多的是…… 李维止不住越来越红的脸匆匆而走,秦正起身相送,出门后一手搭他肩上,笑道:“李维兄闲暇时定要常来坐坐。” 李维红着脸点头应是,见秦正此举平添几分亲近,方才醒悟应该是他不喜欠人情,并没有不愿结交的意思,患得患失的心情终于放下,带着一脸笑意离开了。 目送李维下楼之后秦正返回房中,视线恰时与苗朗对上,不等他开口问话,苗朗立即起身恭恭敬敬立于桌旁,低头颔首眼睛注视着地面。“苗朗见过主人。” 秦正眼睛微眯地看了他一眼,来到桌边坐下准备倒水,苗朗眼尖一个箭步伸手抓向茶壶,从茶盘中拿出茶杯恭敬地放在秦正面前,然后徐徐往杯中注入凉茶,直至七分满。 “你知道我需要你做什么?”秦正问,秦邪自作主张帮他收了这个人为仆,如果只是伺候日常生活他会毫不犹豫打发走。 苗朗放下茶壶一阵踌躇,想了想说道:“主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比如?” “比、比如……端茶,倒水,打扫房屋,接待客人,还有……” 秦正打断了他的话。“你可以走了。” 苗朗手足无措,整个人慌张得不行,下意识望向秦邪,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秦正要赶他走。 秦正见他杵在原地动也不动,起身出了门,秦邪快步跟上去,走到门口时扭过头对苗朗说道:“蠢货,你说的这些事谁都能做,还要你干什么?你得让主人知道你的价值。” “价值……对,价值!”苗朗眼珠连转忽地茅塞顿开,连忙追下楼睁目一扫,看见秦正在用早点,顾不得打扰立即凑了上去。“主人,我、我现在已经能刻画出三品符咒了!”声音之大,引得堂中伙计放下手中的活朝这边注视。 秦正抬起头,幸好时辰尚早,大堂中只有他一个人在吃饭,不然苗朗这句话定会兴起波澜。 “你是三品秘术师?” 苗朗脸皮泛红慢慢低下头,“现在还是二品,”紧接着又道:“我本想重新评定品级,可惜乌会长不在,所以……” 秦正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继续喝粥。 苗朗暗中搓着手,揣摩不出秦正心里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一个心七上八下很是提心吊胆,也不敢说话,生怕说什么错什么,视线不由地落在秦邪的小脸上,被瞪了一眼赶紧又低下头。 这孩子……不,神使大人,一而再的提点他,心中感激涕零,惶恐之余怎敢再劳烦神使大人。 要想得到秦正……不,神祗的认可,只有诚心还不够,得表现出诚意才行。 苗朗紧紧攥着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一直被仆人们细心伺候着,从来没有伺候过人,要怎么做?脑海里不禁回想家中仆人伺候他的一幕幕,期望能从中学到点什么。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贴身仆人秋雨,想起秋雨刚来的时候见到他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问一句答一句,不问便闷头做事什么话也不说,渐渐地发现秋雨手脚轻快、做事麻利,非常听话乖巧,心喜之下便收为贴身仆人一直使唤至今。 他要是真的去做秋雨做的事,神使大人会骂他蠢货,思来想去唯一的价值就是秘术师,可是眼前这位神祗似乎并不稀罕秘术师……苗朗心中犯了难。 “你让他知道了多少?”秦正透过心念问起秦邪,苗朗的举动很反常,执着的过分了,如果只凭他显露出的身份和能耐,万万得不到苗朗这样自持甚高的秘术师自降身份甘当仆人。 秦邪抓起一条小鱼干塞进嘴里。“你的真身。” “真身?” “就是你在宇内化身里显化出的样子。” 秦正喝了一口粥,细细回想,他从没注意过身在宇内化身时是什么模样。 “我猜你一定没有看过,”秦邪笑的得意,“我不说,哪天你看看就明白了。” “除了真身还有呢?” “还透了一点点你上辈子在主神座上被众神围绕的影像。” 秦正眉头一蹙,“别玩过火了。”重生一事可大可小,也实在太玄,他可不想引起有心‘人’注意。 秦邪无所谓笑了笑。“你以为我没有做防范措施吗?我说过,苗朗这个人很迷信,同时也是个非常虔诚的信徒,只要神发出号召,他会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即是意念强大的秘术师,又是虔诚的信徒,提供的信仰力不可小视,日积月累下来非常可观,你现在用不上,用神像攒着也是好的。” “你叫他铸我的像了?”秦正问,看秦邪点了头便没再说什么,正如它所说,现在不考虑信仰力,不代表以后不用,攒一点是一点吧。“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偶像可能会被人发现的问题?轻则招来他人砸毁偶像,重则会被冠上辱神之罪……后果难以想象。” “当然考虑过啊,现在只有他一个很好控制,等将来信徒越来越多的时候,想必你也继任暮月圣王了,背后有暮月神殿,再爆出星术师的身份有什么要紧?谁又敢说隐神不是神?” 秦邪能想到这么多,秦正感到十分欣慰,伸手捏了捏它肉嘟嘟的小脸。 “别捏别捏,要亲亲~”秦邪嘟起嘴。 “早!”西子欢快的声音传来过来,“小可爱来抱抱,让我亲一口。” 秦邪愣神中发觉身体被西子抱了起来,然后就看见红唇距离越来越近,吓得它直往后让,躲不开的时候别过小脸。“我不要被你亲,不要,别过来!” “就亲,就亲!”西子被怀里的孩子逗得哈哈大笑,愈发觉得欺负起来可爱又好玩。 秦正坐在一旁也是忍俊不禁,西子紧抱着不放手,秦邪不停地往外挣,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看样子像要哭了。 苗朗瞧见神使大人被女人欺负的一幕,死死隐忍着笑意不敢露出分毫,感觉快要忍不住的时候,赶紧低下头盯着鞋尖。 西子和秦邪闹成一团,这时楼梯上又走下来两个人,秦正听见靴子撞击在木板上发出的声响,转眸望去,只见凐和霜枝也朝他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