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 第1章 白衣少女 文/百利很甜 残阳如血,染红了天边云霞,连底下大地似乎也是一片猩红。 车轮骨碌碌辗过地面的声音由小而大,十来人的队伍从远处风尘仆仆而来,马儿疲乏地垂着脑袋,挨上一鞭才堪堪打起精神来。自从遭遇截杀而不得不换了路线之后,他们就误入了这片死亡之原,六七日过去了,他们似乎还在原地踏行。 四周一直都是似曾相识的景象。没有人烟,没有动物和植物,也没有水源,烧焦的土地混着血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时不时就会遇到巨型狰狞的魔物尸骸,残留之上的威压逼人,压得身上的骨头咔咔作响,像要散架。 “奶奶的,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个鬼地方啊!?”打着赤膊的大汉拿起水囊想要喝,发现已经空了后狠狠往地上一扔,整个人更加暴躁了。尽管一直省着吃喝,食物和水也剩下不多了,而这条路依然看不到尽头。 “张爷,水。”手下双手递上了一个水囊,脚下无意间踩到了一簇火苗,顿时就烫得跳起脚来,忙不迭将鞋子蹬掉在一旁,不一会儿鞋子就被烧成了灰烬。 张爷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扬起一个巴掌拍得他狠狠踉跄:“小三,你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走路长点眼睛!”说着,他举起水囊要喝却又顿住了,低声咒骂了一声,把水囊挂回了腰间。 “不、不敢。”小三窘迫地抓了抓脑袋,“就是饿得有点头晕。” 张爷望向远方的落日,没有说话。 这里是曾经三界交战最激烈的地方,尽管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了,依然有法术残留的痕迹,比如方才的火苗,尽管小小一簇,也不是凡人能随意对待的。更别提那些威压慑人的骸骨……若不是他们走这趟镖的人都是难得的高手,意志力也不错,恐怕也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风声阵阵,空旷到压抑。 “那里是……”小三猛地瞪大了眼睛,等那姑娘走得近了,才扯了扯嘴角叨念道:“奶奶的,这种鬼地方不仅穿个白色的衣裳,还披头散发的……存了心吓唬人吗?” 白衣少女摸约十六七的样子,狼狈不堪。一张小脸倒是清秀,只可惜脸色蜡黄,双眼也没什么神采,瘦弱得像能被风吹走,也不知道被饿了多久。背上背了一张厚重的弓,银色的,仿佛随时都能将她的脊梁压垮。她看到了队伍后双眼迸发出喜色,立刻加快脚步朝这边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两位大哥……可以给我一些吃的吗?” 小三刚要嗤笑,他们现在自身都难保,哪有心情去可怜别人? “我可以带你们从死亡之原走出去……我认识路……” 张爷立刻转过了头来,狠狠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认识路?”又轻蔑地笑了起来,“小姑娘,你认识路的话还不早出去了?” 少女沮丧地垂下了头,微微抓紧了袖子里的双手,解释说道:“我误闯了一个迷阵,好不容易才出来……食物也都吃光了。死亡之原的方向跟外界有些不一样,有特殊的分辨方法……” “什么方法?”张爷眼中闪过了奇异的光。 少女迟疑了一下,张口说出几句晦涩的古诗,又解释了一番。一干人等却没有怎么听懂,皆是一头雾水的表情。张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小姑娘,你不会是胡诌的吧?” “不是的!”她急忙说道,“如果两天内走不出去,我不得好死!” 张爷摸了摸下巴,目光从她背上的弓上一掠而过。 “也罢,看你孤身又可怜。只是我们的食物也不多了,现在又要分一些给你……这样吧,把你背上的那把银弓抵给我们。”他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那个弓,嫌弃道:“也算能值几个钱。” 一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背上的弓却骤然一沉,少女脚下一弯,差点没给跪到地上。她费力站直了身体,有些尴尬地说道:“不行啊,这张弓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比我的命还重要……” 小三见她回绝,眉头一皱就要口出威胁,谁知却被张爷暗示般瞪了一眼,喉结滚动又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算了,我们也不难为你这个姑娘家了,把我们带出去就行了。”张爷摆了摆手,又指着旁边的马车道:“拿着食物去坐那辆马车,不过小心不要磕碰到了我们押的镖,那是贵重物品,白白嫩嫩一碰就碎!也不要弄脏了!” 话音刚落,几个人立刻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少女点了点头,莫名其妙地向马车走去。 马车比平时常见的那种要高大许多,有一种浑然大气的优雅,上好的木料泛着幽幽暗香,精致的花纹雕刻……他们押的镖是个什么宝贝还用这样奢华的马车?还白白嫩嫩一碰就碎?她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 这个疑问,在打开马车木门的一瞬间得到了答案。张爷所指的贵重物品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男人。他懒洋洋地斜靠在软榻之上,烛火勾勒出优美的侧脸线条,另半张脸陷入了阴影之中。他翻看着手里一卷书册,垂落的墨发随着马车的前行而悠悠晃动。如此恣意悠闲的模样,跟外面那群暴躁的人以及压抑的景色格格不入。 好漂亮的公子哥! 少女失神了一会儿,背上骤然传来的力道拽拉着她下沉。她急忙收回眼神,安抚似的拍了拍背上的弓,那股子力道这才减小了一些。她坐进了马车里,公子哥这才不满地抬起眼睑,嫌弃地说道:“哪儿来的破烂?脏兮兮的也往本少爷的马车里塞。” “……” “我不是破烂,我叫永乐。”少女抬起眼睛就瞪了他一眼,立刻跟他拉开了一定距离,一边拿起干粮和水吃了起来,一边嘟囔说道:“你这人长得好看,怎么说话这样?” “难道你不脏吗,小破烂?”他刻意拉长了声音,一双凤眼戏谑地睨着她,听起来格外欠扁。然而他嘴上这么嫌弃,却没有赶她下去的意思。“你背上那张弓看起来挺重的,不放下来方便吃东西?” 永乐下意识反手摸上了弓就要解下来,背上却沉沉压下来,就像是骤然坠落的巨石,压得她身体收势不住往前趴去。公子哥一扬剑眉,敏捷地往旁边一挪,下一刻永乐就重重砸在了车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你没事吧?你看,我就让你放下来吧,你这小身板还不被压垮掉?”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眉眼好看得像一幅丹青水墨画,完全不像身手那么敏捷的人。 永乐趴在木板上,下巴磕得又痛又麻,一双眼睛里迅速积起了一层水雾来。她揉了揉下巴,慢吞吞从地上爬了起来了,咬着牙齿说了一句违心的话:“……不用了,我喜欢背着它!”又强调般补充了一句,“特别喜欢!” 公子哥重新靠回了软榻上,目光饶有兴趣地往那张弓瞥了一眼,唇角勾出了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 “还有,不要再叫我破烂了,小心我揍你!” “哦?居然威胁我,我在你看来很好欺负吗?” 永乐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干粮,诚实地点了点头。 “小破烂,看事情不能单看表面,你知道为什么外面那些人只敢嘴上咒骂我,让你来来马车里讨我的嫌,却依旧要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吗?你看,他们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在外面替我做牛做马,我却能在这里睡觉。” “你知道他们在骂你?” “我有容人之量。” 永乐看了看他那张漂亮的脸,又看了看他扣着书卷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想起外面那些人高大健壮肌肉贲张的样子,摇了摇头:“你看起来比较好欺负,他们看起来比较厉害。” “哦,原来你在夸我。” 永乐觉得他挺无耻的,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苦思了一会儿后就放弃了。 公子哥敲了敲桌案,用手比划出一条界限来,对她说道:“我要睡觉了,你这么脏,让你在马车里呆着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如果你越过这条线,我就把你扔出去。知道吗,小破烂。” “永乐!”她固执地瞪着他。 他笑了笑不予回答,拿着书卷盖在了眼睛上,调整了一个舒服得姿势,便再也不搭理她了。 永乐吃完东西后靠坐在一旁闭上了眼睛,身后背着弓没办法躺下来。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自从遭遇到一群恶徒的围杀之后,她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仗着她自己的三脚猫身手还有些微法术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然而现在在这么安逸的马车里,闭上眼睛许久许久,却依然难以入眠。 她睁开眼睛,看着那从书卷下露出的优美的下颚线条,又看得呆了呆。到这会儿她才想起来,这个人好像完全不怕走不出去,一直都是一副游山玩水的悠哉模样。他究竟是不怕死,还是胸有成竹呢? 不知不觉就到深夜了,天空一片漆黑,没有星星。 队伍停止了前进,就地歇息了下来,所有人都睡了过去。永乐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背后的银弓不知何时从背上消失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和腰,轻手轻脚地爬下了马车,抬头仰望着夜空。 一抹淡淡银光在天际划过,快速的、优美的、自由的……像是夜幕中悄然绽放的幽兰。 永乐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小声嘀咕了一声:“拜托拜托,放过我,不要跟着我了。” 第2章 灵泉 不过永乐的祈祷并没有实现,第二天当她睁开眼睛时,银弓再次闯入了她的眼帘。 银弓安安静静地躺在桌案上,看起来无辜无害极了,只是桌案上原本放着的茶壶和瓷碟等东西统统都被扫落了下去。永乐只觉得神经再次隐隐作痛了起来。公子哥不在马车里面,她挑开帘子张望了一下,就见他正笑容可掬地跟张爷小三子等人站在一处,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后者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孙子样。 永乐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帘子,弯下腰将掉落的东西捡了起来,放在桌案的一小角上。谁知银弓突然动了起来,将她摆好的东西再次扫落,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她低声恳求道:“拜托拜托,我还是继续背着你吧,万一被他们看出端倪了怎么办?” 银弓没有任何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将青瓷的茶壶再次放在桌案之上,才松手一阵锐利的风就骤然擦面而过,啪的一声脆响碎裂在地上,雕刻精致木门上剧烈地来回煽动,上面被砸得深陷了下去。 “小破烂,你要是再敢随便动我的东西,我就把你扔下——”公子哥跳上了马车,被冒犯了一般地睨向她,见着她的样子却呆了呆。他转身去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颇为嫌弃地将一个小盒子扔到了她身上,用施舍一般的语气说道:“擦抹一些吧,本来就长得不咋样,破相了就更丑了。” 痛感后知后觉袭来,永乐抬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流血了,她的神色复杂难辨,公子哥见此干脆拧开了盖子,扳过她的下颚长指挑出药膏给她抹了上去。永乐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却被他又扳了过去。 “对不起,不用你扔,我自己下去。” 永乐一肚子的郁闷和委屈,还有一些莫名的慌张,她完全不想做解释和掩饰了,转身就跳下了马车。 公子哥看着桌案上的银弓,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了一些奇异的光,像是好奇一般,他缓缓伸出了手去触摸。然而还没有摸到,一股针扎了般疼痛骤然侵袭,他猛地收回了手还以为流血了,垂眸一看手指却是完好无损的。 只听木门吱嘎一声,永乐又跑了回来,不由分说地抓起桌案上的银弓就背到了背上。她有些惊慌地看着他,见他面色如常似乎什么也没察觉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意来。 “这么宝贝你这张弓?” “……当然,这是我的传家之宝。” 他挑起眉头笑了笑,意味深长:“那你可要看好它了,这年头,传世名器会引得很多人不折手段地争相夺取。” “……你会吗?” “我见过的宝贝也多了,不稀罕。” “算你聪明!” 永乐被他那语气逗得笑出了声,乐了好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打它注意的人最后都后悔莫及。” “那你后悔了吗?” “一点点吧……”永乐反应过来后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套我话!” 公子哥不置可否的轻轻一笑,她的反应已经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他大概能猜到她从哪儿来了,没想到那个地方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队伍按照永乐所指的方向前进,在晌午的时候,就能隐隐望见青葱的山脉和小屋了,这让所有人都亢奋了起来,发出了一阵阵欢呼。连成日板着脸吓人的张爷也露出了点点笑意,小三甚至还说起了荤话:“等我回了墨城,一定要让百花楼的红姑娘陪我睡上三天三夜!” “小三子,等红姑娘陪完了老子,哪还有功夫再搭理你?” “方哥,你可不能这样……” 大伙儿哄笑了起来。 到了傍晚,山脉小屋依然静静伫立在可望不可即的远处,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距离似乎完全没有减少。不少人又烦躁了起来,若不是被张爷呵斥着,他们能直接把气发到永乐的身上。永乐坐在马车里,就跟没听见似的,只是在该换方向的地方会开口提醒一下。 过了两个时辰,队伍来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干脆就在这里扎营歇息了。 这还是他们进入死亡之原以来第一次见着水源,几个大汉乐疯了一样冲了过去,直接趴在湖边就喝起水来,有的人直接噗通一声跳了下去。这举动感染了其他的人,纷纷大笑着效仿。 “这水没法喝了。”公子哥难以直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满脸的嫌弃。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永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过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你们运气好,在粮食吃光之前遇到了我,要是饿你个七八天,你就什么都顾不得了。看你这个模样就知道你没吃过什么苦。而且那不是普通的水,是灵泉……” “我不需要。” 他单手一翻就出现了一个水囊,拧开木塞仰头喝了起来。水珠从他的下颚缓缓滑到颈脖,衬着白皙如玉的皮肤,有一种诱惑的美感,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永乐呆了一瞬,实际上从昨日到此刻她看呆的次数扳着手指头已经快数不过来了。他放下水囊双眸含笑看向她的时候,她才惊叫了起来:“你有储物戒?你就是利用这个才让他们不敢开罪于你的吗?你到底还藏了多少吃的啊?”怪不得那么有恃无恐! 公子哥笑而不语,任由她误解下去。 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如果不是这一次身份泄露得太突然,他也不会请第一镖局的人护送他从大昭国返回承江国。尽管已经足够小心了,在临近边境的时候还是遭到了一次猛烈袭击,被迫进入了死亡之原。一队人马七八日都没走出去濒临绝望的时候,第一镖局的人理所应当地迁怒了他。只可惜他身上不仅带着只有自己能打开的储物戒,还有另一个更好的宝贝——无距镜。 这个东西可以让他跟外界联系上,如果镖局的人敢有异动的话,他的人就会将他们的家人一个一个抓起来,杀个一干二净。 …… 夜渐渐深了,外面的吵闹声逐渐归于寂静,永乐这才拿着水囊下了马车。湖泊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天地空旷,清澈的水面浮动着白色月光,鹅卵石浸在浅浅的水中,像是一颗颗晶莹的宝石。芦苇随风轻轻摇动,一呼一吸都弥漫着冰凉的清香。 穿过高高的芦苇丛,才发现后面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湖泊,摸约一丈多的长宽。 永乐心中一喜,蹲在水边把手伸了进去,水中冰凉柔软透过手凉到了心口,她捧起水喝了一手,感觉精神为之一振。将水囊装满,她这才脱掉鞋子踩了进去,可着对她来说依然不够。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足够隐秘也不会被人发现,而她已经近十日没洗沐浴过了。 迟疑了一下,她伸手解下了银弓放在了旁边,下一步就要解开腰带褪下衣服了,然而她接连扯了好几下,都没成功将腰带接下来……她这才发现银弓不知道何时又挂在了她的背上,沉沉贴在她的背后不松开。 她好气又好笑,压低了声音道:“我都快脏死了!让我洗洗吧,洗完之后再继续任劳任怨背着你,好吗?大爷?” 银弓一动不动地躺尸着,一点儿都不识趣儿。 “你是一张弓,又不是一个人,难道你还会害羞不成?” 银弓依然毫无反应,永乐又努力了一会儿,就在要放弃的时候,身后骤然一松,要带被她成功的拽了下来。银弓安静地悬浮在了空中,看起来有些虎视眈眈的感觉,永乐莫名心虚了起来,拉着衣襟的手僵在了那里。明明只是一张弓而已啊…… 僵持着。 过了一会儿,银弓突然化作一缕银光消失在了永乐的眼前,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听芦苇丛里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一个人就狼狈地滚了出来,正是公子哥。银光再一闪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永乐知道它要做什么了,一边掩上衣服一边小声道:“别别别……别杀人!别杀人!” 银弓没有放开他,却也没有痛下杀手。 公子哥喘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他看向永乐,说道:“灵器吗?” “是啊,”她干脆一口承认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看你许久没回来,还以为你淹死了……” 永乐走过去握着银弓,却没有拿动,她抽了抽嘴角,只好弯下腰轻拍弓身低声说道:“谢谢你啦,不过放开他好吗?如果他威胁到我再杀,好不好?弓大爷,求你了求你了!” 弓大爷…… 求你了…… 公子哥无语地看着这一幕,联想到某些事情,也是嘴角抽搐:“你的灵器,倒是比你还大爷。” “嗯,它……脾气不大好。” 永乐觉得脸颊烧呼呼的,烫得很,其实她也觉得自己被一把武器这样压迫很丢脸,但是没办法……丢脸跟小命比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一些。稍微迟疑了一下,永乐继续说道:“之前有许多人想要我的命,每次我都以为死定了……但最后他们都死了。” 她曾听过许多灵器的传说,怀着满心的期待去寻找,没想到阴差阳错却跟这张银弓绑在了一起。其实银弓何止脾气不好,在她看来已经是嗜杀成性了,她不仅要时刻捧着它,还要求神拜佛祈祷它稍微考虑下她的感受,要它听话什么的……她非常有自知之明不去奢望。 永乐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和公子哥一道回了马车,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灵器的事情不要泄露出去,我不是怕他们来抢,而是不想再见血了。” “你真是个好人。” “那当然,我爷爷时常夸我善良聪明又可爱。” “……放心吧,我不是多嘴的人。不过,要是他们本来就知道呢?” 最后那句话,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刚说出口就散在了夜风之中。此时已经走到了队伍周围了,永乐不好继续说话,只是疑惑地看向他眨了眨眼睛。 他无声勾起了一个笑容,上了马车,跟昨日一样拿起书卷盖在了眼睛上,声音慵懒:“我姓江,单字一个绝,今天谢了。” 第3章 心怀鬼胎 这里的夜晚,沉寂得如同一滩死水。 永乐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血流成河的那一幕。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死人,横七竖八,血肉模糊,一双双眼睛惶恐不可置信地瞪大,死不瞑目,而那张银弓静静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干曾不自量力的蝼蚁。她当时蜷缩着身子瑟瑟颤抖,哭得眼睛再也流不出泪水,绝望地等待最后一刻地来临…… 她至今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聚集的那么多人里面,银弓却独独放过了她?难道她看起来最弱,而它需要一个听话的奴隶?还是她的血在无意之间和银弓缔结了灵器契约?不过也都不太说得通……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翌日在永乐睁开眼睛的时候,车队已经继续前进了。 阳光从浮动的纱帘间隙洒落进来,空气中的细小尘埃被染成了淡金色,江绝静静坐在一边,半阖着双眸把玩着手里的白色石头,那闲适宁静的模样好似凝结成了一幅淡然恒久的画,令人不忍出声打扰。 永乐心中蓦地一跳。 明明江绝什么都没有做,她却莫名慌张了起来。 “这个石头是你昨天在湖边捡的吗?” 江绝抬起了眼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有什么特别的吗?”她左看右看,那都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石头,没有特殊的形状,也没有瑰丽的颜色。 “被灵泉浸泡过,还不够特别吗?”大概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江绝那双深邃的凤眼中盈满了笑意,“而且是从死亡之原带回去的,多少人来这里有去无回?带给小霄儿,她一定喜欢。” 永乐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何滋味,问道:“你的妹妹吗?” “不是,但我把她当做妹妹。特别天真可爱讨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 “……有哥哥真好。” “小破烂,你没有兄弟姐妹吗?怎么露出了这么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江绝有一些诧异。这姑娘不像是那么容易哭的人。 “永乐!”永乐扭过头去,狠狠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睛,将眼泪给眨了回去:“曾经有。” 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指,鼻头红红的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她小声说道,“我有一个哥哥,还有爷爷。哥哥和爷爷都是很厉害的铁匠,会锻造很多东西……他们教我锻造武器,但是我从来都不肯好好学,他们一定很失望……” “不会的,只要你过得开开心心,他们就满足了。” 江绝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 这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有人前来敲了敲窗户。 “姑娘,现在应该往哪里走?” 永乐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才掀开了车帘,对马车下的小三子说道:“不是说过不改方向了吗,继续走,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能离开死亡之……”她说着,原本顺溜的语速缓了下来——这个地方好像有一些不对劲。 然而,就在她愣神的这一瞬间,一道劲风猛地朝她面门袭来,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手腕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就被拽得狠狠跌向了旁边的车壁,发出砰的一声震响。一支拇指粗的铁箭钉在了离她脑袋几寸之处,嗡嗡地颤动着。试想如果她没有被拉开,大概会立刻死于非命吧! 江绝神色凛然,半陷入阴影中面容沉寂,冷到彻骨,他骤然提高了声音道:“你们连我都不顾及了就要动手?” 永乐揉了揉被撞到了脑袋和腰,紧紧皱着的眉头之下也露出了一些愤怒之意,她看向江绝,双手紧紧握着银弓,指关节泛白凸出,嘲讽地笑出了声来:“他们想要抢我的银弓?” 嗡!银弓骤然震动了起来,想要挣脱出去,却被她死死按压住。“不、先别动……” “你别忘了,死亡之原里面有沧溟城废墟,那里曾经是大铸剑师住过的地方。你背着弓出现在众人面前,任谁都会多想几分,就算碰碰运气也不错,反正你长得也很好欺负。” “……” 这是……把这句话还给她了? 江绝直接推开木门跳下了马车,这突然的举动吓了永乐一跳,她伸手去拉他却已经晚了,只好跟着出了马车,站在了他的旁边:“你突然就跑出来,就不怕他们伤到你吗?” “他们不敢。”江绝声音淡淡的,目光却锐利了起来。 “我们当然不敢,江公子,还请您到旁边去等待一刻钟,不要管这件闲事。”张爷笑着,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而那浓密的络腮胡和贲张的肌肉依然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蛮不讲理的野兽,还有一些滑稽。 江绝没有动,张爷眼中闪过了一些恼怒。 小三子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脸上是吊儿郎当的笑意,说道:“你就乖乖把银弓交出来,那可不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能留得住的东西!” 他的旁边是一个万丈之深的悬崖,而马车就堪堪停在旁边,距离悬崖仅仅只有一尺的距离!张爷、方哥等十几人,分散着站在马车的另外三面,手上拿着各自的武器成合围之势。他们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轻松表情,仿佛要拿永乐手上的银弓就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永乐的目光缓缓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掠过,他们在笑、在等待她的求饶、有人握着弓箭瞄准了她,还冲她吹了一声口哨,恶意打趣地嘲笑她“小丫头,你拉得开你的弓吗”?永乐的眼中涌出了一些怯弱和愤怒来,缓缓往后退了一步,提高了声音问他们:“你们真的要抢我的弓?要是我不给呢?你们要杀了我吗?” 张爷嗤笑出了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小丫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我们之所以问你一句,一个是看在江公子面子上,二个也是不想伤你性命。但如果你不给我们交出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永乐也知道,她这个问题是白问了,方才那只呼啸而来的箭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现在提了江绝也只是顺口一说而已……只是不问她到底不死心。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已经抵到了马车身上了。这个举动落在了张爷等人的眼中就仿佛是示弱一般,一干人等脸上的得色更深了,好似银弓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江绝至始至终站在她的旁边,见她退后,他大步走上前挡在了她的前面。 张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如果江绝要拦他们的话,就很不好办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除了能用家人威胁一下他们之外,根本就一无是处,他对江绝积怨已久了,要是没那镜子,后者说不定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张爷狠狠瞪向他,提醒一般加重了语气:“江!公!子!” 江绝抬起手在空中一按,示意自己有话要说。他平时都很好说话,时常笑着让人误以为他只是个纨绔的公子哥,但当他正色起来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忽视掉他武功平平的事实。所以在他的那个动作之后,周围寂静了一瞬。 张爷的嗤笑声划破了这寂静,他脸色也不大好看,说道:“……江公子,请说。” “不要觊觎她的银弓,你们不是对手。别忘了这是灵器,不用她多厉害,只要灵器在手她就所向披靡。”江绝看向张爷,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只拦这一次,因为你们护送我回承江有功。也是因为永乐姑娘曾对我手下留过情,所以我也只拦这一次。” 他说得很绕口,永乐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试图为了帮她找不杀人的退路,也是在提醒她,如果这些人她放过了,会招来无穷的后患。所以他只这拦一次,对谁都问心无愧了。 张爷被说得犹豫了。 灵器的传说他也只是听闻,其实并不多了解。三百多年来,也只有那些修仙者还有顶尖高手才敢到死亡之原碰碰运气,更多的人都是有去无回。这一次,他刚开始以为自己死定了,后来又以为自己是撞大运了,根本没怎么多想。其实能在死亡之原自由出入的人,身份背景又能简单到哪里去呢? 张爷的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明明只需要一句话而已,却像是有个石头堵在喉咙里似的,开不了口说答应亦或者不答应。 他心里正做着天人交战。 江绝见他如此,一步退到了永乐的身旁,抬起手拍了拍她紧绷着的肩膀,对她偏头笑了笑:“小破烂,你走吧。” 永乐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点了点头,抱着银弓迈出了离开的步伐。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不甘心却又犹豫,眼前她越走越远,小三子焦急地望向张爷,开了口:“……张爷,要是他只是唬我们的呢?我们不就错过机会了吗?刚那姑娘还害怕得不行呢,怎么也不像……” 张爷紧紧皱着眉头,他倒是忘记了这个可能性,他紧锁起了眉头,脚下忍不住往前一步…… 嗖! 一根铁箭划破了空气,闪电般朝前方那单薄纤细得背影刺去。 那个叫方哥的强壮大汉忍不住出手了! 第4章 吃软不吃硬 啪。一声轻响。 那支急速射去的箭在半空中缓缓卸去力道,软绵绵地跌落在了地上。白衣姑娘似乎也有所察觉似的,缓缓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她的眼中,是浓浓的失望还有惶恐,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在惶恐什么,也没有人关心这种无聊的事情。 崖谷的风分外寒冷,也分外剧烈,吹得人心里都有股子上涌的寒意。那个白衣姑娘的衣袂翻飞,黑发凌乱,整个瘦弱的身体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怎么回事?她做了什么?”张爷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那个白衣姑娘不哭闹求饶也没有逃跑,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这反应也太奇怪了,让人觉得有一些邪门儿。 “我……我刚刚好像看到了银光。” 小三子揉了揉眼睛,这时,他终于忍不住了,目光下意识投向不远处的江绝,总觉得这个跟永乐呆在一起足足两天的人会知道一些什么。江绝却根本不予理睬,嘴角只是勾起了一个冷漠的弧度,他什么都不再多说,翻身跳上马就直接离开。路过永乐的时候,还放缓了速度,弯下腰说了一句话。 “奶奶的,绣花枕头!”方哥往地上呸了一声,再次搭弓上弦瞄准了永乐,并且还鄙视地对旁边的人说:“方才一定是凑巧而已,一个小姑娘而已,我方强才不信那个邪。剑已出鞘,断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你们要是怕,走就是了。得到灵器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松开了手。 利箭猛地射出,刺破了空气,也即将刺破白衣姑娘的胸膛。 得到灵器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听到这句话,一些还在踌躇的人顿时都坚定了起来,他们握紧武器,露出了狰狞的目光。 永乐的视野被残忍切割,她定定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利箭,张口喃喃说了句什么,然后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她,她转过了身去,就那么不躲不藏直接转过了身去!跟什么都没有似的,迈步离开! 而就在永乐转身的同时,那双一直紧握着银弓的手松了开。 她终于肯放弃了? 方哥脸上骤然浮现出狂喜之色,直接朝那个方向冲过去,然而他预料之中的场景根本没有出现。 银弓不仅没掉落在地上,反而缓缓漂浮了起来……那一瞬间,方哥看见了一辈子里最美的一幕场景,绚丽的银光在空中蔓延了开来,一丝一丝,像是骤然拉伸的银色光线。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将美景看得更清楚…… “……她,她刚刚说……”小三子读懂了她的唇语,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恐惧地接连后退,“她说,她不需要拉得开弓。” 天空中绽开了一朵血红色的花。 方哥强壮的身体轰然倒地,他的脸上还是憧憬和狂喜的表情,脑袋却早已和身体分了家,血液涓涓而下,利箭碎裂。结束他性命的还是他自己射出的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难以反应过来,前一刻,他明明还是胜券在握的那个人。 张爷步步后退,拉了一把震惊的小三子,转过身就跑,一边惶恐地吼叫:“快,快走——”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江绝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运起轻功,竭尽全力飞奔,他从来没有这么快过,感觉自己快飞了起来。然后他就发现,他真的飞了起来……视线就骤然天旋地转,他看到了自己和小三子的无头身体,竟然还奔跑了几步才狠狠坠落。 什么都完了! “饶了我们,姑娘,饶了我们……我们刚刚没有想杀你——” “动手只有方哥——” “饶了我们——”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被屠杀者根本没有丝毫还击之力。声音渐渐消弭在了剧烈的风中,连□□和痛苦的哀嚎都听不见……银弓向来喜欢这样的把戏,它明明有更快的速度,却留给他们痛哭流涕的时间。一旦开始,直到屠戮干净才会结束。 身后的声音不断传来,永乐不用看都知道是一副怎样的惨烈景象。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渐渐变成了飞奔,她拼了命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她突然想起爷爷爱怜的双眼,皱巴巴却非常温暖的双手,还有骤然分别的那一天他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拿着这个玉环,去沧溟城,一定要去!那里有能保护你的东西,只要找到它,你就安全了……” 分别来得太突然,爷爷根本没办法将所有的事情原委告之清楚,她也不知道那个能保护她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然而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进入了死亡之原,谁知道还没有顺利找到沧溟城的废墟,就遇到了这只残暴嗜杀的银弓。都怪自己贪心了一下,一念之差,原本计划好的一切,被打乱得措手不及。她对银弓是恐惧的,这么多天了,它虽然不曾真正伤害他,但她一直处于一种胆战心惊的紧绷状态,怕它突然发狂,怕有人觊觎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最初的时候,她还抱着侥幸,以为自己得到了护身符。后来发现,它带来的杀机和麻烦源源不断。 永乐奔跑着,泪水早就模糊了眼睛,耳边只有呼呼不断的风声。 直到没有力气了,她才停下脚步,脱力地跌坐在了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嫩绿的草地,葱郁的树木,还有小桥流水映入了她的目光。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离开了死亡之原的范围。 她出来了。 看着四周焕然一新的风景,心中缓缓轻松了起来,而方才的一切恍然如梦。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银弓不在身边。她再一次暗自祈祷了起来,希望银弓放过她,不要再追过来了缠着她了,就在死亡之原里称王称霸多好。 突然,一股大力从身后传了过来,她整个人都被掀飞了起来,被拽着直直飞向旁边的那条小河。坠落的时候,她的眼角余光中闪过了那一抹银光。 噗通! 河水瞬间没顶,这条小河比看起来深多了,也激烈多了。她本就不会游泳,胡乱挣扎之下接连呛了好几口水,一下子就被河水冲出了老远,在弯道的时候收势不住地撞向对面的岩石。她下意识用手臂抵挡,死命扒拉住岩石,许久才费力爬上了岸。 “咳咳咳咳——” 永乐的手臂上、身上被撞了好几处,隐隐作痛。她侧头看向始作俑者,银弓就悬浮在她的身侧一尺处,虎视眈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只无力挣扎的蝼蚁。她心里满是埋怨和郁闷,嘴上却只能说:“弓大爷你的脾气也太坏了吧?我只是见不了血才先走一步的,又不是要逃跑……我知道你一定能追上来的。” “我哪里敢跑啊,逃到哪儿你都能找到我……不是啊么?” “要是没有你,我还不被他们欺负死……” “我这三脚猫的功夫,非常需要仰仗你这样强大的存在……” 永乐脸不红心不跳地叨念着这些拍马屁的话。大概是见她如此识相,银弓身上淡光闪了闪,缓缓落到了地上。 永乐松了一口气,拧了拧衣服和头发上的水,打湿了的白衣裳贴在她的身上,黏得难受,还有一些透明。而此时天色已晚,继续走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看到城镇或是小村庄,只能就地歇息一个晚上了。 她捡了一些干柴堆积了起来,手上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不过没有任何反应,她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又尝试了一次、两次,却依然如此。“放松、放松。”她自言自语道,又做了几个深呼吸,“集中精力才行,以后一定要多练练才行。” 银弓静静地漂浮在她旁边,优哉游哉地围观。 哒。一簇小火燃了起来。 永乐弯起了唇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可惜这簇小火委实小了一些,在风中摇摇晃晃、战战栗栗,等永乐忙不迭伸出手笼住它的时候,已经被吹拂过的夜风残酷无情地灭掉了。 天地广袤,夜色无尽,月下映着波光粼粼的清澈河水,树影斑驳。河水撞上岩石发出叮咚的响声,和着风声和虫鸣鸟叫声,像一支乐曲。 银弓围着柴堆和永乐转着圈,身上银光闪闪的,好似被她的愚蠢逗得乐不可支。 永乐郁闷地说道:“你在看我的笑话吗?有什么好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就像你擅长杀人,而我就不擅长这个——” 扑。柴堆之上骤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永乐被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一仰下意识用手撑在身后。火光之下,周围一下子亮堂了起来,映照出了她吃惊的脸。银弓又围绕着火堆转起了圈来,它身上被火光染上了淡淡的暖色,看起来总算不那么冷硬了。 一张弓也能乐成这样。 “好吧,还是你厉害。谢了。” 永乐说着,心里却想:她总算懂了,这张脾气不好的弓,吃软不吃硬。 第5章 青云城 来到最近的城镇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虽然她的法术很三脚猫,轻功也很三脚猫……但是区区几里的路程在一时辰内赶到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在她白日里拿着树枝叉了一个肥美的鱼后,银弓就爱上了这种游戏,跟小河里的鱼较起了劲来,开始辣手摧鱼。后来,它又迷上了树林里的小鸟和小动物们…… 这个城镇繁华得让人眼花缭乱,街上的行人皆是衣冠楚楚,来来往往的马车、各色的店铺也都非常华美贵气。反观永乐一身的邋遢破烂,就像是一颗灰扑扑的石头掉进了一箱夜明珠里面,显得格格不入。就连街上的小贩和驾车的马夫也穿得比永乐好多了,至少也是衣冠整洁。 永乐原本以为银弓会很显眼,现在看来显眼的却是她这个人。青云城的奇人异士不少,像她这样背着武器的人大有人在,重剑、巨斧、银枪等等,大家见了根本不会奇怪。她尴尬地垂下头企图缩小存在感,只是越是如此越是如芒刺在背,总感觉许多人都在盯着她上下打量。 一定要赶紧去裁缝店买身衣服换了才行啊! 背上骤然被针扎了一下,永乐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待痛感消去了之后又弯了下去,谁知又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人来人往地大街上,她也不好跟银弓说些什么话,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是个神经病呢。银弓大爷这是……觉得她表现得太猥琐丢了它的脸吗?想到这里,永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抬头挺胸,果然就在这么做之后银弓就安静了下来。 “请问一下,哪里有裁缝店啊?” 小贩闻言懒洋洋地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也不吭声,只是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末了,小贩又目光怜悯地补充了一句:“当铺就在裁缝店的对面。” 永乐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补充了这句,还是道了一声谢,只是才转身走开了几步,小贩就跟旁边的摊主嘀咕了起来,她耳力好,身后的声音自然瞒不过她,只是听了那对话的内容她心中又是一堵。 小贩嗤笑了一声:“穿得这么破烂还好意思进青云城!” 旁边的摊主一脸认同地说道:“是啊,今天巡逻的士兵哪儿去了?怎么不来赶乞丐啊?” “老徐,你怎么能说得那么刻薄呢,没看见她背了一张价值不菲的弓吗?去当铺一当,银钱数一数,还能是乞丐?” “哈哈哈,你这张嘴才刻薄呢!” “……” 青云镇?永乐还以为这里就是承江国的帝都了呢,却原来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城镇已经这样繁华了,承江国的百姓们的生活得多好啊!以前她还生活在大昭的时候,第一次去帝都也看得呆傻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还不如这个青云城呢。 而在听到“银钱”两字的时候,永乐才恍然想起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在死亡之原各种颠沛流离,那种身外之物哪里还顾得过来呢?怎么办,要不要劫富济一下贫困的自己呢?不过光是这么想一想,一直以来良善做人的永乐就深深内疚了起来。 永乐皱着眉头苦思着钱财之事,也没怎么留心看路,不知不觉之间走进了寂静的深巷之中。这里面弯弯道道太多,不知不觉就迷路了,她顿住了脚步,刚想要爬到高处去看看该怎走出去,就瞧见三个不怀好意地着朝她逼近过来的人。 永乐下意识地按住背上蠢蠢欲杀人的银弓,诧异地问道:“你们要打劫我吗?我一个铜板都没有!” “呸。”为首的那个男人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鄙视地看着她,“穿得这么破烂,有没有几个钱我们还不知道吗?谁要打劫你啊?你还没我们有钱!” “那你们想要做什么?” “你背上的银弓,卖给我们。”他提出了一个荷包掂了掂,“不欺负你这个小姑娘,答应的话,这五十两银子归你!” 永乐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行。” “那咱们就直接动手拿了,咱们是粗人,伤着了可不要怪我们不懂怜香惜玉。” “那还不是跟打劫差不多?” “对啊,不过老子还是会给你五十两,咱们青云城的强盗比其他地方的温柔善良多了,你又这么可怜。” “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 “呃……” 永乐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她不想做坏事,不过如果他们要打劫的话,她就能反打劫了!这一下子,她所有的烦恼都解决掉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山珍美味,柔软的床,漂亮的衣裳,还有香喷喷的浴桶在冲她招手。 银弓剧烈震动了起来。 “他们不值得劳你大驾,我能解决他们。”永乐小声说了一句,只是银弓依然不满意地震动,甚至散发出那种针扎的寒意来逼她放手。永乐咬紧了牙关,忍住那股子刺痛,继续低声道:“这不是荒郊野外,杀人要是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再去哪儿找合心合意的人给你做牛做马啊?拜托了!” 针刺感渐渐淡了下去,永乐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喂,你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 永乐揉了揉麻痹的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付几个普通的练武之人,她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一刻钟之后。 永乐拍了拍手上和衣服上的灰,提起沉甸甸的荷包,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她蹲下身来,将三个人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扒拉了个干净,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强盗头子颤巍巍地靠在墙角,不甘心地伸手去住她的脚踝,却被她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姑娘……你才是强盗……”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柔弱姑娘,这些银子买你们三个人的命,很值得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 “哼!” 可惜他们永远不知道这句话有多实在。 …… 祥云酒楼。 永乐在角落里,一边吃饭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脸色上都是轻松愉悦。她现如今是富有的人了,今天反打劫的比想象中丰富多了,除了他们身上带着的银子之外,还有玉佩挂件什么的拿去当铺当了五十两,总共有一百八十两银子。 她到裁缝店买了几身衣服,如今一身利落的男装,束起了头发,活脱脱一个清秀的少年郎模样。桌上的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她很久没吃过这么正常的、美味的饭菜了,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又唤来店小二。 大堂的中间,说书的先生讲得眉飞色舞、慷慨激昂,时不时就啪的一拍案板。 “……大家都知道灵器的传说吧?那些武器不仅力量强大,还统统都是有灵性的、有意识的,有传闻最高阶的那种灵器啊,还能口吐人言呢!” 永乐顿住了筷子,不由自主往身后的银弓投过去怀疑的一瞥,心想:原来你还是低阶的啊…… 嗡!她又被扎了一下,狠狠的一下!痛得她眼睛都红了。 “只要跟它们签订了契约,这辈子它们都会忠心耿耿。知道这些灵器都是谁的手笔吗?没错,都是大铸剑师冷凝的传世之作,据说她是一个隐世而居的神仙,而她隐居的地方就是青云城,足足住过十数年之久!” “那她现在呢?”有人问道。 “神仙嘛,到人界来隐居够了,自然是回天上去了!”说书人又啪的拍了一下案板,“不过呢,最近有人发现了大铸剑师留下来的一个剑池,里面全是她曾经锻造出的武器……不过呢,只有有缘人才能拔出里面的武器。有兴趣的人,可以前去一观!就在东边的竹林里面,只要花区区十两银子,就能进去碰碰运气!不练武不修仙?没关系!拿回家阵阵宅子也是好的。” “那必须去看一看了!没准儿我就是被灵器选中的人!” “好!”“好!” 掌声不断,叫好声不断。 小童端着托盘在大堂里走了一圈,不一会儿就收到了许多打赏。小童也曾从永乐身边晃过,不过永乐见托盘上的打赏全是银票,只得默默地把手上的碎银子收了回去。 真是太天真了,原来她依然很穷! 这时饭菜恰好送了过来,她塞了一个碎银子给店小二,顺口问道:“小二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个大铸剑师真的在青云城住过吗?” “当然了。不然青云城现在也不会像这样繁华,权贵人家都想来这里住一住沾沾神仙气呢!每一处宅子都被拍卖出了天价!就连咱们承江国的皇帝陛下,也在半山腰修建了一处行宫,每年都会来住一段时间。” 怪不得呢!永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剑池呢?” 店小二这下子支支吾吾了起来,永乐又塞了个碎银子他依然不吭声,面露危难之色。永乐咬了咬牙,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这个问题可是拆了咱东家的台,不过看客官是个爽快人,我就透露一句好了。那剑池啊,是咱们祥云酒楼和城里最大的武器行做的局,要真的是的大铸剑师留下的话,还不早被那群玄天宫和剑意门的人抢光了?哪有普通人什么份儿啊!”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过那些武器应该也不俗,不然大家一看品相就知道真假了!” “嗯。” 问话了问题,永乐刚要拿起筷子吃饭,却见店小二还没有走,虎视眈眈地看着她。永乐嘴角抽搐,只好又拿出了银子,店小二急忙接过收到了怀里,眉开眼笑地离开了。 这一下就花了好二十两银子,永乐的心是痛的!剧痛的! 第6章 风波起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永乐逛了一大圈之后回到了客栈之中,店家已经按她的要求准备好了热水和沐浴用品。她将银弓接下来放到了一旁,抬手解开了细长的腰带,却又突然地顿住了动作。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旁边的屏风拖了过来把浴桶挡了个严严实实,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样有安全感多了! 虽然银弓不是人,但只要一想起那天在灵泉它悬浮在半空虎视眈眈的一幕,她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极了。 褪去了衣服放在一边,解开了发带,她披散着黑发沉入了水中,感觉热烫的水柔软地包裹着全身,不由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好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地沐浴过了,在死亡之原呆了大半个月,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了个糙爷们儿。 她舒服地靠在浴桶上,慵懒地眯着眼睛,都快要睡着过去了。水渐渐凉了下来,她这才站起身来,低头之时见着水中模糊倒映着的身影,半响,她不满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和脸蛋儿,叹息了一声:“瘦了这么多……一定要多吃点,好好养一养。” 她伸手去拉搭在屏风上的白色布巾,却慌忙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踉跄了一下滑到在了浴桶之中,噗通一声溅出了一大片水花——那个原本放在外面的银弓,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过来,堂而皇之地挂在屏风上。 永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僵硬着身体坐在浴桶里,她不停地安慰自己:那是一把武器而已,被武器看光了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虽然这么想着,她依然难以提起勇气再光裸着站起来。 其实,永乐总觉得银弓不像一把武器,而像一个人。有时候它会喜欢恶劣地捉弄她。最初死亡之原目睹了它的残暴嗜杀之后,她就对它身怀恐惧,不止一次丢下银弓逃跑。 在她回望的时候,它总是悬浮在原处一动不动,给她一种被放过了的错觉。却又总是在她满以为逃出生天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再恶劣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狠狠地用重量压在她的背脊之上,就像戏弄一个傻子。她都忘记自己逃了多少次,在吃光了身上所有的食物之后,她终于认命了。不得不当起了这张银弓的仆从。 永乐看着对面的银弓,心中思绪万千,复杂难辨。 但……总不能不一直泡着吧? 水越来越凉了。良久,永乐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拿起白色布巾企图遮挡住身体,缓缓露出了水面,又伸长了身体去拿旁边的衣服。此时此刻,她无比痛恨自己方才将衣服放得太远。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嗤笑的声音。 她神色一凛,生怕又是什么追杀上门的人,不过看了看旁边的银弓她又安下了心来。 又是一声嗤笑。 她狐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屏息着听闻着厢房中的呼吸声,却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存在。大概是幻听了吧!她的手终于够到了衣服,将之拿了过来,又警惕地瞥了银弓两眼,一扬手就将白色布巾遮盖在了银弓的身上。 只是白色布巾还没来得及沾上银弓,就见一道银光闪过,伴随着“嘶”的一声响,白色布巾霎时被绞成了细碎的一片一片,天女散花一样从半空中飘落。 “……” “我是一张弓,又不是一个人。你还难为情?” 一个低沉又很不耐烦的声音,它把这句她在灵泉说过的话还给了她。 永乐的脑子霎时放空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刚刚是你在说话?” 银弓没有回话,缓缓漂浮了起来,逼近了她的诧异的脸庞。淡淡的凉意袭来,永乐忍不住耸起了肩膀,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惊呼了一声,将自己的身体遮得更严实,自言自语道:“我听错了吧?弓大爷,你居然会说话?你不是低阶的灵——” 噗通! 她狠狠地栽进了浴桶之中,她沉浸在水中,只觉得浑身发烫,脸上更是烧呼呼的。被看光了……被看光了……光了……她深知按照银弓的脾气,只要他不愿意,她是没办法勉强的。她咬了咬牙,连水都顾不得擦,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双手交握着坐在了椅子上。 “下一次再质疑我的能力,我会让你像刚刚那个布巾一样,死得很难看。” “你怎么会说话?”她的脸红如滴血,烫得不像话,连脑子里也是烫的,反应因此慢了好几个半拍,脸它的威胁也给直接无视了。平时她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银弓审视地围绕着她转了一圈,居高临下漂浮在半空。她坐在椅子上,半仰着头望着它,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它的形状优美而流畅,比普通的弓要大许多,弧度也平缓许多。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锻造而成,半透明的模像是一块冰。可是冰是易碎的,而它却是优雅而富有力度,无懈可击。银弓末尾的地方,还刻着两个小字。 东阳。 “你居然会说话?”她重复了一遍。 银弓对她爱理不理的,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会儿,就从半空落了下来重新挂在了屏风上面。“喂喂,先回答问题啊,弓大爷。”她三两步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握,却又被它扎了一下,只好颤巍巍地收回了手。 “我为什么要搭理你?”它说道,“你胆小如鼠,宁愿被欺负也不舍不得杀几个人,明明贪心也想得到灵器,又恐惧这个害怕那个。在我看来,你从头到脚都是愚蠢,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如此愚蠢的人说话?” 永乐被数落得一无是处,郁闷地哼了一声,不由反唇相讥:“你又不是人,怎么可能理解人的想法?我那不是愚蠢,是善良。每个人都会犯错,我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 “我为什么要理解?我只要杀干净所有我觉得该杀的,就足够了。”银弓的声音很冷漠,“还有,你给他们的机会,是我施舍给你的。” “……” “好吧,谢谢你的施舍。”永乐迅速地服了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还是很识时务的。而且,她有一肚子想要问的问题,它看起来又是一副冷漠不耐烦的模样,绝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争执上。反正它一旦动粗威胁,她也只有乖乖打自己脸认错的份儿了,所以……跟它争执完全没有意义。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在死亡之原,你为什么没杀我呢?”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人,里面还包括玄天宫的修仙者和剑意门的剑客们,他却只留了她一个人的性命。 没搭理。 “难道我们无意间签订了那个灵器的契约吗?” 没搭理。 “你是什么材料做出来的啊?” 依然没搭理。 “你……” “闭嘴!” 它的声音冷得彻骨,银色的光芒威胁地闪动了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伤人。 永乐只好把后面的话都给吞到了肚子里面,然后分外老实地吹灭了烛火,躺到了床上去。她在黑暗中煎熬地睁着眼睛,许久许久都无法入睡,脑子里塞满了各种疑问。又过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侧头回望,借着淡淡月光朝银弓瞥了去,低声说道:“你叫……东阳?” 厢房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是……吗?”她小声重复。 “……是。” 夜沉如水,永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她按耐不住地看向银弓,却发现它再一次消失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多想,拉起被子裹住了脑袋闭上了眼睛。 她入睡得晚,却早早被外面的嘈杂声音吵醒。 她的眼皮子拉耸着,脑袋晕晕沉沉的,完全提不起一点精神,刚要拉上被子被子继续睡觉,却听见窗外有人在议论着什么,几个词语钻入了她的耳朵中,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次真的是大命案啊!三个混混,十七个修仙者,就这么惨死在了青云镇……” 另一个人也是非常得惊讶:“不可能!你是不是弄错了?三个混混也就算了,修仙者也死了那么多?修仙者一个个就跟天上的神仙似的,怎么那么轻易就……” “只能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哎,神仙们的事情搞不懂……只希望不要殃及我们这些普通人就好。” “说的也是!” “……” 声音渐渐远了,永乐闭了闭眼睛,双手抵在了额头上。昨晚银弓出去过,而那十七个人恰好死了,那这个跟谁有关,她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了。而且三个混混……打劫过她的,不也恰好是三个吗?为什么银弓老是改不掉嗜杀的本性呢?每当她稍微不怕它那么一点,它就会再次加深她的恐惧。那么跟它在一起……她到底还要看它杀多少人呢? 永乐忍不住战栗了起来。她的确胆小如鼠,她怕她的接下来的一辈子里,都是血光。 此刻银弓就挂在屏风处,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丝毫攻击性。永乐瞥了它一眼又苦恼地抱着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第7章 竹林偶遇 永乐这一天都没有出门,吃饭都是让客栈小二给端到了房间里。这里不是死亡之原,死了人也就死了,这里是青云城,不仅有衙门和官兵,还有各路高手。这次死了那么多修仙者,别说衙门会追查,连玄天宫也会派人过来一探究竟,这打得可是他们的脸。 玄天宫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门派,就连永乐这个大昭国的人都知道,玄天宫在人界里的尊崇地位。在三百年多前三界交战的时候,玄天宫一直抵挡在战线最前方,为凡人们舍生忘死,否则被摧残的就是整个人界而不单单只是死亡之原那一片地域了。自从那次以后,玄天宫就成了声望最高人界最大的修仙门派。 外面那两个人讨论的话有一句提醒了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银弓的确很厉害,可天下高手众多,总有能几个可以打败它,若是再加上一把灵器……就更不可匹敌了。永乐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她凄惨逃命的将来,甚至小命终结那一天是怎么样的情景了。 永乐心情越发沉重,就这么在客栈里装起了鸵鸟,接连呆了两日。 第三日,原本她还想继续呆在客栈里,银弓却呆不住了,自发地挂在了她的后背上,几乎是拽着她往外走。永乐原本还挣扎了一下,一见店小二端着托盘迎面而来,急忙装模作样地负着手往外走去,犹如闲庭信步。 今日的大街上格外热闹,提着武器的人尤其多,永乐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将背脊绷得紧紧的。她心虚得很,生怕这些来来往往的人里面,不是来争夺灵器的,就是来寻仇报复的。 不过显然她想得太多了。 几个人从她面前路过…… “赶紧的,一会儿报名就结束了!” “你一看就不是个修仙的料,一个打铁匠而已,上赶着做什么呢?” “你懂什么?无知小儿,”对方不屑地说道,“今天剑阁的人也来了,我要是得到了他的赏识,就一步登天了。” “剑阁?剑阁是什么地方……” “哼……懒得跟你解释……” 剑阁? 永乐微微顿住脚步,看着那两人前去的方向,内心陷入了挣扎之中。她有些好奇,只是她很怕好奇心害死猫,只好按耐住躁动的内心。她只在远处站着纠结了一小会儿而已,背后的力道又推着她前进。她张了张口,好几次都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都抿唇不语。 永乐走了一段路就不动了,靠在银弓上面任由它推着走,她倒想看看它想让她去哪儿。 青云城的风景秀美,不管是绿柳湖畔、小桥楼阁,还是雕花栅栏,都能独成一幅丹青水墨的画卷。大概真的是因为神仙曾经在这里居住过,青云城的东西都泛着一股子灵气,树木更绿,花草更香,天空更蓝,水也更清澈一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永乐来到了一处别致的流水竹林里面,她的目光立刻被这片碧绿占据。灿烂的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在地上落下斑驳的碎金,竹叶在风中沙沙响,轻轻摇动的弧度像是层层漾开的优美海浪。 往深处走去,呼吸间渐渐潮湿,流水也渐渐宽阔起来,从原来的不足一尺变得有一丈之宽。在流水边缘上的竹子根部浸泡在水里,衬得水波碧绿,愈发清凉。不远处,有一个大理石起堆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桌凳,桌面上是一盘棋局,青衣白发的男子正坐在石凳之上,阔袖像流水一样静静地垂落身侧,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执着一枚白玉棋子,微微蹙起了眉头。 永乐见着背影还以为是一个老者,一看面容却又那么年轻,顶多二十五六。他长了一双凤眼,眼尾微微往上挑,蔓延出让人心悸的弧度。挺直的鼻梁之下,是优美的薄唇,细腻得如同花瓣一般。永乐原以为江绝已经是她见过最俊美的了,没想到眼前这个白发男子更是……惊心动魄。只可惜他的脸色却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任谁一看都知道他身体很不好。说一句不怎么吉利的话,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 她走了下神,冷不防脚下踩进了水里,噗通一声。 白发男子立刻抬起了眼眸向她看来,那幽黑的眼珠好似浸在寒潭里一般,冰冷透亮,又锐利得像刀锋,寒意逼人。 永乐被那目光吓了一大跳,心里莫名发寒,急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搅你的。” 男子吝啬自己的目光,不再多看她一眼,只是重新垂下了眼睑看着棋盘,冷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快走?” “……我不发出声音就不算打扰吧?而且这个竹林不是你的吧?”永乐有些不乐意,却不想起任何冲突,只是嘀嘀咕咕地转过了身去,“怎么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嘴巴都这么毒呢?江绝也是,你这个人也是……” “为了安静,这个竹林一只鸟都没有,你却比一千只鸟还吵。” “……动不动就杀生,小心折福……” 哦不,他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已经被折福了。 啪。棋子落下。 “还不走?” “后会无期!” 永乐郁闷地抿了抿唇,板着脸走了。 如果不是背上还有银弓的存在,按照她的脾气她肯定是不走的,至少要理论一番,不行再上一下拳头。只是经过前天晚上的事情之后,她不敢轻易流露出一些愤怒亦或者给予教训的意思了。她怕等到夜晚降临之时,银弓会像解决那三个混混一样把这个白发男子给解决掉…… 这么一想想,太有可能了! …… 竹叶沙沙响,流水叮咚。 白发男子用手抵着额头微微阖着双眸,许久许久都没动上一动。直至夕阳西下,他才合掌一击,几个黑衣人霎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不远处。 “卷轴给我。”他淡淡说道。 “尹先生。”其中一个拿着画像恭敬地递到了白发男子的手上,他将画卷缓缓展开,一张银弓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白发男子垂眸仔细看了看,将画卷合拢又交给了黑衣人。“没错,就是这把银弓,一会儿派人去查一下那个女子的行踪,尽快拿到那张银弓送到我眼前来。” “可是尹先生,那姑娘好像跟……” “我知道,她就是那个带小绝走出死亡之原的人。”白发男子敲了敲期盼,如画的眉眼中是万事尽在掌心的淡然,“如果不是这样,方才我不可能放她离开。” “是。” 黑衣人恭敬地低垂着眉眼。能这样称呼江绝的人,除了上面那一位,便只有眼前的尹先生了。 “记住,如果她没有去找小绝,就不必手下留情。明白了吗?”白发男子说到这里,不由想起了某件事,忍不住摇头叹息,“若是再让他知道,不知又得‘游历’多久。” “属下明白。” “还有,竹林的结界请修仙者过来加强一番。”毕竟,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 “是。” “去吧。” 侍女带来了披风,走过来给他披到了身上:“尹先生,天越来越凉了,是否要回……” 他微微抬了抬手,侍女只好安静地退了下去。 竹林之中重新归于寂静,他看着垂眸看着棋盘思索,有一搭没一搭地抓玩着棋罐里的白玉棋子,良久,他唇角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意来,喃喃说道:“我很好奇,下一步你会往哪里走?” 第8章 找乐子 离开流水竹林之后,永乐原本是打算立刻回客栈的,银弓却强行推着她朝另外的方向走去,她拿银弓一点办法都没,只得顺从。 “你还想去哪儿?”从一大早就走到申时,再过一个多时辰都要日暮了,她快累死了。永乐撑着腰,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一个人了?我今天还没吃过饭呢!” “凡人真是麻烦。”不耐烦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看来它真是忘了…… 银弓推动她的力道稍微一顿,很快就将她转了个方向继续推,还扎了她一下。她痛得惊呼了一声,没有抱怨,惊奇地回头瞥了它一眼,好奇问道:“……等等,你为什么可以在我脑子里说话?” 银弓没搭理她。 不过这很正常,她不是“愚蠢的凡人”吗?银弓愿意搭理她的时候太少了。 永乐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奇想在心中默念道:“我这样说话你还能听见吗?” 没有回答。 “真的听不见吗?” 没有回音。 永乐摇头叹息了一声,继续在心中默念:“我原以为像你这样高阶的灵器肯定是无所不能的……看来要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啊,也许要比你更高阶的灵器才能做到……” “……闭嘴。”银弓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只是更加不耐烦了,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永乐听话地闭嘴不吭声了,唇角边却忍不住扬起了一抹微笑,连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就在说话间,永乐来到了一个寂静的街道上,这里的人很少,两边的楼阁房屋却相当精致华美,柔软的红绸缠绕,一串串红灯笼从屋檐垂落而下,偶尔有风过会带来一缕缕暗香。金灿灿的牌匾上刻着几个大字,胭脂明月楼。虽然从未进去见识过,但哥哥曾神神秘秘地对她挤过眼睛,永乐闭着眼睛都知道眼前是什么地方。 永乐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刚要转身离开,又被银弓硬推着往里面去。 “你干什么?我要去吃饭……不要进去!我不要去这里!”她在心里郁闷地大吼,却被□□裸地无视了。 十来个龟公正在院子和大堂里忙碌着,有的忙着布置舞台,有的忙着挂彩灯,有的忙着搬花盆……他们见有人进来了,都向永乐投去了意外的目光。老鸨走了过来,她摸约三十来岁,发鬓松挽,体态丰腴,一瞥一笑都极具风情。“哎呀,小郎君,咱们胭脂明月楼还要一个时辰才正式迎客呢……” “没关系……”永乐尴尬地笑着,心里却在对着银弓狂吼:“走吧走吧,东阳大爷,我们快走吧……这不是我一个姑娘家来的地方!” 银弓突然又推了她一下,她脚下一个踉跄朝旁边的桌椅扑了过去,她扶着桌子站直了身体,拿开手的时候,桌面上却陷下去了一个掌印。永乐只好顺势坐了下来,违心地摆了摆手,将方才的话补充了一番:“……没关系,我可以等。” “……” 看着那些龟公和老鸨的表情,永乐已经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不外乎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小小少年竟然如此急色”! 老鸨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她不动声色地从桌面上的掌印和永乐背后的银弓扫过,心里也是千思百转。 如今正是玄天宫甄选弟子之际,没准儿眼前就是一个童颜的修仙者呢!她怕得罪了不该得罪得人,到时候对方一个不高兴动起手来,他们楼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只是没想到修仙者也会对凡人女子感兴趣,他们不是向来眼高于顶吗? 老鸨笑得更加热情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然小郎君不介意等,那还请随我到楼上去落座。”说着又对一个龟公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准备好酒好菜,把相思姑娘叫过来陪小郎君喝酒!” 永乐点了点头,拿出了两锭银子给老鸨,负着手往楼上走去。 老鸨跟在永乐身后,掂了掂手上的银子,稍微松了一口气。还算好,不是一个仗着武功高强就吃霸王餐的人,不过他们这里可不是酒楼,每个姑娘的价钱都在百两银子以上……如果少年郎要让姑娘陪着过夜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钱。还是罢了,只要他不闹事就谢天谢地了。 厢房中,精致彩绘的屏风,诺大的浴桶,精致铜炉里弥漫出淡淡香味,垂落曳地的轻纱与风缱绻,隐隐绰绰能见着里面的大床。透过那雕花的窗棂,还能看下楼下的舞台,可见这里的位置当真不错。 永乐好奇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之后,才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老鸨笑眯了眼睛:“小郎君可还满意?” “不错不错。” “咱们胭脂明月楼,可是青云城最好的,来这里保准你能找到乐子!”老鸨不经意间瞥见了永乐的喉结处,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中已经是了然了。拿着香绢的手抚上了永乐的肩膀,老鸨刚凑近永乐的耳朵,手上就蓦地被一股寒气狠狠刺痛,痛得她“啊”的尖叫,捂着手倒退了好几步。 永乐急忙歉意地说道:“咳……那个,我不太习惯别人碰我。你没事吧?” “……没,没事。”老鸨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又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才想起方才要说的话,勉强地笑着:“楼里也有公子,可要寻一个来陪你?” 公、公子? 噗…… 正在喝水的永乐忍不住喷了出来,霎时脸涨了个通红,她一边咳嗽一边摆摆手:“不用了。” 厢房的门被推开了,龟公们陆续端来了酒菜,摆了满满一桌,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永乐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连老鸨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相思姑娘的在丫鬟的陪同下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仪态万千地向永乐行了一个礼,就坐到了她的身旁,端了一杯酒就凑到了永乐唇边要喂她喝。 永乐的头不断往后仰,摆手道:“姑娘,不用了……” 相思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娇笑道:“公子你还害羞不成?” “不、不是……你陪我吃个饭说说话就行了。” 相思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方才丫鬟去请她的时候,将这位客官描述成了一个武功高强的急色鬼,她过来的时候还有一些忐忑,所以才磨蹭了那么久,没想到……却是个一本正经的少年郎。 相思笑了起来,将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又拿起筷子给永乐夹菜,一边说道:“公子也是因为玄天宫弟子甄选而来的吗?” “不是。”永乐可惜地摇了摇头,要是没有银弓那回事,她还可能去试上一试,可银弓刚杀了人家门派十七个人,她实在没法主动送上门儿去。“相思姑娘,你知道剑阁是怎么回事吗?我听人说能进入剑阁的话,就能一步登天……” “这个我倒是也听说过一些,不过也没那么夸张。”相思说道,“剑阁是专门为玄天宫锻造武器的地方,对那些有潜力的人才都会直接纳入,并且会发放一种灵药……吃了之后能直接延长寿命。” “那还修仙做什么?修炼多耗费心力啊,倒不如直接去剑阁吃灵药呢。” “只是……这种法子最多延长寿命到两百岁。” “怪不得啊。”永乐咬着筷子,微微笑了起来,感慨道:“你知道的真多。” 所以那些无望成为玄天宫弟子又希望长命百岁的人,都想要去剑阁碰一碰运气。一旦得到灵药,对普通人来说,可不也算是一步登天吗? “见的人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客人们时不时就会跟我说上一些奇闻怪谈呢。”相思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又给永乐盛了一碗汤,“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做个什么都不懂的井底之蛙呢。不过剑阁现在也没落了呢…” 永乐接过汤,道了一声“谢谢”,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剑阁没落也是可以联想到的事情,因为不管剑阁如何努力锻造武器,都比不上那个身为神仙的大铸剑师。偏偏她又留下了太多传世之作,世人忙着去争夺寻宝,谁还有心思关心剑阁能锻造出什么东西来呢?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胭脂明月楼里面渐渐热闹了起来,丝竹歌声袅袅,伴随着欢笑声传入屋中。相思见永乐一脸好奇地望向窗外,红唇微扬,莞尔一笑:“公子可要听曲?相思略懂一些古琴。” “那就劳烦相思姑娘了。” 第9章 夺命追缉 琴声悠扬,仿若泉水潺潺流转而过,不绝于耳。相思坐在珠帘后的席位上,垂眸低笑,唇边梨涡微陷,轻轻抬起手拨动琴弦,染了丹蔻的指尖被格外好看。 永乐斜靠在软榻之上,听着悦耳的琴声,享受地眯起了双眼。怪不得那些男人总喜欢到青楼里来,美人解语,各种风花雪月啊。 “我看你挺高兴的,饭吃了酒喝了,听曲又聊天……”银弓的声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了起来,“凡人怎么这么口是心非?之前还非走不可。” 永乐差点没被酒给呛着,还没回话,又听银弓说了一句—— “怪不得凡人喜欢来这里找乐子。” “……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的。”永乐嘀咕道,“不过不是凡人是男人,男人喜欢来这里。不过你不懂,谁让你只是一张弓呢。” 不过……找乐子?永乐脑中的某些片段联系了到了一起,难以置信地眨了好几下眼睛。难道……银弓是见她闷闷不乐,特意带她出来“找乐子”的? 银弓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有区别?” “很大的区别!”永乐心里犯难了,这个问题让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解释呢?她吱唔了一声,黏黏糊糊地说道:“你去其他厢房看看不就明白了?” 过了会儿,背上一轻,银弓消失在了厢房当中。 还真的去了? 永乐呆滞往榻上重重一靠,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从里到外又糊又焦…… 等、等等,它不会被别人发现吧? 永乐猛地坐起了身上,从榻上跳下来就扑到了窗边,她探出了头去往外四处张望,除了一番迷乱的景象哪里能找着银弓的身影。大概是客人们的酒劲上了头,就算是大庭广众之下的厅堂里,一个个的动作也放肆了起来……永乐急忙捂住眼睛背过身去,脸已经涨得通红,反手关上了窗子。 瑶琴的声音响彻,渐渐从缠绵悱恻变得高昂了起来,仿若珠玉落盘,又仿若飞溅而下的瀑布。不知不觉之间,一道温柔的风伴随着琴声悄然拂来,暖暖的,柔柔的,好似女人那一双柔软的芊芊玉手。 轻轻地拂过了珠帘,拂过轻纱,拂过永乐的头发,又缓缓往下…… 啪。 杯子在地上炸裂,碎成了一片一片。 剧痛骤然传来的刹那,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猩红的血液浸透了衣服,顺着手臂涓涓而下。 永乐咬牙捂住自己的肩膀,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右肩横劈而过直至腰间,几乎快要将她的上身狠狠撕裂。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眼前才渐渐恢复清明。方才若不是永乐突然伸手去够旁边的杯子,那股子风斩断的大概就是她纤细的脖子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明明前一刻瑶琴还悠扬悦耳,须臾之间,声音就断了,相思晕倒在竹席之上,永乐差一点就命丧黄泉。而那个杀手,遍寻四周都没有发现。外面的嘈杂声音隐隐传来,屋子却寂静得像酷刑的牢狱。 每当这种时刻,那种渺小无力的感觉总是深深刻入心中,一刀又一刀,伤得她血肉模糊。 永乐浑身痛得麻痹,瘫倒在那里完全动弹不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快要炸开了似的。无法思考,却又无比清醒,晕不过去,只能生生受着那种撕裂般的剧痛。 就在这时,那股子温柔的风又拂了过来,像是捉弄一般,缠绕在她的脸上,她的胸口……每当她以为自己的身体即将被再次撕开的时候,那股风又转向了别处。永乐战栗得越发厉害了,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这一瞬间,她想到的竟然是那张让她嫌弃又恐惧的银弓,曾经无数次希望它丢下她离开,现在却盼望着它赶紧归来。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除了它没有人能救她了。 东阳…… 东阳……快回来。 她在心里拼命地呼喊。 “呵呵。” 一声又冷又媚的讥笑声,一个窈窕的身影推开门款款走了进来。 她长了一双妩媚的杏眼,饱满的红唇娇艳欲滴,唇角微扬,就算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仿佛在笑,双眼却是冷漠如同寒冰。妩媚和冰冷感觉糅杂到了一起,自相矛盾却由里到外散发出一股子让人挪不开眼睛的魅惑。 永乐气若游丝地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百合,鲜血早就染透了衣裳,湿漉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看起来触目惊心。她从来不知道身体里有那么多血可以流的。 冷媚的女人朝永乐一步步走了过去,深紫色的劲装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诱人身体,耳朵上坠着的耳环是两柄小剑,连束发的簪子也被打造成了剑的模。 “我原以为你至少能挡我一剑,没想到却如此不堪一击。”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永乐,“如此平庸毫无特别之处,居然也能拥有灵器,不得不说你的运气还不错。不过遇上了我柔姬,你的好运气就要到此为止了。” 软绵的风在永乐的身上摩挲而过,仿佛情人充满爱意的双手一般,含情脉脉、柔情蜜意。谁能想得到,那底下藏着的竟是无限杀意呢? 永乐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虚汗,一滴从额头上滑落了下来,落在眼角迷蒙了她的眼睛,世界模糊了起来。 只是一句话的时间而已,于永乐来说却分外漫长、煎熬,而东阳还没有回来。不过她对银弓来说,应该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奴隶这样的存在吧?她死掉了,它还可以再找一个,或许会比她更加听话顺从。 “为……为……什么……”永乐好不容易才挤出了几个字来。 “你很痛苦吧?”柔姬操纵着那股风拍了拍永乐的脸,轻笑了起来,“我现在就结束你的痛苦,然后……再去接手你的银弓。为什么?你们有契约,不杀你我如何成为它的主人呢?” 柔姬的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意,而那柔风缓缓缠绕上了永乐的脖子…… 永乐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永乐的身体骤然一轻,腾空飞了起来,紧接着砰的一声撞碎窗户,朝着漆黑的夜幕飞去。 柔姬大失所望地皱着眉头,足尖一点也从窗户一跃而出,又跳上了屋顶……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风驰电掣。 胭脂明月楼的底下,客人们正在寻欢作乐,搂着姑娘,欣赏着歌舞丝竹,一片声色犬马的景象。 窗碎的声音淹没在了嘈杂的声音当中,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只是有几个正在露天地方喝酒夹菜的人,其中一个端起酒杯却骤然发现里面晕染开了一滴血红,一个感觉到脸上有凉意下意识摸了一把还以为下雨了……俄顷,前者猛地扔掉了酒杯,后者狼狈又惊恐地跌下了椅子,骤然发现桌上一滴滴血迹,顿时的大呼大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都是血……” “杀人了杀人了,有人在楼子里杀人了……” 一时间,大厅里乱作了一团。老鸨急忙带着几个龟公赶了过来,又是赔罪又是安抚客人又是许诺什么…… 夜空之中,永乐被银弓托在上面急速飞行。 永乐躺在它身上喘息,虚弱地睁着眼睛看着夜空,在心中喃喃问道:“你听到我叫你了吗?” “没有。” “……我感觉我快要死掉了。” 今晚的夜空很美,繁星点点,像是洒落的银沙。爷爷曾经告诉她,人死了之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不知道他和哥哥是哪一颗,她又会成为哪一颗,会在爷爷和哥哥的星星旁边吗? 银弓难得地多说了一句:“我不会屈居在任何人之下,所以也不会有契约,只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才能跟你有意识交流。” 这就在解释为何它来晚了一步,永乐感觉身体里的知觉渐渐流失,眼皮子一直往下合拢,她几番努力睁大眼睛,却愈发精疲力竭,只想要沉沉睡过去。 其实从银弓带走她开始,就有一股热意从背上传来,暖洋洋地包裹着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可是当伤口就要恢复如初的时候,伤口之处又会被另一股力量再次撕裂…… “嗯?”银弓也有些不解,再一次尝试,却又是同样的结果,于是不敢再怎么折腾了,而永乐已经快要扛不住了。银弓只能用力量只能将她的伤口缓解一些,并不能愈合……这真是奇怪了。 她的身体……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银弓缓缓从半空下落,落到了一个院子里面,四周晒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散发出让人安宁的药香。 两个药童正在收着草药,有说有笑的,谁知刚转过身就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躺在地上,吓得惊叫了一声,急忙扔下筛子就跑进屋里面,一边喊道:“师父!院子里……院子里有个伤得很重的……” 老大夫拄着拐杖跟药童从屋中走了出来,刚要上前去看情况,就见院子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劲装的女人,神色肃杀,正是柔姬。 ——她追了上来! 第10章 另有其人 柔姬静静站在那里,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周身却自有一股微风环绕,轻轻扬起她的发梢和衣袂。她的对面,银弓正悬浮在那里,仿佛只要伸一伸手,它就会立刻属于自己了。 柔姬张了张唇欲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银弓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银光,它骤然拔高升到了半空之中,下一刻,银色的光箭闪电般射出,直取柔姬的人头。 柔姬脸色一变,足尖一点急忙躲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溅,地面上陷下去一个巨坑,房屋剧烈震动了起来,瓦片簌簌往下碎落。 老大夫和药童发出恐惧地惊叫,急忙往屋子里躲去,等那股子震动渐渐消失,老大夫这才探出头去瞧了一眼,银弓和柔姬已经消失在了院中。只是那个重伤的少年依然躺在原处,昏迷不醒。 奇怪的是,身上却没有沾上一丁点飞灰,也没有瓦片落在他身上,真是好运气啊…… 老大夫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生怕柔姬和那诡异的银弓又突然出现,破坏他一院子的和房屋。 一药童追了上来,急忙扶住了老大夫。老大夫蹲下身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向还缩在屋里不敢出来的一药童怒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来跟眉山把她抬进去……唉唉,伤成这样真实造孽啊……” “医者父母心啊……” “咦……是个姑娘!” …… 夜幕沉沉笼罩着大地。 青云城外,柔姬落在了城墙之上,她的速度如风驰电掣,动作却很柔和给人一种缓慢的感觉。下一刻,银色光箭又追了过来,墙体霎时崩塌。她逼不得已,一个闪身,又换一个地方落脚。银色光箭又飞快地朝她追了过去……一人一弓追逐的身影化作残影,湮没在了黑暗之中。 守卫都城的士兵听见蓦然崩塌的声音,一队人立刻朝那处而去,另一队人则站在城墙之上搜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就甘心跟着那个废物一样的凡人?”柔姬嗤笑出声,声音冷冷的,“我原以为我出手帮你解决掉她,你会很乐意的。毕竟签订了契约的灵器是不能对自己的主人出手的。” 银弓没有丝毫反应,如同听不懂她这话一样,银色光箭一道一道射出的速度反而更加猛烈了,就仿佛是从天骤然而降的银色暴雨。 柔姬脸上闪过了一些恼怒之色,眉心一拧,蓦地停下了不断逃离的脚步,双手仿若没有丝毫力道似的抬了起来,那股无形的风柔柔地包裹住银色光箭,减缓了它们坠落的速度。 “我刚才一直在退避,不是因为我要逃跑,而是我在给你选择的机会。”柔姬仰着头看着悬浮的银弓,微眯的杏眼闪过锐利的光,气势丝毫不弱,“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她运气好,我早就切断了她那根纤细的脖子,送她去见阎王爷了。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要让一个废物当你的主人,还是——” 柔姬抬起的手缓缓张开…… “我?!” 话音刚落,柔姬做了一个收紧握拳的动作。 霎时,空中那不断落下,又被柔风不断减缓的银色的箭雨,仿佛被什么给扭曲了似的,渐渐揉成了一团,紧接着就如同细沙一样在夜空中飘散开来。 柔姬的唇边勾起了一缕笑意,她松开了拳头,一双手柔软仿佛没有骨头一般,随着风轻轻扬了起来。原本四散开来的银沙又汇集到了一起,仿若柔美轻软的丝带一般,朝银弓所在的方向飘荡了过去,像是一圈圈涟漪,又像是海浪。 银弓霎时被包裹在了其中。 “好吧,不回答是吗?那我先把你打残了,再去杀了那个废物……” 白皙的手指一根一根缓缓收紧,猛地一握—— 一刹那,银沙形成的丝带之上骤然长出了尖锐的刺,勒紧的同时狠狠朝被包裹的最中心刺去。 柔!情!绞!杀! 柔姬放下了双手,唇边勾起了满意的笑意,柔媚的杏眼却斜斜睨向了银弓所在的半空。她的脸色蓦地一沉,身子立刻朝左边扑了过去,刚刚落下,足尖又是一点,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才站稳了身子。而那几处她站过的土地都龟裂了开来,然后迅速地陷落了下去。 柔姬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狼狈之色,气息都不稳了,她烦躁地啐了一口。 银弓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也就在同时,她身侧的地面上也出现了一把银弓。柔姬这才发现,她的银沙丝带根本就没有捕获银弓,她捕获的只是一个残影,因为银弓瞬移的速度太快,肉眼产生的一种“还在原地未曾离开”的错觉。 “废话这么多,还不自量力。” 冷漠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一个男子凭空出现在了这片树林里,红衣似血,黑发飞扬。他的身材挺拔,一张脸陷入黑暗而模糊不清,像是从修罗地狱里前来索命的魔鬼,一身阴寒沉寂。他抬起手随意握住银弓举了起来,下一步就拉开了弓弦,动作如行云流水,极具美感。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她可以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的动作又很快,快到那支射出的银色巨箭已经逼近了她的胸前,她才下意识抬起手来抵挡…… 晚了! 砰!砰!砰! 柔姬被击飞了起来,巨箭紧紧抵在胸口,无可抵挡的力量带着她的身体不断后退,不断撞到一颗颗粗壮的树木…… 她的后背麻痹了,不用看也知道早已血肉模糊。可是她无法用柔风护住后背,她用所有的力量抵挡住巨箭。冷汗不停地滴落,她的胸口里绽开了彻骨寒意,尽管竭尽全力之下,巨箭还是刺入了一分…… 不能松懈! 柔姬知道只要松懈一丁点,巨箭一定会撕裂她的身体,就像她今天想对那个废物做的事情一样。 柔姬猛地一咬舌尖,腥甜的血液弥漫在口中,她朝巨箭喷出了一道血雾,与之同时,柔风突然猛烈了起来。她的眼色一变,再一次将巨箭往外推去。巨箭的力道不如方才了,在她的竭尽所能之下,终于松动了…… 巨箭离胸口越来越远,柔姬松了一口气,手上再一次发力。 她就要成功了! 可就在这时,那个红衣似血的男子蓦地出现在了巨箭的上方,修长的手臂一扬,居高临下再次拉开了银弓…… 轰轰轰—— 尘土飞扬,烟雾蒙蒙,弥漫在倾塌的树林和沉沉夜色之间。 红衣男子落到了地上,反手将银弓被背起,向青云城的方向走去,那挺直的背脊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刃,直指云霄。 涌动的火光朝森林的方向而来,那是无数官兵举起的火把,如此巨大的动静怎么会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脚步踌躇,速度缓慢不敢轻易靠近,直到见又修仙者御剑飞到了前面,才又跟着加快了速度。 柔姬躺在巨坑里,衣衫褛褴,浑身被血染透,仿佛已经支离破碎了。然而她还睁着眼睛,也还有呼吸。她费劲全力动了动手指,尝试着用柔风包裹住了致命伤口,却无济于事。 一个瘦弱的老头子出现在了巨坑之中,柔姬的目光一凛,恨她入骨,想杀之后快的人很多,不得不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她除了等死什么都做不了。 老头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丝毫没有同情心地啧啧打量了一番。 “我知道你还没断气。”老头子蹲下了身来,凑到她的面前突地伸手捏住了她下颚,塞了一个东西进她的嘴里,见她要吐出来一脸地受伤,“别吐啊!刚给你吃的是续命丹。” 柔姬迟疑了一下,将药丸咽了下去。 老头子又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脸颊:“不过呢,吃了我的药,你就要乖乖告诉我想知道的,否则……我只好把你重新打得断气了。” 柔姬闭了闭眼睛,一颗续命丹下去,渐渐恢复了一些,她立刻调息了起来。 老头子侧耳听了听森林外的动静,微微动了动他那条粗眉毛,提醒了一句:“小姑娘,你可要乖一点哦……说吧。” “……那个废物……只是一个……幌子,银弓的主人……另有其人。” 老头子单手抵着下巴摩挲着,若有所思:“那个红衣服的?” “……是。” “他是什么人?” 柔姬摇了摇头。 “就这些?这些我自己都看见了。算了,你慢慢调息吧,感觉我的续命丹很亏啊……”老头子大失所望,站起了身来就要走,“哦对了。顺便提醒你一下,玄天宫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你是剑意门的人吧?” 玄天宫和剑意门之间形若水火,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虽然还没有真正的撕破脸皮,但是见到柔姬落井下石一番也是喜闻乐见的。 柔姬依然是闭眼调息,没有回答。 “续命丹已经给你吃了,看你自己的运气吧。哎,玄天宫像我这样善良的人不多啊,见到敌对都是往死里揍,日行一善啊日行一善……”老头子摇头晃脑地离开了,眨眼间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嘈杂声越来越近,官兵已经到了树林之外。 第11章 再现杀机 这个夜晚注定平静不了,剧烈的响动声将整个青云城的人都给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管是城里城外都是嘈杂的一片,众说纷纭。 不过显然敢去城外看热闹的人没有多少,敢直接冲到交战双方那里去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而在这屈指可数的人里面,速度最快的就只有那老头子一个了,将将看到最后一幕情景。 这场打斗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已,野外重新归于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那些被摧毁的树林和原野昭示着曾经发生的一切,而尘土茫茫还未曾尽数散去。 城中的院子里,两个药童端着盆子从厢房里走出来,盆子里都是被血染红的水,看起来触目惊心。两人走到水沟处,将水倒了,又重新去烧水煎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两人都不由自主地保持了沉默。 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心有余悸地碰了碰旁边的人,开口说话了:“眉山啊,老实说,那姑娘的伤可真是太惨了,我还没见过伤得这么重的……” “小洪,你是没有去见识过。比这更惨的也有很多的,修生堂里比比皆是。”眉山说道,“那些人啊,断个手臂,或是胸口开个洞,都跟没事儿的人似的。一两天,就恢复得跟没受过伤似的了。” “那毕竟是修生堂啊,店里面琳琅满目全摆着灵药,出入的都是玄天宫和剑意门的人……每一个走出来,都是我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啊!” “哎,你说那姑娘是普通人吗?” “应该是吧,不然我们普通人的药对她也没什么用的。” 水咕噜噜地沸腾了起来,不断地冒出白烟,小洪将开水倒入了木盆之中,端起来往外走。眉山坐在小凳子上煎药,拿着蒲扇扇着风。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哎,都到亥时了吧?平日早该睡了,今晚的困意都被吓跑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哐哐哐的声音,有人高声喝道:“官兵查案,里面的!快点开门!” 眉山的眉头拧了拧,放下蒲扇就往外快步走去,走到院子里时,正好见着小洪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小洪有些紧张地拉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眉山啊,一会儿官兵问话的话,我们该怎么说啊?” “还能怎么说,照实说呗。神仙打架没道理我们凡人遭殃啊。师父呢?” “师父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身子骨可没他说得那么硬朗,给那姑娘处理完伤口就累得瘫在那里直喘气了。” 哐哐哐! “官兵!快开门!” “来了来了!”眉山几步走过去拉开了门插,吱嘎一声打开了木门。 一队官兵陆续走了进来,明晃晃的火把瞬间将昏暗的小院子照得亮若白昼,塌陷下去的地面,碎裂的砖瓦,还有洒落满地的草药,一片狼藉尽收眼底。 “你们这里怎么回事?这么久才开门!”官兵头目走了出来,负着手环顾了一周,怒目圆睁:“老实交代,你们这里是不是窝藏了什么人?城外的动静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没有没有!”小洪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了,急忙拉了拉眉山的袖子,焦虑地望着他。 “各位官兵老爷,那种大阵仗怎么可能跟我们有关系啊?真是冤死了!”眉山上前一步,行了一个礼,急忙解释道,“大人您往街坊邻居一问,就知道咱们家师父了,在青云城一直老老实实行医不惹是非,出了名的老大夫!” 官兵审视地看向他,又一指满地的狼藉,说道:“那这些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啊。”眉山一脸的烦躁郁闷,叹息了一声,“本来都好好的,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女人,紧跟着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坑。我们都给吓坏了,躲到了房子里。等我们再出来,那个女人也不见了……” 小洪这会子也反应了过来,急忙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哪敢欺骗官兵老爷啊?我们也是倒霉啊,怎么那么多院子她不去,偏偏来我们这儿?哎,修缮起来又要花好大一笔银子呢!” 官兵头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女人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啊,那些修仙高手们过招,快得就跟闪电似的,我们的眼睛就是瞪得再大也看不清楚啊……” “你们不是受胁迫的吧?”官兵问道,见两个人立刻摇头,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我们是普通人没错,不过也用不着怕那些作乱的修仙者们。朝廷跟玄天宫制定了规矩,他们若是胆敢在城中胡乱破坏,又伤及普通人的性命,那么就会被列入通缉榜,遭到玄天宫和衙门的追捕。你们也无须太过担忧,知道吗?” 若不是有这个规矩,那那些品行坏的修仙者们还不无法无天了?若是上了通缉榜啊,轻则废除修炼一层境界,为通缉榜卖命一年直到抓到新的破坏规矩的人为止,重则杀无赦。 不得不说,在这些方面,承江国的皇帝陛下格外铁血。若非如此,还不早重蹈大昭国的覆辙?皇室几乎沦为了剑意门的傀儡了。 “多谢官兵老爷。”眉山拉着小洪又行了一礼。 “算了。”官兵头目一挥手,“如果还想起了什么情况,就到官府来说一说,我们知府大人自会有奖赏给你们。但如果发现你们说的不是实情,那个女人又恰好是通缉榜上的人,就要请你们去牢子里去坐坐了。” “是是是,如果想起来什么了,我们一定会去衙门的……” 官兵头目点了点头,做了个收队的手势。 眉山关上了门,重新插上了门闩就要回房歇息了,谁知转头见小洪还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无可奈何地拉了他一把。小洪急忙跟了上去,费解地问道:“眉山,你不是说照实说吗?” “难道我说了假话?” “……没有。” 眉山说的全是真的,可是……明明还不止这些呢,就比如那个昏迷不醒的姑娘,现在都还躺在屋子里面呢! “小洪啊,做人呢不要太实诚了,有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不要给自己找麻烦。”眉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问你啊,要是你告诉了官兵,他们会做什么?那姑娘昏迷着什么都回答不了,他还不把我们都给带回去继续审问?你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而且那姑娘被扔在我们这,回头要是有人来找她,发现她不见了……还不得找我们算账?” “……对哦!”小洪重重地点了一个头,“眉山,你真是太聪明了!” 就在他们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一抬眼眸,才发现一个红衣似血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整个人就跟鬼魅似的,前一会儿还在院中,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又消失了。 小洪吓得抱紧了眉山的胳膊,牙齿打着颤,指着院子说不出话来了。 眉山点了点头,指了一个方向,正是那昏迷姑娘所在的屋子。那里的灯烛还亮着,窗纸上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小洪拍了拍胸口,接连说了好几声:“太吓人了,太吓人了,还好眉山你聪明!不然我们死定了!” 可就在小洪的话音刚落之际,木门被砰的一声踹了开—— 官兵们熄灭了火把,又去而复返了! 小洪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没跌倒在地上,那样子一看就是做贼心虚。旁边的眉山拉了他一把,脸色也是一变,急忙冲官兵使了一个眼色,又指了指屋中,只可惜官兵根本没有在意。 “你们两竟敢欺骗于我!”官兵头目怒视着两人,扬了扬手中的一个令牌:“做什么小动作呢?方才不说!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来人——” 窗纸上,那高大的身影凭空消失了,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天际。 血液飞溅,一个个官兵相继倒在了血泊里,只一瞬间,院子里再次归于沉寂,快得不可思议。 小洪吓得屁滚尿流,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眉山则要好上一些,不过脸色也很难看,他咽了咽口水,看向那个背着银弓的红衣男子,说道:“你不该动手的。” 红衣男子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来。 他的目光幽深,一双眼睛比此时的夜空还要黑上百倍,比万丈寒潭还要冷上千分,就那么直直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要将人吞噬在那片黑暗中,让人心里只发憷。 这时,三个修仙者御剑飞来,一见院子中的情形,二话不说祭出手中的武器就动起手来。 眉山见情况不对,立刻拽起小洪退到了屋檐之下,他的身后则是那姑娘所在的屋子,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是最安全的! 小洪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得眼睛,眉山快速走到屋子中,将惊醒的老大夫扶了出来,给他换了个屋子,又嘱咐他一定不要出来。 做完这些,眉山重新来到了屋檐之下,打斗也结束了。 速度很快,比之前城外的那个动静小多了且快多了,三个修仙者就在眉山的面前倒了下来,死不瞑目,眼珠子睁得大大的,看得人头皮子发麻。 红衣男子背着弓,结束那三人性命的刹那就出现在了眉山面前,近在咫尺,那双黑色的眼睛似乎敛尽了全世界的黑暗和冰冷。 眉山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寒意从背脊上爬了起来。 第12章 无处躲藏 “你不能杀我们,要不是我们,那个姑娘就死定了!”眉山张口就是这句话。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直盯着,他脑门儿上冷汗密布,浑身都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松懈,“你还没来之前,若不是我们拖延了时间,她已经被官兵带走了!” 红衣男子依然盯着他,双眸中浮现出了一些不耐烦的神色。 “你最开始也没打算杀我们,没道理你如今又改变主意啊……哦,刚刚官兵手里拿的是召唤令牌,就是他招来了修仙者,通常修仙者都会有些手段的,你若不做一些打算,可能会被全国通缉,后果不堪设——啊——” 眉山被狠狠地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来一个我杀一个。”红衣男子的声音冷若寒冰,不带一丝感情波动。 眉山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地拍着胸口顺气。红衣男子走进了屋子里,眉山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恰好是挡在了门口,他抬起手狠狠擦了一把冷汗,这才敢大口喘了几口气。蓦地,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往屋里跑去。 “哎,师父!”眉山跑了几步又刹住,飞快地脱掉了自己染血得外衣,又抬起袖子拼命擦自己的脸,转头问瘫在地上的小洪:“我脸上还有血吗?” “没、没有了。” 小洪看着满院子的尸体直打颤,见眉山一走也想爬起来跟进去,脚上却没有一点力气,刚稍微爬起来一些又给跌坐回了原地:“眉……眉山……尸……这些尸体……怎么办……” …… 屋内,烛光昏黄。 永乐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她的伤口已经做过包扎了,整个上身都缠满了白色纱布,从中隐隐透出了血迹来。 “她命可真是大,就这样都还没死,我原以为她救不回来了。”老大夫沉着脸色坐在椅子上,见红衣男子走进来了,神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连那不紧不慢的语调都跟平时差不多,只是扶着拐杖的双手握得更紧了。“外面的人都死了吧?老夫这辈子啊,还没让谁死在我的医馆里过……谁知道今天……” 红衣男子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床边,背对老大夫而站,整个屋子因为他高大修长的身影而显得狭窄逼仄了起来。老大夫看着他那身血一般鲜红的以上,只觉得刺眼得头晕目眩,那满是皱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所以当她昏迷在院子里的时候,我救了她。现在也没后悔。只不过,你们不能再呆在我的医馆里了,你们走吧。”老大夫淡淡说道,“老夫的医馆容不下你这尊杀神,你那身衣服……得杀了多少人才染得那样红。” “师父!” 眉山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子,警惕地瞥了红衣男子一眼,回头见老大夫完好无损地坐在椅子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大夫拍了拍他有些颤抖的手,问道:“小洪那孩子呢?” “师父放心,他还好好的在外面呢,就是吓得爬不起来了。”眉山故作轻松地挤兑着小洪,又道,“我估摸着下次让他给病人处理个伤口,他也不至于又头晕手软了。” 老大夫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这时小洪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屋里,眉山一见此就给小洪使了个眼色,说道:“小洪,你把师父扶回房间休息,这里我来就可以了。”说完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就从厢房里面走,师父见不得那么多血。” “眉山,我知道了。” 等确定老大夫和小洪走远了之后,眉山分别关上了两扇门,这才看向了红衣男子。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开口对红衣男子说道:“你们想什么时候走?我算了算时间,只怕两刻钟不到官兵和修仙者就该包围我们医馆了。” 红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负手站在那里,身后的银弓流淌着淡淡光华,美丽得不似凡物之物。 “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走,外面死了那么多人,你一走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要走的话……”眉山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看向他,“等那些人包围了医馆,你再走,如何?” 只有这样做,才会让那些人明白医馆是受胁迫的,最简单直观的一种方法。否则官兵以为他们是共犯就完蛋了,轻则会把他们抓起来反复审问的话,他倒是没什么,小洪估计会被吓得屁滚尿流,老大夫也是经不得折腾的。更何况,他们医馆的名誉也有损。 只是这番话说出口,红衣男子却完全没有一点反应,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眉山心里担忧了起来,迟疑了半响,咬了咬牙,又补充了一句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人。” “我杀过的人不计其数。” 这句答非所问的话相当于给了眉山答案。红衣男子转过了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眉山:“只要挡了我的路,有多少我就杀多少。” 他那双黑色双眸中平静淡然,说的,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那泰然自若的神色间,却让人感觉愈发冷酷无情,对人命有一种浑不在意的漠然。 “……那就多谢了。” 眉山抱拳作了个揖,就要转身离开,只是快步走了几步后就慢了下来,逐渐停住了脚步。眉山神色踌躇,也不知那些话当讲不当讲,而眼前这个红衣男子的脾气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他看了看床上眼睛紧闭的少女,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多说了一句:“那姑娘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猜她受伤也是因为你,你……再这样杀下去的话……人是杀不完的,以后你们恐怕难有容身之处……” 红衣男子的眼神瞬间结了冰,黑漆漆的,冷冰冰的,像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眉山被他这么一看,吓得拔腿就走,再也不敢多嘴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包东西从他眼前缓缓落了下来,伸手接住一看,却是个沉甸甸的荷包——银子?眉山下意识回过头去看。 红衣男子依然站在床榻之前,而那个姑娘似乎有转醒的迹象,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像要抓住什么东西。红色的衣摆微动,从她的手上拂过,却被那只白得没血色的手从中穿了过去…… 眉山蓦地睁大了眼睛,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他飞快地合上了门,才发现自己走错了门,却不敢再进去了。 空气里是浓厚的血腥味,他看着满院的尸体,闭了闭眼睛,垂下眼睑往后厨房走去。方才煎的药快要被敖干了,勉强倒出了半碗。他又去了药房一趟,按照老大夫先前开好的方子,动作迅速地抓起了药包了起来,又准备了一些纱布和药膏,统统放到了包裹之中。 眉山将这些东西都送到了屋子中,端起药碗去喂永乐,却见红衣男子直直盯着他看。 “……要不……你来?”眉山干笑了一下。 红衣男子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 窗外,由远及近涌来了无数火光,夜空被染成了昏黄色,几个修仙者御剑而行,飘然若仙的身影在空中若隐若现。 只是转眼间,修仙者们就先官兵一步到达了医馆当中。 几乎就在同时,十支银色光箭同时射向了几个人。修仙者们脸色一变,其中四个反应稍慢了一些,瞬间就被击穿,身上立刻龟裂出一道道痕迹,转眼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化作血雨肉沫哗地洒下,场面血腥至极。 官兵刚刚推开门就见到这一幕,立刻就呕吐了出来,根本不敢上前。 红衣男子随手握着银弓,宽大厚重的银弓在他手上仿佛没有一丁点重量,如血的红衣在夜风中翻飞,就像是修罗场走出来的邪恶鬼魅。即使他站在地面仰望,即使那七个修仙者御剑飞在半空居高临下,气势之上也占不了丝毫的上风。 “恶徒!敢不敢报上你的名号来!”一修仙者大声喝道。 他们几个皆是青云城周围都城通缉队的,接到了一名修仙者临死前传来的消息,就一起过来了,原以为拿下那恶徒完全游刃有余。没想到刚一个照面就迎来了这种痛击,瞬间就折损了四个人! 红衣男子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了。 修仙者们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们纷纷扬手撑开了防护结界,笼罩在自己的身上。其中一个举起了自己的法宝卷轴,冷笑道:“要偷袭吗?有我宝贝在,他所有的攻击统统会反射到他自己的身上。” “……天、天上——” 修仙者们的头顶之上出现了一柄巨箭,像是一道闪电,迅猛地劈了下来,直叫人无处躲藏。 “散开!快散开!” “来不及了!” “散什么?让他尝一尝自己攻击的威力吧!只希望要越大越好!千万别跟挠痒痒一样!”拿着卷轴的修仙者站在原处动也不动一下,只是将卷轴举了起来,傲然对准了巨箭。其他人则抬起了自己的武器抵挡。 第13章 拷问 下一刻。 “啊——”拿着卷轴的那个修仙者首先被巨箭贯穿,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上的巨洞,这一刻,他仿佛是明白了一些什么了,刚要开口提醒同伴们,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狠狠坠落在了地上。 “怎、怎么会……没用……” 另外几个修仙者竭尽全力抵挡着头顶巨箭,浑身绷紧,满头大汗。就在这时,那个令人绝望的红色身影再一次出现了,他就站在巨箭的顶端之上,拿着那银色的巨弓,随意地一挥手,第二柄巨箭迅速坠落。众人已经快绝望了,就在这时,只见他又一挥手,第三柄巨箭又追了上来…… 霎时间—— 漫天血雨!血流成河! 这根本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战,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的人,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号。” 红衣身影瞬移到了院中的地上,重新背负上银弓,迈步走进了屋子里面。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微晃,绽开优美的弧度,像是水中浮动的红莲。 砰!银弓托着一个人破窗飞了出去,红衣男子紧随其后,转眼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没有人敢去阻拦,修仙者已败,官兵们仰着头恨恨地目送他离去,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 横七竖八的尸体堆里,一个修仙者只剩下半个身子了,却还有一口气在,他看向了某一个方向,不甘心地问道:“师……师叔……你为什么……不……出手……” “哎哟不错嘛,居然能发现我,还不算有多废物。” 一个瘦弱的老头子从阴暗中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面容平凡,一身飘逸的蓝色袍子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不太不搭调。他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修仙的,不是向来看不起我们吗?我们剑阁啊,只要专注铸剑就好,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怎么适合我们?” “你……你……” “……” 官兵们也是面面相觑,询问的眼神纷纷投向他们的百夫长,百夫长一脸菜色,也只是摇了摇头。 “你什么你?让我这把老骨头也去送死吗?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尊师重道!”那老头子一脸你无可救药的表情,随即又安慰道:“放心好了,我会把你们是如何惨死的告知你们峰主的,他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对了,你是玄天宫十三峰里哪个峰的?哎——” “……” 修仙者死了,愤怒地瞪着眼睛。 老头子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惋惜还是在感慨,紧跟着他的身子就是一晃,消失在了院子当中。 屋子里,眉山瘫坐在椅子上,单手掩着自己的脸,仰头叹息:“哎,让他被包围的时候走,不是杀干净后再走啊……”他可以想象出院子中血腥惨烈的清醒,只怕是……这个院子、这个青云城,都没法再呆下去了。 …… 翌日,艳阳天。 地牢之中却依旧像是夜晚,在油灯之下昏暗着,泛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气息,潮湿发霉的味道,还有难闻的老鼠味。 柔姬躺在石床上,紧紧闭着双眼,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深红色的血液已经干涸,狰狞可怖的伤口却还没有处理过。 两个牢头往里面瞄了一眼,又回到了油灯底下,窃窃私语。 “……这是修仙者们让送过来关着的,说是她伤及了普通人,还说今天就过来审问,怎么还没来?” “你不知道?那些个修仙者都死光了……今天城里都传遍了。” “那她……怎么办啊?”年轻的牢头有些着急,“伤得那么重,她不会死吧?” “不会不会。”另一个摆了摆手,“小李子,她不是普通人,死不了。” 年轻的牢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道:“强哥,你说她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非要去打打杀杀呢?” “我哪知道啊?!你是看她好看,才这么关心的吧?告诉你小子,别想了。修生堂的药你买不起,一个彪悍的娘们儿你也镇不住!别看她现在虚弱,一会儿恢复了,一根手指头就叫你断子绝孙!” “……哦?你想试试吗?” “我当然不想。”强哥满不在意地说完这句话,猛地愣住了,他回过头去,那个女人已经醒了过来。 柔姬盘腿坐在石床上,妩媚的杏眼中尽是冷意,耳垂上坠着的两柄小剑折射出锐利的寒芒。她不紧不慢地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瓶药一饮而尽,缓缓一笑:“说啊,怎么不继续说?” “对、对不起……”小李子挠了挠后脑勺,“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你……你要喝水吗?”他的目光闪闪烁烁的,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说完也不等柔姬回答,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强哥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们这些修仙的用剑的仙女,不是我们普通人能肖想的。”说着他抬起手指敲了敲栏杆,又烫着一般收回了手,“这个牢房是专门为你们这些人打造的,材料特殊,你就不要想着逃出去了,老老实实呆着吧。” 小李子端着一碗水快步走了回来,伸手从栏杆的间隙中放了进去了。见柔姬没有去拿的意思,他忙不迭地解释道:“这水很干净,碗也洗了好几遍……” 柔姬淡淡看了他一眼。 年轻的牢头脸瞬间就红了,手跟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铁门吱嘎的声音响彻了空旷的地牢,两个修仙者和牢头头目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两个修仙者的外表皆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前者身材高大,蓄着胡须,腰间挂着一把剑。后者微胖,圆脸,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就眯了起来,看起来相当和善。只是从他略放慢的脚步,以及微微侧耳的样子可以看出来,胖子没有前者的修为高。 “这是杨业大人,”牢头头目说道,又指着微胖的那一个说,“这是朱宏大人。” 小李子和强哥忙不迭地行了礼。 胖胖的朱宏点了点头。杨业的神色颇为倨傲,直接走到了关押柔姬的牢门面前:“听说你是剑意门的人?我有话问你。” 柔姬闭着眼睛调息,跟没听到似的,直接将他无视了过去。 “这里是承江,不是你们大昭国,我劝你乖一点,否则有你好看的。”杨业神色不愉,被这样无视让他很没有面子,他一扣手指,牢房里便凭空燃起了火来,凶猛的火势将柔姬整个人包裹其中。 小李子顿时惊叫了起来,却被强哥和牢头头目捂住了嘴巴强行拖到了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地牢里安静到死寂,小李子紧张地抓住强哥的胳膊,焦急地之锤墙面,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里面为什么没有声音?” “都说了,那女人不是普通人,你指望她痛哭嚎叫吗?” “可,可是……那火……” “你是新来的,以前是没有见过,虽然看着挺怕人的,习惯就好。更何况修仙者办事,你能拦得住?放心好了,通缉队也有通缉队的规矩,除了杀无赦的那种恶徒,其他的都不会闹出人命的。” “我……”小李子垂下了眼睛看着地面,“她看起来那么柔弱……” 牢头头目终于听不下去,抬起手就去拧小李子的耳朵,狠狠地给他来了一下,一边说道:“奶奶的,臭小子你给老子闭嘴!要不要我把你扔进那火里去试试啊?看看是你先去见阎王还是她!” 小李子委屈地捂住了耳朵,躲到了一边去,偷偷看着里面的情形。 柔姬的眉头紧紧皱着,努力控制着柔风包裹着身体抵挡来自烈火的伤害,本就苍白的脸看起来更是白的吓人。渐渐的,她体力就不支了起来,火舌从她的衣服上燃了起来,苍白的皮肤被火烤得通红,头发也散发出一股子焦味。 杨业站在牢门之前,神色轻松仿佛在看一出山河美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就紧紧握成了拳头。而那个朱宏站在走廊另一侧,一张胖胖的脸陷入阴影之中,模模糊糊,只有那微微带着笑意的嘴角是清晰的。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柔姬终于开口了。 杨业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些惊讶,随即才被狂喜淹没,他飞快地一挥袖子,收了手,一派仙风道骨的高手模样。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心里疑窦重生,眼前这究竟是剑意门的什么人?刚才他已经打算收手了,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再逼下去的话没准儿她会反咬一口,意料之外,她却屈服了。 杨故作君子地背过了身去。 柔姬身上的衣服几乎被烧光了,神色却没有一丁点羞涩躲藏,仿佛赤身*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她震开了身上粘着的破布,又用刀割掉了烧焦的头发,这才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套衣服披在了身上,随随便便的地缠上了腰带。 “……我问你,剑意的秘诀是什么?” 柔姬一听这个问题微微愣住,随即缓缓笑了起来,透着一丝丝诡异和古怪。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来问我这个问题?” 第14章 因何而生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永乐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如画的风景。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洒落下来,暖暖地落在她的眼睛上,头发上,还有身上。她躺在一地的碎金之中,身侧是那张熟悉的巨大银弓,她呆呆地望着它,原本就冰冷僵硬的身体无端发起了冷来。 她脑中的最后一幕,停留在那片浩瀚的星海之中,脑子和身体里还残余着那种撕心裂肺的巨大痛楚。她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虽然已经严严实实地包扎过了,却没有穿衣服,肩膀和手臂都是裸.在外面的。不过捡回了一条命,其他都是次要的。 她想撑着手臂坐起身来,浑身却没有什么力气,只好继续躺着伸手去够旁边的包裹。等拿出衣服勉强披在身上之后,浑身又出了一身大汗,头晕眼花地闭上眼睛大口喘气。 “……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永乐在心里说道。 银弓没有说话。 永乐、透过树叶的缝隙中望向天空,说道:“我曾经想过,等风头稍微过去一些,就带着你回大昭国,找到杀害爷爷和哥哥的凶手报仇。现在想来,我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虫鸣鸟叫,树叶摆动,偶尔还有水波划动的声音。这片山林寂静清雅,好似一个世外桃源。 “柔姬在大昭国很有名,江湖中常有她的传言,只不过不是什么美名,而是恶名。” 永乐静静地说道,“她是剑意门的高手,却因为作风太过狠辣被剑意门所不容。传言曾经因为一个男人多看了她一眼,她就杀干净了那个男人的全家、以及所有熟悉的朋友。不过她故意让那个男人逃走了,逃到了千里之外、山林之中,然后隐居了起来。她让那个男人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就在男人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时,她又找到了他,极尽折磨。” “她死了。”银弓终于开口了。 “都说她有一种特殊的追缉之术,就算人逃到了天涯海角,她也能把对方挖出来。” “她已经死了。” “一个柔姬死了,还有无数个柔姬会追过来。”永乐苦笑了起来,出言嘲讽着自己。“你不是说我胆小如鼠吗?我感谢你放过我一次,但是之后无数次的追杀也是你给我带来的。只要我跟你在一起,就会注定危险不断。你杀了那十七个修仙者后,在客栈里,我不敢出门,晚上睡觉,我也睡不安稳。我时时刻刻胆战心惊,就连柔姬杀过来的时候,我心里也只是一种‘终于还是来了’的感觉。” 银弓没有回话,静静地躺在草地上。 淡金色的光洒落在弓身上,冰晶一样通透,又流光溢彩。这样的绝世武器,不管是对玄天宫的修仙者来说,还是对剑意门的剑客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尤其是在见到永乐这个身无长处的普通人之后,想不动点歪心思太难了。 “我们之间,到底签订过契约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她深吸了一口气,“放过我?” 这句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永乐放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却没有力气握成拳头,她侧着头挪开视线不去看银弓,却又对上另一边那清澈见底的湖泊,身体和唇鼻似乎已经陷入那种冰冷窒息的包围之中了。 银弓没有回话。 永乐的心狂跳了起来,不知道它是懒得回答她,还是在思考要怎么惩罚她。她微微屏住了呼吸,胆子空前得大了起来,说出话一句比一句带刺:“东阳,其实你可以去找一个强者,亦或者……你觉得强者不如我好控制?” 从死亡之原到青云城,再到眼前这个山野里,她对银弓的积怨早就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树叶在风中沙沙响,从远处传来了愉悦的歌曲哼唱,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伸了一般,变得分外漫长。 “对,强者没有你的用处大。”银弓终于被激怒了,冷冷讥讽道,“我是因杀戮而生,不是为了做某些人手中的工具。只有那些蠢货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我才可以兴奋地享受我的盛宴。难道你想让我做一个安静的宝物,镇邪吗?” 银弓的声音很冷,它的弓身像是冰块做的,声音也像是冰做的。彻骨的冰冷,刀锋般的锐利,寒意从背脊爬满了全身,将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永乐震惊了,没想到这才是真相!她完全说不出话争辩的话来了,银弓要让她当筢子,难道还要问耙子愿意不愿意?可笑的是,她曾经还以为自己有所不同,至少在它还算和颜悦色的情况之下,她以为…… 她以为,至少有一点点是不同的。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可以。”银弓淡淡地回答她,“我比你强得多,所以我做什么你都只能受着。不仅要受着,还要哄得我高兴。或者你有本事你可以逃一次试试看,只不过下次我再找到你,我会把你撕成碎片,而不是把你扔进水里。” 永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黑白交替,差点被气晕了过去。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哼唱歌曲的声音渐渐临近了,一个背着包袱又大包小包提着东西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相当体面,衣裳光鲜亮丽,头发也梳得精致漂亮,大概是从富贵人家里回来探亲的丫环侍女,还是最高等的那一种。她的神色飞扬,脸上也带着甜甜的笑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情,脚下一个没留神,被横躺在地上的永乐绊得踉跄了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呀,你怎么……”那姑娘急忙地蹲下了身来看她的情况,“你受伤了吗?” “……我……遇到了野兽。”永乐虚弱地回了一句话,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嘴唇也都干裂了开,“还好身上带了一些药,不然就交代在这里了……” 那姑娘眼尖地发现,永乐在外衣勉强遮盖之下的身体上面缠满了绷带,她顿时心生了怜悯,伸手将永乐小心地半扶着坐了起来,柔声说道:“我叫山茶,就住在这湖泊对面的村庄里,我看你现在也难以动弹,这周围也没什么别的去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不如先跟我回家歇息一晚再做打算吧。” 永乐迟疑着不敢答应。 山茶越是好心,她越不敢答应,只恐怕会给山茶招来祸事。只是又一想,柔姬已经死了,应该暂时没人为了银弓而追来了……吧? 山茶见她犹豫,一双圆眼睛眨了眨,只好又说:“你放心好了,我不是歹人。你如果要去最近的城镇的话,就算坐马车也要大半天呢!我看你这状况,也没力气去啊……” 银弓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脑海里,他说:“你如果不去,也用不着想着以后会怎么死了,就这几天你就会死,饿死的。” “……” 永乐本来就在气头之上,听他不耐烦的出了声儿,她的眼前又气得一黑,急得山茶伸手过来掐她的人中,痛得她叫都叫不出来。好一会儿,永乐才缓过来,对山茶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意:“那就谢谢你了,山茶姑娘。” 是啊,这荒郊野外的,她还能吃什么呢?跟之前一样去插鱼吗?只怕她还没找到鱼就整个人摔倒水里淹死了。 “哎,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我是永乐。” “永远快乐的意思嘛?” “……是啊。”永乐扯起了一个笑意来。 山茶看起来个子很娇小,没想到力气却挺大的,将永乐扶了起来半靠在她的身上,几乎承受了永乐所有的重量,手里还提着那一大堆东西。 两个人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永乐才骤然发现自己忘记带上银弓了,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那颗树底下早就失去了银弓的踪影。正在疑惑,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肩背上那一抹银色,她咽了咽口水,这才察觉银弓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发挂在了她的背部,而她竟然一点一点感觉都没有。 永乐轻嗤了一声。 银弓就是擅长施舍这些小恩小惠,让她自作多情地以为关系得到了改善。 不过就在她轻嗤出了声之后,脑海中顿时响起了一个回应的声音,也是一声嗤笑。 嘲讽冰冷的嗤笑。 随即背上就是一沉,那股熟悉的痛再次侵袭,永乐张大了嘴巴,声音却像哽在了喉咙里,痛呼不出来,身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头发和衣裳汗涔涔地贴在身上,本就没血色的脸越发苍白了。 “哎呀,我是不是不小心弄疼你了?”山茶着急地看向她,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没、没事。”永乐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我只是没什么力气。” “那我们歇一会儿,再继续走。” “……嗯。” 这是银弓在提醒她,必须感恩戴德。 第15章 从天而降 走了一会儿,山茶的脚步停了下来,将永乐扶到岩石旁边靠坐了下来,又将提着的大包小包放到地上,也是微微喘息。她站在旁边眺望了一下,皱着眉头疑惑地自言自语:“怪了,平日里这个时候,山河哥应该来这里打渔了啊?一年四季都没有变过,今天怎么却不在?” 永乐就没听清她嘀咕着什么,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山茶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里本来是可以坐船的,今天船夫却不在呢!你在这里等我,我绕到村子那里划船过来接你!” “我跟你一起走过去也无妨的。” “不行不行,你要是伤势加重,我会很内疚的。你就安心在这里等着吧,帮我看着行礼!也不是很远的,顶多两刻钟我就回来了!” 山茶也不等永乐在说什么,已经转过身小跑开了。 永乐半靠在岩石上,银弓从永乐背上离开,飘到了她的眼前。她现在看着银弓就心烦,干脆闭上了眼睛。银弓悠悠转了一圈,又落在了旁边的草地之上,似乎方才只是在审视自己的所有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茶划着小船过来了,她从船上跳了下来,将买的东西全提了上去,这才走过来扶永乐。“哎,你小心一些……别怕,我从小在水边长大,划个船而已,不会让你掉到水里的。” 碧波荡漾,从船底一圈圈散开,木桨划动,将水缓缓分开,又带起水珠串串坠落,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这一切,像是一幅淡然恒久的水墨画,让人不由自主宁静下来。 “呃……我还没坐过船呢,没想到看着很平稳,一坐上来就摇摇晃晃的呢。”永乐靠在船头尴尬地笑了笑,一边抬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头愈发晕了。 “……可能我的技艺还是不如山河哥吧,”山茶与永乐相对而坐,一边双手划着桨,一边笑着说道,“刚回去见着这船就停在渡头,我就直接划过来了。离天黑还早着呢,他今日居然偷懒不出来,看我待会儿不去狠狠奚落他一番!” 久别故里,不管怎么样都是高兴的。山茶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清脆的笑声就跟银铃似的。不过她的笑容,在看到村子里安静到诡异的情形时,缓缓凝结在了脸上。 村里一个人都没有,房门紧闭,稻草、干柴、还有锅碗瓢盆凌乱了一地,土地上隐隐透出几抹暗红来,不远处还塌陷了好几个房屋,不大像是被人破坏的。永乐朝山上望了望,又没见到岩石滚落的痕迹。 怎么回事? “爹,娘!你们在吗?阿茶回来了!” 山茶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急忙让永乐在旁边扶着栅栏歇息,随后就往家里飞奔而去,几乎是扑在门上用力砰砰地敲着。没过多久,门就开了,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张脸来,正是山茶她爹。 “……哎,阿茶,果然是你啊,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你们没事就好。不过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山茶透过门缝,看见里面的娘亲,终于放心了下来,“村子里这是遭强盗了吗?刚刚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儿了呢……” “你先进来再说!”山茶她爹往外面左看看又看看,又望了望天空。 “哦。” 山茶顺势就去了,永乐眼睁睁看着那屋子砰的一声紧闭了,忍不住嘴角抽搐。还好,没过多久山茶就想起了被她遗忘的人,很快就打开屋门朝着永乐飞奔了过来,一边道歉一边扶着永乐回家。 两人一进家门,山茶的爹就抬起桌子抵在了后面,不仅如此,所有的窗户都被木头给封住了。屋子里很昏暗,银色的弓却像是会发光,在进入的一刹那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永乐!你的弓,”山茶这才注意到她背着一把弓,略略失神,半天才挤出了一句,“……真好看!” 山茶的爹娘也是怔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山茶爹急忙招呼山茶:“快不快些扶着侠女去榻上歇息!”又对山茶娘说,“快去倒些茶水过来,今晚多做一些吃的。” “我、我不是……” 永乐知道他们是误会了,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解释。这个村子的人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情,见到她这个伪高手,大概是心生出了希望……她不动声色地往后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就听银弓在她脑中冷冰冰地说道:“不要指望我出手。” “……” 山茶娘不一会儿就端来了热茶,给永乐倒了一杯。永乐接过来喝了一口,将杯子我在掌心,感觉到那股子暖意,只觉得浑身都舒服了不少。 “敢问侠女……可是通缉队派来的人?你的伤,可是那白色的怪物所为?” “都不是。”永乐摇了摇头,“我只是路过了这里,而且我不是什么侠女,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而且还是个遭人追杀的可怜人,不,耙子。 “可是你的弓……” “偶然所得。” 永乐说的全是大实话,默了一会儿,她又张了张唇,却又闭了嘴。她懂一些拳脚功夫,平日里对付普通练武之人是没什么问题的,只可惜她如今受了伤。 山茶爹娘两人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长长叹息,忧心忡忡。 山茶在旁边听了半天,早就按耐不住了,站起来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发生了什么啊?我刚刚还在外面的地上看到血迹了……还有山河哥呢?村里的人呢?” “……唉,说来话长。”山茶爹摇了摇头,还没开始讲又是一声叹息。从山茶敲门到如今,他们已经叹息了不知多少次了。“……本来都好好的,那天晚上村里还在给村长的儿子庆生,点了篝火围着一起烤猪来吃……谁知道大家正高兴的时候……” 每当回想起前几天那个晚上的情形,他就觉得恐惧万分。 那时候大伙儿正高兴,一起吃烤猪肉,一起喝酒,还有姑娘哼着歌跳着舞。谁知道头顶突然笼罩下了一大片阴影,刚抬起头就见一抹白影从天而降,就像是老鹰选中了自己的猎物,猛然朝着众人俯冲而下…… “那个怪物吃人吗?”山茶捏了一把冷汗。 “不吃,只是伤了很多人,伤得重的……死了十来个,房子也弄塌了几个。” “山河哥没事吧?” “嗯,他没有事。他今天去长安了,说是去找通缉队的修仙者,我让他顺便去看看你,让你最近别回来……怎么,你山河哥没来去找你吗?” “可能刚好岔开了。” 永乐默默地听他们说完,问道:“白色怪物除了那天晚上出现,后来还来袭击过村里吗?” “这几天大家呆在家里或者地窖里不敢出门,只是在白天偶尔看看外面,能看到一片阴影覆盖在地上,飘来飘去的。我估摸着那怪物就在附近巡视着呢,看得我那个心惊胆战啊!如今呢,我们就指望山河能顺利请来修仙者来帮帮我们村子……” 一顿晚饭,几乎就在沉默中过去了。 饭后,山茶就扶着永乐回了房间,又打来了一些热水。山茶拿着一把剪子,将永乐身上的绷带小心剪了下来,避开伤口给她擦洗,一边泪光闪闪地惊道:“天啊,你的这伤口好可怕……这么长一条,会不会留下疤痕啊?” “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唉,一个姑娘家出门,尤其是在这些山野之间,万万得小心些啊!抬一下你的胳膊……” “嗯。” 吃过东西了后,永乐的力气恢复了不少,她握了握拳头,虽然还不能紧握,也比下午那会子的无力感好太多了。 永乐和山茶说着话,无意间垂下眼睑看自己的伤,却不可思议地发现,伤口已经好了太多了,几乎快愈合了。她明明记得那天几乎是整个身体都被斩断了,也还记得那种撕裂的剧痛……她渐渐回想起,那天晚上从银弓身上传来的暖意,它给她疗伤了?不然怎么好得这么快呢?亦或是…… “……我究竟睡了多久?”她在心里默默地问道。 “两天。” “两天,我的伤就好了这么多?”永乐吞了吞口水,有些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银弓没有再回她的话了。 第16章 来了 休养了两三天,永乐的伤已经愈合了七八分了,脸色也稍微红润了些,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下去的话,再过几天就能恢复如初了。山茶每天给她换药,每一次都要惊讶好半天,感叹道:“你的伤好得太快了吧!这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呀!?” 永乐心想,要是她知道最开始伤口是什么样,还不得震惊得晕过去? 烛火静静地燃烧,屋子一片昏黄压抑,银弓却在那烛光中流光溢彩,美丽得不似凡物。 永乐瞥了银弓一眼,就那样背着身子将衣服穿好,拉拢了衣襟。两天了,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个时间一点都不长,之前若不是她质疑了它的能力,没准儿她还一直不知道它会说话呢。 “东阳,我的伤……还是谢谢你了。”她默默道。 不过银弓没有搭理她。 滴滴答答的水声传来。 山茶将手浸在盆子里的水里,捧了一些起来又撒手落下,一边说道:“我的休沐只有三日,明天我就要回长安了……可这怪物的事情还没有个着落,我走得不安心啊。” “这两天那个怪物都没有出现过,大概是离开了吧!” “要是那样才好呢,就怕我一走,那怪物又来。我放心不下爹娘。”山茶走到了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继续说道,“我让他们跟我去长安,或是换个其他的地方居住,他们又不愿意。说这里是山家人的根,他们哪儿也不去……” “你的山河哥不是去寻通缉队了吗?应该过不了多久修仙者就会来杀了那个怪物吧。” “嗯。”山茶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似的握起拳头,“如果明天我离开,通缉队的修仙者还没来,我就回府去禀了冷小姐。小姐最是心善,一定会帮我去说说话的。” “你家小姐是什么人啊?她开口的话,通缉队的人会立刻来吗?” 山茶像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来,笑得非常温柔:“我家小姐是丞相家的千金,她开口的话,通缉队当然会给几分面子。只是会非常麻烦她的……而且……而且……”而且到了最后,却渐渐汇成了一声叹息。 “你不是说她心善吗?难道你怕她不答应吗?” “她不仅心善,在我心中也是最天真最美好的姑娘。她不会不答应……只是……”山茶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丞相大人不太喜欢她,一年也难得见她几次……我不想她为了我,去受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永乐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 山茶吹熄了烛火,躺到了床上去。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没过多久,就传来了轻轻的鼾声。她太累了,前两晚都没有睡好,一直惶恐不安,今天才宽了些心。 永乐睡不着,她走到了挂着银弓的那面墙边,试图跟它说话。 “你睡了吗?” 没有回答。 “你用睡觉吗?” 没有回答。 银弓显然不想搭理她。 “……在死亡之原的时候,你深夜独自飞了出去。后来去了青云城,在客栈的第一晚,你也出去了。这几天,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永乐自说自话了起来,心里盘算着她的小心思,“外面的夜色一定很美,山清水秀,还有漂亮的月光……可惜这屋子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呢?”银弓冷漠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呃……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她装傻。 “我来帮你说吧。”银弓近乎嘲讽地说道,“然后我在看风景的时候,要是碰见那不长眼的怪物,可以顺便杀一杀。” 银弓的嘲讽让永乐很尴尬,尤其是在本就冷漠如冰的关系之下,这种难尴尬又变成了难堪。她的目光不由看向了别处,良久,她支支吾吾地还是把意思说了出来:“……那个,你不是说自己是因杀戮而生吗?多杀一个白色怪物也不多啊,总是都是杀。” “你走在路上,会在意一只小小的蚂蚁吗?” “啊?” “你不会去刻意踩死那只蚂蚁,但如果那只蚂蚁带了毒并且非要咬你一口的话,你就不会留情。” “对啊。”永乐下意识回答,并没有多想。 银弓见她如此懵懂,也有些不耐烦,冷漠的语气里全是嘲讽:“所以,我为何要去杀那怪物?为了你还是为了这个村的村民?” 永乐张大了嘴巴,那一刻她气得差点出了声,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里却是明白得很。是啊,它为什么要听她的呢?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又无法发泄心中的郁闷和惭愧,只好说道:“你太狂妄了,居然把那白色怪物称之为蚂蚁!哪里是蚂蚁?你见过那么大的蚂蚁吗?” 银弓:“……” “你太狂妄了!”永乐又说了一遍,“我就不信没有人能制得住你!” 银弓快被她烦死了:“反正不会是你。”又说,“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出去看月光!” “来扔吧,反正——” 永乐的身体飘了起来,直接朝那封住了的窗户撞去,这一撞还聊得?她急忙改了口:“不不不,我不说话了!” 身上那股子力道顿住,撤了下来,永乐直接从半空跌下来,后背撞在墙壁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她紧紧闭上了嘴,不过一双怒瞪的眼睛还是泄露了她的怨气。 永乐气呼呼地爬上了床,拉起被子连头一起裹在了里面,电光火石之间,她却突然反应了过来了一些什么—— 就算再讨厌蚂蚁,蚂蚁也是杀不完的。 …… 翌日。 永乐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一片嘈杂热闹。阳光透过窗户间的缝隙落了进来,恰好照在她的眼睛上,她抬起手挡了挡,完全清醒了后,才披衣下床。 门外似乎有不少人,山茶欢快的声音传来,连山茶的爹娘也都笑着在说什么,此外还有几个陌生的声音。 永乐没有留神去听,梳洗完毕才走了出去。山茶一见她就快步走过来扶住了她,指着一个相貌普通笑容却很阳光的青年男子对她说道:“这就是我山河哥了!他已经跟通缉队说过情况啦,通缉队的人也答应过来查看一番,现在就在外面御剑巡查呢。” “那就好。你可以放下心来了。” “是啊,谢天谢地呢!”山茶说道,“你不知道,刚刚山河哥还在说呢,最开始的时候通缉队的人还不相信他,多亏他留了个心眼儿,带了那白色怪物的一根羽毛过去,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是啊,”山河点头笑着说道,“要不然他们以为我谎报,把我抓起来关到牢子里就坏事儿了。” “山河哥真聪明!” “呵呵。” 早些年,朝廷刚成立通缉队的时候,所有的百姓都乐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要去报一下。比如遭到强盗了,田地里干旱太久了,亦或者是疑似看到了水鬼……只能说,修仙者在百姓的眼中太无所不能了,期望修仙者们接收这些本该官府官兵管的事情。 没过多久,朝廷的明文规定就下来了,通缉队只管修仙者在承江国内的秩序,以及一些从魔界里偷跑出来的魔兽等事宜,如果胆敢乱报,是会遭到惩罚的。 山河站在那里笑着,一看再看永乐,问道:“永乐姑娘,我们是否哪里见过?感觉你很面善啊!” “没有吧?我以前都没来过这附近呢。” “对了,”山茶插话说道:“今天下午,我就要回长安了,永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我啊?”永乐愣了一愣,“我还没想到要……”还没想好去哪里。永乐把话咽回了喉咙里,说出来怕山茶以为她是想赖在这里白吃白喝,于是她点了点头说;“我跟你一起走吧。”不一定去长安,先离开村子再说。不能因为这几天没人追杀过来就彻底放心了,她呆在村子里始终都是一个隐患。 中午,山茶的爹娘准备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又单独给两个修仙者留了一桌,一见两人御剑而归,急忙请他们上座。村民们崇敬又期待地看向两个修仙者,等着他们说话。 其中一个修仙者开口说道:“我方才与师弟在方圆几十里巡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那个白色怪物的踪迹。” 话音刚落,周围就接二连三地传来了叹息声,村民们纷纷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来。 山河站起来一拱手,开口问道:“两位大人,若是今天一直没找到呢?你们可会离开?” “这两天,我和师弟都会在此巡查。”修仙者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而且就算我们明天今后离开了,也会在村子周围设立下结界的,怪物就闯不进来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那就多谢大人了!” 听到修仙者这么说,众人的心又都落了回去。 大家纷纷动气筷子开始吃饭,了却了一桩事,脸上的笑容总算是轻松了起来。 永乐在屋子里独自吃着饭,听到这里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又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她现在都怕了这些修仙者了,就算不背着银弓出去,她也心虚得慌,只好借口身体不适呆在了房间里。 她吃完饭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礼了,想留下一些银子作为感谢,却郁闷地发现荷包不见了。唉,她已经快习惯了,每次逃命之后身上总会少点什么。 墙面上传来嗡的一声响。 永乐诧异地看过去,却见银弓震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她低下头继续翻找了荷包,无意间抬起头看向窗外,却见外面一片阴影快速飘过……她眉头一皱,下意识去拿墙上的银弓,地上就一阵剧烈摇晃,伴随着一声巨响—— 轰! 第17章 不敌 “怪物来了!” “来了,怪物来了……快躲起来……” “不要怕,有两位大人在……” 恐惧的尖叫声。 饶是有两位修仙者在,村民们还是慌乱了起来,四散开来,连滚带爬地躲回了自己家的房子里面去。永乐背着弓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屋子,就见主屋里的两张桌子跌落,满地都是饭菜和碗碟碎片,而山茶的爹娘皆被压在了坠落下来的横木之下。 山爹牢牢把山娘护在身上,背上已经红了一片,看似伤得不清。山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怪我,要不是我跑得慢,也不会这样……” 山茶眼睛急得都红了,卯足了力气去搬那个横梁,却只挪动了一些。地面又摇晃了起来,山茶一个没站稳,狠狠扑到在了地上。 “没事吧?”永乐一见此急忙跑过将她扶了起来,又去帮忙搬横木,“我们一起,用力!” “你的伤……” “快点搬!呆在这里太危险了!” 地面摇摇晃晃的,砖瓦灰尘簌簌往下落,又被狂风刮得胡乱飞舞,指不定什么时候房子也倒了。外面不断传来打斗声,白影从门口快速晃过,一想着怪物就近在眼前就胆战心惊。 永乐和山茶一张脸都憋红了,手上青筋毕露,终于将横木挪开了,当山爹和山娘从下面爬出来后,两人一撒手,横木重重落在了地上,双手还是颤抖的。 就在这时,山河冲了进来。 青年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头上估计被落下的瓦片砸伤了,一片红,胳膊上也有伤。他一看几个人,急忙说道:“三伯三娘,快点从后院去我家,我家有地窖!” 山茶脸上闪过一些喜色,有了山河这个年轻力壮的存在,他们心都定了下来。山娘急忙说:“那快点走吧。” 房子可能会塌,但地窖不会。 山河一把扶起了山爹就往后院走去,永乐等人立刻跟了上去。后院宽敞,一般都是围了个小栅栏养了鸡鸭,这里飞舞的瓦片泥土稍微少一些,已经是狂风的边缘地带了,只是行走之间依然吃力得很。地面的晃动却越来越剧烈了,仿佛随时都会裂开一道深渊。 山茶紧紧勒着山娘的胳膊,生怕她摔倒,还时不时看一看旁边的永乐,确认她跟了上来。永乐伸出袖子遮挡在脸侧,大声说道:“仔细看路,不要担心我,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而且我也算个练武之人。比你这个弱女子要好得多。” 山茶被逗得乐了:“弱女子?我自小什么活儿都干过呢,砍柴挑水……” “小心!”山河拉了山茶一把,躲过了一个飞撞过来的石块,厉声呵斥:“你不要命了吗?!” 山茶顿时闭了嘴。 终于,一行人到了山河家的小院子,而地窖的入口在在后院之中。 …… 半空之上,战斗得正是激烈的时候。 那所谓的怪物其实就是一只异常巨大的白鸟,身长摸约有三丈之长,喙和爪子都相当锐利,每当它扬起翅膀的时候,就会挂起一阵猛烈的风,一挥爪子,便是房屋崩裂倒塌,连一旁的湖水也会被那猛烈的力道给分开。 “章晗师哥,没想到这只鸟这么厉害!”一修仙者气喘吁吁的,就在这时,一阵刀风迎面扑来,打在了他的护身结界之上,结界顿时就裂开了一道缝隙。“它怎么老往村里跑啊?我已经尽力拖着它了!” “不知道!”另一个修仙者,也就是章晗,他飞快地舞动着手中长剑,抵挡住巨鸟的大部分伤害,皱着眉头说道:“这种怪物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一声刺耳的尖啸响彻长空。 这种尖啸不仅仅是声音大而刺耳,它是一种声音攻击,会直接震破人的血管,全身爆裂而亡。 “啊!”一声闷哼,章晗回过头去,就见师弟张寒双的耳朵和鼻子都流出了涓涓血液。他急忙咬破了舌尖,喷出了血雾,单指一挥,给师弟加强了结界。只是自己的胸口却像是被狠狠击了一拳,身体往后仰的同时,嘴巴没有闭嘴,血液就从喉咙深处涌了出来。 “师哥,你没事吧?要不要放求救符啊……”张寒双靠了过去,非常没出息地躲在了章晗的身后大口大口喘气,“这家伙太厉害了。”刚说完,他又否定了自己,“不行不行,一定会被死命嘲笑的,我们的第一次任务不能就这样收场。我跟它拼了!” 其实单打独斗的话,他们两堵上所有的法宝对付这巨鸟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他们要顾及那些躲在屋子里的村民,就不得不分心帮忙抵挡住,不然那些躲了人的房屋早就一个个塌了,听到方才那声尖啸也会立刻毙命。 “那接村民怎么跑出来了?”张寒双看见几个人从房屋里跑出来,顿时一阵暴躁,手上却还是给他们挡住了不少撞过去的石块。方才吃饭的时候,那巨鸟来得太突然,他和师哥根本就没空告诉那些村民,只要躲在房子里就是了。说起来,还是他们实力太弱了。 章晗闭着眼睛,口中默念着咒语。 张寒双看着那几个村民到了一个地窖要进去,缓缓松了口气,嘴上低声叨叨不断催促:“快进去快进去,师哥要放大招了!别在外面碍眼了,一会儿还要顾及你们。” 就在这时,巨鸟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一般,猛地俯冲下去,朝那个还站在地窖之外来不及进去的姑娘冲了过去。这突然的转变,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章晗将咒语中中断,却受到了反噬,又喷出一大口血,脸上透出了一股子灰色的死气。 “巨鸟你这个王八羔子!”张寒双一边骂,一边跟着冲了过去。 地面上,永乐惊慌地瞪大了眼睛,根本来不及动作,一下子就被袭来的剧风给掀翻了几丈之远。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猛撞,砰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之下这才停了下来,血液顺着脑门流进了她的眼睛里,霎时迷了眼睛。 永乐喘着气,擦了擦眼睛,反手想去摸背后的银弓,却又顿住了动作。 银弓方才没有帮她! 银弓说过“你别指望我出手”,原来它的意思,不仅是不为那些村民,也不会再为她…… 她的心猛的沉了下去,像是浸泡在寒潭里一般。之前银弓说的时候,她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真正遇到了危险,她才感觉出这句话的冷漠。 “永乐!”山茶着急地在地窖口子呼唤她,想要过来,却又被山河死死拉住,将她塞到了地窖里面。随后山河投给了她一个歉意的眼神,重重关上了地窖的门。 永乐眼中的血擦干净了,这才能清晰看到眼前的情形,而那只白色巨鸟已经近在咫尺了。一个修仙者正在死命抵挡着,就站在她的身前不远处,双手握剑,而那剑尖居然还是颤抖的。另一个修仙者坠落在不远处,胸前早就被血给染红,脸上透着灰白死气。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地窖!”张寒双愤怒地冲她吼叫。 永乐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地窖之前,用力去拍那铁做的结实门板。“快来门,我来了。” 铁门从里面开了,山河探出头来:“快!” 永乐没有犹豫,纵身就跳了下去。铁门在她身后合拢,紧跟着又是一声巨响,地窖里的灰土簌簌而下,只是如今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地窖里点着一盏油灯,所有人都围着油灯而坐,神色凝重,每一次响动他们都心惊肉跳的。 “永乐,你没事吧?” 永乐摇了摇头,她有些头晕,捂着头额靠在了墙壁之上,却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背着那些伤药,急忙全部拿了出来。 山河走到他娘亲身边坐了下来,对永乐歉意一笑:“刚刚不好意思了,我以为你来不及了……” “无妨。”永乐只是摇了摇头,山河跟自己非亲非故,自然用不着为她做些什么。只是心里,依然不那么好过。 “这地窖,应该没问题吧?”山娘忐忑地说道,神色间的恐惧流露无遗,浑身颤抖。 今天巨鸟是白天出现的,而且分外凶猛,比那天晚上还要让人胆寒,他们这些一辈子只会耕地种田的普通老百姓,居然会遇到这种可怕的怪物,那是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山爹靠在山娘身上,半闭着眼睛,只是用所有力气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不怕,有修仙者在。” “娘你放心吧,这个地窖很牢固的,比房子里强多了。”山茶勉强地笑了一笑,方才被山河摁下去之前,她也看见了那不容乐观的情景。她蹲在地上给她爹包扎伤口,祈祷道:“众神保佑,但愿修仙者赶紧杀死那怪物!” 轰! 轰!! 剧烈摇晃,比之在地面上的时候还要更剧烈几分,泥土簌簌落下,不一会儿就在地上堆积了一层,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的往地窖上撞一般。油灯在摇晃中明明暗暗,一干人等的手紧紧握着,山茶终于憋不住哭了出来,却死死压抑着声音。 永乐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头更晕了。想起方才外面的情形,她顾不得面子,再次唤起了银弓。 “东阳,帮帮我们,杀死那个怪物。” “东阳,求你了……” “这里这么多人,我不希望他们都死在这里……” 银弓并没有跟之前一样漠视她到底,然而说出来的话也没有答应她的意思,他说—— “你求过我很多次,你的请求,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第18章 东阳 “……对不起。” 银弓沉默了一瞬,说道:“我只管你的死活,其他人跟我无关。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残暴嗜杀吗?从我有意识到如今,我只杀人,救过的人只有你一个而已。” 说完这句话,银弓再也不肯搭理她了。 永乐的眼睛酸得发痛,她努力睁大眼睛,只希望眼泪不要流下来。她庆幸银弓是在她身后的,不会看到她此刻难堪的表情。 轰!又是一声巨响,从顶上落下的泥土已经淹没到了小腿之处。油灯在剧烈震动中滚落到了地上,霎时湮灭。地窖中陷入了黑暗之中,山茶终于压抑不住了哭声,还有山茶娘以及山河的娘。她们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泣不成声。 伴随着再一次的震动,头顶之上突然射进来了一丝亮光,大家渴望地寻着亮光的方向,却见一直巨爪伸了进来,猛地划过。 一声惨烈的叫声,一婶子被那巨爪给抓中了,从胸口划到了腹部,顿时就毙了命。山河脸色骤变,抱着她的身体,凄厉地叫出声来:“娘!” 地窖被那只爪子给刨开了,底下的一切都暴露了出来,无处躲藏。 “东阳!”永乐焦急,再一次乞求道。 “又求我?”银弓冷冰冰地说道,“你每一次求我,我得到什么了?你的感恩戴德?” “……对不起。”永乐再一次道歉,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眼看着这里的几个人,这几天收留了她,还有山茶……她无法这样看着他们死去!“我以后一定为你鞍前马后,做一个听话的奴隶,再也不——” 话还没说完,那利爪抬高,再一次凌厉落下。 永乐顾不得其他了,猛地朝缩成一团的几个人扑了过去,张开双臂将他们护在身下。锐利的风从背后扑了过来,像刀子逼近一般毛骨悚然,也许下一刻她即将会被撕成碎片,成为那巨爪底下的亡魂。 然而想象中的痛并没有来临,她僵硬地转过头去的时候,眼角余光之中掠过了一片血红的影子。她以为是血,又紧紧闭上了眼睛,又恍然察觉到并不是。 她赌对了。 地窖里骤然停止了震动,一干人等呆呆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天空中,胡乱飞舞的尘土和砖瓦消失了,狂风消失了,那利爪也消失…… 永乐猛地回过神来,扶着梯子急忙往上爬,外面还有两个修仙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的半个身子露出了地面,就见那白色的巨鸟像一个残破玩偶般坠落,在地上砸下了尘土飞溅的巨坑。蒙蒙尘土中,隐隐看见它血红色的双眼,没有神采也没有任何景物的倒影。不远处,张寒双浑身浴血趴在地上,而章晗半跪在地上,扶着剑苦苦支撑着重伤的躯体,张着嘴巴喘着粗气。 当灰尘尽散,那一抹红影再一次撞入了她的眼帘之中。 红衣似血,黑发如墨。 男子就站在巨鸟的身前,手上拿着的则是那张熟悉的银弓。他拉开了空空如也的弓弦,松手,一支银色光箭闪电般射出,击中了那巨鸟。巨鸟化作了灰烬,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东阳。”永乐脱口而出。 背对她的红衣男子微微转过身来,眼睛幽黑深邃,似是万丈之上的寒冷夜空。当他看向她的时候,那无尽夜空仿佛骤然俯冲而下,强势占据了她的所有目光。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脏被什么狠狠一撞,高高抛了起来却再也无法轻轻落下。偏偏那又只是他漫不经心的一眼。 红衣男子收回目光,看向了那两个无法动弹的修仙者。 章晗费力撑起身体,拱手说道:“多谢了!” “东阳。” 永乐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地面上,向他奔去。红衣男子有所察觉,转过身来不耐烦看着她,语气极尽嘲讽:“噢,我已经知道你要求我什么了。” 永乐纠结地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样站在他的面前,这样站在一个活生生的人面前,反而没有那张银弓来得自在了,她脑中有无数疑问,杂乱不堪,不知道应该先说起哪一个。 山茶山河等人陆续从地窖中爬了出来,见到凭空多出来的东阳皆是一愣。 “那个怪物已经逃跑了吗?”山茶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巨鸟的尸体,只看到一个心动魄的巨坑,以及旁边浑身是血的两个修仙者。 “死了,死得灰都不剩下了,你们可以放心了。”章晗抬起手指指着东阳说道:“那怪物相当棘手,方才多亏了这位侠士相助。” “多谢侠士!多谢修仙者大人!” “要不是你们,我们村可就毁了……” “多谢大人……” 在场的几个村民当即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喜极而泣,拼命叩首。听到动静的村民们渐渐都从屋子里出来了,不一会儿就将这一块空地给挤满了,哗啦啦跪倒一片。 山清水秀的村庄,几乎成为了一片废墟,他们的命捡回来得不容易,脸上皆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之色。唯独山河,他抱着他娘亲的尸体,痛哭流涕,在修仙者的竭尽所能之下,他娘亲是村中唯一一个惨死的人。 永乐站在东阳旁边,浑身不自在极了,她急忙走过去扶起山茶等人:“别别,你们别这样,快起来!他……是我大表哥,都是自己人。” 东阳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见着周围这么多人,嫌弃地皱起了眉头,背起银弓,转身就走。也就在同时,永乐脑海里想起了他不耐烦的声音:“还不走?碍事的小奴隶。” “……” 永乐愣了一愣,只好对山茶说道:“我大表哥来寻我了,我得跟他一道离开……” “永乐,你好好保重。”山茶握着她的双手,泪眼迷蒙,扯出了一个笑来,“这次多亏了你家大表哥。” “我们有缘再见。” “嗯!”山茶重重地点头,“有缘再见!” 东阳已经走远了,永乐对山茶歉意一笑,急忙追了上去。 众村民目送两个人远去,待再次回过投时,却发现那两个修仙者也不见了。不过修仙者在他们心目中一贯的形象也正是这样的,神通广大、行踪成谜。 而在一个未知名的山峰之上,凭空出现了两个人,正是从山家村消失的两个修仙者。 章晗刚放下张寒双,嘴巴里又抑制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来,他拿出灵药吃了一些,在原地打坐疗伤。张寒双仰躺在地上,抬手拿了一瓶药咬掉瓶塞喝了下去。他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平缓了一些,才感慨道:“唉,没想到……第一次任务就失败……得这么彻底,真是丢脸啊。” 最后那一刻,他实在扛不住了,刚要发出求救信号,那个红衣男子就出现了。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苦恼。庆幸呢?他们的狼狈没有被同门看见。苦恼呢?却被一个外人尽收眼底了。 章晗闭着双眼,听到师弟的抱怨,只是静静地说道:“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 “……好吧,好歹功绩是……我们的。”脱离了危险,张寒双再一次叨叨了起来,也难为他说话还那么断断续续,却还坚持着自我。“唉,要是每次任务……都这样死去活来的可怎么办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累积足够的功绩,恢复自由身……去逍遥自在。” “你知道为什么玄天宫规定每一个弟子在瓶颈期都要加入通缉队吗?” “知道啊,造福百姓嘛!” “就是为了让你在生死之间多多历练,你若害怕不如换个同伴,接一些简单的任务。不过我就不奉陪了。” “咳咳咳……别别别,师哥,”张寒双顿时就着急了,气血上涌接连咳嗽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地解释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嘛,千万别当真。我还是……喜欢跟师哥你在一起。” 周围静默了一会儿,唯有山风。 良久,张寒双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睛:“师哥,方才那个红衣男子,还有弓箭……是不是最近传言之中的那个?杀了十来个……通缉队的人的那个?” “应该是。” “那我们……”他犹豫了一下,摇头叹息:“算了,人家刚救了我们。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啊?” 章晗若有所思,默了一会儿,摇头回答说:“不行。回长安就立刻禀报上去,或者你觉得我们两个人的命就重要得过那十多个修仙者?只是作为感激,我们两都不能对他出手了。”而且他看得很明白,方才那个红衣男子也想杀他们,如果没有那个姑娘拦着的话,只怕他们也和那怪物一样,成为箭下亡魂了。 “还有那个姑娘……就算了吧。” “……师哥我听你的!我最听你的了,谁让我们关系好呢?一听咋哥两的名字就知道我们关系好。” 章晗嘴角也露出了一些笑意。 半响,章晗蓦地想起了什么,身子一震,说道:“我知道这个巨鸟是什么了!它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什么魔界缝隙溜出来的魔兽……” “那它是什么?” “它是……” 章晗吞咽了一下口水,神色凝重,他抬眼望向了头顶的天空,轻轻说出的几个字却仿佛连自己都一并震惊了。 张寒双一直吊儿郎当的神情,也蓦地结了冰。 居然是…… 这怎么可能!? …… 第19章 榜上有名 日光璀璨,山林郁郁葱葱,微风轻拂,恣意盎然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平静,美妙,跟山家村里面的断壁残垣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这令永乐产生了错觉,以为只是做了一个凶险的梦而已。 永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还不清楚该往何方。 其实她很想找一个像山家村那样的美妙的地方一个人隐居起来的,但东阳用行动向她表示了,他是不会跟她一起做鸵鸟的。 东阳走在她的前面,身材高大修长,墨发如瀑,衣摆随着他的步伐微动,每一个弯曲的弧度都缀满了优雅。银弓背在他的背上,没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他们天生就是一体的。 永乐对眼前的事实还有些接受不能,当她以为仅仅是这样的时候,他总能超出她的想象。 “喂,你想去哪儿?”永乐开口问道。 东阳没有回话,一如既往地无视她。 “要是你没有想去的地方的话,我觉得可以去……”她偷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着,闲云野鹤,多好啊?” “挺好的。”他点头说道,永乐刚要喜上眉梢,就听他又淡淡补充了一句,“想得挺好的。” 永乐瞬间皱成了苦瓜脸。 怎么长得好看的人,脾气都这么奇奇怪怪的呢? 永乐垂下了眼睑看着地面,眉头微蹙,一边去踢地上的草。 “你带着我……真的不觉得多余吗?”为什么非要带着她呢?她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他应该看她很不顺眼才是。用他的话来说,她总是婆婆妈妈又胆小如鼠,没什么本事还同情心泛滥…… 东阳没有回答,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你忘记你之前说过什么了吗?” “什……” 永乐下意识反问,刚说出一个字就对上了他危险的眼神,又紧紧闭上了嘴巴,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她当时说……要为他鞍前马后,老老实实当他的奴隶。 虽说他是被她逼得出了手,但好歹也是出了。 永乐此时回想起那千钧一发的一刻,都觉得有些后怕,只是没想到他比她想象中还不希望她死。 永乐想着事情,不知不觉走得慢了一些,她从草地上抬起了眼睛,却见一片树叶飘落了下来,从那红色的身影中一穿而过。她顿时就愣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红色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前方。 银弓重新回到了她的背上,多了一分沉甸甸的重量。 永乐的嘴角抽了抽,无语望天。 太阳西斜,渐渐拉长了她的影子,她垂眸看着脚下的影子,顺着黑影蔓延到了远方。一阵马车骨碌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随后就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永乐!” 山茶坐在马车上掀开了帘子,脸上带着笑意,惊喜地看向她:“没想到又遇见你了,你也要去长安吗?哎,快上马车来!” 永乐眨了眨眼睛,她只是随意地一走,恰好和山茶同路那还真是太巧。 车夫是一个不认识的老人家,也不是山家村的村民,见到她只是笑了一笑,渐渐停下了马车:“小姑娘,上马车来吧。你那样走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坐我的马车啊,天黑之前肯定能到长安。” 永乐回了一个笑容,放下了车帘。 光线都被隔绝在车帘之外,马车之中被阴影包围,方才轻松的气氛仿佛也随着车帘的落下而消弭无形。山茶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一把拉住她,压低了声音:“永乐,你不能到城里去!” “怎么了?”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永乐有些懵,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唉……你还记得跟山河哥见得第一面时,他说你看起来很面善吗?”山茶摇头一叹,继续说道:“你被通缉了,你知道吗?” 永乐摇了摇头:“我之前被追杀,但那些都是一些仇家而已。通缉那是怎么回事?” “山河哥说他那天去找通缉队报案的时候,偶然瞥见了通缉榜上正在贴的画像……上面就是你。不过当时他没有细看,所以也不知道你被通缉的原因是什么。” 永乐陷入了沉思之中,思绪万千。承江国的通缉榜是每个城镇都会设立的,一旦出现在其中一处,就正证明她已经被全国通缉了。良久,她抿了抿唇说道:“我还是要去长安的,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山林里吧……”她倒是想。 “咦对了,你的大表哥呢?”山茶突然想起了这茬,甚至掀小窗上的帘子往外张望了一下。 “呃……他、他突然有点事情,离开了一下。” “不是吧?就留你一个人?早知道你就不要跟他走,在村子里多待些时日了。”山茶的语气居然有一些怨念,替永乐打抱不平道:“这种时候他怎么能离开呢?太不可靠了!” “他也不知道出了这事。”永乐咳嗽了一声,“不过我们约好了在长安城里相见。你放心好了,有他在,我就安全得很。”她借此机会奉承了一句,以免东阳跟她翻脸。 “哦对了。”山茶想起了什么,倾身翻找包裹,拿出了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还有衣裳。“呐,这是你的衣服,你的包裹丢在地窖里了,我想着带着它看能不能遇见你,没想到运气还不错。还有这些银子,你也拿着。” 永乐推脱了一番,见她心意坚决,便将银子收了起来。她顺手接过衣服,就解开了衣襟要换,等她意识到了什么,蓦地顿住了动作。 银弓就贴在她的身后呢!她以前可以厚着脸皮当他不存在,用“他是一张弓,又不是一个人”来安慰自己,可是现在不可以了。 从他开口讲话那天起,她每次换衣服就特别不自在。更别提如今……他还能化作男子。虽然他现在依然是一张弓的形态,可她已经没办法仅仅当他是弓了。反正当着他的面换衣服,她……她真的做不到啊!光是想着就觉得很惊悚。 “怎么了?”山茶见她表情五彩斑斓,不由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想到哪个心仪的男子了?怎么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皱着眉,脸也红红的……真是有趣。” 被山茶这么点出来,永乐的脸霎时红了个通透。 “没有。”永乐故作淡定拢上了衣襟,正襟危坐。其实她浑身都很不自在,尤其是后背,像是快灼烧了起来。“还是一会儿再换好了。” 好在山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拿出了准备好的胭脂水粉和小刀子,将永乐的眉毛、头发都稍作修改,又给她脸上都点上了麻子,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永乐照了照镜子,左看右看,惊呆了:“我不换男装也没人能认出我了吧?” 山茶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神色却踌躇了起来。她盯着永乐看了好半响,犹犹豫豫地问道:“那个……永乐……你该不是杀了人吧?” “没有啊。” “那就好。不过……那是因为什么会被通缉呢?” 永乐略略思索了会儿,说了半句实话:“可能……因为我逃婚了吧。” “逃婚?”山茶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你为什么要逃婚呢?是那个男人对你不好吗?” 永乐的眼睛顿时就酸了,哀伤和愤恨爬上了心头,她闭了闭眼睛,掩饰下种种繁复的情绪,只是说道:“是,很不好。我的爷爷和哥哥都因此而死,我不可能嫁给他的。而且总有一天,我会回去报仇的。” 伴随着这句回答,马车了的原本的轻松瞬间凝固了。 “对不起,我……我不该问的。” 山茶见她红了眼睛,顿时就手足无措了。她不再追问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思索着要讲点其他的什么,却又想不出来。 永乐不欲再说什么,双手环抱靠在马车璧上闭目养神。山茶见此也就放弃了说话的想法,心里把自己骂了几百遍。 外面一阵嘈杂声传来,马车缓缓停下了。 “怎么了?” 山茶刚出声问车夫,就见旁边的永乐睁开了眼睛,掀开车帘就跳了下去。 老车夫坐在外面,说道:“前面就是城门口了,正好遇到通缉队押送犯人呢。唉,那好像是个姑娘家,真是造孽啊……怎么这几天出来老遇见这些事,我这个老人家可不想见血啊。” 一队官兵正从面前而过,周围的行人和马车纷纷让行。 那是一辆奇异的囚车,通体幽黑,黯淡无光。也不知道那囚车究竟有多沉,不仅有四匹高头大马车在前面拉动,左右还各有四人竭力推动,滚动的车轮深深陷入了地里面数寸之深。 玄铁,极坚固,极沉,开锋后削铁如泥,万金难求,实乃锻造兵器的绝好材料。 永乐脑中浮现出了爷爷曾说过的这句话,这种材料非常稀有,没想到如今却被铸造成了囚车,那关押的定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了。 囚车里是一个女人,浑身浴血,脸上的脏污不太看得清本来面目。她盘腿而坐,闭目养神,神色淡然,仿佛这囚车本就是她的座驾,而她只是沿路赏一赏美景而已。在那被风微微起的头发之下,耳垂坠着的一柄小剑若隐若现。 永乐的背脊蓦地紧绷。她完全没有想到柔姬还活着,东阳不是说她死了吗? 好一会儿,永乐才稍微放松了下来,松开了紧张双手。 而就在这时,囚车里的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淡淡说道:“停车。” 第20章 伤痕 没有人理会柔姬。 这是当然的,对这些押送的官兵来说,她是阶下囚而不是座上宾。即使囚车里不是普通人,但这些通缉队的官兵见得各种奇能异也多了去了,囚犯叫停车他们就停吗?笑掉人的大牙。 “停车。”柔姬也不生气,淡淡重复了一遍。 没有人理会她。 柔姬唇角浮现了一丝冷笑。 “我——” “说——” “停——” “车——” 嗡!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痛苦地弯下了腰。柔姬每说一个字,都仿佛数千根细针狠狠扎进了耳朵里,在大脑里猛地炸裂。 无人推动的囚车顿时停止了下来。 “所以说乖乖听话多好?就算我出不了这囚车,取你们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官兵头目骑马走了过来,跳下马拱手行了一礼。里面的女人形容狼狈,但没一个人敢小觑于她。“柔姬大人,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你何必为难我们这些普通官兵?” “你们听话,我自然不会跟你们过不去。”柔姬微微一笑,“如果我要为难你们,你们现在还能好端端地与我说话?” 押送囚车的其中一人就是小李子,他在地牢里见到了残酷的拷问场面,到如今心里还是发寒的,也不知道柔姬是怎么咬牙坚持下来的。 那日杨业得知柔姬的真实身份之后,知道从她那里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将信将疑又恼羞成怒,接连对她施加了很多残酷的伤害。若不是尹先生突然插手进来,恐怕柔姬早就死在地牢里了。杨业不敢违抗,再不甘心也只能送柔姬前去长安尹府,不过他下了个命令,一定要用囚车送她。 小李子后来也去打听了一些大昭那边关于柔姬的消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可在他眼中,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人,需要被保护的女人。他心里对柔姬更加爱怜心疼了,嘴上低声劝道:“柔姬大人,很快就能到达尹府了,听说尹先生是一个惜才的人,你……” 柔姬的神色冷然,根本不为之所动。 官兵头目咬了咬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道:“全队停下,就地歇息。” 柔姬的目光越过几个士兵,看向了停在路边等待的马车,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永乐身上。有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又见柔姬很快又转移了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瞥而已。 柔姬唇边露出讥诮的笑容,收回了目光,再次闭上了眼睛:“行了,不用停了,走吧。” 官兵头目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过有了方才的教训,他脸上半点不耐和疑惑都不敢露,又一挥手:“进城!” …… 永乐站在原处,脚下仿佛灌了铅,挪动不了一步。她的手指一根根收紧,握成了拳头,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了,要不要动手?可是不远处就是城门了,如果在这里动手…… 永乐咬了咬牙,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永乐,你的胆子怎么那么大?方才那囚车中的女人,浑身是血,我都不敢多看。”山茶拍了拍胸口,有些惊魂未定。 永乐勉强笑了笑,就向山茶辞行了。 “不跟我一道进城吗?” “不了,还是各自进城为好。”永乐摇头,“虽然你帮我化过妆了,我心里始终还是不踏实。我怕会连累到你和你的家人,还是就此别过吧。” “你要多加小心。” 山茶叹息了一声,不再挽留了。 永乐目送马车远去,找了一个清净的草地盘腿坐了下来,背靠着树干望着天空。本来就是日暮时分了,感觉没坐多多长时间,天就彻底黑了下来,将这片草地紧紧包裹了起来。不远处就是长安城里,天空之上透着亮光,她能想象出里面是怎样一片繁华闹景。 她侧头看着旁边的银弓,无意间却发现它身上有一个细小的划痕,心中一惊,刚要说话,东阳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你又在害怕什么了?”他问。 “我刚刚看到柔姬了,就在那囚车里。”永乐回答说道,“她没有死,我恐怕她以后还会来找我的麻烦……” 话还没说完,身侧的银弓漂浮了起来,永乐也没有多想,猛地起身就将还未来得及行动的银弓给扑到在了地上,她死死抱着银弓,任由它震动而不松手。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阻止,明明她也想要报仇。 “撒手!”东阳恼怒道。 “不……” “撒手!”东阳冷道:“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女人。” 银弓震动地更剧烈了,永乐几乎快要抱不住了,很快她的上身就被震得发麻,她的手上渐渐无力,就在银弓要撞开她时,永乐突然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中迅速积满了泪水。 银弓那坚硬之极的弓身狠狠撞在了她的唇上,撞得她牙齿都松了,嘴里弥漫出了一股子甜腥的味道。 银弓静静飘在她旁边,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你自找的。” 永乐正痛着,闻言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不要随便碰我。” “……” 永乐从地上爬了起来,背起包袱就往长安城门口走去,没走出几步,银弓就追了上来,再次挂到了她的肩膀上。永乐的嘴巴还痛着,对他也没什么好气,伸手就要将银弓解下来,却拉扯不动。 “我不碰你!你也别碰我!” 他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你又忘了之前说过的话?” 永乐咳嗽了一声,收回了手,迅速转移了话题:“你不去了?” “手下败将,不值得我专程去杀。” 永乐没有说话。不过她却注意到了,东阳这次没有用“愚蠢的凡人”“一只小蚂蚁”这样的字眼。也许银弓身上的伤痕,就是柔姬所造成的。不过她不敢问。跟东阳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他的脾气也知道一二,一个死里逃生的柔姬对他来说,大概就是耻辱吧。 她一直相信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银弓也不可能是不可战胜的,他在她面前一直强势狂妄,游刃有余地解决所有危险。只是没想到当银弓真的走下神坛时,心里泛起了一些酸苦的味道,抑制不住。 难过。 可是这难过,也不知道是为了他,还是为自己。 长安城城墙高耸,绵延望不见尽头,威严壮丽,仿佛已经屹立了千百年之久。在承江国,它代表着皇室、权力、还有传承。城门口火光明亮,重兵把守,宽阔平坦的道路两侧,分别有数十只雄伟的石狮。正中央的高处挂着牌匾,铁画银钩的两个大字——长安。 城门即将关闭,永乐快步走进了城去,却被官兵拦了下来,例行盘问了一番,又比对着墙上贴着的画像看了看,才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永乐不动声色地扫了那画像一眼,转身离开,官兵小声议论的声音却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一官兵说道:“怎么大昭国的人,通缉令都贴到我们承江来了?” 另一个说:“不止呢,听说这是三国通缉。不止我们承江,连圣溪那个虫子都飞不进去的地方也贴了。” “好好的,逃跑做什么呢?这可是绝顶殊荣啊!”官兵不理解道,“在我们承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挤破了脑袋想嫁过去呢!” “可不是,我妹妹因为晚了一天,在家伤心地哭了好久呢。” “……” 永乐加快脚步离开了城门口,跟着人流在街道上走了走,找到了一家客栈便走了进去。 客栈的价钱很正常,尤其是在去过青云城那种权贵富人集聚的地方之后,这种正常的价钱在她看来就非常便宜了。她心事重重,等店小二帮她准备好热水,也顾不得银弓就在厢房内,走到屏风后脱了衣裳就沉入了浴桶之中。 “如果你被他们抓到了会怎么样?”银弓再一次漂浮了进来,挂在了屏风上面。 永乐垂着头呆呆地看着水里,黑发如同海藻一样散落在水里,遮挡住了她的身体。 她又往下沉了沉。 “不知道……可能会被处死?也可能暂时不会……我也不清楚。”说到这里,永乐突然失笑道,“说起来,这么长时间了,逃跑的就只有我一个。”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如同其他的人一样,因为被选中而兴高采烈。 还记得,迎亲的仪仗来到家里的时候,她还满心欢喜着,换上了红裳,戴上了精美的发簪和步摇。临别之时,爷爷却目光复杂地握住了她的手,将一个玉环塞到了她的手里,千叮万嘱:“你不能去,知道吗?你必须要逃,听话,这次一定要听爷爷的话……” “拿着这个玉环,去沧溟城,一定要去!那里有能保护你的东西,只要找到它,你就安全了……” 永乐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玉环,抬起来对着光看了看,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却突然浮起了一个念头来。 于是她开口问道:“东阳,你能看出这个玉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第21章 刀锋冰冷 “不知道。” 永乐有些失望,她试着脱了一下玉环,却发现已经拿不下来了,只好作罢。不过她猜想,这玉环大概是得到某个东西的契机吧?爷爷还说那个东西能保护她。 永乐思索着,一边伸手拿起布巾,抬眼又想起银弓还挂在屏风上,只好慢吞吞地提出要求:“东阳大爷,回避一下,好吗?” 银弓根本不为之所动。 “你既然能化作人身,我就不能只把你当作一个武器了。” 过了会儿,银弓缓缓飘了起来,落了屏风之后去。永乐没想到这么轻易,有些诧异地唇角扬了扬,她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就拿起衣裳穿。俄顷,银弓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 “你们凡人很奇怪。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外衣而已,每当要脱掉或者穿上的时候,就会露出……让人难以理解的表情。” 东阳的声音很冷淡,说出的话却让永乐几乎崩溃。 “……你是弓,又不是人。” 永乐刚崩溃地说出这句话,更让她崩溃的事情就发生了,红色身影就站在了她的面前。东阳的身材本就高大,这样靠近的时候,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中,压迫感迎面扑来。 永乐顿时尖叫了一声,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拢上衣服,系上了腰带。 “你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出现!” “我做事还用请示你吗?”东阳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又说道,“说话前后矛盾,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 “之前你让我去其他厢房里看究竟什么才是找乐子,我去了。”东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幽黑的眼底带起了一些奇异的神色来,“我看到有两个男女,他们脱了衣服抱在一起,那个女人的脸很红,眼睛也水汪汪的……就像你现在这样。” “啊啊啊!” “那代表什么?” “代表我很讨厌你啊啊啊!” 永乐顿时一阵气血上涌,脑子里发烧发烫,几乎要沸腾起来。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跟一个男人讨论青楼之事啊? “为什么讨厌?但我明明听那个女人一直说‘相公,你真厉害’。我并未对你做那样的事情,而且我肯定比他厉害。” 这是两码事! 永乐抱着脑袋砸向屏风,她都快要疯了。 “你做什么?”东阳说着话,倏尔抬起了手来。 永乐警惕地看着他,急忙往后退,顺手抓起旁边的布巾等东西就冲他扔了过去,却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力量给撕裂,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东阳眼中闪过了一些怒意,更多的却是不解。他放下了手,静静垂落在了身侧。 永乐呆站在了那里。 她方才看见了,原来他……那些碎片有些从他的衣摆之中穿了过去,和今天下午一模一样,原来并不是她的错觉! “这……这不一样。”永乐冷静了下来,如果她的猜想没错,东阳是没有实体的——他只是一个虚影。她咽了咽口水,勉强解释说道:“……你,你刚从死亡之原出来,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等你以后在人世间呆得久了,自然就会懂。” 永乐不再后退,她看着东阳朝她走了过来,一步步走近了。她抬起头仰望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从东阳在山家村露面到现在,她只知道他长得很好看,却记不清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大概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如此,身上的气势慑人,而让人忘记他的五官。 东阳有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还有薄如刀削的唇。那唇微微抿着,显得无情而倨傲。他的脸色白皙得几乎透明,在墨黑的发丝和血红的衣裳之下,美得惊心动魄。 永乐看呆了,脸越来越烫,红如滴血。 “那天在马车里,你也是这样盯着那个江绝看的。”东阳突然说话了。 “……” “我发现,这种时候你的语气和神态都会软绵绵的,不会凶也不会敷衍。”他看着她的眼睛,淡淡说道,“所以你现在就多看看吧,以后听话点。” “……哦。” 永乐下意识应了一声,她半垂着眼睑,垂落在身侧的手偷偷摸了摸他的头发,就跟想象中一样,那只是一团空气而已。她心中突然失落了起来,莫名的。 她想起小时候爷爷曾抱着她讲述的话,当时爷爷是这样说的:“……灵器之所以被叫做灵器,是因为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或强或弱。弱的只能够震动一下,这类灵器是最多的。强的呢,可以自身控制灵器行动。不管是什么武器,长剑、弓箭、长.枪……他们都被叫做剑灵。” 到了青云城她才知道,剑灵还可以讲话,而后还可以化作人身。 虽然只是一抹虚影。 “其实我……” 俄顷,她蓦地反映了过来,她已经被东阳看做成了好色女了啊!虽然东阳也并不明白多少。 东阳望着她,等着她的后续,眸光却霎时凛冽,他侧头看向窗外,神色之中的杀意渐浓。他抬起了手,银光在他的掌中飞快凝聚成了弓的模样,长指弯曲握住。 “有人追上门了?”永乐问道。这样的次数多了,她已经没有意外了。尤其是在见到柔姬之后,她几乎就是在等待这一刻地到来。 “不要害怕。”东阳淡然地说道,“你应该跟我一样无所畏惧。” “我不怕了,生死皆由命。不过你要小心一些,能不死我自然不想死,还要留着命给我的爷爷和哥哥报仇。” 东阳没有回话,静静地看着窗棂的方向。 屋子里寂静得不可思议,一切嘈杂声响全部消失了,明明还能透过窗纸看见外面的亮光,还有走动的人影,一墙之隔的厢房内却是一片沉沉死寂。 是结界。 砰的一声!靠近大街的那边窗户和墙壁炸裂,待飞灰湮灭,长安城的夜空顷刻笼罩了下来。厢房里的一切事物都消失殆尽,陷入重重黑暗之中。 “东阳?” 没有得到回答。 永乐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一阵慌乱之后,她才想起用术法点了一小团火在掌心,看见依然在身侧的红衣身男子后,她才稍稍安心下来。 只是在下一刻,红衣男子突然出手了,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幻化做了一片红色残影,如雾亦如电。几道灰色的影子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和红影交织纠缠到了一起,刀剑相接的声音不断传来,响彻这片黑暗沉寂的空间。 锵锵锵! 锵锵锵! 永乐努力睁大了眼睛,也无济于事。她不敢胡乱走动,也不敢出声扰乱,她死死抓紧自己的衣摆,背脊紧绷到发麻。没有人来攻击她,她被无视了一个彻底,却又不敢放松警惕。 谁知才刚刚这么想着,一股子寒气就从背后袭来,她下意识躲开了两步,就见一柄刀锋方才站的那处闪过,一只银色光箭随即追了过来,发出“当”的一声。刀锋藏入了阴影之中。 永乐心底有些后怕,四处张望着,生怕一个不留神那刀锋又从哪里钻出来,而东阳无法分神救她。 “你是什么人?让他这么顾及你。”锐利的刀锋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像一条阴冷的毒蛇。 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人,这才缓缓显出了身影,走到了她的面前。男人上下打量着她,说道:“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是,我是普通人。”永乐垂下盯着脖子之上的刀刃,在淡淡火光中倒影了她的模样,她用力握紧双手,说道:“修仙者不能伤及普通人,你不知道吗?” “可是这里是结界,没有人会知道啊。” 男人的脸陷入了阴影之中,看不清面容,上扬的嘴角却映照在了火光之中。 他在笑。 “你怎么可能是普通人?”他又说。 永乐的心狂跳了起来,咚咚咚的响彻在耳边,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你是神的新娘,各处都在找你呢,我自然不会杀你。” 永乐这才恍然想起,回到厢房之中洗浴的时候,她脸上的妆早就被水清洗掉了。如今披散着头发,又露出了面容,自然容易被认出。 男人的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柄小刀,贴在她的脸上顺着颈脖往下滑过,含笑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让你吃一些苦头是可以的。惩罚你的逃跑,又可以扰乱那个男人的心神,何乐不为?” 最后几个字落下的同时,那柄小刀在她的肩膀上划了一刀,那力道看起来轻轻的,并没有怎么用力,她却清楚知道那道伤口有多深。 永乐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出声,后背骤然冷汗淋漓。 “那个红衣服的是你的情郎吗?”男人饶有兴趣地问道,手上的小刀再一次移动了起来,“和情郎私奔?也是,如果嫁给了神,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情郎了。” 卟。刀片再一次划入她的身体。这一次,是她的后背。 永乐浑身战栗不止,嘴唇咬得出了血却依然一句不敢答,怕自己一松口就会痛呼出声。她死死盯着前方那片交织的影子,追逐着东阳的影子,眼泪缓缓沁出,积满了眼眶。 东阳。 第22章 他不懂 卟。大腿。 “这刀可不是普通的刀,用一种特殊的毒液浸泡过,它能阻止你的伤口愈合……所以你要是不乖一些的话,你的余生恐怕就要一直背负这满身血淋淋的伤口了。” 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卟。脖子。 血液从伤口流出,顺着白皙的脖子往下流淌。 时间分外漫长,沉寂的黑暗中,恐惧被无限扩大。永乐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划了多少刀,浑身都痛到麻痹了,她硬是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自己都快佩服死自己了。 终于,男人露出了一些诧异的表情,啧啧称奇:“没想到是个硬骨头。可惜,没有人救得了你。” “……不。”永乐垂着眼睑,费力挤出了几个字来,“他可以。” “可爱的姑娘,他自身难保了。” “他可以。” 当小刀再一次没入皮肤,她这样告诉自己,不停地告诉自己。 他可以。 一支银色光箭朝着她射了过来,蓦地刺破了她眼中的黑暗,像是从天而降的第一缕光。她看着那一抹银光,难以抑制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早就积满眼眶的泪水在刹那间涌出眼眶,那就是个决堤之口一般,在那之后泪水止都止不住,滚滚而落。 思维却在刹那之间清明了起来,身体之上的疼痛也尽数消失了,永乐突然发现自己独自站在原处,手掌中静静燃着那团火焰,而对她下狠手的男人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那边的缠斗也还在继续。 仿佛只是过了一眨的时间。 打了一个盹儿,做了一个噩梦,仅此而已。 锵锵锵。 武器相撞的声音。 她的目光呆滞,有些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这才小心翼翼地呼吸了起来。没有伤口,没有涌出的血液,有的只有一身的冷汗,还有残余在脑海深处的痛觉。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 熟悉的声音,真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她浑身紧绷,另一个声音却让她骤然放松了下来,重获新生。 “果然愚蠢,一个不留神你就落入幻境了。”东阳的声音依然冷漠、不耐烦,更像是怒其不争。 眼睛里的泪水一下子更汹涌了,永乐也说不清楚心里头是什么感觉,或许是激动,或许是喜悦,或许是庆幸。她回答说道:“你救我了。” “顺手。”他淡淡地说,又补充了一句,“下次就不会这么顺手了。” “你会的。” 他立刻反驳,语气坚决:“不会!” 永乐没有跟她继续争辩,但是她知道他会。 三支银色光箭朝永乐身边齐射了过去,迅速在黑暗中撕裂开了一个口子,外面则是那客栈的厢房之中。永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又一支光箭直直朝自己射了过来,她没躲没闪,下一刻那光箭便撞上了她的身体,连带着她整个人飞了起来,迅速从撕裂的出口撞了出去。 一道影子迅速追了过去,红影一闪,风驰电掣瞬移到了出口之处,扬手将那人的攻击给挡了下来。 当!声响如雷。 东阳单手握着诺大的银弓,明明红衣似血,却与黑暗浑然一体,仿佛天生就属于黑暗。 另外五个人与他相对而站,他们都穿着相同的灰色劲装,像是来自某个规矩严明的组织。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抬手做了个动作,说道:“常熙,不用追那个姑娘。” 常熙微微一笑:“也对,大昭国的新娘,关我们什么事?让他们自己着急去吧!”听声音,正是那个对永乐施加幻境的男人。 “如果是顺手还可以,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先把银弓拿下再说!准备捕灵网!”那个男人说着,看向了东阳,“捕灵网一出,你必死无疑,我敬你是个好汉,如果你放下银弓,解除灵器契约,我们就饶你不死!” “你们就是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饶你们。”东阳面无表情地说道,漆黑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些愠怒,杀意越盛。 “你的确厉害,以一敌五,可是……”男人的话锋一转,笑了起来,“如果我们根本没有用尽全力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余几个人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他们纷纷换掉了手上的武器。而随着他们拿出了新的武器,周身的气势顿时就是一变,强烈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方才只是为了试试你的高低而已。灵器,不止是你有。” 东阳的目光从那五个灵器的身上一一扫过,眼中的嘲讽愈发浓郁,像在看一堆破铜烂铁,他嗤笑出了声:“很好,既然敢拿出来碍我的眼,就等着我将他们一、一、摧、毁!” 男人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口出狂言,看来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无妨,我们也许久没有用捕灵网的机会了,给新来的弟兄开开眼。” 常熙却并不在意,嘴角边依然挂着微笑。他足尖一点,往后飞掠了几步之后站定。与之同时,其余四个人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分别站在五个位置,将红衣男子围在了中心。 阴暗之中,淡光乍现,一张灰色的大网若隐若现,缓缓从头顶高处笼罩而下。可怪异的是,那速度虽然慢,却带着一股铺天盖地之势,教人无处躲藏。 东阳半垂着眼睫站在那灰网底下,没有任何动作,一动也不动。 “这是认命了?”常熙又笑。 永乐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这一幕,急忙扑到了那结界撕裂的出口处,面露出惊恐之色。她心里有一种直觉,不是东阳不做反抗,而是他——动不了了!那高大的红色身影,原本不触碰的话根本不会被发现没有实体,可现在……他的身影淡了! 永乐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生怕他立刻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出口处的银色光箭并没有支撑多久,逐渐开始缩小——这个大小,永乐已经不可能挤进去了。她趴在入口处观望里面的情景,整颗心都纠了起来:“东阳!不然你——” “不可能!” 他因杀戮而生。 东阳蓦地睁开了眼睛,拿着银弓的手再一次抬了起来,猛的一挥,一道巨大的光刃朝往狠狠劈了过去。 然而,捕灵网并没有丝毫损伤,仿佛无法撼动。 一道、两道、三道…… 九道、十道、十一道…… 捕灵网离东阳的头顶就只有几寸距离了,他能动作的空间越来越小。 他坚毅的脸庞被银光照亮,依然是面无表情,漆黑如墨的双眸里没有恐惧,没有退却,没有忐忑,有的只是杀意和淡然。仿佛此情此景就如喝水倒茶一般平淡无奇,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命,只听从自己的本心。 “我——” 永乐还欲说话,却又被东阳再一次打断。 “别碍事。” 他不懂什么是后退。 “……” 撕裂出口的光箭被黑暗彻底吞噬,结界再一次被封闭,她的目光被迫被拽回到了厢房之中。 永乐跌坐在了地上。 夜幕沉沉压迫着下来,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想要吞噬一切。风从破裂的墙壁和屋顶灌入,凉飕飕的,径直吹冷了她的心里。 楼下来了许多官兵,甚至通缉队的修仙者都出动了,客栈的走廊之间也是人来人往,嘈杂声不断。怪异的是,厢房中却寂静一片,没有人进来打扰。 哒。一声清脆的响声。 “自从第一把灵器出世之后,剑阁就出了捕灵网,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捕获灵器所用的。”一个好听的女声在厢房中响起,轻轻柔柔,却又冷淡如冰。“只要网住灵器的意识,它就没有还手之力了。我以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这次在这客栈里却能长一长见识。” 永乐猛地转过了头去。 柔姬手里端着一盏热茶啜饮,她从那袅袅的白烟里微微抬起眼睛,杏眼朦胧,柔和了冷意。她将茶盏放置了桌上,动作从容而优雅,缓缓一笑:“没有经过你的邀请就来喝茶,你不会介意吧?” 柔姬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她脸色苍白,身着深紫色的衣袍,长发垂落在身侧,有一种恬静的美。此时她没有在囚车中的狼狈了,只是她神色从来淡然无波,仿佛坐在囚车里与这里并没有什么分别。 祸不单行。 永乐的心彻底跌到了谷底。 通缉队拿人是有规矩的,只要不是“杀无赦”的那种犯人,其余的都会在处罚之后被释放出来。永乐经过打听之后,也知道了这一点,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传说中柔姬的追踪之术,果然不同凡响。 第23章 分离 永乐握紧了拳头,问道:“你想做什么?” “不用紧张,只是喝杯茶而已。你若想走,我不会拦你的。” “你跟他们是一起的!?”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柔姬淡淡看向她,平静地道出事实,“知道清楚了,难道你还能做什么不成?” 柔姬的眼中没有任何轻蔑,因为永乐并不值得,就像对待脚下的蚂蚁一样。谁都知道它渺小,用一只手指就能碾死,可是他们会看不起这只蚂蚁吗? 永乐脸色惨白如纸。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有这么悔恨过。 若是当初学法术的时候用心一些,现在也不会落入这种不堪的境地了。从最开始的逃婚到此时此刻,她就不断地感受那种无计可施等待最后一刻来临的绝望和苍白,像不断累积起来的岩石,终于凝结成了一座厚重的山,狠狠压在了她的心头。 “走不走?”柔姬斜斜睨着她,“大昭国的事情我不想管,只不过,我不管不代表别人不管。一会儿结界里的人出来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也许出来的,会是东阳呢?” 柔姬的眼神蓦地锋利了起来,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缓缓一笑道:“那还有我。” 永乐握紧了拳头,指甲狠狠掐入了掌心。 她的嘴唇早就被咬破,眼睛红肿,极力隐忍才能不让眼中的泪水掉落下来。 ——不可能。 ——别碍事。 思来想去,她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逃。 永乐咬了咬牙,提起搁置在榻上的包袱就冲到门口,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她转过身去,问道:“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柔姬淡淡看着她,没有说话。 “银弓被我……们从死亡之原带回来,而之前见过它的人都死了……你是怎么知道它的?” “杀人灭口,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柔姬笑了起来,又冷又媚,“其中有个修仙者恰好有一个法宝,将他眼中的最后一幕景象传送了给了他哥哥。他的哥哥痛不欲生,誓要报仇,所以将那景象给了我。但是我肯定,我不是唯一的一个。” “……竟然是这样。” 唯有苦笑。 永乐闭了闭眼睛,门外人影重重,柔姬的声音再次从身后淡淡传来。“我觉得吧,你要么就去荒山野外好好藏起来,要么就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人庇护你,要么……” 永乐抬起手将头发束了起来,扮作了一个少年郎的模样。她站在门口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客栈里面一片混乱,许多人站在走廊之上、大堂之中议论纷纷,还有一些人跟永乐同样背着包袱要离开,一边不愤怒不满道:“真是倒霉啊!好好的住个客栈居然遇到这种事,一会儿在梦里见了阎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啊,走走走,我也不敢继续住了。” “掌柜的,你可要退钱给我们啊!” 掌柜的欲哭无泪,他要退钱给客人,可是谁来赔他的钱啊!如果通缉队抓到为非作歹的人了还好说,如果抓不到,他就亏大了啊! 永走出了客栈,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长街漫漫,两侧阁楼房屋中的灯火一盏盏渐熄灭,渐渐没入黑暗。 她走进无人的小巷里,抬起凝望万里之上的夜空,心中涌出了莫大悲哀和疲惫。她的背后空荡荡的,终于不必背负着那坏脾气的银弓,终于如愿以偿地逃离了他,却愈发茫然无措了起来。 何去何从? …… 翌日,依旧是个艳阳天。 蓝紫色的花朵缀满了枝头,从墙壁之内爬了出来,又沉沉压了下来,远远望去就好似一抹烟云,朦胧了这一面墙壁。地上花瓣片片,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令人不忍心踩上去宁可绕路而过。 马车辗过地面的骨碌声响由远及近,两个少年驾着一辆马车而来,后面还跟了几个杂役,拉了三四辆堆满东西的车,他们到了这小巷中的一扇木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眉山,就是这里吗?”其中一胖胖的少年问道,“好像比我们在青云城里的那个小院子好多了呢!” “嗯,大多了,环境也更好。如果说长安是寸土寸金,那青云城就是寸土千金,比不得。”眉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拍了一下那胖少年的脑袋,拿着钥匙打开了门锁。“别发愣了,赶紧把东西都搬进去,一会儿还有的忙。” “哎哟,我知道了!别打我的头!以后我变得笨了怎么办?” “小洪,其实你已经够笨了!” “师父……”小洪满脸郁闷,将老大夫从马车上扶了下来。“眉山又骂我笨!” 老大夫拄着拐杖,闻言重重哼了一声,吹起白花白的胡须,说道:“你不仅笨还胆子小,多吃药补补你的脑子!哭丧着脸像个什么样子!还眉山来眉山去的,叫师兄不会吗?” “我明明比他大两岁,为什么要叫师兄,我叫不出口!” “哼!” 眉山笑着扶着老大夫往里走:“师父莫生气,小洪的德行你还不知道吗?” 小洪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在原地僵化成了石块。好一会儿,他跳起脚来,大吼大叫:“师父、眉山,你们怎么能这样嫌弃我啊?!” 不过小洪也郁闷没多久,他的脾性来得快去的也快,转身就老老实实地帮忙搬东西去了。杂役们陆陆续续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一一搬进了院子里,拿到了工钱后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眉山将老大夫安顿好了后,就走了出来,蹲下来整理东西。他们的行礼多,除了衣物用品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药物,炼药的器具,更有几大箱子书籍,皆是老大夫的珍藏,去哪儿都会带着。 那日院子被血洗之后,眉山就知道在师父肯定不会留在青云城行医了。果然第二天在官兵离开之后,师父就让他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只是眉山没有想到,地点居然是长安,而且这院子也不知道是何时置下的, 从他跟在老大夫身边之后,已经有十年了,这期间他们还去在其他几个城镇里行医过。可是不管去哪儿,老大夫都没有单独出过门,每次都是他或者小洪陪同。眉山想,莫非老大夫原本就是长安人?而这院子就是他以前的家? “眉山,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一会儿你去打扫屋子,我来整理书籍和药物……” 小洪点了点头,弯腰将一个木箱子扛了起来,一边碎碎叨叨:“哎,我说眉山,你怎么总是板着脸呢?说起来你才十五呢,怎么一点都不活泼?” 眉山眼睛都没抬一下,抬起一个箱子就往厢房里去,一边说道:“我要是活泼一些,这医馆就没有你的用武之地了。” 小洪摸了摸后脑勺,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憨憨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哦。” 两个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新医馆给布置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些细致的活儿还得慢慢来。这一天很快就在忙碌中过去了,到了晚上,屋子里点了灯,暖黄色的光看起来分外喜庆,丰盛的菜也已经摆上了桌子。 眉山洗干净手后,将老大夫从厢房中扶了出来。 “小洪哪儿去了啊?”老大夫见着空无一人的厅堂,摇了摇头道:“这小子真是个顽皮的,忙了一天还精神力十足,半刻钟都静不下来,又往外跑!” “师父,这回你可是误会小洪了。他知道长安有一些出名的吃食,特意去给你买去了,还有你爱喝的女儿红。” “哼!别是他自己嘴馋吧!老夫已经七十来岁了,这次他要是再买个烤鸭回来为难我的牙口,老夫非狠狠教训他不可!” 眉山忍不住笑了:“师父说笑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开门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就见小洪提着几包东西走了进来。不过小洪的脸色并不怎么好,搬到新住处的喜悦消失了,反而多了一些惶恐。 小洪见两人都盯着他看,心里想起眉山说过的话,急忙挂起了一个笑来:“师、师父,我回来晚了。长安还不怎么熟,就多跑了些路。” 小洪一边说,一边将糕点、热包子、还有女儿红等挨个放到了大圆桌上面。他不是个藏得住事的人,心里有什么想法和情绪,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眉山心里有数,却没有提,只是笑着说道:“先吃饭吧。” “对对,先吃饭。”小洪急忙说,又拿起酒瓶子倒了三杯酒,他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微颤,洒了不少酒在桌面上。 第24章 人间蒸发 老大夫终于看不下去了,瞥了眉山一眼,拿起了桌筷子夹菜吃了一口,这才缓缓说道:“让小洪说吧,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有什么风浪没见过啊?不用顾及我。” 小洪求助地瞥了眉山一眼,见他沉默着没有反对,这才开口讲述出去后的所见所闻。 小洪忧心忡忡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是青云城的事情。我才知道我们走了后没多久,那里就被怪物袭击了。现在通缉队已经派人过去帮忙了。” 老大夫听了后也叹息了一声,小洪也跟着叹息了一声,愈发愁眉苦脸。 老大夫见此又冷哼了一声,瞪了小洪一眼,说道:“既然已经派人过去了,你瞎担心做什么?难道你还能去帮把手吗?被那怪物当下饭菜给吞了也不知道!” “好歹是我们住了三年的地方嘛!说不定就有我们认识的人没命了……” 眉山嘴角抽搐,小洪根本就是先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然后再去吓自己人,他还以为天塌了呢。眉山吃着菜,想了想,开口问道:“是什么怪物?是魔界缝隙里溜出来的魔物吗?” “是一只白色的鸟。” “……” “听说比我们这医馆还大呢,太可怕了。”小洪焦虑得饭都吃不下去了,拿着筷子好久都没动过,又说:“而且除了青云城,离我们这距离两个时辰的一个小村子,也有遭过那白色怪鸟的害!死了十多个人呢。” “别担心了。修仙者会解决那些白色怪鸟的。你呢,若是真的想做些什么,就好好吃饭,攒点力气,等有伤者上门求医的时候尽心尽力就行了。” 小洪依然呆呆的,一副忧虑万分的模样。 老大夫重重哼了一声,也没有将他的心神唤回来,又抬起手拍了他的头一下。 “其实吧,之前那个红衣人也杀了那么多人,而且还都不是普通人。”眉山只好继续开解,不动声色地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这么一想,你是不是觉得怪物还没那红衣人可怕?” 小洪急忙点头,连说道:“对对,我要多吃点!” “……” “我去再盛一些汤。” 眉山嘴角又抽搐了一下,端起空着的汤盆朝厨房走去。 距离上一次有魔物从结界缝隙溜到人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时间了,后来修仙者前去加固了封印。没想到这次又逃出来了,还不止一只。 在眉山的记忆中,这种事情只有五次,而且每次间隔的时间也很长,地点也很分散。这一次,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寻常,却不知从何说起。说到底,他还是个普通人,不是修仙剑客之流,就算脑子转得再快,也无法深入思量。 眉山走到了厨房里,揭开了锅盖,拿起汤勺就要舀汤,却骤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吱嘎声。他蓦地回过神来,锅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就连他放在旁边的一两盘菜也空了。他皱了皱眉头,打开蒸饭的锅看了看,里面也少了许多。 眉山不动声色地走到了灶头边上,举起一根粗粗的木棍,向敞开的门后缓步走去。那门后面黑漆漆的,微微摆动,像是藏了人。 “出来!”厉声一喝。 没有动静。 他一脚踹开了那门,里面却是空荡荡一片。 眉山暗叫不好,脖子上寒意袭来,一把匕首从身后横在了那里。 他瞬间僵直了身体,没有敢动弹,目光往后瞥去。身后那人的个子不高,只能看到上半张脸,还模糊不清。眉山连忙说道:“这位好汉,有话好好说。” 少年略略迟疑了一下,移开了匕首。眉山下意识握紧了木棍,少年的匕首眨眼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两只手指往他手上一敲,木棍落在了地上。 “有话好好说,我没想做什么。”眉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量你也不敢,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劝你打消了,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厉害!” 匕首再一次拿开了。 眉山松了一口气,回头却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清瘦。 “既然好汉没有恶意,我自然拿一些好酒好菜招待你,也不会在你走之后报官。” “我不走。”那少年粗着嗓子说话,“谁跟你说我要走了?” “好汉神通广大,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呢?” 眉山不动声色地扫了少年的脖子一眼,上面没有喉结。 “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为难你,吃你们这的东西,我也会给银子的。” 眉山怎么可能当没看见过他?放任一个躲躲藏藏的强盗呆在医馆里,他怎么可能安心呢?没准儿就跟上次那个红衣男子一样,屁股后面跟了一大堆追杀而来的人,指不定多少人在找这少年呢! “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要知道刀不长眼,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那麻脸少年见他不说话,匕首威胁地扬了起来。眉山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少年两步逼了过来,脸庞终于清晰暴露在了烛火之下。眉山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心中就是一个咯噔,尽管满脸麻子,但还瞒不过他的眼睛。眉山目光又扫向了她的肩膀。 “看什么呢?”麻脸少年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微胖的少年走了进来,还一边念叨着:“眉山,你怎么舀个汤都这么久?” 小洪见着厨房里还有个人,登时愣住了,随后脸色就是一变,张口就要喊。 “闭嘴!”麻脸少年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住,扯了进来,说道:“你要是敢出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小洪忙不迭地点头,麻脸少年把手移开推了他一把,小洪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慌忙退到了眉山身侧。 少年关上了门,将背靠在上面,手里比划着刀子看着两人,冷着脸道:“我要在你们这医馆借住几天,如果被我发现你们有什么异动的话,我就杀了你们!要你们的命,我易如反掌。” “知道了知道了。”小洪还捂着嘴巴,含含糊糊地点头。 少年又看向眉山。 眉山的神色还算淡定,说了句与之无关的话,让少年顿时愣在了那里—— “姑娘,你肩膀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吗?这才将近十天而已。” 少年警惕地看着他,迟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少年正是永乐。 “姑娘,你的伤是我们医馆给你处理的,送你来的是一个红衣服的男人。只是当初你正昏迷着,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呃……谢了。”永乐有些尴尬,就连手上的匕首也烫变得烫人。 小洪也迟迟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指着她说:“噢!原来是你!”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左右看了看,心有余悸、小心翼翼道:“那个杀神……没在这里吧?” 眉山看着她的神情,继续说道:“我们今天也是刚搬来长安,因为青云城呆不下去了。那天那个红衣服的男人杀了不少人,就在我们医馆里,血都快流成河了……我们只是小老百姓,不想惹祸,所以希望你看在我们救过你的份儿上,赶紧离开医馆吧。” 永乐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不行。”她也怕她一走,他们就报官去了。他们认出了她,她更不能走。 眉山没有办法,打又打不过,只能怪他们倒霉了!他叹了一口气,只得被迫答应了下来:“你先在这里呆着,我跟师父就说你是请回来的杂役好了。” “那就这样吧。”永乐收起了匕首,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沉默无害的少年。“你们放心,只要你们配合,我不会伤害你们的。等他回来,我就会离开。” 已经两天了,东阳还没有一点动静。以前两人分离,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时辰过,当他戏弄她故意让她逃走的时候,也是一样。永乐早些时候偷偷去那个客栈看过,那个破开的厢房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掌柜的也请了人重新开始修缮。 柔姬以及她的同伙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还有东阳。 他是丢下她了呢?还是……回不来了? 永乐不敢想下去。其实按照她最初的想法,是要去山林之间隐藏起来的,这是最妥善的一条路。可是昨天都走到了城门口,脚步跟僵化了一样迈不动了,最后又倒转了回来。 她怕走得远了,东阳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也从来想到过,她尽然这么把东阳放在心上,简直莫名其妙,她不是一直想摆脱他的吗? “原来他不在啊!”小洪松了一口气,这才从眉山身后走了出来,拼命拍自己的胸口顺气。“那个红衣服,太可怕了。” “我也这么觉得。” 永乐嘴角微微扬了扬,点头认可了小洪的说法。 第25章 恍然如梦 眉山和小洪重新回到了厅堂里,永乐没有跟着进去,在一窗之隔的地方观察着里面的动静。如今孤身一人,外面又到处都是她的通缉令,她实在是不敢大意。 厅堂之内和之外是两个世界,永乐靠在墙壁上,抬起眼睛看了看那漆黑的夜空,心里空落落的。 好在没生出什么波折,厅堂里三个人吃过饭后,老大夫就回房歇息了。眉山独自走了出来,就见永乐在窗边直接靠着,目光还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大堂,直到他走得近了,她才恍然反应过来。 眉山带着永乐来到了一个屋子里。房间虽小,五脏俱全,除了有一些霉味之外,还算不错。 “你就住在这里吧,只是我们刚搬过来,很多地方也没来得及整理。” “无妨。” “只是希望,姑娘你当着师父的面,还是装作杂役的样子。” 永乐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也不想引人注目。” “那姑娘就好生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眉山说着,出了房间,又帮她合上门。只是门合上又听那姑娘夸奖了他一句—— “你好像叫眉山,你做的饭菜味道不错。” “……” 眉山走出了好些距离后,嘴角依然是抽搐了,敢情招来了这姑娘的还是他的饭菜?饭菜做得好有错吗?他想了想,第一次觉得那句“君子远庖厨”很有道理。 回到屋子当中,果不其然,小洪已经焦急地等在了那里,一见他进来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眉山眉山……” “嘘。”眉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你小声些,我怕她耳力太好。” “这么远,恐怕听不到吧?” “我也不清楚,只是那个红衣服的不是普通人,她也不应该是。” 小洪较真得很,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地反驳道:“眉山,你上次明明还说她是普通人!否则我们的药对她没用呢!” 眉山只觉得额角青筋跳了一跳,憋住心中的烦躁,耐心解释道:“这个普通跟那个普通不是一个意思。她的身手不错,我们两加起来都打不过。你别忘了,这世上不止有剑客和修仙者,还有一些武功高手呢。” 小洪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听教的模样。 “不知道那个姑娘和红衣人是不是约好了在这里碰面,如果红衣人回来找不到她,恐怕又得大杀四方了。”眉山继续说,只有把所有的都剖开了说,小洪才听得明白。“所以在弄清楚之前,我们也不能偷偷去报官。” 小洪一想起红衣人就后怕得很,急忙点头:“对对,是这样的。希望那个红衣人来,再偷偷带着那姑娘离开……我经不得吓了,也不想再搬家了。” 眉山看着桌上那蓦地闪烁了一下的烛火,就仿佛他此时的心情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恐怕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眉山你说什么?” “没什么。”眉山摇了摇头,“如果你有什么发现,或者想要做什么,先来问我,知道吗?” “我知道。”小洪点头,问题暂时解决了后,一根筋的他很快就想别的去了。“其实我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只有剑意门的人才能被称为剑客呢?普通的武功高手,不也有用剑的吗?” “这个啊……” 眉山蹬掉了鞋子,躺到了榻上去,小洪见此也跟了上去躺在他旁边。眉山整着手臂看着屋顶,随口解释说道:“因为剑意门站得太高,所以没有人敢与之争锋了。他们称自己的人为剑客,江湖中其他普通人自然要避其锋芒。” “玄天宫也不敢吗?” “大概……不相上下吧。” “可是我不明白,同样是剑,为什么剑意门就厉害那么多呢?” “因为剑意门的创始人……” 眉山嘴角往上勾,微微笑了起来,他的口吻就像是讲故事一样,每一句都让小洪听得着迷不已。 如今灵器出世,大铸剑师冷凝的名字在整个人界如雷贯耳,而剑意门相传就是她所创立的。所以对那些遗散在各处的灵器,剑意门都是一种视为己有的嚣张姿态。还好承江国内有玄天宫坐镇,剑意门也要忌惮三分,否则剑意门早就杀过来了。 如今过去三百多年了,他们又是承江人,对大昭国的事情了解的不那么清楚。而他们承江国有剑意门的死对头在,对那些事情都是不屑一顾全部否认掉的。所以关于大铸剑师创立门派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眉山倒是有几分相信,因为剑意门的绝招不像是普通人能开创出来的。 同样是剑,普通的武功高手,则是去“用”剑,可剑意门…… “剑意门是怎么样的?”小洪伸手去推了推眉山,“别停啊,快讲!”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我只是个连武功都不懂的普通人。”眉山蹙起了眉头,措辞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们的剑更像是他们自身,这个我也不太懂,以前听人说过,剑意门的终极绝招,叫做‘以身为剑’……” 眉山还在纠结怎么措辞解释,侧头就见小洪一脸的崇拜,不停地感慨道:“太厉害了!真是太厉害了!” “呃……你懂了?” “懂了!”小洪拼命点头,“真的太厉害了,他们居然能变成一把剑!” “……” 算了! 眉山忍无可忍地翻了一个身,将被子拉起来卷住,用后背背对小洪。心好累,他再也不想跟小洪解释了。他闭上眼睛,却没有一点倦意。待小洪的呼噜声渐渐传来,他脑中还是一片清醒。 一夜无眠。 同样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还有永乐。不过她的精神气比眉山好多了,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不像眉山。眉山从床上一爬起来就哈欠连连,眼皮子直往下掉不说,还顶了两个黑眼圈。 他拿着瓶瓶罐罐就去了永乐的小屋子,将之一一摆在了桌子上,招呼永乐坐在旁边。 永乐不明就里,疑惑地问道:“这些是什么?” 眉山就拿着东西就要往永乐脸上涂抹,却被永乐嫌弃地拿手一挡。他这才解释说道:“我要帮你重新乔装打扮一般,你这个麻子太假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更别想骗过我师父了。” “这什么东西?黑乎乎黏哒哒的,看起来好恶心……”永乐的眼角直抽,“还要涂在我的脸上?” “几种草药制成的,可以改变你的肤色。”眉山见她并为反对,挖了一指出来就给她抹了上去,一遍说道:“我以前闲的时候做的,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幸好这次搬家没有扔。” 永乐拿着镜子照着,那张白皙的脸蛋渐渐暗淡了去。怪不得人常说一白遮百丑,她本来就只是中人之姿,肤色一变之后,清秀不再,彻底成为了一个无颜女。恐怕她现在就算不该做男装,大摇大摆走到接上去,也没有人把她跟通缉令上的联系到一起。 眉山的手指微动,又在某些地方加深了涂抹,永乐奇异地扬起了眉毛,在它这样做了之后她的脸型竟然都被改变了,脸侧像是瘦得深深凹了进去,她本来就纤瘦,这样看起来倒也不突兀。她好奇地拿手摸一摸,脸上还是有肉的。 “好神奇!厉害厉害。” 永乐反盖上了铜镜,不忍再看,神奇归神奇,这张脸如今未免太惨不忍睹。 “这个药对身体无害,用水也很难洗掉。这一瓶你拿着,在脖子和手上抹一些吧。”眉山将一堆东西收拾了起来,临走时又嘱咐说道:“还有你的衣服,领子那里要遮一遮,你没有喉结,骗不过那些细致的人。” “这个我倒是忘了,怪不得你能认出我来。” “我是学医之人,若是这些都不懂,师父就该教训我了。” “说的也是。” 眉山离开了,永乐收拾了一番之后,也跟着出去了。 永乐的杂役生活,从这天正式开始了。她并不只是做做样子,那些体力活被她全部包揽了下来,有时候小洪想帮帮忙,被她一瞪也只能不解地走开。老大夫对她的出现并没有意外,只是依然训斥了眉山和小洪一顿,说他们太懒,不是医馆花不起那个钱,而是他们都应该多活动活动,免得一个越瘦一个更胖。 又过了几日,医馆正式开业了,每日里愈发忙碌了。帮病人排队登记、扶抬伤患、劈柴碾药等杂货的都是永乐在做,她很快就熟练了起来。有时候永乐会有一种错觉,仿佛之前十多年里,她一直是这么生活着的,没有经历生离死别,也没有逃亡也没有追杀。 就算一直这样平淡到枯燥无味,也没什么不好。 可惜以前的永乐不是这么想的,她期待精彩的生活,想要嫁给一个盖世英雄。否则她也不会偷偷地前去官府,透露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当她被选作神的新娘时,如愿以偿地看见姑娘家们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注定事与愿违。 第26章 毒美人 长安城的街道分外宽敞,尤其是到达皇宫的那一段,雄伟壮观,可容纳一百辆马车并排而行。阳光铺洒而下,尽头之处就是承江的皇宫了,远远望去,那壮丽奢华的宫殿伫立在光影交织的地方,气势逼人,可望不可即。从这条路走过,仿佛就能从平淡走向辉煌。 一辆马车从宫门中缓缓驶了出来。 马车大气优雅,并无多余的装饰和雕刻,但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名贵的梨花木所制,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幽香。里面坐的不知是哪个大官,所到之处,百姓们纷纷退避,大街上陷入霎时的寂静直到马车走远了才恢复原有的喧闹。 马车上面有一个不大不小印记,平滑优美,是一朵不知名的花朵。 “这个纹样像是夹竹桃。”小洪随口说道。 “我还以为做官的人,都会喜欢那种象征大富大贵的花。夹竹桃可是有毒的,寓意上不大好。” “是哦,”他抓了抓后脑勺,“可能我认错了吧。” 永乐笑了笑,心里却想到别处去了。那马车,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就是江绝曾经坐过的那一辆。两辆马车的外形很不一样,可是感觉上却是相似的。也不知道是否但凡名贵马车,都会让人产生这种错觉。 永乐和小洪并肩走在大街上,他们是出来采办东西的,而在医馆呆了数日后,永乐也想要再打听打听消息,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小洪,我们去酒楼买一些女儿红回去吧,何老大夫不是喜欢喝那个吗?” 小洪拍了拍额头,有些懊恼地点了点头:“对啊,我差点就给忘了,还好有永乐你提醒我呢!” 小洪是个没心眼儿的,刚开始总怕永乐会揍他,可跟她相处了一些时间之后,发现自己和她脾性很合得来,而且她也没做什么坏事,这几天就开始活络了起来。 买酒的地方是长安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几乎所有有名的酒楼和吃食都集中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可今日里却冷清着,往里面一看,云上酒楼的门口正站着两排士兵,他们一动不动的,眼睛似乎都不会眨一下,纪律严明,气势慑人。 看来云上酒楼是被包场了,可两排士兵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让一些想去旁边酒楼吃饭的人都改变了注意,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压低了。 酒楼旁边,停着两辆马车,一辆奢华精美,另一辆简洁的正是方才所见过的那辆马车。 “里面是谁啊?这么大排场。”小洪嘀咕了一句。 旁边有人听到了他的嘀咕,不以为意地说道:“当然是我们的皇太子殿下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永乐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她不是承江国的人,不太了解这些事情。不过听那人的语气,里面呆着一些不屑,难道这位皇太子做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如果只是指这排场的话就不至于了,皇族都是高高在上的,怎么可能和平头老百姓一样呢? “原来是皇太子啊!”小洪也是恍然大悟,踮起脚尖往酒楼里面好奇地看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那另一个是谁啊?” “另一个,”说话的那人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似是提到了某些让人胆寒的事情,“自然就是那个毒美人啊!” 永乐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刚要抓着小洪去买酒,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一身深紫色劲装,明明是妩媚至极的相貌,嘴角不笑的时候也微微翘起,却给人一种冷冰冰的距离感。她正靠在二楼的栏杆之上,微微侧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永乐不敢多看她,装作不经意地侧过了头去。柔姬这样的高手,感觉都是相当敏锐的。 “美人?”小洪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那人点头,笑容意味深长:“承江第一美人。” “是那个紫色……吗?” 小洪眼睛亮闪闪的,还想再问些什么,无意间却发现旁边的永乐消失了,他诧异地四处张望了一下也没有找到她。而等他回过头打算继续跟那人唠嗑的时候,那人也离开了。小洪郁闷地叹息了一声,提着几大包东西绕过云上酒楼继续走,先把女儿红买了再说吧! 永乐没有敢在柔姬的眼皮子底下多呆,快步离开了。她的双眼通红,垂落在袖中的双手紧握着,掐入了掌心了,竭力隐忍才没让酸涩的泪水涌出来。 柔姬好端端地在这里,那东阳呢?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初入住的那个客栈之下了,二楼那个毁掉的房顶和一堵墙已经修缮完毕,只是新旧不一,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有杂役正搭着梯子在那里给砖瓦刷着油漆,墙面也在重新粉刷,胖胖的掌柜在那里吆喝着哪哪儿不对。 这客栈看来从那日后就歇业到了现在,只是看掌柜的神情状态,完全没有怨怼之色。 “掌柜的,你这酒楼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业啊?”永乐走了过去,叹息着说道,“上次那个动静真大,当真是无妄之灾啊!你们这一歇业,来长安里都不知道住哪儿了。” “还好还好。”胖掌柜摆了摆手,反常的是一脸喜色,热情地说道:“再过十天就能重新开业了,到时候你过来住,给你半价啊!” “掌柜的,怎么客栈被毁了你还一脸喜色呢?” “哎哟。可不是嘛!我这客栈也是因祸得福啊!”掌柜的说道,“那天二楼被毁,我还心痛得不行。谁知道第二天,修仙者就找到了我,要主动赔钱给我。”那笔银子不菲啊,他将客栈从里到外翻修一次还绰绰有余呢! “修仙者?是通缉队的吗?” “应该是吧,通缉队是朝廷在管,做事比较有规矩。要知道修仙者一跺脚,那房子也得抖一抖,否则他们哪会记得这些鸡毛蒜皮得小事啊?” “也是,不过掌柜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啊!”永乐心中难受,面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又笑着说道:“希望快点等到开业的那一天,掌柜的生意一定更红火!” “哈哈哈,那就借你吉言了!” 永乐转过身离开,脸上的笑容在背过身的刹那消失殆尽,一滴泪顺着她的下颚落在了尘土里。 她看见了柔姬,客栈也在翻修……好像所有有关的事情都有了结果,唯独缺了东阳。虽然很不愿相信,可是脑中一直的猜测恐怕……已经成为了事实。 泪水不断落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东阳是一个剑灵而非真实的人,他不会死,顶多就是沦为别人的契约武器,曲剧任性,听命办事。可是每当她想到这一点,想起从相遇起就狂妄嚣张的东阳,泪水更加汹涌了。 她走到一个小巷子了,等情绪平息了些,才前去买酒的地方寻找小洪。 那个地方恰好在云上楼那条街道的尾处,早先就说过了具体地方,只不过当永乐走得近了,才发现通缉队也恰好在旁边。 槐树高大,树干有四人合抱之粗,浓密的树叶遮挡住了阳光,底下竖立起来的宽阔木板之上,贴着好几张悬赏通缉令。永乐这还是第一次距离通缉榜这么近,跟大昭国的通缉令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一个通缉修仙者,一个通缉普通人。 大昭国不是没有犯事的修仙者和剑客,只不过门派都觉得这些事让脸上无光,都会私下处理。只是剑意门在这种事之上分外强硬,敢犯事不多,剑意门这么久了也只出了一个柔姬而已,而她面临的就是剑意门无休无止的追杀,就算是来了承江也没有停止。 永乐刚要离开这里,瞳孔却蓦地缩紧。 “小洪,找你许久了,女儿红买到了就回去吧。” 她穿过来来往往的人走了过去,随手拍了拍小洪的背部,就覆在那里再也没有拿开过。 “你做什么?”小洪顿时浑身僵硬,背上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抵住,他知道那是一把小刀。“好好的你怎么……我真是看错你了!” “这就要看你想做什么了。”永乐脸上是笑着的,放轻的语气里却尽是冰冷,挟持着小洪缓缓离开通缉榜,任谁从后面看来,都是一副哥两好的模样。“少说废话,先回医馆!” “我想做什么?我就是来看看通缉榜啊,看看里面通缉了些什么人,心里有个数,免得遇见的时候还不知道那是……”小洪的声音蓦地哽在了喉咙深处。他说不下去了,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像的模样,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噢,你是……” “闭嘴。”永乐威胁地用小刀拍了拍他的背。 眼看就要走出这条街道了,永乐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第27章 皇太子 树叶沙沙的声音格外响亮,地面上的落叶胡乱飞舞到了半空之中,席卷而上。路上得人皱着眉头,纷纷诧异地看向天空,却依然是艳阳高照。 有行人飞快地从他们旁边而过,跟同伴说道:“快走,估计要下暴雨了!” “真是邪门儿啊,你看天上的太阳还那么烈呢!” “鬼知道呢!” “咦……” 永乐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天空,眼中却被一片阴影所占据,她眯了眯眼睛,猛地回过了神来,拉了小洪一把:“快走,是白色巨鸟!” “啊?你说什么?”有路人也听到了她所说的话,吓了一大跳。这种事情,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顾不得多想,急忙跟着奔跑了起来。 一些人在奔跑中注意到了,地面上也出现了一片阴影,正在向他们得方向移动着,随着阴影越来越近,狂风大作,将人生生掀得飞了起来。 “永乐!”小洪惊恐地捏紧了永乐地袖子,声音几乎湮灭在了狂风之中。“我们去通缉队,那里最安全。” “不行,要去你自己去。”永乐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末了却又没放开拽住小洪的手,神色间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放小洪独自离开。 小洪回头看了看,通往通缉队的那条路昏昏暗暗看不到尽头,尘土弥漫,瓦片石块的乱飞。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声,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超过了永乐,拖着她飞奔了起来。 “啊啊啊,就在我们后面!快跑啊啊啊啊——” “完蛋了啊啊啊——” “我们不该出门的啊啊——” 轰! 房屋在身后塌毁,乱石飞溅,永乐和小洪两人被那股大力狠狠撞飞,又被狂风席卷而起。他们的眼睛在风中完全睁不开,天旋地转,等不知狠狠撞到哪儿又再滚落在地面时,也顾不得痛,那种落到实处感觉可以说是幸福的。 永乐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前正好是一道窗,她没有多想,忙不迭攀在窗户上,跳起来一踹而入。 厅堂之内,是宁静安然的。 所有的危险和慌乱都被摒弃在了外面,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如果不是窗外依然狂风乱作砂石乱飞,她都要误以为是白日里大梦一场了。 桌案上,摆着两盏墨彩松竹的茶杯,白烟袅袅,霎时好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茶杯端了起来,凑到了那优美似花瓣一样的唇边。白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而下,长而浓密的眼睫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微微颤动的时候教人的心尖也为之一颤。 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光滑的面料在烛火之下仿佛有光华流转而过,随着他的动作,每一个弧度和褶皱都优雅美好。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清冷的声音淡淡说道:“不请自入,你若再放肆一眼,我就把你扔出去。” 永乐咳嗽了一声,忙不迭从他身上挪开了视线,这才注意到男子的对面还坐着一公子哥。 这公子哥一身锦衣华服,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颇为嫌弃地回那白发男子的话。“为什么进来的不是个美人,却是个黑丑小儿呢?叫我好生失望。” 第一次见面叫她小破烂,第二次叫黑丑小儿! “你——” 永乐几乎勃然大怒,张大嘴巴就要骂人却又不得不咽了下去,这里显然不是个叙旧的地方。 真没想到这两个都是认识的,一个是江绝,另一个则是青云城竹林里的那一个。这样绝代风华的人物,想叫人忘记都难。只是没想到两个人之间是互相认识的,不过两个嘴巴毒的凑在一块儿,也算有共同爱好了。 士兵们分散着站在厅堂四周,严密把守着,监察着外面的情况。一旦有人被撞到了酒楼的周围,他们就会出手将那人给拉进来。永乐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里淡然相处的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什么?”江绝挑了挑眉毛,似是没想到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呃……”永乐咬了咬牙,挤出一个谄媚的小来:“你真好看……” “明摆着啊。” 江绝摇了摇扇子,做了个手势,两个士兵走上前来,将永乐一左一右扶住就走。 永乐身子一僵,没有反抗。 士兵将她带到了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她这才发现这里有十几个百姓,估摸着都是他们从外面顺手捡回来的。百姓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惶恐不安地祈祷着神的保佑。桌子上摆着一些药物,一个士兵正挨个给他们做一些简单的处理。 永乐也受了一些擦伤,不过情况还算就好。她没有走到里面去,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个把守的士兵瞥了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永乐试图跟那士兵搭话,脸上刻意堆满了焦虑和担忧,小声问道:“那个白色巨鸟,会闯进来吗?” 士兵目不斜视,如同化作了门神一般。 “外面地动山摇的,这里面怎么会跟没事儿发生一样呢?有修仙者在保护这里吗?” “肯定有的啊!外面那位可是皇太子……” 士兵依然充耳不闻,回答永乐的是屋子里的一个中年男人,他正捂着手臂靠坐在墙壁之下,虽然已经经过包扎,血却依然没有止住,不断涌出打湿那白布,那给他处理伤口的士兵到底不是学医之人。 “皇太子殿下仁义,让士兵们把身上随身带的药膏都拿了出来。” 永乐迟疑了一下,问道:“呃,皇太子是哪一位?” “黑头发的那个。” 永乐恍然想起来,江就是承江国的国姓啊!她怎么连这个都给忽略了! 方才路人说过,今日云上酒楼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皇太子,一个是毒美人。永乐刚开始以为那个“美人”指的是后来出现的柔姬,却原来……说的是那个白发男子。不过白发男子的确当之无愧,江绝跟他坐在一块,都从一个惹眼的俊美男子变得容易被忽视了。 永乐问这个问题,只是不大敢相信江绝是皇太子而已,大概因为他太没个正经了吧。在永乐心目中,皇太子应该都跟大昭国的皇子公主们一样,严肃认真,成日里忙于政务在各地奔波。不过想来也是,之前不还有一个百姓嫌弃过他吗? “那白头发的那个是谁?”永乐又问。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被带进来的时候,听皇太子殿下称他为叔叔。” “叔叔?”永乐狠狠吃了一惊。 那白发男子看外貌顶多二十来岁,难道也是个修仙者?不过不像啊,有身体差成那样的修仙者吗? 就在这时,又一个惨兮兮的人被士兵半扶着带了进来,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也都是血迹。永乐没认出他是谁,他一瞥了永乐却顿时眼泪狂飙,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永乐!我还以为你死了。” 赫然是小洪。 永乐站起身来,扶住了他,一边说道:“……你都还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掉?我看看你的伤……” “也对哦,你比我厉害多了。”小洪摆了摆手,眼泪汹涌,哭丧着脸:“没事,都是皮外伤,就是太痛了!对我来说是重伤!我要被痛死了!” “……没事就好,你自己给自己处理一下伤口,那里有药。” 小洪一听她这么说,急忙抹了两把眼泪,拿起药膏娴熟地涂抹了起来,弄完了自己的又帮其他人去了。不得不说,小洪在这方面还是靠谱的,处理伤口又快又细致,神情严肃认真,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完全跟平日里那不靠谱的憨样联系不到一起。 那个帮忙处理伤口的士兵这才抹了一把汗,松了口气:“小兄弟是学医之人?” “不错。我随师父行医十来年了。” “……” “如今在长安城里开了一家医馆,以后要是受个伤,或者断手断脚都可以过来,保管让你起死回生!” “……好。” 士兵实在跟他聊不下去,讪讪一笑后出了屋子。 厅堂之内,灯火明亮,装潢和摆设精美华贵,香薰炉袅袅燃烧,云上楼本就是只接待达官显贵的地方。可就算如此,这里所有的奢华,在那白发男子的映衬之下,也生生变成了一介俗物。 桌面上不知何时摆上了棋盘,江绝懒洋洋地撑着脑袋,夹着一枚白子落了下去,发出轻轻的一声哒响。 “两年不见了,俊竹叔叔还是老样子。倒是父皇看起来老了不少。” “容颜皆是过眼云烟,我的心已经老了。” “看起来还是赏心悦目啊,无处不美。”江绝摇了摇头,一脸感慨之色:“叔叔这般相貌,怪不得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至今未娶。由此可见我等平凡之人,还是有那么些福气的。” 全天下敢这样当面打趣尹俊竹相貌的人,除了江绝估计就没什么人了。 第28章 东宫 “还是这么顽劣。你将来是要做一国之君的人,该收收心了。”尹俊竹神色淡淡的,并没有生气,修长的手指在黑子的映衬之下,白得几乎透明。黑子缓缓落在棋盘上,他的动作优雅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其实我倒只想做一个闲散的亲王,在封地上随心所欲,好过父皇的勤勤恳恳,大半夜了还在批奏折,人生真是无趣得很。” “哪来这么多歪理?你父皇是一国之君。” “不知道父皇上一次出宫游玩是多少年前了?成日憋在那个笼子里面,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愁坏了。” “你若是不胡闹,陛下也能少费些心。”尹俊竹声音清淡得连起伏都没有,像在说着事不关己的事,“我也落得清闲些,这两年,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 “叔叔我……” 江绝端起茶要说什么,谁知道厅堂里却一阵剧烈震动,茶水顿时洒了他满身,烛火也一下子都熄灭了,厅堂里阴暗了不少,士兵们纷纷举起了手中武器,严阵以待。 过了会儿,震动稍微缓了些,侍卫才过来将烛火重新点亮。火焰却极其不稳,跳跃闪烁,随时可能熄灭。 江绝看向窗外,黑影不断晃过,厅堂内明明暗暗。那白色巨鸟每往酒楼上一撞,就是一次剧震。尹俊竹神色淡然,眼中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不曾有,抬起手指又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还提醒道:“该你了。” 江绝回过头来,叹息了一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这个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你要做的只是信任他们,没有别的。” 尹俊竹垂着眼睑,把玩着棋罐里的一颗颗黑子,长而浓密睫毛在眼底覆出一弯阴影。俄顷,他抬起手又落下了一子,阔袖随着他的动作倾泻而下,像山涧里的清泉一样。 江绝一看,顿时垮下了脸来。 又输了。 “叔叔真是半点不让人啊。” “我已让了你十子了。”尹俊竹做了个手势,让侍卫将棋盘撤了下去,一边说:“小绝,别忘了你父皇已经三十六了。” “父皇定能长命百岁的。” 江绝神色一愣,微微蹙起了眉头来。 举世皆知,江家的人,都活不过四十。从□□皇帝开始,中间历经了数任皇帝,皆无例外。从御医到江湖郎中都请了个遍,都看不明白是为什么。譬如之前的孝帝,一直都是身强体壮,谁知道刚过了四十岁的生日,就倒下了。如今崇帝也三十六了,身体虽然非常康健,但也操透了一干臣子的心。 当今的皇太子是个不务正业玩世不恭的,一有什么不开心,说消失就消失。对百姓呢,都说是派皇太子去地方做钦差视察民情去了,可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基本上都懂的。 奈何崇帝陛下就只有这一个儿子,长公主倒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也有心争上一争,可到底是女儿身。承江国还没有女帝的先例,一干老臣们也不会轻易松口答应。 天空渐渐亮堂了起来,震动也渐渐消弭无形,一切风波都过去了。 门外是一片狼藉,白色的巨鸟尸体横躺在中间,占据了整个街道。这巨鸟的相貌并不狰狞,只是体形巨大而已,白色的羽毛覆盖着全身,合上了那猩红色的眼睛之后,看起来竟然有些温和无害。 尹俊竹站起了身来,直接越过巨鸟往门外的马车走去,江绝见此也跟了上去,却收到尹俊竹冷冷的一瞥,只得停下脚步。 “你留下来安抚一下百姓,顺便挽救一下你成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形象。” 江绝愣了一小会儿,尹俊竹已经上马车离开了。 江绝目送着马车直到越出他的视线,良久,却叹息了一声。 “唉,真是比父皇还严厉。” 呆在酒楼里的百姓们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当今的皇太子就站在门口,都不敢越过了他去。唯独那黑丑小儿,似乎没看见似的,扶着学医的胖少年从皇太子身边快速走过,还将他撞了一下。 侍卫急忙上前要拿住那人,却被江绝抬手制止了。他看着那两人走远的身影,若有所思,握住了掌心里被硬塞进来的纸团。 …… 回医馆的小路上,寂静无声。每扇门都是紧闭的,连平日里喜欢汪汪大叫的小狗都没了声音。 这条小巷子离云上楼有一定距离了,但从地上散落的石灰就能看出,地动还是波及到了这里。今天那白色巨鸟并不走运,一来就遇上了云上楼的两位贵人,护卫队的实力那不是开玩笑的,而且不远处还是通缉队。可以说,白色巨鸟是一头撞在了刀尖上。 小洪被一路挟持着,叫苦不迭:“永乐,你快放开我,你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 永乐将刀子抵在小洪的脖子上,闻言冷哼了一声:“你忘了在那白色巨鸟来之前,你做了什么吗?若不是我看见了,岂不是被你得逞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小洪很是不解,“我又没有要出卖你!” “那你去通缉队做什么?” “随便看看啊。” “我不信!” 医馆的门从里面被打开,眉山刚走出来,就见到永乐这般架势,眉头顿时就是一皱,急忙让开路让两人进去,又急忙合上了门,这才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就去看了看通缉榜,永乐就突然变脸了,她还拿刀子威胁我呢!”小洪委屈地不行,开口就抱怨了起来:“我都没有想去出卖她,她太让我伤心了!” 眉山看了永乐一眼,说道:“你放开他吧,我之前就知道你被通缉了,你是大昭国选中的神的新娘对吧?如果我们要去告发你,也不会让小洪在和你一起出门的时候去啊。” 小洪一听眉山帮他说话,顿时就有了底气:“是啊!要是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真是个蠢的!” 说着说着,小洪愈发愤怒了起来,也顾不得脖子上是不是有刀子,猛地挣脱开就狠狠推了永乐一把,转身就想屋子里走去。 永乐大惊失色,刀子落在了地上,上面沾了血。她蹲下身将刀捡了起来,咬了咬唇,缓缓收到了袖子里面。 眉山站在那里看着她,默了会儿,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那血不是小洪的,而是永乐的。 她被割伤了。 …… 太阳渐渐西移,天边的云霞层层叠叠,被染成了绯色,像是刚刚漾开却又静止的涟漪。灯笼还未点,光与影的交织之下,本就气势磅礴的皇宫看起来愈发庄严肃穆。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东宫之内,大太监做了个手势,急忙上前迎接。一太监挑起了马车前垂落的珠帘,一太监端过板凳放在了马车之下,其余人纷纷行礼,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恭迎皇太子殿下。” “恭迎皇太子殿下。” 几个花枝招展的美貌少女跪在前面,姿态优雅,霓裳罗裙在地上绽开娇艳的花儿,淡淡香气弥漫开来。这些个少女的相貌无不精致,当然,不精致的女人也不会被送到东宫里来。而且还都是不大同的美貌和性格。 “恭迎皇太子殿下。” 江绝跳下了马车,一个侍卫就快步走上前而来。 江绝认得那是尹俊竹时常带在身边的人,叫竹七。他微微抬手,让竹七先从地上起来,随口问道:“何事?” 竹七说道:“回皇太子殿下,尹先生让属下前来传话,请皇太子殿下这几日务必不要出宫。” 江绝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前脚刚回宫,后脚这竹七就等在了东宫里,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江绝被这传话弄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叔叔有说为什么吗?” “并未详细说明。” “知道了,退下吧。” 第29章 不可说 几个花美貌少女一直在旁边等待,等江绝问完了话才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其中一个温婉的少女问道:“太子殿下,听说今天宫外有怪物侵袭,殿下没事儿吧?” “无事。”江绝摆了摆手,“就是有些累了。” 另一个少女说道:“殿下,奴家炖了清热解暑的汤,这就让人呈上。” “嗯,那个……”江绝点了头,实在想不起她叫什么,只得含笑安抚道:“辛苦你了。这些事情就交给厨房吧,无须这么费神。” 少女立刻喜上眉梢,眉眼间闪过了一些娇羞,柔声说道:“为殿下做些事情,是奴家的福分。” 江绝走入了厅堂里,懒洋洋地往榻上一靠,几个少女立刻跟了上去,训练有素地分散而站。捏背的捏背,捶腿的捶腿,扇风的扇风,还有少女把水果递到了他唇边,轻轻靠在榻边,笑容越发娇羞起来。 他顺势一口吃掉,又想起了什么,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殿下……” 少女们的脸色顿时僵了,欲语还休。她们已经两年多没见过皇太子了,其中有三个运气差的,刚被崇帝赐了下来还没混个脸熟,皇太子就外出游历去了。好不容易等到皇太子归来,不抓紧点得些宠爱怎么能行呢?指不定哪天就被这个放荡不羁的皇太子给忘到了天边儿去。 她们之中年纪最小的也有十六了,如果不生个一儿半女傍身,她们这辈子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愁啊! “太子殿下……” “退下吧。” 众女再舍不得退下,却还是只能离开。 殿宇巍峨,楼阁耸立,九曲的回廊蜿蜒在繁花锦簇的园子里。雕花白玉柱,碧池香砌,湖水澄澈,大片大片的荷叶之间缀着白荷,纤尘不染。一路走过,皆是世间少有的美景。 几个少女朝后院走去,笑容尽失,脸上皆是失落,唉声叹气。一个少女顺手折了一根树枝,郁闷地跺了跺脚:“民间都传殿下不学无术又花天酒地吗?要真是那样就好了,我们姐妹几个也不用愁了!真不知那传言是怎么来的!” “真是气煞人也!黄莹,你说殿下该不会是……”另一个少女挤了挤眼睛,意思大家心里都明白。 “殿下当初跟我……”一少女红着脸,低声说道,“殿下很是勇猛。可惜是我的肚子不争气。” “萍姐都有了孩子呢!” 这个萍姐,就是当初教导皇太子知晓人事的大宫女,比皇太子还大上几岁。虽然身份低微,几年前怀上孩子之后,就被提做了良娣。虽然还排在太子妃和侧妃之后,可问题是,如今那两个位置都是空着的啊!良娣就是东宫里最大的了! “碧珠,她就是运气好些!”黄莹愤愤不平。 在她们看来,萍姐的心思都不在皇太子身上,这不今天都没有出来迎接。总之,完全不如她们几个对皇太子用心。 几个少女恋恋不舍,走得也是极慢,走了好一会儿也才走出一段距离。正说着话,就见一太监快步走了过来,要进入厅堂里去通报,像是有人来访。 少女们缓缓停住了脚步,好奇地看看是什么人,就见一个小姑娘走进了花园里。 她摸约七八岁的模样,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仿佛是浸在水中的月光,皮肤白得像晶莹的雪,水嫩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虽然还未曾长开,已有了倾城之姿。 宫殿里的万千奢华,霎时失去了所有颜色。 她身上仿佛流转着淡淡光华,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如果注视着她,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小姑娘才走了一小段路程,江绝已经从厅堂里大步走了出来,唇边噙着淡淡笑意,走过去弯腰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小霄儿,我就知道你不舍得不搭理哥哥。” 这小姑娘,正是相府千金冷霄。 “小绝哥哥,你快放我下来,”冷霄脸蛋儿一红,小拳头锤了他的肩膀一下,“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跟以前一样老是抱着我。” “呃……我忘了。”江绝见她瞪了自己,急忙将她放了下来,又去牵她的手。 冷霄急忙把手背到了背后,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生气地说道:“我真的长大了!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好好好,跟哥哥走,带你去吃好吃的糕点。东宫新来了一个厨师,手艺很是不错。” “……我不是小孩子!你要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江绝轻声慢哄,神色格外温柔:“好好好,那就不吃。” “……我还是要吃的。” 小小的身影抬腿迈过了门槛,江绝微微带着笑意,慢了一步跟在后面,生怕她不小心跌倒了。那模样,就仿佛是在护着什么稀罕宝贝一般,落在几个少女的眼中分外刺眼。 黄莹第一个回过神来,拉了几个姐妹一把,转身继续走,脚步因为愤怒而格外急促。 “那只是个小女孩,黄莹,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一个少女疑惑地问道,“她要跟我们争宠的话,起码还要等个四五年吧。” “你知道个屁!”黄莹忍无可忍地爆了粗口,转身就推了那少女一把。 少女被推得狠狠踉跄了一下,如果不是旁边的人拉了她一把,肯定就狠狠摔了。 “黄莹,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是有本事,就冲那个小姑娘发去!最好闹到殿下跟前,看他是帮你还是帮那小姑娘。” “别一口一个小姑娘!你知道那是谁吗?”黄莹剧烈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双眼愤怒地瞪大了。“那是——” “那是右丞相的千金。”碧珠接过了她的话,脸上闪过了一些诡异的神色,解释说道:“你们来得晚你们不知道,殿下三年前就不再亲近女人了,一心一意地为了娶她做准备呢。” “不是吧?那他得素多久?那小姑娘虽然是个绝色的,可到底年纪小。”少女皱起了眉头来,摇摇头说道:“我可不信,男人能几年不近女色!” “我懒得跟你们解释,真是无知!” 黄莹一听这话,更是怒火中烧,什么都不再说了。落下了几个少女,一个人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黄莹怎么这么大反应呢?”几个少女纷纷奇怪,面面相觑。 方才被黄莹推了一把的少女叫白芍,她愤愤不平道:“我们的身份不如那小姑娘,跟她较劲怎么较得过呢?而且她还没进门呢,趁这几年加把劲,得到殿下宠爱不就好了?” “碧珠,究竟是怎么回事?” 碧珠敛着眉眼,温婉秀丽,却是之中最细致耐心的一个。虽然比几个少女早些入东宫,可从不像黄莹一样骄扬跋扈,她们几个都很亲近着碧珠。 “你们几个都不是长安人,也不怪你们没听过冷霄小姐的传闻。不过就算是长安城的百姓,就算隐隐知道一些也不敢乱说,相府对这种消息都是能瞒则瞒的。不是吓唬你们,之前有几个人在酒楼乱传冷霄小姐的事情,第二天就被发现暴毙家中了……” “这肯定是右丞相做的吧。” “谁知道呢?反正没有找到证据,这事只能不了了之了。为此,还有大臣弹劾右丞相。” “结果呢?” “陛下当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那是爱屋及乌。皇太子殿下喜欢冷霄小姐,陛下也把她当成了半个女儿呢。” “别卖关子了,碧珠,难道就只是这样?” “当然不止。” 碧珠在几个少女的恳求之下不为之所动,只是淡淡摇了摇头,说道:“但后面的不能说了,能告诉你们的已经告诉了。这里是东宫,不是什么市井小巷,一些事情尽管不算是秘密,但不能说出口就是不能说,否则等招来祸事时后悔都来不及。你们若是好奇的话,且偷偷打听去吧!” 白芍见她神色认真不似作伪,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就我们几个,我们发誓不会传出去的。这都不行吗?” “碧珠姐姐,说话哪有只说一半吊人胃口的?” “是啊,你就告诉我们吧。” “不行。”碧珠依然摇头,“妹妹们莫要再提了。” 说完这话,碧珠也转身离开了,徒留几个少女一头雾水又恼怒地站在原地。 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秘辛,让人这般讳莫如深? 第30章 妖孽 皇太子的书房非常宽大,其实已经不该叫书房了,而是应该叫书楼。 那是一座九层高的八角阁楼。第一层楼是个花房,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琳琅满目。第二层到第五层,整齐摆着一排排书架,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书籍,上至孙子兵法,下至各种奇闻异录和小说绘本,就连修仙的各类功法也有珍藏。第六、七层是鉴赏画作和书法之处,有着许多皇太子的宝贝珍藏。 皇太子喜欢在第八层用膳,招待重要的客人,里面还有几间歇息的厢房。 “为什么要来这么高的楼,真是累人。” 江绝和冷霄坐在榻上,中间隔了一张桌案,摆满了精致的高点和吃食,令人食指大动。 “我说抱你上来,你又不愿意。”江绝耸了耸肩膀,含笑看向了旁边的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重重殿宇尽在脚下,俯视而下,会产生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他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方,低声喃喃说道:“因为站得高,才看得远啊。” 这书楼,是皇宫之中最高的阁楼了。当初刚刚修筑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大臣上折子弹劾皇太子,说他大逆不道,不孝不悌,居然敢建得比崇帝所在的承德殿中的楼阁还高。谁知道崇帝不痛不痒地拦下了所有弹劾,一笑置之,又陆续赏赐了许多东西,安抚儿子受伤失落的心灵。 崇帝一世英名,丰功伟绩,又受黎民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可独独在对儿子这事儿上,令人纷纷扼腕叹息。 崇帝对皇太子的溺爱举世皆知,皇太子要什么就给什么,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处罚就是打了三下手板心……否则也不会养出这么个荒唐的儿子来,偏偏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错的,随着四十岁的临近,溺爱还越来越过分了。 有人背地里嗤之以鼻,说是就算皇太子把崇帝的妃子给睡了,那事儿也能不了了之,说不定崇帝还能把妃子直接赏赐给心爱的儿子呢! 冷霄咬了咬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江绝,很是认真地说道:“小绝哥哥,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那双眼睛乌溜溜,像是浸在泉水中的宝石,晶莹剔透。 江绝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却又被躲开。他叹息了一声,爱怜地注视着她:“这里又没别的人看着,而且等我去向父皇求了旨,你嫁给哥哥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可是你是哥哥,我不想嫁给你。” 江绝眸色微动,好奇地看着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难道有了心仪的男子了?是谁,快偷偷告诉哥哥。他敢不从,我就去打断他的腿。” 冷霄呆愣愣地张着唇,很是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江绝见此坏笑了起来,拿起了一个玲珑糕不由分说塞到了她的嘴里,啧啧揶揄道:“真像一只小呆鹅。” 小姑娘回过神来,捂住嘴巴将玲珑糕嚼烂吃掉,一面用眼睛瞪着他,以示不满。 好不容易才吃完整个玲珑糕,嘴巴里干干的,江绝又笑着端着茶水凑到了她唇边给她喝。她这次不推了,就着他的手喝了茶水,又擦了擦嘴巴,这才生气地说道:“你太过分了!又捉弄我!”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这么凶,就算我有了心仪的人也不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还能瞒过我的眼睛?”江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跟冷霄在一起,他的行为举止也幼稚了起来,“我这是疼爱你,不知道?” 冷霄拿起一个水果吃了起来,气鼓鼓的,也不回话。她长得太好,有时候就连江绝也会看呆了去,怜爱之意更甚,心中某个地方彻底塌陷了下去,陷入了一片柔软之中。 “唉,永远当个孩子多好呢?”江绝又抬手去摸她的头发,这一次没让她躲过去,他伸长手臂箍住了她消瘦的肩膀,冷霄连动都动不了。“……什么烦恼都没有。” “你有什么烦恼吗?小绝哥哥。” “当然有了,”江绝一副哀伤头痛的模样,长长叹息说道:“自我回到长安,你算算已经有多少日子了,我去冷府看你,还被你拒之门外。到今天你才愿意见我。” 冷霄不说话了,一张小脸板了起来。 江绝见她这副生气的模样,咳嗽了一声,态度良好地认错:“好吧,都是哥哥的错,不该离开这么久。不生气了,乖霄儿。” 冷霄没有回话,抿着唇别过了头去,只是说道:“我要回家了。” “好吧,哥哥送小霄儿回去。”江绝挑了挑眉毛,有些好笑,又故作烦恼地说道:“我可是堂堂皇太子,你不可能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笑话我呢,到时候我可就颜面扫地了,你忍心吗?” “……那好吧。” 冷霄纠结看了他一眼,这才点了个头。 …… 右丞相的府邸离皇宫没有多远的距离,出了宫门拐个弯就到了,这里住的皆是有权有势的权贵,与平民区由一条玉带般的河流相隔,泾渭分明。 三百多年以前,权贵们都还是分散而居,后来神魔交战,乱世动荡,皇帝就将达官显贵集中到了这个区域。皇宫由玄天宫派重兵把守,数重结界加护,离皇宫越近就越安全。只是这个区域的府邸都很小,权贵们都会在外重新置下庄园,偶尔去住一住。至于彻底离开?他们皆以在此处拥有府邸而为荣。 一过了河,热闹喧嚣皆不见了。这个区域一片肃穆寂静,侍卫严密巡逻,不过也没什么人敢在这里造次。百姓们称这里为“宁都”。不知是谁先开始叫的,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开了。皇帝知道了后,觉得很是贴切,便提笔赐了墨宝,做成了牌匾。 马车从街道里行驶而过,每经过一座府邸,门前把守的侍卫就会无声跪地行礼。 “到了。”江绝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身张开了双手,对小姑娘说道:“来。” “参见皇太子殿下。”门口的侍卫跪了一地。 冷霄掀开珠帘走了出来,没躲过就被江绝一把抱了下去。她气恼地锤了他肩膀一下,都跟他要求无数遍了却还是被无视着,依然被抱来抱去的,她嘟囔着说道:“你再这样,我以后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我是你哥哥,这有什么!?”江绝刮了刮她的小巧玲珑的鼻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侧头对旁边的侍女祝嘱咐道:“山茶,好好照顾你家小姐。若有什么闪失,可要拿你是问了。” “就算殿下不吩咐,山茶也明白。”山茶笑了笑,做了个手势,对还跪在地上的侍卫说道:“你们将这些箱子食盒都搬到霄苑去。” 侍卫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江绝这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居高临下,淡淡说道:“起来吧。” “是!” 侍卫们这才纷纷站起来,到马车里搬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美貌动人的少女从府中款款走了出来,她一袭白衣,墨发上系着同色发带,随着都她走动微微扬起,飘飘若仙,简单的打扮却非常耐看。旁边跟了两个侍女,其中一个提着精致的琉璃灯笼,灯光煞是好看,也衬得少女分外美丽,那笑容中似乎洒满了暖意。 “若瑶见过殿下。”少女盈盈福身,风姿霎时动人。 “起来吧。”江绝笑了笑,便不再多说什么,微微弯腰给冷霄抚了抚头上的玉簪。“小霄儿喜欢这种玉簪吗?回头哥哥派人给你送些来。” “可是我已经有了这个啊。” “笨,花样不同啊,你可以每天都换一个戴着。” 冷霄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那少女被冷在旁边,也不气恼,脸上依然笑意盈盈,说道:“阿霄有殿下这般宠爱,真是让若瑶好生羡慕。” 冷霄愣了一愣,不过脸上很快流露出了甜甜的笑意,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讨好:“若瑶,你若想要的话,到时候来选一些吧。” “你就多谢阿霄了。”冷若瑶眉心微敛,柔柔笑道,“今天知晓阿霄出府了,便估摸着时间到这里来接你。殿下既然来了,就到府中喝杯茶吧?” 江绝拍了拍冷霄的头,站直了身体,淡淡说道:“不用了。本宫还有些事情。你们姐妹两回去吧,天黑仔细脚下。” 江绝重新上了马车,目送冷若瑶和冷霄一高一矮的背影淹没在了黑暗之中后,才放下了帘子,说了一声:“走。” 这厢,山茶扶着冷霄入了府中,冷霄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冲冷若瑶招了招手,说道:“若瑶,小绝哥哥给我带了很多好吃的糕点,你到霄苑一起尝尝吧。” 冷若瑶停止了脚步,弯腰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温柔含笑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我不想吃那劳什子糕点,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她凑到了冷霄的耳边,刻意加重了语气:“妖!孽!” 冷霄的脸色霎时就白了。 第31章 祭品 “若瑶小姐!”山茶忍不住开口。 冷若瑶这才放开了冷霄,接过婢女递上的手帕擦了擦手,姿态骄矜地说道:“我跟阿霄说话,你一个侍女插什么嘴?半点规矩都没有。” 冷霄脸上被捏过的地方已经红肿了一片,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皙娇嫩,这么对比着看就分外触目惊心。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握紧两个小拳头,双眼已经红了。 冷若瑶一下子就生气了,不屑地冷哼道:“又要哭?别弄得像我欠了你一样!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十四了都还没定亲,外面的人定是害怕我与你是一样的……”顿了顿,她咬牙切齿:“怪物!” “对、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冷霄她看着冷若瑶,眼睛里渐渐被水雾迷蒙了,鼻头红红的,她要很用力才能不让泪水落下来。 “若瑶小姐!你这般是想惹恼皇太子吗?” “哦,差点忘了,你最大的靠山回来了。所以你就肆无忌惮了?”冷若瑶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刻薄地说道:“你有本事就同皇太子说去,治了我罪才好,到时候看娘亲会不会恨你入骨,你倒是猜猜看啊!” “若瑶……我不会告诉小绝哥哥的。” “一口一个小绝哥哥,”冷若瑶眼中嘲讽之意越盛,“他到底是你哥哥还是长公主的哥哥?也难怪公主府的宴会从来不请你。哦,不过就算没这事儿,长公主也不会请你。” 冷若瑶说完这番话就转身离开了,那飘飘若仙的白色身影看起来纤细美丽,像是风中轻轻摆动的杨柳,窈窕而有风姿。婢女提着灯笼跟在她的身侧,一片暖黄逐渐消失在了拐角处。 冷霄咬了咬唇,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山茶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下了某个决定,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弯腰半扶着小姑娘。 “小姐仔细一些,小心跌着。”山茶看着小姑娘垂着眼睫不讲话,溢出的酸涩快要将整颗心涨破。“若瑶小姐真是太过分了。” “……可是,她说的都是真的。” “霄小姐,你是山茶见过最善良可爱的人了,比其他人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山茶声音温柔地说道:“而且,你也没有主动伤害过他们,那都不是你的错。” 她的声音消散在寂静的夜色之中。 好一会儿,冷霄才轻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 霄苑是冷府中唯一的单独的院落,清雅幽静,景色秀美,屋内陈设皆是上等。而通往霄苑的路,也是冷府之中最亮堂的一条,几乎每隔两三步远就挂了灯笼。这是右丞相给冷霄的殊荣,连百姓之间也知道一些,说冷相爷爱女如命。只有冷府里的人,心照不宣,这里只是被排斥在外的地方。 每天厨娘都会来小厨房做饭烧菜,婢女们会来打扫院落和厢房,花匠会来照看花草……可一旦做完事情,就会立刻离这里远远的,仿佛是在避什么瘟疫似的。 院子里挂满了灯笼,有几盏已经灭了。茶水和夜宵整齐摆放在桌面上,已经凉了。奴才们从来不敢怠慢冷霄,每天应该做什么一个都不敢少,却到底还是怠慢了。 山茶不止一次提过,心疼她说:“小姐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你若有吩咐,让他们都留在这里伺候着,他们也不敢不从的。” 冷霄都是摇头,拒绝了:“他们都怕我,讨厌我。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我心里也很难受。” 屋子里相当宽敞,架子上放着的大多都是御赐之物,各式各样精美的瓷器,琉璃灯盏,白玉雕刻的佛像,闪闪发光的夜明珠。还有许多新鲜玩意儿,比如深海中的红珊瑚和贝壳海螺,苗疆特制的香囊……应有尽有,整间屋子可以说是一个藏宝阁,在灯光之下流光溢彩。 山茶刚要去端那茶水和糕点,就见冷霄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东西了,我想早一些睡觉。” “那我去准备热水,小姐稍后一会儿。” “我剪剪你昨天刚教的窗花。” 冷霄坐到了榻榻米上,拿起了桌子上搁着的红纸和剪刀,旁边放着几只草编的花环和蝈蝈,还有个不起眼的石头,皆与这屋子格格不入,却被爱惜地收藏了起来。 灯火照在小姑娘的脸庞上,安安静静,像是一个不知世事烦恼被深深宠爱着的宝贝。 山茶眼睛有些酸,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朝屋外走去。 …… 夜色渐深,灯火阑珊,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月光皎洁,倒影在清澈的水中,幽幽清凉。三思桥边上,停着一辆高大的马车,悄无声息,几个侍卫像石像一般伫立在侧,一动不动。 江绝懒洋洋地靠坐在马车里,手中拿着一卷书册借着烛火翻看,俊美的脸在火光之下半明半昧。估计谁见了都会大吃一惊,这位玩世不恭花天酒地的皇太子竟然会有这么认真的时刻。 “殿下,已经亥时了。” 侍卫站在窗下出声提醒了一下。 江绝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起手指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问道:“没有人出现吗?” “回殿下,没有。” “回宫。” “是。” 车轮转动,朝皇宫的方向行驶而去,越来越远,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几丈之外的墙角处,永乐和眉山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一前一后往医馆走去。永乐低头看着地面,眉头紧紧锁着,一言不发。早些时候在云上酒楼见到江绝的时候,她还在感慨再遇的时机太对了,后来就偷偷递了纸条到他手里,约在三思桥相见。 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她来了,他也来了,最后却依然没有相见。 “永乐,你身上的秘密似乎不少啊。”眉山感慨了一句,忍不住说道:“老实说吧,我越来越觉得你很危险了。对了,你那个红衣服朋友什么时候会来?” 已经十几二十天了,眉山焦急了起来,总不能让她一直留在医馆里吧?她身上都是谜,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底,到底是个隐患,哪一天不留神就带来致命的危险了。 “喂?”眉山见她沉默不语,不由再次开口:“其实你做什么要逃跑呢?神的新娘,很多人争着抢着要去,却没有资格呢,那可是一飞冲天的机会呢。” 永乐这才回过了神来,她沉默了许久,久到眉山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这才轻轻叹了一声,问道:“其实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大昭国,若是成为了神的新娘,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殊荣。保三代荣华,赐万金,赏良田百亩。” “承江之中也相差不远。”眉山说,“你为什么会改变想法呢?” “当时官府里记录在册的并没有我的出生年月,我很奇怪,也很想要成为新娘,就主动去做了登记,之后就欢欢喜喜等待着‘出嫁’。迎亲的仪仗来到家门口时,爷爷才知道这件事,他震怒了,坚决不同意。” 眉山挑了挑眉毛,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不止是他,三百多年来,拒绝成为神的新娘的人,这也是头一出。 “哥哥知道了后脸色顿时就很难看,爷爷推着我要我赶紧逃走,我很费解,觉得他们都很不可理喻。我问为什么,他们也不肯说。所以我也坚决不走。” “最后你还是逃了。” “因为没有办法,他们拿命逼我走。” 永乐还记得当时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不明白为何明明一件被所有人都羡慕的事情会变成这样,爷爷和哥哥的如临大敌,而迎亲的仪仗队已经在门外了。 她赌气一般打开了门,而就在开门的刹那,爷爷猛地抽出一把刀,从她身边扑了出去,一刀砍死了那个宣旨的太监。 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所有人都惊呆了。永乐根本来不及反应,又见哥哥也提着武器冲了上去…… “后来我逃出去了,爷爷和哥哥……” 永乐喉头哽咽了,有些说不下去了。 久久的沉默。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这才继续说道:“……我很后悔。再离开大昭后,我思来想去,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神的新娘,只要生成八字满足条件,男女皆可。可他们并不是真的就要嫁给神,只是会在三年一度的仪式上,将他们送到神国去。民间的百姓将此举称为“出嫁”,而被选中的人则被唤作了“新娘”,渐渐的就传开了。 “神国是什么样子,至今无人知道,那些被送到神国的人从未回来过。所以我大胆猜想,那些人最后会不会都死了呢?就像是……祭品一样。” 眉山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 第32章 孰是孰非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爷爷和哥哥为何反应会那么大呢?然而还有很多疑问,他们怎么敢那么想,他们是否知道一些什么? 十六年来,永乐一直都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无忧无虑地活着。识一点点字,会一点点法术和拳脚功夫还有锻造。虽然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爷爷和哥哥都很疼爱她,如果不是她的擅作主张的话,那种生活大概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也别自责了。”眉山安慰她说道,“神的新娘不管在大昭、承江和圣溪这三国中的哪一个,都不会被人拒绝,谁又能想得到呢?而且这件事里说不定还有内情,只是他们都没有告诉你而已。” “嗯。” 永乐长长叹了一口气。 从逃婚那日到如今,扳起指头一算连三个月都没有,她却觉得漫长得似乎过去了半辈子,历尽波折,精疲力尽。 “眉山,我知道你担心我连累你们。”永乐轻声说道:“最多再三日,如果我等不到他,我就走。” 眉山心里松了一口气,眉头却还是皱了起来,有些问题明明不该问,还是问出口了:“他怎么了?” “凶多吉少。” “那……方才马车中的人又是怎么回事?看那马车,应该是个权贵。你好像一直在等他,可为什么又不去见呢?”眉山回想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我的某句话让你想起什么了?” 永乐又是一叹,点了点头。 那日在死亡之原分别的时候,江绝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他说“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后来一直没有找他,一是因为一直处于被追杀之中,身不由己。二个是,他只是个纨绔公子哥,又能帮助她什么?在云上酒楼再遇时,知道了这个纨绔公子哥原来是纨绔太子爷,这才动了一些心思。 “我陪你来三思桥……你好奇,问我毒美人是怎么回事……”眉山锁着眉头回想着,恍然明白了过来,惊诧道:“我知道了!刚刚马车中的是皇太子。” 永乐没想到眉山这么快就猜到了,点头说:“是他。” 尹俊竹,承江国的左丞相,却偏偏喜欢被称为先生。因为心狠手辣、运筹帷幄而闻名天下,又因为相貌极美,背地里被人称作毒美人。 他出生自一个权势滔天的大家族中,却是一个身为低微的庶子。不过如今这个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被他亲手一个一个送去见阎王了。 传言他父亲和兄弟姐妹被处刑的那一日,还是他主动请缨去监刑,为此崇帝还夸奖他大义灭亲。可当初有看到过那一幕的人,私底下都咒骂他太狠毒了,时至今日都还觉得胆寒。 他们都是被凌迟致死的。从兄弟姐妹们开始,一刀一刀割下他们的皮肉,到最后整个人都快成为光秃秃的骨架了,浑身血淋淋的,还没断气。尹老大人眼睁睁看着这些,双眼血红,每当要昏死过去还有人给他输送内力。等他的儿女们一个个割够一千刀,最后一个就轮到他了。 这场刑法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那场面惨烈至极,围观的百姓都不敢多看,渐渐走得只剩下寥寥数人。同坐的官员们早就面无人色,却又不敢离开。 尹俊竹从头看到尾,面无表情,喝着茶聊着天,像是坐在戏园子里闲适地欣赏戏曲。 末了,还露出了一个笑来。 从那天开始,尹俊竹心狠手辣的名声就传开了,直教人闻之色变。 “我有注意过,方才那辆马车上没有夹竹桃的印记,所以不是尹先生。他是个孤臣,朝野中能和他扯上关系的,就只有崇帝和皇太子。”眉山的声音将她从思绪里拽了回来,句句分析在理,“崇帝不大可能,所以我猜马车里是皇太子。” “眉山,你真聪明了,完全像个断案高手。”永乐再一次感慨,却没有说破因果,“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皇太子的。” 毒美人就是尹先生,她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之前在城门口与押送柔姬的马车相遇,她仗着耳力听到了一些零碎的对话,官兵就有提到过“尹先生”,还说他是一个惜才之人。而柔姬就在见到尹先生之后,立刻就被释放了,还带着人来找她和东阳的麻烦。 要怪就怪她太笨了,在云上楼见到柔姬之后居然还没想到那里去,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而恰恰是在尹俊竹与她在流水竹林中相遇后的那一晚,她就被柔姬杀上了门来。 也不知道那些层出不穷的追杀中,又有多少江绝的影子在背后。 永乐的心里相当沮丧失落,江绝曾说过他见过的宝贝多了,看不上灵器。却原来也不过如此。死亡之原他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她就把他当做了朋友呢。 …… 翌日,清晨。 长安城里比往日里更加喧闹,街头巷尾,茶肆酒楼,皆在对昨日白色巨鸟的事情议论纷纷。 一个酒摊之上,男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感慨说道:“哎哟,昨天可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就要把小命交代了呢!” “还好通缉队很快就来了,那白色怪物太可怕了。” “皇太子当时就在云上酒楼,还派出了他的修仙者护卫队呢!” 一人原本独自坐在一边喝酒,一听这个顿时就冷笑了一声,放下了酒杯子,说道:“也许那白色巨鸟根本就是冲皇太子去的呢?”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静了一静。 “莫要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吗?” “还需要什么证据?只能说你消息不够灵通,大家基本上都知道了。”那人说道,“长安周围的地方,这一个月以来已经遭遇三出白色巨鸟袭击了,比如青云城和山家村。” “那又能证明什么?” “难道你忘了,皇太子从死亡之原回长安,这两个地方都是必经之地。而昨天,白色巨鸟又来了,好巧不巧的,又围着云上楼转悠。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可是……” 一个人路过这里,恰好就听到这番话,也是点头说道:“这个大家都知道了,也许是上天看不过眼皇太子的荒唐,所以才降下责罚了呢?” “你想想,已经三年没有魔兽肆虐了,为什么皇太子一回来这种事就接连不断?” “说的也是啊!” “皇太子也真是荒唐得过分了,”那人压低了声,冷哼道:“说是去视察民情,一走就是两年。可没见过哪个地方传出他的消息……指不定只是游山玩水呢。” 男人恨恨地一拍桌子:“皇太子要是不回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哪来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呢?” “是啊,为什么要回来?” “是啊。” “……” 此言一出,四周皆是附和。 很快,这个“白色巨鸟是冲着皇太子而来”的这些消息,在短短时间之内传遍了整个长安。 …… 金銮殿,一片寂静。 大臣们皆是垂着眉眼,大气不敢出。 崇帝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之上,冕冠上垂落的冕旒遮挡住了他的面容,陷入了阴影之中,叫人看不真切。只是那纯金打造的扶手几乎被捏变形,任谁都知道崇帝出正处于震怒之中,那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意,压迫得人背脊都忍不住往下弯。 钦天监跪在地上,上身和头都贴在了地面上,浑身瑟瑟发抖。他的身侧不远处,是一张散乱的奏折,刚被崇帝怒摔了下来。 钦天监声音都颤了起来,一咬牙还是说道:“陛下……这……这都是上天的旨意啊!” 右丞相冷靖闻站在首位,垂在身侧的右手之中正数着一串小叶紫檀的念珠,不疾不徐,似乎这殿内的压抑与他并不相关。又数完了一圈,他斜着眼睛往旁边所站的白发男子瞥了一眼。 冷靖闻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说道:“尹大人倒是淡定。” 尹俊竹半敛着眼睑,神色淡然,不为之所动。 高台上,崇帝拿起了桌案纸上的奏折,翻开念了念:“白色巨鸟横行,长安遍传此乃皇太子所故……” 他一扬手,将那奏折狠狠扔了出去,纸张在空中翻滚猎猎作响,每一声都让人胆战心惊。 崇帝又拿起了新的一个,接着念道:“皇太子不务正业,花天酒地,惹得天怒,难当大任……” “……恐民心涣散,难以对百姓有所交代……” 崇帝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念奏折,又一个个扔了下去,。 “哈哈哈。”崇帝轻蔑地大笑了三声,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来指着底下的一干大臣:“你们一个个都觉得那是天意?” 底下鸦雀无声。 钦天监还欲开口,崇帝冷冷地朝他看去,那目光冰冷得如出鞘利刃,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愚不可及!几只魔界跑出来的魔兽而已,一个一个说成是天意!”崇帝的声音里蕴含着浓厚的怒意,随时可能爆裂开来。“天意天意天意!是不是有什么事皆由上天裁决你们才满意?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陛下息怒!” “臣等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意……” “陛下息怒!” 金銮殿中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什么息怒?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就去向上天求旨吧!让上天给你们指示!不用来问朕了!”崇帝冷笑道,拂袖而去:“退朝!” 第33章 神罚 众位大臣陆续从金銮殿中走出来,低声交谈了起来,眼角余光瞥过了一个白发身影,不由停止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尹先生。” “尹先生。” 尹俊竹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走下阶梯,清瘦的身影挺拔修长,透着远山松柏的傲然之气。白发垂落,风姿绰约,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却比那金色阳光更加夺目。 然而没有人敢过多注视他,唯恐惹了他不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算尹俊竹是承江一道绝美的风景,却也是最残酷血腥的一道。他孤身一人,被清流党所不屑,被权贵党所不耻,但在台面上,没有一个人敢怠慢他。 “尹先生。”等在金銮殿门口的太监迎了上去,给他撑起了伞,说道:“夏日炎热,陛下命人在马车里准备好了冰块,还派人送来了冰镇酸梅汁。” 尹俊竹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让陛下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不远处,冷靖闻跟人停止了交谈,大步朝尹俊竹走了过去,一边笑着说道:“哎,尹大人,这几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不知是不是寻到了什么灵丹妙药?” “冷相有话不妨直说。” “尹大人还是这么直来直往。” 尹俊竹斜睨了他一眼,唇角冷冷地勾了起来,说道:“冷相你不知道吗?我只跟值得重视的人迂回,不过冷相爷并不在列。” “唉,果然跟尹大人说几句话,没有个宰相肚子是不行的,这方面我也算是名至实归了。” 冷靖闻眼中的凝滞稍纵即逝,被这么刺了一句也是笑意不改,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若是不知道的人远远看过来还以为他们两关系多么亲厚呢。冷靖闻低声问道:“尹大人,你觉得皇太子真的能当大任?” “若是皇太子不能,你觉得长公主如何?” 江家的王朝,子嗣向来单薄,上面几辈人皆是一脉单传,除了远到天边儿去的亲戚们,旁系的一个没有。到了如今的崇帝总算为江家争了一回光,生了一儿一女,已经可以笑傲历代先辈了。 “长公主虽然只是女辈,可向来不输于男子。不说文武骑射样样精通,这个月她刚从边关慰劳兵士归来,不论是在谁的心目中,恐怕也比皇太子……” “是啊,”尹俊竹想起那个不争气的江绝,也不由幽幽叹息了一声,“没想到冷相也是个开明之人,不拘泥男女之别。” 冷靖闻神色肃然,朝金銮殿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一切为了承江。” “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冷靖闻原本单手把玩着念珠,听了这句不由手上一顿。 尹俊竹眸色清冽如冰,意有所指道:“皇太子始终是皇太子,陛下心中自有决断,而我只按照陛下的意思办事。” 冷靖闻冷哼了一声:“你这是愚忠啊!” “陛下要的就是忠。” 尹俊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太监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缓缓离去。在皇宫之中,胆敢将马车驶得离金銮殿这么近的,也只有崇帝恩准的左丞相尹俊竹了,众大臣眼红不已,不过想起尹俊竹那副身子骨,还是摇了摇头。 冷靖闻看着远去的马车,摇头叹息。 …… 作为朝廷重臣,尹府的位置自然也在宁都之内,而且还是地理环境最好的一个。不仅是离皇宫近,也是最宽敞的,依山傍水,风景别致。可是关于这个,就没有人来眼红他了。 这处府邸是当年的尹老丞相所有的,后来尹家被一个个罪状压了下来,这里就渐渐荒凉萧条了起来,后来尹家被满门抄斩之后就没什么路过这里了,宁愿绕路也不愿沾上晦气。崇帝给尹俊竹赐宅子的时候,原本也没有指在这里,谁知道尹俊竹却特意求了旨意要住在这里。 那日后,众人只要看见尹俊竹,就觉得心里瘆的慌。哪有这种人啊?“大义灭亲”了自己全家,还有心情住在老地方,也不怕半夜被那些死在他手底下的怨魂找上门啊! 不过现在这里不叫尹府了,而叫竹府。 尹俊竹一回到府中,侍从就立刻上前禀报,说:“尹先生,柔姬大人常熙大人还有通缉队的两位大人求见。” “让柔姬和常熙稍等片刻,去请通缉队的两位到书房来。” “是。” 一踏入书房之中,清凉之意就扑面而来。迷迭香在香炉中静静焚烧,不仅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气味也清爽干净。笔架上挂着的毛笔从粗到细,古朴的砚台中散发着淡淡墨香。桌案上平铺着一张纸,上面笔走龙蛇只写了一个大字——静。 过了没多久,通缉队的两个人就走了进来,穿着的是玄天宫一贯的白衣,正是章晗和张寒双两人。只是两人个子虽高,却皆是偏胖,所以都没那种仙气飘飘的感觉。与大多数修仙者比起来,他们更像是普通的练武之人。 “见过尹先生。” 尹俊竹坐在软榻上,浅啜了一口茶水,抬眼淡淡看向两人,好整以暇道:“请坐。” 章晗和张寒双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婢女为他们送上了茶水。 “尹先生,关于白色巨鸟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些眉目。”章晗回忆着开口说道,“其实之前在山家村,那里的白色巨鸟就是我和师弟负责的,当时我们就有所怀疑,只是白色巨鸟的尸身被毁得连灰都不剩下,也无从考证。所以也没有禀报通缉队。” “是魔兽吗?” “不像是魔兽,”章晗说道,“众所周知,魔族难杀之处在于他们都会一种叫做‘灭存’的术法。即是焚烧自身的*,消散于天地间。他们的魔气会回到魔界,修炼数百年再次成魔。亦或者跟着自己的仇敌,以魔气感染其心智,夺取对方的身体而重获新生。” “嗯,这个我知道。所以当年前朝才会设立铸剑司,玄天宫也才会建立了剑阁。”就是为了铸造出特殊的武器,专门对付这样难缠的魔族。不过后来灵器出世,魔族也不像三百多年前那么肆虐了,有些东西自然就搁置了下来。 “然而,那白色巨鸟并无这种迹象。” 尹俊竹淡淡应了一声,缓缓背靠向了榻上的软枕,修长的手指拿着盖碗缓缓拨弄,看起来漫不经心。 那天从云上楼出来,听过柔姬说过详情之后,他就知道事情要糟糕。虽然白色巨鸟只撞了云上楼一次,也足够冷靖闻那帮人大做文章了。 “昨日那白色巨鸟的尸体,我特意上前好好观察过,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后来就讲白色巨鸟尸体带回了玄天宫里,经过峰主的确认,那正是……”他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连他都不愿意相信的事情。“是神鸟,亦或者说,是天鸟。” 天鸟,来自神国的鸟。 而神国,是众神所在的地方。 尹俊竹神色也是一凛,他皱了皱眉头,喃喃说道:“天鸟?” 张寒双接过了话,接连叹息了好几声,也是眉头紧锁着。“当时师哥将猜测跟我一说,我也很震惊,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神鸟会攻击凡人。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是啊,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凡是跟神相关的东西,应该都是对凡人无害的。” “确定是天鸟?” “尹先生,你应该知道,每一次为神选新娘都送到登天台之上,而在承江负责这件事的人就是玄天宫的宫主,他曾经做过一些记录,描述了天鸟的样子。我仔细对照过,虽然很难以置信,可也并无差错。” 章晗继续说道:“我还记得,当时在与天鸟战斗时,有留意到它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就像是发狂失去理智了一样。也不知道它为何会这样。” 尹俊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双幽黑的眼眸清冽无波,唇边却露出了似有似无的笑意,说道:“多谢两位。我大概已经知道天鸟下界侵袭百姓的原因了。” 章晗拉了明显看呆了的张寒双一下,后者看了章晗一眼,虽然不明所以,但他向来听师哥的话,于是也跟着乖乖垂下了眼睛。 果不其然,尹俊竹的眸光锐利了起来,笑意也转了冷,就当张寒双以为会被怪罪时,却听他淡淡说道:“大昭国的一名神的新娘失踪,并且来到了长安,此番天鸟降责,定是由于大昭国管教不严所致。只不过,新娘出现在云上楼附近却让她逃脱了,是皇太子和本官的失察。明日,我与皇太子一道前去御前请罪,给众臣一个交代。” 张寒双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见章晗站起身来拱手一礼,急忙也跟着照做。 尹俊竹打了个响指,几个黑衣人立刻出现在了房中。这番突然出现吓了张寒双一跳,不由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传令下去,通缉队和官府严密搜查新娘所在,速速缉拿归案。以定民心。” “是。” “是。” 第34章 凶残 长廊幽静雅致,廊柱的红看起来不张扬也不老旧,透着一股素净古朴的感觉。竹府里任何一样东西看起来都是如此,并不奢华夺目,从细致处看却相当考究,底蕴深厚。 章晗和张寒从书房出来,就踏入了这长廊之中。 张寒双对方才的谈话还有一些不解,不由疑惑地问道:“师哥,真的是那个神的新娘的错吗?因为她逃跑了,所以神国才派天鸟来人界降下责罚吗?” 章晗摇了摇头,简而言之说:“这是朝堂之事。” “朝堂之事?” “这不算是真的,也不算是假的。因为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为什么,那就给出一个看起来最真的原因。”章晗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尹先生说什么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可、可这样不是骗人吗?” “那你觉得那天鸟是因为皇太子而来,是真的吗?” “噢,”张寒双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这个就更扯谈了。” 章晗剑他脑子转过弯儿了,负着手欣赏着长廊两侧的秀丽风景,随口说道:“我们能查到的最多就到这里了。现在宫主也知道了这件事,就让他们头疼去吧。没准儿……还真是神的新娘这个问题。” 张寒双胡乱点了个头,却想到了别处去。他想到了方才尹俊竹的那个笑容,轻轻浅浅的,好似云破月来,初云出岫,直教人挪不开眼睛。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笑得这么好看的。 “师哥,我今天总算知道了,怪不得有人说这世间有三大美景。圣溪的河,大昭的神殿,还有承江尹先生的笑……” 章晗无语的瞥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方才一直盯着尹先生看你还敢说?而且你没听过另外一个四大恐怖吗?” “那是什么?”刚刚问完,张寒双自己就回想了起来,扳着指头一边数一边叨叨道:“哦,是死亡之原,玄天秘境,圣溪摄政王的脸,还有尹先生的笑,不过为何……” 话还没有说完,张寒双浑身就是一震,猛地僵在了原地。一个青年男子正从梁柱上倒吊下来,轻轻松松掐着他的脖子,仿佛没有一点力道,还冲他笑眯了眼睛,一派好好先生的模样。 章晗往前走出了几步才发现他没跟上来,奇怪地回过投去,就见张寒双青筋毕露,满脸涨得通红,双手覆盖在脖子上似乎要活活掐死自己,双眼却死死盯着前方虚空。 “你搞什么啊?”章晗诧异地走了回去,这才皱着眉头咦了一声,“怎么结界破了?师弟你怎么回事?” “师……师……哥……有人……” “木头脸,你还不算太笨嘛。” 含笑的声音在两人的耳边响起,下一刻,一个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常熙好整以暇地靠在廊柱之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啧啧感叹道:“我看你还算聪明,怎么就不知道祸从口出这句话呢?以为有结界就可以随便说话吗?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张寒双脖子上的力道骤然一松,他弯下腰剧烈咳嗽了起来,指着常熙说不出话来。咳嗽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来:“偷、偷袭。” “对付你我用得着偷袭吗?”常熙眨了眨眼睛,笑容温和道:“要怪就怪你自己话太多太叽歪吧。教你个乖,尹先生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你也不要太把自己修仙者的身份当回事儿。竹府,最不缺的就是高手。” 章晗向常熙微微躬身,拱手说道:“师弟无状,还望前辈海涵。” 张寒双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见此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也拱手行了一礼。 常熙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再说什么,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赶紧走。 章晗和张寒双一前一后,快步离去,谁知道才走了两三步又遇到了深紫色劲装的女人。她正靠坐在栅栏之上,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人,耳边的两柄小剑闪烁着锐利的锋芒。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可惜两人到此时才发现她的存在。 章晗知道这也是个高手,有了方才的教训,他立刻就停下来向她行了一礼,这才继续离开的脚步。 柔姬站起了身来,朝书房的方向而去,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路过常熙的时候目光都没有偏移分毫。常熙没有在意,也跟着迈步朝同个方向走去。 “真没想到你这么维护尹先生。” “尹先生作为通缉队的掌管者,也作为我们隐杀军团的团长,自然不容半点侵犯。”常熙的语气理所当然。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通缉队也就算了,毕竟是你们朝廷和玄天宫的约定。可隐杀军团……为什么也都愿意听命于普通人呢?” “尹先生可不是普通人。” 柔姬诧异地挑起了眉梢,那双又冷又媚的杏眼朝旁边的青年男子看去。其实也不是青年了,常熙的年纪可不小了,只是修仙令他的容颜停留在了那一刻而已。想到这些,柔姬心底未免生出了一些惆怅。 “他是当朝左丞相。” “……” 柔姬冷冷哼了一声,不想再搭理他,加快了脚步。 常熙扯了扯嘴角,长长一叹,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悠闲,却又速度很快地跟在她身后,一边笑容可掬地说道:“难道我还说错了?本来就是嘛,你能把皇帝和百姓相提并论吗?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嘛!” 柔姬猛地回过头,手指间只是一动,柔软的风就朝常熙的面门迎面扑去。常熙神色不变,身体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微微一晃,躲过了那无形之力。只是方才还在身前的柔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说动手就动手。” 常熙啧啧了两声,眼底却晦暗不明。 很快就到了书房,尹俊竹依然靠坐在软榻之上,翻看着下属们最新传来的消息卷轴。他的眉眼精致,却冷寂如霜,白发垂落,好似凝结在了一幅淡然恒久的水墨画里。 常熙也活了近百年了,早就明白什么叫红颜枯骨不过皮相,行了礼之后自然而然就移开了目光。柔姬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看向白发男子的目光里也是无波无澜。 “尹先生,此次前来相见,还是那银弓之事。” 尹俊竹没有抬眼,淡淡应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上次我们捕获了银弓之后,带回了大隐府后就用强制认主的方法试过了,没有一点用处。要知道灵器都是有自身的傲气的,越是强悍的灵器越是如此,所以我不由就想到,是不是因为我们捕获它的方法……对它来说太耻辱了,而且走的不是正路,所以它不服气。” 常熙脸上没有一贯的微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头疼之事,眉头拧到了一块儿,又继续说道:“没有办法之下,我们只能用回了最原始的方法,那就是打败它。现在军团之中有资格拥有灵器,并且还没有灵器的人都去尝试收服银弓,但伤脑筋的就来了。” 柔姬听到这里,唇角不由浮现出一丝嘲讽之意。她垂下眼睑,端起来了茶盏凑到红唇边上,缓缓啜饮了一口。 尹俊竹放下了手中的卷轴,又拿了另外一卷翻开,一边问道:“没有人能做到?” 常熙的了脸色有一些难看,迟疑了一点,点了点头:“对银弓有兴趣的人很多,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想要灵器认主,肯定是有一场生死决战的。我派人在旁边看着,减少伤亡,可饶是如此……军团中,还是有三十多人折损了,感觉有些得不偿失。” 这折损,过多了。 要知道如今承江的通缉队,每个城镇也只配备了三名修仙者而已,长安是最多的地方,也不过有十五人。而能被招募进隐杀军团的,都是在江湖中能能排的上名号的修仙者,皆不是通缉队里那些来历练的泛泛之辈。 其实常熙也明白,若是收服不了,一直折损的话,自然是得不偿失。可若是收服为己用了,就大不相同了。 其实他们折损的还不止这一些,当初在捕获的时候,满以为会大获成功摘取果实了,结果那红衣男子还在捕灵网里接连杀了三个人,又废除了四把灵器。一想起来,他就心痛得不行。 太凶残了。 “这银弓,可以排到灵器榜前列了,之前是低估它了。”尹俊竹眼中依然无波无澜,听到折损之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似乎也是不痛不痒。“让一队的人去试试。” 常熙有些迟疑:“可是一队的人都有灵器了,而且还都是能口吐人言的高阶灵器。” “这有何妨?全凭本事而已。” “是。” 第35章 “这件事要办得快一些,”尹俊竹说道,“当初那修仙者从死亡之原传出了画像,他哥哥至少给了十个人。这事拖得越久,就越不利。只怕过不了多久,剑意门的人也会找上门来。” 常熙瞥了端着在一旁的柔姬一眼,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温和的微笑,但里面的含义谁都看得明白。 柔姬收到了他的目光,冷冷说道:“别看我,天下皆知,我与剑意门势不两立。” 常熙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脑中不由想到了一些事情,便开口说道:“其实我很怀疑剑意门的眼光,对你这样的人才,他们居然不笼络为先,居然二话不说就要赶尽杀绝。实在过分。” 柔姬的目光骤冷,像是一把利剑,直直刺向常熙,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这个女人的性子跟她的名字截然相反,冷漠毒辣,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甚至还透着一些暴戾。虽然她的招式非常温柔的,像是无形的风一样,可杀起人来半点都不含糊,也不知道是谁最先送了这个称号给她的,当真是逗人玩。 “哦,戳到你的痛处了。不过呢,”常熙不为之所动,唇边带着一贯的笑意,耸了耸肩。“我这是为你在可惜。” “我不需要你来可惜。” 叩叩。 尹俊竹单指敲了敲桌案。 听到这个声音,两个人闭口不再说话了。 “柔姬,你看看这个卷轴。” 柔姬微微张开手指,那卷轴眨眼间就到了她的掌心中。她垂下头翻看了一番,惊讶地挑起了眉梢,说道:“这是灵器的消息!竟然有十把多。” “虚虚实实而已,也不全是对的。还需要你去探查一番。”尹俊竹眸色清冽,淡淡落在了她的身上,随口说道:“没认主的,带回来。认了主的,杀了主子后给我带回来。” “是。” “你若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会做到。” 柔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书房。 常熙透过窗子,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说道:“这女人可信吗?” 毕竟是大昭国的人。 这近三百年来,承江和大昭交战过好几次,近年来倒是停战了许久,可两国士兵却不敢松懈半分,皆是日夜操练做着准备。就连百姓们也觉得两国迟早还得打起来。不为别的,首先这青云城在承江境内这件事,就让大昭国很不满意。 在大昭国的心目中,大铸剑师是他们剑意门的,而青云城,理所应当归大昭所有。可是承江的人却嗤之以鼻,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大铸剑师还是承江国的人呢,这么说剑意门也归承江了? “你知道她为何被剑意门追杀,最后不得不离开大昭来到承江吗?”尹俊竹淡淡一笑,“剑意门的所有弟子,只收修仙者,无一例外。这也是剑意门和玄天宫水火不容的原因。” 好不容易教导出一个弟子,看着他们辛苦修炼到成功筑基,结果半道上被剑意门截了胡,谁能高兴得起来? “普通人的寿命一般就只有六七十岁,如果不是天赋异禀,恐怕连剑意的门槛都跨不进。” “是啊。”尹俊竹说,“剑意比修仙更为复杂,否则剑意门也不会到如今还只有那么些人。不过人数虽少了玄天宫十倍之多,玄天宫不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剑意也太邪门儿了。” “剑意是神的传承,是剑意门心中至高无上的宝典。所以当有一个人以普通人的身份,从剑意中得到了启发,练出了另一种同工异曲的功法时,他们不会推崇,反而会觉得她破坏了规矩,亵渎了神。所以柔姬遭到了剑意门的驱逐和追杀。” “她是普通人?”常熙很是诧异,“这样话,她真是……算得上是鬼才了。” “很多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常熙咳嗽了一声,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了,讪讪说道:“她竟然可以跟我打成平手。那尹先生你答应给她的东西,应该就是延长寿命所用的洗髓丹了?” “无妨。”尹俊竹唇角也溢出了一丝淡淡笑意,端起了茶盏,难得地说了句玩笑话:“就算有洗髓丹,这个鬼才也活不过你。” “哈哈,尹先生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老脸更挂不住了。”常熙笑着说,感慨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剑意……果然厉害啊!” “她既然想要取信于我,就只能替我办事,还必须漂漂亮亮。” “是我多虑了,尹先生自有打算。”常熙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又问道:“不过她既然是普通人,又是如何进入剑意门的呢?” “这个啊……就不太清楚了。有传言说她只是一个侍女而已,又有传言说,她是剑意门大司命的心里的那朵解语花。” “解语花还这么玩命追杀,那可真是爱之深恨之切啊。”常熙笑意温文,略带戏谑地说道:“听起来就跟戏文似的,真好玩。这传言究竟是谁编出来的?我定要赏他几两银子。” 阳光越发烈了,直直照入了窗中,洒落在了书房里。转眼就到了晌午。侍从进入了书房之内,恭敬地说道:“尹先生,午膳的时间到了。” 常熙站起了身来,拱手一礼,笑道:“尹先生,我先告辞了。” …… “皇太子是被奸佞之辈诬陷,其心可诛。” “天鸟是冲着逃婚的新娘而来,我们被大昭国害惨了。” “大昭国故意给咱们承江制造麻烦,看来边关要加强些了,说不定快打起来了。” 这个消息传出了没多久,民间的整个风向完全扭转了过来,转而向那个逃婚的神的新娘讨伐了。相比是因“皇太子荒唐”这个理由,第二说法显然要更加可信一些。而且将那天鸟的图样画出了后,曾经有在玄天宫藏书楼翻阅过图册的修仙者们,皆是点头确认。 翌日清晨,尹俊竹和江绝就在金銮殿中请了罪,大臣们弹劾的奏折不得不收了回去。崇帝狠狠指责了两人一番,分别罚了两人一个月的俸禄,杀了乱说话的钦天监以儆效尤,这件事就不痛不痒地过去了。 走出金銮殿,不少大臣皆是摇头感慨,只是见尹俊竹和江绝走了过来,又变得鸦雀无声。 冷靖闻拱了拱手,冲两人呵呵笑道:“老夫佩服!” 江绝握着那柄玉骨描金的折扇,也是笑眯了眼睛,说道:“冷相爷谬赞了,本来此事就是本宫失察,请罪一事自是应当的,有什么佩服不佩服的。只是希望搜查得再严密一些,早日找到那新娘送回大昭,也好不让冷相爷和百姓们成日里提心吊胆啊。” “看着皇太子殿下如此心忧天下百姓,老夫真是甚感欣慰。” “哪里哪里,要说是心忧天下,冷相爷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啊!” “哎哟,这真是折煞老夫了。”冷靖闻不上当,笑得脸上褶都皱了起来,“老夫可不敢当啊!要说这心忧天下的第一人,当属皇帝陛下。第二人嘛,就是愁得头发都白了的尹大人。” 两人一来一去,其中一个还不忘放过旁边的尹俊竹。看在旁人眼中,这三人根本就是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外加一个黑心狠狐狸。 一些这两年新进的官员们都感到有些诧异,皇太子殿下跟传说中有些不一样,不像是那只懂得花天酒地的草包。至少这话是说得是滴水不露,脑子也灵光得很。 “还是冷相爷操心得多些,毕竟陛下都还没想到的传位的问题,你就替他想到了。” 尹俊竹面无表情,声音却冷得彻骨,相比迂回来去,他更喜欢直来直往。本来他也懒得开口说话,既然冷靖闻非要拉他下水,他不说两句就太辜负冷靖闻的心意了。 冷靖闻一下子就黑了脸,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他可担不起,忙不迭说道:“莫须有的事情,尹大人还是不要胡乱开口得好。这可是忤逆的大罪。老夫对陛下对朝廷之心,可昭日月!” 冷靖闻这番话掷地有声,结果刚一说完,就听江绝叹息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本宫也觉得自己难当大任,冷相爷操的心其实是对的。” 这声音不大,只能他们三人听见。 尹俊竹的神色蓦地一沉,冷冷睨了江绝一眼,拂袖而去。侍从急忙打着伞追了上去。江绝一见此,心里暗道了声糟糕,也快步跟了上去。 冷靖闻一人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他诧异地皱起了眉头,费解地喃喃自语道:“皇太子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 第36章 烈日炙烤,天地间就跟个大蒸笼似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晒得蔫了,树上的蝉也叫得有气无力。这种炎热的天气里,人们都懒得出门,呆在家里睡觉,或是找邻里间唠嗑一下也好。 不过官府的士兵和通缉队的人可都没有闲着,每个城门口都是重兵把守,仔细盘问并观察进城的人。不仅如此,还要挨门挨户地去搜查。百姓们可从来没有这么心甘情愿配合过,他们只希望早日找到“神的新娘”,心里将大昭国的祖宗问候了千儿八百遍。 医馆之中,眉山正在给永乐重新涂抹药膏,以防万一。涂抹完毕之后,他将好几瓶都给永乐装进了包裹之中,一边说道:“这些药膏,可以用上一年半载了。” “多谢了,我今天就离开。” 没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而已,风向全改变了,这对永乐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不过也是这倒霹雳惊醒了她,否则她就快要沉溺在这种安逸的生活里了。若是不赶紧走的话,恐怕官兵就要搜查上门来了。 眉山低头帮她好一些东西,离开了一会儿,又提了一大包伤药回来,这举动让永乐哭笑不得。 “你是觉得我一定会受伤吗?” “难道不是吗?” “应、应该还好吧。”永乐沉吟了一下。 “对了,你离开医馆之后打算去哪儿呢?”眉山问了一句,又自说自话道:“其实山野间藏起来也不错,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到底……不如还是去圣溪吧,那里相当于与世隔绝了。” 永乐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忘了我是被三国通缉的吗?虽然圣溪足够隐秘……可是在这件事上,圣溪跟承江、大昭的立场是一样的。” 她此番,有再去死亡之原的打算。上一次没有到达沧溟城就离开了,这一次……一定要去。 永乐不由想到了初次见银弓时的场景。 那时正是日暮之时,天空一片刺目的绯红,底下残骸焦灼遍地,荒芜到凄美的模样,还有绝望。无数银色的光线骤然划破天际,淡然却又耀眼,强势分割了她眼中的整个世界。它在天际之上放肆飞舞,速度快若闪电,有着睥睨万物苍生的傲然之气和嚣张。 她混在几十上百的高手之中,好奇又向往地仰望它,心里苦苦思索怎么才能渔翁得利。 那时,他是死亡之原里唯一的嚣张生机。 可如今,它却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永乐的眼睛又泛起了酸。她急忙眨了眨眼睛,将那酸涩之意压抑了下去,唇角牵动,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来,这才抬起头看向眉山。 “永乐,不然……”眉山迟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说道:“不然你还是别走了,就留在医馆里吧。” 永乐有些诧异,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小洪她还不奇怪,偏偏却是眉山。这些不长不断的日子相处下来,永乐也知道了,眉山尽管看起来聪明又通透,对待老大夫和小洪都分外用心,却并不是个心热之人。永乐笑了起来,半是玩笑冲他挤了挤眼睛:“你不怕我给你们带来危险吗?那是你一贯认为的啊。” “我……” 眉山咳嗽了一声,刚要说一些什么,就被外面的嘈杂声给打断了。 “官兵奉命搜查!还请多多配合!” 几个官兵敲开了医馆的后门,拿着画像鱼贯而入,一个院子顿时变得狭小了起来。 小洪替他们开了门之后就站在了一边,一见官兵手中拿着的画像顿时就浑身僵硬,脑门儿上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冷汗,双腿战战。 这模样落在官兵们的眼中,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官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厉声问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见过这个女子?” 小洪迟疑了一会儿,屋子里的永乐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不由扣紧了袖子里的匕首。 “……见过见过!”小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吐了几口气,这才指着画像说道,“这个姑娘当初一身重伤来到我们医馆,身边还跟着个红衣服的男人,很厉害,拿着刀子逼我们医馆给她治伤。官兵大人,你知道我们普通老百姓对这些事情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啰嗦什么,继续说!”官兵眉头一皱,问道:“那现在他们人呢?” “这是在青云城的事情了,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我们医馆才倒了大霉。后来有很多官兵来了,通缉队的修仙者也来了……那个红衣男人,就把他们都给杀了。”小洪哭丧着脸,一拍大腿说道:“哎哟,那血淋淋的场面,我现在一回想就觉得胆战心惊。” “然后呢?” “他们逃走了,我们也搬来了长安城。” “逃了?” “是啊。这件事青云城的官兵和百姓都知道,官兵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上一问。”小洪又是唉声叹气,滔滔不绝地诉起苦来,继续说道:“官兵大人,我们可真是倒霉,你说我们好好的开个医馆救死扶伤,从阎王手里面拽回来的人多了去了……怎么这种到大霉的事会上门呢?佛家不是常说,好事做得多,福报也多吗?我真是半点没感觉到啊——” 厢房当中,永乐从窗纸上的小洞收回了目光。 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喃喃说道:“今日历小洪怎么激灵起来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为了以防万一,我之前就教小洪这么说了。你知道他就一根筋,全装不知道又骗不了人,这样就是最妥善的应对了。” “不错。” 永乐点了点头,双眼还是忍不住投向窗外的方向,扣在窗檐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饶是小洪对答如流,她心里还是有一些紧张之意。 院子中,小洪还在倾诉苦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官兵们个个都是他的知己朋友,这一开口就没完没了…… “……唉,青云城那医馆血流成河是没发继续呆了,我家师父只能便宜卖给了别人,真是亏大了。只希望现在来了长安,以后事情就顺顺利利……” 那官兵头头一摆手,被小洪那滔滔不绝的诉苦给烦了,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忙不迭说道:“行了行了,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不过还是得搜查一番,你让医馆其他人都出来,我有话要问。” “好的好的。” 小洪忙不迭点头,急忙小跑到了厅堂里,去请老大夫。其他的官兵陆续进入屋子里搜查了起来,永乐和眉山见此,不由相视了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来想要简单地躲过去还是不行。 眉山投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永乐走出房门得时候最后看了一眼铜镜,心里又稍微定了下来。 官兵头头见他们两人走了出来,也是拿着画像例行询问了一番,就随意地挥了挥手,让他们两人到旁边站着去。等老大夫那里一问完话,搜查完,他们也就该离开了。 老大夫在小洪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缓步走到了院子里。老大夫如今已经年过七旬了,身材瘦弱,手上和脸上都是褶子,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很,颇为精神。若是一般这个年纪的老人家,身体上早就问题频频了。还好老大夫是个学医之人,知道怎么调理身体。 官兵展开了画像,例行询问,语气很温和:“老大夫,你可见过画像中的这个人?” “见过,方才小洪应该给你说过了……真是个祸害啊。” “后来没有出现过吧?” 老大夫握着手中的拐杖,摇了摇头。 这时,到屋中搜查的几个官兵也走了出来,对官兵头头行礼,回道:“报!里面未发现有藏人!” 官兵头头摆了摆手,表明自己知道了,一边对老大夫说:“那老大夫,我们就走了,如果这女子再来医馆,或者你又想起了什么的话,记得来官府报案。如今因为这事儿,神罚都降下来了……唉……这一日找不到那新娘,谁的心都难安啊!” “嗯。一定一定!” 官兵头头带着队转身就离开了。 老大夫淡淡瞥了两徒弟一眼,说道:“小洪、眉山,你们快去送送官兵大人们!” 眉山点了点头,跟小洪将官兵们送到了门口。永乐见此,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彻底松了下来,刚要转身回到厢房里去时,却见老大夫神色怪异地瞥了她一眼,一边往门口缓缓走去,似乎在思量一些什么。 永乐冲老大夫露出了一个微笑来,问道:“老大夫,还有什么要干的活,尽管吩咐就是了。” 老大夫没有回她的话,再走几步就到门口了,永乐的眼皮子突然跳了几跳,莫名的,来不及多想是因为什么。 岂知就在这时,老大夫狠狠瞪了她一眼,徒然高声道:“官兵老爷,就是这人!我前日亲眼所见他用匕首威胁我的两个徒儿,一定有鬼!快将他抓起来!” 官兵们也是刚走出大门没几步,一听这喊声,脸色一变就冲了回来。眉山和小洪也急忙跑了回来,却被老大夫顺势拦在了身后,他们面色忧虑,然而此时却不是解释的时机。 永乐顿时就懵了。 第37章 永乐完全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老大夫的身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眉山和小洪,怪不得方才老大夫特意要求他们两去送官兵,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愚不可及的是,她竟然相信了眉山的一面之词。 她看向眉山,后者却冲她摇了摇头,随即凑到老大夫耳边说着什么。 “你,老实交代——” 官兵刚要伸手去抓永乐,她就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就要撒丫子跑路,却又生生顿住了动作。 永乐又看了眉山一眼。 官兵顿时横眉竖眼,大声呵斥道:“你这小贼,居然还敢躲!” “不不,我是被你们吓到了。这都是误会啊!”永乐僵住不动了,急忙赔了一个笑,任由两官兵一左一右制住了她的双臂。“官兵大人,这都是误会啊!我就是跟小洪那小子吵架了,吓唬吓唬一下他而已,并没有真的做什么。” 官兵头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小洪和眉山两人,两人都点了点头,皆是说道:“全都是误会。” “是啊是啊,师父他老人家关心则乱,所以还以为她是什么歹人呢……” 官兵头头将信将疑,问旁边的属下道:“看看这小子的脸,是不是最近通缉的人?” “没有见过。” 几个官兵都仔细看了看,皆是摇头。 永乐见老大夫没有吭声,这才小小松了一口气,却总觉得老大夫一直都盯着她看,仿若芒刺在背,想忽视掉都不行。 “身上一股子草药味儿,倒比那两个药童还多一些的样子。” 官兵头头上下左右打量着永乐,也不立刻说放人,看得永乐浑身都不自在,唯恐哪里露了端倪。可怜她之前的十六年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从未见识过这些阵仗,这几个月来却挨个挨个地尝试了个遍。 官兵若有所思,忽的一扬手,说道:“来人!去打一盆水来!” 眉山脸色微变,垂落在袖中的双手蓦地收紧。 那药膏虽然很难被水洗掉,可是若大力擦洗的话,却会褪一点点黑色来,到时候就难以解释了。果然这世间,一旦一个谎言面临被戳破的危险,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官兵大人,不要洗了,就是这个人,他一定有鬼!”老大夫提起拐杖用力跺了一下,厉声说道:“他方才还一直趁你不注意威胁地瞪着我们,我的两个徒弟胆子都不大,我也是一把不中用的老骨头了。大人,你一定要抓住他进牢子里啊!” 永乐脸色蓦地变了。 “好你个贼人!当你官兵爷爷是吃闲饭的啊?” 官兵头头的神色一凛,抬起脚就朝永乐身上一脚踹去,却被后者躲了开。“还敢躲?”官兵神色间的怒意更盛,押着永乐的两人死死扣住她的肩膀,愈发用力将她往地上押去。 永乐奋力抵抗着,抬起了头来冲官兵龇牙一笑,双手猛然发力,一下子就挣脱开了两人的束缚。 几个官兵都愣了一愣,急忙扑过来抓永乐。她仗着娇小的身材,在几个官兵的招式下灵活地左躲右闪,不一会儿就脱离了包围,一个箭步往门外冲去。 “抓住他!”官兵头头怒道。 大概是院子里的动静太大,门外再次涌进了一些官兵,在这巷子附近搜查的可不止一队人马。 永乐暗叫不好,忙不迭刹住了脚步。身后的官兵已经追了上来,其中一人扬起一掌就狠狠劈了下来,永乐急忙弯腰躲过,就地一滚又飞快地爬了起来。她的拳脚功夫的路子一贯野,看见谁比划拳脚她就会偷学一下,东拼拼西凑凑,就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好在也算实用了。 “束手就擒吧!你跑不掉的!”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永乐急得满头大汗,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看官兵们就快成合围之势将她包围,眉山飞快地冲她使了一个眼色,又瞥了一眼墙角的方向。 永乐一下子就快慢懂了,脚下猛地发力,就朝那个方向直直冲了过去。这个方向的人是最少,而她猛然发力是最大的,竟然将那几个拦路的官兵给冲撞了开来,她跳上了晒草药的木架,足尖一点纵身一跃,转眼扑到了墙壁之上。她紧紧攀着墙壁,一脚踹开了底下的两个追兵,用力爬了上去。 “唉——我的药啊……”眉山唉声叹气。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永乐顿时就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就怒瞪着那师徒三人一眼,冷哼了一声,一边跑一边语速飞快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们给我等着!我若无事,他日就让你们有事!” “这小贼还得意起来了!” “奶奶的,追!” 永乐沿着墙壁奔跑了起来。 她的身形并不潇洒利落,有一些歪歪斜斜,不过总算没有掉下去。就这么跑了一段距离,她又跳上了屋顶继续奔跑……渐渐的,总算将那些追兵甩开了一些距离。 永乐松了一口气,刚要一鼓作气加快速度甩掉他们,却突然发现脚底下的街道里都是巡逻的官兵。她急忙换了个方向继续跑,结果没跑多远,又遇到了一队。大白天的,她在屋顶上的动静也不小,百姓好奇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永乐从来没有哪一刻感受这么深过,长安城的治理还真是太好了些! 烈日底下,她的衣裳早就被汗湿透了,气喘吁吁。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不但没如想象中那样逃脱不说,身后的追兵反而越来越多了。 她逃不掉了。 永乐心中涌出了悲哀,速度越来越慢了,却没有停止奔跑。 要是东阳在就好了。 可是如果他在,大概又会血流成河吧?他那种勇往无前从不惧死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选择去逃命呢?对他来说,那是莫大的屈辱吧。 永乐咬了咬牙,再一次卯足了力气发足狂奔,却在跳跃屋顶的时候,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跪倒在了坚硬地瓦片之上,收势不住地往下滑。她吃力地攀住了翘起的房屋菱角,刚要重新爬起身来,就见眼前轻轻伸过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漂亮,像是上好的白色瓷器一般,在金色的阳光之下呈半透明。红色的阔袖流泻而下,在风中荡起优美的弧度,像是竹林间静静流淌的泉水,霎时让她安静了下来。 永乐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去,直直撞入了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之中。她在他的眼眸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狼狈又呆傻,他一定会更加嫌弃自己“愚不可及”吧! “东阳……你……” 永乐呆呆愣愣的,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声音低沉冷淡:“还趴在那里做什么?” “东阳……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东阳唇边扯起了一抹冷意,“还不起来?” “哦,知道了!” 永乐的心底里顿时涌出了狂喜之情,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洋溢起了喜悦,她将手递到了他的手里,下一刻就被大力拉了起来。 短短时间之内,官兵们也爬上了屋顶,拿着武器正朝两人逼近。在地上的官兵拉弓上弦,瞄准了他们,直待头目一声令下,就要将他们两人射成刺猬。 永乐下意识收拢手指,才发现还没有松开他的手,直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在这炽热烦闷的天气里,透过手指间径直凉入了她的心里。 永乐浑身一僵,东阳已经半揽着她腾空而起,底下的一切迅速化为残影,从她的视线里渐渐褪却消弭。 “你……你那天是怎么逃……出来的?”永乐咽了口口水,问道:“我明明看见……” “我杀了他们三个人,毁了四把灵器。只是我的损伤也大,就没有立刻回来寻你。今天还好来得及时。” “……不过那天……真的好险。” 永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又抬起眼睛去看他。 他的侧脸线条坚毅流畅,犹若鬼斧神工,三千墨发在风中飘散,她的视线顺着那发丝蔓延到了尽头,那是一个瑰丽到残酷的美梦。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着你吗?明明没有契约。” “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 “唉。”东阳长长叹息了一声,冷冷地勾起了唇角,直接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周围骤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蓝天、树木、房屋还有人群皆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置身于一片死寂之中,天地间空旷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她睁大眼睛盯着眼前那红衣墨发的男子,浑身抑制不住地战栗了起来——因为恐惧,也因为愤怒。 “因为你不是东阳。”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垂落在袖中的右手暗自握紧了匕首,却在还没有任何动作之前,变得彻底僵硬。 他半揽住她肩头的那只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把小刀,冰冷渗人的刀锋轻轻贴在她的颈脖之上,周围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毛都竖了起来。 永乐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她看见东阳的那张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近乎诡异地笑意。 下一刻,那锋利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切开了她的脖子。 第38章 “啊——” 永乐惨叫出了声,眼中的视线却随着这声尖叫逐渐破裂。 她猛地直起了身体,无尽的黑暗和红衣男子在霎时间烟消云散,眼前重新回归到了清明。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才发现自己坐在马车中的木板上,正随着车轮的转动而前进着。她只觉得浑身都僵硬得发麻,好一会儿才疏解下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是什么时候落入幻境的?跟上次一样,完全摸不着头脑。 常熙就坐在咫尺之间,正弯腰将手臂支撑在膝盖上,拳头抵着下巴,冲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怎么又是你!” 永乐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站起身抬起匕首就朝他狠狠刺了过去。她的手腕被他握住,匕首被拿了下来,常熙微微一笑,问她说道:“你确定要跟我动手吗?” 永乐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最初的愤怒过去了后,无尽的恐惧又涌上了心头。方才在幻境之中,那柄小刀贴到她脖子的时候,她就想起了这个阴冷残忍的家伙,没想到还真的是她!永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忙不迭摇了摇头。常熙脸上有着最温和的笑容,将夺去的匕首重新放到了她的手心里,松开了对她的掣肘。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匕首只能伤的只有你自己。” 永乐急忙往后退,迫不及待地与他拉开了距离,没想到又碰到了一个人的腿。 她猛地回过头去,一身深紫色劲装的柔姬正盘腿坐在那里,轻轻阖着双眼,细致的耳垂上挂着两柄小剑随着马车微微晃动。阳光透过浮动的纱帘落在小剑上,又落在了她的脸上,晃动的光影柔和她那双冷漠的杏眼,看起似乎是无害的。 不过永乐知道,这些都只是假象。 “不用这么如避蛇蝎吧?”常熙嘴角噙着笑意,像是一个温和的邻家哥哥,他说道:“你看你浑身一个伤口都没有,我也没伤到你什么。” 但那种痛觉是残存在她的记忆中的,深刻的。 永乐抿了抿唇,又往旁边缩了缩,尽力离这两个人都远一些。远征水瓶座 “其实最可怕的人就是你这样的,表里不一。”柔姬嗤笑的声音响起,直接替永乐说出了她心中的话。柔姬冷冷地睨了常熙一眼,有些不屑地说道:“看起来温和善良,动起手来就跟一条毒蛇一样,阴冷、残忍、还卑鄙无耻。” “听起来你对我很不满?”常熙吃惊地挑起了眉毛,然后又长长的“哦”了一声,戏谑地继续说道:“不过也是,你们剑意门的人看不惯修仙者,觉得不如你们的招式直来直往,尤其是我这样擅用人心和幻境的,尤为不耻。” 柔姬又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那满是嘲讽的眼神也是无声胜有声。 常熙笑吟吟的,又说道:“不过你既然已经不是剑意门的人了,那些陋习就得改改了。” “我想撕烂你的嘴。” “搞清楚,先挑衅的人是你。” 永乐坐在马车的旁边,见两人一来一去也不管她,便挪了挪位置,又挪了挪,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车门的边缘处了。就在这时,双臂之上一股子柔软缠绕了上来,将她蓦地往回拽了过去,狠狠砸在了木板上,发出哐的一声。 “难道你以为你还能跑得了?”柔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呃,当然没有。”永乐很有自知之明,“我就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不管去哪儿都不要怕。”常熙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能怎么你?每一个神的新娘都是珍贵的,就算不还给大昭,三年后我们承江还能继续用。” “……” 永乐觉得他笑得渗人,又往后退了退,后背已经抵到了车壁之上了。跟着两个人呆在同一个马车里,她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勇气都快被用光了。 车轮的声音骨碌碌的,透过纱帘的缝隙能隐隐看见一些外面的情形,高高的墙壁,金色的琉璃瓦,还有一动不动站在两侧士兵,以及踏着整齐步伐巡逻而过的队伍,肃穆而冷寂。 皇宫? “东阳呢?”永乐问道,“你们为什么又找上了我?” “如果你问的是那个红衣男人的话,他已经死了。”常熙轻描淡写地说道,“捕灵网之下,不管什么人皆是灰飞烟灭。” 永乐心中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有发现东阳的真实身份。可是他们两人为什么又会来找自己呢?如果要抓她的话,柔姬在客栈的时候就应该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他们有什么不得不来找自己的理由吗? 永乐一时间想不出来。 不过,皇宫…… “说起来,你在幻境之中,是怎么发现的?” “刚开始挺像的,后来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不对劲。” 虽然和东阳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他也算是了解了。像东阳那种坏脾气又傲气的人,如果被问到“逃”这种事情,他一定会怒不可抑,而不是好言好语地跟她解释。最重要的是……东阳没有实体,所以她在握住他手的时候就分辨出来了。 马车渐渐停止了下来。 “到了。” 常熙微微一笑,唇边的弧度有些意味深长,微微侧头撩起了车帘。 柔姬也笑了起来。随着如涟漪一样缓缓漾开的笑容,她浑身的气势蓦地变了。冷意和杀意渐渐漫开,轻轻柔柔的风环绕在马车周围,像跌入了一个温柔的梦境之中。 永乐浑身战栗了起来,也意识到了即将会发生什么。她顺着常熙的视线望向窗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可就是下意识地做了,带着一丝丝的渴望,而那抹熟悉的红影直直撞入她的目光中之后,心脏蓦地狂跳了起来,仿佛随时可能撞破她的胸腔冲出来。 他来了! 永乐的眼睛酸了,泪水霎时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东阳来了! 他从高空俯冲而下,衣袂翻飞,墨发飞舞,像是一只凌空展翅的雄鹰,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他蓦地拉开了弓弦,银色的光箭在他松手的刹那猛地朝马车射了过去,闪电一般划破了所有人的视线,空气被这股不容置喙的力量震破,炸开的声音刺破宁静。 “终于等到你了!” 常熙轻轻瞥了永乐一眼,再次看向从高空中闪电般冲下来的红衣墨发的身影后,眼中骤然爆发出了狂喜之色。柔姬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柔风包裹着马车,随着她的手势一动蓦地四分五裂。 常熙和柔姬几乎同时从马车之中消失了,下一刻,同时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四周不知何时起再次陷入了黑暗,周围的宫墙和士兵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永乐呆呆地仰望着半空上的红衣男子,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是真的,亦或是另一个幻境。 红衣男子一挥手,那只射向马车的光箭霎时散为银沙,转瞬湮灭在了黑暗里。就在同时,他再一次拉开了银弓,十箭齐发,朝柔姬和常熙两人迎面射去。 他的速度比以前还快,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天空中像是爆发了一场银色箭雨,无声地往下落,血花绽放,像是溅起的水花一般。 短短的一瞬间,三人交锋无数。 黑暗褪去,四周恢复如常。 宫墙,琉璃瓦,雕花栏杆,流水假山,还有亭台楼阁和锦簇的繁花,一切都优雅奢华着。永乐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若不是马车的残骸还在那里,她都快以为自己刚从噩梦里醒来。 亭台的白纱在风中飘飘扬扬,少女们裙裾和三千青丝也被扬了起来,连接成了一片旖旎的海浪。她们捂着嘴巴惊叫了起来,瑟缩着往后躲去。 方才马车在这里停下来的时候,太监就上前去迎接,谁知道马车在他们的眼前凭空消失了。下一瞬,再次出现眼前的时候,已经成了这副四分五裂的样子。 红衣墨发的男子冷冷伫立,他单手执着巨大的银弓,身材高大,背脊挺直得似一柄撕裂天际的刀锋。永乐贪念地看着他的背影,长时间来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踏实了下来。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破泣为笑,却不知道自己那又黑又狼狈的模样有多可笑。 常熙的脸色苍白,微微弯腰,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而当他抬起头来,却依然是笑着的,露出了一排白牙,赞道:“不错,更加厉害了,怪不得能从大隐府里逃出来。只是你到底会怎么奇术?居然能从捕灵网之下瞒天过海!在下佩服!佩服!” 第39章 常熙本来就不是跟人硬碰硬的那种修仙者,不过方才也是存了要再切磋一下的心思,谁知一个照面,他所设立下的结界就东阳给打破,他狠狠遭了个反噬。只是奇怪的是,幻术好像对东阳一丁点用都没用,当真有心如玄铁完全突破不了的人吗?还是他的方法不对? 东阳面无表情,根本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打算,目光转到了常熙手上的小刀处,寒意愈盛。 柔姬抹了一把唇边的血丝,目光冰冷,若有所思。 “东阳!” 永乐迟迟反应了过来,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场中间的红衣男子奔了过去。她脸上泪痕斑驳,却扬着一个灿烂的笑容,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根那里,收也收不住,仿若春暖花。 东阳愣了愣,颇为嫌弃地侧过了身去,毫不留情地嘲笑她:“变成破烂了。” 他的神色冷淡,眼角眉梢之间并没有重逢的喜意,也不看她一眼,完全就像是素昧平生的陌路人。永乐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容却越发灿烂了。他来了,这点就足够了。 常熙浑身一震,一瞬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目光灼烧了起来,压抑不住的狂喜迸发而出,直直看向东阳,却又在瞥见柔姬的视线过后,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睑,掩饰住了所有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颤抖——兴奋的颤抖。 怪不得……怪不得! 永乐跑到了东阳的面前,急忙刹住了脚步,抬起的双手微微僵在了半空,不自然地垂落了下来。她狐疑地抬起了眼睛看着他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验真伪似的一眨不眨。她试探地问道:“你方才怎么停手了?” 如果是真的东阳,会停手吗? “你们说完了吗?还没有人敢把本宫晾这么久。” 一个声音打破了双方的僵持。 这个季节的紫薇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层层叠叠的,就像是温柔缱绻的烟云。旁边的八角亭台中,江绝一袭锦衣华服,恣意悠闲地靠坐在软榻之上,朝几个人直直看去的目光却深刻锐利,带着一丝警告之意。 那些如花一样的少女们还有侍卫们不知何时离开了,这庭院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人,不……就在下一刻,一个个黑衣人陆续出现在了庭院之中,将那中间的几个人包围在了中间。这些黑衣人们无一例外,皆是修仙者。 永乐恍然大悟,不由侧目看向东阳,后者的神色依然冷漠淡然。 “皇太子殿下恕罪。”常熙立刻拱手行了一礼。 “无妨,无论如何永乐都是你们千辛万苦给本宫送来的。”江绝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那玉骨金边的折扇,唇边的笑意却有一些冷,他淡淡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那便多谢这位修仙者了,还请从东宫离开,顺便替我谢过尹叔叔,这次我要的人他总算给了我一个面子。” “皇太子殿下说笑了,你要的人,尹先生自然双手奉上。” 常熙不动声色地瞥了东阳一眼,咬了咬牙,转身就要走,谁知道银色光箭突现,径直朝着他的后背射去,眼看就要在他的背后绽开了一朵血花。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两个黑衣人瞬移到了他的身前,扬手撑开防护结界将那光箭挡了去。 东阳眉头一皱,身影化作残影从原地消失,从另一侧逼近了常熙—— 江绝皱起了眉头,那双凛冽的凤眼看向了永乐,“信我的话,让他停手。” 永乐犹疑了好一会儿,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声:“东阳,先别杀他,听听江绝怎么说。” 永乐也不太确定东阳是否会听她的,心里提着一口气,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有任何不满和慌张。她偷偷瞥了江绝一眼,将袖中的匕首握紧。她离江绝的距离不算近,若是东阳大开杀戒,她只能趁乱冲过去挟持了这位皇太子做人质。 东阳停下了动作,身影一晃,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侧。永乐有些受宠若惊,她垂下了眼睑,靠近他的那一只手偷偷摸了摸他垂落下来的阔袖,什么都没有,她这下心里彻底安定了下来,唇角又忍不住往上扬起。 常熙笑着转身离去,柔姬杏眼微微眯了起来,瞥了那两人一眼,也离开了。 “你们也下去吧。”江绝冲那些黑衣人做了个手势。 黑衣人没有疑问,消失在了庭院中,就跟他们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 转眼就剩他们三个人了,江绝啪的合拢了折扇,随手搁在了一旁,坐在了石凳之上,这才说道:“怎么不坐?这些都是为你们准备的,给你们接风洗尘。” 永乐这才注意,旁边的石桌之上,摆满了娇嫩欲滴的水果、精致的糕点,还有酒水。她走过去坐下,东阳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永乐向他投去了目光,他才面无表情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江绝打量了一下永乐,颇为嫌弃地挪开了一些距离,突地啧啧笑了起来,说道:“比之前越发破烂了,我道云上楼里的黑丑小儿是谁,竟然敢冲我大呼小叫,原来是你。” “……” “你不要一口一个黑丑小儿,一口一个破烂,我会忍不住揍你。” “皇太子你也敢揍?” “皇太子也这么欠揍。” “小破烂,那也得你揍得着才行啊。”江绝笑睨了她一眼,一遍悠闲地摇着扇子,又笑道:“你还是跟在死亡之原时一个样,却又好像不一样了。” “揍不着,动动嘴还是可以的,难不成堂堂皇太子还能跟我吵架?这被别人看到多不好啊。” 永乐双手抱臂,有些不服气。 江绝挑了挑眉梢,抬起手给两人分别斟了一杯酒,看向了像一座沉默冰山的东阳,开口问道:“这位是?” “不用管他。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永乐咳嗽了一声,没有去拿酒杯,只是直直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江绝,也没有吃东西的打算。 江绝见此不由失笑,“你可能对我有一些误会,你的行踪可不是我向尹叔叔透露的。他得到了一张画像,才派人前去的,不过知道你曾经对我有恩之后,他就收了手,这一次通缉队的逮捕也是他下了命令,不管你在哪里被抓到,都会送到东宫来。” “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不然你不会有机会来到东宫的。而这里的戒备森严超乎了你的想象,这位叫东阳的兄台心里应该很清楚。” 永乐看向了东阳,东阳神色淡然,依然波澜不惊,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才能让他神色大变。不过他没有否认江绝的这番话,看来确实是真的了。 “江绝,谢谢你。”永乐真心实意地说道。 “这个倒不用,”江绝拿着酒杯在她面前的酒杯上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在死亡之原分别的那日,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永乐拿起酒杯,浅啜了一口。这酒清冽甘甜,顺着喉头滑落的时候,却燃起了一股子灼热,她的脸顿时涨红。她喝了几口茶水缓了缓,问道:“这什么酒?这么烈。” “这是天山雪花白,不算是烈酒,承江国内不少女子都爱饮此酒。”江绝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小霄儿就喜欢得不行,但是一般我不让她喝。没想到你连她都不如。” “哦,是你提过的那个妹妹。”永乐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记起来了,当时你说万不得已时来找你,这句话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吗?” “如果我只是作为江绝,如果我有那个能力你随时来寻我帮忙都行,但我还是承江的皇太子。如果你逼不得已来找我了,我就不会放任你们自由离开了,银弓不能落到其他势力的手中,对承江不利。” 静默。 风和日丽,淡紫色的花瓣轻轻从枝头轻轻飘落,拂过了亭台四周的白纱,落到了酒杯里。永乐垂眸看着酒杯,清冽的酒水映照出了她仓皇警惕的神情。 哗哗哗,酒水从酒壶中倒入杯中,江绝自斟自饮,悠闲自在地等待永乐的回答。这个世道,永远都是强的那一方占着主动权。 良久,永乐抿起了唇角,嘲讽一笑道:“那你和那个尹先生有何分别?” “我可以允许你们在一起,不会强逼银弓择主。至于你,其他两国我管不了,但承江内我会命人将通缉榜悉数撤下,再给你一个在承江生活的新身份。我不会强迫你们答应,如果你要选择离开,看在相识一场的面子上,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 永乐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得好像她可以选择似的。她敢说,只要她和东阳一踏出东宫的门口,就会有人跟上他们,然后等到第三天再动手。就算不是这样,不是还有柔姬在吗?柔姬的追踪术被穿得神乎其神,今天她那么快被找到就很能说明事情了。 不过这个新身份的条件,倒是很合她的胃口,她迫切需要从不断的逃杀中停止下来,让自己变得强大。只是东阳……差点忘了,她是做不了主的人。她只是个发誓为东阳做牛做马的奴隶而已。 东阳对上了她询问的目光,冷淡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他说:“随便你。” 永乐松了一口气,心里这才有个底,却又叹了一口气。 “你要我们为你所用?” “可以这么说。” “那你要我们做什么?” “不急,最近没什么事情可做的。” 江绝微微一笑,抬起酒杯敬两人,一边说道:“对东阳来说,都是些简单的事情。如果你们有兴趣,也可以去通缉队帮帮忙。看起来似乎不自由,但我会尽可能给你们自由,然后你会发现,你还过得挺愉快的。” “但愿吧。” 永乐端起杯子与他一碰,将那入喉辛辣的酒一饮而尽。 东宫的景致繁华如梦,仿佛是那云上宫阙。她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成为神的新娘之前,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历经无数艰险,有过无数血泪,精疲力竭。 到此时,算是告一段落了吗? 第40章 月华如霜,微风中带来清凉的水汽,清幽的竹林摇曳,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永乐在东宫之中安顿了下来,将所有的太监和宫女赶出去,又关上了门,这才目光晶亮地看向了东阳,双手抬了抬又乖乖垂落在了身侧。她急于想做一些什么来表达内心的亢奋,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银弓悬浮在半空中,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寻了个地方自己挂了起来。东阳静静伫立在那里,他看着跑来跑去像只傻猴子一样的永乐,幽黑的瞳眸中浮现出了一点点笑意,却在永乐转过身来看向他的时候,尽数化作了嫌弃。 “东阳……” 永乐刚想说什么,身体就被无形的力给拧了起来,眼前骤然天旋地转,噗通一声,已经被扔进了浴桶之中。永乐浮出水面,擦了一把脸,阴影就笼罩了下来。 她抬起眼眸,东阳居高临下地站在咫尺之处,略带鄙夷地说道:“洗干净些,不过几日不在,你就成了这副德行。” 永乐仰着头望着他,沉默了一瞬,轻声纠正道:“不是才几日,已经快一个月了。其实我觉得时间应该更久一些,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月。那日在客栈分开了后,我一直都在担心你,可是我没什么本事,想要打听你的情况都很难,更别提去救你了……还好你没事……” 说着说着,永乐的眼睛渐渐就泛起了红,这些日子以来,她愈发愁善感了。不过听到东阳说什么后,不仅什么气氛都没有了,还爆发出一种想揍人的冲动。 “哦,胆小如鼠、瞻前顾后、怕死怕痛除了知道逃命就没什么本事了,”东阳的声音无波无澜的,平铺直叙道:“不过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久别重聚,你还是这么简单粗暴。” 不管是把她扔进浴桶里还是说的话。 永乐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摇头感慨了一下。“不过既然我这么没用,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救我?为什么?” 东阳没有吭声,转身走到了屏风外面,红色的衣摆轻飘飘地滑过屏风的一角,仿佛也划到了她的心尖上,蓦地漏跳了一拍。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消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永乐终于反应了过来,急忙从浴桶里出来,穿着衣裳湿漉漉地就走了出去。 他坐在椅子上,漆黑如乌木一般的墨发垂落在身侧,修长好看的手从阔袖中伸了出来,似乎想拿起桌上的茶杯。听见脚步声,又把手收了回去。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东阳怪异地瞥了她一眼,有些不理解她为何对这个问题追问不休。 “不难回答。” “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我不信你之前说的那一套。说什么要带着我这个没用的人,就可以源源不断引来那些找死的……” “我不想告诉你。” “……”永乐凑了过去,不死心地追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永乐脑中灵光一闪,将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眼睛也随之亮了起来,激动地一拍桌子:“难道……你就是我爷爷所说那个能保护我的?” “不是。”东阳的语气有些鄙夷,“还有人能要求我做什么吗?” “不是啊?那是为什么?难不成你看上我了?” “……” 东阳面无表情,眼中闪过了一些不耐烦和懵懂,似是不太理解。 他动了动唇,大概想问什么,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永乐就乐得笑出了声来,立刻乘胜追击,又继续说道:“其实在普通人里面,我已经算有本事的了。你以为有多少姑娘会拳脚功夫呢?他们要看见你杀人,还不给吓疯了。” “你也差不多。” “咳……总比他们好些。”永乐不服气地强调道,“我现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不会那样了!” 东阳斜了她一眼,没吭声。 “我爷爷时常夸我善良聪明又可爱,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看上我。”永乐装模作样地幽幽一叹,“都说人鬼殊途,其实人弓也差不多,你还是不要多费心思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东阳依然面无表情,不过永乐观察他已久,能从他的神色中找到了些微的茫然。他那双幽深冰冷的眼睛很少露出其他情绪波动,此时被永乐忽悠地生出了一些异样,这太难得了,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 只是一把“欺负”二字和东阳联系到一起,又莫名觉得违和到好笑。他那么强悍冷血的一个人,也有被欺负的一天…… 永乐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露出了一拍白牙,眼睛也弯成了月牙。俄顷,她憋不住笑了,终于哈哈哈大笑出了声。 “不准笑!”东阳不耐烦地说道,“再笑就把你扔出去。” “你扔吧,我不怕你!” 永乐自重逢开始,就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虽然嘴里埋怨这他言语行动都粗暴,心里却一直乐呵呵的,不管他怎么样都不生气不害怕,就跟个神经病似的。一身湿漉漉的就坐在这里拉着他说话不肯走。 噗通—— 自作孽的永乐真的被扔了出去,就在门外的湖泊里,这响动一下子把派来伺候的宫女太监都给惊动了,到湖边打探是个什么情况。 永乐在水里咕噜噜的吐了一长串泡泡,游着浮出了水边,缓缓往岸边游了过来,宫女将她拉了起来。她摆了摆手,打了个哈哈说道:“不用管我,这天太热,我下去凉快凉快。” 说完话,永乐又风一样地窜进了厅堂里面。 东阳依然坐在太师椅上,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越过小桌案凑了过去,笑眯了眼睛:“如果你不是看上本姑娘了,为何要一直带着我这个累赘呢?你说是不是?” “……那就是吧。” 什么? 永乐顿时就卡壳了,笑容僵在了脸上,狂跳的心似乎快从胸腔里直直撞出来,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说道:“东阳,你刚刚说什么?” 东阳看向她,漆黑的眼眸仿佛浸在水中的无尽的夜空,里面清晰倒影了她的身影。永乐这才发现她凑得太近了,两人的脸庞相隔不过几寸的距离,她像烫到了一般缩回了身体,双手交握故作镇定。 “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那就是了。”东阳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我本该杀了你的,但那一堆人里面我看你比较顺眼。” 永乐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她方才反应过度了,仔细想一想,他真的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吗?她不好意思细问下去了,只是脑袋里想一想,她的心就狂跳到不行,快无法呼吸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张了张口,已经到喉头的那句话怎么都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唉!都是花把势。 “好吧……哦对了,那晚在客栈的事情……讲一下?”永乐目光漂移了起来,脸上火烧火辣的,她偷偷吁了口气,努力转移话题,“我听常熙说,那晚你杀了他们三个人,毁了四把灵器?” “嗯。” 常熙还真是……永乐没想到是真的,不过已成事实,他也没有骗她的必要。 “那……是被……抓住了……吗?”永乐的声音越来越小。 东阳默了一瞬,声音冰冷:“还差一个。” “那最后一个就别想了,以后也毁不了了,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如果再出手,就是违法承诺了,其实我……”永乐说着到这里,才刚叹息了一声,眼前余光中却瞥见了不太正常的红影,抬起头的时候蓦地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颤了起来:“你——你怎么……”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哐当的声音,在这寂夜中尤为突兀。 东阳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幽深的双眸平静无波,仿佛凝结成了一幅色彩鲜艳画。屋子中的烛火微微颤动,暖黄色的光的映照之下,轻易穿透了他的身体。然而他的身影却越来越淡,越来越淡,仿佛随时可能化作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不用紧张。”东阳怪异地睨了她一眼,默了一瞬,不解道:“你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怎么了?”永乐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去碰他,又在意料之中从他的身上穿过了去。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呼吸都被捏碎在了喉头里,恐惧地问道:“你不是快死了吧?” 屋子里陷入了霎时的寂静,静得只能听见她压抑的呼吸声。 东阳皱了皱眉头,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解释道:“你现在所见到的是我的最强状态,并不能保持多久。”他没有说的是,在他冲出了捕灵网和大隐府赶来救她的时候,耗费太多力气了。 “那是多久?”永乐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放松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又呵呵傻笑了出来,傻笑完又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见他依然面无表情,不由生出了一些尴尬:“没事就好,我怎么这么傻……” “你本来就愚蠢。” “喂——” 永乐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东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屋子里,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永乐环顾了一下四周,见那好端端挂在墙壁上的银色巨弓,心里重新安定了下来,这才重新走到屏风后面的浴桶里开始擦洗。 霜月皎洁,夜沉如水,偶尔能听见湖水颤动的声音,定是那过分活泼的锦鲤。 她打开窗户后躺在了床上,看着遥在高空的月亮,听着风声和水声,唇角往上翘了起来,感慨道:“真美啊。” 第41章 那日后,永乐就在东宫里住了下来。 她被安置在东宫的西苑之中,去了之后才发现这里住着各种奇人异士,有修仙者、有武功高手、铸剑者,都是在某些方面卓绝的人物。除此之外,还有擅诗词歌赋的文人,亦或者是出谋划策的幕僚,皆算是东宫之下的门客。 常言皇太子交友甚广,来西苑一见才知所言非虚。这些人性情都大不相同,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喜欢跟江绝把酒言欢,引为知己。若非如此,这些自命清高的人也不会甘愿到东宫里来。 平日里,那些文人和幕僚倒是会到庭院之中赏月品酒,意气风发地高谈阔论,而其那些修仙者等人,则十天半个月都难得出来一回。这两帮截然不同的人,分处西苑的东西两侧,平日里也算是相安无事了。 永乐来的那天,西苑的管事很是为难了一下,不知道该将她分配在那一处。她是个普通人,然而东阳却是个神秘高手,两个人又要住在一起,最后管事干脆将他们安置在了一处独立的房屋中,刚好在中间的位置。 厢房里奢华宽敞,应有尽有,吃的用的皆是最好的,当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人间仙境。 门外,湖泊碧波荡漾,缀着娇艳欲滴的红莲,当真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白色的石板桥从荷叶莲花之中曲折蜿蜒而过。湖心之处,还有一个水上亭台,同样是白色的,典雅优美。 永乐很喜欢这个凉亭,每天都会前来坐上一会儿,抱着她从书楼里借出来的书翻看着。这些书当然不是什么闲书,而是有关于修仙、武功还有法术这一类的。她不怎么识字,不过还好,江绝给她派了个识字的丫鬟,叫咏荷。 “姑娘,你可真静得下心来看这些书。”咏荷在永乐放下书休息的空隙里,笑着开口说道,“虽然上面的字奴婢都认识,可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本是入门的书,在修炼之中应该是算最简单的。” “怎么从来不见那位爷出现呢?” 咏荷说的就是东阳了,她被派过来的时候,江绝嘱咐她要好好伺候那两位,可这都好些日子了,那个传说中的杀神还没出现过。 “闭关修炼呢。” 永乐的目光顿住。 东阳那晚上消失后就不见了踪影,就算她想要意识对话也没有出现过,这都好些日子了,不由有些忧心。到这种时候,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恐怕他伤得不轻。 东阳是灵器生成的剑灵,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个真实的人,但毕竟是不一样的。魂魄之身,受了再重的伤也不会流血,所以她竟然从来没往那个方向想过。而对于这些东阳视作逆鳞和耻辱的事情,她也不指望能从他口中得出什么了。 永乐往榻上一靠,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长长叹息了一声:“哎呀这书,说是简单,上面每句话我都明白,可做起来,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个奴婢就不懂了。” 永乐若有所思地望着屋顶,单手又打了一个响指,一团团火焰凭空出现在空中,围着她绕了一个圈,热火的炙烤之下,原本就炎热的夏日里愈发热了。火光将她的脸烤得红红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热意似的,神游物外。 永荷原本端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急忙捂住了惊呼,退而站到了最远的地方,也不敢出声打搅。 哒。又一个响指,火焰从空中消失了。 这段时间来,别的法术没学会,这个火术倒是熟练多了。这个法术还是跟爷爷和哥哥学的,他们皆是镇子上有名的铁匠,成日里就跟各种锻造材料,铁锤,还有火炉呆在一起,据他们说这个火术还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就是为了更好控制锻造的火候,锻造出绝世武器。 爷爷曾经跟她说过:“武器的锻造贵精而不贵多,一把绝世武器就能让你名留青史了。” 那时候她好奇地捧着脸问:“这是爷爷的目标吗?” 爷爷却摇头说“不是”。 永乐一想起过往的事情,便心痛如绞。她前不久还打听过大昭那边的情形,皆无结果。两国对峙的紧张情势之下,想要得到一个消息都艰难万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她已经下决心要好好学习法术和武功了。如今在东宫里的生活虽安逸,下一次危险总会来临,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只是越看书她越是烦躁,按照书上面所讲,那些法术她一个都使不出来。就连火术的方法,也跟她所学的的不一样。 难道这书是错的? 可是皇太子收藏的书籍,也会是错的吗? 永乐长长叹了一声,从软榻上起身走到了栏杆之处往对面眺望。那里住着几个修仙者,她一直想去请教一下,这都大半个月了,依然房门紧闭,也没见他们出来一次。 “不用陪着我,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是。”咏荷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 石板桥从层层叠叠的荷叶之中穿过,偶尔能看到水下优哉悠哉的红色锦鲤,清风拂面,淡淡清香,相当惬意。 永乐从这长长的桥上缓步走过,烦躁的心绪稍微好上了一些。 到达了对岸,旁边就是个湖边小花园,郁郁葱葱的榕树笼罩之下,清幽雅静还比较隐秘,平日里那些文人幕僚都喜欢来这里坐一坐,今天也没有例外,远远的就听见了他们谈论的声音。 只听一人正在说着着这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他说道:“……不得不说,这一次冷相爷祸水东引,将天鸟的事情统统归在皇太子殿下的身上,还真算是一妙招。” “只可惜一山还比一山高。”另一个人说道。 “说起来,那天鸟真的就是传说中……登天台的那个?” “王素,你怎么也问起这种问题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那人嗤笑了一声,有些鄙夷,又说道:“只要的达到了目的,是真是假又有何妨。” “说的也是。尹先生在这方面真是帮了皇太子殿下不少,唉,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是怎么个想法。”那个叫王素的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其实我还是有一些担心的,尹先生只是忠于皇帝陛下,他所做的事情都是陛下的意思,可有没有一天……楚溪你说呢?” “那就不知道了,天威难测,我又怎敢妄自揣摩圣意?”楚溪又是一声嗤笑,说道:“眼看这长公主就快回来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这朝中局势又会如何。” “长公主,那可是个有心的人啊。” 王素笑得意味深长,抬起眼眸,无意间却从树叶间的缝隙看到了湖边的永乐,冲她遥遥地拱了拱手。旁边的几个人顺着王素的视线看了过去,只是随意一瞥后又收回了视线,继续交谈。 永乐还了一个礼后,转身往其他地方走去。 王素目送女子的清丽的身影远去,若有所思道:“这就是最近搬进西苑的永乐姑娘,听说是大昭逃婚而来的神的新娘。” “噢,那个背黑锅的。”一人恍然大悟,“我前几天听西苑管事提过,好像还有一个男人跟她在一块儿,那可是个厉害角色。” 有人不以为然,反问:“多有厉害?” “修仙者和剑客再厉害,在我眼中也不过一介武夫。”楚溪端着茶啜饮了一口,轻蔑地嗤笑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各有所求,各不相干。皇宫也有皇宫的规矩,你实在不必对那些人那么礼遇。” “我素来以儒学为先,尤其讲究一个‘礼’字,可不像你们几个这么骄矜狂妄。” 楚溪被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哈哈一笑道:“你就直接说那些人寿命长得不行,看着年纪轻轻没准儿都能当我们的爷爷了,就两个字吧,尊老。” “哎哟,瞧你说的哈哈……” “……” 已经走远了的永乐无奈摇头,有时候耳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这种转身就被人拿出来说的事情她也遇到过好多回了。也不知道那人如此口没遮拦,是怎么在修仙者众多的地方完好无缺活下来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永乐走到了西苑的东侧。 这里看起来空空荡荡的,连个来往的丫鬟太监都见不着。房门紧闭,也不知道是不是设了什么禁制,鸦雀无声就像是一潭死水。明明艳阳高照,却让人无端觉得瘆的慌。若不是庭院内整洁干净,花草树木修剪得当,都快让人以为是荒废已久的地方了。 永乐在庭院里停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她漫无目的地绕着湖泊行走,不知道绕了几圈后,她改了方向往外面走去。一走出西苑,人气就旺得多了,来往的太监丫鬟还有巡视的卫兵,路过繁花似锦的花园时,还听到了少女们银铃般的欢快声音。 那是几个美貌的少女,穿着轻盈的绮罗纱衣,戴着珠钗步摇,红唇娇艳,指甲上还染着漂亮的丹蔻。有两个正在赏花聊天,还有几个正拿着团扇在扑蝴蝶,时不时发出柔媚的娇笑声。 永乐站在回廊上,羡慕地看着眼前美丽的画面,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头发,上面只有一根宽宽的发带束着,耳朵手腕上也是光秃秃的。若不是她是女装打扮,倒像是个男人呢,哦……男人也挂荷包和玉佩呢。 正在发愣,就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 “殿、殿下……” “知道……皇太子殿……下此刻在何处吗?” 那是个头发凌乱,浑身都脏兮兮的姑娘,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眼通红都快哭出来了,焦急地抓着一个太监就问。 第42章 太监却是摇了摇头,回道:“不知道。” “山茶?”永乐怔了怔,快步走了过去将她一把扶住:“你怎么这般狼狈?” “永乐?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山茶顿时睁大了眼睛,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 “这个一会儿再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永乐力气大,半扶着山茶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也不费力气,说道:“找江……皇太子殿下的话,我带你去东苑碰一下运气,他不在总管也在,总知道他去哪儿了。” “那我们走快些。” 山茶点咬了咬牙,忍住了膝盖和脚踝传来的刺痛,只想走得更快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熟人,山茶焦急的心情稍微得到了安抚,只是看着那长长的走廊,焦急又堆积在了心头。 她一边走一边平息急促的气息,说道:“我家小姐生病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几天也不见好转,浑身冷冰冰得跟冰块似的,我看着心里真就像在油锅里煎一样,着急得不行。” “生病了应该找大夫啊,难不成那个丞相不让你家小姐请大夫不成?” 山茶一听神色就是一变,急忙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忙不迭说道:“你小声些,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丞相大人当然不可能不让霄小姐请大夫,只是……” 霄小姐? 难道山茶口中的霄小姐就是江绝的那个叫小霄儿的妹妹? “只是什么?” “我按照府中大夫开得药方煎药,每日给霄小姐服下,可这都五日了……丞相大人日前跟陛下出巡去了,实在没有办法,我就想来求过皇太子殿下,请他为霄小姐派一个太医过去。” 永乐了悟地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了一些奇怪的神色,不解道:“可是你这么狼狈是怎么回事?进宫的时候被为难了吗?” 山茶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又生生咽了下去,只是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永乐骤然反应过来,这件事恐怕另有隐情,山茶一个丫鬟恐怕不便多透漏什么,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了。 两人在说话间终于将长廊走到了尽头,山茶从未觉得这长廊这么曲折漫长过,她一想到在府中床上被烧得昏迷的小姑娘就心疼得不行,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煎熬。 “哎哟,山茶姑娘!” 几个太监从后面追了上来,为首的正是东宫的总管德庄。他摸约三十来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一张脸看起来相当和善,只是偶尔眯起的眼睛里会泄露出一些精光。不过能在皇宫里当上一宫总管的人,也不可能是个笨家伙。 “哎哟,山茶姑娘!这是怎么了?”德庄在她们面前停住了脚步,有些诧异地打量了她一下,说道:“怎么不在前厅等?侍皇太子殿下今日不在宫中,去哪儿了咱家也不清楚,殿下的性子你应该也知道。” “总管大人……” 山茶忙不迭理了理乱发,目光看向旁边的几人,德庄知晓她的意思,立刻屏退了左右。他瞥了一眼未曾离开永乐,只是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霄小姐出了什么事?” 山茶有些为难看着永乐,永乐恍然明白了过来刚也要离开,德庄就说道:“不碍事的,永乐姑娘如今是东宫西苑的人,若真有什么事情她还能帮上一些忙。” 山茶放心了下来,这才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她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声音有些哽咽:“德庄总管,你是知道,那些民间大夫都不敢去丞相府的,一个两个都害怕得不得了。奴婢也是实在没有法子,才想着来东宫求皇太子殿下的。” 太医虽然也都一样,可到底有皇命在身,不得不从。 德庄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喊了小太监过来,吩咐说道:“去看看太医院如今是谁当值,速速请去冷相府。” “可是……师父,”那小太监期期艾艾地说道,“这、这不合规矩啊。” “什么合不合的,你这什么眼色?”德庄狠狠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怒其不争道:“殿下对霄小姐如何你没看见吗?先把太医请过去再说,就说是殿下的命令,若有责罚咱家一力承担!” “是、是。” “还有你,快去准备马车送山茶姑娘回府!” “是。” 德庄吩咐完了后,做了个手势请永乐和山茶往回走去,一边说道:“山茶姑娘,你就别担心了,霄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 几个人走到了庭院之前的时候,小太监已经将马车准备好了,永乐将山茶扶了上去,问道:“你要在这里等太医一道,还是先回去?” 山茶往外张望了一番,抓着永乐的手臂说道:“我担心霄小姐,还是先一步回府去了。永乐,若是……” “你放心走吧,一会儿我会跟太医一起到冷府的。” “多谢了!” 马车绝尘而去,飞快地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德庄请永乐移步到了厅堂之中。这个厅堂是个侧厅,一般等待皇太子接见的人都会在此处等候,能有资格直接去正厅的人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德庄没有离开,就在一旁陪同着,脸上带着笑问道:“永乐姑娘和山茶姑娘是旧识?” “有过一面之缘,她和家人曾帮助过我。”永乐笑了笑,又问道:“总管大人,不知道太医大概要多久才能来?” “太医院离东宫大致有一刻钟的路程,这一来一去,至少也得小半个时辰吧。”德庄说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顿时皱起了眉头:“哎哟咱家差些忘了,这些日子陛下去民间出巡,应该会带走几个太医。只希望今日当值的太医正好无事,要是去后宫请个脉什么的,那就麻烦了。” 宫女端来了茶水,热气袅袅,永乐的视线被那白色烟雾所模糊,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什么呆呢?小姑娘。”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永乐浑身一僵,猛地回过头去,却见常熙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角落之处,冲她笑眯了眼睛,一脸的和蔼可亲。 德庄神色一凛,行了个礼:“见过常大人。”、 说着,又转头去呵斥旁边站着的小太监,“常大人什么时候来的?你竟然都不过来禀报!是不是忘记了东宫的规矩啊?” 小太监顿时被吓得满头冷汗,忙不迭跪在了地上。 常熙抬了抬手,温和地说道:“不怪他。是我自己要在这里坐着不让他通传的,我今儿个来并非要求见皇太子殿下,只是看看有没有运气能遇见永乐姑娘,没想到还真遇上了。” 永乐早就收回了视线,端起茶杯故作淡定地喝着茶,直接将常熙无视了过去,连知道他为何而来的好奇心都没有。在她的目中,常熙就是一条毒蛇而已,敬而远之,反正如今他也奈何不她了。 常熙见她如此,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前去请太医的小太监回来了,说道:“师父,今日当值几的三个太医,两个去后宫请脉了,还有一个被尹先生请走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德庄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刚要说什么,就见永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总管大人,你这里再等等太医吧。我认识一个医术不错的民间大夫,这就立刻出宫去请。”说到这里,永乐想起了山茶的只言片语,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他们不去,我也会逼着他们去的!” 永乐说完就要走,一个没注意就被常熙拽住了胳膊,她脸色大变,眼前骤然一花,视线中模糊成了一片,待清明了之后已经在东宫之外了。她反手抓住常熙的手,勃然大怒,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下一刻身体就骤然腾空而起,视线再次模糊。 她站在摇摇晃晃的剑上,脚底下是那诺大的皇宫,大片大片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愈发金灿。 永乐死死盯着常熙扣在她手臂上的手,纠结了一下,还是甩开了他的手,脸色苍白独自摇摇晃晃。 她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很着急吗?我亲自送你去找那个民间大夫,前面往哪个方向?”常熙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在包容一个玩闹不懂事的小辈。“时间耽搁了就不关我的事了。” 永乐气闷了好一阵子,没好气道:“左边!” 风中在耳边呼啸,眼底的景象被拉伸成了残影,永乐还是第一次清醒着在天上飞着,也不知道常熙是故意的还是功力不足,脚下的剑左摇右晃忽高忽低,她完全不敢看脚下,双手紧扣手心,背上一阵阵发冷。 “小姑娘,你别对我有什么敌意了,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之前我也是听命行事,没有办法啊,而且我就吓吓你而已,没有真的把你怎么样了,你说是不是?”常熙循循善诱,温和地开导着她,说完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东阳最近怎么样?” 永乐将他前面的废话全部无视了,一点儿都不上当,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要紧张,我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感觉很抱歉。” “你知道就好。” “我想择日登门拜访,表示一下歉意,又怕唐突了你们。” “……嗯,”永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常熙嘴角带笑,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期冀之色,又很快隐去了。 第43章 烈日炎炎,医馆之中,眉山正在后院里晒草药。这些杂事并不费力气,就是繁琐了些,好在他自被老大夫捡到后就在各种草药堆里打滚长大,早就习惯了。他弯腰整理药材,尽管已经被晒得满头大汗,也没有丝毫不耐。 倒是在旁边屋子里坐着碾药的小洪,每擦一次汗就要抱怨一声“好热”,一副快要死去的样子,就差把舌头给吐出来了。 今日里来就医的人没几个,还算得上清闲了,若是人多了,他们连喘口气儿的时间都没有。这种时候,不由就想起了永乐,虽然是个姑娘家,但在医馆里当杂役的时候,干活格外卖力,一个能顶三。 “眉山啊,你说她真的被抓起来了吗?通缉榜上的画像都撤了下来。” “大概吧。” “唉,我心里有些愧疚啊,没想到那天师父他老人家都看见了……”小洪叹了一口气道,“可师父都是担心我们的安危,总不能怪师父吧。” 眉山见他那副愁眉苦脸得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她那样威胁我们,也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你倒是倒戈得挺快。”不过这方面,小洪向来立场不坚定,也不知这点好是不好。 “……永乐是个好人。” “你别担心了,她就算被抓了也不会死的。” 眉山这么说着,却想起了永乐曾经跟他说过的那句话——神国是什么样子,至今无人知道,那些被送到神国的人从未回来过。所以我大胆猜想,那些人最后会不会都死了呢?就像是……祭品一样。 在永乐提出来之前,眉山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几乎跟所有的凡人一样,对神是毫无怀疑的绝对信奉。不过说起来,这种三年一次的新娘甄选还真有些像。但是又仔细想想,若是真的把那些新娘都当做祭品的话,那神国还是神国吗? 如果神国不是神国……玄天宫和剑意门不可能坐视不管,更不是吃素的。 估计还是永乐想得太多了吧,而她的爷爷和哥哥也只是不希望她离开再也不能相见……只是那反应也太大了些,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眉山还沉浸在繁杂的思绪当中,冷不防一声惊叫响在耳畔,吓得他一个激灵。 “啊啊啊——是永乐!”小洪大叫道,从屋子里奔了出来。 眉山刚刚回过身去,就见永乐和一个修仙者从半空中落到了院子,衣袂翻飞,微微扬起了地上的尘土。永乐已经恢复了女装,虽然穿着打扮依然简洁,却清新得让人眼前一亮。 “永乐!你没死!”小洪激动地哇哇大叫,直接冲到了永乐的面前,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摇晃着,“太好了,你没有被抓啊!” “还以为你认不出了呢。我没事,以后也不会被通缉了。只是我今天来有一桩事情来请你们帮忙。”永乐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她环顾了了一下四周熟悉的模样,神色间泛起了一些感慨和怀念。而心中的那些疑虑和不快,也渐渐烟消云散,不过也是跟她一样身不由己的小人物而已。 “小洪的记忆力可不差,否则那么多草药他背不过来,早就被扫地出门了。”眉山咳嗽了一声,见小洪还拉着永乐不放,不由瞪了他一眼低声提醒道:“还不快撒手?” “噢!”小洪看了看永乐的女装打扮,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像烫手山芋一般松开了手,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脸在霎时间涨了个通红,手跟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永乐忍俊不禁。她平日里也是大大咧咧,这些日子女扮男装也习惯了,倒忘记去注意那什么男女之嫌。 不过这会子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来,急忙拿出了口袋里的薄皮面具戴上,转眼又换了一副模样。江绝叮嘱过她,虽然通缉令已经撤下来了,但万事还是得小心,若是要出东宫,就必须加以掩饰。 永乐抬起头就见三个人都盯着她,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是这样的,冷相府的小姐病了好几日了,吃了药也不见好转,想请老大夫过去看一看。”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叫师父。”小洪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转身就往屋子里跑。 小洪不知道怎么回事,眉山可清楚的很,一听见这话,眉山的脸色就变了变,抬起手要拉小洪却慢了一些,拉了个空,只好讪讪地将手背到了背后。眉山重新抬起了眼帘,就对上了常熙含笑的目光,只觉得后背莫名发起了麻,有一种全然被看穿无所遁形的感觉。 常熙嘴角带笑睨着他,言语温和,内容却直接又强硬:“小兄弟,去做一些准备吧,霄小姐的事情比较急。” 眉山知道没办法,只好点了个头转身朝药房里走去,背了个药箱又按照一般那种症状会用到的药方抓了一些药打包,这才重新走了出去。 小洪和何老大夫还没有出来,永乐和常熙站在院子里,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容可掬,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永乐是有了什么际遇,没有那个红衣男人在侧,这又多了个笑眯眯的修仙者,通缉榜的事情也给解决了。只是不知道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总觉得有些怪异。 眉山向两人走了过去,对常熙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大人,如今这医馆之中,都是我与小洪在给病人看诊,如果有不确定的才会劳烦师父他老人家,这半年来我们也并无差错。若不嫌弃,我愿意跟你们走一趟。” 永乐没有说话,思索的目光落在了眉山的身上,心中对那位霄小姐越发好奇了,还能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常熙的笑容不变,却多了一些威胁之意,说道:“不,你们都去。” “眉山,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救死扶伤乃行医之人的本分,心若不诚,有了杂念,那就只能当一个庸医而已。”何老大夫在小洪的陪伴之下从屋子里缓缓走了出来,说话间目光却没有落在眉山手上,只是抬起手一指,“小洪,把药箱给我拿过来。” 小洪呆头呆脑地“哦”了一声,从眉山手中接过了药箱就要背上,谁知老大夫却自己拿了过去。 “你也不用去,跟眉山看好医馆。” “哦。” “师父!”眉山皱起了眉头,张口欲言又止。 “我来吧。”永乐从老大夫手中接过了药箱背到了肩上,微微一笑:“眉山你这副神情是什么意思?给冷小姐看个病而已,至于这样吗?我知道有一些不好的传言,不过你放心吧,有我在呢。” 眉山感激地看了永乐一眼,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话却被堵了嘴边。 何老大夫已经转过了身去,催促道:“走吧!这个可耽搁不得。” 小洪疑惑地看了看眉山,又看了看自家老师父的背影,一头雾水地抓了抓脑袋。 …… 常熙带着永乐和老大夫两人一起御剑而行,这回完全是平稳的,大概是撑开了结界,连一点风都没有。永乐面无表情地欣赏着脚底下的风景,心里狠狠咒骂着常熙,当咒骂到一百遍的时候,冷相府就到了。 霄苑里的景致秀丽,灌木、木架还有屋檐都挂着红灯笼,上面画着一些花朵还有可爱的小动物。若是夜晚里亮起来,一定漂亮极了。庭院里的阶梯上站着两排侍卫,将进入厅堂的门口把守着,他们面无表情动也不动。 永乐等三人落到院子,侍卫顿时就惊动了,手中握着的□□唰的一下指向他们。常熙拿出了一个令牌在他们眼前一晃,侍卫这才收起了武器,行了个礼就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山茶喜出望外,连忙奔了过来,将几个人迎了进去。扫向那些侍卫的时候,不由狠狠地瞪了一眼。 “霄小姐就在里面。” 永乐诧异地山茶一眼,她脸庞红彤彤的,发丝汗涔涔地黏在脸上和额头上。永乐挑了挑眉头,见她急急忙忙的也没有开口问话的机会,不过当一踏入厢房之中就明白是为什么了。 厢房里弥漫着一股子沉闷的味道,原本就是炎热的夏日,这里还炉火炙烤,居然围着床周围烧了三四盆炭火,门窗也紧紧闭着,不露一丝风。床上的小小身影裹着被子蜷缩成了一团,身上沉沉堆积着好几床棉被。 永乐一进来就有些受不了,好似进入了一个火烧得正旺的蒸笼,她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什么病需要这样啊? 何老大夫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屋子,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开口就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把炭火灭了,打开窗户通通风!那小姑娘的被子也别那么多,过冬吗这是?” 山茶没有动作,有些迟疑地说道:“可是……霄小姐她一直很冷,冷得发抖,浑身就跟冰块似的……之前府中的大夫也来看过,也都没说什么。” 和老大夫就作势要转身离开。 “老大夫等等,奴婢这就按照您说的做。” 山茶忙不迭地应了下来,让丫鬟过来收拾了火盆和被子,永乐过去帮她把窗户一一打开。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屋子里总算不那么闷热了,从阴暗沉闷变得亮堂了起来。 “老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姐。” 何老大夫走到了床头,坐到了椅子上,一边打开药箱一边问道:“你们府中的大夫,有没有说她是得了什么病了?” “没有,只是写了药方,让奴婢按照上面去抓药煎服……” “你们府里哪找来的庸医?问题都弄不明白,竟然就敢胡乱开药。” 何老大夫顿时一声嗤笑,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第44章 永乐就站在床榻旁的窗边等待着,那小姑娘的身上层层叠叠的被子一除,终于露出了一张精致的小脸来。她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蜷缩成一团的小身体瑟瑟发抖,双眼和嘴唇紧紧闭着,似乎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永乐皱了皱眉头,不由觉得有些怪异。这小姑娘的苍白……并不像是生病了的苍白,该怎么说呢?她思索了好一会儿,虽然这个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但那的确更像是被冻僵了。就像是穿着轻薄衣裳,就被丢到了万里冰封中一般。 还是要听听何老大夫怎么说。 “是不是对这位霄小姐很好奇?” 常熙的声音骤然出现在了耳边,吓得永乐一个激灵,她猛地抬起头,屋子里却没找着常熙的身影。不远处的床榻边儿,何老大夫正在给小姑娘诊脉,山茶忐忑地站在旁边,两者都对这句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意识传音? “别找了,我在外屋避讳着呢。” 永乐默了会儿,问道:“那些大夫为什么不愿意来给这小姑娘看病呢?她长得这么好看,应该很讨人喜欢才是吧?” “曾经的确很讨人喜欢。” “后来呢?” “后来大家都怕她。” 永乐再一次环顾了一下这个精致华美的屋子,每一样摆件都那么稀罕漂亮,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好物件,就连床上罩着的纱帘,光华轻柔,边上还绣着繁复的纹样,不知道要多少金子一匹。总而言之,这个屋子在她眼里看来,根本就是个堆满了珍宝的宝库。 这小姑娘,一点都不像是被冷落的样子啊! 永乐见他一直顾左言他就是不肯直接说,有些郁闷地嘟囔了一句:“你这说了跟没说似的,也罢,我的好奇心也不是那么重,你不说就算了。” “小丫头,你真没耐性。”常熙这么说着,没有不耐,反而低声笑了起来,“你来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听过一句话没?相府两位千金,大小姐倾国倾城似妖,二小姐才貌双全名动长安。” “小姑娘才这么点大,就有名动长安的说法了?不过呢,我更好奇得是,她长得都这般相貌了,那位大小姐到底是何种模样了,真是太难以想象了!” 常熙笑而不语。 这时,何老大夫已经看完诊了,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来,拄着拐杖走到了桌前打开了药箱。山茶跟在他身后,紧张地握紧了双手,低声问道:“老大夫,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何老大夫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山茶接连问了三遍,他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提起笔写起了方子,一边说道:“无妨,是被魇住了。我给她开一些镇静的药,每日按时服下就好。屋子里点一些凝神静气的熏香,不要再烧炭火了,那个没什么用。” “那霄小姐很冷的话,怎么办?” 何老大夫笔尖一顿,眉头微皱措辞了一下,缓缓说道:“她冷跟身体没什么关系,这是心病,就像在做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是酷寒之地,她信以为真了,就反应到了身体之上。所以不管有多少被子炭火,都是没有用的。如果能把她从梦里带出来,或者让她明白那只是一个梦,就能不药而愈。 “心……心病?可是怎么会呢?”山茶完全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她曾经受过冻吗?” “应该没有吧。”山茶也不敢把话说死,她到底也只在冷霄身边呆了三年而已。 “亦或者只是梦。” 何老大夫放下了毛笔,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汁,“按照这个方子上去医馆抓药,另外还有一味药……有些麻烦,老夫要专门调配一番,一个时辰后老夫会让徒儿亲手送到冷相府。” “谢谢大夫。”山茶将方子接了过来,神色间却有一些疑惑:“可是霄小姐为何会这般呢?” “在她这样之前,可否受到了什么惊吓?” 山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睁大了眼睛点了一个头,末了,却又慌张地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不曾有过。” 何老大夫瞥了紧张的山茶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将药箱收拾了,背起来走了出去。 山茶目送老大夫的身影,咬了咬牙,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追了上去相送。 在外屋等待的常熙见何老大夫出来了,笑着就要去接过药箱,何老大夫却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不用你们送老夫了。老夫这身子骨可经不得你们折腾。修仙者大人若是无事,不如先拿着药方去医馆抓药吧,那小姑娘可等不了,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吧。” “修仙者大人,”山茶迟疑着开口,“可否……” 常熙脸上的笑容温和,点头接过了药方,山茶感激之情立刻溢于言表,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常熙已经消失在了厅堂之中。 山茶急忙唤了个丫鬟道:“去送老大夫,仔细一些。” 何老大夫拄着拐杖往外走,顿了顿脚步,说道:“丫头,老夫的医馆在三思桥附近,日后若有什么,可以来寻老夫。” “多谢老大夫!” 山茶几乎喜极而泣。 何老大夫还是第一个主动提出要来看诊的人。从她到冷霄身边开始,就已经习惯了大夫的各种拒绝,府中的大夫不情不愿能躲就躲,就连宫中的太医也是,若是没有皇命下达也是死活不肯。好在冷霄的身体还算不错,很少生病,山茶平日里服侍也分外小心。 永乐还在内室未曾离开,她先前只是站在窗边发了会儿呆,听到床上那小姑娘似乎在说什么,这才走到了边儿上看了看。山茶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有些紧张地快步走到床边。 “方才只顾着送老大夫出去了,都把你给忘了。” 永乐坐在床边没有动,探头凑到了小姑娘那里,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床上那可怜巴巴的小小一团。 “娘……娘亲……冷……好冷……” 小姑娘浑身颤抖不停,似是冷得不行,又似是恐惧,唇上微微开合呓语着什么。“冷……不……不要……”小小的身体突然挣扎了起来,似乎要摆脱什么一般。“蛇……蛇……” 山茶的眼睛蓦地发酸,她急忙将那股子酸涩眨了下去,俯下身去抱了抱小姑娘,一边轻拍她的身体:“没事的,没事的,你只是在做梦而已。快点醒过来吧,大夫说小姐你醒过来就行了……” “等等……她刚刚说什么?蛇?” 永乐紧紧皱起了眉头,山茶突然出声让她听不清楚冷霄后面说的是什么,她苦苦思索着,喃喃自语:“蛇……好像又说了个‘地’……还是‘踢’……到底什么意思啊?” 山茶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给冷霄掖好被子,将她露在外面的小手放了进去,那手中紧紧握着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俄顷,山茶反应了过来,猛地站起了身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蛇?不会吧……夫人怎么能……还是若瑶小姐……”说到这里,她又紧紧闭起了嘴巴。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方便讲吗?” 山茶迟疑了许久,重重叹了一口气,仔细注意了一下四周。这才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了眼眸,咬牙说道:“霄小姐一向不准我说这些,更不许我透露给皇太子殿下,就怕影响了亲人之间的感情,怕被更加冷落……可是,那些亲人又是怎么对她的?蛇……一定是若瑶小姐拿蛇吓到了霄小姐,她才会……” 永乐惊诧地挑起了眉毛,有些不可置信。之前在山家村里,就听山茶说冷霄不太受冷相的喜爱,没想到……这哪里是不受喜爱啊,分明已经是厌恶了啊!而且哪里有这样的姐妹啊? “永乐,你看到院子里的那些侍卫了吧?”山茶恨恨地绞紧了手中方帕,说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些侍卫是来守院子的呢,其实他们只是奉命来监视而已!在霄小姐病了两日还不见好时,我就想要去寻皇太子殿下了,谁知却被若瑶小姐撞见了,我就被她拦了下来,说这些都是家事,不准我去找皇太子殿下。” “所以你那一身伤……”永乐恍然明白了过来,依然有些不可置信,叹息了一声又问:“那丞相夫人呢?难道她也无动于衷吗?” “对,我是趁着侍卫换班偷偷翻墙跑出去的。夫人去佛寺为小姐祈福了。” 冷霄病成那样了,冷夫人默许了冷若瑶的举动,自己也不去帮女儿找大夫,反而去祈福?开什么玩笑! 永乐完全不能理解。 “可是,那都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都怕她?” 山茶欲言又止了好几回。“若我告诉你了,你会怕吗?” “如今能吓到我的必须是要我命的,”永乐自嘲一笑,“哎,一路被追杀过来,我也算眼界开阔了。而且连你都不怕的事情,能吓着我?” “嗯……那我跟你说吧……” 山茶忍不住笑了笑,动了动唇,正要开口说这个,就听到有人闯了进来。 少女身着绮罗霓裳,正从外屋举步迈了进来,身姿窈窕动人,她生得一副让人心生好感的好相貌,那明媚顾盼,红唇娇艳,看起来娇俏可人,气质却又是温婉柔和的。 不是别的人,正是冷若瑶。 第45章 长安,街巷。 厅堂里没有大夫坐诊,只有几个药童守在里面,恭敬地为前来的客人介绍推荐药物。这家店铺里的东西聆郎满目,一眼望去似乎都在发着闪闪金光,不似凡品,自然也是价值不菲。 何老大夫的进去,仿佛是一个平民骤然踏进了金碧辉煌的皇宫里,不起眼又格格不入。 “静兮丸要一瓶。”何老大夫直接走到了柜台之前,指了指里面的药瓶。 药童收回了诧异的目光,堆上了满脸笑容,说道:“好叻!老先生,您请稍坐一会儿!小的给您包起来。” 何老大夫目不斜视,拄着拐杖站在原处沉默等待着。他从冷相府出来,又推托掉了那些要相送的人直接来了这里。冷霄需要的一味药,他的医馆里没有,必须来这里才能买到。不过也只是试上一试,他不确定是否能真的管用。 “老先生,这是您的药,一共五十两银子。” 何老大夫把方才收的诊金拿出了一些,付给了药童,收好了静兮丸这才转身离开店铺,谁知道刚走出去就见常熙正抱臂斜靠在门口,脸上的笑意分外温和。 何老大夫浑身一僵。 “我抓好了药正要送去冷相府,没想到却在这里又遇见了老大夫。”常熙挑了挑眉毛,笑眯眯地说道,“老大夫来这里做什么?” “老夫随便看看,你未免管的太宽了?” 常熙意味深长地说:“若是跟霄小姐有关,那就关我的事了。” 日头正烈,金灿灿的阳光分外刺眼,晒得人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常熙没有任何动作,笑意也没有变一丁点。何老大夫却无端地发起冷来,寒意从背脊缓缓爬起。 牌匾高高挂起,几个大字在阳光中折射出耀眼的光—— 修生堂。 针对特殊体质,专门为修仙者和剑客等人提供药物的地方。 …… 霄苑,厢房。 冷若瑶亭亭玉立,纤腰束素,她缓步走到了床边来,关切地看了看床上那一小团的模样,幽幽一叹:“听说有大夫来替霄儿看了诊,现在如何了?药喝了吗?” 冷若瑶的声音温婉,透着浓浓的关切之意,眼神也不似作假,永乐诧异地挑起了眉头,疑惑地瞥了山茶一眼,却发现她拳头都握紧了。 山茶收到了她的目光,不由苦笑了一下。 “见过若瑶小姐。”山茶行了一礼,“霄小姐的药已经请人去抓了,就是还未曾送来。” 冷若瑶点了点头:“只希望阿霄喝了药就能好起来。这位是?” “这是西苑的永乐姑娘。” “永乐姑娘。”冷若瑶点头与永乐致意了一下,再次看向山茶的时候目光蓦地沉了下来,呵斥道:“山茶,你如今是不把主子放在眼中了吗?我已经说过不准去东宫,你居然还敢背着主子行事!府中的大夫曾经也是个太医,告老还乡后被爹爹请来了府中,你这是信不过他还是什么?若是传到皇帝陛下那里的话,还以为我们苛待了阿霄,府中不睦呢!” 山茶紧绷着身体,连忙跪了下来:“若瑶小姐恕罪,奴婢绝无这个意思。奴婢也是太过担忧霄小姐……霄小姐这都五日了也不见好……” “听说,你请的还是个江湖郎中,是也不是?”冷若瑶眼中浮现出了一些轻蔑,“你宁可信一个江湖郎中,也不信府中的前太医?你是何居心?仗着阿霄对你的宠爱,就胡作非为吗?我告诉你,若是阿霄出一点事,你全家都不够陪葬!” “奴婢冤枉啊!奴婢敢对天发誓……若是有这种居心,奴婢元遭天谴!” 永乐有些愣,一直生活在市井中的她,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冷若瑶说的话也跟真的似的,她差点也被唬住了。回过神来后,她急忙将山茶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扯到了身侧,自己则向前走了一步。 “若瑶小姐。” “永乐姑娘要替她求情吗?” “我不是个聪明人,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永乐说着,掏出了一个令牌晃了晃,“只是我这个人不太分青红皂白,更相信直觉这种东西,还望若瑶小姐给个面子。” 冷若瑶看着永乐,脸色不虞:“我冷府不过处置一个小小奴婢,东宫也要插手吗?明明是她的失责,你也要阻拦吗?” 永乐见她扯得如此之远,说话也是弯弯拐拐完全不直接,忍不住心中烦躁了,只是说道:“既然东宫都要插手了,你也要坚持跟东宫作对吗?” “……” 冷若瑶被她噎住了,刚要说什么,就花容失色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团火,就漂浮在前面仅两尺之处,能清晰感觉到那股子热意。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踩着了自己的裙摆,身体收拾不住就往后仰去,若不是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恐怕摔得就难看了。 丫鬟也忍不住惊叫了起来,大惊失色。 这才发现空气中还不止一团火,摸约有十来处,将她们团团围在了中间,虎视眈眈一般,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冷若瑶一个世家千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双眼顿时就红了,水雾迷蒙的模样让人我见犹怜。在火焰炙烤之下,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她咬牙切齿道:“你做什么?东宫的人就能在冷相府随意撒野吗?” “我只是个山野村民而已,脾气也不太好,刚进东宫不久,规矩还没怎么学会。”永乐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为难,“要不,你还是答应我吧?” 永乐说的是大实话,她的脾气确实不怎么好。长这么大,她就只对东阳鞍前马后过,谁让东阳随时都能让她吃一番苦头甚至要她的命呢?而眼前的冷若瑶对她并没有太大威胁。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可耻地欺软怕硬的。 永乐认真地说道:“这个法术我还不太熟练,一会儿控制不好,会把你头发烧焦的。” “也罢!”冷若瑶憋了一肚子气,只得咬牙道,“我不处罚她就是!可是永乐姑娘你别忘了,这是我们冷相府的家务事,我会如实告知爹爹的!” 永乐打了个响指,火焰消失了。 冷若瑶冷冷瞥了两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在丫鬟的拥簇下离开了。 “山茶,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概……”山茶咽了咽口水,“冷相会参皇太子殿下一本吧。” “哎,我只是吓吓她而已。” 永乐苦恼地抓了抓头,这些事情她不太懂,当时的火气也大了些,实在是不喜欢那种话里藏锋拐弯抹角的交谈。若是真的打起来了,估计她还是得丢脸,外面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啊。 不过她既然已经是江绝的人了,某些时候强硬一些也无妨,毕竟江绝对冷霄是用心的。 永乐不由想起死亡之原里的夜里,他含笑的握着手中的石头说“小霄儿一定喜欢”,心中不由生出了些羡慕,只是联想到自己的哥哥和爷爷,又徒然低落了下来。 永乐并没有在霄苑里呆多久,等常熙送来了药之后,就告辞离开了,谁知道才走了一般路程,常熙又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笑眯眯地走在她身侧处。 “常熙大人还有何事?” “之前说要登门拜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永乐露出了一个笑容:“若是不怕招待不周的话……” 常熙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有些惊讶,急忙摆手道:“无妨无妨,我御剑带你回去吧。” 永乐点了点头,眼睛笑眯了起来。 御剑的速度果然不同凡响,只是几句话之间,就到东宫了,两人一前一后往西苑走去。 修仙者不管在哪里,地位都是不同凡响的,只是凡间也有凡间的规矩,他们在这世上行走就得尊崇。所以玄天宫与当今的皇帝陛下有过协定,这才有了管理者一般存在的通缉队。而皇权不容挑衅,若非十万火急有两个地方是禁止御剑之地,其中一处是皇帝陛下所在的承德殿,另一处自然就是东宫了。 西苑很快就到了,永乐三两步迈了进去,常熙刚要跟进去,就被门口把守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两个侍卫虽然是普通人,面对常熙这个修仙者却面无改色,冷冷地说道:“大人,除非西苑的众位大人以及大人们所邀请的客人,其他人不得擅入。” “我就是永乐的客人,这不是明摆着吗?” 侍卫见着永乐笑眯眯的模样,也有些摸不准,只是恭敬地问道:“永乐姑娘,请问这是您的客人吗?” 永乐转过身来,摆摆手:“不是,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估计想混进来吧。” 常熙:“……” 侍卫见常熙不动,提醒道:“大人,还请回吧。” 常熙没想到一向老实又胆小的永乐敢忽悠他,脸上顿时有些绷不住了,心里也有些急躁,忙不迭说道:“永乐,方才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岂料永乐撒谎起来没有一点心理障碍,面不改色又露出惊讶之色来:“那只是无奈之下的客套话,你活了几百年了,这都还不明白吗?” 常熙:“……” 永乐已经转身离开了,脚步轻快得快飞了起来。 常熙看看一门之隔的西苑,心中有些不甘,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却又只能咬牙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第46章 作者百利很甜 终于在常熙这条笑面毒蛇前扳回了一局,永乐心情愉悦地溜达回了自家的院子,谁知道刚推开门走进去,身体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撞着往后退,砰的一声压在了墙壁之上。 永乐惊得“啊”了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儿,就见那张巨大的银弓抵在了她的身前。永乐环顾了四周一下,没有见到红衣的东阳出现。 “你做什么啊?吓了我一大跳!” 银弓不语,身上的淡淡银光忽闪忽闪的,闻言那股力道越发大了,狠狠将她压在了墙壁上。永乐吃痛地锁紧了眉头,倒吸了一口气,有些不高兴,冷哼道:“这都好些天没见了,你一有力气就这么暴躁啊?” 永乐说着,就伸手过去要握住银弓,谁知道还没碰着弓身,手上就传来了针刺发麻之感,她急忙缩回了手去。下一刻就换出了一张赔笑的脸来,忙不迭说道:“你先放开我。” 灵器心,海底针。 她再迟钝也知道他生气了。 “东阳大爷,我们有话好好说。” 红衣墨发的男子凭空出现在了屋子里,银弓却依然死死压着她不能动弹分毫,他缓步朝她走过来,脸色沉沉的,此时的心情完全摆在了脸上。他顿住脚步,眉头紧锁,又嫌弃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你去哪儿了?”他问,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身上有股很……味道。” 永乐侧过头闻了闻:“有吗?汗味吗?我今天……” “很恶心的味道。”他补充了一句。 “……你先放开我,我去洗洗不就好了。” 东阳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既不松开也不说话,一副等着她老实交代的审问模样。那双幽黑的眼睛像是万里之高的夜空,空旷而寂静,凉薄又凛冽。 永乐瞪着眼睛跟他对视了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盯着地上看,一边说道:“……我去冷相府了,你还记得山茶吗?她家小姐生病了,我帮他们请了大夫。”永乐措辞了一下,将今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这才小声提醒道:“这次可以放开我了吧?” 东阳紧紧盯着她,唇边溢出了一丝冷意来:“你又忘记你之前发誓过什么了吗?” “我……我没有啊。” 永乐回想了一下,她当初发誓说要给他鞍前马后当一个听话的奴隶,不过她应该没做什么违背那个誓言的事情吧?不像最开始那样阳奉阴违,一直寻着机会要逃跑,她现在是真正将东阳当成了自己人,也没以前那么害怕他了。 东阳顿时嗤笑了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睨着她冷冷说道:“身为奴隶,我这个主人还没发话,你就胆敢擅自外出,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永乐如今不似以往那么怕他了,见他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认真地苦思了一会儿,看着他反问道:“你是怪我没带你一起出去吗?” “……” “前几天我跟你说话你也不搭理我,天天挂在墙上也没出现过,我以为你还很虚弱,也没有意识,所以说不了话也动不了……” 东阳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永乐见此只好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继续解释了。 “不可理喻!”东阳一甩阔袖,蓦地背过了身去,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愚蠢,你说的话大多都是废话,我为什么要理你?” 永乐正要反驳,谁知听了他的下一句话,脸唰的就红了个通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股脑儿噎在了喉头里—— “你每天晚上都要摸我一番,我没有意识?” “……” 永乐咽了咽口水,很想为自己辩论一些什么,然而看到他那张刀削般的侧脸,脸上越发火烧火燎。 怎么被他这么一说,她也做贼心虚地觉得自己行为不端起来了呢?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试问一把自己依赖的爱弓挂在墙上,能不去摸一下吗? 其实这举动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这弓能化作人身来质问她而已! 永乐挺了挺胸膛,不服气地冲他道:“摸一下你怎么了?” “若是其他人,我非杀了他不可!” 可惜永乐此时的想法完全跟他不在一处。 “那就是可以摸了!” “……” 还在说话,银弓就蓦地开放了对永乐的压制,永乐一个没留神就往下跌去,等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见银弓又自发挂回了原处去。 永乐看着负手站在窗边的男子,在背后瞪了他一眼,心里又愤愤不平地嘟囔了一声“怪脾气”。 永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腹部,走到了桌案旁坐了下来,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这才说道:“东阳,你现在能出现,这么说是恢复如初了?” “嗯。” “上次没有问你,你的最强状态,能保持多久呢?” 东阳皱起了眉头瞥了她一眼,虽然不耐烦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如今的话,一个月吧。” “那还是很长了啊。”永乐注意到了他的措辞,想了想又问道:“你来东宫救我的那天我就发现了,你似乎比以前厉害了不少?” 东阳淡淡的应了一声。 不得不说,祸兮福所倚,在大隐府那里折腾了一番了后,他的功力确有所突破。否则也突破不了捕灵网。 “听你这么说,那你以后越来越厉害话,人形状态就能保持得越长是吗?”永乐睁大了眼睛,颇有些好奇地说道:“那可以变成我这样的吗?我意思是指,可以触碰到的。” 东阳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不清楚。对我来说,其实这两者并没有差别。” 永乐对他这番说辞心里是嗤之以鼻,要说他不想她才不信呢!要是刚认识,她大概就真的被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给骗过了,她想大概是他也没什么把握才会表现出不在乎吧,否则上次他也不会盯着个茶杯蠢蠢欲试了。 “差别大了,你可以尝遍世间美味,还可以美人在怀。” 东阳有些不屑,语气也分外鄙夷:“你们凡人心中所想,并非我所愿。” “那你想要什么?” “自然毁掉更多的认主灵器,杀掉更多你们所谓的高手。” “……” 她不该跟他讨论这个的。 永乐自讨了一个没趣,也不再跟他说话了,蹬掉脚上的鞋子就爬上了榻,拿起了法术之类的书翻看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却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大小姐倾国倾城似妖,二小姐才貌双全动京城”,她今天已经见过冷若瑶了,虽是姐妹却不及冷霄那个小姑娘半分美貌,难不成…… 永乐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目瞪口呆。 …… 华灯初上,夜色静谧。宁都的街道之中,一队侍卫踏着整齐的步伐巡逻而过,却猛地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侍卫们眉头骤然紧蹙,朝着声音的方向奔了过去。 冷府的大门大敞开着,正中间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上面却没有任何标致,冷府的侍卫跪了一地,大气没敢喘上一声。巡逻的侍卫们见此也大致明白了过来,侍卫头目一扬手,一队人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身影从冷府中大步走出来,他的身材高大,打横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唇角紧抿,眉眼间尽染霜寒。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身材高大有气势不凡的侍卫,他们面无表情地将不断试图拦住主子的人拦在一旁。 “皇太子殿下!还请放下小女,殿下你这样恐怕于理不合吧!?”冷靖闻快步追在江绝的身后,一脸的恼怒,想拦下来却又顾忌着江绝身份不敢有所大动作。 冷夫人和冷若瑶也是一脸紧张地跟在旁边,欲言又止。 江绝闻言脚步微微顿住,冷冷一笑道:“就怕是于理合了,小霄儿的命就不在了!” “皇太子殿下,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霄儿是臣的女儿,生病了怎么了臣岂会不管?府中的大夫也是前太医,难道医术还会差了去?”冷靖闻黑着脸,终于绷不住了冷冷说道:“再说这是臣的内宅家事,殿下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本宫向来肆意妄为,冷相爷你不知道?”江绝面不改色,举步继续往外走去,“若是冷相爷有所不满,不如明日就去参本宫一本,让父皇来决断就是!” “……” 冷靖闻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混不吝的江绝还敢这么说!天底下谁不知道崇帝最是袒护他,袒护到没有底线。他去上奏折,奏什么?皇太子嫌弃他们冷府对女儿太苛刻了,要抢了他女儿带走?这么一来,他还不成为朝廷的笑柄? 他丢不起这个老脸。 江绝一看他脸色,还嫌不够似的,继续添油加醋冷言冷语道:“就是怕你奏折一上,到时候你另一个女儿更是嫁不出去了。” 冷若瑶闻言,一双眼睛顿时就红了,弥漫了水雾,纤细的身子微微一晃,看得人我见犹怜。江绝说这话的时候看也不看她一眼,连她的名字都懒得提。他倒是知道她被冷霄拖累已久,可为何总是这样帮冷霄,冷霄到底哪里好? “皇太子殿下!” 冷靖闻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咬牙就打了个手势。 守在大门口的侍卫见此,略略犹豫了一下就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要将江绝给拦下来。 江绝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厉声喝道:“放肆!谁敢拦本宫?” 侍卫们不敢冒犯,只得再次退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江绝见冷靖闻都快岔气了过去,反而笑了起来,这还是他盛怒之中来到冷府之后第一个柔和些的表情,接下来说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他说道:“冷相爷,本宫建议你还是不要声张得好,否则自己找气受,何必呢?” 江绝抱着怀中的小姑娘踏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荒唐!荒唐啊……” 冷靖闻看着离去的马车,眼前就是一黑,冷夫人一见此急忙上前去搀扶着。 冷靖闻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甩开了冷夫人的胳膊,瞪了她一眼又冷冷瞥了冷若瑶一眼,指着两人的手指颤抖着:“你们!你们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看看你们干得好事!” 说罢,冷靖闻狠狠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47章 作者百利很甜 冷府中被皇太子闹得鸡飞狗跳,西苑之中的永乐也过得不太平静,原因就是永乐吃饱喝足了想要出门走一走,谁知道刚打开门就撞在了无形的墙壁之上,脑门儿上肿了一大块包。 永乐捂着脑袋,又试探般伸手去拍了拍那无形之壁,有些懵懵地大喊了一声:“东阳!我们被关在屋子里了!怎么办啊?是谁干的……江绝他难道……” 永乐脸色不大好地叨念了一会儿,也不见东阳出现在屋子里,蹭蹭蹭地跑到了挂银弓的墙壁底下,伸手就握了上去,一片冰凉光滑。她着急地抓住弓身摇晃了一下:“东阳,你醒醒!” 银弓散发出的寒意将她的手震开,低沉冷淡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是我。” “什么?” 永乐还是懵的,没有反应过来。 “身为奴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要听主人的话,少做一些惹我生气的事情。” “……” 永乐这一回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郁闷到抓狂,忍不住提高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出去!” “哪儿都不准去!” “为什么?我只是去散个步而已,难不成你还怕我跑了?”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东阳冷冷说道:“怎么,现在不怕我了?” “我不怕!”永乐被他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给气晕了,顿时就赌气地冷哼道:“你再扎我一下?或者把我扔去池子里吧!反正我想出去,天气也热,那样更好!” “依我看,或者打断你的腿就干净利落了。” 随着声音,红衣墨发的男子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身前,仅仅咫尺的距离,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幽黑的双眼冷到结冰。永乐心中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双腿僵硬得不听使唤。 永乐后知后觉地害怕了起来,他这些日子以来都对她很好,在客栈缠斗拿回将她扔出了结界独自迎战,被抓到东宫来时他又前来搭救……她隐隐觉得他对她有些不一样,可此刻……难道他真的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奴隶一个所有物来看待的?所以当她不听话,他就能真的下狠手? 永乐越想越怕,只觉得那双腿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却倔强地瞪着他,一眨不眨,却不自觉地湿润了起来。 “真不禁吓。” 东阳慢悠悠嗤笑了一声,唇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忍俊不禁,然后他抬起了手来。 永乐正在沉浸在忐忑之中,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一见他抬手就以为他要对她下狠手了,急忙往后退的同时眼睛更湿了。她撞在了桌子之上,而东阳依然站在原处看着她,她这才发现自己能动了,急忙掩饰搬别过了头去。 “还说不怕我?” “我怕你我怕死你了,满意了吧?我要睡觉了,你别跟我说话!” 永乐抿了抿唇,转身就跑到了床榻之上,蹬掉了鞋子就团团裹上了被子,将脑袋也给蒙住了,连一根发丝也不肯露出来,一副拒绝的姿态。 许久都没有动静。 东阳缓步走到了床边,垂下眼睛凝视床上的那一团,他再一次抬起了手落到了被子上,却从中一穿而过。他有些恼怒地皱起了眉头,良久,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红衣似血的身影缓缓消散在了屋中。 月华如霜,透过镂空的窗户洒落在了地上。 墙壁的武器架上挂着的银色巨弓,淡淡折射出光晕,静静流淌,敛尽了月色的华美。 …… 翌日。 永乐是被热醒的,这个时节这个本就热,她还死死裹着被子,浑身都被汗湿了。她被窝里憋了一会儿,露出一双眼睛瞄了一下墙壁上的武器架,又蒙住了脑袋。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了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渐渐不那么热了。 永乐再一次露出了眼睛,就见咏荷正在让宫女往屋子里搬了些冰块进来,又在屋中用了两个风扇车,凉爽的风拂过,顿时神清气爽。永乐解脱了一般掀开被子就跳下了床,拿起扇子给自己扇风。 咏荷见此笑道:“可是吵醒姑娘了?” “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了,姑娘可要沐浴?奴婢让人去准备了。” 永乐忙不迭地点头,道了一声谢,又笑眯眯地赞道:“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姑娘说笑了,这是应该的。” 沐浴的水很快就准备好了,永乐不习惯让人服侍,就摆了摆手让人出去了。她走到屏风之后,刚解开衣襟就想起了那讨人嫌的银弓,动作间不由顿上了一顿,又破罐子破摔一般继续了下去。 她拿坏脾气又固执的东阳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尤其是这方面,他不仅不懂避嫌还总要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不过这一次她白担心了,难得沐浴清净了一次,从头到尾东阳都没出现。 换好了衣裳后,永乐就直接往外走,努力不扭头去看墙壁上的银弓,脖子都酸了。这一次走到门前时她没有冒冒失失地冲出去,而是小心地对着虚空拍了拍,见没有任何阻拦的屏障,这才松了口气往外走,心中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永乐往书楼走去,门口的侍卫看过她的令牌后恭敬地放了行。 阳光从镂空的窗户中洒落在阶梯上,静谧而优美,一楼花房中传来的幽香,直到她踏上了五楼还能够闻到。这层楼的张管事正在入口处坐着,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蓄着胡须,虽然只是普通人看起来却有些神秘。他旁边放着一盏清茶,一见她就微笑了起来:“永乐姑娘,上次借的书这么快就看完了吗?” 永乐将要还的书放在了桌子上,沮丧地摇头叹息:“看完了,可是我一个法术没学会,完全没长进。” “其实若是真想学法术的话,还是得去玄天宫,或者去拜一位修仙者为师。” 永乐沉吟了一会儿,玄天宫她去不了,拜修仙者为师的话倒还有可能,只是西苑之中的修仙者一直闭关不出,她还没机会遇上,难道这件事又得去拜托江绝吗? “对了,永乐姑娘有去测试过灵脉吗?”张管事又说道,“若是体质不适合修仙的话,怎么都是学不会的。” “没有过。” 永乐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向那一排排高大的书架走了过去。 她一直坚信自己是能学会法术的,否则她的火术又怎么说呢?大概只是那些书不适合她可以。就算只是法术入门,书籍也是五花八门,总有一种是适合她的。 永乐在五楼呆了两三个时辰,选了三本书,临走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一本名为《火》的书,又在书架之前停了下来。她抽出那本书翻了翻,才发现这是专门讲各种不同火种的书,下面的注释则是针对各种不同材料所要选用的火种——给铸剑者看的书。 永乐将书合上,犹豫了一会儿,干脆跟那三本叠到一起带到了门口。她将书本交给张管事,后者接过书看了后就将书收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找出了抄本给她。 “永乐姑娘。” 永乐收好书,才见一个太监站在旁边等待,微微朝她弯腰道:“皇太子殿下听说你在这,让奴才请你去八楼走一趟。” …… 八楼。 桌案上放置着貔貅形状的铜质香炉,里面焚着不知名的熏香,娇艳欲滴的水果和各种糕点装盘摆在桌面上,却一个都没被动过。 江绝正斜靠在软榻之上,翻看着一卷书册,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衣裳,没有那些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就像一个俊雅的书生。半垂的长睫微微颤动,阳光缀在上面,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永乐不由想起了初见时的景象,那时候他正坐在马车里,也是这般拿着书卷在翻看,同样恣意悠闲,也同样赏心悦目。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她变了不少,连带着眼中的他似乎也变成了另种模样。 “江……”永乐迅速改了口,“殿下唤我来是为何事?” “坐吧。”江绝慢条斯理地放下书卷,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边含笑问道:“小破烂,你如今收拾得这么整齐,我都不好意思叫你小破烂了。你还没用午膳吧?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那你还这么叫?”永乐冷哼了一声,在那一桌子水果糕点旁坐了下来,直接伸手拿起来吃。“嘴巴这么刻薄,怪不得老百姓们都不待见你。” “哦……本宫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何必在意那些小老百姓的看法?” 江绝不以为意地笑着,目光却越过她看向了窗外,霎时幽远。 第48章 作者百利很甜 “如果你要继承皇位的话,就必须要在意啊。”永乐理所应当地说道,“你地位是很高没错,可是百姓要是不待见你,你的路就走到头了啊。” “哦?” “我们大昭国啊,若是黎民百姓对皇帝不满意的话,大司命就会让他退位,另择一位明君。” “……” “我说的大司命,就是剑意门的大司命。” “这里不是大昭。”江绝听到这话,却嗤笑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破烂啊,若是大昭国的皇室有本事,又怎么会沦为剑意门的傀儡呢?听你这么一说,那大司命就跟太上皇似的,皇帝若是不能讨得他的欢心,那可就糟糕了。” 江绝在“游历”的时候,在大昭国里呆了不少时间,也见识过不少。三百年来,大昭国中早就潜移默化接受了这种情况,百姓们从刚开始的惶惶不安到习惯,若是皇族的行为举止惹了众怒,百姓们就敢去皇宫门口示威静坐。而皇族们也从屈辱反抗到习惯,不敢轻易开罪百姓们了。 江绝觉得很不可思议,一方便又无比庆幸崇帝的强势作风,总之……大昭国的皇族太憋屈了。 “那一定是皇帝太荒唐了,大司命才会插手。” “哦,你真是大司命的忠实拥趸者。”江绝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凉凉地提醒道:“可惜你日后回大昭给亲人报仇,第一个要寻的就是剑意门,到时候见到大司命别激动得连刀都拿不稳啊。” 若是可以,她又怎想和剑意门作对? 永乐气呼呼地往嘴巴里塞了几颗葡萄,不肯搭理这个毒舌的皇太子了。 “殿下。” 一个美貌的少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穿着轻薄的碧色的罗裙,云髻雾鬟,峨眉青黛,一双眼睛宛若秋水,十分动人。她轻声道:“奴家把药给殿下送来了。” “放桌上。”江绝随口说道。 那少女将药碗放到了桌案上却不曾立刻退下,江绝这才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俄顷,想起了这是谁,江绝笑着问道:“怎么是你送来的?” “碧珠正好遇见送药的宫女了,她的脚崴了,走不了路,奴家索性就替她给殿下送过来了。”碧珠生得一副温婉的相貌,声音柔软得像水,“还请殿下不要怪奴家的善作主张。” “嗯,辛苦了,这八楼走上来可不容易。”江绝唇角含笑,然而下句就是:“你退下吧。” 碧珠的笑意僵了僵,抿唇退了下去。 “你小妾?”永乐大饱了一番眼福,还有些意犹未尽,好奇地问道,“挺漂亮的姑娘。不过还好不是普通的宫女,否则我非得自卑死了。不过你对她怎么那么无情啊?” “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你这样的,就算当宫女也还差上一截。” “……” 永乐被他一噎,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不过那看向江绝的目光已经变成鄙夷了。“你就继续埋汰我吧,我现在的确不敢揍你。不过以后要是闹掰了,临走前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礼。” “像你这么不长心眼,有什么说什么,活不了几天。”江绝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端起药碗将那黑咕隆咚的药一饮而尽,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幽幽叹息了一声:“不过心眼儿长多了,也就不可爱了。” “你生病了?”永乐看着他搁置在身侧的书卷,终于想起那是个什么字了,“你还看医书?” “书只是随便看看,我没有生病。” “那你为什么喝药?” “强身健体。” 这倒不是假话。江绝活了十七年,从未生过病,连风寒也不曾有过,全亏了这药。这是皇室中不外传的秘方,每位皇子自出生后就会开始喝这种秘药,每月太医都会前来请脉,然后根据身体状况调整里面每种草药的分量。 他不止一次想若是尹俊竹能用这秘药就好了,就不会一直被病所累了,只可惜这秘药比较特殊,只能是拥有皇室血脉的人服用。 “对了,昨日的事情多谢你了。” “无妨。” “我将小霄儿接到了东宫暂住一些日子,其他人我不放心,所以请你加以照看。若是她想去其他地方走一走,你就陪着一道吧,过几天宫里会为皇妹摆一个宴席,到时候你也一道去。” “这个没问题。”永乐点头答应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这个总比去外面打打杀杀好,通缉队上的事情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江绝又不放心地嘱咐道:“还有,你去小霄儿那的时候,就不要带你那个叫东阳的朋友了,我怕吓着她。” “他凶神恶煞的,以前我也很怕他。” 东阳那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寒气的样子…… 永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从书楼出来以后,永乐就直接向西苑走去,只是一想到屋子里的那尊煞神,脚步不由又磨磨蹭蹭了起来。等她慢吞吞地走到了西苑门口时,一个灰衣劲装的男人正在旁边负手而立,微微抬头仰望天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正是常熙。 永乐不想跟这人打交道,忙垂下头加快脚步就要进去,谁知方才还在发呆的常熙下一刻就反应迅速地将她拽了回来,永乐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又被他伸手给扶住了。 “永乐姑娘啊,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刚差点跌了吧?”常熙装模作样地关心着,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温和无害极了,“不过举手之劳,就不用谢了。” “常熙大人好闲,看风景呢?” “等你啊,都说心诚则灵,瞧,这不又等到你了。” “冤家路窄吧?” “那今日永乐姑娘可要邀请在下喝一杯茶?” 永乐盯着常熙看了半响,嘴角抽搐,不由感叹道:“你脸皮真厚。” “哪里的话呢?”常熙幽幽叹息了一声,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失望之意:“在下有心化敌为友,永乐姑娘却一直拒在下于千里之外,真叫人难过。” “我不和别有目的的人做朋友。” 永乐的话很直接,目光也很直接,就差没说“你给我滚远点”了。 常熙听了这话略怔了会儿,很快就笑道:“我的目的就是跟你做朋友。” 谁信啊? 永乐扯起唇角冲他假笑了一下,转身就要走,这一次常熙没有拦住她,她刚还在奇怪,就听他的声音传入自己的意识当中。 “若不是朋友,东阳就是剑灵的事情我早该泄露出去了,你以为还会像如今这样风平浪静吗?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究竟是要跟我做朋友还是敌人。” 永乐脚步微微一滞。 常熙在她身后微笑,意味深长,眼中却没有什么温度。 “胡说八道些什么?东阳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剑灵?” 常熙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尽管有的人会将自己的名字刻在武器之上,可捕灵网的事情却让他确信无疑。没有人能从捕灵网之下生还,只有灰飞烟灭一条路,东阳当时凭空消失,后来又完好无缺的出现……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掌管捕灵网数十年,可不像其他人那么容易被糊弄住。而且当时东阳看见其他灵器的时候,反应也相当奇怪。 “真是莫名其妙!” 永乐嘟囔了一句,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地方,心中却抑制不住狂跳了起来——常熙居然知道了!她毫不怀疑常熙的威胁之言,世人皆以为最强大的剑灵莫过于口出人言了,可如今却有个超出他们认知的剑灵存在……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永乐的心中有些乱,事急从权,她也不好继续跟东阳冷战了,一奔回屋子里就直接朝银弓冲了过去。 “东阳……”她气喘吁吁地开口,“你的真实身份被人知道了!” “我知道。” “你知道?” “嗯,我听见了。”东阳的声音很冷淡,轻描淡写:“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永乐鄙夷了一下大惊小怪的自己,心想可不是嘛,对他这种没心没肺又随时杀意满满的人来说,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有人找上门来,杀了便是了,这方面他不仅无所畏惧,还可以把杀戮当成盛宴来享受。 “你知道他对你很有兴趣?等等,你……听见?” “东宫里的事情,我都能知道,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逃不开我的眼睛,所以你最好不要做一些让我生气的蠢事,否则有你好看的。” “……” 白担心一场。 永乐现在没什么心思跟他争辩,选择性无视了后面的句话,又问道:“那常熙下次再来,该怎么办呢?” “你告诉他,如果不担心自己灵器的安危,就来喝茶。” 永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心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冷静下来了后,也渐渐想得明白了。 常熙并不是独来独往的修仙者,他替尹俊竹办事,如今私下来找她,就是打定主意要瞒着了。若是常熙告诉了尹俊竹,不是还有江绝挡在前面的吗?而江绝的意思,则是要将东阳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能落入其他势力的手中。 “希望我没有小看那个尹先生,常熙顶多让他知晓,而不是让天下人知晓。” 东阳沉默了一阵子,冷冷的声音泛起了些嘲弄来:“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除了我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你意思是……你是我的靠山吗?” “嗯,我是你的靠山。” 他的声音依然低沉冷淡,明明语气也跟往常一样倨傲张狂,说出的话却仿若有千钧之重。 永乐心中泛起了一些说不清的感觉,渐渐弥漫开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垂下头,唇角却止不住往上扬了起来,心里脑子里却又慌乱得不行,她急忙扳起手指头继续说道:“……嗯,你算一个,江绝也算一个。” “江、绝?” 他的声音骤冷。 “不不不,东阳大爷。”永乐见他话锋不对,忙不迭改口说道:“你才是最大的靠山,没有你的话,江绝也不见得会搭理我。” 第49章 作者百利很甜 药罐底下的火燃烧着,呛人的黑烟从下面弥漫了开来,宫女难忍地咳嗽了起来,擦了擦被熏出眼泪的眼睛。另一个宫女走了进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扇子,不高兴地说道:“你让开我来,熬个药都熬不好!若是陈姑姑非得罚你不可!” “心里有些着急,想让这药快些熬好,所以扇得过了些。”宫女有些难为情,小声恳求道:“那个……竹青,不要告诉陈姑姑啊。” “你不是着急,是心有杂念。”竹青接过了扇子后,火势渐渐稳定了下来,黑烟也消散了,她耐心地扇着火,说道:“我不是多嘴的人,不过你还是本分一些,若是连累了我可就别怪我了。” 宫女迟疑着问道:“你就不怕吗?” “怕有什么用?霄小姐是主子,还是皇太子殿下的眼珠子,你若不用心伺候小心脑袋搬家。” “知道了。” 宫女咽了咽口水,忙不迭点头。 其实不止是她,被分配来这南苑伺候冷霄的人,就没有不心惊胆战着的,只希望她的病快些养好,然后赶紧回冷相府去呆着别出来祸害人了。 宫女还想说什么,就见竹青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这才注意到走来的脚步声,只好安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山茶走进了小厨房里,问道:“霄小姐的药好了么?” “马上就好。” 竹青端起了药罐,将药倒入了碗中,另个宫女准备好了蜜饯,小心放在了托盘上。 “麻烦两位姐姐了。” 山茶点了点头,眉眼之间的愁云不似昨日浓厚了。 没想到何老大夫的药那么有用,昨日服侍冷霄喝了一些后就好得多了,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是却不再一直喊冷,身子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只希望今日喝了药后,冷霄能快些醒过来。 月明星稀,静谧怡人。 山茶轻轻推开门走入了屋中,刚走到床边要看看冷霄的情况,谁知道映入眼帘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场景。 山茶脸色骤变,慌忙在屋中找了找,一边大喊道:“来人啊!霄小姐不见了!” 陈姑姑听到了动静就急忙走了过来,厉声呵斥服侍的宫女和太监们:“你们怎么回事?一个活人也看不住吗?还是一个生了病的小姑娘!你们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夜幕之下,庭院之中跪了一地脸色惨白的宫女太监,瑟瑟发抖。 他们惊惶地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根本不敢给自己辩驳。难道说他们有些害怕那个姑娘,所以才离房间远了些玩忽职守的吗? “都是我!我不该让霄小姐一个人……”山茶咬了咬唇,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心中后悔万分,然而此时却不是自责的时候。“陈姑姑,还是先去找找霄小姐吧。” 平日在冷相府中,下人们都不愿意去霄苑。冷霄心善,不愿意看见那些人脸上不经意露出恐慌和厌恶的神情,便没有为难他们。山茶早已习惯一个人服侍冷霄了,因此来到东宫里,那些宫女太监不愿意靠近她也都没说什么,让他们做完该做的就退下了。谁知道今日却把人给丢了! 陈姑姑冷眼扫向了跪在地上的人们,厉声呵斥道:“快不快去找霄小姐!你们最好祈祷霄小姐赶紧找着,否则的话——” “是!姑姑。” “是!” 宫女太监们一股脑儿地在庭院之中寻找了起来,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人。宫女太监们的脸色已经成了一片死灰,已经可以想到自己之后的命运了。 陈姑姑绞着手中的帕子,眉头紧皱,心中也慌了起来,若是冷霄真的不见了,她估计也活到头了。不过陈姑姑已经是宫中的老人了,见识过不少风浪,当即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再找!这个庭院里没有,就去外面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小聂,你去禀报皇太子殿下。” “是!姑姑。” “是!” 宫女太监们听命行事,从地上站起身来就要出去继续找,山茶也站不住了,见此也要跟着一起去。其中一个宫女却有些脱力,一下子没从地上爬起来,反而跌坐在了地上,神色惶惶,一脸凄楚之意。 “还不快去?”陈姑姑见她这样就心烦意乱。 “姑、姑姑……若是霄小姐……被魔鬼带走了——” 啪! 陈姑姑脸色剧变,三两步走上前就甩了那宫女一个耳光,冷声喝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送去刑房!” “姑、姑姑——”宫女害怕得哭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侍卫给捂住了嘴巴,一左一右架起身子就给拖走了。 没有人有心思去管她的命运如何,也没有人去可怜她,谁都明白在皇宫之中要慎言慎行,管不住自己的嘴和行为定会复出代价,明知故犯或者一时冲动,更会酿成大错。 书楼之中。 江绝听到禀报之后,眉头一皱,扔下手中的书卷就大步往外走去。 随侍的太监快步跟在他身侧,问道:“殿下何不在此等待消息?” “本宫不放心。” 随侍不敢再劝,心知这次不知道多少人要受罚了,堂堂东宫居然出了这种事,真是天大的笑话,难道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刚走出书楼,一个太监就迎面快步走来,禀报道:“殿下,霄小姐找着了!就在西苑附近,不过她站在那里不肯走,奴才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带本宫去!” 江绝松了一口气。 繁花似锦的花园里,小小的身影正坐在石凳之上,周围围着一圈宫女太监,却没有人敢接近她。哪里是不肯走,明明是没人有胆子上前去碰她。 冷霄穿着白色的寝衣,黑发披散着,宫灯照亮了那张精致的小脸,却依然白得没什么血色,唇也是泛白的。她半垂着脑袋,似乎是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有些紧张地缩着身子。 江绝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候冷霄才五岁,却被养得圆滚滚的,一溜烟儿地从远处跑来的模样就像个滚动球。他在树上坐着,嘴角抽搐地看着那圆球蹦蹦跳跳,心想这么胖也能跑得动当真厉害。 过了会儿,她跑到树底下,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瞪着又圆又黑的眼睛盯着他看。 她好奇地问道:“哥哥,你怎么在树上?娘亲说,野猴儿才会爬到树上去。” 江绝:“……” 她围着树木转了一圈,又问道:“哥哥,你是不是下不来了啊?” 江绝心情正不好,根本懒得搭理她,脖子一扭就要背过身去,谁知却不小心滑了一下,狼狈地抱紧了树干又重新爬了上去。 “啊——你要摔下来了——” “你怎么这么烦啊?” 江绝嗤笑了一声,正要狠狠奚落这个蠢姑娘一番,谁知一低下头,却见那圆球笨拙地抱着树干,那么小小的一只,双眼红红的,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圆嘟嘟的脸皱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哥哥别怕……我帮你扶着。” 他心想,他才没有害怕呢。 心中却渐渐塌陷了下去,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抿了抿唇,说:“好,你帮哥哥扶着。” 数年过去了,冷霄从被爹娘捧在掌心的宝贝明珠变成了一颗烫手的山芋,不仅扔不掉还令人惊恐嫌弃。江绝看着岩石上那小小的身影,她已经不复以前那圆滚滚的模样了,反而有些单薄,下巴也尖尖的。唯独那双眼睛,还跟以前一样,乌黑而清澈,像是倒影了月光的水。 “小霄儿。”江绝大步走了过去,在她的身前蹲了下来,仔细检查她有没有伤着什么,柔声问道:“醒了怎么不好好躺着?反而跑出来了呢?” 冷霄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哥哥不会怪你的,只是下一次想出来走走,一定要带上山茶,否则哥哥会担心的。” “我不知道。”冷霄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了一些疑惑之色,小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的。” 朦朦胧胧中,她依稀记得自己在黑暗中行走, “不碍事,兴许是是梦行了。”江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哥哥送你回去,你要乖乖的。” 她挣扎着揪着他的袖子,蹙着眉头:“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你抱。” “小霄儿生病了,也很久累了没有力气了,今日这次就依了哥哥的,好不?” “可是他们会笑话我的。” “有我在,没有人敢笑话你。” 冷霄挣扎不过,只好趴在他的肩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夜色深沉,暖色的宫灯浮浮沉沉,身后的庭院渐渐没入了黑暗之中。冷霄看着那个方向,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问道:“小绝哥哥,那边的那个庭院是什么地方啊?” “你说哪里?” 随侍在旁边补充说道:“殿下,霄小姐指得地方是西苑。” “西苑吗?我想去那里看看。” 冷霄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个方向,一眨不眨的眼睛里弥漫出了一些疑惑的神色。 “明天再去好不好?”江绝轻声哄道:“你刚醒过来,还要好好歇息,等你身子恢复了想去哪儿都成。” “嗯。” 冷霄乖乖地点了点头。 第50章 作者百利很甜 西苑中。 永乐吹熄了最后一盏蜡烛,准备就寝了。她躺在床上呆呆地睁着眼睛,眼皮子很疲倦了,脑袋里却很清醒,就算闭着眼睛也睡不着。 皇宫中严谨有序,本来就安静,而这西苑之中更是寂静得不可思议。永乐刚开始来的时候还感慨了一番,后来才知道西苑也是有特殊结界的存在的。 永乐就在这片寂静中翻来覆去,也不知翻了多久,她依然没有睡意,干脆披衣起身来到了窗边。 精致的琉璃宫灯挂在屋檐之上,在风中微微飘摇,隐隐能看见里面跳跃的火光,映照出细细勾勒的美人图和画草图来。夜晚的湖边是清凉的,带着水汽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永乐发了会儿呆。许久,她转过身来,靠在窗檐上,轻声开口问道:“今日我又从书楼借了几本书回来,可是跟以往一个样子,我都能看得懂,可就是使不出来。难道我真的注定学不了法术吗?”她忍不住叹息,沮丧的情绪淹没了她,“若是以后遇到什么……难道我又要做个无用之人吗?” 她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屋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东阳?” 她朝银弓走了过去,抬起头仰望它。 银色的巨弓静静地挂在墙壁上,流转的若有似无的光晕,凑近了看才会发现弓身有些透明,像是冰做的一样。永乐盯着银弓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触感冰凉光滑。 真的好美。 她心中忍不住感慨。也不知道银弓是什么材质所锻造而成的,那位大铸剑师冷凝应该真的是神吧?否则怎么会有如此惊人之作呢?让人叹为观止。 “……你还想摸多久?” 东阳的声音冷不防在寂静中响起,还沉浸在思绪中的永乐顿时一个激灵,被吓了一跳,猛地收回了手去。回过神来,她又觉得自己这举动实在是太做贼心虚了,显得猥琐鬼祟,于是又似要证明什么一样,伸出手又摸了摸。 “……”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她嘟囔了一声。 “睡着了你就可以随便摸了吗?把手拿开。” 永乐只好收回了手,神色间有些不自然,也不知怎么回事脱口而出一句话:“那我事先请示了你就可以摸了吗?” “……” 东阳沉默。 永乐也有些讪讪的,她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这对话往着一诡异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静默。 “咳。” 永乐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打破这尴尬的静默,耳边却骤然响彻刺耳的嗡鸣声,她只觉得脑中的一根弦蓦地断了似的,空白成了一片。她难受地捂住了耳朵,瞪大了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视野中也是一片模糊的空白。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而已,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剧痛就朝她整个人侵袭而来。 仿佛什么东西在脑中耳中炸开了,令人麻痹的寒意从背脊攀升,永乐痛苦地弯下了腰缩成一团,猩红的血液从耳朵和鼻子里流了出来也不自知。 霎时间,世界中只剩下这嗡鸣声了。 永乐狠狠咬了舌头一口,刺痛令她稍微缓了过来。 “东……” 她艰难地抬起眼眸。 屋中的一切事物摇摇晃晃,杯子、花瓶、摆件……所有的瓷器尽数碎裂在了地上,遍地狼藉,龟裂的墙壁上的灰和碎石簌簌而落。她抹了一把眼睛凝神细看,这才发现墙壁上的银弓疯狂震动着,由于太过剧烈而化作了残影,而那刺耳的嗡鸣声正是它身上发出来的,就像是痛苦到难以抑制地呜咽声。 “你……怎……怎么……” 银弓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嗡鸣声渐渐从她的耳朵里褪去,归于沉寂。她小心翼翼地松开捂住耳朵的手,脱力地瘫软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永乐早就冷汗淋漓了,身上阵阵发冷,她茫然地环顾四周,不明所以。 然而银弓的震动还未停止,屋中的震动也还在继续,桌子、床,还有顶上的横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撕裂…… 静止下来的只有她而已。 结界? 她咽了咽口水,趔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来到了银弓面前,双手死死扣在了墙壁之上稳住了身形。 “怎么了?东阳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 死寂。 唯能听到她的急促的喘气声,还有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 “东阳?”她的声音哽咽了以下,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匕首,指节泛白凸出,另一只手指甲死死掐入了坚硬的墙壁,不知疼痛。“你、你还好吗? 咚、咚、咚…… 红衣墨发的男子徒然出现在了她的旁边,薄唇紧抿,眉头紧锁,身影却不似往常仿若实体,令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虚影。他的周围似乎有着一股子无形的力量一般,不断拉扯着他这虚影,几欲模糊,几欲撕裂。 岌岌可危。 她心中蓦地慌了起来。 窗外火光晃动,照得那漆黑的天空隐隐泛起了蓝。 永乐突然想起来,东阳曾经说过,化作人身的时候就是他的最强形态,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在这时,红衣似血的身影一晃,从屋子里闪电般冲了出去。 永乐来不及多想,也没有犹豫,握紧了匕首就跟了上去,速度快得前所未有。 屋外,一如既往般静谧怡人,如同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月华皎洁如霜,微风拂面,暗香浮动。远处的树影婆娑,碧水莲花之下,锦鲤闻声再次摆动起了鱼尾,藏到了荷叶底下。 永乐追出来,红衣身影却早就从视线中消失了,她没有停止脚步,飞快地往四周看了看,就朝着西苑外飞奔而去。 火光,她直觉是那处晃动的火光。 这段平日里散步走过无数次的路,在这一刻变得分外漫长。夜空之上,泛蓝的颜色渐渐黯淡了下来,眼看就要重新湮在黑暗之中。此时,永乐终于跑到了西苑的门口,果不其然,东阳正负手冷冷伫立在那里。 提着宫灯的太监和宫女正在缓缓散去,灯火化为黑暗中斑驳的光点,像是浮动的萤火虫,渐行渐远。 永乐伸手扶着月洞门的边缘,缓了缓急促的呼吸,这才问道:“东阳你没事吧?” “没事。” “你刚刚怎么了?怎么突然就……” 东阳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刚刚感觉到一股很……讨厌的气息。” 他的声音冷到彻骨。 “是什么人吗?” “我不清楚。” 东阳静静地看着前方,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暗潮涌动,目光却没有落在任何地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永乐皱了皱眉头,直起了身子,走到守门的侍卫面前,问道:“侍卫大哥,请问方才那些宫女太监是怎么回事啊?” 好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 永乐这才注意到,两个守门的侍卫脸色苍白如纸,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抑制不住地轻颤着,永乐无奈地瞥了东阳一眼,后者这才收敛了气息。 “回、回姑娘的话,方才那些宫女太监是来找人的,似是一个小姑娘走丢了。” 永乐恍然大悟,说道:“哦,应该是霄小姐,那他们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在前面的花园里。” “多谢侍卫大哥。” 永乐转头朝东阳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喻,想来那么一堆人里面,想找出那一个让东阳恶心的气息也太不容易了。她皱了皱眉,该不会是……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方才东阳的模样,虽然浑身爆发出了杀意,可是她却从里面感觉出了一些忌惮,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呢? 永乐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回过神的时候东阳已经消失在了身侧,她不满地轻哼了一声,随即也举步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两个侍卫见永乐的身影消失了,这才如蒙大赦一般松了气,抬起手擦去脸上额头的冷汗,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方才那个红衣服的,以前没见过啊。”一侍卫低声说道,后背偷偷靠在了墙壁之上。 “跟前些日子来西苑的永乐姑娘是一道的。” “太可怕了,刚刚突然出现在我们旁边,我还以为他要杀人呢。” “是啊。还好今晚的是我两,若是新来的那两小子,还不得吓得趴下去啊?” “唉,这些人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左边的侍卫说道,“对了,刚你注意看那人没?就像是一抹影子一样。” “钟大哥,佩服啊,你还有心思去注意这个?我刚刚连眼睛都不敢乱瞟。” “嗯……”那侍卫心中有些疑惑,随即又自己给那疑问找了个答案,自言自语道:“兴许是在练什么特殊的法术吧……” 第51章 作者百利很甜 真是惨不忍睹啊! 房屋的外面风平浪静,完好无损,一推开门走进去就只有捂眼睛的冲动了。永乐看着满室的狼藉,有些无从下脚的感觉。屋子里的摆件可都是好东西,这下全毁掉了,一想起价钱她就很肉痛。 东阳就站在不远处,半垂着眼眸,一身清冷。如墨的长发披散,垂落在身侧的阔袖被风微微扬起,那优美的弧度一直蔓延到了她的眼睛里。只是那身影影影绰绰,似乎随时都可能在风中消散。 今晚的东阳很不对劲,竟然透着一股呆愣的感觉,永乐总觉得事情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只是他不肯多说她也没办法。 永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小心避开地上的瓷器碎片,朝东阳走了过去。 “……你现在跟上次差不多,会不会也要……闭关修炼了?”永乐迟疑着说,生怕一个措辞不行伤了东阳的自尊心他立马翻脸。 东阳忽得抬起了眼睑,深邃的眼睛直直看向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还好吗?” “啊?”永乐心里诧异了下,“我还好。” 不过她的耳朵到现在还有些嗡嗡的,听声音像是蒙了一层膜一样,还阵阵发痛,但是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那股气息你没有感觉吗?” “应该有什么感觉?”永乐有些不解,想了想又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气息这种玄妙的东西我不懂,不过谁讨厌我想要对我不利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东阳淡淡看了她一眼。 “咳。”永乐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她就事论事而已,怎么又被鄙视了呢? 只是见东阳又沉默了下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眉间不由也染上了愁绪,咬了咬唇只好贬低自己又说道:“弓大爷,东阳大爷,你不是常嫌弃我愚蠢吗?对我这种人,你得说清楚一些,我才能明白过来呀。” “异类的气息。” “啊?” “那个令人厌恶的气息,属于异类的。” 永乐还是一头雾水,烦恼地抓了抓脑袋,问道:“可是如果要说异类的话,你是剑灵,我是凡人,东宫中其他的也都是凡人……你才是异类吧?” 东阳又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了一些奇异的光,摇头否定了她的说法。 他说:“不,你和我是同类。” 永乐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永乐姑娘?” 突然传来了咏荷的声音,她站在门口看着满屋的狼藉目瞪口呆,惊诧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着,咏荷就要走进屋子里来,谁知一抬起眼睛就就对上了一双幽黑冰冷的眼睛,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嗜血修罗一般,她顿时僵硬在了原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双腿莫名发软僵硬在原地不受控制。 “无事。”永乐找了个借口,“方才有人闯了进来,已经逃命去了。” 咏荷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结巴道:“那、那奴婢去找总管,给你们换间屋子吧。” “不用了,明日再说吧。” “……是。” 咏荷往后退了两步,虽然东阳看了她一眼后就挪开了目光,短短一瞬,她的后背已经汗湿了。她抖着手替两人关上了那摇摇欲坠的门,这才逃出生天一般长长松了口气,转身往自己的屋里快步而去。 屋内,没有人打搅了,两个人可以继续说话了。 “唉,方才咏荷差点被你给吓哭了,”永乐感慨了一句,语气有些揶揄:“你真是个人见愁,鬼见也愁啊。” “你哭得时候还少吗?” “……” 永乐咳嗽了一声,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你刚刚是开玩笑的吧?” “没有。” “总不能我也是剑灵吧?我要是剑灵的话,就不会被你欺压了,”永乐越说越起劲,想到脑海中勾勒的画面就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没准儿第一次见面我就看你不顺眼然后打起来了,然后你——” 东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永乐识趣地闭上了嘴。 “那些人身上的气息我都很讨厌,今日的那个让我格外厌恶,你的话……我不讨厌。” 永乐微微垂着脑袋,脸有些烫,也不知道是不是红了。她庆幸此刻是夜晚,否则被他看见就更难为情了。东阳明明在说很正经的事情,神色也很认真,她却忍不住想歪了去。不过也不怪她啊,他的话本来就容易让人误解,而去这个剑灵在某些方面单纯无知到让人咬牙切齿。 她掩饰般嘿嘿一笑,厚着脸皮说道:“那当然,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东阳又瞥了她一眼,嘴角略略抽了一下。永乐怔了怔,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忙不迭眨了下眼睛,他又恢复成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时间差不多了,这几日你要小心。” 说完这句话,东阳就消失在了屋子里,银弓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重新挂了起来。 永乐走到了床边,将落下的纱帐揭去,扫去上面的灰尘和碎屑,这才躺上去闭上了眼睛。夜很深了,一番折腾之后,她愈发没有睡意了,脑子里分外清醒,却又因为他方才的话成了一团乱麻。 同类?当初在死亡之原里面,东阳就是因为这个放了她一马吗?可是她和东阳怎么可能是同类呢?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了,除了会一个火术之外,其余的法术怎么学都学不会的废柴。 他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怎么可能呢? 翌日。清晨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一缕一缕洒落,没有纱帐的遮挡,直接落在了沉睡的人的脸庞上。永乐翻了一个身,伸手挡住眼睛,又睡了许久才挣扎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忘记一地的狼藉,差点被绊了摔了一跤,还好及时扶住了床头。 门外,咏荷和几个宫女太监正在外面等候着,听见了屋中的动静,这才走了进来。 咏荷说道:“永乐姑娘,总管已经重新给你安排了房子,请随奴婢来。” 永乐背起银弓,跟咏荷换了个地方,正是那些文人幕僚所在的西侧。她在屋子里看了看,忍不住感慨西苑这些屋子里都如出一辙,嗯,奢华程度如出一辙。 “东侧的人都闭关未出,总管做不得主,所以让永乐姑娘暂居此处,等待房子修缮完毕再搬回去。” “无妨,哪儿都一样。” 永乐倒觉得这里好,那些人都是普通人,不惧危险,若是有点什么事随便应付一下就解决了。若是东侧的话定然棘手许多,就譬如昨晚的事情,没准儿就被有心人看出了个所以然了。 永乐将银弓寻了个地方挂了起来,用过膳后,就抱起她的书看了起来。只是每当看书,她就只想叹息,心中苦恼的同时也有些发慌,唯一的收获,就是在咏荷的帮助之下认的字多了些。 过了会儿,太监前来传话:“永乐姑娘,皇太子殿下让你去南苑走一趟。” “知道了。” 永乐放下了书刚要往外走,又顿住了脚步,转而走到了银弓之处。 她站在底下仰望着银色巨弓,缓缓弯起了唇角,低声笑道:“我出去了啊,一会儿回来,别怪我又不请示你。” …… 南苑,厅堂。 江绝正坐在太师椅上含笑品茶,墨发垂落,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拂动,一派悠然闲适。桌案上放着他那柄金边玉骨的折扇,半展开着,上面是一幅雨后菡萏图,旁边题写着两句小诗。宫女和太监恭敬地候在一旁,微微垂着头,安静地跟不存在似的。 永乐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即便江绝见到她的时候一直都笑容可掬,两人的谈话也被他带得很随意甚至肆意,可是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因为他的平易近人而改变的,比如身份地位。他所处的高度和所习惯的一切,都让她这个凡人中的凡人心生出距离,并且不断拉长。 永乐一直是个简单的人,但经历了那么多后容不得她简单下去了,江绝就算是个朋友,维持在他们之间的东西也从恩情转变为了利益。 “小破烂,来了?” “……不知殿下又唤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江绝被她的话给逗乐了,噗嗤笑了出来,永乐也笑了起来。 江绝扬了扬下巴示意旁边的椅子:“坐吧。你上次替小霄儿请的大夫医术不错,我方才派人去寻那老大夫复诊,你顺便也看看吧。”顿了顿,他补充说道:“昨晚不是受伤了吗?怎么我看你还活蹦乱跳的?” “受伤?没……哦对,耳朵有些不适。” “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人闯到你那去了?”江绝冷哧了一声,放在负手上的手缓缓收紧:“皇宫中守卫森严,很久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了。昨晚知道你那的事情后,巡逻的侍卫就四处查看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永乐听他这么说,不由目光漂移了起来,吱唔道:“也没什么,反正已经被解决了。” 江绝盯着她看了半响,目光凛冽了起来,神色霎时冰冷万分。 他冷冷质问道:“难不成还是你认识的人,不方便说?你这样包庇犯人,就不怕本宫怪罪于你?” 第52章 作者百利很甜 永乐愣了愣,反而挑了挑眉毛:“那皇太子殿下想怎么怪罪草民?” 江绝冷冷睨着她,冰冷的神色不改,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一会儿让大夫给你的药里多加一些黄莲。” “……” 永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江绝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一扫方才的冰冷神色,瞬间转暖,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他拉长了声音接连叹息了好几声,感慨道:“你如今聪明了不少,本太子那样板着脸竟然都骗不到你了。” 永乐耸了耸肩,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没那么蠢。”什么证据都没有就以势压人,不太像他的行事风格。永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这行为太恶劣了,作为一国皇太子还是正经一些得好。” “哦,你又要说到你们大昭国的皇室了?”江绝不认同:“小破烂啊,我这种表现是光明正大,该板脸的时候就板脸。若是换个人一直对你笑,对你好得不得了,背地里却捅你致命一刀,那才叫可怕。你说是不是?” “……也是哦。” 永乐已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反正也没用。 “再给你个机会,说说吧,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啦。”永乐咳嗽了一声,第二个借口又想好了“东阳修炼的时候出了些状况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啊,他没事了吧?” “没事了。” 江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又叹息了一声:“只是小破烂啊,本宫向来节俭,昨晚毁了那么多上好物件还要重新修缮,又是一大笔开销,让本宫深感肉痛。” “……” “不过你也是个穷人,本宫怕也不想为难你。”江绝语重心长,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推心置腹道:“这样吧,本宫让人给你记下了,以后你帮本宫做一件事,本宫就酌情给你减免一些债务。这样一来,也好过让你心怀愧疚。” “……” 她才不愧疚呢! 说话间,何老大夫被太监引了进来,微胖的少年背着药箱跟在身后好奇地偷瞄着周围一切,那憨憨傻傻让人忍不住就想欺负的样子,正是何老大夫的弟子之一,小洪。小洪一见到坐在椅子上的永乐,眼睛就是一亮,却碍于场合只好把话憋在了喉咙里。 “参见皇太子殿下。” “何老大夫免礼,这边请。” 江绝和几个人一到往里走,永乐见此也跟了进去,绕过精致华美的屏风之后,里屋的情景就映入了眼帘中。 冷霄已经起了,小小的一只正跪坐在软榻上,披散着头发,在山茶的服侍之下吃着清粥小菜。她的脸色已经好上许多了,不再是之前见到那死气沉沉的模样了,只是瘦了一些,下巴也尖了,让人我见犹怜。听到脚步声,她微微抬起头来,一双乌黑眼睛像是浸在水中的宝石,漂亮又灵动,在淡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永乐顿时呆住了,提起来的脚步好一会儿才落下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忍不住一看再看。 冷霄的目光在看到江绝的时候,眼睛和唇角弯了起来,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小绝哥哥!” “小霄儿好些了吗?”江绝走了过去,坐到了她的身旁,一向漫不经心的笑容霎时温柔了起来,柔声问道:“多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哦。” “嗯,不过现在吃不下了。” 冷霄放下了筷子。 何老大夫前去给她看诊,望闻问切,之后拿出纸笔开始写药方,一边笑着点头说道:“霄小姐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恢复得很好,老夫再给她开一些调理的药。” 冷霄一听到还得吃药,秀气的眉眼就皱了起来,咬了咬唇,小声问道:“老爷爷,我可以不吃药吗?药好苦的。” “小霄儿,你要听大夫的话,身体才能快些好。”江绝摸了摸她的头,哄道:“身体好了,我才能带你出去玩,对不对?” “霄小姐不用担心,老夫给你开的是药丸,不苦的。只是每日都要按时服下。” 冷霄开心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殿下,该喝药了。” 江绝随口说道:“放桌上。” 宫女将那药碗放下,就无声退下了。 冷霄看着那碗黑咕隆咚的药,已经是一脸苦色了,不高兴地板着脸对江绝道:“不是说换做药丸了吗?我不要喝这个。” “这是哥哥的喝的。” “小绝哥哥生病了吗?” “是啊。”江绝故作苦恼,唉声叹气地说道:“自从知道小霄儿病了,哥哥就很担心,茶不思饭不想也睡不着觉,结果也生病了。所以以后小霄儿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要生病,否则哥哥也跟着病了怎么办?哥哥也不想喝药啊。” 冷霄心里很愧疚,急忙点了点头。 “要是冷府中有什么事,也要告诉我。” 冷霄怔了怔,忙不迭摇头道:“没什么事,爹爹和娘亲还有……若瑶都对我很好。” 可这样子,却更像是欲盖弥彰。 “哦?” “嗯!”冷霄点点头。 “那就好。” 江绝勾了勾唇角,依然笑着,却带上了一些冷意。他的目光却越过了小姑娘向永乐看去,两道目光相遇,后者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 江绝转过头的时候,就见何老大夫提着笔停着没动,上面一滴墨落到了纸上,霎时晕染了开来。江绝随口问道:“老大夫,可是用药方面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味药老夫斟酌了一下。” 何老大夫写好了药方,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交给了江绝,一边说道:“来之前就大概准备了一些药,不用去宫外抓药了,小洪把药拿出来。” 江绝看了看药方就交给了小洪,抬眸却见何老大夫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那碗药。何老大夫感觉到他的视线,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奇异之色,笑着感慨道:“殿下恕罪,老夫素来闻气味而知草药,不过殿下这一碗药中,有几味老夫闻不出来,想来是某些稀有的草药。不过从知晓的几个草药里来看的话,这碗药是强身健体之用。”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不错。”江绝含笑点头,一边端起药几口就喝下了,“这个药是皇室的秘药,本宫自小就在引用,这些年来从未生过病,就连意外手上也恢复得比较快。” “若是如此,那就真是太惊奇了,不知是哪位高人调配此药,竟有如此绝妙功效!” “本宫只知道,自□□皇帝开始就有了此药。” 何老大夫脸上露出了惋惜之色:“老夫方才还在想,若是能见这位高人一面,此生就无憾了。可惜可惜……” 小洪已经把药准备好了,用法用量都写好贴在了瓷瓶上,一起交给了山茶。永乐见此给小洪招了招手,干脆让他帮忙看看耳朵。小洪一边看一边就小声跟她嘀咕上了,说是医馆中这几日新来了一个杂役,脾气古怪又孤僻,不过做事还算靠谱,今日也是杂役驾马车送他们前来的。 “永乐,你的耳朵没什么问题,药都不需要。”小洪摆了摆手,又嘀咕了一声:“你也太娇气了吧?难道耳朵进水也要看看大夫?” “哦?没事就好。” 永乐摸了摸耳朵,过了一夜之后确实没什么感觉了,她原以为流血了会比较严重呢。不过,能不吃药用药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你的伤确实好得挺快的,”小洪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不由感慨道:“你之前那么重的伤都没死,比常人好得快,兴许你天赋异禀呢?” “嘿嘿,可能吧。” 过了会儿,何老大夫和小洪就出宫去了。江绝本来想再陪陪冷霄的,却因为有人求见只得离开了,只是在走到永乐身边的时候,他睨着她戏谑地说道:“永乐啊永乐,以往总是盯着我看,见到尹叔叔又盯着他看,身为姑娘家已经是如此行径,若是生为男子,定是色中饿鬼一个。” 永乐:“……” 她差点没忍住踹他一脚。 永乐跟山茶说了会儿话也要离开,刚想告辞,就见冷霄好奇地看着她,双眼亮晶晶的,似乎想要说什么神色间又有些踌躇。永乐扬起了一个笑容,走过去主动与她说话:“霄小姐,你好漂亮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 “真的吗?”冷霄见她主动与自己说话,眼睛愈发亮了,说道:“我知道你是永乐!山茶跟我讲过,说你好厉害呢,不仅胆子很大还精通十八般武艺!上次多亏了你杀死了那白色巨鸟,否则我就见不着山茶了,真是太谢谢你了。” 山茶站在旁边忍俊不禁。 永乐嘴角一抽,觉得山茶这牛吹得太大了,却没有说破,只是笑眯眯地点点头:“是啊,以后谁要是欺负你,我就帮你狠狠揍他一顿,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 冷霄点了点头,双眼弯成了弯弯月牙,盈着晶莹剔透的泉水。 永乐又呆了呆,小姑娘的笑容太好看,纯净甜美,让人的心柔软得快融化了。她想拥有这样笑容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像传言中那么可怕吧? …… 第53章 作者百利很甜 永乐跟冷霄聊了一会儿,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耐心是这么好的,也许江绝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对着美好的人或者事她都会比较没脾气。 临走的时候,冷霄拉着她的袖子,恋恋不舍地问道:“永乐,你是住在西苑吗?我可以去西苑找你玩吗?” 永乐刚要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就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我来这里吧。我大表哥跟我住在一处,他那人脾气不大好,长得也很可怕了,整个人凶神恶煞的,我怕他吓到你。” 冷霄捂住了嘴巴,惊得睁大了眼睛:“三头六臂吗?” “比那个还可怕。” 冷霄忙不迭点了点头,却又有些舍不得就此放弃,迟疑道:“那我不见大表哥,就在西苑里逛逛还是可以的吧?”说着,她又转过脸去看山茶,“对吧山茶?” “可以啊。”山茶笑着点头。 “你为什么想要去西苑呢?”永乐挑了挑眉梢,心中不由浮起了一些疑惑来,“那里没什么好玩的啊,要说风景也不如外面,住的全是一些没意思的文人,还有惹不起的修仙者之类的。唉,如果可以,我也想住在其他地方呢。” 冷霄眨了眨眼睛,神色间也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俄顷,她摇了摇头,看着永乐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那里有熟悉的感觉,所以想去看看。” 山茶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我的好小姐,你从来没去过那里,怎么会熟悉呢?” “我不知道。”冷霄还是摇头。 “可能是错觉吧,就好像人一样,明明第一次见面,却好像认识了许久一样。” 永乐笑了笑,起身告辞了,心里却抑制不住疑云丛生。 回西苑的路上,永乐一直在想这件事,许多之前没有在意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越是深想越是心惊。 比如她那天替冷霄请了大夫回来后,东阳就曾经说过她身上有恶心的气息,她当时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在外跑了一天他嫌她脏了。昨晚,东阳有说感觉到恶心的气息,还冲了出去,最后却得知冷霄走失无意间来到西苑旁的消息……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冷霄那么一个纯净漂亮的小姑娘,为什么会让东阳浑身都不对劲呢?如果冷霄真的具有威胁的话,又怎么会惨兮兮地被冷眼被欺负呢? 这个皇宫里,秘密也太多了! 永乐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终于得出了结论。 “啊!”永乐撞到了一堵人墙,抬起头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刚没注意。” 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袍,看这打扮不是太监也不是侍卫,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相貌倒是不难看,只是那一身的阴郁让人只想要躲得远远的。 永乐见他一直盯着她没有说话,很不自在,又道了一声歉又离开了。 永乐皱着眉转身离开,不过当她踏入了西苑的月洞门,走到一个转角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再一次瞥见了那个浅蓝色衣袍的男人。他似乎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那目光若有所思落在她的身上,永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诡异。 原来也是西苑的人。 永乐眼皮子跳了几跳,加快了脚步朝院子里走去,等她再侧过头去看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刚要推开门,就被狠狠吓了一跳——男人正站在她旁边,眼神阴鸷得渗人。永乐往后退了两步,眉头皱得更深了,不高兴地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书。”男人说了一个字。 “啊?”永乐抽了抽嘴角,有些不可思议,“你要找书就去书楼借去外面买啊,跟着我做什么啊?” “火。” “火火火什么玩意儿啊!你能不能一次多说几个字?”永乐有些不耐烦,举步走进了屋子里,回过身就要合上门却被男人伸手给挡住了。 “只有一个抄本,在你这。” “哦,想起来了。”原来是那本名为《火》的书,她已经简单翻过了,依然是同样的结局——看得懂学不会。永乐说道:“你在这等等吧,我去拿给你。”说完,永乐就转身朝里屋走去。 男人见此却没有在门口等候,推开们就跟着往里面走,谁知道迈步的一步还没有落下,锐利无形的风就朝他的面门扑面袭来,他眼神一凛,急忙往旁边躲去,身后的假山砰的一声炸开了。紧接着,第二道风又朝他压迫逼来,男人慌忙躲闪不由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样一来,他直接被逼到了院子里。 衣袖和头发碎落,从半空中缓缓落下,男人光着膀子站在院子里,头发也散乱了,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可笑。 “滚!”东阳的声音冷漠如冰,比那男人还要阴测,“下次就要你的命!” 永乐本来还被那男人吓了一跳,心里发麻,现在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一下子松懈了下来,还有些隐隐的快意。永乐不是会装样子的人,于是拿着书走出去的时候,尽管努力控制着唇角还是忍不住上扬,脸差点都扭曲了。 “给,你要的书。” 男人接过了书收了起来,永乐已经转身要进屋了,却听他说道:“你想学法术还是铸剑?” 永乐略略顿住了脚步,没有出声回话。 “我可以教你。” “……不劳烦了。” 永乐合上了门,那古怪的男人被挡在了门外,眼前顿时清净了。永乐走到银弓旁边,刚要说什么,就听他嘲笑地说道:“这种货色也能吓到你?你不是说自己的胆子大了不少吗?” “……我不怕他。”永乐立刻反驳了,“我只是觉得那人古怪得渗人。” 东阳嗤笑了一声,冰冷的声音回荡她的耳边,嘲讽意味十足。“弱者当多了会成为习惯的,有我这个主人在你还怕什么?” 又被鄙视了啊…… 永乐耳根子却热了起来,火烧火燎的,她朝挂着银弓的墙壁走了过去。不过还没感动多久就听东阳嫌恶地说道:“你离我远些,否则我把你也扔出去。” “……”永乐怔了怔,问道:“有你说的那个恶心气息吗?” “有。” 永乐心中微沉,往后退了一些距离,问道:“我今天在东宫里逛了一圈,见到了一些人。对了我想问问,若是你知道了那股气息是谁的,你会怎么样?” “杀了。”东阳冷冷说,“自然是杀了,才没有后顾之忧了。” 永乐沉默了下来,其实她对这个回答也是有所预料的。 永乐心里进行中天人交战,一边又不想滥杀无辜,一边又担忧东阳的安危。可是她所看到的冷霄就是个纯净可爱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大问题呢?而且若是杀了冷霄的话……在这皇宫之中大概做不到全身而退,如今的朋友也即将变成敌人。 “东阳,你不是说东宫之中的动静你都会知道吗?那你怎么会不知道那股气息是谁的?” “太淡了。若是那人靠近一些,我才能确定。” “她会是威胁吗?” “不是。” 东阳的声音如坠冰窖。 “真的吗?” “没有人能威胁我。” “我知道。”永乐抿了抿唇。 威胁只对怕死的人才有用,对于不怕死的人而言算不得什么,就比如东阳,只怕是被人围攻了他也能好好享受杀戮盛宴。说到底,还是她在拖累他。当时接受了江绝的条件,也是不得已为之,可这不得已也只是她的不得已而已。 想到这里,永乐心中低落了下来。 她抱着书翻看了一会儿,不断尝试着上面的法术方法,又不断尝到失败的滋味,她再怎么给自己打气,也改变不了学什么都学不会的现状。 东阳说得没错,弱者当多了会成为习惯,她要强大起来才行,可是为什么学法术就这么难呢?明明以前跟爷爷和哥哥学这火术的时候没废多少力气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中愈发低落慌乱。 不知过了多久,永乐猛地站起身撂下书来就往外走,想出去散散心,临到门口却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东阳,你不是也会法术吗?你可以教我吗?” 她怎么把东阳给忘了,还心心念念要去请教东侧的修仙者们,真是太舍近求远了。 “喂——东阳?东阳大爷?你睡着了吗?” “……” “东阳?” “我不会教你。” 永乐顿时愣住了,又听他继续说道:“我的法术是与生俱来的,我不会教你。” 原来他所说的不会是这个意思。 第54章 作者百利很甜 处理完事情之后,江绝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往书楼之上走,一步步踏上阶梯。他喜欢这段路程,每当走在楼梯之上,听着脚步声在沉寂中回荡,他的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安静下来,夜晚尤甚。同样的天空,在地底和楼顶上看是不一样的。而走上八层的这段时间足够他想不少的事情。 青衣白发的男子靠在躺椅上,微微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后才缓缓坐起了身来。他的神色不似对他人那般冷漠,温和地唤了一声:“小绝。” “尹叔叔。” “方才来的时候,德庄说你在接见户部的人,我便来这里等你。” 江绝走到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接过侍女送来的茶水凑到唇边喝了一口,说道:“叔叔何不在花园或者厅堂等我?这里太高了。” “古往今来所能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有坚韧不拔之志。”尹俊竹不以为意,淡淡说道:“你把我当病秧子看待,就不怕我生气吗?” “叔叔,我知道你性子里是不服输的。不过,你有必要把登楼的问题说得这么严肃吗?” “就事论事而已。” 尹俊竹笑了起来,目光看向了窗外。 万里碧空之下,九重宫阙延绵不尽。 默了会儿,尹俊竹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个叫永乐的姑娘和银弓,你想要怎么办?或者我不应该这么问,你确定自己能控制得住吗?毕竟是没有认主的灵器。” “银弓在大隐府那么些日子,也没见有谁能成功收服的。事实上,我感觉这个银弓,与之前所见过的所有灵器,大不相同。” “银弓能收服最好,若是控制不住,你别怪叔叔说话直接,还不如直接抹杀。今次是由着你的意思办了,可是若是对我们有所威胁的话,还希望你多想想。”尹俊竹的神色如染寒霜,冷冷说道:“而那个叫永乐的姑娘,你若把她当做朋友想要帮一把,我便不多说什么了。” 江绝眉宇间微凉,沉默了下来。 “这都这么些日子了,你该有答案了,优柔寡断怎么配做一个上位者?” “叔叔,你知道我一直无意继承皇位。”江绝摇了摇头,故意插科打诨地笑着道:“还是到处吃喝玩乐的日子比较适合我。” “陛下属意于你。” “或许父皇应该把目光放在皇妹的身上。” 尹俊竹神色不虞,缓缓揭开了茶盖,略略低头啜饮了一口。阳光从窗棂中落在他的身上,这个时节的阳光过分灿烂,没有融化那满身的霜寒,反而让他的侧脸线条看起来越发坚硬。 江绝不欲多说这件事,忙不迭转移了话题,又提起了方才的事情,说道:“我让他们留在东宫里,也是想观察一些日子,若是没什么差错,同样可以加入隐杀军团。” “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没有绝对的掣肘,他们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江绝哑口无言,从来在尹俊竹面前,他都只有听训的份儿。反而在崇帝的面前,他才可以混不吝一些,一旦有什么事情插科打诨也就过去了。有时候他也会疑惑,为何在其他事情上英明无比的崇帝,对上他的时候却总在干着一些昏事儿。 “小绝,大昭国虎视眈眈,承江内不能再遭受等多动荡了,小愉虽是不错,陛下却从未考虑过她。如今的局势,远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复杂万分。”尹俊竹的声音清冽,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享受着陛下给予你的一切,肆意妄为,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些都不在了,你一个闲散亲王能做什么?比如,你想要保护的人,可否安然无恙?” 江垂眸绝看着手中的热气袅袅的茶杯,半响,幽幽叹息了一声:“若是皇妹想要争,我这个做兄长的,怎好不给呢?” “哦?你以为自己是慷慨的兄长吗?鼠目寸光!枉你把这书楼修筑得这么高,却看不清孰轻孰重。”尹俊竹啪的搁下了茶杯,冷漠地站起了身来,“冥顽不灵,等你想通了再来与我说话。” “尹叔叔……” 尹俊竹拂袖而去。 江绝靠坐在躺椅上,思绪万千。 日光西斜,天色渐渐黯淡,楼底下的灯火已经点亮,成为九重宫阙中浮动的萤火。 江绝明白,身为皇太子,他的目光应该放在整个天下而非儿女情长之上,在这些方面他当真是不如皇妹江愉的。他不是个当皇帝的料,更重要的是,对于一个寿命只剩下四年的人来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 日落日出,转眼又过了一日。 永乐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她半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还想闭着眼睛继续睡,目光中却瞥见了一抹红影。她重新睁开眼睛看了看,东阳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咫尺的距离而已。 这一次东阳恢复的比较快,不过一日多已经无碍了,她看着他仿若实体的模样,心中踏实了不少。 “你做什么?”她嘟囔了一声。 东阳没有回答。 “那我继续睡了。” 永乐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还是没有回答。 永乐渐渐地没有了睡意,总觉得他的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不管怎么翻身换姿势依然睡不着,她郁闷地坐起了身来,他依然直直站在原处,似血的红衣强势侵占她的目光。 “大清早的,你站在这里故意要吓唬人吗?” “你可以继续睡。” “你这样看着,我怎么睡得着呢!” 东阳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睛无波无澜,相当无辜。永乐越来越佩服自己了,她现在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比如现在,他一定是在想“本大爷既没有出声打搅也没有弄出任何声响你怎么就睡不着了呢”,然后就那样看着她“无理取闹”。 永乐嘴角抽了抽,掀开被子就要去拿衣服,他还直愣愣地站着,只好抱着衣服走到了屏风后面。默了一会儿,见他这次没不识趣地跟进来,这才放心地开始换衣服。 等永乐从屏风后走出去,洗漱的用具和早膳全部准备好了,她挑了挑眉,瞥了旁边不断散发冷气的东阳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永乐坐下来吃饭,东阳也在对面坐了下来,还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永乐被他看得如坐针毡,过了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她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看看你有什么地方顺眼。” “……那你看出来了吗?” “没有。” 永乐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边夹菜吃饭一边说道:“这样吧,我来给你列举一下。”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我长得好看,性格可爱。” 东阳淡淡瞥了她一眼,显然不太认同。 “你那是什么眼神?”她有些不满。 “到了城镇以来,见过不少人,世人的眼光我也算知道一二。譬如外面那个叫咏荷的,她比你好看。” “……” “至于性格,胆小怕事之类的我不想多说了,今日发现你脸皮也挺厚的。”东阳皱了皱眉头,说道:“可爱?没看出来,我就是觉得你挺烦人的。” “……” 永乐被他贬低得一无是处,她绞尽脑汁想为自己正名,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我多才多艺。” 东阳冷哧了一声,不以为意:“你告诉我是什么才?学了那么久也只会火术的才?” “呃……” 她自己也恨不得把脑袋埋到桌子底下了,不好意思看他嘲讽的目光。 俄顷,她不服气地抬起头来,瞪着他提高了声音反驳,以此增加自己的气势,她怒道:“你既然这么嫌弃我,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要来救我?为什么要忍受我?我不是很烦人吗?” 东阳的眉头深深地皱着起来,清晨的阳光下,坚毅的脸部线条被柔和,眸色也染上了一些暖金,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柔。 永乐看着他,火气缓缓平复了些。又有些愤愤不平地想,长得好看的人优待就是要多一些,就算是犯了错也比较容易被原谅。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也是那群肤浅的人之一!她鄙视自己!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疑惑。” 永乐拿筷子的动作顿在了半空,默了会儿,她飞快地加起了青菜塞进了嘴里,埋下脑袋努力吃饭,脸颊莫名发烫。 坏了。 她一定是生病了,否则怎么会他明明在鄙视着她,她不仅没有生气还有些做贼心虚的慌了起来,怎么回事? 真的坏了。 “你吃东西的样子……也很粗鲁。”冷不防,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如其他人优雅。” 不伺候了! 永乐怒摔了筷子,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巴,站起了身来往外面走去。她需要去看看清晨的美景,彻底涤荡一下伤痕累累的心灵。 东阳看着她背影远去,眉宇间的疑惑更深了,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呢?” 第55章 作者百利很甜 庭院里,白色的石桌旁坐了两个人,正在喝茶聊天。旁边是一颗参天大树,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错落而下,满地碎金。其中一个曾经见过的人冲她招手:“永乐姑娘。” 永乐愣了愣,走过去坐下了。 那人笑吟吟地给她倒了杯茶,说道:“我是王素,他是楚溪,都住在这里。” “幸会幸会。” 永乐回了一个笑。 楚溪笑了笑,优哉游哉地端着茶杯喝茶,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 王素问道:“听说与永乐姑娘在一起的还有一位侠士,怎么不见他出来喝茶?” “他啊,前些天练功走火入魔,如今也不见得好。”永乐信口胡诌了起来,“不过若不是他发狂毁了屋子,我也不会搬过来,更不会坐在这里跟你们喝茶了。” “原来是这样,那侠士他无大碍了吧?” “无碍。”永乐说:“他那人性子比较孤僻,不喜与人交往,若是平日里见着还请不要在意。” 王素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随口问道:“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永乐姑娘为什么会逃婚呢?” 永乐听到这个问题已经习惯了,大概所有人在知道她的身份后都会有此一问,她只好说道:“人对未可知的东西都是恐惧的,民间传得再多也只是传言而已,到底没人真正见过所谓的神国。” 王素见她这么说,有些诧异地扬起了眉来:“神国的事情,凡人怎么可能知晓清楚。” “既然如此,神国又为何非要凡人成为新娘呢?” 王素怔住,就连在旁边心不在焉逗着笼中小鸟的楚溪,身子也是一僵,缓缓转过了身来。楚溪略略皱起了眉头,说道:“有道理。”顿了顿,却说道:“不过那些不关我们普通人的事,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玄天宫在前面顶着。” 永乐还指望他好好分析一下,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回答,顿时有些扫兴。她期待地看向王素,想听听他怎么说。 “楚溪兄说得有理,”王素以拳抵着下巴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永乐姑娘若是好奇的话,再过两个月就是送新娘去神国的仪式了,可以前去一探究竟。只不过……” “只不过,这个仪式在玄天宫,能前往的人只有皇室中人,想要混进去相当不易。”永乐接过话,继续说道:“大昭国也是如此,仪式就在剑意门中,那里我不敢闯。” 每一个大昭国的子民,都对剑意门心怀敬意。而除去这个不提,剑意门守卫森,就算只有剑意门护法在,想要闯进去就是天方夜谭。更别提剑意门还有一个能看见未来的大司命了。同样的,玄天宫也是如此。 王素露出了然之色,笑道:“皇太子殿下届时会前往,你可以去请求他,虽说不能靠近登天台,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永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想得东西却大不相同——好奇心害死猫,她去搞清楚这个问题做什么?事已成定局不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正说着话,王素和楚溪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永乐疑惑地抬起眼眸,就见昨日那个古怪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王素看向永乐,说道:“平日里他们不会来这,找你的?” “不知道,不认识。”永乐问道,“他是谁?” “一个铸剑者,好像叫杨什么,哦对了,他叫杨光。” 永乐:“……” 没看出来那怪人哪里阳光了。 杨光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三人的跟前。他的面色略黑且沉郁,整个人阴森森的,活像都欠了他钱似的,偏偏却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袍,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不协调怪异感。 没有人主动跟他说话,整个庭院都沉默了。 杨光走到了永乐的面前,将怀中的书拿出来,往她面前一递,是那本《火》。 永乐这才知道他是来还书的,摆了摆手:“不用给我,我已经看过了。” 杨光没有动,保持着那个递书的动作一动不动,似乎她不接他能等到天荒地老一样。 王素咳嗽了一声,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解决掉这个麻烦人物。 永乐见他不达到目的不罢休,只好将书接了过来,说:“那谢了。” 原以为他还了书就要走了,谁知道却顺势在旁边坐了下来,一副要和她促膝长谈的模样。他看向永乐,阴郁的目光直直看向永乐,书问道:“你哪里不懂?” “哪里都不懂。” “……” 永乐一见着他那模样就觉得怪渗人的,不想搭理他,心里却纠结了起来,要不要请教一番呢?她一边纠结,一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水,宽大的袖口顺着她的动作落了下去,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碧色通透的玉环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手被握住了,永乐心中一惊,却没有挣脱开。 “放手!” 杨光像是没听见一样,阴鸷的双眼直直盯着玉环,嘴里发出了一声“咦”。 楚溪见此,扯了扯嘴角,冲王素意欲不明地摇了摇头,提起旁边的鸟笼就要离开。谁知才刚走了几步,背后就传来了王素的一声惊呼,紧接着砰的一声响,他心中一惊急忙回过头看去。 王素好端端地坐在石凳上,脸色苍白地瞪大了双眼,嘴巴也张得能吞下一整个鸡蛋。永乐捂住了嘴巴,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显然被惊得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了——” 楚溪的声音捏在了喉咙里。 杨光弓着背单膝跪在地上,涌出的鲜血顺着摇摇欲坠的手臂落下,在地上积了一滩,散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狼狈的神情,半空悬着一支锐利的银色光箭,随时都可能刺穿他的喉咙。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楚溪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背脊上爬了起来,就见一个红衣人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迈步向前,明明只走了一步,落下脚步的时候却跨越了数丈的距离。身影如鬼如魅,风驰电掣。 “谁让你碰她的?”东阳目光冷得结了冰,声音中凛冽寒意像是锐利的刀锋,说道:“昨日警告过你,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永乐终于回过了身来,几步朝东阳走了过去,下意识伸手要拉住他却又顿在了半空。她垂下手,小声说道:“东阳,不要杀人。”许久不见东阳出手,她都快以为他从良了,也快淡忘他嗜杀成性的模样了。 东阳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俄顷,冷笑了一声。 永乐咽了咽口水,不再开口说话,而是在心里默默说道:“至少不要在东宫杀人,会很麻烦,而且他也没做什么。” “你不是让他放手吗?他不听话,就该死,我知道你讨厌他。” 永乐噎住,但不是讨厌谁谁就必须死啊…… “他的手不是断了吗?给他一个教训就行了,谅他下次不敢了。” 东阳沉默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谁都可以抓住你的手吗?” “……” “这个人的眼神不对劲。” 说到这里,东阳的神色再一次沉了下来。 银色的光箭动了动,锋利的箭头朝杨光的喉咙刺去,杨光死死盯着咫尺之处的箭锋,竭力抵挡,冷汗顺着额头脸颊簌簌往下落。就在这时,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了杨光的身边,伸出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齐齐发力。 啪。 细微的声响。 光箭化作了银色细砂,缓缓散在了风中。 东阳冷冷伫立,反手就握住了银色巨弓。 “永乐姑娘,东阳公子,还请住手,东宫不是可以肆意撒野的地方,”一个黑衣人向前一步,朝两人一拱手,“既然入了东宫,就请遵守东宫的规矩,不要让在下难办。” 永乐多想拉住他啊…… “东阳大爷,拜托了。现在还不是和东宫撕破脸皮的时候。”她只好换了一种说法来劝,希望他顾全大局。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东阳冷冷道,“你既然跟我没有签订契约,为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永乐的眼皮蓦地一跳,愣住了,也不知道东阳怎么突然就不对劲起来了,或者说,从今日早晨她睁开眼的时候,他就不对劲起来了。她抿了抿唇,回答道:“我在请求你,不是命令你啊。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东阳握着银弓,缓缓拉开了弓弦。 庭院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黑衣人神色一凛,就要祭出武器。 “不是吗?”她心中莫名纠葛了起来。 “不是。” 东阳蓦地松开了手—— 黑衣人张开了结界,身影一闪,已经出了刀,霎时逼近了红衣墨发的男子。 哗—— 碧池中水花四溅,有蒙蒙细雨随风飘来,弥漫了整个庭院。 东阳没有动,反手将银弓背在了背上,缓缓看了永乐一眼,转身就走。黑衣人的动作蓦地顿在了半空,愣了好一会儿,见东阳已经走得没了人影儿,只好收起了武器,颇有些责怪地看向永乐。 众人面面相觑。 永乐讪讪摆了摆手:“呵呵,他开玩笑的。” 黑衣人:“……” 杨光从地上踉跄着站了起来,手臂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他脸色苍白,神色阴郁,瞥了永乐一眼,却点了点头:“开玩笑的。” 王素和楚溪:“……” 第56章 作者百利很甜 黑衣人深深看了永乐一眼,消失在了庭院之中,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杨光转身离开,浅蓝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几人的目光之中。 永乐收回了视线,王素见到了如此血腥的一幕也没有谈天说地的兴致了,目光复杂地看了永乐一眼,也转身走了。楚溪举着鸟笼,伸出手指摸了摸里面瑟瑟发抖的小鸟,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在做梦呢。” 永乐:“……” 不一会儿,庭院中空了。 走进屋子里,咏荷正苍白着脸瑟缩在一旁,一双大眼睛里布满了惊恐之色,不用猜也知道方才庭院中的一幕她也看见了。永乐对她安抚地一笑,走到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她看着不远处的东阳,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咏荷还没有因为害怕而忘记本分,鼓足了勇气上前给永乐倒了一杯茶,只是那双手颤巍巍的,洒了不少水在桌面上,她又急忙去擦。东阳将银弓挂在了墙壁上的架子上,缓步走了过来,咏荷见此手上抖得更厉害了。 永乐回过神来,连忙出言解救咏荷,冲她笑道:“咏荷,你下去吧,我们这不用伺候了。” 咏荷忐忑地应了一声“是”,如蒙大赦一般退了下去,从头到尾都不敢抬起眼睛往东阳那个方向瞥一眼。 东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阔袖垂落,仿若流泻而下的水,宁静淡然。其实他这种模样,倒像是一个精致的贵族公子,不过前提是不去看他的那双眼睛,太冷。 永乐本来一句打定主意不和这位大爷说话的,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酸溜溜刺了他一句,她说:“你不是实体,也感觉不到椅子,这样坐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笑话,我做什么还需要征求你意见?” 永乐发现自己是自讨苦吃,他就是一块油盐不进的岩石,冷冰冰硬邦邦。她在他那里很少有找到场子的时候,尤其是今日,一举一动都格外古怪。她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了,站起身来把椅子挪到了一边去,跟他保持距离。 东阳的神色不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你过来。” “我为什么要过来?”永乐冷哼了一声,“你刚刚说过我们不是朋友。” “本来就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坐过去?靠得那么近,是朋友才可以。” 永乐双手抱臂,把脸扭了开不去看他。 “那你以后也不要摸我了。” “……” 永乐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说得好像我多想要摸你一样。” “难道不是吗?” “呵呵。” 东阳冷笑了一声。 “你知道吗?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在美丽的事物面前就会忍不住做点什么,比如银弓啊。”永乐立刻反驳,以理据争道:“银弓很漂亮没错,不过要是知道银弓的脾气这么坏这么恶劣,就什么心思都歇下去了。”一边说着,她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永乐也不知今天是怎么的,明知道会可能会激怒他,她就是不想服软。 东阳看着她的动作,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你擦手是什么意思?” “我擦手你也管?” “你一个奴隶,就这么对我说话?”东阳盯着她,声音越发冷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砰。椅子散架了。 永乐顿时跌坐在了地上,懵了。 “回答我。” 永乐紧紧抿着唇,从地上站了起来,心里的火腾腾而起,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她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了!每次都是这样,嘴上说不过他就动手!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了,东阳根本就是一个小人!一个她平生仅见的脾气恶劣之极的小人! “咏荷!” 永乐冷哼了一声,打定注意不理他继续往外走,等等—— “东……东阳公子,奴……奴婢在。”咏荷从外间走进了屋子里,微微弯腰听候命令,身前紧紧交握的双手泄露了她心中的惶惶不安。 之前东阳闭关未曾出现的时候咏荷还有一些好奇,现在的话……唉!她觉得这两个主子太奇怪也太神秘了,他们两个人可以做到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不对,她基本上就没见过两个人说话的。他们似乎心有灵犀,光是用眼神就能交流了。就像方才一样,屋子里一直寂静着,东阳突然就叫了她的名字……她直觉没什么好事。 “公……公子,奴婢可是有……有哪里做得不好?” 永乐蓦地转过了身来,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叫她做什么?” 东阳跟没听见似的,看也不看永乐,只是冷冷对咏荷说道:“你把桌子擦一下。” “是。”咏荷忙不迭地照做,还好只是擦个桌子而已。 咏荷很快就擦好了桌子,又听东阳说了三个字:“你过来。” 咏荷怔住,脸色苍白,求助一般看向永乐,惶恐的双眼都湿润了。 永乐皱着眉头,又说道:“东阳,你做什么?” 东阳依然没什么反应,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对咏荷再次开口:“过来。” 咏荷咬了咬唇,视死如归一般走了过去,每一步都是煎熬,也不知道这个古怪又恐怖的主子到底想做什么。她抓紧了袖子,走到他身前几步时候又听他冷冷说道:“站住,转身,出去,把门关上。” “东阳!”永乐三两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 “……” 咏荷转过身来偷偷松了一口气,逃出生天一般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屋子里。 门关上了。 厅堂里只剩下东阳和永乐两个人了,冷冷僵持着,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东阳坐在椅子上,墨发静静垂在身侧,整个人仿佛凝结在了一幅画卷之中。而那似血的红,几乎灼伤了她的眼睛。 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东阳那冰冷淡漠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说:“早听话过来不就好了?” 永乐看着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憋了一肚子的火,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朝脑袋上涌去,怒道:“你怎么这么幼稚?刚刚耍人玩好玩吗?” 东阳冷冷嗤笑了一声,这才抬起眼睛看向她,说道:“我就是让你看看,奴隶是这样当的,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是你那样阳奉阴违。自己发过的誓做不到也就罢了,还敢对我大呼小叫颐指气使,你这个凡人不仅愚蠢可笑,连信誉也半分没有!” “……” 东阳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永乐有些懵了,看着他都忘记眨眼睛了,渐渐连方才的憋气也给忘了。 突然觉得跟他争论很没有意思。 永乐顺势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扯了扯唇角,说道:“好吧,我过来了,你要做什么?” “……” 东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时间也忘记本来想做什么说什么了。 永乐也不知怎么的,看着他那难得呆愣的模样,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才刚刚露出笑容,就见东阳冷冷瞥了过来,她连忙抿了抿唇,整理了一下快抽筋的表情。 过了会儿,永乐侧过身去对着他,说道:“哦对了,刚刚你让我以后别摸你了,我都听你的。不过我想了想觉得不能亏欠你,之前的份儿,不如你就摸回来吧?” 永乐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一只手到他的面前,近乎嚣张地晃了晃。 “摸吧。” 东阳:“……” 永乐又把脸凑了过去,笑嘻嘻地说道:“你想摸哪儿都成。” 东阳:“……” 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别提欠揍了。 东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僵硬地转过了头去,冷冷说道:“真是不可理喻!” “哼。”她轻哼了一声。 总算扳回一局,她心情好了起来。 永乐弯着唇角偷笑,正高兴着,岂料东阳突然又把头转了过来,视线相撞的刹那她的目光瞬间被绞住。那漆黑如墨的双眸像是夜空下无尽的深潭,一旦坠入,无论怎么样奋力挣扎也无法逃出生天。 永乐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愣在那里的样子呆傻可笑极了,她似乎看见了脸上渐渐浮出的红。 她用力挪开了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坐直了身体,谁知道刚刚放松下去就见他探过了身来——就如同方才她做的那样。她再一次僵住,眼睁睁看着他伸出手来,轻轻覆在了她的脸上。 永乐的双眼微微睁大,心砰砰砰狂跳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想起他并不能真的碰到她。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可那一瞬,她似乎感到了灼人的热度。 东阳垂眸看着她,缓缓收回了手。 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一言不发,像是一座沉默的远山。久久,永乐缓过来了,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那红衣的身影渐渐化作烟雾,从她的眼前缓缓消失了。 第57章 作者百利很甜 夜色静谧,繁星密布,俯下漫天华美,让人只想深深沉溺于那片星海。香薰炉静静燃烧,暗香浮动,纱帐在微风中摇晃,连绵成了一片海浪。 冷霄趴在廊檐下的软榻上,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浩瀚夜空。江绝拿着书卷坐在旁边,缓缓翻动着,声音轻柔:“……这人世间有三大未解之谜,其中一个指的是上一次神魔大战之后,为何有的神仙却不回归到天上去,反而留在了人间?” “有神仙留在人间了吗?那他们在哪儿?” “那个地方叫做神隐谷。” 冷霄好奇地问道:“那我们可以去那里吗?小绝哥哥,我想看看神仙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地方在圣溪国与承江国和大昭国相交之处,只是可惜,”江绝笑着摇头,“至今无人知道入口在哪儿。不过也因为神隐谷挡在前面,相当于一个牢不可破的结界,因此圣溪可以说是一个世外桃源,战乱永远波及不到那里。” “但是他们不是也很可怜吗?那样的话他们也出不来了。” “圣溪是个国家,不是一个村子,他们也有城镇,有集市,有皇宫……他们不需要出来。”但其实圣溪是能通往外面的,在神隐谷的边侧之处有一条小路,只是大军压不过去而已。 冷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江绝喝了一口茶水,翻了书页,继续讲道:“第二个呢,是三百年前在玄天山的山脚之下,有村民看见了一座腾飞而起的小岛,往天空飞了上去。” 冷霄双手捧着脸颊,因为听得有趣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又问道:“那现在呢,那座小岛去哪儿了?它为什么会飞起来呢?” “不知道啊,所以这才是未解之谜。”江绝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座小岛飞上去后就没有再落下来,有人猜啊,也许它一直飞到了天界里,在神仙住的地方呢。” “那些住在小岛上的人真是好运啊,不用飞升就成仙啦。要是我也在那个小岛就好了。” “小霄儿也想当神仙吗?” “对啊,”她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当了神仙,我就会法术了。” “那你会法术了,想做什么呢?” “若是我会法术的话,我就治好皇帝伯伯和尹叔叔的病,这样哥哥你就不会伤心了,还要让乞丐都有吃的……”冷霄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如果可以,我想让他们不再讨厌我,还要给若瑶和娘还有爹爹想要的东西,这样他们就会高兴起来。” 江绝的目光温柔而怜惜,摸了摸她的头,顺着问道:“他们想要什么?” 只是刚一问完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无比埋怨自己嘴拙了,也或者说他没有想到她心如明镜,什么都懂。 “他们想要……”冷霄没有说下去,她垂下了眼睑,将脑袋埋在了臂弯里面。 他们想要,她不曾存在。 “咳,我重新给你讲个其他的故事,你想听吗?”江绝忙不迭转移了话题,“给你讲一个你没听过的,这是以前流传在修仙者之间的故事,凡人没多少人知道呢。” “是什么?” “天界第一美人的故事,她叫薄姬,爱上了一个魔族,只可惜天界不容……后来……” 江绝的声音柔软而好听,让听者渐渐沉迷了进去。书页翻动,不知不觉间已经讲了许久,江绝看了软榻上的姑娘一眼,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覆了下来,在眼底落下一弯阴影,唇瓣微微开合,呼吸清浅。 静默。 鸟儿和蝉睡着了,藏在草丛里的蛐蛐儿偷偷叫唤。 良久,江绝放下了书卷,弯腰将她轻轻抱了起来,放到了屋内的床上。 再回到廊檐之下,江绝命人将软榻放置在了庭院内,慵懒地枕着手臂凝望星空。 过了会儿,山茶走了过来,给他添了一盏茶。 “过几天就是中秋了,皇宫里会举办宴会,本宫会让永乐全程陪着你们。”江绝开口说道,“山茶,你觉得永乐如何?听说你和她有旧。” 山茶抿起唇笑了笑,说道:“永乐是个很不错的人,懂得一些拳脚功夫,也不会怕事,上一次也多亏了她。若是她的话,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如此的话本宫也就放心了,到时候小愉也会来的,这次大办也算是给她接风洗尘了。” 江绝已经有两年多没见着江愉了,从小江愉就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任何课程都不输于他。贵为公主,金枝玉叶,却偏偏要去舞刀弄剑。平常女子的话,在她这个年纪早就成亲了,她却偏不,除了关心国家政事之外,还主动请缨去了边关慰劳将士。 崇帝对江愉也颇为纵容,一些事情也敢放手让她去做。江绝多希望崇帝把他这个太子给废了,换了江愉当去,可在这方面崇帝却一点心思都没有起过。 江绝想起在大昭国得到的那个预言,眉头不由深深皱起,难以舒展。 夜空寂寥,点点的繁星像是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将他紧紧包围。江绝伸出手覆在了眼睛之上,良久,缓缓叹息了一声。 …… 御书房内。 崇帝沐浴着阳光,站在宽大厚重的桌案后提笔作画。他的身材高大,眉飞入鬓,看起来相当英气,明黄色的龙袍绣工精致而逼真,一眼望去,那腾飞而起的龙似乎随时可能从龙袍脱离冲到眼前来将你撕裂,甚为吓人。 大师曾言,这龙袍不是谁都能压制的住的,只有在真龙天子面前才会乖乖服帖。 冷靖闻垂眸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盅茶,拿着盖子缓缓拨动,看起来悠游自在,心里却颇为焦虑。也不知过了多久,冷靖闻终于忍不住站起了身来,往桌案那边走了几步。 崇帝提起笔沾了沾墨水,在纸上肆意挥洒。画的是一幅山水图。冷靖闻瞄了一眼,没有意外。事实上若是崇帝画了其他的,他才会意外呢。这御书房的四周挂了不少画,无一例外皆是山水画,连一幅墨宝都不曾有。 “陛下,”冷靖闻欲言又止,“臣的小女……” “霄儿那里,朕已经派太医前去看过了,已经无大碍了,爱卿你就不要过于忧心了。”崇帝一边说话一边挥动狼毫,在纸上恣意挥洒,“在皇宫里,难道朕还能让人亏待了她?” “如此这般,臣心中提起的心也能放下了。只是陛下啊,霄儿呆在东宫里总不是个办法啊。”冷靖闻一脸的忧愁,眉毛紧紧皱到了一起,“臣去东宫求见了数次,皇太子殿下居然避而不见,臣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求陛下的旨意啊。” 崇帝没有抬头,手中的狼毫又是几笔落下,一边说道:“冷爱卿啊,小绝向来最疼霄儿,连小愉都眼红着呢,你还怕霄儿在那受了委屈不成?哦,其实霄儿是在冷府受了委屈,小绝才看不下去的吧。” 冷靖闻以拳抵着下巴咳嗽了一声,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都是臣一时疏忽……臣倒不是担心霄儿受委屈,皇太子殿下对她疼爱是没话说的。只是到底于理不合啊,”说到这里,冷靖闻不由放低了声音,叹息道:“霄儿看起来虽然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可陛下你也知道,她到底也十五了啊。”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 崇帝放下狼毫,仔细端详了一下新作的画,这才抬起头来,笑道:“爱卿,快来看看朕这幅画如何?” 冷靖闻见崇帝这么说,心中却没有放下来,什么叫“好了好了,真知道了”,也不给个明确的回答,还顾左言他的。冷靖闻看了看画,赞道:“此画甚秒!胸中有沟壑,画也大气磅礴啊!” 崇帝嘴角含笑,斜斜看了他一眼,啧啧摇头一叹:“冷爱卿啊,心中有事,连话也如此敷衍。” “微臣不敢,皆是肺腑之言。” 两个太监上前分别拿起画的四个角,立刻将画装裱了起来,又挂到了墙上。崇帝负手望着墙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才转头对冷靖闻说道:“爱卿不必担心于理合不合的问题,霄儿哪里是在东宫啊?明明是在淑妃那里,她啊一直挺喜欢霄儿的,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冷靖闻:“……”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崇帝的一绝。 崇帝说:“庄喻,你说是不是?” 大太监笑着点头:“是,昨儿个咱家奉命前去给淑妃娘娘送东西,还见霄小姐和淑妃娘娘在院中赏月呢。” 冷靖闻:“……” 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 冷靖闻知道要把冷霄带回去是没得指望了,不由垂下头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冷霄还知道要回家就是了。 崇帝见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吧,冷爱卿,朕给你个恩准,最多一个月就让淑妃把霄儿给你送回去,你看如何?” “……谢陛下。” 这时,有太监前来禀报,说道:“陛下,尹先生来了。” “快请进来。” 崇帝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又看向冷靖闻,说道:“冷爱卿也留下来一同用午膳吧。” 冷靖闻嘴角抽了抽,行了一礼,连忙推辞说道:“臣还是不叨扰皇上了,下官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 崇帝随意挥了挥手。 “……” 第58章 作者百利很甜 庭院中分外安静。 永乐打开房门,看着庭院里的空空如也,幽幽叹了一口气。自从前日东阳出手了之后,王素和楚溪等人便对她敬而远之,也不会在院中喝茶聊天了,地点改在了另外的地方。还有咏荷,之前她还会跟她聊一会儿,如今也是分外小心翼翼,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 永乐独自坐在院中透了一会儿气,又回到了屋中。 想了想,她走到墙壁之下,对银弓提议道:“东阳,我们出去走走吧?” 人在愤怒的时候往往口不择言,永乐已经为那天刺他的那句话后悔了。关于有无实体这个问题,即使平日里东阳表现得很不屑,总是一副“只要能达到杀人的目的无实体又何妨”的这种样子,但其实他心里还是想的吧。 屋子里静悄悄的,好一会儿,东阳才吭声,冷冷道:“自己去。” 永乐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还要搭理她就算是好的了。 “呃……可是我怕又遇到上次那个阴阳怪气的人啊,他太奇怪了,我怀疑他是不是看上我了,否则怎么老是找我借书还书呢?这种事情去书楼找管事重新拿抄本不就好了?”永乐信口胡说,摇头叹息了一声,“唉,可见有时候太过人见人爱了也是一种烦恼啊。” 东阳嗤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很浓。 “陪我去吧?没有你我不敢出门。”永乐这么说了后,见他还是没动静,默了一会儿,她故意声音甜甜腻腻地喊了一声:“主人,好不好?” “……” 还是没搭理人。 她也不想这么说话,恶心得自己都起鸡皮疙瘩了,完全不像冷霄那样可爱娇俏。 “不是吧?这么油盐不进?” 永乐沮丧地放弃了,一边嘀咕一边往外走,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见东阳直挺挺地立在台阶上,见她来了也懒得看她一眼,双手背负举步就走。永乐顿时就乐了,喜笑颜开地跟了上去。 他在前,她在后,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日光洒落,绿意盎然,庭院里的风景美丽如画。 然而此刻永乐没心思看风景,那灼目的红占据了她所有的目光。良久,她垂下眼睑看向地面,红色的衣摆随着他的步伐微微荡起,轻飘飘地从青石板边儿冒出的青草上滑过,也直直划到了她的心里。 他们从湖上的石板桥走过,从茂密的荷花荷叶中穿过,被淹没的身影在绿叶中隐隐绰绰。 永乐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荷花好香,你能闻到吗?” 东阳默了一瞬,问道:“那是什么?” “就是一种心旷神怡的味道,让人的身体和思绪都放松下来,也安静下来。就好像你说有我身上沾了让你讨厌的味道,这个的话就是让你喜欢的味道,忍不住靠近的感觉。” 荷花娇美而优雅,亭亭玉立,好似一个欲语还休的豆蔻少女。大片的绿叶层层叠叠,花瓣懒洋洋地舒展开来,水滴从上面缓缓滑落,滴答一声落到了湖水里。 永乐抿唇一笑,探过身去,想要去摘下那一支最近的荷花,岂料脚下一滑,收势不住身体就要往前倾去,眼看就要跌到湖水中去了。东阳眉头微皱,向前走了一步想要拉住她,动作又僵硬在了那里。 噗通—— 水花四溅。 永乐从水面钻了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才睁开眼睛,嘟囔道:“你怎么不拉我一把?” 东阳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面无表情地冷哧了一声:“你不是会水吗?还动不动就叫嚣要来凉快一下。” “……好吧。” “还不上来?” 永乐摇了摇头,身子往下一沉,再次钻进了水里,湖中的涟漪一波一波荡开。 东阳站在桥上往下看去,湖水澄澈,却因为荷叶拥簇水底下蒙了一层模糊的阴影,无法看得真切。炙热的阳光从头顶落下,落在他那墨黑的发上,宽厚的肩上,刀削般的脸上,却没有将他浑身的冷意融化半分。他皱着眉头,整个人像是沉默的冰山,动也不动一下。许久,垂落在身侧的长指微动。 哗啦一声,永乐从水中钻了出来,她的头发已经散乱,湿哒哒地黏在脸上和颈脖上,海藻一般漂浮在水面。她弯着眼睛和唇角,笑眯眯地将手里的东西捧了起来,一副献宝的殷勤模样。 那是一条红色的小鱼,正在她的手心里活泼地蹦跶着。 “快看,可爱吧?” 东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太理解。 “不可爱吗?你看它多活泼啊,在水里游的时候自由自在的。”永乐说着,将鱼捧得高了些,凑下去亲了一口,谁知道鱼尾蓦地翘起恰好就打在了她的脸上。她躲了躲,一个没留神,小鱼就从她手心里溜了出去,噗通一声钻入水中快速游走了。“哎呀,快藏起来吧,不然一会儿我又要来抓你啦,哈哈。” “……” 东阳问道:“那么可爱的话,为什么那次烤鱼的时候还吃得那么开心?” 永乐:“……” 永乐轻哼哼了一声,扶着桥面从水里爬了上来,一边嫌弃地嘀咕道:“你这人真是毫无乐趣,除了打打杀杀就没别的了。” “有啊,修炼,为了变得更强。” “哈哈哈……还有呢?” “你啊。” “什么?” 她没有听清楚。 东阳没有重复,转过了头举步往前走,声音冷冽如冰,他说道:“我不会理解你眼中的东西,无法感受你的喜悦。你也不会明白我的。” 永乐默了一瞬,急忙笑着岔开了话题:“我一会儿带你去其他地方,不过我要先回去换一件衣服,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他没有停下步伐。 “你在湖边多待会儿,也许就能明白了呢?”永乐没有放弃,继续说道,“你要让我一直湿着衣服跟你走吗?我会生病的!” 他继续走。 她又腻声道:“我生病了还怎么伺候你啊,主人!” “……” 东阳蓦地顿住了脚步,斜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永乐见他站住不动了,就当他答应了,嘿嘿一笑,一溜烟儿地就往回跑去。跑了一些距离后她又回过头来看他,见他果然乖乖站在原地,唇角不由往上扬了扬。 永乐回到房间里换衣服,刚系上腰带,外面就传来了冷霄甜甜糯糯的声音,永乐心中顿时就一个咯噔。 “山茶,这个就是永乐住的地方了吗?” “是啊我的好小姐,小心上台阶哦。”山茶牵着冷霄缓步上台阶,一边有些疑惑道:“怪了,怎么没见一个伺候的人在呢?” 叩叩叩,山茶敲了敲门。 永乐顾不得擦湿漉漉的头发,急忙将门打开走了出去,强笑道:“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会去南苑找你们的吗?” “因为等了好久都不见永乐来,就来找你啦。” 冷霄抬起头望着永乐,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是夜空里闪烁的繁星。她肤白如雪,红唇娇嫩,今日又穿着一身粉粉嫩嫩的衣裳,看起来像是一个鲜嫩可口的糕点,让人恨不得下嘴咬上一口。 冷霄见她久久没有说话,笑容渐渐垮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永乐,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永乐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还在湖中石板桥上的东阳,心里就焦躁了起来。回头见小姑娘一副快哭出来的神情,这才回过了身来,急忙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 得到了永乐的这句话,冷霄又高兴了起来,上前去拉永乐的手,眼睫弯弯唇角弯弯,笑着说道:“那我们去看荷花吧!小绝哥哥说,西苑的荷花开得可漂亮了。” 去看荷花……那还得了? 永乐忙不迭说道:“快到秋日了,荷花已经不如前几日好看了,我们去外面的花园怎么样?那里有好多奇花异草呢!” 原本以为小姑娘难哄,没想到永乐这才一提,她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生怕永乐反悔似的就拉住她往外走。三个人走出了西苑的月洞门,永乐才松了些气,她多怕那晚的情形再来一遍啊,没准儿小姑娘的命也没了,还好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她心中却生出了一些疑惑来,从湖边到她住的地方的距离,绝对比上一次要近,可这次为何东阳没有一丁点反应呢?亦或者说是她弄错人了? 小路上,环伺西苑的墙壁上有着一扇扇精致的漏窗,阳光从中错落,染上了耀眼的金,在地上落下漂亮的花纹。 永乐下意识透过漏窗往湖边看去,一片碧绿之中,红衣的身影若隐若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东阳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她,目光如若化为了实质似的,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凛冽的寒风。 永乐身子僵了僵,见他一动也没动,这才渐渐放心了下来。 然而,心里却依然有些慌乱 第59章 作者百利很甜 繁花似锦,小桥流水,每一处景致都那么典雅而唯美。 在东宫中也有一段时间了,永乐还没来花园里好好逛过。平素里总是在西苑和书楼之间往返,想散心的时候就在湖畔走一走,倒没有什么心思往外面来看风景。 山茶折了一支橘色的月季,给冷霄戴在了头上,笑着说道:“真漂亮!” “真的吗?” “难道奴婢会骗你不成?” “那我去看看。” 冷霄嘻嘻一笑,一溜烟儿的往桥上跑去,粉色身影好像是一只翩翩而起的蝴蝶,身上缀着金色光晕,轻盈而快乐。她跑到了桥上,扶着石栏杆往底下看。潺潺流淌的溪水清澈,映照出清晰倒影,橘色的月季花明媚娇艳,懒洋洋舒展着花瓣,美丽极了。冷霄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山茶见此也是微微一笑,和永乐一道朝桥上走,一边说着话。 “暧,永乐啊,今日你大表哥是在的吧?否则不会这么快赶我们出来,连杯茶也不给喝。” “对啊,殿下还特意嘱咐过我呢,不要让我那大表哥吓着霄小姐,谁知道你今天就带着她来了,可吓坏我了。”那可是真的被吓坏了,永乐横了山茶一眼,不满地嘟囔道:“你这不是让我违背皇太子的命令吗?要我怎么交代呀?” “我哪里拗得过霄小姐啊?你知道我也舍不得让她失望,一时间就没有想到那里去,也是我的疏忽。” “也没什么,不过下次要寻我的话,让人来传话就可以了。” 永乐耸了耸肩,心思却没有在这片花园里面,慌得很。她抬起头,看着那在花园里蹦蹦跳跳摘花的小姑娘,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也许永远停留在七八岁,也是不错的,至少无忧无虑。再大的烦恼也似过眼云烟,睡一觉就全忘记了。不过大概也只是对除了冷霄之外的人来说。 “你还记得山河哥吗?”山茶突然说道,“那日之后,他就离开山家村了。青云城不是在甄选修仙弟子吗?你还别说,他被选上了,据说还是个难得的资质呢!短短几个月,他已经成为玄天宫的正式弟子了呢。” “他能振作起来真是太好了。” “他也还记得你,说是很感谢你表哥救了山家村,以后若是需要帮忙他一定赴汤蹈火。” “……他太客气了,其实……” 永乐没有往下说。 她们这里说着话,方才还在花园里笑着闹着的冷霄突然消失在了眼前,山茶回过神来一见人没了,心里顿时慌了,急忙提高了声音喊道:“霄小姐!” 还好,很快冷霄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来了—— “山茶,这里有好漂亮的花呢!” 山茶松了一口气,与永乐互望了一眼,一道往假山后走去。 澄澈的溪水潺潺流淌,绿树成荫,旁边精心栽种了各种不同花卉,皆是这个时节绽放的,远远望去就像是五彩的云霞。山茶和永乐走过去,才发现转角处有一张大理石桌和石凳,几个貌美的少女正坐在那里聊天吃点心,手中拿着团扇,明眸皓齿,巧笑倩兮。 山茶眼中闪过了一些忧虑,而冷霄还弯着腰在花丛中采摘,不一会儿,怀中里就抱了一捧花,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她直起身子来,朝那几个少女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山茶一见此,急忙快步也走了过去。 永乐认得其中一个,正是之前给江绝送过药的温婉少女,好像是叫碧珠。她的话比较少,大多时候都在听其他人说,说到了认同之处也只是含笑点头。 “好美的花啊,真是多谢霄小姐啦。”黄莹冲冷霄笑了笑,又扬了扬下巴,“呐,你就放在桌上吧。” 冷霄乖乖地点了点头,把一捧花放到了白色的石桌之上,却因为太多,不小心落了几枝在地上。 “哎呀,掉地上了,这可怎么办?” 白芍惊呼了一声,却没有弯腰去捡起来的意思。 冷霄见此,连忙蹲了下来,伸手去捡落在泥土里的娇美花朵。黄莹等少女坐在凳子上,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睨着小姑娘,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却是嫌恶而嘲讽的。白芍见有山茶走了过来,扬起下巴,挑衅地冲山茶勾了勾嘴角。 “霄小姐!”山茶将冷霄从地上拉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冷霄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的神色间怎么那么激动,呆呆地回答道:“花掉在地上了,我在捡花啊。” “……奴婢帮你捡。” 山茶深吸了几口气,蹲下身将花捡了起来,放到了桌上,看着几个冷眼旁观的少女,说道:“希望你们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也认清我们小姐的身份!” 黄莹是个火爆的脾气,顿时脸色一变就要发作,旁边的白芍却摁住了她的手,抬起头柔柔一笑,说道:“哪儿的话呢?我们几个都很喜欢霄小姐,想要跟她做朋友呢。对不对啊,霄小姐?” “对啊。”冷霄拉着山茶的手说道,“山茶,你不要这样。” 山茶憋了一肚子的气,没法发作,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白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抬起手用团扇将那几枝沾了泥土的花拨到了地上,又说道:“不过这花已经脏了,我们就不要了,则否反而会污了手和衣裳。” 冷霄愣住了,呆呆地摇头说:“……没关系。” “霄小姐啊,你都帮黄莹她摘花呢,能不能也帮我摘一些呢?我想带回去插到花瓶里呢。” “好,我去帮你们摘。” 冷霄点了点头,转身又往花丛中跑了去,小小的身影几乎埋没在了花丛中,只能看见那微微晃动的头顶。 山茶气得发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却又不能阻拦,难道告诉她这些人都是耍着她玩的吗?那样她大概又会伤心许久。永乐没有说话,只是蹲在溪水旁边一言不发。 碧珠一直在旁没有说话,这时站起了身来,说道:“姐妹们,我突然想起萍姐唤我去说话,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她看向永乐,微微福了下身子,就款款转身离开了。 黄莹和白芍等人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永乐,只是见她穿戴普通又一言不发的,就没怎么放在眼中。过了会儿,冷霄抱着花再一次小跑了回来,将花放置在了桌上。 “霄小姐,辛苦你了啊!”白芍笑了笑,“我带回去就插到花瓶里,肯定好看。” 冷霄摇了摇头,弯起唇露出笑容,说到:“不辛苦。” “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霄小姐有空就来院子里寻我们一道玩耍吧。” 冷霄眼睛微亮,急忙点头:“好啊。” 几个少女纷纷站起了身来,黄莹也站了起来,只是在路过冷霄旁边的时候,身子微微一晃撞了她一下。山茶一见此脸色骤变,急忙扶住了冷霄,只是那一晃之下,冷霄头发上的月季就落到了旁边的溪水中。 “你做什么?”山茶厉声呵斥道,“有没有长眼睛?” 黄莹捂住了嘴巴,惊呼了一声,一副手足无措的摸样,说道:“霄小姐没事吧?我、我刚刚是不小心的。我真是万万该死,还请霄小姐恕罪。” 冷霄呆呆地目送那在水中渐渐飘远的月季花,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没关系。” “那就先告辞了。” 黄莹白芍等少女离去了。 山茶看着冷霄一脸落寞的样子,张了张唇,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还是永乐走了过来,在冷霄的身前蹲下身来,说道:“你喜欢她们吗?” 冷霄愣了愣,摇了摇头。 永乐心下了然,只怕她心中什么都明白。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们做朋友呢?” “她们对我笑,对我说谢谢,说我帮了她们的忙……而且,还邀请我们到她们家去玩。” 永乐默了一会儿,无视了山茶给她使的眼色,继续对冷霄说道:“可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对你笑的人都是真心的。他们只是想要你误会,误会他们是可信的。” “那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如果你跌倒了,你摔得很痛很痛,但是为了不让你的小绝哥哥担心,你会说自己不痛,但其实你还是痛的,对不对?” 冷霄点了点头,却说道:“我明白了,她们并不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那我以后见到这样的人就不用搭理了吗?”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嗫嚅道:“可……可万一是真的呢?我不是就失去这些朋友了?” 永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又突然觉得不必说了。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中有些难过,于是伸出手抱了抱她,轻声说道:“霄儿,你是个好姑娘。” 只是世人太过浅薄。 第60章 作者百利很甜 长长的走廊,朱红的柱子,一眼望不见尽头。 几个少女缓步往院子里走去,脸上纷纷带着好心情的笑容,嘴里说着笑。遇见了共同的敌人之后,她们就同仇敌忾了起来,几个人原本也不太和睦的少女们,也开始说起了姐妹情谊。 “白芍姐姐,你之前说得还真是没错呢。”一个少女娇笑着说道,“那霄小姐虽然……但也没什么可怕的呢,方才还不是被我们耍得团团转么?还一心一意要跟我们做朋友呢。” “这个做了朋友嘛,不管我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都要大度。看那丫鬟在旁边急得不行,可笑死我了!还是另外一个丫鬟老实些,见管不了了干脆就不管。” “她不会去告诉皇太子殿下吧?”另一个少女神色担忧,纠起了手中帕子,说道,“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几个可就惨了。” 黄莹嗤笑了一声,笑得乐不可支。“不会的,你就放心好了。再说我们也没怎么着她啊?就是请她帮忙摘花而已,我们可是真的在跟她玩耍呢。姐妹们说是不是?” “那就是个傻子。”白芍笑得花枝乱颤,眼中闪过了一些不屑,说道:“她懂得什么?外界怎么说她的?妖孽、怪物?现在又加上一个词语,傻子。这么活着不是招人嫌吗?若是我啊,早就一头撞死了。” 她们说着这些话,到底还记得自己在东宫里,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说的。 不过这些话哪里瞒得过永乐的耳朵,她跟冷霄山茶告辞了后就追了上来,如今跟在那几个少女身后走了好些时候,竟然还没有被发现。 走了会儿,一行人走到了湖畔边上,再过一些距离就到达院落了。她们几个只是通房丫头而已,还不是妾呢,不过江绝素来对她们不错,除了没有人伺候她们之外,也是不用干活的,还可以四处走动。像是黄莹和碧珠两个曾经被宠幸过的,在里面就比较有脸面一些。 永乐见时机差不多了,开口笑道:“几位姑娘,方才霄小姐见你们忘记把花带走了,特意命我给你们送过来。” 永乐突兀出声,将那几个少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是她,连忙拍了拍胸口,眼睛一瞪,冷哼了一声:“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背后,怪吓人的。” 黄莹冷冷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嫌弃地说道:“谁要这花,脏死了。” “脏吗?很干净啊。”永乐看了看怀中的花,又缓缓打量了几个少女一眼,认真地对她们说道:“我觉得这花比你们干净啊。” “你——” 几个少女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黄莹顿时大怒,指着永乐啐了一口,冷道:“你这个贱婢是什么意思?你是霄小姐的奴才,就能这样说话作践我们了吗?我们好歹也是皇太子殿下的人!” “对啊。”永乐点头,“这花你们不要对吧?” “谁要这花?也就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贱婢才当成稀罕宝贝一样!”白芍轻蔑地冷哼了一声,突然上前一步将那些花抢了过来,几步走到湖边就狠狠扔了下去。 花朵漂浮在湖面上,还有些花落在了地上,被踩碎了。 永乐低头看着地上的花,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说道:“扔吧,反正你们不扔我也是要扔的。” 黄莹疑惑地挑了挑眉梢,其他的少女面面相觑,没有弄明白永乐是个什么意思。下一刻,只觉得眼前骤然天旋地转,身子一轻就腾空了,刚张开嘴要尖叫,水就灌进了嘴巴里面,呛得一阵剧烈咳嗽。 “救……救命啊……” 几个少女都被永乐干净利落扔进了湖水里,白芍一见此提起裙子就要跑,可是她这样娇滴滴的少女哪里跑得过永乐?永乐三两步就拦住了她,也没客气,抬起脚就把她踹进了湖水里和她的姐妹们作伴。 永乐蹲在湖边,看着水中几个不断扑腾的少女,接着方才的话说:“扔了你们才好去捡,不是吗?你们还扑腾什么?这水又不深。快点快点,帮我把水里的花给捞起来,我就让你们上来。” 黄莹慌乱地扑腾了一会儿,试探着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这湖水果然不深,肩膀以上都能露出来。 几个少女纷纷镇定了下来,也从湖水里站了起来,可是妆已经花了,一张脸红红白白霎时好看。梳好的头发散乱下来,双眼红肿,眼泪也是委屈得簌簌滚落。只可惜没有个男人在旁边可怜她们。 “来人啊!救命啊!”黄莹依然大声喊道,还给了永乐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来人啊!” “嚎什么嚎?以为来人了你们就可以不捡花了吗?”永乐说着,还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笑嘻嘻道:“我就跟你们开个玩笑,有必要这样夸张吗?大家不都是好姐妹啊?” “你个贱婢也配?” “来人啊!救命啊!” 白芍和几个少女见此也开始大喊,一边往岸边走来。永乐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什么话也没说,等她们走到湖边又抬起一脚给踹下去。两三个都被踹了,这下子少女们都不敢靠近岸边了。 “霄小姐替你们捡一次,你们也还回来一次,你们不亏。”永乐催促道,“赶紧的,我还有事呢!” 几个少女楚楚可怜缩在水里,黄莹和白芍依然没有动,其余的几个已经认命地开始捡水里面漂浮着的花了。一边捡一边哭,还低声咒骂着。 永乐收起了笑容。 恃强凌弱的人哪里都有。她们可以去欺负冷霄,转眼又只能被自己欺负回来,遇见皇太子的话又只能跪地哭求。这个世间的阶级向来严明,不管是因为身份还是因为自身的实力。 而她想要做的,就是爬上一个阶梯,再爬上一个阶梯…… 永乐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转身离开了。闻声而来的太监侍卫迎面快步走来,永乐顿住了脚步,拿出西苑的令牌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太监和侍卫停了下来行礼听候吩咐。永乐说道:“前面的湖里落了几个女人,一会儿若是她们说了什么,就派人告知我。我会把看到的一切亲口向皇太子殿下交代。 “是。” …… 永乐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西苑,推开房门,迎接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屋子。她诧异地四处看了看,墙壁上也没有银弓,她愣了愣,推开门就往外跑。 粉荷娇嫩,绿叶连绵不绝,白色的石板桥从中穿过,像是一条晶莹的玉带。哒哒哒。永乐飞快地从上面跑过,一边四处张望,等那抹红衣墨发的身影闯入了她的眼帘,她这才缓缓放慢了脚步走过去。 “东阳?”她小声喊道,“我以为你回去了。” “嗯。” 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背脊笔直,像是一把出鞘了的利刃,划伤了她的目光。他的背后是巨大的银弓,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晶莹剔透,不染俗尘半分。可谁知道,那银弓上究竟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她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我来晚了。” 东阳缓缓转过了头来,冰冷的目光霎时与她相撞,他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当我是傻子?” 她心中有些慌,掩饰一般抓了抓脑袋,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你都能知道……那个……” “冷霄。” 他打断了她,说道:“我知道是她。” 永乐张了张唇,却没有说出什么。 久久的沉默。 良久,她试探一般问道:“……你不是说,她对你没有什么威胁性吗?我想着她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所以……” 她的话再一次被东阳打断了,他说:“你是怕我杀了她。” 永乐顿时僵硬在了那里,手足无措,似乎不管怎么放都是不对的。她垂下眼睑看向地面,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在对上这些事情之上,完全派不上用场。 红色的衣摆微动,来到了她的面前。 永乐咬牙抬起眼睛来,眼前却没有了东阳的人影,她急忙回过头,就见他大步离去的身影。永乐急忙快步跟了上去,却没有敢靠近他,只是跟在了他身后,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她垂着脑袋,心慌意乱,偶尔抬起眼眸偷偷看看他。 东阳虽然没有明着指责她什么,但是她知道他生气了,恐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生气。她心里有这种感觉,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心中和脑袋中像是有一团丝线,骤然炸开了,乱作了一团。 回到了屋子里,东阳就消失了,银弓重新挂在了墙壁之上的武器架上。 四周分外沉寂。 永乐沮丧地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呆呆的,一动也不动了。 第61章 作者百利很甜 接下来的三天里,东阳都没有搭理过永乐了,银弓静静地挂在墙壁上,在月光和日光中流光溢彩,却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永乐知道自己又错了,可这一次却嘴拙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亦或者说,她怕令自己陷入更加两难的境地里。 在她的心里,并没有绝对的是与非,用东阳的话来讲也就是杀或者不杀。 永乐抱着书来到了书楼,踏上楼梯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一声一声,像是重重敲在了她的心上,沉闷得让人心慌。张管事依然坐在门口喝茶,沐浴在阳光里面,一见永乐来了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永乐姑娘,今日还借书吗?” 永乐有些尴尬,还是点了点头:“我还想再试试。” “我还是那句话,想要真正学法术,还得去玄天宫里,正儿八经地拜个师,也不用你自己愁眉苦脸了。” 其实永乐心里也有一些动摇了,但她觉得江绝不太可能让她离开东宫的,若是替她请个师父倒还有些可能。想到这里,她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许之前是她太急于求成而想得岔了,做什么事情还是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 “永乐姑娘,你听了可能会不高兴,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能自学成才的啊?” “多谢张管事。” 永乐笑了笑,把抄本放在桌面上,走进了一排排的书架里面。 一个时辰后,永乐照例带了几本书出来。张管事看着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找出了抄本交给她。 永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问道:“张管事,这里每本书的抄本就只有一本吗?” “不止啊,每本书都有至少两份抄本,这里让你翻看的也是抄本,原本都不在这一层。” “皇太子殿下真是爱书之人啊。” 不过他的爱好还真是广泛,什么书都搜罗一大筐放起来,只要他有生之年能看得完这一层的书,她都愿意把脑袋割下来给他当凳子。 张管事笑了笑,说道:“其实这里的书不止是皇太子殿下收罗起来的,许多人都不知道,最开始大多都□□皇帝的书,后来他嫌太多了想要销毁掉,被当时的皇太子殿下阻止了,全部带回了东宫里面。然后就渐渐多了起来。” 原来这些书时间这么久远啊! 永乐离开了书楼,没想到在半路上就见那个古怪的杨光迎面走来。他依然是一身浅蓝色的衣袍,手臂已经恢复如初了,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 永乐垂下眼睑,快步绕过杨光就要往西苑走,谁知杨光见到她后就顿住了脚步,随后就忘记本来的目的似的转身就就跟在了她的身后。 永乐心中有些忐忑,跟那天忽悠东阳的话不同,她总觉得杨光别有目的,可是又想象不出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人起了图谋之心。他的行为和神情都像是个坏人,可却主动提出要教她。永乐想了想,又觉得他没什么,只是突然又想到她前几日对冷霄说的那句话,原本放松的心神又紧绷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对你笑的人都是真心的。他们只是想要你误会,误会他们是可信的。 永乐加快了脚步,走到转角的时候她回头瞥了一眼,杨光已经不见了人影。她松了口气,刚要继续走,就见杨光正正在她的面前,她吓了一大跳,缓过来后冷冷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没。” “那你别跟着我。” “玉环……”他迟疑着开口道,“我想看看那个玉环。” 永乐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问道:“不能随便给你看的,这可是我的传家之宝,若是你弄脏了弄坏了,我怎么跟九泉之下的祖宗们交代啊?不过你要是告诉我原因,我可以酌情考虑一下。” 杨光点头同意了,说道:“这个并非普通玉环。” “哦,然后呢?” 永乐也知道不是普通玉环啊,否则当初爷爷也不会那么郑重其事地交给她了,还说“带着这个玉环,去沧溟城。一定要去!那里有能保护你的东西,只要找到它,你就安全了”。她隐隐猜测是什么信物之类的,只可惜她都到了死亡之原了也没能走进沧溟城里,半路被东阳接了胡,咳…… “我是个铸剑者,这个玉并非普通的玉……这个材料,我却没见过。” 铸剑者并非只锻造剑,那只是一个统称而已。事实上,铸剑者各类武器都有涉猎,据说当年大铸剑师所涉猎的范围更广,传说中关押着这世间最大的魔的镇魔塔就是她的手笔,也不知是怎么造出来的。 “哦,那你还应该多看看书,多学习一点。” “……它应该有特殊的用处。”杨光的神色间也有些疑惑,说着就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来。 永乐一见此就往后退,努力镇定下来,说道:“你连是什么材料都说不出来,依我看就算把玉环给你看你也看不出什么究竟,算了,我走了。”永乐转身就走,见杨光阴沉着脸想要跟上来,又冷冷威胁说道:“别再跟着我了,断臂之痛莫不是忘了?” 杨光果然停止了脚步,不再跟随她,只是那定定看着她的目光愈发阴鸷了起来,似乎要在她的背后烧出一个洞来。 永乐越走越远,一边拍了拍胸口纾解闷气,谁知道刚回到庭院里,就见咏荷在那里焦急等待着。 “永乐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咏荷见到她回来,松了一口气,说道:“方才南苑的霄小姐派人来请,皇太子殿下也派人来过了。” “怎么了?” “今日是中秋啊,皇帝陛下在御花园设了晚宴,方才那传话的太监说让你早作准备,晚上跟霄小姐一道前去。” 永乐想起来了,江绝之前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只是最近的心思都在冷霄和东阳之上,就给忘到了脑后去。她点了点头,说:“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咏荷有些迟疑,“这次晚宴,姑娘需扮作宫女前去。” “知道了。” 永乐推门而入。 沐浴更衣之后,咏荷给永乐重新梳头。 铜镜中的那个姑娘,轮廓柔和,相貌清秀,长长的黑发披散着,身后的咏荷拿着的梳子从上缓缓滑了下去。永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看了看灵气动人的咏荷,倒觉得此刻自己跟她的位置应该换上一换。 “咏荷,你真好看。” 咏荷弯唇笑了起来,说道:“姑娘你也很好看。” “嗯,被你这一打扮,我也觉得自己好看起来了。” 永乐笑着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宫女的打扮比她平日里那粗糙的模样好看多了,看着看着她的眼神微微顿住了,伸出手擦了擦铜镜,才发现是上面的细小划痕,这才释然地笑道:“还以为我有皱纹了呢。” “姑娘说什么笑呢,你才多大年纪。” “人总归会老的,也总会有皱纹的,”她的手指缓缓从铜镜上划过,继续说道,“烦心事多了,皱纹也就来得快,所以一定要开开心心才行。” 永乐永乐,爷爷给她起的这个名字,不就是希望她永远快乐么。 咏荷给她戴好了最后的发饰,满意地一笑,正要说什么,就听屋里另外一个声音响起,顿时浑身一僵—— “也不一定啊,像你这么蠢,还没老大概就见阎王了。” “……” 永乐愣了愣,见东阳并没有出现在房中,便对咏荷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退下,后者也是迫不及待。待咏荷合上了门后,永乐就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墙壁底下,眼中是不可置信,东阳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 银弓从墙壁上飞了下来,挂在了她的背上,当那重量压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她几天来的慌张忐忑终于沉淀了下来。 “东阳?” “一起去。” “可是……这种宴会我都扮成宫女了,是不能带武器的。”永乐忍不住笑了笑,“难道你想去见识一下,凡间皇室的宴会是怎么样的么?” “嗯。” 银弓从她的背后飘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缩小,永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到它缩成了巴掌大落到了自己的手中,还久久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她突然很想质问他,为什么在以前,在她背着它招摇过市而惶惶不安的时候,它为何不变小。可张了张唇,话又都咽了下去。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咏荷的声音传进屋中,她说道:“永乐姑娘,时间差不多了,霄小姐派人来请你了。” “知道了。” 永乐将银弓握在了手中,缓缓收紧,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踌躇了许久,才低声说道:“……我会和霄小姐一道。”说完,见他没什么动静,她偷偷舒了一口气,这才举步往外走去。 第62章 作者百利很甜 南苑。 江绝已经到了,正坐在厅堂里喝茶等待,恣意悠闲。 永乐走进去,学着宫女的模样给他行了一个礼,柔声说道:“见过皇太子殿下。” 江绝原本皱着眉,听出了声音这才缓缓舒展了开来,戏谑地看着她:“还挺像样的,原本我还奇怪你突然跑到我眼前做什么,没想到却是你。你那薄皮面具带着还好吧?” 永乐直起身子,见他抬起下巴示意一旁的椅子,就走过去坐了下来,说道:“挺好的,并无什么不适。若是我再变一变声音,只怕你也认不出我了吧?” “认不出也是一时的。” “怎么?” “你的左手上一直戴着玉环,还有其余很多我就不一一道来了,免得你见我观察入微,还以为我看上你了。” 永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这东宫的美人比比皆是,招手即来,我是入不了你的眼的。” 说起美人,永乐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跟江绝提一提,袖中的银弓突然一震,她下意识收拢了手指扣住银弓,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下坐姿。冷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山茶跟在她身后,笑盈盈地看着前面的小姑娘。 冷霄今日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裳,上面用丝线绣着繁复的花朵,看起来轻薄而华美。她弯起的唇边带着甜甜的笑意,月牙般的眼睛里仿若盈着月光下的泉水,整个人看起来跟个晶莹剔透的瓷娃娃似的,让人挪不开目光。 若不是天意弄人…… “小绝哥哥!” 她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走到江绝身前几步就停住了脚步,江绝却笑着起了身,弯下腰就抱了抱她,很快就松开了。冷霄瞪了他一眼,咬着唇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总是无视这些?” “今晚就求父皇把你赐给我做皇太子妃,怎么样?” “不要!你是哥哥,我不能嫁给你。” “真的不要?小霄儿,哥哥告诉你,做皇太子妃的好处可多了。我们可以每日一起吃饭聊天赏月看戏,去游山玩水。等你成了东宫的主人之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是谁都得看你的脸色行事,也再无人敢说三道四。”他一一数着那些好处,问道:“你觉得不好吗?” “……好像……好像还可以。”她有些心动。 江绝的乐得笑了起来,捏了你她的脸蛋,说道:“走吧,我们去御花园。一会儿晚宴上,哥哥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要乖乖听永乐和山茶的话,知道吗?” “永乐?永乐在哪儿?” 她期待地四处张望。 “呐,这不是?” 永乐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 冷霄见是个陌生的宫女,顿时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小绝哥哥骗人,永乐不是长得这个样子的。” 江绝笑吟吟的,又捏了她的脸一下,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永乐很厉害么?她会法术,可以改变自己的相貌,每天换一张脸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冷霄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又瞅了永乐几眼,好奇道:“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啊……” 江绝一边说,一边带着冷霄往外走去。 永乐垂下了眼睑,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银弓并没有如那晚那样震动嗡鸣,也没有冲出来做点什么,只是那蚀骨的寒气源源不断从银弓传递到了她的手上,再经由手臂流转全身,她只觉得自己的整条手臂都被冻得僵掉了。 “东阳,你还好吗?”永乐用意识传音问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的反应会这么……大?” 东阳没有回答。 永乐叹了口气,心底有些慌乱。那个宴会她不想去了,如果跟冷霄呆在一起东阳会一直这样的话,她还去做什么?这么想着,她的脚步就放慢了下来,却见江绝坐上了轿辇,掀起帘子冲她招了招手,不悦道:“你还磨磨蹭蹭做什么?” “我……” “去。”东阳说了一个字。 “不行,”她坚持,“除非你跟我说清楚。” “去了,才能弄清楚。” 坐在轿辇上的冷霄探出头来,笑眯眯地冲她招了招手,道:“永乐,快过来呀!” 永乐看着前方的人,咬了咬牙,举步跟了上去。 江绝和冷霄分别坐了轿辇,一前一后。永乐和山茶随行在冷霄的旁侧,山茶一直陪着冷霄说话,倒没有山茶发觉了永乐的不对劲。也不知走了多久,山茶侧过头来低声问道:“你怎么了?一声不吭的。” 永乐干笑了一声:“……扮作宫女就要少说话,以免露馅儿。” “说的也是,那你今天看我怎么做就照做好了。” 碧空万里,两侧是朱红色的宫墙,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光晕。肃穆庄严,大气磅礴,皇宫中的繁华是屹立于人世间顶端的,古往今来不知令多少人趋之若鹜,就为了有得一席之地。 初秋时节,芙蓉花开得正好,映衬在郁郁葱葱的绿叶之间,分外温柔娇美。御花园中已经有了不少人,女眷们坐在一旁陪着淑妃说话。自皇后过世已有二十年了,崇帝未曾再立新后,如今分位最高的就是这位淑妃娘娘,虽然没有那纸诏书,俨然已是一宫之主的做派了。 淑妃坐在主位上,笑吟吟地听着命妇们说着什么。冷夫人和冷若瑶也坐在其中,冷若瑶唇角含笑,一副文静乖巧的模样。江绝不方便过去,将冷霄送到一些距离之处就离开了。冷霄迟疑了会儿,就带着山茶和永乐朝那边缓步走去。 “霄儿来了啊!”淑妃抬眼见到冷霄,笑盈盈地冲她招了招手,“好些日子没见,霄儿还是这么可爱漂亮。” “见过淑妃娘娘。” 冷霄扬起了笑脸走过去与淑妃说话,永乐和山茶则退到了一边去。 “对了,本宫那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的糕饼点心都很是不错,今个儿特意命他做些了五仁月饼,一会儿大家都尝尝,那味道与以往的不一样,很是不错呢。” “淑妃娘娘真是费心了。”一个命妇笑着说道,“五仁月饼的馅儿非常精细呢,有核桃仁、杏仁、芝麻仁、山楂、枣泥等等,不仅口感香脆,还能保健养颜呢。” “……” 这场面看起来热热闹闹的,每个人都带着笑,仿佛真的都很高兴似的,仔细一瞧那笑容却是不达眼底的。女眷们含笑低声交谈着,嘴里说的内容却不是那么中听的。 “啧啧,瞧淑妃方才那热情的模样……” “她那才是聪明人啊,皇帝陛下和皇太子殿下都喜爱冷霄,她若没点眼力见儿还能有如今吗?” “谁不知啊,就是因为如此,素来顽劣的皇太子才对她礼让三分。” “……” 永乐站在灌木丛后面,幽幽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有这么好的耳力真不是她想要的。 山茶用手肘撞了撞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 永乐垂下头看着地面,不再开口说话,却是不停在与东阳意识交流。方才的寒意已经渐渐退散了去,她的手臂和身子稍微暖和了一些。还好她身体不似平常女子般柔弱,否则冻了那小半个时辰,她非得染了风寒不可。 “你今天吓死我了,对了,你看出究竟了没?” “没有。” “那怎么办?你是怎么……想的?” “你要小心。”东阳淡淡说道,“我要离开一会儿。” 永乐忙不迭扣紧了袖中的银弓,着急地问道:“去哪儿?” 东阳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呆在这么近的地方,我会忍不住杀了她,你希望她死吗?”说到最后,他冰冷的声音里已经充满了嘲讽。 永乐知道他还没有消气,咳嗽了一声,只是说道:“可是你去哪儿?怎么去?不管是一个飞来飞去的银弓还是化作人身,你肯定会被盯上的。”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 “……” 手中的银弓冷不防震了她一下,永乐的手顿时脱力地松了开,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她这才知道,原来从很早以前东阳对她就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太多,只可惜他不仅从来不说反而态度恶劣,而发也未曾发现。 “东阳?” 她慌忙抬起眼睛扫过四周。 繁花如云,美人如花,清风拂来,周围挂着的琉璃宫灯微微摇晃,凉亭间的轻纱也被扬了起来,还有女眷们的裙裾,连绵成了一片旖旎的海。那里淑妃又说了什么话,女眷们都一同陪着笑。席位上的冷夫人也是淡笑着,而跟名门贵女们在一块儿的冷若瑶,唇边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没有东阳的人影,也没有银弓的。 他已经离开了吗? 永乐沉沉叹了一口气,难掩心中的失落之意。 “永乐——” 她猛地抬起头,旁边的山茶又撞了撞她,喊了一声“永乐”。 “方才是你在叫我?” “不然呢?” 她以为是东阳。 “走吧,霄小姐回到席位了,我们前去伺候着。” 永乐点了点头,跟着山茶的步伐走。 冷霄的作为在一排凤凰木之下,那是血红色的花朵,沉沉堆积在树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天边儿上灼灼燃烧起来的云朵一般。永乐不由想起了东阳那一身红衣,眼皮子顿时跳了几跳。她抬起手揉了揉,轻吁了一口气。 第63章 作者百利很甜 江绝走进了御书房里。 崇帝坐在书案后面批阅奏折,低垂的眼睑遮挡住了锐利的目光,他提着笔写字,眉宇间时而皱起时而又舒展。这位帝王正值壮年,三十六岁的年纪,在那些修仙者漫长的生命里根本不算多少的时光,对一般人来说也连一半不到,可是对承江的皇室来说,还有三年多他的生命就走到头了。 茶盏冒着腾腾热气,屋内飘散着凝神静气的熏香,太监们恭敬地在旁候命,大气不敢出一口。 “参见父皇。” “坐吧。”崇帝没有抬头,只是缓缓说道,“今日怎么舍得来见朕了?” “儿臣近日来——” 江绝刚要说些什么借口,就被崇帝给打断了,说道:“朕还不知道你?你还能有什么事情忙得来不了承德殿的请安?” 江绝哑口无言,只得说道:“请父皇恕罪。” “呵……” 崇帝嗤笑了一声,并不如何在意,只是提笔继续批阅奏折,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全天下皆知,崇帝溺爱皇太子到了没有原则的地步,不管他犯了什么错崇帝都会为他想方设法摆平。可在江绝却知道明白不是那么回事,他跟崇帝相处的场面一直生硬得很,至于温情什么的更是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那些溺爱更像是亏欠。而两年之前的那件事发生了后,关系更仿佛冰冻了一样。 江绝看着崇帝,他的头发漆黑连很难看见一根银丝,高大健硕的身材像是一座山峰,沉稳而有力。 “父皇,今日是中秋佳节,何不停下来放松一番?” “朕若是停下来,这奏折谁来批啊?”崇帝笑着睨了他一眼,别有深意道:“你来吗?” “儿臣不敢。” “你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崇帝将批好的奏折放到了一边,不知不觉已经叠了有一尺之高了,他又拿了个新的奏折翻看起来,一边淡淡说道:“天下尽在掌握,小绝啊,你是不懂其中乐趣。” “皇妹比儿臣明白。” 崇帝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笔再一次落下。“小愉也不懂,她只是想跟你这个皇兄争口气而已。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这天下做主的还是朕,你老实一点少让朕给你收拾一些烂摊子!” 摸约过了一刻钟,崇帝才放下笔和奏折,揉了揉太阳穴后站起身来,说道:“去御花园。” 大太监庄喻问道:“陛下,可要准备轿辇?” “不用了,小绝,陪朕走一走。” “是,父皇。” …… 御花园中。 女眷们说说笑笑,冷霄在席位上吃了不少糕点酒水,由山茶咏荷陪同前去更衣,谁知半路上就见一行人迎面走来。为首的女子身材高挑,站在男子中也矮不了多少,正是长公主江愉。她身边带着的宫女,也随着喜好选了些高个子的,看起来各个气势不凡。 江愉虽然是宫装打扮,相较于那些后妃女眷们,却格外简洁利落。江愉跟江绝一母同胞,相貌有六七分相似,自然也是美的,只是那美中透着几分逼人的锐利,倒是比江绝看起来英气一些。 “见过长公主。” 冷霄垂下脑袋,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江愉随意说了一声“起吧”,就要从冷霄等人旁边走过,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她回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冷霄一番,蓦地笑了。 “原来是小霄儿啊,许久不见,你模样倒还是分毫没变。” 众所周知的事情,可第一个当着冷霄的面堂而皇之说出口的,江愉还是第一个人。她嘴里喊着“小霄儿”,跟江绝是一个喊法,然而一个是宠溺疼爱,一个却是尽是嘲讽。 冷霄脸色煞白,抿紧了嘴唇。 “别露出这种表情,否则皇兄还以为本宫怎么欺负了你这个心肝宝贝了。”江愉似笑非笑,随口问道:“对了,你现在要去哪儿来着?” “……只是随意走走。” “那就去吧,可别跌了摔了,皇兄肯定会心疼的。” 江愉勾着唇笑了笑,说完了这句话就负着手大步离开了。 山茶叹息了一声,目光中泛起了疼惜之意,柔声道:“霄小姐,长公主已经走远了。” “嗯,走吧。” 遇见长公主之后,冷霄的神色一直很低落,更衣之后也不愿回到宴席之上,她坐在廊道旁边的石凳上,甚至将山茶和永乐也给赶开了。 日光西斜,凉风习习,偶尔有黄叶从枝桠间落下,缓缓飘落到了地上、水里。 冷霄呆呆地坐在那里,突然听见有个人在说话,问她:“小姑娘,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那声音温润如玉,不疾不徐。 冷霄抬起头来,站在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衣,墨发披散,风微微扬起了他宽阔的衣袖。只是因为背光而站,不太看得清楚面容。 “你不要叫我小姑娘,我不是小姑娘。”冷霄心情不好,说话也很没有好气。 白衣男子有些为难,默了会儿,改口说道:“那大姑娘。” “我今年十五了。” 冷霄抬起眼眸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待着他露出意料之中的惊讶之色,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慌乱离开的好笑样子。 “哦,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 冷霄觉得这个人似乎呆傻得太过了,她扭过头不想搭理他,可只是一会儿,她又转回了头来,随手捡起石桌上的落叶撕扯了起来,闷闷回答说道:“我在看风景。你是谁?” 他在旁边坐了下来,冷霄这才看清他长什么样——他的相貌平凡无奇,只怕落入人堆里就再也寻不见了,只是他的气质温润清淡,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平和而宁静,干净而无尘。当他注视着人的时候,你就不由自主宁静了下来。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 冷霄又问道:“你是一个书生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像书生。” “哪里像了?” “戏文里,书生总和精怪在一起,而且也最傻。” “这么说你是精怪了?” 冷霄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了一些落寞,说:“是啊。” “大姑娘就算是,也是漂亮可爱的精怪。” 听见他的称呼,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郁闷地冷哼了一声:“只可惜再漂亮可爱也是精怪,大家都害怕。” “我不怕。” 白衣男子温和地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清淡,仿佛她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中的一个,并无什么不同。“不过我不是书生,我也不傻。” “那你是哪家的公子?侍卫?还是公公?”她的好奇心越发强烈了。 他摇了摇头:“都不是。” “那你是什么?” “一个四处看风景的过客。”他轻轻说道,“这里的风景甚美,不过我打算去别处再看看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拿起桌上一片叶子,放到了她的面前,笑着打趣道:“我姓叶,若是不开心的话尽管撕,没有关系。” 冷霄盯着眼前的叶子没有伸手,再抬起眼眸,白衣男子已经离开了。黄叶飘飘然落下,落到了石桌石凳上,她这才伸手将那枚叶子拿了起来。 永乐和山茶并没有走远,而是藏在了走廊的转角处,见她一个人嘴巴微动似乎在说话,这才试探着走了过去,有些担忧:“霄小姐?你在和谁说话?” 冷霄回过神来,这才将那片树叶放进了荷包里,重新挂到了腰间,对山茶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是一个白衣服的哥哥,他已经离开了。” 山茶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叫奴婢和永乐啊。” 冷霄乖乖地点了点头,唇角往上扬了扬,她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了,话也多了起来。 “方才那个白衣哥哥……我告诉他我十五岁,可是他一点也不讨厌我呢!”冷霄笑眯了眼睛,看着永乐说,“就和永乐一样,他就还告诉我他姓叶。” 永乐今日里走神的时候分外多,冷霄这么唤她才回过了神来,微微一笑。 “霄小姐善良又可爱,为什么要讨厌呢?” 冷霄站起了身来,主动拉着山茶的手,说道:“我们回去吧。”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闪电突然划破了天际,紧接着一声巨大的雷声就炸了开。 冷霄狠狠吓了一跳,忙不迭捂住了耳朵,山茶看了看阴沉下来的天色,说道:“快下雨了,赶紧走吧。” “嗯。” 永乐抬头看了看天空,方才还是碧空万里,此刻已经阴沉了下来,逐渐有了落雨之势。她的眼皮子又跳了几跳,心中莫名发慌,天边那堆积起来的乌云沉沉向这片大地压了下来,连带着她的心里也渐渐有了些阴霾。 她心中挂念着东阳,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寻他。她叹了一口气,快步追上了前方的冷霄和山茶。 第64章 作者百利很甜 一道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在霎时间给万物染了一层惨白的霜,转瞬即逝,又此起彼伏。 东阳冷冷伫立在御花园里面,红衣墨发,他单手执着巨大的银弓,挺直的背脊像是直指天际的利刃,锋利得将人的目光从中一刀切开。天色阴沉向地面紧紧逼仄,百种繁花树木还有亭台楼阁,仿佛难承压力一般隐隐绰绰,即将分崩离析。 这里和中秋宴会是同一个地方,同一处景致,然而那些谈笑风生的人们却不见了,独独只有东阳一人。 结界中的空间。 闪电劈下,将他的脸映照得惨白,映衬着那似血的红衣愈发妖异诡谲起来。 蓦地,东阳动了。 他闪电般拉开了弓弦—— 一柄巨大的银色光箭朝着天际直冲而去,势如破竹。锋利箭尖划破虚空,滋滋作响,将无形的风和空气几欲拉扯破碎。下一刻,震耳的雷鸣炸开。若是有普通人在这里,只怕在一瞬间五脏六腑都会被震得碎了,立毙当下。 轰隆隆—— 轰隆隆—— 东阳眼神一凝,略略抬起眼眸之际,一道闪电从他的头顶劈下,霎时贯穿了全身,整个身体渐渐化为了虚影,像是要灰飞烟灭一般。可也就在同一时间里,三丈之外的湖水之上,也出现了一个东阳。他面无表情,飞快地拉开弓弦——原来他早就瞬移走了,却因为速度太快而像是有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般。 “呵……” 虚空之中有人轻笑了一声,在整个空间里空旷回荡。 银色光箭朝着声音的方向,闪电般冲了过去。 轰隆隆—— 惊雷再一次炸开。 天空中飘下了细碎的银沙,像是下了一场细雪,漫天,将原本阴郁沉重的天色映照得亮堂起来,绝美,如画。 每一道银色光箭射入天空之中,都无一例外化作了簌簌而下的银沙,像是一拳头狠狠打进了棉花里使不上力气来,而那个幕后之后到如今还没有现出真身来。 那人又笑了一声,好奇地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 “你说说看?” “一个该死的人而已。” 那人愣了愣,哈哈大笑了起来了,说道:“不错,真是够狂妄,不过如此才配成为我的灵器!”他在说东阳狂妄,可他语气之中的势在必得比东阳更加狂妄,仿佛东阳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跪在他的面前俯首称臣。 “呵……” 冷笑。 这一次是东阳笑了。他仿佛不知疲倦似的将银色巨箭一道一道射入了天际,每一道没入云层,就是一道惊雷炸开。银沙飘飘洒洒,弥漫了整个御花园,飘落在湖水里、在繁华草木上、亭台楼阁上……将之融化成了水一般,软绵绵塌陷了下来。 顷刻间,地面上的一切化作了脚底废墟。 “看来身为你未来的主人,我要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才行,好让你明白什么叫做不可忤逆。” “我也会让你明白,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东阳站在漫天银沙里,唇角冷冷地勾了起来,他停下来了动作,将银弓重新背在了背后。然后,他伸出了手来,五根手指缓缓收拢,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牵扯住了整个空间,仔细一看,银色丝线在虚空中时隐时现。 那人“咦”了一声。 就在这时,方才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的银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集到了一起,缓慢的、却又不可逆的。 狂风大作。 红衣剧烈翻飞,像是一只展翅的雄鹰。 银沙凝聚成了一个锐利的网,一个以他为中心往四周蔓延的网,一根根粗实的银色光线牵扯住了御花园的各处以及天空。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动了,银网动了,整个空间也动了起来。 昏天黑地,天地扭转。 整个空间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由银网操纵的漩涡! …… “阿——阿嚏……” 永乐打了一个喷嚏,只觉得莫名的寒意从背脊上缓缓爬了上来,霎时传遍了全身。她忍不住抱紧了双臂,哆嗦了一下,想着今日大概是穿得少了些。 山茶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阴沉的天色,说道:“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啊,看来今晚是赏不了月了。” “我只想早些回去。” 永乐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 两人和冷霄并没有回御花园里,想一想也是知道露天晚宴是不可能了,淑妃派了太监等她们,引领着他们来到了宫殿之中。大殿中宽大到空旷,奢华却也肃穆,殿中灯火通明,镀金的柱子笔挺伫立,上面雕刻着盘旋而上的龙,气势不凡。 崇帝坐在正中间的龙椅上,右侧坐着的是尹俊竹,冷靖闻等朝臣,身后则是各自女眷,而左侧则是江愉、江绝,以及皇帝的妃嫔们。冷霄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坐了下来,就见江绝对她遥遥举杯,唇边含笑。冷霄抿唇一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冷若瑶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冷夫人侧过头来问道:“霄儿,你方才去哪儿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只是四处走了走而已。” 冷夫人点了点头,目光中有些愧意,将自己面前的一盘糕点端到了她的面前,说道:“这些糕点不错,你都尝尝。” “谢谢娘亲。” 冷靖闻目视前方,含笑欣赏着歌舞,手中握着的小叶紫檀念珠缓缓拨动,其实正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低语声,给旁边的自家夫人使了一个眼色。冷夫人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侧头问冷霄:“霄儿,你呆在东——” “咳。” 冷靖闻咳嗽了一声。 “你呆在皇宫里也有好多日了,今晚不如就跟娘亲和你爹爹一道回府了吧?” 冷霄垂下了眼睑,避而不答。 冷若瑶浅啜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地说道:“娘,强扭的瓜可不甜。阿霄在皇宫自在得不得了,自然是不想回府,又何必勉强呢?” “若瑶。”冷夫人皱了皱眉头。 冷若瑶笑了笑,不再说话了,眉眼之间的讥讽愈发深了。 “我、我不是。”冷霄低声说道,她脑中浮现了那日里的场面,脸色霎时就白了,咬住了嘴唇。“我没有不想回去,可是……可是我不想再被那些人围着了……” 披头散发的巫师将她围在了中间,嘴里唱着诡异的歌曲,他们的脸上画着狰狞的图案,摇摇晃晃围着她转啊转,像是可怕的怪物,也不知何时会伸手把她拽入地狱里。 冷夫人脸色一暗,正要说什么,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恭敬地弯腰说道:“霄小姐,这是陛下赐于你的天山雪花白和糕点,陛下记得这是霄小姐爱喝的酒。” 宫女将东西放在桌案上就离开了,一个侍从又走了过来,冷靖闻瞥了一眼,认出那是尹俊竹的随从竹七。 竹七也送了一瓶天山雪花白,说道:“霄小姐,尹先生说糕点虽好,却也不好多吃,也不要噎着了。” 冷靖闻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隔得不远的白发男子,所有人身后都坐了家眷,唯独他身后空荡荡的,没个夫人也没个子女,冷冷清清的。冷靖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尹大人真是有心了啊。” 尹俊竹欣赏着前方的歌舞,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尹大人惯会玩这套。” 冷靖闻郁闷地哼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丝竹响彻,美人如花,和着笙歌翩翩起舞,大殿之中一片繁华之景。 永乐偷偷看了一会儿歌舞之后,就借口出了大殿。天色还未黑下来,只是暗沉着,方才电闪雷鸣了好一会儿,却也不见落雨。屋檐之上挂着的宫灯已经点亮了,暖黄的光晕却刺不破天边厚重的乌云。 永乐侧身站在廊柱之后,借着旁边的树木隐藏住了身形。 她想静一静,心里面一直都是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哎呀,永乐啊。” 永乐被吓了一跳,靠在廊柱之上的身子歪了歪,差点跌了。 常熙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无声无息地站在旁边,笑眯眯看着她,说道:“许久不见啊,你也来宴会了啊?” “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面具你上次不就戴过么?我自然记得。” “……” 永乐被他这一打搅,有些心烦意乱,没好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跟你一样啊。”常熙说,“主子有命,莫敢不从。不过别误会,我可没跟着你。” “哦?” “我先来这里的,要问的话也是我问吧?” “哦,那我走吧。” 永乐随口应了一声,举步就要往其他地方走,她只想一个人呆着,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常熙微笑道:“别乱走哦,一会儿会下雨的。” “下雨算什么。” 淋点雨,也许反而不会心烦了。 永乐摇了摇头,总觉得常熙笑容里有些莫名的意味,却又想不出来是为什么,只好作罢。 第65章 作者百利很甜 永乐走了走,她穿着宫女的衣裳,也没走到不该去的地方,一路上倒也畅行无阻。 此时的御花园是清冷寂静的,宴散人离,琉璃宫灯像是在昏暗中浮动的一点点萤火,不知会延绵到何处。闪电在天空中蔓延,像是一道狰狞的银色疤痕,偶尔有雷声惊响,在寂静的中分外骇人。 永乐仰头看着天空,就那么直直看着黑暗中绽开的银花,倒也并不觉得害怕。 迟迟没有雨滴落下来。 这里离宴会的大殿并不远,远远还能望见那里灯火辉煌的模样,可是她并不想回那里。良久,永乐收回了视线,迈步匆匆往东宫的方向走去。一直以来她还算是守规矩的,今日却不想守了。 她用最快的时间回到了东宫里面,快步朝西苑里跑去。 屋子里是亮着的,她推开门进去,绕过山水画的屏风就往后走去,然而迎接她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墙壁。 “永乐姑娘你回来了?”咏荷走了进来,“晚宴这么早就结束了么?” 永乐闷闷不乐,随意点了个头,就坐了下来,随手将脸上的薄皮面具扯了下来扔在桌上。 咏荷见她心绪不佳,就不再出生打扰,给她倒了杯茶就退了出去。 一室寂静。 没过多久,咏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永乐姑娘……” “怎么了?”永乐心中有些不耐,皱了皱眉头。 “一位大人求见……上次的那位大人……” 咏荷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高大的人影就越过了她身侧走了进来,赫然是杨光。 油灯上滋的一声,火焰跳跃,明明暗暗的光影交织,落在了杨光身上,把这古怪诡异的男人衬得比素日里还要阴郁可怖一些。 “你来做什么?”永乐更加不耐烦了,侧过身子懒得看他,心跳却慌乱了起来。 杨光没有说话,他抬了抬手,原本站在一旁听命的咏荷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倒退,咏荷大惊失色,惊惧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的嘴巴里最没有发出一句声音来。咏荷就这么被倒退出了屋子里。 两扇门吱嘎一声合上了,将咏荷关在了门外。 永乐的心跳越发慌乱了,她掩饰一般抬起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知道方才咏荷看见自己使的眼色了没有。可随即,她更加忧心地想到,杨光既然永乐法术让咏荷开不了口,那么她还能去禀告别的人吗? “杨光,我的挚友东阳曾要杀你,还是我阻拦了的,你在你的救命恩人面前就是这副作态吗?”永乐故意用话去拿他,冷冷说道,“我今日心情不好,恕难招待,还是请回吧,若是有事改日再谈。” 杨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直挺挺的样子,倒像是一个冷硬的死人一般。 杨光说:“他不在。” “怎么你还敢找他?”永乐嘲讽地说道,握着茶杯的手却微微颤了一下,“也罢,那你就坐着等吧。今日一道去宴会,我身子不舒服先回了,他替我拿药去了。” “不坐了,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我有一件绝世的武器即将出世,想邀你前去一观。” 杨光朝她走来,两三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他低头睨着她,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就猛地提了起来。他的动作并不快,可永乐就是躲不开,她的脸色白了白,飞快打了一个响指,火光乍现,在杨光的双手上燃烧了起来。 永乐这火术熟练了之后,还是第一次用在了人的身上,杨光烫得手上一松。永乐趁着这空隙急急往后退去,转身就朝外跑。“来——”大喊声噎在了喉咙里,霎时失去了声音。手上飞快地又打了一个响指,下一刻,火光将追来的杨光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腾腾燃烧了起来。 杨光眼中闪过了诧异之色,他知道永乐一直在学火术,没想到竟然有了成果。他直直站在那里,任由火焰燃烧着,还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咦”声。 “这是……” 他没有说下去。 永乐在奔跑中哐当撞倒了旁边椅子,眼看就要到达了门口,她眼中浮现出了一些喜色,伸手就要拉门,动作却生生僵在了那里。 动不了了。 杨光身上的火还在烧,却步步朝他走了过来,渐渐的,火势变得小了。 火焰尽散之后,杨光整个人都红彤彤的,□□在外的皮肤被烧得斑驳,目光却灼灼明亮,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发现一般。下一刻,杨光将她像麻袋一样扛到了肩膀上,大步走出了屋子。 大概是使用了什么隐身结界,一路人遇到的侍卫太监们什么反应都没有。 永乐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奈何动弹不了,只能生生看着底下的道路不断后退。她恨恨地想到,这杨光看起来呆愣愣的,没想到脑子却不笨,还知道要带了她先离开了再说。 一出了东宫之后,杨光就迫不及待地御剑飞了起来,凌厉的风不断从脸侧刮过,眼前的景象被拉伸得模糊,又是漆黑的夜晚——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的心沉到了深深的谷底里。 永乐不知道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只是暗恨自己太不中用了。 …… 无尽的黑暗笼罩,银色的网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那铺天盖地之势似乎将天地掌握其中,随时能够将之撕裂。东阳五指张开,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指正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东阳那张从来都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些缝隙,露出了惊讶之色。 银网之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缝,密密麻麻的银沙抖动,将散欲散——方才所凝聚起来的银沙,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怎么做到的? 东阳很想问,然而却没有问出来,对于他来说问出了这句话就等于服了软,他不可能服软。 “不错,你很厉害。”那个人依然没有现身,声音回荡在漆黑之中,他说,“不过我更胜一筹。” “藏头露尾。”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灵器中而衍生出来的魂魄能够达到如此地步,让人惊艳不已。”他说,“等你成为了我的灵器,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呵……”东阳冷笑。 “你既然不甘愿臣服那个叫永乐的姑娘,就是知道她无用,跟她在一起你能得到什么?银弓满身的划痕吗?” “看她顺眼。” 东阳闭上了眼睛,俄顷,手指间蓦地松开了。 霎时间整张银色光网尽散,化作了漫天的细砂,像是冬日里从万丈之高的天际飘落的细小飞雪,在目光中弥漫开来,静止在了那一瞬间。夜幕浓厚得如同砚台中刚化开的墨,东阳冷冷伫立废墟之上沐浴在银沙之中,红衣黑发静静垂落,仿佛凝结在了一幅绝美的画卷之中。 银沙动了,化作一跟跟牛毛般的细针。 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仿佛化作了一股轻柔的风,却又锐不可当地席卷了这片天地。 ——既然银网已破,不如化整为零。 风动,银沙动。 东阳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红衣身影出现在了半空之中,他挥起手来,朝着虚空之中狠狠劈下一掌。落掌的瞬间,弥漫在天地间的银针齐齐朝着那个方向涌了过去,跟随着他的手掌猛地刺了过去,化作了爆裂的雨。 那人闷哼了一声,漆黑之中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却又低声笑了起来。 “不错,比你初闯皇宫的那日厉害了,不枉我给你时间修炼。” “那我谢你?” “自己人,不用客气!” 东阳眼色一凛,从半空之中消失了,同一时间又出现在了空中的另一处,再一次挥掌。紧接着,他又瞬移换了一个地方,身子一晃躲过了一次攻击……每一次瞬移之后,就出得一招半式。 两人一边打斗,不断瞬移变换着地方,半空中、废墟之中、湖水之上…… 速度太快了,让人目不暇接。 若是有人在此处旁观,定会看得晕头了过去。 随着东阳的招式逼迫,那一直隐秘着身形的人缓缓现出了身影——却又不算是。那只是一团黑烟而已,连个完整的人形都没有,又因为周遭的漆黑,肉眼难以看得清晰。 “失望?”那人笑了。 东阳冷道,声音平静如波:“我管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并不在意,还是笑着:“你见过的东西还太少。” “活得久才能见到更多的东西。” 那人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说得对,不管此次成败结果如何,你都不会湮灭。而我终有一天会死,就算是飞升成仙也一样,除非是神。” 世人总想修炼成仙,却少人有知道随着修炼精进,不过只是增长寿命,就算成了仙也不过是拥有了更长的寿命而已。上穷碧落下黄泉,能与天地同寿的存在,只有神而已。 第66章 作者百利很甜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中秋的夜宴还在继续,场面看起来一片和乐。舞乐坊精心排演的节目陆续上演,编钟悦耳的声音在殿中荡开,涤荡心中尘埃阴霾。 然而这里的大多人心思却不在歌舞笙箫之上。 江绝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唇边含着一贯的笑意。江愉就坐在他旁边的席位上,也是唇边含笑。让人一眼看过去不由摇头感慨,不愧是同胞兄妹,不仅长得相似,连神情竟也相差不远。只是性子就别提多南辕北辙了,倒似生得相反了。 “皇兄怎么没把烨儿带来?” 江愉说的正是江绝的长子江烨,乃萍良娣所生,如今也将近三岁了。 江绝闻言略略皱眉,摇头道:“秋日凉了,昨日烨儿就感染了风寒,便让他好生呆在东宫里,阿萍也陪着他。” “改日我也去看看烨儿。皇兄一走就是两年,不闻不问,如今烨儿定是更喜欢我这个姑姑一些。” 江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小愉,多谢你。” 酒杯渐渐被注满,宫女收起酒壶恭敬地退到了一边去。 江愉拿起酒杯,笑看着江绝说道:“我敬皇兄一杯。” 江绝握着杯子与她碰了一下,含笑一饮而尽,江愉也是同样,只是喝了之后却略略皱了一下眉,又笑着说道:“我本是想好好品尝一下天山雪花白,却不想如此没味。”说到这里,她侧头对宫女吩咐道:“换竹叶青来。” “皇妹不是寻常女子,竹叶青就算是我也觉烈。” 江愉笑了笑,说道:“说起这个,我今年到边关之时,那里还在大雪,将士们最喜爱的便是竹叶青这等烈酒。一口下去,浑身火烧火燎,倒觉得那刺骨寒风也算不得什么。” 江绝听出她话中带刺,并没有恼怒,只是摇头笑叹道:“皇妹有心了,哥哥自愧不如啊。” “我倒是觉得成日里这般玩乐也不错,看看歌舞,听听小曲儿,也是一番悠闲自在。只可惜我空有富贵的命,却无什么享乐之福,就是不怎么坐得住啊。” “何必埋汰自己,皇妹巾帼不让须眉,是我承江之福。我也时常在想,若皇妹是男儿身那就再好不过了。” “皇兄谬赞。” 两人执杯一碰,皆是似笑非笑。 过了会儿,崇帝困乏先行回宫了。晚宴继续了一个时辰也就散了,众人纷纷往外走去。 夜沉如水,没有电闪雷鸣了,也没有落雨,让人不经感慨这老天爷委实让人捉摸不清。 冷靖闻和夫人也正要离去,却见淑妃缓步走了过来。淑妃今日里盛装打扮,裙裾迤逦曳地,那明媚极了的相貌有着咄咄逼人的艳色,她的笑容柔和,神色之间却透着皇权贵族的鸿鹄之色。 冷若瑶偷偷看着淑妃,眼中闪过了一些羡艳,抿了抿唇,目光在落到身侧冷霄之时又尽数化作嘲讽。 “见过淑妃娘娘。” “冷相爷冷夫人不必多礼。” 淑妃笑吟吟的,落在冷霄身上的目光泛着些怜爱之色,冲她招了招手,问道:“霄儿可是困了?方才宴席之中就见你打了哈欠,可是觉得歌舞无趣?” “淑妃娘娘,我不困。” 冷霄摇了摇头,神色间却隐隐有些低落,她低头看着脚尖,心中犹豫不已。 淑妃牵过冷霄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还说不困,无精打采的。还是跟本宫早些回去早些歇了吧。” 冷霄有些疑惑,抬起眼睛却见着江绝站在不远处,含笑冲她点了点头,她明白了过来,这才跟着淑妃离开。 冷靖闻也见着不远处的江绝了,遥遥行了一个礼,鼻子里却冷冷哼了一声。不过这般也算替他把颜面全了,令人还算满意。冷靖闻收回目光,让妻女先行一步,自己在原地驻留了一会儿,就见长公主江愉带着侍从走了过来。 “长公主。” “冷相爷,许久不见。” 江愉的目光落在走远了的几个人身上,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其实有时候本宫有些奇怪,一般来说的做法,岳家总会和女婿绑在一块儿,却不想冷相爷的想法与旁的人不同。” “长公主说笑了,”冷靖闻跟江愉说话,不那么弯弯道道了,倒是少有的直接,“崇帝陛下的想法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霄儿能不能入东宫倒是未知。” “依照父皇对皇兄的宠溺,应该会遂了他的愿吧。只是霄儿的情况,太子妃只怕是做不了的。”江愉摇头微微叹息,若有所指地笑道,“也倒是可惜了。” 冷靖闻神色认真:“长公主无需多虑,臣心中有的只是承江。为了承江和承江的盛世,臣也不能为了一己私利……” “冷相爷之心,令本宫钦佩不已。” 江愉唇边含笑,目光却幽远了起来,随着远处的宫灯没入了黑暗之中。 …… 寒风呼啸,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见不着,只是大概知晓这是在一座高山之上。永乐屈膝坐在墙角处,她的手脚都被束缚着,能动的只有一双眼睛。 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昏黄,并不能将屋中看得清晰完全,但一看那些熟悉的物件永乐便知道这间屋子是做什么的。旁边是需要数人张开手臂才能环抱的巨大火炉,墙壁上、武器架上挂满了各类的兵器,地上堆积着无数种锻造用的材料,都是永乐未曾见过的稀罕东西,一个都叫不出名字,只是觉得眼睛都花了。 永乐的目光从上面细细看过,却并没有发现哪一种可以锻造出银弓那样武器的材料。 杨光将永乐扔到此处就不知去向了,她只盼望杨光来得晚一些,东阳能来得快一些。只是又隐隐觉得东阳大概是来不了了,上一次还是在一个长安城里,这一回还不知离了多远的距离。 永乐忍不住猜想,难道杨光把她带到了这里,是真的要让她参观一柄武器的锻造吗?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他找到了共同语言的?她家中的爷爷哥哥虽然都精于此道,她也略知一二,可杨光不知道啊,而且她也并不感到有兴趣。 长夜漫漫,静寂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终于透出了第一缕光,破晓了。 云霞被红日晕染,山间的云烟仿若轻薄的棉花,在风中缓慢游走,天色渐明,又是一个白日。永乐一夜未睡,身上也僵硬痛麻,到此时却感到有些困倦,然而听到吱嘎一声,心神再一次紧绷了起来。 门被推开了。 永□□过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门外是一个小院子,再过去一些就是烟云弥漫的悬崖了。崖边是一颗茂密壮实的松树,树根牢牢抓住了地底,一枝粗壮的枝桠伸出了悬崖之外,却无摇摇欲坠之感。 永乐还想多看,视线已经被阻拦在了门后。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杨光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阴鸷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灼灼的目光盯着永乐,似乎要在她的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他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永乐身前,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盯着她。 永乐只觉得渗人无比,身上猛地打了几个哆嗦,却苦于开不了口,只能转了转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杨光突然开口问道。 永乐瞪着他,转了转眼睛。 杨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开了法术,说道:“可以说了。” “这里是哪儿?你要做什么?” “名字。”杨光冷冷皱起了眉头。 “……永乐。” 杨光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永乐一番,便收回了目光,站起了身来。 永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盯着他的背影说道:“我劝你把我放了,否则……” 永乐的威胁还没有说完,话就被杨光冷冷打断了—— “这里是玄天宫,他不会找来的。” 永乐心中一凉。 轰—— 火炉之中突然亮堂了起来,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顷刻间那股子热度就透了出来。永乐凉了一宿的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她心里百转千回,决定先服个软再说,于是道:“那你也放了我啊,我又打不过你,也跑不了。你不是邀请我来观赏绝世名器出世的吗?好歹也是个客人啊。” 杨光根本不为之所动,他蹲在地上,手指从堆积的锻造材料之上一一划过,紧紧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他如释重负一般舒展了眉宇,轻轻松松搬起了一块岩石般的材料,打开火炉的盖子就扔了进去。 杨光自言自语了一声:“就这个了。” “你现在就要开始锻造了?”永乐挑了挑眉,问道:“你想锻造什么武器?” 杨光又皱起了眉头,这一次却没有不理永乐,认真地对她说道:“我有些犹豫,你喜欢什么武器?” “……弓箭。” “那就弓箭好了。” “……” 怎么如此轻率?玩她的吧? 永乐嘴角抽搐。 第67章 作者百利很甜 杨光得到了答案之后,就去书架上取了一本图谱下来,又拖着椅子坐回了永乐的身前。他翻开图谱凑到了永乐的面前,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弓箭,厚重型的、纤长型的、无弦型的等等。 永乐仔仔细细看了起来,杨光也没有催她,就那样替她从头翻到尾。 “你喜欢哪个?” 永乐是真的被杨光弄得糊涂了,怎么他锻造个武器,还要她来帮忙选定种类和模样的?难道他每次锻造武器之前都要跟别人如此讨论一番?哦也许不是,他只是因为这次的绝世武器才如此“慎重”。 永乐磨磨蹭蹭,等杨光快不耐烦了,才随便选了一个出来。 杨光站在火炉面前,不再动了。他面无表情,目光却被那暖和的火光照亮,软化了一些里面的阴鸷感。永乐看着窗外,看着天边的太阳渐渐升到了顶上,而杨光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永乐从前也看过爷爷和哥哥锻造,不过她不是个有耐性的人,看不了多久就往外跑了,所以也不清楚是不是所有人锻造的时候都是这种古怪的样子。 火炉的温度越来越高,连呼吸之中也像是滚烫的。 永乐热得不行,早就汗流浃背了,又动弹不得,心里将杨光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我觉得头晕脑胀的,浑身都针扎一样痛……” “哎杨光啊,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太热了!我好歹对你有救命之恩啊!” “……” “你再不把我放开,我快不行了!我会死的!” 永乐嘴里碎碎念着,念到最后她已经不指望杨光有什么反应了。只是也不知道哪一句话触动了杨光的神经,他突然回过了头来,打了个响指解除她身上法术,过了一会儿,火炉的热度也消失了。 永乐身上一松,终于能动了,她咬牙缓缓揉着刺痛的地方,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椅子上坐下来捶腿。 杨光又回过了头去,直直盯着火炉,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化作了沉默的阴山。 永乐歇了许久,心思也动了起来。她先是试探一般在屋子里看了看,见他没什么反应,就挪到了唯一的一扇窗边去。然而让她无比失望的是,窗外就是陡峭的山崖了。 她扶着窗棂往下一看,直挺挺的峭壁光滑得了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再往下就没入了棉花一般的云层里。堆积的云层微动,却很厚实,望不穿,竟像是能踩上去一般。 永乐偷偷伸出了手,手指还没探出窗外就碰到无形的屏障,她心里一个咯噔,回头就见杨光阴鸷地盯着她。 永乐收回了手去,讪讪说道:“方才太热,我透透气。” 永乐回到椅子上坐下,眼睛瞥了一眼旁边的门,心中默默叹息了。东阳要何时才能发现她被绑走了呢?他能找来救她吗?只可惜这里却是玄天宫…… 她虽然是个大昭人,也或多或少听过玄天宫一些传说,毕竟这里就跟大昭的剑意门一样有名,受世人敬仰尊崇。 玄天宫有十四座山峰,其中十三峰为修仙者所在之地,各有峰主。余下的一座则是铸剑者所在的剑阁了。而这群山峰又被成为玄天山,皆是处于防护的结界的笼罩之下,只要有人胆敢擅闯玄天宫,掌控结界的人立马知晓了。 也就是说,若是东阳来了,第一个要面临的还不是杨光,而是玄天宫的众多修仙者。 永乐越想越觉得心惊,只盼望着杨光真的只是请她来观看武器锻造的,而不是别的什么。 永乐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去书架旁翻了翻书籍,皆是锻造相关的,材料种类、武器种类、锻造的详细解说等等。永乐快速浏览了一些,当她翻开下一本图谱,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部分所知灵器的介绍。让她疑惑的是,图谱上面的有一小半的灵器都是弓,各种各样的弓。而剩下的则是不同种类了,几乎没有重复的出现。 “怎么这么多弓……”永乐有些疑惑,喃喃自语道,“难道那位大铸剑师对弓分外偏爱吗?” 永乐坐在椅子上翻看书,最后实在太困倦了,就趴在那里睡了一会儿。本身就处于忐忑心慌之中,觉也自是睡得不安稳的,还做了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梦,醒来后靠在椅子上直喘气,身上也都被汗湿了。 这个梦太累了。 她依稀记得在梦里又遭到了追杀,一路躲躲藏藏,不停地奔跑,累得精疲力竭却又无休无止。 天色近暮。 杨光还是站在火炉面前一动不动。 永乐再一次走到了窗边,吹了一吹冷风,那种疲乏沉重的感觉才稍好了些。红日西斜,将云霞染得红彤彤的,她偷偷伸手尝试了一下,无形的屏障依然横在那里。她收回了手,在屋子里面转了转,又蹲到了地上去看那些锻造材料,伸出手戳了戳。 “大铸剑师曾经沦落至沧溟城,沧溟城主所用的武器就是弓,她应该特意为此钻研过一番。” 杨光冷不防开口说了这句话,永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这反应未免也太过迟钝了吧? 不过,又是沧溟城。 永乐对沧溟城一无所知,但爷爷却让她一定要去一趟。她想了想,问道:“沧溟城是什么地方?” 杨光又不啃声了,眼睛死死盯着火炉。 永乐换个法问了好几次都没得到回答,就放弃了。 火炉中的火光明亮,将屋子里照亮,杨光那张阴郁的脸被光影分割成了两半。这个古古怪怪的人从一开始给永乐的印象就不太好,后面也是能避则避,就连东阳都断定他“眼神不对”。只可惜她到底做了那么久的小人物,总不能像东阳那样说杀就杀,半点犹豫没有。 过了许久,永乐忍不住又开口问道:“你都站了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开始锻造?你放进去的那个岩石很坚固吗?” 这一次杨光回答了她。 “那是玄天秘境中的一种特殊材料,叫紫晶石。” 杨光突然转过了头来,瞥了她一眼后,继续说道:“我用来锻造的火也不是普通的人,而是红莲火。只需要一小簇,你就被烧得化了。” 永乐打了一个寒颤,双手抱臂,说道:“好吧,你就慢慢来吧,左右都被你请来做客了,我也不着急回去。不过我饿了,没有什么吃的吗?我可不像你,我是个脆弱的普通人啊。” “最多五日。” 杨光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什么意思?”永乐扯了扯嘴角,“你锻造这个需要五日吗?” “五日,饿不死。” “……” 永乐一听这话就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却暗自庆幸了起来,看来她暂时没有危险了。但五日不吃东西,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还好桌子上放了一壶茶水。她伸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闭了闭眼睛。 第二日,永乐还在睡梦中,就听见了锵锵锵的捶打声。她睁开眼睛,就见杨光已经将火炉中的紫晶石取出了,在他的捶打之中逐渐拉伸变长,一直持续着这个枯燥乏味的动作,将近忙活了一日,他又将紫晶石塞回了火炉之中,再次站立不动了。 第三日,杨光所锻造的紫晶石初具雏形了。永乐从这一日开始感觉到明显的饥饿,心中莫名慌了起来,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烦气躁。尤其是杨光偶尔投向她诡异目光,让她不寒而栗。 第四日,东阳还不见踪影,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而从这一日开始,杨光像是突然打开了憋了几十上百年的话匣子一般,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话来。 “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永乐正要反问“你不是说了是玄天宫吗”,谁知杨光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略略一顿就继续说了下去—— “这里是剑阁。当年大铸剑师冷凝曾经在此求师,她所住的地方是在剑阁的最东侧,也是在山崖边上,门外有个小院子,种着一颗古老的松树。” 永乐疑惑地挑了挑眉毛,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就是这里吗?” “不,这里是最西侧,但我特意按照她那里布置了下来。” 看来这是一个大铸剑师的狂热崇拜者。 “三百年之前,人界里时不时就会遭遇魔族的侵袭,那也正是剑阁最壮大辉煌的时刻,非剑阁所出的武器无法彻底消灭魔族。就连人间的帝王也在剑阁的帮助下,在各地建立铸剑司,用以专门锻造抵御魔族的特殊武器。” 杨光说:“每一把武器造出来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剑。每个铸剑司里都有一块名为试剑石的巨石,里面含了魔物的一滴精血,若是挥剑而砍能在试剑石上留下痕迹,这柄剑就是可以用的。” “一滴精血?”永乐吃惊不已,“只是留下痕迹竟然就算是能用?那得是多强的魔物啊。” “是魔界的四大凶兽之一,饕餮。”杨光突然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剑阁里也有试剑石,巨大、参天,但里面却并非一滴精血,而是镇压了饕餮的真身。” “现在也在吗?”永乐狠狠吃了一惊,见他有心情说这些做出分外兴趣盎然的样子,趁机提出了要求,“可否带我去见识一番?” 杨光却不搭理她,自顾自地说道:“试剑石还在,甚至完好无损,饕餮却不见了。” “怎么回事?” “三百年前,我还是个修仙弟子,亲眼目睹了一幕。那日里,试剑石突然被白色的火焰焚烧包裹,试剑石震动不已,我离得近,却没有感觉到火焰的滚烫。只是过了一个时辰而已,火焰自己消失了。时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在那日后,试剑石便失去了作用。”杨光皱了皱眉头,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是她来了。” “那白色火焰是什么?” “当直到五十年前我才明白过来,那白色火焰是离火,用以融合魂魄和武器所用的。所以我猜想,饕餮就是被她用这种方法融入了剑中给带走了。” 永乐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难道世上所流传的灵器,都是用这个方法所锻造而成的吗? 她突然不敢继续往深处想下去了,寒意从背脊上缓缓攀升。 第68章 作者百利很甜 难道东阳曾经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只是被那个所谓的大铸剑师残忍地铸入了银弓之中?永乐心中像是生出了一根带刺的藤蔓,猛地收缩到了一起,将心脏割伤勒紧。可江湖传言……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她更宁愿相信后者。 杨光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他也不在乎永乐是否在听,只是想一股脑儿说出来而已。 “……我曾经做了一些试验,将一些玄天秘境中捉来的魔物融入剑中,却失败了。这数十年来,我尝试过无数次,受过许多嘲笑,有一个同门师弟嘲讽我异想天开,后来下山之际,我一怒之下所幸就把他扔进了火炉之中……” 杨光没有说下去,永乐的脸色已经煞白了。 哐当一声,猛然站起身来的永乐撞倒了木椅,自己也差点跌倒。她将手扶在了冷硬的墙壁之上,指甲紧紧抠了进去,鲜血顺着手指缓缓滴落了下来。无声落在了地面之上。 杨光缓缓转过了头来,看着她的阴鸷目光如同看待一个死人一般,他继续说:“我本以为那一次也会失败……也的确是失败了,锻造出来的武器虽说并无意识,然而却厉害了许多。后来……” 后来他仿佛生了心魔一般,如法炮制,并且变本加厉。他运气不错,也足够小心,目前为止还未曾被谁看出过端倪来。而且他从来不会在剑阁里尝试,这一次若不是情况特殊,他也不会把永乐带到这里来。 只是可惜,那么多次尝试之后,他却无法更进一步了。锻造出来的武器的确厉害了很多,却不具备灵器的任何一个条件——能有自身意识、能动、能言……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还不对。 也许是因为那些人自身的修为还不够,可是以他的能力而言的话,要拿下那些修仙高手难若登天。 永乐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心跳剧烈得难以呼吸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她强笑道:“那你这一次选中的人在何处?我来了已有四日,怎么还未见着,你将他藏在哪里了了?”说完,还未等杨光回答,她咽了咽口水又急急说道:“……总,总不能是我吧?你要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不如你那些会法术的师兄妹们,若是把我……没准儿武器还废了。” 杨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鸷的双眼愈发灼灼狂热了起来。在初见之时,他就拿这种目光看过永乐,可那时候永乐只觉得诡异,却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谁知真相残忍到如此! 永乐悔恨万分,此刻想起来,她多希望在那一次争端中东阳再执拗一次啊!只可惜那一次他却听了她的话,只可惜时间无法倒退到当初。 杨光笑了起来,在永乐看来却分外扭曲可怖。 他嗤笑了一声,摇头说道:“本来我也是那么认为的,但你不是神选中的新娘吗?神的选择,是不会失败的!我也很想知道,神选中的人到底有何不同。” “……当……当然很不同了。用那些修仙者你可以得到武器,用我的话你的材料就废了。”永乐恐惧地喘着气,扣着扶手的双手颤抖不停,“你这个疯子!疯子!” 杨光充耳不闻,从火炉之前抬起头看向了窗外,目光中的阴鸷愈发深了。 那是执念。 夜沉如水,无星无月,漆黑得让人绝望。 永乐脸色苍白,浑身战栗,她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袖子中偷偷握紧了匕首。杨光突然动了,永乐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后退去,谁知他却只是打开了火炉,将里面的紫晶石取了出来。 锵锵锵—— 重重落下的锤子如同砸在了永乐的心上。 锵锵锵—— 渐渐,初具模样的弓渐渐被捶打为了图谱上的模样。四日过去,原本那一整块的紫晶石,已经蜕变成了一把晶莹美丽的弓。然而永乐却无半点欣赏的心情。 杨光温柔凝视着手中的弓,像是在看待自己的情况,默了会儿,他略略点了一个头,仔细认真地将紫晶石的弓再次放入了火炉之中。 啪。响指,炉中火光大盛。 几日来,杨光第一次挪动了他的脚步,他目光灼灼地看了瑟缩在角落的永乐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目的快要达成了心情尚佳,他声音近乎温和地说道:“那弓是按照你的喜好锻造的,材料我选了目前我能给你最好的了。” “我不要,你放我走。”永乐冷冷道,“否则我就算是死了,东阳也会来寻仇的。” “我以为就算今天你没死,他也会来找我。”杨光说道,“原本我有这个想法,却苦于没有机会的。历届神的新娘甄选过后,都会送入玄天宫严密保护起来。没想到你却逃了,主动来到东宫,来到我眼前。” “说的好像是我自找的一样。” “永乐,你不要怨恨,也不要害怕。”杨光转过头来,看着永乐目光愈发狂热灼烧,竟然愉快地笑了出来,他说:“你为什么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呢?你是神选中的新娘,你与别人是不同的。让我们一起迎接涅槃的新生吧,在太阳升起来以后。” “永乐。”他说,“那张弓的名字就叫永乐。” 说完这句话,杨光就不再说话了,好心情地抬眼凝视窗外。 夜色渐浅,从浓墨般的颜色渐渐褪为了墨蓝。永乐从来没觉得夜晚这么暂短过,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眨了几下眼睛而已,天空竟然又变换了色彩,深深的墨蓝渐渐褪色。 杨光一动不动,仿佛石化在了那里。 永乐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心中咚咚咚狂跳了起来。 …… 皇宫之中,天还未亮,太监和宫女们就已经起了,悄无声息地忙前忙后。御花园之中,太监提着水壶缓缓从道路上走过,缓缓倾洒在了花草树木之上。 静谧之中,太监从一排凤凰木走过去,洒了水,抬起手抹了一把汗,站在树下稍微歇了歇。凤凰木上挂着琉璃宫灯,暖黄色的光映照着那红色的花朵,分外猩红刺目,像是层层堆积起来的血一般。 太监心中瘆的慌,也不敢歇了,快步离开了这里,嘴里还一边跟同伴叨念道:“前几日那雷打得那么大,竟然也不落雨,当真是诡异得很。” 另个太监小声说道:“赶紧走吧。这凤凰木白日里看着挺好看的,怎么今日却觉得格外骇人啊。” 两人在渐渐洒落的阳光中,渐行渐远……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走过这条路、所伫立的这个位置,在另一个结界空间里面,所有的繁华景致早已毁灭。 没有阳光,漆黑到了浓稠。若不是弥漫着的细小银沙上还有些微光,这里就彻底沦为了永夜的属地。 天地之间,废墟之中,无休无止的缠斗还在继续。 东阳承认,这是他所遇到过最棘手的敌人,也是战得最痛快的一次,他血液里所有的嗜血杀意都被激发了出来。 黑烟漂浮着,时隐时现,速度却风驰电掣,如电亦如雾。东阳朝黑烟追着过去,整个人化作了一道残影,连带着悬浮着的银沙,齐齐而动。 那人战意高昂,哈哈大笑了起来:“不错,当真不错!许久没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了!” 东阳冷冷一笑,再一次出招。 这番缠斗持续了好几日,看起来似乎依然不相上下,然而东阳心底知道,他逐渐开始落下风了。若是以往,他脑中定然是淡然杀意,此时却想了一些的别的,比如…… 永乐。 “不过,你是不可能胜过我的。”那人说道,“其实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更快的胜你,或者让你屈服,但我都没有用。我给你我最大的诚意。” 东阳默了一会儿,冷冷说道:“……我曾经以为某些人已经够啰嗦了,没想到还有更甚者。叹为观止。” 第69章 作者百利很甜 “莫要见怪,人上了年纪,话就多起来了,尤其是在对着合口味的人之时。”那人听了嘲讽也未曾生气,只是淡淡说道,“作为灵器,自然是追求力量,你难道就不想用最快的速度来变强吗?” 灵器再强也是武器,是供人使用的,也只有掌握在某个人的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而灵器择主,与人签订了契约之后,便和主人的实力息息相关了。此后随着主人实力的增长,灵器也会随之更强。 灵器是为杀戮而生的,追求力量是本能,他不信东阳可以拒绝这一点。 “我不会臣服任何人。”东阳的声音冷得结冰。说话之间,身影凭空消失,转瞬逼近了那黑烟,他张手虚握了一把,银沙快速凝结成了一支银色光箭,迅猛地朝黑烟刺去。“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 “生命太长,若是连一点趣事都没有,岂不无聊?” 那人轻声笑了起来。 黑烟停止未动了,东阳手中的银色光箭从中穿过,却仿佛是凝结在了那里,无法动弹了。 东阳松开了手,往后飞掠了两步,站定,眉宇缓缓拧到了一起。他的目光在四周缓缓扫视了一圈,未有任何异常,黑烟仿佛被光箭钉死在那里,那人的气息也消失殆尽。 他没有松懈下来,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她嘻嘻笑着,声音里是无忧无虑的欢快—— “山茶,这里有好漂亮的花呢!” 东阳浑身一震,转瞬身子就僵在了原地。 过了一小会儿,那声音又开口说话了,却不再欢快,转为低落而忧愁。 “我明白了,她们并不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那我以后见到这样的人就不用搭理了吗?”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嗫嚅道:“可……可万一是真的呢?我不是就失去这些朋友了?” 东阳的神色冷到彻骨,他面无表情,静静地站在原地,红衣墨发如水流泻。黑暗中的唯一色彩,鲜明灼目,如同刺破黑暗的第一缕光。然而此刻,这缕光却渐渐黯淡,似乎就快要被黑暗同化;额。 空中悬浮的银沙也随着他的静立而安静了下来。 没有风,也没有呼吸,一切仿若凝结。 小姑娘的声音再一次自黑暗中传来—— “永乐,快过来呀!” “……” 幻境。 他不是不动,而是动不了。 东阳闭上了眼睛。 “方才那个白衣哥哥……我告诉他我十五岁,可是他一点也不讨厌我呢!”冷霄甜甜地说道,声音欢快轻松,“就和永乐一样,他还告诉我他姓叶。” 良久,东阳蓦地睁开了双眼,他反手探往身后,找到银弓所在缓缓握住了。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仿若承受着无尽的压力与折磨。他压抑着,手却仍在颤抖……不,他整个人都处于微微颤抖之中,只是弧度太过细小而已。 “我没有不想回去,可是……可是我不想再被那些人围着了……” 冷霄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时而欢快愉悦,时而低落忧愁。她的声音是好听的,像百灵鸟一样悦耳动听,人也不讨厌,可他就是厌恶,厌恶她的声音,更厌恶她的气息。 东阳终于动了。 他没有拉开弓弦射箭,而是握着银弓的弓身,自左而右挥动了起来。 锐利的弓弦若隐若现,缓缓绕着四周划开了一个圈,沉寂中发出了细小的滋滋声,渐渐又隐没于了黑暗之中。东阳的这番举动仿若做了徒劳之功一般。 可就在这个时候,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弓弦所划过的弧度,裂开了一些细缝,缓慢颤抖着向四周拉扯龟裂,像是水中突然晕开的浓墨,又像是龟裂开的镜面。 白光从缝隙之中挤了进来,将那浓稠黑暗瞬间穿透。 白光大盛! “呼……” 东阳半跪在地上,剧烈喘息,黑发从脸颊两侧垂落,遮挡住了那略显狼狈的神情。巨大的银弓背负在背后,沉沉往下压去,然而他的背脊依然挺直如刀刃,一如他坚韧不拔的意志。 昼夜更替,废墟之中的漆黑不在,换做了白日。 断壁残垣,残花浑水。 黑烟漂浮在空中,缓缓凝聚成了一个人影,向东阳走来。他笑了起来,声音如水纹缓缓荡开,在东阳听来更像是一个魔咒。 “你明知道是幻境,却依然深受影响。”那人一步步逼近,声音含笑:“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只是我没想到,你内心恐惧的却是……一个小姑娘,真是让人惊讶不已。” “……” 东阳垂着眼睑,喘着气。 那红衣的身影黯淡了下来,不再是仿若真人的实体一般,虚虚实实、隐隐绰绰,随时可能就此烟消云散。 “幻境虽破,你却也败了。”那人淡淡说道,“认输吧。” 那人走到了东阳的面前,伸出了黑烟凝聚而成的手,虚按在了他的头上。他居高临下地睨着东阳,心情愉悦地说道:“世间最强的灵器,唯一能化作人形的剑灵……我,取了!” …… 炉中的火光明亮,映照出了永乐惶恐的面容。 杨光在窗口已伫立许久,仰望天空的目光虔诚而专注,整个人一动不动仿若化作了石雕。 夜色越发浅淡,天际的云霞渐渐被染红,宁静的靛青色即将被吞噬殆尽。 太阳快升起来了。 永乐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一股子冷意蓦然袭上了心头,缓缓将她包裹,直到整个人冰冷透了。她握住了手中的匕首缓缓站起了身来。 不能再等了。 东阳不会来了,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可惜她从来帮不了他什么。 只可惜,再也不能见了。 永乐猛地挥起匕首向杨光大敞的后背狠狠刺去,与此同时,几团火焰蓦地出现在了半空之中,随着她的动作向杨光扑了过去。然而杨光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匕首没入后背的霎时间以一种扭曲的弧度转过了身来,蓦地扣住了她的手。 匕首被扔在了地上。 火团却将他的衣裳和头发点燃了,冒起了黑烟,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单手一挥,火焰才渐渐灭了。杨光阴沉着脸,阴鸷的目光落在永乐的身上,扬手便给了她一个耳光。 “冥顽不灵!” 永乐狠狠跌倒在了地上,半边脸颊高高红肿了起来,血迹顺着唇角流了出来。她伸手将血迹一抹,却是笑了:“看来我练这法术还是有些结果的。” 杨光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这是什么火?我没见过。” “你猜啊。” “奇怪……怎么气息不一样……” 杨光疑惑的眉头越皱越深,陷入了纠结之中。 永乐侧伏在地面上,双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匕首,见他陷入了沉思之中,瞅准了机会猛地朝匕首扑了过去。 她捡起匕首就对准了自己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你——你疯了!” 杨光脸色一变,冲过去一把夺取了匕首,反手就扔出了窗外。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匕首刺入心脏三分,猩红色的血液转瞬就从胸口处涓涓涌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将衣裳染红,地面上晕开了一滩。 你才疯了!她只是想少受一些痛苦而已。 永乐唇边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意,想要嘲讽几句,刚开口却狠狠咳嗽,血液从嘴巴里涌出,说不出话了。 杨光用法术定住了她还在挣扎的手脚,单手覆盖在了她的伤口上,治愈的法术散开了光晕。他是从修仙者转为铸剑者的,从前的法术也学了不少,治愈的法术尤为熟练,只不过…… 杨光脸色再一次变了。 为什么治愈的法术对她不仅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加重了伤势?那涓涓不断的血液涌出得更快了,伤口也被撕裂得更大。 怎么回事? 杨光来不及多想,也不敢继续下去,只得收回了手。他想了想,干脆用了武功的方法,点了她身上几个穴道加以缓解。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杨光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自杀,而且那动作干净利落半点都没犹豫。他抬起头来往天边看去,天边云霞更红了,太阳从山头缓缓露出了脑袋。 然而还没有完全升起,此时也还不是最好的时刻。 不过等不及了。 他抱起永乐大步走向了火炉。 火炉的门在他的面前砰的打开。 “永乐,我等你浴火重生。” 永乐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红色的火焰转瞬将她席卷淹没,她眼睁睁看着火炉的门重重关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火烧火燎,滚烫的热度将她的皮肤烧灼,呼吸被紧紧扼在了喉咙里,她疯狂地想要挣扎,却动弹不了分毫。 这一刻她脑中如走马观花一般,掠过了许许多多的场景…… 在大昭国、在死亡之原、在逃亡中…… 爷爷、哥哥,还有……东阳。 永别了吗? 第70章 作者百利很甜 东宫之中,江绝坐在庭院之中自斟自酌,眉头紧蹙,唇边难得的没有了笑意。 几个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禀报说道:“那日晚上永乐姑娘的确是回了东宫的,只是不过属下未曾察觉出异常。后来才发现咏荷姑娘被施了法术,她说铸剑者杨光曾去找过永乐姑娘,之后两人就一同消失了。” “杨光?他跟永乐应该无仇无怨吧,两个人怎么会一同消失?”江绝的眉头皱得很深,又问道:“那银弓和东阳呢?” “也不见了踪影。” 江绝点了点头,握着杯子冷道:“去领罚吧。东宫里凭空少了三个人,是你们失责。这件事继续追查,不要闹大了。” “是。” 黑衣人行了一个礼,消失在了庭院中。 江绝在庭院里坐了会儿,猛地站起了身来,大步往外走去。德庄急忙上前,请示道:“皇太子殿下?” “去承德殿!” 德庄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说道:“还不快去准备轿辇!” “是。” 江绝大步走在前面,脚步生风。德庄跟在他的身后,垂下的眼睑敛去眼中担忧之色,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只怕……又要闹起来了。 承德殿中,崇帝正站在书案之后作画,听闻太监的禀报,刚说了一声“让他进来”,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江绝绕过了太监,大步走了进来,说道:“见过父皇。” 崇帝抬起眼睛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又是什么事啊,这么急躁?” 江绝张了张口,话却噎在了喉咙里,默了会儿,他措辞了一番,刚要再次开口,却听另一个人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小绝,先坐下喝一杯茶,慢慢说。” 江绝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却是尹俊竹。他坐在一旁的榻上,上面摆着一盘棋局,正执着棋子与自己对弈,修长白皙的手指从棋罐中随意抓落着棋子,优雅闲适。 江绝站着没动,就那么直直看着崇帝,说道:“……永乐、东阳还有银弓,以及西苑的一个铸剑者都不见了。” “人不见了你来问朕?” 崇帝手上的狼毫一顿,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将笔摔下。 江绝掀起衣袍跪在了地上,却无半点悔意,反而咬牙说道:“若不问父皇,儿臣不知该问谁。” “这就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朕看你是昏了头了!你既然要跪,那就跪到你清醒为止!” 崇帝重重嗤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父皇!” 庄喻挡在了江绝的前面,行了一个礼,随后也离开了。 江绝僵硬地跪在那里,他就那样跪了一会儿,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旁边的太监宫女对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架势,只是为了皇太子的颜面问题,皆是拼命将脑袋埋低下去。 “过来喝茶。”尹俊竹开口说道,“还是如此莽撞。人不见了你就来问陛下,难不成他交不出人来,你又要再外出‘游历’两年?” 宫女奉上了一盏茶。 江绝走到榻边,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默了会儿,他说道:“尹叔叔,的确是我莽撞了。” “你究竟是莽撞还是借此生事,你自己最清楚。” 江绝不说话,只觉得被那清冽无波的目光看穿。 “从古至今,为了皇位同根相煎比比皆是,你这样的还真是让人觉得稀奇,偏偏是要把应该得的东西往外推……这个今日就暂且不谈。”尹俊竹抬手落下了一个白子,神色清冷,缓声说道:“我只问你,你发现自己的错在哪里了没有?” “……” “你就算是承江的皇太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尹俊竹说道,“一个普通人,凭什么让那些修仙者乖乖听命行事?你那西苑看似人才济济,在我看来不过是养了一群不听话的废物而已。” “尹叔叔……”江绝神色间闪过了一些狼狈,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这一次是例外。” “你没有可以彻底掣肘他们的东西,说什么都是白费。金银钱财所能买到的东西,素来都是最浅薄的。”尹俊竹端起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说道,“原本我有意让强行让银弓认主隐杀军团的人,彻底掌控在手中。你为了那个叫永乐的前来说情,我也就应了。只是你可还记得当初说过什么话吗?” 江绝哑口无言。 “你说,永乐和银弓入东宫,待时机成熟过后再入隐杀军团也一样。我当时没反驳你,也是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思,你看如今如何?”尹俊竹似笑非笑,讥讽地说道,“时机还未成熟人已经不见了。若是寻不到,若是他们对承江构成威胁……” “我……” 不知不觉间,江绝的来意已经被扭曲了,只能在这里听训,他还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你广交好友,两年前认识了一个带着灵器的女子,引为知己。而崇帝下令狙杀而夺灵器,又是我亲手办了这件事。”尹俊竹继续说,“你得知了后与陛下与我都大闹了一场……我敢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敢认的,不过这一次我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不是我。” 事实上,那件事到如今在尹俊竹看来都只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江绝那么大的反应让他也有些失望,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幼稚得跟个天真孩童一般,根本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江绝的确聪明,内心未免却柔软得太过了。想到这里,尹俊竹摇了摇头。 …… 灼烧,滚烫。 永乐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就是这个了,所有的思绪、视野和听觉都被剥夺,伴随她的唯有撕裂般的剧痛。 她大大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陷入重重的黑暗之中。 也许只是过了一眨眼的时间而已,然而这个时间于她却似被狠狠拉长,每一个瞬间都是漫长煎熬。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种令人灼烧的渐渐冷却了下来,过了片刻,眼前也重见了光明。 那一瞬,永乐以为自己得救了,狂喜霎时袭上心头,却在看清楚周遭的时候,跌入更深的谷底里。 四周的红莲火逐渐湮灭,取而代之的是却是白色的火焰升起——离火。杨光前不久才说到过,那是将灵魂和武器相融合的火焰。 要开始了吗? 紫晶石的弓悬浮在半空中,晶莹剔透,在白色火焰之中散发着潋滟光晕。 永乐趴在弓的底下,像是一个祭品。 永乐睁着眼睛看着那紫色的弓,浑浑噩噩之中想到,也许她应该看开一些呢?也许杨光会成功,而她也会活下来……作为剑灵。可是她又失望地想到,东阳那样的也只有一个而已,太难了。 离火大盛,将紫色的弓和她紧紧包裹。 白色的火焰看似温淡,并无灼烧之感,然而那种深入灵魂中的痛楚,比方才更为难熬,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狠狠撕扯她的魂魄,要将之狠狠拽出体外。 她几乎在一刹那之间被痛晕了过去,可又在下一个瞬间清醒过来,如此煎熬反复…… “到底怎么回事?” 杨□□急败坏的声音从火炉之外传来,随之而来,离火再一次大盛,火焰猛地跳跃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撕裂声响起,巨大的火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了细缝,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整个火炉,像是龟裂开的蛋壳。 砰的一声巨响,火炉整个炸开了。 浓烟弥漫开来,淹没了整个屋子。 “咳咳咳——” 杨光剧烈地咳嗽着,手上一挥,浓烟渐渐消散,一室狼藉。 火炉的碎片、被毁掉的材料碎片、还有紫晶石的碎片……杨光难以接受地大吼了一声,冲过去跪在了地上,捡起碎片的手剧烈颤抖:“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无法融合?为什么!!!” 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看向火炉,目眦欲裂,双眼通红。 永乐趴在只有半截的火炉里,衣服已经被烧了个干净,□□在外的皮肤几乎被烧得烂了,一眼望去斑驳得触目惊心。她的手腕处戴着一个玉环,完好无损,润泽透亮。 杨光猛地扑了过去,硬生生就要从她手上取下来,却被腕骨阻拦在了那里。他握着她的手狠狠一捏,手腕无力的垂落下来,玉环也落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什么做的?”杨光眼前就察觉到这个玉环有所不同,却因为即将达到目的的狂喜而忽视了过去,他本以为只是个材质特殊的东西而已,此时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我问你,这是什么做的?有什么作用?”杨光握着她仅剩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猛地提了起来,狠狠盯着她:“说!” 永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 她半睁着眼睛,对上他破败的神色,用尽了力气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第71章 作者百利很甜 杨光见她说不出话,再一次使出了治愈法术,淡淡光晕将她斑驳不堪的身体笼罩。永乐呜咽了一声,嘴巴里接连不断地呛出鲜血来,顺着下巴涌到了地面,身上也不断沁出了血液来,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血人。 伤势在这个治愈法术之下,愈发严重,整个人就像是个破烂的布偶。 杨光这才慌忙反应了过来,急忙散去了治愈法术,他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呆呆地看着手上的玉环。 “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在追求灵器锻造这条路上,坎坷无数,然而这种彻底融合不容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见到,一定有哪里不对! 难道是九天之上的神察觉了他对神的新娘下手,所以降责?不,不会的,若是神明降责,也不会因为这个逃婚的新娘! 杨光紧紧盯着手中的玉环,恶狠狠的目光却像是一记重锤,玉环缓缓龟裂开了,他忙不迭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却霎时呆愣在了那里。 一股子阴冷的气息从玉环中溢了出来,他浑身一个哆嗦,几乎握不住那玉环。 啪嗒。玉环在地面上碎成了两截。 杨光猛地抬起头来,惊诧而不甘地看向永乐,阴鸷的目光仿若一柄锋利阴寒的刀,狠狠剜在了那不知死活的人身上。 “我知道了……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玉环的问题……”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顺手在武器架上抽出了一把长剑,朝着永乐走了过去,缓缓将长剑举了起来—— “是你的问题!” 长剑的寒芒闪过,狠狠向下刺去。 砰的一声。 木门被一脚踹开,在两侧剧烈扇动,像是飞虫振起的翅膀。 长剑啪嗒摔落在了地上,杨光惊恐的呼叫了一声,声音就被紧紧扼在了喉咙深处。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掐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狠狠按在墙壁之上。他的双脚胡乱蹬着,却被那双手举了起来。 “琉、琉——” 掐住他的是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一身白衣,眉飞入鬓,底下的眼睛凌厉如刀。她掐着杨光的脖子,目光这才缓缓扫视了一下四周,冷然道:“前几日发现大铸剑师的故居里上了一炷新香,就知道有人有所大动作,今日听见响动……没想到却是你。” “叶琉、琉因!”杨光恨恨地看着她,嘴中艰难挤出了她的名字,“放、放开。” “放开?若不是因着规矩,我立刻就杀了你。”叶琉因冷哧了一声说道,“既然离开剑阁许久为何又偷偷回来?以前我就觉得你心术不正,师父还护着你,果然这次就出问题了。你居然连人都敢用来练剑!” 叶琉因掐住他脖子的手缓缓收紧,杨光无法呼吸地涨红了脖子和脸,下一刻被一股大力狠狠扔了出去。杨光狠狠撞在对面墙壁上,跌落在了地上,墙壁龟裂凹了进去,飞灰碎石簌簌落下。 叶琉因使了法术让杨光无法动弹,大步朝永乐走去,脱下外裳将她包裹了起来,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路过横在地上的杨光之时,叶琉因脚步一顿,蓦地飞起一脚向他狠狠踹去。 杨光一声闷哼,直直撞穿了墙壁从屋中横飞了出去。 白烟缭绕的仙山直入云霄,空旷的广场之上,巨石破开了云层,高耸而立,正是试剑石。 饕餮虽然已经不在了,试剑石却依然能用,只是玄天宫面子上有些抹不开而已。饕餮在的时候,偶尔会不安分试图冲破封印,天摇地动一般,让人心惊胆战。他们平日里根本不敢靠近,只是从试剑石里散发出来的威压而已,就能让心智稍弱的人形神俱灭。 那个时候,整个剑阁里只有几位大师能去试剑,如今则好得多了。比如此刻,就有好几个浅蓝色衣裳的铸剑弟子站在旁边,拿着自己新出炉的武器等待着。 砰的一声。一团阴影狠狠砸在了试剑石上,又从石壁上滚落了下来。 “咦?杨光!” “怎么是他?这是被谁揍了啊,惨兮兮的。” 有人蹲了下来,用手指戳了戳杨光,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噢,还活的。” “剑阁不允许私斗,是谁干的?可要师弟我替你去告上一状?” 杨光横躺在地上,满身狼狈,却奈何动弹不了。他看着周围那些人看戏的冷漠目光,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将眼睛给闭了上去。 “我干的。” 叶琉因抱着永乐从远处大步走来,缓缓扫视了那些铸剑弟子一眼,说道:“这小人有违规定,干了天理不容的混账事儿,就让他再躺着舒服一会儿吧!等我去禀明了师父再说!” “叶师姐好。” “叶师姐,什么时候从十二峰回来了啊?” “叶师姐,你抱的什么东西啊?” 叶琉因蓦地瞪了他一眼,沉下了脸色:“刘清欢,闭上你那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这是一个被那狗杂种害惨了的姑娘!” “裹得那么严实……我哪知道是什么。” 刘清欢嘀咕了一句,无辜地抓了抓后脑勺,看着叶琉因渐渐走远,他郁闷地随意踢了一脚。旁边有人说道:“清欢,你踢到杨光啦!” “噢,我不是故意的。”刘清又踢了一脚,随即两步跳开,忙道:“不好意思,踢顺脚了。” …… 梦中,依然是灼烧的,无休无止纠缠着她,撕裂般的剧痛永远相随,上天入地都甩不掉。不知道折磨到了何时,灼烧感缓解了一些,清凉之意传来,缓解了疼痛,终于能安稳了一些。 永乐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疲惫地盯着房顶,双眼中还是茫然的,不知眼前是何处。 怔忪。 阴影笼罩了下来,永乐转了转眼睛,却见是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女子面无表情的拿着白布撕扯下来一些,弯腰在她身上涂抹上了一些药膏,随即将白布缠绕了上去。 清凉之意就是从上面传来的。 “醒了?”叶琉因瞥了她一眼,抬手擦了擦汗,一屁股在床边坐了下来,说道:“可怜虫,我给你包扎了好久。等我给你拿个镜子,你照照。一个普通人,伤成这样都没死算你命大。” 叶琉因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镜子,举起来对准了永乐。 镜子里面,永乐除了一个脑袋,全身都裹在了白布里面,一眼看去霎时可怖。她嘴角略抽了一下,想说问她是谁,刚要开口喉咙灼烧的剧痛就传来,她缓了缓,最后只挤出了两个字:“……多谢。” 叶琉因见她不哭不闹,心情稍微好了些,起身说道:“我是叶琉因,一会儿再来看你。” 木门闭合,屋子里宁静了下来。 永乐躺在床上,呆呆地睁着眼睛,只觉得脑中还残余着那种撕裂的剧痛。 她没死? 永乐试着抬了抬手,最后却只稍稍动了下手指。 她放弃了,再次闭上了眼睛。 永乐在睡梦中并未安稳,始终无法沉沉入睡过去,一丁点风吹草动她就会睁开眼睛,再要入睡又很艰难。翌日也是如此,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时,她就醒了过来。 一个瘦弱的老头子走了进来,他个子不高,面容平凡,脸上的褶子还挺多,一身飘逸的蓝色袍子比穿在杨光身上还不搭调。他合上门走了进来,缓缓走到了床榻边上。 他的蓝色袍子与杨光有所不同,袖口、裙摆和衣襟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不似杨光那蓝衣光秃秃的样子。 永乐一直盯着他,看得仔细。 老头子收到她的目光,却笑了起来:“没想到我叶问闲如今三百多岁,依然有姑娘盯着我目不转睛,只是可惜君生我已老啊。” 永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老头子看起来挺严肃的,没想到一开口就是个没正经的人,对着她如今这副尊荣还能调侃出来。 叶问闲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默了会儿,说道:“已经恢复了不少了,你能动能说话了吧?” “可……以了。”永乐点了点头,问道:“我在……哪儿?为什么……要救我?” “还是在剑阁。杨光违了规矩,走了邪门歪道,我已经把他下狱了。”叶问闲说道,“这几日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恢复了后我会派人送你离开。” “多谢。” 叶问闲笑着点了点头。 永乐感觉他往自己手腕上套了个什么东西,侧着头看了看,却是她的那个玉环。 “我勉强给你修了一番,这个玉环你还是带着吧,在剑阁里就不要取下来了。”叶问闲别有深意地说道,“我素来心地善良,对事不对人,也亏你遇到了我。” 永乐点了点头。 “说起来,自我上次青云城见过你之后,后来再寻到你的踪迹已经是在东宫了,那里我不便进入。如今你再出现在我眼前也是个缘分,只是你那银弓和红衣服朋友呢?” 永乐的神色警惕了起来,忐忑地看着他,脑海里快速回想了一番,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你,你有什……么目的?” 她的声音很虚弱,断断续续的。 “对你来说也不算见过,毕竟当时你在昏迷中。”叶问闲摇了摇头,啧啧笑道:“颠沛流离,伤亡为伴,不得不说你也太惨了。” “你……” “不用紧张,我若是起了坏心眼你也没办法,何必这么坦白?”叶问闲站起了身来,摆了摆手,说道:“也罢,等你恢复了我再来跟你说话。我去让琉因来给你换药,她脾气不好,要是说了什么你就多担待吧。” 永乐想起那个姑娘的模样,说道:“叶姑娘人很好。” “……很好?”叶问闲嘴角抽搐了一下,“辛辛苦苦把这个讨债鬼拉扯大,我要是说她几句不对,她跟我都能动手。很好?” 叶问闲摇了摇头,负着手走了。 第72章 作者百利很甜 永乐躺在床上,等叶琉因来给她换药,没想到这一等就从晌午等到了傍晚。 叶琉因气冲冲地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就撩起袖子到床边去扒那包扎的白布。永乐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这一躲又牵扯到了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叶琉因顿时就不高兴了,问道:“你躲什么?” “……躺得久了,有些不舒服。” “我还以为你看了我就不舒服呢。” “……怎么会。” 叶琉因伸手就把她拖了过来,一点都不温柔地把白布扒了下来,永乐痛得龇牙咧嘴,想起叶问闲说过的话,还不敢吭声。 叶琉因打开药罐,从里面挖了一些绿色的药膏给她涂抹在了伤处,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因为我看了你就很不舒服啊!你知道吗?这药还是我不远千里去镇上给你买来的!普通人用不了我们的药。” 永乐默了会儿,又真心诚意道了一声谢,说道:“真是太麻烦你了。” 叶琉因的脸色稍霁,给了她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 “叶问闲老先生是你的父亲吗?” 叶琉因愣了,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是我师父。平日里,总是听人叫他师父师叔叶阁主,你说叶问闲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阁主?”永乐大吃了一惊,“剑阁的阁主吗?” “对啊。”叶琉因顿了顿,说道:“其实我觉得他不应该当阁主,跟想象中差得太远了,不管是十三峰的峰主还是玄天宫宫主……就他独树一帜,为老不尊!” 永乐的嘴角抽了一下,觉得她挺口无遮拦的,她还在继续说:“这一次他为了折腾我,不仅让我下山买这买那,杨光的那间屋子也是我前去整理的!哦对了,你的玉环修好了吧?那也是我从一堆垃圾里给你翻出来的!” “……谢谢,真的谢谢。” 永乐生活中所见过的女子不少,温婉的、活泼的、朴实的……独独第一次遇到叶琉因这样英姿飒爽,举止行为豪迈利落如同男子的女子,心中略略不适应之后,对她就肃然起敬了。 其实永乐对昨日的事情不是毫无知觉的,她隐隐记得一些零碎模糊的画面,是叶琉因踹飞了杨光,也是叶琉因把她包裹了起来…… 只是为何杨光最后红了眼要杀她,她还有些疑惑。真相近在咫尺了,仅仅只是蒙了一层膜而已,只需要开口问叶问闲或者是叶琉因,任何一个,她都能得到答案,将那层膜彻底戳破。 可事到如今,她反而逼着自己不愿深想了。 永乐抬起手看了看修补好的玉环,剑阁的阁主亲自出的手,已经完全看不出断裂的痕迹了。永乐怔忪的神色落入了叶琉因的目光中,她几把把剩下的药膏都涂在了伤处,又用白布包扎好,就起身离开了。 永乐躺在床榻上,脑中思绪纷扰杂乱,但是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不知怔忪了多久,屋子里传来了一些窸窣的响动,她艰难地撑着手臂起来,靠坐在了床头。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她冷汗淋漓。 “东阳?”她轻轻喊了一声,“你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静寂到苍凉。 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抬起眼睛的时候突然对上了镜中的那张脸,仅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浑身包扎的白布、沁出来的鲜血……大概毁容了吧? 她将铜镜收在离得近的地方,就在旁边的窗檐上,她只有这个时候敢看一看,若是换药拆白布的时候……她还没什么勇气。铜镜中微微的银光掠过,她的目光霎时就凝注了,狂喜袭上心头。 “东阳!” 银弓漂浮在半空之中,静静的。 红衣墨发的男子并没有出现,可她仿佛看见了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此刻正向她望来。 永乐放下铜镜,转过了身来,银弓悬浮在那里不动,离她几步之远。她想要下床,却又再次牵扯住了伤口,痛得眼前一黑。她靠在床头喘了会儿气,冲他动了动手指,咧开嘴笑了笑:“不认识我了?” 默了会儿,银弓缓缓飘到了床边。 永乐抿起唇笑了笑,示意他再靠近一些,银弓顿了顿,往她身边靠了过去。永乐费力地张开手来,将银弓拥入了怀中,喃喃道:“你来了。” “我来晚了。” 东阳终于说话了。 永乐的眼睛蓦地就红了。 只是几日未见,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还好你没事。”她说。 她没有落泪,双眼仿佛干涸了一般,只是紧紧抱着银弓,良久,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来。 …… 屋子外,瘦弱的老头收回了目光,负手缓步离开。叶琉因在原地愣了愣,举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同走入了剑阁大殿之中,从中穿过,来到了殿后的听风崖。 风吹叶动,枫叶在眼底连接成一片火红的云霞之海,绚烂灼眼。瀑布从高高的峭壁飞流而下,气势恢宏,不断冲刷着底下的一块高大石碑,上面刻了字。 “你这几日一直指使我下山买这买那,就是为了让那银弓趁机混进来?”叶琉因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见过的灵器不少,为何独独把他们特别对待?” 叶问闲负着手没说话。 他的面容平凡,如同世间普普通通的老头子一般,只是那双眼睛却仿若古潭,沉淀了无数岁月尘埃。他抬起眼睛望向瀑布,那里有一把光影凝结而成的细剑。 它悬在瀑布与潺潺流水之中,古朴而无华,安安静静,仿佛没有什么威胁性。光剑未动,一股子凌厉的杀气却斩裂虚空,破开水流凌空劈了过来。 他淡然凝视着那刀光的落下,目光不躲不闪,心神却是一震。 “这里真的有一把剑?”叶琉因挑了挑眉毛,她目光中的瀑布里仅有水流,说道:“我也听闻过,那剑影是三界中最强的神兵的模样。不过留在这里的只是一道剑意,据说是至高神用神兵随意挥出的一剑所残留下来的。” “有……但没几个人能看到。” 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了,每次来到听风崖,那股凌厉的杀意总是这般凌空劈来,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到头来最熟悉的却是这道剑意。 叶问闲举步走向了悬崖边,迎风而立,衣袂翻飞。 风声、水声……天地之声。 许久,叶问闲突然说道:“银弓是不同的,它的剑灵已经化作人形了。” “什么?”叶琉因不可置信地愣住,“这怎么可能……” “我此一生,唯独痴迷铸剑,然而难出大铸剑师冷凝其右。自从灵剑出世以来,剑阁辉煌就不在了,形若摆设,我亦成为了别人眼中郁郁不得志的无用阁主。”叶问闲目光深远,神色间却对那些外界之词不甚在意,只是淡淡说道,“银弓来到了剑阁,对我来说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叶琉因直接问道:“这么说,你想抢了银弓?” 叶问闲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是钟爱武器之人,这等强取豪夺的事我下不了手,灵器也有自己的意愿。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老头子,那你可要快些。”叶琉因抱起了手臂,说道:“马上就是神的新娘献礼仪式了,到时候天鸟来接新娘,若是永乐还留在这里的话……麻烦就大了。” “你猜出来了。” “我又不蠢!” 叶问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瞥了她一眼,道:“难说。” 叶琉因冷哧了一声,说道:“凡人虽然不能直接用我们的药,但治愈法术总是可以疗伤的,但那永乐却不行,一用治愈法术伤势反而加重。你不让那些仆从插手,全权把事情扔给了我,转身又修好了那玉环……这不很能说明一些事吗?” “哦?什么事。”叶问闲漫不经心。 叶琉因本来就是个火爆脾气,见他在这种严肃的事情之上装傻,顿时就控制不住了脾气,怒道:“还能说明什么,她根本不是凡人,而且——” “继续啊。” 叶琉因瞪了他一眼,咬牙闭了嘴。 “当做不知道吧。剑阁也属于玄天宫,宫主、三大长老……你小心祸从口出,有些事只能做,但是不能说。”叶问闲转过身去要离开,拍了拍叶琉因的肩膀,颇为语重心长道:“不过知道了还能如此平常心,倒有些我当年那大逆不道的风范,你很不错啊。” “谁要有你的风范!”叶琉因顿时瞪圆了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头子,你本来就没几年可活了,别弄得晚节不保!” “那是什么东西?” “老头子!” “除了铸剑,我眼中并无他物。” “……” 第73章 作者百利很甜 过了三日,永乐便能下床行走了,只是换药的时候她都闭着眼睛,不敢看自己的身体。叶琉因睨着她这副鸵鸟的样子,嘲讽地说道:“自欺欺人,我若是像你这样胆小,这药也不用换了。” 永乐还是闭着眼睛,问道:“很恐怖吗?” “是啊。”叶琉因声音没什么起伏,随意地回答说道:“你想想,烧烂的皮肤能好到哪里去?你的脸、你的身体全都那样了,头发也几乎没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活着就好。” 永乐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活着就好。 东阳虽然没说他遇见过什么,但见他如今无法化做人形,永乐心里明白了几分,也就没有开口问。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这一次他们还能再见,已经很不容易了。 “容貌美丑,皆不过皮下白骨。我是个修仙者,形形□□好或是不好的事物都见得多了,见着你这副模样也不怎么在意。不过看你如此介意,那你就得好好想一想了,以后离开了剑阁怎么办?”叶琉因叹了口气,“不然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见人了。” “……有那么可怖吗?” “镜子在你面前,自己看。” 永乐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睁开了眼睛,霎时怔在了那里。 大多部分烧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长出了浅色新肉,根本不似想象中那样狰狞可怖,永乐呆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可置信。 叶琉因见她傻在了那里,不由乐得笑了出来,一边给她涂药膏一边说道:“按照你这个恢复速度,很快就连疤都见不着了。我问过老头子,你身上的伤是被红莲火烧的,而离火对*几乎是无害的。” “你刚刚骗我……” “不过逗你一下而已,你就信了。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 永乐摇了摇头,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药膏,问道:“这是什么灵丹妙药?我的伤竟然好得这么快。” “普通的药而已。”叶琉因瞥了她一眼,将余下的药都放好,似笑非笑地说道:“兴许,是我不远千里跋山涉水为你寻药,老天爷感动了呢?” 永乐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由有一种被调戏了的错觉。 她突然觉得,叶琉因真不愧是叶问闲拉扯大的,某些时候那张嘴真的很相似,一开口一溜的不正经感就出来了。虽然她嘴里说着对叶问闲的不满,但她自己的德行也相差不远。 “就这样吧。”叶琉因撕下白布,在她的后背上打了个结,说道:“现在你也能动了,明日开始就自己抹药吧。” “这几日麻烦你了。” 叶琉因点了点头:“是挺麻烦的。” “……多谢。” 叶琉因站起了身来,说道:“我让仆从给你送些饭菜来。”说完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却又顿住了脚步。叶琉因回过身来,目光从永乐身上扫过,落在了她手上的玉环之上,又说道:“自己不要出门。” 永乐点了点头,心中却又疑云掠过。 永乐躺回了床上,而银弓就在她身边并排着,这几日她心里总是不踏实,如果银弓不在触手可及之处,总是心慌不已。她躺在床上,侧过头看着银弓,问道:“你给我疗伤了吗?” “没有,我的治愈法术对你作用不大。”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东阳还是像以往一样与她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一直不怎么好。 永乐凝视着银弓,伸手从那剔透的弓身缓缓摩挲而过,迟疑了许久,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呢?” 东阳没有说话。 就在永乐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道:“那日……我发现有人窥视着我们,所以先一步离开,找到那人想要取他的命。” “那个人是谁?” “从未见过,他却对我们了若指掌。” “他很厉害吗?”永乐说,“我知道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只是在东宫里安逸太久还是放松了警惕。” 东阳竟然轻声笑了笑:“你警惕也没用。” “那他……死了吗?” 东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来不及去看。我……逃了。” 灵器认主,东阳曾说过不可能,其实也有另一层含义,他无法认主。只是无人信这个邪罢了,不过从以往到如今,能逼迫他尝试认主的也只有御花园里的那人了。 只不过,不仅无法认主,那人还遭到了强烈的反噬。 永乐的心头被什么猛地一撞,钝痛缓缓漫开。东阳说出了“逃”这个字…… 她张了张口,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静默。 永乐突然侧过了头去,在弓身上亲了一口。银弓蓦地一颤,想要挣扎却又顾及着她的伤势,只得继续躺在那里。 “……你做什么……”他闷声道。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想那么做了。”永乐握着弓身不愿松手,半开玩笑说道:“你不会嫌弃我吧?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嗯,以世人的眼光看来,不堪入目。” “世人的眼光……”永乐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化作人身的时候,很好看。” “我知道,你经常盯着我目不转睛。” 永乐只觉得脸有些烫,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看向了屋顶。 一人一弓并排躺着,相对无言,于他们来说,却是难得温馨宁静的时光。 永乐半眯起眼睛,唇角抿起了一缕笑意。 若是此刻能停留下来多好,那便再也没有伤痛、没有危险、也没有恐惧了。甚至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剩下现在。 只是有些事情,终还是要面对的。 过了许久,永乐才开口说道:“东阳,这里是玄天宫的剑阁,叶阁主似乎对你感兴趣,他和琉因虽然救了我,只是……今日以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你在害怕吗?” “怕。”她说,“可是我想了想,那么痛苦的离火我已经试过了,应该没有什么比那个更痛的事情了吧?” “怕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可还是忐忑心慌。” “不要怕。”东阳说,“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先别人一步了结你,不让你感受痛苦。” “好,一言为定。” 第74章 作者百利很甜 永乐每日里按时换药,亲眼看着身上的伤快速恢复,不过三日而已,已经快看不出曾经烧伤过的痕迹了,被烧短的头发也长了不少。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拿了细绳随意绑了起来。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怎么。 迟疑了一会儿,永乐走到床边将银弓拿了起来,银弓顺势缩小,藏入了她的袖中。东阳的状况不太好,虽然他不肯说,她也能猜得到一些。 走出门外,叶问闲正负手站在院子里的树下,风扬起了他的头发和衣摆,远远看去还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他回头看了看永乐,感叹道:“伤势恢复得不错啊。” 永乐笑着点了点头:“叶先生。” “陪老头子走走吧。”叶问闲举步往外走去,一边说道:“琉因是从不耐烦的。” “……叶姑娘乃女中豪杰。” “养残了。”他摇头叹息,“养残了。” 两人在崖边的小路上缓步行走,秋风凛冽,她却不觉得多冷。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小院子旁,崖边栽了一棵巨大的松树,永乐看着这熟悉的景象,不好的回忆顿时涌上了心头,心中不由发凉。 叶问闲见她脸色发白,解释说道:“这是大铸剑师冷凝的故居。杨光……他的天分颇高,只是可惜执念太深又剑走偏锋,我以前曾敲打过他几次,如今看来他完全没听进去。” 永乐想起了一件事来,心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轻声问道:“如今世上所流传的灵器,皆是将……活人铸入吗?” “那是杨光自以为是的。”叶问闲叹息了一声,望着小院的方向,说道:“其实并非如此,冷凝是神,她所铸造的灵器里面自然就有神力所在,天长日久便生成了自我的意识,或强或弱。” 永乐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她露出了一个笑来,轻轻握住了袖中的弓。 “她生来就是神,已经站得很高了。灵器出世后,剑阁没落,我也大受打击,不过想想她的身份也就释然了。” 说话间,两人渐渐走到了广场之上,巨大的试剑石高耸而立,巍峨雄壮,气势慑人。 “杨光曾说起了饕餮的事情。” “他以前曾与我提到过,大概就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邪念了,想要效仿大铸剑师。”叶问闲摇了摇头,意欲不明地笑了起来:“不过呢,其实在我看来这个法子是能成的。” 永乐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 “只是太过残忍,我也做不出那种事情来。”叶问闲看见了她的动作,乐得笑了起来,又说道:“这次若不是杨光遇见了你,没有弄出那动静,只怕我还发现不了他在做什么。” 永乐沉默着,回避了这个问题。 许久,她抬头看向天空,喃喃说道:“这个世上真的有神吗?” “有的。” “可是为什么神从来不曾显灵,不曾免去世人的痛苦、饥饿、哀伤,反而要求我们每三年向他献礼呢?” 叶问闲的眼中闪过了一些复杂,笑叹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些神的新娘一去不复返,真的是到了所谓的神国吗?为什么我觉得这个献礼,更像是……”她压低了声音,“用人命来祭祀。” 叶问闲挑了挑眉头,觉得她想法奇特,不由笑道:“小丫头,胆子挺大的嘛。” “世人都对神深信不疑,就连杨光的理由也是因为我的神选中的新娘,他相信神选中的人会有所不同。”永乐一想到杨光神色就沉了下来,又继续说道:“但是我觉得这个很奇怪。” 叶问闲注视着她,目光平静无波,永乐在他的目光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问道:“难道不是吗?” “这是一个秘密。你想知道的话……”叶问闲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到了右边的衣袖上,颇具深意地说道:“你要拿东西来换的,这个秘密没几个人知道,很值钱的。” 永乐下意识握紧了袖中银弓,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 “我只是想看一看,不会做什么,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吧?”叶问闲挑了挑眉梢,“我素来光明磊落,若要做什么还能等到现在吗?” 永乐还是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摸一下都不行。叶先生你和琉因救了我,我感激不尽,但是这个不行,我不敢去冒险。” 叶问闲乐得笑出了声来,脸上的褶子皱得快堆起来了,又笑叹着说道:“小丫头,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这么不可爱了呢?处处小心谨慎,这个不敢那个不敢……啧,还不如琉因好玩。” 永乐垂下了脑袋,踢着脚下的草,闷闷地嘟囔了一句:“我也想凭着直觉做事,但直觉有时候也会错。我如今是不敢再错了。” 叶问闲笑而不语。 好在叶问闲不再提了,就这么绕着剑阁转了一圈后,永乐就独自回了房间。此后几日里都是如此,叶问闲带着她绕着剑阁散步,随意的聊几句,也没有再重新提过银弓和东阳的事情。 永乐暗自庆幸着,可每当对上叶问闲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眸时,总觉得他心底里比谁都清楚。 “饕餮已经那么强大了,若是他真的融入了武器之中,岂不是……”永乐抬头望着试剑石说不出话了。 叶问闲站在她身边,淡淡一笑:“所以我一直在等,看他会不会前来报仇。你不知道,试剑石里的时间跟外界是不同的,外面只是一瞬,里面已不知过了多少万年。你想想,饕餮被镇压了那么久得多少累积仇怨啊?” “为什么这么严重可怕的事情,由你说出来,我反而想笑了。” “因为心境,我作为一个铸剑师,私心里盼望着他来。”叶问闲笑道:“他如果来了,许多难解之谜就能得到答案了。比如说,第一个,饕餮真的入剑了吗?第二个,他能脱离剑单独行动了吗?第三个……” “第三个是什么?” “第三个,他是否有了*。” 永乐心身一震,连呼吸都给忘记了,急忙问道:“剑灵,可以修炼得*吗?” “剑灵是自灵器中而生的意识,而将魂魄铸入武器……这样的我称为剑魂用以区分。”叶问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谁知道呢?所以我在等那个答案。这也是我此生三个夙愿之一。” “我也很想知道。” “……” 永乐回到了房间里,这些日子跟叶问闲聊了不少,知道了不少事情。叶问闲和叶琉因对她都不差,可她依然不敢放下戒心,若是没有叶问闲陪同,她甚至不会从屋子里走出去,毕竟是在玄天宫里,她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叶问闲让她很奇怪,既然对银弓感兴趣,怎么会一点动作都没有呢? “东阳你听到了吗?刚叶先生也觉得修炼*很有可能呢!” “听见了。” “你不开心吗?” “……修炼需要时间,比你这条命更加漫长。” “那我一定努力活得久一些。”永乐握紧了拳头,转瞬又想到一件事,情绪低落了下来:“要是那时候我老了,你还是老样子的话……多打击人啊。” 东阳还没说话,永乐就制止了他,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像我这么愚蠢,兴许活不到那么久,对不对?” “不对,”东阳默了会儿,静静地说道:“我不会嫌弃你、也不会嘲笑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你还是你,就可以了。” 永乐静默了一瞬,脸颊已经热了起来,良久才想起来胡乱点了点头,唇角扯出了一个笑意:“算你有良心。” 永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袖子落下的时候,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怎么出现裂纹了? 就在这时,叩叩叩的敲门声响了起。 “进——” 永乐的话还没说话,门就被大力推开了。 叶琉因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眉宇间微皱,直接开口说道:“永乐,带上你的东西随我离开。” “我没有什么要带的。” “那现在就走吧。” 永乐见她神色间有些不对,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一时间说不清楚,一会儿让老头子会告诉你。” 天空上,有几个不起眼的白点,逐渐扩大开了,像是一朵凌厉的白云。 叶琉因一出屋子就见着这一幕,脸色不由变了,她伸手一把揽住了永乐的腰。永乐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已经御剑腾空飞起了。 风声呼啸,眼前景象快速掠过。 “老头子那里还是别去了,我直接送你下山吧。” “究竟出什么事了?” 叶琉因指了指天空上,说道:“你看到那个了吗?那是天鸟,来接神的新娘的。原本还要过十日才来,却不想今年提前了这么些天。” 头顶之上,那白云在空中漂浮旋转着,朝着玄天山的地方飞来,越发近了,才让人看清了真面目。天鸟,永乐曾经在山家村遇到过的天鸟。 永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天鸟和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能把她这个逃婚的认出来? “这、这还真的是天鸟?”永乐大吃了一惊,“那它为何会攻击凡人呢?” “承江的皇室不是说了吗?是因为你逃婚,神才降下了责罚。” “是这样吗?” “不清楚。”叶琉因意有所指地说道,“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天鸟对气息相当敏感,若是遇到它很不喜欢的气息,就会发狂攻击。” 永乐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玉环,心中一冷。 “你那个玉环虽不错,但对气息的掩盖还差了些。老头子虽然修补了一番,但里面的某些东西他无法复原,你明白吗?” 永乐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明白。” 御剑飞行了一会儿,眼看就要离开玄天山了,虚空之中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阻拦在了结界里面。叶琉因眉头一皱,就见有几个修仙弟子齐齐御剑而来,拱手说道:“叶师姐,宫主下令封山,今日不得外出。” “封山?”叶琉因眉头拧了起来,不耐烦地说道,“我有急事,还不快让开!” “叶师姐,你身后那人是谁?” “我的仆从,病了,带她下山就医。”叶琉因说道:“人命关天的事,还不快让?是想跟我切磋一下吗?” “叶师姐莫为难我们,这结界是三大长老今日亲自设下的,我们即使想让你走也没办法。”那人说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不如还是再等等吧。” 三大长老联手设下的结界……叶琉因心中一沉。 “算了,那就等等吧。” 叶琉因冷冷哼了一声,咬牙换了方向,朝剑阁飞去。 第75章 作者百利很甜 天鸟在天空中盘旋飞舞,远远望去,像是软绵绵的白云,但永乐心里清楚它发狂时候的样子。山家村的时候,她清晰记得那翅膀带起的风是如何摧毁一切,还有那锋利的爪子…… 叶琉因带着永乐直接进入了剑阁的厅堂里,叶问闲席地而坐,他亦是眉头紧锁。那蓝色的袍子垂落,看起来分外瘦弱、苍老。 “怎么会突然下令封山?是不是三大长老察觉了什么?” 叶问闲对永乐招了招手,问道:“玉环还好吗?” “有些裂了。” 永乐走了过去,伸出手给他看。 “里面有一道法术,是用来掩藏你身上气息的,融合得很精妙。”叶问闲看着她,缓缓说道:“玉环的锻造者一定是个不错的铸剑师。” 永乐想起了爷爷和哥哥,点了点头。 “只是我和他的法术浑然不同,修补上也出了些问题,不过还算能用。只要不遇上三大长老那样的绝顶高手,亦或者是天鸟那样对气息分外敏锐的存在。” 永□□过窗子,望着外面的盘旋着不知疲倦天鸟,夕阳西下,火烧云蔓延,白色的巨鸟存在突兀得让人心惊胆战。 “你为什么要帮我?”永乐深吸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道:“只是为了看一眼银弓吗?” “我帮人不需要理由,顺眼就可以了。”叶问闲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叶琉因瞥了永乐一眼,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以为老头子每天只是跟你一起散步吗?他很猥琐的,借着散步的机会,他就一直在观察你的银弓。” 叶问闲淡然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永乐嘴角抽搐了一下,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情顿时微妙了起来。袖中的银弓微动了一下,她安抚地拍了拍银弓。 “那你观察出什么结果了吗?” “差不多了,反正我是锻造不出来了的。”叶问闲叹了一口气,“光是材料,我就无法得到。” 就在三人说话之时,有铸剑弟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却是禀报叶问闲的。那弟子说道:“叶阁主,三大长老感觉到了玄天山内有魔物存在,下令封山,半个时辰以后,全面搜山。” 永乐握紧了袖中的银弓,抿起了僵硬的笑容,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是不是应该离开了?” 叶琉因敛着眼睑不语,似乎在想什么,又抬起眼睛看了叶问闲。 “事到如今,我无法帮你更多了。”叶问闲轻轻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这样吧,你想知道的秘密,我告诉你。作为我的歉意。” “叶先生,若不是你和琉因,只怕我之前就已经……”永乐已经站起了身来,拱手行了一礼,笑了笑:“多谢叶先生,但在生死关头,这个秘密并不能救我的命。况且,我已经猜到了一些了。” 叶问闲淡淡看着她,不置可否,枯瘦的手里缓缓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若有所思。 叶琉因难得地没有催促,安静地盘膝坐在一旁,冲永乐点了点头。 永乐闭了闭眼睛,叹重新在位置在坐了下来,抬起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方才那个铸剑弟子说的魔就是我,虽然一直很不愿承认……” 她嘲讽地笑了起来。 一直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大昭国里,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在皇室的统治之下,信奉神明,尊崇剑意门,平日里听着酒楼里说书的讲妖魔鬼怪作恶,咬牙气氛不已。 她从来没想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她所仇恨的妖魔鬼怪中的其中之一。 “所以,我爷爷和哥哥在知道我成为神的新娘时,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豁出性命要让我离开……”永乐扯了扯嘴角,忍不住讥讽自己道:“我是魔,怎么可能去神国呢?” “魔,其实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叶问闲缓声说道,“他们与天界分庭抗礼,也有自己的国度,就是魔域。不过在上一次神魔大战之后,魔族就退回了魔域里,这三百年来都很少出来了。” “是魔族输了吗?” “两败俱伤吧。” “天界居然没有赢?” “世人都厌恶恐惧魔族,觉得魔族天生就是来作恶的。”叶问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笑道:“可在我看来,魔族也不过只是天地间的另一个种族而已,并无什么不同,只要不作恶多端,我便淡然对待。” “谢谢。” 永乐抿了抿唇,神色复杂。 叶问闲看着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下面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叶琉因和永乐都疑惑地看向他,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但是你还是猜错了,你并不是完全的魔,你是半魔。” 永乐惊诧地睁大了眼睛,还不明白半魔意味着什么,喃喃道:“意思是,我的娘亲或者爹爹只有有一个是魔族,而另一个只是凡人吗?” 叶问闲轻轻阖上了眼睛,说道:“半魔,既不是完整的人,也不是完整的魔。” 电光火石之间,永乐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怪不得她总学不会书上的那些法术。怪不得她在受伤之后,叶琉因只是用普通人的药给她疗伤,她身为魔的那一半抗拒着疗伤法术。但同样又因为一半是魔,所以伤势总是恢复得快。曾经她还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呢。 “所以不管是凡人还是魔族,都将之排斥在外,欲杀之后快。以前还有沧溟城在庇佑这些半魔,如今的话……” 天大地大,恐难有容身之处。 寂静。 厅堂之中的烛火跳跃,光影落在墙壁之上,隐隐绰绰。 良久,永乐露出了一个仓皇错乱的笑容来,抿唇笑道:“如果我爷爷和哥哥也都是半魔的话……他们活着的机会就会更大,对吗?” 叶问闲说:“对。” “……若、若是我能逃过此劫,再找一个以前大昭国那样的小镇生活下来,小心一些,应该也不会被发现端倪了……” 叶琉因垂下了眼睑,连心肠坚硬的她都不忍心了,半响也挤出了一个字来:“对。” 袖中的银弓突然从永乐的手中挣脱飞了出来,在半空中变作了往常大小,俄顷,红衣墨发的男子出现在了永乐身前,只是身影较往常看起来虚弱许多,昏黄的烛火穿越过他的身体落到了她的脸上,清晰映照出她苍白的脸。 她抬起头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只是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来。 东阳凝视着她,说:“别怕,没事。” 别怕,没事。 永乐看着他,眼睛发酸,心中却奇异得安稳了下来。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叶问闲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之中涌出了狂热之色,自东阳出现之后就一直紧紧盯着他,直到东阳不悦地向他看去,他才念念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不满道:“看一下又会怎样?” 叶琉因也是怔怔出神,落在椅子上的双手缓缓扣紧,喃喃说道:“怪不得世人为灵器争夺得头破血流,若是有这样的灵器与自己并肩而战的话……” 东阳冷冷瞥了她一眼,说道:“那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不会受制于人。” 叶琉因被他堵得没话说,冷冷哼了一声,转而去看东阳身后背负的银弓。 叶问闲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还有神的新娘的事情,我答应了就会告诉你。神的新娘被天鸟接去的地方,并非真正的神国。”顿了顿,他扶额长叹:“天界门早在三百年前就被关闭了,也因为如此,如今的修仙者就算修炼到了最后的时期也无法飞升成仙。天界早就拒绝了凡人对修仙的渴求。” 永乐今日听到太多让人震惊的消息了,一个接着一个,她根本来不及多想深想。 她刚要问开口继续追问,门外又传来了铸剑弟子的声音,他道:“叶阁主,宫主亲自带人来前来搜山了。” 明明晃晃的火光将天际照亮,外面似乎来了许多人,却连脚步声都没有,一切都无声无息。像是黑夜里悄然掀起的潮汐,不知不觉之间淹没了一切。 东阳背负着银弓,静静伫立在永乐的身侧,像是一座沉稳的山。永乐的神色不再仓皇,忐忑的目光也平静了下来,她缓缓站起了身来,准备告辞了。 叶问闲看着并肩而站的两人,仿佛又看见了三百多年前的那一幕,皆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沧溟城主就是这样挡在了冷凝的面前。 他突然开口说道:“琉因,从殿后门带他们出去,去试剑石周围躲藏一下,兴许能逃过一劫。” 叶琉因点了点头,冲永乐招了招手:“随我来。” 永乐没有迟疑,和东阳立刻就跟了上去。 第76章 作者百利很甜 夜色和火光之中,试剑石巍峨雄壮,像是沉沉压下来的一座大山。 叶琉因把永乐带到此处就离开了,她寻了个偏僻的角落躲了起来,身子靠在试剑石之上。嘈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试剑石周围却是寂静的一片,静得能听到她咚咚的心跳。 永乐用手拍了拍试剑石,半开着玩笑说道:“前辈,一定要保佑我渡过此劫难啊。”说到这里,她自嘲地一笑:“说起来我好歹是半个魔,为什么却这么窝囊呢?”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缓缓收紧。既然她的伤能恢复得快,那么她就还有一些魔族的特性,可是魔族的法术应该怎么用呢?她努力回想自己学火术的时候,记忆里却依然是模糊的。 东阳站在她的旁边,静默不语。 永乐抿了抿唇,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她看着眼前的东阳,看着他眉眼的起承转合,挺直的鼻梁,还有刀削般的侧脸……她用目光细细描摹,总想多看一看,仔细看一看。 东阳静静地注视她,幽黑的双眸里面倒影了她的影子,像是一个漩涡,将她深深拽入了进去。 “为什么很多人都怕死呢?”他突然问了一句。 永乐愣了愣,下意识说道:“因为会很痛啊。” “你记得我答应你什么吗?” 她点了点头:“若有不测,你会先了结我。” “我保证,不会有痛苦。” 兜兜转转说了一通,原来只是为了让她不要害怕。 永乐怔忪,酸涩之意猛地漫上了眼睛,水雾迷蒙,她努力不让泪落下来,鼻头也红红的。她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 就算她为天地所不容,可还有他和她相依为命……不,是他陪伴着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火光渐渐明亮,朝着试剑石这边而来。 剑阁上聚集了很多人,白衣裳的修仙弟子和蓝衣裳的铸剑弟子,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叶问闲懒散地披着外袍,从殿堂里缓步走了出来。 “红长老,居然劳你大驾了,这种事情交由下面的人做不就好了。”叶问闲打了个哈欠,“本想好好睡个觉,也叫你给搅和了。” “你可以继续睡啊!我又没请你出来观看。”红长老一听这话就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道:“其他地方倒也罢了,你这剑阁我必须亲自前来才放心得下。”顿了顿,他对其他人挥了挥手道:“还有试剑石没有搜查,速去!” “是!红长老。” “是!” 叶问闲见此也不阻拦,只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嘱咐了一句:“这试剑石里,如今饕餮虽是不在了,可或多或少还残存了一些力量。你们可要小心些啊,不要胡乱来。” “哼!胆小如鼠。”红长老说道:“饕餮就算在的时候,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此时只是个空壳子!” “哦?”叶问闲似笑非笑,“饕餮就算在这里那也是被镇压之后的事情了,你这番话却说得好像你能把饕餮踩在脚底下一样,容易叫人误会呐。” “你——”红长老怒目圆睁,然而在吵架这方面他哪里是叶问闲的对手?“你”了半天就勉强挤出了一句:“就算饕餮没有被镇压,我也不惧!” “当年三大长老联手都难以制服饕餮,还是至高神亲自出了手……你的意思是说,你比当年的三大长老更要厉害,甚至可以与至高神比肩?”叶问闲说完这番话,就摆出了一副清高淡然之态,“还是不要跟我争论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莫让弟子们看了笑话。” 哄长老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瞪着叶问闲良久,突然目光一挪,落到了旁边的叶琉因身上,机智的找到了反击的机会,说道:“琉因天资难得,还好慧眼如炬弃了你这剑阁而去修仙,否则不知被你这阴阳怪气的人教成什么鬼样子!” “红长老……”叶琉因咳嗽了一声。 “没你说话的份!”红长老说完,重重拂袖朝试剑石那边走去。 叶问闲冷哼了一声,举步跟了上去:“还好没拜在你门下,否则跟你这样暴虐的人在一起久了,她定然比如今脾气更恶劣!” “老头子!” 叶琉因咬牙切齿,然而瞥见了叶问闲沉下来的脸色,什么话都没说了。 叶问闲皱着眉头,他还在思量一个问题,玉环只是裂缝而已,对气息还能掩盖,三大长老怎么会在这个关头搜查呢?他们什么时候对气息那么敏锐了?若是这样的话,应该在玉环脱离永乐手上的那半日里找上门来才是啊。 难道还有什么他忽略了的地方? …… 除了部分的铸剑弟子,平日里其余人都没有靠近试剑石的资格,白衣的修仙弟子们还是第一次离试剑石这么近,隐隐能感受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压迫感,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他们其中很多都是这三百年来才进入玄天宫的弟子,很多人连魔族都没有见过,但想着师父曾经的描述,也大概知晓那就是魔族的气息。冰冷的、黑暗的…… 红长老来到试剑石脚底下,举起手做了个手势,说道:“包抄。” 众弟子听令,分为了两拨,一左一右围着巨大的试剑石包围而去。 叶琉因陪同叶问闲站在一旁,见到这一幕不由垂下了眼睑,她用意识传音对叶问闲说道:“师父,会死人的吧。” “不管做出什么决定,都会死人。你不必自责,皆是我的决定。” 几乎是这句话刚落,银色的光箭就从试剑石的背后闪电般射向了天际,在漆黑的夜空上绽开了一朵银色的花,转瞬化作银雨簌簌往下落,底下的人迅速撑开了结界。 红衣墨发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漫天的银雨之中,手中握了一柄巨大的光箭,从高而下朝红长老撞去,犹若一道银色的闪电,风驰电掣。 红长老冷冷哼了一声,抽出了佩戴在腰间的长剑,足尖一点竟然是迎面而上。 轰!一声巨响。 光箭和长剑在半空中直直相撞,震荡的气流猛地向四周荡开,顿时狂风大作,树木疯狂摇曳,房屋上的瓦片也被掀了起来。 短短时间之内,两人已经交手了无数次,化作了空中的残影,叫人目不暇接。 “剑灵?不错,没想到老夫有一天竟然会和剑灵交手……”红长老冷冷说道,“只可惜是个染了魔气的剑灵,那就看看,究竟是我手中的灵剑厉害,还是你厉害!” 东阳皱了皱眉头,下一瞬已经站在了试剑石的顶端之上,修长的手张开,握住了凭空出现的光箭。 红长老冷笑了一声,就要追上去,一支巨大的光箭却直直朝他坠落了下来。他顿住动作,抬起长剑将那光箭砍碎,谁知这时第二支光箭又追了上来,他不得不说往后退。第三支、第四支……不知不觉离那试剑石顶端越来越远。 叶问闲站在不远处的结界之中,望着那边的情况,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琉因,方才红长老在说什么?” 叶琉因也是蹙起了眉头,摇头说道:“打斗声太大,没听清楚。” 叶问闲轻轻一叹:“我本以为可以借试剑石掩盖气息的,没想到这次搜得这么细致。我总觉得红长老像是知道一些什么,所以没找到就不罢休,而且看他见到化作人身的剑灵,也没露出什么惊讶之意。” 叶琉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此时试剑石的后面,永乐抱着手中银弓,站在自银弓而生出的结界里面,她不断往外面丢着火术。白衣的修仙弟子们人多势众,虽然暂时突破不了结界,对她的火术招架却是游刃有余。 “姑娘,我劝你束手就擒,兴许还能得到宽恕。” “宽恕?”永乐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只有势均力敌才能谈条件,你们当我傻的吗?更何况我跟你们也没什么可谈的。” “姑娘,你好好的做你的凡人,过你的平凡生活,何必与魔物为伍?” 永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三大长老中的另外两个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正是清长老和春长老。两人见着半空中的打斗,只是皱了皱眉,倒没有过去插手。叶问闲拉过了春长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来跟我说说。” “看见那个红衣男子没?”春长老是最好脾气的,见他问就缓声回答说道:“那个是个剑灵,这本是一件幸事的,奈何身上却染了魔气。” “他就在剑阁藏着?”叶问闲惊讶,“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春长老咳嗽了一声,说道:“实不相瞒,也是长安那里传来的消息,本来有一位修仙高手已经打败了他,打算进行认主契约的。不仅失败了,还遭到了反噬。也就在那之后,他才察觉出来了。” 清长老阴阳怪气地说道:“所以也不怪你了,毕竟你只是个修仙到筑基的人,在那方面没什么造诣,也不指望你察觉出什么。” 叶问闲明白过来了,他望着东阳的方向,幽幽叹息了一声,难得的没心思去跟清长老斗嘴了。 大铸剑师冷凝曾到过沧溟城,与沧溟城主交情匪浅,还曾提到入魔。只怕银弓就是她修魔之后的作品了。 生来便是如此,这两个人,能怪谁呢? 第77章 作者百利很甜 这个黑夜,与寂静无缘。 火光、刀光、法术的光在夜色中交相错乱,斑驳得让人眩晕、疲惫又必须打起所有精神。 巨大的银色光箭从天空坠落。 红长老接连接过了数十箭,渐渐退到了地面之上,他的神色之间愈发恼怒,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银色光箭的速度很快,犹若闪电,一道接着一道,远远望过去,仿佛在试剑石的顶端与地面连接成了一道宽阔却锐利的线,将天地斜斜劈开。 红长老深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猛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下一刻,人就从原地直直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已立于半空之中,他狠狠盯着试剑石上的红衣身影,迅猛地挥动了手中长剑。 “方才是你出手,现在轮到我了!接招吧!” 剑落,一道巨大的月牙般的剑光乍现,朝着东阳直直劈去。剑再落,又是一道剑光,却是横着的。两道剑光纵横交错,仿佛要将这个黑夜这片天地纵横贯穿。 轰—— 巨响。 所有火光、月光、灯光尽数熄灭,周遭陷入了刹那的黑暗。 光影再现时,红长老已经逼近了东阳的身侧,咫尺的距离。 东阳冷冷抬起眼眸,阔袖一拂,身影转瞬向后飞掠数丈之远,风驰电掣。 “你很不错,很久没人能接住我的剑了!”红长老战意汹涌,越发快意,大笑了起来:“再受我一剑!” …… 试剑石之下。 永乐听到那修仙弟子所说的话,震惊了好一会儿,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让她震惊的事情多了,她也很快接受了下来。怪不得,怪不得最初东阳没有杀她,还说她最顺眼,气息不讨厌,原来是这样的!只怕东阳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滋滋—— 刀剑落在结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结界中狠狠晃荡了一下。永乐一个踉跄,伸手扶住了试剑石,抬起头去看东阳,心中愈发焦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东阳本来就没有怎么恢复,又分了一部分精力来保护她,时间久了就渐渐落了下风,红衣的修长身影在夜色和火光之中若隐若现,愈发淡了。 红长老快意的大笑声响彻,分外刺耳。 “那你们对待……他……会怎么做呢?”她问,也是为了自己而问。 永乐紧紧扣住石壁,指甲掐入了石壁也不自知,血液顺着她的手指缓缓滴落。 修仙弟子冷冷一笑,回答说:“只要跟魔有关的事物,自然是该杀则杀,灭个干净。我劝你若早早悔过,还能有一线生机。” 永乐只觉得脑子懵了,咬牙说道:“可是魔也有好有坏,你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姑娘,别天真了。只要是魔就应该死。” 只要是魔就应该死。 刀光剑影,白衣如云,无数张脸在永乐眼前晃过,冷眼相对。 永乐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心头也模糊了起来,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声。她无所适从地抬起头寻找东阳,看到的却是红长老脸上的笑,还有张合的嘴巴,以及高高挥起的长剑。 最后,她对上了东阳那双比夜色还漆黑的眼眸,那一瞬间,热意涌上了眼眸。 结界闪动了一下,力量渐渐退去。永乐在模糊中接连往后退去,整个身体撞在了坚硬的石壁之上,她只觉得手臂上有热意涌了出来,顺着手臂缓缓落下,没入了尘土之中。乱剑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刺中了她。 东阳出现在了永乐的身前,尽数挡过了那些攻击,银弓飞往了他的手里,无数光箭四散。他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然而那背脊却依然挺直如刀锋,坚毅,永不可摧毁,依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永乐张了张唇,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说道:“你答应我的……” 她的声音淹没在了嘈杂之中。 “东阳……” 东阳始终没有回头。 红长老落到了地上,白袍在风中飞扬,长剑寒芒。 情势愈发危急。 永乐咬了咬牙,忍住疼痛,重新站直了身体。一个一个火术丢出去。今晚所用的法术比过去十几年里都多,生死边缘,她完全靠着直觉和本能的反应,法术反而越来越流畅熟练。 火光大作,渐渐连绵成了一片,将这片土地团团包围在了中间。 轰隆隆—— 阴冷森寒的气息在夜色荡开,震动乍起,霎时间,地动山摇。 白衣的修仙者们在巨震之下四散开来。 轰隆隆—— 试剑石剧烈震动了起来,逼人的压迫感直直向四周径直扩散,心智修为弱的修仙弟子已经脸色苍白,快速后退,捂着心口喷出了一口血来。 修仙弟子惊呼:“……是试剑石在动……是试剑石!” 红长老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试剑石震动的太突然,他被迫停下了手:“怎么回事?” 漫天的火光之中,巨震的石壁之下,东阳和永乐终于得到了缓气的时间。 永乐紧紧扶住石壁上的凸起,剧烈喘息,缓缓笑了:“饕餮前辈,是你在显灵吗?” 东阳的身影已经近乎透明了,永乐侧头看着他,目光几乎从他身体中穿越而过。漆黑的夜,四散的白衣弟子,怒火中烧的红长老,摧毁的房屋树木…… 永乐的眼睛很酸涩,却没有泪,反而缓缓扯出了一个轻微的笑容来。 东阳注视着她,勾起嘴角,也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意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着他笑。 “东阳……” “嗯……” “你笑得真好看……” “嗯……” 到了最后,满肚子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却又不必多说什么。 狂风大作,尘烟弥漫,碎石簌簌落下,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永乐的身体突然顿住了,试剑石中那阴冷森寒的气息席卷而来,猛地灌入了她的身体,她痛苦地哀嚎了起来,指甲死死扣住了石壁。她下意识抬起眼睛去看东阳,他那虚影般的身体似乎凝结住了一般,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啾—— 啾—— 尖利的鸟鸣声,响彻长空。 原本盘旋在玄天宫顶上的天鸟动了,挥舞着翅膀朝底下俯冲而来,直直扑向试剑石,却在接近的时候被那震荡的魔气给轰开,在四周乱飞了起来。巨大的翅膀抖动,锐利的爪子胡乱撕扯,不少的白衣弟子顿时命丧。 乱了。 红长老脸色周边,手臂一挥,就在半空之中撑开结界,将众弟子笼罩之下。然而这个举动却似乎激怒了天鸟似的,接二连三都往结界上扑去。 另一边,在试剑石震动的刹那,春长老和清长老就同时变了脸色,待看到天鸟往剑阁冲来之时,终于不能再淡定围观了,身影一闪就从廊檐之中消失了,出现在了红长老的身后,齐齐出手。 “莫让天鸟受伤,否则会触怒神明……” “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行……” 叶问闲站在廊檐之下,伸手扶了扶披在肩上的外衣,幽幽叹息了一声,说道:“看吧,我就说要出问题。这种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交给修仙者,他们最爱干这种事情。”说罢,转身下令,声音在每个弟子的耳畔响起:“铸剑弟子,速速退回殿内,张开结界。” 眨眼之间,地面上浅蓝色衣袍的铸剑弟子如潮水一般褪去。 乱石飞沙,天鸟的双眼血红,被震荡的魔气刺激得发了狂,不停地往试剑石上撞去却又无济于事,越发狂躁,胡乱攻击了起来。 彻底乱了。 然而对永乐和东阳来说,这乱得真是太好了。她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趔趄着朝东阳走去,身上的压迫感渐渐褪去,她惊异地感觉到,浑身的力气在逐渐恢复中,身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过来。而东阳方才近若透明的身影,也渐渐有了色彩,仿若实体。 她心中狂喜,眼睛也亮了起来。 然而此刻顾不得多想。 “走!” 永乐不再犹豫,与东阳对视了一眼,朝山崖边直直冲了过去。 “他们要逃了——”有了发现了他们。 轰隆隆—— 啾—— 只是可惜,无暇兼顾。 永乐头也不回,冲天的火光在她身后爆发,凶猛绕着崖边蔓延,将追来的人阻拦在了后面。 混战。 剑阁中乱作了一团,巨震的试剑石、发狂了的天鸟、修仙弟子和三大长老……天鸟肆无忌惮,人们却束手束脚。血色漫天,清长老受了天鸟利爪凶猛的一撕,张口就喷出了一口血…… 永乐跑到了悬崖边,纵身一跃而下,身影快速湮灭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崖底,沉寂。 第78章 作者百利很甜 承江国最近不太太平,魔弓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中传开了,又是叹惋又是灭之而后快,直接上了通缉榜榜首,遍布了承江国中的每一个城镇。 通缉队出动了,修仙者出动了,江湖人士也都出动了。 三百年前被魔族压迫的历史还记载在史书之上,历历在目,字字都是斑驳血泪。只要是跟魔有关的事物,所有人和势力都同仇敌忾了起来。 青云城,半山腰的行宫之中。 每一年天气冰冷了下来,尹俊竹便常来这里住上一些日子。这里有着活的温泉水,对身体疗养很有益处,崇帝便给了尹俊竹特许。这一次他是和江绝一起来的,两人正坐在半山腰的亭台之中,一人喝茶一人喝酒,同看山间风景。 云烟袅袅,弥漫在山涧,凉风吹拂,本该惬意自在,江绝的心情却不是那么美妙的。江绝拿着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我是真没想到,银弓竟然是……” “谁又能想得到呢?”尹俊竹淡淡说道,“这一次你不会再说情了吧?” “是魔……”江绝握着酒杯,叹息着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说道:“不过若是遇到永乐,还是留她一命吧。” “这个倒无妨,但是若她挡了路,也只能杀了。银弓本来已经站在了灵器的顶端,可惜却染了魔气,无人能够让他认主……这样的异端,无论如何都得铲除干净,不能留下后患。这一次他们差点搅和了献礼仪式,下一次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江绝又是幽幽一叹,这半年来,他叹息的次数比往年加起来都要多。 “你就是心太软了。”尹俊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弥漫的云雾之上,那双一贯锐利逼人的眼睛也仿佛朦胧柔和了起来,他说:“你打算何时去跟你父皇请罪?” “不请了。让他生生气也好,索性一怒之下把皇位给皇妹了吧。” 尹俊竹皱了皱眉,拿着茶盏的手指缓缓收紧,他淡淡瞥了江绝一眼:“胡闹。” “尹叔叔,若是一次两次,你说我胡闹也就罢了。可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觉得我是胡闹呢?这正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答案。”江绝正色道,“我根本无意皇位,若是尹叔叔真的关心我,何不帮我达成心愿呢?” “深思熟虑?” 尹俊竹嗤笑了一声,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叔叔你以前是父皇的伴读,从他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就走到了现在,处处以他为先。所以我的意愿,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吗?” “不必多说。陛下乃君王,君王有令臣下莫敢不从。”尹俊竹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声道:“况且陛下于我有救命之恩,就算是错的,我也会执行到底。” 江绝愣在了那里,他没想到尹俊竹如此执拗,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久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可是尹叔叔……若是我三年后就会死呢?你是否还是如此坚持?若是……同样死的,还有你呢?” “什么意思?” 尹俊竹微微皱眉。 “我之前去大昭的时候,有幸见了剑意门大司命一面。” 剑意门大司命,擅观星占卜而知未来,生平预测,从未有误。 江绝闭了闭眼睛,沉声说道:“他并不知我的身份,只是偶然的机缘得到了一卦,便问了一问。”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若是父皇如同先帝们一样,只能活到四十岁的话,那个时候便也是新皇登基之时。可大司命却预言,我在那一年会死,而尹叔叔你,也会死。” 尹俊竹若有所思。 “我想,那大概就是皇妹出手了。”江绝笑了笑,说道:“我不愿血脉相残,也不愿尹叔泛险。我本来就无意皇位,既然小愉想要,我拱手相让便是。” 秋风阵阵,凉意浸人。 尹俊竹沉默着,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身子也较为消瘦单薄,白发垂落,唇色也淡得几乎白了。若是只看背影,还以为是个年迈的老者。 剑意门大司命的卦,就算是强势如他,也必须掂量掂量。 良久,尹俊竹站起了身来,说道:“这件事且容我想想。我有些冷了,要去温泉里泡一泡,你可要同去?” 江绝点了点头,起身之时长吁了一口气。 …… 香火袅袅,寺院里特有的气息弥漫着,宁静淡然。沉厚幽长撞钟声破空而来,一声接着一声响彻长空。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少年双手合十,给路过的僧人行礼,待人离开了后,他才快步穿过庭院,回到了自己的厢房里面。 “外面所有人都在找我们,可是他们哪里想得到,我们就在玄天山附近的古刹里面呢?”少年正是男装打扮的永乐,她半开玩笑说道:“我有遮掩气息的玉环,而你几乎是没有气息的,承江这么大……他们要找到何年何月啊?” 剑阁的试剑石旁,原以为难逃此劫了,没想到却是他们的机缘。 试剑石中残存的魔气竟然散开了,灌入了他们的身体之中,东阳在那之后就恢复如常,甚至比之前还厉害了好几成。而永乐是半魔之躯,力量灌入后消化得较慢,但在那晚的拼死战斗之中,身体里某种力量被唤醒了。 她曾经问过东阳,他是如何使用法术的,他当时告诉她,那是天生的,那是本能。 她找到了自己的本能,也在慢慢尝试之中。 求神拜佛,不见神明曾经有所眷顾,最后显灵的却是魔,想想也是讽刺,不过永乐开始逐渐接受自己的半魔身份了。 “接下来,我们先去大昭看看吧?我想打听一下爷爷和哥哥的消息。”永乐说道,“然后我们再入死亡之原一次,这一次去沧溟城。” 不仅是杨光,叶问闲的言语之中也提到过沧溟城,作为大铸剑师冷凝曾经到过的地方,也是曾经庇护过半魔的地方。那里一定有很多故事,说不准,还曾经是她的故乡呢。 只是沧溟城如今只是废墟了,也不知道那里还藏着什么东西,是爷爷让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你是在请求我?” 东阳坐在椅子之上,朝她缓缓看了过来,晨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细细描画,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好,充斥了她的整颗心间,只觉得暖洋洋的有什么满得快溢了出来。她不太明白那是什么,但这让她觉得他什么样的姿态都是好的,就算是冷着脸都好,怎么都看不够。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又这样别扭起来了?”永乐笑眯眯地坐在他的身边,软声道:“主人,答应我好吗?” “……不好。” “好吗?” “……” “不好吗?” “……”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嫌她烦了。 她鼓着脸颊,嘟囔道:“这次能死里逃生多么不容易,为什么还不如快死的时候对我好?” 他冷道:“因为那时你快死了。” “……所以现在就可以再次折腾我吗?”她瞪眼。 “嗯。” “……哼。” 反正现在不管他怎么说,到最后他还是会去的,想到这里,永乐又笑了起来。 过了会儿,永乐又想起了一件事来,疑惑地问道:“之前你说我们是同类,我还不信,现在知道了真的是。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冷霄对你影响那么大,我却没什么感觉呢?” 东阳没有回答,一瞬间,眼睛里就结了冰。 永乐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 难以启齿吗?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软声道:“告诉我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也知道该怎么应对啊。”她如今应该也不算那么无用了吧?只是她的法术还没什么机会跟敌人过手过,也不清楚究竟能到达什么程度。 东阳还没有回答,院中就突然传来了一些声响。 马车骨碌辗转过青石板的地面,仆从们搬着行礼的声音。 永乐走到了窗边,透过缝隙一看,才知还是几个熟人,突然觉得……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太乌鸦嘴了。 两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院子里,前面的那一辆,下来的人正是冷夫人和冷若瑶。山茶垂眸站在后面那辆马车之下,伸手将冷霄扶了下来,冷霄的脸上没什么笑容,反而有些惧意地半躲在山茶身后,目光躲闪着看着那些僧人。 他们是熟客,这些年也常来这座古刹,在这里有固定的厢房。冷夫人和冷若瑶见过了住持之后,就迈步往厢房的方向前去。 冷霄驻足不肯走,茶安抚地握住了冷霄的手,低声说道:“好小姐,就当来这里游玩几天吧。” “我不喜欢听和尚念经。”冷霄想起了一些事来,低着头嗫嚅道:“他们总是围着我念经。” 第79章 作者百利很甜 山茶无奈地轻轻叹息,却没有任何办法。 冷夫人一直坚信冷霄是中邪了才这样的,所以上次请了巫师跳神做法,谁知道吓到了冷霄当天晚上就病倒了,后来才有了冷霄被江绝接到东宫的事情。 在那之后,冷夫人被冷靖闻狠狠训斥了一番,表面上应了下来,私底下却依然执迷不悟。这才过了多久,又萌生了一些想法。只是古刹里以前也来过,并未出过什么事,冷靖闻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走在前面的冷夫人见冷霄没有跟上去,回过了身来冲她招手,温和地笑道:“霄儿,怎么不走了?车马劳顿,跟娘先去厢房歇息一会儿。” “好的娘亲,就来。” 冷霄又扬起唇笑了笑,举步追了上去。 三人各有一间厢房,冷霄进入自己的厢房后,笑脸又垮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上。她握着手中的石头,怔怔出神。 山茶端来了一些糕点和茶水,笑着说道:“霄小姐,吃一些吧。” “山茶,你也坐下来吃。” 冷霄冲山茶笑,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渐渐的又开始怔怔出神。 山茶见她如此,眼中闪过了一些怜爱之意,忍不住说道:“霄小姐,等皇太子殿下求了陛下旨意,等你成为皇太子妃……就会好起来的。” “做了皇太子妃我就能长大吗?像若瑶一样长大。”冷霄咬着唇说道:“我真的中邪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没有,霄小姐只是长得比别人慢一些。等他们都老了,长皱纹了,你还是这么漂亮,不好吗?”山茶轻声哄着她,满以为冷霄听了会像往常一样开心起来,谁知这一次她却摇了摇头。 “那我不是又跟别人不一样了?”冷霄咬着唇说道:“我想要和别人一样,长大,成婚,再变老。为什么这么难呢?” 冷霄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她受尽了宠爱,而冷若瑶这个妹妹也非常喜欢她,时常跟在她的身后跑来跑去。冷夫人时常笑着说,若瑶就是她的小尾巴。所有人都很喜欢她,还说她长大后定然是个倾国美人。 渐渐的,那些声音都没有了。 八岁到十岁,她还是那个模样,人们只是觉得她长得慢,有些怪异。十岁到十二岁,人们就觉得诡异了起来,那些笑容渐渐变得晦暗惊恐了起来。再到现在……她从若瑶口中的姐姐,变成了阿霄,冷府内外也没有人再称她为“冷大小姐”。 山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还在措辞,冷霄就摇了摇头,缩在榻上背过了身子,手里却还紧紧握住那块石头。 去禅房里听了经之后,冷夫人头疼先回房了,冷霄走到了山崖边的朱红的八角亭台里。山间的风景正好,枫叶红了,一眼望去绚烂到灼目。山风吹拂,清凉惬意。秋日里的阳光透过树叶间倾洒了下来,落下满地碎金,也并无热意。 “枫红山野,诗情画意,这里风景当真不错。” 冷若瑶不知何时来到了亭台里,倚着栏杆轻笑。 “若瑶!”冷霄转过身来,见她主动说话惊喜得有些无所适从,说道:“你也喜欢这里吗?” 冷若瑶点了点头,吩咐丫鬟道:“去准备一些糕点和酒水,我要在此观赏美景。” “山茶做的玲珑糕最是好吃。”冷霄见此,也对山茶说道:“你也去吧,做一些给若瑶尝尝。” 冷若瑶不置可否,只是眺望着山间风景,眼眸低垂,唇边含笑。 山茶有些不放心,迟迟没动,冷若瑶嗤笑了一声,斜了她一眼:“怎么?怕我吃了阿霄不成?” “奴婢不敢。” 山茶只得离开。 转眼亭台之间只有冷霄和冷若瑶两人了。她们今日的打扮很相似,皆是素净的白衣,也没有戴什么首饰。若是有人远远看过来,定然还以为是两个关系极尽的姐妹花。 冷霄趴在栏杆上,时不时与冷若瑶说话,心里欢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将手伸出栏杆去抚摸山间的风。她身子前倾,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平白少了许多烦恼。 冷若依然是笑着的,落在山崖当中的目光却泛起了冷意,心中似有魔鬼,渐渐滋长。 “若瑶,山茶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做一些糕点,除了玲珑糕,还有马蹄糕和芙蓉糕什么的……” “若瑶,你若是喜欢,以后就来霄苑里…… 冷若瑶冷冷瞥了她一眼,手中的绣花帕子渐渐绞了起来。 冷若瑶直起了身子,屏住了呼吸,鬼使神差地朝冷霄走了过去,却听冷霄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来,说道:“若瑶,你说是不是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所以神明要惩罚我呢……” 冷若瑶的脚步顿在了那里,难以挪动,她闭了闭眼睛,伸出了手。 “若瑶……” 这个声音像是惊了冷若瑶似的,她猛地倒退了几步,冷着脸呵斥道:“别叫我若瑶!” “你怎么了?”冷霄疑惑地转过头来,“脸这么白?” 冷若瑶急促喘息着,咬了咬唇,冷冷说道:“你自己吃你的糕点吧!我走了!”说罢,转身就走,谁知抬起眼睛的时候,却看见灌木旁站着一个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就在了那里,也不知是否察觉她想要做的。 冷若瑶心中一惊,脚步乱了,心中莫名心虚了起来,掩饰一般呵斥道:“你鬼鬼祟祟地呆在那里做什么?” 白衣男子温和地说道:“看风景。” “也没什么好看的!” 冷若瑶见他没别的意思,心中稍稍安定,冷哼了一声,快步离开了这里。 冷霄看着白衣男子却惊喜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晶莹剔透,像盈满了清澈的泉水。她说道:“是你啊!叶子。” “路过此处,前来看看。不想又遇见了大姑娘,也是有缘。”白衣男子缓步走到了凉亭里,“世间风景万千,如这般的山也有许多,然而每一处又不尽相同。” 冷霄听他还是叫她“大姑娘”,笑得眯了眼睛,唤他:“叶子。” 他曾给了她一片叶子。 没过多久,山茶和冷若瑶的丫鬟先后回来了,糕点酒水一下子就摆满了石桌,看起来精致可口。丫鬟意见自家主子不在就离开了。山茶迟疑地瞥了白衣男子一眼,见他双眼清澈,不似歹人,才稍稍放心下来。 酒杯缓缓被注满。 “叶子,这是我最喜欢的天山雪花白。”冷霄将酒杯推至他的面前,甜甜笑道,“不醉人。” 白衣男子拿着酒杯喝了一口,笑着点头:“清冽甘甜,不错。”顿了顿,又问道:“方才见你伸手,你摸到风了吗?” “摸到了,软软的。” 他点头,轻声道:“冰凉的,带着草木的清香。” 冷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上次你只告诉我你姓叶。” “最后一个字,是雪。”他执着酒杯,淡淡道:“还有一个字,下次告诉你。” “可是这样怎么唤你呢?叶子?雪?还是叶什么雪?”冷霄嘟囔道:“为什么要等到下次?偶遇两次,你不是也说很有缘分吗?”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有缘,三次兴许就是命中注定。叶某并无朋友,若是能遇见三次,我便交你这个朋友。” “……和你做朋友真难。” 白衣男子笑了起来:“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吧。” 冷霄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白衣男子喝完了那杯酒,便起身离开了,冷霄一直追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这才念念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山茶见此也只是摇了摇头,之后找古刹内的僧人打听了一番,却被告知对这位客人并无印象,只能作罢。 …… 也就在冷霄来到古刹的同一天,永乐为了避免麻烦,当即就做了要离开的决定。然而就在她收拾好东西,却见东阳动也不动地伫立在窗前,漆黑的双眼望着某个方向,眼中晦暗不明。 永乐走到了他身侧,疑惑问道:“怎么了?” 山崖亭台的方向,白衣男子和同样白衣的小姑娘坐在那里,喝酒说笑。一个面容精致,一个却很平凡,然而远远望去竟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是冷霄啊,关于她,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东阳微微蹙眉,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道:“那个白衣男子……有些古怪。” “古怪在哪里?” “凡人记一个人,记的是相貌。而我,记的是气息,每个人身上都有气息,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永乐吃了一惊,打了个寒颤:“难道还是鬼不成?” 两人说话间,白衣男子已经起身离去了,白衣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你说的好渗人,”永乐迟疑了一会儿,咬唇问道:“那冷霄呢?我记得上次你说你要近一些弄清楚,有结果了吗?” 东阳面无表情:“……没有。” “我不问了。” 永乐见他还是不肯说,也不再追问了,背起了包裹,倏尔却愣住了。而东阳已经消失在了眼前,银弓也缩小,落到了她的掌心。 若是……若是刚才没看错的话,他神色间闪过了一些……狼狈之色? 可他是东阳,他怎么会狼狈? “我们先离开吧。”永乐没有问,举步往外走。 东阳的声音却在她的脑海中响了起来,很淡,也很冷,说的内容让她几乎不可置信—— “永乐,我怕她。” 永乐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东阳却没有多说了,她知道,这几个字说出来已经“很不可能”了。永乐心中有些愧意,他是东阳,勇往直前,从不惧死……却因为她又躲又藏,现在还在她的追问下说出了这几个字。 永乐的眼眶微湿,抿了抿唇,往外走去。 下山的路,有一条长长的阶梯,大概有一百多阶,站在上面向下望去,让人有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山间静寂,虫鸣鸟叫,心里也很宁静。永乐缓缓往下走去,走了一半,心中却突然发起了寒意,渐渐攀升……仿佛是被某个人紧紧盯住了一举一动一样。 “东阳。”她用意识传音道:“有人追上来了吗?” “对。” 山林茂密,鸟类惊起,扑腾着翅膀往天际飞去,尖利的鸟叫声分外刺耳。 东阳在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侧,黑眸沉寂如夜,冷道:“熟人。” “……这么快就追来了?怎么被发现的?” 永乐紧紧皱着眉头,下意识看了看手上的玉环,上面有些裂纹,但是并没有加深。难道又是那三大长老吗? 冷风席卷,山林间的树木剧烈左摇右摆,树叶沙沙响。柔软的风缓缓朝两人席卷而来,像是温柔的轻纱一般,轻飘飘的,没有一丁点力量。 下一刻,杀意闪电般袭来。 永乐本能地绷紧了身体,顿时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她甚至还记得被那股子风划破胸膛的痛。 柔姬,她怎么把这个擅长追踪的人给忘记了?这已经是第三次被柔姬找到了。第一次是在客栈,让她和东阳分离。第二次是在医馆,将她抓到了东宫。第三次……就是现在了。 东阳冷笑,一步挡在了永乐的身前,挥动衣袖的瞬间,墨发飞散,有什么看不见的气流蓦然荡开。柔风被这股强劲的气流狠狠绞杀湮灭。柔风散去的刹那,他飞快地反手握住了银弓,拉开了弓弦。 松手的刹那,数百上千支银色光箭齐齐射出,如同被狂风吹斜了的一场银雨一般,连接成了无数根锋利修长的剑,狂涌穿梭,似乎要将这整片山林分割成碎片。 树木瞬间被斩断成几截,分崩离析,碎叶飞散,满地狼藉。 紫色劲装的柔姬缓缓现身在了山林之间,却是一声闷哼,捂住了胸口,嘴角喷出了一口血来。她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抬起那双冷媚的双眼,道:“好久不见,没想到你更厉害了。” 东阳说道:“我们见过?” 永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见过的,真不记得啊?” 柔姬眼中闪过了一些恼怒之意,神色愈发冰冷,耳朵上的小剑耳环闪过寒芒。 “你见过的,东阳,你这样不记得人有些不礼貌呢。”永乐认真地解释道:“她当时差点被你杀了,后来又被抓了,关到了囚车里面。就在长安城门口,当时你要追上去砍了她,是我拦住了你,决定放她一马。” 东阳“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想起来了。” 永乐忍着笑,对柔姬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我这个人恩怨分明。说起来,当时我还算救了你一命。后来你放我逃走,我本来已经不打算寻仇了。你又追过来做什么?” 东阳瞥了永乐一眼,嘴角抽了一下。 柔姬冷道:“当然是除魔卫道。” “你这么有正义感?”永乐有些吃惊,“好吧,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追来的吗?我以为我气息掩藏得很好了。” “杀了就是。”东阳打断她的瞬间,红色的身影一晃,已经逼到了柔姬的身前。咫尺之间,他伸出手往柔姬的喉咙抓去,动作之间,手指间的银光闪过,闪电般刺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冰冷的刀锋从身后逼来,他只得收回了手,在一个瞬移,回到了永乐的身边。 常熙出现在了柔姬的身边,微笑站定。 “柔姬,让你别急着这一会儿,你非要先来出手,吃到苦头了吧?” 就在常熙说话之间,山林间陆续出现了许多人,皆是和常熙一样的打扮,灰衣劲装,像是同一个组织的人。 只是转瞬间,永乐和东阳就被围在了中间。 柔姬吃了一粒药,已经渐渐缓过来,说道:“其实我不是来除魔卫道的,我是来探路的。” 永乐还是有些紧张的,虽然她现在已经找到半魔使用法术的本能了,却还没有在实战之中真正用过。她下意识去看东阳的神色,见他神色不改,依然冰冷如霜,又迟钝地想起来,他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就算是到了最后也是一副冷漠无感的模样,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才能让他真正色变的。 “当你们入主东宫的时候,我曾经以为我们会是伙伴了。”常熙遗憾地摇了摇头,“就算在知道东阳是剑灵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电光火石之间,永乐想起了什么,冷冷质问道:“那个在御花园里的神秘人,是你的主子?” “我不知那天是谁出的手,但我那日在皇宫里出现,却是为了张开结界的。”其实那日不止是常熙,还有其他四个隐杀军团的人在,拉开了结界,并且在那里稳定守候。常熙叹道:“只是没想到最后……却出了那样的岔子。这种局面,我也不想见到。” 东阳居高临下睨着他,冷道:“啰嗦。” 常熙做了一个手势,下一刻,在场的二十个人皆是祭出了自己的武器,皆是灵器。永乐在意识到的瞬间,脸色苍白了起来,再一次看向东阳,东阳的目光坚定如岩石,没有丝毫的动摇。 永乐自嘲一笑,伸手握住了袖中的匕首,缓缓收紧。 “隐杀军团,二队。今日前来除魔。” 东阳动了,单手执着银弓,飞快地划了一个圈。弓身划过的瞬间,数千银色光箭乍现,向四周射去。那一瞬,仿佛是决堤之口,银色的潮汐奔流狂涌,霎时间向四周冲了过去。 与之同时,东阳和永乐一跃到了半空之中。 隐杀军团的人神色不变,淡然应对,齐齐后退的同时,一拨人联手张开了结界,抵挡攻击。另一拨人同样一跃到了半空,挥动武器的同时,风雷火电,齐齐朝东阳和永乐两人猛然袭去。 常熙说道:“永乐,尹先生有令,若你乖乖听话则不杀,还不闪一边去?” “你现在说已经晚了!”永乐说话的同时,被东阳带着瞬移,眨眼之间又回到了地面之上。永乐冲东阳点了点头,握着匕首朝常熙扑了过去。 常熙皱起眉头:“找死?”并不把永乐放在眼,只是侧身打算躲过。 第80章 作者百利很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发生了,永乐的匕首带起了红色的气流,汇集成了一把更大的剑,直直向常熙刺了过去。仔细一看,那红色气流居然是火焰。 常熙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火焰聚成的剑砍伤了他的手臂,血液涓涓顺着手臂滑落。他脸色骤变:“你——”话还没有说话,永乐又换了个方向,从他的另一侧刺来。 常熙这一次不敢大意,急忙瞬移离开,张开了护身结界。 “你怎么突然会法术了?” 永乐没想到居然能让常熙受伤,心中也是一惊,面上却吊儿郎当笑着说道:“多亏了书楼里的书,皇太子藏书于我大有益处。若不是突然生变,我还能多学一些。你若有兴趣也去看看吧。” “扯谈。” 常熙的笑容转冷的瞬间,永乐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慢了。 就那一步,她霎时退入了一片白芒之中,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永乐知道这是常熙构造出来的幻境里面。 常熙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也并非一个心软的人,在永乐出手的瞬间,已经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了。其实嘴上问了一句,已经算是他仁至义尽。 永乐有些心慌,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想寻东阳,然而幻境中自然没有他的身影存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紧紧握住了匕首,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爷爷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慈祥地对她笑着说道:“永乐,你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个名字吗?”他向她缓步走来,微驼着背,伸出了枯瘦的一只手:“爷爷希望你永远快乐啊……” 永乐瞬间湿润了眼眶,却还没忘记要躲开,然而对着爷爷的脸手中的匕首无论如何都刺不下去。 “永乐,这是今日我新锻造出来的匕首,你来瞧瞧。”哥哥也向她笑着走来,将匕首递到了她的眼前,“你说怎么样?送给你好不好?” “永乐……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差?” “永乐……” 永乐急忙往后退去,心知不能这样下去了,咬牙闭上了眼睛,猛地一挥匕首。 “永乐!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 “我是你哥哥啊,永乐……” 痛彻心扉,即便明知是假。 永乐不停地喘气,不停地后退,不断告诉自己是在幻境之中。 她摇了摇牙,红色的火焰燃起,将爷爷和哥哥湮灭在了里面,彻底看不见了。然而灼烧的疼痛却在自身蔓延了起来,仿若感同身受,永乐难耐地蹲下了身子。 “永乐!”东阳的声音传来。 白芒霎时被撕裂开来,露出了山林间本来的模样。 永乐急促喘息,茫然四顾,银色光箭射中她的瞬间,身上的火与银光一同熄灭了,灼烧感袭来,她闷哼了一声,这才发现火真的是烧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居然也是魔……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常熙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惊诧不已,又道:“只可惜还是太过稚嫩,而我的经验比你更丰富!” 红色衣摆划过永乐的视线,东阳已经落在了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影仿若沉厚远山,牢不可破。无形的力量拴住了她的身体,带着她一掠退后了数丈,转眼又回到了阶梯的最顶上。 常熙倏尔笑了:“魔族冷血无情,怪不得能对亲人出手,永乐,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卑鄙,难道我要等死才行吗?”永乐冷冷瞪了他一眼:“不过让你刮目相看的机会还多。” “这也是战斗的一种。”常熙说,“怪不得我。” “脑中不想,心中不念,幻境自破。”东阳道,“无所畏惧,幻境可破。”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东阳拉开了弓弦,永乐也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缠斗,难分难解。 山林间又陆续出现了许多修仙者,皆是闻风而来,常熙一帮人实力再一次大增。永乐看见了几张曾经在山家村见过的熟脸,比如章晗和张寒双等人。 永乐逐渐吃力了起来,冷汗不停地往下落,却依然咬牙坚持着。她脑中没有想别的东西,连东阳也没有去看,只坚定一个字“杀”,不是他们死就是她亡。 她还不想死,也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完。 突然,手中有灵器所在的修仙者动作一顿,蓦地僵住了,手中的灵器不受控制地胡乱颤动了起来,像是要挣脱主人的掌握之中。而有些人手中的灵器竟顿住,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永乐大喜,身子一闪,一个跨步刺向离她最近的修仙者。 得逞了!那个修仙者没有躲过背后的刀刃,匕首没入了他的后背。 那一瞬间,永乐心中竟然闪过了一些快意。等回过神来之后,她心中微惊。 可也就在同时,永乐发现东阳也不对劲了起来,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柔姬退到了常熙的身边,一边操控着柔风向东阳和永乐同时袭去,一边沉着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永乐挥动匕首砍碎了迎面而来的柔风,足尖一点,一跃到了东阳的身边,替他挡去了攻击。然而柔姬却仿佛认准了她似的,接二连三的攻击猛地扑来,永乐只感觉胸口被重重一击,刚一张口就喷出了血来。 东阳神色冰冷,艰难地握住了手中银弓,向柔姬射去了一箭。 “她来了……” 常熙脸上没有了笑容,也是道:“她在这里。”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的打斗已经到了古刹之前,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悦耳动听的稚嫩声音传来了,不仅常熙听出了是谁,连永乐也听出来了。 古刹之中,僧人们和来祭拜的凡人们还来不及躲,各个脸色苍白缩起了身体。 一身白衣的冷霄从后面的院子里走了出来,见着外面这么多人有些奇怪,山茶跟在她的身后,没有来得及拉住她。 “怎么回事啊?”冷霄看着众人,又看了看永乐,“永乐?你怎么身上都是血啊?” 永乐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她足尖一点,飞跃至了冷霄的身旁,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却是柔声说道:“被一群坏人追杀了。” 原来,冷霄不仅会让东阳反应奇怪,其余的灵器也是一样。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霄一听这话,也吓得脸色发白,却瞪了那些人一眼说道:“你们别伤害永乐,她是好人。” “你……”山茶见永乐一直抓着冷霄的肩膀,直觉有些不对,想要说什么,对上永乐冷漠的目光不由打了一个哆嗦。然而下一刻,又见永乐冲她歉意地一笑,笑容中有些难言的晦涩。 常熙没有动,抬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柔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头雾水。所有人都往后退到了常熙周遭,一边竭力压制着自己或是没反应或是躁动不安的灵器。 “怎么回事?”有些人不明白,冷冷看着永乐,质问道:“你们使了什么邪门儿手段?” 永乐笑道:“你猜?” “这是相府千金。”常熙脸色沉了下来,只是说道:“切莫伤到了她。” 永乐扯了扯嘴角,没有猜错,果然是顾忌着的。 “霄小姐,你旁边的那两个人,都是魔,可要小心了。” 山茶脸色微变,睁大了眼睛,急忙看向永乐,却没有得到一个回应的眼神。 冷霄立刻反驳:“你胡说,永乐对我可好了!” 僵持。 僧人白着脸走上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阿弥陀佛,施主们,冤冤相报何时了。佛门净地,还望放下屠刀,切莫让此地染血。” “永乐……那些人好可怕。”冷霄见那些人没有任何动作了,连忙拉住了永乐的手,说道:“我们、我们回去吧。” 永乐本想就此趁机离开,然而东阳的状况也很不对,她不敢乱来,警惕地瞥了常熙一眼,又冲东阳点了点头,这才对冷霄说道:“好,我们先回去。多谢霄小姐,你一说话,他们就真的不敢动了。” “是、是吗?”冷霄扬起了脸,忐忑地看了常熙等人一眼,拉着永乐往回走。“快走吧。” “嗯。”永乐笑了笑。 常熙见他们一行人离开,咬了咬牙,沉沉叹了一口气,打了个手势说道:“包围古刹。” 柔姬有些不解,疑惑地望着庭院的方向,说道:“那个相府千金,真那么重要?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见大家的灵器反应都有些奇怪……” “霄小姐若伤了,不好交代。”常熙眼中晦暗不明,模棱两可地说道:“先观望一下,此事再议。” “装蒜。”柔姬扯了扯嘴角,见他不肯多说,也不再问了。若有所思地走到了一边去。这一次隐杀军团行动,若不是她的追踪之术有用,估计也不会带上她。 电光火石之间,柔姬突然想到了什么,方才不仅是这边的人……东阳也奇奇怪怪的,若真是永乐和东阳的手段,不该对东阳也有影响才对…… 第81章 作者百利很甜 关上了门,屋子里就只有永乐等四个人了。 永乐坐在椅子上,这才后知后觉地痛呼了一声,山茶本来想开口询问的,一见此就先改了口,说道:“你没事吧?我去给你找一些药吧。” 永乐点了点头。 冷霄站在她的旁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说道:“永乐,你不会死掉吧?” “不会的。”永乐笑了笑,见东阳一直站在门口处不动,侧头问冷霄道:“霄小姐,你知道方才那些人拿的灵器为什么都会不听使唤吗?” 冷霄的脸上充满了疑惑,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永乐若有所思,俄顷,她措辞了一下,又说道:“那你看见那些人手中的武器时,你在想一些什么?” 冷霄想起了方才那一幕,咬了咬唇道:“我希望他们不要打了,不要伤害你。” 永乐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东阳,又问道:“那……你可以想一想,让他能不那么紧张吗?” 冷霄更加茫然了,还是摇头,小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她转身走到了桌案旁边,端了上面的糕点回来放到了永乐面前,说道:“你饿了么?” “多谢霄小姐,我不饿。” 这时,山茶找到药膏走了回来,见永乐没有为难冷霄,就把冷霄哄到一旁去了。 山茶的眼神有些复杂,迟疑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问道:“永乐,那些传言我都听说了……你的朋友他是染了魔气的剑灵……方才那位修仙者说你也是……魔。你……是吗?” 永乐看着她的眼睛,点了个头:“是。” 山茶的脚下趔趄了一下,连忙扶着椅子的扶手,见永乐一直看着她,僵硬着身体隔了一些距离坐了下来,久久不能回神。 永乐叹息了一声:“你怕吗?” “你不会……伤害我们吧?” “我伤害过你们吗?”永乐反问。 “那就好。”山茶点了点头,然而听说永乐是魔之后,神色却依然有些僵硬,也不怎么敢靠近永乐。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那些人都在找你们。” 永乐闭着眼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她也在想该如何离开这里。 可能她错了,方才她应该直接挟持了冷霄离开这里的,而不是应该来庭院。如今外面包围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只是希望冷霄比她想象中更重要一些。 只是东阳的情况……似乎也不大好。若是这般对上的话,东阳难以动作,就只有她一个人了,而对方……柔姬是并无灵器的,其他人都是修仙者,就算不使用灵器也有其他武器。 想到这里,永乐轻轻叹息了一声。 东阳静静地伫立在门口,侧身背对着她,一身冷漠霜寒。她缓步走了过去,才见他微微阖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覆下一弯阴影,她突然觉得这个强势冷硬惯了的人有些脆弱,心中蓦地一颤。 “东阳……” 永乐轻声开口。 东阳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双眼对她的目光相撞。 俄顷,他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只余银弓缓缓挂在了她的背上。默了会儿,她伸手将银弓取了下来,轻轻抱在了怀里,心中才稍微安宁了一些。 “你休息一会儿吧。”永乐意识传音道:“等你缓过来我们再走。” 山茶在旁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惊诧地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永乐看了她一眼,只是笑了笑。 没过多久,在另一侧厢房中的冷夫人和冷若瑶也得到了消息,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打开门想要出来,却又被侍卫们拦在了房里。 “夫人,”侍卫恭敬地说道,“这件事就交给常熙大人吧。” 冷夫人焦急地说道:“可那房间里有两个魔族,魔族可都残忍暴虐的……我怕霄儿……” “夫人,霄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你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如相信常熙大人,如今古刹四周已经被修仙者给包围了……” “娘。”冷若瑶坐在一旁喝茶,不为之所动,冷冷说道:“担心什么呢?都是妖魔鬼怪,蛇鼠一窝,凑堆了呢!” 啪。清亮的响声。 “你给我闭嘴!”冷夫人收回了手,“平日里你怎么都由着你,阿霄是你姐姐!你就这么盼望着你姐姐死吗?” “这世间哪有那种样子的……姐姐?” 冷若瑶捂着脸,眼睛泛红,扭过了身子去,不再说话。 …… 与所有人的心急烦躁不同,除却最开始的忐忑和害怕,冷霄今日里的心情特别欢畅,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永乐了——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和玩伴。她把带到古刹里所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给摆到了永乐面前,又抱着一盒子首饰让永乐选一些。 永乐忍俊不禁,耐心地跟她讲着话,然而心思却仍在屋外。 她能感觉到,外面的包围有多严实,可奇怪的是人数却并没又增加。难道……跟冷霄有关?她胡乱猜测了起来,常熙知道冷霄的秘密,并且不愿让更多的人发现? 也是,跟之前那个一嗓子嚎出来的人不同,常熙至始至终没有发问过,大概一早就心知肚明了。 “永乐,你能看出这个石头有何不同吗?”冷霄坐在椅子之上,眼睫弯弯,唇角弯弯。 很普通的一个石头,表面却很光滑,大概被拿在手中摩挲久了。 “看起来很普通的石头,但是又给了我一种特别的感觉。” 冷霄眼睛亮晶晶的,点了点头:“这是小绝哥哥从死亡之原给我带回来的呢,被神仙们的灵泉浸泡过哦。” “哦,怪不得如此神奇呢!” 山茶在一旁边陪着笑意,神色之间却难掩担忧和焦急,好几次欲言又止。永乐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有些好笑的同时,心中也是有些凉意掠过。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了,却又戛然而止,永乐迅速冲到门口,就见一个人被结界狠狠撞飞到了院中。东阳再一次现身在门口,冷冷地勾起了唇角。 那人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提高声音道:“我是山河!永乐,我来这里是替常熙大人跟你们谈条件的,希望你不要伤害霄小姐,什么都好说。” 山茶惊呼了一声:“是山河哥。” “哦,我记得他。”永□□过窗户看着那个清瘦的青年,若有所思。 山茶急忙转头对永乐说道:“永乐,山河哥是可信的,你让他进来说话。他才修仙不久,也打不过你们的,大可以放心。而且,他始终念着你们对他的救命之恩,不会有别的心思的,就算没谈拢也没有威胁。若是谈得好了,你们也好尽快离开这里。” 冷霄茫然地站在那里,不太明白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永乐。 永乐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提高声音对山河说道:“你进来。” 山河进入了屋子中来,就打了一个寒颤,抬起眼睛就对上了一双冰寒无感情的眼睛,只觉得似乎有把无形的刀刃抵在他的背脊上,顿时双腿就是一软。 东阳看了他一眼,就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但永乐知道他心里不屑到连轻蔑的表情都懒得有。 蝼蚁。就仿佛东阳最初看她时的目光。 想到这里,永乐竟然笑了笑。东阳莫名其妙地看向她,有些奇怪。永乐看着他疑惑,唇角笑意更加深了,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下,竟然产生了一种想要调戏他的冲动。 转过身去,永乐的笑意收了起来,说道:“山河,你说。” 山河咽了咽口水,咳嗽了一声,说道:“常熙大人的意思,就是你们从这里离开,他们不会动手。” “就这样?”永乐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当我傻子吗?我如何信他?” 冷霄神色茫然,缓缓走了过来,抬起眼睛仰望永乐,问道:“你是坏人吗?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说?” 永乐不忍心回答她,也不忍心骗她,只好冲她笑了笑。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快到永乐来不及想—— 山河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冷霄,山茶尖叫了一声,而山河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冷漠了。 永乐脸色骤变,一步冲了过去,可就在这时,山河扬起手掌,对着冷霄的后背一掌狠狠拍下。 血雾弥漫。 冷霄小小的身体瘫到在了地上,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山茶的眼泪骤然涌出,扑了过去:“霄小姐!霄小姐你怎么样了!?” 永乐一把掐住了山河的脖子,还没说话,就见山河又露出了笑容,艰难地笑道:“哈哈哈,你就杀了我吧,我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活了,能把你拖下水,我死也名目!” 永乐冷冷盯着他:“没想到,常熙竟然……这般多此一举,直接攻进来不就好?” “不,常熙大人的确是想跟你们谈条件的,可是我……”山河咬牙切齿,“杀母之仇,不敢忘!就算搭上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山茶震惊地看着他,目中含泪:“山河哥你疯了?当初若不是永乐和——” “你懂什么?”山河低吼道:“若不是她这个贱人,天鸟怎么可能来山家村?那个红衣男人明明就跟在她身边,有能力救我们,却偏偏一直拖着……这都是他们的错!” 第82章 作者百利很甜 “你——你之前明明说救命之恩要,还说报答……”山茶双眼血红,嚎啕大哭:“你怎么——山河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若不那么说,你会透漏那贱人的行踪吗?我去拜师修仙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山河癫狂地大笑,丝毫不介意掐在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脸涨得通红却依然满是恨意地开口说道:“没有这个小丫头,外面的人就会攻进来,你们就等死——” 山河的话断了,银光乍现的刹那,脖子也断了。 脑袋滚落在了地上,山茶恐惧地尖叫。 “杀了就是了。” 东阳站在静静站在原地,容颜精致如画,双手白皙修长,仿若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而刚刚利落出手斩断山河脖子的人根本不是他。 永乐松开了手,山河的身体顿时落在了地上,蹲下身来看了看冷霄的情况,说道:“没死,还有救。” 山茶眼中涌出了狂喜之色,然而看向永乐和东阳的目光又充满了恐惧,下意识地挡在了冷霄的身前。 永乐不再看山茶,站起身来,深深叹了一口气,反手握住了袖中的匕首。她侧头和东阳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个很轻很轻的笑容来。东阳看着她,倏尔动了动唇角,淡淡道:“傻笑什么?” “看着你就高兴。”她说。 也就在这个时候,庭院里涌进来许多人,像是破堤的潮水一般淹没进来。 其实只要冷霄没有断气,永乐依然可以把她当做人质的,然而那样的话冷霄就死定了。 永乐推开了门,目光平静地越过敞开的门,看向那些为了正义的人们,却是轻声和站在身侧的东阳说道:“此刻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东阳也是看着庭院的方向,波澜不惊道:“杀干净他们。” 永乐轻轻笑了,说道:“还真是你能给出的答案。”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 东阳疑惑地看着她,永乐却没有立刻回答,唇边的笑反而越来越多,像是在想什么美好的事情。 她默了会儿,才说道:“等我们杀出重围,我再告诉你。” “好。” 东阳话音落的瞬间,永乐已经执着匕首冲了出去,像是一支离弓的利箭,迅速地冲入了包围之中。也就在同时,四周燃起了红色的火焰,瞬间将以她为中心的最近数人淹没在了其中。 这是她的战术,将一些人圈在火焰之中,一个个击破了后再说其他。 她需要做的不仅仅是战斗,还要尽可能保护自己,不让东阳分心。 她什么都没有想,没有恐惧,也没有忐忑,有的只是平静和杀意而已。 自从离开大昭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认识东阳这样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会经历那么多磨难并且渡过,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站在这里与人持刀厮杀。 作为邪恶的那一方,被正义之士冠以除魔卫道之名。 火焰蔓延,如同一道火墙在她面前亦或者后背竖起,将修仙者的术法攻击尽数挡去。她高高挥起了匕首,火焰自匕首上汇集成更大的剑,劈下的瞬间,火焰剑也落下,将一个人斩杀灰飞烟灭。 越杀越快意! 永乐只觉得在剑阁九死一生的那一晚,她身体中被唤醒的不仅是半魔的力量,还有半魔的冷血和嗜杀。 左手臂上一痛,瞬间陷入了麻痹,僵硬得难以动弹,她被一修仙者召唤出来的雷电给击中了。然而她会挥舞着匕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在这剧痛之下动作越来越快。 永乐不断地受伤,不知不觉之间浑身都染了血,也不知道伤了多少地方,而周围倒下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也不知过了厮杀了多久,她身上早就被汗和血湿透,有血从额头上蜿蜒而下,落进了眼睛里模糊了视线,然而她的动作依然没有停。 偶尔抬起眼睛,看向天空,看着那偶尔闪过的银光,她就觉得心中充满了希望。 “永乐?”东阳的声音在脑海中想起。 “我很好,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厉害了……”她说话的刹那,闪身躲过了三个攻击,火焰猛地蹿高,向那几个修仙者直直扑了过去。“你呢?” “我很好。” 都是同样的回答。 永乐的眼睛突然酸了起来,只觉得有什么湿热的东西从中溢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随着时间的流逝,永乐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受伤的时候越来越多,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有这么多的血可以流。她咬了咬牙,张开双手的那一刻,火焰猛地将两个修仙者给包围了起来,惨叫声之后,火焰灭尽,再无痕迹。 卟。一柄长剑没入了她的胸膛。 永乐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下一刻猛地往后退去,一边庆幸着周围的火墙将东阳的视线阻挡在了外面。 “东阳,我突然很想告诉你,我方才一直在想什么。” 下一刻,东阳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就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 “是什么?” 永乐在一人重击的手掌之下喷出了一口血,侧身躲过,一刀刺了过去,她缓了一会儿,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轻声说道:“在想等你有实体之后我要做些什么。” “你想做些什么?” “我想……” 有几个修仙者穿透了火焰的墙,冲了进来。 “我想抱着你。” “用力抱着你……” 修仙者双手微动,做了一个手势,永乐的眼前突然陷入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想摸摸你的头发……你的头发……那么黑那么漂亮……” “我想捏捏你的脸……让你换一些别的表情……” 她只是靠着耳朵,听着声音,靠着直觉来反应,操纵着火焰挡去修仙者永不断绝的攻击。 “我还想亲亲你……” 永乐左躲右闪,完全被压制了下来,只来得及抵挡攻击,却根本出不了手去反击。她只觉得一股子寒意袭来,直直对准了她的心口,而她根本来不及躲闪了…… “我不想离开你……”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不管生与死……” 眼前骤然大亮,眼前是几个修仙者正朝她狠狠击来,而修仙者的背后是她的火墙。时间仿佛在这时变得缓慢了起来,快的唯有一个——在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红衣墨发身影冲了进来,巨大的银色光箭将那几个修仙者穿透,光芒湮灭的瞬间连灰烬也没有剩下。 东阳站在了她的身边。 狂喜涌上心头,然而等火墙渐渐熄灭,她发现他们依然被修仙者们紧紧包围着,冷眼看着,执刀以对。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银弓突然从东阳的手中,来到了她的面前,她下意识握住,却见他微微阖上了双眼,轻声回了三个字:“我也是。” “怎么……” “我愿臣服于你,不管生与死。” 永乐呆了一瞬,而就在他说话的同一时间里面,她只觉得身体突然被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侵袭,脑海中逐渐清明了起来,所有的感官都和东阳息息相关地联系了起来。而原本流失去的力量和体力,渐渐得到了补充。 她动了动唇,没有说出话来。 她想,不用呆傻发问,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东阳对她认主了。 居然成功了……对,他们都是魔。 “不,你不是臣服,我也不是你的主人。”永乐的眼眶被眼泪湿润,眨眼的瞬间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她执拗地说道:“但我们将永远都在一起,不管生与死。” 第83章 作者百利很甜 许若最近的心情不太美丽,为了转移这种不爽又烦躁的情绪,她打开《天下3》的客户端进入游戏,特意找了个人多的地方,隐身,放技能。霎时,屏幕中红光乍现,以她为中心方圆几米之内,尸体遍布。 一秒之后。 “卧槽,谁**这么缺德!” “要自爆滚远点吧!” “我*你全家,以后见一次**一次!” …… 看着屏幕上快速滚动的字幕,许若心满意足地点了复活键,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庄,满血重生,暗爽不已。 这个猥琐的技能是这个职业“魍魉”特有的,当初她创号的时候,就看中了这个职业的猥琐性和可塑性。试想,如果是其他职业,比如说剑客,砍人的时候只能一个一个的砍,没准儿还没把别人砍死,自己就挂了。但魍魉就不同了,不管装备好坏,只要你点自爆,必定血溅三尺。 嘿嘿。 许若没能高兴多久,突然见自己的血量蓦地少了一半。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一眨眼,屏幕中那个白衣飘飘的古装美女已经横尸在荒野上。那个凄凉,那个惨淡…… 系统提示:若儿死了。 靠!被秒杀了! 【附近】碧海蓝天:你不要怪我…… 面前的人也是魍魉,一身玄衣,银色的长发披肩,手中的双刀散发着淡淡光晕,端的是那个风流倜傥,倜傥风流啊! 但此时,怒火攻心的许若根本没空去欣赏,她咬牙切齿地敲打键盘,挤出了几个字来。 【附近】若儿:你杀我干嘛? 【附近】碧海蓝天:风若雪说看你不顺眼,发了追杀令。谁要是把你的尸体截图发给她,她给一百金。 风若雪?那个撬了她墙角,抢走她……前夫的那个风若雪? 许若服了!一般小三见了原配不都很心虚吗?风若雪偏偏理直气壮,还发追杀令找人来杀她! 小三当到她这个份儿上,真是了不起啊! 回过神来,见玄衣的男子还站在原地,呃……她的尸体上。 许若无语凝噎,打字说道:“兄台,挪挪成吗?你踩到我的尸体了。” 许久许久,当许若以为他已经化身木桩时,玄衣的男子头顶上才慢悠悠的飘出了一个字—— “哦。” 但他没动。 她顿觉脑门一阵黑线,不想再和他废话,直接点了旁边的神石复活,回满血,挥起双刀杀了过去,想要报刚刚一刀和一踩之仇。 不过这时,碧海蓝天已经不在原地了。 擦! 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半了。不知不觉,又在电脑面前坐了一个下午,许若伸了一个懒腰,打开房门准备去客厅吃饭。 这时,对面的门也开了。 眉眼如画,气质冷峻的少年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此少年是她继父的儿子,姓裴名桓,比她小两岁。目前同住一屋檐下,和她,相看两相厌。 有时候许若真的觉得造物主很不公平,为什么像她这么活泼可爱又善良的人,偏偏就长得很一般。但像面前这个臭屁、傲娇的少年,就那么,那么……好看呢? 还在想着,少年已经越过她身边,径直下楼了,直接把她无视了过去,就仿佛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地! 许若冷哼了一声:“贱人多作怪!” 厨房里,许母还在烧菜。 许若溜进去偷喝了一些山药排骨汤,觉得浑身都舒爽。 许母看着她,无奈地笑叹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多学学你弟弟,懂事又稳重!” 许若心里“切”了一声,很不以为然,面上却是笑眯眯地答道:“好的好的!”眼珠子一转,她计上心头来,连忙又盛了一碗汤,趁许母没注意,洒了一把盐进去。 “妈,我端去给弟喝。” “乖。” “……” 姓裴的小子正在客厅看财经节目,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许若盯着他看了半响,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真是太装逼了! “喂,我妈让我端给你的。” “谢了。” 裴桓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伸手接了过去,却没有立刻喝,只是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许若努力挤出了一个温柔体贴的微笑,轻声细语道:“弟,趁热喝。” 裴桓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她,半响,说:“你的脸扭曲了,许若。” 许若:“……”贱人弟! 所以说,弟弟什么的,真的很傲娇臭屁!太不可爱了! “好香啊!”裴父从书房走了出来,他看着茶几上的一碗汤,温和地笑道:“我可以尝尝吗?” 许若一惊,忙不迭地把碗端起来:“汤冷了,我去热热。” 裴桓冷哼了一声,似是早料到她心里有鬼。 因此,许若的脸有些挂不住,急忙转身往厨房走,谁知脚下一滑,踉跄着就往旁边栽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扶住了她,让她免受和地板亲吻之灾,但排骨汤还是洒了她一手,一地。 裴桓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垂眸低笑:“只有你喜欢玩这些小把戏,许若!” 半是讥讽,半是不屑。 话末,他放开了她,又面无表情地走了。徒留许若在原地,气得肺都快炸了! 【二】节操是什么? 许若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却让她不那么淡定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作恶的是风若雪,受苦的却是她?为什么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挂机,都能被人找出来杀了? 短短几天,她已经被找出来□□了无数次了,当然,十次之中有九次,都是眼前的这人干的! 许若无语地看着面前的玄衣如墨的男子。 【附近】若儿: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附近】碧海蓝天:我开了天眼。 “天眼”是一种道具,用来查找仇人的位置,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是一行走大荒,快意江湖的好东西! 【附近】若儿:……太让你破费了。 【附近】碧海蓝天:天眼二十金一个,杀你一次一百金,我还是赚! 【附近】若儿:……英雄不为一百金折腰。 【附近】碧海蓝天:已经折了。 【附近】若儿:那……分我一半吧。 【附近】碧海蓝天:…… 【附近】若儿:就是说,我站着不动让你杀,随便多少次,你把钱分我一半。这生意不错吧?不用你到处找我,我也不会还手,安全无压力…… 碧海蓝天没有再说话了,但就在许若以为他会很有节操地拒绝时,系统上飘来了一行醒目的红字。 系统提示:碧海蓝天礼貌地冲你作了个揖。 这算是同意了? 大神,你的节操掉了! 许若复活后,把身上的装备都脱了,大义凛然地往玄衣刺客身边一站,打出了两个字:来吧! 该大神虽然沉默了一些,做事真的毫不不含糊,技能一个个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招呼。 白衣美女死了,复活了,死了,复活了,死了…… 如此二十来次后,碧海蓝天收手了,然后说:“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去拿钱……” “……” 许若想,也只有这位大神,才能把如此猥琐无耻的事情,说得这么坦然了。 这时,系统提示了好友发来消息。 【uu】说:你怎么招惹那尊大神了? 许若一头雾水的盯着消息,半响,她打字回复道:怎么了? 【uu】说:我刚看到你被“碧海蓝天”轮了无数次,都没敢来帮你,掉头就跑了。 靠!损友啊!你还真好意思说! 许若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给uu说了一遍。 【uu】说:无语,粗神经就是好,普通人早哭得死去活来了!不过你叫他大神绝对是没错的!虽然他的装备不是顶好,连排行榜前五十都没进,但他的操作,他的意识,简直已臻化境!就算对方装备比他好,都打不过他!他可是我们这个服务器的单挑王!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技术帝啊! 许若有些嫉妒碧海蓝天那个牛逼哄哄的“单挑王”称号。想她在九黎城的南门牺牲自我、暗杀敌对势力那么多年,却只得了一个“南门小霸王”称谓!霸王就算了,前面还加了个“小”字! 相比之下,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还在和uu聊天,一不小心又被人发现了藏身之处,几个人一起上来把她给歼灭了。 擦! 许若不淡定了。被大神杀就算了,她打不过她认栽。只是,现在这些小角色也敢来招惹她了吗? 许若记下了那几个人的名字,打算以后一有空,就去寻觅他们的踪迹。在他们做任务的快要完成的时候,突然跳出来把对方干掉,让他事倍功半。 不让他们几个泪奔着叫她大爷,她就脱光一身装备去刑天谷跳崖喂血蝙蝠! “许若,网上能查成绩了,快告诉妈,你大三有没有虚度!英语四级过了没有?” 门外,传来许母的声音。 许若手一抖,急忙把电脑中的游戏给关了,拿出一本书放在面前,装起样子来。 “别装了。”许母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佯怒道:“笔记本都还是热的,你当你妈是傻的吗?” 许若咳嗽了一声,吱吱唔唔就是不说话。 她这次考试完全没有准备,八门课程里面有一半都是低空飞过,还挂了两科。 见她这副心虚的模样,许母怎么会不明白?许母白了她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对了,你弟bec高级证书都拿到了。” 说完,许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了。 许若真不明白,她才是亲生的好不好?为什么老妈说起姓裴的贱小子,那么洋洋得意呢?还借用他要贬低自己的亲、闺、女! 许若正要打开电脑继续战斗,冷不防见对面的房门开了。她看见裴桓走出来,突地想起许母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跟你弟多学学! 她眯了眯眼睛,冲姓裴的小子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裴桓疑惑地挑起了眉,幽深的眼眸睨了她一眼,提步走了进来。 第84章 作者百利很甜 直至天明,她才模模糊糊睡了过去。只是那种冰冷的感觉被带入了梦中,连做的梦都冷了起来。 冷…… 好冷…… 动不了,也看不见,但意识却异常清楚。清楚得感觉到那凛冽刺骨的寒意,仿佛密密麻麻的细针扎入骨肉,仿佛浑身血液都已结冰,连呼吸都开始掉冰渣子……她拼了命地挣扎,也无法从桎梏里逃出生天。 不知是谁在说话,声音低沉冷硬,满满都是嘲讽:“一千年……真的太久了。但结束这种痛苦,只需要一瞬间,不如我帮你吧!” 不,不要! 她急急张口,声音却被卡在了喉咙深处,一个字都挤不出来。耳边清晰听到利剑划破虚空的声音—— 冷凝蓦地睁开双眼,破空划来的刀光在眉峰骤然静止,烟消云散。她眨了下眼睛,待看到顶上的蚊帐,不远处的桌椅书案,以及徐徐燃烧的香炉,才迟迟反应过来那只是一个恶梦而已。 她静静躺了会儿,梦境中的一切越忘越多,昨晚发生的一切却又清晰浮现。好一会儿,她才挪动僵硬的手去摸了摸胸口,只觉得还心有余悸。只是不知是因为噩梦,还是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冷,还是冷。 【3】往昔 烟云缭绕,不染俗尘。 不管经历数千数万年,天界都是这么一副样子,没有新鲜的景致,也没有新鲜的物事,实在叫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她眸色淡然无波,从剑池边上缓缓走过。 那是一个浩瀚无垠的水池,一望看不到边界,水波盈盈,清澈见底,里面随意插了许多武器,当然最多的还是剑。每一柄,都是巧夺天工的旷世之作,只可惜它的主人不喜欢。 她绕着剑池走了一圈儿,这才渐渐顿住了脚步,将手中最新锻造的剑随意找了个地方插了进去,又提步离开。 她走到一处瀑布之下的亭台上坐了下来,垂着眼睑,静静地看着涓涓流水。偶尔有花落,落入水中飘向远方,她的目光便随着那花瓣蔓延到了远方……直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凝,过来。” 她站起身来,迈出了一步,下一刻,已经到了殿堂之中。 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那里,长发披散,举手投足之间,肆意风流。他手里拿着一把古朴细长的黑剑,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拂过,温柔凝视的眼眸仿佛看着自己的情人,有淡淡的水光流淌。 他天界第一铸剑师,冷谜。 也是她的师父。 天界里的神,都是以神位相称,大多数的神都会直接把神位名当做自己的名字,比如司水的泽水神君。冷凝是土灵,她的神位就是摄提,不过她成神的那一日就被冷谜给带走了,成为了天界第一铸剑师的徒弟。从那以后就潜心修行,销声匿迹了。 她天生凉薄,独来独往,谁也不搭理。众神仙们只知道她是一位神女,却不知道她是何神位,不知道谁私底下开始叫她薄姬,渐渐的就传开了。 他抬眼见到她,微微笑了一笑,唇边勾起好看的弧度:“这是我锻造出最好的剑,阿凝你来看。” 冷凝把剑接了过来,细细端详了起来。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流剑。” “为什么叫这个?” “太普通了吗?”冷谜轻轻一叹:“它是最不普通的剑,但我想不出最好的名字,就随便起了个。” 她想了想,说道:“以后还会锻造出更好的。” “不会更好了,”他顿了顿,说道:“因为这剑里面蕴含了一丝至高神的骨血。而这天地间,不会有比至高神更强大的存在了。” 那的确是最好的剑了,在那之后数百年里,也未曾被超越。 而在锻造出流剑之后,冷谜就从天界里彻底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无数的神仙们猜测他去了魔界,看不惯他的神仙们觐见想让天帝下令追缉。却奈何冷谜在天界中地位超然,只要至高神不过问,天帝也做不了主。再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冷谜并没有带走流剑,而是把剑留给了她。 她将流剑挂在了她每日都会去的地方,每当锻造一把新的武器后,抬起眼帘,总会见到那把黑色古朴的剑。 她并不喜欢铸剑,但除了铸剑她好像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冷谜就曾经说过“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资的人,可惜你的剑没有投入感情”,她一直不明白,剑只是死物,需要什么感情?后来看着流剑,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数百年时光流逝,她却没什么感觉,时间在这些神身上找不着丝毫的痕迹。直到有一日锻造的时候,她发现流剑消失了。她翻遍了整个天界,甚至惊动了天帝,也没有找到一丁点踪影。 后来,天界中新晋了一位司土的神君,摄提。 白衣男子站在大殿之上,眉眼如画,冷若冰霜,就如一把锋利的剑,没有丝毫感情,谢绝任何人地靠近。她站在一旁,紧紧盯着他,瞳孔骤然缩紧。因为他的腰间,随意挂着一把剑,黑色的,细长的,古朴的……流剑。她的流剑。 待他走下了大殿之后,她上前拦住了他。 “你是谁?” 他看着她,淡淡说道:“摄提。” 总所周知,神界的神们寿命与天同齐,只不过因为是纯灵体的缘故,陨灭后就会神识尽散,无法进入轮回。就比如司水的泽水神君,若是他陨灭了,他这个神识就不复存在了,就算经年之后水灵再次凝聚成神,却不再会是当初的那一个“泽水”了。 只是如今,她这个真正的“摄提”还未陨灭,这个新的“摄提”又算是什么? 不过这个不是她在乎的,天帝说他是什么,他就是什么。 她冷冷地说道:“你偷了我的剑。” 他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认真地说了三个字:“我没有。” 她不知道还有这么堂而皇之的小偷,气得浑身发抖。她指了指它腰间的黑剑,目光如刀逼视着他:“那是我的流剑,你如果不还给我,今天休想离开!” 众神们面面相觑,纷纷上前劝解,问她是不是弄错了。 她不肯善罢甘休。 天帝皱起了眉头,然而还没开口,大殿中突然响起了至高神的声音—— “那把剑,是我所赐。” 至高神都开口了,她再不甘愿,也只能作罢。 因为这件事,他成为了她眼中最难以忍受的存在——不仅抢了她的神位,还抢走了她的剑。却也是第二个在她记忆里留下了痕迹的人,即使被强迫的。 摄提在天界里是最冷漠的存在,却也是最锋利,最耀眼的。在天界和魔界的大战中,他被封为第一战将,白衣黑剑,所向披靡。渐渐的,她不那么排斥他了,也明白了一些铸剑的真谛。因为剑不是拿来观赏的,只有战场才能让它大放异彩,那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偶尔摄提会去后山,他不善言辞,总是面无表情的冷着脸。她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却也会替他斟上一杯酒,然后继续发自己的呆,亦或者铸剑。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交谈几乎没有,就以这种谁都不能理解不了的奇怪方式相处着,却意外和谐。后来,泽水见到了这一副情景,不由啧啧称奇:“真不愧是天界里最无趣的两个人!这样你们也能坐几百年?怎么不去下界走走?据说东海龙君最近有一个寿宴,你们去不去?” 摄提依然面无表情。 她也垂着眼睑,伸手去触流淌而过的溪水,一言不发。 “真没意思。”泽水大失所望,阔袖一甩,大步离开了。 时光对神来说,只是一种波澜不惊又无聊的东西。人界里昼夜春夏,沧桑轮转,亦或者是血雨腥风,都跟他们毫无关系。就算有些得道成仙的修仙者们,他们也只是当做新鲜事听上一听,觉得有意思的话,就会送上一些贺礼。 这种日子,终于在一天她锻造出了岔子后结束了。 她心烦意乱,差点毁了整个剑池,脑子里却想起了泽水无意间提起的“下界”,便独自出了天界门。 她走了无数地方,看遍了风流繁华。皇宫、都城、酒肆、青楼……最后停下来的是一处碧绿的草原,望着那草色青葱,蓝天白云,烦闷的心里才渐渐宁静了下来。 她躺在天幕之下睡了过去,骤然传来的痛楚,却把她惊醒了。 那是一只黑色的豹子,它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凶狠地瞪着她,龇牙咧嘴发出恐吓的声音,似乎在说“这是我的领地!快滚开一些!”。 她垂着眼睑看了看血流不止的手腕,拍了拍黑豹的脑袋,起身打算离开了。黑豹原本是非常得意洋洋的,然而脑袋被拍却没有躲过。。。。 第85章 作者百利很甜 幽州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游戏中的男男女女们常组队来这里,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许若也挺喜欢来这里……隐身杀情侣,看着女的死了,男的暴躁地乱骂一通却找不到她人,有气出不得,她心中充斥着一种猥琐的快感。 这日,许若又来了幽州闲逛,没想到在海边遇到了风若雪这小三! 风若雪正跟一男人看日出,两人靠坐在木栈道上,你侬我侬。对了,这男人叫天哥璀璨,正是她的前夫。 许若冷笑了一声,隐身后挥起双刀,猛地冲向那对狗男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她忘记了风若雪是一个医生,可以给自己加血,而且旁边还有一个强力弓箭手的天哥璀璨。 一开始,两人是被搅局的许若给打懵了,等他们回过神来,立马开始反击。眼看局势就要被扭转了,许若一咬牙,不管天哥璀璨了,玉石俱焚似的对着风若雪猛砍。 系统提示:风若雪死了。 许若还剩下一小格血了,她颤巍巍地站在那里,看着旁边的天哥璀璨,打字说道:“杀吧!你还可以再对不起我一点!” 天哥璀璨果然没动了。 风若雪一见如此,发了好几个大哭的表情。 【附近】风若雪:老公!帮我杀了这个**!呜呜! 许若嗑了一个神农秘药,血和技力值瞬间恢复,她站在原地,准备和天哥璀璨一较高低。而就在这个时候,屏幕中蓦地血影乱舞,似有有十几个隐隐绰绰的人影风驰电掣般掠过,最后砰的一下,炸开了。 刚刚还英姿勃发的弓箭手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玄衣银发的刺客站在旁边,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头顶上“碧海蓝天”几个字,似乎散发着闪闪金光。 系统:天哥璀璨死了。 【附近】风若雪:…… 【附近】天哥璀璨:…… 【附近】若儿:哈哈哈! 不过,碧海蓝天不是风若雪雇用来杀她的吗?为什么现在他把刀刃对准了这对狗男女呢?难道他终于在茫茫人生中寻找到了自我,还有正义感这种东西? 这边,在地上挺尸的两人去别的地方复活了,一会儿后…… 【世界】风若雪:碧海蓝天!我是发了追杀令没错,但你跟若儿这个**串通好了来讹诈我,我不给你给你钱,你就反过来杀我。你们两个真是***! 【世界】天哥璀璨:碧海蓝天,你真是***,我不会放过你的。天下中只要把我天哥璀璨当朋友的,看到他请给我报个坐标,感激不尽! 【世界】孤独感染冷漠:有八卦了! 【世界】薄荷凉:强势围观…… 在世界频道发言,必须买喇叭,五十金一个,还有字数限制。这向来都是人民币玩家干的事,没想到这对狗男女很阔气地把相同的话刷了十七八遍。 许若旁边的碧海蓝天静静伫立,似是世界频道的那些话语都跟他没关系,过了会儿,碧海蓝天从旁边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许若想下线睡觉时,碧海蓝天终于世界频道上出现了…… 【世界】碧海蓝天:[血衣][血衣][血衣]…… 鼠标一动,点开一看,描述如下:风若雪/天哥璀璨被击杀于xxx年xx月x日。一件血衣,血迹斑斑!千疮百孔!触目惊心! 血衣是一种很耻辱的东西。一般来说,游戏人物被杀死了,就会有几率掉落血衣,当然,几率很低。 而现在,碧海蓝天一连发了好几件不同时间的血衣,由此可以自行想象……风若雪和天哥璀璨是怎么样被□□过的! 刚看碧海蓝天消失在旁边,她还弱弱地以为他遁了,结果他是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杀人去了啊! 真是……帅呆了! 世界频道顿时炸开锅了! 【世界】风若雪:再次发追杀令,谁能杀了“碧海蓝天”并且把他的尸体图片发给我,我给一千金,不限次数![怒] 【世界】天哥璀璨:我宣布我们帮派,正式向碧海蓝天所在的帮派宣战!除非帮派把碧海蓝天踢出去,不然不死不休!老婆么么,别和贱***计较,就当被***咬了一口! 【世界】哇咔咔:支持若雪mm,ps:若雪mm真人是大美女哦!碧海**你对美女真是太残忍了,我代表**鄙视你!f**k! 【世界】北执:你们2v1,还能加血,打不过他一个,哈哈我笑了!碧海大神求合影! 【世界】子不言:碧海大神v5!顺便说一句:75本来个奶妈,要会加血的!水货滚! 话说,许若还在世界频道看八卦看得津津有味时,话题男主角[碧海蓝天]发来了密语:把你的帮派退了,到我的帮派来! 许若手指一动,回复道:大神你要罩着我吗? 【密语】碧海蓝天:嗯。 不知道为何,看着他这简单的一个字,许若觉得心漏跳了一拍,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四】猥琐是什么? 碧海大神所在的帮派名字有些二,一点都不符合大神不凡的品位。名字叫—— 快乐的小*。 图标是一个白晃晃的【草】字。据帮主果冻解释说,这字不是骂人的【哔——】,而是一种青色的植物,你们这些思想不纯洁的人,真是想太多了! 许若黑线,她真怕在这个帮派呆太久了,她“南门小霸王”的称号,会变成“南门小*”。 【帮派】布二贱:可爱的小若若,热烈欢迎你的加入!哎,有点不淡定了…… 【帮派】梦箐尘:滚!每次有妹纸进来你都不淡定!亲亲若儿,你54他就行。 【帮派】果冻:我们帮派你千万要小心两个人,一个是渣男布二贱,另一个是看起来很装逼,行为很猥琐的****。我是正直的帮主,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严肃] 【帮派】若儿:我有问题,你说的****是谁,为什么不直接说名字? 【密语】果冻:笨!说出来找死吗? 【帮派】果冻:卧槽,碧海2b,你暗算我!? 自那天世界频道的骂战开始,许若的生活就非常的激情,每天一上线,连任务都很少做,就风里来火里去的杀杀杀! 杀,或是被杀。 不过大多仇恨值都在碧海蓝天的身上,她相对还比较轻松。 有次,许若问他:“上次我们讹诈风若雪,她不给钱你,所以在海边的时候,你才来把他们给杀了吗?” “是啊。”理所当然。 “好可怕,难道,你没有一丁点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吗?” “我是那么没个性的人吗?”冷笑。 “……”大神你的冷笑话好冷。 “我出了力,她就该给钱,用得着去管被杀的人愿意不愿意啊?” 许若突然发现,这个神奇的大荒奇葩好多。首先,没有自知之明的若雪小三是一个。然后,嚣张狂妄,思维奇特的碧海大神,也是一个。最后,她许若也是一个。因为…… 她居然很认同碧海这种猥琐无耻的思维方式! 哎!她堕落了! 每逢节日,系统总会发布副本任务。本来这种苦逼的做任务,许若一向是不去的,但帮派里有人正在组团,一直差打手,就说让她去凑凑数。 【帮派】布二贱:终于团满了!若儿,多谢你了! 【帮派】若儿:不用客气^^ 【帮派】布二贱:碧海,我们人已经够了。你进团做什么? 【帮派】碧海蓝天:帮忙打怪。 【帮派】若儿:你想去的话,我把位置让给你。 【帮派】布二贱:刚刚叫你,你不是说这傻逼副本不想去吗? 碧海蓝天沉默了,就在许若专心等副本开启的时候,系统提示:布二贱退出团队。 【帮派】若儿:阿布,怎么退出去了? 【帮派】布二贱:我有急事要出门,让碧海跟你们去吧。[哭] 【密语】布二贱:碧海贱人让我滚!!! 第86章 作者百利很甜 耳边是他低沉好听的声音:“笨,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见。” 许若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你……你知道若儿是我!?” 真傻眼了。 耳边是他低沉好听的声音:“笨,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见。” 许若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你……你知道若儿是我!?” 真傻眼了。 “嗯。我知道。” 回过神来的许若怒了:“你算计我!你耍我!你——” 他却不顾她的恼怒,强势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再不松手:“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他看着她五彩斑斓、目瞪口呆的模样,轻轻笑了。 “我观察了你很久,发现你有很强的恶趣味。要是主动跟你示好,你就爱理不理。相比之下,你更喜欢所谓的化敌为友,你觉得那样很好玩。” “你,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 裴桓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都是你先挑衅的”。 “你心中没有绝对的‘正义’这种东西,如果猥琐得很有创意,你就会欣赏,这样和你也会有共同语言。还有,要比你技术更好,才能……让你心甘情愿的仰望。” 【附近】小染:怎么回事??? 这个游戏里,默认是和平模式,如果要杀人就必须开杀戮模式。而玩家之间切磋是不会死人的,把对手的血值打到还剩1,切磋就会自动结束。但许若耍了个小心眼,在快要分出胜负的时候,点了杀戮模式,趁小染忙着切磋,收不住技能的时候,把自己送到她的刀口下。 死了。 【帮派】若儿:小染,你为什么要杀我?不是说好了切磋的吗?你就算看我不顺眼,也用不着这样啊? 【帮派】小染: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帮派】若儿:你敢做不敢承认啊?鄙视你!有图有真相! 【帮派】小染:你有完没完!? 两人在帮派中吵了起来。平时跟小染关系不错的男的,跟许若也处得不错,一时间都没帮腔。而看不惯小染的女的一大堆女的,就全都冒出头了。 片刻后,碧海蓝天出现在了流云度,他站在许若的尸体旁边看了一会儿,默默地点开了杀戮模式,不知道要为谁报仇。 许若很配合的复活,又来到了两人旁边,她想看看碧海怎么选择。 【附近】小染:碧海哥哥,她冤枉我!呜呜呜,你要相信我! 【附近】若儿:哼== 【附近】碧海蓝天:若儿,地上冷吗? 他突然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许若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系统:小染死了。 穿着小熊装的美女倒地不起。 【附近】碧海蓝天:小熊装不错,若儿,我给你整条真皮毯子。 【附近】小染:碧海哥哥你……[大哭] 许若忍不住笑了,她刚刚还有一点点紧张,没想到……好吧,碧海大神的思维跟常人真的很不同。 【密语】碧海蓝天:我知道是你干的。 许若脸烫得不像话。 “啊啊啊!”她扑倒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被子打滚。 怎么办?她越来越喜欢碧海大神了! 【六】阴谋是什么? 那天后,小染就退帮派了,并且留下一句话——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许若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谁知没过几天,小染就带着一大堆人杀了回来!还联合了风若雪和天哥璀璨一群人。 这个游戏有一个平衡点,不会出现什么装备好或者技术好就能以一对十的局面。总之就是:不管你怎么牛逼,孤身一个人依然是打不过一群的。 所以……两个人都横尸荒野了。 【附近】风若雪:哈哈哈,碧海**你不是很牛气吗? 【附近】小染:碧海,我不想做得这么绝,但你不分黑白让我很伤心!只要你跟这贱**在一起,以后我们见一次杀一次! 碧海蓝天没有理他们,只是发密语让许若去龙门客栈复活。但两人刚坐下来回满血,那一大帮人又尾随而至。看来是开了天眼找他们了! 【组队】碧海蓝天:你先传送走。 但许若还来不及打字,又被几个人给殴死了。她刚要点复活,再杀回来,却见屏幕中红光炸开了,几秒后,所有的人都躺尸了。 系统:碧海蓝天死了。 系统:小染死了。 系统:风若雪死了。 …… 碧海蓝天自爆了。 【附近】天哥璀璨:我们逼得大神自爆了,哈哈哈!兄弟们起来继续虐他!往死里虐! 周围了几十号人,立马复活又围殴了过来。 系统:碧海蓝天死了。 系统:碧海蓝天死了。 系统:碧海蓝天死了。 …… 碧海蓝天每死一次,都拉了不少人当垫背的。虽然对方一帮人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许若觉得眼睛很酸,似乎有什么终于承载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一滴,一滴,又一滴。 她动了动手,发了一条消息给碧海,说:走吧,我们玩其他的去,别理会了。 没一会儿,碧海回了消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死就是了。他们杀我可以,杀你不行。 话音刚落,龙门客栈门口的神石突然出现了几个挂着【草】字图标的玩家,渐渐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连带着这个地图都卡了起来。 帮派“快乐的小*”在线一百多号人,全来了! 形势霎时扭转,屏幕中各种技能齐放,闪电、烈火、水光交织成一片,晃得许若眼睛都花了。 小染和风若雪一行人苦苦支撑了半个小时后,终于灰溜溜地遁逃了。当然,临走时,还不忘硬气得留下一句话:有种你们就等着! 快乐的小*众人狂笑。 【帮派】布二贱:碧海大神独来独往久了,他们竟然以为碧海就真的是一个人了!真是太天真了! 【帮派】uu:嘻嘻,我们都是碧海大神强有力的后盾! 【帮派】果冻:难得碧海向帮中求助一次,我等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帮派】碧海蓝天:有家室的人了,不比从前。有了牵挂,万事小心为上。 【帮派】果冻:[瞪眼] 【帮派】布二贱:[瞪眼] …… 【帮派】uu:弱弱的问一句,你老婆……是谁? 碧海蓝天沉默了一会儿,去世界频道发了一句话:若儿,你说呢? 霎时,不管是帮派频道,还是世界频道,全部炸开了锅,纷纷闹闹成一团,然后全部汇集成了一句话—— 若儿!快从了碧海大神吧! 许若呆坐在电脑面前,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一个点涌去,涨得满脸通红,手跟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平息着躁动不安的心,回复道:考虑ing。 系统:碧海蓝天退出了队伍。 许若傻眼了,不会吧?碧海大神是这么小心眼,经不起打击的人吗?就这样就退队跑了吗? 有些失落…… 咔哒—— 身后传来细微的开门声。 许若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僵直了背。 也许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质问他为什么不请自来,也许应该像往常一样冷笑着嘲讽他几句,或是…… 但最终,她什么动作都没有做出,只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裴桓走到了她的身后,微微弯腰,修长的手臂伸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也握住了鼠标。随后,他点击鼠标,放了一个群攻的技能。 隐身中的碧海蓝天,被迫解除了隐身,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耳边是他低沉好听的声音:“笨,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见。” 许若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你……你知道若儿是我!?” 真傻眼了。 “嗯。我知道。” 回过神来的许若怒了:“你算计我!你耍我!你——” 他却不顾她的恼怒,强势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再不松手:“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他看着她五彩斑斓、目瞪口呆的模样,轻轻笑了。 “我观察了你很久,发现你有很强的恶趣味。要是主动跟你示好,你就爱理不理。相比之下,你更喜欢所谓的化敌为友,你觉得那样很好玩。” “你,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 裴桓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都是你先挑衅的”。 “你心中没有绝对的‘正义’这种东西,如果猥琐得很有创意,你就会欣赏,这样和你也会有共同语言。还有,要比你技术更好,才能……让你心甘情愿的仰望。” 呃,呃…… “你一直讨厌我,让我很苦恼。为了让你重新正视我,我就你的口味问题进行了一个总结。然后,送了你一个碧海蓝天。” 这,这……真是太贱了! 许若恨恨地把脸埋在她的胸膛里,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 她好喜欢! —end— 第87章 作者百利很甜 繁花锦簇,白色的花朵娇美地舒展,花瓣尖儿和边儿上,竟沾染了一些红色,美得心惊。山茶见了冷霄的目光,笑了笑说道:“这是微月,开得正好呢。不过再过些时候冷了,大概就见不到了。” 冷霄淡淡一笑:“四季更替,都会有不同的花。挺好,比一成不变的景色有意思。” “是啊,到了冬日就该来赏雪和红梅了。”山茶说道,“不过哪里会有一成不变的景色呢?” 有啊,天界里,一片叶子的弧度几乎都不会改变。 烟云缭绕,不染俗尘。不管经历数千数万年,天界都是一个模样,没有新鲜的景致,也没有新鲜的物事,实在叫人提不起兴趣。 她曾经仔细数过,一棵树有两万六千三百三十七片叶子,绕着剑池走一圈有九千八百六十二步…… 剑池是一个浩瀚无垠的水池,一望看不到边界,水波盈盈,清澈见底,里面随意插了许多武器,当然最多的还是剑。每一柄,都是巧夺天工的旷世之作,只可惜它的主人不喜欢。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压迫到令人窒息。 冷霄闭了闭眼睛,缓步来到了湖边。 碧水沉静,倒影了着如云的红色枫叶,湖水中传来阵阵凉意,大概是天冷了,水中的鱼儿也懒得动了,不知藏到了哪里去。 “霄小姐,你在看什么?”山茶不解地看向湖边,那里什么都没有啊,疑惑道:“水有什么好看的?” “在看你看不见的东西。” 冷霄的目光落在湖边上,缓缓凝结。 长公主下帖,长安城的贵女们都来了,或是赏花,或是坐在一块儿说着话,冷若瑶也在其中,笑意盈盈的,她向来在这种场合里面如鱼得水。唯有冷霄无人搭理,冷若瑶瞧着冷霄在湖边形单影只的样子,笑容里多了一抹嘲讽。 有个贵女瞥见了,当即嘲讽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啊,皇太子殿下早就求了赐婚,可是皇帝陛下没有答应呢。后来皇太子殿下就没有再提过了……呵,也不知道她这辈子还能否嫁的出去呢。” 另一个贵女拿着团山遮住了半边脸,含笑说道:“大概是不行了吧,不过我想呢,若是她愿意当妾大概还是可以的。东宫里多养她一个也不多的。” “早就说过了,这种荒唐的事情,陛下就算再宠爱皇太子殿下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说完这话,少女又转头对冷若瑶语重心长道:“若瑶,你可要离她远些,她那毛病若是被传染可就遭了。唉,你就是脾性太好了些,对她那种……你也好言好语。” 众贵女在这里等着长公主,然而长公主却迟迟没有出现,过了半个时辰,太监来传话说是长公主不来了,让大家都散了。众人纷纷起身要出宫了,谁知却听湖边传来“噗通”一声。 紧接着,有人惊叫了起来,冷若瑶听出了那是山茶的声音—— “来人啊,来人啊!霄小姐落到水里去了!”山茶惊慌泪流,瘫坐在了湖边上,“霄小姐——” 冷若瑶眉头拧了拧,举步就往湖边快步走去,旁边的贵女都没来得及拉住她,只好跟着快步走了过去。 湖面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渐渐归于了平静。这时,侍卫们跑来了,接二连三地就往水里跳。 “若瑶,别着急了,她若……对你来说也是好的。”那贵女低声在冷若瑶耳边道:“何况你着急也没用啊。” “她若有事,我娘亲定会狠狠责备我的……” 冷若瑶脸色很白,咬了咬唇,眼睛不停地往湖里张望。 御花园的湖很大,水也很深,只是太过清澈让人感觉很浅而已。侍卫们跳下了水,却久久找不着落水的冷霄,有时候明明见着那身影就在不远处,然而一晃眼又似乎是看错了,侍卫紧紧皱眉,浮上水面换了气,又往水下继续探去。 照理说,冷霄在岸边落水,应该很好找才是啊。侍卫们隐隐觉得有一些诡异,寒意渐渐浮上了心头。 时间渐长,湖畔边的冷若瑶脸色越来越差,不停地叹气跺脚,手中帕子都快被绞烂了。 然而水底下,在侍卫们看不见的地方,冷霄淡然地伫立在某个岩石的旁边,似乎并不受水的影响。她双眼紧紧盯着岩石,那岩石散发着淡淡微光,只要一伸手她就能够到了。但是不行,她的旁边还有一个人虎视眈眈。 白衣男子就站在她对面,也是从容淡定,他的相貌平凡,然而此时看起来却分外不平凡。他唇边依然带着笑意,温淡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笑着开口说道:“大姑娘,又见了。命中注定这种事情,我不得不信了。” 他站在水中说话,从容淡定,仿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温和而无害。 冷霄知道他不是什么普通人,然而没想到却不普通到了这种程度,也有些心惊。自醒来后就无波无澜的眼睛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些错愕之色来。 “那个……你想要吗?”白衣男子指了指岩石,又说道:“我可以送给你,当做见面礼。” 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剑来,轻轻握住。 “你——”冷霄睁大了眼睛,“你的剑——” “我的剑怎么了?” 冷霄盯着他,皱起了眉头来,凝视了半响,却只是轻描淡写:“锻造之人不凡。” “自然。” 他笑了笑,缓缓挥动了长剑。 那剑落下似乎没有一点力道一般,然而岩石却从中轻轻裂成了两半,一团明亮的光从中间漂浮了出来,飞到了他的掌心中。他接住了,向前走了一步递到了她的眼前。 光团微亮,他漆黑纯粹的双眼里,像是映照白色月光,又清亮逼人。 冷霄看着那团光,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望着他那双深海般宁静的双眼,淡淡说道:“第一次见你,你给了我一片叶子。第二次,你喝了一杯天山雪花白,告诉我其中一个字是雪。今日,你拿了一柄剑。” “嗯?”白衣男子弯了弯眼睛,“猜到了?” “你叫叶剑雪,对吗?” “对,也不对。”他的笑意深了些,半是玩笑道:“那就多谢大姑娘赐名。” 光团飞向了冷霄,她伸手轻轻握住,手垂落在了身侧,笼进了衣袖里。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足尖一点,往水面上游去。 “我走了。” 叶剑雪抬起眼睛望着她远去,目光中掠过淡淡笑意。 湖畔边上早就炸开了,无数侍卫来到了湖边,一个个往下跳,可他们就是找不到冷霄的踪影。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刻钟了,连江绝也闻讯赶到了此处,负着手在湖边走来走去,脸色一片铁青。 噤若寒蝉。 贵女们站在旁边,江绝冷漠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一个个都胆战心惊的,连步子都不敢挪动半步。 一贵女都快哭了出来,低声道:“皇太子殿下该不会以为是我们……” “我们怎么敢啊?连当面嘲讽她几句都没有!” “若瑶……” 山茶瘫坐在岸边,脸上的泪已经干涸了,呆呆地望着湖面。 两刻钟了…… 除了修仙者,谁能在水底下呆那么久而安然无恙的? 侍卫长湿漉漉地从湖水里上了岸,跪在了江绝脚底下,咽了咽口水,还是咬牙说道:“殿下,水底下并没有发现霄小姐的踪影——”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脚狠狠踹在了心窝上。 “皇太子殿下……”那侍卫捂着胸口爬起来重新跪了下来,咬牙继续说道:“霄小姐真的落水了吗?是不是那个丫鬟看错了?湖下已经搜遍了——” 山茶红着眼睛道:“皇太子殿下,奴婢亲眼所见——” 江绝的目光犹如出鞘的剑,冷冷睨着那个侍卫,抬起脚又要踹,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急忙收回了脚向她大步走去。 “小霄儿,你去哪儿了?”江绝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看山茶,冷道:“你怎么看人的?霄儿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你——” 山茶瞪大了眼睛,抬起手就揉了揉双眼,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冷霄的衣裳是干的,连一点水迹都没有,然而山茶确定方才真的是看见冷霄跳下去了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茶咽了咽口水,没有说出一句辩解的话,无从辩解。然而越想,她心中越是狂跳,头皮也发起了麻…… 冷霄站在江绝的面前,微微仰头,淡淡说道:“不怪她,我独自走开了。许是有什么东西落水,山茶以为是我吧。” 江绝摇头叹息,埋怨地看了看冷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下次记得不要乱跑,去哪儿都得让山茶跟着……”抬起手想要狠狠揉一下冷霄的脑袋,却被后者察觉意图,退后一步躲开了。 冷霄说:“知道了。” 她的手垂落在身侧,只是那握在手中的光已经不在了。 山茶一直盯着冷霄看,总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究竟。 山茶的目光落在了冷霄的鞋上,瞳孔猛地一缩,她知道了。 那衣裙短了一些,露出了的鞋面多了一些…… 好像冷霄……长大了一点? 第88章 作者百利很甜 有惊无险。 江绝的脸色雨过天晴,压抑的气氛终于淡了,众贵女们见无事了,皆是松了一口气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看待山茶的眼神都有些怨怼之色,却碍于站在她身前的冷霄,只得把怨言吞进肚子里去。 江绝将冷霄送回了冷相府,一路之上,跟着马车侧边走的山茶都心神不宁的,双手交握,出了一身冷汗。 山茶的这种情况自然逃不过冷霄的眼睛,待江绝离开霄苑之后,冷霄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山茶,你在恐惧什么?” 山茶忙不迭摇了摇头:“奴婢没有。” 冷霄盯着她,抬起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凑到唇边浅啜了一口,说道:“我猜一下,你以为我是妖魔鬼怪,方才独自离开则是害人去了,也许是剖了一个人心吞了下去,竟然还长大了一些……对否?” 山茶对上她那双漆黑幽深的瞳眸,只觉得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山茶咽了咽口水,双腿一软,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椅子却动了,挪到她身后。她的后背撞在椅背上,双手下意识紧扣扶手。 冷霄望着她,双眼清冽如同冰凉的雪水,张唇重复那两个字:“对否?” “霄小姐,我……我明明看见你跳进了水中,怎么转眼又浑身干爽地回来了呢?”山茶想不通,神色忐忑而又激动,平日里的尊称都全部给忘到了脑后。 “你希望我性命无忧吗?” “那是自然。” “可是我好端端回来,你却又怕了。”冷霄看着她苍白惶恐的脸色,突然笑了,说道:“不逗你了,我只能告诉你,我并非妖魔鬼怪,更不会害人就是了。” 山茶咬了咬唇,垂下了脑袋。 半响,山茶低声说道:“霄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该那么想你的……只是奴婢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那样诡异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忍不住就胡思乱想了。” “我并不怪你。” 冷霄端端正正坐在太师椅上,白皙娇嫩的双手将茶杯捧在手中,那冰雕玉琢的模样,像是一幅精致华美的画。 “霄小姐……”山茶喊了这一声后,嘴巴里又失去了声音,冷霄也不催她,只是淡淡看着她。许久许久,山茶才咬牙下定决心问了出来,她问道:“霄小姐,你如今还是霄小姐吗?还是……你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冷霄唇边微动,笑了笑,可是若有人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却并无半分笑意。 “山茶。我还是你的霄小姐,只是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山茶大大松了一口气。 冷霄的目光望向了庭院之外,芙蓉树并不茂密,花儿娇美。双色嫁接,红色和白色的花朵开在一起,像是不同摸样的双生花。 她喃喃道:“其实我也快不知道我是谁了。” “霄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山茶不解。 “没什么。” 冷霄摇了摇头,目光幽远。 这世间有了一个大铸剑师冷凝,入剑阁,造灵器,创剑意门……世间似乎处处都有大铸剑师的足迹,传言像模像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跃然于冷霄的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可是若那位大铸剑师是冷凝,她又是谁呢? 难不成几千年的记忆,都是假的吗? …… 绯红的天空往下压迫而来,遍地残骸,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死亡之原的模样永远如此压抑阴沉,被凄凉和绝望渗透。 白衣少女背负着银弓独自在原野上行走,她的长发披散,身上沾染着血迹,神色之间却是轻松的,嘴里还哼着欢快的小曲。若是此刻有人见着这一幕,没准儿会被吓个半死,以为是这死亡之原里生出来的精怪。 “哎呀,灵泉!”少女眼睛一亮,朝那个地方快步走了过去,一边嘀嘀咕咕道:“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个地方呢,这里到处都差不多。不过也没什么,好歹到了这里,追杀的人就要少一些了。是吧,东阳?” 永乐在灵泉旁边蹲下身来,把双手伸到了清凉的水里面,轻轻拂动。 “对我来说,哪儿都一样。”他说, 灵泉清澈,波光粼粼,倒影了那绯红天空,以及无声息就出现在她身侧的东阳,红衣墨发,仿若与天空融在了一起,然而落在她眼中又分外鲜明。 永乐轻轻弯了弯唇角,心情大好,双手捧起水凑到唇边喝了几口。 “世间风景千万,各处都不同,你不懂欣赏。”她看着他在水里倒影的影子,待那水波渐平,伸出手指戳了戳,念叨道:“我知道,现在的生活大概就是你最喜欢的吧,自在舒服,有人可杀,还有美人贴身伺候……” “美人……” 东阳居高临下睨着她,唇角微动。 “嘿嘿。”永乐笑眯了眼睛,厚颜无耻地说道:“难道我不是吗?” 刚说完这句话,她的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她完全没有防备,就那么噗通一声落到了灵泉之中。过了会儿,她从水面露出了脑袋,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怒道:“你就这么对我的?我是主人!主人!” 他淡道:“先洗干净再说话。” 她下意识看了看手,刚抹过脸上面都是污的,她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了,脑袋立马往水下缩去……过了会儿,她解下银弓往岸上丢了去,脸红了。 东阳看着水中的隐隐绰绰的人影,垂眸低笑。 那日从古刹离开之后,永乐本打算直接进入大昭国境的,却在穷追不舍的追兵之下不得不改变了路线,进入了死亡之原的范围。大概那些追兵都不知道,她在这里几乎是如鱼得水的,除了会饿一下肚子,绝无性命之忧。 死亡之原就在大昭和承江的最南交界之处,就在追兵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时,永乐已经穿过这片原野到达了大昭国的都城之内,只是在打探了消息过后,她和东阳又重新折返了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永乐才知道江绝瞒了她多少事情。 比如,她的哥哥和爷爷并未受害,也并未被发现真实身份,到如今大昭国内还挂着他们三人的通缉令。大昭的消息在承江之内向来被封锁严密,所以当初她才拜托江绝替她打探,大概也是怕她听了后就不顾一切去找人,索性就一个字都不告诉她了。 她还是太天真了。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不再是那绯红的眼色,如此看来倒也跟外界并无分别——若是忽略掉地面那些巨大残骸的话。 火光明亮,从地面凭空而起,永乐席地而坐,伸出手在烤着火,东阳坐在她的身侧。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将那坚毅的线条勾勒,染了一层轻薄暖光,看起来竟有些温柔。 “以前我总怕自己变老,现在似乎不用那么怕了……”永乐摇头叹道:“不过我也不是完全的魔,以后会怎样完全不知道。” “见到你的家人后问清楚,他们总是知道的。” “沧溟城有多远呢?” “不知道。” “只能再找找了。”她说,“再找三日,若是没找到入口的话,就要再回大昭买一些干粮了。” 半人半魔,不能不吃饭啊。 那日里永乐回到了旧日所住的房子里,那里已经被查封了起来,积满了灰,她本来只是进去看一看而已,谁知道却在夹着秋千的树下找到了爷爷所留下来的消息。 只有两个字,沧溟。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周围却传来了一些声响,她眉间一拧,目光如刀往一个方向看去。 一行人往寻着火光往这边走了过来,三个男子还有一个姑娘,略显狼狈。不过穿着普通,不是玄天宫的白衣,也并非隐杀军团的灰衣。 永乐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今时不同往日,只要一眼,大概就知道对方的有几斤几两,是否好对付了。而且只要不是那 那几个人也瞧见了永乐和东阳,迟疑了一下之后就走了过来,拱手说道:“这位弟兄、姑娘,敢问你们是否也是前去沧溟城的故址?” 东阳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开口说话,却是回答永乐方才的话:“随你。” 那个姑娘见就这么被无视了过去,眉头就是一皱,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又被旁边的男子给拉了回去。 为首的男子再次拱手,说道:“两位……” 永乐这才抬起眼睛,却没有起身,就那么坐在地上点头回答:“对。我们要去那里。” “死亡之原危机四伏,可否一同前往?”男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在下张竹,知晓沧溟城故址在哪个位置,只是里面很危险,所以才退了出来寻求同伴……若是两位愿意一起,我们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用了。”永乐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去找其他人吧。” 张竹又劝说了几句,见他们毫无动摇之色,只得作罢,带着自己的师兄妹们到了灵泉的另一边歇息。 东阳睨着永乐,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一些笑意。 永乐耸了耸肩膀,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个傻瓜如今终于不肯被人轻易拉拢了。” “嗯。” “他们来拉拢我,是因为不知道我的身份。若是知道了,没准儿立刻拔刀相向。” “嗯。没必要浪费力气。” 第89章 作者百利很甜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突如其来的,就像一道闷棍,砰得一下砸在你的后脑上,把你重伤得没有一丝丝的防备。 就像现在一样—— “宋总让你来办公室一下……刚刚脸色阴沉得可怕,语气也不太好,总之……你自求多福吧!” 易海蓝呆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上面的消息,简直是一头雾水。她来公司上班半个多月,这个传说中的宋总一直出差在外,她还没见过一面。怎么一回来就阴测测地找她的茬儿呢?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旁边的同事李善见她神色不对,关心地问道:“你的脸色很苍白,身体不舒服吗?” “是吗?”易海蓝摸了摸脸,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刚出去吃饭淋了点雨,亲戚突然就造访了……好痛苦!”而且,前方还有危险恐怖的boss正在等着她,她给自己打了打气。 “那你多喝一些热水吧,下班了买一些红糖和生姜回去煮了喝吧。” “嗯。知道了。” 李善拿着鼠标对着屏幕点点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说道:“对了,海蓝,今天宋总回公司了,你还没有见过他吧?” “对啊,不过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嘿嘿,”李善冲她挤了挤眼睛,“一会儿回来你可以分享一下观后感。” “奇葩?” “不,美景。” 切。易海蓝满脸不信,拿着记事本和笔打开门走了出去。她又不是没见过帅哥,她的男闺蜜还有小伙伴的颜值都爆表,一般帅哥入不了眼! 二楼上,经理办公室的门静静地合着,铜质的门把被扭成了精的貔貅形状,在灯光下流动着淡淡光华。易海蓝站在门口仔细回想了一下来上班之后的所做的一些事情,她虽然经验不多但一直努力在学……嗯,应该没有什么可以被指摘的地方。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抬起手腕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宋怀瑾斜靠在沙发上翻看资料。一身简单利落的白衬衣和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斯文俊雅极了。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凝滞,不忍匆忙流逝。 易海蓝顿时就看呆了,心里接二连三地蹦跶出“卧槽”两字,不是骂人,是除了这个词意外实在没别的词汇表达此时的心情了。他长得好看,太好看了,而且他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东西……那种叫做气韵的东西。 真是作孽啊! 她脸颊有些热,脑子也有一些热,下意识摸了摸同样在发热的鼻子……还好没有流鼻血。 “坐吧。”他淡淡瞥了她一眼。 易海蓝费力地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将双手放在了膝盖上。就在这短短时间里,原本疲软的思维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狂野奔腾了起来。那一瞬她不知道闪过了多少想法,放空的脑子瞬间拥挤得快要炸开。 “咳,宋总找我?” 这辈子易海蓝都没这么轻声细语过。 “嗯。” 她垂着眼帘装起了淑女,又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睛去看他。谁知目光相撞,被他抓了个正着,她干脆抬起头正视他,光明正大地看了起来,只是目光神情都竭力地保持着平静。 “……” 宋怀瑾放下手中的茶杯,清冽而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些审视的意味,一寸一寸压迫着她的神经。 嫌弃? 易海蓝的旖旎心思迅速飞走,这样嫌弃的目光让她很不自在,似乎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让他很不高兴似的。但是她真的确定,这是第一次见面啊! “我就直说了吧,我刚刚看了你的简历。我们公司对ae的要求一定要是广告或者市场营销专业毕业的,而你不是。” 易海蓝的大学是交钱上的,专业是随便选的,毕业证是混的,专业技能是什么?不知道!其实她很想反驳一下,她虽然不是这两个专业的,但也不是其他专业的! 宋怀瑾又说了几句话,这一次他用的是英文。 易海蓝一脸的茫然地睁大了双眼,口中吐出了一个单词:“……what?” “……” 宋怀瑾手中的茶水差点洒了,好一会儿才板回了几欲崩裂的神情。“看来你的英语水准不仅是没有过四级,连基本的日常对话都不行。我们公司的合作方也有外企,经常会进行英语交流……” 等等,他这样来势汹汹地羞辱于她,到底是想做什么?易海蓝猛地瞪圆了眼睛,不会吧……她是要失业了吗? 她发现自己终于找到重点了。 她有些欲哭无泪。 “可是……”公司的ae不是有好多个吗?而且都是分工合作,英语不够熟练的不是只有她还有李善,人家也混得蛮好啊。而且当初进公司的时候,创意总监就告诉她这个是没问题的。 宋怀瑾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打断了她:“今天我来公司的时候,你并没有呆在办公室里面,要知道那是工作时间。” “我……”易海蓝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解释,“我、我今天突然……” “不管怎么说,易小姐,你并不符合我们的招聘要求。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进公司的,但是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一会儿你可以找财务结算这些天的工资。” 易海蓝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地活了二十年,秋风扫落叶的凄凉,她——突然明白了! 前面挑的那么多错她都没话说,但是最后这一条让她感觉被羞辱了。这男人白长了一张儒雅的帅脸,还有没有一点风度和素质啊?就算是她的错,能不能听她把话说再批评啊? “我知道了。” 易海蓝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宋怀瑾看了一眼她远去的背影,抬起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颇有一些松了口气的感觉。茶盘上传来咕噜噜的声音,水壶中沸腾了起来,他伸手提起茶壶,将滚烫的水缓缓浇在茶杯和茶洗之上,动作若行云流水。 眼前突然陷入了淡淡阴影之中,他略诧异地抬起了头,一包东西就砸了下来……粉色的图案。当他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脸色顿时就黑了起来。 易海蓝去而复返,就站在他的眼前咫尺之处,居高临下地指着滚落在地上的那个小包,气势汹汹:“看见了没有?我不是故意偷懒而是下楼买姨妈巾了!这个都不行吗?卧槽,要是我弄脏了椅子,你是不是还要用破坏公物来辞退我啊?你这个不人道的资本家!” 宋怀瑾紧紧皱起了眉头,眉眼之间全是嫌弃之色,然而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飞快地被不打算讲理的人给打断了。 “你——” “你什么你?”易海蓝提高声音吼了回去,“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不是我老板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你你你的!我告诉你,来姨妈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刚刚被一再打断解释她心里就憋了一口闷气,现在都被炒鱿鱼了还有理由忍下去吗? “……” “顺便说一句,你长得很帅。”易海蓝冷哼着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了还不忘又补充了一句了,“所以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工资我就不要了,就当付给你的观赏费了吧!” 易海蓝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创意总监嘴角抽搐地站在办公室门口,以一种膜拜和震惊的目光目送她离开,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给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无声做了个口型:牛逼。 “你——” “你什么你?”易海蓝提高声音吼了回去,“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不是我老板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你你你的!我告诉你,来姨妈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刚刚被一再打断解释她心里就憋了一口闷气,现在都被炒鱿鱼了还有理由忍下去吗? “……” “顺便说一句,你长得很帅。”易海蓝冷哼着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了还不忘又补充了一句了,“所以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工资我就不要了,就当付给你的观赏费了吧!” 易海蓝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创意总监嘴角抽搐地站在办公室门口,以一种膜拜和震惊的目光目送她离开,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给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无声做了个口型:牛逼。 “你——” “你什么你?”易海蓝提高声音吼了回去,“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不是我老板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你你你的!我告诉你,来姨妈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刚刚被一再打断解释她心里就憋了一口闷气,现在都被炒鱿鱼了还有理由忍下去吗? “……” “顺便说一句,你长得很帅。”易海蓝冷哼着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了还不忘又补充了一句了,“所以看在你这张脸的 第90章 作者百利很甜 尹俊竹拿着茶盖,漫不经心地拨动着,那清澈的水光映在了他的眼中,也没有给那双清冷逼人染上一丁点热度。 他没有开口,江绝便在旁边垂眸静候,心中也是若有所思。 香炉燃烧,烟雾袅袅,迷迭香的味道在厅堂中弥漫,凝神静息。 许久许久,尹俊竹才抬起眼睑,他淡淡说道:“小绝,你可知这人世间的最高处在哪里吗?” 江绝想了想,回答了两个字:“皇权。” “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曾经的我。” 江绝想不出来哪里比皇权更高的,也不明白尹俊竹为何突然这么问,摇了摇头,说道:“莫非尹叔叔的意思是天界?那是修仙者的目标才是。我们凡人的性命不过几十年,终此一生也只能站在天空底下……”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一凝,又道:“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扩展版图,将圣溪、大昭、承江三国统一。” “非也。” 尹俊竹笑了笑,还是摇头。 “那我就想不出来了。” “目光还要放得更高一些。” “真想不出了,尹叔叔别卖关子了。” 尹俊竹露出了一个很清淡的笑意,目光透过敞开的门看向蔚蓝天空,继续说道:“你大概听过一个传说,大陆上的一片土地飞升到了天上。” “我不知道这个传说是否属实。” “当年看到的人不少,□□皇帝也是其中的一个,我们将那个地方称为,苍穹岛。” 这个传说,世间的三大未解之谜之一,江绝之前还给冷霄讲过。 “竟然是真的事吗?有人曾经猜测,那个小岛是一直飞到了天界里去。”江绝笑着摇了摇头:“若是这样的话,既然小岛未曾从天空坠落,大概就真的到了天界吧。” “不是去了天界。在三百年前的那次神魔大战之后,天界门关闭了。” 江绝诧异了起来,不由挑眉道:“尹叔叔为何知道这个?” “猜的。”尹俊竹垂眸喝茶,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修仙者们在最初的时候,都是清高无比的,要让他们为普通人卖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可知为何他们如今又愿意了?这也与天界门有关。” 电光火石之间,江绝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动了动唇,却无法将心中所想准确描述出来。 “当能飞升成仙时,他们将跻身天界作为了目标,可是当天界门关闭,拒绝所有人界里飞升的修仙者,他们的目标也就不在了。” 江绝原本正端起了茶杯,听到这里动作僵在了半空,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尹俊竹说道:“修仙者,筑基、聚灵、凝神、炼魂、万象归一,最后才是渡劫。知道这一点的修仙者,基本已经到了炼魂后期了,发现原本所以为的目标不过是个笑话,大多数就开始倦怠了。他们从高不可攀的山峰走下来,为普通人所用,开始享受人界的一切,繁华富贵以及美色。” “只是因为修仙者为人所用……就猜到了这么多么?” “不止,还有的一个就是苍穹岛了。”尹俊竹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掌管着隐杀军团,里面也有情报网,所有繁杂的消息都会传递在我这里,我皆会一一看过,久而久之就察觉出了蛛丝马迹。” “以茶代酒,敬叔叔。” 尹俊竹举了举杯,喝了一口茶水,又说:“天界门关闭,苍穹岛自然也到不了天界了,然而世间却多了一些自称为‘神’的存在,他们要求下界国家每三年献礼,献出十个特定时日出生的‘神的新娘’。” 啪。 杯子碎裂,茶水缓缓蔓延了开。 如果说方才江绝只是惊讶的话,如今就是震惊了。 尹俊竹并非是在质疑,而是直接告诉他,所谓的神有问题。 “虽然并不清楚为何他们需要下界献礼,但我可以确信的是,悬浮在高空之中的苍穹岛和居民,就是那所谓的神和神国。” 江绝久久未曾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喃喃道:“所以……叔叔你说的更高的地方就是苍穹岛,我们凡人也可以到达的地方。父皇也知道吧?” “自然也是知道的。” 江绝笑了笑,唇角却泛起了一些苦涩,叹道:“我多希望是父皇来告诉我这些。” “他会告诉你的,只是我抢先了而已。”尹俊竹勾了勾唇角,声音清冽无波:“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看得远一些,不要拘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你之前说过的剑意门大司命的卦,我后来想过了一些……这样,我问你一个问题。” “尹叔叔请讲。” 尹俊竹嗤笑了一声,说道:“你想要把自己命运攥在掌心呢?每日担心受怕又心怀愧疚,还是想由自己决定?” “叔叔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你说过三年后我们都会死,与其你对小愉步步退让,不如迎难而上,最后站在那个位置的人是你,想要做什么都是你的一念之间,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江绝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 江绝突然想起那日见江愉的模样了,她还是跟记忆中一样锐气逼人,即便是对待他这个皇兄也是冷嘲热讽。从小到大,他们的关系几乎从来没有好过,对于他的忍让宠爱,她也只是嗤之以鼻。 他不知道江愉究竟想要什么,就算他已经表示对皇位无意了,她也还是那个模样。 尹俊竹斜睨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天空蔚蓝,他眼前的重重宫阙却背着光,仿若无尽的黑暗剪影,并且坚硬而牢固,压抑而沉重。江绝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默了半响,才轻声开口道:“所以,我们的所要做的,是杀上苍穹岛灭了那些自称为神的家伙吗?” “对了一半。应该是灭了他们,然后……”尹俊竹缓缓笑了,眸色之中却被冰冷浸透,道:“取而代之。” …… 阴暗低沉的天空逼仄地面,骨骸堆积,四周似乎弥漫着孤魂野鬼呜咽的声音,瘆的慌。永乐站在废墟之中,闭上了双眼。东阳从堆积的砖瓦上跳了下来,走回了她身边,仔细看了看。 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覆了下来,微微颤动,秀挺的鼻梁之下,唇瓣半开合,呼吸轻轻的。她这么安静的模样真是少见,他站在她身前垂眸凝视了许久,红色的阔袖动了动,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来到她的唇边轻轻触碰。 可是并没有什么感觉。 东阳的眸光闪了闪,愈发清冽。 沧溟废墟之中的人几乎都陷入了*幻境之中,也不知道是谁无意间触动了,他略略扫了一眼四周,张竹那几个人的情况似乎很糟糕,已经举起刀剑对自己人动起手来了。 东阳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永乐的脸上,他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眼睛上,耳朵上,还有发上……可是依然没有触碰到的感觉。过了会儿,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后,往旁边挪了一步,负手而立。 永乐睁开眼睛就瞧见他冷冷伫立的模样,常常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 东阳转过头来,见她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自己,却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冷冷看向别处。 永乐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就得意地笑了:“哎呀,这些人怎么这么笨啊,还没破幻境。” 再遇到幻境,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惊慌了,然而这一次的幻境却比以往的那些更真实,周围的景色还有人都不曾变,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可惜对象是东阳,没有如果,没有为何,就算下一刻闭着眼睛迎接来的是死亡,她也会相信那是他为她选择的最好的路途。 东阳斜着眼睛睨了她一样,动了动唇,永乐直觉他会说出什么嘲讽的话,急忙哥两好地凑过去,露出了一个甜腻腻的笑容来。 “别这样笑。”他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呀?” “太谄媚。” 她冷哼了一声。 “……” 东阳嫌弃地别开了脸,然而永乐却见着他唇角往上牵了起来,不由得逞地偷笑了起来。 两人说话之间,周围的一些人也陆续破开了幻境,这年头,没几把刷子是不敢来闯沧溟废墟的。然而就在下一刻,有两伙人交锋了。其中之一是张竹等几人,另一伙则是两个修仙者。 张竹和莫伊等人原本就在幻境中伤得不轻,谁知道刚脱离了幻境没一会儿,就有人对他们拔刀相向了。此时明明还没有到争夺灵剑的时候,没想到就有人出手了。 莫伊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张竹见情势越发危机,又见着在不远处的永乐和东阳,只好开口请求道:“姑娘,兄台……” 刚说了几个字,就那中年蓄须的修仙者给打断了,口气很不好地说道:“劝你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张竹一听他这盛气凌人的口气,心中就是一喜,若是激怒了那两人更好,可谁知道那红衣男子依然面无表情,而那姑娘却是淡定地摆了摆手,若无其事地跟旁边的人说着话,完全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思。 张竹一见此,一口血差点没给郁闷地喷出来。 第91章 作者百利很甜 张竹见那两人袖手旁观,也知多说无用,只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了起来。原本对两个修仙者根本不在话下的,只是他们一行人在幻境之中伤得不清,尤其是几个刚出来历练的师弟师妹们。 渐渐的,张竹莫伊等人逐渐招架不住了。 “你们为何跟我们这般过不去?” 那个中年蓄须的男子没说话,出招越发阴狠,旁边那个胖胖的男人却是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剑意门跟玄天宫不是一直过不去吗?这还需要理由?” “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 “那又如何?现在你们要死在卑鄙小人的手底下了。”蓄须男子冷冷说道:“识相的,就将你们剑意门的秘诀交出来!我杨业就大发慈悲饶你们一命!” “原来是为了这个!”张竹大笑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死也不会给你的,你们这些龌龊的修仙者!” “那就受死吧!” “朱宏,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们,”杨业脸色愈发阴沉,狰狞道:“我们捉活的,就不信逼供不出来!” 不远处,永乐面无表情地抱臂站在那里,虽然嘴上说着不管,心里却依然有一些犹豫,所以才迟迟没有离开。东阳也看出来,斜斜睨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道:“你那无聊的同情心又开始作祟了?” “大概吧……明明不该管的,其实我挺想知道,若是他们在我们的搭救下感恩戴德,得知真相后是否会秉着正义拔刀相向。”永乐淡淡说道,心中却是一叹。 仅仅只是山茶,她已经觉得很伤人了,尽管当初她也拿了冷霄来要挟,可到底也没做什么伤害人的事情,就在得知的那一刻被那么避如蛇蝎了。 她有玉环可以掩饰气息,若是无人揭穿的话,她大可以继续把自己当做普通人,和普通人成为朋友。可是她并不愿,清楚的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而在经历了那么多时候,她也从一头热中学会了衡量。 永乐还在犹豫,就在此时,柔软的风在这片废墟之中弥漫了开来,拂过了她的脸颊和发梢,她神色凛冽了起来,唇角却带起了一缕笑意。 原来是老熟人又来了,倒是正好。 永乐的目光落在了废墟中某处,下一刻,紫色劲装的柔姬现了身。 永乐挑了挑眉。 柔姬却对她视而不见,反而向那正在打斗之中的两个修仙者走去。杨业和朱宏也发现了柔姬,脸上那不可一世的表情瞬间僵硬,尽数化作了惶恐,急忙往后退去。 柔姬一步步走了过去,脚步轻盈地像是夜色中走来的猫,她冷笑,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动。杨业和朱宏的脸色同时捂住了脖子,脸色红到发紫,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你这个贱……” 柔姬微笑。 杨业和朱宏两人喉咙被猛地勒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你在对我出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一刻吗?哦不对,方才你们不又对剑意门的出手了?应该是说,你们傻得以为捡到了便宜,却不想遇到了我。”柔姬轻蔑的啐了一口,又道:“两只没胆子的老鼠,东躲西藏,偏偏胃口又大。你们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用心对待的,你们应该感觉荣幸。” 随着话语一字一字响起,杨业和朱宏两人的脸扭曲了,目眦欲裂,血液迸发,惨叫声连连。一片片模糊的血肉从他们身上剥落了下来,场面血腥至极。 柔姬含笑欣赏。 “好可怕。”莫伊白色脸小声嘀咕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张竹等人也算是被柔姬顺手给救下了,早就席地坐在那里疗伤了,张竹见着眼前这一幕,原本想要道谢的声音却也卡在喉咙里,长了几次口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柔姬,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又见到你了。”开口说话的是永乐,她从堆积的砖瓦上跳了下来,朝柔姬一步步走去,“你方才是没有发现我们吗?我们在这里,你也敢来?” 张竹一行人脸色都变了,一个个都从地上陆续站了起来,重新拿起了武器,冷冷对峙。 然而刀剑所向,他们对的并不是永乐,而是柔姬。 剑意门中人人得而诛之的柔姬。 即便柔姬方才顺手救了他们。 柔姬见着永乐也有些惊讶,又啧啧笑了起来:“不错,看着你如今,真的很难想象就在半年多前,你奄奄一息的倒在我眼前无能为力的模样。” 永乐微笑:“你再也见不到了。不过一会儿我可以欣赏你脸上露出的绝望。” 柔姬沉默了下来,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握紧。 永乐没有出手,东阳却动了,银色光箭凭空出现在柔姬的身后,贴在了她的背心之处,随时能将她整个人贯穿。柔姬却没有动,只是直直站在那里,永乐诧异地挑了挑眉。 “能不能……放过我?”柔姬艰难地说道,声音很低很低,“如今你能力在我之上,我的追踪术已经无法找到你了,不足以成为你的威胁。” 永乐想过很多她可能会有的反应,却没有想到她会低头。 一直强硬冷漠的人突然服软了,永乐有些无所适从,说道:“没想到你会怕死。” “死算什么。”柔姬默了一会儿,目光变得幽远,却是讥讽道:“只是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做,我不甘心。” 永乐心中的感觉挺复杂的,却没有心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倒是有别的人生怕她心软了,急忙开口插嘴道—— “别放过这个女人!她这个叛徒死不足惜!” 说话的是莫伊,她手执着剑对着柔姬,旁边的张竹等人也并无反对的意思,看来跟她的意见是一致的。 柔姬双手抱臂,轻蔑地嗤笑出了声。 永乐的笑容没有了,半响,耸了耸肩,说道:“本来没那个打算的,他们一插嘴,我倒是觉得我们同病相怜了。东阳,我们走。”说罢,就径直离开了。 东阳看也没看那些人一眼,转身的时候,悬在柔姬背心的那柄银色光箭也化作了银沙消失了。 张竹和莫伊等人的脸色在霎时间白了。 柔姬侧过头看向他们,耳朵上的小剑闪着寒芒,微笑说道:“你们不是想清理门户吗?我的师兄妹们。” …… 天色阴沉,这里与其说是个废墟,不如说一个坟场,遍地尸骸。永乐沉默地走在尸骸堆积的路上,东阳面无表情地走在她的身侧,红色的衣摆随着脚步微荡。 她垂眸看着那片红,抿了抿唇:“我在想,若是方才我们救了那几个人,然后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大概也会有此待遇吧。” 东阳摇头道:“他们是见你要对付柔姬,才有那个胆子站起来的。” 永乐神色低落,又沉默了起来。 东阳顿住了脚步,眉梢微微扬了起来,居高临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清冷,淡道:“不如还是都杀了吧,你也不用再纠结。” 永乐忙不迭赔了个笑。 东阳冷冷睨着她。 永乐的笑容有些僵,却又只能继续笑,笑着笑着,她鼓起的脸颊,冷哼了一声:“我就是多愁善感,嫌弃我了?” “没有不嫌弃时候。” “唉?” 好像的确是啊。 从一开始他就无比嫌弃她,不过好在她身上有那么一点熟悉气息,还是世间唯一的,所以他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永乐的脚步蓦地僵住了,脸色苍白地捂住了心口痛呼,张了张唇,挤出了一个字:“我——” 东阳神色一凛,三两步走到了她的身前,皱着眉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眉头皱得更深,低语喃喃道:“没有幻境啊……” “你那样嫌弃我——我的心好痛啊!” 东阳:“……” 东阳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永乐舔着脸跟了上去,乐呵呵地说道:“还说你嫌弃我?方才谁那么紧张?” “……” 东阳目不斜视,懒得分给她半点目光。 她不满道:“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东阳顿住了脚步,她差点撞在了他的背后,下意识伸手要撑住,又讪讪的地顿住了动作了。东阳的目光锐利,仿若刀锋,缓缓划过四周。永乐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来,收起了玩笑的模样,正色了起来。 “怎么了?” “那里有东西。” 永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一堆高高堆砌的骨骸,狰狞可怖。她从上往下看去,目光缓缓凝结。她和东阳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而动,从废墟之中消失了。 黑暗。 嗖。火光乍现。 两人已经站在了骨骸底下的一处空间里,永乐捧着火光照了照四周,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猛地睁大了眼睛,狂喜三两步冲了过去:“爷爷!” 第92章 作者百利很甜 永乐冲过去抱着爷爷瘦弱苍老的身体,喜极而泣,眼泪簌簌落下。爷爷抱着她,拍着她的背,也是难以言喻:“永乐啊……你终于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永乐大哭发泄了一场,她已经憋了太久了,爷爷一直搂着她轻声安慰。东阳站在旁边,眉宇间拧了起来,看着两人,漆黑的眼眸中浮起了一些茫然不解来。 许久,永乐才渐渐停止了哭泣,不好意思地抹了脸才抬起头来。 “爷爷,哥哥呢?” 爷爷沉默了一下,说道:“……出去采办东西了。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他的目光在永乐和东阳之间缓缓扫过了,叹息了一声,又笑了笑道:“方才见你进入这里,我就看出来了。” “他是东阳。” 永乐点了点头,将她这一段时间的经历简单跟爷爷讲了讲,太过凶险的都简而言之了。只是如今回想起来,当时逃亡中进入死亡之原,小心翼翼混在修仙者和剑客之中,初次见银弓的恐惧和被放过的狂喜,后来又是追杀…… 聚散离合,坎坷痛苦,背弃猜忌…… 发生了这么多事,却连一年时间都不到,如今回想起来,一切都跟做梦一般。好在她终于从恶梦中走了出来,还寻到了执手相伴的人,今后不管会面临多大的威胁都将无所畏惧。 “……所以东阳……竟然是剑灵?”爷爷猛地站起了身来,激动地看着东阳难以言语。“这……这!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然看到了如此高级的剑灵!” 东阳原本见他走近,皱着眉就往后退,听到这里后又顿住了脚步。他低头看着那个激动的无法自抑,眼睛里都冒出了泪花的老头,漆黑的眼睛里再一次迷茫了。 永乐瞧着他那个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莫怪,我爷爷他从来对铸剑都痴迷得很。” 爷爷感慨连连,原本有些疲惫苍老的神色,此刻就跟吃了人参一样精神抖擞,双眼也炯炯有神了起来。见东阳冷冰冰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又在地上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永乐见此也乖乖坐到了他的旁边。 东阳再一次皱眉,永乐冲他挤了挤眼睛,他冷冷别开了目光。 永乐只觉得好笑。 半响,爷爷才开口说道:“在大昭国脱身没多久之后,我就到这里等你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也算是因祸得福。” “我来得太晚了。” “不晚。”爷爷摇了摇头,说道:“如今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没错,我还有你哥哥以及你的爹娘,都是半魔。” 永乐抿了抿唇,将银弓抱在了怀中,正色了起来。东阳的紧皱的眉头在见着她那个动作后舒展了,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也是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永乐没有看他,唇边却勾起了一些清浅的笑意,摸了摸银弓。 东阳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他们此时在沧溟废墟,在堆积如山的骨骸的底下,在压抑阴沉之中,然而火光暖黄,最亲密的人都在身侧,一切又温情而静谧,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小时候你告诉我爹娘死在了战乱之中,但其实另有隐情吗?” “这个倒没有,但那战乱却不是人界的战乱,而是沧溟城的。”爷爷说:“沧溟城是我们的故乡,当年神、魔、修仙者皆对半魔紧密追杀,惨不聊生,幸好有城主霍尧开辟了这个地方收留了我们。沧溟城有结界加护,隐藏在人界和魔界之间,终日不见阳光。然,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只要能活下来,已是求之不得。” 永乐深深叹了一口气,那种境况她能想象得到。从她半魔的身份被别人知晓过后,一直处于被“除魔卫道”之中,这还算是情况没彻底传开,只是承江的修仙者而已。 “后来呢?” “我忘记生活了多久,大概是几十年,大概是一百多年,后来有一天如今的大铸剑师冷凝来到了沧溟城里,为城主锻造武武器,虽然那时候她还是个普通人,然而请城中铸剑师去看她铸剑的时候,我却感觉到了她的不同。”爷爷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至今不愿相信,是她出卖了沧溟城。后来知道了她是神,我也不敢相信……明明她当时和霍尧城主那么好。” “所以沧溟城毁了是因为神?可是我来这里却没有感觉到多少神的气息,反倒是魔族多一些。” 爷爷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觉得是一个误会。但对当时的沧溟城来说,已经无可更改了,沧溟城的位置被泄露,结界被破……攻进来的人是魔尊。你的爹娘也死在了那场战役之中。” 爷爷闭了闭眼睛,沉沉叹了一口气。 “沧溟城中的半魔……只剩下我们了吗?” “当时我带着你和你哥哥逃了,到了无人所在的荒野之处,后来无意间发现了隐藏气息的诀窍。不过你……你身上的魔族气息是最淡薄的,倒也没什么影响、可没想到阴差阳错,如今你得了机缘,却强大了起来。” 永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惊诧地睁大了眼睛,震惊道:“可那不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吗?这样的话我岂不是也活了那么多年?” “你是遗腹子,当时你娘重伤,所以也影响到了你,沉睡了那么多年。”爷爷的目光幽远,又说:“神魔大战之后,魔界和天界停战了,人世间便只有人类和修仙者了。我和你哥哥渐渐放心了下来,日子也好了起来。你方才问,是否半魔只剩下了我们,自然不是。” “那其余的半魔呢?” “还有幸存的半魔,在霍尧城主的亲信带领之下隐藏了起来,再无踪影了。当时那位亲信也来找我过,不过我拒绝了。我还是有些眷念人界,也希望你的生活多一些欢乐和趣味……可如今想来,那个决定让你受苦了,还不如当时就跟他走。” “隐藏了起来……” “神隐谷。” 永乐再一次目瞪口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了。 可那不是神仙隐居的地方吗?传说她倒是听说了一些,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半魔…… “如今被世人称为神隐谷,因为里面的人曾经帮助过附近山村的百姓……凡人恐惧魔族,然而半魔却有一半是人,也有着凡人的善心。不过我猜测,若是有神在的话,那也只能是冷凝了。” 原来这就是她的身世啊…… “你哥哥除了去外面采办之外,其实也在打听神隐谷的消息,日后我们就去那里。”爷爷说着这话,脸色却沉重了起来,垂着眼眸久久不语。 永乐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爷爷叹息了一声,依然没有回答。 “我之前去过大昭,见着通缉榜上挂着我们三人的通缉令,才放心了些……”永乐抿了抿唇,说道:“爷爷,如今我已不是谁都能欺负得了的呢,还能欺负一下别的人,有什么你就放心地跟我说吧。” “你真的长大了。”爷爷欣慰地笑了笑,眼中却怀念了起来,“我倒宁愿你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 “那你得多操心啊。”顿了顿,永乐伸出手抱住了爷爷瘦弱的胳膊,靠上去说道:“都是我的错,否则我们还能在大昭好好生活……还好你们没有出事,否则我一辈子都会内疚难安。” 东阳斜着眼睛看着永乐的动作,又要皱眉,然而在见着她眼中闪动的泪光之后,又默默地垂下了眼睑。 “那爷爷就告诉你吧。”爷爷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哥哥他去外界其实已经有两个月了,之前我还能察觉到他的气息,然而却无力救他,如今却感觉不到了。” “这代表什么?” “他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永乐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双眼霎时就红了,积满了水雾。 “先别急,并不是说他已经死了。”爷爷说,“不在这个人世间,也可能去了别处,你能猜出来吗?” “神隐谷?不对,那里你就不用担心了。天界?也不可能,还是魔界?”永乐脑中杂乱,不断猜测又不断否定。 爷爷抬起手指指了指上面,说道:“天空,小岛。” 永乐愣住了。 爷爷说出了最后三个字:“苍穹岛。” 杂乱的思绪渐渐清晰了起来,永乐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那是什么地方?” “神的新娘前往的地方,他被剑意门抓了起来……”爷爷闭了闭眼睛,声音沉重而哽咽,道:“在今年献礼之时强行送去了。” 永乐明白了过来,说:“我知道了,但那并不是真正的神国……可哥哥若是去的话……”说到这里,永乐就将叶问闲之前说过的话简单复述了出来。 爷爷却摇头:“那位叶先生为何那样说,又有何凭据?” “当时没有来得及细说了。” “不,我远远观察过,那天鸟身上确实有神力气息。所以你哥哥……只怕是凶多吉少。” 永乐只觉心中蓦地被撞击,钝痛袭遍全身。 第93章 作者百利很甜 永乐完全想不通为何剑意门会这样做。其一哥哥的生辰八字并不满足“神的新娘”的条件,其二他还是个半魔。想到这里,永乐浑身忍不住战栗了起来,内心之中闪过了一个极其可怖的想法,莫非…… 莫非……剑意门根本不是诚心要献礼,是为了试探什么?或者说是要打破现下的某种平衡? 剑意门竟然敢——竟然敢这么做?! 永乐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道:“哥哥隐匿气息的本事……究竟如何?若是不事先得知的话,在直面修仙者和剑客的时候,被发现的危险有几成?” 爷爷皱了皱眉头,说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修仙者和剑客对气息并不如妖魔和神仙们那么敏锐。” 永乐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我和东阳会前去一探,不管哥哥是生是死。我只希望他在苍穹岛……没那么快被发现。” 爷爷下意识就要劝说,然而对上永乐坚定的目光,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永乐自然看出了他的担忧,又说:“爷爷你放心吧,即使找不到哥哥,保全自身也是没有问题的。东阳也会帮我。” 她看着东阳,他一直沉默地坐在她的身边,从未插过话,仿佛不存在似的。然而她知道他一直在她身旁,在最近的地方。 东阳却没有看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其他地方,似是在神游。 永乐收回了目光,垂眸看着手中的火球。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却不再谈论方才的问题,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永乐和东阳身上来回扫了一圈,笑呵呵地问道:“他不止是你的灵器吧。” 一直毫无反应的东阳动了动,斜着眼睛看着从她的头顶看过去,软缎一般的黑发从脸侧垂落,遮挡住了清冽眸光。 永乐想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东阳是我的家人、我的生死之友。” “只是这样?” 永乐眨了眨眼睛,看了眼旁边的东阳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只觉得脸有些热。 “不是相好?”爷爷又说。 永乐的脸彻底红了。 爷爷活了那么多年,永乐那点小心思他哪能看不出来呢?只是一开始没往那个方向想而已。他笑呵呵地看着两人,半响,却摇了摇头,永乐见此动唇要说什么,又见爷爷点了点头。 永乐垂下了眼睑,抿住一直上扬的唇角,承认道:“算是吧。” 爷爷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把永乐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也越来越烫。 东阳看着她,又抬起眼眸看着爷爷,问道:“相好是什么意思?” 爷爷:“……” 永乐无语望天,完全不想跟他解释这个问题。 爷爷盯着东阳,也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静默了好一会儿。 东阳皱了皱眉,漆黑清冽的眼睛望着爷爷,突然开口问道:“她之前说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想要摸我的头发和脸,想要抱着我,还想要亲我,这是相好的意思吗?” 爷爷:“……” 永乐多想捂住他的嘴啊! 完了,没脸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错了,方才他发问她就应该解释一下的,他这种说话极其直白的德行她不早就见识过了么? 半响,爷爷回过神来,突然觉得旁边的孙女让他难以直视,以拳抵下巴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吧。” 永乐死命埋着头。 完了,真没脸了。 “东阳……你下次别乱说话了!”永乐意识传音,恶狠狠地说道。 “乱说话?”东阳冷冰冰地反问:“你之前说的都是假的吗?” “……不是。” “我怎么乱说话了?”他不高兴地睨着她,紧紧盯着她,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永乐只觉得头皮子发麻,此时也不是跟他置气的时候,反正脸丢都丢了,只好改口道:“……你没乱说话。” 东阳满意地收回了目光,神色之中竟有些惬意。 永乐也是好气又好笑,抿了抿唇,重新看向爷爷,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爷爷,你之前要我一定要来这里,说这里有什么可以保护我的东西,还给了我玉环……不知道那何物?可也是灵器?” “应该是吧,”爷爷也正色了起来,“玉环还在吗?” “在的。” “跟我来。” 永乐将玉环从手上褪了起来,要交到爷爷手中,爷爷却摆了摆手。 “神魔大战之后,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我无意间得到了一把不凡的剑,就藏到了这里。”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带着是个累赘,后来灵器初成,他这个半魔也无法成为主人,也只能继续埋藏在此处。“在这种魔物尸骸底下埋藏着,这么长时间了。多少也会染些魔气了。” 底下的这个空间不算大,却也不小,爷爷带着永乐来到了最西侧的石壁之前,单手按在了上面摸了摸,对永乐点了点头:“你过来,把玉环放上去。” 永乐两步走上前,将玉环按在了爷爷所指的位置。 霎时,石壁动了。 墙壁凹陷了下去,一柄黑色的细剑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剑纤细修长,线条优美流畅。沉甸甸的黑色,没有丝毫的光泽,也没有任何纹理的修饰点缀,古朴无华。它完全没有银弓惹眼,乍一看甚至很不起眼,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它的每一处都相当精致细腻,完美得找不到一丁点瑕疵。 而且,黑剑透着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感觉……永乐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永乐愣在了那里,找不到一个词语来形容心中的震撼。“这剑……” “若是光看外表的话,它不如很多灵器耀眼,虽然我从来没有使用过,而后来更没有机会……然而我有一种直觉。”爷爷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它是最强的。” 永乐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了神来后,却皱起了眉头,说道:“这剑……并未生成剑灵吧?不像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永乐疑惑,略迟疑地伸出了手。 黑剑突然动了,漂浮了起来,越过了她的身侧往后面缓缓飞去。 后面是东阳。 永乐没有阻止,转过了身,想看看东阳要怎么做。 东阳伫立在阴暗之中,红衣墨发,精美如画,倒像是妖魅。阔袖微动,修长苍白的手伸出来,贴在了黑剑的上面。可就在那一瞬间,墨发蓦地散开,红衣飞散,一股子无形的气流从黑剑之中猛然爆发。 永乐下意识抬起手抵挡,扶住爷爷的身体往后退,撑开了结界。 剧烈的狂风席卷,这个阴暗空间逐渐土崩瓦解,魔物的骨骸从地面塌陷下来,又被狂风绞碎乱飞…… “东阳!”永乐意识传音,大喊道:“怎么了?没事吧?” 永乐心中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知道如何办才好,那狂风太过剧烈,她试着撑着结界往东阳那边走去,然而只走了一步,结界就开始龟裂,从缝隙之中挤进来的风像是刀刃刺入身体,她皱了皱眉只好又退了回来。 此时的东阳很不对劲,浑身肃杀,仿若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嗜血罗刹一般,他握着黑剑,黑发将他的神色遮掩。就在这时,永乐身边的银弓突然飞了起来,她来不及反应,银弓已经飞往了他的身后。 “东阳?!!”永乐心中猛地一痛,眼前也黑了一瞬。 “别着急,”爷爷直直看着东阳,说道:“东阳本身就是剑灵,他是不可能成为其他灵器的主人的……他这个样子倒像是……” “像是什么?”永乐急忙追问。 “像是……”爷爷措辞道,眼中亮了起来,“像是在吸收黑剑里的力量!” 永乐心中稍安。 东阳从那凌乱的黑发之间抬起眼睛来,冰冷森寒,如同初见时那般,永乐对上他的目光,浑身一僵,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黑发拂过那柄纤细的黑剑,碎落。 永乐猛地睁大了眼睛,狂喜之情在眼中迸发,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东阳……”她再喊了一声,依然没有得到回答。 他直直望着她,眼中的柔软和温情褪去,再一次冷冻结冰。那一刻她只觉得心中被带刺的藤蔓狠狠勒紧,每一次呼吸都是痛,她咬了咬牙将爷爷安置在结界里,再一次举步艰难地朝东阳走去。 一步,两步,散步……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落下。 东阳冷冷睨着她,阔袖一甩,更猛烈的狂风朝她席卷而去,永乐被撞得飞起来,狠狠砸到了墙壁之上。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东阳的踪影。 黑剑静静躺在一片狼藉之中。 “怎么回事?”她霎时哽咽出声。 东阳去哪儿了? 空间中的狂风渐渐消散,再一次回归了平静,然而这片空间已被摧毁,微弱的光亮从头顶落下,落在她苍白惊慌的脸上。在从剑阁、从古刹走来,她曾经以为她再也不会这么慌了。 爷爷在她的身边蹲了下来,也是不解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将紧缩成一团的永乐抱在了怀里,神色复杂。 永乐的眼睛被泪水迷蒙。 隐隐绰绰的视线之中,一缕黑发落在那里,她猛地扑了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凉的,软的。 她想象之中的感觉。 永乐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 第94章 作者百利很甜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沐浴底下的重重的宫阙,暖融融的,像是轻轻的羽毛。然而一旦进入阳光的阴影之中,冷意又再次袭来。毕竟是初冬时节了。 屋内已经烧了炭盆,淑妃穿着华丽的宫装,一双纤纤玉手捧着暖炉,笑意盈盈。她总是这么笑着的,难有什么烦心之事让她皱眉的,而人总是喜欢跟轻松愉快的人处在一块儿,大概也是圣宠经久不衰的缘由。 淑妃今日又邀了好些贵女前来说话,看着那些活泼俏丽的姑娘们,她也觉得自己更年轻了些。 “霄儿啊,天冷了,你怎么还穿着夏日的单衣呢?”淑妃的目光落在刚进门的冷霄身上,忍不住皱了皱眉,略带责备地看向她旁边的婢女,“你怎么照顾你家小姐的?” 那婢女唯唯诺诺,说道:“奴、奴婢劝不住霄小姐……” “我不冷。”冷霄说道:“这不怪她。” “哪能不冷呢?这都立冬了。”淑妃说着,就让宫女去拿批狐裘披风和暖手炉来,“若是冷着了,皇太子定会来跟本宫急呢。” 冷霄眸色淡然,并不言语。 宫女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东西,冷霄接过了暖手炉,却扬手拒绝了披风。 宫女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淑妃见此,也只好摇了摇头,让宫女退下了。 “来,霄儿坐这边来。”淑妃亲热地招呼冷霄,想要拉过她的手寒暄一下却被躲开,她神色不改,又招呼冷霄吃东西,一面又说道:“今个儿怎么不见你那个婢女呢?” 冷霄捧着暖手炉,淡道:“惹了我生气,已经打发走了。” 如今都知道冷霄变了,不再像从前那么懵懂,只是这转变的太大了,几乎是一开口就会让热闹场面骤冷,而且那看人的目光冰得太过渗人,在场的人都不适应,说话间也无方才那么热络了。 冷霄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借口去透气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冬日是个素净的季节,花大多都开得寂寞,然而皇宫之中却并不一样,一年四季皆是花团锦簇,到了一定时候便会有专人打理移植。长廊两侧的山茶花开得正好,淡淡的粉色柔软了肃穆的宫阙。 走至长廊拐角,两个贵女低声说话多的声音传来,冷霄的婢女紧张地握起了手,张口想要说什么,见着冷霄淡然冰冷的模样又缩起了脖子。 “我就知道今天她又会来……如今看着她我更怕了……”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的,本来已经那个模样好几年了,这两个月来怎么却长大了一些呢……” “我可不信其他人没看出来……” “所以我估摸着她快来了,急忙就借口出来了。说起这个,阿绿,我听说崇帝陛下有意将你赐婚给皇太子殿下……你说她以后会不会也在东宫啊?” “别再说这个了,一想到就头皮子发麻。”那贵女跺了跺脚,厌恶地说道:“反正若是我们都在同一处,我一头撞死算——” 贵女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忐忑地睁大了眼睛。 冷霄面无表情地从她们两人身侧路过,往长廊的尽头走去,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两个贵女才扶着胸口长长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往回走去,动作匆忙差点没跌了。 结果冷霄这一透气,一个时辰多了都没有再出现,淑妃坐在主位上皱了皱眉,只好派人去寻。过了会儿,冷霄没有找到,跟随她一道前来的婢女找到了。 婢女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淑妃娘娘,奴婢真不知道霄小姐去哪里了……” “你不是一直跟着么?” 婢女眼中闪过了一些惊恐之色,又想起以前的传闻,害怕地哭着说道:“奴婢的确一直都是跟着的,可……奴婢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而已,霄小姐……就不见了。” 这人在她宫里丢了怎么行?淑妃眉头一皱,刚要发作,脑海之中就响起了一个声音来—— “莫寻我。” 是冷霄的声音。 淑妃紧紧扣着手中暖炉,咽了咽口水,好一会儿才镇定了下来,说道:“行了,不用寻了。霄儿对本宫的宫中也是熟悉,断不会走丢,许是贪玩儿了,一会儿就会回来。”顿了顿,说道:“都退下了吧。” …… 冷霄静静地走在皇宫之中,隐匿了身形从亭台楼阁或是从花草树木中穿梭而过,仿若一抹不具实体的影子一般。然而那只是速度太快让人产生的错觉而已,她脚下只迈了一小步,却走了数十丈之远。 诺大的皇宫,几百上千的房屋,在短短时间之中就被她走完了。 冷霄在一处花园之中停了下来,垂眸看着脚下那一朵艳丽的山茶,淡淡光晕透过泥土染了花儿,看起来晶莹漂亮。她伸出手,那光晕缓缓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微微闭上了双眼,墨黑的长发迤逦到了□□的脚踝,衣衫和裙裾皆是短了一截。她的脸不似之前那么稚嫩,若是有人见着她,不会再称她为“小姑娘”,而会是“少女”了。 “看来你今日收获颇丰。”白衣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她的身侧,身长玉立,宁静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皇宫我来了几次,没想到却漏了这么多。” 冷霄睁开了双眼,踢掉了脚上的鞋子,干脆赤着脚了。不过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脚是不沾地的。 “更饥饿的人,总是对气味更加敏锐。”冷霄抬起眼睛,对上了他的目光,问道:“你为何需要这些神力碎片?” 神力碎片,也不知哪位神曾经发生过什么,又是如何散落在世间各处的。只是这些神力碎片已经不那么纯粹了,沾染上了凡尘的气息。太多疑问了,然而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那位神超乎她想象的强大。 冷霄之所以需要神力碎片,只是因为魂魄之中的神力并不足以支撑她生长。 叶剑雪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因为它们本就属于我啊。” 冷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身又往其他地方走去。 眼前是一个宫殿,上曰承德,这个属于崇帝。 宫门的侍卫严密守卫、巡逻,她神色淡然,直直走了过去,而侍卫像是没看见她一般毫无反应,她唇边微勾,穿墙而过。叶剑雪走在她的身后,问道:“我之前也来过这里,又漏了?” “这里没有,但是有其他的东西。” 冷霄说话之间,又穿越了一道墙壁,来到了一间密室之中。 这间密室很大,对方的东西却并不多,冷霄看也没看那些东西一眼,她的目光落在了中间的桌案之上。桌案上只一个玉石打造的盒子,里面是一个月牙形的薄片,几近透明,在夜明珠的映衬照耀之下,当真像是一弯剔透的新月。冷霄伸手将这弯月牙拿到了手中,手指在上摩挲而过,缓缓垂下了眼帘。 “这是一把刀?” “嗯。”冷霄说道:“它叫离魂刀,你猜一猜它是做什么用的?” 叶剑雪挑了挑眉,将她手中的刀接了过来,含笑说道:“顾名思义,估摸着是用于分离魂魄的。” “没错,它可以把人的身体和魂魄分离开,不过它有一些残缺,用的时候运气不好就会出意外。” “哦?” “我就是那个意外。” 神与天同寿,却无法转生。她渡过漫长的岁月,却没有习惯,反而有了一些疯狂的想法,比如眼前这把离魂刀。最初造出来,就是为了分离自己的魂魄去轮回之中,经历真正的生活。 在锻造离魂刀的时候,被友人打了岔,有了一些缺陷,她随手将离魂刀插入了剑池之中,打算日后再重新来过。 然而还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她就犯了天规,被关押了起来。为了救她的那个人,找出了离魂刀,成功带了她的魂魄。却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在她无意识的三百年里,这世间又多了一个冷凝。 难不成还能把魂魄分位两半不成? 冷霄讥讽地勾起了唇角,下一刻,目光凝结在了刀上。 之前为什么没想到? 没准儿——还真是。 就在这时,密室的墙壁忽然动了起来,挪开了一个门的距离,一身明黄的崇帝走了进来,密室再一次关闭。冷霄随手将离魂刀放了回去,就要离开。 叶剑雪笑容清浅,问道:“不带走?” “这把刀对我已没有意义。” 崇帝进来之后恰巧是见着那离魂刀动了一下的,他愣了愣,眨了下眼睛,还疑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提高了声音道:“敢问哪位高人在此?” 冷霄瞥了崇帝一眼,转身离开,白色的身影没入墙壁,转眼就消失在了密室之中。 叶剑雪没有立刻跟上去,似笑非笑打量了崇帝一番,啧啧摇头,之后才瞬移离开。 原来这人间的皇帝也不简单啊。 第95章 作者百利很甜 那日的夜晚,当冷霄再一次回到府中之时,所有人都震惊了。她今早离开的时候,外貌明明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姑娘,没想到回府之时,就骤然长大了几岁一般。更诡异的是,没有人见着她从正门回来,就仿佛是凭空就出现在了霄苑之中,白色的身影仿若一抹幽魂。 冷夫人和冷若瑶正在霄苑里等她,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手中的茶盅啪的落在了地上,碎了。 冷霄也没想到她们会在这里,只是略略一愣,就径直回了屋中。 冷若瑶脸色苍白,惧怕地哆嗦了起来,捂住了嘴巴。还是冷夫人先反应了过来,急忙握住了冷若瑶霎时冰冷的手,一边呵斥屋子中的婢女,说道:“都下去!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奴、奴婢不敢……” 几个婢女惊恐地四散退了下去。 “等等。”冷夫人对贴身婢女招了招手,低声说道:“让外面的和尚都离开,去把何老大夫请过来……” “是、是……夫人。” 转瞬,霄苑中空荡静寂了下来,原本的美景和宁静,在此刻让人只觉得一阵阵寒意漫上心头。 冷霄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极其简单的白衣,墨发流泻直至脚踝。她缓步走来,脸上一片沉静淡然,阔袖在身侧微微扬起,步伐从容优雅得仿若在云端漫步。 这副模样,倒像是一个仙女一般。 冷若瑶心中的慌张渐渐安稳了下来,嫉妒又隐隐浮现。她看着冷霄的模样,目光在冷霄身上从头到脚飞快扫过,捏紧了手中的丝帕。 是的,其实她从来都是嫉妒冷霄的。自小冷霄就分外受宠,众星捧月,冷氏夫妇偏爱,皇太子和崇帝也是宠爱有加,而她冷若瑶不管如何知书达理,都抵不过冷霄的一个笑容。冷霄容貌精致得太过了。然而愈长大身上冷氏夫妇的影子却愈少,如今却更是没有几分了,所以当她的不对劲渐渐暴露人前时,冷若瑶心中竟还有些快意。 “霄儿啊……” 冷夫人神色复杂,然而喊了她名字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冷夫人一直都盼着冷霄能恢复正常,像普通姑娘一样长大,用尽了各种方法,巫师跳神也好,和尚诵经驱邪也好……但是没想到当冷霄真正长大站在她的面前,她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少一些。 冷霄长大也就算了,行为还愈发诡异起来可。下午在淑妃宫中凭空消失,方才又凭空出现……以前冷夫人只是以为她中邪了,现在看来……莫不还真是魔鬼? 不敢往下想下去。 “霄儿啊,听说你遣走了山茶?她哪里做得不好吗?” 冷霄摇了摇头看,说道:“她很好。但不能继续跟着我了。” 冷夫人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却也没有多说了,只是点头道:“我想也是,否则你也不会把山茶一家安置得那么好……你给的银子他们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冷霄的目光落在了冷夫人的脸上,转而又看了看冷若瑶,默了一会儿,说道:“多谢你们的照顾。” 冷夫人心中一惊,皱了皱眉头:“霄儿说什么胡话呢?” 冷若瑶也是一脸疑惑。 冷霄伸出了手,一个白色瓷瓶凭空而现,冷夫人和冷若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没有哪个反应过来要伸手接过。冷霄将那白色瓷瓶放在了桌案之上,淡道:“里面三颗药丸,可保一命。今日之后,冷相府再无冷霄,也不必派人来寻我了。” “你……” 冷若瑶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冷夫人猛地站起了身来,带得椅子哐当一声,忙道:“霄儿你是什么意思?你……” “我要离开这里。” “霄儿你怎么能……”冷夫人还要说什么,对上了冷霄淡然疏离的目光,眼睛红了,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 “对我来说,你们只是千千万万凡人中的其中之一。” 冷霄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去,缓步往外走去。 “霄儿……” “你是谁……”冷若瑶低声开口道。 “我是神。”冷霄走到了庭院之内,化作如烟如雾的残影,渐渐从两人的目光中消失殆尽了。山茶的花瓣从枝桠上飘离,在空中旋舞,缓缓坠落…… “叛神。” 冷夫人跌坐在了太师椅上,双手紧扣在了扶手上,双目呆滞。许久许久,才喃喃说道:“若瑶,她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嗯……” 冷若瑶盯着她消失的地方,那里坠落了几片花瓣,除此之外再无痕迹。 她只觉得热意涌了上来,忙不迭闭上了眼睛,眼睫渐渐打湿了。 …… 翌日,敏慧公主的和亲队伍从长安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举国欢庆。而在阴暗的天地之间,沧溟城的废墟之中,永乐依然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那缕黑发。爷爷只是坐在一旁,拿着那把黑剑仔细端详着,偶尔抬起头见着永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摇头叹息。 东阳消失后便不见了踪影,而她也不知如何才能寻到他,只能在此处等待。 原本签订了契约之后,她心中是能感觉到他在哪儿,然而现在他的气息却渐渐淡了,只保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又不让她知道他在哪儿。 有什么东西似乎变了。 许久许久,永乐握紧了手中的黑发,将之收了了起来,终于开口说话了。 “爷爷,你看出什么究竟了吗?” “大概里面的力量真的被东阳吸收了,如今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了。”爷爷摇了摇头,将黑剑递给了她。“说一句话不好听的,大概剑灵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后,便生出了斩断契约的想法,可能他不想受制于人……” 永乐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可是……东阳是主动的啊……” 这个猜测,她难以置信。 不过东阳的确跟她表示过,不肯臣服任何人,若那日的认主只是情势所逼……只要一想到东阳想要离开她,呼吸就被紧紧扼在了喉咙里。 不,不对,他不是那样的人。 “一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永乐咬了咬牙,紧紧握住了那黑色细剑,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一件被忽略过去的事情。力量从手指间传递出来,缓缓向剑中探去,俄顷,她蓦地睁大了眼睛。 “是饕餮的气息!”永乐猛地站起了身来,急促喘息:“竟然是饕餮的气息!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那把剑……用来把饕餮从剑阁的试剑石中带出来的那把?”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把剑中应该是饕餮啊,那么强大饕餮会那么容易被吸收力量吗?一定还有什么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或者隐情。等等,饕餮离开试剑石之后,试剑石中还残余了那么多力量…… 所以,会不会是在大铸剑师将饕餮铸入这黑色细剑之后,它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之后,再一次从剑中挣脱了出来?而这个剑则是饕餮留下来的壳子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还说得通。 爷爷挑了挑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可是饕餮……永乐,你不懂饕餮意味着什么,它后来虽然被至高神镇压在了试剑石之下,可是对魔族来说他就是仅次于魔尊的存在了……” “爷爷,是这样的。” 永乐措辞了一下,正要将前因后果跟爷爷解释一番,就在这时,废墟的外面传来了一些声音。 之前狂风大作,许多修仙者就察觉了这里,却不敢靠近,如今眼见狂风平复了下来,又壮着胆子前来了。不一会儿,这块废墟就围了许多修仙者。 “你手上拿着的可是灵器?”一名修仙者大声喝道:“还不赶紧交出来!我们就饶你一死。” “呸。”另一个轻蔑地看了一眼永乐和旁边的老头子,见不过是普通人而已,不由阴阳怪气地说道:“真是走了狗屎运,不过遇到我们,你的运气也到头了!” 柔姬双手抱臂站在那里,见着是老熟人之后,讥讽地扯起了唇角,下一刻就从废墟里消失了。 永乐根本没有心思跟这些人多做纠缠,当即就把黑色细剑扔在了地上,扶着爷爷就要转身离开。修仙者们眼睛顿时就红了,朝那黑剑冲了过去,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之内,就开始交锋了。 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无比。 当有了利益之争后,一道而来的人也不再是同一条线了。 “永乐?就那么扔了吗?”爷爷有些可惜,说道:“那剑……虽然没有力量了,可是当真是好的。不过还是算了吧……” 永乐顿住了脚步,回头睨了一眼。 第一个冲过去捡起黑剑的修仙者正狂喜,试了一下手中灵器,却什么反应都没有,顿时色变。 “这是假的!那女人使诈!” 话音刚落,修仙者的手中就空了,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永乐扶着爷爷继续往前后,腰间挂着的正是那把黑色细剑。 “你胆敢耍我们?” 那修仙者反应了过来,愤怒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旁边其他的修仙者也停止了争夺,直直盯着永乐,要是此时他们还把眼前的少女看作普通人的话,就太愚蠢了。事实上,方才他们沉浸在发现灵器的喜悦之中,都太不小心了,好在没有出什么事情。 永乐自东阳离开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其暴躁的状态,当即就冷冷嗤笑道:“剑都回到我手里了,你们说我有没有胆子?” 第96章 百利很甜作品 “挑衅?小姑娘,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真正的灵器在哪儿?”修仙者怒视着永乐,执剑相对,“我看你这人古古怪怪,莫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永乐面无表情,爷爷不想多生事端,当即拉了永乐一下,摇了摇头。永乐心里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正缺一个发泄口,眼前的修仙者就凑了过来,她如何能继续忍下去? “刚刚逗你们玩呢,没错,我知道很多内情。”永乐耸了耸肩,见修仙者怒目圆睁要说什么,反而笑了起来,又说:“不过我不想告诉你们。” “你——” 那修仙者很久没见过这么张狂的人了,明知道她不会只是个凡人,然而那样子看起来也真的太普通低微不过了。 “不要跟这丫头废话了!先给她一点苦头尝尝!” 一些修仙者还在观望,而另外一些已经纷纷祭出自己的武器了,说出手就出手,各种法术在永乐的头顶堆积起来,像是一朵厚重的乌云。 霎时间,电闪雷鸣。 风雷水火电,混杂成了一团……齐齐向底下的永乐急速击下,瞬间就将底下的两个人给淹没其中。 爷爷骤然色变,正要做点什么应对之法,就见永乐淡然如初,动也没动一下,笼罩在两人周围的结界仿佛是铜墙铁壁一般,不动如山,那些法术击打在上,激不起丝毫波澜。 爷爷的心中渐安,欣慰地点了点头。 结界虽然没破,却一直在包围之中,外面的人见此以为已经拿下了,纷纷发出了嗤笑的声音。 永乐冷冷地勾起唇角,一甩阔袖,猩红色的火焰掠过,如烟如云,渐渐弥漫开来,渐渐消失。而就在火焰消失的瞬间,那些包围两人的所有术法也紧随着消失殆尽了。 一瞬间而已,快到许多人都来不及露出错愕的表情。 只是一瞬间,然而眼里足够的人才能看清,方才不止是火焰,而是无数把火焰般的小剑。 修仙者们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此时终于明白眼前的人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你到底是什么人?” 有人终于问出口了。 “你也是修仙者?鬼鬼祟祟,竟然还装作普通人。” “普通人你们就可以任意欺辱了吗?”永乐挑了挑眉,纤细的白衣身影,以一敌众,神色之间的淡然冰冷让人不敢小看,然而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一直压抑着的那股子冰冷杀意,愈发暴躁了。 “方才你的确化解了我们的攻击,不过只是一招而已,你还能一直化解吗?”修仙者说道:“我还是劝你识时务一些,知道什么就都说出来。” “你们不外乎还是仗着人多势众,就敢来欺负我。”永乐依然是笑,并不回答关于“知道”的东西,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懒得皆是,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大打一架,发泄心中的怒意。“不过今天我会让你们知道,对我来说这一条不不管用。” “这丫头太狂妄了!” “我们也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脚踏实地做人,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你当我们这么多人是死的吗?” 一直站在旁边的爷爷脸色微变,永乐原本上前迈出一步,已经准备动手了,此时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她和爷爷对视了一眼。 修仙者们见他们如此,还以为他们终于强撑不下去了,心中微微得意了起来。 永乐的心中终于静了下来,然而这种静是建立在危险之上,不得不“静”。对视的那一眼,大致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她没有在多说什么,扶着爷爷的胳膊,立刻瞬移消失在了原地。 “哼!不过是个花架子而已!” 修仙者们见此,眉头一皱,而永乐已经瞬移出了数十丈的距离。他们骂骂咧咧起来,一些人急忙追了上去,另一些人见此也懒得追了,继续在废墟之中寻找了起来。 然而连一刻钟都不到,整个沧溟废墟突然震动了起来,刚开始是缓缓的,轻轻的,像是摇篮一般,渐渐的震动就剧烈了起来,竟有山崩地裂之势。 白色的闪电时隐时现,将这片废墟照得惨白,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堆积的魔兽尸骸塌落,地面急速凹陷下去……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修仙者们惊慌了起来,逃生的本能让他们四散开来了,而动作慢的人还愣在原地,很快就尝到苦头了。就他愣神的这短短一瞬间之中,身后那片阴暗的天空骤然被一只巨爪撕裂开来,那人脸色骤变,却来不及了,下一刻……巨爪落到了他的身上。 血雾喷薄,蔓延…… “魔……魔物!” 惊叫声淹没在了巨震之中。 “魔物来了!”惶恐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大喊道:“结界破了……结界破了!魔物来了…——” “定是方才那怪异的狂风!” “就这一两个最低级的,连人身都没有的魔物,怕什么?”也有人这么说,足尖一点就向那张牙舞爪的狰狞魔物冲了过去,法术落在那魔物身上,几招下来那魔物也差不多被解决了。 这回真的是天崩地裂了。 “不——”修仙者盯着那个被撕裂开的地方,瞳孔恐惧地紧锁,声音都颤了起来。“不止一两只……” 结界的裂缝越来越大,隐隐能看见结界里面的情况,黑压压的魔物紧紧挨在一起,争先恐后地要从裂缝之中挤出来,魔物们一只只往结界之上撞来,舞动爪牙撕扯…… 修仙者白色脸步步往后退……退了一些距离,有些人反应了过来,又往那裂缝冲了过去,一边高声喊道:“还愣着做什么?等他们全部进入人界吗?定会生灵涂炭,还不赶紧来封印结界!” 轰隆隆—— 巨震之下,几乎难以站稳。 “大家齐心协力——” 魔物一爪向他们猛地撕来—— …… 江绝睁开眼睛,猛地从床榻之上坐起了身来,他呆滞地看了看四周才缓缓回过神来,松了松气,身上却依然汗涔涔,凉丝丝的。 窗外的天空是墨蓝色的,静谧的墨蓝,他竟一时间忘记是何时了。 德庄听到动静之后,立刻从外屋走了进来,服侍的宫女们也都陆续端着东西进来了。 “殿下,是要起了吗?” 江绝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问答:“德庄,现在是什么时辰?是要上早朝了吗?” 德庄说道:“殿下,你忘记了,这还是傍晚呢,之前你说是太困了要小睡一会儿,这还没一个时辰。” “没一个时辰?”江绝从床榻上下来,张开手臂让宫女们服侍更衣,他闭了闭眼睛,叹息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睡了很久的样子。” 德庄笑道:“殿下是把时辰给睡得忘了,才有这种错觉。” 江绝眉头紧锁,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往外大步走去。 这几日发生了不少事情,先是去大昭和亲的敏慧公主队伍浩浩荡荡地从长安离开,紧接着冷霄就消失得不见了踪影。他派人出去寻找却无一点消息,之前冷霄来找他替山茶置办院子,他竟然一句也没有多问,如今方明白是为什么。 外面皆在传有人说她是被魔鬼给带走了,他有眼线探得,冷霄一夕之间长大了……真是没有想到。可是更没想到,他等她长大等了那么多年,她竟然走了。 他想起那日里冷霄冰冷淡然的模样,只觉痛意渐渐在心口蔓延,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石头——那块冷霄说,可以救命的石头。其实也就是他在死亡之原给她带回来的那块。 承德殿很快就到了,江绝这才发现不断有太监侍卫来来去去,也有一些将领往这里走来,连玄天宫的修仙者也有。 江绝大步走了进去,一边问太监:“怎么回事?” 太监摇头道:“奴才不知,方才有了急报,陛下即刻就召唤了众位大臣。” 冷靖闻和尹俊竹站在书房里,皆是眉头紧锁,崇帝坐在桌案后面听着太监的耳语,握住的扶手几欲被捏碎,许久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沉重的目光扫着书房中的众人。 “诸位爱卿。”崇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众所周知,死亡之原里有沧溟城,而沧溟城是人界和魔域的中间处……刚得到消息——结界被撕裂了。” 众人色变。 崇帝闭了闭眼睛,继续说道:“魔物从撕裂的缝隙中跑了出来,如今已经进入人界……死亡之原虽然在大昭和承江相接之处,然而离得最近的地方就在青云城,而青云城与长安,咫尺之距。” “朕已下令,通缉队和隐杀军团的人前往除魔,玄天宫的人也会尽快赶来。” “冷爱卿,青云城和长安的百姓皆要迁离,此事交给你来办。” “是。” “张爱卿,立刻领兵待命,大昭随时可能跟承江撕破脸。” “是。” “尹爱卿,速速带修仙者们撑开保护结界——” “臣,谨遵圣命!” 尹俊竹迅速从地上站起来,往外走去。 “儿臣也去。” 江绝闭了闭眼睛,大步跟了上去。 第97章 百利很甜作品 短短数日之内,承江遭遇了三百年来未曾有过的沉重打击和混乱。 结界破裂,魔族入侵,第一个到的就是承江。前往大昭国和亲的队伍遭到强盗的刺杀,敏慧公主不知所踪,大昭国却以敏慧公主逃婚作为借口,向承江起兵。 两面危机暂且不提,大昭起兵,剑意门定然也会出手,若是平日里的话,承江还可以求助玄天宫,暂且不惧,然而这回谁也没有料到,玄天宫也遭遇了大劫,自顾不暇。 永乐来到剑阁的时候,玄天宫的十四座山峰已经毁了大半了,狼藉遍地,几成废墟。玄天宫的弟子们在整理残局,救治伤员,神色间哀痛而愤怒,却无从发泄。 永乐隐身从他们旁边缓缓走过,向试剑石的方向而去。 试剑石已经被毁了。 当时初见,试剑石还是那参天耸立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她当时站在试剑石脚底下,与东阳九死一生,却机缘巧合得到了机缘。如今不过短短日子过去,试剑石之处再无痕迹,甚至连碎石都没有留下一点。 风声咧咧,衣袍被风扬起。 叶问闲坐在崖边,消瘦而苍老的身体微微躬着,似乎又苍老了几分,身侧放了一壶酒,无人对饮。这个世间,不管是凡人还是修仙者,终有死去的一天,不过是世间长短而已。而叶问闲,已经离大限不远了。 永乐在他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永乐来了?” “叶先生如何知道是我?” 永乐并没有解除隐身结界,叶问闲侧头看来的眼睛却准确地对上了她的目光。 “好歹我也曾是个修仙者,虽不济,也能够知道你来了。” “那么多人都没有发现。” “那你以为,能当得了剑阁阁主的修仙者,有几个?” 叶问闲毫不谦虚地夸赞了自己一番,目光再次投向眼前悬崖,烟云堆积,在风中缓缓聚散,变幻形状而有挪动。 “白云苍狗,不过一瞬。”永乐有感而发,说道:“那日状况突发,我没有想到能走出剑阁,更没有想过今日还能在这里跟叶先生看风景。” “风景绝丽,这里的风景不是哪里都有,既然喜欢那就多看看吧。” “……” 明知道永乐的来意不是看风景,他却顺势这么曲解了。 见永乐噎住了,叶问闲又笑了,意有所指地说道:“你是为何而来,我岂会不知?” “东阳去哪儿了?” “你不问问他是否已被杀,是否已伏法?” 永乐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跟他如今联系微弱,但也清楚他没有怎么样。” 她简单将沧溟废墟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看来撕破结界的就是你们了。” 叶问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我原以为你是追着他来此处,没想到……聪明的姑娘reads;欺诈师[重生]。” “误打误撞而已。”永乐说道:“当时我感觉出黑剑中的气息是饕餮之后,心里就隐隐有了些猜测,东阳吸收了剑中的力量,那么如果这个力量里面还残余了饕餮的意识,那么它最想做的事情……叶先生曾经说过,它一定会来剑阁的,这个压了它多年的地方。” “没错。”叶问闲点了头,目光幽远,惋惜道:“只可惜来的不是饕餮,而是东阳。” “若是饕餮,只怕你无法在这里与我说话了。” “玄天宫等来了东阳,而承江则迎来了魔物的侵入,这一回,我们损失惨重。” “……我很抱歉。” 永乐默了会儿,见叶问闲没有下文了,便直接开询问了。 “叶先生,你还未曾说过,东阳去哪里了。” 叶问闲含笑不语,也没有看她,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永乐拿出了那把古朴的黑色细剑来,说道:“这把剑,我爷爷说极为可贵,若是叶先生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愿将它赠予叶先生。这里面虽然已没有了力量,然而我想叶先生还是想要这把剑的。” 叶问闲的目光霎时就凝注了,久久难以挪开目光。 “看来我不告诉你还不行了。” 叶问闲念念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不知从哪里拿了两个酒杯,抬手斟满,递给了她一杯,忍不住笑出声来。 “来了剑阁后,又见了此处的状况,其实大概也能猜到东阳去哪里了。” “哦?那你说说他会去何处?” 永乐抬起手指,指了指天空,说道:“这里只是试剑石而已,镇压饕餮多年的人罪魁祸首则是至高神。”她拿起酒杯啜饮了一口,半是叹息半是笑。“若饕餮的意志入了东阳的心,他除了来这里发泄一通之外,应该是去找至高神了,然而我却不知怎样才能前去九天之上。” “没错,原本他还不肯罢休,我激得他去寻至高神了。光是来这里发泄有何意思,不是吗?” 叶问闲笑着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永乐长长叹息:“猜到他会来这里后,我安置好爷爷后已经尽最快的速度来了,然而还是没赶上。如今我两条路摆在我的面前……哥哥和东阳,只是权衡利弊,也只能先去苍穹岛了。” 但愿等她找到东阳,他能安然无恙。 永乐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天际渐黯,绯红的霞光蔓延,像是延绵的火海,包围了整个剑阁山峰。 寒风凛冽,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刺骨之寒,于永乐来说也并无多少感觉了,她仰着头迎着风,缓缓抿起了唇角,轻声说道:“生于平淡之时,渴望精彩刺激的经历,而真的等待成日里精彩刺激之时,又盼望归于平淡了。叶先生,你说人是不是总这么自相矛盾?” “红尘之上走一遭,哪有不经历就明白的事情?” 永乐无声弯起了唇角,眉宇之间的愁思却未曾散去,她拿出了黑剑递到了叶问闲的手中,就未曾再说过什么了。 叶问闲垂眸看着手中的黑剑,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剑?” “好剑reads;黑白纯净。” “你还真是……”叶问闲笑了笑,说道:“世人皆知大铸剑师冷凝,但只有少数人知晓她的师父,天界第一铸剑师冷谜。” “这倒确实没听说过,难道这剑……” “没错,这剑名为流剑,正是他的作品。”叶问闲摩挲着剑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戏谑地说道:“若是你爷爷知晓这一点,定会后悔让你赠予我了。不过既然送了,我也不会还给你了。” “唉,”永乐长叹道:“听起来我亏大了。” 叶问闲笑道:“好了,不逗你了。” “叶先生有言,永乐洗耳恭听。” 永乐知道他要说正事了,不由也正色了起来。 “你没有猜错,饕餮虽然今次没有来,我也想不明白它为何没来,然而它的确不在这剑中了。而唯一的方法……就是化为实体,再然后更加强大,才能够脱离这剑。” 叶问闲微微仰头看着天空,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原本在这个时候我是不应该多嘴的。玄天宫、剑意门……皆对苍穹岛势在必得,你哥哥被剑意门强行送上了苍穹岛,这是一个试探,大概也会是战事的开端。”顿了顿,他长长叹息:“要变天了。” 永乐惊讶地捂住了嘴,惊呼道:“要抢夺苍穹吗?” “没错。”叶问闲点头,“所以我才说我不该多嘴,此时让你大概也只是添乱。” “应该是给剑意门添乱才对。”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苍穹岛恐怕……如今不知道还会多生出多少事端。苍穹岛你安心去吧,也不用纠结东阳的安危了,他也在上面。” 永乐这回是真的惊住了,眼睛都睁大了,久久无法言语。 “东阳……不是会去找至高神吗?难道至高神不在天界还会在那个苍穹岛?不是吧,这说不通啊,若是至高神在苍穹岛的话,那为何爷爷又说它并不是真正的神国。”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洗耳恭听。” “还是简单点说吧。” 叶问闲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目光望向天边渐隐的夕阳,声音平静无波。“至高神就在苍穹岛之上,那里有着一座名为镇魔的塔,至高神就在里面。你若要寻他,就直接去找那座塔。” 永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想大概至高神在那里处置什么魔族什么的吧,就像镇压饕餮一样。想着想着,永乐又愣住了,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却闪过了一个让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念头来,默了会儿,她自嘲一般摇了摇头。 叶问闲补充了一句:“或许已经不该叫他为至高神了。” 永乐有些茫然,喃喃问道:“那应该叫什么?” “魔。”叶问闲说:“天地间最大的魔。” 啪。 酒杯从手中落下,跌碎在了崖边,又顺着峭壁往下落。 永乐震惊了。 …… …… 第98章 百利很甜作品 水深火热。 这个词语拿来形容如今的承江国再合适不过了,短短五日而已,魔物入侵,和亲队伍被劫,大昭国再以此发兵,突破了承江国的边防,原本以为这些已经够倒霉了,谁知道紧跟着又传来玄天宫遭到重创的消息。 所有事情都堆积到了一起,就算承江安然渡过了此劫,也是元气大伤。 议事厅里面,众人神色皆是黯然。 打破寂静的是一声哗啦声响。 奏折被狠狠扫下了桌案,崇帝双手撑在桌案上,气急败坏。 “大昭……哈哈大昭……他们的胃口真是大啊!” 尹俊竹沉吟了一下,说道:“陛下,算算时间,此时通缉队和隐杀军团的人应该都到达死亡之原了,虽然还没有详细的消息传过来,不过我们准备还算充分,也是不惧的。” 崇帝皱着眉头,缓了一会儿,说道:“这三百年来,虽然魔族很少入侵,铸剑司也从未松懈过。朕已命他们带着专门对付魔族的武器赶过去了,但愿来得及。边关之上朕倒不怎么担忧。” “边关之上的情势再严峻,也是人和人之间。那魔族……”江绝摇了摇头,说道:“人和魔族是势不两立的,没想到大昭竟然在这种时候趁火打劫。” 这也是崇帝气急败坏的原因。 原本有了共同的目标之后,大昭也是想要求得十年不开战时间的,没想到承江一露出了点劣势,他们就迫不及待了。什么和亲公主逃婚?大概也是大昭自己无中生有! 崇帝冷笑了一声,说道:“小绝,你太天真了。对于大昭来说,这是绝佳时期。我们两国对峙太久,不相上下也太久,若是能打破这个平衡占了上风,一点点道义算什么?” “我以为剑意门素来正义……” “哪有什么真正的正义?现在的剑意门也不是当初那个只追求纯粹力量的剑意门了。”尹俊竹也是摇头,“不过话说回来,虽说大昭皇室几乎是傀儡,但一般剑意门也不会如何干涉政事。” 太监通报,不一会儿两个将领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进来,跪在了厅堂之上。一个将领说道:“禀报陛下,死亡之原传来消息,魔物进入青云城之前就开始分散了,一部分即将进入大昭国。余下还未来得及进入青云城的,常熙大人制定了周密计划,打算尽数往大昭那边引过去。” 厅堂中的众人挑了挑眉,喜上眉梢,一扫方才的晦暗之色。 “好!好!好!”崇帝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啪的拍桌冷冷嗤笑道:“大昭国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如今他们的兵马尽数到了承江边境,等魔物进入大昭国且看他们如何手忙脚乱。” 江绝也是松了一口气,朝尹俊竹看过去,后者神色间的冷色稍霁。 崇帝看向另外一个将领,问道:“你呢?有何事要禀报?” “回禀陛下,玄天宫的灾祸已经结束,虽然毁了几座山峰,看起来声势浩大,伤亡却并不严重reads;回到民国当倒爷。今日玄天宫已经派人前往青云城周遭了,很快就会到达。” 听到这个消息,崇帝的神色才真正的缓和了下来,露出了一些笑意。 “具体的呢?” “还是叶阁主机智的应对,才将祸水东引……” 崇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着,然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却掠过了一些冷意。 天色渐暮,华灯初上。 江绝回到东宫之时,太监就迎了上来,说道:“殿下,何老大夫求见,已在厅堂里等候许久了。” 江绝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说道:“今日不见客了。”说完就举步要走,又顿住了脚步,说道:“那位一直小霄儿看诊的何老大夫吗?你安排一下马车,送他回去。” “是。” 江绝回到了屋中,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却难以入眠,他睁开了眼睛盯着屋顶,愣神了许久。 德庄走了进来,轻声说道:“殿下,长公主来了。” “请她进来。” 话音刚落,江愉已经走了进来。 “皇妹怎么来了?” “皇兄不欢迎吗?” “怎么会?”江绝笑了笑。 江愉随意地坐了下来,抬起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低头喝了一口,又说道:“不知怎么的,近来总是心神不宁。” “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江绝低声说道:“小霄儿也失去了踪影,她一个小姑娘……我派去寻找的人竟一点蛛丝马迹也找不着。” “皇兄如此关心小霄儿,故我也是留心了一下的。只是我听说,她是自己要走的。” “小霄儿自从重伤醒来了后,整个人都变了。” “何止她,我觉得就连皇兄近日来,也变了不少。”江愉似笑非笑地摩挲着手中茶盅,斜斜睨着江绝,意有所指地笑道:“皇兄从来云淡风轻,不关心国家大事,没想到如今也学会了忧国忧民。” “身为皇太子,未来的国君,我若不忧何人来忧?不过是本分而已。想必皇妹替我忧这么些年也累着了,皇兄于心不忍,以后还是歇歇吧。” 原以为这句话说了,江愉定会恼怒,岂料江愉只是略有一些诧异而已,神色都没变。 江愉意味深长道:“皇兄说的是,只愿皇兄不是一时兴起才好。” 夜色渐深,数丈高的宫墙落下阴影,让人只觉压迫而逼仄。 何老大夫放下车帘,坐在马车之中闭上了眼睛,骨碌碌的车轮声在耳边延绵不绝,在无边的寂静中让人分外烦躁厌弃。 长安城里最是繁华,若是往日里,这个时辰定是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这几日却寂静得让人恐慌。百姓们尽数被安置在离皇城最近之处,被保护在结界之下,闭门不出,更多的人远走他乡。 “师父,到医馆了。” “嗯reads;医行天下。” 眉山将何老大夫扶了下去,往屋子里走去。 天气还凉着,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何老大夫就是一连串难以压抑的咳嗽,弓腰驼背,脸上也隐隐透着一股子灰暗之气。眉山拍着这七旬老人的背,心中暗暗叹息。 “师父回来了啊!我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还热乎着呢!”小洪笑着擦了擦手,便将何老大夫扶过去坐着了,殷勤地给盛了一碗汤端过去。 眉山笑了笑,说道:“小洪胆子大了不少呢,这种非常时期以前没哭就不错了,如今却还有心思做饭。” “看来小洪这一年来,不仅医术见涨,胆子也是。” 何老大夫欣慰地点了点头。小洪摸着脑袋嘿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一顿饭在还算轻松的氛围之中吃完了,平日里何老大夫就回房歇息了,今日里却没有动。眉山见此也没说什么,帮着小洪收拾好了碗筷后,两人一起回到厅堂之中。 何老大夫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眼中含笑,默了一会儿,开口却说道:“明日里,你们两就走吧,离开长安。” “师父!’小洪大惊失色。 眉山还算镇定,问道:“师父何出此言。” 何老大夫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他说:“我问你们,若是为了求解医道而送了性命,你们还是义无反顾吗?” 小洪一头雾水,眉山却拧住了眉头。 “小洪的话,只怕还懵懂不知。而眉山你,你大概是不会的。”何老大夫说:“我了解你么两个,但不管你们如何选择,我都不愿你们送了性命。你们可知,之前那个杂役是来做什么的?” “那个阴测测的杂役?”小洪以前还跟永乐嘀咕过呢,他说:“那杂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他离开,是因为他要我守的秘密已经无所谓了。不过在我为冷相府的霄小姐看诊的那一天,就料到会有危险了,我只能告诉你们,霄小姐的确并非普通人。” “怪不得我总觉得那杂役有些不对劲。”小洪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喃喃道:“霄小姐看起来太漂亮了……我就说嘛,哪有人能长得那么好看的……” “这个大家都有所猜测。”眉山点头。 “具体的我看不出来,毕竟我只是个大夫。然而给霄小姐看诊这种难能可贵的机会……就算是命悬一线,我也是愿意去的。”何老大夫眼中闪过一些炙热,半响,他的的脸又板了起来,说道:“那个暂且不提了,但是如今的这件事,虽然对求医道的人来说同样难能可贵,我却不愿让你们面临危险。” “师父……到底是何事啊?” 何老大夫摇了摇头:“你们的一辈子还长,而我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棺材里,若是以后有所得,”他指了指院子的方向,“我会写下来埋在树下。” “师父,你不愿我们有危险,可是我们何尝又想看到你出事?”眉山跪了下来,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教养我们十来年,我们怎么做得出明知有危险还扔下你离开的那种事呢?” “是啊,师父!”小洪也跪了下来。 何老大夫眼中湿润,以手掩面长长叹息。 许久许久,老人家才低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们,跟皇太子有关。” 第99章 百利很甜作品 《盗爱 《桃之夭夭》 【简介】苏竟最近有些无聊,所以当某个可爱的小姑娘把自己错认为前男友时,就忍不住逗逗她。可没想到,逗着逗着……把自个儿赔了进去! (一) 完了! 我要被炒了! 宋俏回到座位上,脑中反反复复浮现的,只有这个念头了。她不会看错的,刚刚那个来视察的总经理,分明就是苏穆!她怎么这么笨,主动往枪口上撞呢?早该想到的,苏氏企业,苏穆…… 果然,没过一会儿,公司的内线电话就打来了,叫她去顶层见苏总。宋俏扯了扯唇角,苦笑:“请你告诉他,我自己会走,不劳驾他亲自数落我一遍,让我知难而退。” 说完,宋俏就挂了电话。 把辞呈交给部门经理,也不管他怎么挽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出了公司大楼。 天灰蒙蒙的,没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宋俏抱着一箱东西,好不容易跑到公交站台,已经成了落汤鸡,一时间,宋俏觉得憋屈极了。 和苏穆的孽缘是从初三开始的,那时候苏穆是个问题学生,让班主任头疼无比。几番思索,干脆安排了三好学生宋俏和他同桌,希望可以成为他积极向上的榜样。结果呢……宋俏非但没成为他的榜样,还成了他的女朋友。 这个事件直接导致了宋俏成绩下滑,没过多久,宋父和班主任也发现了他们两人的小秘密,逼迫两人分了手。宋俏哭得伤心欲绝,宋父劈头盖脸就骂了她一顿:“真是没出息!从小我就给你最好的东西,你就看上了那么个劣质品,一个小混混?” 宋俏被关在家里半个多月,什么自由都没了,只好嘴上先答应了。宋父以为她终于想明白了,才放心下来,不再关着她。 恢复自由的第一天,宋俏就跑去找苏穆了,没想到却见他正从一辆气派无比的豪车上走下来,顿时愣在了原地。 苏穆见是他,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你不是嫌弃我是个混混吗?” 宋俏急忙说:“我没有,我来是想说……”我们毕业后再在一起吧! “你可真虚荣!”苏穆不屑地打断她:“现在后悔,晚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他竟然不信她!他竟然以为她是看见了他那派头,才改变主意的!宋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想解释这个误会,苏穆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上了车就绝尘而去。 后来苏穆转了学,两人就没有再见过了,直到今天早上,她匆匆忙忙赶来上班,看到空荡荡的电梯就冲了进去,之后才发现气氛不对。 电梯就三个人,旁边两个看起来像保镖,中间那个身材修长,戴着墨镜,却难掩逼人的气势。 宋俏不自在地缩了缩身体,却见男人取下了墨镜,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好眼熟!我们在哪儿见过?” 宋俏愣了,像个傻子一样,瞪大了眼睛。 “哦,”他盯着她的胸牌:“你是宋俏!”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宋俏落荒而逃。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怨恨苏穆的,毕竟他不相信她,还污蔑了她……只是,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狠狠悸动了一下。没办法,谁让他长那么帅呢? 其实她是个色女吧?! “滴——” 喇叭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宝蓝色的跑车嚣张地横在她面前,溅了她一身的水花。宋俏的火腾腾往上冒,正想骂人,就见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了苏穆那张无比招摇的俊脸。 “哎,我说宋俏,你不用见着我就辞职吧,我长得那么吓人?!” 宋俏警惕地盯着他,说:“苏穆,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几年前我出车祸失忆了,我妈说这名字不好,让我改了名,现在叫苏竟。” “哦。” “所以你不必见着我就跑,不管以前我们有什么恩怨……反正现在,对着一个可爱的女人,我是生不出什么歹毒心思的。” 听了这话,宋俏更警惕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个究竟。所以当苏竟提出要送她回家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然后…… 没有然后了,苏竟开车走了,再次溅了她一身的水花。 他是故意的吧?! 宋俏望着自己污浊的白裙发了会儿呆,心想虽然苏竟忘记了那些往事,现在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那性格却比以前更恶劣了。 (二) 第二天,宋俏回到公司上班了。 主任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来就好!还好辞呈没交上去,哎,年轻人啊就是冲动!” 只要排除了苏竟这个因素,她当然不辞职了,毕竟,她好不容易才从月薪三千混到了一万几,换个地方又要重头开始。 之后的日子也跟以前没什么不同,每天踩点上班打卡,对着电脑工作,偶尔开小差去农场偷偷菜牧场拍拍苍蝇,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苏总真是太帅了!” “这次股市收盘,他又是大赢家!” “我的小心肝儿啊,扑通扑通,噢——” 办公室小妹们一言一语地讨论着苏竟,让宋俏的心中再次升起了些兴趣,去网上搜了一下苏竟的生平。十六岁就得了什么国际奖项,十七岁就赚取了第一桶金,后来接管苏氏后,更是把资产翻了几十倍……除了前面两句,还真像那么回事。老实说,她先前还以为那个混不吝的家伙是靠家里混饭吃的呢! 都说是人在做天在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暗讽过苏竟,她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午后,那个她以为“混饭吃”的人,就派秘书把她叫上了顶层,扔了一叠文件给她,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有些颐指气使:“你!把这个送到x街的外贸公司去。” 他这里不是还有秘书助理什么的吗?为什么非要她去? 宋俏心里一个咯噔,推脱道:“苏总,我还有工作。” “宋俏,你分得清轻重吗?”苏竟不悦地皱眉,冷道:“到底是我发你工资,还是你主任?” 识时务者为俊杰!宋俏急忙接过文件:“我这就去!” 于是苏竟的表情变得很惬意,他优哉游哉地拿起报纸看了起来,一边还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滚了。 宋俏憋闷极了。 炙阳正烈,走出公司,就如落入了大蒸笼里面,没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宋俏等了很久都没打到车,郁闷得只想爆粗口。这时,苏竟开着跑车停在了她面前,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冷冷道:“乌龟小姐!你太慢了!” 她讪讪道:“打不到车。” “上车,我送你去……公交站。” 车上冷气习习,宋俏浑身舒爽,可惜没舒服几分钟,公交站就到了。苏竟给了她一把伞后,就走了。 他这么细心体贴,宋俏还是蛮感激的,只是这个感激的情绪没持续多久,就破灭了。因为当她挤上公车,辗转许久,终于到达目的地时,看见苏竟正在外贸公司老总的办公室里谈笑风生,那模样要多可恶就多可恶! 苏竟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小宋!你不是玩忽职守吧?我都喝了两小时的茶了。” 宋俏憋着一口闷气把文件交了上去,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既然你要来,为什么不把文件带来呢?” “叫苏总。” “……既然苏总你要来……” 苏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那我花钱养你们做什么?” 宋俏差点没岔气了去。 太无耻太不要脸了!他就是耍着她玩吧? 本来再遇他,她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旖旎心思,现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她发誓以后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可她忘了,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想,就不会发生的!特别是当那冤大头还是她上司的时候…… 短短一个月,宋俏彻底从一个办公室白领沦为了跑腿的。不管是哪个部门,只要有文件要送的,统统扔给她。宋俏有苦难言,心里把苏竟给凌迟了千万遍,连做梦都梦见把苏竟给剁了。 终于,在她第n1次把文件送上顶层,又在办公室外面被晾了一两个小时后,她忍不住了,壮士断腕般冲了进去,狠狠地把文件给砸到了苏竟的脸上。 秘书和助理们吓傻了,急忙过来拉宋俏。 苏竟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他从皮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宋俏,目光凉飕飕的。 宋俏不寒而栗,后怕了起来,干笑道:“刚,刚风太大,把文件吹起来了。” “所以吹到我脸上了?” “呵……呵,是啊!” “你没有不满?” “当然没有!”她立马表明决心。 “这就对了,我是为了你好,小胖妞,你看你最近多跑跑路,身材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第100章 百利很甜作品 崖边,烟云弥漫,望不见地面,成群的天鸟齐齐扇动着翅膀。这些天鸟的眼睛都是黑色的,与以往在下界的时候看到的猩红不同,这些白色巨鸟规矩而安静,连一声鸣叫也不曾发出来。 永乐收回了目光,敛去了所有的气息,站起身来往森林里走去。 森林里郁郁葱葱,百花齐绽,溪水婉转流淌,浮动的萤火,天际的流光溢彩的星沙,如梦似幻地交织到了一起。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若是说凡间曾经有这么绝美之处,也不至于不为人知啊。 在苍穹岛最中央的地方,则是一片纯白,而那座叶问闲提到的镇魔塔正在山腰之上,一片纯白,凛然不容侵犯。 永乐来苍穹岛已经好几日了,不敢轻易深入,而是在周围小心翼翼地探查了起来。这期间里,她亲眼看见了一次献礼仪式,三十只天鸟拖着“神的新娘”往天空上的小岛飞来。 永乐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来,算算时间,距离上一次献礼顶多才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而献礼仪式不是三年一次的吗? 森林里面的房子都是古朴雅静的竹屋,看起来零零散散,却又井然有序。昨日那些“神的新娘”被接过来后,就安置在了这里面,只是这里人烟稀少,就只有几个管事的人在而已,并无人把守。 永乐缓缓朝竹屋走了过去,那些神的新娘们大多还处于激奋之中,都在一个屋子里说着话,永乐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果然神国就是不一样,在这里我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一个温婉的女子说道:“不过我有些奇怪呢,在下界的时候大伙儿常把神的新娘挂在嘴边儿上……不过呢,我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另一个女子说道:“昨日来的时候,特使就说过了,两天后开始,神会一个个的召见我们的。” 正说着话,有人发现了永乐,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问道:“果美啊,你方才去哪儿了啊?” 永乐刚开始没察觉是跟自己在说话,直到旁边的人用手肘碰了她一下,永乐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笑道:“还能去哪儿,在森林里转转啊,这里太漂亮了,我忍不住想要多看看呢reads;狂宠重生嚣张妻。” “也是,特使说过,这片森林我们可以随意走动。” 他们说着话,永乐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若是所有被接来的神的新娘都住在这里的话,那她的哥哥去哪儿了?莫不是已经遇险了? 永乐不敢想下去,面上不动神色带着微笑,心里已经烦躁了起来,冰冷的杀意蔓延上了心头。待回过神来,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尝到那甜腥的味道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魔族的力量是本能,杀戮也是本能,她心情烦躁的时候那种嗜血的*便不断涌上来。 “果美你怎么啦?平日里你不是最爱说话的吗?来的时候你也最激动不过,怎么今日反倒安静下来了?” 永乐微微垂下眼睑,敛去眼中的翻涌的情绪,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激动了高兴了那么久,终于来到了神国……却总有些神思不安的。” “有什么好不安的,这里可是神国。”那个少女耸了耸肩,说道:“我可是盼了两年多才盼到了这里呢,如今下界战乱,也只有我们……才算是安稳了。” “下界战乱?”永乐喃喃道。 “可不是吗?先是大昭和承江打了起来,谁知道神国突然降责,天鸟四处作乱……那个场景,我想起来就觉得可怖呢。”少女抱着手臂哆嗦了下。 永乐皱起了眉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果美你是傻了吗?你不记得啦?那个时候大昭和承江自然也不能继续打下去,只好停战,一同对付天鸟,一面又提早了献礼的时间,只盼望能平息神的怒气呢。” 永乐睁大了眼睛,垂落在袖中的双手蓦地扣紧,只觉得难以呼吸,她咬了咬牙又低声问道:“如今是什么年月?” “当然是江兴十二年,你怎么问这个问题?你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 怎么可能?她上苍穹岛的时候,才是江兴十一年啊!而到了岛上,也才过了五日而已,除非—— 除非……苍穹岛上的时间跟下界是错乱的! 永乐猛地站起了身来,快步往外走去,谁知道刚走出了竹屋,就见那个特使迎面走了过来,她垂下头行了一个礼,错身走过了之后,她又出声喊道:“特使大人!” “何事?”特使转过了身来。 永乐低声问道:“我有个困惑不明白,特使大人可否解惑?” 那特使迟疑了一下,走到了她的身前,温和地说道:“你问吧。” “诸事烦忧,神为何不一起接见了我们,反而要挨个接见呢?单独见神,小女子实在惶恐。” 特使眼中闪过了一些惋惜之色,微微摇了摇头,只是说道:“不用惶恐来惶恐去的,既然神国选了你们,那以后你们都会成为这里的居民。”特使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那里,就是浮世城了,也是你们接受洗礼的地方reads;东家的讨债郎君 (重生)。” “洗礼?” 虽然太远看不见,但永乐知道那个方向正是她所见着一片纯白的地方,镇魔塔的脚下。 “是的,所以才要挨个见你们。每个人都会经过神的洗礼,之后你们才能正式成为浮世城的居民,寿命可延长至三百年。” 永乐眼中一亮,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过两日就能得到神的召见了。对了,特使大人,那之前的那些神的新娘,已经成为浮世城的居民了吗?” “嗯……不,还没有完,还有两个等洗礼完了,过了后便是你们了。” 特使微笑点头,举步离开了。 特使一离开,永乐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心里却偷偷松了一口气,她快步走下了台阶,绕到了屋后便隐去了身形,往镇魔塔的方向而去。 没错,时间是错乱的。 只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两天……只希望那两个等待洗礼的人里面有她的哥哥,她必须要往浮世城里面走了。 竹屋里依然是欢声笑语,没有一丁点忧虑,仿佛来到了这所谓的神国里就不会再被俗世所扰了。洗礼之后寿命延长至三百年?永乐只想讥讽地笑出来,这话听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对,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若是特使不曾说假话,那么她当初的“祭祀”假设就错了。 可是真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若是真正的神国,何必要下界的人来作为居民?虽想不明白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永乐顾不得其他了,快速瞬移着,一边就着心中那丝微弱的联系,不断追寻着东阳的距离。 她知道,近了。 渐渐的,视野开阔了起来,周围的树木也稀疏了起来,森林中的暗沉天空渐渐褪去,化作了天朗气清的蓝天白云。 疾奔之中,眼看越来越近了,永乐心中一喜,再一次加快了速度,谁知道下一刻一股子巨力将她整个人狠狠撞了回去。她只觉得胸口一痛,整个身体收势不住往后飞去,狠狠砸落在了地面之上,张嘴就喷出了一口血来。 也就在这时,那些好像从来不曾存在的卫兵凭空出现在了原野之上,一身雪白铠甲,似乎跟身后的城池融为了一体,他们怒目而视,冷冷呵斥道:“你是什么人?” 永乐平息了一下呼吸,从地上站了起来,抬起手一把抹去了唇边血迹。 她就说怎么可能没有人把守城门,这不就是吗? “这结界……还真不错,一又动静,你们全出现了。”永乐似笑非笑地赞了一句,声音里尽是冷意。 “放肆!”领头的卫兵一扬手,做了个手势,怒目圆睁:“居心叵测,先抓了再问话!” “你倒也聪明,不给我拖延时间的机会,只是我也不惧。” 永乐闭上眼睛。 “你还有同伙?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说呢?”永乐睁开眼睛,咧嘴一笑,“我倒要看看,眼前的这个神国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你们这些自称为神的究竟是些什么货色reads;大秦帝后林黛玉!” “你大胆!”卫兵齐刷刷抽出了佩剑,瞬移着向永乐直逼过来。 永乐笑容越来越深,心中的杀意也愈发沸腾了起来,她神色淡定,只是冷冷笑道:“胆子不大就不来这里了!告诉你们,你们若是神!今天,我!就来弑神!” 无数的刀光闪过,折射的寒芒映照在永乐的脸上,走马观花一般掠过,浮浮沉沉…… 永乐消失在了原地,躲过了所有攻击,下一刻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上!” 卫兵齐齐而动,白色的身影化作了难以看清的残影,像是浮动不可捉摸的风。 杀意,凛冽。 犯浮世城者,必须诛杀! 他们还从未被这么挑衅过! 永乐的唇角上扬,不断上扬,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轰地一声巨响—— 山摇地动! 轰!轰!轰…… 一声接着一声。 卫兵们不得不停下了动作,脸色骤变。 红衣墨发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半空之上,衣袂翻飞,他执着银色巨弓,每一次抬手便有一支巨大的银色光箭直直往结界之上撞去。 永乐抬起眼凝望着他的身影,唇边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终于……终于来了。 “东阳。”她试图跟他说话,不停地喊他的名字:“东阳,回答我,东阳……” 轰!轰!轰…… 天地色变! “快!禀报岛主!有人——”卫兵头领大惊失色,高声喊道:“有人在试图突破结界!” 然而来不及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不管是眼前那女子突然的挑衅,还是那红衣男子攻击的速度和强大到无可抵挡的力量…… 他们以为那永远无法撼动的结界…… 轰—— 滋滋滋—— 像是龟裂的声音蔓延在了耳畔,下一刻,啪的一声破裂开来。 结界破了! 第101章 百利很甜作品 白色的城郭,宫殿,山腰上的巨塔……不染尘埃,圣洁到让人心生敬畏,却也纯白得令人窒息。小说 巨震,摇晃。 白色卫兵们的脸色霎时跟他们的衣裳一样白,永乐唇角微勾,飞速朝那人墙冲了过去,对面的卫兵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同样朝她冲过来。 就在咫尺的距离的时候,卫兵挥起了刀,永乐却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原来永乐根本不是要进攻,而是要避开。 永乐冲进了浮世城之中,而就在同时,半空之中的东阳,也朝着同一个方向冲了进去。 白色卫兵神色聚变。 “东阳,难道你还不认识我了不成?”永乐见他一直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一眼,心中渐渐恼怒了起来。心中也是没什么底,也不知道饕餮的意志对他影响究竟有多大。 “在幻境的时候,你不是自视清明还嘲笑奚落我的吗?怎么一丁点饕餮的意志,就让你成这样了?” 东阳神色如霜,身子却在半空顿了顿,这一顿几不可见,永乐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下一刻,东阳已经从半空落到了地面之上,落到了一群群涌上来的白色卫兵之中。 永乐还在往前冲,一边冲一边出招,火焰燃烧,猩红的色彩在纯白之上蔓延了开来,像是在枯萎的城池绽开了一朵绚丽的花。 极速的飞奔之中,永乐原本平静的神色却是一凛。 脚下的地面也快速地龟裂了开来,像是鸡蛋上的裂纹,追逐着她的脚步飞快蔓延、分裂开来,地缝将火焰吞噬又重新合拢,哒哒哒,白色卫兵的脚步声齐响,巨大的嗡鸣像是耳畔的闷雷。 神力。 虽然白色卫兵身上的神力不算强,这种与魔族能力相对的力量,与修仙者所有的不同,让永乐第一次感觉到了压迫的感觉,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悬在脖子上的刀尖一样,森寒冰冷,不一定能夺命却让人不由绷紧所有神经。 刺眼的光芒乍现,占据所有的视线,霎时间,睁大的眼睛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灼烧了刺痛。 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双眼,包括永乐。 永乐挥手撑开了仿佛结界,一面在看不见的白芒中继续往前冲去,一边狠狠出招。 红衣墨发的人站在中间,背脊停止地像是一把利剑,他冷冷侧过脸来,一甩阔袖。霎时,银色的光芒以他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所有人都齐刷刷地闭上了眼睛,反应快的人急速散开亦或者跟永乐一样张开了结界,而反应慢的人……银色光芒掠过,灰飞烟灭。 哀叫声此起彼伏,又很快泯灭。 白色卫兵首领脸上早就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死死忍受住不肯闭上的双眼,猩红色的血液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他愤怒地望着东阳的方向,俄顷,他又很快收回了目光,闭眼按住了胸口之处,随即提高声音传音道:“不惜一切阻止他!绝对不能让他打扰到神!” “是!” “是!” 原本被冲散的白色卫兵早一次从各处往中心汇集,再一次将东阳包围在了中间,也有一部分人朝永乐冲了过去。永乐心中杀意几乎沸腾了起来,恨不得回过头去浴血厮杀,理智却让她悬崖勒马。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不敢恋战,往着山腰上的宫殿冲了上去。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剑意门,还是玄天宫的人?”卫兵首领厉声问道:“阳奉阴违,大逆不道,你们是想遭到神罚吗?” 东阳根本不为之所动,就个没听到似的,目光冰冷而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兵器一般。 “问你话呢!”卫兵提高了声音,怒道:“胆大妄为!” “你们连我们是谁都看不出来,还敢自称为神和神使?”回话的却是永乐,她无法折返进入战斗之中,嘴上却是一点也不肯落下,嘲讽地说道:“我还疑惑呢,你们究竟都是些什么滥竽充数的货色!” 此话瞬间就激怒了卫兵,拉了不少仇恨,追击永乐的人更多了。 “有种你别跑!”卫兵大怒,“站住!” 永乐哈哈大笑:“这叫策略!我们都是一伙的,你们先对付了他再来对付我吧!” 银色的光箭如同暴雨一般簌簌落下,狠狠砸在了白色的地面之上,激起漫天的烟尘,有好几只光箭刺入了永乐的结界,永乐眉头一拧,气得传音说道:“东阳!你攻击还不分敌我!你是要气死我吗?” 东阳没有说话,抬起手拉开了银弓,银色光箭组成的暴雨没有停止,却绕开了永乐的周围。 永乐心中顿时一喜。 他还是有意识的,他肯定知道她是谁,否则也不会来管她的死活了。 白色的宫殿已经在眼前了,宫殿的门口除了两个特使打扮的人之外,并无其他人。永乐心中一喜,在银雨的掩护之下加快不断瞬移过去,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些普通人打扮的人却从宫殿周围涌了出来。 永乐停下了动作,警惕地看着那些人。 “我们浮世城的城民可不是吃素的!” “哦,差点忘了。”永乐平静地开口说道:“你们能在‘神国’生活,自然也都不是普通人。” 站在前方的人冷冷一笑,说道:“承蒙神的眷顾,我们作为神的子民,有人胆敢侵犯自然责无旁贷执行诛杀。”他抬起手,身后的城民齐刷刷动了,从前面包围住了永乐。 这时,后面的追兵也赶了上来,一时间,永乐被双面夹击,进退两难。 “等到最后,再看看神是不是真的眷顾你们吧。” 永乐目视前方,俄顷,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她缓缓垂下眼睑,敛起了眼中所有色彩。 火焰再起,形成了一个易守易攻的火墙。 永乐抬起手来,握住了许久不曾动用的匕首,一瞬间,火焰烧灼,匕首也化作了火焰一般。她唇角冷冷勾了起来,蓦地动了,朝着最近的一行城民扑了过去。 只是才刚刚交手,永乐就感觉到了一些吃力。 怎么回事?这些城民好像比白色卫兵更加厉害!身上的神力也更浓一些。 永乐紧紧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说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越来越吃力了起来,不仅没有更靠近那宫殿一步,反而被逼退了更远了。 她心中焦急了起来,抬起眼睛去看东阳。 那边,数十丈外的东阳也被城民们为包围了,情况却好上了许多,似血的红衣翻飞,生杀予夺,他单手执着银弓,正在一步一步地往宫殿这边走来。 每走一步,就快速拉开了弓弦。 风声咧咧,漫天银雨不断,落在地面,落在他的脚下。 嗖嗖嗖—— 银色的光箭朝这边飞来,城民们不得不分神应对,这给永乐赢来了一些喘息的时间。 永乐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重新往宫殿走去。 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真正走到那半山腰白色宫殿之前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究竟有多大多高。通往白色宫殿的台阶足足有数百,巍峨耸立,声势浩大,仿佛可以通过这个楼梯直达天际,令人望而生畏。 永乐迈上了台阶。 “永清哥!永乐来了!” 刀光剑影,忽明忽暗的法术光芒之中,永乐走到了一半的台阶之处。 就在这时,宫殿中传来了回音—— “永乐,我在!” 宫殿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高高壮壮的青年跌跌撞撞冲了出来,脸上有惊喜也有担忧,大喊道:“你怎么来了?” 永乐狂喜,一边招架着所有的攻击,一边加快了步伐往上走。 永清没有多做讯问,一边招架起了两个大惊失色的特使,一边往永乐的方向而去。 他被迫来到了苍穹岛之后,隐藏身份和气息,本来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打算在洗礼的时候拼一把,没想到永乐却来了。只是不知道永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变化如此之大,力量也强大到让他震惊。他也同样是半魔,力量却不及她一层。 噗!永清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永乐眉头一拧,狠狠逼退了围攻的城民,瞬移到了永清的身边,一把扶住了他。 “走!” 永乐快速解决了两个特使,就和永清往下走去,银雨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又占据了高处,竟比上来的时候更加容易了一些。 “那个红衣服的在帮你?”永清问道:“他是谁?对了,爷爷呢?” “没错,他是你的妹夫,还有一些情况比较复杂,以后再说。”永乐不管永清有多惊讶,快速说道:“爷爷我已经安顿好了,你放心好了。等离开了苍穹岛,我们就去神隐谷。”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东阳转移了方向,朝着山顶之上的白色巨塔而去。 浮世城的臣民和白色卫兵们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上的攻击也更加凶猛了,然而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惊慌了—— “神……” “不能让他们去白塔!” “快阻止他们!” 永清跟在永乐的身后,紧紧皱起了眉头,问道:“永乐,怎么他要去白塔?疯了吗?我们不是应该立刻离开吗?” 永乐直直望着那个红色的背影,非但没有停止脚步,反而出手越来越快脚步也越来越快。她抿了抿唇,沉声说道:“我现在还不能走。” 永清大惊失色:“疯了吗?那里是神……” “哥,你不用多说了。”永乐停下了脚步,“我一会儿告诉你怎么下去,你自己走,去找爷爷。我要留在这里。” “永乐!他究竟要做什么?” 永乐深吸了一口气:“你别管了,我送你走。”说着,脚下一顿又换了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浩瀚的气波闪电一般荡开,如同水中的涟漪一般。永乐脸色剧变,立刻用所有的力量加护到了结界之上。 无声无息的气波撞破了结界,撞在了她的身上。 砰。永乐的身体直直往后飞去,被掀了起来,直直砸到了台阶之上又往下滑,拖出了猩红的血痕。 唰,唰,唰。 一切的法术和刀剑声都在霎时间消失了,嘈杂回归静寂,混乱回归平和。 所有的城民和白色卫兵们都跪了下来,匍匐在了地上,虔诚而敬畏。 唯独东阳还笔直站立着,他就站在宫殿前不远处,永乐的眼前。他抬起手支撑的结界抵挡着那浩瀚气波,看似游刃有余,只是一看脚下,亦是拖出了长长划痕,竟是一下子从白塔被直直逼到了宫殿的门口。 永乐的心跌到了谷底里。 神,出手了。 第102章 百利很甜作品 无声,静默。 民众们在地面上虔诚匍匐,恭迎那座白色巨塔中的神。 永乐捂着胸口跌坐在漫长的台阶之上,紧紧盯着白塔。永清连滚带爬到了她的身边扶住她,焦急地问道:“妹妹,你怎么样?” 永乐闭了闭眼睛,凝神调息,所有的声音好像都离她远去,模糊听闻,唯独那抹红色的修长身影,闭上眼睛却又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好一会儿,所有的声音才重新回到她的耳畔。 永乐重新睁开了眼睛,目光越过一片匍匐的民众,落在那个红衣男子身上。 “东阳,上苍穹岛之前,我曾经去找过叶阁主,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塔。”永乐抬头仰望着那座白塔,用意识传音快速地说道:“这里的人称之为白塔,但是叶阁主却告诉我这叫镇魔塔,至高神已经入魔。” 蓝天白云,微风轻拂。 天底下纯白的一片,红衣男子与周遭格格不入,像是原本完美无瑕的画上多余的一笔,却又强势侵占所有人的视线reads;与鬼相守。 就在永乐说话的期间,那些匍匐的民众齐刷刷动了,他们站了起来,冷眼看着他们的敌人——这个神圣的浮世城之中,混进来三个亵渎者。 “我原本以为入魔了后,力量应该就和我们是差不多的。不过来了浮世城,这里的民众身上确实是神力,而方才那个白塔中的存在出手……也是一样的神力。”永乐说到这里,思路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所以我想,要么另有隐情,要么……刚才出手的还不是至高神。” 这场仗,虽然已经料到了会艰辛无比可能丧命,可她没有想到……实际情况,竟比想象中还要坎坷无数倍。 东阳背对着她,衣袍翻飞,像是一只展翅的雄鹰。 民众团团围绕着东阳,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压抑着她的神经。他们的脚步并不急促,可以说是缓慢的,却非常整齐,每一步落下的声音震动在耳边。他们汇集在了宫殿前的台阶之下,同样包围住了永乐。 永乐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分出了一些意识探查了下宫殿里面,却没有其他人存在了,这让她略略松了一口气。 “妹妹,你没事吧?”永清见她一直不吭声,忍不住再次喊道:“你是不是伤到哪儿了?妹妹?” “我没事。” 永乐摇了摇头,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再多想。 她从台阶之上站了起来,负手俯视着底下的民众,唇边略略勾起一抹冷笑,如同她根本不是被敌人包围而迫不得已,反而像是在接受仰望和膜拜。 东阳虽然至今未回答她一句话,然而在意识之中,她和东阳之间的连接微弱而冰冷,而原本的抗拒之意却越来越淡了。 永乐再接再厉,继续说道:“东阳,你真的要继续屈服饕餮的意志?你不觉得屈辱吗?那还只是它的意志,并不是它的本体,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难吗?” 唰,唰,唰。 远处,东阳周围的包围圈越来越笑,近处,民众们已经逼上了台阶。 永乐握着手上的匕首,睥睨着底下的越来越近的人群,抬起手猛地一挥。 月牙般的火焰飞射而出,朝着底下人横劈而去。 最近的人沾上了火焰便直接化为了灰烬,一个接着一个,一排接着一排,火焰延绵,势不可挡。然而民众就跟杀不尽似的,前赴后继。 远处,东阳也动了。 他抬起手来,蓦地拉开了弓弦,朝着天空之上射出了一箭。巨大的银箭拖着长长的尾巴,将这片天地一分为二,像是连接地面和天际的巨柱一般。 可若是眼力好的人仔细看,才会知道那并不是一支箭,而是无数支箭——就在那眨眼的时间之类,他射出了无数支箭,却因为动作太快,给了人一种只拉弓一次的错觉。 比闪电还快。 啪。无声的响动。 银弓碎了。 永乐的目光猛地一缩,那一瞬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轰,民众们齐齐出手,涌动的潮水直直冲击了过来,将她整个人死死撞在台阶之上。哐哐哐,台阶塌陷,她整个身体像是被狠狠摁进去一般。 她的目光还在东阳身上。 “妹妹reads;[黑子的篮球]影子!”永清朝永乐扑了过去,艰难地撑起了结界缓解那潮水的撞击。 “东阳!”她一边死死抵挡,咬牙说道:“你跟我在一起,我当你是朋友是亲人是我的郎君,你屈服饕餮的意志呢?你连仆人都不是!你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思想!” “妹妹。”永清终于迟迟察觉了东阳的不对劲,紧紧皱着眉头,焦急道:“妹夫怎么回事?我看他有点不对劲啊!怎么也不来帮把手。”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永乐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永清也猜到又隐情了,深深叹了一口气,眉头依然紧紧皱着却没有继续追问了。 永乐抬起手抵挡了起来攻击,覆手在永清身上加固了结界。方才是她关心则乱,看到银弓碎了就慌了,现在看来东阳暂时应该是没有什么事的,至少比她这里好。 眼前的一幕证明了她的猜测,那银弓并不是被打碎了。 方才还是碧空万里的天空,已经暗沉了下来,天地之间,银色光柱的光芒分外刺眼,越来越亮,越来越灼目。银弓在东阳的手中化作了银沙,缓缓向四面散开。那银沙仿佛是无尽的,缓缓蔓延了在了以银柱为中心空间里。 大概是预料到了危险来临,浮世城的民众们神色齐刷刷结了冰,然而他们抬眸仰望的目光中,却冷硬到没有波澜,仿佛是一滩死水一般。 漫天的银沙将民众们笼罩其中,仿佛是一个砂砾组成的牢笼一般。 永乐微微睁大了眼睛,下一刻,她扣住了永清的肩膀,拽拉着他整个人直直往后撞去。 这一撞,直接撞入了宫殿之中。 就在同时,银色光柱寒芒大作,光满蔓延到了银沙之上,一点一线,组成了无数细碎的屏障,将所有人锁在了其中。蓦地,光芒大作,紧接着诡异却又让人战栗胆寒的一幕出现了。 光芒大作之后,刺眼的白芒占据了所有视线,等眼前再次回归清明的时候,那个银色牢笼之中,足足少了三成的人。 “这……这……竟然……” 永清不可置信地跌坐在了地上,震惊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膛目结舌到呆傻。 就在这个时候,光芒再一次汇集了起来,从微弱缓缓亮了起来,而永乐和永清已经预料到会看见什么了,这一次……大概里面又会少许多人。 只需要三次,这苍穹岛的所有民众,恐怕就不复存在了。 银色光芒渐强,渐灼目…… 永乐拧住了眉毛,蓦地看向山顶上的白塔,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似的,白塔终于有动静了。浩瀚无垠的气波再一次往下荡了过来,无声的撞在了银沙牢笼之上,一波又一波,像是荡开的涟漪。 气波落在人的眼中很淡很淡,力量却极其强大。那天、那地、都被扭曲得变了形,就好像是水中的倒影,原本是一张平静的画面,骤然落了一块石头。 银色的光芒黯淡了下来。 永乐猛地朝殿外奔去,却被眼疾手快地永清狠狠拽住了。 东阳不为之所动,光芒再一次汇集在银色光柱之上,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几倍,光芒越盛,将暗沉的天空重新照亮。然而那浩瀚无垠的气波穷追不舍,一*撞在牢笼之上。 光芒再一次黯淡了下来reads;重生之过招御姐情敌。 东阳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抬起眼睨向那白塔,而牢笼之中,里面的民众再一次少了三层,地面骤然空旷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永乐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狠狠甩开了永清的手,朝外面冲了出去,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东阳!回来!来宫殿里!快点!” 就在这个时候,山顶上那巨大的白塔之上,缓缓凝结出了一抹光影,比白塔更为巨大的人形光影!那模模糊糊的人影几乎当真是立着地顶着天,呈压迫之势,居高临下睥睨着底下的蝼蚁众生。 下一刻,牢笼寸寸裂开,烟消云散。 东阳神色一凛。 “东阳!宫殿里来!快。”永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往头顶冲去,随时可能爆炸。她这么大喊着,却不停歇地往东阳的方向冲去,不断瞬移不断改变方向躲避攻击。 下一刻,视线中红衣身影消失不见了。 “东阳……” 永乐的瞳孔猛然锁紧,近乎恐惧。腰间却骤然横过来一只手臂,将她狠狠往后勒去,下一刻,她直直撞上了一堵人墙之上,那是东阳的胸膛。 呼吸,霎时停止。 “你不是说不怕死了吗?” 低沉冷淡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东阳终于说话了。 “你恢复了?”永乐狂喜,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臂,像是只要这样紧紧抓住他不放,他就永远不会再被占据意识,也永远不会再离开她。 东阳揽着她的腰急速后退。 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两人已经落在了殿中,东阳张手一握,银弓重新凝结在了手中,他放开永乐就朝宫殿门口大步走去。永乐拽住他,几乎是拖在他的身上了。 东阳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看着她。 永乐讪讪地放开了禁锢着他的手,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将双手负在了背后。 只是东阳一举步往宫殿外走,她又紧紧跟了上去。 浮世城之中,余下的民众再一次聚集了起来,人头攒动,涌上台阶。 “你做什么?” 东阳抬起手,将银弓插在了地上,这才回身看她,微微垂下眼睑,说道:“……结界。” 话音刚落,民众们的脚步便被无形的屏障阻拦住了。 永乐长长松了一口气,问道:“能支撑多久?你没事吧?” “白塔里的那个神,这一次出手之后,暂时无法再动作。”东阳席地而坐,闭眼开始调息了起来,墨发在脸颊旁边垂落,遮住了半张精致的脸,淡道:“我没事。” “没事?”永乐盘腿坐在了他的对面,嘲讽地看着他,一边疗伤一边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若是你没事,恢复意识应该就明白我的想法,跟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你没有。我看啊,你不是受了重伤,就是依然受饕餮影响。” 东阳闭着眼睛。 永乐冷道:“你闭着眼睛就是做贼心虚!” 第103章 百利很甜作品 《盗爱》by玄想 《桃之夭夭》 苏竟骗了她,还强势篡改了她的记忆!苏竟骗了她,还强势篡改了她的记忆! 她如今已经二十五六了,母亲开始着急她的人生大事,打了好几通电话后,安排了她去和h先生相亲。 首发哦亲h先生比她大了六七岁,事业小有所成。对此,母亲只是说:“找个年纪比你大的,会爱惜你包容你。” 她和h先生约在了一家餐厅吃饭,h先生神色飞扬地讲述着他的事业历程,怎么从一个小职员混到了管理层的血雨风腥。宋俏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嗯几声,配苏竟骗了她,还强势篡改了她的记忆!合以崇拜的眼神。 冷不防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宋俏侧头看去,只见苏竟坐在不远处,噙着嘲讽的笑,冷眼旁观。 于是宋俏说:“h,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像某些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实则不太中用。我觉得那种人,其实最适合当小白脸,每天伺候好了富婆,求投喂,不花半分力气。”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苏竟一眼。我我我 h先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一个激灵,立马起了身过去问好。 苏竟和他握了握手,斜睨着宋俏:“那位是……” “未来的女朋友。” “哦,好巧。”苏竟眯了眯眼睛:“也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顿时,h先生的脸绿了,他来回看了苏竟和宋俏几眼,很快就借口离开了,火烧了屁股一样连账单都忘记买了。 “苏竟!坏人姻缘下辈子要做太监的!” “我是说未来,没错啊,反正未来有很多变数。”他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就是喜欢耍着人玩!” “你觉得我在耍你吗?” “难道不是?” “好吧,你说是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泛起涟漪,似笑非笑:“别以为我在缠着你,你长得又不咋样,我为什么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美女还不多吗?” 说到这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姿摇曳地走了过来,一口一个“阿竟”听得宋俏直泛恶心。 “看,这不就有美女来找我了吗?”苏竟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要打搅我们的甜蜜约会,对了,你钱不够的话,我也不会帮你付账单的。” “要你管!” 这回,换宋俏的脸绿了。 宋俏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扑倒上床上,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拼命地暗示自己,苏竟羞辱了她,她不生气才不正常!她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才哭的!绝对! 她和苏竟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竟然在今天才清楚得认识到这一点!方才那个美女,根本就是当红的一线明星。人美,演技好,还会撒娇发嗲,对着苏竟更是一脸的讨好……没办法,谁让苏竟是金主呢? 想通了后,宋俏满血复活了,每天该干嘛就干嘛。 (八) 这一天,公司为了拿下了一个项目,请对方的公司负责人吃饭,而这时宋俏才知道,这家公司是苏氏的子公司。所以正巧在这个城市视察的苏总,也来了。 苏竟今天很给面子,没有跟以往一样冷着脸装大爷,而是笑眯眯得来者不拒,尤其是在女员工敬酒的时候,还会调笑几句。 负责人见他这样,也放心了下来。几杯酒下肚,情绪越发高涨。大概是因为平时看多了浓妆艳抹,偶尔见着宋俏这种清粥小菜觉得也别有风味。 于是负责人坐到了宋俏身边,还摸了摸她的手:“小宋这皮肤可真好。” 宋俏几乎是立刻,就起了身,说了句“去洗手间”就离开了包厢。 主任跟了出来,怒其不争:“你忍忍不行吗?对方一不高兴,我们这个项目可就危险了!快回去!” 从前只坐办公室,现在出来了才知道跑业务的不易。 她咬了咬牙,重新走进了包间。 负责人的脸色缓和了些,搂着她的肩膀,暗示道:“人嘛,有舍才有得!” 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宋俏强笑着,忍了下去。 苏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拿着红酒杯,冷冷地盯着她。 又被他看去了狼狈的一面。宋俏如同芒刺在背,喉头也哽得厉害,只好垂下了头,用发丝遮挡住视线,一叶障目。 啪—— 什么碎裂的声音。 苏竟狠狠把杯子和酒品砸向地面,霎时,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是很厉害吗?”苏竟冷笑:“你敢甩我的脸子,敢叫我滚,居然不敢反抗一个项目负责人!宋俏,你真是长进了!” 是的,她只敢对他凶,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宋俏眨了眨模糊的眼睛,终于有什么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这下子,谁都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端倪了! 说了那番话后,苏竟就走了,负责人一个哆嗦,急忙擦着汗追了上去。所有的人都不欢而散,徒留宋俏一人在包间里,静静地流泪。 后来宋俏总结了一下,觉得苏竟那态度就是:凭什么我以前哄过的人,要对你这小喽喽低声下气? 项目自然还是签了,苏氏子公司的负责人却是换了一个。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苏竟的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只是大家一致认为,那个红颜的形象有些幻灭。 如果宋俏漂亮点还好,但宋俏只能说是清秀,所以她再一次的成为了众矢之的,女性公敌。 也是在那天后,宋俏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苏竟。 苏竟对她可能也有些意思吧? 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实诚,他是大忙人,哪有那么多空去戏耍一个小职员呢?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送花请吃饭…… 几番思索之下,宋俏决定去挽回这个白马坏王子! 只是没想到,当她再次去了苏氏的大厦,要求见苏总的时候,却被回绝了。去了三四次,秘书的理由都是:“苏总最近很忙。” 宋俏以为苏竟不想再见到她这号人物,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做饭,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邀请了各路亲朋好友。 宋俏正要回房间,就被父亲给叫住了,他咳嗽了一声:“阿悄,快过来陪爹看电视!”说完,又奇奇怪怪地补充了一句:“看!这小伙子多俊啊!” 宋俏不乐意,却被三姑六婆给强行拖了过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财经节目,嘉宾是苏竟,他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具有专业气质。 装13! 宋俏忍不住唾骂了一句。 财经节目很快就到了尾声,苏竟对着话筒说:“我想借用最后一分钟,来读一遍我刚写的检讨书。” 莫名的,电视机前的宋俏心跳有些加速,仿佛预料到什么似的。 “作为一个男朋友我很不合格,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加强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各项能力,严于律己,注重协和调配,积极展开……” 这段话,怎么听,怎么像述职报告,不知道他哪里抄的。 宋俏哭笑不得。 “宋俏,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但你不能就因此否定了我的全部!我必须解释一下,那天你看到的x女星,跟我只是偶遇,我去那个餐厅只是太好奇你的行踪,好奇你的生活。其实几年前,我去接苏穆的时候,就看到过你。那时候你傻兮兮地望着车子哭,后来再次见到你,你依然那么傻。不过我想,那就是缘分了……” 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在全国观众面前认错、剖白了自己。 节目播放完毕,宋俏久久不能回神。 门外传来“滴——”的一声,亲朋好友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把宋俏往门外推去。当宋俏看见人模狗样的苏竟站在外面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混不吝的家伙,早就把她的家人给收买了! 可恶! 苏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只是一瞬,所有尴尬都化作了怒火:“宋俏!我好不容易才拉下面子给你说对不起,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宋俏没说话,缓缓走过去,走到他身前,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他本该强势一些,拉她入怀中,或者直接吻住,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浑身都僵硬了,似乎也忘记了该怎么去笑,就像个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宋俏终于在他有些无措的笑容下哭了起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的声音有些闷。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恨恨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吗?” 苏竟:“……得寸进尺!” “你这么凶,跟你在一起,我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她作势推开他。 “我们这就去领证!苏夫人!” “滚蛋!” “……” —end— 第104章 百利很甜作品 东宫之中,何老大夫等候已久,他如今也是西苑之人了,见江绝也容易了许多。他坐在太师椅上,想要端起桌案上的茶盅,手上却总是不稳,还没喝上一口就洒了不少。 眉山急忙将茶杯接了过去,凑到了何老大夫的嘴边。 何老大夫真的已经太老了,身子骨原本就不怎么好,这两年更是枯瘦病弱了,若不是他本身就是大夫,这两年又有江绝赐下的一些难得药材,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还有心中的那个执念。 当年逼着小洪和眉山离开了,就只身来到了东宫求见,谁知道眉山又在这个时候去而复返,不停恳请何老大夫带他一同追寻医道高妙,何老大夫拗不过他又看他一片赤忱,只得应允了。而且眉山向来聪慧,若是有什么变故也能应付了去,不像小洪那个一根筋的。 这时,一个传话的太监前来说道:“何老大夫,皇太子殿下已经回了东宫,请随奴才去正厅。” 眉山搀扶着何老大夫走,思索了一番,说道:“师父,据说崇帝陛下近日病危……你这几日的所得,要不还是缓一些时日再告诉皇太子殿下?” 何老大夫颤颤巍巍地走着路,闻言长叹道:“怕是不行了,我的时日无多,等不了那么久了……”只是提起他今日所得,那双呈着死灰的双眼也明亮了起来,像是死灰复燃一般。 眉山心中也是难过,不过师父能达成夙愿,他也非常高兴。只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或触及一些不该触碰的东西,只是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楚。 江绝坐在厅堂中喝茶。这两年多来,他的性子变了不少,那不正经的纨绔模样总算不见了,却也少了笑容。自崇帝病危以来,愁绪都快从眉宇间溢出来了。 “请坐。”江绝抬手屏退了左右。 何老大夫一直在负责他的身体问题,还有研究每日所喝的汤药,虽然在江绝看没什么大不了,然而事情若不够周密,只怕会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竟然敢质疑祖宗代代传下来的东西。 “听说你今日有所得?”江绝端起了茶杯,一边说道:“讲一讲吧。” “是。”何老大夫措辞了一番,缓缓道:“这两年来我一直在研究那药,一边参照各种古籍,弄清楚了里面的所有用药,只是有几味药性相冲并不知晓为何要放进去,也做了许多试验来印证猜测,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江绝低下头吹了吹茶水,等着他的后续。 他也曾经对那汤药有所疑问的,只是喝了后身体越发强健于常人,便搁置下来了。这些年来,他也常翻看医学书籍,想要找出江家历代活不过四十岁的缘由,就连修仙者的法术、巫族咒术他也翻看了不少,却依旧无所得。 直到何老大夫找到了他。 “之前我一直在猜测,会不会是这汤药的副作用所致,才会导致四十岁的坎。这些日子,我突然茅塞顿开,也许是我一开始就想……得岔了。”何老大夫剧烈咳嗽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眉山急忙递上了一杯水,让何老大夫润润嗓子。 江绝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这药本来就真的是强身健体用的吗?是我想得太多了?” “我最开始的疑惑只是在于这药里,为何修生堂的药居多?这些都不是给普通人用的,所以起了疑心。然而直至今日,我才发现是自己错了,这的确是强身健体之用的药,只是……”何老大夫抬头对上了江绝的目光,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如今,凡人们的寿数不过五六十的样子,易遭受病痛,此药若是自小服下,便会将改变自身的体质,渐渐强盛,在二十来岁的时候达到巅峰。” 一直以来,她 江绝了然地点了点头,神色间却并无任何喜色,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反而问道:“恐怕还不止这些吧?” “没错。”何老大夫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药虽然强身健体,但是极其损耗寿数,故而服用之人都活不过四十岁。相当于,将四十岁以后的寿数,来换了这副好身体。” “如此的话……”江绝若有所思,“太.祖皇帝当初定下这个药方之时,大概也是不知情吧……只是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人怀疑过,这一点也让我觉得奇怪。” 也或许,太.祖皇帝是知道的,只是他情愿只要这四十年。 江绝摩挲着茶盅的边沿,缓缓的,他的声音里漫不经心,似乎只是无所谓的发问而已:“若是……现在停药呢?” “这么多年下来,殿下的身体早就不是常人了,可以相较于修仙者了。只是这副身体是药力支撑而来的,若是断药,后果不堪设想。” 江绝闭了闭眼睛,四周安静到死寂。 “只能让后人不要再服用了。” 就连皇长孙,也已经开始服用了。 啪,刺耳的响声,茶杯被衣袖带起砸落在了地上。 何老大夫跪了下来,旁边的眉山也跪了下来。 “何老大夫,你这是做什么?还请快起来。”江绝摇了摇头,“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至少本宫和皇妹的后人……” “殿下!” 何老大夫郑重其事喊了一声,乌青的嘴唇抖了抖,深深叩首。 “草民还有一件事未曾告知,还请殿下恕罪。当年草民师从修生堂的贾大夫,被东帝请入宫替如今的崇帝调理服用药量……”何老大夫将当年之事一一道出,说道:“若此药在东帝眼中真的只是强身健体的话,他何必在后来将草民的师父灭口呢?草民以为,此事定然还有隐情。” 何老大夫时日无多了,若今日不说,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哐当。江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脸色略白,就连呼吸也乱了。但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上前一步将何老大夫扶了起来,又深深鞠了一躬,说道:“何老大夫,当年之事……”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了下文,许久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江绝摇头叹道:“当年之事现在已无从查证,只是本宫猜测大概也只是不愿秘药泄露之故,本宫代先祖向你的师父致歉。” “殿下……”何老大夫还想说什么。 “何老大夫,你今日所得别人毕生难及,本宫将名下三顾城中的庄子赠予你,一并的还有千亩良田,黄金万两。”江绝扫了眉山一眼,说道:“明日,本宫派人护送你们离开。” 眉山收到了江绝的眼神,垂头之际无声叹了一口气,扶着何老大夫离开了。 江绝在原地伫立了许久,脚下犹若生了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走到榻上躺倒。 一夜无眠。 翌日,崇帝稍微清醒了些,淑贵妃急忙派人来请了江绝。江绝到了的时候,江愉正红着眼睛从内室走了出来,见了江绝还瞪了他一眼,说道:“进去吧,父皇有话跟你说。” 江绝点了点头,看着江愉迟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进去。 他放轻脚步走到了床榻边上,崇帝似是听到了动静,眼睛动了动向他看来,目光亮了起来。江绝心中猛地一抽,酸楚蔓延,他在榻边跪了下来,握住了崇帝的手,低声道:“父皇。” 崇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江绝心中痛得更厉害了,继续低声道:“父皇……你会好起……” 崇帝笑了笑,慈爱地看着他,没发一言。江绝没有说下去了,崇帝是心智坚毅之人,这些自欺欺人的话本就毫无意义。他握紧了崇帝的手。 崇帝拍了拍他的手,覆在了上面,缓缓道:“小绝……你和小愉,都是好孩子。” 江绝埋下了头,涨红的眼睛倏尔落下了一滴泪,一滴接着一滴。 无声悲痛。 “好孩子,不要哭。”崇帝拍了拍他的手,他这一劝江绝的泪反而落得更多了,崇帝幽幽叹息了一声,目光复杂,缓慢说道:“你不懂,这不值得你哭。” 江绝渐渐察觉了一些奇异来,他缓缓抬起了头,看着崇帝那双清明的双眼。 是的,是清明、并且清醒,并且看起来不像是回光返照。 “父皇?”狂喜骤然袭上江绝的心头,他睁大了眼睛,急忙开口喊道:“来人啊,快去请太医!快去……” 他的这番话像是一片落入死水中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涟漪。若是往日里,他只要一出声,太监宫女便会出现,更何况是此时此刻此地,意料中的杂乱脚步声竟然没有出现。 他后知后觉地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然而却从窗纸上看到外面微动的人影,然而没有一个人走进来,亦没有回音。他茫然地看向床上的崇帝。 江绝还跪在地上,而崇帝不知何时起身了,就坐在床榻上,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慈爱又悲悯,像是睥睨尘世蜉蝣的神佛。 第105章 百利很甜作品 《盗爱》by玄想 《桃之夭夭》 她如今已经二十五六了,母亲开始着急她的人生大事,打了好几通电话后,安排了她去和先生相亲。【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先生比她大了六七岁,事业小有所成。对此,母亲只是说:“找个年纪比你大的,会爱惜你包容你。” 她和先生约在了一家餐厅吃饭,先生神色飞扬地讲述着他的事业历程,怎么从一个小职员混到了管理层的血雨风腥。宋俏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嗯几声,配苏竟骗了她,还强势篡改了她的记忆!合以崇拜的眼神。 冷不防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宋俏侧头看去,只见苏竟坐在不远处,噙着嘲讽的笑,冷眼旁观。 于是宋俏说:“,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像某些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实则不太中用。我觉得那种人,其实最适合当小白脸,每天伺候好了富婆,求投喂,不花半分力气。”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苏竟一眼。我我我 先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一个激灵,立马起了身过去问好。 苏竟和他握了握手,斜睨着宋俏:“那位是……” “未来的女朋友。” “哦,好巧。”苏竟眯了眯眼睛:“也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顿时,先生的脸绿了,他来回看了苏竟和宋俏几眼,很快就借口离开了,火烧了屁股一样连账单都忘记买了。 “苏竟!坏人姻缘下辈子要做太监的!” “我是说未来,没错啊,反正未来有很多变数。”他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就是喜欢耍着人玩!” “你觉得我在耍你吗?” “难道不是?” “好吧,你说是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泛起涟漪,似笑非笑:“别以为我在缠着你,你长得又不咋样,我为什么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美女还不多吗?” 说到这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姿摇曳地走了过来,一口一个“阿竟”听得宋俏直泛恶心。 “看,这不就有美女来找我了吗?”苏竟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要打搅我们的甜蜜约会,对了,你钱不够的话,我也不会帮你付账单的。” “要你管!” 这回,换宋俏的脸绿了。 宋俏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扑倒上床上,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拼命地暗示自己,苏竟羞辱了她,她不生气才不正常!她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才哭的!绝对! 她和苏竟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竟然在今天才清楚得认识到这一点!方才那个美女,根本就是当红的一线明星。人美,演技好,还会撒娇发嗲,对着苏竟更是一脸的讨好……没办法,谁让苏竟是金主呢? 想通了后,宋俏满血复活了,每天该干嘛就干嘛。 (八) 这一天,公司为了拿下了一个项目,请对方的公司负责人吃饭,而这时宋俏才知道,这家公司是苏氏的子公司 遇上最恶毒的我。所以正巧在这个城市视察的苏总,也来了。 苏竟今天很给面子,没有跟以往一样冷着脸装大爷,而是笑眯眯得来者不拒,尤其是在女员工敬酒的时候,还会调笑几句。 负责人见他这样,也放心了下来。几杯酒下肚,情绪越发高涨。大概是因为平时看多了浓妆艳抹,偶尔见着宋俏这种清粥小菜觉得也别有风味。 于是负责人坐到了宋俏身边,还摸了摸她的手:“小宋这皮肤可真好。” 宋俏几乎是立刻,就起了身,说了句“去洗手间”就离开了包厢。 主任跟了出来,怒其不争:“你忍忍不行吗?对方一不高兴,我们这个项目可就危险了!快回去!” 从前只坐办公室,现在出来了才知道跑业务的不易。 她咬了咬牙,重新走进了包间。 负责人的脸色缓和了些,搂着她的肩膀,暗示道:“人嘛,有舍才有得!” 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宋俏强笑着,忍了下去。 苏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拿着红酒杯,冷冷地盯着她。 又被他看去了狼狈的一面。宋俏如同芒刺在背,喉头也哽得厉害,只好垂下了头,用发丝遮挡住视线,一叶障目。 啪—— 什么碎裂的声音。 苏竟狠狠把杯子和酒品砸向地面,霎时,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是很厉害吗?”苏竟冷笑:“你敢甩我的脸子,敢叫我滚,居然不敢反抗一个项目负责人!宋俏,你真是长进了!” 是的,她只敢对他凶,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宋俏眨了眨模糊的眼睛,终于有什么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这下子,谁都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端倪了! 说了那番话后,苏竟就走了,负责人一个哆嗦,急忙擦着汗追了上去。所有的人都不欢而散,徒留宋俏一人在包间里,静静地流泪。 后来宋俏总结了一下,觉得苏竟那态度就是:凭什么我以前哄过的人,要对你这小喽喽低声下气? 项目自然还是签了,苏氏子公司的负责人却是换了一个。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苏竟的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只是大家一致认为,那个红颜的形象有些幻灭。 如果宋俏漂亮点还好,但宋俏只能说是清秀,所以她再一次的成为了众矢之的,女性公敌。 也是在那天后,宋俏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苏竟。 苏竟对她可能也有些意思吧? 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实诚,他是大忙人,哪有那么多空去戏耍一个小职员呢?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送花请吃饭…… 几番思索之下,宋俏决定去挽回这个白马坏王子! 只是没想到,当她再次去了苏氏的大厦,要求见苏总的时候,却被回绝了。去了三四次,秘书的理由都是:“苏总最近很忙。” 宋俏以为苏竟不想再见到她这号人物,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末世唐毒。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做饭,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邀请了各路亲朋好友。 宋俏正要回房间,就被父亲给叫住了,他咳嗽了一声:“阿悄,快过来陪爹看电视!”说完,又奇奇怪怪地补充了一句:“看!这小伙子多俊啊!” 宋俏不乐意,却被三姑六婆给强行拖了过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财经节目,嘉宾是苏竟,他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具有专业气质。 装13! 宋俏忍不住唾骂了一句。 财经节目很快就到了尾声,苏竟对着话筒说:“我想借用最后一分钟,来读一遍我刚写的检讨书。” 莫名的,电视机前的宋俏心跳有些加速,仿佛预料到什么似的。 “作为一个男朋友我很不合格,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加强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各项能力,严于律己,注重协和调配,积极展开……” 这段话,怎么听,怎么像述职报告,不知道他哪里抄的。 宋俏哭笑不得。 “宋俏,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但你不能就因此否定了我的全部!我必须解释一下,那天你看到的女星,跟我只是偶遇,我去那个餐厅只是太好奇你的行踪,好奇你的生活。其实几年前,我去接苏穆的时候,就看到过你。那时候你傻兮兮地望着车子哭,后来再次见到你,你依然那么傻。不过我想,那就是缘分了……” 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在全国观众面前认错、剖白了自己。 节目播放完毕,宋俏久久不能回神。 门外传来“滴——”的一声,亲朋好友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把宋俏往门外推去。当宋俏看见人模狗样的苏竟站在外面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混不吝的家伙,早就把她的家人给收买了! 可恶! 苏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只是一瞬,所有尴尬都化作了怒火:“宋俏!我好不容易才拉下面子给你说对不起,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宋俏没说话,缓缓走过去,走到他身前,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他本该强势一些,拉她入怀中,或者直接吻住,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浑身都僵硬了,似乎也忘记了该怎么去笑,就像个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宋俏终于在他有些无措的笑容下哭了起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的声音有些闷。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恨恨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吗?” 苏竟:“……得寸进尺!” “你这么凶,跟你在一起,我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她作势推开他。 “我们这就去领证!苏夫人!” “滚蛋!” “……” —end— 第106章 百利很甜作品 《盗爱》by玄想 《桃之夭夭》。 她如今已经二十五六了,母亲开始着急她的人生大事,打了好几通电话后,安排了她去和h先生相亲。h先生比她大了六七岁,事业小有所成。对此,母亲只是说:“找个年纪比你大的,会爱惜你包容你。” 她和h先生约在了一家餐厅吃饭,h先生神色飞扬地讲述着他的事业历程,怎么从一个小职员混到了管理层的血雨风腥。宋俏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嗯几声,配苏竟骗了她,还强势篡改了她的记忆!合以崇拜的眼神。 冷不防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宋俏侧头看去,只见苏竟坐在不远处,噙着嘲讽的笑,冷眼旁观。 于是宋俏说:“h,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像某些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实则不太中用。我觉得那种人,其实最适合当小白脸,每天伺候好了富婆,求投喂,不花半分力气。”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苏竟一眼。我我我 h先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一个激灵,立马起了身过去问好。 苏竟和他握了握手,斜睨着宋俏:“那位是……” “未来的女朋友。” “哦,好巧。”苏竟眯了眯眼睛:“也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顿时,h先生的脸绿了,他来回看了苏竟和宋俏几眼,很快就借口离开了,火烧了屁股一样连账单都忘记买了。 “苏竟!坏人姻缘下辈子要做太监的!” “我是说未来,没错啊,反正未来有很多变数。”他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就是喜欢耍着人玩!” “你觉得我在耍你吗?” “难道不是?” “好吧,你说是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泛起涟漪,似笑非笑:“别以为我在缠着你,你长得又不咋样,我为什么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美女还不多吗?” 说到这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姿摇曳地走了过来,一口一个“阿竟”听得宋俏直泛恶心。 “看,这不就有美女来找我了吗?”苏竟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要打搅我们的甜蜜约会,对了,你钱不够的话,我也不会帮你付账单的。” “要你管!” 这回,换宋俏的脸绿了。 宋俏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扑倒上床上,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拼命地暗示自己,苏竟羞辱了她,她不生气才不正常!她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才哭的!绝对! 她和苏竟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竟然在今天才清楚得认识到这一点!方才那个美女,根本就是当红的一线明星。人美,演技好,还会撒娇发嗲,对着苏竟更是一脸的讨好……没办法,谁让苏竟是金主呢? 想通了后,宋俏满血复活了,每天该干嘛就干嘛。 (八) 这一天,公司为了拿下了一个项目,请对方的公司负责人吃饭,而这时宋俏才知道,这家公司是苏氏的子公司 遇上最恶毒的我侦探边缘人。所以正巧在这个城市视察的苏总,也来了。 苏竟今天很给面子,没有跟以往一样冷着脸装大爷,而是笑眯眯得来者不拒,尤其是在女员工敬酒的时候,还会调笑几句。 负责人见他这样,也放心了下来。几杯酒下肚,情绪越发高涨。大概是因为平时看多了浓妆艳抹,偶尔见着宋俏这种清粥小菜觉得也别有风味。 于是负责人坐到了宋俏身边,还摸了摸她的手:“小宋这皮肤可真好。” 宋俏几乎是立刻,就起了身,说了句“去洗手间”就离开了包厢。 主任跟了出来,怒其不争:“你忍忍不行吗?对方一不高兴,我们这个项目可就危险了!快回去!” 从前只坐办公室,现在出来了才知道跑业务的不易。 她咬了咬牙,重新走进了包间。 负责人的脸色缓和了些,搂着她的肩膀,暗示道:“人嘛,有舍才有得!” 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宋俏强笑着,忍了下去。 苏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拿着红酒杯,冷冷地盯着她。 又被他看去了狼狈的一面。宋俏如同芒刺在背,喉头也哽得厉害,只好垂下了头,用发丝遮挡住视线,一叶障目。 啪—— 什么碎裂的声音。 苏竟狠狠把杯子和酒品砸向地面,霎时,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是很厉害吗?”苏竟冷笑:“你敢甩我的脸子,敢叫我滚,居然不敢反抗一个项目负责人!宋俏,你真是长进了!” 是的,她只敢对他凶,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宋俏眨了眨模糊的眼睛,终于有什么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这下子,谁都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端倪了! 说了那番话后,苏竟就走了,负责人一个哆嗦,急忙擦着汗追了上去。所有的人都不欢而散,徒留宋俏一人在包间里,静静地流泪。 后来宋俏总结了一下,觉得苏竟那态度就是:凭什么我以前哄过的人,要对你这小喽喽低声下气? 项目自然还是签了,苏氏子公司的负责人却是换了一个。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苏竟的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只是大家一致认为,那个红颜的形象有些幻灭。 如果宋俏漂亮点还好,但宋俏只能说是清秀,所以她再一次的成为了众矢之的,女性公敌。 也是在那天后,宋俏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苏竟。 苏竟对她可能也有些意思吧? 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实诚,他是大忙人,哪有那么多空去戏耍一个小职员呢?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送花请吃饭…… 几番思索之下,宋俏决定去挽回这个白马坏王子! 只是没想到,当她再次去了苏氏的大厦,要求见苏总的时候,却被回绝了。去了三四次,秘书的理由都是:“苏总最近很忙。” 宋俏以为苏竟不想再见到她这号人物,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末世唐毒宠后的秘密。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做饭,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邀请了各路亲朋好友。 宋俏正要回房间,就被父亲给叫住了,他咳嗽了一声:“阿悄,快过来陪爹看电视!”说完,又奇奇怪怪地补充了一句:“看!这小伙子多俊啊!” 宋俏不乐意,却被三姑六婆给强行拖了过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财经节目,嘉宾是苏竟,他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具有专业气质。 装13! 宋俏忍不住唾骂了一句。 财经节目很快就到了尾声,苏竟对着话筒说:“我想借用最后一分钟,来读一遍我刚写的检讨书。” 莫名的,电视机前的宋俏心跳有些加速,仿佛预料到什么似的。 “作为一个男朋友我很不合格,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加强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各项能力,严于律己,注重协和调配,积极展开……” 这段话,怎么听,怎么像述职报告,不知道他哪里抄的。 宋俏哭笑不得。 “宋俏,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但你不能就因此否定了我的全部!我必须解释一下,那天你看到的x女星,跟我只是偶遇,我去那个餐厅只是太好奇你的行踪,好奇你的生活。其实几年前,我去接苏穆的时候,就看到过你。那时候你傻兮兮地望着车子哭,后来再次见到你,你依然那么傻。不过我想,那就是缘分了……” 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在全国观众面前认错、剖白了自己。 节目播放完毕,宋俏久久不能回神。 门外传来“滴——”的一声,亲朋好友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把宋俏往门外推去。当宋俏看见人模狗样的苏竟站在外面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混不吝的家伙,早就把她的家人给收买了! 可恶! 苏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只是一瞬,所有尴尬都化作了怒火:“宋俏!我好不容易才拉下面子给你说对不起,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宋俏没说话,缓缓走过去,走到他身前,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他本该强势一些,拉她入怀中,或者直接吻住,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浑身都僵硬了,似乎也忘记了该怎么去笑,就像个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宋俏终于在他有些无措的笑容下哭了起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的声音有些闷。 她上,恨恨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吗?” 苏竟:“……得寸进尺!” “……” —end— 第107章 百利很甜作品 《盗爱》by玄想 《桃之夭夭》 她如今已经二十五六了,母亲开始着急她的人生大事,打了好几通电话后,安排了她去和h先生相亲。小说し先生比她大了六七岁,事,母亲只是说:“找个年纪比你大的,会爱惜你包容你。” 她和h先生约在了一家餐厅吃饭,h先生神色飞扬地讲述着他的事业历程,怎么从一个小职员混到了管理层的血雨风腥。宋俏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嗯几声,配苏竟骗了她,还强势篡改了她的记忆!合以崇拜的眼神。 冷不防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宋俏侧头看去,只见苏竟坐在不远处,噙着嘲讽的笑,冷眼旁观。 于是宋俏说:“h,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像某些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实则不太中用。我觉得那种人,其实最适合当小白脸,每天伺候好了富婆,求投喂,不花半分力气。”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苏竟一眼。我我我 h先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一个激灵,立马起了身过去问好。 苏竟和他握了握手,斜睨着宋俏:“那位是……” “未来的女朋友。” “哦,好巧。”苏竟眯了眯眼睛:“也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顿时,h先生的脸绿了,他来回看了苏竟和宋俏几眼,很快就借口离开了,火烧了屁股一样连账单都忘记买了。 “苏竟!坏人姻缘下辈子要做太监的!” “我是说未来,没错啊,反正未来有很多变数。”他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就是喜欢耍着人玩!” “你觉得我在耍你吗?” “难道不是?” “好吧,你说是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泛起涟漪,似笑非笑:“别以为我在缠着你,你长得又不咋样,我为什么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美女还不多吗?” 说到这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姿摇曳地走了过来,一口一个“阿竟”听得宋俏直泛恶心。 “看,这不就有美女来找我了吗?”苏竟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要打搅我们的甜蜜约会,对了,你钱不够的话,我也不会帮你付账单的。” “要你管!” 这回,换宋俏的脸绿了。 宋俏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扑倒上床上,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拼命地暗示自己,苏竟羞辱了她,她不生气才不正常!她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才哭的!绝对! 她和苏竟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竟然在今天才清楚得认识到这一点!方才那个美女,根本就是当红的一线明星。人美,演技好,还会撒娇发嗲,对着苏竟更是一脸的讨好……没办法,谁让苏竟是金主呢? 想通了后,宋俏满血复活了,每天该干嘛就干嘛。 (八) 这一天,公司为了拿下了一个项目,请对方的公司负责人吃饭,而这时宋俏才知道,这家公司是苏氏的子公司 遇上最恶毒的我 大仙医。所以正巧在这个城市视察的苏总,也来了。 苏竟今天很给面子,没有跟以往一样冷着脸装大爷,而是笑眯眯得来者不拒,尤其是在女员工敬酒的时候,还会调笑几句。 负责人见他这样,也放心了下来。几杯酒下肚,情绪越发高涨。大概是因为平时看多了浓妆艳抹,偶尔见着宋俏这种清粥小菜觉得也别有风味。 于是负责人坐到了宋俏身边,还摸了摸她的手:“小宋这皮肤可真好。” 宋俏几乎是立刻,就起了身,说了句“去洗手间”就离开了包厢。 主任跟了出来,怒其不争:“你忍忍不行吗?对方一不高兴,我们这个项目可就危险了!快回去!” 从前只坐办公室,现在出来了才知道跑业务的不易。 她咬了咬牙,重新走进了包间。 负责人的脸色缓和了些,搂着她的肩膀,暗示道:“人嘛,有舍才有得!” 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宋俏强笑着,忍了下去。 苏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拿着红酒杯,冷冷地盯着她。 又被他看去了狼狈的一面。宋俏如同芒刺在背,喉头也哽得厉害,只好垂下了头,用发丝遮挡住视线,一叶障目。 啪—— 什么碎裂的声音。 苏竟狠狠把杯子和酒品砸向地面,霎时,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是很厉害吗?”苏竟冷笑:“你敢甩我的脸子,敢叫我滚,居然不敢反抗一个项目负责人!宋俏,你真是长进了!” 是的,她只敢对他凶,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宋俏眨了眨模糊的眼睛,终于有什么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这下子,谁都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端倪了! 说了那番话后,苏竟就走了,负责人一个哆嗦,急忙擦着汗追了上去。所有的人都不欢而散,徒留宋俏一人在包间里,静静地流泪。 后来宋俏总结了一下,觉得苏竟那态度就是:凭什么我以前哄过的人,要对你这小喽喽低声下气? 项目自然还是签了,苏氏子公司的负责人却是换了一个。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苏竟的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只是大家一致认为,那个红颜的形象有些幻灭。 如果宋俏漂亮点还好,但宋俏只能说是清秀,所以她再一次的成为了众矢之的,女性公敌。 也是在那天后,宋俏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苏竟。 苏竟对她可能也有些意思吧? 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实诚,他是大忙人,哪有那么多空去戏耍一个小职员呢?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送花请吃饭…… 几番思索之下,宋俏决定去挽回这个白马坏王子! 只是没想到,当她再次去了苏氏的大厦,要求见苏总的时候,却被回绝了。去了三四次,秘书的理由都是:“苏总最近很忙。” 宋俏以为苏竟不想再见到她这号人物,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末世唐毒一把二胡闯天涯。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做饭,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邀请了各路亲朋好友。 宋俏正要回房间,就被父亲给叫住了,他咳嗽了一声:“阿悄,快过来陪爹看电视!”说完,又奇奇怪怪地补充了一句:“看!这小伙子多俊啊!” 宋俏不乐意,却被三姑六婆给强行拖了过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财经节目,嘉宾是苏竟,他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具有专业气质。 装13! 宋俏忍不住唾骂了一句。 财经节目很快就到了尾声,苏竟对着话筒说:“我想借用最后一分钟,来读一遍我刚写的检讨书。” 莫名的,电视机前的宋俏心跳有些加速,仿佛预料到什么似的。 “作为一个男朋友我很不合格,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加强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各项能力,严于律己,注重协和调配,积极展开……” 这段话,怎么听,怎么像述职报告,不知道他哪里抄的。 宋俏哭笑不得。 “宋俏,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但你不能就因此否定了我的全部!我必须解释一下,那天你看到的x女星,跟我只是偶遇,我去那个餐厅只是太好奇你的行踪,好奇你的生活。其实几年前,我去接苏穆的时候,就看到过你。那时候你傻兮兮地望着车子哭,后来再次见到你,你依然那么傻。不过我想,那就是缘分了……” 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在全国观众面前认错、剖白了自己。 节目播放完毕,宋俏久久不能回神。 门外传来“滴——”的一声,亲朋好友们交换了一下眼 可恶! 苏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只是一瞬,所有尴尬都化作了怒火:“宋俏!我好不容易才拉下面子给你说对不起,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宋俏没说话,缓缓走过去,走到他身前,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他本该强势一些,拉她入怀中,或者直接吻住,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浑身都僵硬了,似乎也忘记了该怎么去笑,就像个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宋俏终于在他有些无措的笑容下哭了起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的声音有些闷。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恨恨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吗?” 苏竟:“……得寸进尺!” “你这么凶,跟你在一起,我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她作势推开他。 “我们这就去领证!苏夫人!” “滚蛋!” “……” —end— 第108章 百利很甜作品 宫殿中空旷冷寂,说话的声音轻轻回响。 永清一直听着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后终于忍不住转过了身来,脸上还是通红的。 “这……这……太渗人了。”永清看着外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城民们,接连打了几个寒颤,“这么说,我们的关注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个神根本不用出现就能对付我们?他一直在盯着我们。” “差不多吧。”东阳说。 “你们真的不走?” “不能走。”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永乐一直没有说话,方才她突然想起来一件被忽略的事情来。既然这里的所有的事物都是白塔里那位至高神的化身,那么天鸟呢?天鸟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想起在下界初次遇到天鸟时,在山家村,山茶和爹娘曾经说起过。当时山茶问那个怪物吃人吗?山茶的爹爹回答说不吃,只是伤了很多人,死了十来个,房子也弄塌了几个。 若是不吃人的话,那些洗礼失败的人为何又要送去喂天鸟?只有一个解释了,那些人身体里的神力不能浪费了。 相互印证,永乐由此想到了很多事情。 叶问闲提到过,天鸟对气息很敏锐,这也是为何她无意靠近之后,天鸟立刻就朝她扑过去的原因。后来在长安城中也是。那个纨绔风流的皇太子还替她把黑锅给背了。 长安城那次暂且不提,在山家村,她还没到那里已经遭受天鸟袭击。既然那里没有魔的气息,那天鸟就只对一种有感应了,那就是神力气息。 “永乐,怎么一声不吭的?”永清有些奇怪。 永乐闭着眼睛靠在东阳怀里,抬起手示意他别说话,永清疑惑地挑了挑眉还要张嘴文,就见东阳的目光再次变冷,只好闭嘴。 絮乱纷杂的思绪纠葛,让永乐心里烦躁了起来,她干脆摒弃了五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永清席地坐了下来,东阳抱着永乐直直站着窗口,一动也不动,他抬起手搂着她,垂落的阔袖遮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也遮挡住了永清的视线。 永清突然生出了一种他在防贼的感觉,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里酸溜溜的。 渐渐的,永乐脑中的条理清晰了起来。 她来苍穹岛之后,特意观察过天鸟,它们的眼睛是黑色的、清明的。而在下界中两次遇到的天鸟,眼睛都是红色的,像是发狂失去理智了一般,也像是落单了的。 如果这样的话,就证明至高神对天鸟并没有绝对的控制,亦或者说……他渐渐无力控制了。维持天鸟生命的是神力,若是天鸟身上神力减弱,自然更加渴求得到神力,才会脱离苍穹岛而下界。 所以说…… 承江皇室之前给的解释,因为“神的新娘逃跑,神怒而降罚”,大错特错。 一切问题,都是至高神或者说这个苍穹岛自身的问题。 “东阳,我明白了,但是我不确定我是否正确。”永乐想通了之后,重新开了五识,两人心意相通,东阳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两人对视了一眼。 东阳缓缓勾起唇角,幽黑的眼睛望着那座白塔。 “我们的赢面大了,东阳。” “是的。” 永清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不明白为什么永乐睁开眼后两个人都笑了,就好似对现在的局面已经有了对策一般。过了会儿他又想起两个人的关系,心里又了然了一些。 苍白的天空,苍白的城,黑压压的人头蔓延到视线尽头。 “我……”永清开口说了一个字,就收了声。 滋滋……滋滋…… 大殿中的三个人同时凝神。 滋滋…… “什么声音?”永乐问。 “笨蛋,这个都不知道。”东阳摸了摸她的头,顺着头发缓缓抚下,淡淡地说道:“结界快破了。” “这么快?”永清皱眉,他看着殿外的情景顿时慌乱了起来,在他眼中这些城民还有白塔里的至高神根本就是无法战胜的存在,“太快了,我们怎么办?有应对之策了吗?” “哥哥你别急,没事的。”永乐安抚道,又问东阳,“你的伤势恢复了吗?” 东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没事。” 结界破裂的声音还在继续,一层淡淡的光晕出现在了宫殿周围,那就是在冲击中被迫现形的结界。东阳一扬手,结界的破裂停止了,却缩小了。这是代价。 唰。一直保持着仰望动作的城民们动了,齐刷刷向宫殿迈步。 滋滋滋。 结界再次缩小。 “要来了……” 永乐握着东阳的手,看着步步逼近的城民,看着步步而来的最终一站,心里却越来越淡定。东阳张开手从她的指缝缓缓划入,十指紧扣,他垂眸低笑。“嗯,要来了……你怕吗?” 唰!他们迈上了第一个台阶…… 滋滋滋。 一步、一退。 淡淡光晕笼罩的宫殿范围,随着城民脚步逼近而逐渐缩小,数百的台阶渐渐被城民占据,离结界中的三人只有一丈之远。 结界不再多小,全力支撑着。 没有言语,没有交谈,没有表情……城民们有条不紊地对结界发起攻击…… “有你在旁边,”永乐目视前方,唇边缓缓弯起了一抹笑来,“我只感觉自己,所向无敌。” “好,我们走。” 东阳笑了。 银弓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漆黑的眼眸盛满了笑意,像是夜空里的漫天繁星。他深深看了永乐一眼,下一刻,红衣化作一道残影风驰电掣般冲了过去。 永乐扣住了永清的肩膀,足尖一点,追着前面的红衣男子而去。 …… 滴答,滴答。 水滴顺着冰锥缓缓滴落。只有靠近白塔才知道,这里的墙壁仿佛都是冰雪凝结而成的,推开门走进来,便是冰天雪地,凛冽刺骨的寒刀刃一般割裂人的神经。 这个塔的底层几乎没有窗,旋转楼梯层层往上,蔓延到视线尽头,交汇成了一个令人眩晕的黑点。 冷霄踏上了结冰的阶梯,缓缓往上而行。 这里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记忆中那片寂寥绝望的深渊,也是这样冰冷的。这种冷,是让神都难以忍受难以抵挡的冷,时时刻刻都是煎熬。 白塔里的神力碎片密集,不知道是下界的多少倍。冷霄进入塔后就彻底恢复了神力,甚至更甚之,然而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叶剑雪隔了一些距离走在她后面,眸中含笑,那淡淡笑意似乎给他平凡无奇的相貌上蒙了一层微光。他的目光落在那长长的墨发上,发梢随着脚步微微荡起,轻轻扫在光裸的脚踝上。 “这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好看的。”冷淡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塔中。 他轻轻“嗯”了一声,轻笑着说道:“我在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 “天界第一美人,当然好看。” 冷霄笑了起来。 不知道这是哪一层,这座白塔太高太大,但层这一层开始,塔壁上有了窗户,空荡荡的窗户。窗外是泛白的天空,一望无垠的白色城郭,还有交战中的城民和那突兀的一抹红影。 她知道他走到了身后,没有回头,唇角缓缓向上勾起,颇为揶揄道:“不是在怀念老朋友?” 他沉默了一下,“不是老朋友。” “哦,那是新朋友?差点忘了,我们刚认识,虽然……你也许认识我很久了。” 冷霄不知道当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有一个很明确的地方,那些散落在天地间各处的神力碎片,带了一些残缺记忆——摄提,那个善作主张用离魂刀将她从禁锢中带出来的男人的记忆。而吸收的神力碎片越多,她知道得也越多。 一片沉寂,所有声音都被阻拦在了白塔之外,眼前激烈交战的景象这里却听不见丝毫声音,若两人不说话这塔中也好似一潭死水。 逝去很久的水。 “他死了,对吗?” “嗯。”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叶剑雪笑了笑,“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会信吗?” 冷霄走了两步,轻轻靠在窗檐边上,落下的阳光和塔中的阴影在她脸上交织。她垂下眼眸,阳光从她的手指间错落,“在黑暗中呆得久了,就疯狂渴望阳光。我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有朋友,也不指望有人为我做什么,他却强行做了很多事情。” 他静静听着,目光温和,仿佛能包容万物。 “你想告诉我,你跟我一样,都是因为神力碎片而得知那些往事的,对吗?”她说,“但是我不信你。” 叶剑雪笑着,凝视她,神色未变。 “从下界你就一直跟着我,然后到这里。”她缓缓握住了拳头,就像是要抓住光一样,“你想什么时候出手呢?” “我听不懂。” “一个人寻找和吸收的神力的速度是有限的,有了我,你可以事半功倍。来到白塔后,我终于相信你之前所说的话了,你说这些神力都是你的。” “我没有骗过你。” 叶剑雪依然微笑。 冷霄直直看着他,眸色渐渐结冰:“所以,你想什么时候把这些神力拿回去?” 第109章 百利很甜作品 《盗爱》by玄想 《桃之夭夭》2013.08b 她如今已经二十五六了,母亲开始着急她的人生大事,打了好几通电话后,安排了她去和h先生相亲。h先生比她大了六七岁,事,母亲只是说:“找个年纪比你大的,会爱惜你包容你。” 她和h先生约在了一家餐厅吃饭,h先生神色飞扬地讲述着他的事业历程,怎么从一个小职员混到了管理层的血雨风腥。宋俏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嗯几声,配苏竟骗了她,还强势篡改了她的记忆!合以崇拜的眼神。 冷不防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宋俏侧头看去,只见苏竟坐在不远处,噙着嘲讽的笑,冷眼旁观。 于是宋俏说:“h,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像某些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实则不太中用。我觉得那种人,其实最适合当小白脸,每天伺候好了富婆,求投喂,不花半分力气。”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苏竟一眼。我我我 h先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一个激灵,立马起了身过去问好。 苏竟和他握了握手,斜睨着宋俏:“那位是……” “未来的女朋友。” “哦,好巧。”苏竟眯了眯眼睛:“也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顿时,h先生的脸绿了,他来回看了苏竟和宋俏几眼,很快就借口离开了,火烧了屁股一样连账单都忘记买了。 “苏竟!坏人姻缘下辈子要做太监的!” “我是说未来,没错啊,反正未来有很多变数。”他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就是喜欢耍着人玩!” “你觉得我在耍你吗?” “难道不是?” “好吧,你说是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泛起涟漪,似笑非笑:“别以为我在缠着你,你长得又不咋样,我为什么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美女还不多吗?” 说到这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姿摇曳地走了过来,一口一个“阿竟”听得宋俏直泛恶心。 “看,这不就有美女来找我了吗?”苏竟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要打搅我们的甜蜜约会,对了,你钱不够的话,我也不会帮你付账单的。” “要你管!” 这回,换宋俏的脸绿了。 宋俏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扑倒上床上,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拼命地暗示自己,苏竟羞辱了她,她不生气才不正常!她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才哭的!绝对! 她和苏竟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竟然在今天才清楚得认识到这一点!方才那个美女,根本就是当红的一线明星。人美,演技好,还会撒娇发嗲,对着苏竟更是一脸的讨好……没办法,谁让苏竟是金主呢? 想通了后,宋俏满血复活了,每天该干嘛就干嘛。 (八) 这一天,公司为了拿下了一个项目,请对方的公司负责人吃饭,而这时宋俏才知道,这家公司是苏氏的子公司 遇上最恶毒的我 大仙医鬼在你左右。所以正巧在这个城市视察的苏总,也来了。 苏竟今天很给面子,没有跟以往一样冷着脸装大爷,而是笑眯眯得来者不拒,尤其是在女员工敬酒的时候,还会调笑几句。 负责人见他这样,也放心了下来。几杯酒下肚,情绪越发高涨。大概是因为平时看多了浓妆艳抹,偶尔见着宋俏这种清粥小菜觉得也别有风味。 于是负责人坐到了宋俏身边,还摸了摸她的手:“小宋这皮肤可真好。” 宋俏几乎是立刻,就起了身,说了句“去洗手间”就离开了包厢。 主任跟了出来,怒其不争:“你忍忍不行吗?对方一不高兴,我们这个项目可就危险了!快回去!” 从前只坐办公室,现在出来了才知道跑业务的不易。 她咬了咬牙,重新走进了包间。 负责人的脸色缓和了些,搂着她的肩膀,暗示道:“人嘛,有舍才有得!” 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宋俏强笑着,忍了下去。 苏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拿着红酒杯,冷冷地盯着她。 又被他看去了狼狈的一面。宋俏如同芒刺在背,喉头也哽得厉害,只好垂下了头,用发丝遮挡住视线,一叶障目。 啪—— 什么碎裂的声音。 苏竟狠狠把杯子和酒品砸向地面,霎时,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是很厉害吗?”苏竟冷笑:“你敢甩我的脸子,敢叫我滚,居然不敢反抗一个项目负责人!宋俏,你真是长进了!” 是的,她只敢对他凶,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宋俏眨了眨模糊的眼睛,终于有什么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这下子,谁都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端倪了! 说了那番话后,苏竟就走了,负责人一个哆嗦,急忙擦着汗追了上去。所有的人都不欢而散,徒留宋俏一人在包间里,静静地流泪。 后来宋俏总结了一下,觉得苏竟那态度就是:凭什么我以前哄过的人,要对你这小喽喽低声下气? 项目自然还是签了,苏氏子公司的负责人却是换了一个。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苏竟的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只是大家一致认为,那个红颜的形象有些幻灭。 如果宋俏漂亮点还好,但宋俏只能说是清秀,所以她再一次的成为了众矢之的,女性公敌。 也是在那天后,宋俏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苏竟。 苏竟对她可能也有些意思吧? 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实诚,他是大忙人,哪有那么多空去戏耍一个小职员呢?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送花请吃饭…… 几番思索之下,宋俏决定去挽回这个白马坏王子! 只是没想到,当她再次去了苏氏的大厦,要求见苏总的时候,却被回绝了。去了三四次,秘书的理由都是:“苏总最近很忙重生之浅笑人生。” 宋俏以为苏竟不想再见到她这号人物,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末世唐毒一把二胡闯天涯。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做饭,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邀请了各路亲朋好友。 宋俏正要回房间,就被父亲给叫住了,他咳嗽了一声:“阿悄,快过来陪爹看电视!”说完,又奇奇怪怪地补充了一句:“看!这小伙子多俊啊!” 宋俏不乐意,却被三姑六婆给强行拖了过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财经节目,嘉宾是苏竟,他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具有专业气质。 装13! 宋俏忍不住唾骂了一句。 财经节目很快就到了尾声,苏竟对着话筒说:“我想借用最后一分钟,来读一遍我刚写的检讨书。” 莫名的,电视机前的宋俏心跳有些加速,仿佛预料到什么似的。 “作为一个男朋友我很不合格,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加强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各项能力,严于律己,注重协和调配,积极展开……” 这段话,怎么听,怎么像述职报告,不知道他哪里抄的。 宋俏哭笑不得。 “宋俏,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但你不能就因此否定了我的全部!我必须解释一下,那天你看到的x女星,跟我只是偶遇,我去那个餐厅只是太好奇你的行踪,好奇你的生活。其实几年前,我去接苏穆的时候,就看到过你。那时候你傻兮兮地望着车子哭,后来再次见到你,你依然那么傻。不过我想,那就是缘分了……” 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在全国观众面前认错、剖白了自己。 节目播放完毕,宋俏久久不能回神。 门外传来“滴——”的一声,亲朋好友们交换了一下眼 可恶! 苏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只是一瞬,所有尴尬都化作了怒火:“宋俏!我好不容易才拉下面子给你说对不起,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宋俏没说话,缓缓走过去,走到他身前,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他本该强势一些,拉她入怀中,或者直接吻住,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浑身都僵硬了,似乎也忘记了该怎么去笑,就像个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宋俏终于在他有些无措的笑容下哭了起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的声音有些闷。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恨恨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吗?” 苏竟:“……得寸进尺!” “你这么凶,跟你在一起,我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她作势推开他。 “我们这就去领证!苏夫人!” “滚蛋!” “……” —end— 第110章 百利很甜作品 《盗爱》by玄想 刊于《桃之夭夭》2013.08b 她如今已经二十五六了,母亲开始着急她的人生大事,打了好几通电话后,安排了她去和h先生相亲。h先生比她大了六七岁,事,母亲只是说:“找个年纪比你大的,会爱惜你包容你。” 她和h先生约在了一家餐厅吃饭,h先生神色飞扬地讲述着他的事业历程,怎么从一个小职员混到了管理层的血雨风腥。宋俏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嗯几声,配苏竟骗了她,还强势篡改了她的记忆!合以崇拜的眼神。 冷不防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宋俏侧头看去,只见苏竟坐在不远处,噙着嘲讽的笑,冷眼旁观。 于是宋俏说:“h,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像某些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实则不太中用。我觉得那种人,其实最适合当小白脸,每天伺候好了富婆,求投喂,不花半分力气。”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苏竟一眼。我我我 h先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一个激灵,立马起了身过去问好。 苏竟和他握了握手,斜睨着宋俏:“那位是……” “未来的女朋友。” “哦,好巧。”苏竟眯了眯眼睛:“也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顿时,h先生的脸绿了,他来回看了苏竟和宋俏几眼,很快就借口离开了,火烧了屁股一样连账单都忘记买了。 “苏竟!坏人姻缘下辈子要做太监的!” “我是说未来,没错啊,反正未来有很多变数。”他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就是喜欢耍着人玩!” “你觉得我在耍你吗?” “难道不是?” “好吧,你说是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泛起涟漪,似笑非笑:“别以为我在缠着你,你长得又不咋样,我为什么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美女还不多吗?” 说到这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姿摇曳地走了过来,一口一个“阿竟”听得宋俏直泛恶心。 “看,这不就有美女来找我了吗?”苏竟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要打搅我们的甜蜜约会,对了,你钱不够的话,我也不会帮你付账单的。” “要你管!” 这回,换宋俏的脸绿了。 宋俏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扑倒上床上,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拼命地暗示自己,苏竟羞辱了她,她不生气才不正常!她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才哭的!绝对! 她和苏竟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竟然在今天才清楚得认识到这一点!方才那个美女,根本就是当红的一线明星。人美,演技好,还会撒娇发嗲,对着苏竟更是一脸的讨好……没办法,谁让苏竟是金主呢? 想通了后,宋俏满血复活了,每天该干嘛就干嘛。 (八) 这一天,公司为了拿下了一个项目,请对方的公司负责人吃饭,而这时宋俏才知道,这家公司是苏氏的子公司 遇上最恶毒的我 大仙医鬼在你左右 [快穿]汉子你威武雄壮。所以正巧在这个城市视察的苏总,也来了。 苏竟今天很给面子,没有跟以往一样冷着脸装大爷,而是笑眯眯得来者不拒,尤其是在女员工敬酒的时候,还会调笑几句。 负责人见他这样,也放心了下来。几杯酒下肚,情绪越发高涨。大概是因为平时看多了浓妆艳抹,偶尔见着宋俏这种清粥小菜觉得也别有风味。 于是负责人坐到了宋俏身边,还摸了摸她的手:“小宋这皮肤可真好。” 宋俏几乎是立刻,就起了身,说了句“去洗手间”就离开了包厢。 主任跟了出来,怒其不争:“你忍忍不行吗?对方一不高兴,我们这个项目可就危险了!快回去!” 从前只坐办公室,现在出来了才知道跑业务的不易。 她咬了咬牙,重新走进了包间。 负责人的脸色缓和了些,搂着她的肩膀,暗示道:“人嘛,有舍才有得!” 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宋俏强笑着,忍了下去。 苏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拿着红酒杯,冷冷地盯着她。 又被他看去了狼狈的一面。宋俏如同芒刺在背,喉头也哽得厉害,只好垂下了头,用发丝遮挡住视线,一叶障目。 啪—— 什么碎裂的声音。 苏竟狠狠把杯子和酒品砸向地面,霎时,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是很厉害吗?”苏竟冷笑:“你敢甩我的脸子,敢叫我滚,居然不敢反抗一个项目负责人!宋俏,你真是长进了!” 是的,她只敢对他凶,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宋俏眨了眨模糊的眼睛,终于有什么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这下子,谁都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端倪了! 说了那番话后,苏竟就走了,负责人一个哆嗦,急忙擦着汗追了上去。所有的人都不欢而散,徒留宋俏一人在包间里,静静地流泪。 后来宋俏总结了一下,觉得苏竟那态度就是:凭什么我以前哄过的人,要对你这小喽喽低声下气? 项目自然还是签了,苏氏子公司的负责人却是换了一个。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苏竟的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只是大家一致认为,那个红颜的形象有些幻灭。 如果宋俏漂亮点还好,但宋俏只能说是清秀,所以她再一次的成为了众矢之的,女性公敌。 也是在那天后,宋俏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苏竟。 苏竟对她可能也有些意思吧? 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实诚,他是大忙人,哪有那么多空去戏耍一个小职员呢?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送花请吃饭…… 几番思索之下,宋俏决定去挽回这个白马坏王子! 只是没想到,当她再次去了苏氏的大厦,要求见苏总的时候,却被回绝了。去了三四次,秘书的理由都是:“苏总最近很忙重生之浅笑人生蓝色柠檬恋。” 宋俏以为苏竟不想再见到她这号人物,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末世唐毒一把二胡闯天涯。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做饭,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邀请了各路亲朋好友。 宋俏正要回房间,就被父亲给叫住了,他咳嗽了一声:“阿悄,快过来陪爹看电视!”说完,又奇奇怪怪地补充了一句:“看!这小伙子多俊啊!” 宋俏不乐意,却被三姑六婆给强行拖了过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财经节目,嘉宾是苏竟,他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具有专业气质。 装13! 宋俏忍不住唾骂了一句。 财经节目很快就到了尾声,苏竟对着话筒说:“我想借用最后一分钟,来读一遍我刚写的检讨书。” 莫名的,电视机前的宋俏心跳有些加速,仿佛预料到什么似的。 “作为一个男朋友我很不合格,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加强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各项能力,严于律己,注重协和调配,积极展开……” 这段话,怎么听,怎么像述职报告,不知道他哪里抄的。 宋俏哭笑不得。 “宋俏,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但你不能就因此否定了我的全部!我必须解释一下,那天你看到的x女星,跟我只是偶遇,我去那个餐厅只是太好奇你的行踪,好奇你的生活。其实几年前,我去接苏穆的时候,就看到过你。那时候你傻兮兮地望着车子哭,后来再次见到你,你依然那么傻。不过我想,那就是缘分了……” 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在全国观众面前认错、剖白了自己。 节目播放完毕,宋俏久久不能回神。 门外传来“滴——”的一声,亲朋好友们交换了一下眼 可恶! 苏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只是一瞬,所有尴尬都化作了怒火:“宋俏!我好不容易才拉下面子给你说对不起,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宋俏没说话,缓缓走过去,走到他身前,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他本该强势一些,拉她入怀中,或者直接吻住,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浑身都僵硬了,似乎也忘记了该怎么去笑,就像个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宋俏终于在他有些无措的笑容下哭了起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的声音有些闷。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恨恨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吗?” 苏竟:“……得寸进尺!”苏竟:“……得寸进尺!”苏竟:“……得寸进尺!” —end— 第111章 百利很甜作品 这三年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祸端接二连三的发生。魔族入侵,大昭发兵,天鸟肆虐……崇帝刚驾崩没几天,朝堂的中流砥柱尹俊竹骤然病逝,就在当天,皇太子良娣便抱着皇长孙跳水自尽。这一切,都让人生出一种承江气数将尽的不详预感来。 江绝登基以后,尊号为辰,是谓黎明、曙光之意。三年之前,一直不被众大臣看好的皇太子幡然醒悟,一改之前的不着调做派,勤勤恳恳起来。崇帝驾崩后,原以为江绝会束手束脚一些日子,岂料他军政一手抓,朝中的动荡几乎在朝夕之间就稳定了下来。 那威严端坐的模样,能见着几分崇帝的影子来。 冷靖闻站在金銮殿中,垂在阔袖中的手缓缓数着念珠。数完一圈,他瞥了一眼身侧空荡荡的位置,突然想起年少时去尹府拜访,见着那个浑身是伤的冷漠少年。经年后,他白了一头黑发,拖着几乎散架的一把骨头走上了朝堂,再无人敢轻视半分。 冷靖闻数着念珠的手微顿了顿,突然想不起这位跟他斗了半辈子的政敌长得是如何模样了,只记得他有一双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睛。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殿下一片静默。 德庄一甩拂尘,提高声音道:“退朝!” 冷靖闻无意跟人寒暄谈论什么,匆匆走下台阶,却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那里。冷靖闻愣了愣,被宫女请上了马车,里面坐的人正是长公主。 “相爷请喝茶。” 冷靖闻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这才笑道:“如今世道变幻莫测,再无闲情品茶,望公主见谅。” 这几年不断有天鸟肆虐,三国的人几乎差不多都习惯了,一发现修仙者就会前往料理。除此之外,其实世道也能算从动荡中趋于平稳,不管是大昭还是承江都无心发起战事。 江愉本以为江绝登基之后,她会成为彻底的富贵闲人,没想到没被架空不说,还给了她不少权力放手去做事,日子比以往崇帝在位时还要自在一些。 “本宫有负相爷厚望,好在皇兄收起了当年浪荡模样,治理河山井井有条。”江愉提着茶壶斟茶,轻轻一叹,“也不知为何,自父皇驾崩,我总是心神不宁,时常梦中醒来便没有了睡意。跟皇兄议事之时,突然有一种陌生感……” 冷靖闻不知说什么好,默了一会儿,只道是:“公主这是忧思过重。” 江愉握着茶杯,偏头笑道:“皇兄从小就想当个富贵闲人,现在却要挑下全国的担子……”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马车直接驶到了冷相府。 江愉向他躬身行了一礼。“相爷,此去珍重。” “长公主不可。”冷靖闻急忙要扶,却见江愉已红了眼眶,动作便顿在了半空。 “老臣……”冷靖闻深深作揖,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公主……珍重。” 马车再次行驶,车轮轱辘,回到了公主府。 天色阴沉灰暗,冷风萧瑟。若是在往年里,这个时节应该是烈阳炙烤,天朗气清的,这两个月来却没有见过蓝天,天阴沉成如此模样也不见落雨,压抑得让人烦躁不堪。 如今方到晌午,天色已似日暮。 江愉望了望天空,生出一种不详之感来。 忽然,她的脸色一变,眼睛猛地睁大。 “公主?”随侍轻声开口,顺着江愉的视线看向天空,脸色一下子也白了。 江愉有些脱力地踉跄了一下,急忙扶住了马车沿,细长的手指骤然紧扣。“看到天空上的那块阴影了吗?遮天蔽日,怪不得今年的夏日里没有阳光……” “公主,那——那、那是什么啊?” “怕是……祸临。” “速去皇宫!”江愉纵身跳上了马车,厉声喝道:“走!” …… 长安城旁边的一座小城,古旧的砖瓦低压,廊檐湿润得仿佛能沁出水,屋子内点了几只烛火依然昏暗。距离那日发现天空上的阴翳已经有两日里,风声潇潇,晌午时分尚且如同日暮,夜晚更浓。 何老大夫靠坐在软榻上,口述着一些医理上的事情,说几句话就开始喘气咳嗽,眉山耐心地在一旁服侍着,许久未见的小洪则拿着笔在一旁记录。 何老大夫实在太老了,油尽灯枯,枯瘦的双手只生下了一层皮包裹着骨头。 那日,他怀疑江绝已经对某些事产生了疑心,却不肯明言而选择烂在了肚子里。只是他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命,拨开云雾看见最终的真相。 也许会很丑陋。 “眉山啊……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眉山看了看窗外暗沉的天空,又看了看满屋的烛火,叹道:“师父,摸约是巳时。” 连晌午都还没到。 “天是越来越暗了。”何老大夫长长叹息,“朝廷颁发了告示下来,只说是天气之过……可我心里怎么一点都不安稳呢?” “兴许是多心了。” 小洪早就放下纸币去了院中透气,许久之后才心事重重地回来,灌了一杯水就在旁边闷声不吭了。又过了些时间,眉山和何老大夫才发现小洪一直不对劲,便问道:“小洪,这是怎么了?” 小洪忽的站起身来,只扔下了一句“我去做饭”就走了。 何老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 眉山只道:“近日里人心惶惶,小洪怕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言吧。” “若是天地间真出了什么事,躲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是的师父,人固有一死。” 晌午未至,天色更阴。如今是没法用日晷来测量时间了,霎时间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弥漫上了心头。砰的一声,小洪惶惶不安地闯了进来,将门撞得东摇西摆。 “师父……天……天……” 眉山往外一看,顿时惊住了。 天空上的那块阴暗无声无息扩大,遮天蔽日,抬头仰望,竟像是从天空剥落下了一大片,正朝地底下覆盖而下…… “天是要……塌了吗?” …… 天底下人心惶惶,苍穹岛上还算得上风平浪静。 寥寥荒原,只有一座白塔和塔下的两个人。天边一片绯红,红彤彤的落日仿佛在烈火中烧灼,将天空和地平线点燃,缓缓蔓延而来,凄凉感渐渐浓厚。 东阳和永乐已经被阻挡在结界外好几日了,束手无策,无从突破。永乐的眼皮子直跳,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一直还算从容淡然的笑容不见了,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她虽然对自己和东阳的联手有信心,但这一回赢得太容易了,反而有些不踏实。就好像你想去撼动一座大山,做了无数准备。结果炸药的火还没点燃,山就自己塌了。 蹊跷!太蹊跷了!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你说至高神究竟要做什么?难道一辈子躲在里面不出来吗?” 永乐怎么想也想不通,忐忑不安地来回走动。东阳的情况不太好,饕餮的意志如火山喷薄出的岩浆般淹来,不断催促他赶紧破了结界去取至高神的狗命,只能尽全力压制。 “你怎么样?”永乐叹息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担忧地望着他冷汗涔涔的脸,“这个结界太过蹊跷,还有攻击反射的作用……强行突破就是自找死路。” 东阳盘腿坐在结界旁边,双眼紧闭,冷汗涔涔,永乐一看心里就抽疼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脸。 时间过得越久,永乐心中越是没有底。 破釜沉舟豁出一切的勇气渐渐退散,心里焦躁了起来。想必世间眷侣皆是如此,可以共同欢笑,遇难可以共同赴死,可若是对方受难,便恨不得替他全部分担过来。 永乐见他没半点反应,不敢再打扰他了,默默地给他的结界再次加固,这才走到一边去自己焦躁了。 白塔远看就足够硕大了,若是不用法力,围着转一圈需要大半个时辰才能走完。 永乐就这么慢慢走了几圈,心中的焦躁稍微好了些,只是抬头之际,却瞥见了白塔上的一个身影。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就在这时,东阳咳嗽的声音传来了,她立刻瞬移回到了他的身边。 “你过来。”东阳看向她。 她急忙走了过去,近了发现他双眼通红,血丝密布,看起来疲惫极了。永乐刚要问他的情况,才弯下身子就被他伸出的手拉住,下一刻就跌入到他怀里被紧紧抱住。 他埋头在她的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事,我没事。”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脖处,丝丝痒阵阵麻,她忍不住耸起了肩膀。“不要离我太远了,你吵不到我的。”他低沉呢喃的声音,透出了一些倦意来,又有浓浓的依恋渗透在里面。 她的心彻底塌陷,抬起手紧紧回抱住了他。 “真的没事吗?”永乐闷声说道,“真的没事,你就该带我离开这里了。” 东阳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缓一缓,我要冲破结界了。” “怎么破?” “全力。” “可是反弹怎么办?”她不放心。 “若是力量超过了结界所能承受的极限,就能破。”东阳沉声说道,“要么破,要么死。与其被饕餮意志吞噬,冲击结界再受伤,不如尽全力一搏。大概就破了。” 第112章 百利很甜作品 夜晚降临,戚戚的风声席卷荒芜的土地,巨大的黑幕笼罩大地,湮没了相互偎依的两个人。白塔散发着淡淡微光,像是一只温和又悲悯的眼,居高临下地睥睨两只渺小蜉蝣。 永乐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搂在他腰间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他就那么抱着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沉默了下来。 冥冥之中,有许多东西悄无声息地变了。他也懦弱了起来,不再勇往直前,他开始害怕了。他怕死,怕眼睛闭上之后的没有她的黑暗,他怕她离开,离开之后就把他忘了。更怕她死。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会带着她一走了之。 东阳觉得他自己也成为了凡夫俗子,竟也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统统都是他以前不屑一顾的东西,但是却完全控制不住。 “永乐。”他轻轻唤她,“等离开苍穹岛之后,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好,那我们就去神隐谷。你可别嫌无聊……不过大概也不会无聊,”永乐开了话匣子,“神隐谷,里面住了半魔、可能也会有神……真的很难想象,里面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你一直都想要平静的生活。” “以前不懂事,觉得生活平淡无奇,非要闹出一点动静……从那天后我一直在后悔,”永乐别了别嘴,不自觉地揪着他的衣裳,“好在所有的事情有惊无险,还有你,虽然最开始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恨得咬牙切齿……”他冷飕飕地看着她。 永乐仰起头去吻他的下巴,他很快就垂下头配合,吮吸她的唇瓣,暧昧的呼吸交融,这荒芜的天地似乎也山明水秀起来。他轻轻吻着,她勾过他的脖子回应着,唇齿纠缠,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可以持续到天荒地老。 许久,他的鼻尖轻轻抵着她的,眸色深沉,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唇瓣,那模样慵懒竟像是一只餍足的大猫。 她努力平息了自己的呼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漆黑双眼,“那是最开始……我如今只觉得,再多的苦和难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东阳彻底被安抚了下来,注视着她得那双眼睛灼灼明亮,像是漆黑中燃起的火。 他们相遇之后经历了太多了,几乎每一次她都以为死定了,最后却绝处逢生。永乐望着他的眼睛,唇角缓缓溢出笑意来,她支起身子搂住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看着万丈之上的夜空。 “我们会好好的。”她低声呢喃,“一定会的。” 日落日升,不过须臾。 天破晓了。 东阳站起了身来,向白塔走去。 该动手了。 永乐没有动,他疑惑地转头看着她,永乐快步追了上去,还有两步的时候飞扑过去,张开手臂拥住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尽管都想得明白了,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东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手将她紧紧扣在了怀里。 静寂无言。 一腔柔情无可倾吐,戚戚的风却轻柔了,荒原也染上了一些暖色,万物似乎都温柔和起来。 许久许久,永乐放开了他,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朝白塔走去。 天空还是深蓝色的,地平线透出了微微亮光,静谧而温柔。红和银色的光芒骤现,贴着笔直的白塔直冲天空,霎时粉碎静谧,将墨蓝狠狠撕裂。 火红和银光纠缠到一起,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天与地和万物仿佛不复存在,只有那两种强势而冷硬的色彩,侵占了所有。 白塔被淹没了。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撞击的声音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逐渐连成了一片,声势震天,剧烈到听觉仿佛从感官里剥离,成了空白的一片。 无声。胜有声。 永乐睁大眼睛,紧紧盯着那看似纹丝不动的结界,细小的裂纹在结界上开了花,像是种植到地里的爬山虎,生了根发了芽,按照他们的意愿不断繁茂不断往上爬…… 可是速度还是太慢了! “东阳!” “知道。” 永乐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视线之中,火红和银光再一次爆发,向结界猛地撞去—— “不行。要反噬了——” 东阳脸色骤变,闪电般挡在了永乐的身前,永乐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睛模糊了起来,她接连眨了几下眼睛,直到液体落到了唇角,她才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身体突然沉重了起来,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却又好像比之前更加轻盈,她觉得自己好像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所有的色彩在她眼中骤然拉伸,她看着东阳的身影愈来愈远,才恍然明白是被击飞了。 恍惚间,她听到东阳的声音。 “永乐!” 一切都那么遥远。 瞧啊,浓情蜜意,所有人都成了胆小鬼,就连东阳也无法沉稳如山,声音几乎是惊恐的。永乐的心骤然抽疼,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又很快在重重法术里风干。 永乐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倒退,坠落……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举起,再狠狠砸到地面上。 轰的一声巨响,沉沉烟土弥漫。 她坠入了黑暗之中。 火红湮灭,只剩下银光。 东阳目眦欲裂,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狂涌奔腾,只需要一个口子就会轰然炸裂。他接连抵御着反噬,接连往后退,往离她更远的地方退去…… 生死就在一瞬间。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五彩的光芒冉冉升起,紧紧靠在银光的旁边,向白塔猛地冲击而去。东阳这边的压力骤减,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他望向永乐的方向,入目却只有一个深坑见不到她的身影。他调息了一下,再一次对白塔发起攻击。 结界龟裂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几倍…… 光芒越来越盛—— 斑驳的裂纹布满了整个结界,下一刻,结界碎了。终于碎了!凛冽的寒气却迎面扑来,东阳脸色再次一变,立刻瞬移到了深坑里,将昏迷的永乐抱了起来,飞快地撑起了结界。 他环顾四周,就在结界破碎之后,白塔上的寒意如同山崩,决堤之洪一般向四周蔓延,不一会儿整片荒原就结了冰,寒风瑟瑟,入骨的刺痛。 黑压压的人群从地平线而来,有的瞬移,有的御剑…… 一眼望去,像是蔓延而来的地平线。 白色衣裳的,是玄天宫的修仙者。灰色劲装的,是承江的隐杀军团。还有其他五花八门的衣裳,看起来随心所欲的……摸约是剑意门的人。 地面上的两大势力,还有一个隐藏的承江势力,齐齐而至。 不管这些人的来意如何,他们解了东阳和永乐的围。 他们还是等到了。 第113章 百利很甜 在东阳朝他们看去的时候,他们也朝这边看了过来,玄天宫、隐杀军团还有剑意门,三股势力都相当得安静。他们刚上苍穹岛,谁知道就对上了这么一副德行的景象。 结界反弹虽是他们被逼之下无奈出手,但只要一想方才那个红衣男人以一人之力就能挡去大半,只觉震惊。 不过现在岛上是什么情况? 众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江绝率先走出,向东阳的方向走了过去。春长老和剑意门门主一看,就算是问个消息也不能让别的人抢先,吩咐了一番急忙跟着朝那边走去。 他们已经感觉到了,这里的冰封很不同寻常,就算站在合力张开的结界之中,大多数人还是冻得脸色都白了。 这种冷已经不单纯是一种冷了,是一种折磨人的痛。 这种感觉,最熟悉的人就是冷霄了。但这里的根本算不上什么,冰之沉渊那么大,冷是重重堆积起来的,这里才区区一座白塔而已。 站在冰雪立柱旁边的冷霄缓缓收回了目光,缓缓笑了:“镇魔塔我还是熟悉的,如今的这一座是基于以前建立起来的,至高神多半离开了,可是为何要建?等他回来,看着这塔好让他想起曾经的屈辱?” “屈辱?” 叶剑雪含笑看着她,就这两个字,却并不解释,但他那神情却告诉她,他不是那么觉得的。 谜笑了起来,眸中闪过了一些狂热之意,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盯了冷霄许久,才慢吞吞开口说道:“你大概并不知道一些事情,尽管你看过镇魔塔的图谱。” 冷霄再一次看向叶剑雪,眼中的疑惑不能更明显了。 叶剑雪的笑意深了些,故意晾了她一会儿,见着她不满得蹙起眉头来,才说道:“你师父大概没告诉你,镇魔塔的图谱出自至高神之手。” 这句话的含义太丰富了。 这意思岂不是说至高神在镇魔塔里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众神的竭尽所能的努力全部成为了笑话。可最开始至高神为什么会画出这个图呢?难道他知道自己今后会犯错,更或者……腻烦了? 冷霄的眉头蹙得更深。 叶剑雪轻声说道:“至高神的确可以出去,但是他没有。”他对上她狐疑的神色,又笑了笑,“你一定很清楚,这个天地间的某些铁规则。仙可以修,神却不行。神与天地同在,自天地间的各种灵气而生。譬如火神,就是火之灵,水神,则是水之灵……而至高神,则是天地之灵。” 冷霄猛地回过了神来,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起,指甲掐入了掌心里。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死死盯着叶剑雪想要从他的神情看出一些什么。 可是没有,只有笑。 她意识到了一些事实,可是难以置信。 那个叫谜的少年的存在感太低了,事不关己在旁边安静听着,几乎已经令人忘记了他的存在。他默默地看着叶剑雪,眼眸中掠过了一些轻蔑不屑之意,一闪而过。 谜垂下了头,靠在天鸟温暖的肚子上,抬起手缓缓抚摸着。他等了三百年,他在这冰冷的地方等了三百年…… 叶剑雪瞧着塔外,缓声道:“结界破了。你跟饕餮很熟,大概能察觉出那个红衣人身上的气息吧?” “不仅能看出这个,我还能看出点别的来,”冷霄垂下眼帘,冷冷讥笑了一声:“比如他是冲着你来的。”再比如谜,他的身份是什么。 叶剑雪负手而立,睥睨着脚底下的土地,不疾不徐的声音依然有着戏谑的笑意:“嗯?知道了,竟然还不如方才激动。” 冷霄没吭声,一双漆黑的眼眸凝望着大地,白衣在风中翻飞,她此时有些郁闷为何非要穿这身白衣了,跟身侧的那人是一样,这让她心中的压抑的暴躁越盛。 平凡的面容,简单地白衣,温和得似乎很容易欺负的样子,竟然…… 她被关了太久,也沉睡了太久,有些很关键的东西竟然忘了,也根本没往哪个方向想,竟然就这么被她忽略了。 她所寻找到的那些神力碎片,分明就是天地之灵,分明就是至高神所有的,而他曾经笑着对她说过,那些都是他的。只是一一直来,她并没有怎么将他放在眼中的,他身上的气息再平凡不过,就似乎融入了天地之间一般虚无,又似乎整个人都是透明的,不曾有任何气息,却竟然……是这样的道理! 凡人与仙的距离,仙与神的距离,而神与至高神的距离……令她完全想不到那里去!至高神,曾经整个天界的神,众神之神! 从一开始,至高神就不曾消失无影无踪了,而是因为什么缘故,化作了碎片散落在了天地各处。 这白塔,就是为了尽力保留、聚集神力碎片而存在的! 从承江的皇宫,再到三国各地,再到这里,叶剑雪为她指了不少路,送她神力碎片,还带她来了白塔,为什么? 因为融合神力碎片有个极限,突破极限不易,而若任神力碎片散落下界,迟早会化为乌有,她的话……几乎就是个盛放神力碎片的容器。 她越想越心惊,寒意从背脊缓缓爬起,手足冰凉,脸色愈发白了。 能有胜算吗? …… 冰天雪地,愈靠近白塔愈寒冷。 众人已经察觉出了白塔的诡异,但他们对苍穹岛的了解并不多,就在上岛之前,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传说过的神国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也完全没想到这里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 天空飘起了雪花,青白的天空之下,直入云霄的白塔散发着淡淡白光,遗世独立,圣洁得让人想要跪在地上虔诚叩首。 永乐闭着眼睛靠在东阳的怀里,脸色苍白,睫毛微颤。她的伤势很重,已经吃过药了,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治愈,他除了抱着她根本束手无策。 东阳垂眸凝视着她,一只手缓缓地将她微乱的头发抚顺,过了会儿,又见着她唇角似乎有一点没抹掉的血迹,又用手指抹去,轻柔而怜惜。她的嘴唇冰冷,东阳凝神细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缠绵地舔舐亲吻。渐渐的,她的唇软了湿了,也有了一些温度,他这才满意了一些。 “……” 风声萧瑟之中,几个人立在东阳附近,有些面面相觑,想打听一个消息怎么就那么难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知道团结一致还有心情在那里卿卿我我! 江绝微微皱眉,他方才开口询问了两遍都被无视了过去,他 春长老微微向前走了一步,问道:“这位兄台,还请问一下……” 东阳抬起了头来看向春长老,“就剩下白塔了,扫平白塔,这座岛就是你们的。” 几个人同时愣住了,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回答了。 春长老沉吟了一下,又问:“这座白塔里面是什么人?为何结界破碎的一瞬间,岛上就冰封千里?而且从头到尾,那个人还没有从白塔里走出来,兄台可知有何隐情?” 最后一句话,湮灭在了震耳的轰隆声中。 白塔巨震了起来。 剧烈无形的气流利剑般往四周扩散,众人神色一凝,急忙看好结界。白塔之上的寒气越凛,白茫茫的雾气无声弥漫了开来,转瞬便将整座岛屿淹没其中。 “怎么回事?” “塔里的人出手了吗?” 众人慌乱了一刹,又很快安静了下来。他们无不是人界中的顶尖高手,三大势力中的佼佼者,能来苍穹岛是莫大的殊荣,若是获胜,他们就将留在这里,成为凡人眼中的神明。他们许多人都手持着灵器,尤其是隐杀军团,合力之下,清明的光晕从他们手中传递出,再传递到结界,渐渐眼前也焕然一新一般,重新露出了真面目。 白塔停止了震动,安静如初,众人没有放松警惕,果然没过一会儿,白塔再一次巨震。 一个白色的纤细身影从白塔中一跃而下,墨发在风中翻飞,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可是蝴蝶飞不了那么高,也没有那种游刃有余的从容气势。 看清楚她的模样之后,剑意门的人瞬间呆了。 春长老见旁边的门主激动到难以抑制的神情,刚要开口发问,就见门主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与之同时,剑意门的人都跪了下来,不带一点犹豫。 剑意门中一直挂着大铸剑师的画像,他们早就将冷凝的模样记在了脑中。 门主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喊什么好,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真的遇见大铸剑师应该喊什么,连大司命都没有! 冷霄落在了地上,微微侧头看向东阳那边,忽的一甩阔袖,利剑一般的光芒穿透结界射入了昏迷中的永乐体内,东阳脸色骤变,锋利冰冷的目光猛地朝冷霄射去。 “我替她治愈凡人的那一部分,不愿意?”其他人还没有这个本事。 一声低低□□自耳侧传来。 睫毛颤了颤,永乐缓缓睁开了双眼,东阳松了一口气,喜悦之情满得快从黑眸中溢出来,双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凡人的部分一下子治愈了,魔族的那一部分恢复得更快了。 永乐闭眼调息了一番,还没忘记如今的处境,轻声问道:“东阳……那些人……” “那些人无足轻重,只是见着了一个熟人,”东阳冷冷勾起了唇角,此时终于有心情跟仇人算账了,“御花园那个有所企图的人,就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了江绝身上。 “他?” “你的朋友,江绝,嗯……大概被人夺舍了。” 东阳看出来了,冷霄自然也看出来了。 江绝感觉有些不妙,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快速谋算了起来。 “我是江贺。”江绝看着冷霄,实话实说了。 第114章 百利很甜 盗爱》by玄想 《桃之夭夭》2013.08b 她如今已经二十五六了,母亲开始着急她的人生大事,打了好几通电话后,安排了她去和h先生相亲。h先生比她大了六七岁,事,母亲只是说:“找个年纪比你大的,会爱惜你包容你。” 她和h先生约在了一家餐厅吃饭,h先生神色飞扬地讲述着他的事业历程,怎么从一个小职员混到了管理层的血雨风腥。宋俏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嗯几声,配苏竟骗了她,还强势篡改了她的记忆!合以崇拜的眼神。 冷不防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宋俏侧头看去,只见苏竟坐在不远处,噙着嘲讽的笑,冷眼旁观。 于是宋俏说:“h,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像某些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实则不太中用。我觉得那种人,其实最适合当小白脸,每天伺候好了富婆,求投喂,不花半分力气。”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苏竟一眼。我我我 h先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一个激灵,立马起了身过去问好。 苏竟和他握了握手,斜睨着宋俏:“那位是……” “未来的女朋友。” “哦,好巧。”苏竟眯了眯眼睛:“也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顿时,h先生的脸绿了,他来回看了苏竟和宋俏几眼,很快就借口离开了,火烧了屁股一样连账单都忘记买了。 “苏竟!坏人姻缘下辈子要做太监的!” “我是说未来,没错啊,反正未来有很多变数。”他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就是喜欢耍着人玩!” “你觉得我在耍你吗?” “难道不是?” “好吧,你说是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泛起涟漪,似笑非笑:“别以为我在缠着你,你长得又不咋样,我为什么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美女还不多吗?” 说到这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姿摇曳地走了过来,一口一个“阿竟”听得宋俏直泛恶心。 “看,这不就有美女来找我了吗?”苏竟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要打搅我们的甜蜜约会,对了,你钱不够的话,我也不会帮你付账单的。” “要你管!” 这回,换宋俏的脸绿了。 宋俏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扑倒上床上,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拼命地暗示自己,苏竟羞辱了她,她不生气才不正常!她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才哭的!绝对! 她和苏竟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竟然在今天才清楚得认识到这一点!方才那个美女,根本就是当红的一线明星。人美,演技好,还会撒娇发嗲,对着苏竟更是一脸的讨好……没办法,谁让苏竟是金主呢? 想通了后,宋俏满血复活了,每天该干嘛就干嘛。 (八) 这一天,公司为了拿下了一个项目,请对方的公司负责人吃饭,而这时宋俏才知道,这家公司是苏氏的子公司 遇上最恶毒的我 大仙医鬼在你左右。所以正巧在这个城市视察的苏总,也来了。 苏竟今天很给面子,没有跟以往一样冷着脸装大爷,而是笑眯眯得来者不拒,尤其是在女员工敬酒的时候,还会调笑几句。 负责人见他这样,也放心了下来。几杯酒下肚,情绪越发高涨。大概是因为平时看多了浓妆艳抹,偶尔见着宋俏这种清粥小菜觉得也别有风味。 于是负责人坐到了宋俏身边,还摸了摸她的手:“小宋这皮肤可真好。” 宋俏几乎是立刻,就起了身,说了句“去洗手间”就离开了包厢。 主任跟了出来,怒其不争:“你忍忍不行吗?对方一不高兴,我们这个项目可就危险了!快回去!” 从前只坐办公室,现在出来了才知道跑业务的不易。 她咬了咬牙,重新走进了包间。 负责人的脸色缓和了些,搂着她的肩膀,暗示道:“人嘛,有舍才有得!” 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宋俏强笑着,忍了下去。 苏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拿着红酒杯,冷冷地盯着她。 又被他看去了狼狈的一面。宋俏如同芒刺在背,喉头也哽得厉害,只好垂下了头,用发丝遮挡住视线,一叶障目。 啪—— 什么碎裂的声音。 苏竟狠狠把杯子和酒品砸向地面,霎时,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是很厉害吗?”苏竟冷笑:“你敢甩我的脸子,敢叫我滚,居然不敢反抗一个项目负责人!宋俏,你真是长进了!” 是的,她只敢对他凶,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宋俏眨了眨模糊的眼睛,终于有什么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这下子,谁都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端倪了! 说了那番话后,苏竟就走了,负责人一个哆嗦,急忙擦着汗追了上去。所有的人都不欢而散,徒留宋俏一人在包间里,静静地流泪。 后来宋俏总结了一下,觉得苏竟那态度就是:凭什么我以前哄过的人,要对你这小喽喽低声下气? 项目自然还是签了,苏氏子公司的负责人却是换了一个。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苏竟的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只是大家一致认为,那个红颜的形象有些幻灭。 如果宋俏漂亮点还好,但宋俏只能说是清秀,所以她再一次的成为了众矢之的,女性公敌。 也是在那天后,宋俏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苏竟。 苏竟对她可能也有些意思吧? 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实诚,他是大忙人,哪有那么多空去戏耍一个小职员呢?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送花请吃饭…… 几番思索之下,宋俏决定去挽回这个白马坏王子! 只是没想到,当她再次去了苏氏的大厦,要求见苏总的时候,却被回绝了。去了三四次,秘书的理由都是:“苏总最近很忙重生之浅笑人生。” 宋俏以为苏竟不想再见到她这号人物,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末世唐毒一把二胡闯天涯。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做饭,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邀请了各路亲朋好友。 宋俏正要回房间,就被父亲给叫住了,他咳嗽了一声:“阿悄,快过来陪爹看电视!”说完,又奇奇怪怪地补充了一句:“看!这小伙子多俊啊!” 宋俏不乐意,却被三姑六婆给强行拖了过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财经节目,嘉宾是苏竟,他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具有专业气质。 装13! 宋俏忍不住唾骂了一句。 财经节目很快就到了尾声,苏竟对着话筒说:“我想借用最后一分钟,来读一遍我刚写的检讨书。” 莫名的,电视机前的宋俏心跳有些加速,仿佛预料到什么似的。 “作为一个男朋友我很不合格,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加强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各项能力,严于律己,注重协和调配,积极展开……” 这段话,怎么听,怎么像述职报告,不知道他哪里抄的。 宋俏哭笑不得。 “宋俏,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但你不能就因此否定了我的全部!我必须解释一下,那天你看到的x女星,跟我只是偶遇,我去那个餐厅只是太好奇你的行踪,好奇你的生活。其实几年前,我去接苏穆的时候,就看到过你。那时候你傻兮兮地望着车子哭,后来再次见到你,你依然那么傻。不过我想,那就是缘分了……” 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在全国观众面前认错、剖白了自己。 节目播放完毕,宋俏久久不能回神。 门外传来“滴——”的一声,亲朋好友们交换了一下眼 可恶! 苏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只是一瞬,所有尴尬都化作了怒火:“宋俏!我好不容易才拉下面子给你说对不起,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宋俏没说话,缓缓走过去,走到他身前,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他本该强势一些,拉她入怀中,或者直接吻住,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浑身都僵硬了,似乎也忘记了该怎么去笑,就像个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宋俏终于在他有些无措的笑容下哭了起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的声音有些闷。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恨恨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吗?” 苏竟:“……得寸进尺!” “你这么凶,跟你在一起,我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她作势推开他。 “我们这就去领证!苏!” “……” —end— 第115章 百利很甜 盗爱》by玄想 《桃之夭夭》2013.08b 她如今已经二十五六了,母亲开始着急她的人生大事,打了好几通电话后,安排了她去和h先生相亲。h先生比她大了六七岁,事,母亲只是说:“找个年纪比你大的,会爱惜你包容你。” 她和h先生约在了一家餐厅吃饭,h先生神色飞扬地讲述着他的事业历程,怎么从一个小职员混到了管理层的血雨风腥。宋俏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嗯几声,配苏竟骗了她,还强势篡改了她的记忆!合以崇拜的眼神。 冷不防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宋俏侧头看去,只见苏竟坐在不远处,噙着嘲讽的笑,冷眼旁观。 于是宋俏说:“h,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像某些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实则不太中用。我觉得那种人,其实最适合当小白脸,每天伺候好了富婆,求投喂,不花半分力气。”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苏竟一眼。我我我 h先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一个激灵,立马起了身过去问好。 苏竟和他握了握手,斜睨着宋俏:“那位是……” “未来的女朋友。” “哦,好巧。”苏竟眯了眯眼睛:“也是我未来的女朋友。” 顿时,h先生的脸绿了,他来回看了苏竟和宋俏几眼,很快就借口离开了,火烧了屁股一样连账单都忘记买了。 “苏竟!坏人姻缘下辈子要做太监的!” “我是说未来,没错啊,反正未来有很多变数。”他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就是喜欢耍着人玩!” “你觉得我在耍你吗?” “难道不是?” “好吧,你说是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泛起涟漪,似笑非笑:“别以为我在缠着你,你长得又不咋样,我为什么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美女还不多吗?” 说到这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身姿摇曳地走了过来,一口一个“阿竟”听得宋俏直泛恶心。 “看,这不就有美女来找我了吗?”苏竟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要打搅我们的甜蜜约会,对了,你钱不够的话,我也不会帮你付账单的。” “要你管!” 这回,换宋俏的脸绿了。 宋俏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扑倒上床上,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拼命地暗示自己,苏竟羞辱了她,她不生气才不正常!她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才哭的!绝对! 她和苏竟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竟然在今天才清楚得认识到这一点!方才那个美女,根本就是当红的一线明星。人美,演技好,还会撒娇发嗲,对着苏竟更是一脸的讨好……没办法,谁让苏竟是金主呢? 想通了后,宋俏满血复活了,每天该干嘛就干嘛。 (八) 这一天,公司为了拿下了一个项目,请对方的公司负责人吃饭,而这时宋俏才知道,这家公司是苏氏的子公司 遇上最恶毒的我 大仙医鬼在你左右恶魔三王子恋上绝美三公主。所以正巧在这个城市视察的苏总,也来了。 苏竟今天很给面子,没有跟以往一样冷着脸装大爷,而是笑眯眯得来者不拒,尤其是在女员工敬酒的时候,还会调笑几句。 负责人见他这样,也放心了下来。几杯酒下肚,情绪越发高涨。大概是因为平时看多了浓妆艳抹,偶尔见着宋俏这种清粥小菜觉得也别有风味。 于是负责人坐到了宋俏身边,还摸了摸她的手:“小宋这皮肤可真好。” 宋俏几乎是立刻,就起了身,说了句“去洗手间”就离开了包厢。 主任跟了出来,怒其不争:“你忍忍不行吗?对方一不高兴,我们这个项目可就危险了!快回去!” 从前只坐办公室,现在出来了才知道跑业务的不易。 她咬了咬牙,重新走进了包间。 负责人的脸色缓和了些,搂着她的肩膀,暗示道:“人嘛,有舍才有得!” 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宋俏强笑着,忍了下去。 苏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拿着红酒杯,冷冷地盯着她。 又被他看去了狼狈的一面。宋俏如同芒刺在背,喉头也哽得厉害,只好垂下了头,用发丝遮挡住视线,一叶障目。 啪—— 什么碎裂的声音。 苏竟狠狠把杯子和酒品砸向地面,霎时,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是很厉害吗?”苏竟冷笑:“你敢甩我的脸子,敢叫我滚,居然不敢反抗一个项目负责人!宋俏,你真是长进了!” 是的,她只敢对他凶,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宋俏眨了眨模糊的眼睛,终于有什么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来。 这下子,谁都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端倪了! 说了那番话后,苏竟就走了,负责人一个哆嗦,急忙擦着汗追了上去。所有的人都不欢而散,徒留宋俏一人在包间里,静静地流泪。 后来宋俏总结了一下,觉得苏竟那态度就是:凭什么我以前哄过的人,要对你这小喽喽低声下气? 项目自然还是签了,苏氏子公司的负责人却是换了一个。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苏竟的怒发冲冠为红颜了,只是大家一致认为,那个红颜的形象有些幻灭。 如果宋俏漂亮点还好,但宋俏只能说是清秀,所以她再一次的成为了众矢之的,女性公敌。 也是在那天后,宋俏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苏竟。 苏竟对她可能也有些意思吧? 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实诚,他是大忙人,哪有那么多空去戏耍一个小职员呢?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送花请吃饭…… 几番思索之下,宋俏决定去挽回这个白马坏王子! 只是没想到,当她再次去了苏氏的大厦,要求见苏总的时候,却被回绝了我的哥哥大人。去了三四次,秘书的理由都是:“苏总最近很忙重生之浅笑人生。” 宋俏以为苏竟不想再见到她这号人物,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末世唐毒一把二胡闯天涯。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做饭,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还邀请了各路亲朋好友。 宋俏正要回房间,就被父亲给叫住了,他咳嗽了一声:“阿悄,快过来陪爹看电视!”说完,又奇奇怪怪地补充了一句:“看!这小伙子多俊啊!” 宋俏不乐意,却被三姑六婆给强行拖了过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财经节目,嘉宾是苏竟,他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具有专业气质。 装13! 宋俏忍不住唾骂了一句。 财经节目很快就到了尾声,苏竟对着话筒说:“我想借用最后一分钟,来读一遍我刚写的检讨书。” 莫名的,电视机前的宋俏心跳有些加速,仿佛预料到什么似的。 “作为一个男朋友我很不合格,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加强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各项能力,严于律己,注重协和调配,积极展开……” 这段话,怎么听,怎么像述职报告,不知道他哪里抄的。 宋俏哭笑不得。 “宋俏,我先前的确骗了你,但你不能就因此否定了我的全部!我必须解释一下,那天你看到的x女星,跟我只是偶遇,我去那个餐厅只是太好奇你的行踪,好奇你的生活。其实几年前,我去接苏穆的时候,就看到过你。那时候你傻兮兮地望着车子哭,后来再次见到你,你依然那么傻。不过我想,那就是缘分了……” 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在全国观众面前认错、剖白了自己。 节目播放完毕,宋俏久久不能回神。 门外传来“滴——”的一声,亲朋好友们交换了一下眼 可恶! 苏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只是一瞬,所有尴尬都化作了怒火:“宋俏!我好不容易才拉下面子给你说对不起,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宋俏没说话,缓缓走过去,走到他身前,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他本该强势一些,拉她入怀中,或者直接吻住,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浑身都僵硬了,似乎也忘记了该怎么去笑,就像个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宋俏终于在他有些无措的笑容下哭了起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的声音有些闷。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恨恨道:“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吗?” 苏竟:“……得寸进尺!” “你这么凶,跟你在一起,我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她作势推开他。 “我们这就去 “……” —end— 第116章 百利很甜 【简介】她是只无恶不作的妖,他却是仙风道骨的白衣仙人。他一直相信她想做只好妖,却忘了妖是最善变的,活该被她算计,沦为阶下囚…… 飞言情2012.6a 作者玄想。 —— 海芋 当天边最后的一丝绯红被黑暗吞没,终年空寂的仓颉山上,传来了一丝骚动,逐渐扩大。海芋站在山脚下,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动乱,放出了最后的万鬼阵。做完这些事情后,她回到了朝华殿,一步步走向里面的白衣男子。 那人眉眼如画,薄削的唇微动:“现在收手,我保你不死。” 海芋倾身抱住了他,把他带到殿外那满园的梨花树下。感觉到他身体僵硬,她勾起唇角,无声的露出得逞的笑意。如果此刻他能动,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到山谷底下去吧?可惜他现在只能受着,谁让他轻信了她呢?活该被她算计,沦为阶下囚。 “我不可能收手的。”海芋靠在他的肩头,望着天边。也只有在他动不了的时候,她才能如此肆无忌惮。“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她忽得勾住他的后颈,倾身吻过去。 看着缓缓接近的红唇,他目光一颤,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淡:“我是你师傅!” (一)笑他嗔 ——听说作恶多端的人,死后都会下地狱的。 五十年前,海芋听了这句话只会嗤之以鼻。那个时候,她正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媚上欺下,祸尽忠良,把整个四方城搅得乌烟瘴气,并且乐此不疲。一提到她,人们免不得咬牙切齿,送上两个字——妖女! 这两个字海芋是当之无愧的,她的确是妖,还是只道行颇深的妖。一日她突发奇想,要效仿褒姒烽火戏诸侯,便惑得那四方城城主为她点燃了狼烟。谁知狼烟刚燃起,突如其来的一场瓢泼大雨,浇灭了熊熊大火。 群臣大呼这是苍天有眼,终于看不下去,要灭她气焰。海芋只是冷笑,对她来说,要杀光这些惹恼她的人,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只是在她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的时候,就遇到了后海。 她记得那是四月里的一天,大雨淅淅沥沥地冲刷着青石板的街道,行人匆匆躲雨,小贩忙着收摊。而那个人,撑着一把墨竹柄的油纸伞从雨中缓缓走来,一派宁静淡然。 后海是个白衣仙人,偶然路过四方城,寻着妖气而来。见着海芋,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而是问她:“你若愿意改邪归正,我留你一命。” 海芋冲他抛了一个媚眼:“不杀我啊,可是要我陪你双修?” 他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一剑劈了过去。 他非常得厉害,两人没过了多少招,就以她惨败收场而告终。眼看他的剑就要落下,她抬起幽深的眼眸望着他:“凡人杀我双亲,取之心脏为了长生。他们做得,我就泄恨不得吗?在你们的眼里,妖一定是要除的,凡人一定是要护的,对吗?”只要能活下去,她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面对这种正气凛然的人,乞怜示弱,无疑是最好的一种方法。 “也有好人坏人,好妖和坏妖之分。” 于是她顺着杆子往上爬,期盼地望着他:“那我将来做只好妖,你放过我吧!” 在他意欲不明的目光下,她如芒刺在背,心中那点小心思想藏也藏不住。她以为他会拒绝,然而他只是沉默了一瞬,剑尖一颤,缓缓收了回去。“我不杀你,你跟我回仓颉山。” 海芋怔住。仓颉山是一座可移动的活山,随时随地的变换位置,踪迹难寻。那是修仙者的聚集地,凡人最向往,妖魔鬼怪最惧怕的地方。 那也是她多年来,想去却始终寻不到的地方。 晴空万里。 到了仓颉山,她并没有受到预想中的厌恶和排斥,相反的是,那些修仙弟子对她的到来很感兴趣。后海对外宣称她是他的弟子,她也才知道,后海是仓颉山上除了山主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先前她不由分说就和他动手,不是因为她不自量力——在他的身上几乎感受不到灵力。而现在她才知道,那不是因为太弱,而是太强,灵力内敛早已收放自如。 后来她问他,难道仓颉山都看出她是好妖了,所以才完全不排斥她吗?他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灯芯,似乎在嘲讽她的厚颜无耻。半响,他才似笑非笑地回答了她:“非也,我给你加了个小法术。他们不知你是妖。” “这么说,我在这里呆着,比山下还要安全咯?”她一笑,腻声道:“你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如果你为非作歹,我会将你手刃剑下。” 她嘴里敷衍地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她本是妖,难道还指望她向善吗?要她不为非作歹,除非哪一天她也成这些呆头呆脑的仙了!况且,她本身就是来这里复仇的! 后海的住处在半山腰,名曰朝华。殿前种了满园的梨花树,只要风一吹,树枝一颤,花瓣便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美得如不可思议。 海芋相当不喜欢这个地方,她固执的认为太美好太纯洁无暇的地方,不适合她这样邪恶的妖魔鬼怪。所以只要后海前脚刚出朝华殿,她后脚就会去把梨花树毁得一片狼藉,然后满怀期待得等待他回来,想瞧瞧他如何精彩的表情。 然而后海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阔袖一甩,又让满园梨花恢复如初。她不信这个邪,继续糟蹋他的梨花树,但一而再再而三都是这般结果收尾,她就觉得白费力气,没了趣。 后海喜欢坐在最大的那颗梨树下,斟上一杯清酒,静静地看日出日落,一坐就是一整天。除此之外,唯一的消遣便是酿酒。海芋觉得他实在是个无趣的人,惹不恼也气不到,平生让她少了很多乐趣。但海芋不是个轻言放弃的妖,在几次三番的试探他的底线后,终于被她成功了一次。但那次不是她刻意去惹恼他,完全是个意外。 原因无他,是对她有点意思的师兄约了她在后山见面。那师兄想亲近她,而她想他拉到自己这条船上,便半推半就的从了。 谁料两个人刚抱到一起,便被后海撞破了好事。她觉得当时他的脸色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眼锋如刀似乎要将她千刀万剐。她还没来得及打个寒颤,便被他拧走,扔进了谷底的玄冰密室关了一个月。 刚出密室的那天,她还颇有精神,好奇地望着他:“我可没听说过修仙弟子要绝情爱,你管得也太宽了吧?还是说你喜欢——”还是说你喜欢我? 话还没说完,又被他冷着脸扔了回去。这一次,她在里面度过了整整一年,饶是她道行颇为高深,也被里面的寒气冻得差点崩溃掉。在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冻死在这个鸟不生蛋地方的时候,后海终于大发慈悲,把她放了出去。 ……她是爬出去的。而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白衣胜雪,不染半点烟尘。让她觉得羞愧难当,再也生不出半点忤逆的心思了。 但那只是一时间的,等她恢复了元气,就产生了把他拉下凡尘,堕入无间地狱的疯狂想法……谁让她是只毫无节操的妖呢? (二)怨他冷 妖的心性如此,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在海芋把师兄弟之间的关系搅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彻底失去了自由。后海在朝华殿设下了结界,只要她想硬闯出去,就会受到力量反噬。海芋愤怒地试了一次,付出了血和泪的代价后,她识相的回房面壁思过,闭门不出了。以至于后海几次回到朝华殿,她都没跳出来捣乱。 对于这个结果,后海稍微满意了些。但他不知道的是,海芋并非真的痛改前非,而是呆在屋子里冥思苦想,要怎么报复沾污那个高高在上不然烟尘的仙人。 海芋决定勾引他,让他染上□□,这个是她的拿手好戏!后海太过清冷淡漠,她相貌虽是绝色,但自从两人相识以来,他对她从来都不假以辞色。以至于海芋一时半会没有想到那上面去。 夜色如水,树影斑驳。她趁着在温泉池里沐浴时,偷偷扔出一个妖鬼符,然后放声尖叫。后海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翻手就灭了那个幻化出来的妖怪。海芋趁机飞身扑到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腰:“师傅,还好你来了。” 少女白皙纤美的身体,池中溅起的水花,突如其来的拥抱,好像在一瞬间定格…… 她攀着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呵气。“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双修?” 第117章 百利很甜 承江,哀声遍地。 那些从长安等城池中纷纷逃出来的百姓,一路驱车前行,阴暗也如影随形。他们花了好些时间,终于绝望地明白了。他们逃不了了,这是上苍要让他们灭亡。 没有白天,只有黑夜,再亮的烛火也给不了人希望。 街道上空了,没有人出来,都守在家里、守在家人身边,在等待死亡中绝望。 院子里和屋子里,他们跪在地上叩首,求神拜佛,嘴里神神叨叨。 隐隐绰绰有着诵经的声音,还有巫歌的声音,和着巫舞、摇晃着银铃……巫师和僧人们四处做法,安慰着百姓们惶恐的心,然而他们心里清晰明白,这更像是送葬。 皇宫里,江愉站在廊檐下仰望天空。 其实已经没有天空了,她看的是黑暗,听的是天鸟振翅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今天之前,不断有侍卫传来消息,哪里的山峰又塌了……她知道,再过不久,塔的就是楼阁、房屋、再然后就是人。她听得累了,也无力回天了。 “长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也撤离承江吧。有修仙者为长公主开道,是能够离开的。” “可是去哪儿呢?去大昭还是圣溪呢?” 冷靖闻掩面长叹,颤抖的唇难以说出话来。 “皇兄下落不明,家国将灭,本宫又岂能在这个时候弃百姓们而去?冷相爷,你一直劝我走,可是你有打算走吗?” “我不走。” 冷靖闻也望向顶上漆黑之处,缓声说道:“我们承江根基坚固,强大了三百年,最初连大昭也要忙着讨好,就连前段时间发生一连串的事情也无法动摇承江根本。只是老夫没有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江愉动了动唇,想要说一句“还没有到最后”,却怎么都出不了声。 没有日出和日落,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更不知今夕何夕。 青云城的院落里,小姑娘终于按耐不住寂寞从屋中跑到了庭院,她的爹娘和家里的仆人,急忙拿着火把来找她。 “音儿,跟娘回去,不要跑到外面来。” “为什么还不天亮呢?音儿好想看日出。” 妇人蹲下身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忍住眼中酸涩:“音儿最近都太懒,从清晨就睡到晚上,哪里来的日出呢?” “可是也没有星星。”小姑娘有些沮丧。 “好了好了,跟娘回去吧。” 小姑娘突然惊喜道:“爹、娘!你们看,那里有只好大好大的鸟!”说到这里,所有人刚要抬头看,就听小姑娘沮丧伤心道:“啊,它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 不管是冷霄,还是叶剑雪。 他们都将少年忽视太久了。 白塔的顶层,一根根立柱,隐隐能看见那个冷漠的玄衣少年。他就坐在那里,一直注视着外面的战局,天鸟站起来抖了抖翅膀,又重新挨着谜坐下,乌溜溜的眼睛似乎在嘲笑他们现在才发现真相。 见叶剑雪的注意力转移了,东阳和永乐立刻远离了战局,在结界中疗伤。 刚才冷霄只说了那一句“你不是至高神”,就又激烈得打了起来,众人虽然一头雾水但都没有时间去细想。 “难道他真的不是至高神?” “那也没什么差别。” 永乐一想,也是啊,不管是不是至高神,已经这么难对付了。 转念之间,永乐想起了一件事来,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她惊喜地抓着东阳的手臂,说:“你现在还受饕餮意志的影响吗?” 东阳诧异了一下,随即恍然,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来。 “没有。”他仔细感觉了一下,说:“没有了!看来她说的是真的,那人的确不是至高神,饕餮的意志兴许感受到了什么,所以就……” 永乐兴奋地抱住了他,笑容在脸上越堆越多,东阳摸着她的头发,却并没有她那么高兴,他抬起眼睑看向那个巨大的白影。 还没有完…… 白影立在白塔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黑袍少年,冰冷审视。若是其余人对上这样的目光,早就腿软心慌,可黑袍少年却看着他笑,笑容里涌动着恶劣、挑衅和疯狂。 冷霄直接进入了塔顶,立在谜的身侧不远处,她看着少年,眸光复杂。 其实少年一开始就知道叶剑雪不是至高神了,她却以为他在故弄玄虚。 谜一开始就说了“我等了三百年也没等到他”。 冷霄问道:“你想要这个岛坠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谜懒洋洋地靠在天鸟的羽毛里,唇角轻轻扬了扬,带着一些恶劣的笑容,“自然是从他上岛的那一刻。” “你在拖延时间?” 谜低声一笑:“ 第118章 番外 大劫之后,百废待兴。 承江开始了由长公主江愉摄政的时期,辰帝依然未归,辰帝无嗣,众臣上奏请长公主登基称帝,被驳回。 整个承江都在重建之中,百姓们都处于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齐心协力重建家园。大街上人来人往,渐渐也热闹了起来,酒楼还没开业,说书先生便迫不及待地拉了张桌子,在街边讲起了这遭大劫。 不仅承江,就连大昭国内,说书的也绘声绘色地讲着这件事,唾沫横飞,活像亲临了现场一般。 大昭百姓目前的自我感觉很良好,觉得他们的国君还有剑意门简直仁德万分,这种大好时机都没有趁火打劫。说书人深谙百姓心理,将这一点改编一通,大肆吹捧起来。最后吹着吹着,竟然成了若不是剑意门力挽狂澜,八成承江国已经没有了。 事情传成这样后,大昭人又不满意了,觉得承江受了他们这么大的嗯,应该感谢他们一下。比如,把青云城还给他们。 这个当然没能如愿,不过承江将大昭免进的青云城给开放了,让大昭人去景仰一下还是可以。 天朗气清,历经黑暗过后,才知道蓝天难能可贵。 东阳坐在喧闹的酒楼里,浑身散发着冷气,满脸都写着格格不入,周围的一圈桌子几乎都是空着的,客人们宁可拼桌也不想靠近他,但又有些好奇。 因为这座冰山的相貌太过引人注目了,尤其是姑娘们,心中既忐忑害怕,又忍不住往那边频频打量。 过了会儿,店小二抖着手把菜送上来了,目不斜视,一盘一盘摆在桌面上。 二楼上的一间屋子里,姑娘们透过珠帘往下看,低声议论着。 “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不知道怎么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他那么冷冰冰的,有姑娘家能受得了吗?” 另个姑娘睨了她一眼:“若是珠儿你,你受得了吗?” 珠儿顿时就羞红了脸,又偷偷地看了一眼,谁知道那个红衣男子却突然抬起了眼眸看过来。对上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睛,珠儿双腿顿时就软了,跌坐在地上。 那一瞬间,珠儿以为他要杀了她。 他很快又移开了目光,珠儿大口喘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被姐妹们扶着坐下,恍恍惚惚听见她们又讨论了起来,才发现红衣男子身侧多了一个人。 永乐提着买的东西回来,看着桌上的菜就食指大动,拿起了筷子。 东阳不悦地看着她,正襟危坐,也不说话。 永乐吃了几口,才反应过来,问他:“你不吃吗?” “不吃。”生硬的语气。 “从前你是看得着吃不着,好不容易看得着也吃得着了,你还不吃,真是不懂享受。来来,尝尝这个辣子鱼,大昭的特色呢。” “没兴趣。” 他看也不看,只是盯着她,看着她开心地夹菜吃菜,一脸满足的表情……真是的,吃个东西能开心成这样。 东阳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只对看得着摸得着的东西感兴趣。” 永乐正在喝水,闻言就给呛了几口,脸微红。 她瞪了东阳一眼:“让我安静吃饭好吗?” “吃饭比我重要?” “……” “你出去买东西,也不让我去。” 能带吗?只要他走在她身边,总忍不住要做一些大胆举动,她不想去哪儿都被围观被指责伤风败俗。 有时候他太固执,沟通起来也很难。永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闷头吃饭。 东阳更不高兴了,也愈发想不通。 明明永乐再次沦为普通人,没有战斗力,地位不比之前,为什么她还敢这样对自己,而自己……竟然连威胁都没有一句。 连从前都不如。 当初,他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把她丢去水里她不仅没怨言还要殷勤讨好……哪里像现在,吃个饭就能彻底无视他。 东阳闷闷不乐。 …… 楼上的厢房里,姑娘们又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个姑娘是谁啊?相貌普通,并无特别之处,举止还很粗俗呢。” “难道是丫鬟不成?可是丫鬟哪敢无视主子一直吃东西呢?” 绞尽脑汁,一个姑娘终于灵光一闪:“可能那个红衣男子比较宽容吧?” …… 宽容的红衣男子,依然闷闷不乐。因为永乐吃完了饭后还没注意他,又拿出了方才买的蜜饯继续吃,简直没完没了。 东阳看了一会儿,憋不住了,沉声问道:“有那么好吃吗?” “不信你尝尝。” 她递到他面前。 东阳迟疑了一下,拿起来一个咬了一口,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永乐挑了挑眉,“不好吃?那你换个口味,我买了几种,你都试试。” 东阳试了两个,都觉得不怎么样,放下了筷子。 永乐又拿起一个吃了起来,露出夸张的表情,还舔了舔唇:“真是太好吃了!可惜有人无福消受。” 他紧紧盯着她水润的唇,喉咙突然干涩了起来,他舔了舔唇。下一刻,就倾身过去,扣住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永乐手中的筷子落到了地上。 二楼上,好几个杯子也落到了地上,啪嗒一下碎了。 厅堂里寂静了一瞬。 然后,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那两个伤风败俗的人凭空消失了,桌子上留下了一锭银子。 其实他们还坐在那里,坐在结界里。 永乐的脸上通红。 东阳抱着她不放手,终于心满意足地点了下头:“这个口味不错。” …… 他们是要前往神隐谷的,所有危险远去,也不用急着赶路了,当做游山玩水了。不过东阳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他目前兴致勃勃的只有□□她那一件。 永乐都怕了他了,他的体力太好兴致太高。而且,她只要对上他那双专注又滚烫的双眼,真是手跟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心里是热的,紧张的,也是愿意的,只是……她长这么大,所见所闻,都让她感觉纵欲过头了。 “等走过这座山,大概就到了。我估摸着,爷爷和哥哥会在附近留下一些什么特殊记号。” 一转头,见东阳不说话,她无奈道:“那是我的爷爷和哥哥,你……总不能连他们都讨厌吧,你要对他们好一点。” 东阳皱了皱眉,不过他现在聪明了,知道为自己谋取利益,立刻就说:“那你也要对我好一点。” 这话说的是意味深长。 永乐嘴角抽了一下。 永乐负着手,迈步要走,一步还没走出就被他往后一拽,撞入了他的胸膛,随即就被一把抱住了。 永乐推了推他:“放手。” “我抱着你走。” “……” 东阳见她一脸不配合,不高兴道:“我还是喜欢晚上的你,最听话。” “……” 东阳永远都这么直接、露骨、却也单纯执拗,她觉得,他大概永远也改不了了。还好他对她好,不过他也不敢对她不好,谁让他认主了呢? 永乐放弃了反抗,勾过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道:“我现在觉得什么都好说,但有一个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 “在我爷爷和哥哥面前,你装哑巴吧。” “……” “求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