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剑三]故人西辞》 第1章 【第一章 】烟花三月 三月暖春时节,开封府发生了一件全民皆知的大事。 庞太师的四十岁生辰要到了,在府中举办寿宴大庆,广邀朝中官员皇亲国戚,甚至还提前三天在城中给普通百姓分发寿宴喜饼,十分有普天同庆的意思。 普通官员过寿诞,如此大操大办,一定会犯了忌讳,被御史台弹劾都是轻的,说不定皇上忽然看你不顺眼了,一个贪污受贿的大帽子扣下来,寿诞别过了,官也别当了,发配充军,去边塞领略我大宋的大好河山吧。 真是十分的悲惨。 但庞太师不是普通官员啊!全大宋都知道这老头子贪污受贿礼金收到手软,说不定这名声还会传到西夏和辽国去,特别丢我大宋的脸面。但不管庞太师在朝中怎么瞎折腾,他始终老当益壮屹立不倒,反而是跟他作对的都被丢出了京城,久而久之,庞太师就越发无人敢惹,逐渐成为了各种贪官污吏的榜样和偶像。 没办法,谁让庞太师生了个好闺女呢?庞贵妃贤良淑德,深受皇帝和太后娘娘的喜爱,在后宫独树一帜,风头无双。更加难得的是,如此宠妃竟然从来不恃宠而骄,反而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不仅在后宫口碑很好,就连民间都夸庞贵妃是个好人,一看就不是庞太师亲生的,摊上这么个爹简直倒霉。 不管大家怎么议论谴责,庞太师四十岁的寿诞还是决定了要大操大办一番,皇上甚至还派人送去了消息,说爱卿寿诞那晚朕必定亲临祝贺。皇上都表态了,其他人最多也只能背后议论一下,表面上还要和和和气气的接了帖子然后肉疼着给太师挑礼物。这件事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现在已经成为了开封百姓茶余饭后的最新话题,被翻来覆去扒了个底掉,从“庞太师每年贪污受贿多少银两”、“庞太师到底有几房小妾”,到“庞太师的管家都特别有钱我们真是一点儿都不羡慕嫉妒恨啊!”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面摊、酒肆、茶馆、客栈大堂……四处都能听到各种流言。 庞太师的管家……吗?枣花巷口,一处普通的面摊前面,顾西辞放下手中的竹筷,眯了眯眼睛。 在她身后,有几位准备参加今年春闱的书生正在一边吃面一边高谈阔论,其中一个特别愤慨,声音大的蹲在街口都能听见:“哼!像庞太师这等贪官污吏,贪污受贿鱼肉乡里,迟早都会被抓起来的!你们是不知道,就连庞府的奴才都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势,那个叫做庞云的管家……” 卖面的老伯听到了书生的话,一边揉着手中的面团,一边笑道:“刘相公,今天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莫不是昨天领喜饼的时候,被庞府的管家踩了脚?” 老伯一句玩笑话,逗乐了周围好大一片人,刘书生则是气的满脸通红,大声说道:“你们瞎说什么!我才不会去领那庞府的喜饼!无事献殷勤,没安什么好心!当心吃了烂肚肠!” 领了喜饼的人民群众都觉得自己简直躺枪。 “刘相公,你这话就不对啦!”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逗道:“庞太师哪里是无事献殷勤,人家这不是四十大寿吗?况且你一个书生有什么可以让庞太师献殷勤的啊,别多想啦!” 又是一阵哄笑。 “你们、你们!”刘书生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打哆嗦,“笑吧!有什么好笑的地方!那庞太师草菅人命,指使管家无故打死人,这是触犯了大宋的律法!我要去开封府状告他!吃完饭就去,我状子都写好了!” 或许是看刘书生真的生气了,大家渐渐的不再调笑他,都散去了各干各的。跟刘书生一起来吃面的另外两个人也觉得挺没面子,其中一个咳嗽一声,拽了拽刘书生的袖子:“那个,刘兄,你不会真的要在今天去开封府告状吧?” “为什么不去!”刘书生一拍桌子,怒道:“他指使庞云打死了王兄!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这可是一条人命!” “但官府已经来人说过了,说王兄是自己失踪了不关庞府的事儿啊……”那个同伴还在劝道。 “官府?官府还不都是看着庞太师的脸色行事!这怎么不关他庞府的事儿了!王兄只是上门去帮他们写了个帖子,就一去不复返了!难道王兄这么大人了还会自己走丢?而且庞府门口乞讨的小八子亲眼看见那庞云带着人扛着一条鼓囊囊的麻袋扔到了乱葬岗去!”刘书生梗着脖子说道。 “可在乱葬岗也没找到王兄的尸体啊……” “这还用说!一定是被他们处理了!你们既然贪生怕死就别管了!王兄跟我情同手足,总之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帮他讨得公道!整个开封府也就只有包大人能帮我这个忙了……” 友人多次劝解不得,最后只好放弃离开了,留下刘书生一个人坐在桌子边生闷气,骂骂咧咧地说庞府都是吃人魔窟,一会儿又说友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说到伤心之处,还滚下了两行热泪,一看就是性情中人。 “唉,年轻人,行事莫要冲动啊……”老伯抻完了面条,掀开盖子扔入锅中开始煮面,随口劝了刘书生一句。 “老伯不必说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朋友之仇不得不报!现在我便去开封府递状子,若是包大人不收……那我就晚上去庞府门口拦御驾告御状!我还就不信我告不倒庞太师了!”刘书生握拳。 妈呀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去开封府递状子就算了,竟然还想要去告御状?街头小话本看多了吧?还没见到皇帝呢就一定会被御林军以刺驾的罪名抓住打得奄奄一息,根本说不出辩解的话,然后再拉到法场把脑袋都砍掉! 这么一想真是太惨了啊!又惨又血腥!人民群众一边嗑瓜子一边啧啧,必须不能这样结尾,在刘书生这个倒霉蛋被砍头之前,他一定会被从天而降英明神武的包大人拦住铡刀带走,然后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沉冤昭雪,庞太师被撸下了台,发配到边关去种地,他的财产则全部被散给了城中百姓。 这才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好结局! 吃饱喝足了没事儿做,开封城中的书商又不是很发达,导致百姓的精神生活有点匮乏,逼得没办法了只能自己脑补,于是大家个顶个都是编故事的好手,编出来的故事简直生动形象跌宕起伏,特别值得鼓励一番。 于是刘书生就在大家充满希望的目光目送之下,满心愤慨地离开了小面摊,他怀揣着自己花了一天时间写好的状子,坚定的往开封府衙的方向走过去。府衙之中有个包青天,那是大宋的官员之中唯一敢与庞太师正面抗衡的好官,他是刘书生最后的希望。 但刘书生却不知道能不能安全走到开封府的门口去,因为在他离开之后,几个之前坐在旁边茶肆里的人也站了起来,跟在刘书生的身后往巷子的深处走去。而刘书生本人却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开封府这么大的都城,整天人来人往的多少人,又有谁能记得住跟你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谁又会多管闲事儿地问别人要去哪里? “小姐,还要再来一碗面吗?”老伯把煮好的面条倒入了一个白底青花的大碗中,撒上嫩绿的葱花,淋了一圈鲜红的辣油,端到了顾西辞的面前。 “烦请老伯帮我留着这碗面,我有事去去便回。”顾西辞笑笑,单手按桌站起来,遥遥地跟在刘书生和那几个大汉之后,慢悠悠往巷子深处走去。 “小姐吃的很饱?”老伯拿过纱罩把面条罩上,意味深长地说道:“吃饱了就多运动运动,但可千万别过了火,沾了一手血腥,这面可就不好吃了。” “您想什么呐,我可是文明人。”顾西辞举着一只手指晃了晃,嘴角一勾。 老伯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正好又来了要吃面的人,他便转身忙着去揉搓面团,再也不管顾西辞想做什么了。 新鲜出锅的牛肉面,自然是要洗干净了双手,趁着热气腾腾的时候吃才最美味,怎么会让血腥气……污了美食的味道呢? 刘书生一个人走进了巷子之中,从这穿过去,再拐个弯绕过一条街,便能抵达开封府,方便是方便,但总归僻静了一些,不太容易看见行人。 而且刘书生走了一段路之后,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那些脚步声如影随形,刘书生动走的时候,脚步声跟着走,刘书生停下来,脚步声也停了,刘书生拔足狂奔,脚步声也奔跑起来,而且越来越近。刘书生一介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跑两步就气喘吁吁的,眼见着重重叠叠的人影出现在自己身后,心知可能跑不掉了,腿一软便摔在了地上。 真是特别没形象。 事到如今,刘书生也不是很害怕了,他敢告庞太师,便早就做好了事情失败后被杀人灭口的准备,只是有些遗憾没有帮助好友报仇,还有扬州家中等着他考取功名回去迎娶自己的小翠,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刘书生有个毛病,心里想什么事情,想投入了就会自言自语,于是很想小翠这句话就被他嘀咕出来了。 本来也没什么,反正派来杀他的那些人也不会在乎刘书生临死前喊的是庞太师你个大狗比还是小翠我爱你。但偏偏此时小巷子之中,除了刘书生、杀手团之外,还有一个人。 第2章 【第二章 】不白之冤 “哇,没想到你这种人竟然还能娶得上媳妇啊!” 随着一声惊叹响起来,把刘书生团团围住的杀手团忽然毫无征兆的纷纷倒地。几片青翠欲滴的柳叶飘飘荡荡从刘书生面前落在地上,然后被一双漂亮精致的绣鞋踩住了半边。 顾西辞一身红衣,长发半绾,正弯下腰来凑近了去认真看刘书生的脸,一边看还一边评价:“长得不怎么样嘛!” “你、你!”刘书生被吓了一跳,脸色发白。因为在他眼中,顾西辞就是忽然出现的,简直像是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妖精!而且、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所以肯定是一只吸食男人精气的狐狸精! 刘书生老脸一红,往后蹭了蹭:“呔!妖精!光天化日之下,速速现形!” 顾西辞:“……” 刘书生哆哆嗦嗦了半天,从衣服里面摸出了一块据说是开过光的玉佩,小心翼翼的挡在了胸前。 顾西辞:“……” 此人多半有病。顾西辞得出结论。 “你瞎说什么,我是人!”顾西辞怒道。小话本看多了吧这是!一介书生还相信狐妖的故事,其心思昭然若揭!真是特别不纯洁,十分对不起远在扬州老家的小翠! “人?”刘书生十分怀疑的看了看顾西辞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又看了看横七竖八躺了满地的杀手团,十分不相信她的话:“你、你证明一下!否则我不会信的!” “我管你去死啊!”顾西辞简直受不了这个神叨叨的书生,她毫无形象地翻了个大白眼,直截了当地说道:“把你知道的有关庞云的事情告诉我,我就帮你的王兄报仇雪恨,否则就把你跟这些杀手扔在一起,你自己看着办!” 真的不是狐狸精吗!刘书生有点蛋蛋的失望,还以为自己终于邂逅了爱情故事之中描述的善良漂亮又贤良淑德的狐狸精,不仅爱书生爱的死心塌地,还会散尽家财帮书生置办家产,特别的痴情! 我一点都不失望!刘书生撇撇嘴。 “呵。”顾西辞眯了眯眼睛,纤细的手腕一翻转,落在地上的柳叶便被吸到了她的手中。顾西辞握着一把柳叶,微微一笑,眼波流转,漂亮是漂亮,却让人无端觉得很身发冷。 妈呀这么恐怖跟贤良淑德扯不上半点关系!一定不是狐狸精!刘书生打了个哆嗦,开始老老实实的交代庞云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刘书生跟王书生都是扬州来的学子,准备参加今年的春闱。两人一路结伴北上,互相照顾,彼此之间十分亲密友好。都是穷书生,家里又不富裕,银两大半都花在了路上,剩下的等到了开封府,住客栈吃饭,买书买纸,又花去了七七八八,总共剩下的没多少。眼瞅着春闱还有一个月,钱却已经快用完了,两人不得不为了吃饭问题而绞尽脑汁。正赶上庞太师要过寿,请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府中人手不够,便贴了榜文请字写得好的书生帮忙去写请帖,写一张给二十文钱,每天还管一顿中午饭,一看就特别财大气粗。 即使庞太师口碑不咋地,但没人会跟钱过不去,这么优厚的待遇很是吸引了一批穷书生上门去。王书生算了算价格,也想去,但刘书生坚决反对,说宁可饿死也不能拿庞府的脏钱,脏了他的手,坏了他的风骨!王书生苦劝无果,眼看着手头的银子越来越少,而那帖子又是写一张少一张,去晚了就什么都捞不到了,于是一咬牙,也不管刘书生跳着脚反对了,直接去了庞府。 王书生写得一手漂亮的楷体,很得管家庞云的赏识,每天也能比别人多写几张帖子,很快就赚了不少钱。刘书生心里虽然不忿,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哪知道五天前,帖子写完的那天竟然出事儿了。那天一大早王书生就去了庞府结银子,结果一直到傍晚,人也没回来。刘书生上门去找,反而被人打了出来,家丁嚷嚷着我们这里没这个人!哪里来的穷秀才别污了我庞府的门楣!赶紧滚! 刘书生被一帮势利眼的家丁狼狈的赶了一条街,他心中的愤怒难以言喻。当天晚上王书生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王书生一介穷书生,除了看书复习,就是去庞府做工,哪里会有什么其他的娱乐项目导致其夜不归宿,事情发展到这里,刘书生便意识到王书生可能是出事儿了,他去官府报案,人家一听是庞府的,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了。王书生自己去查,最后还是在庞府外乞讨的一个叫做小八子的小乞丐看刘书生可怜,偷偷告诉他,在王书生失踪的当晚,庞府的管家庞云曾经鬼鬼祟祟地带着一帮人扛着个破麻袋夤夜出府去了城西的乱葬岗,然后挖了个坑把麻袋扔进去了。小八子没敢跟过去看看是不是王书生,但扛着埋去乱葬岗的,除了死人还能是什么? 府衙里惧怕庞太师的势力,这事儿不敢管,但刘书生不甘心,庞太师怎么了?庞太师就可以草菅人命吗!这世间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至少要知道王书生是为了什么而死,否则要如何跟王书生家乡等着他考取功名的老娘交代? “所以你就写了个状子想递去开封府,让包大人帮你,如果再不行了就去告御状?”顾西辞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把刘书生的状子抖得直响。 刘书生并不敢对顾西辞发火,于是只能憋着嘴点点头,眼睛还盯着那张抖得跟风中蝴蝶一般的诉状。 简直神烦!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把状子还给我! 然后顾西辞微微一笑,抬手把状子揉成一团攥进了掌心之中,刘书生还没来得及出声,便看到自己的状子化成了一捧细碎的粉末从顾西辞的手指缝中缓缓飘洒而下,风一吹,粉末纷纷扬扬的散落入尘土之中,消失不见,拼都拼不回来。 刘书生目瞪口呆:“你、你怎么这么过分!” “为了你好。”顾西辞微微一笑,拍了拍刘书生的肩膀:“你兄弟的仇我会帮你报的,回客栈去老老实实复习准备考春闱吧。这件事情忘了就好。” 说完,顾西辞转身要走。 “混账!”刘书生反应过来,忽然大喊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决定我的做法!还撕了我的状子!” 写状子也是要花钱买笔买纸的好嘛!老子要没钱了! 顾西辞被刘书生一声大喝给喊得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回过了神,站在原地抱胸,眯着眼睛看刘书生。 “我要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阁下费心!我愿意去开封府递状子,我愿意去告御状,我愿意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们都是欺软怕硬的人,都怕庞太师的权势!就滚远点!别妨碍我!”刘书生抛弃了一个书生的素养,愤怒的喊道。 他受够了。身边的人都在劝他算了吧,人都死了,就算真的是庞府做的,你能怎么样?你一个平头老百姓,还能干得过权势滔天的庞太师?当心自己也丧了命! 可是哪又怎么样?庞太师权势滔天,就可以草菅人命,就可以犯法无罪?反正自己贱命一条,告倒了庞太师算赚的,告不倒死了也出名一把,不亏! 这个女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多管闲事儿! 顾西辞看着刘书生发疯一般喊叫了半天,等人微微平静了一点儿之后,才慢悠悠说道:“擅自帮你决定要做什么,是我逾越了,这点我道歉。” 刘书生惊讶的看着顾西辞,听她继续说道:“不过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还没等刘书生答应,顾西辞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你状告庞太师什么?” “罔顾大宋律法,草菅人命!”刘书生气势汹汹地说道。 “杀人的是谁?”顾西辞问。 “庞府管家庞云!”刘书生咬牙切齿。 “那与庞太师何干?”顾西辞耸耸肩膀,“而且说庞云杀人,可有证据?” “怎么与庞太师无关!那是他的管家!”刘书生愤怒道,“庞府门口小乞儿亲眼所见!” “管家怎么了,庞太师只需推说不知情便可。”顾西辞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刘书生,“人家庞太师日理万机,天天忙着贪污受贿,哪有时间去杀你一个穷书生!而且就算庞云是受了庞太师的指使,你有证据证明吗?你亲眼看见了吗?小乞儿亲眼看见了吗?你们甚至连王书生的尸体都没找到!” “那又怎样!”刘书生梗着脖子说道。 “怎样?”顾西辞冷笑一声,“即使你把状子递到了开封府,包大人审案子也是需要证据的。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想告庞太师草菅人命?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要是真敢这么去告,就算没有这帮杀手来杀你,你也会被庞太师反咬一口,告你污蔑朝廷命官!到时候即使是包大人也保不住你,下了大狱,得罪了庞太师,想让你死的人必定很多,根本用不着庞太师亲自动手。 “你死了不要紧,但你朋友的仇可就没人报了,他的老母亲在家中等到儿子去世的噩耗,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还有你,你也有爹娘吧?你爹娘得知你死了会如何?还有你喜欢的小翠?你死了她可就要嫁给别的人了。” 顾西辞看着刘书生越来越白的脸色,慢悠悠地说道:“当然了,这一切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所以今天我就不多管闲事儿了,兄台请便,开封府就在前面,您自己慢慢走吧。哦,对了,不小心撕了兄台的状子,赔给你纸笔钱,再去写一份好了。” 顾西辞抬手一甩,一枚银锭倏地射|进了刘书生的袖口之中,她往路边走了两步让开了路,对着刘书生比了比前面,就慢悠悠地背过身去了。 “你……姑娘究竟是何人?”刘书生深深吸一口气,问道。 “我是何人,与你何干?”顾西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横竖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去死也不会有人拦着你。” 刘书生思考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真的能帮王兄报仇?” “扳倒庞太师你就不要想了。”而且这事儿跟庞太师还真的没什么关系。后一句话顾西辞没有说出口,即使说了,刘书生这个坚定的庞太师黑也不会相信的。 “那就麻烦姑娘了,大恩无以为报。”刘书生对着顾西辞双手抱拳。 “打住,报恩不报恩的就不用说了,横竖我跟庞云也有些仇怨,帮你不过是顺手。出了这条巷子口,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不认识我,我也没见过你。要想活下去,就老老实实回客栈读书考试去吧。”顾西辞抬起一只手制止了刘书生的话。 这次刘书生没再说什么,他从地上扶着墙根爬了起来,连衣服上的土都顾不得拍,就朝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因为摔倒在地碰拧了脚腕,刘书生走路一扭一扭的,从背后看过去,身形瘦弱的他好像一只滑稽的、耸着肩膀的斗败公鸡。 第3章 【第三章 】边陲往事 等到刘书生走远了,房顶上忽然跳下了一帮黑衣蒙面的人。为首的一个跪到顾西辞面前:“主人,放他走?” “只是个书生。”顾西辞看着黑衣人,似笑非笑。 “属下逾越。”黑衣人声音冷冰冰的,毫无起伏。 “把这帮人带回去吧。”顾西辞对着躺了满地的杀手团努努嘴,“不见得能问出些什么来,不过就这么放回去了一定会打草惊蛇的。虽说现在朱子宁可能已经知道我来了开封府……但那又怎么样?他逃不掉了。” 顾西辞话音未落,黑衣人们便自觉的一个人拎一个,很快都消失在了小巷子中,只留下为首的那位一直跟在顾西辞的后面。 “你要是想跟我去吃面,就换身衣服,现在这身太扎眼了。”顾西辞慢悠悠地说。 黑衣人对着顾西辞一抱拳,消失不见了。 顾西辞知道他并非是去换衣服了,而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继续在暗中跟着自己。 所以说真的是太没意思了啊!老板请客都不来!这都是些什么员工?真不怕被开除! 顾西辞一路晃晃悠悠,又回到了刚才那个面摊上。老伯依旧在案板前面忙活着揉面团做拉面,而给顾西辞留在桌子上罩着的那一碗面,甚至还在冒着袅袅的烟。 也没过去太久嘛……顾西辞取了一双筷子,开始继续欢快地吃面条。 “姑娘回来的蛮快的啊!这面条还冒着热气儿呐!”老伯把一碗面条下了锅,回过头来看见顾西辞坐在桌边吃的十分开心,不由得失笑。 “还不是惦记老伯你的面!”顾西辞笑笑,“手艺真不错!” “哎,姑娘谬赞了,相比之下,我老板的手艺那才叫好呢。”老伯用围裙抹了抹手,“姑娘去尝尝看吧,我老板特意给姑娘做了一桌好吃的呢!就在醉仙居的二楼。” “那我还真得去吃吃看了呀,看看你们老板的手艺究竟有多好。”顾西辞往碗里又加了一勺辣椒油,半真半假的笑道。 顾西辞慢腾腾地吃完了面条,甚至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没办法,这面条真是太好吃的,李老伯的手艺不愧是开封城一绝。 吃完了面,顾西辞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饱嗝,把一锭银子放在桌边敲敲,转身朝着路口走去。等到顾西辞走远了,老伯才从摊子里面走出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捏起了顾西辞留在桌边的银子。 桌子角被顾西辞用银子敲出了一个深深的小坑,坑旁边还有之前她起身去追刘书生的时候,随手一按桌子留下的半个指印。老伯看看坑又看看指印,捏着银子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小祖宗啊……这内力深厚的,没个三四十年肯定练不下来啊!那人对她果然是疼到了骨子里面去,临死还不忘帮了自己徒弟一把。 不过这些都是自家老板要操心的事情了,自己一个卖面条的,知道收钱就好了! 收起银子,老伯哼着跑调的曲子继续回去揉面团了。 顾西辞在街上溜溜达达地走着,她连着吃了两碗面肚子略撑,走得慢点可以消食。而且……她也不想那么快去见那个卖面老伯的“老板”。 果然这帮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善茬,要不是为了师父……我才不会来这开封府趟这趟浑水。顾西辞翻手抚摸着藏在袖中的冰冷宝剑,闷闷不乐地想到。 而且说不定还能找到跟自己身世有关的事情呢……顾西辞迈上一座桥,继续想。 她从小是个孤儿,由师父刀行云抚养长大。很小的时候,顾西辞曾经问过刀行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我却没有,刀行云听了这话不说话,只是摸着顾西辞的头叹气。几次之后,顾西辞懂事儿了,便也不再多问了。 等长大了一些,顾西辞某一天忽然开始对自己的身世以及亲生爹娘感兴趣,倒不是迫切的思念他们想要回归家的怀抱——毕竟这么多年跟着刀行云相依为命,顾西辞已经习惯了没有父母的生活——她只是想要看看自己的父母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如果可能的话,再问一句当初你们为什么不要我。这算是顾西辞心中小小的念头,不是很深,但却一直存在。 如果不出意外,顾西辞这辈子的生活轨迹大概就是:老老实实跟着刀行云在真定府那个边陲小镇生活,等到再大一点儿之后,就辞别师父闯荡江湖。先去师父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扬州瘦西湖看看自家门派曾经有多繁华;再去杭州西子湖畔的藏剑山庄看看师父一直念念不忘的旧情人到底帅得有多惨绝人寰;做完这两件必须的事情之后,就四处随便逛逛,领略一下我大宋的大好河山,找个长得不错的人谈谈恋爱,如果合适了就嫁人,再带着男人回真定府去给师父养老送终。如果、如果还有时间和心情,就看看能不能找得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问他们那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但这一切的计划都在几个月前终结了。 因为刀行云死了。 刀行云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从顾西辞记事起,刀行云就天天都在吃药。虽然刀行云武功看起来那么厉害,喝醉酒的时候也曾经拽住顾西辞唠唠叨叨地吹嘘什么“老子当年天下第一”之类的话,但顾西辞却知道刀行云曾经受过很严重的内伤,而且一直没有好。真定府最好的大夫王老爷子每个月给刀行云把完脉之后,都会捋着自己的胡子对刀行云叫道:“我的老天爷你这丫头怎么还活着?”每到这个时候,刀行云就会把一小块银子放在老爷子的桌上,然后自己边抓药边说道:“哎呀您别催我嘛,这事儿也急不得啊!等什么时候我那个徒弟懂事儿了,我也就能放心离开了。” 四个月前,在刀行云又一次吐血之后,她知道自己终于要撑不住了。于是所有被刀行云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都动了起来,一封书信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被送往了蜀中唐门,二十天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商队夤夜来到了真定府。 那天晚上,刀行云破天荒的没有早睡,她举着自己十分宝贝的那对名叫娉婷的剑,在烛火下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顾西辞打了无数个哈欠忍不住睡着的时候,刀行云终于说话了:“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小辞,去给贵客看茶。” 刀行云一提醒,昏昏欲睡的顾西辞忽然觉察到了自家门口有一个陌生的气息存在,然后她就觉得浑身一冷。顾西辞从小跟着刀行云学武功,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功夫不仅在同龄人之中出类拔萃,就连许多比她年长的也没她厉害。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顾西辞身处乡下小镇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不管怎么样,像今天这种陌生人都摸到家门口了自己还没发现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 “你慌什么。”看着顾西辞诧异的样子,刀行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费力伸出手摸了摸顾西辞的头:“若是他能让你觉察到自己的存在,不仅多年的功夫白练了,传出去了恐怕连脸面都要丢尽。” “你就不能说我点好……”门开了,站在门口的男人一脸无奈的看着微笑的刀行云,“这么多年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怎么,快死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顾西辞听到男人的话,气得直跺脚。 简直太可恶了好吗!我们跟你并不是很熟,为啥一上来就要诅咒人家的师父死,这么大人了会不会说话。 “小丫头都长这么大啦?”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炸毛的顾西辞,还想去揉揉她的头发。顾西辞哼了一声,十分高贵冷艳的朝着男人挥掌拍过去。男人眉毛一挑,抬手接了顾西辞一掌,把人打的踉跄后退。 “小丫头武功不错呀!”男人夸道。 “你少欺负老子的徒弟!”刀行云气得柳眉倒竖,拍桌子。 “好好好。”男人失笑,“你们这一对师徒倒还真是像……” 顾西辞愤愤的出门去给男人倒茶了,男人则跟顾西辞天南海北的扯了好一会儿,等到顾西辞端着茶水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刀行云说道:“叙旧也叙完了,到此为止吧,我找你过来是交代后事的。”说完对着顾西辞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顾西辞红着眼睛凑过去,像一只乖巧的小鸡仔一般依偎在刀行云的床前。 “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师父我活不了多久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赚了,所以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许哭。”刀行云歪头看着顾西辞,烛光下她的脸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顾西辞咬着嘴唇点点头。 “然后,等师父走了,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我的人手,我留下的暗卫,他们会一直跟着你,只听你的命令。你要记住,这股势力的存在,绝对不能让这屋子之外的人知道,我要你用这股势力,为师父办最后一件事情。”刀行云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枚翡翠雕琢的翠绿色小卦盘,戴在了顾西辞的脖子上。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个卦盘上,眼睛眯了眯。 “这个东西你留着,就当是个念想吧……”刀行云开始咳嗽,顾西辞慌忙去倒水,却见男人抬手按在了刀行云的后背上,醇厚的内力输送过去,很快就缓解了刀行云的症状。 刀行云对男人摇摇头,红着一张脸握紧了顾西辞的手:“师父所在的组织之中出了叛徒,因为这个叛徒,我被构陷不容于江湖,被家族驱逐,终身蒙冤……如果可以,请你帮师父洗刷冤屈,带为师的骨灰回扬州,葬在瘦西湖畔。” 说到这里,刀行云顿了顿,顾西辞立马把水递上,刀行云就着她的手勉强喝了几口之后,继续说道:“小辞,你知道师父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顾西辞看着刀行云蒙着一层水雾的无神眼眸,慢慢说道:“我一定会帮师父报仇雪恨,然后光大我七秀坊,把当年辜负你的那个大坏蛋揍一顿!” 男人:“……” 叶兄你被一个小魔头惦记上了,真是倒霉,我一点儿都没有幸灾乐祸。 刀行云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淡了,现在师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够一生平安喜乐,远离灾祸,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顾西辞的眼圈立马变得通红。 后来刀行云又交代了一些琐碎的事情,顾西辞一一都听了。男人暂时留了下来,帮助刀行云处理最后的事宜。很显然刀行云还有一些事情是没有告诉顾西辞的,但是顾西辞已经不在乎那些了。 几天以后,刀行云在睡着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十八岁的顾西辞咬着牙给刀行云办完了整个葬礼,她全程没有落一滴眼泪,只有在最后点燃柴火的时候红了眼眶。 顾西辞抱着刀行云的骨灰坛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发呆,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目光与她平视:“你跟我离开吗?” “随便吧。”顾西辞收回了目光,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师父不在了,我去哪里都一样。”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顾西辞认认真真的说道。 “你讲。”男人说道。 “那个叛徒,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顾西辞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的脸。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男人长叹一声:“他原名叫朱子宁,是十七年前武林之中很有名的一个势力——商会联盟的头领。在陷害了你师父之后,我曾经跟他打过一架,两败俱伤,再后来他便销声匿迹了。最近我们查到他曾经在开封府出没,化名庞云混进了当朝太师庞吉的府中做管家。还有一些相关的事情,我都记在这里了,你看完记住后记得烧掉,这些资料不能留下来,否则会被人查到。” 顾西辞接过男人递过来的书册,她没有立马翻开,而是死死的握在了手中:“好,那我就先去开封府,解决掉朱子宁,再去扬州埋葬师父的骨灰。” 男人似乎想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顾西辞并没有注意到这点,所以最终男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叔你叫什么名字?”顾西辞忽然问道。但还没等男人回答,她又继续说道:“还是算了,你别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了,你们都神神秘秘的,说不定我知道了还会有什么麻烦。” 男人失笑,他站起身来,揉了揉顾西辞柔软的发顶,轻声说道:“总要让你知道我叫什么,日后有了麻烦也能来找我帮忙啊……小丫头,记住了,我叫唐七叶。” 第4章 【第四章 】黑市悬榜 醉仙楼前,顾西辞停下了脚步,她仰头看着醉仙楼高高悬挂的牌匾,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候小二注意到了这位姑娘,立马笑脸迎了上来:“姑娘!来吃饭吗?本店菜品样式繁多口味出众,在开封府有口皆碑,包您满意啊!” “我有约了,在二楼。”顾西辞回过神来,对小二微微一笑,说道。 小二被顾西辞的笑容笑得晃了一下神,回过神来之后立马赔罪:“姑娘恕罪!小的没什么见识,看您笑得真好看……既然有约,您楼上请!” “没什么。”顾西辞摇摇头,从袖中摸出一小锭银子递给小二,“我也是乡下来的,也没什么见识。您前面带路吧。” “哎,好叻!”小二心说这姑娘不仅漂亮还善解人意,真是太难得了!于是欢欢喜喜地把顾西辞带到了二楼。醉仙楼的二楼是用无数雕花刻鸟的精美屏风隔开的一个一个小雅间,环境优美风雅,很多有钱人都喜欢在这里吃饭。小二把顾西辞送到楼梯口之后犯了难,因为顾西辞没说是谁请的她,这要把人带去哪里? 小二正准备开口询问一下,顾西辞自己就往前走了过去。小二小跑着追上顾西辞,正想阻拦她推开屏风,就听见里面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说道:“小二哥麻烦你了,这位姑娘是来找我的,下去吧。” “好的唐爷,你们吃好喝好!”小二哥听出来里面的人是谁之后,立马对着顾西辞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你倒是面子很大嘛。”顾西辞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醉仙楼的流霞仙酿乃是开封一绝,酒味醇正清香,很得百姓的喜爱。 “我爹说,你是小孩子,不能喝酒。”顾西辞刚端起酒杯,对面忽然伸过来一把合拢的乌骨扇子拦在了杯口前。握着扇子的手白皙素净,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个习武之人。 “能把我爹说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才是小孩子。”顾西辞倏然抬手,绕过扇子朝着那人手腕点过去。坐在对面的玄衣公子轻轻“咦”了一声,赶紧把扇子抽了回来,握着自己的手腕使劲儿揉:“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暴力……就不能温柔一点。” “不能。”顾西辞说道,一看就特别冷酷。 “哈,不说这个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就在这里坐着的?”公子挑了挑眉毛,十分有兴趣地凑到了顾西辞的旁边问道。 “这二层隔间里面有人的一共有四桌,其中三桌都是普通百姓,只有你一人呼吸吐纳之间听不出间隔,一看就是武功不错的江湖人士。”顾西辞放下酒杯,对着公子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不信那人的儿子竟然练武功都不会,所以就选了这桌。” 听了顾西辞的话,公子哈哈大笑:“小姑娘还是蛮聪明的嘛!” 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聪不聪明的说法!顾西辞不理他,自己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 “哎,小丫头,说真的,你今天晚上真的要去庞府?”公子撑开扇子,忽然换了一个话题。 “自然,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来的。”顾西辞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慢慢的啃着。 “但今晚上可是庞太师的四十岁寿辰,据说就连当今圣上都要前去给庞太师祝贺。”公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所以今夜庞府周围必定有重兵把守,巡逻严查,很不容易混进去的。” “但是人也多啊。”顾西辞说道,“人多了就容易混乱,一混乱就有机会了。”而且重兵算什么,我这么厉害一定能来无影去无踪!这句话顾西辞没有说出口,因为师父说过做人要谦逊,不要随便刺激别人。 “这事情其实不用急,反正庞云就在庞府之中,还怕他跑了不成?”公子试图打消顾西辞的念头。 “但对于我来说,很急。”顾西辞咽下最后一块醋鱼,放下筷子认真说道:“这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了,而且庞云很可能已经觉察到了有人来了开封府要杀他。他毕竟是曾经闻名武林的商会之主,能够在你父亲和我师父的调查之下躲藏了那么多年,就一定有过人的地方。既然已经打草惊蛇,我索性就逼他出来一次了结。解决了他我还要带我师父回扬州呢。” 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眼神,公子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来。他撑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好吧随便你吧,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犟了……哦对了作为大哥我要提醒你一句,庞府那些高手、还有圣上的御林军,你很可能不会放在眼里,毕竟我爹说你虽然年纪轻轻但武功极高,还有那位大人传给你的内力……但有一个人,你一定要小心他。” “谁?”顾西辞擦了擦嘴,扬眉。 “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包大人麾下的得力干将,江湖之中著名的南侠,展昭。”公子把扇子一收,狠狠的敲在了桌子边上,发出一声巨响。 “好!”顾西辞面无表情的鼓掌,伸手掏了掏自己的小荷包,问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给你些赏钱了?我是乡下小镇来的,不太懂你们城里人看戏的规矩。” “谁在给你说戏啊!”公子愤怒地喊道。 顾西辞吃完了饭,又跟公子天南海北的扯了一会儿。公子行走江湖多年,见过识广,再加上本身的口才不错,讲起各种故事传说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顾西辞听得很是认真。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顾西辞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推开了窗户。醉仙楼是开封府数一数二的高层,站在二楼可以把开封城大部分风光尽收眼底。顾西辞托着下巴靠在窗边,遥遥望着远方庞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无数盏圆形的光斑仿佛散落棋盘的明珠,在黑夜里串起了一张璀璨的网。 “以前在真定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景色。”顾西辞伸手搭在窗框上撑住自己,身子往外探了探。 “这有什么?以后你看习惯了,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公子失笑,“开封府是皇城,自然繁华,这等夜景还算是稀松平常的,若是等到每月月中时节的灯会,放眼望去全城都是星火,站在高处会更好看。” “因为我从来没看见过。”顾西辞淡淡地说道,“所以我觉得这样的景色就很美了。” “但也仅仅是只是感叹一句真美啊……不会看习惯,也不会有更多的想法了。” “因为这里不是我家,也没有让我留下来的理由。” 顾西辞说完,撑着窗台的手一用力,便轻盈的跃出了窗户。她的足尖在窗台上一点,整个人朝着远方悠悠飘去,眨眼间便已经离开了很远,火红色的身影落入漆黑的夜幕之中,融为一点淡淡的虚影,很快就看不清楚了。 公子撑开扇子摇了摇,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真是的……多大点儿人哪有那么多感触,为赋新词强说愁……” “有什么事?”公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袖子一震带上了窗户,转过身看着忽然出现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冷冷问道。 “一刻之前,有人在隐元会发了一道悬榜,要求在夜宴上刺杀庞太师,事成之后,报酬千金。” 距离太师府不远的一处民居之中,顾西辞正黑着脸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原本是打算直接潜入庞府之中埋伏起来的——暮色时分正是宴会开始前不久,无数的达官显贵正拿着帖子一一入宴,主要的人手都集中在门口,后院巡逻的人少,也没什么其他人,反而更容易混进去。但半路上顾西辞却收到了自己手下打来的信号,显示有要紧事要回报。权衡利弊之下,顾西辞先来到了这座为了监视太师府而买下的庭院之中。 但她一进院子,就看见了不久前才在醉仙楼分开的公子正摇着扇子背对自己欣赏院中的花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这是我才买的宅子!你怎么知道!”顾西辞有点愤怒的瞪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黑衣人,黑衣人不言不语,却一下子跪了下来。 “这世上就没我不知道的事情,小西辞,别生气了。”公子转过头看着顾西辞,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庞府今晚你不能去了,换个时候。” “为什么。”顾西辞皱眉。她知道公子并非是个随意的人,这个时候阻拦自己,只能是忽然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因为两刻钟前,有人在隐元会发悬榜,千金悬赏庞太师的性命,只限今晚。”公子淡淡说道。 “朱子宁?”顾西辞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等等!你竟然能让朱子宁去隐元会发了悬榜还全身而退?!” 为什么会这么蠢,竟然让敌人摸进家里转了一圈儿又走了!真是妥妥的猪队友! “隐元会中一切事由皆保密封存,雇主和执行人的信息只有在悬榜成功之后我才能看到,这是隐元会成立之初就定下的规矩,即使是我也不能逾越。”公子无奈道,“一刻钟前有人发了悬榜,现在我告诉你这个消息,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而且还不能完全肯定就是朱子宁做的,只是他的嫌疑最大而已。” 凭什么说我蠢,我也很无辜的好嘛! “在这种时候发这种悬榜的除了朱子宁还能有谁?”顾西辞冷笑道,“一般人脑袋被门挤了才会在今晚去刺杀庞太师,他这条悬榜分明就是发给我看的,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有人想要他的性命,索性把事情闹大,借着官府的力量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所以我让你不要去。”公子说道,“隐元会所有的悬榜都是透明消息,稍微有风吹草动就能传得满城风雨。现在全开封城都已经知道了有人要杀庞太师,庞府的巡查一定更加严密,不管你是去杀朱子宁的还是去杀庞太师的,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顾西辞沉默了,她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忽然问道:“你说,朱子宁为什么要在今晚把事情闹大?即使是知道有人要杀他,他完全可以再次销声匿迹啊。他在你爹和我师父的搜查之下藏了十七年,肯定有这个能力再次躲开我们,为什么要做跟以前截然不同的选择?” 公子沉默不语,显然也在思考。 “还有一件事情我也觉得很奇怪,一直想问你。”没等公子回答,顾西辞又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你父亲,朱子宁,还有我师父。师父临死前告诉我,她所在的组织出了叛徒,这个叛徒就是朱子宁。但朱子宁是十七年前武林商会联盟的会主,而你父亲又是隐元会的前任无名,商会跟隐元会表面上看起来风牛马不相及,暗地里难道是一家的?” 公子摇扇子的手一停,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顾西辞:“刀前辈临去之前……什么都没告诉你?” “还是算了,我不问了,你跟你爹一样,我问个你爹的名字都要小心翼翼的,更深一层的事情你肯定不会告诉我。你们不想说,我也不要听了。只要杀了朱子宁帮师父报了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都跟我没关系了。”看到公子这幅样子,顾西辞果断掐断了话题,“你们都神神秘秘的,就连师父也是……我师父只告诉我她希望我平安快乐。” 顾西辞说这段话的时候,明显带了赌气的意味。从她懂事起到刀行云去世,十八年的时光,她把刀行云看成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她的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刀行云,但刀行云身上却始终都藏着一个很深很深的秘密,这个秘密直到刀行云死,顾西辞都无从知晓。 这让顾西辞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那你就按照她的愿望平安快乐,其他的事情不要管。江湖之大,很多人都是无知的,他们一样过得很好。”公子慢慢地说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不能说,而是你不能知道。” “如果我把你就是隐元会无名的事情告诉了别人呢?”顾西辞忽然说道。 这是摆明了要跟公子对着干啊,青春期的少女真是特别的叛逆。 隐元会是江湖中的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各个城市都有眼线,无孔不入,它情报天下第一,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隐元会打探不到的事。除了贩卖情报以外,隐元会还做一种生意,叫做悬榜,就是有人找到隐元会,通过他们发布某些任务,事成之后以金钱或其他东西为奖励,奖励抽取一部分作为佣金交给隐元会。雇主与任务执行人之间互不见面,一切接洽事务由隐元会牵头,确保机密性。 但除此之外,再无人说得清楚隐元会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甚至连他们的老大是谁、门下弟子有多少都不知道。有很多人不自量力的想要探隐元会的底,但渐渐的,大家停止了这种愚蠢的行为,因为所有找隐元会麻烦的人都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一旦涉及了隐元会,通常就连官府都会不闻不问。这让大家怀疑隐元会是否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顾西辞却知道,隐元会的现任无名,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看起来俊秀潇洒的年轻公子。上一任无名是他的父亲,那个在刀行云死前带人来到真定府看她的、跟她关系匪浅的男人。 “那我就杀了你,再杀了你告诉的那个人,不管他是谁。”公子淡淡地回答,眼中杀气一闪而过,这是顾西辞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是这样的表情,很是陌生,像是整个人都变了样子。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刀前辈一定告诉过你,不要找隐元会的麻烦,也不要试图去调查它。” 第5章 【第五章 】狭路相逢 公子的话很狠,很不给面子,像是直接抽了一耳光过来。在顾西辞的十八年人生之中,因为有刀行云那个变态罩着,在真定府那一亩三分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过话。 但顾西辞却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相反,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一点儿兴奋。在公子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仿佛要撞破胸膛一般。顾西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她握拳又张开,握拳又张开,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 公子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过分了,再怎么样顾西辞也是个初出江湖的小丫头,既然父亲和刀前辈把人托付给了自己,那么总要照顾一下的。于是公子决定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他咳嗽了一声,试图补救自己在顾西辞面前温文尔雅的形象:“咳,当然……” “呵呵……”公子话未说完,却听到顾西辞笑了,他转过身,惊讶的看着顾西辞歪头看他,目光凌厉而狡黠:“一个朱子宁抓了十七年都没抓住,还让他今天在隐元会下了悬榜,这要么说明隐元会其实徒有虚名,要么说明……你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公子眉头一跳。 “师父、你父亲、还有朱子宁以前都是一个组织的,这个组织拥有隐元会这种名满江湖的神秘情报机关,拥有商会联盟这种几乎控制整个武林金钱流动的机构,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厉害的门派组织。朱子宁虽然叛变了,但能在隐元会的排查下藏了这么多年,就说明他手上还有可以抗衡你们的底牌,这样看来朱子宁之前在你们这个神秘组织里面的地位应该是很高的。而你父亲是隐元会的前任无名,这么重要的身份一定也是个高层人物。我师父在临死前能把你父亲从蜀中召唤到真定去,说明我师父的地位也很高,至少跟你父亲是平级的。 “但我师父去世了,她只有我一个徒弟,而且她把一切都交给了我,所以我迟早会知道你们的真面目,这只是时间问题,你告诉不告诉我无所谓,重要的是我想不想知道。” 顾西辞无视公子越来越黑的脸,她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对精美的对剑握在手中,对着公子晃了晃,那是刀行云临死前留给她的。这把对剑叫娉婷,是刀行云从不离身的绝世利器,多数时间都被老老实实的封存在刀鞘之中,顾西辞只见过一次它出鞘时的样子,剑刃竟然是漂亮的浅淡红色,之上流转的凛冽寒芒几乎能刺痛人的眼睛。 “你真的想死吗?”公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冷到了极点。他收了扇子握在掌中,整个人挺拔而立。 “那你就来试试看,看看能不能杀了我啊?” 顾西辞挑眉,慢慢抽出了娉婷握在手掌之中。小院里未曾点灯,只有银白色的月光倒悬而下,略微照亮了方寸之地。她动了动手腕,娉婷剑刃反射了莹莹月光,整把剑被照得似一泓明丽秋水,波光闪耀,寒意凛然。 “那正好试试你的武功,要是功夫不行,也别去太师府送死了,趁早回家吧。”公子把目光从娉婷剑上挪开,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话音未落,小院之中微风乍起,顾西辞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公子轻笑一声,手中折扇撑开挡在脸前,架住了顾西辞迎面刺来的一剑,然后他扇子一合,扣住剑刃往后一带,把顾西辞整个人朝自己拽了过来,空着的左手手腕微微一抖,一蓬暗器便握在掌中,对着顾西辞的肩膀拍了过去。 顾西辞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错步,恰巧绕开了拍过来的一掌。然后她压低身形挥动手臂,双剑顺势画圆,脱出了扇子的掌控,反手又是一剑刺过来。公子秀眉一挑,挥扇点在了剑刃上,把刺过来的剑荡到一边,却感觉身后劲风突起,待他回身踢开了另一剑之后,忽然停了下来。 之前被他顺势荡开的一剑,此时正点在他的喉咙前面,娉婷寒光凛冽的剑身反射着顾西辞似笑非笑的脸。公子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这场突发奇想的比试处处透露着不对劲儿的地方,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能控制得住顾西辞,所有被他打开的攻击都被顾西辞顺着一招一招的连了下来,她一直在围着他转圈。 “江海凝波剑?!”至此,公子终于开始重视这个父亲口中需要他照拂的小姑娘,他看着顾西辞的脸,讶然道。 江海凝波剑,七秀坊的绝学剑法之一,注重一个“柔”字,要点是百炼钢化绕指柔,整套剑法使出来行云流水空山落英,如跳舞一般柔美,看似毫无着力之点,但剑势所指之处,却又处处暗藏杀机,绵绵不绝,令人防不胜防。 如果顾西辞练成了这套剑法,再配合刀行云死前传给她的内力,不用谁罩着,她自己都能独步江湖鲜遇敌手了。 难怪这小丫头这么狂妄,她确实有狂妄的资本,倒是自己低估她了。 “很奇怪?”顾西辞把娉婷剑归入鞘中,“我三岁学武,五岁时便已经习完了七秀坊的所有基本武功,每天加以练习,不管寒冬酷暑,从未间断,从不敢懈怠。那时以为自己把师父的武功都学会了,只要刻苦练习,总有一天会成为厉害的人物。但七岁时我第一次看见这套剑法后,才知道自己学的远远不够。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娉婷出鞘。师父当时喝醉了在月下舞剑,她的姿势是那么优美那么柔软,红色的剑刃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寒芒,漂亮得惊心动魄。 “后来我缠着她教我。师父开始不同意,她说我只要学会了基本剑法就可以了,但某一天她却突然把剑谱扔给我让我自己参详,而且拒绝解答我有关这套剑法的一切问题,我只能自己摸索。从第一招翔鸾舞柳开始,到最后一招风袖低昂,这套剑法我学了整整十年。”顾西辞看着自己掌心之中厚厚的茧子,以及手腕上因为练剑而暴起的狰狞经脉,“你以为我只是个在我师父的庇护之下长大的无知孩子,却不知道我曾经努力过什么。我想要做的事情,只要下定决心,就没人能拦我,就像我曾经发誓我要学会那套江海凝波剑一样,现在我发誓为我师父报仇,所以我管他朱子宁是设了陷阱引我入彀,还是真的想杀庞太师,今晚我一定要去庞府。” 顾西辞说完转身离开了这座小院子,把公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了院中。 “这丫头……”公子沉默半天,忽然笑了:“不愧是刀前辈教出来的人,跟她简直是一样一样的犟……” 所以就一定会吃一样的亏。 公子笑完之后,又摇了摇头,他抬手,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跪在了小院当中。公子摇着扇子慢慢说道:“派人跟着她,必要的时候帮她开道,最重要的是保证人最后安全离开,然后再去管那个朱子宁。” “尤其是记得避开开封府,离展昭远一点。”公子想了想,又补充道。 黑衣人点点头,看公子着重提起了展昭,想了想,便说了一句话:“白玉堂也在开封府,而且往太师府的方向去了。” “白玉堂?”公子的眉头立马拧成了麻花,“这货去太师府做什么?他不是最讨厌庞太师吗?” “那道悬榜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开封暗处的势力都聚集到了太师府周围,不止白玉堂。”黑衣人回答。 只是因为您提起了展大人所以我们觉得有必要提一下某只白老鼠。 黑衣人觉得自己特别贴心。 “难道白玉堂想去杀了庞太师吗?”公子愣了愣,开始跳脚,“展昭也在他能做什么啊!去了也是搅混水好吗!为什么都这么喜欢凑热闹!” 你们这帮磨人的小妖精,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热闹点……也好。”黑衣人婉转地说,“越热闹小姐就越安全。” “但愿吧。”公子觉得无比头疼。 下次白老五要是还找他喝酒,他一定会在酒里面加泻药! 顾西辞落在太师府内院一处房顶之上。 内院除了留守的丫鬟仆人,几乎没有什么人,大部分人都去了举办宴会的前厅帮忙,保护皇上的羽林卫也都聚集在那里,顾西辞这边很是安全。她辨认了一下方向,绕开了几队巡逻的家丁和路过的丫鬟,凭着对于唐七叶给她提供的庞府地图的记忆,来到了管家庞云的房间门口。 顾西辞感受了一下,确定左右无人,便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闪了进去。 屋中一片漆黑,顾西辞闭了闭眼,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渐渐能看清屋子里面的轮廓了。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卧室,特别符合“富可敌国的庞太师的管家”的房间定位——角落里面摆着一张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比豪华的床,轻纱幔帐用流苏挽在两边,松松垂下。床边是一张梨花木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的瓶子,瓶中插着一束嫩黄色的鲜花,桌边一左一右摆着两张配套的椅子。床对面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大衣柜,衣柜边上是个架子,架子上零零星星摆着一些装饰品,珊瑚玉雕之类的。顾西辞在屋中转了一圈儿之后,不由得感叹道:真不愧是庞太师的管家,可比一般人家过得好多了! 表面上来看,庞云的屋子里面没有丝毫不对劲儿的地方,但顾西辞还是觉察到了淡淡的违和感。她干脆拎起裙摆在椅子边坐下来,然后托着下巴仔仔细细地把屋里的情况又看了一遍。 如此大张旗鼓真是一点儿都不怕被抓住。 看了两圈之后,顾西辞微微蹙眉,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比划了一下距离,推开门走到门口,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 不对劲儿,这房子好像……小了一圈儿? 顾西辞重新回到屋子里面,她抬手按在墙上,顺着往前摸过去,等摸到衣柜边的时候,停下了手。 衣柜背靠的这面墙比其他的墙要厚上一圈儿,要么是后面有暗道,要么就是墙面有夹层。这房子是独门独户的,出了这面前外面就是走廊花园,要有暗道只能往下挖。但除非庞太师知晓了庞云的真实身份并且已经跟他勾搭在一起了,否则庞云再怎么牛逼也不可能在庞太师的眼皮子地下挖出一条暗道来,所以这点暂且存疑。剩下的,就是墙里有夹层了。 管家把自己住的地方翻新一下,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顾西辞摸着下巴站在衣柜的前面,考虑自己究竟是直接把墙壁打穿,还是费点儿找找机关在哪里。 这个时候,屋外的回廊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顾西辞呼吸一屏,扫了一眼屋中并没有能让她安全藏身的地方,于是果断拉开门出去,贴着墙根往另一边跑。跑到拐角处的时候,顾西辞忽然停了下来,她抬手一掌挥出,随即被人攥住了手腕。 “你——”顾西辞一句话未说完,便被那人捂住了嘴,拽着她一同退入了墙后面。随后另一边的回廊上转过来一个面色凝重的人,那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暖黄的光晕照亮了他半个脸庞,正是顾西辞想杀的庞云。 庞云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推开门小心翼翼的闪了进去。 屋子后面,顾西辞张牙舞爪地扒下了捂住自己嘴的手,回身低声怒道:“你是谁!” “要你管。”因为迷路而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的白玉堂抱着胳膊后退两步,看着满脸怒气的顾西辞,慢悠悠说道。 第6章 【第六章 】阴错阳差 白玉堂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去探查是否有人走过来,顾西辞则木着一张脸缩在他身后的角落里面。月华如一匹白练从天空倒悬而下,温柔照亮了墙角这个方寸之地。借着如水的月光,站在顾西辞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白五爷英俊的侧脸。 他仿佛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于是顾西辞就看了看白玉堂。 过了一会儿,她又看了看白玉堂。 当顾西辞第三次情不自禁的把视线往白玉堂身上移过去的时候,白五爷刚好回过头,两人一下子对望上了。白玉堂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目光之中闪烁着淡淡的狡黠,他往后缩回了墙角里,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西辞,问道:“你在看什么?” 顾西辞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脑袋的白玉堂,心中一跳,嘴上说道:“要你管。” 白玉堂挑眉:“啧,你这姑娘,怎么翻脸不认人。刚才要不是五爷我拉住你了,现在你早就被发现抓起来了。” “谁要你拉?”顾西辞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我好好的在这里走着,一下子就被你拽进了小角落里面,搞得好像做贼一样。说!你是干嘛的!”她一边说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难道你是刺——” “嘘!”白玉堂一把捂住了顾西辞的嘴。看着顾西辞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白玉堂心中有些狐疑——难道这小姑娘其实是庞府的人? 不对呀!白玉堂皱眉,庞太师可就只有庞贵妃一个女儿,侄女貌似也没有。看这小姑娘身上的穿着,也不像是个丫鬟之类的。但要说她是接了隐元会的悬榜来刺杀庞太师的……白玉堂的目光在顾西辞那身漂亮的暗绣花鸟的大红裙子上溜了一圈——哪个傻子会在夜探的时候不换夜行衣、还穿着一身这么显眼的衣裙啊!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白五爷特别理直气壮地把自己也没换夜行衣、而且穿的比顾西辞还显眼这件事情排除在脑后。 这边白玉堂还在捂着顾西辞的嘴不让她嚷嚷,以免惊动了屋里的庞云,那边顾西辞则是剧烈地挣扎着想要从白玉堂的魔爪下逃脱出来——白玉堂从后面伸胳膊,长手长脚的几乎把顾西辞抱进了怀里面,顾西辞顿时就惊呆了。 快给放开!这什么人啊怎么能直接捂别人的嘴呢!顾西辞红着脸想到。 就在俩人一个思考一个挣扎的时候,房间的门重新打开,庞云拎着灯笼从门里面匆匆赶了出来,朝着另一边快步走去。顾西辞眼见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白玉堂却还抓着她不撒手——其实是五爷想事情想的太入神忘记了——于是情急之下,顾西辞张大了嘴巴,啊呜一口狠狠咬在了白玉堂的手上。 “啊!”白玉堂在沉思之中受到了顾西辞的突然袭击,控制不住喊了出来! “谁?!”原本离去的庞云听到了叫声,猛地顿住了脚步,他抬手甩出一蓬寒光,朝着顾西辞和白玉堂藏身的地方直|射|了过来。 白玉堂神色一凛,他左手拎着顾西辞的衣领子把人往后面一拽护在身后,同时右手自腰间一拂握住了佩刀,抓着刀身连鞘往前一劈,直接把庞云|射|过来的暗器打落在地。 那一下暴露了白玉堂和顾西辞的位置,庞云没等着暗器落地,便把手中的灯笼砸了出去,然后他抽出一把短刀,合身对着墙角扑上去。 白玉堂旋身一脚踢开了灯笼,破碎的灯笼砸在了墙角,星星之火悄无声息地引燃了干燥的草堆。身后劲风突起,白玉堂刚想抽刀砍下,回过身就看见了之前被他拽去身后的顾西辞双手合十,一招空手接白刃,把庞云劈下的刀牢牢锁在双掌之间。 透过刀刃反射的凛冽光芒,白玉堂看到顾西辞歪着头对他笑了一下。 “朱子宁?”顾西辞扣住庞云的刀,轻轻问道。 “隐元会?!”庞云瞳孔一缩,猛地往后抽刀,但那把刀却被顾西辞锁在手中纹丝不动!庞云脸色终于变了变,他犹豫了一秒钟,果断抛弃了手中的刀,转身朝着墙外逃去。 “往哪儿跑!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顾西辞冷笑一声,抽出系在腰间的一节又薄又软的红绫,灌注了满满的内力,把红绫抖得如同钢铁般笔直,足下一点快速前掠,对着庞云的背影便刺了过去。红绫的边缘在触到庞云衣摆的一刻忽然变得柔软如蛇,顺着往上死死缠住了庞云的一条胳膊。顾西辞把红绫的另一边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后狠狠抓住,猛地往后一拽。 “呀!找死!”庞云被顾西辞拽了个趔趄,他干脆放弃跟顾西辞拔河,而是借着力道回身扑到了顾西辞的面前,同时把一件金光闪闪的事物对着顾西辞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边砸还边高声喊道:“来人啊!抓刺客啦!有人要行刺老爷啦!” 庞云手中那件金光闪闪的东西并没有落在顾西辞如花似玉的脸上,因为白玉堂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往后一别,然后把人按在了墙上死死压住。顾西辞劈手从庞云手中夺过了那件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之后,奇怪道:“算盘?” “!!!”白玉堂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把金光闪闪的算盘,他瞳孔微微一缩,神情已然跟刚才站在一边看戏时大不相同。从顾西辞手中拿过金算盘,白玉堂握着庞云的手往后狠狠一掰,厉声喝道:“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嘶!”庞云倒抽一口冷气,却咬牙死不说话。 不远处的回廊前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伴随着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越来越近。庞云张嘴想喊,顾西辞冷笑一声出手点住了他的哑穴:“你放心,在他们过来之前,我一定能杀了你。”她一边说,一边拔下了自己挽发的檀木簪子,食指与中指并拢顺着木簪往前虚画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然后翻手将其刺向庞云的喉头。 庞云双眼睁大,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等等!”白玉堂眉头一跳,出手压住了顾西辞的木簪:“先别杀他!” “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他,你让我等等?”顾西辞瞪大眼睛看着白玉堂,同时把内力推往掌心暗暗用劲,“你放开!” “我不管你跟他有什么仇,我有事情要问他!你过会儿再杀不迟!”白玉堂惊讶顾西辞的手劲儿竟然这么大。 “我不!”顾西辞梗着脖子跟白玉堂较劲。 “小姐,你们能等会儿再吵吗?御林军已经查过来了,再不走就会被当成刺客抓住了。” 就在白玉堂和顾西辞为“到底杀不杀庞云”这个问题而撕逼的时候,暗搓搓躲在一边看戏的黑衣人们终于忍不住了。 两个棒槌!就不能等出了庞府的大门再吵吗?现在内讧哪里是明智之举!再撕下去你们一定会被当成雌雄双煞以刺杀庞太师的罪名抓起来送到开封府去浸猪笼!到时候主人还得差遣我们火里来水里去的救你们俩,真是特别心累。 “你是谁?”白玉堂蹙眉,盯着黑衣人的目光十分不善。 这个时候怎么能先问我是谁呢!最重要的是这个吗!而且白五爷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这真是太过分了!最重要的是……你们就没发现周围着火了吗?到底是谁刚才不小心放火烧了干草垛子,当心被包大人以破坏环境的罪名抓起来。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抬手指了指白玉堂和顾西辞的身后。 “呀!着火啦!”顾西辞感觉身后有点儿热,她一回头,就看见墙根下面的干草垛子不知道何时燃烧了起来,正在以燎原之势席卷整面墙壁,很快就要烧到了这边。 “谁干的!”顾西辞往旁边蹦了两步,然后她看到一条长长的火舌卷出来,把散落在地上的灯笼碎片哔哔剥剥烧成了灰。 白玉堂淡定望天:“我怎么知道。” “就是你!”顾西辞怒道,“是你刚才踢碎了灯笼!” 还耍帅!耍出问题了吧! 白玉堂打死不承认:“我没有,不是我,跟我没关系,你看错了。” 小祖宗别吵了快走吧!被无视的黑衣人感觉自己要哭了。 “哼!”顾西辞一抖红绫把庞云捆了个严严实实,“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终于准备走了吗这是!黑衣人激动地热泪盈眶。 “你跟我算什么账?庞府的宅子,烧了就烧了吧。”白五爷财大气粗地一挥手,拎着庞云的衣领子,足下一点就翻过了墙壁,“我带着他,你快点。” “你别想跑!把人还给我!”顾西辞愤怒地喊道,然后也蹭蹭蹭窜上墙跟着跑了出去。 黑衣人转头看了看狂奔过来的御林军们,眼珠子滴溜一转,抬手甩出四枚暗器,射塌了一边的花架子,然后木头花架子一个砸一个往下倒,架子上摆放的漂亮花朵也一盆一盆地摔碎在了地上。最后一个花架子十分准确地栽入了大火之中,熊熊燃烧的火苗顺着花架子一下子窜出去老远,顿时烧的更旺了,几乎围住了整面墙壁。 做完了这些的黑衣人身形一展融入夜色之中,深藏功与名。 “站住!” “在那里!” “抓刺客!” 御林军终于赶到了,大家一窝蜂地冲到墙根下面,却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给逼退了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人一个接一个地远去。这个时候,有人排开众人走到了最前面:“怎么样?” “展大人!”御林军们纷纷打招呼,“他们跑了,还放了一把火!” 干的太漂亮了!要不是一会儿一定会被皇上留下来给庞太师灭火,我们就给你点赞了! 展昭囧囧有神地看着这帮御林军,刺客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你们还这么兴奋?真是令人费解。 “我去追吧,你们保护皇上,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展昭说道,然后他纵身一跃,借着回廊上的柱子一踏,轻盈地飞出了庞府高高的围墙。 “真不愧是御猫啊!展大人轻功真好!”其中一个新来的御林军没见过展昭的轻功,感叹道。 “还瞅啥捏赶紧救火啊!”御林军老大一巴掌拍在了新来的后脑勺上,“都憋偷懒啊!万一有人举报到陛下那里说咱哥们消极怠工,看老子不削死你们!” “是!”威风凛凛的老大一发话,其他人便一窝蜂地冲出去找盆装水。所幸墙角可燃物除了那些草垛子和花架子就没有别的了,而且距离这里不远的花园里面就有一池湖水,直接取水很方便。几个来回之后,英勇的御林军们扑灭了大火。 “老天爷呀……陛下您一定要给臣做主哇!” 一声凄厉的哀嚎传来,听得御林军们虎躯一震。余光瞥见一群人朝着这边走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显眼的迎风招展的大肚腩,紧跟在肚腩后面的是身着一袭明黄色衣袍的英俊年轻人。看见年轻人,大家立马列队站直,然后回身齐刷刷跪下:“参见陛下!” 第7章 【第七章 】做贼心虚 “都平身,这里是怎么了?”赵祯皱着眉头看烧得一片漆黑狼藉的墙壁。 “回禀陛下,刚才属下们发现了这里有潜入太师府的刺客,追过来之后刺客放了一把火便逃跑了,展大人已经去追了,我等留下来保护陛下,顺便帮太师把火灭了。”御林军的老大说道,他一边说,还一边偷瞄庞太师。 把火灭了可不是我们的工作范围!我们如此乐于助人难道太师你不应该表示一下吗? 但庞太师正在哀悼自己被烧焦的墙壁和花草,根本没有心情去看御林军老大。 “这样啊……人是放火的刺客杀的?”赵祯点点头,又问。 “这个……陛下恕罪,属下不知。”御林军老大迟疑了一下,说道,“属下只看到刺客从墙里翻了出去,显然是身负武艺的江湖中人。但这里距离案发现场有些遥远,时间上讲不通。而且……今夜来太师府的并非是一拨人,而是好几拨。” “哦?爱卿如何得知?”赵祯挑眉。 “陛下可知隐元会?”御林军老大躬身问道。 “略有耳闻。”赵祯点头。 “今夜有人在隐元会发布了一道黑市悬榜……”御林军老大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赵祯的脸色,见他没有丝毫的表示,才继续说了下去,“内容是庞太师的……咳,事成之后报酬千两黄金。” “千两黄金?”赵祯闻言,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当今天下,能够出得起千两黄金之数的人并不多见啊,太师这是得罪谁了?” 庞太师之前正扑在墙壁边哭泣自己被烧的花园,看起来他好像没什么损失,只是墙壁烧焦了、几盆花烧糊了而已。但我们不能只看表象,像庞太师这种贪官污吏,收敛黄金白银显然已经不是最高的人生追求,他还需要用高雅的情操和爱好来武装自己。实际上庞太师的品味极高,前些日子有人投其所好,送了他很多真品名花当做生辰贺礼,都被养在了花园的花架子上,准备过两天再移植入土中。结果还没来得及移植,就被白玉堂和黑衣人联手烧成了渣渣。 那些花里面有几盆品相十分珍贵的牡丹,例如冠世墨玉、御衣黄和魏紫一类的,放到每年开封城的牡丹花节上都能卖出惊天的价格。庞太师原本想把御衣黄送给赵祯,自己留着魏紫和冠世墨玉,等着在接下来的牡丹花节上大出风头,这下可好,风头出不了了,损失还不小。 原本花被烧了,就够让庞太师糟心的了,岂料更糟心的还在后面。当听御林军老大说,有人在黑市以千金悬赏自己性命的时候,庞太师差点儿一口气儿没喘上来,就这么背过去。 “陛下呀您一定要给臣做主啊!”庞太师揪着赵祯的衣袍哭泣。 “爱卿莫急,朕院子里头还有两盆墨烟养的冠世墨玉,明天朕派人送过来,就当礼物给爱卿压压惊。”赵祯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庞太师的肩膀。 墨烟全名叫庞墨烟,就是庞太师那个在宫里备受宠爱的贵妃女儿。 “多谢陛下!”庞太师抽泣。 御林军们都偷偷地别过了头去,纷纷表示看庞太师这样一个肚腩胖到惊天地泣鬼神的中年大叔抱着年轻英俊的陛下的大腿哭泣,这情景真是让人十分想自戳双目。 “包爱卿何在?”赵祯任由庞太师抱着他的腿哭来哭去,自己则十分淡定地询问周围人。 “回禀陛下,包大人现在正在与公孙先生检验尸体,等有了情况一定第一时间亲自汇报给陛下。”开封府跟着包大人来的王朝说道。 赵祯点点头,表示自己还算满意。 因为这起突发事件,庞府一直折腾到了午夜才算罢休。等到送走了赵祯之后,庞府大门一关,庞太师顿时收起了那张哭的惨兮兮的脸,整个人都变得阴沉起来,简直堪比川剧变脸。 “除了花园里面那几盆花,府中还有什么损失?”庞太师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喝。 “回老爷,还在排查,暂时没发现别的损失。”庞府另一个管家庞雷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庞太师眼睛都没抬,淡淡地问。 “只是庞云不见了踪影。”庞雷想了想,据实以禀。 “哦?”庞太师皱起了眉头,“不见了踪影是什么意思?” “开宴不久之后,庞云对我说,他晚上吃坏了闹肚子,让我先帮他替一阵子。我想着左右没有什么大事儿,便让他先去方便。但直到现在,庞云也没有回来,我带人搜查了他的屋子,发现屋中事物一样未少,就连钱财银两都在,看起来不像是有预谋的。”庞雷说道,“老爷,我们……要不要报官?” “不。”庞太师皱眉,“此事暂且压下,让我想想。别传出去,让下面人嘴巴都给我闭紧了,不该说的都别说!” “是!”庞雷低头。 “那具尸体……有什么消息没?”安静了一会儿,庞太师又问。 “老爷,这……”庞雷张了张嘴,显得有点儿为难,“开封府那边验尸,我们……不好插手。” “有什么不好插手的!”庞太师把茶杯放在桌子,发出“铛”的一声巨响,吓得庞雷一瑟缩,“事情出在了老夫的家门口,是冲着老夫来的!难道连问问的权利都没有?老夫还怕他开封府不成!” “是,是,老爷息怒,我这就去问,这就去问!”庞雷赶忙说道,然后趁机告辞离开。 “庞……云……”庞太师一个人坐在客厅之中喃喃自语。 再说这边,白玉堂拎着庞云跑出了庞府,后面紧紧跟着顾西辞,两个人一边跑一边就“该去哪里审问/干掉庞云”产生了严重的分歧,顾西辞坚持要找一处荒无人烟的小坟地,因为杀人之后方便埋尸。但白五爷有点轻微的洁癖,对于“荒无人烟的小坟地”十分抵触,说不定还会碰上蛇虫鼠蚁一类的玩意儿,那真是分分钟都要疯掉。于是白五爷坚决反对,说还不如去自己家里,这样官府的人也不会上门排查,最起码安全有保障,还不会被抓住。 “为什么要去你家!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窥觊我的美貌!当然谦虚的顾西辞是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她跟在白玉堂的身后,看着他单手拎着庞云还能跑的那么飘逸潇洒风度翩翩,纯白色的衣摆在月光下飘飘荡荡,飘飘荡荡…… 咦为什么觉得脸有点烫?难道发烧了?顾西辞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跑了好半天都还没决定要去哪里,顾西辞拒绝再往白府的方向跑,而白玉堂也拒绝往城外跑,于是俩人就这么站在大街中央……吵了起来。 “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顾西辞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必须杀了他!然后带他回去证明一个人的清白!” “我有件事情必须要问他,事关我亲人的下落,问完再给你杀不就得了?”白玉堂撇嘴,“而且你的逻辑有问题,应该是先用他证明一个人的清白,再杀掉他。他死了就不能证明别人的清白了。” “要你管!”顾西辞脸一红,怒道,“我就要先打死他!” “好好好。”白玉堂从来没遇上过顾西辞这号的姑娘,并没有对付经验,只能敷衍道,“我先问,你再打死,好不啦?” 顾西辞想了想,觉得既然大家都跟庞云有仇,白玉堂虽然有点讨厌,但长得这么帅,让他先问问似乎也没什么,是吧? 完全搞不懂“长得帅”和“先问问”有什么必然联系。 解决了一个问题,接着解决第二个,也是分歧最大的问题:要去哪里问。 顾西辞还是想着找一片荒无人烟的小坟地,而白五爷依旧坚持回他家。 于是俩人又杠上了。 杠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后面有人问道:“白兄?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玉堂正跟顾西辞吵得起劲儿,忽然听到了展昭的声音,顿时魂飞天外。开玩笑,庞云还被两个人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在一边呢!这要是被展昭这个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看到了,那不就是妥妥的罪证吗!一定会被带回开封府以狗头铡伺候! 顾西辞也被吓了一跳,她虽然不知道展昭是谁,但大半夜的被人发现两人在街头吵架,身边还有一个捆着的人,这情景怎么看都像是两个绑匪把人绑了然后商量是勒索还是撕票,商量半天没有结果还因此产生了内讧自己先打了起来。 于是就在展昭发问的那一刻,顾西辞与白玉堂空前团结地……同时转身,妄图把庞云挡在身后。 不过请问,两个站直的人,要有着怎么样宽阔的身材,才能挡得住横着躺在地上的人? 所以顾西辞和白玉堂必须挡不住庞云啊,马上就会被展大人发现他俩其实是绑匪,情势万分危急! “白兄?”展昭狐疑的看了一眼白玉堂,目光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卧槽这是发现不妥了吗!顾西辞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着拎起庞云就跑!然后她偷偷回头去看…… 咦?!庞云呢!庞云怎么不见啦! 顾西辞发现庞云忽然不见了,明明之前就乖乖躺在身后的地板上的!遇到这么惊悚的事情,顾西辞下意识的戳了一下白玉堂的后背。白玉堂自然也看到了,他心中也很震惊,两个人在跑路的时候点了庞云的穴道,除非会移位,否则这穴道不可能自己解开。况且如果庞云会移位的话,武功怎么会这么差,三招两式就被顾西辞和白玉堂抓住了?所以庞云并非是自己逃跑的,而是被人劫走的。 但是谁能悄无声息地从白玉堂跟顾西辞的手下劫人呢? 当然是我啊!专业暗杀一百年!而且你们俩人吵得忘乎所以,沉浸在了彼此的世界之中,怎么会注意到我把人带走了呢!黑衣人拎着庞云躲在一边的树上,深藏功与名。 顾西辞的表现纯属做贼心虚。展昭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他只是忽然觉得,顾西辞好像他见过的一个人,但猛地一下又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啊,展昭。”白玉堂已经发现了黑衣人就带着庞云躲在对面的树上,因为展昭是背对着树,所以并没有发现。于是白玉堂悄悄松了口气,十分自然地打了一声招呼:“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之前陪包大人去了庞府赴宴,但中途庞府门口出了一桩命案,后来御林军发现了刺客的踪迹,我一路追了过来,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展昭问道。 必须有啊!其实我们俩就是你口中那个可疑的人物!白玉堂咳嗽一声,摇头:“没有啊,我一直在逛街,并没有看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逛街?”这大半夜的街上一个卖东西的都没有,方圆十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在转悠……有什么好逛的?展昭怀疑地看看白玉堂,又看看顾西辞,然后他敏锐地发现顾西辞脸红了! 哎哎哎哎哎?福至心灵的,展昭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白玉堂,大半夜的,带着一个女孩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闲逛!这种一看就像是随机排列组合生成的句子,竟然真的发生了? 就在白玉堂觉得逛街这个理由一听就很牵强,得想个什么别的理由糊弄过去的时候,展昭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他,又看了看顾西辞,最后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哦……原来如此。不过白兄,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出了命案,这条街不太平。” 刚说完这句话,展昭就有点儿后悔——说不定白兄是故意带人家姑娘大晚上出来的呢?期望着有劫匪出现抢劫,然后白兄就能十分英勇地冲上去英雄救美,最后抱得美人归。公孙先生看的那些小话本里面都是这么写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坏了白兄的好事儿?于是展昭赶紧告别:“那白兄你慢慢逛街,展某去追凶手了。” “要不要我帮忙?”白玉堂皱眉,之前他跟顾西辞一直在后院对付庞云,并不知道庞府别的地方竟然还出了命案。看起来真的有人对那条隐元会的悬榜抱了认真的心思啊。 “不麻烦白兄了,改天得空了,我去找你喝酒。”展昭赶紧拒绝,然后就一溜烟地跑的不见影了。 真不愧是被称为御猫的男人,跑得真快! 第8章 【第八章 】真假相调 白玉堂望着展昭的背影,觉得有点儿迷茫。为什么今天晚上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对劲儿了呢……自从碰上那个奇奇怪怪的姑娘开始。白玉堂皱着眉头转过身看顾西辞,她正踮着脚对站在树上的黑衣人招手,妄图在白玉堂回过神前让黑衣人把庞云带去一片荒芜的小坟地。 “喂,你认识那个人?”白玉堂拍了拍顾西辞的肩膀,对着黑衣人努嘴。 “呃……自己人。”顾西辞想起来公子曾经威胁自己的话,于是含糊其辞。 “那你是谁?”白玉堂眯着眼睛看顾西辞。 “问别人之前难道不该报上自己的名号吗!”顾西辞想起了刀行云曾经传授的“江湖经验”,底气十足地说道。 “在下陷空岛白玉堂。”白玉堂挑眉,竟然有人不认识自己,这姑娘真的是江湖中人吗?不是他白五爷自夸,一般人只要看到自己那身飘逸的白衣和背后的吞吴刀,以及那卓尔不群的非凡气质,都能认出来自己是谁吧? 白五爷就是这么的有名!但其实我们都是看脸来辨认白五爷的!除了上面那几条之外,还需要再加上一条“英俊得倾国倾城谁也没法仿冒”,都符合就是绝对正版。 但是这点绝对不能说出来,否则白五爷分分钟用吞吴刀教你学做人。 “哦。”顾西辞点了点头,原来他叫白玉堂啊……这名字不错呢嘿嘿嘿嘿……而且听着还有点耳熟嘿嘿嘿嘿……耳熟说不定是因为有缘分嘿嘿嘿嘿…… 由于顾西辞闯荡江湖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所以她还没能把当今江湖之中叱咤风云的人物都记全,除了唐七叶和公子之外,顾西辞唯一记住的人名叫“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包大人麾下的得力干将,江湖之中著名的南侠,展昭。”这还全仰仗公子那说评书一般的语气以及“啪”的一声巨响。 展昭啊……展昭?! 等等!顾西辞脑海之中哗地亮起了一盏明灯,刚才白玉堂跟那个人打招呼得时候,说的是什么来着? “啊,展昭,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才那个人是展昭?白玉堂还认识他?! 顾西辞愤怒了!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白玉堂还在为顾西辞的“哦”表示不满意。哦是什么意思,听到白五爷的大名难道不应该分分钟凑上来抱大腿吗?你冷艳高贵的哦一声是想欲擒故纵吗?我才不会上当呢! 然后白玉堂就看见顾西辞愤怒的对他说道:“你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白玉堂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认识展昭!”顾西辞说道。 “有什么不对吗?”白五爷还没回过劲儿来。身为锦毛鼠,认识御猫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全江湖都知道爷跟那展小猫不对付啊! “原来你是开封府派来的奸细,想从我这里抢人,没门!”顾西辞继续说道,并且从头上拔下了檀木发簪当做武器横在胸前,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等等啊姑娘!思维跳跃会不会太大了点啊?认识和是一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好吗?庞太师还认识展护卫呢。 白玉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示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的生物:“你要做什么?谁跟展小猫是一伙的!” “不是吗?”顾西辞狐疑道,她下线的智商又上线了,想到自己也认识公子,但跟公子肯定不是一伙的,举一反三,觉得白玉堂说的应该也是真的。于是顾西辞暂时释然了。 然后两个人又回归了最初的疑问……到底要去哪里审问庞云。 眼看着又要吵了起来,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叹了一句:“哎呀,算啦,大晚上当街吵架成何体统啊。你们俩人都退一步,去我那里问不就得了?” 白玉堂跟顾西辞同时抬头,看到公子坐在房顶边摇着扇子面带笑容。 “是你?”白玉堂脸色古怪。 “你怎么来了!”顾西辞蹦了起来,然后她听到了白玉堂的话,十分奇怪:“等等,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我跟白兄可是好朋友。”公子从房顶跳下来落在地上,随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是不是,白兄?” “哼,唐小鱼,好久不见啊。”白玉堂抱着胳膊矜持道,片刻之后…… “哈哈哈!”两个人同时相视大笑,然后在顾西辞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十分亲昵地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俩人多半有病。顾西辞想到。 唐家堡二公子唐非鱼在开封置办的大宅院子坐落在城东一条不繁华也不冷清的小巷子里面,那里靠近城外,远离府衙,看起来是个密谋的好去处。白五爷表示很满意,顾西辞也勉勉强强觉得凑活,于是三人一合计,便让黑衣人拎着庞云朝唐府赶过去。 “白五爷,我是唐公子的人,我见过您。”黑衣人拎着庞云的衣领子对着白玉堂露出一个仄仄的表情。刚才他去给白玉堂和顾西辞劝架的时候,号称过目不忘的白五爷竟然没有认出自己是谁,如此薄情寡义,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白玉堂表示很无辜——每次见唐门的暗卫,那帮人都是蒙着脸一身黑,谁认得出来哪个是哪个啊!而且暗卫这种职业,难道不是越少的人认识越安全吗? “快走。”唐非鱼咬着牙对白玉堂微微一笑,然后一扇子狠狠敲在了黑衣人的头顶。 为什么我爹的暗卫都是面色阴冷不言不语,带出去站成一排特别有气势!而我的暗卫就是这种看起来人模狗样一开口全完蛋的逗比! 唐公子表示自己心很累。 黑衣人表示自己也很心累,公子啊人家智商原本就不怎么高,你还打头,打傻了丢人的不还是你吗? 唐公子的深宅大院里,庞云被面色阴郁的黑衣人们捆在了一个十字木上,以即将被烧死的造型戳在了院子当中,嘴里还塞着一块从厨房摸出来的擦锅台的破抹布。顾西辞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做深呼吸,暗示自己等会儿再动手等会再动手,一边暗示一边用冰冷的眼神瞟庞云,看得庞云浑身发毛简直要哭泣了。唐非鱼从前面端来了三盘点心一盘瓜子和两壶好酒当宵夜,决定边吃边看戏。而白玉堂则拿着从庞云身上搜出来的金算盘,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脸色阴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下暴雨。 唐非鱼把一块云片酥塞进嘴里面,推给顾西辞一盘瓜子,转头想问问白玉堂吃不吃芝麻糕,结果一眼瞟见了那个金闪闪的算盘,登时被噎的喘不过气来,对着顾西辞胡乱伸出手。 “你干嘛。”顾西辞正在给自己强迫洗脑,对于手舞足蹈的唐非鱼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咳、咳——”堂堂隐元会无名要被云片酥噎死了!这消息传出去了绝对能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怎么了?”听到拼命的咳嗽声,白玉堂抬起头,看见唐少主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脸颊憋得通红,不由得满脸黑线,抄过一壶酒对嘴塞进了唐非鱼的嘴巴里面。 几口酒灌下去,唐非鱼终于呼吸顺畅了,他喘着粗气死命瞪顾西辞:“行啊小西辞,哥哥我待你不薄,你怎么就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呢!这不是谋杀亲哥吗!” “亲哥?”白玉堂提起了一点兴趣。 “谁是你妹妹!”顾西辞翻了个白眼,背对着唐非鱼。 “哦,对了,白老五,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妹子唐西辞,我爹在外面风流十几年的证明之一,前几个月刚从外面认回来的,不怎么懂事儿,你多担待担待,能照顾就帮我照顾一下。”唐非鱼顺了顺气,看着顾西辞那冷艳高贵的背影,眼珠子滴溜一转,开始往外冒坏水。 “谁、是、你、妹、妹!” 唐西辞是个什么鬼,听起来好像糖醋鱼,这么难听的名字还要安到我头上!顾西辞被满口胡言的唐非鱼气了个倒仰,站起来抄过一边的果盘就开始拼命砸他,唐非鱼脚底抹油满院子乱窜,顾西辞就在后面追着打,两个人一跑一追,在院中形成了一道环形的风,看得白玉堂有点眼晕。 不管那兄妹俩如何折腾,白玉堂拿着算盘走到庞云面前,眯着眼睛看他:“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哼!”庞云高傲地昂起头,对着白玉堂冷哼一声,不说话。 白玉堂深吸一口气,咬牙:“我再问一遍,这东西,哪儿来的?”他一边说,还一边把金算盘举到了庞云的脸前,晃了晃。 “不知道,屋里捡的。”庞云说道。 “哐”得一声巨响传来,吓得院子里面追逐嬉戏的顾西辞和唐非鱼都停下了脚步差点撞到一起。只见之前至少还算风度翩翩的白玉堂现在满脸阴骘,他一只手按着庞云的领子把人死死压在木架上,另一只手举着金算盘狠狠拍在了他的脸上。白五爷好手劲儿好功力,这么一掌拍下去,金算盘竟然没有变形,只是深深的嵌入了庞云脸上的皮肉之中,把他的脸都压得变了形状。庞云疼的吱哇乱叫哭爹喊娘。 “喂……”顾西辞拽了拽唐非鱼的衣角。 “等等,白兄。”唐非鱼的目光落在了庞云的脸上,他微微皱眉,身形一闪从顾西辞身边消失,下一秒又忽然出现在了白玉堂的旁边。顾西辞被唐非鱼这移形幻影的步法震了震,暗想这人果然在比试的时候留了不止一手。 唐非鱼扣住了白玉堂的手腕,试探着、慢慢地把白玉堂往后拽了拽,看白玉堂没有表现出反抗的意味,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他赶紧抬手拂过庞云的脸颊,一把从庞云的脸上拽下了一张□□。 顾西辞的脸色变了:“这人是假的?!”她冲到架子前面,看到面具下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 □□被揭开,那人也不再装了,立马从害怕得要死的表情换成了一张妥妥的嘲讽脸,看着顾西辞微愣的眼神,他嘴角微微上挑,带了讥讽的意味:“呵,小姑娘,你以为那位大人是谁,他会被你抓住?你想报仇?下辈子吧!” 顾西辞猛地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庞云的脸上,她那一掌带了十足的内劲,直接把人打的吐了血,脸颊肿起老高:“你是谁?朱子宁在哪里?说!” “我是谁?我是庞府的管家庞云啊!”庞云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顾西辞,故作夸张地说道:“那位大人让小的给你们带句话:现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那金算盘你们尽管拿走玩吧,大人他不稀罕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你!”顾西辞还想抬手,却被白玉堂握住了手腕,他把顾西辞拽到身后,冷言问道:“金算盘是谁的?那人现在在哪里?” “当然……是在该在的地方。”庞云看着白玉堂,微微一笑,“这位是白五爷?江湖闻名啊!白五爷询问这算盘主人的下落……莫不是想知道你大哥去了何处?” 顾西辞敏锐地感觉到白玉堂的气势变了,比起刚才一算盘差点拍死庞云的时候,现在的白玉堂更加安静,但也更加的冰冷。 怎么回事?顾西辞转头看着唐非鱼,用眼神询问。 一会儿再说。唐非鱼摇了摇头。 “给你一次机会……”白玉堂慢慢地说,说了一半却忽然被唐非鱼打断了:“没有用。” 白玉堂皱眉。 “我说,没用的。”唐非鱼用一种十分有兴趣的眼神看着庞云,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人被你们抓住,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给那个幕后之人替身脱罪的,他必然什么都不会说,再怎么问也是没用的。” “终于有了一个明白人。”庞云的目光落在了唐非鱼身上,他大概是在笑,但那张脸被白玉堂拍了一算盘又被顾西辞抽了一巴掌,现在肿成了猪头,这一笑显得十分扭曲,比哭还难看。 唐非鱼不为所动,他摇着扇子对白玉堂说道:“若是白兄相信我,就把这人交给我,我审他一晚上,若是能审出什么来,明天再告诉白兄,若是审不出什么来……”说到这里,唐非鱼停顿了一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庞云,“白兄你知道我唐家堡的手段,若是连我都审不出什么来,我倒要真的佩服这小子的硬气了。”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唐非鱼:“唐小鱼,你知道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明白,所以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唐非鱼认真地点头。 “很好,那人交给你了,我明早再来。”白玉堂说完,十分干脆地转身离开了院子。 “他怎么走得这么快?”顾西辞看着白玉堂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他一定有点难过。 “呵,再不走快点,白五就要大开杀戒了。”唐非鱼把扇子一合,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咔”。潜伏在房顶上的黑衣人们应声而落,他们跪在地上,无声地把院子团团围住。 “雕虫小技!”庞云看着跪了满院的黑衣人,并不畏惧,他的目光在顾西辞和唐非鱼之间来回游离,最后把视线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小姑娘……你急着找那位大人报仇,还和这个唐门的狼崽子混在一起……师父是刀行云?” 庞云一边说一边昂起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岂料顾西辞这次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被激怒了,她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今夜死在庞府门口的那个,是朱子宁的人?” 庞云微微一愣,这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顾西辞的眼睛,她看着庞云的反应,慢慢勾起了嘴角,对着唐非鱼眨了眨眼睛,摆出一副得意的小样子。 “小西辞?”唐非鱼也愣了一下,但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顾西辞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赞她一句当真聪明! “之前白老五在,有些话我们自己懂就行了,不方便说出去。”唐非鱼轻轻一笑,转身老神在在地坐在了椅子上,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现在他离开了,我们可得好好掰扯掰扯……” “毕竟爷还答应了他一个解释呢,今晚你要是不吐出点什么来,那岂不是辱没了我的名声?”唐非鱼慢吞吞地说道。 第9章 【第九章 】互相试探 唐非鱼挥挥手,满院的黑衣人瞬间消失了。但顾西辞却知道,这些人只是分散到宅子各处去警戒了,一有情况会立马出现的。折腾了一个晚上也有点累了,顾西辞站直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在唐非鱼饶有兴趣的目光注视之下,走到了庞云的身前。 庞云的脸色有点僵,自从他被拆穿了身份,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 “死在庞府门口那个,是朱子宁的人?”顾西辞又问了一次,语气轻快,尾音上挑。 庞云咬牙,什么都没说。 “隐元会内部的确不是铁板一块,否则我师父和他爹也不会这么多年连朱子宁的影子都没抓住了。”没在乎庞云会不会回答,顾西辞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她在庞云的身前来回踱步:“不过那没什么可丢人的,毕竟以朱子宁的能力,混到商会之主的地步,还不能在隐元会插下几枚有用的钉子,连我都替他害羞。 “那些钉子能让他安然无恙地躲了十几年,想必一定能力不小,如此有用的暗桩,为何在今日却暴露了?”顾西辞的脚步猛地一停,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庞云。 庞云的呼吸频率加快了一些。 “大概是他撑不下去了吧?中毒了?受伤了?还是快死了?”顾西辞伸出手指一根一根认真地数着,数到三,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唐非鱼:“我记得叔叔说过……他跟朱子宁打了一架?他还受伤了?” “人有失蹄……”唐非鱼咳嗽一声,想帮自己老爹开脱,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太对,于是赶紧改口:“咳,不对,是马有失蹄……” “唐门老大,隐元会无名,武功一定很高啊!”顾西辞想起了自己曾经跟唐七叶“对过一掌”,那人轻轻松松就把她推出去老远,不由得衷心赞叹道:“但商会之主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擅长打架的人,虽然师父一直教导我不能以貌取人……好吧,我们就假定朱子宁的武功跟叔叔不相上下好了。两个势均力敌的人全力以赴,没道理一方受伤了,另一方却活蹦乱跳活的好好的啊。” “况且……”顾西辞语气一转声音压下,陡然变得冰冷起来:“我师父的内伤也跟朱子宁有关系吧?” “呵。”唐非鱼忽然撑开扇子冷笑道:“小西辞,你知道么?十七年前,武林中有个说法叫做一剑双气六宗师,是讲当时武林大会之后,江湖之中武功最高的六个人,分别走六种不同的套路。这个说法是按照武功高低排列的,排第一的一剑就是你师父刀行云,而剩下的五个人则分别是相国寺住持道苦大师,落凤阁主钟离鹤,霸刀山庄柳文素,藏剑山庄叶临川和封刀楼刀梓林。那五个人的名头随便拎出去一个,在江湖上都是震动一方的人物,你师父还在他们之上。虽说这个排名有前辈相让的嫌疑,但当时刀行云天下第一的名头绝对是公认的。可这样一个公认的天下第一却被人陷害到为武林中人所不容,最后群起而攻之,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说到这里,唐非鱼顿了顿,他看到背对着他的顾西辞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死死攥成了拳头。 “我觉得你话还没说完。”过了一会儿,顾西辞慢慢说道。 “刀前辈被江湖中人围攻,身负重伤杀出重围,又跟朱子宁对上了,然后这一战,是平局。后来我爹来找刀前辈,又跟朱子宁交了一次手,还是平局,不过这次的平局却是两败俱伤。”唐非鱼从石椅上站起来,慢悠悠走到了顾西辞的身后站定,抬起头看着庞云,似笑非笑:“谁能想得到朱子宁竟然在修炼生死决那种阴邪的功夫?不过,我唐门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当年我爹送你主人那一掌蚀心腐骨,他可还受得了?” 庞云喘着气,怒视唐非鱼和顾西辞。 “看来是受不了了。”唐非鱼把扇子一合,恍然大悟般敲在了手掌心中,“也对啊,生死决原本就是至阴至邪,虽说练成之后邪气不侵,但练功过程却容不得半点差错。朱子宁在邪功未成之时被刀前辈冰心诀的阴性内力所伤,又受了我爹一掌毒掌,生死决再无可成,反倒被内力反噬日日经受折磨……忍了这么些年,也算是他有能耐了。” 听到唐非鱼说朱子宁这十七年来过得也不是很好,顾西辞心中微微畅快了一些——凭什么只有刀行云一个人被陷害赶出家门不容于武林,每月还被内伤折磨的睡不着觉?而始作俑者就能逍遥法外那么多年!他活该日日经受苦难,东躲西藏,心中满是随时直面死亡的恐惧!这才是坏人该有的下场。 “朱子宁现在最希望的应该是怎么才能活下去,那毒和内伤他撑了这么多年也快到极限了吧?所以这次在我们查到他的踪迹之后,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抹掉痕迹直接离开,反而甘冒风险继续留在了开封府,还光明正大的来隐元会发了悬榜,为的就是搅浑了开封这潭深水,从而达到自己最希望的……”唐非离慢悠悠地说道,“去查查这次庞太师的寿诞贺礼有没有丢失的东西,如果有,丢了什么,什么时候丢的。” 唐非离话音一落,几道黑影刷刷刷飞出了庭院。 “他留下来是为了偷东西?”顾西辞想了想,问道,“某种可以治疗他疾病的珍贵药材,就在庞太师的贺礼之中?” “恐怕是这样……”唐非鱼从桌上拿起了黄金算盘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原本我只是猜测,但看这人的表情就知道*不离十了。” “那到底是谁杀了那个朱子宁的暗桩?你的朋友?”顾西辞又问。 “你不是很能猜嘛,猜猜看咯。”唐非鱼有意逗逗顾西辞,但看着顾西辞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是举手投降了:“这我也不知道,我得先看看那人是怎么死的才能断定。尸体在开封府,有展昭和包大人在,现在去太不安全了,等明天给你问问。” “好吧。”顾西辞想了想,妥协了,然后她指着庞云说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个白玉堂,跟他到底有什么仇?” “哎呦!光顾着查你师父的事情,把白老五的事情给忘了!”唐非鱼猛地蹦了起来,一拍脑门。 “你别想我会说什么!你杀了我吧!”这个时候庞云忽然喊了起来。他已经默默地听了好久顾西辞他们的“自言自语”——其实就是说给庞云听的,看看这人能扛到什么时候去。 “呵。”唐非鱼冷笑,“我们已经问出了想要的,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朱子宁把你推出来假扮他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这么忠心地为他卖命啊?你不说怎么了?顶多我明天告诉白五我啥也没问出来,让他多一条鄙视我的资本,然后换他亲自来问你……啧啧啧啧,你以为白五爷是什么贤良淑德温文尔雅的好人?那白耗子疯起来比谁都要命,事关他哥,他只会更加疯狂,你不说,没关系,就等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庞云双目赤红,怒视唐非鱼。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唐少主对于庞云的目光毫无感觉,他拍拍顾西辞的肩膀说道:“今天晚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应该就有消息了,你得休息好了,才能有精力揪出朱子宁,为你师父报仇。” “是么?”顾西辞眯眼看了看唐非鱼,唐非鱼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的无辜,然后顾西辞嗤地一笑,摇摇头转身往往客房走去。 等到顾西辞也走了,庭院中只剩下了庞云和唐非鱼。唐非鱼脸上那种似笑非笑吊儿郎当的神情终于消失不见了,他整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绑在柱子上的庞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庞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支走白五,是为了让小西辞问她想问的。”唐非鱼慢慢说道,“支走小西辞……自然就是问我想问的。我想问什么,你一定知道。” “说?还是不说?”唐非鱼晃了晃手里的金算盘。 ****** 一夜无梦。第二天顾西辞早早就醒了过来,这是刀行云多年来帮她养成的习惯之一——早起练一遍剑法再去吃饭。于是顾西辞顶着睡成鸡窝的头发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把江海凝波剑又复习了一遍,这才打着哈欠摸着扁扁的肚子去找唐非鱼要早饭吃。 路过昨晚他们审问庞云的那个后院的时候,顾西辞的脚步顿了顿,她看到了唐非鱼正跟白玉堂坐在石桌前,一边对饮,一边说着些什么。 那个白玉堂来的这么早?顾西辞眨眨眼睛,想到自己昨晚被赶走睡觉的时候,唐非鱼还没问出来有关白玉堂想知道的消息,又想到这位白五爷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但那发脾气的威力可是相当的大,常人并不敢跟其正面对刚。不知道当白玉堂得知唐非鱼并没能问出他想要的消息时会是怎么样的怒火。 本着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顾西辞溜进了院子里面。刚靠近两人身边,就听到唐非鱼“咔”得一声撑开扇子,对白玉堂笑道:“……白兄客气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一定会给你个结果,况且咱俩以兄弟相称,你大哥的事情我自然也是责无旁贷的。” 唐非鱼一边说,一边躲在扇子后面对顾西辞跑抛了一个媚眼。 想偷听呀~来晚了呦~ 顾西辞:“……”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看自己来了就匆匆结束话题!太烦人了! 白玉堂点点头,对着唐非鱼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举杯示意道:“那我就不谢了。” 咦竟然笑了哎……想想昨晚白玉堂的大黑脸,再看看他现在似乎很开心的样子,顾西辞忽然明白了什么——果然唐非鱼那个死狐狸昨晚是故意把自己支走的。 “大清早的……你笑得很开心嘛。”顾西辞勾勾嘴角,她抬腿朝两个人走了过去,看似轻巧地拍了拍唐非鱼的肩膀,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笑的一脸纯良:“在说什么?说出来也让我开心开心嘛。” “是白兄的事情……”唐非鱼脸上的表情在顾西辞拍他肩膀的时候扭曲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深吸一口气,对着顾西辞呵呵。 死丫头下手太狠了! “唐姑娘,早安。”白玉堂饶有兴致地看顾西辞跟唐非鱼瞪来瞪去暗中搞小动作。 “噗——”唐非鱼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他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道:“白兄,你是我知己!真的!” “我不姓唐!我不是他妹妹!”顾西辞气得眼前一黑。 “哦?那你叫什么?”白玉堂五指灵活地旋转,把玩着唐非鱼用来待客的那盏雨过天青的茶杯,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顾、西、辞!我叫顾西辞,才不姓唐!”顾西辞一字一顿地说道,十分认真。 唐非鱼阻拦不及,只得长叹一声,露出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瞥了顾西辞一眼,随即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脸。 “哦……”白玉堂挑眉:“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忽然他手指一停,把茶杯扣入了掌心之中,赞叹道:“好名字!但你不是唐小鱼他妹妹吗?为什么不姓唐?跟你母亲的姓?” “我——”顾西辞还想说什么,唐非鱼赶紧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巴拉巴拉代替她说道:“哦是这样的其实呢她不是我亲妹妹就是我一个远房表妹家里没什么人了就来投奔我了之前我是逗着你玩的所以她才炸毛了白兄你别介意呵呵呵呵……” 唐非鱼一口气不喘,顶着白玉堂戏谑的眼神飞速说完了一大段话,差点儿没把自己憋死。 这时候顾西辞也拍开了唐非鱼的手,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低着头不说话了。因为她终于发现自己刚才傻不拉几被白玉堂的美色冲昏了头脑,然后无意之间被人套了话还不自知。 能怪我吗?谁让他长得那么具有迷惑性!顾西辞瘪瘪嘴,看了唐非鱼一眼。而且不就是只有名字嘛,没有那么严重吧,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不怪你怪我咯?本少爷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为什么你不觉得我很帅,反而看了那个白耗子就被迷惑了。唐非鱼翻了个大白眼。 “白某无意冒犯。”白玉堂听了唐非鱼那一长串的话,愣了愣,然后咳嗽一声,说道。 “哎?”顾西辞眨眨眼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白玉堂那句跟道歉差不多的话是因为唐非鱼说了“家里没什么人了才来投奔我的”,他怕无意之间勾起了顾西辞不好的回忆。 这个人还是有点儿温柔的嘛。 “没什么啦。”顾西辞微微一笑,摆摆手。 “咳,白兄今日可有去处?”唐非鱼赶紧趁机岔开了话题。 “哦,反正无事,我打算去开封府帮忙查一下案子,就是昨天晚上死在了庞府门口的那个。”白玉堂说道。 “嗯?”顾西辞和唐非鱼闻言,对视了一眼。根据昨晚他们从庞云那里问出来的消息,死在庞府门口的那个人其实是朱子宁安插在隐元会的叛徒之一,他去庞府应该是想给朱子宁报信,但却被人半路截杀了。唐非鱼说不是他手下的人干的,顾西辞那帮酷炫的暗卫们也没有干过,不知道是哪个大侠暗中助人为乐做好事不留名。 既然事情牵涉到了朱子宁,唐非鱼跟顾西辞都没有推脱的理由,于是两个人在相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地对白玉堂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干嘛学我说话!”安静了一秒钟,顾西辞跟唐非鱼互相怒视。 “又学我!” 于是两个人在小院子里追打了起来。 白玉堂看着无比幼稚的两个人,从盘子里摸出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看戏。 第10章 【第十章 】突发事件 折腾了好一会儿,顾西辞和唐非鱼才终于意识到了院子里面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个白玉堂,于是俩人暂时收手,约定来日再战,先去干正经事儿要紧。 “跟着五爷去,也不是不可以。”白玉堂似笑非笑地看着目光灼灼望着自己得顾西辞,又看了看同样似笑非笑的唐非鱼,故意卖了个关子,“但是吧……” “但是什么?”顾西辞托着下巴,认真问道。 “妹子你别傻不拉几被他的话头带着走啊!”唐非鱼翻了个大白眼,一扇子敲上了顾西辞的脑袋,“他逗你玩呢!” 真是的,明明挺聪明的一个小姑娘啊,怎么自从那天在庞府碰上来白玉堂,回来之后整个人画风都不对劲儿了? 顾西辞揉着被扇子敲疼的脑袋,狠狠地瞪了唐非鱼一眼。我忍! “话虽这么说,可五爷也不是开封府的,这事儿还得展小猫点头。”白玉堂摇摇头,站起来往外走去,“走吧,先去开封府问问他。” “不过十有*……那猫儿不会拒绝的。”白玉堂说着,不知道想到了,狡黠地笑了笑。 “走走走,走着!”唐非鱼撑开扇子大摇大摆地跟在白玉堂的后面。 顾西辞也小跑几步跟了上去,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事情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呢……擦!明明自己最初的目的是来找唐非鱼要早饭吃的啊!结果被他俩一打岔,饭没吃成,就要直接出门了。 肚子好饿啊…… 走去开封府的路上,顾西辞在经过了三个豆腐脑摊、两个面摊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不管前面聊得开心的白玉堂和唐非鱼,她气势汹汹地越过俩人冲到了街拐角一家卖包子的小摊前面,一掌拍在桌子上,豪气干云地对摊主说道:“给我来两个,不,是三个肉包子!”然后在掌柜被吓得不轻的时候,又顺手一把拉过了刚巧走到身后的唐非鱼推到掌柜面前:“他、付、钱!” 掌柜的跟唐非鱼来了个对视,俩人大眼瞪小眼,掌柜的哆哆嗦嗦,而唐非鱼则是一脸无辜。 “唐、唐爷!早、早上好!”酝酿了半天,掌柜的开口来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连卖包子的人也认识你。”顾西辞冷哼一声,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不自觉地抽抽鼻子,嗅了嗅灶台上刚出锅的那屉热气腾腾又香喷喷的包子的味道。 “五、五爷,您来也来吃包子呀!”跟唐非鱼打完了招呼,掌柜的一转头又看见了白玉堂,继续打招呼。 顾西辞:“……” “李掌柜,给装两个,不,是三个肉包子。”白玉堂伸手进袖子里面摸索了半天,才拽出了一块挺大的银锭放在了灶台上。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抱着胳膊鼓着嘴站在一边的顾西辞。 顾西辞有一种蛋蛋的不爽感。 “好嘞!”掌柜的点点头,他仔细挑了三个刚出锅的、又白又大的肉包子,拿油纸包好了,递到白玉堂的手中。白玉堂接过了纸包,转手递到了顾西辞的面前:“给。” 顾西辞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白玉堂,有点别扭地接过了纸包,想了想说道:“谢啦。”然后她低下了头,慢慢把纸包拆开。纸包里的包子们刚露了个头,唐非鱼就忽然出手了。他速度快如疾风,眨眼之间便从顾西辞拆开的纸包里面捞出了一个包子叼在了嘴里面。一口咬下去,包子见了馅,香喷喷的牛肉味一瞬间飘了出来,唐非鱼眨眨眼睛,晃着被咬了一口的包子对着顾西辞说道:“看见没小西辞,有白老五在,永远轮不到你哥哥我请客啊。” “唐非鱼!你还我包子!”顾西辞气得跳脚,她抬手去抓唐非鱼手里的包子,唐非鱼手腕一翻便躲开了她的擒拿。眨眼之间两人便因为一个包子眼花缭乱地过了好几招,顾西辞绯红色的长袖如蝴蝶一般缭乱翻飞,而唐非鱼手中不停开合的扇子晃出的一片虚影又恰似一朵白色的花,凑在一起煞是好看。摊子上吃早饭的人们都看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会喝彩鼓劲儿一番。 所以说你们到底有多无聊?白玉堂算是终于明白了这兄妹俩根本就是性向不合,三句话说不完就会起冲突,谁也拦不住。 “五爷,找您的银子。”李掌柜搬出小钱箱,开始一吊一吊地数找给白玉堂的银钱。白玉堂见状连忙摆手:“不用了掌柜的,这一吊一吊的钱我也不好拿。这样吧,你帮我把这一屉都装起来吧。我要去开封府,估计展昭他们都没顾得上吃饭,正好就带过去当早饭了。” “是因为昨天晚上庞太师府上的那件事儿吧?”李掌柜一边找带子装包子,一边跟白玉堂闲聊,“这开封城都传遍啦,要说庞太师这次可真算是晦气啊!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大寿这天家门口死人……” “嘛,谁知道呢。”白玉堂耸耸肩膀,明显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我倒想知道是谁干的这事儿。”这么侠肝义胆一定要结交一下! “白五爷,给,包好了。”李掌柜把包子递给白玉堂。白玉堂拎着袋子喊了一句:“走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前离开了。 唐非鱼和顾西辞……俩人倒是慢吞吞跟着一起动了,不过手上还是没停下来,一边走还一边打着,时不时夹杂几句人身攻击的话语。 真是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人,全开封的平均智慧值一定是在他们俩人身上被拉低了。白五爷摇摇头,他感觉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这样的逗比简直太丢人了,而且继续跟他俩一起走,说不定就连聪明如自己也会变得笨了不少,毕竟那俩人散发的愚蠢的气场太强大了。 于是白玉堂,足下一点,整个人跃起,施展轻功刷刷刷就朝着开封府的方向蹿了过去。 白玉堂一路乘奔御风飞往开封府,刚进门就差点儿跟从里面冲出来的王朝撞了个满怀,幸亏白五爷反应迅速闪到了一边去,让王朝自己在门槛上被绊了一跤,正好摔在了顾西辞的绣花鞋前面。 顾西辞跟唐非鱼打了一路,最终结果以唐非鱼把抢来的包子吃完了告终。顾西辞正觉得不爽呢,但直接拜倒在她面前的王朝瞬间把这种不满打消的一干二净——哦呀原来开封府的人待客如此积极啊!这也不逢年过节的啊,还没进门呢就被如此大礼给拜了,怎么好意思嘛! “这位壮士快快请起……”顾西辞脱口而出。 五体投地这种大礼我怎么能担当得起,而且你不起来我也是不会给你压岁钱的。 唐非鱼单手捂脸,然后一扇子敲在了顾西辞的后脑勺上制止她继续胡说。 顾西辞回过神来,住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王朝看见一抹白影从自己前面闪了过去,便心知是白五爷来串门了,而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不喜欢碰别人的白五爷是不可能顺手扶他一把的。所以当王朝不小心摔在地上的时候,他也是满心的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唐非鱼比较善良,把人拉了起来。 “唐爷,五爷。”王朝对着两个人点点头,然后目光在顾西辞的脸上打了个转,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想明白。最后他摇摇头,婉转地说道:“你们是来找展大人的?昨天庞太师门口出了命案,我们忙了一宿,展大人还在那边跟公孙先生验尸呢。” “我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白玉堂说道,“昨天晚上我在大街上碰上了去追刺客的展昭,今天就想着来这里看看。” 说到追刺客的展昭,顾西辞忽然想起来,展昭昨天要追的那两个“刺客”,其实就是白玉堂和她自己…… “咳。”顾西辞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相比于顾西辞,白玉堂显然淡定得多了,他目不转睛面不改色地看着王朝。 “这样啊,那麻烦三位了,展大人他们在后面的验尸房。”王朝点点头,对着三人一抱拳,“我得去帮公孙先生拿点工具,就不陪你们进去了。” “你忙吧。”唐非鱼笑笑,“开封府的路我们还是认得的。” 王朝急匆匆又走了。 “死在庞太师家门口的那人,真不是你俩干的?”三人往里走,走着走着,唐非鱼忽然笑着问道。 “真不是你干的?”顾西辞冷哼一声,反问。 “五爷也觉得是你唐小鱼干的。”白玉堂摸了摸下巴,回过头对着唐非鱼说道,然后给了顾西辞一个类似于“你懂得”的眼神。 懂什么呀我什么都不懂!懂你不小心一把火烧了庞府的后花园吗?顾西辞一昂头往前大步迈过去,瞬间超过了白玉堂和唐非鱼走在最前面,留给俩人一个冷冰冰的背影,看起来好像不太买白玉堂的账。 “你为什么脸红了。”唐非鱼慢悠悠地扇着扇子揭穿了顾西辞。 “唐非鱼!” 于是俩人又打起来了。 展昭在验尸房听到动静,以为开封府被什么人入侵了,吓得赶紧跑过来,然后就看到白玉堂拎着一袋还在冒热气的包子走了过来,背景是唐非鱼在和一个女孩子你来我往地过招。 “嗖”地一声轻响,一枚暗器破空而来。展昭下意识抬手一接,然后他揉揉眼睛……哎这个女孩子不就是昨晚跟白兄大半夜逛街的那个吗! “早饭。”白玉堂把包子递了过去,展昭也没客气,说了声谢谢就接过来拿了一个塞进嘴里面。折腾了一宿到现在没休息过,自然也没时间吃饭,开封府上上下下都要饿成纸片了。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白玉堂抱着胳膊问道。 “公孙先生说那人死的很蹊跷,他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死因是什么伤口在哪里。”展昭咽下包子,对着停尸房里面努努嘴,白玉堂歪了歪头,换了个角度,正好看见了公孙先生穿着一身白色的罩衣,举着工具在台子前面对着尸体来来回回地转悠。 “那个,白兄,那是怎么回事……”展昭顿了顿,他先是看了看刚才接在手里的暗器——看制式就知道绝对是唐门的东西,而且上面还泛着有毒的蓝光,随便扔简直要人命——然后又看了看还在打的唐非鱼和顾西辞,眼神有一点点飘忽。 “不用管,他们兄妹俩就这样,三句话说不完就开打。”白玉堂摆摆手,觉得有点头疼。 “原来那个姑娘是唐兄的妹妹啊。”展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点点头,又看了看白玉堂,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嘴了。 “你俩差不多得了这里是开封府啊。”再打当心包大人出来抓你们去浸猪笼啊! 在又一枚暗器嗖的一声朝着白五爷飞了过去,然后被展昭一甩袖子拦下之后,白五爷终于受不了了,咆哮道。 顾西辞和唐非鱼默默地停了手。 “展兄,见笑了啊,我这个妹妹就是不太听话……”唐非鱼用扇子遮住半边脸,躲在后面嘿嘿笑,“小西辞,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展大人,也是哥哥我的好兄弟,你叫他大哥便好。” 由于之前顾西辞被白玉堂套了话,所以这次她并没有反驳唐非鱼叫她妹妹。白玉堂刚想偷偷跟展昭说你千万别把顾西辞当成唐小鱼的妹妹,否则俩人又要打起来。但顾西辞并没有炸毛,这倒是让白玉堂有点意外。 “咳,唐姑娘,又见面了。”展昭对着顾西辞微微一笑,笑容十分温柔,简直就是如沐春风,如春天般温暖。 顾西辞看着展昭,眨眨眼睛,把嗓子压低到了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声线上,弱弱地反驳了一下:“展大哥,我不姓唐,我姓顾,名叫顾西辞。” 如果这个时候唐非鱼在喝茶,那么他一定会喷了。你醒醒啊小西辞!你被谁附身了!为什么画风不对啊! “西辞姑娘,抱歉。”展昭闻言,愣了一下,赶紧道歉。 “没什么。”顾西辞笑笑。 “我叫公孙先生吃饭。”展昭晃了晃手里的包子,转身往验尸房门口走了几步,喊道:“公孙先生,先歇一会儿吧,吃点东西再看。” “来了。”公孙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觉得有点头疼。 顾西辞从展昭转身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他,在展昭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双目无神。 “怎么,看上我们展大侠啦?”白玉堂看着顾西辞那呆呆的样子,忽然想要逗逗她,于是出言说道,“眼光不错嘛,展兄在开封府可是很受欢迎的……” 白玉堂话没说完,忽然停住了,他看到顾西辞猛地闭上了眼睛,身子歪了歪,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往后摔了过去。 “西辞!”唐非鱼一愣,伸手去接。但站在顾西辞身边的白玉堂速度更快,他上前一步,直接把摔倒的顾西辞接在了怀里面。低下头,白玉堂看到顾西辞的脸色苍白如纸。 “喂!”白玉堂晃了晃顾西辞。 唐非鱼冲了过来,扣住顾西辞的手腕给她把脉。 “怎么了这是?”公孙先生从验尸房里出来,展昭转过身,就看到白玉堂抱着双眼紧闭的顾西辞,而唐非鱼正在给她把脉。 不就转个身吗,为啥转回来之后情况就不对劲儿了呢?难道是我转身的方式不对?要不要再转一次?展昭有点迷惑。 “把人放平!我看看!”公孙先生立马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 “放……放平?放到哪里?”唐非鱼的眼神有些飘忽,后院连个桌子都没有要到哪里放平?放地下吗?还是放到前面的停尸房?这种分分钟就会被解剖的节奏有点恐怖啊! “抱去客房啊,别愣着!”公孙先生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他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又白了一眼唐非鱼:“难道还放到停尸间吗!” 白玉堂点点头,他弯下腰伸手穿过顾西辞的腿弯,小心翼翼把人抱起来,朝着客房的方向走过去。 “咦?”公孙策刚才跑过来的时候瞥了一眼被白玉堂抱在怀里面的顾西辞,这一看之下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怎么觉得这个姑娘看着……有点眼熟呢?”公孙策奇怪地想,“难道是在哪里见过吗?” 第11章 【十一章 】各怀心思 顾西辞觉得头很疼。 原本她正在抱着十分欣赏的态度在欣赏展昭这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哥哥一般的、养眼的帅哥,结果忽然就开始头疼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一点儿预兆都没有,最前出现的情况是“眼前一黑”,就在顾西辞以为自己只是早晨没吃饭所以饿的头晕眼花,准备用语言强烈谴责一下唐非鱼那个抠死门的“哥哥”的时候,她的大脑忽然疼痛了起来,那感觉像是被无数根针在脑海中疯狂地扎刺,疼痛直接印刻入灵魂之中。顾西辞疼的一口气没提上来,连叫都叫不出来,就这么晕厥了过去。 也不能说是晕厥,因为在她对自己失去控制,眼前发黑大脑疼的简直要疯掉的这段时间里面,空白一片的脑海之中像是走马灯一样开始闪过了了一幅又一幅的画面,这些画面顾西辞从来都没有见过,也没有经历过,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关于它们的记忆。 那些画面的主角……就是那个叫做展昭的男子。 剧痛之下的顾西辞没心思把所有奇怪的画面全部记住,但就像是眼风扫过,人总会无意识的记住那么几张可能对你震撼最大的画面。顾西辞也一样。 所以在疼痛消退之后,她猛地睁开眼睛,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的时候,脑海之中一直有那么几张画面是挥之不去的。 “怎么样?”就在顾西辞还在呆愣愣地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询问的声音从头顶方向传过来。顾西辞顿了顿,有点不在状况地、呆呆地抬起了头,然后她就看见了白玉堂皱着眉头的脸。 “哎?”顾西辞张了张嘴,为什么白玉堂在我上面……等等这句话哪里不对劲儿…… 白玉堂的身边跟着一个一身书生打扮十分斯文的年轻人,那人看见顾西辞看过来,书生微微一笑,说道:“姑娘别急,前面就是客房,我会帮你好好看看的。” “我……没事儿啊……”顾西辞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白玉堂又看看那个书生,实在搞不清楚这是在唱哪一出,等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温暖的触觉时,顾西辞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正被白玉堂抱在怀里面往什么地方走着。 “你——放我下来!”顾西辞一下子脸红了,她小小地往上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但视线却在一刹那越过了白玉堂的肩膀,看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展昭和唐非鱼。 唐非鱼什么的自动忽略掉……在看到展昭的时候,顾西辞觉得太阳穴猛地刺痛了一下。 “嘶!”顾西辞倒抽一口冷气,她赶紧把自己窝回白玉堂的怀里面,紧紧闭上眼睛按压着太阳穴。 “头还疼?”白玉堂一边说,顾西辞一边感觉到他加快了步伐,然后一脚踢开了一扇门。 “啧……白兄你悠着点,我开封府的门可禁不住你这么踹啊。”展昭摸着下巴啧啧感叹。 白玉堂没搭理展昭,他抱着顾西辞进了客房,然后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唐非鱼给公孙策拽了一把椅子放到床前,公孙策对顾西辞说了句:“得罪了。”就搭上了她的手腕。 顾西辞没管这么一帮子人围上了自己还帮自己看病,事实上她现在脑子有点乱,根本理不清楚什么是什么,思想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停留在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是那个白玉堂抱着我,一半停留在脑海中莫名其妙的画面上。 对了,画面!顾西辞猛地回过神来,她仰起头,视线在屋中乱转,转过低头为她诊脉的公孙策、抱着胳膊靠在桌子边微微皱眉的白玉堂、面无表情的唐非鱼后,落在了展昭身上。 两人再次视线相撞,展昭微微瞪着一双大眼睛显示出一点点好奇,而顾西辞……意料之中的再次出现的疼痛。 顾西辞对着展昭抱歉地勾了勾嘴角,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即使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展昭也能觉察出事情变得有点奇怪了,他想了想,戳了戳身边唐非鱼的肩膀,小声问道。 “不知道。”唐非鱼摇头,语气平静,完全没法让人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展昭心中有个淡淡的疑惑一闪而过——唐非鱼不是顾西辞的兄长吗?为什么看见顾西辞刚才毫无预兆地晕厥了过去,他却一点儿都不担心? 难道他知道什么? 但展昭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人打断了思路,赵虎从外面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看到展昭之后激动地说道:“展大人,可算找到你了!那个尸体有线索了!庞府门口的一个小乞丐说昨天晚上他看到庞府门口有什么人在争执,然后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再后来一个倒地了,另一个匆匆离开了。他觉得好奇就跟了一段路,发现那个人往城北的石子巷去了,就没敢再跟。” “我先去城北看看。”展昭眼睛一亮,对着公孙策说道,公孙策正准备点头,顾西辞却忽然脱口而出:“别去!” “啊?”展昭都已经转身跟着赵虎走到了门口,忽然听到顾西辞的话,有些奇怪地回过头看她。 正在把脉的公孙策闻言挑眉,白玉堂也是满脸古怪的表情,至于唐非鱼……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西辞。 “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出口,顾西辞才觉得很不妥当,她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怎么样组织自己的语言,但片刻之后破罐子破摔道:“有危险,别去。” “谢谢姑娘关心,只是去询问一下,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对于别人的关心,展昭还是很领情的。但案子出在庞府门口又是在庞太师的寿宴当晚,影响恶劣,陛下也很关注,有了线索能早日破案是好事儿,怎么说都要去看一趟的。所以展昭只是对顾西辞表达了适当地感谢,便带着赵虎出门去了。 顾西辞呆呆地看着展昭远去的背影,头疼欲裂。她知道自己刚才贸然一句,是个人都不会相信她所说过的话,但是这玄之又玄的事情要怎么说出口…… 难道要直接说,刚才在展昭转身的那一刻,自己陷入了昏迷之中后,看到了展昭要去的石子巷着了漫天的大火,而展昭为了救人被烧死在了大火之中? 谁会相信?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顾西辞咬咬牙,把脸埋进了手里面。那在火舌吞吐之中若隐若现的写着“石子巷”的牌匾和展昭一袭红色官服几乎跟大火融为一体的画面依旧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到底要……怎么办? “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思虑过重,又睡得很晚,才会导致短暂的晕厥。我给你开付方子调理一下,平时多注意睡眠就好了。”公孙策把完了脉,走到桌边扯过一张纸,笔走龙蛇地写出了一副调理身体的药方。 “谢谢。”顾西辞对公孙策勉强扯了扯嘴角,一张脸脸色煞白。 “我去抓药,顺便看看展昭。”白玉堂忽然从公孙策的手中拿过方子,转身出门去了。 公孙策看看面露惊讶的顾西辞,又看看白玉堂头也不回的背影,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对唐非鱼说道:“唐公子,我还有事要忙……” “麻烦公孙先生给舍妹看病了。”唐非鱼对公孙策拱了拱手,十分恭敬地把人送出了门。 等到唐非鱼回来之后,看到的就是拥被坐在床上的顾西辞正冷冰冰地盯着他看:“怎么回事?”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为什么昏倒了,我怎么会知道?”唐非鱼皱眉,他拖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水灌下,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没事儿吧?刚才为什么对展昭那么说?” 顾西辞没有回答,她眯起眼睛盯着唐非鱼,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唐非鱼一脸坦然的模样,没有丝毫的不对劲儿。 “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你既然那么说了,我就去看看白老五和展小猫,你安心在这里躺着吧。”唐非鱼站起身,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推门走了出去。 等唐非鱼走后,顾西辞的脸才垮了下来,她垂头盯着自己的掌心,脑海之中满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所以才会随便乱怀疑唐非鱼……就像唐非鱼本人说的一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唐非鱼又怎么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难道我真的是像公孙先生说的那样思虑过度缺乏休息?可是“看”见展昭遇险……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唐非鱼追着展昭和白玉堂的脚步出了开封府,等走到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之后,唐非鱼停下了脚步。他靠在墙上,对着天空招招手,片刻之后,一个黑衣人飞身而下,跪在了他的面前:“主人。” “老头子还在闭关?”唐非鱼问道。 “掌门自从真定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闭关,至今尚未出来,门中一切事物均交由大公子管理。”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啧……”唐非鱼皱了皱眉头,一扇子敲在了手掌心中:“去给我查!从刀前辈下手,查那个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历!她绝对不会只是刀前辈随手收留的一个孤儿……” “是。”黑衣人毫不质疑地领命而去。 “老头子,你还有多少事情没告诉过我,简直要命了啊……”唐非鱼喃喃自语道。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顾西辞确定自己完全没事儿了之后,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唐非鱼他们都追着展昭去了那个石子巷,有他们在,即使再危险的境地也会逢凶化吉了吧?顾西辞一边想一边推开门往外走去,心中还是有淡淡的不安,她决定找个人问问石子巷在哪里,也跟去看看,毕竟亲眼看到之后才会放下心来。顾西辞也不太想别人都在外面干活的时候,只有自己待在屋子里面。 但顾西辞毕竟没来过开封府,所以很快她绕来绕去的就迷路了。要说开封府大虽然大,但空也是真的,走了这么久连个丫鬟衙役都没见过……人都去哪里了? 穿过一小片竹林,在不知道绕到了哪个院子里之后,顾西辞看见有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正坐在石桌边看书,在他的周围,桌子上、地上,铺满了一本一本摊开的书籍,风吹过,书页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淡淡的墨香萦绕而来。 顾西辞停下脚步,就在她斟酌要怎么开口问路的时候,那人忽然抬起头看着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公……” 半个字节卡在了嘴边,那人眯了眯眼睛,猛地改口:“不对,你是谁?” 顾西辞被吓了一跳,不是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个人抬起头之后露出了脸,那一张脸……实在是……太黑了点吧…… 顾西辞满脸黑线地想,天呐她真的没有见过这么黑的人啊,真不是太阳晒得吗? 咦?这么黑的人? “啊!”顾西辞后退一步,低低地叫了出来,她指着那人,语气有点结巴:“你……您……是包大人?” 包大人这张黑的全天下闻名的脸谁不认识啊! “在下包拯,姑娘是……”包大人点点头,目光在顾西辞的脸上掠过,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我叫顾西辞,是跟着白玉堂和唐非鱼来找展……大人的,不小心迷路了,无意之间来到这里打扰了包大人您,抱歉。”对于包拯这个闻名大宋的好官,顾西辞还是很尊重的,于是她恭恭敬敬地说道。 “白少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包大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看来这次又要劳烦他帮忙跑前跑后了。” “呃……”包大人有一种特别的气场,压得顾西辞有点拘束,就在她思考要怎么跟包大人告辞并且问出石子巷的位置的时候,一个天籁般的声音解救了她:“西辞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顾西辞看见公孙策端着一碗药汤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顾西辞在这里,公孙策有点惊讶地一扬眉。 “我……迷路了。”顾西辞难得窘迫,顺了顺自己的长发,说道:“本来想去找白玉堂和唐……我哥哥的。” “西辞姑娘不用担心,那三个人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公孙策把药汤递给顾西辞,“倒是你,最近要注意休息,一会儿把药喝了吧。” “呃……多谢公孙先生。”看着手中黑乎乎的药汤,顾西辞难得皱了脸。但怎么说都是人家为了自己好熬制的,总不能不领情,于是顾西辞一咬牙,闭着眼睛把尚在滚烫的药一口闷了下去。 公孙策:“……” 包拯:“……” “西辞姑娘,你可以等凉了……”公孙策嘴角有些抽搐,“算了,药方我已经给白少侠抄了一份,姑娘回去记得每天两顿都要喝,喝完七天的就没什么大碍了。如果七天之后还是不行,再来找我就好。” “多谢公孙先生。”顾西辞捧着药碗,勉强挤出一张笑脸来。 天呐怎么会这么苦啊! “不过既然西辞姑娘担心他们,那我找人送你去石子巷便是。”公孙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在下刚才给姑娘把脉的时候,发现姑娘也是习武之人,多一份照应也好。”随后公孙策喊来了一个衙役,给他交代了几句,就让衙役带着顾西辞出去了。 等到顾西辞走了之后,公孙策摸着自己的下巴对包大人说道:“大人,学生总觉得,这个西辞姑娘长得好像一个人啊……” “是吗?你也发现了?”包拯放下了手里的卷宗,挑了挑眉毛,“等展护卫回来吧,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然后我再进宫一趟。” “真的是?”公孙策皱眉。 “还不能肯定。”包拯摇摇头,“只是长得像而已,这世间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开封,就有那么点儿微妙了啊……” 第12章 【十二章 】流年不利 公孙策虽然喊了一个衙役带顾西辞去石子巷,但顾西辞也知道今天开封府上上下下忙的就像个陀螺一样,最好还是不要麻烦别人,而且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有别人在也不太好。于是顾西辞在门口跟衙役提了个建议,让衙役告诉她石子巷在哪里,她自己去就好了。 面对顾西辞真诚的笑脸,衙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觉得十分抱歉的同时也觉得这姑娘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啊!但是石子巷那种地方……衙役咳嗽一声,说道:“姑娘,还是让我送你去吧,那个石子巷是开封府出了名的混乱之地,巷子里面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前去,不安全啊。” “这点衙役大哥不用担心。”顾西辞眨眨眼睛,谦虚道,“我也是习武之人,自保足以。而且唐……我哥哥他们已经先过去了,到了那里我直接找人就好了,有他们在,没人敢找我麻烦的。” 衙役犹豫再三,还是被府中繁重的工作打败了,对着顾西辞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终于把人放行了。 顾西辞看着衙役远去的背影,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开封府的人别的不说,倒是真良心真负责,也难怪在开封百姓之中有那么好的口碑,真是名不虚传啊。 “吃饭了没?”顾西辞背着手拐进了一条空无人烟的小巷子里面,走了两步之后,她忽然停了下来,开口问道。 “吃过了。”黑衣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顾西辞的身后,听到顾西辞的话,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多谢主人关心。” “完全没感觉到你对我对你的关心很激动的样子。”顾西辞打了个哈欠,揉揉太阳穴,“既然吃过了,那就开始干活吧。” “是。”黑衣人点头。 “干活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或者你们。”顾西辞慢腾腾地说道,然后她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黑衣人,“你究竟是听我的话呢?还是听唐非鱼的话?” 顾西辞话音刚落,黑衣人就对着她跪了下来,然后下一秒,其他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黑衣人们在这条宁静幽深的小箱子里面呼啦啦跪倒了一片。面对顾西辞那个似笑非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愤怒的脸,为首的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听主人的话。” “谁是你们主人?”顾西辞抱着胳膊往后一仰,找了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靠在了墙上,面对着跪了满地的黑衣人,又问道。 “之前是刀行云大人,现在是您。”黑衣人说道。 “很好。”顾西辞挑眉,“那么我想知道,既然你们是听我的话,又为什么会把我的行踪告诉唐非鱼那个家伙?” 为首的黑衣人好像被噎了一下,而且他的黑衣人们脸上也都出现了细微的表情变化。顾西辞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人一点儿一点儿变脸,并不着急询问。等了一会儿,她听见黑衣人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主人……行云大人没有对您……说过?” “说什么?”顾西辞反问。 “我们……都是隐元会的人。”黑衣人斟酌片刻,慢慢说道,“表面上来讲……无名大人对我们拥有最高的指挥权,但实际上……” “表面上吗?”顾西辞眯了眯眼睛。 “那晚把主人半路叫回来,只是因为属下们收到了隐元会统一的线报,说是有人在隐元会发了庞太师的悬赏,觉得事情不对劲儿才……”黑衣人说道,“至于无名大人是怎么找过来的,属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世界上,没有无名大人挖不出来的秘密。” “这世界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小西辞,别生气了。”顾西辞想起来,那天晚上,当她质问唐非鱼为什么能找到她刚在开封府买的房子的时候,唐非鱼就是用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回答她的。 身为隐元会的无名……他说的这些恐怕都是事实。 “我想说什么,你们应该明白了。”顾西辞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微笑道,“唐非鱼能帮我,我就跟他合作。至于他想查什么事情,只要不涉及我,就完全无我无关,我会当做看不见,而你们……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是。”黑衣人回答。 顾西辞挥了挥手,黑衣人们又刷刷刷不知道窜到哪里角落里面去了,只剩下为首的那个默默地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跟着。顾西辞也不在乎,这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件让她一直如鲠在喉的事情,现在顾西辞的心情还算不错,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越幽深的小巷,慢慢往前走去。 等回到繁华的大街上的时候,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顾西辞耸耸肩膀,汇入人群之中。她忽然发现开封府的大街两边有小贩在卖很多好玩的新奇的玩意儿,都是她在真定府所没见过的。再怎么“心机深重”、“持重老成”、“身负血海深仇”,顾西辞也依旧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和别的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的表现一样,她很容易就激动起来,也很容易就平静下去;莫名其妙地生气了,或者烦恼忽然就不见了,等等。 于是顾青春期叛逆少女西辞在“赶紧去看看展昭他们有没有事”和“那边好像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儿哎要不要去看一眼”之间摇摆不定了一会儿,还是被路两边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吸引走了。 顾西辞看上了一支桃木雕刻的簪子,那簪子说不上多么贵重,用料是普通的,设计是大众的,也就簪尾雕刻的几朵桃花还算是精巧别致。但一个人如果天天吃山珍海味,偶尔看见小葱豆腐了,也会激动一把。况且首饰这种东西,就看一个眼缘,眼缘到了,无比喜爱,那玩意儿就在手里握着怎么也舍不得放开,一定想要买回去。 “掌柜的,这簪子怎么卖?”顾西辞用手指抚摸着簪尾的桃花,问道。 “姑娘好眼力!这簪子……” “呦,这簪子看着不错啊!” 掌柜的观察了一下,发现顾西辞的穿着打扮都不是凡品,便心知生意来了,刚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从顾西辞手中接过簪子,准备好好卖弄一下自己的口才,把那根普通的簪子卖出不普通的价格,就忽然被人打断了,簪子也被别人从手中强行抽|了出去。这变故让掌柜觉得十分不开心,他卷了卷袖子想跟打断自己说话的那个人理论一番,搞不好还要进行身体上的密切交流,但是当掌柜看见那个人的脸的时候,他哑口了。 顾西辞也觉得十分不开心,好不容易自己看上了点什么东西,正准备听掌柜的哔哔完就赶紧买回家,没想到竟然被人打断了,还把簪子抢走了。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呢?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吗?就算你也看上这个簪子了可摊子上还有好多呢,为啥非要抢我的。 “小……小……”掌柜的嘴巴一张一合,结巴了一般指着那个抢簪子的人说道。 “小什么小啊。”那人皮笑肉不笑,在掌柜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您这是结巴了?” “小……侯爷!”掌柜的终于说完了一句话,他被庞昱扣住了肩膀,整个人哆哆嗦嗦的,“小侯爷也来买……簪子啊?” “抬举你了刘老七,你这簪子还入不了爷的眼睛。”庞昱举着桃花簪子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微微一诧,随即面露惊喜之色:“不过这人……可比这簪子俊多了啊!” 顾西辞看着庞昱毫不掩饰自己放肆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来打量去,渐渐眯起了眼睛。 “啧啧啧,姑娘你是哪儿的人啊?来开封府探亲吗?”庞昱一把把掌柜的推到一边,凑到顾西辞面前来,面带笑意地跟她搭话:“以前没在开封见过你啊?” “难道这开封城的姑娘千千万万,你还都能认得?”顾西辞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那是当然!”庞昱十分得意地拍拍胸口,“这开封府上到皇宫内院,下到平民百姓,风姿俊秀的人儿小爷我可都是认识的!”庞昱这成语用的不伦不类的,还感觉自己很有文化。他说完之后嘿嘿一笑,试探着抬起手搭上了顾西辞的肩膀:“这位妹子,不是小爷我夸你,就你这风华绝代的模样,放眼整个开封府,也就只有一人能跟你比上一比了。” 顾西辞挑眉:“哦?是谁啊?” 庞昱见顾西辞没有躲开他的手,心中暗喜,于是往顾西辞的身边又凑近了一些:“自然是号称开封第一美女的庆城公主赵绮白了。提起她我还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姑娘你跟那丫头长得是真像啊!这眉眼……不过那丫头又疯又凶,一脸高傲的模样,怎么比得上姑娘你……善解人意呢!” 长得一样?顾西辞心中一顿,她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东西。 “是嘛?多谢公子夸奖啊。”顾西辞漫不尽心地笑了笑,忽然就一拂袖子,抬手从庞昱手中抽出了她看上得那根桃花簪子。庞昱呆了一呆——他手劲儿虽说不是很大吧,但总要比一个姑娘厉害了不少,而且因为距离顾西辞越来越近,甚至近到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味道,紧张又兴奋的庞昱可是死死攥着那簪子的,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人抽了出去呢? “这根簪子是我先看上的,得罪了。”顾西辞从袖中摸出了十个铜板放在了掌柜的摊子上。掌柜的原本想多卖点钱的,但一看顾西辞掏钱的架势,就明白这姑娘肯定识货,绝对不会被骗,况且庞昱还在旁边戳着呢,一会儿不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掌柜的缩了缩脖子,把钱收了一声没吭。 “咳,姑娘,你看今天天气不错,小爷想请你吃饭个,如何?”庞昱一边说,搭着顾西辞肩膀的手一边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慢慢摸去。顾西辞付钱了,把簪子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忽然变脸,她冷笑一声,一只手压住了庞昱搭在她肩上的手,另一只手反手扣着簪子就朝庞昱的脸上刺了过去。 顾西辞速度极快,庞昱只看到夭红色的水袖疾风一般朝着自己抽了过来,随即侧脸一疼,整个人被往后猛地拽了出去。他踉踉跄跄地跌倒了旁边的摊子上,稀里哗啦撞到了一大片。 顾西辞垂袖站在原地,她盯着拦在庞昱前面的那个人,满脸阴鸷。 要不是那人刚才忽然出手拽了庞昱一把,顾西辞的簪子就直接戳进庞昱的脸蛋里了。 那人一身庞府家丁的打扮,容貌十分普通,属于丢进人群里都找不到的类型。但能在顾西辞忽然出手的瞬间反应过来拉开庞昱,这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啊。 街上的百姓一看出事儿了,还是庞昱被人打了,呼啦一下子叫嚷着全都跑光了,就连那个被庞昱砸了摊子的倒霉小贩也脚底抹油溜了个干净。眨眼之间,这条原本还算繁华的街道上就剩下了顾西辞、庞昱还有庞昱带来的手下们。这边顾西辞和那人在对峙,那边其他家丁全都朝着庞昱涌了过去,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小侯爷扶了起来。庞昱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结果一摸一手血,顿时杀猪一般嚎了起来:“混蛋!竟然敢划伤小爷的脸!都给我上!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 顾西辞今天也算是流年不利,连遭横祸。先是看了展昭一眼结果头疼欲裂还知道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敲打了一番自己不太听话的手下,心情刚好了点儿,看上一根破簪子,想买又遇上了庞昱这个开封小霸王,最后双方成功起了冲突…… 应该去相国寺里面烧柱香去去霉气,顾西辞默默地想。 第13章 【十三章 】天干物燥 小侯爷庞昱在开封府横行已久,仗着其爹与其姐的势力和声望,基本属于无人敢惹的状态,除了开封府那帮一直致力于跟庞太师作对的油盐不进的汉子们。当然庞昱也不是傻的,看着他爹庞太师在开封府明着暗着吃了不少亏之后,庞昱学乖了一点儿,至少知道开封府的人不能惹,得绕着走了。万一那个面如黑碳六亲不认的包大人脾气上来要把他小侯爷抓走狗头铡伺候,庞太师还真不见得能救得了儿子。 但今天情况不一样啊,开封府那帮人为了帮庞太师查家门口的命案忙得简直是焦头烂额,铁面无私的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窝在府里连夜翻资料,御猫展昭风风火火满城跑查线索,谁也顾不上纨绔子弟庞昱。于是庞昱开心了,瞅瞅天气不错,也不想在家里面看老爹黑如锅底的脸,便带了一帮人上街逛逛,加深一下开封民众对他小侯爷威名的认识,免得几天不见,人人都忘了他。 吃点儿别人孝敬的糕点,拿了几块别人孝敬的美玉,庞昱的心情是越来越好。他朝着集市走去,想看看能不能遇上几个漂亮的妹子调戏一下,结果就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看见了低头挑簪子的顾西辞。 什么叫心想事成?这就叫心想事成!尤其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还长得跟庞昱心中一直宵想但却总也得不到没法下手的庆城公主赵绮白有那么几分蛋蛋的相似,于是小侯爷瞅着那张脸乐得心花怒放,颠颠就跑上前去调戏了。 庞昱自诩阅人无数,这回却也终于看走了眼,顾西辞不仅是个漂亮的姑娘,还是个武功高强的漂亮姑娘,一言一行让庞昱根本捉摸不透,明明上一秒还在眉目传情互相暧昧,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毫无征兆地扇了庞昱一耳光,还差点儿把他脸上戳了个血窟窿。这心理阴影庞昱算是一辈子留下了。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庞昱怒了,他指挥着自己的狗腿子们把顾西辞团团围住,一定要把这小娘皮暴揍一顿然后扛回府里面,让她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睛! “哎你们几个,打人的时候千万别打脸啊!”庞昱捂着流血的脸蛋,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躲在墙根下对家丁们指手画脚。 顾西辞简直要被气笑了,感情这人现在还没放弃调戏她呢?早知道今天会碰上这么糟心的事情,还不如直接奔着石子巷去找白玉堂他们,也好过在这里被人调戏还要打架。 庞昱一共带了十三个家丁出门,其中有十二个都是花架子假把式,中看不中用,抬手随便甩一把什么东西出去就全撂倒了,但剩下那一个人可就有点儿意思了。之前他一直默默地跟在庞昱的身后,不张扬也不巴结,顾西辞甚至都没觉察到有这么个人的存在,直到他出手甩开庞昱,架住顾西辞的桃花簪,才真正在视野之中暴露了出来。 这人是个高手。顾西辞看着默默拦在自己面前的人,想到,而且还是个不错的高手。但为什么这样的人,却心甘情愿跟在庞昱的身边当保镖打手呢? 等一下!福至心灵一般,顾西辞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眯起眼睛,看向那人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淡淡的审视意味。朱子宁在庞府潜伏了十几年,总不可能是一个人猫在哪里吧?他在庞府埋下的暗桩钉子一定不在少数,往大里说甚至还有一些人的言论足以影响到庞太师的决定。只有这样朱子宁才能越来越安全,底牌才会越多,面对隐元会的抓捕才会更有底气。 所以这人……很可能是朱子宁留在庞府的手下? 这算是误打误撞吗?顾西辞冷冷一笑,她右手握紧桃花簪,左手食指中指并拢,顺着簪身的走势划出了长长的一道,然后对准了那人的胸口:“这位兄台,可是你们家小侯爷调戏我在先,我不过是自卫而已,就闹到要动手的地步了?” “你放屁!”庞昱闻言,叽里呱啦叫了起来:“小爷的脸都要被你戳漏了!还自卫!打!那个谁!给我狠狠地打她!别打脸!” “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顾西辞手腕一翻,把簪子当剑使,对着那人凌空刺了过去。那人没什么表情,他不慌不忙地欺身靠近顾西辞,反手去捉顾西辞握簪的手腕,但手只探出去了一半忽然就快速缩了回来。与此同时,顾西辞则刚好逼近了那人的身侧,两人身形一交即错。 桃花簪在顾西辞的指间灵巧地翻飞旋转,划出一片漂亮得弧度。那人盯着簪子片刻,发出了一声诧异的语气词,转头去看自己的胳膊。 从肩膀到胸前,那人的衣服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片刻之后,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渗透了出来。 比起自己被划破的伤口,那人更在意的是顾西辞,他眯着眼睛看她:“你……” “等什么啊!不行一起上啊!”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被心急如焚的庞昱打断了,小侯爷靠在墙边一边跳脚一边指着顾西辞怒喝道,其余的家丁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抄起了家伙,大喊着朝顾西辞围扑了过去。 那人站在原地,没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但没说什么,就只是摇摇头,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抱着胳膊开始看戏。 顾西辞隔着十个人的重重围堵,远远地、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她微微勾了勾嘴角,手腕一翻,凌空从路边的垂柳上折下了一把翠绿的叶子,抬手打了出去。 柳叶被灌注了内力,片片如轻薄尖利的刀片,对着家丁们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削过去,眨眼之间,气势汹汹的家丁们躺倒了满地,各个都在抱着胳膊腿不住地哀嚎。 “摘叶飞花,好功夫。”那人徒手一捉,把一片柳叶纳入指尖,瞬间柳叶就由锋利的凶器变回了柔软的叶子,他把柳叶放到鼻前嗅了嗅,清香萦绕。 顾西辞忽然觉得有些恶寒。 “你还站着干什么!给我狠狠地打她!”庞昱看见自己的家丁瞬间报废,对于顾西辞的武力值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一边色厉内荏地对自己唯一存活的手下喊道,一边哆哆嗦嗦地贴着墙朝街道的另一边挪去,妄图在手下挡住顾西辞的这段时间里面逃出这条可怕的街道。 “你要是敢再动一下,我让你这辈子都动不了。”顾西辞冷笑一声,水袖一挥,散落满地的柳叶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样,飘飘悠悠地浮了起来,朝着顾西辞身边汇聚过去。 “妖、妖、妖、妖怪啊!妈呀救命啊!”庞昱吓得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开始哭号。 顾西辞:“……” 好歹是个小侯爷,为什么会这么草包,一吓唬就泪流满面,真是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而且你才是妖怪,开封府的人都是这么的无聊吗,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人喊作妖怪了好吗!我很不爽! 顾西辞沉下脸来,正准备想一个十分酷炫的方法好好教训一下庞昱这个横行霸道的小霸王,就在这个时候,隔着一条巷子的不远处,有喧哗声与喊叫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着火啦!快救火啊!” “让我进去孩子还在里面啊!” “我的银子啊!” “……” 在听到“着火啦”三个字的时候,顾西辞心中一紧——坏了!光顾着在这里跟庞昱打得上瘾了,忘记了最开始出来的目的了啊! 一边是可能已经身陷囹圄的朋友们,一边是有关朱子宁的重大线索,顾西辞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但一想到在混沌迷茫之中看到的断断续续却惊心动魄的画面,顾西辞便再也顾不上犹豫,转头就往人声嘈杂的地方跑了过去。 线索什么的可以再找,只要朱子宁活着,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但是生命却只有一次……不管怎么样,她不能再失去什么了,哪怕只是刚刚认识的人。 “嘿!有种你别跑!”看见顾西辞转头就走毫无留恋,庞昱腰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腿脚也利索了,撑着墙一下子挺直了身体,对着顾西辞远去的背影叫嚣道。 顾西辞头也不回地一甩手,一把柳叶铺天盖地罩了过来。庞昱吓得大叫一声又缩了回去,片刻之后发觉没什么变化,战战兢兢地把头抬了起来,就看到唯一剩下的那个家丁身形如山岳,正稳稳当当地拦在自己的面前。而在他身前的地上,散落了一地青翠欲滴的柳叶。 小侯爷长出一口气,扶着墙爬了起来,背着手走到那人背后,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人家的肩膀,清清嗓子道:“咳咳!干的不错!回头你就跟着我身边伺候吧!” 还没等那人表态,庞昱又露出了一脸疑惑的表情,他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家丁,问道:“等等……你哪位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属下是新来的,少爷您日理万机,属下这种人怎么敢劳烦少爷记住?”那人忽然一笑,对着庞昱恭恭敬敬地抱拳鞠躬道:“属下名叫庞琦。” “庞琦啊,好名字啊,跟着小爷,日后保管你吃香喝辣!”庞昱挺挺自己的胸膛,背着手往前走去,竟是对躺了满地的家丁丝毫不管,“哦,对了!去给小爷查查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家住哪里!在开封府的地旁上敢动小爷……小爷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是,少爷。”庞琦跟在庞昱的身后说道,在庞昱看不见的地方,他露出了一个阴仄仄的笑容。 顾西辞一路寻着人声和隐匿在暗处的黑衣人们时不时的指引,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石子巷。今日天气晴好,还带了一点风,但正是这平时让人心情舒畅的风现在却成了火势愈演愈烈的元凶之一。火舌一舔窜出一丈多远,化作一条巨大的火龙,顺着风向的指引四处旋转,眨眼之间连成一片,哔哔剥剥烧遍了整条石子巷。浓烟滚滚,顺着不断变化的风向席卷人群。周围满是哭喊和哀嚎的声音,无数的人想冲入火海之中,或许是想救下困在大火中的家人,或许是辛辛苦苦转来的银两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顾西辞愣愣地站在前面,热浪和带着焦糊味的风席卷起她轻盈的衣摆。她看着那个已经要被火舌舔舐殆尽的写着“石子巷”三字的牌子,忽然足下发力,朝着火海之中冲了过去。 三步之后,顾西辞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了,那不管被如何敲打都依然坚定的手臂和丝毫不动摇却又一言不发的姿态,一看就知道是三棍子敲不出一句话的黑衣人头领。 “你放开我!他们都在里面!”顾西辞扣住黑衣人的手腕,顺着筋脉相反的方向拧了过去。但黑衣人却一动不动,仿佛连疼痛都觉察不到:“主人,无名大人有其他人去救,你不能进去。” “我说放开!”顾西辞一发狠,内力激荡,直接把黑衣人震得浑身发麻摔在一边,她转身往里跑,没跑两步却又直直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面。 “嘶!这么急着投怀送抱?”那人在顾西辞撞进来的时候反手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身,抱着她一个旋步转了半圈稳住了身形:“还是赶去送死?” 顾西辞猛地抬头,她看见白玉堂虽然是笑着的,但白色的衣服上有风尘的味道,而且整个人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儿狼狈。 “你……没事?”顾西辞的声音带了点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颤,她慢慢抬手按在了白玉堂的肩膀上,似乎在确定他有没有事:“我哥呢?展大哥呢?其他人呢?” “都在这儿,没事儿啊小西辞,还有你终于肯叫我哥哥了?”唐非鱼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越过白玉堂的肩膀,顾西辞看到唐非鱼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拎着展昭的胳膊撑着他半边身子,而赵虎则站在展昭的另一边扶着他。相比其他人,展昭看起来狼狈多了,他红色的官服上满是细小的划痕,衣摆边角还有烧焦的痕迹,脸上也落了灰尘。 “这是……打了一架,还是去救人才……”顾西辞皱眉,“伤的重吗?” “没什么大碍,回去让公孙先生看看就好……”展昭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官府怎么还不来?” “都让开都让开!”说曹操曹操到,军巡铺的人终于带着水袋水囊浩浩荡荡地开了进来。不愧是专职救火的部门,大家一进来就训练有素地散开,清场的清场,灭火的灭火,安抚群众的安抚群众,很快一片混乱的石子巷就显得有序了不少。哭喊的百姓们被官兵带离了这个危险的地方,还有一些亲人尚在火中的百姓们不愿意离去,都站在最外层焦急地等待着。 “一帮畜生!”看着那些百姓哭红的眼睛和满脸的难过绝望,赵虎气得狠狠踹了一脚墙壁。 他们肯定在石子巷里面遇到了什么变故,但现在却不是诉说的好时机,而且白玉堂一直抱着顾西辞……或者说只是靠着她让自己能站直了。 顾西辞很难得的沉默了下来,她一只手扶住白玉堂的肩膀,另一只手默默地摸上了他的脉搏。 “你还会把脉?”白玉堂的手往后一缩,然后反握住了顾西辞的手腕。 顾西辞微微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白五爷那张英俊的脸,面上表现的十分淡定:“习武之人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儿……”她一边说一边垂下眼眸,松开了扶住白玉堂肩膀的那只手,伸出一指,在他胸前快速地、准确地、狠狠地一戳。 “嘶!”白玉堂倒抽一口冷气,握着顾西辞手腕的手瞬间发力,差点儿没把她骨头攥碎了:“你下手怎么这么狠!” “内伤啊。”顾西辞自顾自地点点头,“伤的还不轻啊。” “闭嘴!”白玉堂的语气中有一丝懊恼。 顾西辞竟然真的很听话,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扶住了白玉堂的肩膀。 第14章 【十四章 】不按常理 顾西辞瞅了瞅几个男人,展昭和白玉堂看起来伤的都不轻,而且白玉堂还是内伤,拖下去对治疗没有好处。于是她偏头对唐非鱼使了一个眼色,询问他要不就先带着人回开封府去看伤,石子巷的事情等回去了再说。 但唐非鱼却摇了摇头,对顾西辞示意先等一会儿。顺着唐非鱼的目光看过去,顾西辞看到展昭挣脱了赵虎,一个人固执地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他一只手按着肩膀,另一只手捂着腹部,眉头微微皱起,对赵虎“先回去看伤”的婉转劝说充耳不闻。赵虎说了半天,看展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死死地盯着火势渐小的石子巷,额头上的汗珠却越来越多,而且脸色也渐渐发白,不由得急得好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转。 这么下去不行啊。顾西辞皱眉,她瞪着唐非鱼,想让他想想办法。 唐非鱼耸了耸肩膀,拧过头去。 要不是白玉堂还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顾西辞就要气得跳脚了。这人! “没用的。”闭目养神的白玉堂忽然说道,“展小猫那人固执得紧……” “那他戳在这里有什么用?”顾西辞扣住白玉堂的肩膀,把人往前面稍稍推开一点儿——白玉堂的头在顾西辞的肩膀上枕得很舒服,顾西辞之前破罐子破摔扭头全当看不见,但白玉堂一开口说话,两人离得太近了,气息就绕着顾西辞的耳朵和脖子转来转去,弄得顾西辞……很是尴尬。 “啧,别推我。”白玉堂不满地说道,“这场大火也算是因我们而起的……他不亲眼看着火灭了不会安心的。” “你离得太近了啊!”顾西辞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话就像是从嘴巴里面硬拽出来的一般,“等他看着火灭了,他也就交代在这里了!而且你还得陪着他一起!” “呵……”白玉堂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顾西辞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胸口在微微震颤。 真是够了……顾西辞撇过头去,红着脸想到。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在白玉堂下一次开口之前出手,骈指如风快速封住了他的周身大穴,然后把人迅速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推给了唐非鱼。顶着唐非鱼戏谑的目光和赵虎不解的眼神,顾西辞整理了一下揉皱的裙摆,挺了挺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开步子站在了展昭的面前。 “西辞姑娘,你不必说了……”展昭头都不用抬,就知道顾西辞想说什么,无非是劝他赶紧去疗伤。但就像白玉堂说的,如果不是今天他们在这里走了一趟,原本石子巷是不会遭受这等无妄之灾的。展昭是个宅心仁厚的人,这火中也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个冤魂……他心里能平静才怪呢。 但顾西辞是谁啊?这姑娘跟一般人没法比,从来都不按照常理出牌。只见顾西辞双手交叉伸出前撑,做了一个拉伸的动作,说道:“不不不,展大哥你误会我了,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不亲眼看着火灭了是不会离开的。” 说到这里,顾西辞顿了顿,在展昭不解的目光之中,她忽然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然后顾西辞上前一步,双手分开,一掌落在展昭的肩上死死扣住,另一掌朝着展昭的脖子就劈了过去。 唐非鱼:“噗!” 白玉堂:“……” 赵虎:“……” 展昭瞪圆了眼睛,那模样好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然后因为身受重伤体虚无力,勉强支撑的他就被顾西辞一掌劈晕,软绵绵栽进了人家姑娘的怀里面。 “西辞姑姑姑姑姑……”赵虎指着顾西辞结结巴巴。 “这位大哥,我叫顾西辞,您叫我一声西辞妹子或者西辞姑娘都行,姑姑就免了,我实在受不起。”顾西辞笑眯眯地对赵虎说道。 在赵虎一脸“我受到了惊吓”的表情注视之下,顾西辞,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小姑娘,徒手把人高马大的南侠一个公主抱,然后顺手送到了赵虎怀里。 赵虎木着一张脸接过了展昭…… “走了,打道回府!”顾西辞拍拍手,转过身,看唐非鱼跟白玉堂,微笑。 “我没受伤,我先走了。”关键时刻唐非鱼十分不讲义气,他拍拍白玉堂的肩膀抛弃了兄弟,嗖嗖嗖三下两下,蹿得没影了。 不过逃跑之前好歹还知道帮白五爷把穴道给解开了,也算是良心尚存。 顾西辞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着白玉堂,似乎在思考究竟该用哪个姿势把白五爷抱回去。 白玉堂被顾西辞的目光注视着,无端端感觉到一阵恶寒……他咳嗽一声,赶紧拉着顾西辞离开了石子巷,走了一段儿路之后,顾西辞问道:“你就打算这么一路走回去?” 顾西辞一边说,一边抬手在白玉堂胸前比划了一下。 白玉堂猛地后退一步,但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挥挥手,没好气儿地说道:“这么远的路,我疯了走回去……等着。”然后在顾西辞饶有兴趣的目光中,白玉堂举手放到唇边使劲儿一吹,一声尖啸划破云霄。 片刻之后,街口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匹通体纯白的高头大马在无数人惊艳的目光之中踏着优雅的步子小跑过来。顾西辞在那匹马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被吸引了目光。太漂亮了啊!浑身上下是如雪一般的纯白,没有一丝杂色,小跑起来的时候鬃毛炸开成毛茸茸的一团,迎风招展,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还有一双湿漉漉的、明亮的大眼睛……如果按照人类的美貌程度来类比,这匹马至少堪称马中的倾城绝色赵飞燕! 白玉堂看顾西辞瞅着自己的马目不转睛,十分想摸上一摸,就差流口水了,不由得失笑。 “好帅啊!”顾西辞由衷赞叹道,“这是你的马吗?” “当然。”白玉堂挑眉,伸手拍了拍大白马的头,大白马站定之后躬下身来,温顺地靠近了白玉堂,想去蹭蹭他的腰,“它叫踏白雪,是匹里飞沙,还是小马驹的时候被我从野外山林里套来的,一直养到现在。” 顾西辞渴望地看着白玉堂,也没有了刚才的尴尬,满心满眼都是“好帅好想摸好想骑”的意思,内心活动大得外面都快能直接听见了。 “来。”白玉堂勾了勾嘴角,扯过了踏白雪的缰绳,正准备以一个帅气无比的姿势飞身上马的时候,由于动作过大再一次扯到了胸前的伤。 顾西辞崇拜的眼神儿瞬间就变得无比嫌弃,她撇撇嘴,快速出手,在白玉堂摔过去之前拎住了人家的衣领子,而且由于惯性直接拽进了自己怀里。 “……咳咳!”顾西辞抱着白玉堂呆了一秒钟,赶紧扣住白玉堂的腰带把人直接扔上了马:“白五爷,您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踏白雪看见主人被一个女孩子粗暴地扔了起来摔在自己的背上,以为主人被攻击了,便转过身对顾西辞摆出了防备的姿势。顾西辞一边试探着伸出手去摸踏白雪的头,一边说道:“踏白雪,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我牵着你,你驮你主人去开封府,他受伤了,不能自己骑马。” 踏白雪眯起了明亮的大眼睛,似乎在考虑顾西辞说话的真实性。 而倒霉催的白五爷终于调整好了自己在马背上的姿势,他挠了挠踏白雪的耳朵,踏白雪舒服地把耳朵竖直了,往前迈了一小步,用嘴巴去拱拱顾西辞。顾西辞以为踏白雪的意思是催她快走,便拉过缰绳往前拽。 但踏白雪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喂……”顾西辞心说怎么这马比人还难以捉摸啊,就听到白玉堂懒洋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它的意思是让你上来。” “啊?”顾西辞呆了一呆,抬起头去看白玉堂。 “上来。”白玉堂拍了拍马鞍,“我很难受,不想等了。” 看着白玉堂略带戏谑的目光,顾西辞冷哼一声,上就上谁怕谁啊!又不是不会骑马!然后顾西辞摸着下巴目测了一下马鞍与白玉堂之间的距离,足下一点凌空轻盈跃起,稳稳地落在了白玉堂的背后。 白玉堂:“……” “让你坐前面啊!”白玉堂显得有点儿暴躁,“我说你见哪个姑娘骑马坐男人后面啊!” “哈!就你这……”顾西辞故意出手探到白玉堂胸前比划了一下,白五爷身子一僵猛地往后躲,一下子撞进了顾西辞的怀里。顾西辞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那手在白玉堂胸前转了半圈之后便转了方向,捞起了缰绳握在手掌中,但这样一来,就相当于顾西辞直接把白玉堂圈在了怀里面…… 顾西辞手腕一抖,踏白雪接收到信号,撒开蹄子又稳又快地朝着开封府的方向跑了起来,它驮了两个人也不见丝毫疲态,步履轻盈如同一片云朵掠过。 “就你这样,还想带我骑马啊?”顾西辞顶着涨红的脸用得意洋洋的语气对白玉堂说道——反正白玉堂背对着顾西辞,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这是你的荣幸!”白玉堂怒道,“五爷我从来不带女孩骑马,你是第一个!” “哎呦那多谢白五爷了。”顾西辞在白玉堂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大白眼,回敬道:“本姑娘也从来不带男人骑马,你也是第、一、个。” “哼!”白玉堂想静静,并不想继续搭理顾西辞,冷哼一声沉默下来。 在临近开封府的时候,白玉堂妄图跟顾西辞换个位置,造成“是白五爷英俊风流一路载着西辞姑娘回来”的拉风假象。但由于白玉堂受伤了,武力值大大下降,这个行为遭到了顾西辞的残酷镇压。所以,今日站在开封府门口值班守卫的衙役们有幸看到了一个他们这辈子可能都看不见第二回的奇特场景。 那个平时面无表情严肃英俊名满江湖的白玉堂白五爷,今天以一个双手抱胸口的奇异姿势,十分不屑地仰着头,被一个面带微笑脸有点儿红的漂亮姑娘圈在怀里,骑马驮进了府衙之中。 唐非鱼跟公孙先生在门口站着等人,一看见他们俩过来了,唐非鱼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公孙先生矜持了一下,转过身默默地偷笑。白玉堂气得只想跳脚,他拒绝了顾西辞的帮助,以一个不算优雅酷炫的姿势费劲巴拉爬下了马,勉强扶着墙站直了,怒道:“笑笑笑笑什么!唐小鱼你给五爷等着!” “我等着哈哈哈。”唐非鱼拍了拍顾西辞的肩膀,使用十分欣慰的眼神儿瞅着她:“不愧是我妹子……白老五你的一世英名算是毁了一半啊。” “你——”白玉堂还想说什么,公孙先生快他一步,出手如电拍在了白玉堂胸口的某个穴位上,白玉堂被拍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背过去。 “啧,白少侠,你伤得很严重啊。”公孙先生煞有介事地说道,“快快随我前去诊治。晚了就只能跟展护卫一样了。” “展大哥怎么了?”顾西辞皱眉。难道送回来还是晚了点儿?她就应该一早把人打昏得了。 “我刚开了方子,给他灌一副药试试看看有没有效果。”提起展昭,公孙策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你们到底遇上什么人了?能伤成这样?” “我先给白少侠你把脉,我们慢慢说。”公孙先生说道。 “好。”或许是想到了在石子巷中的遭遇,白玉堂的脸黑了不少。 第15章 【十五章 】卑鄙暗算 公孙策一边给白玉堂把脉,一边听白玉堂讲他们在石子巷中发生的事情。 展昭最先带着赵虎离开开封府,没过多久白玉堂就追上来了,所以这三人是一起达到的石子巷。石子巷在开封城是出了名的混乱地区,皇城脚底的灯下黑,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展昭好歹闻名开封城,大家都知道这位御猫一出动那就必定有大案子了,所以人们都只是躲在墙角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并没有人敢故意找事儿。 赵虎找到了石子巷中有名的地痞恶霸赵老七来询问小乞丐所说的事情。赵老七当时正蹲在茶摊子前面喝茶,看见赵虎来了转身就想跑,被白玉堂用墨玉飞蝗石打得折了个跟头,咕噜噜滚到了展昭的脚边。展大人咳嗽一声,面带微笑地在赵老七面前蹲下,一只手拄着他的巨阙,一只手拍了拍赵老七的头:“赵老七,上来就行这么大的礼啊,心虚啦?” “哎呀这不是展大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赵老七眨眨眼睛,立马在都是褶子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往后蹭了几步,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展昭做了个揖,又转头去看白玉堂:“五爷也来啦!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白玉堂抱着胳膊靠在桌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赵老七。 “几位爷,先坐,先坐,喝点茶润润嗓子。这大清早的就跑出来忙活,真不容易啊!”赵老七一边嘿嘿嘿嘿,一边麻溜地拎起桌子上的茶杯,又翻出几个小茶盏,倒了三壶茶出来。他目光炯炯面含期待地看着展昭,展昭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意思一下。 赵虎不跟赵老七客气,一口全饮了个干净。 白玉堂……他动都没动。白五爷从来不吃外面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气氛有点儿僵,展昭就是悠哉悠哉不开口,赵虎站到一边去防止有人偷听,至于白玉堂,则一直保持着没有表情死盯着赵老七看的架势。 赵老七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于是他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咳,你们几位大佛来我这小庙里面,那肯定是有事儿了,展大人不妨直说?”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展昭把巨阙不轻不重地撂在了桌子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剑尖那头是对着赵老七的,“昨天是庞太师的四十大寿,这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赵老七赶紧点头,同时腹诽道整个开封城谁不知道庞太师要过寿宴了啊,而且不仅知道庞太师要过寿,还知道他这个寿宴过得真是晦气得很…… “那寿宴上出了命案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展昭又问道。 “知道知道!”赵老七条件反射,回答道。但他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头,再捂嘴时却为时已晚,只得哭丧着脸看着展昭。 “既然知道的话,那事情可就好办了。”展昭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赵老七,“有人看到昨天夜间,两个人在庞府门口争执,其中一个杀死了另一个人,之后就逃到这石子巷了。” “赵老七,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展昭猛地一拍桌子,把声音提高了一些。 “没有没有!”赵老七吓得浑身一哆嗦。 “嗖”的一声轻响,一道墨色的痕迹划过赵老七的脸颊,擦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赵老七不敢直视白玉堂冷冰冰的眼神,他一只手捂着脸颊,默默回头去,就看到自己身后的墙壁里面深深嵌着一枚珠圆玉润的墨玉飞蝗石。 “咳。”展昭咳嗽一声,示意白玉堂先别动手,然后他十分诚恳地对赵老七说道:“赵老七,白五爷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别惹他生气。” 白玉堂的目光闪了闪,对着展昭抛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展大人,不是我不说,而是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呀。”赵老七哭丧着脸,一拍自己的大腿,小心翼翼地问展昭:“要不您……给点儿提示?” “提示啊……”展昭拉长了声音,伸手去摸放在桌上的巨阙。 “别别别!展大人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刀……”赵老七赶紧伸手去抓展昭的胳膊,展昭手腕一转躲开了赵老七的熊扑。 “好吧,好吧,我说。”赵老七垂头丧气,苦着一张脸,双手搅在一起。 展昭微微一笑。 就在这个时候,白玉堂忽然握着吞吴刀的刀鞘,拦在了展昭和赵老七的前面。 “白五爷,您这是……”赵老七被白玉堂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哆嗦,直接从椅子上出溜下去了。 “你是谁?”白玉堂拽着展昭后退了两步,冷冰冰地问道。 “白五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赵老七从椅子后面站起来,忽然脸色一变,他一只手还搭在椅子背上,于是刚好撑着那里顺势往后一推,一个后空翻躲开了展昭直直劈下的一剑。 “展大人,白五爷,这是……”赵虎回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 “过来!”展昭单手揪住赵虎的领子,把他往后猛地一拽,刚好避开了一人凌空劈下的长刀。 那人之前还在跟赵虎聊天聊得开心。 原本那些路过的、聊天的、买东西卖东西的人们都停止了手头的动作,他们默默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展昭白玉堂他们,从衣摆下面、桌子下面、柴火垛等稀奇古怪的地方抽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渐渐聚拢过来。 “我的妈呀……”赵虎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佩刀抽出来握在手中,“这是要造反吗!” “不是造反,是进了贼窝。”白玉堂冷冷地说道。 “你是谁?”展昭挺拔的眉峰拧起来,他反手抽出巨阙横在胸前。 “嘿嘿……展大人,您说我是谁啊?我是石子巷的赵老七啊。”赵老七笑的阴阳怪气的,他拧了拧自己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然后抬手伸了一个懒腰,一下子就长高了不少。 “缩骨?”展昭问道:“昨天那人是你杀的?” “是不是我杀的……您猜啊。”赵老七阴仄仄地笑着。 听到这里,顾西辞感觉有点方。因为她知道昨天死在庞府门口的那个倒霉蛋是谁,但是她不能说。而且看白玉堂描述的这个架势,那些袭击他们的人很是肆无忌惮。照理说石子巷再怎么混乱,都是开封府里头,有点儿风吹草动的皇城军很快就能赶过去,在城里面搞这种大规模袭击实在是不划算的,更何况还是给半条巷子清了场,所有伪装成路人的人都是一伙的…… 这手笔有点大啊,顾西辞默默地想。而且风格跟神出鬼没人人敬怕的隐元会……十分相似! 不知道唐非鱼心里面是怎么想的,顾西辞偷偷看过去,发现唐非鱼抱着胳膊靠在窗框边,转头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色,似乎并没有仔细听白玉堂在讲什么。 “喂,你好好听啊。”顾西辞戳了戳唐非鱼的腰。唐非鱼翻了一个大白眼给顾西辞:“我在听……那些我都知道了,只不过我去的晚了,只赶上那个赵老七逃跑的时候,当时已经着火了,为了把那几个倒霉蛋捞出来我就没去追他。” “听我说!”白玉堂不满地拍了拍床板。 “说就说,白少侠切莫激动。”公孙先生十分淡定地把一根银针扎进了白玉堂的身体里面,看着他龇牙咧嘴的同时微微一笑。 “你说你说,我不插嘴了。”顾西辞双手捂着嘴巴,眨眨眼睛。 白玉堂摇摇头,眼神中闪过懊恼的神色。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白五爷觉得,这简直就是自己二十余年江湖生涯中最大的耻辱。他十分想把时间倒回去,然后在展昭喝下那碗茶之前,狠狠地把俩人揍一顿。 谁也没料到,只是跟往常一样去找案子的线索而已,甚至线索还没有找到,就遇上了这么危险的情况。照理说以展昭和白玉堂的武功,江湖上少有人能敌得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更别说是两个人联合起来了。但坏就坏在,这次几人都没有丝毫会遇上危险的准备,所以就中了这么下三滥的招式。 展昭当仁不让,对上了赵老七。剩下赵虎解决围攻的小喽啰,白玉堂帮忙掠阵。但是打着打着,展昭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了,力气消耗的太快,没几招就气喘吁吁的,根本不是正常情况。 聪明如展昭,在发现自己身体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是赵老七提前在茶水中下了毒。但当余光掠过依旧生龙活虎、举着把大刀抡得虎虎生风的赵虎的时候,展昭又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如果药是下在茶水中的,那为什么赵虎却完全不受影响呢? 就在展昭分心思考究竟是哪里出问题的时候,之前一直不紧不慢跟展昭过招的赵老七忽然加快了速度,他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下一秒,漆黑的刀刃已经逼近了展昭的胸前。 此时展昭招式已去,不能立马收回,赵虎被一帮人围住,而白玉堂被隔在人群外面。眼看来不及了,情急之下,白玉堂吞吴刀脱手,对着展昭与赵老七缠斗的方向飞了过去。 虽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但吞吴刀好歹撞偏了赵老七的刀刃,没有让他直接把展昭劈成两半。 展昭浑身发软地摔在茶摊边上,胸前被不深不浅地砍了一刀,嫣红色的鲜血渐渐透湿了他的官服。虽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他也不能再动手了。胸前的伤口和莫名的□□让展昭完全站不起来。 “啧。”白玉堂飞身跃过去,拔起插|入|地上的吞吴刀,护在展昭身前。不过还没等他站稳,赵老七的身体就如鬼魅一般贴了上来。用白玉堂的话说,就是他刚一抬头,赵老七那张让人恶心的脸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第16章 【十六章 】生死灭魂 对于有轻微洁癖的白五爷来说,遇到这种情况他简直分分钟就要疯掉了。当然,除了疯掉之外,白玉堂心中的震惊也丝毫不少——他不敢夸自己的轻功是最快的,但以他的速度,捡刀、拦在展昭面前、抬头去看赵老七,这一系列的动作绝对是可以在眨眼之间完成的。白玉堂敢肯定在自己拦在展昭面前的时候,赵老七都是远远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贴上来,甚至让白玉堂都没有后退的机会,这人的轻功得恐怖到什么样的地步? 说到这里,白玉堂顿了顿,看着顾西辞和唐非鱼,问道:“比你们如何?” “我没见过他,不能具体感受一下到底能不能追得上这个人。但要按照你的说法……”顾西辞摸了摸下巴,认真回答道:“这人移形幻影的功夫确实练得不错。” “我要是能追上他,现在他不早就在开封府的大牢里面蹲着了?”唐非鱼轻轻勾了勾嘴角,那神情说不上是无奈,还是自嘲。 “所以你胸前的伤就是这么来的?”顾西辞比划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白玉堂摇头:“不是,他打了我一掌。” “啧。”顾西辞挑眉,“你的意思是,这人举着刀冲到了你的面前,然后打了你一掌?” 这是什么毛病啊?那么近的距离,白玉堂连还手格挡的机会都没有,要想下杀手的话,一刀捅下去就好了啊,拍别人一掌算什么?就算能拍出来内伤,且不说白玉堂的内力深厚,养一段时间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单单看开封府还有个神医公孙策呢,让公孙先生扎几针再下两幅药,也就治好了啊。 他图什么? 顾西辞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无视白玉堂那张漆黑的脸,大家都认为顾西辞说的有道理。难道那人不是想杀他们?可不想杀人,你又是下药又是用人海战术围攻,最后还放了一把火,到底是为了什么。 “未必。”就在这时,公孙先生眯起了眼睛。他盯着白玉堂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提心吊胆的时候,他忽然出手拽开了白玉堂的腰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白玉堂的衣服从肩膀扒到了腰间。 白玉堂目瞪口呆地看着公孙策,没回过神儿来。 “咦?天呐公孙先生,这怎么好意思啊……你们忘记这里还有个女孩子了吗……”顾西辞嗷了一声,十分虚伪地五指张开捂上了脸,漆黑明亮的眼珠就在指缝间滴溜溜地转着。 “你要捂就好好捂上。”唐非鱼呵呵一笑。 “我偏不!”顾西辞狠狠地朝着唐非鱼的脚踩了过去,然后越过他抬头去看白玉堂。 白玉堂的身材很好,脱了衣服才能看出来这人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他皮肤比一般男人要白一点儿……腹肌结实……胸肌……咦?! 顾西辞的目光落在了白玉堂的胸肌上,那里印着一个乌青发紫的手印。 卧槽!白玉堂被顾西辞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弄得有点尴尬,结果低下头一看,也被自己胸前的手印吓得不轻。 公孙先生眉头紧皱,他伸出手指顺着那个手印的轮廓慢慢划过来。就在白玉堂忍了半天,想开口婉转地问公孙先生能不能不要再摸了的时候,公孙策把手指停在了手印大拇指的位置上,猛地往下一按。 “嘶!”白玉堂咬着牙才没叫出声来,而他另一只原本搁在被子上的手死死此时正攥住了被单,关节暴起发白。 “坏事了……”公孙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从药箱之中取出一个碧绿的小玉瓶,拔下瓶塞把里面红色的药膏慢慢倒出抹在纱布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盖在了白玉堂胸前的手印上。 “白少侠,我先给你上点儿药,这病我看不了了,得让我师父来。”公孙策手脚麻利地给白玉堂缠好了纱布,严肃地说。 “有这么严重?”白玉堂闻言愣了一下。 公孙策虽然供职于开封府,但在江湖之中却是赫赫有名的神医,经常会有不少慕名前来看病的武林中人。虽然没有人知道公孙策师承何处,但他那一手医术确实厉害得没话说。 在白玉堂的印象里,从他认识公孙策到现在,公孙策救了那么多的人,从来没有说出过“这病我看不了”这句话。 “师父?”唐非鱼关注的点和别人不太一样。 “对,她前两天来了开封府。”公孙策点点头,然后对白玉堂说道:“所以说这就是天意,白少侠不必担忧,我刚才给你上的药名叫凝花露,能保你身上的毒在七天之内不会扩散。现在我就修书一封去请我师父,说不定她收到信之后,晚上就能过来了。” 公孙策没有说他师父是谁,其余人也都很识趣地没有再问。 “毒?”顾西辞想起了刚才公孙策说的话,问道:“公孙先生,你是说,他中毒了?” “对,打伤白少侠的那个人掌中带毒。”公孙策一边说,一边抱起药箱往门外走去,“劳烦几位先在这里看着白少侠,我去去就回。” “先生慢走。”唐非鱼帮公孙策把门打开,把人送到了外面。 “掌中带毒……”顾西辞皱着眉头走到床边坐下,“那他是趁自己一掌拍上你的时候下的毒,还是……他练的是毒掌?” “毒掌。”白玉堂还没说话,就听见送公孙策回来的唐非鱼说道:“那人练的是毒掌,生死决灭魂掌。” “生死决?”顾西辞愣住了,她脱口而出:“朱子宁?!” 她看了看白玉堂,又看看唐非鱼,忽然从床边蹦了起来:“他们……你们碰上的人,是朱子宁?!” “朱子宁……”白玉堂轻轻念着这个名字,问顾西辞:“他是谁?我记得在庞府那晚你跟庞云交手的时候,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朱子宁……是我的仇人。”顾西辞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着白玉堂的面说了不该说的,便随口遮掩道,“我原本以为庞云就是他,但那只是个替身……唐非鱼你竟然让朱子宁跑了!”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着唐非鱼喊了出来。如果真的是朱子宁……该死早知道就该直接去石子巷! “不是他。”唐非鱼摇摇头,眼中有淡淡的情绪一闪而过,“朱子宁当年被我爹拍了一掌腐骨蚀心,练不成生死决。而且那老头现在应该躲在某个地方苟延残喘……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打人?” “那不是朱子宁,就是他徒弟?”顾西辞站起来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他往哪里跑了?不行我要去找他!” “你回来!冷静点好不好?”唐非鱼摸出扇子狠狠敲在顾西辞的脑袋上,顾西辞怒视他。眼见两个人吵着吵着说不定又要打起来了,白五爷急中生智,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开始抽气:“嘶……头疼!你俩别吵了!” 听说白玉堂难受,顾西辞果断放弃了唐非鱼,凑到了白玉堂的面前问他:“没事儿吧?是不是毒发了?我去找公孙先生?” “你听他鬼扯。”唐非鱼翻了个大白眼,酸酸地说:“他伤在胸口说头疼?” 顾西辞撇撇嘴,不搭理唐非鱼。 真是妹大不中留。 “咳。”看两个人停止了争吵,白玉堂赶紧岔开话题问唐非鱼:“你怎么知道他的武功是生死决?我从来没听过这种武功。” “因为我爹被生死决拍过。”唐非鱼十分诚恳地说道:“拍完之后伤口是一样一样的,如果不尽快治疗解毒……” 说道这里,唐非鱼故意卖了个关子,因为他十分想看白玉堂惊慌失措的样子。然而唐非鱼注定要失望了,在白玉堂的字典里面,就从来都没有那四个字,他只是淡淡地、淡淡地注视着唐非鱼。 “别卖关子了你……”顾西辞叹气。 “如果不尽快解毒,就会变成你师父那样,没了。”白玉堂和顾西辞的反应都让唐非鱼觉得十分无趣,于是他撇撇嘴,摊开手说道。 顾西辞愣住了。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解这灭魂掌的毒,但你师父当年中毒之后却带着你远走他乡,那人找不到她。”唐非鱼伸手轻轻拍着顾西辞的头顶。 “你说这毒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解,那他……”顾西辞只愣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来,她一把揪住了唐非鱼的衣袖,看了看白玉堂,又转头去看唐非鱼,目光有点急切。 白玉堂看起来倒是不怎么着急自己的伤……或许他已经心急如焚了但面上就是在一直装酷。 “公孙先生已经去请那人了,你急什么?”唐非鱼好笑地看着顾西辞。 “哎?”顾西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唐非鱼的意思:“你是说,公孙先生的师父……跟我师父认识?就是那个人?” “难道……”白玉堂想了想,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是她?” 唐非鱼点头。 “啧,这可真是……”白玉堂感叹道,“没想到公孙先生深藏不露……不过话说回来,公孙先生从来没说过他师父是何许人也,江湖之中也没人知晓。唐小鱼,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唐非鱼似笑非笑地看看沉思的顾西辞,把目光转向了白玉堂,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我还知道……那个金算盘,就是朱子宁的东西。” “什么?!”白玉堂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顾西辞则目瞪口呆。 喂不是说好了这件事情是个秘密不能说出去的吗?不是说隐元会的秘密外泄了就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吗?唐非鱼你在做什么啊! “或许你们两个人可以联合一下……”无视了白玉堂严肃的目光和顾西辞满脸的惊诧,唐非鱼不紧不慢地说道:“毕竟朱子宁跟你们两个人都有仇嘛,一起查说不定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呢?” 第17章 【十七章 】重重叠叠 顾西辞还想说什么,但唐非鱼却死活不开口了。他往椅子上一坐,慢悠悠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自得其乐地喝了起来,看得顾西辞十分火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事情暂且搁下,等到没有人的时候再去问问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而白玉堂盯着唐非鱼的背影看了很久,半天之后竟然也一言不发地重新坐了回去,盘起腿来准备自己运功疗伤了。 “等等,那个,我觉得你还没说完呢。”顾西辞看着白玉堂,忽然想起这人只把事情讲到了赵老七拍了他一掌,而拍完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点儿都没提到。 “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了。”白玉堂闭着眼睛,淡淡说道,“赵老七拍了我一掌,展昭中毒又受伤,也没有还手之力,剩下赵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以为今天我白玉堂就这么憋屈地折在这里的,但赵老七这个时候却停手了。” 白玉堂说,赵老七看着他们三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却忽然停了手。因为下一秒,唐非鱼从天而降,落在了三人的面前。 “这段我说吧,你休息好了。”唐非鱼忽然开口说道,白玉堂也不客气,点点头便住了嘴。 顾西辞斜着眼看唐非鱼。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唐非鱼摇摇头,“我跟赵老七过了几招,之后他就转身逃跑了,临走前他那些手下都撤得不见人影了,我顾忌着白老五和展兄的伤,哪里顾得上那些小喽啰,也没敢去追那个赵老七。这个时候,巷子深处忽然就起火了,火势涨得很快,眨眼之间就烧了过来,一看就是有人蓄意纵火,于是我就扯着他们三个往外跑了。接下来就遇上了你。” 唐非鱼的叙述很简单,相比与白玉堂的说法,平淡了不少。但顾西辞仍然能感觉到一丝紧张的气氛。她没法指责唐非鱼什么,在那种情况下,肯定是先救人要紧。即使唐非鱼发现了赵老七很可能跟朱子宁有关系,也不能放任白玉堂和展昭两个人身受重伤躺在地上,他去追凶。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没追过去,暗卫们去了。”唐非鱼看着顾西辞微皱的眉头,暗自叹了口气,说道。 唐非鱼这句话说得有点巧儿,白玉堂和顾西辞分别听出了不同的意味。白玉堂以为唐非鱼只是排他们唐门的暗卫们追着赵老七过去了,但顾西辞这个清楚唐非鱼底细的人却明白,唐非鱼的意思是,隐元会在开封的势力已经盯住赵老七了,接下来不管他是逃到天涯还是海角,只要一露面,必然杠不过隐元会的追捕。 顾西辞安心了一点儿,她就说,以唐非鱼的身份,怎么能轻易把人放跑了而没有后招呢? “现在安心了?”唐非鱼看顾西辞的表情,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没好气地呛到。 但顾西辞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白玉堂身上,眼神之中隐隐有着忧虑。 她还是担心白玉堂的伤。生死决灭魂掌究竟有多厉害,顾西辞没见识过,也无法判断。但想到刀行云那么厉害的人,受了伤之后没有及时解毒治疗,从而落下了多年的病根,最后更是因为这点英年早逝……顾西辞心中就无法安心。 “我说,你真不用担心白老五,你看他自己都不在乎啊。”唐非鱼暗暗骂顾西辞傻,“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没有公孙先生的师父在,他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为什么?”顾西辞恹恹地看向唐非鱼。 “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关心他……”唐非鱼抱着胳膊,斜了一眼顾西辞,“全江湖都知道,五鼠的老大卢方,他老丈人乃是药王庄的药王闵天赐,他夫人闵秀秀则是闻名江浙两地的女神医。有这二位在,不需要公孙先生的师父出马,白老五也一样不会死。” “你不是说生死决的毒普天之下只有公孙先生的师父一人可以解吗?”顾西辞问道。 “话是这么说,那是因为公孙先生的师父会一门失传已久的医术,而那医术刚好是生死决的克星,解起毒来很容易。至于闵药王……”唐非鱼看了闭目养神的白玉堂一眼,似笑非笑道:“药王庄汇聚天下奇珍异草,想炼制出一颗解百毒的药,虽然困难了点,但也不是不可能。区别就只在于,一个治好了之后活蹦乱跳什么事情都没有,另一个可能会落下一点后遗症,比如功力倒退秃头脱发之类的……但跟命比起来,这不算什么吧?” 顾西辞听到后面就知道唐非鱼在鬼扯,什么秃头脱发……这种时候还要排挤人真是够了,堂堂无名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眼。 “你继续扯吧,我去看看展大哥。”顾西辞冷哼一声,站起来往门外走。 “哎你去看展昭干嘛啊?他也不会有事儿的啦……”唐非鱼急急忙忙地叫到。 “我只是奇怪。”顾西辞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看,十分严肃地看着唐非鱼,“你不觉得不对劲儿吗?按照你和白……玉堂的说法,展大哥是先中了能让人渐渐失去力量的□□,然后才会被赵老七钻了空子砍了一刀。这样看来他受的伤不过就是那不深不浅的一刀而已……白玉堂中了毒掌都还能说话,为什么展大哥回来就昏迷了呢?” “为什么你叫展小猫展大哥,叫我就是白玉堂?”白玉堂睁开了眼睛,看着顾西辞。 喂白少侠你的重点不对啊! “对啊!”唐非鱼附和道,“小西辞你为什么叫展昭展大哥,不叫我唐大哥呢?” 你们两个人能不能正经一点!好好听人家说话啊!重要的难道是谁是谁哥吗?难道不是展昭至今未醒吗?!还能不能好了。 顾西辞简直想把两个人扔出去……但是看着白玉堂那副坐在床上的样子,又看看唐非鱼托着下巴一脸的认真,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忽略这俩人不靠谱的言论,继续说道:“如果是因为中毒的原因,那他中的是什么毒?公孙先生没有明说,很棘手吗?那毒是什么时候下的,应该不是在茶里面,因为赵虎大哥也喝了茶,但是他现在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赵虎也是大哥了!为什么就不叫我,为什么!”唐非鱼不满地拍桌子。 “如果知道展大哥中的是什么毒,说不定就有可解之法了……我去问问公孙先生。”顾西辞默默地转身往外走去,狠狠地关上了门。 看着顾西辞离开了屋子,吊儿郎当不正经的唐非鱼终于把那张嬉皮笑脸的样子换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玉堂。 而刚才还在闭目养神运功疗伤的白玉堂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默默地看着唐非鱼。 两厢无声地对望了半天。 “朱子宁是谁?”白玉堂忽然问道。 “抓走你哥的人,那个金算盘的主人,商会之主。”唐非鱼淡淡说道。 “下落?”白玉堂又问。 “不明。之前我们查到有线索表明他潜入了庞府,化身为管家庞云待了很多年……但是后来你也看到了,你们抓住的那个庞云是朱子宁的替身,是个冒牌的,正牌的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除了这条线索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之前跟你们交手的赵老七了,他的武功很明显是尚未练成的生死决,那个内功朱子宁也会,只不过他永远不可能练成了而已。”唐非鱼回答,十分干脆。 “所以她去庞府是为了抓朱子宁吗……”白玉堂轻声说道,“那她师父——” “这个你就别问了。”唐非鱼打断了白玉堂的话,接收到白玉堂不满的眼神,他冷笑道:“看在人家也没问你哥的份上,她师父的事情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这话你会去问你师父,他也一样会让你放手。” “我好像知道……她师父是谁了……”白玉堂若有所思地说道。 “知道又能怎么样?”唐非鱼嗤笑一声,“人都死了,你们在人家死前什么都不做,等到人家死了,徒弟出来报仇了,一个个又都跳出来了。真不是我看轻了那帮老头子,永远都是马后炮。” 白玉堂摇头:“我不知道……师父这次让我来开封,什么都没说。” “他还能说什么?”唐非鱼淡淡道:“他们总不能直接告诉你,当年轰动武林的那桩已经盖棺定论的公案,实际上是他们受人误导冤枉了好人,还伤及了很多无辜人士的性命?刀行云是无辜的?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得有多少名门正派江湖大侠的脸被丢的一干二净?反正刀行云都死了,还不如就这样算了,大家偷偷摸摸暗中把当年挑事儿的解决掉,确保事情不会再起波澜……对谁都好,不是吗?” 唐非鱼说着,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真的是……”白玉堂眉头一皱。 “你最好,不要在顾西辞面前提起你知道她师父,还有你是来干嘛的。”唐非鱼抽出扇子,在桌角边敲了两下,“你看那丫头现在关心你,但事情只要跟她师父有了牵扯,她一定会六亲不认。这话可是我爹说的,刀行云养出来的孩子,跟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你们谁也惹不起。想在她身上动歪心思的,还是收敛收敛吧。冤枉了人家师父还不够,还要把徒弟赶尽杀绝?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啊。” “我没有。”白玉堂不生气,也不急着解释,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师父只是怕她一个人有危险。况且……唐门主把事情给几派掌门都通了气儿,难道不是让我们护着她的意思?” “护着?她师父护着她,用不着你们操心。”唐非鱼没好气儿地说道,“你不懂就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几个老头子打的什么鬼主意……门都没有!” 唐非鱼说完,站起来往门外走去:“你好好歇着吧,我去看看那丫头,有秋临晚在,你的伤必定无虞。” “你也早说了,即使没有秋临晚,我也不怕什么。”白玉堂摊开手掌,静静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个极小极小的小红点,就像是针眼扎出来的一般,不细看的话,谁也发现不了。 第18章 【十八章 】花谷医仙 顾西辞推门而入的时候,门里只有一个开封府的小丫鬟在用水打湿毛巾给展昭擦汗,看到顾西辞进来,那个小丫鬟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对顾西辞福了一礼,轻声说道:“顾小姐。” 顾西辞有点奇怪为什么一个丫鬟会认识她,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公孙策吩咐的,便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她走到展昭的床边,看着他眉头紧皱脸色发白,嘴角还在微微颤抖,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极为不舒服,不由得有点儿揪心。 “他吃了药了?”顾西辞的目光往桌子上一溜,看见桌角放着半碗黑漆漆一看就知道不会味道好的药,皱眉。 “展大人他……吃不下去。”小丫鬟喏喏道,“只喝了一点儿,剩下的……都吐了……” 顾西辞这才发现展昭红色官服的领子下面有着一块不太明显的湿渍,显然是药没喝进去,吐出来的时候沾染上的。 “啧,不喝药他怎么撑得过去?”顾西辞探手过去捞起剩下的小半碗药,药还是温热的,有袅袅的烟雾从碗口徐徐冒出。她用勺子把药汁搅合了几下,对着小丫鬟招招手:“你过来。” “是,顾小姐。”小丫头怯怯地走上前来。 “去厨房,找人要个漏斗来。”顾西辞对着小丫鬟比划了一下。 “啊?”小丫鬟傻傻地抬头,不在状态。 “啧,漏斗。”顾西辞重复了一遍,“想让他把药喝完撑到有人来救命,就快去。” “啊,是!”小丫鬟使劲儿点点头,握着拳头跑出了屋子。 顾西辞摇摇头……那小丫鬟给展昭擦汗的时候眉眼之中的担忧和害怕根本掩饰不住,果然展昭如白玉堂所说,在开封府很是讨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各种小姑娘老奶奶的喜欢。不过即使喜欢他的人再多……顾西辞转头望了望这间屋子,这里是展昭在开封府的卧房,整座屋子虽然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没有丝毫得装饰品,显得过于简陋,家具只有一套桌椅子,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生病的时候只有一个小丫鬟照顾啊……顾西辞叹口气,不禁摇摇头。小丫鬟虽然可以照顾他,但很显然也不是能面面俱到的。这屋子里面……少了人气。 顾西辞托着下巴,眼睛盯着展昭,但思想已经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 白玉堂也这样吗?顾西辞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展昭跟白玉堂都是行走江湖的,而且白玉堂那种自在的闲云野鹤碰上的事情不见得比展昭这种官府人员少多少,而且有时候白玉堂会遇到更多凶残且不遵王法的亡命之徒。虽然他武功高强,但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就像今天这回……那白玉堂受伤的时候,是不是跟展昭一样,躺在床上只有一个小丫鬟帮忙擦擦汗就算了,还是……有别人照顾他? 想了好半天,顾西辞才发现自己在思考什么,不由得老脸一红。她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蛋。 老天爷顾西辞你在瞎想什么?白玉堂受伤有谁照顾……关你什么事啊?需要你瞎操心吗? 这个时候,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她跑到顾西辞面前,献宝一般举起了手中的一个漏斗。顾西辞一看,那漏斗应该是厨房大娘用来倒醋或者酱油的,但是却被小丫头洗得很干净,也闻不到丝毫的异味。看着小丫头期待的眼神,顾西辞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做得好。” “我、我有好好洗过……能用就行。”小丫头抿抿嘴唇,说道。 顾西辞把漏斗在指间转了转,走到展昭床前,暗道一声展大哥得罪了,就伸手一掐他的两颊,迫使他张开嘴巴,然后把漏斗……|插|了|进去。 嘴里忽然塞进了一个异物,展昭即使是在昏迷之中也觉得很不舒服,他不自觉地想动,顾西辞眼疾手快地点了他的穴道。小心翼翼地把漏斗摆正位置,顾西辞对着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说道:“端起药,往里倒。” “啊?”小丫头再次受到了惊吓……她大概没想到,看起来文静优雅的顾小姐,竟然会用这么凶残的方法,给展大人灌药。 “倒啊,凉了你就得重新熬了。”顾西辞挑眉。 “好……”事已至此,只能听从顾西辞的吩咐了。小丫头咬咬牙,端起了药碗,让碗口小心翼翼地对准了漏斗边缘,手一斜,让药汁慢慢倾倒入漏斗之中。 “悠着点啊。”顾西辞慢悠悠地提醒,“别倒太快,要不然就呛死了。” “知、知道了……”面对顾西辞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恐吓的话语,小丫头表示亚历山大,她的手有点儿颤抖,一不小心就倒多了,展昭来不及吞咽,面露痛苦之色,开始咳嗽。 “我来吧。”就在小丫头慌得简直要哭出来的时候,忽然斜里伸出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托住了药碗,小丫头吓得一松手,转头就看见唐非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门,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而顾西辞一点儿惊讶的意思都没有,显然是早就发现了。 “唐、唐公子!”小丫头猛地蹦了起来。怎么唐公子走路都不出声的? “下去吧。”唐非鱼挥挥手,小丫头赶紧跑了。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被吓死。 唐非鱼的手自然比小丫头要稳得多,他倒药,肯定不会呛死展大侠的。 “你怎么来了。”顾西辞一边帮展昭顺了顺气儿,一边问道。 “我再不来,怕你把展昭玩死了。”唐非鱼的声音之中有一丝淡淡的无奈,“亏你想得出这种法子……往里灌?等他醒了不定气成什么样子。” “我师父以前就这么给我灌药的。”顾西辞慢悠悠说道,“不舒服是不舒服,但药确实也灌下去了,想必展大哥是不会怪我的。”怪我也没什么,反正我都动手打晕过他一回了,再灌一次药怎么了?要算账一起算嘛。 “这……还真是……”唐非鱼先是一愣,然而摇头苦笑。 药很快灌完了,没有漏出去一滴,顾西辞把漏斗从展昭的嘴巴里面|拔|出|来扔在桌子上,又给展昭擦了擦嘴角,抬手把被子给他盖好了。 “你倒是很会照顾人。”唐非鱼抱着胳膊靠在桌子前面,说道。 “我师父从不叫丫鬟近身,都是我伺候的。”顾西辞回答。 唐非鱼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顾西辞的背影,最终也没开口。 虽然隐元会无孔不入,但总有一些信息,是他无法查到的。 比如……顾西辞和刀行云在真定时的生活琐碎。 刀行云在组织里跟唐七叶平级,在隐元会中也有一部分自己的势力——就是她临死前留给顾西辞的那一帮数量不明的黑衣人。所以隐元会在刀行云还活着的时候,想要去查她们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如果没有刀行云后来故意在隐元会中留下线索让唐七叶找到了她,他们连她带着顾西辞躲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唐非鱼所了解的所有有关顾西辞的信息,都是在他从唐七叶手中接手了隐元会、顾西辞带人来开封追查朱子宁之后才有的。唐非鱼并不清楚顾西辞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开始他以为顾西辞是个被刀行云宠坏的小姑娘,满门心思只想着帮自己师父报仇,做事冲动完全不会考虑太多。跟她在小别院动过手之后,唐非鱼又忽然发现这丫头还是有点儿脑子的,而且武功不弱。再后来,一路看着她在太师府的后院里面跟迷路过去的白玉堂斗嘴,“联合”绑走了庞云,在大街上吵架,蠢兮兮地跟追“凶手”的展昭打马虎眼……唐非鱼发现,每次一顾西辞都会给他不同的“惊喜”。 就像洋葱一样,拨开了一层还有一层,他似乎永远都触及不到顾西辞真实的那一面,到底哪个才是她,又或者每个都是她……唐非鱼不确定顾西辞对于白玉堂稍微多了那么一点儿的关心,是真的因为在两人初见那刻电光火石天雷勾地火,导致顾西辞对白玉堂有点好感,还是这个丫头只是装的用来转移视线。但他非常想看看,当顾西辞知道白玉堂是奉师命来找她,名义上暗中保护实则是为了那个老狐狸不肯放弃的某种目的的时候,顾西辞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唐非鱼垂下眼眸。 还真是……非常非常地期待呢。 快傍晚的时候,公孙策终于从外面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乘小轿子,停在了开封府人烟稀少的后面。轿子里面就是公孙先生传说之中的神医师父。顾西辞当时正在院子里跟唐非鱼拆招。下午的时候两个人守着展昭待了一会,觉得很无聊,唐非鱼便提议去院子里面练练,他对顾西辞的剑法很感兴趣。 顾西辞耸耸肩膀同意了,她也想趁机摸摸唐非鱼的底,之前两个人在小院子里面起冲突的时候,顾西辞就知道那家伙绝对没尽全力,反而还试出了自己武功的高低。这种透底的感觉让顾西辞有点不爽。 两个人拆招的时候动静蛮大的,很快就有很多丫鬟衙役都偷偷过来围观了,不一会儿,四大护卫也闻声赶了过来。虽然他们不知道顾西辞的武功怎么样,但唐非鱼武功好这是公认的,能看到这样一场比武对习武之人来说也是受益良多。 唐非鱼用的是自己那把从不离身的扇子,顾西辞用的是……她从头上|拔|下了在小摊上买来的桃花簪子。 面对唐非鱼似笑非笑的表情,顾西辞没什么太多的反应。经过几日的磨合和内功运转,刀行云传给她的内力已经被她完全吸收了,顾西辞现在对于内力的运用是收发自如,十分得心应手。所有人都只见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在花园之中快速交错而后又再次分开,伴随着时不时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 “啧,这速度太快了,根本看不清啊。”赵虎胳膊上捆着绷带,靠在回廊下面感叹道。他倒是伤的不重,公孙先生给抹了药捆上绷带,就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唐公子就算了,没想到西辞姑娘的轻功竟然也这么好。”王朝摸着下巴说道。 “不止,这俩人现在势均力敌。”马汉眯起眼睛,他视力好反应又快,勉强能够看得清交错的虚影。只见唐非鱼的动作干脆利索,一招一式都是唐门那种从来不拖泥带水的风格。再看顾西辞,这人虽然慢了一点儿,但胜在行云流水动作舒畅,而且身影十分优美,马汉看着感觉顾西辞不像是在打架,倒像是在……跳舞? “唐非鱼更胜一筹。”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淡淡说道。四大护卫惊了一惊——他们没注意什么时候有人摸到自己身后去了呀?转过身一看,发现来人是个身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挺年轻的,但眉眼之中的神色却不像是十八|九岁的少女,反而有一种沧桑的感觉。 “看什么呢?”又是一句话传来,公孙先生背着手从女子身后走了过来。 “先生。”四大护卫打招呼。 公孙策摆摆手,目光向花园之中飘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惊道:“呦,这是唐少侠在跟谁比武呢?西辞姑娘?!” “没想到西辞姑娘的武功这么高啊……”公孙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自然高。”女子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来,她的目光追随着那么红色的虚影,轻轻说道:“她教出来的……怎么会是普通人?” “师父?”看女子注视着花园之中缠斗的两个人,似是十分专注,公孙策想了又想,还是咳嗽了一声:“展昭的伤不能再拖了……” “走。”女子点点头,收回目光。公孙策赶紧去前面带路。 等两个人走的不见影了,四大护卫面面相觑才发现一个问题。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神医公孙策的师父?他请来救治展大人的? 去看看!四人相视,达成共识,赶紧追着朝展昭的卧房走去。 花园里面,顾西辞和唐非鱼也同时停了下来。顾西辞手中的簪子遥遥指着唐非鱼的胸口,但唐非鱼面带笑容,扇子撑在胸前,隔着簪子跟自己。 “带你去见个人。”唐非鱼微笑,“万花医仙秋临晚,真正的江湖第一名医。” “也是你师父生前的好友……如果刀前辈承认的话。”唐非鱼又补充道。 第19章 【十九章 】三种药材 公孙策带着秋临晚先去给白玉堂看病,面对这位著名的万花医仙,白玉堂的态度难得恭敬起来。秋临晚帮白玉堂诊了脉,眼神在他手掌中略略一过,便收起了药箱转身往外面走去。 “师父?”公孙策有点愕然,秋临晚虽说平时不苟言笑,但她只是不太擅长跟人交流罢了,像今天这样连方子都不写就转身出门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到。 “抱歉,秋前辈。”白玉堂把挽上去的袖子抖下来,站起身对着秋临晚恭敬地做了一揖。 “你既已无事,便早该知会束竹一声,免得叫他担心。”秋临晚站住脚步,背对着白玉堂,轻轻叹了一句。 “晚辈知错了。”白玉堂说道。 “走吧,去看另一个。”秋临晚点点头,对公孙策说道。 “师父请随我来。”公孙策挑眉看了白玉堂一眼,引着秋临晚朝展昭的房间走过去。 “白五爷,怎么回事儿啊?”赵虎凑过来问道,“什么叫……没事儿啦?” “就是他早就自己把毒逼出去了。”后面跟过来的唐非鱼拍拍赵虎的肩膀,“你还用担心他?” “咳,我去看看展大人。”赵虎瞅瞅似笑非笑的唐非鱼,又瞅瞅他身边跟着的眉头微皱的顾西辞,赶紧告辞脚底抹油跑了。 “你不是说不、能、救、吗?”顾西辞看着唐非鱼。 真是的又骗我,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都告诉过你了药王庄有解百毒的灵药。”唐非鱼咳嗽一声,拍拍顾西辞的肩膀,“秋临晚治病是靠万花谷绝学,药王庄是以草药闻名,走的不是一个路子。” “哼。”顾西辞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唐非鱼。她往白玉堂身边走了走:“你真没事儿了?” “扎了一针。”白玉堂想了想,对着顾西辞伸出了右手,顾西辞疑惑地看过去,看了一会儿发现在他手掌中央有一个极细的小红点。 “这是……”顾西辞皱眉。 “嘶!五毒针啊,白五你真狠得下心!”唐非鱼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即大呼小叫道。 顾西辞想问什么是五毒针,这玩意儿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名字,说不定是个挺毒的东西,不知道是怎么制作出来的。但她转念一想,唐非鱼之前说过了白玉堂解毒用的是药王庄秘制的神药,既然是秘制的那么肯定不好给外人透露,所以自己还是识趣一点儿什么也别说的好。 于是顾西辞收回目光,面对唐非鱼十分期待她能问出“什么是五毒针”的眼神儿,耸了耸肩膀。 唐非鱼顿时觉得十分无趣。 “没什么狠得下心狠不下心的,秋临晚的人情不好欠。”白玉堂翻过手掌握成拳头,隐在袖子之下,淡淡说道。 “呵,倒也是……”唐非鱼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摇了摇头。 “我们去看看展大哥?”顾西辞提议道。 “走吧,就知道你放心不下。”唐非鱼捏着嗓子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边说还边瞥顾西辞和白玉堂。顾西辞疑惑地看着唐非鱼,特别想问他今天是不是没吃药,怎么能这么阴阳怪气呢? 真的很无趣啊!唐非鱼再一次确定了顾西辞不好玩。 三人走到展昭房间的时候,门口围了一圈儿的人,都是开封府的丫鬟仆役们,因为担心展昭的伤势所以守在了门口,如果秋临晚有什么吩咐的话可以确保随叫随到。唐非鱼啧啧感叹了一下展昭在开封府的人品实在是好的没话说,就在一众围观人士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之下,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烟雾缭绕,是秋临晚点上了一种奇异的香料。她正在给展昭切脉,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也并未回头。公孙策站在床边帮展昭擦汗,看见三人进门,对他们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三人会意,在房间里面随便找地方坐了下来。 比起给白玉堂把脉的随意性,秋临晚这回明显认真了许多。她单手搭在展昭的手腕上,闭着眼睛偏头,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眉头一直皱着没松开过。等了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久到香炉里的一脉香都燃烬的时候,秋临晚终于睁开了眼睛。 “师父,怎么样?”公孙策上前一步给秋临晚递上毛巾,有点儿急切地问。 “胸口的伤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过多,等他醒了给他做点药膳补补血就行了。”秋临晚接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那毒有点儿意思。” “能治?”白玉堂忽然开口问道。 “咳!”顾西辞赶紧戳了白玉堂一下。天呐白五爷你可别说话了!连神医都敢惹!据说神医都很讨厌怀疑自己医术的人,万一你这一句话惹得医仙生气走人了怎么办? 秋临晚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你看你看!果然惹到神医了吧!顾西辞瞪了白玉堂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不仅仅是因为白五爷乱说话的原因啊……顾西辞摸着下巴有点疑惑,她瞅着秋临晚看白玉堂的眼神,那简直就是嫌弃到极点了,如果只是因为说错了话,应该不会招致这样的对待。难道是因为白玉堂背着她偷偷自己治好了伤?不对啊这没道理,身为医生难道不该希望天下的病人都立马痊愈好好活下去吗? 完全搞不懂大夫们是怎么想的,这个世界太复杂了。 “可以治,不过……”瞪也瞪完了,秋临晚想了一会儿,竟然还好好回答了白玉堂的问题,“我得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先后顺序是什么。” 外行人听着有点晕,但公孙先生立马就明白了秋临晚的意思。他眼中闪过一道兴奋的光,整个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找不到展昭中毒的根源,听秋临晚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并不是直接下毒的,那人应该先是给展昭下了一种药物,后来又让他摄入了另一种药物,两种药物混合,就变成了毒|药。 可即使确定了下毒的方法,但范围还是太广了,因为不知道两种药最迟混合生效的时间是多久,也不知道摄入的方式到底是口|入、吸入还是别的什么。 “先从吃的开始排查吧。”秋临晚走到桌前,铺开纸笔,“时间就以今天为限。这种下毒的方法,两种药最迟混合生效的时间不会长于一天。” “那就看看展护卫今天早晨吃了什么……”公孙策摸着下巴说道。 “在石子巷喝了赵老七倒的一碗茶水。”赵虎摸摸头,说道,“但是我也喝了,没什么感觉。” “小笼包。”顾西辞想了想,说道,看见大家都望了过来,她解释了一下:“早晨我跟唐……我哥,还有白……玉堂出门来开封府,路上我有点儿饿,就买了点包子吃,玉堂看了之后把人家刚出锅的包子都买了下来,说拿到开封府请你们吃,你们彻夜查案一定没吃早饭。” 卧槽你竟然叫他玉、堂!唐非鱼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顾西辞。 顾西辞无视了他。 “是有这么回事儿。”顾西辞一提醒,公孙策顿时想了起来,“原本我也准备来两个尝尝的,结果西辞姑娘你忽然昏迷了,我就没顾得上吃,后来不知道都被谁给分了,那包子闻着味道不错呢。”公孙策一边回忆,一边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先生要是喜欢,我明天再带点儿过来。”白玉堂说道。 “那就劳烦白五爷了。”公孙先生微微一笑。 “包子?”秋临晚一边听大家说话,一边下笔如飞在纸上刷刷刷不知道写了点儿什么,“还有谁吃了?” “我。”顾西辞说道。 “我也吃了。”唐非鱼赶紧举手,显得特别积极。 秋临晚看了两人一眼,放下笔走了过来。她先对着唐非鱼勾勾手,唐非鱼嘿嘿一笑,大方地伸出手到秋临晚面前,嘴上说着:“哎呀医仙亲自把脉,这是晚辈的荣幸啊。” “闭嘴。”秋临晚淡淡地说道,她随便握了握唐非鱼的爪子,然后就松了开来,看着唐非鱼摇头:“啧,你这小子……一边去。” 怎么了?顾西辞给唐非鱼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儿。 “他修炼的唐门内功是天罗诡道,那内功是毒性的,再加上唐门中人从小就是用|毒|药|喂大的,基本百毒不侵,即便中了毒,很快也就被本体吸收了,完全没有参考价值。”唐非鱼还没说话,秋临晚好像明白了顾西辞的眼神,解释道。 “这样啊……”听了秋临晚的解释,顾西辞看唐非鱼的眼神变得有点复杂。原来这家伙也不容易,从小就得吃|毒|药|练习抗药性……那得多痛苦啊。 “把手给我。”秋临晚对着顾西辞说道,不知是不是错觉,秋临晚在面对顾西辞的时候,不管是声音还是动作都放柔了不少。 “劳烦医仙前辈了。”顾西辞谢过秋临晚之后对她伸出了手。能让神医帮自己切个脉也算是好事儿,说不定还能趁机看看有没有别的病……呸呸呸不对顾西辞!别瞎说话!谁有病啊! 秋临晚把了一会儿脉,渐渐露出了严峻的神色。 顾西辞一看就觉得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难道真被我的乌鸦嘴说中啦?我有病? “你……没什么感觉?”秋临晚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儿,似乎是很惊讶的样子。随即她想到了什么,变成了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指了指白玉堂,说道:“你对着他打一掌。” “啊?”顾西辞有点儿愣,看看白玉堂,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秋临晚重复了一遍:“拍他一掌,使劲儿来,怎么厉害怎么拍,别留情!” 啧医仙您跟白五爷多大仇嘿?顾西辞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秋临晚,觉得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又瞅瞅白玉堂。白玉堂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医仙是什么意思,你随便拍吧难道五爷还接不下你一掌? “那我……拍了啊。”顾西辞咳嗽一声,运气于掌,准备对着白玉堂拍过去。白玉堂站直了身子,拉开架势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但是架势摆了好半天却不见顾西辞动手,只见她一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心。 “怎么了?”白玉堂问道,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发现了吗?”秋临晚说道。 “我的……内力?!”顾西辞抬头,诧异地看着秋临晚,“怎么没了?不对啊,刚才跟我哥过招的时候明明……” “这玩意儿哪里来的?”秋临晚上下打量了一边顾西辞,抬手从她的发髻上拔下了刚买的桃花簪子。 “上午出门去石子巷找我哥他们的时候,路边摊子上买来的啊。”顾西辞瞅着秋临晚握着自己颇为中意的簪子,皱眉:“有问题?” “问题大了……”秋临晚食指撵了撵簪子,吩咐门口看热闹的丫鬟们去泡壶新茶来,小丫鬟们应声而跑,不一会儿就端来一壶新茶倒入杯中。秋临晚把簪子扔进了杯子里面,又从医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往杯子里倒了点粉末。 一帮人静静地盯着那个杯子,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茶水从浅黄色变成了浓浓的墨色。 顾西辞脸色发黑。 第20章 【二十章 】将计就计 看着茶水从正常的浅黄色变成了浓郁的墨色,顾西辞黑了一张脸。 她也中毒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三种药,两种混合方法,两种毒。”秋临晚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展昭,又看了看顾西辞,慢慢说道:“第一种药是下在你们早晨吃的包子里面,唐贤侄、展大人,还有……这位姑娘吃了,唐贤侄百|毒|不侵,无效,剩下展大人和这位姑娘。 “第二种药,针对展大人的下在了茶水里,展大人与另一位官差大人喝了,官差大人无事,但展大人却因为第一种药物的混合,产生了新的毒|药,浑身瘫软无力,内力逐渐丧失,最后昏迷。这位姑娘的药则下在了这根簪子上面,效果与展大人所中的略有不同,表面上毫无动静,但内力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流失,直到完全消失,大约在今天午夜的时候。不过不用担心,这位姑娘所中之毒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不用管它内力明天也会慢慢恢复的。” 秋临晚解释完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浑身发冷。该说幕后算计的人是太过于聪明呢还是太过于丧心病狂呢? 首先在包子里面下毒,那包子可是顾西辞饿的受不了了才临时起意要吃的,提前也没通知过任何人,就连她自己都不能预测得到,对方怎么会知晓她要吃什么,还提前下了毒?可如果说是在他们决定买包子之后现场临时下毒的,这又说不通。且不说卖包子的李掌柜可是开封府有名的商户,卖了快一辈子的包子了,说他是坏人这可能性太低了;就说顾西辞相信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能在她、唐非鱼和白玉堂的眼皮子底下耍这种花样,周围还有不知道多少隐元会的暗卫们看着。 可如果不是现场下的毒,那就是早就把药放进包子里面了,那些人又怎么能确保他们一定会吃到包子呢?如果顾西辞就是饿着不吃饭呢?白玉堂就是狠心不给买呢?计划不都泡汤了吗?包子给别人吃了怎么办? 顾西辞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大家也觉得很迷惑。这个时候,给赵虎把过脉后坐在桌前写药方的秋临晚忽然开口说道:“无所谓。” “前辈您说什么?”顾西辞一时之间没明白过来。 “无所谓。”唐非鱼眼神一亮,解释道:“医仙前辈的意思是,你们所中的毒都是由两种药混合而成的,这两种药拆开随便吃完全没有任何副作用,但合在一起就是毒|药了。所以那下毒之人完全可以玩大一点儿,比如说他在从我唐府到开封府一路上所有的小吃摊上都下了第一种药,然后,今天在那些摊子上买小吃的所有人都会吃入第一种药。但因为单独食用这种药少量并没有副作用,而且一天之后药效就会消失,所以并不会引起大范围的中|毒情况,即使你们都没有吃包子也无所谓,顶多就是下毒那人多耗费了一些药材而已。” “如果你们没有吃下带药的食物,那么就再换另一种食物下药,开封府的茶水,糕点,酒……不管是什么,大家总要吃饭,所以一定会有下药的机会。”公孙策接过了唐非鱼的话,继续说道,“然后你们吃了包子,那么现在就需要针对已经摄入了第一种药的人,来筛选想要对付的目标,因为目前中毒的人是展护卫和西辞姑娘,我们就假定那人要对付你们两个。” “然后再在展护卫他们去石子巷调查的时候,在茶水之中给展护卫下第二种药。据展护卫平时的行为和为人处世来看,赵老七奉上的那杯茶水,他就算是意思意思,也会喝掉一点儿的,所以第二种药摄入成功,与第一种药混合,变为致命之|毒。”公孙策说完,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很是愤怒。 “至于小西辞……你那根簪子是怎么来的?”唐非鱼抱着胳膊靠在展昭的床边,对着顾西辞抬了抬下巴。 “我大概猜到了……”想起在对上庞昱的时候,庞昱那一干草包护卫里面,偏偏混着一个武林高手,还跟自己过招,最后在自己离开的时候也并未阻拦。当时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因为思维先入为主的方式,顾西辞觉得那人可能是朱子宁留在庞府的暗桩,而且因为听到了着火的消息而担心展昭白玉堂他们,所以顾西辞并未细想。 但现在看来,庞昱那种人身边能有那么一高手简直太可疑了,即使是朱子宁的暗桩也无法解释这件事情,朱子宁本人都不在开封府了,他留个暗桩下去有什么用?就算是为了将来以防万一,但暗桩是什么东西?潜伏在暗处默默行动的人才叫暗桩,那人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顾西辞大打出手,十分高调地表明了自己武功高强,即使是暗桩也瞬间暴露了,有哪个暗桩这么傻啊? 说不定那人混在庞昱的侍卫团里面的作用就是为了给她下毒……顾西辞渐渐眯起了眼睛。 “啧你别不出声啊,到底怎么回事儿,说说看啊?”唐非鱼看顾西辞半天没动静,变装模作样地催她。顾西辞翻了个大白眼给他——开玩笑,你堂堂隐元会无名,会不知道我今天在街上被庞太师他儿子调|戏了,还跟人打了一架? “没什么。”演戏就演全套,顾西辞只好一边腹诽唐非鱼,一边装作自己不知道唐非鱼已经知道了……“就是去找你们的时候在路边看上一根簪子,正想买结果被人抢了,那人不仅抢我的簪子还调|戏我,我就把他揍了一顿,但是他手下有个侍卫挺厉害的,我们就打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石子巷着火的消息就停手去找你们了,那人也没拦着我。” 顾西辞说的很简洁,而且叙述平缓,但听的人却一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才好…… “调|戏你?谁这么不长眼睛啊光天化日敢在开封府调|戏你?”唐非鱼忍着笑,问道。 “西辞姑娘,你……可以报官。”公孙策咳嗽一声,说道,“开封府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不用了公孙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已经给我自己主持公道了,我还把人揍了一顿呢…… “是谁?”白玉堂的话比那两位都简洁,但不知道是不是顾西辞的错觉,她觉得白玉堂的脸色……好像黑了那么一点点。 语气也很生硬呢。 “好像叫庞昱?”顾西辞挠了挠头,“那个卖簪子的小贩管他叫小侯爷,看起来还挺怕他的样子。” 公孙策:“……” 白玉堂:“……” 公孙先生冷笑一声,说道:“原来是小侯爷……看来上次包大人罚他禁足一个月,没什么效果呢。” 都调|戏到顾西辞头上来了,一看顾西辞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知道小侯爷肯定被打的很惨。该! “我也是临时起意想买点儿什么,要说把药提前下在那些小玩意儿上不太可能。庞昱倒是摸过簪子,但说他下毒……只可能是被人利用了,或者——”顾西辞边说边想,说到一半话锋一转,“庞昱身边有个武功十分高强的侍卫,那侍卫跟他手下的其他人相比简直就是画风完全不同……我动手的时候是用那簪子跟他打的,肯定有接触,要说那人趁机下在簪子上,这倒是还有可能。” “侍卫?”公孙策思考了一会儿,“正好,我们还在查庞府门口命案的事情,用这个借口要求排查一下庞府的侍卫也能说得通。” 听到公孙策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在写方子的秋临晚忽然停了一下笔,饱满的墨汁一瞬间滴落在宣纸上,墨迹泅开弄花了之前写好的字。秋临晚轻轻叹了口气,把纸垫到了最下面,重新开始写。 除了唐非鱼之外,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顾西辞和公孙先生的对话上,没有人发现她这个短暂的停顿。 “不怕打草惊蛇?”顾西辞问道。 “总得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公孙策叹了口气,“展护卫不能白躺在床上啊,都欺负到我开封府门口了。” “我倒是有个主意。”顾西辞想了想,慢悠悠地说道,“现在能肯定给我下毒和给展大哥下毒的是一拨人,只要从我这里揪出他们,就能明白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你想做什么?”白玉堂皱眉。 “医仙前辈不是说了吗,我所中的毒唯一的效果就是让人逐渐丧失内力,直到今天午夜时分,然后内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恢复。我开始实在不明白他们给我下这么鸡肋的毒要做什么,但是转念一想,以我哥和玉堂跟展大哥的交情,你们几个今夜说不准都在开封府守着展大哥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就是我一个人回家睡觉,即使不是一个人回去,那也没人顾得上我。这个时候我又内力全失,随便来个人……” 顾西辞话说到一半便停了口,但在场都是聪明人,已经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今晚会有人来袭击你?”公孙策说道。 “袭击到不至于,我觉得是有人想带走我。”顾西辞轻轻地说道,她拧过头看着窗外,目光散漫,“到底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隐隐约约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却没法说出口。即使要说,这话也只能给唐非鱼一个人听。 但顾西辞不想让唐非鱼知道,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最好还是埋在心里面,不要说出来。 “成吧,那就将计就计,今天晚上大家都别回去了,就在这里守着展护卫,西辞姑娘一个人在开封府后院的客房歇息,我让赵虎他们带点人埋伏在周围看看动静,不对劲儿了就动手。”公孙策想了想,制定出来一个方案。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赵虎对顾西辞拍拍胸脯,“西辞姑娘别怕!我一定保护你!” 赵虎已经完全忘记顾西辞曾经剽悍地打晕了展昭还把他公主抱。 “那就谢谢了。”顾西辞微笑。 “我跟白五也没事儿干,就跟赵虎一起守着了,怎么样?”唐非鱼抬眼看了看顾西辞,那目光说不上是什么意味,但顾西辞无视掉了。 “好。”白玉堂看着顾西辞,慢慢说道。 “别都走,留几个人在这里看着展大人。”秋临晚写好了方子,把宣纸拿起来轻轻吹干墨迹,说道。 “那我留在展小猫这里吧,”唐非鱼最先开口,“白五,我妹子那就拜托你了。” “放心。”白玉堂点点头。 “束竹,你先在这里看着展大人,我出去熬药,等他吃了这服药,我再给他下针,明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了。”秋临晚拈着药方边往门口走边吩咐公孙策。 “那师父,我让赵虎陪你去煎药。”公孙策对赵虎使了个眼色,赵虎看着秋临晚那一脸平淡的样子,头皮发麻地走上前去说道:“医仙前辈,您请。” “有劳了。”秋临晚点点头,跟着赵虎出门了。 “那我去准备准备,吃点儿东西。”顾西辞对公孙策说道,“就早晨吃了两个包子,肚子早扁了,公孙先生,要不要给你带点儿回来?” “多谢,不用了,开封府里也有开火,我一会儿让人去厨房看看,现在先守着展护卫吧。你们先去吃饭。”公孙策婉言谢绝了。 “那就麻烦先生了。”唐非鱼嘿嘿一笑,拉开门,几人走了出去。 “去哪里吃?”唐非鱼抱着胳膊,问道。 “随便。”顾西辞心中有事儿,对于吃的东西就不是那么热心了,她恹恹地回答。 “醉仙楼吧,我请客,走。”白玉堂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拍顾西辞的肩膀:“别担心。” “我……没事儿,”顾西辞有点愕然地看了看白玉堂,随即垂下头,跟着唐非鱼和白玉堂的后面往外走:“谢谢。” 白玉堂不知道顾西辞在担心什么……她担心的并非是今天晚上可能到来的袭击。即使内力全失,想要带走顾西辞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她周围还有刀行云留给她的一干暗卫。顾西辞担心的是,这一切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目的是什么? 那些人不是为了要她的命,如果想要杀她,下更厉害的毒就可以了,就像展昭那样,没必要给她下一些内力尽失还药效很短的药。之所以这么做,顾西辞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些人想要活捉她。 活捉……我有什么好被活捉的?如果幕后那人是朱子宁,依照顾西辞对朱子宁不死不休的架势,朱子宁会杀了她。如果不是朱子宁…… 直觉告诉顾西辞,这一切可能跟她在面对展昭的时候,忽然昏迷并且看到了一连串莫名其妙却又巧妙地应验了的事情……有关。 但第一种药下在前面,她看到奇怪的画面在后面,幕后那人如何能预料得到……这就值得好好玩味一番了。 第21章 【二十一】气氛氤氲 吃过晚饭,三人重新回到了开封府。顾西辞一直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吃饭的过程中统共没说过几句话,看的唐非鱼和白玉堂忽然有点儿不习惯。 回到开封府之后,三人去看了看展昭,秋临晚正在给展昭下针,据说用的是他们万花谷秘传的名震江湖的针法“太素九针”,生死人肉白骨治不活不要钱之类的,总之是传得很邪乎。公孙策守在门口不让别人进去,他说他师父下针的时候不能有人打扰。于是大家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天,眼看着天色渐晚,顾西辞就告辞了,跟着小丫鬟们去了开封府的客房暂且歇下。 一帮人瞅着顾西辞的背影,觉得此情此景萧条得简直值得刮过一阵带黄叶的风。 “西辞姑娘怎么了?”公孙策茫然地问道,有点儿不太明白为什么出去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了,回来了就蔫不拉几的,好像饿了几天没吃饭的兔子一样,蹦不起来了。 唐非鱼和白玉堂同时摇头。他俩也不知道怎么了,吃饭的时候就不对劲儿,现在只是情况愈演愈烈了。 公孙策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眼神打量着白玉堂和唐非鱼,直到快把两个人看毛了,才收回目光说道:“那行吧,白少侠一会儿麻烦你去看着西辞姑娘了。” 白玉堂点点头。 “快走快走!”唐非鱼推了推白玉堂的后背,那架势好像急着把自己女儿嫁出去的娘。 白玉堂深深地看了唐非鱼一眼,施展轻功刷刷刷飞的不见影了。 “到底怎么了?”公孙策等白玉堂走了之后问道,他似乎笃定唐非鱼一定知道顾西辞在烦恼什么。 “钻牛角尖了吧。”唐非鱼耸耸肩膀,漫不经心地说道,“谁知道那丫头是怎么想的?我从来都摸不透,她大概叛逆期到了。” 顾西辞谢过了送她来的丫鬟,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面。天色渐暗,夕日欲颓,没有点蜡烛的屋中一点儿一点儿黑了下去。顾西辞坐在黑暗里面静静地盯着某一处发呆。 唐非鱼带她去见秋临晚的目的,是为了“看师父的朋友”,然而见到了秋临晚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唐非鱼并有没有给她引荐,顾西辞也没有自己自我介绍,秋临晚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来认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 只是顾西辞看着秋临晚给展昭切脉的样子,忽然就有那么点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在想,如果当年秋临晚给刀行云诊了脉,帮她治好了旧伤,刀行云是否就可以一直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然后再多陪她几年? 人生苦短,快乐的日子不多,对于顾西辞来说,在真定府的日子就是快乐的,尽管要天天早起练功,尽管身后没有跟着一队黑衣人很拉风,但总有一个刀行云抱着娉婷剑靠在回廊下看着她微微地笑,那笑容干净纯粹,很是温暖。 顾西辞觉得,如果她有父母,那母亲应该就是那么笑的。 顾西辞知道刀行云的死跟秋临晚没关系,唐非鱼不是说了吗,是刀行云自己在受伤之后带着她躲起来不见人的,过了几年才慢慢联系上了唐七叶,除了唐七叶之外她也并未联系组织中的其他人,一副很害怕暴露的样子。大概在刀行云选择躲起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自己日后会积伤不愈而亡的准备吧?毕竟以刀行云的修为,如何能不知道生死决的厉害呢? 但让顾西辞不明白的是,一个人,究竟在怎么样的情况之下,才能选择淡然的面对已知的死亡,而不是冒着潜在的风险把死亡的威胁消除掉。 可陪了自己十七年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谁都会怀念的吧? 顾西辞乱七八糟地想了很久,等到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顾西辞觉得坐久了有点儿晕,她双手撑着桌沿站起来,走到门口想喊丫鬟帮自己那块火石过来点灯。距离午夜还有好久的时间,如果不把灯点上,在黑暗之中她一会儿就睡着了。 顾西辞来开了门,一道欣长的人影站在门口,抱着一把刀。 顾西辞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地往后蹦去,然后借着月光的照耀,看清了那个人是白玉堂。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顾西辞有点儿尴尬,她咳嗽一声,问道。 “有一会儿了。”但是你没听见。白玉堂偏过头看着顾西辞,她的脸色在月光之下有点儿苍白,泛着病态的色泽,不知道是因为思虑过多的缘故,还是真的生病了。 白玉堂想了想,伸手朝顾西辞的额头上探了过去。 顾西辞的反应有点迟钝,她眼睁睁看着白玉堂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你——” “你有点儿发烧。”白玉堂把手抽回来,盯着顾西辞的脸面色不善道:“是那药的副作用?还是没好好吃饭?” “我……不知道……”发烧吗?难怪自己的思维都有点儿迟钝了,而且还乱七八糟地想了这么多,顾西辞愣愣地想。然后她看到了白玉堂皱着眉头的脸:“我没事儿,你有火石吗?我想点灯,屋里太黑了。” 白玉堂不说话,抱着剑径直走进了屋中,然后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吹燃后点着了屋中的五个灯笼。 随着蜡烛暖黄色的光芒亮起,屋中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顾西辞迷茫的双眼从灯笼上转移到了窗户上,那里歪歪扭扭映着她跟白玉堂的影子,因为角度问题,看起来很像是两个人在亲密地拥抱。 顾西辞没说话,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窗户,白玉堂也不说话,径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已经凉掉的茶。 “咦?”顾西辞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忽然傻傻地回过头看白玉堂。 “怎么了?”白玉堂被她看得有点蒙,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你要是不舒服就上床,我在门口守着你——” “玉堂。”顾西辞打断了他的话。 白玉堂心中一跳,他顿了顿,镇定道:“你说。” “你要说什么?” 白玉堂看着顾西辞,他睫毛垂下,灯火照映的长长阴影好像一把小刷子般遮住了眼睛,但那道谁都无法忽略的目光却定定落在顾西辞的身上。屋中的气氛渐渐凝滞,就像是粘稠的水泥凝固成墙,让人渐渐难以呼吸。 但顾西辞好像并没有受到这诡异气氛的影响,或者说现在处在迷糊状态的她自然屏蔽了。她歪了歪头,猛地回过身去看白玉堂,眼中是少见的认真:“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虽说我们是要装样子把幕后那人引出来,但是也没必要不给我解毒吧?就算那毒的效果只是内力尽失而已,可是很不习惯啊。”顾西辞扯着自己长长的衣摆,有点儿委屈地说道:“毒解了我也可以装作内力尽失的样子啊,现在这样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安全,你说那个医仙是不是故意的?” 上一秒还是积压了厚厚水汽的乌云,下一秒天空就变得风轻云淡,凝滞的气氛一下子散去了。白玉堂哭笑不得地看着顾西辞,他刚才以为她要说什么,甚至还含了隐隐约约的期待—— 然而果然不能对这个随时脱线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抱什么期待。 白玉堂默默地想。 想完之后,白玉堂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刚才那一瞬间……有了什么隐隐约约的想法。 或许这想法并不是从那一瞬间才开始的,可能那晚他在庞府迷路,漫无目的的瞎转悠,转过小径回廊,却忽然看见一个红色影子闯入自己视线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就像你去散步,风景很好,但你没什么目的和期待,可忽然遇上了一朵盛开的花惊艳到了你,你就会觉得遇到这朵花,就是你今天注定的事情了。 有些感情,来的就是这么没道理。 “喂,你说话啊!”顾西辞看白玉堂不说话,自己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跟医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不需要这样对我吧。难道是我师父跟她有什么仇怨吗?哎说不好哎,要不然为什么我师父宁死都不愿意让医仙帮她看病……哎这人真傻,就算是有仇怨,看完病再怨嘛,难道命不是最大的嘛?” 白玉堂又听了一会儿顾西辞唠叨,最后他叹口气,摇摇头,站起来拎住了顾西辞的衣领子,把人跟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原本想就这样直接扔在床上的,但看顾西辞领子被扯住了,一脸呼吸难过的样子,白五爷就鬼使神差地弯了腰,以另一只手臂穿过了她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顾西辞头晕目眩差点儿栽下去,她胡乱伸手搂住了白玉堂的脖子。 “你好好歇着,我在外面守着你。”白玉堂把顾西辞放在了床上,扯过被子给她严严实实地盖到了下巴,拍拍她的头,说道:“别怕。” “哦。”顾西辞眨眨眼睛。 “你睡觉,我去给你拿药。”白玉堂勾了勾嘴角,认真想了想他小的时候娘是怎么哄他入睡的,然后把手掌盖在了顾西辞的眼睛上:“一二三四五,睡。” 过了几秒钟,白玉堂把手掌从顾西辞的眼前拿起来,顾西辞已经闭着眼睛均匀呼吸了。他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叹,转身朝着门外走出去,还轻轻帮她把门关上。 细碎的吱呀声响起,当门被轻轻关上之后,顾西辞睁开了眼睛,她的脸颊一片绯红,不知道是发烧引起的,还是别的原因。她瞪着迷茫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然后抓着被子往上盖了盖,整个人缩进被窝里面,遮住自己的脑袋,只留下头顶的碎发在外摇晃。 第22章 【二十二】变天难测 然后,开封府外加顾西辞白玉堂,这一干人等就这么傻不拉几地等了整整一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别说人了,就连只猫狗都没有,只有门外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了一整晚。 第二天天刚刚擦亮的时候,困得东倒西歪外的顾西辞终于忍不住,顶着昏昏沉沉重得简直要垂到地上去的脑袋,两眼一翻,睡过去了。 等到天彻底亮了,确定不会有人过来之后,白玉堂让赵虎带着衙役们先去休息,他自己进去找顾西辞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门外敲了半天都没有人答应,白玉堂皱了皱眉,心中一紧,暗想不会是被偷偷劫走了吧? 想着自己一个人大男人,就这样直接踢门进姑娘休息的房间也不太好,于是白玉堂咳嗽一声,飞起踢开了窗户,从窗户中直接跃进了房间里面。 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白玉堂快步走近一看,看到了顾西辞半埋在被子里面的小脸。白五爷刚刚松了一口气,暗暗笑自己草木皆兵,目光落在顾西辞那个通红的脸蛋上时,微微怔了一下,朝着她的脸探过手去。 触手是烫的不正常的温度,估计往上面放俩地瓜一会儿就烤熟了。白玉堂“啧”了一声,看看顾西辞缩在被子里面的娇小身形,干脆连着被子带人一起抱了起来,快步往展昭的院子里面走过去,准备请医仙秋临晚治一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白玉堂忽然停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看睡得很不安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的顾西辞,撇了撇嘴,转身走回床边,把顾西辞轻轻地放回了床上,掖好被子,转身出门,吩咐一个路过的小丫鬟照顾一下顾西辞,这才去找秋临晚。 他刚才是急昏了头,如果真的那样抱着顾西辞一路穿过开封府走到展昭的院子里面,估计一打照面唐非鱼就会上手打死他。 白玉堂来到展昭院子里的时候,唐非鱼正跟秋临晚坐在石桌前说着什么,两个人都是一副风定云淡的样子,看来展昭的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呦,白老五,来啦?一晚上没什么事儿?”唐非鱼最先看见的白玉堂,他对着白玉堂招了招手,笑的很是灿烂。 “没有外人来过,大概是推测失误了,”白玉堂摇摇头,“展小猫呢?” “毒已经解了,正睡着,下午就能醒过来了。”秋临晚放下茶杯站起来,“既然展大人已经无事,那我就此告辞了。” “请等一下!”白玉堂上前一步拦住了秋临晚,秋临晚淡淡看过来,白玉堂抱拳说道:“请您等一下,西辞姑娘发烧了。” “嗯?”秋临晚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晚上。”白玉堂摸了摸鼻子,难得显得有点窘迫。 “现在才来说?”唐非鱼眉头一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昨晚医仙前辈在给展小猫施针,我就去找公孙先生拿了一副退烧的药剂,原本以为一晚上应该没事儿了,哪想到竟然烧得更厉害了……”白玉堂的声音在唐非鱼的注视之下越来越小。这回是他白五爷理亏了,人家把妹妹交到了自己手上,结果自己没看好,还让她发了烧。 “我去看看。”唐非鱼快步走过去。 “一起吧,唐贤侄莫急,她之前中毒在身,我没有给她解毒,那毒|药在她体内挥发的时候的确会引起低烧,不是什么大事儿。”秋临晚慢慢抬手,也没见她用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却十分准确地扣住了唐非鱼的肩膀,阻止了他奔跑的脚步。 白玉堂看着秋临晚刹那间翻飞的袖袍,心中微微惊讶。一直以来秋临晚都是以医仙之名立于江湖的,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竟然还会武功,而且看刚才那漂亮的一招擒拿手,说不定武功还不低。 “那您为什么不给她解毒呢?”白玉堂忽然想起了昨晚跟顾西辞聊天的时候,顾西辞迷迷糊糊时随口嘀咕的话。 秋临晚的目光闪了闪,淡淡说道:“那药叫七日酥,是一种很奇特的药,中了之后不去管它,六个时辰之后药效会自己消失的,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会发热。但若在药效未完之前强行解毒,会让中|毒|者在床上瘫软七天。所以我想西辞姑娘大概不会选择解毒这种方法。” “这药简直无聊。”唐非鱼翻了个大白眼。 “是很无聊,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却很有效果,也很下三滥,这要看你怎么用了。”秋临晚想了想,说道:“如果唐贤侄你明天就要去参加武林大会了,这个时候我给你下了七日酥,你发现自己的内力在逐渐消失之后,一定会想办法去解|毒。可一旦把这药性解开,随之而来的就是你会在床上浑身无力的躺七天,从而错过了武林大会……” 秋临晚话说一半便停了,但白玉堂和唐非鱼已经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虽然这药没什么毒性,但是造成的结果却比别的毒|药狠了不少,果然下三滥得很。 “我就是奇怪为什么有人会把这药下给小西辞。”唐非鱼皱着眉头说道,“她又不需要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而且有你医仙秋临晚在,知晓药性也不会给她解毒。所以下毒之人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让她在床上躺七天拖延什么事情。这药除了七天可以利用,剩下的就只有内力消失这一点可以做文章了。我们之前推测有人会趁她内力尽失的时候对她做些什么,其实是很合理的事情。但昨晚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究竟是我们猜错了想多了呢?还是那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所以不会来自投罗网?”唐非鱼说着说着,忽然轻轻抽了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白玉堂一下子就明白了唐非鱼的意思,但他心中却对这个想法十分怀疑。 “事情还没有线索,先不要胡乱猜测。”秋临晚淡淡看了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一眼,“而且,昨天晚上也不能算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发生了什么?”唐非鱼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前辈啊您可别吓唬我,我这一晚上都站在门口守着您给展小猫下针,您连屋子的门儿都没出过,怎么能知道白五那边发生了什么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啊?” 一行人走到了屋子门口,照顾顾西辞的小丫鬟握着湿毛巾迎了上来行礼。秋临晚停了脚步,站在床边看着睡得很不安稳的顾西辞,说道:“是他说的,这丫头昨晚上发烧了,一直烧到现在,这还不算是发生了什么?” 对啊!唐非鱼眨了眨眼睛,按照秋临晚的说法,顾西辞之所以发烧,是药效挥发引起的,所以在七日酥完全失效之后,她也就不会发烧了。但现在七日酥已经消失了,人却烧成了熟透的虾子,一定有哪里不对。 “难道是她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蹬了被子,着凉了所以发热了?”唐非鱼猜测到。以他多顾西辞的了解,这一条很有可能啊!特别符合顾西辞的作风。 “不是发热。”给顾西辞把脉的秋临晚摇头否认,“她有冰心诀的阴性内力护体,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感染风寒的。” “那是怎么回事儿啊?”唐非鱼挠了挠头。 “嗯?”秋临晚忽然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她松开了握住顾西辞手腕的手,从袖中取出了一小卷又细又软的金丝。 “你们出去一下。”秋临晚说道。 “您要悬丝诊脉吗?”唐非鱼看着秋临晚手中已经拉开的金丝,微微诧异。 “对。”秋临晚直截了当地说,“所以为了避免干扰,你们先出去。” “好吧。”唐非鱼耸耸肩膀,拽着一直盯着顾西辞看的白玉堂往门外走,边走边说:“白五你能不能别盯着我妹子看了,啊?这不像是你啊,是不是被谁给附身了?” “没有。”白玉堂收回了目光,拍开唐非鱼的手淡淡道。他刚才一直看顾西辞,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顾西辞现在的样子就是整个人以一只虾的姿态弓起来蜷缩在被子里面,脸颊烧得通红,眉头紧皱,眼球在眼皮下乱轱辘。 但那样子既不像是余毒未解,也不像是着凉感染了风寒。 倒像是在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然后在梦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害怕地蜷缩起来。 白玉堂压下了心中淡淡的不安,跟着唐非鱼走出了屋子。 门关上之后,秋临晚停止了在顾西辞手腕上系金丝线的行为,她抬起手指,轻轻画了一个圈,掐出一个奇异的姿势,在顾西辞身上连点数下,最后一下点在了她的胸口,墨绿色充满了盎然生机的真气在视野中一闪而过,接着便源源不断地输入了顾西辞的体内。 “原来是这样,你竟然是……”秋临晚一边用内力给顾西辞疏通经脉,一边轻轻地自言自语:“但她为什么要带走你?还从未跟人提起过你的存在呢?” “不……唐七叶或许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问一问的好。”秋临晚把手指从顾西辞胸口挪走,搂着她的腰把人扶了起来,拿过靠垫在身后垫着,把她摆成了盘坐的姿势后,又从袖中甩出一把银针,银针凌空漂浮在顾西辞的周身,一上一下蠢蠢欲动。秋临晚伸手虚虚拢住其中一根,慢慢将它往前推着扎入了顾西辞的穴位之中,然后是同样手法的第二针、第三针……直到所有银针都扎入了穴道,秋临晚才松了一口气。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秋临晚再去握顾西辞的手腕,发现脉象已经正常了,她脸上烧透的红晕也不见了踪影,便知内力已经完全平和下来。便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把银针抽了出来。每一根被抽出来的银针针尖上,都凝固着细小的冰碴子,好像这些针曾经插|进过冰块里一样。 秋临晚看着那些冰碴,把一把银针拢在掌心中握拳,再张开手掌,冰碴已经完全化成了水滴。 “真不愧是冰心诀。”秋临晚摇摇头,走到门口推开门,对等在外面的白玉堂和唐非鱼说道:“她已经没事儿了,醒了就好了。我先回去了。” “多谢医仙前辈。”白玉堂对秋临晚抱拳一礼,然后迈进屋中去看顾西辞。 唐非鱼的脚步顿了顿,故意落后些许。他凑到秋临晚身边,低声问道:“前辈,到底怎么回事儿?” “内力消失又出现,她气海翻腾有些受不了而已。”秋临晚淡淡说道。 “就这么简单?”唐非鱼挑眉。 “她的力量觉醒了。发热不是因为七日酥,而是因为另一个原因,你不用想瞒着我,我已经听束竹讲过了。”秋临晚抬起头,用一种十分严肃的目光看着唐非鱼。 唐非鱼沉默不语。 “但她不是第一个,还有一个人,那个长得跟她很像的……”秋临晚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了指天上,“所以这是什么意思?这一任的变天君,到底是谁?!” 第23章 【二十三】狸猫换子 秋临晚话说了一半,唐非鱼抬起手制止了她,或许是发觉自己激动之下失言了,对于唐非鱼这可以说是很不尊重的行为,秋临晚并没有过多地抗拒。唐非鱼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场景,后退一步,对着秋临晚抱拳道:“借一步说话。” 秋临晚透过门缝往里看,发现白玉堂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床边看着顾西辞,对于在门口|交谈的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她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 唐非鱼带着秋临晚一前一后地穿过回廊,两人在开封府中快速前行。一路上遇上了很多结伴的小丫鬟,唐非鱼面色不变,顶着一张笑脸打招呼,把小丫鬟们逗得面颊绯红。但走着走着,不知道何时周围开始变得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之后,两人来到了一间有点荒凉的院子里面。 秋临晚看着唐非鱼挺拔的背影,心中微微诧异。开封府衙除了前面的衙门是办公的地方,后面大大小小连成一片的院子都是府中衙役们的居住场所。地方不是很大,但对比开封城其他普通的建筑来说也绝对不小。而且这里算是开封城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外人即使能有幸参观,也绝不会像唐非鱼这样走的轻车熟路。但唐非鱼并非是开封府的人,只凭他跟展昭的朋友关系,还不足以让他在开封府内部来去自如。 但唐非鱼就好像在自家后院里面转圈一样。 秋临晚丝毫不怀疑除了开封府,可能就连皇宫内院,唐非鱼都能来去自如。 “这里没什么人,外面也有人看着,够安全了?”秋临晚在这个略显破败的小院门口停下了脚步,淡淡说道。 “还是谨慎点好,阳天君又不是不知道,十八年前九天的内乱是怎么起来的,这事儿到现在还不算完。”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唐非鱼之前脸上那副对着前辈恭恭敬敬的样子瞬间碎成了渣渣,他冷笑一声,呛了秋临晚一句。 秋临晚皱了皱眉头,但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竟然忍下了这口气没说,继续问之前的问题:“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幽天君该给我一个交代了?” “我为什么要给你交代?”唐非鱼瞪大了眼睛,一副不解的模样:“阳天君要我交代什么?” “唐非鱼,你别太过分!”秋临晚忍了忍,最后还是低声喝道。 “我过分?抱歉啊前辈,对于你们上一辈蠢了吧唧信错了人做错了事儿还需要我来收尾的事情,我完、全、不、想、评、价。但顾西辞现在在我这边,你们就谁也别想动她。”唐非鱼挑了挑眉,后退两步,抱着胳膊看秋临晚,“而且你以为她会呆蠢蠢的任你欺负?她可不是刀行云。” “识人不清是我们的错,没人会想到竟然是内部有人叛变,以至于最后造成了那样的损失。”秋临晚深吸一口气,强迫压下了自己的怒火,“你现在埋怨也没用,事情总要补救,否则会有更麻烦的事发生!那个顾西辞就是眼下最要紧的,束竹告诉我她梦见了展昭会在石子巷出事儿,然后你们就真的出事儿了。你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唐非鱼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言不语。 秋临晚被他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弄得简直要发疯,她上前一步抬手扣住了唐非鱼的手腕往回掰,一向表情淡漠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某种凶狠的意味:“变天君的血统是隔代遗传,一旦觉醒不会作假,因为预言的力量是实打实存在的。顾西辞觉醒了预言的力量就意味着她才是变天君,但你我都知道已经有一个变天君在皇城里头待了很多年了!而且她的能力也是实实在在真实的!” 唐非鱼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扣住的手腕,觉得有点儿疼。 秋临晚顿了顿,她喘了几口粗气,松开了唐非鱼的手继续说道:“但变天君是不可能有两个人的,所以皇城里面的那个和顾西辞之间必定有一个人是假的!你觉得是谁?” “你又觉得是谁?”唐非鱼笑了笑,把问题踢了回来。 “我不知道。”秋临晚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的,“但我知道如果顾西辞是假的,就代表有人用她煞费苦心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甚至不惜在皇城脚底下烧了一条巷子来证明她的身份。一旦让她进入组织,就可能遭受灭顶之灾。朱子宁还没抓住呢,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死在庞府门口那个人,是你动的手?”唐非鱼忽然问道。 秋临晚怔了怔,随即干脆地承认:“没错,是我。我在去八贤王府上的路上看到那人鬼鬼祟祟往庞太师府中潜过去,原本没想着管闲事儿,只是抓起来送官就算了,但他一看见我就跟见了鬼似的,我心中生疑,随便拷问了一下,发现是朱子宁插|在你们隐元会中的叛徒,要去给他报信说是刀行云的徒弟来找他报仇了,就随手帮你把问题解决了。” “你哪里是解决问题,明明是给我找麻烦。”唐非鱼冷笑一声,“开封府已经介入这件事情的调查了,验尸的就是你的宝贝徒弟,你说公孙策会不会看出来人是你杀的?” “不会。”秋临晚面色不变,“我震断了那人全身的经脉骨骼,初时不显,要等到七天之后才能看出来,想必那时候幽天君已经帮助展大人把案子破了,尸体也早就下葬了。” “而且束竹不知道我会武功。”秋临晚又补充道。 唐非鱼一副我真是日了狗的表情。 “我们继续说变天君的事情,你别岔开话题。”话题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秋临晚真是异常执着。唐非鱼瞅着她那张脸,心中觉得有点烦。 “我怎么知道到底谁是变天君?”折腾了半天,唐非鱼也不想在这里跟秋临晚继续耗下去了,他勾了勾嘴角说道:“顾西辞是带着娉婷来开封的,身后还跟了一队神出鬼没的暗卫,而且刀行云死前把信物给了她而不是选择带着那对剑下葬,就已经能说明她的态度是什么了。 “顾西辞是不是变天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拿着娉婷,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皓天君,谁都没法阻止。虽然她现在毫不知情,但刀行云临死前跟我爹一个屋子嘀咕了很久,说不定时机到了我爹就把事情对她全盘托出了。我爹那人你也清楚,他一回家就闭关了,我问都没来得及问,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听了唐非鱼的话,秋临晚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你看着顾西辞,剩下的一个我去料理。如果发现她是假的……” 秋临晚一边说一边喃喃自语:“可那个怎么可能是假的?就血统来说……”她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嘴,整个人站在原地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您又怎么了?”唐非鱼偷偷翻了个白眼。 “顾西辞为什么长得跟……那么像!”秋临晚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您才发现吗?”唐非鱼呵呵笑了两声,“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已经发现了。”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秋临晚整个人激动了起来:“还记得小云是怎么被朱子宁陷害的吗?” “这件事情我只是略有耳闻……”唐非鱼听到秋临晚主动提起刀行云,倒是愣了一愣。 “狸猫换太子。”秋临晚轻轻吐出了五个字。 唐非鱼眯起了眼睛。他刚刚接任幽天君的职位没有多久,九天里面的其余几个人还没见全,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十八年前的那场差点儿颠覆王朝的动乱。所以他虽然是号称知晓万事的幽天君,但对于这件事关皇室秘辛的事情,了解的还真不比民间多多少。 接下来秋临晚给唐非鱼简单地讲述了一下有关那件被尘封的往事。那是九天之乱的起|点,也是刀行云被背弃的原因。当时刀行云被整个武林外加皇宫暗卫追杀到天涯海角,就是因为朱子宁设计陷害,让所有线索都把狸猫换太子的主谋指向了刀行云。 李妃与刘妃同时怀孕,真宗曾言如果谁先诞下皇子,便立谁为后,而皇子则为太子。原本只是君王的一句戏言调侃,谁知嫉妒成性的刘妃却当了真,唯恐日后太子之位是李妃的儿子,自己在宫中失去势力,便与身边的太监总管郭槐暗中算计。不知道她是如何搭上了朱子宁的线,但两个人密谈之后却一拍即合。 或许是九天手中的滔天权势让朱子宁的心渐渐走入歧途,他已经不满于只当区区一个商会之主控制经济。他妄想自己能够控制天下,把九个人的权势都集中在自己一个人的手中,在暗中成为无冕之王。 想要控制天下,便要先控制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人。但已经的成年又有九天暗中守护王朝安危的真宗并不好控制,这让朱子宁把视线慢慢转移到了后宫之中。 李妃性格温顺善良,对真宗情真意切,但刘妃不同。比起真宗的宠爱,刘妃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地位,或许是因为嫉妒,让她看清楚了帝王的宠爱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稳固的地位才是后宫真正的生存之道。 刘妃想要地位,想要皇后之位,朱子宁需要一个傀儡皇帝,没有人比刚出生的婴儿更好控制的了。于是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一拍即合,共同想出了一条偷天换日的毒计。朱子宁动用权势,暗中把给后妃接生的产婆偷换成了自己的人,吩咐他们,如果是刘妃先生产也就罢了,若是李妃先生产,就用一只剥了皮的死狸猫将婴儿换掉杀死。 隐元会倒是在分析各种资料之后得出了“会有大事发生”这个结论,但因为朱子宁在暗中扰乱视听通风报信,他们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了保险起见,上一任幽天君唐七叶便给时任皓天君的刀行云送了信,请她来开封城接应,况且苍天君道苦大师与阳天君秋临晚也在开封,有三位九天坐镇,本以为出不了什么乱子。但没人想到刘妃勾结的人竟然是朱天君朱子宁,刀行云、道苦大师和秋临晚的行动全都在朱子宁的掌握之中。 第24章 【二十四】九天之乱 最先生产的人是李妃,朱子宁与刘妃按照计划行动。朱子宁先是引开了刀行云,然后刘妃派人去换婴儿。但朱子宁低估了刘妃对于李妃的嫉恨之心,原本把婴儿换成狸猫之后就该走的宫廷侍卫竟然瞒过了朱子宁的人,在暗中潜伏了起来。等到真宗得知李妃诞下死狸猫的消息震怒,派人来把刚刚生产完毕身体虚弱的李妃锁进冷宫中之后,那几个侍卫偷偷跟去了冷宫,想在冷宫除掉李妃,再放火造成李妃畏罪自杀的假象。 这个时候刀行云姗姗来迟,她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刀行云十分费劲地在火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李妃,然后准备带着李妃冲出火场先找当时在八贤王府做客的秋临晚诊治。但御林军已经逼近了冷宫,那当中混了多少刘妃的人不得而知。李妃重伤急需诊治,刀行云没法恋战,便抱着李妃逃出了皇宫,在半路上又遭遇了刘妃手下的暗卫截杀,还有各种看起来像是皇城军的士兵,都是二话不问直接杀上来,很明显是来杀人灭口的。最后刀行云只能被迫放弃去找秋临晚,一路且战且逃去往了道苦大师所在的相国寺。 相国寺是当朝大寺,就连圣上前来礼佛都是客客气气的,太后娘娘还经常来寺中进香祈福,没人敢在此放肆,而且有道苦大师坐镇,刀行云相信刘妃的人就算再狠也不敢贸然潜入。 刀行云把李妃留在相国寺之后便去往八贤王府找秋临晚,她孤身一个人,没了李妃的顾忌,自然不会畏惧刘妃的手下。但这个时候朱子宁的人也加入了截杀的行列,刀行云一照面就发现那些竟然都是商会的人,还有一少部分是隐元会的暗卫们,瞬间刀行云就知道组织中出了叛徒。她把所有人选都过了一遍之后,锁定了前几天打着查账名义来到开封的朱子宁。 隐藏起来休息一晚、准备第二天起来把朱天君叛变的消息通知其余九天的刀行云没想到,朱子宁早有准备,他比刀行云快了一步,等到刀行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变天了。 狸猫换太子的人变成了她,背叛的人变成了她。 刀行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九天和各种武林正道一路追杀。九天一旦翻脸,便是常人想象不到的恐怖。刀家将她除名,武林盟主亲手发下了绝杀令。刀行云有家不能回,有爱人不能去见,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大逆不道的叛徒,是不容于正道的邪恶人士。她一路东躲西藏,还要提防着朱子宁时不时的暗算,最后在差点儿死在朱子宁手下的时候被迟迟赶来的幽天君唐七叶救了。 唐七叶那时候已经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他凭着直觉以及与刀行云相交多年的友谊,坚定不移地相信背叛并非刀行云会做出来的事情,但他没有证据证明刀行云是清白的,救了刀行云的举动也算是间接跟九天作对。为了不继续引起麻烦,于是在唐七叶的暗中安排之下,刀行云很快销声匿迹了。 等到在相国寺闭关一个月,拼尽全力终于救回了李妃一条性命的道苦大师出关之后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他像刀行云一样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刘妃已经生了儿子,真宗封后圣旨已下,事情成了定局无法翻盘。为了确保李妃的安全,道苦大师派人联系上了唐七叶,将李妃送去了九天的避难所暂时居住。有了道苦大师的证词,再加上隐元会的暗中调查,终于查明了事情的真相,证明刀行云是无辜的,背叛者是朱子宁。但朱子宁已经销声匿迹了,而刀行云也在唐七叶的帮助之下隐藏了起来不愿意见人,时间就在九天全力追缉朱子宁之中渐渐过去了。 “以上我跟你讲的事情,是当时我的亲身经历加上根据证据的推测,但这里有个疑点,有关给小云定罪的疑点。”看着认真思索的唐非鱼,秋临晚抿了抿嘴唇:“当时我们之所以认为偷换太子的人是小云,是因为刘妃的宫女寇珠亲口而言。当时刘妃命令寇珠在把婴儿换走之后杀死,但李妃于寇珠有恩,寇珠不忍下手,便把孩子交给了太监陈琳,由陈琳带出宫中送往了八贤王府。我当时受了王妃的邀请在八贤王府做客,在看到婴儿的那一刻就知道出事儿了。我根据陈琳的指点去找了寇珠询问情况,寇珠说是刀行云故意走开给了她机会。等到差不多半年之后,事情彻底真相大白,我再去找寇珠的时候,寇珠却已经自尽了。” “这算什么疑点?”唐非鱼皱眉,“寇珠原本就是刘妃的人,她陷害刀前辈也是常理。” 秋临晚摇头:“当今圣上登基,在八贤王与包大人的设计之下与李妃母子相认,将她迎回宫中之后,我曾经前去拜访过她。李妃……太后听了寇珠的消息感觉十分奇怪,她说寇珠原本是她的宫女,是心地十分善良的一个人,且忠心不贰,两个人情同姐妹。但后来被刘妃要走了。至少寇珠对太后是肝脑涂地的,否则不会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把太后的孩子保下来送出宫去。小云当时是护着太后的,寇珠没有陷害她的理由。” “啧,也对。”唐非鱼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寇珠的证词是九天判断刀行云叛变的关键,因为寇珠虽然在刘妃手下,但当她拼命把婴儿送到八贤王府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认定她是个侠肝义胆的好人了,所以才会对于她的证词深信不疑,再加上朱子宁伪造的各种证据,从而相信了刀行云叛变这件事情。 但寇珠与刀行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而且刀行云还是保护李妃的人,寇珠为什么要陷害她呢? 这件事情没人想得通,寇珠也不可能再给出回答了,于是变成了永远的悬案。 “你还是没说狸猫换太子跟顾西辞有什么关系。”唐非鱼想了想,决定放弃琢磨寇珠为什么要陷害刀行云这件事情,转而去问另一个问题。 “顾西辞跟庆城公主赵绮白长得十分相像,今年十八岁,而且还是小云养大的徒弟。”秋临晚一条一条地数着,“这不可能是巧合,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什么?” “庆城公主赵绮白是襄阳王的女儿,但自小养在宫中深受太后娘娘的喜爱,骄横跋扈名满开封城。”唐非鱼慢悠悠地说道,“所以前辈,你是怀疑顾西辞是襄阳王的女儿呢?还是怀疑顾西辞是先帝的女儿?” “你!”秋临晚惊讶地看着唐非鱼,她没想到唐非鱼竟然能直接把这些话说出口,她低声说道:“在经历过小云的事情之后,没有具体确凿的证据我不会对一件事情妄下结论。但顾西辞不管是出现的时间还是年龄长相都太巧了,巧得让人难以置信。襄阳王除了赵绮白之外没有别的女儿只有一个儿子,而先帝的孩子们除了陛下都死绝了。况且即使顾西辞真的是先帝的孩子,那她只能是当今太后之女。可是太后丢了个女儿会不说话吗?会掖着藏着吗?她都回宫这么多年了,儿子也成了皇帝,现在她就是后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秋临晚说完,唐非鱼只是沉默,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两个人对望了很久。 “幽天君,我言尽于此,顾西辞的存在是好是坏还不知道,唯一能告诉我们这件事情真相的除了已经故去的小云,就只有你父亲了,希望你想清楚,九天人数残缺不全,元气大伤了多年,经不起再一次的变动了。” 秋临晚说完,便告辞离开了这里。唐非鱼看着秋临晚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秋临晚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也明白秋临晚的顾忌是什么。但顾西辞是刀行云的徒弟,是唐七叶与刀行云都承认的人,所以唐非鱼相信顾西辞并非是怀抱恶意的人。 但唐非鱼当下还是决定找个时间回一趟唐门,他需要跟自己的父亲好好谈一谈。虽然当初在唐七叶把顾西辞交给唐非鱼的时候,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顾西辞的来历,当时唐七叶只是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她的来历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相信她就好了,时机成熟之后她就会是下一任皓天君。” 唐非鱼尊重父亲的想法,谁都有点儿不为人知的秘密,加上顾西辞看起来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为了给自己的师父报仇才来到了开封府,便没有再过多询问。可现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显示着顾西辞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这身份还有可能会是个大麻烦。 所以现在唐非鱼觉得自己有必要查清楚顾西辞到底是什么人。秋临晚至少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九天经不起再一次内乱了,他身为幽天君,必要之时会排除所有的不安定因素。 不管对方是谁。 况且……唐非鱼无意识地捏紧了自己放在身侧的拳头。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深深埋在心里面,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天在石子巷,他前去救展昭和白玉堂的时候,曾经跟假扮赵老七的人动手过招。即使赵老七的武功路数很是诡异,唐非鱼从未见过,但他双手一招一式之间,却隐隐约约透露着唐门武功的痕迹。 白玉堂和展昭觉察不出来,但唐非鱼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因为那是他从小就学的东西,他熟悉唐门武功的各种变化。 赵老七可能是唐门弟子假扮的,而且武功不在他之下。 会是谁? 第25章 【二十五】偷梁换柱 经过医仙秋临晚妙手回春,第二天展大人就从床上下地生龙活虎了,顾西辞也退了烧醒了过来,而庞府大门口的命案也破了。 顾西辞听到命案破了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被白玉堂监督喝药,一碗苦得要死的药灌下去,又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顾西辞差点儿把手里的碗摔了。 “谁干的?!”她不顾白玉堂微蹙的眉头,对公孙策询问道。 “是一个叫庞云的庞府管家,据说他杀人是因为那个死者曾经看见了他带人打死了一个去庞府做工的书生。”公孙策从顾西辞手中拿过空碗,放在桌子上,说道。 顾西辞微微一震,她抬起头看向了白玉堂,白玉堂正好也看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眼神。 怎么回事? 去问唐非鱼。 “庞云……招供啦?怎么查出来的啊?”顾西辞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是常年在庞府门口那条街上乞讨的乞丐小八子说的,他亲自指认了凶手。”公孙策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事情有点儿奇怪,但是证据确凿,包大人那边也说没什么问题,可以结案了。” “结案就好,结案就好。”顾西辞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在心中暗暗思索:小八子?这么具有特色的名字听起来略耳熟啊! 等等这不就是那个刘书生说的看见庞云带人扛了麻袋把王书生的尸体扔去乱葬岗的人吗?怎么哪里都有他啊?看起来在庞府门口乞讨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活儿啊,可以看见这么多杀人的秘辛哦! 要说那小八子没有猫腻顾西辞绝对不信,这个时候她算是明白了,这人一定就是唐非鱼隐元会手下的暗桩之一,天天蹲在庞府门口监视着,随时关注庞太师的一举一动。怪不得自己当初追查朱子宁下落的时候,线索只查到了王书生和刘书生,完全没有查到那个小乞儿的身上。 可是这又是整得哪一出?顾西辞知道庞府命案的凶手绝对不会是庞云,因为在死者死在大门口的时候,庞云正在后院跟她和白玉堂打架。 顶罪。顾西辞瞬间就想到了这两个字,唐非鱼从庞云那里榨干了他所有的价值,然后把他拉出来当替死鬼,替一个人顶了杀人之罪。而那个人其实是唐非鱼认识的人,同时也是隐元会的盟友之一,甚至很有可能跟她师父在一个组织里面。 不管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那个人路过庞府门口的时候看见了身为隐元会叛徒的死者刚好前去给朱子宁通风报信,所以就把他灭口了。但那人并没有把叛徒的尸体彻底处理干净,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有时间这么做。 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顾西辞心中有点儿唏嘘。她很早就知道那个死者是个必死之人,不管是谁杀了他,都是帮了隐元会一个大忙。但开封府不知道死者的隐藏身份,他们想要找到凶手还死者一个清白。然而在顾西辞看来,这个叛徒着实没有什么清白可以讲,而且这件事情的真相不能让开封府查出来,查出来了就是把隐元会暴露出去,接下来就是它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牵扯太大担不起。 所以只能找人顶罪。 不管怎么样,这个结果刘书生大概会很高兴的。他当初死活认定了就是庞云和庞太师杀害了他的好友王书生。虽然庞太师很无辜,但王书生的死却与庞云、或者说是朱子宁脱不了干系。很可能是王书生在庞府帮忙抄写帖子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比如能证明朱子宁身份的东西,所以他才会被庞云杀人灭口。现在庞云被定罪了,也算是给王书生变相报了仇。 能在英明神武心细如发的神探包大人手下造假,把事情扭曲成了另一个样子,从而给真正的凶手脱罪,唐非鱼也真是蛮拼的了。 给顾西辞送完药,公孙先生就告辞离开了。现在虽然结案了,但各种事情还没处理完,开封府上下还是忙成了陀螺。最让公孙策不解的是,虽说庞云交代人是他杀的,但却死活都不说是怎么杀的,而且他至今还没找到那个人的死因。 公孙策走了之后,顾西辞感知了一下周围没有外人,才斟酌着开口问白玉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我都知道庞云并非是凶手,唐非鱼到底怎么想的把他拖出来顶罪?那人是谁杀的?” 顾西辞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才会同意这种顶罪的方式。那白玉堂呢?他也知道庞云不是凶手,唐非鱼这么布置一定是有猫腻,他会同意唐非鱼的做法? “我不知道。”相比于顾西辞的激动,白玉堂的反应略显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但我知道不管真凶是谁,都是帮了我们一个忙。那个死去的人是朱子宁的人,是为了给朱子宁通风报信才被杀的,唐兄已经告诉我了。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你跟朱子宁有什么仇?”顾西辞忍不住问道。她那么记恨朱子宁,恨不得把人碎尸万段是因为他陷害了刀行云还害得她重伤未愈最后英年早逝,那白玉堂呢? “我开始不知道他叫朱子宁,我在追查一个拥有金算盘的人,就是这个。”白玉堂想了想,从兜里面摸出了那天庞云用来砸顾西辞的脸毁她花容月貌的金算盘,“只要有这个金算盘的人,就是我的仇人,他们带走了我哥哥。” 白玉堂那么严肃的表情顾西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件事情对白玉堂的触动一定很大,看他平时风流倜傥一人在面对庞云的时候下得狠手就知道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庞云本人比较欠揍…… 于是顾西辞还是决定不问了,既然事关白玉堂的哥哥,那就是他的家事,外人是没有资格插手的。 顾西辞没再问什么,白玉堂也就没再说话,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好久之后,白玉堂抬手拉过被子给顾西辞盖上:“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哎你别走啊!”顾西辞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我已经没事儿了,再躺下去都要长蘑菇了,而且这里是开封府,我老是住着多不好啊!” 白玉堂被噎了一下,他抬手揉揉自己的眉心,一脸无奈的样子:“公孙先生吩咐你一定要养好了才能动,现在还不能见风寒,否则会落下病根。唐小鱼在帮展昭整理庞府命案的事情,暂时也要留在开封府,你正好等等他吧。” 顾西辞心说什么帮展昭破案,应该是给展昭混淆视听才是,唐非鱼现在一定十分努力地在伪造各种证据,打扫现场,然后造出是庞云杀了人的假象。 不过话说回来了,庞云那么硬气的一个人,被自己和白玉堂轮番揍脸都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态度,唐非鱼到底用了什么雷霆手段,不仅从他嘴里面问出了自己想问的一切,还能让人去顶罪? 简直不敢想象。 白玉堂还是走了,顾西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泪流满面,真的要抛下我一个人吗?很无聊的啊! 顾西辞直挺挺地在床上坐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决定溜出去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推开门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没人之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了出去。虽然她不认识出去的路,但以她的轻功,翻墙而跑还是没有问题的,走正门说不定还会被人看见抓回来呢。 顾西辞翻上了墙头,一转身就跟一个黑衣人大眼瞪小眼,对看上了。 “顾小姐,好久不见。”两厢对望了半天,黑衣人慢吞吞地开口打招呼。 “是你啊!”顾西辞认出了这个声音就是那天晚上在庞府帮她和白玉堂扫地的黑衣人,是唐非鱼的暗卫,明面上属于唐门,但实际上却是隐元会派来保护无名老大的人。这个黑衣人看起来性格沉闷,然而他的行为却表示了这个人实际上有点蔫坏。 “顾小姐,公子让你在床上好好躺着。”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顾西辞,似乎是在确定她的身体状况如何。 “我要出去。”顾西辞眯起眼睛,看着黑衣人。 “哦。”黑衣人想了想,点点头,然后转过身背对着顾西辞,老僧入定一般不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看不见就完事儿了吗?万一我走了你又去给唐非鱼通风报信怎么办?想想很有这个可能啊!于是顾西辞咳嗽一声,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在黑衣人疑惑地转过身问她怎么还不走的时候,忽然快速出手揪住了黑衣人的领子,带着他一起翻下了墙头。 “顾小姐你干嘛?”黑衣人被顾西辞一拽差点儿脸着地,他震惊了。 “带你一起走!谁知道你会不会去给唐非鱼通风报信!”顾西辞冷笑一声,拽着他开始往前走。 “不行啊小姐!我擅离职守要被开除的啊!”黑衣人哀嚎一声,然后被顾西辞捂住了嘴:“别说话!我绑架你了!现在开始跟我去个地方,再闹腾有你好受的!” 黑衣人泪眼婆娑地被顾西辞绑架走了,直到开封府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前,他都一直遥望着开封府后院旁边的那棵大树。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的兄弟们都抛弃了他,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从顾西辞手中把他救下来,大家甚至还都挤在了一棵树上目送他远去,有个别恶劣的人还在对他挥手致以崇高的敬意。 放心去吧兄弟!这是公子的吩咐啊! 等到顾西辞和倒霉的黑衣人消失不见之后,唐非鱼才从树上跳了下来,他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 “公子,不用跟着?”一个黑衣人站在他身后,如果不开口说话,完全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不必,有他一个就够了。”唐非鱼摆了摆手拒绝。 “小西辞,你要去哪里?” 第26章 【二十六】初次交锋 黑衣人觉得自己生不如死。首先,他是个暗卫,其次,他是个唐家堡的暗卫,最后,他的隐藏身份是隐元会暗搓搓的一员。 这样一个人哪怕一辈子不见光,死了都没有人去上坟,那都是正常的。 但是被人拽出来光明正大地去逛街,就是不正常了。 不仅不正常,而且说不定很快就会被人查到自己的身份,招来各种各样的杀身之祸,从而香消玉殒…… 所以黑衣人现在心中悲悲切切,他一百十来斤重的大小伙子被顾西辞这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姑娘拎着蒙面的黑巾、像一个大号的布娃娃一样倒着被拖走,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这简直是男人的耻辱。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黑衣人反抗不能,他打又打不过顾西辞,也没有顾西辞的权势高,只能委委屈屈的像个小媳妇一样。 顾西辞还在边走边自言自语:“啧……这么带上街太丢人了,买个什么衣服打扮一下好呢?” 西辞小姐嫌弃人家丢人就不要硬拉着人家上街啊摔!黑衣人悲愤地哭泣,他哭了一会儿,偶然抬头,目光瞥过某个房顶,看见了一个跟他一样身穿黑色暗卫服的男人正十分巧妙地蹲在房檐边隐藏着自己的身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卧槽这哥们有点儿眼熟?黑衣人心中一震,他仔细地想了想,最后用他超人的记忆力回想了起来,这位哥们是西辞小姐手下的暗卫老大,他们曾经在庞太师府中打过照面。而且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黑衣人还知道,西辞小姐手下的暗卫在隐元会中有着级别很高的编制,但他们却并不听从无名的管束,属于西辞小姐的私人护卫。 黑衣人觉得自己有点儿激动了,他对着那位哥们隐秘地招招手,打出了一个隐元会通用的救命手势。黑衣人相信那位哥们一定会管管自家小姐的,至少会告诉她这样强抢民男带上大街是不对的行为。 然而那哥们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之中似乎还透着怜悯,就随即消失不见了。 黑衣人呆住了。在被自家主人和兄弟们抛弃之后,黑衣人又被同事抛弃了。 救命呀到底有没有人管一管啊!没天理啦这! “老板,给我拿一套你们这里款式最帅的衣服!要男装!”顾西辞并不理解黑衣人丰富的脑内活动,她只是拖着黑衣人走进了开封府唯一的一家成衣店,然后十分兴奋地喊道。 掌柜的从柜台后面转出来,目光从顾西辞的身上溜到了黑衣人的身上,看着黑衣人那身奇怪地装扮,他只是眼神微微动了动,便十分自然地笑着招呼道:“呦,小姐,您是给这位……买衣服?” 黑衣人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个掌柜的看见他一点儿都不奇怪——普通人看到一身夜行衣打扮还蒙着脸的不认成土匪就不错了。等到黑衣人在掌柜的转身去拿布料的时候,忽然看见掌柜的袖口中绣着一幅十分隐秘的图案时,他静默了。 那是隐元会黄字手下的标志……妈的这人也是隐元会的暗桩!西辞小姐你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啊! “快去换衣服……”顾西辞抱着胳膊往后退了两步,眯起眼睛来看着黑衣人,低声威胁道:“如果你不想彻底暴露身份的话……” “我换,我换还不行吗!”黑衣人悲愤地说道。其实已经暴露身份了好吗!都被你拖着走了这么久!满大街的老百姓那目光就跟锥子一样都往我身上扎,也不知道到底脑补了些什么玩意儿就都在谴责我了! 于是黑衣人就进去换衣服了。 顾西辞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店里的伙计十分有眼力地给顾西辞端上了一盘小点心和一壶碧螺春,顾西辞啃了口点心,觉得不错,于是附赠了灿烂的笑容一枚。 小伙计晕晕乎乎地回去算账了。 过了差不多快一炷香的时间,顾西辞的耐心都要耗尽了的时候,换完衣服的黑衣人就被掌柜从后面使劲儿推了出来。 顾西辞端着茶杯正在喝茶,她瞄了黑衣人一眼,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被推出来的人跟黑衣人之前的样子一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虽然之前看不见脸,但是黑衣人不说话不动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冰冷的气势,一看就是从事某种暴力工作的人员。然而现在换了一身普通的成衣,虽然主色调还是黑色,但给人的感觉却好像这人是个十分沉静的书生或者温文尔雅的武者之类的。 总之,那效果十分拔群。 顾西辞放下茶杯,露出笑容,不轻不重地鼓了鼓掌:“啧啧啧……你可以跟白五爷一较高下了。” “哪里哪里。”黑衣人不好意思地说道:“西辞小姐过誉了,白五爷风流倜傥,岂是我辈能够比的?” “说的也是。”顾西辞点点头,“我就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黑衣人:“……”人心果然都是偏的。 “好了,衣服也换了,该跟我老老实实地走了吧?”顾西辞站起身,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递给掌柜,掌柜笑着接了过来。 黑衣人点点头。不走能怎么样啊?伪装都给扒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就算是他哭着喊着应把那身夜行衣穿回去,他在开封府广大人民群众面前也是掉了马了。左右都是暴露身份,还不如抱紧西辞小姐的大腿,而且要是能成了西辞小姐暗卫的一员,以后就可以摆脱自家那个十分无良动不动就敲脑袋的公子啦! 这样一想似乎幸福生活就在眼前,于是黑衣人气沉丹田,发誓坚决要做好一个保镖该做的,十分尽职尽责地跟在了顾西辞身后。 “啧,你这脸变得似乎有点快啊。”顾西辞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扇子,装模作样地撑开边扇边走,那副样子看起来就像即将去逛x楼的纨绔子弟。黑衣人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那把扇子有点儿眼熟,好像是他前主人的。 “照顾西辞小姐也是公子交代的任务。”黑衣人中规中矩地回答。 “咦,你很会说话嘛。”顾西辞转头诧异地看了黑衣人一眼,随即她笑得眯起眼睛,十分满意地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不错不错,要不要跟着我混啊?” 黑衣人刚想说好啊好啊!就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盯在了自己的身上。 有杀气!黑衣人暗搓搓地眯起眼睛四处打量,然后他就看见了蹲在一棵树上的某位哥们。 呵呵你现在盯我有什么用!谁让你刚才不救我!黑衣人冷哼一声,背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哥们儿,继续跟在顾西辞身后,装扮成一个忠实的马仔。 “我跟你说哦,跟你相比,我们家暗卫就闷多了,一个一个都不说话,简直就像是没嘴的葫芦和盖着盖子的大油瓶……”顾西辞一板一眼地跟黑衣人吐槽,“而且他们都好叛逆,我请他们吃饭他们都不理我的,这么不听话简直让人分分钟想开除!” 黑衣人很想说西辞小姐啊,其实这才应该是暗卫的样子啊,像我这样子话多的简直憋不住那都是被公子逼得啊!谁让公子手下的暗卫们都是这个风格的呢?你不说话他们要孤立你的啊!但是到了老门主面前我还敢这样,一定会被老门主家法伺候的。 说多了都是泪,这年头暗卫不好当啊!黑衣人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背影一定十分萧瑟。 “西辞小姐,您要逛哪里?”黑衣人问道。他看着顾西辞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逛,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玩。 “干什么问这么多?给你主子通风报信吗?”顾西辞斜眼看了看黑衣人,冷哼一声往前走去。 “怎么会!我——”黑衣人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原本四处乱瞄随意逛逛的顾西辞忽然一下子挺直了腰杆,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转过头微微一笑,瞬间就从纨绔子弟的风格切换成了大家闺秀的风格,变脸之快,堪比川剧。 “……”黑衣人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顾西辞变成大家闺秀的风格之后,整个人立马就温柔起来了,她抬手用衣袖掩住小嘴,轻轻笑了笑,小步小步地挪到了路边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上开始慢慢地看。 黑衣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西辞小姐我求求你正常一点好不啦?做你自己吧,别学别人,太惊悚了啊! 就在黑衣人认认真真地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投奔顾西辞门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真正属于纨绔子弟的吆喝声传了过来:“呦!小爷我今儿个真是吉星高照啊!出门就遇贵人啊!” 黑衣人眉头一皱,他转过身,看到某位名满开封的小侯爷带着手下一票人刚好逛到了这条街上,正眯着眼睛打量在挑胭脂的顾西辞。黑衣人心中暗道不好,依照小侯爷那个性子他恐怕是看上西辞小姐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上前调戏一把……这要是让公子和白五爷知道了那还了得,还不得翻了天啊。 哪知小侯爷竟然没有按常理出牌,他话音一落,冷笑一声,对着顾西辞一挥手:“去!给我把她围起来!小爷要好好找她算、算、账!” 庞昱说完,他手下那帮虾兵蟹将哗啦一下子把顾西辞和黑衣人围在了当中。 黑衣人有点儿愣,他觉得一定是自己今天出门的姿势不对,被西辞小姐一路倒着拖过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不定他再正着走一回世界就正常了。 从庞昱出现说话,到他让人把顾西辞围上,顾西辞全程都在慢悠悠地挑胭脂,连一个眼神儿都没赏给小侯爷。 围观的群众和小商小贩跑了个精光,都躲到暗处看戏去了,只有顾西辞光顾的这家小贩还战战兢兢地握着摊子边问:“这位小姐……您挑好了吗?”挑好了我就收摊了啊,再不赶紧跑路摊子被砸了可伤不起啊! “就这个吧,不用找了。”顾西辞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抛给小贩,小贩接了银子赶忙把自己摆出来的胭脂水粉都扫到了一个布兜中,然后抱着布兜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喂,小爷我想了好几天,觉得虽然你这个女人不太服管,但就这样的驯服了才有意思对吧?爷玩腻了那些莺莺燕燕,偶尔骑骑烈马也不错啊!”庞昱脖子里面插着根扇子,他抱着胳膊站在小摊不远处,眯起眼睛看着顾西辞笑,“所以我在这条大街上转了好久了,今儿终于逮着你了!” 敢对西辞小姐说这种话,我敬你是条汉子!黑衣人由衷感叹道,感叹完了之后,他开始默默地掰手指算来算去。 “算什么呢你?”顾西辞有点儿好奇,凑上去问道。 “算算西辞小姐您这是要打起来了,我们得赔多少钱。”黑衣人说道。 “哈哈哈!”顾西辞忽然抛弃了矜持的假象,一只手捂着肚子大笑,“傻瓜,别算了,那些损失让他们去庞太师的府上要,本小姐我只出医药费!” 顾西辞话音未落,整个人忽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她眉目含笑出现在了庞昱打手的包围圈外,手中握着一根拧成麻花粗的红绫。顾西辞轻轻一抖,红绫灌注了满满的内力朝着庞昱呼啸而去。黑衣人丝毫不怀疑如果那一下子打在了庞昱的身上,他吐血都是轻的。 但红绫终究没有打上庞昱,不知道是不是小侯爷运气不错,每次他作死了都有人出来救场,上一次是庞昱手下那个可疑的护卫,这一次那护卫不在了,救场的就换成了路边路过的某位人士。 那是一辆四人抬的轿子,镏金翠玉,宝顶华盖,就连木杆上都雕满了流云花纹,十分华丽,一看就知道并非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轿子停在了路中间,抬轿子的四个人都抄着手围在轿子边垂着头一动不动。一根两指粗细的裹金丝皮鞭从轿子帘中探出来,另一端死死缠在了顾西辞的红绫上,阻挡了它打向庞昱的势头。 顾西辞往后退了一步,她眯起眼睛,目光顺着鞭子一直延伸到了轿子上。 “嘶!”顾西辞身后,庞昱倒抽了一口冷气,倒不是因为顾西辞要打他,而是他看清楚了那轿子上刻的标志。 “赵绮白!”小侯爷一蹦三尺高,他一把把扇子揪出来,指着那个轿子叫到。 赵绮白?这个名字如闪电一般划过了顾西辞的脑海,庆城公主赵绮白?襄阳王的女儿,当今太后最宠爱的人,被破例封了公主还留在宫中养了许多年,她会武功? “小侯爷别来无恙啊。”轿中人娇笑一声,声音甜腻发酥,“多日不见小侯爷还是一如既往啊,一上大街就闯祸,难道上次包大人的处罚轻了吗?” 一只白生生的手探了出来掀开轿帘,周围抬轿子的四个人立马上前压轿子掀帘子,赵绮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华丽宫服,手中还握着那根鞭子的把。赵绮白的目光先是在庞昱脸上转了一圈,然后顺着鞭子,一路看到了握着红绫站在那里的顾西辞。 赵绮白的瞳孔微微一缩,整个人瞬间冷厉了下来。 “你……”她斟酌着开口:“不知道小侯爷怎么惹了这位姑娘?要不本宫给你陪个不是,看在本宫面子上,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赵绮白!”庞昱赶紧跑到了赵绮白的身边,他压低声音说道:“你可得跟我做主啊!这人第二次打我了!” “感情你还欺负了人家两次啊?”赵绮白斜了庞昱一眼,淡淡道。 “我!”庞昱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心中憋屈,“你到底是跟谁一拨的!我们还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你不妨去问问包大人到底是跟谁一拨的。”赵绮白轻轻笑了笑。提起包大人,庞昱缩了缩脖子,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既然是公主开口,那岂有不从之理?”这个时候顾西辞忽然说话了。 “哦?你认识本宫?”赵绮白的目光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虽然她人还是笑着的,但眉眼之中笑意全无。 顾西辞不说话,她抖了抖手腕,拧成麻花的红绫便自动飞了回来,落在她手中叠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块。顾西辞抬起头,看着赵绮白,忽然勾了勾嘴角,比了一个口型,然后就转身拽着黑衣人离开了。 赵绮白并没有阻止顾西辞离开,她只是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她慢慢远去。 “你认识她?她刚才说什么了?”庞昱揉了揉脖子,凑过去问道:“哎,不是我说,这人长得跟你是真像啊!不过还是你好看,呵呵呵呵……” 她说什么了?赵绮白笑了一笑,目光阴冷。 她说,幸会,多谢招待。 第27章 【二十七】玉石俱焚 在回开封府的路上,黑衣人觉得气氛跟之前溜出来时相比简直快要凝固掉了。顾西辞一个人闷着头往前走,周身散发的黑气浓郁的即将实体化,黑衣人并不敢凑上前去,只能跟个小媳妇一样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但在街上遛弯的开封府父老乡亲们却都向黑衣人投去了不满的目光,大概是以为他欺负了顾西辞。 我是冤枉的啊!黑衣人泪流满面,凭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我!难道就因为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吗?可是我也很帅啊qaq。 顾西辞保持这个状态走了整整一条街之后,她忽然停下了脚步,黑衣人差点儿撞上顾西辞的后背,他踉跄着倒退两步。 “咳咳,喂。”顾西辞有些郁闷地开口,“那个,问你个问题啊,如实回答!” “西辞小姐我不叫喂啊……”黑衣人小声嘟哝。 没想到顾西辞的听力十分强大,她回过头问道:“不叫喂,那你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肯定应该姓唐啦。”黑衣人被问的愣了一下,他摇摇头,眼神黯淡不少:“只有一个很久不用的称呼,叫天字叁拾贰号,是当年训练我的前辈起的。” 不管是成为了唐门的暗卫,还是因为比同期的人优秀不少、得到了老门主的青睐从而进入了隐元会,都注定了黑衣人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隐藏起来,见不得光,甚至死亡都没有人会记得给他上柱香烧点纸钱,这才是一个暗卫应有的结局。 虽然他自己早已有了觉悟,但说出来未免有点凄凉。 “这样啊……”顾西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哎?”黑衣人愣住了。 “哎什么哎。”顾西辞摸着下巴思索着,“姓唐啊……” 黑衣人看着顾西辞认真的模样,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回顾一下西辞小姐一贯的性格,你会发现这是一个不太靠谱的人,说不定起的名字也是无比奇葩,比如可能会是唐大炮或者唐神烦之类的……黑衣人十分忐忑,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样才能温柔地拒绝西辞小姐的好意而且不会被事后恶意报复的时候,顾西辞双目一亮,蹦起来拍了拍手:“有了!” 黑衣人闻言,虎躯一震。 “就叫唐帆吧!”顾西辞笑得眉眼弯弯,“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帆!” 唐……帆?黑衣人有点惊讶,竟然是这么正常的名字而且听起来还有点小文艺哦呵呵呵呵……西辞小姐怎么忽然靠谱了一回? “帆帆啊,问你个问题,一定要如实回答哦。!”顾西辞微微笑着,她背着手往唐帆的方向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给了唐帆一种微微压迫的感觉。 “西辞小姐……请讲。” 帆帆是什么鬼!果然不能抱太大期望! “呐,帆帆,你觉得我跟那个庆城公主,谁长得漂亮?”顾西辞在唐帆的面前站定,偏头微笑。 唐帆沉默了。他感觉到了这个看似普通的问题之中,蕴藏着巨大的杀机。 真的要说实话吗西辞小姐,你明明你就跟那个庆城公主长得一样一样的啊!如果换上相同的裙子相同的发型同样的面无表情,你们就是一个人啊! 但要真这么说的话唐帆估计自己就死定了,因为唐非鱼曾经教育过他们:当一个女孩子问你她和另一个女孩子谁好看的时候,不管是回答她漂亮还是别人漂亮,都是非常错误的答案。 正确答案是装成一脸茫然的样子回问她:“啊?你说的是谁?我不记得她啊!” 回想着公子的谆谆教诲,唐帆咳嗽一声,努力摆出一副无辜的面庞:“咦,西辞小姐,你说的是谁?我不记得那个人啊!” 顾西辞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唐帆,她啧啧摇头:“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果然跟唐非鱼一个德行,虚伪!假!接着装!” 公子你骗我啊qaq。 看着唐帆被自己欺负的欲哭无泪,顾西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摇摇头说道:“不闹了,你真是……”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谁都可以,只要有个回答……”顾西辞笑过后收敛了轻松的脸,她垂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赵绮白,跟我的身世,有关系吧。” “我该不该继续调查下去呢?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呢。” 顾西辞猛地攥紧了拳头。 唐帆看着顾西辞低头的样子,沉默下来。同为孤儿的他很明白顾西辞的想法:虽然早已经在心底认定了自己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但还是想着能知道他们是谁,是怎样的人,曾经在哪里生活过…… 并非是思念之情忽然爆发,只是想找到自己的“根”罢了。一个人太孤独了啊,如果连自己跟这个世界最亲的血缘纽带都不知道是谁、在哪里,那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就算我说公子不希望西辞小姐牵扯太多,只需要遵照刀前辈的遗命,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西辞小姐也是不会听的吧?”唐帆摸了摸自己的头,“毕竟那是父母啊,怎么可能会不好奇没有探究的欲|望呢?反正西辞小姐不会听,那倒不如遵循自己的想法啊。” 看着唐帆目光灼灼的样子,顾西辞略带忧伤的表情忽然一变,她眯起眼睛,勾了勾嘴角:“哦……原来唐非鱼真的知道什么还瞒着我啊……” 唐帆眨眨眼睛,他觉得有点愣。 “这样的话,我从赵绮白入手,想必能查到些什么吧?”顾西辞笑着,眼神却有点冰冷:“不告诉我吗?没关系的,除非他把证据全部抹杀,否则我总有一天会查出些什么来的。” 顾西辞抬手拍了拍还在发愣的唐帆的肩膀:“多谢啊帆帆,如果唐非鱼要欺负你,可以来找我哦。” 说完顾西辞就往前走了,她的步履比刚才轻快了不少。 看顾西辞背过身去走了,唐帆怔愣的表情慢慢变成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慢悠悠跟在顾西辞的身后,边走边想:真是的,公子每次都把麻烦事儿交给自己,西辞小姐哪有那么好骗?而且公子也太恶劣了吧,明明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从老门主那里问不出来就去忽悠西辞小姐自己查,他躲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也不知道他和西辞小姐表面乐呵,私下里到底是谁利用了谁。 顾西辞走到开封府大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唐非鱼抱着胳膊靠在石狮子上。 她在马路对面停下了脚步,唐非鱼也刚好抬起头,两个人隔着一条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对望。 互相看了有挺长的一会儿,然后被人给打断了。 “你俩站在这里看什么呢?”展昭从开封府里面出来,瞅见顾西辞和唐非鱼互瞪,奇怪道。 “看看一个人可以讨厌到什么地步。”顾西辞抱着胳膊穿过街道,走到两人面前,意有所指地说。 “讨厌?”展昭眨眨眼睛,忽然惊呼:“不对啊,西辞姑娘,你不是应该在床上躺着吗?公孙先生嘱咐你在彻底康复之前不能出门的!不遵医嘱公孙先生要生气的哦,你去哪里了?” “呃……”想到了公孙策面带微笑,一手持针一手端药碗,碗里是黑色的、浓浓的、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药汁……顾西辞打了一个大大的寒噤。 公孙先生的药又热又苦又难吃简直是要人命…… “所以西辞小姐还是在公孙先生发现你逃跑之前回去吧。”展昭笑得眉眼弯弯。 唐非鱼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果然对付顾西辞不能硬抗啊,得像展昭一样掐死穴! “好吧。”看来公孙策的杀伤力真的很大,顾西辞抖三抖,觉得反正自己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还是先回去再计较吧。她刚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貌似无意地转头看展昭:“对了,展大哥刚才不是问我去哪里了吗?” 展昭点点头。 “我刚才去逛街啦,然后看见一个人,把我吓了一跳呢,那个人长得跟我好像哦……”顾西辞顺了顺自己柔软地长发,微微睁大眼睛,很惊讶地说道。 唐非鱼的瞳孔缩了缩。 “她说她是庆城公主,名叫赵绮白,看见我也很惊讶呢。”顾西辞笑道,“这开封府竟然能遇到跟我长得像的人,而且还是公主,世界真是不可思议啊!” “对!我就说了!”听了顾西辞的话,展昭恍然大悟:“我怎么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觉得有点眼熟,还以为在哪里见过你……原来如此啊!” 第一次?眼熟?顾西辞回想了一下自己第一次遇见展昭的情况,好像是被展大人当成刺客追着满街跑了吧?而且还拎着一个犯罪证据庞云。当时白玉堂跟展昭很轻松地打招呼,然后展昭看见了自己,他皱了皱眉…… 我去原来展昭皱眉是因为觉得自己眼熟吗!还是以为犯罪被展大人发现了啊啊啊啊! 展昭看着顾西辞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撇嘴一会哭笑不得,觉得有点理解不能。西辞姑娘这是怎么个意思?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能面部表情如此丰富? 然后展昭看见了一个人,那人皱着眉头,手里端着个碗,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顾西辞的背后。 展昭:“……” “西辞姑娘,你保重。”展昭十分诚恳地对顾西辞说道。 “啊?”顾西辞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展昭拉着唐非鱼瞬间跑的没影了,而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阴仄仄的话语:“西辞姑娘,外面好玩吗……” 顾西辞抖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见了笑容灿烂的公孙策。 要死要死要死!顾西辞心中哀嚎一声。 “不好玩……”顾西辞有点哆嗦,“我我我我这就回去……” “嗯,记得把这碗药喝了,一会儿还有一碗。”公孙策十分满意地把药碗塞进了顾西辞的手里面,然后抱着胳膊对她抬了抬下巴:“走吧西辞姑娘,我送你回去。” “多谢先生qaq。”顾西辞看着黑乎乎的药,笑得比哭还难看。 “西辞姑娘,你也是习武之人,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公孙策沉吟一会儿,忽然问道。 “先生请问。”顾西辞赶紧顺着公孙策的话岔开话题。随便问随便问!只要不再纠结溜出去不遵医嘱的事情! “西辞小姐,有没有一种武功可以做到杀人之后表面看不出伤痕和死因呢?” “咦?”顾西辞愣了愣,“先生说的是死在庞府门口那个?” “对。”公孙策很干脆地承认了,“虽说庞云已经认罪,但他却怎么也不说是如何杀死死者的,我这边验尸的结果也不尽人意,到现在为止我都完全不知道死者的死因。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老实说这让我很是挫败,甚至有点怀疑我身为大夫的水平了……” 公孙策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不甘的表情。 “抱歉公孙先生,我的学识有限,实在是不知道哪种武功能办到这一点。”顾西辞挠了挠头,说道。 不管顾西辞知不知道有这种武功的存在,这都会是她作出的唯一答案。因为已经明白了那个所谓的幕后凶手一定是唐非鱼的盟友,唐非鱼费尽心机把庞云推出去顶罪就是为了洗白那个人。虽然顾西辞跟唐非鱼之间互有猜疑,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会默契地达成一致。 “这样嘛……多谢了。”公孙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但顾西辞却走了心。她仔细想了想公孙策的问题,然后发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让她有些惊讶的结果。 杀人之后表面看不出伤痕和死因的武功顾西辞的确知道一个,那就是万花谷的绝学百花拂穴手中的一招,叫做玉石俱焚。据说死在玉石俱焚下的人初时看不出任何端倪,但七天之后他尸体中的筋脉骨骼会尽数碎掉,整个人瘫软成一滩泥。 今天是那人死的第三天,今天案子破了,尸体马上就会被下葬。 秋临晚是万花谷的医仙,秋临晚不会武功,秋临晚跟唐非鱼之前认识,秋临晚是师父生前的“好友”。 顾西辞看着懊恼的公孙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而一边的公孙策心中也满是疑问——西辞姑娘,你那副表情,是真的不知道是哪种武功吗? 还是其实知道,但不方便说呢? 第28章 【二十八】远方来帖 公孙策叮嘱一个路过的小丫鬟一定要好好看着顾西辞后就匆匆离开了,他还想去验尸房看看那具奇怪的尸体,找不到死因这一点让公孙策觉得很不爽。 面对着真小丫鬟——这孩子只有十二岁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父母这么造孽就把孩子卖了当丫鬟了——可怜兮兮的眼神,好像在诉说“西辞小姐奴家一定拦不住您的,可您要是跑了奴家也就完蛋了呀qaq”。顾西辞面对强硬的态度丝毫不惧,还会跟你正面对刚,可一旦跟她撒娇卖萌……顾西辞就全面沦陷了。 尤其是还被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看着,谁也狠不下心的好吗! 于是顾西辞只能乖乖窝在被子里面胡思乱想,等着唐非鱼或者白玉堂谁想起她来了,再过来把她接回去——总不能一直住在开封府吧?我又不是开封府的人啊你们行行好! 顾西辞把要查的事情分成了两件,一件以刀行云为中心,具体是刀行云所在的神秘组织以及十八年前她被陷害的全部真相,目标是干掉朱子宁;一件以她自己为中心,具体刀行云究竟是如何把她捡回家的,以及为什么襄阳王的女儿赵绮白长得跟自己很相似,目标是找到自己的身世。这两件事情之中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刀行云捡到顾西辞的时间与她被陷害的时间前后基本一致。 难道师父是因为把我带回家了,才会被人陷害的?顾西辞愣愣地想,越想越觉得事情很有可能。就说她长得那张脸,跟皇家肯定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是某个王爷的私生女流落在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襄阳王…… 顾西辞自己脑补出了一个事情的经过后,表示成功被自己恶心到了。不会的不会的,我长的这么漂亮一定是爹帅娘美遗传好,襄阳王那个老头子怎么可能生出我这么漂亮的闺女!那我娘得美得多么倾国倾城。 哎?等等!顾西辞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赵绮白是襄阳王的女儿,可襄阳王那样的……生的出赵绮白这么漂亮的吗? 在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事情铁定要崩掉。顾西辞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她看见了小丫鬟拧着衣角怯怯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说说看,别害怕。”顾西辞把揉的扭曲的表情换成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放低了声音。 “西辞小姐,奴家……奴家想去更衣……”小丫鬟对着顾西辞福了一礼,红脸。 “你去吧。”顾西辞爽快地点点头,看小丫鬟瞅着自己欲言又止,便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我答应你,不会离开这个房间的,好吗?” “那就多谢西辞小姐了,奴家马上回来。”小丫鬟捂着脸跑了。 “别急啊慢慢来~”顾西辞挥手目送小丫鬟离开,确定人真的跑得看不见了之后,顾西辞下床推开窗户,对着外面打了一个呼哨,声音很像是院子里树上的小鸟鸣叫。 “主人,有何吩咐。”哨声落下,顾西辞身后跪了一个黑衣人。 “啧……我感觉你今天不对劲儿呢?”顾西辞看了一眼黑衣人,她摸摸下巴,总觉得这个平时不声不语没什么情绪的属下今天好像浑身在散发着怨念的黑气,“谁欺负你啦?” “并没有,主人多虑了。”黑衣人冷冰冰地回答。 “好吧随便你。”顾西辞耸耸肩膀不再多问,“帮我查几件事情,注意要在暗中进行,一定不要被隐元会那帮孙子给盯上了,尤其是唐、非、鱼!” 顾西辞咬牙切齿地叮嘱。 黑衣人很想说“属下尽量”,然而看见顾西辞的样子,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属下一定照办”。 “首先,给我查襄阳王,我要他的全部资料,包括他身边的人,王妃儿子和女儿之类的,他跟上面那位有什么过节,他手下多少人,甚至他每年赚多少银子,我都要知道!”顾西辞想了想,说道。 从襄阳王入手应该是个不错的突破口。首先,赵绮白是襄阳王的女儿,其次,在襄阳王这辈人中,他是仅存的一个王爷,他的其他兄弟都在上次一的皇位之争中丧失了性命,而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很得先皇的信任。 这襄阳王要么就是真的无心权势,要么就是心机深沉。 “第二件事情,给我查唐非鱼,”在说出唐非鱼名字的时候,顾西辞的眸色暗了暗,“记住我让你们查的是唐非鱼不是唐门。” 唐非鱼这个信任度为负值的盟友也是个很好的线索呢,尤其是他很直白地表达了“我跟你师父一个组织”这个意思,但是他又不会说出来,就是死死吊着顾西辞,吊的她七上八下。不说是吧,没关系啊,我自己查好了。不就是隐元会么?我要是真查出点什么来,你还能把我灭口? “第三件事情……查白玉堂。”顾西辞轻轻地说道。 黑衣人愣了一下,他破天荒地抬起头去看顾西辞,顾西辞却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了:“我要知道白玉堂这个时候来开封府的目的是什么,他那个被带有金算盘的人掳走的哥哥是否真的确有其事,还有他师承何处门派是哪个,给我详细的资料。” 顾西辞不想说出这句话,但白玉堂的出现……真的是太可疑了。 如果两个人在太师府的偶遇还可以说是命中注定,可白玉堂跟自己追查的人竟然是同一个,这就让顾西辞不得不怀疑他。还有在石子巷的时候白玉堂受了生死决一掌,却没有通过医仙秋临晚的救治,而是自己使用了某种秘药。虽然唐非鱼解释那是因为白玉堂有药王闵天赐给的五毒针,但唐非鱼之前也说过,那毒只有秋临晚一人可解。唐非鱼不是个喜欢抠字眼偷换概念的人,他看似前后矛盾的话语之中必然有什么深刻的含义——至少他成功让顾西辞怀疑白玉堂了,不是吗? 顾西辞真心希望白玉堂并非是怀抱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自己的,她对白玉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感,看他受伤的时候心里很难过……可是这种时候顾西辞必须理智。 “有问题吗?” 说完了自己全部的要求之后,顾西辞停了一会儿,慢慢问道。 “属下……”黑衣人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了如山的压力:“主人,你要查白玉堂没问题,但是剩下的两个……” 一个是襄阳王,即使可能心怀鬼胎,但毕竟是皇亲国戚,普通平民私查皇家秘事,一旦被发现可不仅仅是掉脑袋就能解决得了得;一个是唐非鱼,隐元会老大无名,天底下没人比隐元会更能查出各种秘辛,去查这种人的老底,下场很可能跟之前妄图窥探隐元会冰山一角的人一样,就是默默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 “如果不困难,我何必需要你们?”顾西辞冷笑一声,“这样吧,襄阳王那里我要你们全力以赴,至于唐非鱼那里……以你们的性命和安全为最高准则,其余的能查多少查多少,稳扎稳打,在他发现你们之前全部撤出,不许暴露,不许让他发现我在调查他。” “现在能办到吗?”顾西辞又问了一次。 “请主人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黑衣人跪在地上对顾西辞磕了一个头:“属下人数有限,所以接下来只有两个人会跟在主人身边随叫随到,请主人这段时间之内一定不要去危险的地方,朱子宁的事情……可以推给无名大人。” “放心我自己能应付,朱子宁我还不怕他,就怕他不来啊。”顾西辞挥挥手,“不过是谁教你们这么做的啊?” “是刀前辈。”黑衣人回答。 太坏了哈哈哈!推给唐非鱼,反正他也要查,累死活该啊。 “她回来了。”顾西辞忽然说道,她转过身,发现屋中已经没有了黑衣人的踪迹,只剩下半开的窗户和被风带起的窗帘。顾西辞勾了勾嘴角,她抬手阖上窗户,移形幻影瞬间窜上了床,缩进被子里面把自己裹成球。深呼吸几下平复了自己的心跳之后,顾西辞听到门“吱呀响了一下”,小丫鬟回来了。 “西辞小姐,奴家回来了,您睡了吗?”小丫鬟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帮顾西辞掖了掖被角,轻声问道。 “还没。”顾西辞慢慢睁开眼睛,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只有点困了,怎么?” “没什么。”小丫鬟后退两步,规规矩矩地双手交叠坐在了椅子上:“奴家只是告诉您一声,多谢西祠小姐体恤,奴家回来了,有什么事情您可以吩咐奴家,奴家尽量去办。” “我没什么事,你待着吧——啊咧?”顾西辞说着说着忽然挑眉,在小丫鬟疑惑的目光中,她微微一笑:“给贵客看茶,有人来了。” 小丫鬟懵懵懂懂地站起身去泡茶。 几秒钟之后,唐非鱼和白玉堂推门而入。 “敲门啊唐大侠。”顾西辞歪在床上阴仄仄地说道:“刚才你走的那么快现在回来干嘛?” 唐非鱼推开门了之后就靠在门框上不动了,白玉堂自己走了进来,扯开一个椅子坐在了顾西辞的面前:“好点没?” 顾西辞不理唐非鱼,只对着白玉堂点点头打招呼。 “白老五你别担心,她没事儿她还溜出去转了一圈呢,结果被公孙先生逮回来了哈哈哈。”唐非鱼毫不客气地揭老底。 “唐大侠你是来做什么的,嘲笑我吗?”顾西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来找你两件事,第一件,接你回家。”唐非鱼面带微笑。 顾西辞猛地坐直了身子,她一把掀开被子,开始在床上划拉属于自己的东西准备带走。 “西辞小姐,你不可以……”小丫鬟怯怯地伸手想去阻止顾西辞。 “这回是公孙先生批准的,让她把这碗药喝了就行了,你去忙吧别害怕。”唐非鱼笑着走到床边,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装着药的青花瓷碗扔给了顾西辞,另一只手搭在了小丫鬟的肩膀上,轻轻推着她往门外走去。小丫鬟心中明白这是三人有话要说,所以开始赶人了,便识趣地点点头,小跑着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关紧。 顾西辞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唐非鱼扔给她的碗,差点儿把药洒了满床。想到公孙先生的咆哮声,顾西辞恨恨地瞪了唐非鱼一眼。 “第二件事是什么?”顾西辞问道。 “乖,快把药喝了,喝了就告诉你。”唐非鱼笑得好像一只偷鸡的狐狸。 吃药治病最重要……我忍…… 顾西辞皱着眉头一口气,仰脖喝完了苦到家的药汤。 “第二件事,是个喜事啊!”唐非鱼笑得满脸开花,那兴奋的样子好像是他马上就会步入洞房,他从兜里摸出一张帖子递给了顾西辞:“喏你看,这是松江府茉花村的丁家送来的比武招亲帖子。他们家有个女儿叫做丁月华,那是武林中有名的奇女子,英姿飒爽善良正直,今年二十准备出嫁了。丁家是当地望族,现任当家乃是雄关总兵,丁月华还有两个哥哥,在江湖之中称为双侠。他们决定要给丁月华比武招亲,找一个长相周正武艺高强的大侠把她嫁出去。” 顾西辞接过红色的请帖看了看,然后狐疑地看着唐非鱼:“怎么,你要去比武招亲吗?” “哎你哥哥我风流天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丁姑娘这种女孩子不适合我。”唐非鱼赶忙摆手。 “那你开心个什么劲儿。”顾西辞翻了个白眼。 “但是展兄还是单身啊!”唐非鱼握拳,“你看看展兄,他在开封府兢兢业业抓贼打奸,风里来火里去,身边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正好这次丁家广发帖子比武招亲,我们就带展兄前去试试看吧!” 顾西辞心说唐非鱼你真是瞎操心……莫不是你给展昭伪造了假证据让他破“错了”案子,心中有愧? “你要在这个时候出开封城转移展昭的视线,这不失为一条好计策。”白玉堂淡淡道:“月华是个不错的姑娘,跟展昭应该很配。” “你认识她?”顾西辞问道。 “我家也在松江府。”白玉堂回答:“松江府陷空岛,我和四个结拜哥哥住在那里,正好这次回去,顺路带你去吃螃蟹。” “哎?好呀好呀!”听说能吃螃蟹,常年窝在北地的顾西辞很是兴奋。 “一个螃蟹就把你拐走了。”唐非鱼哼哼。 “你别哼哼,继续说正事。”顾西辞抱着打好的小包袱从床上跳了下来:“为什么要这个时候离开开封府?朱子宁的事情怎么办?” “就是为了朱子宁。”唐非鱼叹气:“那天你们抓了庞云之后他就已经离开开封了,我们还是慢了一步。而且现在我得把展昭拉出开封,不能让他继续查庞府的命案了。” “不是结案了吗?”顾西辞皱眉。难道还没完?亏我还帮你们对公孙先生说谎话,现在都感觉十分心慌呢。 “没错,是结案了,但展昭总觉得有疑点,还想继续查下去。”说起这件事情唐非鱼就觉得十分苦恼,一个展昭一个公孙策,这俩人就是认定了案件有蹊跷,人不是庞云杀的,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你说包大人都确定结案了,他俩怎么这么执着?” “包大人确定结案了?”顾西辞心中一跳,脱口而出:“你确定?你连展昭和公孙先生都骗不过,就能骗过包大人了?” 唐非鱼挠着头:“我也觉得奇怪,开始让庞云去顶罪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但我没想到现在的结果竟然是包大人不闻不问,展小猫和公孙策不依不饶。而且接到丁家请帖的时候,包大人似乎还暗示展小猫该找个媳妇了,最好去一趟看看,哪怕最后没成就好姻缘,还可以当是散心之类的。” “包大人这是故意在支开展大哥?”顾西辞难以置信。 “啧,说不好,整个开封府最让人难以捉摸的人就是包大人,跟庞昱那个老家伙一样。”唐非鱼摇头笑笑,“算了,这件事情我再查查看,先去松江吧。” 听唐非鱼的话,顾西辞觉得包大人似乎是知道什么。现在回想一下,她第一次见到包大人的时候,包大人面带诧异地看着她,好像她根本不该在那里出现一样。而且包大人是这么对她说的:“公……不对,你是谁?” 包大人想说什么? 公主。 他把顾西辞认成了赵绮白,却能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认错了人。而且在分辨出来顾西辞是谁之后,包大人并没有提起这件事情,甚至言语之中连一丝试探也无,他只是很随意地跟顾西辞聊天,直到公孙策找了过来,把顾西辞带走。 一般朝臣,如果看见一个长得跟当朝最得宠的公主一模一样的平民女子,虽然不敢直接发问生怕会触碰到什么秘辛惹来祸端,但至少会旁敲侧击地探探底,以防日后事发自己却全无准备。但包大人他没有,这说明要么他完全不关心这些宫闱秘事——哪怕有些秘事爆发出来很可能会威胁当今圣上的统治——要么他心中有数,知道“世界上有一个跟赵绮白很像的人”存在。 这么说来,从包大人这边下手调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顾西辞思考着要不要调整一下策略。 “想什么呢!”唐非鱼忽然一扇子敲在了顾西辞的额头上,“到底去不去?” “你怎么老打我!”顾西辞气得蹦了起来,“会不会好好说话!” 屋中只剩下了唐非鱼和顾西辞,白玉堂已经不见了。 “我叫了你五声你都听不见,只能打了。”唐非鱼耸耸肩膀,“想这么久,白老五都回去了!你快说,去不去松江?去我就赶紧吩咐人去收拾,咱们后天就走。” “去。”顾西辞没好气儿地说,“白玉堂呢?” “他也去,他得回家一趟,而且丁家与他们陷空岛关系不错,就当是去捧场了。”唐非鱼解释道,然后用戏谑的眼神看着顾西辞:“这么担心他啊!” “那你怎么知道朱子宁也在松江呢?”顾西辞咳嗽两声,转移话题。 所幸唐非鱼这次没有死抓着不放继续调侃,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答:“朱子宁在哪里无所谓,反正他不在开封府了,只要我们出去就一定能找得到他。而且不是还有你么?你当自己暴露之后朱子宁不想除掉你?再加上你身上带着的东西……那玩意儿能救朱子宁一命吧?运气好了说不定还会恢复武功呢。” 顾西辞愣了一下,然后她沉下了脸:“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好了小西辞,别跟哥哥装了,我又不会抢你的。”唐非鱼笑了笑,拍上了顾西辞的肩膀:“不过你最好找个地方放安稳了……那可是九天兵鉴啊,半本武典和半本天伦都在你手上呐,这要是丢了,天下该大乱了。” “不用你操心。”顾西辞冷冷地说道:“在出家门之前我一把火把它们烧了个干净,连着我师父的尸体一起。” 这次轮到唐非鱼愣住了,他差点儿咆哮出来:“你……烧了?你把那东西烧了?那玩意儿可没备份!我爹没阻止你?!” “你激动什么?”顾西辞用看傻逼的眼神看唐非鱼:“烧了又怎么样,我全都背下来了啊,所有的内容。”她面容沉静地看着唐非鱼,然后渐渐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想要的话,给我一个给你默写出来的理由啊~” 唐非鱼沉默了。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那张脸在逐渐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小西辞,不用试探我,我不需要。而且我可是很严肃的,九天兵鉴一共四部典籍,现在相当于有一部在你手上,你自己拿好了,千万别让人摸走了。某些老家伙一直惦记着这些玩意儿呢。” 顾西辞心头一跳:“我知道了。” 第29章 【二十九】旅行途中 唐非鱼行动力简直超人,他第一天说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走,第二天之后,四个人就骑马上官道了。 展昭一脸迷茫地坐在马上,任由马儿自己追着往前跑。他实在是没反应过来这帮人怎么就把他给拉出来了==。 昨天丁家来信的时候展昭也在场,而且信是专门给南侠送的。但展昭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准备继续去忙凶杀案的事情。案子虽然包大人说破了,可公孙先生和自己这里却觉得疑点重重,以展昭的性格他是怎么也不觉得安心,便想继续查下去。 但让展昭意外的是,包大人却摸着请帖说最近天气不错,开封府也没什么事情,就给展护卫你放个长假吧,你们年轻人多出去走动走动,游山玩水散散心,别老天天案子案子的,人都憋坏了。 展昭刚想反驳,原本伏案工作的公孙先生也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了一大通高深莫测的话,大意跟包大人的话是差不多的,都是给他放假让他出去转转。展昭有点儿着急了,他只想把案子解决了,但包大人说事情不急于一时,而且说不定等展昭回来之后他们都破案了呢,还请白少侠和唐少侠路上帮忙照顾一下。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迷茫的展护卫被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两个人以游山玩水的名义打包扔给了唐非鱼和白玉堂带出开封府,实际上他们真实的目的(表面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带展昭去茉花村丁家参加比武招亲,娶个妹子回来。 “展护卫不小了,该成家啦。”包大人摸着自己的胡须,做高深莫测状,“天天在外面办案子,家里没个可心的人操持怎么能行呢?” “大人说得对。”提起展昭成亲的事情,公孙策笑得十分灿烂,“上个月展护卫连续熬了几天之后感染了风寒,自己回家了也不注意,断断续续好长时间才养好了。” 小兔崽子敢不听医嘱?就该娶个人回去治你! “这么说来,公孙先生你似乎年纪也不小了啊……”不知道包大人怎么想的,忽然一下子想起了公孙策好像也没有成亲的问题。 “咳咳,大人,您就不用操心我了。”公孙策心想这真是引火烧身,如果说自己还没有中意的姑娘,恐怕按照包大人的行动力,明天包夫人就该给他安排了,所以还是编个瞎话糊弄一下吧!于是他认认真真地回答:“父母在老家给我订了一门亲,等过两年我回去了就成亲。” “甚好,甚好。”包大人眯着眼睛点点头:“你可别让人家姑娘久等啊!” “不会不会,那家也说姑娘还小,想多留两年。”公孙策继续胡诌。 于是,公孙先生用自己的聪明才智逃脱了包大人的说亲举动,而展大侠却在包大人、公孙策、唐非鱼和白玉堂四人不约而同的联合算计之下,不幸中招,去往了比武招亲的路上。 “咳,那个……”沉默着走了好久,展昭觉得自己得说点儿什么,于是他咳嗽一声试图开口:“我觉得我完全不需要去……” “啧,展小猫,你怎么能不去呢?”唐非鱼一脸惊讶状回过头,“人家丁家可是千里迢迢连请帖都给你送过来了!如此诚意,哪怕你对月华没兴趣,也应该去参加意思一下嘛。” 展昭心想如果我对人家的女儿没兴趣,我去了不才是不尊重人家吗?万一人家看上我了我没看上人家……停停停展昭你究竟在想什么。 展昭觉得有点挫败。 唐非鱼还在高谈阔论他的大歪理:“情这种东西啊,是需要日久才能生的!连面都不见一见,怎么能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说不定你就会因此而错过你的未来娘子,那多遗憾啊!你看我跟小西辞,我俩之前没见过面,但现在我中意她啊!这么温柔善良的妹子,你要去哪里找呢?” 唐非鱼还没说完,就感觉一边的白玉堂扔过来一道冷冰冰的视线。 “我谢谢你中意我唐大侠,可惜我对你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顾西辞翻了个大白眼。 “等等唐兄,”展昭之前一直蔫搭搭地听着唐非鱼鬼扯,但在顾西辞开口之后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一震挺直了腰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唐非鱼:“西辞姑娘不是你妹妹吗?为什么你会——” 妹妹啊……那是你妹妹啊!你想干嘛啊唐非鱼?简直丧心病狂! “呃……”唐非鱼差点咬到舌头,他第一次被展昭噎的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顾西辞看见唐非鱼吃瘪的样子,笑弯了腰,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谁是他妹妹,早说过了他只是占我便宜……我哥哥才不会像他一样笨啊!” “咳,师兄,师兄。”唐非鱼及时补救,“其实她是我师妹来着——” “你滚吧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提起刀行云的事情,顾西辞就没有淡定的时候,她咆哮道。 唐非鱼深吸一口气,示意自己淡定淡定,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展昭狐疑地看着唐非鱼,那认真的架势仿佛只要唐非鱼承认了顾西辞是他亲妹妹,展昭下一秒就会冲上前去对唐非鱼说“你被捕了”。 “唐小鱼开玩笑的。”这个时候,白玉堂淡淡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与平时相比低沉了不少,仔细听还会有一种阴仄仄地感觉:“西辞是唐小鱼的妹妹,几个月前唐门刚刚认回来的,据说是唐老门主在外风流几十年的证明之一。” “这是唐小鱼亲、口、告、诉、我、的。”白玉堂瞥了唐非鱼一眼,似笑非笑。 “难怪西辞你说自己姓顾不姓唐,原来是随母姓吗?”展昭沉吟片刻,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个,抱歉啊西辞姑娘。” 不,谢谢了展大哥,我妈也不姓顾,不对我也不知道我妈姓什么。 唐非鱼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想吐吐不出来。白玉堂偏过头,在展昭看不见的地方挑衅一般望着他,那副样子好像在说——不服你来打我呀~ 擦白老五你等着!算你狠!唐非鱼愤愤地想。 “但是刚才西辞姑娘说唐兄只是在开玩笑。”被白玉堂一本正经忽悠下线的展大侠的智商在某一时刻又上线了。 “因为我不待见他啊,”顾西辞幽幽地说道,“他是不是我哥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谁家的哥哥会放着妹妹十几年流落在外不闻不问?风餐露宿吃不饱穿不暖——虽然这些我都没经历过,但那是因为我幸运。如果不是被师父捡到了,那些经历我是一定会遭遇的吧?” 顾西辞一边说,一边摆出了一个哀怨又彷徨的表情,转头默默地盯着唐非鱼。 擦顾西辞你等着!算你狠!竟然跟白老五联合起来欺负我!唐非鱼更加愤慨了。 “呃……既然现在已经和好了,那唐兄你一定要对西祠姑娘好一点……”展昭也不太明白该如何安慰这样的顾西辞,他从小家庭和睦生活幸福美满,爹疼娘爱的,完全不理解顾西辞这种父母双亡只有师父带大的情况会是怎样的。一定很辛苦吧?说不定要日日练功,三九三伏都不能停…… 展大侠开始疯狂地脑补一个小小的顾西辞在落满大雪的院子里面扎马步,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 不行了不行了!想想就觉得好心疼啊!情感丰富的展大侠握紧了拳头。 至于唐老门主其实还活着顾西辞并不是父母双亡这回事,已经被展昭遗忘在了天际。 “为什么展大哥是那副表情。”顾西辞看着展昭一会儿一脸悲愤一会儿一脸心疼,变化之快表情之到位,不用戴面具都可以站在开封大戏台上表演川剧了,不由得催马凑到了白玉堂身边问道。 “大概是在脑补你悲惨的童年吧。”白玉堂摇了摇头,一脸深沉。 并没有这种东西啊,我童年很幸福的展大哥你醒醒!顾西辞汗。 展昭这个莫名其妙地思考状态一直持续到几人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吃晚饭和投宿的时候。等到饭菜端上桌了,展大侠一下子恢复了正常,他握着筷子快速地往碗里夹饭菜,吃得很开心的样子。 “看不出来,展大哥比我还能吃啊。”顾西辞感叹。 “你那是馋,他那是饿着了。”唐非鱼掰开一个馒头,递给顾西辞一半:“啧啧啧一整天都没吃饭了,我还奇怪他午饭的时候坐那里一动不动在想什么。” 展昭下手的筷子一顿,他夹了一块肉放进碗里,然后抬起头看唐非鱼:“我中午没吃饭?等等现在是晚上?” 顾西辞:“……” 唐非鱼:“……” 白玉堂:“……” 展昭往窗户外面瞄了一眼,在他那个角度透过半开的窗子,刚好能看见灿烂的晚霞如同燃烧的大火一般在天边绵延千里。 “不小心思考的时间有点长呢。”展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是在思考吗?你明明是在发呆啊!”唐非鱼一针见血。 “不,我是在思考。”展昭认真地反驳道:“我在思考那个死在庞太师家门口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还在想这件事情展昭你究竟有多执着!唐非鱼觉得自己快疯了。 顾西辞跟白玉堂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顾西辞朝着展昭的方向推过去一杯茶,看似随意地问:“那展大哥你都思考一天了,有没有什么结果啊?” 展昭谢过顾西辞的茶,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着茶杯转了转去:“结果就是,这件事情的一点简直太多了。首先,人都死了这么多天了,但开封府并没有接到报案,也没有查到居住在开封的人有失踪的情况。而且在验尸的时候公孙先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展昭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端茶杯润嗓子。 “尸体上没有明显外伤?”顾西辞托着下巴接了一句话。 展昭摇摇头:“并非是这一点,这是后来才发现的。公孙先生一开始觉得奇怪的,是这个死者浑身上下没有一件能够证明自己是谁的东西。手帕、扇坠、香包荷包统统没有,更别说身份文牒和银票银子之类的…… “也就是说,这个死去的人,他在大宋其实是处于一种不存在的状态。因为没有丝毫关于他信息的记录。”展昭慢慢皱起了眉头。 “呵,其实这事儿不奇怪。”这个时候,唐非鱼咽下饭菜,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种人我家多了去了……” 顾西辞刚想狠狠踹一脚唐非鱼说你干嘛!就看见展昭点点头:“对,这个死者的身份,应该是类似于某家暗卫的存在,因为暗卫本来就是在暗中活动的,到死都不会走到明面上来,所以他们不会有身份不会有记载。这个死者,倒是很符合暗卫的设定。” “这算是一条线索吧?可以继续查啊。”看没人接话,顾西辞便自告奋勇扛上了活跃气氛的大旗。 “没那么容易。”展昭摇摇头,“一旦事情涉及了暗卫就麻烦了。首先这是谁家的暗卫?江湖门派?达官显贵?还是皇亲国戚?然后这个某家的暗卫死在了庞太师的家门口,是能说明庞太师跟那家有仇呢?还是被人陷害了?” 展昭略一提点,顾西辞便明白了他心中的顾忌。开封府皇城脚下,贵族多如狗大官遍地走,先不说这暗卫的事情根本没法查,如果不小心查到了某位皇亲或者高官的头上,接下来会怎么样呢?虽然包大人和开封府不畏权势,但皇上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 据说在命案发生的第二天,包大人入宫之后曾经跟陛下密谈了许久,他们谈了什么事情大家不得而知,反正包大人回来之后脸上凝重的表情就消失不见了。接下来事情陷入僵局之中,包大人也没有丝毫着急的表示,皇上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下旨限期多少多少日内破案,就连受害者一方的庞府,也都只是在第一天派人来问过一遍,接下来的几天便不闻不问,似乎发生命案的不是自己家。 这是个很奇怪的态度,依照开封府和太师府的恩怨,庞太师一定会揪住这次千载难得的机会使劲儿折腾折腾开封府报仇。但他竟然没有,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缩在家门不出来,还谢绝了访客,只把自己的儿子放出府去每天忽悠惹事儿。 分析一下包大人、庞太师和陛下三方的态度,不难看出来这件看似简单的凶杀案背后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深不见底的水。但包大人在凶手庞云被推出来之后,一边匆匆结案,一边却并没有明令禁止展昭去调查什么。所以,展昭心中明白,包大人还是希望事情能有个结果的。 既然希望有结果,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出开封城?难道是希望过段时间风声过去了再查吗?展昭再次陷入了天马行空的思考状态。 不,不对,这件事情的线索本来就少,时间拖得越久越不会查出什么,速战速决反而是上上策。如此还让他离开,那只能说明包大人其实觉得,这件事情的线索……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 展昭微微一震,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顾西辞和白玉堂,案发当夜在开封府大街上闲逛,距离案发现场只有三条街,以两个人的轻功来去自如不成问题。这俩人神色可疑,莫名其妙,但可以理解为半夜约会被熟人撞见了有些尴尬; 唐非鱼,顾西辞的“哥哥”,身份暧昧不明,似乎并没有在案发现场出现,目前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展昭默默地分析了一下三个人,然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但他们三个都是朋友啊……虽然有的人性格恶劣,有的人吊儿郎当,有的人十分不靠谱,但都是很投缘的朋友,互相之间也认识了这么多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杀人的人吧? 最好是我多想了,否则……展昭默默地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的菜放进自己的碗里面,很快菜在饭碗里都堆得冒了尖。 “那个,展大哥,那么多你吃的完吗?”就在展昭继续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顾西辞小心翼翼的声音,仔细听这声音之中似乎还带了点委屈。 “啊?”展昭眨眨眼睛。回过神的第一眼,他看到的就是自己碗里满满的菜和桌子上光溜溜的盘子。 还有一块鸡翅正被他夹在筷子上,即将放入碗中。 顾西辞眼巴巴地盯着那块鸡翅。 “想吃再要!我养不起你吗?”唐非鱼一手扶额一手拎扇子,狠狠敲在了顾西辞的脑门上:“别盯着展小猫的筷子看!人家饿了一天了多吃点不行啊?” “我没有……”顾西辞撇撇嘴,垂下头去扒拉自己的饭碗。 白玉堂默默地夹了一筷子剔好的鱼肉放在了顾西辞碗中。 顾西辞眨眨眼睛,对着白玉堂灿烂一笑。 展昭瞬间觉得,那块鸡翅还是自己啃了吧==。 唐非鱼也随手给顾西辞夹了一筷子蘑菇,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低头努力消灭自己饭菜的展昭身上。 刚才展小猫到底在想什么,露出了那样的表情还那么入神? 从暗卫的身份下手吗?有意思。 第30章 【三十章 】抵达松 四人一路赶路,途中并没有停下来游玩,很快就来到了松江府。在进城的那天下午,顾西辞见识了白玉堂白五爷在松江城鼎鼎大名的气势,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名副其实的“路人皆知”。 从城门口站岗的小兵到路两边卖东西的小贩再到搬着椅子坐在店门口消夏的各店掌柜,还有路过的行人玩耍的孩童甚至一家秦楼楚馆的姑娘们……人人见了白五爷都是一张灿烂如向日葵的笑脸,让顾西辞不禁怀疑白玉堂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这辈子才出落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到底为什么他这么受欢迎?他被人附身了吧?绝对被人附身了吧!怎么看都不像是白玉堂啊!” 顾西辞看见白玉堂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般游刃有余地跟一群跑过来的小孩子们聊天,他脸上的笑容跟小孩无忧无虑的样子如出一辙,这让顾西辞觉得很惊讶。因为除了在对待如展昭、唐非鱼一般的挚友和对待如公孙策、包大人这类值得尊敬的人之外,白玉堂待人接物其实蛮冷淡的,通常都是三句话脾气不合就不搭理你了,再怎么巴结都没用。 而且白玉堂这人嫉恶如仇一点都不婉转,对庞太师那类贪官污吏的态度那是如冬天一般严酷绝不妥协,是个看起来有点邪气但意外正直无比的人。 所以当顾西辞发现了白玉堂的真实面目之后,不禁在心里面默默荡漾:至少白老五初见的时候没有把自己扔到一边还跟自己斗了半天的嘴~这都是特殊待遇了。 展昭一脸“你习惯就好”的表情:“想当年我刚来松江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呢,白兄其实意外地单纯啊,看你顺眼呢就多说两句,不顺眼呢就一声不理。” “可能是因为白老五长得帅,这年头,大家都看脸。”唐非鱼凑过来说道:“小西辞你看,盯着白老五的大多是些大姑娘小媳妇……你可走点心啊!” 唐非鱼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顾西辞的肩膀。 “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顾西辞木着一张脸。 这人真烦!少女的心思怎么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啊! “看脸的话西辞姑娘你完全不懂担心。”展昭对顾西辞点点头,一脸鼓励的表情,“你比那些……姑娘们都好看一点,嗯。” 所以说你们两人究竟在想什么……看着白玉堂的背影,顾西辞觉得有点蛋蛋的脸红。 从松江府去茉花村需要坐船,白玉堂家的陷空岛原本就做着船舶生意,四人倒是不担心这一点,一路牵着马慢腾腾逛去了码头。白玉堂原本想着在码头找自家船先回一趟陷空岛再去茉花村,都到家门口了要是不进去被哥哥们知道了肯定会被念叨到死。但当他们来到码头之后,竟然看到了茉花村有来接应的人。 还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丁兆蕙抱着一把剑靠在河边的树上对着白玉堂招手:“呦,老五,你可真够慢的,我从早晨就等在这儿了!” “还慢?我这一路紧赶慢赶的可是连歇都没有。”白玉堂迎了上去,跟丁兆蕙来了一个拥抱。 “人给我带来啦?”趁着两个人拥抱的空档,丁兆蕙对白玉堂偷偷地说道,他还抬了抬眼睛越过白玉堂的肩膀去看……展昭。 “我办事你放心。”白玉堂丢给丁兆蕙一个搞定的眼神。 “唐兄,别来无恙?”跟白玉堂打过招呼之后,丁兆蕙看向了唐非鱼,二人也是旧识,而且因为性格差不多所以脾气很相投,聊了几句就约定今晚一起喝酒,不醉不归。 看那三人招呼的起劲儿,顾西辞戳了戳展昭:“展大哥,这是谁啊?” “这人名叫丁兆蕙,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叫丁兆兰,要比武招亲的丁月华姑娘就是他们的妹妹。这俩人在江湖中合称双侠,在江浙一带很是有名。”展昭给顾西辞简单科普。其实他也不太熟悉,之前只匆匆见过一面聊了几句,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丁家双子也不是个脾气古怪的,展昭这种性情温和的人一定能跟他们相处得很好。 丁兆蕙跟白玉堂和唐非鱼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就朝着展昭的方向过来了。顾西辞偷偷打量了一下丁兆蕙,发现这人看展昭的眼神有点奇怪,再联想一下丁家千里送请帖,丁兆蕙跟白玉堂和唐非鱼交好,而这俩人又不惜费劲吧啦地把展昭拽过来……顾西辞蓦然明白了,恐怕丁家早已经看上了展昭,这是意属他成为丁月华的夫君呢。 既然如此还搞这一套做什么?直接给两个人定了不就行了?非要弄个比武招亲,万一展昭输了怎么办?好女婿跑了,换成了一个彪形大汉,嫁还是不嫁,这是个问题……顾西辞受展昭影响,这两天脑洞开的有点大,她一边想一边偷偷乐出了声。 “笑什么呢严肃点!”唐非鱼趁着顾西辞不注意,一扇子敲在了她脑袋上。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忍忍忍忍不了了!她一把扣住唐非鱼的扇子往下一拽,然后顺势朝他踢出一脚:“唐非鱼我忍你很久了!动不动就敲我!你以为你敲鼓呢?来战!” 丁兆蕙正跟展昭寒暄呢,他满心思都放在展昭身上,没注意他旁边还站着个姑娘,可一转眼这姑娘就跟唐非鱼打起来了,还打的很起劲儿,刀光剑影漫天乱闪,配上噼里啪啦的撞击声,看起来战况激烈。 “这……”丁兆蕙有点蒙。唐非鱼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身为唐家堡最受宠的二公子,他能不能当上下一任门主倒是其次,最重要的一点是,唐非鱼的武功比他哥哥唐非离要高出一大截。而丁兆蕙曾经跟唐非离交过手,两人不相上下。也就是说唐非鱼的武功要远高于丁兆蕙。 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姑娘,眨眼之间已经跟唐非鱼过了十招,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的趋势,而且这姑娘的武功路数有点奇怪,举手投足之间劲道很柔,一招一式动作颇为优美,行云流水就像是舞蹈一般,丁兆蕙自觉很博学,却看不出她师承何处,善用何种武器。 “别担心,他们兄妹俩就这样,每日一打,今天还没动手呢,”白玉堂已经淡定了,换谁看着这俩人每天至少打一回看了两个月也都会淡定的。顾西辞跟唐非鱼气场不合到一定境界了,这俩人最多三句话就开杠,杠完了就开打……天天也不嫌烦。 其实这不能怪顾西辞,毕竟顾西辞跟展昭白玉堂还有公孙先生相处的都不错,就只有到了唐非鱼这次才总是炸毛。也是唐非鱼手贱嘴滑,说话就好好说话呗,非要没事儿总喜欢在言语上逗逗顾西辞,还爱出其不意用他那把破扇子下手敲人家的脑袋。顾西辞这么个一点就着的性子不跟唐非鱼杠上才是有鬼了。 “兄妹?”丁兆蕙对此很感兴趣,他兴致勃勃地问道:“我没听说过唐小鱼有个妹妹啊!” 江湖中人都只知道现任唐家堡堡主唐七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唐非离沉稳淡定,已经在父亲的指导下开始接触唐门事务,待人接物都是一副下任堡主的风范;而小儿子唐非鱼则跟大哥完全相反,他长相随母亲,潇洒俊美风度翩翩,整天游戏江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无数女侠的梦中情人,也让无数怀春少女伤透了玻璃心,怎么看怎么像一纨绔子弟。 不过这或许是最好的伪装,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纨绔子弟竟然会是神秘的隐元会老大无名呢? “刚刚认回来的,以前一直流落在外。”白玉堂轻描淡写地解释。 “哦……”丁兆蕙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俩人不怎么像啊……” 当然不像啊他们只是在骗你你居然信了!就跟当初的我一样单纯!展昭一手捂脸慢慢摇头,另一只手凌空一抓,拦住了一把飞向丁兆蕙的透骨钉,他的声音十分无奈,也不知道是因为被骗了还是对这俩人彻底没辙了:“唐兄,别打了,走了。” 唐非鱼适时地摆出一副冷艳高贵的姿态,完全不搭理他。 白玉堂挑了一下眉毛,露出一个有点儿得意的笑容:“啧,你不行,你看我的。” 他清清嗓子,慢悠悠说道:“西辞,别打了,吃饭了,有螃蟹。” 几秒钟后,叮铃哐啷的兵器撞击声消失了,顾西辞身形一闪忽然出现在了白玉堂身边,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白玉堂:“对哦!你说去了陷空岛请我吃螃蟹的,蟹呢?” “哈哈哈哈哈!”看见顾西辞双眼放光盯着白玉堂,仿佛把他当成了壳薄馅大的螃蟹一般,丁兆蕙忍不住笑了。 “咳,丁大哥,让您见笑了,我叫唐西辞。”顾西辞对着丁兆蕙腼腆地一笑,说道。 唐非鱼:“……”特么的这会儿你怎么愿意跟老子姓了?还唐西辞我看你叫糖醋鱼吧! “哎,姑娘天真活泼,肯定跟我妹子很投缘啊!”丁兆蕙挥挥手,“走吧都别在这里戳着了,咱们先上船回茉花村,到了家我请你好好吃一顿螃蟹!” “多谢丁大哥。”顾西辞笑弯了眉眼,同时对着唐非鱼偷偷比了一个鬼脸。 唐非鱼气得咬牙切齿,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收拾这个小兔崽子! 第31章 【三十一】义结金兰 顾西辞第一次坐船,感觉很兴奋,她最先沿着楼梯跑了上去,展昭跟在她后面。丁家的船又大又漂亮,而且能看出来是刚下水没多久的新船。顾西辞扑在船舷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有点儿期待接下来的扬帆远航。 “把我送到陷空岛,我回家一趟。”白玉堂说道。 “不用了,你哥哥们都在我家呢,你回去做什么?”丁兆蕙瞅着白玉堂:“就是卢大哥打发我来接你的,生怕你不回来又跑到哪里去。” “你们是怕女婿跑的没影了吧。”白玉堂斜了丁兆蕙一眼。 这么急吼吼地把请帖送到了开封府,还拜托他跟唐非鱼一定要想办法把展昭带过来,那架势生怕人家展昭长翅膀飞了。丁月华有这么恨嫁吗?那姑娘不是很多人追嘛。白玉堂默默吐槽。 “哈,你要愿意做我丁家的女婿,那后天你就上台露两手,把其他英雄好汉们都打趴下啊!”丁兆蕙被白玉堂一句话说得直乐呵:“你白老五的人品那是绝对没话说,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儿我娘也放心啊!” 原本丁兆蕙也就是那么一说逗逗乐子,但白玉堂还没回答,唐非鱼先反对了:“等等,这事儿我不同意,你们丁家看紧展小猫就行啦,至于白老五啊,就算是女婿也该是我们家的啊!” 唐非鱼一把搭上了白玉堂的肩膀,他一边说,一边对着丁兆蕙挤眉弄眼。 丁兆蕙愣了一下,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对着身后悄悄指了指。 唐非鱼勾着嘴角微笑,白玉堂既没反对也没说是,只是默默地把唐非鱼的爪子拨拉了下去。 “那兄弟我就提前恭喜了……” 那边三个人聊的起劲,以为展昭和顾西辞听不到,而这边展昭和顾西辞靠在船舷边,表情很奇怪。 俩人相顾无言。 你们收敛点行不?真的不是故意说出来给我俩听的吗?我们武功还不错内力也很深厚啊,你们嘀嘀咕咕的声音在我们这边就是如雷贯耳啊=____=。 其实顾西辞的心里是暗爽的,她一直说不好自己对白玉堂是个什么感觉……太师府初见的时候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人好帅啊,虽然有点自以为是的可恶,但看在你那张脸上就原谅你好了=v=。等到后来抓到了庞云,顾西辞又见识了白玉堂凶狠的一面,发现这人心中跟自己一样也是藏着什么事情的,所以他脸上的笑或者随口的言语,都可能是虚假的伪装,让人分辨不清。 白玉堂出现的时机想想都不单纯,那夜去太师府凑热闹的江湖人都是为了庞太师项上人头的悬榜,大家都埋伏在了正厅周围,顾西辞去的后花园是不会有江湖人的。说迷路了也很牵强,谁会迷路迷成这样啊。 但是白玉堂越这样,顾西辞就越想靠近,她觉得自己像在玩火一样,或者根本就是中毒上瘾了。白玉堂在她说出自己扯淡的梦之后会相信,白玉堂受了伤站不稳会靠着她,白玉堂在她发烧折腾得糊里糊涂的时候在门外守了一整夜……一件一件琐碎无聊的事情慢慢串联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把顾西辞拢在了其中。 好像被困住了呢……想要出去吗? 继续下去的话,会不会打乱所有的计划…… 不啊,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就像蝴蝶落在了蜘蛛网上,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清楚究竟是蜘蛛吐丝把蝴蝶黏结成蛹,还是蝴蝶破网而出呢。 顾西辞这边对白玉堂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她被起哄了也没什么尴尬的,充其量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展昭就不一样了啊!他根本没见过丁月华,上次因为公务去茉花村拜访的时候丁月华刚好陪着她母亲去寺里面烧香了,原本早该相见的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 这也可以说是两个人没什么缘分。因为从公孙先生平日里喜欢看的那些小话本中总结一下,如果两个人被月老牵了线缘定今生,他们不管是一个天南一个海北,不管是中间隔着国仇还是家恨,不管是否门当户对,哪怕过程多么蜿蜒曲折,那最终都是会突破重重阻碍在一起的,而且相遇还会十分戏剧化。 比如女主角挂门帘的时候门帘没挂好砸了下去,砸在了男主角的头顶上…… 话说公孙先生你看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们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呢? 不过虽然丁月华跟展昭没什么“缘分”,但架不住展昭小伙长得好人好家世好待人接物还彬彬有礼温润如玉,这就让丁老爷子暗暗留心了。等到今年丁夫人看看时间准备操办丁月华的婚事的时候,丁老爷子就想起了展昭。 老夫人对着一干江湖儿女青年俊才挑花了眼,这个时候丁老爷子去跟老夫人安利了一下自己曾经见过的展昭。老夫人也听说过南侠展昭的大名,那是个难得在江湖中口碑很好没有黑点和□□的孩子啊!像白玉堂这样的还有人批评他不尊重前辈亦正亦邪手段狠毒,唐非鱼那样的就更别提了,江湖公认风流人物,破碎无数少女心,一看就不是个值得嫁的人。 所以老夫人这么一琢磨,觉得展昭挺不错的!但是父母都希望孩子能够过的更好,而且他们虽然看上展昭了,可展昭不一定能看上丁月华呀!虽说父母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嘛。为了避免这种例外,除了展昭之外,丁老夫妇还挑了其他很多江湖中优秀的俊杰人物,各式各样的都有,并且在咨询了丁月华的意见之后,在三个月前广发英雄帖,诚邀天下适龄豪杰前来松江府茉花村参加比武招亲。 其实那帖子不仅展昭,唐非鱼和白玉堂都收到了。也就是说这三个人都能上台比武。不过顾西辞并不知道这一点,她以为只有展昭一个人,否则说不定会进行一种叫做吃飞醋的行为呢。 “展大哥,你是怎么想的啊?”看那边三个男人嘀嘀咕咕动机不纯,顾西辞没理他们,而是偷偷戳了戳展昭。 展昭看着大船在水中平稳行驶时破开的涟漪,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十分迷茫:“咳,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父母做主吧。” 咳嗽了一下掩盖自己的尴尬,展昭迟疑地说道。他平时也不会跟人去说这些话,但看着顾西辞好奇的脸却忍不住吐了出来,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顾西辞现在跟自己是“一个立场”——都被那两个不靠谱的朋友背后偷偷揶揄了;也可能是觉得顾西辞有一点像他妹妹。 展昭没有妹妹,家里只有一个大哥,他从小就希望母亲能再给自己生一个妹妹,这样他就可以像大哥照顾自己那样照顾妹妹,带她玩保护她之类的。在展昭的想象之中,妹妹就应该是顾西辞这样的,有点小傲娇,不会乖乖的很听话,但却总是在别扭地关心着哥哥,为了喜欢什么人而烦恼,总想着吃…… 啊啊啊这么想来唐兄其实很幸福呢!虽然跟西辞姑娘总是吵架打架,但两个人的关系就像豆子一样越吵越红火吧!家人都是这样的,吵得再怎么凶,有再大的矛盾,都没有隔夜的仇啊! 展昭握拳。 如果顾西辞知道了展大人在想什么,她一定会哭笑不得,展达人你脑补过多了呀!顾西辞才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她跟唐非鱼也不是什么别扭哥哥和妹妹的关系呢!这俩人有的时候是真的恨不能……杀掉对方啊! “但是父母毕竟不能一直陪着你呀,而且你也不是要一直跟父母生活吧?妻子才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这种人选怎么看都是值得认真对待的呀,而不是简简单单一句父母做主。”顾西辞想了想,趴在船舷上回头看展昭,眼睛亮晶晶的:“如果父母做主,娶到了展大哥你不喜欢的人呢?你就要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吗?难道不会烦不会后悔?” 听了顾西辞的话,展昭失笑。他觉得顾西辞这小丫头的想法果然奇怪,一般的女孩子都没她这么想的吧?谁敢去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呢?即使是江湖儿女,也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门当户对的,当然如果一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小子真的在江湖之中混出了大名堂,武功高强人也不错,还是有很多爱才的前辈们希望把女儿嫁给他的。 在这一方面,江湖毕竟是宽松了许多。 展昭看着顾西辞皱眉的模样摇了摇头,他拍拍顾西辞的肩膀说道:“过一辈子的话,需要的就是家人了,你还小,有些事情不会懂……话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啊教坏了小孩子怎么办啊……” 展昭说着说着,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自己这是直接带入哥哥模式了吗? “西辞姑娘,展某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展昭想了想,问道。 “我么?十八岁啊。”顾西辞不明白展昭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告诉他了。 果然很小啊……展昭点点头,然后表情一变,有点严肃地对顾西辞说道:“西辞姑娘,展某想认你为义妹,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结拜如何?” “哎?”顾西辞有点傻眼。 这是什么神展开?! 第32章 【三十二】丁氏月华 展大人的行动力也是十分强大的,说结拜就结拜,说得出做得到。 所以在顾西辞发愣的时候【展昭认为她默认了】,展大人迅速的去找了那边聚成一团秘密讨论“如何把展昭变为丁家女婿大作战”的三个人,表明自己需要一个香炉点上两根香,然后再来两碗酒。他跟西辞姑娘谈得实在是太投机了,简直是相见恨晚,所以两个人现在决定要结拜了。 原本偷偷讨论的三个人还以为是展昭发现了他们的小秘密前来问责了,心中都十分地忐忑,然而展昭压根就没管他们说的是啥。而白玉堂、唐非鱼和丁兆蕙听到展昭要跟顾西辞结拜之后,都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展小猫,你说啥?”唐非鱼掏了掏耳朵,“再来一遍呗?” “我跟西辞姑娘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决定义结金兰。”展昭郑重地说道。 唐非鱼一脸呵呵的表情。骗鬼啊你们还一见如故,你们这都是几见了早就如故了好吗!现在说相见恨晚是不是太晚了点啊? “结拜?”丁兆蕙的目光在展昭的身上打转了一圈,又越过展昭的肩膀去看顾西辞。顾西辞依旧维持着一个蠢蠢的姿势趴在船舷边上朝外努力伸着手,好像她再把手伸得长一点就能够到河里的鱼似的。 可是虽然顾西辞有的时候蠢了一点,但不能否认,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啊……丁兆蕙感叹道,而且有的人他就喜欢这种蠢一点的不是吗?丁兆蕙一边想一边斜眼去看白玉堂。 只见白玉堂正微微皱眉看着顾西辞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丁兆蕙的眼神在白玉堂和展昭身上转悠了好几圈之后,他脑海之中忽然叮地亮起了一盏明灯,丁兆蕙顿时悟了。结拜好啊,结拜好啊!只要展昭跟顾西辞结拜了以后他俩就不可能了嘛!虽然说本来就不可能,但是任何事情都要在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要预防啊! 丁大侠你的脑洞也受了展昭的影响吧?这玩意儿还能传染吗=v=。 “我去帮你准备好了,船上我熟。”丁兆蕙见白玉堂和唐非鱼都不说话,主动开口道,“而且我还从松江府拉了好几坛子上好的女儿红,本来准备后天晚上宴请宾客的时候端上来喝的,提前便宜展兄你啦!” 丁兆蕙哥俩好地拍打着展昭的肩膀。 “那就麻烦丁兄了。”展昭微微颔首。 就在丁兆蕙进船舱里面去帮展昭找香和酒的时候,白玉堂忽然朝着顾西辞的方向走过去。他的脚步很轻,即使是在甲板上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足见白玉堂的轻功之高。但顾西辞却在白玉堂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微微偏过了头,她并没有去看他,只是伸出另一只原本抵在船舷上保持平衡的手放在嘴唇边,对白玉堂摆了一个“嘘”的姿势。 白玉堂觉得很有兴趣,他没说话,而是认真地看顾西辞在做什么。 顾西辞一条胳膊伸出了船外,她使劲儿往下够着什么,那只手凌空翻来覆去地画。白玉堂起初以为顾西辞只是好玩,但是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眯起了眼睛,好像看出了什么门道。 就在丁兆蕙端着酒举着香从船舱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顾西辞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喜色,她伸出船舷外的手忽然向下一翻,然后手掌往上一抬又猛地攥住。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一条一尺长的红色锦鲤就被她这样抓在了手掌中。 顾西辞握着不断扑腾尾巴、嘴巴一张一合瞪着眼的锦鲤,看着白玉堂得意地笑了。 她这是直接抓出来的?白玉堂走到船边低头往下看了看船舷距离水面的高度,觉得有点难以置信。虽然不算很高,但是顾西辞要找到锦鲤的位置,还要找准时机用内力把锦鲤从水中“吸”出来而不带起太大的水花……这得是多么深厚的内力以及对内力有多么精准的控制力才能办得到? 说不定自己之前……真的小看了顾西辞的能力。白玉堂默默的想。 “呦呵!这鲤鱼是怎么抓上来的啊?”丁兆蕙在后面没看清顾西辞的动作,等到他看见的时候,顾西辞已经举着红鲤鱼转过身求表扬了。 “鲤鱼跃龙门吧,它刚才跳起来刚好被我看见,我就抓住它了。”顾西辞笑着说道,同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挑眉看着她,那神情似笑非笑。谁会相信你的小把戏啊?行船的周围你怎么可能有跟着船一直走一直蹦的鱼?早就被船破开水流的声音吓跑了不是吗?丁兆蕙可是从小就在水边长大的,这是常识他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在顾西辞对着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之后,白玉堂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而丁兆蕙竟然也没有提出疑问,或许他觉得吉兆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符合常理的,或许他觉得小姑娘的玩笑没必要拆穿。 “展大哥,送你了,这可是个吉兆哦。”顾西辞握着红鲤鱼走到展昭的身边,伸手把鱼递给他,笑的十分狡黠。 展昭叹口气,询问丁兆蕙是否有能养这条红鲤鱼的容器。不管这条鱼是怎么被抓上来的,现在它摇身一变成了大家口中跃龙门的吉物,自然不能草率对待或者拿走吃掉,一定要好好养起来才是。 等到安顿好鲤鱼之后,展昭把香案摆好,香点上,又给顾西辞到了一小杯酒,两个人就在船上,在白玉堂、唐非鱼和丁兆蕙三人的见证之下,郑重进行了结拜。 能跟展昭结拜,顾西辞还是很开心的。她是个孤儿,刀行云也只收了她一个徒弟,顾西辞没什么机会体会平常人之间的兄友弟恭。她一直都很羡慕隔壁的小胖有个哥哥,虽然哥哥总是嫌弃小胖太胖了吃得还多,可一旦有人欺负小胖,哥哥总是会第一个为小胖出头。看的小西辞十分眼馋。 现在她也有哥哥了,嗯……哥哥还是江湖著名的南侠客,赫赫有名啊,以后惹了麻烦是不是就可以报哥哥的名字然后自己逃跑了?顾西辞一边想一边嘿嘿嘿嘿。 “笑笑笑,有这么开心嘛?我也是你哥!你怎么从来都不开心!”唐非鱼对于这件事情十分不满,但是两个当事人都不反对了,他也没什么立场反对,于是只能小声地嘟哝吐吐槽。 唐非鱼觉得有点不甘心。虽然他当初说顾西辞是他妹妹只是为了忽悠白玉堂和看顾西辞炸毛而编出来的假话,但假话说多了当事人也会逐渐相信的,况且明明是他先遇见的顾西辞,也是他父亲把顾西辞托付给他让他好好照顾,怎么这才过了没几天,就感觉一个两个都要把这小姑娘拐走啦? 哎唐非鱼叫你手贱叫你嘴贱,现在好了吧,到手的妹妹长翅膀飞了。 给他点上一根蜡烛=v=。 唐非鱼不爽就算了,但白玉堂好像也有一点蛋蛋的不爽。唐非鱼观察了好一会儿,觉得可能是顾西辞跟展昭义结金兰之后,展昭就是顾西辞的哥哥了。如果白玉堂以后想娶顾西辞,那展昭就是白玉堂的大舅哥了。 噗……锦毛鼠还是被御猫压了一头啊哈哈哈,真是喜闻乐见。不知道展昭跟顾西辞结拜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呢。 仪式结束后没多久,船就靠岸了,茉花村到了。几人依次下船,丁家的管家站在岸边等待着他们。顾西辞蹦到码头上之后回望而去,发现江水两岸满是茂盛的芦花,白茫茫一片遮天蔽日,随风而起,很是漂亮。江面波涛苍茫,白如雪练,往来船只从芦花丛中荡出,络绎不绝。这情景与刚才在船上看的时候又有不同。 这茉花村两岸的风景倒真是漂亮啊!等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到可以来江边游玩一番呢。顾西辞兴奋地想。 “少爷,白公子,唐公子,展大人。”除了顾西辞,剩下的几位都是老熟人,管家很轻松就能叫上名字来。但到了顾西辞这里,管家迟疑了一下,看向了丁兆蕙。 “这位姑娘名叫唐西辞,是唐兄的妹妹,也是展兄的义妹。”丁兆蕙十分爽快地介绍。 “唐姑娘,失礼了。”管家对顾西辞抱拳。 顾西辞摇头表示没什么,同时偷偷憋笑。 偶尔当一回“唐姑娘”也没什么不好是吧?反正这是你唐非鱼给我设定的最初身份啊不是吗? 对此唐非鱼只能表示心塞。 管家带着几人顺着长长的青石鱼鳞路往村子里面走,路两旁都是参天大树,密林丛生,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最外面一圈的树上都挂着一个一个的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大的“丁”字,看起来十分喜庆。树下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看打扮应该是丁家的工人一类,脖子和头顶上都搭着汗巾子,看见管家和丁兆蕙走过来了,都纷纷打招呼,然后用探究的眼神看其他几个人。 顾西辞收到的眼神儿最多……嗯,谁让她是个姑娘呢? 丁家比武招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武林,这几天过来的人都是想着能够在比武招亲大会上一举夺魁跟丁家联姻的青年侠少。顾西辞敢说在这些人当中,一定是他们这拨人最耀眼,白玉堂、唐非鱼和展昭,不管是谁拎出去都是十分优秀的人物,也是最有希望夺魁的。然而他们这波最有希望把丁姑娘娶回家的人却带了一个漂亮女孩子一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啊?挑衅吗? 猜什么的都有,大家议论纷纷的,顾西辞的内功最深厚,所以不管多远她都能听得很清楚。一开始顾西辞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听着听着,她忽然开窍了。 她觉得人家说的没错啊!你们来参加比武招亲的还带着个姑娘,这不是参加这是来踢馆的吧? 丁兆蕙没有把她赶下船真是脾气好啊!顾西辞默默地感叹。 “想什么呢,走了。”就在顾西辞因为偷听别人谈话而落后了一段距离的时候,白玉堂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等了一会儿顾西辞,等顾西辞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忽然抬手揉乱了顾西辞的头发。 顾西辞对白玉堂怒目而视,破坏我发型的即使是帅哥也不可原谅啊! 白玉堂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他回望着顾西辞。 可、可恶,既然是帅哥那么就再原谅一次好了,我真是无可救药。顾西辞自我厌弃。 “别瞎想,丁家中意的是展小猫。”白玉堂故意跟顾西辞走得很慢,然后靠近她用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顾西辞微微红了脸,她撇过头快步往前走。 “是嘛。”白玉堂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欣赏顾西辞因为走得太急左脚绊右脚差点栽倒的英姿。 这个时候一声清脆的笑声传来:“哎呦白五哥,你就这么看着人家姑娘往下摔啊?也不扶一把,太无情了吧?” 是谁!在我背后吐槽!顾西辞站稳之后转过身,看见一个姑娘从树林后面转了出来。那姑娘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束腰衣裙,袖子用丝绳打结系紧,外面罩了一件薄纱的披风,腰间挎着一把宝剑。她长长的秀发挽成两股,整个人显得干练明丽。不同于顾西辞外表的柔弱,这个姑娘从外到里恐怕都是个爽直利索的江湖儿女。 “你倒是先出来了啊,月华。”白玉堂看见女孩,并没有反驳,而是慢悠悠地说了句意有所指的话。 “我刚从外面回来,碰巧撞上了而已。”丁月华咬了咬嘴唇,脸颊微红地偏过头去。 顾西辞顺着丁月华之前看的方向瞅了过去,展昭正在跟唐非鱼低声说着什么。 哦……碰巧撞上了?缘分啊! 顾西辞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看来……有戏啊。 第33章 【三十三】偷天换日 丁月华跟丁兆蕙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又跟大家一一见礼之后,就带着气喘吁吁追上来的丫鬟先行告辞了。她临走的时候似乎看着展昭犹豫了一下,然而展大侠正在欣赏茉花村的风景,并没有接收到丁姑娘的眼神,于是丁姑娘只能默默离开了。 顾西辞看着丁月华的背影,觉得这不是个事儿,于是她偷偷戳展昭:“展大哥,你觉得丁姑娘怎么样啊?” 展昭闻言,慢慢摇头。就在顾西辞心中一个咯噔以为这事儿没戏的时候,她听到展昭说:“我只见了丁姑娘一面而已,还不了解她的性情呢……不过丁姑娘容姿过人,英姿飒爽,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展昭说完就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顾西辞觉得展昭这话说得挺奇怪的,先说不了解又说人家人不错,这到底是觉得好还是不好?顾西辞刚想刨根问底一番,白玉堂就按住了她的肩膀对她努努嘴,示意她看展昭。顾西辞朝着展昭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展大侠一个人走得健步如飞,耳朵尖似乎……有点红? 于是顾西辞顿悟了,展昭这是……不好意思了吧? 御猫那么淡定的人也会不好意思哦…… 当晚丁家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诸位江湖豪杰,因为沾了白玉堂他们的光,顾西辞有幸跟着坐在了主位上,她左边是白玉堂,右边是丁月华,而丁月华的右边是展昭。顾西辞看着边跟唐非鱼说话,边时不时望这边瞅的丁兆蕙,深切地感觉这哥们为了把御猫钓进门真是使劲了浑身解数。 丁月华不好意思跟展昭说话,她端着一杯茶,借着抬头喝茶的功夫瞥一眼展昭,赶紧把目光收回来。然后过一会儿再瞥他一眼。顾西辞托着下巴十分开心地围观丁月华,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丁月华的行为好像有点眼熟。 顾西辞想了想,发现丁月华现在的样子跟自己当初在太师府初见白玉堂时一毛一样。 这绝壁是对展大人一见钟情了啊!顾西辞默默地想,这得是多幸运才能让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互相看顺眼?谁再说展昭和丁月华没缘分那绝壁是没眼光! 就在丁月华第n次偷瞄展昭的时候,原本跟唐非鱼聊天的展昭忽然转过头来,丁月华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她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脸上羞涩的表情都凝固成了尴尬。 但展昭却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对着丁月华微微一笑,顺手帮她把茶水倒满,然后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丁月华赶忙挥手。 “哥,我们在讨论你行走江湖的英雄事迹。”顾西辞忽然在丁月华肩膀边露出一个头:“丁姑娘对此很感兴趣,我觉得你应该亲自讲给她听。” 丁月华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顾西辞。 顾西辞做出一个“不用谢我”的表情。 “是吗?”展昭挠了挠头,“那些虚名都是江湖朋友们对展某的抬爱罢了,并没有什么值得提起来的。” 听到展昭的话,丁月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摆摆手:“没关系的,我就是随便问问……” “如果丁姑娘想听,那展某给你讲讲在开封府当差时发生的趣事吧?”展昭又说。 “好、好啊。”丁月华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于是展大侠开始给丁姑娘讲述他跟随包大人破的某些奇案。没想到展昭讲故事还很有一手,情节跌宕起伏,悬念丛生,丁月华听得十分投入,展昭讲到关键地方的时候她还会十分紧张地攥住顾西辞的手腕使劲掐…… 顾西辞疼得眼泪汪汪,但又不敢出声抗议,因为其他桌的英雄好汉们已经注意到他们这桌了。没办法,谁让他们这坐着的阵容太强大了呢?南侠展昭,锦毛鼠白玉堂,唐家堡二公子唐非鱼,这三人随便拎出去一个都是能让江湖抖三抖的主,更别说今天这三人还出现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其实好姐们心中大多有数,比武招亲不过是走个过场,丁家意属的乘龙快婿一定就在那三个人当中,要不然大家都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为什么只让他们三人坐在首桌?而且南侠还与丁姑娘相谈甚欢。 黑|幕啊,赤|裸|裸的黑|幕啊! 但没人敢提出异议,一来丁家家大业大,普通江湖人只能仰望而不能跟其正面对杠,二来丁家明面上已经说了比武招亲,要是你打不过人家三人只能说明你学艺不精,而且那三人也不是好惹的啊。 一顿饭就在这种暗流汹涌的气氛中很快度过了。这碗饭吃得最踏实的人大约就是展昭和丁月华了,这俩人全程聊得很开心,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别人——比如说顾西辞被丁月华掐的青一片紫一片的手。 “抱歉啊西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丁月华一脸歉然地看着顾西辞,从荷包里摸出一颗丹药放入水中化开,用绢帕沾了药水亲自给顾西辞擦伤。 “没什么,我知道你也是激动而已啦。”顾西辞摇头,只能在心中泪流满面,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面对丁月华,因为展昭就在丁月华身后微笑地看着顾西辞啊! 好吧为了大哥的幸福,我忍…… 丁月华帮顾西辞上好了药,还想帮她包上绷带,这个时候白玉堂制止了丁月华,并且从她手中拿过了绢帕:“我给她上药吧。” “哦,五哥你努力!”丁月华对白玉堂挤了挤眼睛,跟在展昭后面离开了。 俩人一走顾西辞的脸就垮了下来:“你说我图什么?啊?为什么他俩相好了我却得受伤啊!不对话说为什么他们昨天才认识今天就快在一起了啊!” 白玉堂默默地从兜里摸出一个碧玉盒子,小盒子里面装着透明的药膏,他挑了一点涂在顾西辞的手上,然后用绢帕垫着把药膏缓缓揉开。顾西辞感受着白玉堂的指纹在自己的手背上打着圈来回轻拂而过,皮肤渐渐烧了起来,心里面好像有一只小猫轻轻挠了一下爪子。 “你……”顾西辞脱口而出,“我自己上药——” 她话没说完就被白玉堂打断了,白玉堂用绢帕在顾西辞的手上缠了一个漂亮的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嗯……五爷的手艺,果然不错。” “你这是自夸吗?”顾西辞看着那个结,哭笑不得。 “你觉得呢?”白玉堂反问道。但他没等顾西辞开口就站起了身:“啧,今天你还是好好歇着吧,有什么热闹明天再凑。” “你会上台吗?”顾西辞看着白玉堂离开的背影,一句话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白玉堂的脚步顿了顿,他没有回头,顾西辞只听见了他轻笑的声音。 “你说呢?” 顾西辞因为白玉堂那句“你说呢”纠结了一整晚,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那样子跟唐家堡吉祥物神似。 唐非鱼一看见顾西辞就毫不客气地大笑:“呦,小西辞,你这样子扔回唐家堡,滚滚一准觉得你跟他们是一家的!” 顾西辞今天一反常态,她只是阴仄仄地瞄了唐非鱼一眼,继续没精打采地往前走。 “怎么了这是?”唐非鱼发现顾西辞不对劲儿,他手中扇子咔地一合,轻轻搭在了顾西辞的肩膀上:“先别走,跟哥哥我说清楚。” “我没事儿。”顾西辞拨拉开唐非鱼的扇子,往旁边闪了一下想躲开他,结果不小心跟路过的一个人撞上了。“不好意思啊。”顾西辞赶紧跟人道歉,但被她撞了的那人转眼之间就汇入人群中看不见了。 顾西辞停下了脚步,她微微蹙眉。 “到底怎么——” “不对!” “西辞,你的东西!” 唐非鱼、顾西辞和展昭同时说道,顾西辞没精打采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慌,她双手在脖子周围摸着:“我的项链呢?我去那个人——” “你别急,我去追!”展昭给了顾西辞一个“你安心”的眼神,朝着刚才那人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御猫展昭的轻功很高,跑起来速度飞快只能看见一道虚影,他在人群之中快速穿|插着,很快人就不见了。 “我去……那人能从我手中偷东西?!”顾西辞喃喃自语,脸色黑的仿佛锅底。 “偷天换日,那人是神偷钱不宁。”唐非鱼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顾西辞跟人相撞的场景,轻轻说道。 “没听过。”顾西辞翻了个大白眼。 “那是你没见识。”唐非鱼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钱不宁的武功不高,但轻功独步江湖,从来没人抓住过他。他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他曾经在庞太师的床榻上把他的小妾偷走扔进了大相国寺。这人性格古怪,经常偷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每次都能造成轰动……话说回来,你丢了什么东西?” 提起这个顾西辞就来气,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钱不宁刚好把刀行云在临死前留给顾西辞的一个卦盘项坠给偷走了。那玩意倒不值钱,就是普通的银制品,但看其表面被人抚摸过的光滑程度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经历过了几任主人。刀行云没有说那个卦盘是做什么用的,顾西辞也就当它是个装饰品,但因为是刀行云死前送的,所以对于顾西辞来说意义重大。 顾西辞对唐非鱼说了卦盘俺的事情。 唐非鱼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有问题?”顾西辞敏锐地捕捉到了唐非鱼的表情变化,问道。 唐非鱼摇摇头:“等展小猫回来了再说。” 顾西辞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听唐非鱼提起展昭,她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比武招亲一会儿就开始了,展大哥现在去抓贼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顾西辞跟唐非鱼面面相觑。 第34章 【三十四】放着我来 顾西辞和唐非鱼老老实实地坐在丁家为他们安排的座位上,两个人皆是沉默不语,一副闯了大祸的样子。白玉堂跟他大哥卢方一起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俩人这样觉得很奇怪。顾西辞就算了,这姑娘基本每天都会有正襟危坐承认错误的时候,不是吃了人家给客人准备的饭菜就是把在言语上调戏她的贵客揍了一顿。然而唐非鱼也这样……白五爷表示自己有点方。 “这位是我大哥卢方。”白玉堂给顾西辞介绍。 “大哥好。”顾西辞顶着俩黑眼圈乖乖地叫人,“我叫顾西辞,是唐非鱼的妹妹。” “西辞姑娘。”卢方对顾西辞表示满意,他转头看看白玉堂,想向他确认一下这个是你看上的那个不。但白玉堂没有接到卢方的眼神暗示,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顾西辞和唐非鱼。 “说吧,闯什么祸了。”白五爷拉开椅子坐下,慢悠悠说道,“怎么就你们俩,展小猫呢?” “那个……”顾西辞斟酌了一下,艰难地说道:“你们觉得今天比武招亲能结束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要看情况的吧?”卢方挠了挠头,示意大家去看比武台下坐着的那群乌央乌央的人,“如果今天没有出现实力相差太大的情况,就会明天接着比,如果是老五上台了,”他比了一个秒杀的手势:“那就直接结束了呗。” 听了卢方的话,顾西辞明显放松了不少,她微微一笑说道:“啊,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展大哥抓贼去了,所以可能会晚点才过来参加比武。” 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西辞。 “我们遇上了神偷钱不宁。”唐非鱼叹了口气,认命般开口解说:“他偷了小西辞的项链。” “都怪我警惕性太低了。”顾西辞愧疚地低头,“可我也没想到展大哥竟然就那么追出去了……” 展昭当时二话没说,就只是给了顾西辞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可他心中明明那么在意,为了这个比武招亲的环节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眼睛下面都能看到淡淡的青黑色。 到底为什么啊! “因为他已经认了你为义妹,你的事就是他的事,妹妹被欺负了哥哥自然要去帮忙找场子啊。”看着顾西辞纠结的样子,唐非鱼叹口气,揉了揉顾西辞的发顶:“展昭这个人就这样啊,典型的大侠,这点跟他比我是自愧不如的。” 听了唐非鱼的话,顾西辞抿紧了嘴唇。 “我觉得你们没必要担心。”看几人一个比一个严肃,卢方赶忙说道:“展昭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既然去了就说明他有把握在必要的时候赶回来。我们不如先看看情况,到时候实在不行了再想办法?” 顾西辞点点头,只能先这样了,还是期待一下其他人打得久一点吧。 “你丢了什么项链。”白玉堂忽然问道,“如果是普通的首饰展小猫也没必要追上去吧。” “而且钱不宁从来不偷普通的东西。”卢方补充道,他看着顾西辞,显然十分好奇这个小姑娘有什么东西值得钱不宁盯上。 “一个卦盘项链,银子做的,确实不值钱,但那是我师父留给我的遗物。”顾西辞回答。 卢方点点头,既然是遗物那么很显然纪念的意义大于实际的价值。但白玉堂却明白能让唐非鱼都觉得紧张,那必然不是什么普通的“遗物”,很可能顾西辞也不明白它真正的意义何在。于是白玉堂给唐非鱼送了个眼神询问。 唐非鱼对他比了一个算账的姿势。 白玉堂微微瞪大了眼睛,同时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掌。 几人没再说什么,最后唐非鱼去给丁兆蕙说一下展昭暂时不能出现的消息,留下白玉堂和卢方陪着顾西辞看比武。 听到展昭有事不能来,丁月华有点难过地朝着顾西辞那边看了过去,然后她接收到了顾西辞坚定的眼神,顾西辞对丁月华勾了勾嘴角,轻声说道:“别担心,他会来的。”说完之后顾西辞不再看丁月华,垂下了头。 比武开场很没意思,不知道是哪个江湖门派的人上来了又被打下去,赢家一直在变化着,卢方甚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来表示自己的无聊。看见这种情况顾西辞微微松了口气,如果大部分人都是这种水平,那么这场比武招亲至少会被拖到明天,展昭就不用着急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踢馆的人永远存在,就在顾西辞心中侥幸的时候,白玉堂忽然坐直了身子,轻声说了一句:“啧,他怎么来了?” 顾西辞现在听到含有“不好”这类意思的语气就精神紧张,她一把攥住了白玉堂的手腕:“怎么了?谁?” 敢来砸场子的人统统打死啊啊啊! “你别急。”白玉堂哭笑不得,明明比武招亲的不是她,但这丫头却把自己搞的比当事人还要紧张,“应该也不是来砸场子的吧,只是围观一下,毕竟这也算是武林盛事——” 然后白玉堂人生第一次,被啪啪啪打脸了。 白五爷觉得脸挺疼的。 顾西辞跟白玉堂木然地看着那个长相跟唐非鱼有着七分神似、但看起来却比唐非鱼沉静从容了不少的年轻人面带微笑跃上了比武台,对着对面显然已经吓傻了的孩子说“请多指教”。 为什么唐家堡的大公子唐非离会出现在这里!比武招亲默认的不是一家送一张帖子吗?兄弟俩都有帖子,万一他们看上了同一个姑娘,难道还要骨肉相残吗?兄弟俩的爹娘绝对不会同意这种情况发生吧?说不定到时候亲家没做成反而成仇人了啊! “不过既然是唐非鱼的哥哥,那让唐非鱼去说一声应该就没事了吧?”顾西辞天真地问道。 而白玉堂对此的回答是:“唐小鱼有没有对你讲过他们家的事情?” 顾西辞摇头。 “他跟他哥哥关系……不太好。”白玉堂努力找了一个较为温和的形容词,但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唐非鱼跟唐非离何止关系不好,那简直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也不知道一个爹妈生的亲兄弟俩到底什么愁什么怨,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唐非离表面上待人真诚温和,但他对唐小鱼一直不满,私底下懂了不少手脚,可惜唐小鱼从来没抓住过他哥的把柄,也不好意思去唐堡主那里告状。”白玉堂解释道:“尤其是最近唐堡主让唐非离跟着他学习管理堡中的事务,对于唐非鱼反而不闻不问,江湖传言都说唐家堡大公子要继承父亲的位置,而二公子却是个弃子。” 顾西辞心说唐非鱼哪里是什么弃子,分明就是唐七叶最器重的儿子。因为唐七叶虽然没让他管理唐家堡,但是把隐元会无名的位置传给他了。跟掌管天下情报无孔不入的隐元会来说,唐门实在是有点不够看啊! 虽然没人知道唐非鱼就是鼎鼎大名的无名,他只能跟顾西辞一个人得瑟得瑟,抒发一下心中偶尔的郁闷。 不过唐非离竟然是这样一个人……难怪顾西辞从来没听唐非鱼主动提过他哥哥。 “那现在怎么办?”顾西辞有点儿着急,“唐非鱼的哥哥武功肯定也不会低啊,否则七……否则唐前辈也不会意属他为下一任堡主。” 如果其他参加比武招亲的人都是些小角色,那么整个流程应该是由低难度到高难度,展昭是高手,最后出场秒杀其他人完全没问题。但现在唐非离横插一杠子打破了常规,如果这个时候展昭他们再不上台,也没别人能打赢他,那最后抱得美人归的就是唐非离了。 但展昭不在啊!展达人抓贼去啦! 唐非鱼绝对不会上场,至于白玉堂…… 顾西辞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坚定地看着白玉堂。 ****** 如果顾西辞和白玉堂对于唐非离的到来是惊讶,那唐非鱼的感觉就是震惊了。因为他留在唐门的探子完全没有提前告诉他一点儿风声,昨天传来的消息还是“大公子兢兢业业学习管理唐家堡,一切事物正常”,结果今天原本该被堡中诸多事务折麽的焦头烂额的人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还顶着一张恨不得让人给他戳烂了的笑脸。 唐非鱼发誓,唐非离在跃上比武台之后。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勾了一下嘴角。 但唐非鱼对于大哥的挑衅暂时没时间愤怒,他需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手下的暗桩没有送出正确的消息,这个暗桩究竟是被唐非离拔掉换上了自己的人,还是已经背叛了唐非鱼转投唐非离,或者唐非离在唐家堡留了个替身骗过了暗桩。 这三个猜测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尤其是前两条。因为那个暗桩是隐元会的人,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最轻的程度是隐元会的存在暴露在了唐非离的面前,最严重的程度是唐非离已经渗透进了隐元会,不知道接下来他还要做些什么。 结合了之前在开封府石子巷遇到的那个假扮赵老七且会使唐门武功的人的事情,唐非鱼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在无形之中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必须尽快回唐门一趟,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去想唐非离要做什么,而是尽快确定唐七叶的安危。虽然唐非鱼不愿意相信唐非离会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但如果唐七叶现在依然行动自由没有受到任何威胁,那身为上一任幽天君的他十分清楚九天存在的神秘性和重要性,必然不会让唐非离了解一点儿的。 唐非鱼在脑海之中快速整理出了接下来的计划,就在他思考该如何告诉顾西辞这件事情的时候,身边的丁兆蕙忽然重重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唐小鱼!那是你哥啊!” “我知道。”唐非鱼揉揉肩膀,心不在焉。 “你知道你怎么还这么淡定?”丁兆蕙快急死了,而一边的丁月华也紧紧咬住了嘴唇,焦急地看着台上:“我说,你哥一出手,没人敢上台了!展小猫再不回来,比武招亲就结束了!” 唐非鱼一下子想起了展昭还没回来这件事情:“我去那要怎么办?你这么期待地看着我,难道要我上台去吗?” “你不去月华就要嫁给别人了!”丁兆蕙咬牙切齿。 “你这话说得好有歧义啊!”唐非鱼大汗:“而且我怎么上去?你要让江湖传出来唐氏兄弟不合,为了争一个女孩子闹得兄弟相残的传言?虽然我确实跟他不对付也很想打死他,但我要真这么干了我爹得打死我!你让白老五去!”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乌龙事件,一开始就不该搞什么比武招亲啊! 白老五?丁兆蕙很想把唐非鱼一巴掌拍出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白老五的心思全在顾西辞身上,而且依照白老五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答应去救场……啊咧? 丁兆蕙下意识地看向白玉堂的方向,然后他发现白玉堂竟然站起来了。 这是要上台的节奏吗?丁兆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 白玉堂在顾西辞看过来的时候心中一动,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顾西辞:“怎么了?” “玉堂,我郑重地拜托你……”顾西辞一把握住了白玉堂的手,满脸的祈求。 “拜托什么?”白玉堂继续漫不经心地问,但他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一边的卢方也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姑娘你说你是傻呢还是心宽?我家老五中意的人是你啊!你现在却让他去参加别的姑娘的比武招亲?虽说是为了救场吧……但老五真的会伤心的啊! 但顾西辞接下来的话却让俩人愣在了原地。 顾西辞说:“玉堂,我拜托你看好唐非鱼,千万别让他冲上去揍他哥哥,至少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刚才看他眼睛都要喷火了,简直太恐怖了。” 白玉堂:“……哦。”你赶紧说重点好吗别铺垫那么多了!不就是让五爷帮忙上去救场吗! “那我就放心了。”顾西辞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那我就去了啊,我觉得我应该能撑到展大哥回来……” 啥?你说啥?你要去哪里? 白玉堂和卢方都表示自己没听懂。 顾西辞松开白玉堂的手,轻提真气一个蝶弄足快速闪了出去,瞬间奔到了比武台的下面,然后她抬手往地下劈出一掌,趁着所有人发愣的时候,借着反弹的气劲轻巧地翻上了台子。 “唐非离是吧?”顾西辞看着目瞪口呆第一次出现石化表情的唐非离,微微一笑抱拳道:“我叫唐西辞,素未谋面的大哥,请多指教啦!” 第35章 【三十五】互相挖坑 顾西辞跳上比武台之后,不管是台上的唐非离还是台下围观的其他江湖人士,大家集体傻眼了。 喂你是个姑娘吧?那另一个姑娘比武招亲,你跑上来凑什么热闹啊! 唐非鱼之前还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但当他看见顾西辞的时候,就只剩下捂脸了。 “丁兄,真是抱歉,但你要相信西辞她真的不是来砸场子的。”唐非鱼对丁兆蕙十分真诚地说道:“我知道她二,但我没想到她能二到这个地步,我现在就把她拉下来……” “等等!”唐非鱼做势要起身上台去把顾西辞轰下来,但却被丁月华出言阻止了。丁月华紧抿双唇,死死盯着顾西辞的背影,过了好半天才说道:“让她上。” 上?上什么?丁兆蕙觉得挺惊悚,他赶忙劝道:“月华啊,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啊!而且万一西辞姑娘真的赢了怎么办?”顾西辞那可是随时能跟唐非鱼打得丁零咣啷的人啊!她赢唐非离完全有可能!到时候你说这是嫁呢还是不嫁? 这都整得什么事儿啊,丁兆蕙十分想打死展昭和顾西辞这对兄妹。 “她答应过我的。”丁月华倔强地说。 答应过你什么啊,难道真的不觉得对话越来越奇怪了吗?丁兆蕙急得直抓自己的头发。 白玉堂和卢方那边也是十分微妙的气氛。自从顾西辞站上台之后,卢方就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白玉堂,边看还边叹气。 “大哥,你想说什么。”白老五冷艳高贵地说道。 “老五,别撑着了。”卢方同情地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微妙。”他绞尽脑汁想形容词,“西辞姑娘的确不同凡响,但至少你该放心她没有让你上去比武的意思……” 她确实没有让我比武的意思,但她自己上场了,还不如我去。白玉堂木然地想。 相比于唐非鱼的破罐子破摔、白玉堂的算了你开心就好,唐非离心中简直是气急败坏,然而他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跟智障儿童顾西辞对话:“这位……唐姑娘,这里不是玩闹的地方,你这般行为置丁姑娘于何地?还是请唐姑娘赶紧下去吧。” “我没有闹啊,大哥。”顾西辞偏了偏头,越过唐非离的肩膀对丁月华笑得十分灿烂:“我就是来比武招亲的。”看见大家因为自己的话语集体石化,顾西辞十分好心地又补充了一句:“替我兄长。” 比武招亲还能替的吗?那大家都请打手好了呀! “这位唐姑娘,唐公子说的不错,你这种行为让我丁家觉得很困扰,还是请你速速下台去吧?”这个时候,高坐主位的丁老爷子发话了,丁老爷子不愧是一方总兵武林泰斗,表情严肃气场强大,让人见之生畏双腿发软。 然而这些对于顾西辞都没什么用,她一直保持着诚恳地态度对丁老爷子抱拳道:“老爷子恕罪,其实我这做法实属无奈,还请老爷子听我一言。” “爹……”丁月华偷偷揪了揪丁老爷子的衣角,丁夫人见女儿踌躇,虽然不理解顾西辞的做法,但也帮着女儿向丁老爷子使眼色。还有丁兆蕙和他的双胞胎兄弟丁兆兰,二人倒没支持丁月华,可也不表示反对啊。 面对已经集体叛变的一家子,被孤立的丁老爷子觉得颇为心塞,于是他叹口气,挥挥手道:“好吧,你说,让老夫看看你究竟有什么道理!” “多谢老爷子!”顾西辞灿烂一笑:“事情是这样的,我此番上台,乃是为了我兄长南侠展昭。兄长他心悦丁姑娘已久,接到丁家请帖的那一刻便收拾行李启程动身,一路赶来茉花村,今日早起也是为了能及时参加比武招亲。 “但兄长在来这里的路上碰到神偷钱不宁行窃,盗走了他打算赠予丁姑娘的信物,兄长情急之下便追了上去。我见识短浅,原本想着这比武招亲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结束,而且信物丢了并非小事,便没有阻拦兄长。哪想到天下之大武林英雄辈出,半路杀出了唐大哥这个劲敌,眼看比试就要结束了。这件事情在下也有一定责任,况且之前也未听有人言明这比武招亲不允许女子上台,情急之下我便出此下策,私心想先暂代兄长与唐大哥比试,反正兄长的武功远在我之上,便是与唐大哥对上也定不会落败的。” “还望老爷子通融片刻,让我与唐大哥比试一番,我保证兄长马上会过来给老爷子您赔罪的。” 顾西辞说完,对着丁老爷子深深鞠了一躬。 原来展昭早就对我们家月华有意思了吗?还提前准备了礼物,真是个有心的孩子啊!来得晚也是为了去追被偷的信物嘛,可以理解哒!真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话说钱不宁真够烦人的,偷庞太师的小妾就算了,毕竟这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情,然而偷别人的定情信物算什么啊! 其实在听到顾西辞说她兄长乃是展昭的时候,丁老爷子的态度就松动下来了,原本他和丁夫人意属的女婿人选就是展昭,而且展昭在江湖中的口碑一直很好,从无黑点,二老自然会对他偏心一些包容一些。 于是丁老爷子叹了口气,表面上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挥挥手:“看在一片真心的份上,唐姑娘请吧。” 唐非离:“……” 老爷子你是认真的吗!明目张胆请代打,为什么人能偏心到这个地步啊! 不止唐非离无语,白玉堂和唐非鱼他们也觉得无语了。顾西辞你真是个人才,这种歪理都能说得动丁老爷子,你熊的! 但是能看到唐非离吃瘪的样子哎,唐非鱼表示自己很开心。 于是顾西辞言笑晏晏:“唐大哥,请吧。” 唐非离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终于不再表现的温文尔雅,而是对顾西辞面无表情地说道:“得罪了。” 话音未落,唐非离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顾西辞立马后撤,同时抬手拔下绾发的玉簪往前一划,一头青丝瀑布般倾泻而下,荡开一个婉转的弧度,随风飘逸。白光闪过,金玉相撞之声传来,顾西辞用手中的玉簪抵住了一把朝她胸口刺过来的锋利匕首,唐非离在她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出现,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这是唐非离自从站在台上后第一次拔出武器,看来顾西辞胡搅蛮缠的行为真的把他惹怒了。 “浮光掠影,上来就是杀招啊。”卢方感叹道。浮光掠影乃是唐家堡的一项绝学,练成的人少之又少,使出来后整个人化入影中消失不见,是绝佳的暗杀招式。浮光掠影一出必然见血,死在这招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逃脱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多数都会受伤。 这样看来顾西辞绝对是当中翘楚,她不仅逃脱了,还没受到丝毫伤害。 唐非离在匕首被抵住的时候十分诧异,他实在是没想到顾西辞的反应竟然能敏捷到这种地步,凭感觉就能觉察到他出现的方向,做到提前格挡。这样下去搞不好她真的能把时间拖到展昭来,那唐非离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两个人的身影一触即错,顾西辞轻巧地闪到一边,唐非离则被顾西辞的力道推得踉跄退了两步。感受到匕首刃上传来的力量,唐非离心下骇然,明明是接招再还手,慢了半拍还能给予这种力度的反击,看来顾西辞不仅仅是速度快,她的内力还十分深厚。 这第一招只是互相试探,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没人看出来他们究竟从这一招中明白了什么。不过唐非离倒是收起了轻视的心思,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开始专注对敌。而顾西辞则依旧面带笑容,她朝着唐非离挥了挥玉簪:“多谢大哥手下留情了。” “这位姑娘,从刚才起在下就想说了,虽然我们同为唐姓,但在下之前并不认识你,请你称呼在下为唐公子……”唐非离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纠正了顾西辞的称呼。 唐非离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尤其是丁兆蕙和唐非鱼。丁兆蕙是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而唐非鱼则是拼命忍笑,忍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看见唐非鱼这般模样,唐非离心中咯噔一声,觉得有些事儿要糟。果然,顾西辞在他说完之后,忽然变成了一副潸然欲泣的样子,她后退一步,一只手按在胸口,声音无比虚弱:“大哥,我知道你不承认我,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你到底在说什么……唐非离嘴角抽搐着,紧接着他愣了一下,想起了顾西辞刚跳上台时招呼自己的话。 她说的是:“我叫唐西辞,素未谋面的大哥,请多指教啦!” 唐西辞,素未谋面,大哥…… 唐非离猛地转头去看唐非鱼,唐非鱼见他看过来,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那边丁老爷子在询问丁兆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展昭不是顾西辞的兄长吗,她怎么又管唐非离叫大哥了。丁兆蕙低声回答:“爹,我也不太清楚,但唐兄说,西辞姑娘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丁兆蕙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唐非离刚好能听清。 该死的唐非鱼……唐非离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他当然清楚虽然江湖传言唐七叶风流天下,但实则父亲和母亲伉俪情深,只有他跟唐非鱼两个孩子,是完全不可能会出现“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这种存在的。但唐非鱼既然敢把顾西辞这个虚假的身世宣扬出去,就一定是得到了唐七叶的默许,他们想给她安个合理的身份再让她踏入江湖。 唐七叶不惜自毁和母亲的感情也要这样护着顾西辞,唯一的解释就是顾西辞真正的身份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公开,一旦被查出来,很可能会牵连众多人士,倒不如就让唐七叶自己扛下来。 也就是说,这个在父亲的帮助下从真定府来到开封城报仇的顾西辞,跟自己正在调查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唐非离默默地想。果然让钱不宁出手随便探查一下是正确的选择……看看他能带回来什么让人惊喜的东西呢?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要头疼顾西辞和唐非鱼……这俩人根本就是设了个套让他钻!唐非离觉得如果再跟着顾西辞的节奏走下去,自己迟早得被她带沟里去,于是他决定干脆不管那么多,先解决一件事再说。淡淡地瞥了一眼顾西辞,唐非离道:“你还要不要比。” “比啊。”顾西辞点点头,她左手水袖一翻,一节拧成绳状的红绫裹挟着凌厉的气劲朝唐非离呼啸而去,唐非离瞬步闪开,但顾西辞抖出来的红绫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追在他身后。绕场半周之后,唐非离停下了脚步,他倒着往后翻入了红绫的范围内,甩出匕首挑上了红绫往后一拽,看样子是要直接把红绫劈开两半! 然而让唐非离意外的是,通过匕首传来的触感告诉他,顾西辞手中那节看似普通的红绫十分坚韧,受了他那把能切金断玉的匕首全力一撕,竟然没有丝毫损毁。此时红绫已将唐非离层层缠裹,顾西辞看似要赢,但唐非离丝毫不慌,他眼睛微眯,空着的左手轻轻一翻,眨眼间便将数枚扣在指尖的毒刹抛了出去。 “不好!”卢方眼尖,看到唐非离甩出了毒刹,不由得急道:“唐门独步江湖的暗器,这会儿离得又近,西辞姑娘怕是难以闪开啊。” 白玉堂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他的右手中已经悄悄摸了一颗墨玉飞蝗石,只等着情况不对便立即投出。 就在毒刹即将穿过红绫缝隙的时候,顾西辞将真气灌注于左手,手腕一抖拧成麻绳状的红绫刷地一下子展开了半米宽,直接撞下了飞驰而来的毒刹。抵消了毒刹力道的红绫软绵绵飘落在地,唐非离趁机跳出了包围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顾西辞拽回红绫准备跟唐非离再斗上一斗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台下传了过来。 丁月华猛地回头,她看见展昭手里拎着两盒自己最爱吃的桃花酥,目瞪口呆地站在白玉堂旁边看着台上:“……西辞?” 我没来错地方吧?这里是丁姑娘的比武招亲大会吧?不是白玉堂的比武招亲大会吧?那为什么西辞……会在上面啊! 展大人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深切地怀疑。 第36章 【三十六】皆大欢喜 展昭发现,自从遇见顾西辞之后,在他的世界里就经常会出现不对劲儿的场景,每一次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他都觉得是自己的出门方式不正确,十分想转头回去再出来一次。 这次也一样。 但被这么多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着,展大侠表示压力很大,他费劲巴拉地控制住了自己转身往回走的*,十分自然地招手叫来一个丁家的小厮,吩咐几句之后把手中的桃花酥递了过去,然后才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顾西辞:“西辞你……别胡闹,下来!” 口头教训完顾西辞之后,展昭转身对丁老爷子抱拳鞠躬:“舍妹顽劣,缺乏管教,给老爷子添麻烦了,展某十分抱歉,还望老爷子恕罪。” “哎,唐姑娘也是一片心意,贤侄不必多礼,还请速速上台比过吧。”丁老爷子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眯起眼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展昭虽然不太明白丁老爷子话语中的意思,但他还是点点头,落落大方地纵身跃上了比武台,落在顾西辞身边。展昭拍了拍顾西辞的肩膀,往她面前递出了一样东西,对她摆了一个“待会儿再跟你算账”的眼神。 顾西辞接过了展昭递来的东西,温润的触感传来,她看到掌心中静静躺着自己遗失的那枚卦盘。 唐非鱼说的没错,展昭果然是个靠谱又负责人的兄长。 顾西辞感动的稀里哗啦,她握紧了卦盘,对展昭激动道:“兄长,请努力!嫂子还在等着你!” 顾西辞一边说,一边对着丁月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展昭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他扣在顾西辞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直接把人推下了台子。 兄长你怎么能卸磨杀驴!可是我帮你拖住唐非离的啊啊啊—— 顾西辞从台子上跌落,倒着砸进了白玉堂的怀里面。 “你也玩够了吧……” 白玉堂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顾西辞快速从他身上弹起来,满脸通红地望着他。 “什么啊,都说了是为了帮忙……”顾西辞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总之,展大哥顺利回归,也拿回了我丢失的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摊开手掌,给白玉堂展示自己的卦盘。 白玉堂伸手摸了一把带着暖暖体温的卦盘,看似随意地问:“你会用吗?” “哎?”顾西辞眨眨眼睛,“这玩意儿还能用?我以为只是个装饰品。” “算命的东西,肯定是拿来用的啊。”白玉堂扶额,“把铜钱扔进去就可以算了——我看街上算命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看见顾西辞狐疑的目光,白玉堂补充道。 “我不知道,师父没教过。”顾西辞耸耸肩膀,“管它怎么用……我留着就是个念想。” 就在顾西辞跟白玉堂随意闲聊的时候,展昭跟唐非离在比武台上对上了。 面对展昭,唐非离很显然要正常了许多,他又恢复了之前风度翩翩的样子,甚至还对展昭抱了抱拳表示友好:“展兄姗姗来迟,让唐某好等。” “舍妹顽劣,见笑了。”展昭十分淡定地点头,对唐非离笑面虎一般的笑容视而不见。 “那就开始吧。”唐非离心知一旦展昭出现,自己也就没有赢得比试的机会了,于是相较于之前对战顾西辞时的咄咄逼人,面对展昭唐非离的招式就缓了不少,他甚至都没使全力。 展昭很快把唐非离逼下了台子。 丁兆蕙看着唐非离的样子皱眉。他想不透为什么唐非离之前还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却在展昭来了之后偃旗息鼓。虽说展昭确实要比唐非离厉害,二人对上,二百招之后胜者必然是展昭,但就这样草草结束,怎么看都不像是唐非离的风格。 唐门难道会有这种服输的人?唐非离怎么说也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门主,在比武招亲的台子上输给了南侠,名声受影响是肯定的,况且……丁兆蕙的目光落在了唐非鱼的身上,只见唐非鱼一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他哥哥,嘴角勾起的弧度与其说是愉快倒不如说是嘲讽。 丁兆蕙心中有个想法,他觉得唐非离来茉花村的目的并非是参加比武招亲,他只是把比武招亲当做了完成某件事情的手段,利用了他们丁家,利用了丁月华。 这个认知让丁兆蕙感到很不爽。 丁月华看着展昭在台上英姿飒爽的身影,咬着嘴唇面颊微红,她想了想,伸手拽住了丁夫人的衣袖。丁夫人回头看见女儿这般姿态,心中自然明白,便招手叫来一个丫鬟把丁月华送回家去。 丁月华走到台下的时候,被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给拦住了去路:“小姐,等一下!” “干什么你毛手毛脚的!”丫鬟叉腰站在丁月华面前拦住他。 “姐姐恕罪!是展大人……让我把这个交给小姐。但是小的上不去……”小厮对丫鬟陪着笑脸,他一边说一边朝着丁家人所坐的主位努努嘴,“所以就只能在下面等着小姐下来。” 小厮把手中的东西朝着丫鬟递过去。 “等一下。”丁月华制止了丫鬟伸手接的行为,她挽了挽袖子,亲自把东西接了过来。 是展昭刚才过来的时候拎着的那盒桃花酥。他不仅帮顾西辞追回了项链,还顺便买了一盒丁月华最爱吃的零食。 “多谢。”丁月华捧着桃花酥对小厮笑笑,丫鬟十分有眼力地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里。 “谢谢小姐!谢谢这位姐姐!”小厮拜了两拜,从旁边走小路离开了。 “小姐,展大人真是有心呢!”丫鬟看着丁月华开心的样子,试探着说道。 “那是自然……走了,我们先回去。”丁月华微笑。 “小姐,你就不担心接下来吗?”丫鬟小步追在丁月华身后问道。 “没什么可担心的。” 展大侠果然不负众望,在打败了根本就不认真的唐非离之后,又上来了小猫两三只,但都被展昭一一轻松打败。几次之后,再没有人试着上台了。丁兆蕙又高声询问了几次,江湖豪杰没有一个吱声的,他便转头去看丁老爷子,示意丁老爷子定夺。 丁老爷子咳嗽几声,看看台下的江湖俊杰,朗声说道:“还有哪位英雄想上台的?” 没有人搭理他。 “既然如此……”丁老爷子故意拖长了声音,他的目光落在了展昭的身上,展昭依旧很淡定地站在台子边上,感受到了丁老爷子的目光,他往后撤了一步,微微躬身抱拳。 “贤侄武艺超群,真不愧南侠之名啊!”丁老爷子微笑着站起身走上了台,拍着展昭的肩膀。 “丁老爷子过誉了。”展昭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哈哈哈!熊飞,你该改口了。”丁老爷子高深莫测地说:“那比武就到此结束了,还请各位英雄好汉在我茉花村留宿一晚,让丁某一尽地主之宜!” 在丁家仆人的带领下,大家陆续退场,准备参加今晚丁家的晚宴。而展昭就忙多了,身为最大的赢家,他现在得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回家向父母告知此事,然后两家再商议具体的事宜,换庚帖下聘礼之类的。不知道展夫人在得知儿子不声不响地给自己招回来一个媳妇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为了不打扰展昭,顾西辞只能跟着唐非鱼和白玉堂他们一同离开。四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气氛不知道为何有点凝滞。 “你哥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顾西辞沉默了半天,率先开口。 虽然没有认真看展昭和唐非离的比试,但是几眼瞟过去,顾西辞心中也有了个大概的想法,唐非离没有认真比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就这样高调出场又草草结束了。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唐非鱼没好气儿地说,他有点烦躁。 “你是不是有事儿?”顾西辞猛地站住了脚,她歪着头看唐非鱼:“有事情你就先走吧。” “哦,那你跟着白老五,别自己瞎跑。”唐非鱼点点头,忽然纵身消失了。 卢方听了一会儿这俩人的对话,觉得他们相处的方式实在是很奇怪。顾西辞听语气好像是在跟唐非鱼赌气,但看她认真的表情又不像。而唐非鱼也是,说走就走了,直接把顾西辞丢给白玉堂,还挺放心。 “他不要我了。”顾西辞转头去看白玉堂。 “时间还早,这季节螃蟹都下来了,带你去吃。”白玉堂十分淡定地说道。 “好呀好呀!”顾西辞双眼放光。 于是卢方满头黑线地看着五弟抛弃了自己,带着顾西辞坐船去镇上的饭店吃螃蟹去了。 “大哥,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回家晚了嫂子一定会担心你的。” 别拿你嫂子当借口好吗?说到底不就是嫌弃我跟着你吗! “真是弟大不中留啊!”卢方站在岸边对着滔滔江水自言自语,“总觉得我也该早点儿给五弟准备他的聘礼了呢,幸亏今年家里收成还不错,银子多的很……” 第37章 【三十七】珍馐佳肴 跟白玉堂去镇上吃螃蟹归来、把自己吃的肚皮滚圆的顾西辞在茉花村口碰上了急急忙忙来找她的丁月华,并且从丁月华那里得知,唐非鱼在下午的时候消无声息地带人离开了,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留下。 “虽说临走前唐大哥向我爹辞行过了,但这说消失就消失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丁月华托着下巴,“而且很奇怪啊,唐大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呢……” 顾西辞听着丁月华的话,心中一动。唐非鱼要走,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唐家堡可能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不放心要亲自回去看一看。那唐非离不告而别是为什么呢? 不止如此,唐非离从出场到离开,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谜团。顾西辞回想起了在唐非离上台时,她偶然间瞥见了唐非鱼,当时他脸上震惊的表情一闪而过,虽然随即就用笑容掩盖了,但顾西辞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唐非鱼不知道唐非离来茉花村了,至少在他现身之前是完完全全对此事不知情。 这件事情不正常。顾西辞默默地想。唐非鱼身为隐元会老大,又因为某种原因跟唐非离不和已久,他不下点暗桩暗中看着唐非离那简直就是对不起他无名的身份。即使这样唐非鱼都没有接到唐非离来茉花村的信息……是他手下的人叛变了还是被发现了? 难怪唐非鱼那么急吼吼地打包离开了茉花村,想明白了事情原委的顾西辞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如果她是唐非鱼,她现在也着急,这不仅仅是隐元会的秘密可能暴露,它背后那个不可被外人触碰的神秘组织都有暴露的危险。 唐非鱼可是说过的,敢随意触碰这个秘密的人,不管是谁都要杀无赦啊。 “……所以说,西辞,帮我一起啦!”就在顾西辞大脑神游天外的时候,丁月华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袖。 “啊?”顾西辞愣愣地看着丁月华。 “……”丁月华看着发呆的顾西辞,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掐上了她的脸蛋使劲儿一拽——“所以说西辞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嘛!不能五哥回去了你就这样对我啊!” “五哥?咦,玉堂什么时候走的?”顾西辞环顾四周,发现白玉堂早已不见了踪影,周围只有她和丁月华。 “……西辞啊啊啊!”丁月华气得直跺脚,“认真一点啊!” “抱歉抱歉,我在想唐……我哥哥的事情。”顾西辞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走了也没告诉我一声,真是的……” “别担心啦。”看着顾西辞有点懊恼的模样,丁月华眨眨眼睛,十分亲密地蹭过去挽上了她的胳膊:“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先离开吧?你看唐大公子不也一起走了吗?他办完事一定会来接你的!” 顾西辞心想唐非鱼接不接我都无所谓啊!最好他永远也别想起我来→_→。 “正好他们都不在,这段时间你就只能跟着白五哥啦~”丁月华看着顾西辞,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 “我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待着……”顾西辞满头黑线。 说的好像没有了白玉堂我就没法生活了一样啊!而且人家还要去找师父的仇人呢,怎么可能天天跟白玉堂待在一起…… “既然你刚才没有听到,那我就再说一遍。”丁月华抱着顾西辞的胳膊十分认真地说道:“之前展大哥送了我一盒桃花酥,我觉得自己得还他一份礼物。所以西辞,帮我一起给展大哥做顿饭吧!” “哎?!” 于是顾西辞就这样被丁月华拉去了厨房,两个大小姐站在厨房的门槛上,看着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锅碗瓢盆,跃跃欲试。 其实跃跃欲试的只有丁月华,顾西辞完全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以前刀行云还活着的时候,顾西辞不是没有想过给师父下厨做顿可口的饭菜聊表孝心。但她一次一次地尝试,不管是真定府有名的厨师亲自教导,还是隔壁大娘帮忙打下手,最后的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炸掉厨房。 天晓得一个人明明是按部就班地做菜,到最后为什么会把厨房都给炸掉。这件事情最后成为了真定传奇,和县令的老婆上吊的时候绳子总是断掉以及究竟是谁在深夜偷吃了醉仙楼的招牌菜酒酿圆子一起被百姓津津乐道。偏偏顾西辞还是个愈挫愈勇的人,她总是做不成饭,还总是想要去尝试着做好,对于做饭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于是家里的厨房一次又一次地遭受了劫难…… 直到某一天刀行云终于受不了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听到“砰”“咣”这种巨响的声音,于是她明令禁止顾西辞再进厨房。 “年轻人不服输想尝试新鲜事物是好事儿,家里也不是没钱修厨房,然而师父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还想好好休息呢,小西辞你就别再去试着做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刀行云带面微笑,轻轻抚摸着顾西辞的脑袋。 “……知道了,师父。” 自此,顾西辞把自己喜欢做饭这个兴趣深深埋在心底。 虽说丁家也很有钱,修区区一个厨房绝对不在话下,但是那是别人家的厨房,前科累累的自己还是别去祸害了……吧? 顾西辞默默地想。 “西辞,快来!”丁月华换了一身练武时才穿的干练服装,她站在厨房里面对顾西辞兴奋地招手,在丁月华的身后还站着一整排丁家的厨师,都是受丁夫人的委托前来指导小姐做饭的。 看起来倒是准备充分的样子,在这些专业人士的看护下自己应该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吧?顾西辞有点犹豫,她的内心已然松动了。 看见顾西辞还在踌躇,丁月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拍了拍手吸引顾西辞的注意力,认真地对她说道:“西辞!你想想看,当五哥看见你专门为他做了一盘菜的时候,会感动成什么样子……” 顾西辞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她端着一盘酒酿螃蟹(今天中午才吃过)递给白玉堂,并且轻描淡写地对他说:“啊,这是我闲得无聊随手做的,你尝尝看怎么样。”然后白玉堂掰开一个螃蟹,蟹黄滑嫩,肉质肥美…… 不行了不行了!顾西辞捂脸,这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丁月华看见顾西辞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她摆了一个胜利的姿势,然后把顾西辞拽进了厨房里面:“开工!” 然后整整一个傍晚,顾西辞和丁月华都泡在小厨房里面努力做饭。切菜没什么难度,就凭顾西辞和丁月华的剑法两人拿胡萝卜雕成花都没问题!切完菜之后上锅炒,问题就来了。丁月华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她遗传了丁夫人的心灵手巧,做起饭来只需要厨师稍稍指导一下就能得心应手。而顾西辞这边—— “……唐姑娘,你盐放的好像有点多。” “……唐姑娘,应该后放鸡蛋的,你先放鸡蛋蛋就炒得太老了。” “……唐姑娘……” 在报废了无数颗鸡蛋之后,顾西辞终于费劲巴拉地炒完了一盘鸡蛋虾仁。让她无比感动的是,虽说在做饭的过程中顾西辞无数次差点儿把烧着的柴火整得到处都是,但可喜可贺,厨房一直□□到了最后,直到顾西辞做完了菜,都没有被炸掉。 平生第一次啊!我也是会做饭的人了啊啊啊!顾西辞捧着鸡蛋虾仁泪流满面。 “唐姑娘,你可以尝一尝怎么样……”厨师盯着那盘卖相不好也不坏的虾仁,默默地把筷子藏在了身后。 顾西辞小心翼翼地架起了一粒虾仁放到嘴里面,嚼~ 咦,味道还不错嘛!肉质鲜美口感滑嫩,不咸不淡刚刚好~ 丁月华捧着一盅鲫鱼豆腐汤看着顾西辞,她不太明白只是做个饭而已,为什么会这么激动,都快哭出来了。 “西辞,别哭了,快趁热把菜端过去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丁月华婉转地劝道。 顾西辞握住了丁月华的手:“月华,啊不,谢谢嫂子!” “什么啊!现在叫早啦!”丁月华气急败坏地看着顾西辞捧着鸡蛋虾仁蹦蹦跳跳地远去,慢慢涨红了脸。 顾西辞找到白玉堂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面跟展昭下棋。桌子边还摆着一小坛酒,阵阵酒香飘逸而出,熏得顾西辞微醉。她把鸡蛋虾仁摆在了白玉堂的面前,递给他一双筷子,在展昭锋眉高挑目光揶揄中不自然地说道:“闲的没事儿就做了盘菜,尝尝看怎么样?” “菜?你?”白玉堂看了看手里的筷子,又看了看面前那盘冒着淡淡热气的虾仁,目光怀疑:“真的是你做的不是买的?” “白玉堂!” “嗯,卖相这么普通果然不是买的。”白玉堂不理会张牙舞爪的顾西辞,他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筷子虾仁放进嘴里面细细品尝,然后半天没说话。 顾西辞觉得有点儿紧张,她咳嗽一声站直身子:“不吃我端走了!” “等会儿。”白玉堂一筷子搭在了盘子边,微微用力压住了顾西辞端起盘子的力道:“送了的东西还想要回去?这盘菜可是五爷我的了。” “谁说要送给你了啊!”顾西辞跺脚。 “那是给我的?”展昭托着下巴面带笑意,看顾西辞跟白玉堂呛来呛去。 “你去找嫂子——哦她来了。”顾西辞瞥了展昭一眼,对着院门口走过来的丁月华招手:“这里!” “什么啊……”展昭听了顾西辞的话,摇头失笑。 丁月华看着三个人,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一团红晕。她原本以为展昭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的,但去了他的院子却没有找见人,听仆人说是去找白玉堂下棋了。于是丁月华又转来了白玉堂的院子,果然碰上了早她一步跑过来的顾西辞。 “展大哥,谢谢你白天送我的桃花酥,我煲了鱼汤给你。”丁月华把食盒放在桌边,从里面捞出一碗用白底青花瓷盅盛放的鲜美鱼汤。她轻轻把鱼汤推向了展昭的方向。 “多谢。”展昭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他对丁月华点点头,月光下的笑意清浅温柔。 丁月华摇摇头,欠身在旁边坐下,看着展昭喝鱼汤。 “看什么,你也想喝吗。”顾西辞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玉堂。 “五爷又不是猫,喝什么鱼汤。”白玉堂顶着顾西辞的目光,十分淡定地一筷子一筷子啃虾仁,边啃还边说道:“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味道还不错,唔,再来点饭就更好了,没吃饱……” 要求怎么那么高!顾西辞怒视白玉堂。 丁月华转头看着俩人折腾,捂着嘴偷笑。 白玉堂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整整一盘虾仁,然后他抬手轻轻揉了揉顾西辞的头:“做得不错,很好吃。” “那是自然。”顾西辞一脸小得意。 “但做饭之前你还告诉过我说你以前曾经把厨房……”丁月华眨眨眼睛,貌似纯良地看着顾西辞,话没说完就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求别说!”qaq炸厨房这种黑历史就让它永远地消散在真定的天空吧! 这一天顾西辞都过得很愉快,但直到夜色渐深,被白玉堂轰回院子里面睡觉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来,忘记向展昭询问他是如何把自己的项链找回来的了。 算了,明天再问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顾西辞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进屋睡觉。 而在另一边,展昭送丁月华回自己的院子,路上两个人慢慢走着,展昭忽然说道:“呀,忘记告诉西辞一件事情……” “很重要吗?”丁月华偏头看着展昭,“要是方便你就告诉我,我去对她说?”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儿,明天再说吧。”展昭摇摇头,“我只是有点儿怀疑……有关她今天那个丢失的卦盘项链。” 然后展昭告诉丁月华,那个项链并非是他从神偷钱不宁的手中夺回来的,而是钱不宁自己还给他的。当时展昭追着钱不宁狂奔,松江府的大街小巷他不是很熟悉,几次都险些追丢了,最后在拐到一个死胡同的时候,那个卦盘从天而降,落在了展昭的手掌心中,而钱不宁却未见踪影。 “现在想想看,当时他应该是故意放慢了速度让我追上去,毕竟我不熟悉地形,想要甩掉我的话轻而易举。”展昭摸着下巴说道。 “一个贼偷了东西,不管是他偷错了还是有别的理由,都断然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丁月华眉头微蹙,“除非他的本意就不是偷东西,而是引开你——” “对,”展昭点点头,“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怕你这边出事儿,所以才没有深究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然后就看见西辞……” 展昭一边说一边扶额,他回想起了看见顾西辞站在比武台上时自己震惊的心情。 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哈哈,要不是西辞反应快,很可能就……”丁月华说到一半摇摇头换了话题:“这么看来那钱不宁当真奇怪,他拿了西辞的卦盘到底是想做什么?偷梁换柱?” “西辞后来没觉得不对就说明那个卦盘是真的。”展昭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总觉得事情不太好。唐兄匆忙辞别,什么也没交代,却把西辞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得照顾好她。” “别担心,这里是茉花村,不会有事的。”丁月华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展昭的袖子,“我帮你一起照顾她。” “好。” 第38章 【三十八】幽暗之所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喉咙……好难受。 墨色浓重的漆黑之中,顾西辞呆呆地朝着未知的前方伸出手,手臂只伸直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拽住不能动了,顾西辞皱着眉头摸索了一下,听到了哗啦哗啦金属碰撞的声音。 手腕上传来的冰凉而沉重的触感告诉她,这是两个金属制成的铁环……不,不止两个,脚腕上……也有。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是哪里?我怎么了?这些念头接二连三地在顾西辞的脑海中冒出来,她的大脑一片混乱,仿佛被倾倒了满满的粘稠浆糊,沉沉的转不动,根本不能思考,只能呆呆地坐在原地发愣。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永无尽头的黑暗之中就连时间都好像是停止的一般——顾西辞思考的能力渐渐回归,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最后有关光明的记忆,好像是被白玉堂赶回屋子里面睡觉,说第二天要早起。 再然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该死。”顾西辞皱着眉头使劲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所以看情形自己这是被人抓走关起来了吗?谁这么大胆敢在茉花村动手?当时茉花村可全都是前来参加丁月华比武招亲的江湖豪杰啊,稍微不小心就会被发现的。 等等,有一个人确实可以做到…… 顾西辞心中一动。 那个莫名其妙跑出来搅局、最后又匆匆忙忙离开的唐非离。 唐非离是唐门的人,是唐非鱼的亲哥哥,顾西辞一开始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然而白玉堂却告诉她,唐非离虽然跟唐非鱼是亲兄弟,但两个人不合已久,私下的冲突也不少,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而已。 再加上在比武招亲时发生的事情,顾西辞可以断定唐非离距离那个被唐非鱼一直严防死守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甚至他很可能已经跨过了这一步。 所以唐非离出现在茉花村绝非偶然为之,也不是为了千里迢迢跑过来恶心一下自己的弟弟,他是有着明确的目的的。 唐非离的出现直接导致了唐非鱼带着人离开,毕竟隐元会的隐秘性是排在第一位的,身为无名他要扫除所有不安分的潜在危险。所以在唐非鱼离开之后,隐元会的暗卫们也都大批撤离追随无名而去,顾西辞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已经被曝光过的唐帆。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在暗中出手,会比之前唐非鱼在的时候容易得多。 毕竟……你之前也不是没有失败过啊,是不是,赵绮白? 猛地想明白了事情经过的顾西辞握紧了拳头。她知道唐非鱼有事情瞒着自己,只要无关大雅,只要他能处理的好不去妨碍到自己找朱子宁复仇,其他的都无所谓。但顾西辞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她想要为刀行云复仇,有一个必然的结果就是——一定会触碰到十八年前被某些人共同埋藏起来的永远不可触碰的事情。 无数的势力在某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之下结连成网,为了自己的利益犯下了一个又一个过错。刀行云的冤屈只不过是摆在最表面上的结果而已,那些深深掩埋在水下、只有在真相被一点一点揭开时才会暴露出来的秘密,远远要比刀行云的冤屈黑暗的多。 “啊,已经醒了吗?” 熟悉的甜腻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听得顾西辞心中作呕。她终于确定为什么自己第一次看见那个公主的时候心中会产生那样莫名其妙的愤怒和恶心之情,就像某种先决的预兆,昭示着赵绮白这个人日后一定还会死死缠上她。 火光一闪而过,赵绮白点燃了手中的烛台,跳跃的烛火穿透了深沉浓郁的黑暗,勉强照亮了这片地方。赵绮白那张跟顾西辞十分相像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散发着一种阴沉而狰狞的意味。但她在不自觉地勾着嘴角,似乎十分愉悦。 赵绮白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说不定她很早就在了,就只是为了看顾西辞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忽然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惊慌失措茫然无助的样子。不过很可惜赵绮白失望了,顾西辞的表现在她眼中绝对算不上好——她只是呆了那么一会儿,就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甚至想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还确定了一切的元凶。 果然这个人自己很讨厌她,不仅仅是因为那张长相相似的脸——赵绮白默默地想。 不过一旦想到自己现在身着华服光鲜明丽地站在外面,而顾西辞却像一条败狗般被关在笼子里面,赵绮白的心情就开朗了不少。她举着蜡烛往前走到了石台边,微微扬起头看着被关在悬空吊笼里面的顾西辞,声音温柔而甜美地说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吗?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再用这种声音说话我真的会吐的,尤其是顶着一张跟我相似的脸——顾西辞想到。她抱着胳膊往前挪了挪,锁链被扯动,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响,在听到声响之后赵绮白的脸色更加愉悦了。 虽然现在恨不得碾碎赵绮白,但人在屋檐下——看清形势吃点苦日后再报仇也没什么。这样想着,顾西辞最终还是开口问了一个问题,不过却并非是跟自己有关的:“唐非鱼怎么样了?” “哦?你倒是关心他……”听到了顾西辞的话,赵绮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还不如关心关系你自己的处境呢。” “是你说的知无不言。”顾西辞冷冷地说道。 “好吧,其实本宫也不清楚啊,谁知道唐非离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弟弟呢?毕竟那俩兄弟可是见面就掐啊。”赵绮白笑道,“比我们两个还要深仇大恨呢。” 顾西辞挑了挑眉毛。 “没关系,你不好奇,本宫告诉你好了。”赵绮白转身从黑暗之中拖出了一个椅子拉上石台,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在椅子上从容坐下,把蜡烛放在了扶手上,托着下巴仰头看顾西辞:“本宫请你来是为了一件事情,你办到了,本宫就放你离开。” “说说看。”顾西辞漫不经心地说道。 赵绮白却不说话了,她弯腰从脚边捞起了什么东西握在手中,然后在顾西辞的面前缓缓拔|出来。 再看清楚赵绮白握着的东西之后,顾西辞感觉一种愤怒的情绪从脚底直冲到了头顶。 赵绮白手中握着的,是顾西辞无比宝贝的、刀行云留给她的遗物之一,她只用过一次,就是跟唐非鱼初次交手的那一回。 娉婷剑。 “还给我!”顾西辞扑到了铁笼上,双手握紧栏杆拼命用力。但在她运气的刹那间,身体里的内力却如落潮般迅速退走了,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 这种感觉比那天她站在秋临晚的面对拍了白玉堂一掌还要糟糕。 顾西辞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 “还给你,你知道这对剑意味着什么吗?还有这个——”赵绮白饶有兴趣地看着顾西辞跟铁栏杆较劲,又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之前她被钱不宁偷走、又被展昭找回来的阴阳卦盘,“你知道这个卦盘又意味着什么吗?” 顾西辞忽然停下了动作,她原本愤怒的脸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她微微偏了偏头,看着赵绮白。 “安静了就好,其实你闹腾也没什么,但是本宫会觉得比较烦。”赵绮白抽出了娉婷双剑,把剑鞘随意地丢在地上,发出了“咣”得一声巨响,“娉婷剑,阴阳卦盘,都在你手上,把这两个东西拿给唐非鱼看,他会无条件地承认你的身份……变天君和钧天君是一个人啊,这在九天里可是头一遭呢。” 顾西辞沉默。 “你不懂?”赵绮白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睁大眼睛故作惊讶地看着顾西辞:“你竟然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天呐,你的好哥哥唐非鱼没告诉过你吗?你的好叔叔唐七叶也没说过?” 顾西辞的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铁栏杆。 “哈哈哈。”赵绮白把娉婷剑往地上一丢,整个人笑倒在了椅子上,“你不知道……哈哈哈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来开封城,你还敢说为刀行云报仇?真可悲啊……” “公、主、殿、下。” 赵绮白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不见了,她一下子变得十分阴沉:“没关系,本宫会告诉你一切……他们不对你说没什么,你看本宫对你多好。” “不必,我自己的事情,不劳烦公主你费心,我自己会查出来的。”顾西辞慢慢地开口,她的声音有点儿沙哑。 “不行不行,本宫一定要告诉你,本宫要亲看着你听到事实之后是怎么样子的一张脸。”赵绮白拍了拍手,她身后一下子亮了起来。久未见强光的顾西辞被明亮刺激的眼睛有点难受,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眯起了眼睛,眼中自然流出了生理泪水。 几个身穿王府亲卫兵服装的人抬着一张小桌子走了进来,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他们把桌子轻轻放在了赵绮白的身边。在被泪水滋润过之后,顾西辞的眼睛勉强适应了忽然到来的明亮,她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清楚了刚才因为昏暗的烛火而没能看清全貌的屋子。 说是屋子有点勉强,这里应该是一间建在山体内的囚室,周围的墙壁全都是由大块大块坚硬的岩石堆砌而成的。地下四周围着一圈大约两丈长的石板,中间是空的,往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在赵绮白所在的地方,石板上铺着一层略高的斜坡。关着顾西辞的笼子就高高吊在深渊的正上方,顶上是一颗又一颗突出的石尖,如利剑般倒悬下来。 再看这个吊着的铁笼子,出手比一般的铁制物要冰凉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岩中阴冷的缘故,顾西辞甚至能看到铁笼没有被她触碰的地方结着一层淡淡的白霜。她刚才试着去摇晃栏杆,但栏杆纹丝不动,反倒是铁笼子被晃得微微荡起。成人小臂粗细的铁链被缠绕在这个铁笼子外面,围着过了三圈,最后从下端伸入笼中,锁在了顾西辞的手腕和脚踝上。铁笼的门锁并非是普通人家锁门用的那种,而是一种顾西辞从未见过的精巧锁头,有两个手掌那么大,十分厚重,紧紧地咬死在栏杆上,不留下一点儿缝隙。 这就是个严密到连鸟儿都飞不出去的牢笼,尤其是对于此时内力尽失的顾西辞来说。 顾西辞看着赵绮白站在下面的石台子上对走进来的人们吩咐着什么,心中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不能被困在这里坐以待毙,她得想办法出去。 赵绮白早就有了把顾西辞抓过来的心思,在开封府那一次就是,只不过被秋临晚的到来搅混了而已,所以那天晚上她才没有贸然出手,而是任由白玉堂和赵虎带人在开封府守到了天明。但是这一次……没有唐非鱼的隐元会防守,没有白玉堂和展昭在身边,顾西辞孤立无援,再没有什么人能救得了她。 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赵绮白既然不是直接杀了自己而是直接找地方关了起来,就说明自己手上有她想要的东西,所以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要镇定,一定会有办法逃出去的。 顾西辞无数次地告诉自己。 赵绮白吩咐完了,那些人鱼贯走出了这间囚室,铁门关上,黑暗重临,只有赵绮白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一灯如豆,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刚才你也看到了吧?凭你这个武功尽失的废人是逃不出这里去的,你刚才一定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内力都消失不见了吧。”赵绮白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她坐的端端正正的,腰背挺直,“是不是还以为自己中了本宫上次给你下的那种毒?过段时间你的内力就会恢复?” 看着顾西辞缩在笼中略显狼狈的身影,赵绮白残忍地笑了:“怎么可能啊,本宫又不是傻子,留着你的内力好让你有机会逃出去吗?顾西辞本宫告诉你,你的内力已经被我下药废掉了,再也不会有了,你的武功白练了,你也不可能逃出这里,所以——” “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这儿,好好把本宫想要的东西交出来吧。” “本宫听说,你能背下全本的九天兵鉴?很好,把你知道的都默写下来,本宫就放你解脱。” 赵绮白伸出一只白嫩光滑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桌上放置的宣纸上。她无意识地在宣纸上划来划去:“如果你不写,你就饿死在这里吧,反正本宫是不会管你的死活的,就算你不写,本宫也有办法弄到其他的九天兵鉴,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顾西辞的脸色在听到赵绮白说她废了自己内力的那一刻,变得惨白如纸。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真相从赵绮白的嘴里面被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 “你……”顾西辞颤抖地抬起一只手。 “本宫怎么了?”赵绮白挑起眉毛,“哦对了,本宫还没有告诉你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你一定已经觉察到了,你师父背后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存在,这个组织没有丝毫的资料,永远隐藏在黑暗的阴影之中,但是他们却可以操纵很多事情,小到某个人的一生,大到整个天下。不止是你师父,唐七叶,唐非鱼,秋临晚,甚至是那个害死你师父的朱子宁,他们都是这个组织的一员,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在武林、在江湖、在朝堂上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这个神秘的组织,名叫九天。” “九天只有九个人,但这九个人全掌握着天下苍生,甚至皇权更迭战争和平。这样的权势送给你,你想要吗?” 见顾西辞不回答,赵绮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不食人间烟火,可本宫却是个俗人……顾西辞你知道吗?本宫才是这一任的变天君,但是你却夺走了本宫的信物,让本宫不被承认!” 赵绮白的声音忽然拔高,她愤怒地咆哮回响在整个囚室之中:“秋临晚那个女人已经觉察到了,她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调查本宫!别以为有八贤王在背后撑腰本宫就不敢动她!总有一天本宫要让她跟刀行云是一个下场!” “你找死……”顾西辞整个人贴在铁栏杆上,她死命地想要把栏杆弄开,整个人浑身发抖:“你找死……” “呵呵呵,找死的人是你啊。”赵绮白看着顾西辞做无功用,“还不清楚状况吗?你现在在本宫手里面,本宫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别指望有人会来救你,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唐非鱼?他哥哥会好好招待他的;白玉堂?他恐怕要赶着回去给他师父复命吧,虽然任务目标丢失了白五爷一定很头疼,但相比之下,最重要的是很快那些老家伙们自己的性命也难保了,谁会注意到你呢?展昭?哦,大概只有他对你是最真心的,但很可惜啊,他既然最单纯,那么也就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被抓去了哪里,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但是他的对手却在暗中把他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他继续追查下去,很可能会连自己的性命都丢掉呦。” “你什么意思?”顾西辞只听懂了一句话,她停止了毫无意义地晃铁链行为,愣愣地看着赵绮白:“你是什么……意思?” 赵绮白眨眨眼睛:“你说的是白玉堂吧?不明白吗?唐七叶那个老家伙把你来开封给刀行云报仇的事情透露给了其他九天,白玉堂原本就是奉师命来开封城找你的,至于他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监视你别查到事情的真相,以及必要的时候对你进行抹杀吧?毕竟当年刀行云蒙受冤屈,也有其他九天的部分责任啊,要不是他们识人不清,刀行云怎么会那么倒霉?他们特别害怕你不分青红皂白地跑去报仇啊……” “哎?本宫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儿伤心呢?”赵绮白捂着嘴看顾西辞慢慢垂下了头,她就像一个被人丢弃的破败的布偶娃娃一般靠在了铁笼子里面,双手死死攥住栏杆,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抖。 “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个白玉堂了吧?”赵绮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其实本宫觉得你也蛮倒霉的呢,你看,你相信的人都在骗你,刀行云唐七叶瞒你,唐非鱼骗你,就连你倾心的白玉堂都在骗你。不过这也没什么,原本白五爷风流江湖,不定骗走了多少姑娘的芳心,也不缺你一个啊。” “闭嘴。”顾西辞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很轻。 “偏不,看你这样本宫就开心了。”赵绮白孩子一般拍了拍手,“谁让你抢了本宫的位置呢?你知道为什么太后娘娘如此青睐本宫,一个王爷的女儿竟然能封成公主吗?那是因为太后娘娘在透过本宫这张脸怀念你啊…… “顾西辞,你才是她亲生的女儿,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当年狸猫换太子事件中因为混乱而被刀行云带离危险的宁国公主赵绫月。你说,本宫该不该嫉妒你呢?在得知太后娘娘真实意图的那天本宫简直气得要发疯。果然一个人对你好不是没有理由的,本宫算是看透了!但本宫还要一边忍着刻骨的恨意一边对那个假惺惺的老女人笑逐颜开逗她开心……从那时起本宫就想着,总有一天,本宫一定要杀掉你。” 这一次顾西辞没有再给出什么反应来,或许相比于她其实才是公主的这件事情,白玉堂对于她的欺骗更加严重,又或许顾西辞的大脑已经因为太多的打击而停止了运转,根本没有听到赵绮白在说什么。 “好了,伤心也伤心完了,快来给本宫把你知道的九天兵鉴都默写下来吧,写完了本宫就放你走。” “放你回老家。” 赵绮白意味深长地笑了,她十分优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放置在扶手上的蜡烛安放在了桌子边缘,然后一把抓过放置在桌子上的一叠装好的宣纸和笔墨,用力朝着顾西辞所在的方向甩了过去。那些文房四宝准确的穿越了铁笼的缝隙砸在了笼子里面,发出了叮铃哐啷的巨响,不停回荡在这片幽暗漆黑的空间之中。 “你写完一篇就喊一声,本宫会派人来给你送饭的,不写你就饿死好了。”赵绮白抬手把椅子朝着无尽的深渊下推了出去,力道之大,就好像在推仇人一般,“给你点时间思考,不过不会太长,因为本宫没什么耐性。” 顾西辞的目光追逐着那个落下深渊去的椅子,直到它在视线之中化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也没有听到落地的声响。 赵绮白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大门又一次被打开,光明短暂地透露进来,随即因为铁门被关上而再一次消失。 昏暗之中只剩下了顾西辞一个人,她静静地靠在铁笼子里面,周围散落着笔墨纸砚。笔戳在宣纸上甩出了一片狰狞的墨迹,就像一张毫不掩饰的笑脸,在嘲笑着似乎已经走到末路的顾西辞。 第39章 【三十九】分头行动 最先发现顾西辞失踪的人是唐帆,唐非鱼虽然走了,但还是要留下了一个人来看着顾西辞的,他左挑又挑,最后一眼挑中了被顾西辞欺负过的唐帆。 唐帆很不理解为啥公子挑中了自己,对此唐非鱼的解释是:等她玩坏了再换新的吧。 唐帆表示自己不要做隐元会的人了。 跟着顾西辞的不仅仅是唐帆,还有刀行云留给顾西辞的那一干暗卫,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挨个都看唐帆不顺眼,总是暗中偷偷给他找点儿无伤大雅的麻烦,搞得唐帆的情绪总是被刺激得微妙地游离在失控边缘。 虽然唐帆因为种种原因对于这份工作表现出了高度的抵触情绪,但他还是很兢兢业业地缀在顾西辞身后安全的地方一路跟着她,同时躲避顾西辞那些蛇精病下属的骚扰,看着她跟丁月华折腾完了厨房,看着她给白玉堂送完了菜又炸毛又被捋顺,最后被白玉堂赶去睡觉……跟踪的第一天乏善可陈。 顾西辞终于决定要睡觉了,这让唐帆也跟着松了口气,他也可以放松一下不用盯那么紧了——如果就连西辞小姐睡觉都要偷窥的话别说顾西辞的蛇精病暗卫,就是公子回来也会干掉他的。 但这一放松,就出事儿了。 因为就连唐非鱼也没有想到,用唐非离把他调离茉花村是个一箭双雕的计谋,不仅仅是针对隐元会的,还有针对顾西辞的。这件事情事先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预兆,比如在开封府就有人试图对顾西辞下手,但后来不了了之了,大家也就都没有在意。 等到唐帆反应过来自己被制住的时候,一切都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对方出手很快,简直就是眨眼之间,唐帆下意识预感到了危险的到来,却并未能反击成功。发现对方并没有杀死自己的意图后,唐帆暂时放弃了抵抗。 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暂时蛰伏搞清楚对方的目的,而且周围不只有自己一个隐藏起来的人,但并没有听见有丝毫打斗的声音,就说明顾西辞的那些手下也都在一瞬间被缴械,失去了反抗能力。 唐帆默默地想。 顾西辞的手下虽然一直游离在隐元会的管理之外,但归根到底他们在隐元会中都是有编制的,大家出身一样接受过的训练也一样。隐元会本身就够恐怖的了,暗杀偷袭那是拿手强项,在眨眼之间废掉别人让他们连反抗都不能这是隐元会的一贯风格,但今天,风水轮流转,隐元会的暗卫被别人这样偷袭了。 除了隐元会,谁还有这么恐怖的能力?想想都觉得太惊悚了。 唐帆最后看到的情景就是制住他的人冲着黑暗中打了几个手势,然后他就被人打晕了。等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周围人声嘈杂,很多人影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唐帆捂着头一脸茫然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就躺在院子里面,不只是他,顾西辞手下的其他暗卫也躺的满地都是,他们身边有很多大夫在帮忙诊治着。唐帆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一股阴沉的气息,他打了个哆嗦回过头,就看见白玉堂正坐在石椅上,居高临下地、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白玉堂虽然依旧是一脸面对陌生人时的淡漠表情,但跟唐非鱼混久了十分能察言观色的唐帆意识到,白五爷已经处在了暴怒的边缘。 于是唐帆尽量简洁地跟白玉堂讲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并且在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白五爷,是不是西辞小姐……出事儿了?” 白玉堂没有说话,但骤然冰冷下来的气息代表了他的答案。 唐帆心中咯噔一声,他知道事情坏菜了。 “你去告诉唐非鱼这件事情,让他看着处理吧。”白玉堂站了起来,冷冰冰地说道,说完他就离开了。 唐帆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情他自己根本无法处理,顾西辞的安全等级在隐元会之中是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高,她一旦出事儿,为了找到她保护她的安全,很多之前埋下的暗桩都会跟着动起来,只需要扳下一个开关。 唐帆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找到唐非鱼,经过他批准后下达那个“扳下开关”的命令。 客厅之中,丁月华和展昭焦急地等待着,看见白玉堂推门进来,丁月华忍不住站起来迎了上去:“五哥,怎么样?” 白玉堂摇摇头:“他不知道,跟其他人一样,一瞬间就被制住失去了意识。”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我茉花村绑人!”丁月华气得直跺脚,“我已经告诉哥哥和父亲了,也派人去寻找了,但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展昭之前也看过现场了,顾西辞的房间干净的不像样子,不仅仅是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根本就像是从来都没住过人一样,而且她的行李都也随着本人一起消失不见了。看起来那些人把她劫走之后为了不留下线索,还顺便打扫了屋子。 躲过了茉花村的巡逻守卫;避开了鱼龙混杂的武林豪杰们;一瞬间废了战斗力不低的唐家堡的暗卫和顾西辞自己的暗卫——至少在今天之前展昭从来没有发现顾西辞背后竟然跟着那么多人在保护(或者监视)她;劫走了本身武功就很高强的顾西辞。要这四步顺利完成,肯定不会像绑架一个普通人那样容易,展昭把自己所知道的武林门派在脑海之中都过了一遍后,他发现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两个势力了。 一个是隐元会,这个自然不比多讲,隐元会是大部分江湖人心中的噩梦,它的势力有多么逆天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还有一个,是最近几年才崛起的神秘势力,性质在某些方面与隐元会有着巧合一般的神似,但它在中原地区并不活跃,甚至完全没有踪迹。它的势力多围绕在江浙沿海一代,距离茉花村十分近。 这个势力名叫海市。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名的,等到人们渐渐知晓它的名号的时候,海市这个称呼已经在武林中流传开来了。相传海市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最早是因为它是一种开在大海上的集市。幕后组织者把一艘一艘结实巨大的海船开到距离岸边很遥远的大海上连成一片,各种各样的商贩在缴纳了相应数额的租金之后就可以登上海船在特定的摊位进行货物贩卖或者交换。后来随着举办次数的增多和逐渐成熟,演变成为进行各种奇珍异宝珍贵信息悬赏悬红贩卖的地方。 因为海市的场地远离陆地,所以在海市之中,幕后主人就是绝对的王者,不管是你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甚至是大奸大恶的通缉犯,所有前来进行交易的人都要遵守海市主人定下的规矩,违反规矩闹事的人会被丢到海里去喂鱼。只要遵守规矩,就有绝对的公平,这种交易方式很受一些人的欢迎。所以海市就渐渐流传了下来。 海市的开市时间不定,都是提前一个月传出消息,然后忽然开始流传。有人说海市的主人和隐元会的主人无名一样神秘,也有人说其实海市就是开在海上的隐元会,二者是一家。各种说法众说纷纭,但无论大家传的多么离谱,海市和隐元会这两方都一直在沉默,彼此之间竟然也很神奇地没有冲突过。 唐七叶其实早在海市最初崛起的时候就派人去查过它的相关来历和老大的身份,但是结果一无所获,隐元会被派去的密探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在海上失去了联系,两个月之后被安全送回来,问他们这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谁也说不上来,只说最后能够清楚记得的事情,就是他们看见了一艘巨大的仿佛楼阁一般的豪船停靠在海中的一座孤岛边,孤岛上树木丛生,在岛上最高的悬崖处隐约可见有一片被苍翠枝叶掩映的建筑。然后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打晕的,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意识和记忆十分的模糊。 在经过大夫的诊治之后,唐七叶觉得这些人可能是中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奇妙毒|药,这毒|药倒不会伤人性命,但却能在一段时间之内让人的意识模糊不清。不过海市这个举动既然没有伤人的意思,唐七叶也不愿意去硬碰硬触霉头,最后只派了手下玄字编号开头的一批人去海市的势力范围内驻扎观察,并且交代如果不是对方先动手,一定不要惹是生非,避开就好。而唐非鱼在上任之后,也沿用了他老爹留下来的命令,不与海市发生冲突,所以隐元会与海市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和平至今。 但毕竟是远离陆地的海上交易所,除了常规的交易物品之外,总有一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交易也在上面悄然进行着,海市的主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违反他定下的规定,他从来没有管过。所以海市这个势力是正是邪,完全不好说明。 如果劫走顾西辞这件事情真的是隐元会或者海市所为,展昭还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但是问题来了,顾西辞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劫走她? 展昭心中隐约明白自己这个结拜妹妹的身份有点麻烦,但他从来没想过会麻烦到这种地步。 “没有线索,就没办法找人。”展昭看着心急如焚的丁月华,拍了拍她的肩膀作为安慰。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是一筹莫展。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丁月华此前一直低垂着头,她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略带犹豫地说道:“下个月初八是海市的开市时间,还有九天,我们可以去发布一个悬赏,或者直接上去打听打听有没有相关的消息。” 丁月华提到海市,展昭眯了眯眼睛,他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果顾西辞真的是海市或者隐元会其中一个劫走的,那么除了海市或者隐元会,别的地方再也不可能打听到有关的信息了。 展昭对大家说了他的猜想和建议,他也同意丁月华的想法,还提议说可以同样在隐元会中发布一个悬榜看看有没有什么效果。反正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了,不如两边双管齐下保险。 白玉堂听了他们两个人的话,半天没有吭声,就在丁月华有些着急地开口想要问白玉堂是怎么想的时候,白玉堂慢慢地说道:“你们两个人说的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西辞可能不是被这两个势力中的任何一个劫走的呢?”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样的门派或者人有能力办出这么大的手笔?”丁月华问道。 “即使是隐元会或者海市做的,按照这两个势力的性质来说,西辞本身跟他们是不可能有仇的,他们也仅仅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了,真正的幕后凶手是谁还不清楚,海市或者隐元会也不会透露雇主的信息的。”看着丁月华和展昭逐渐凝重的表情,白玉堂又补充道:“而且还有一点,月华你不知道就算了。但是展昭,你别忘记了,西辞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我刚才去逛街啦,然后看见一个人,把我吓了一跳呢,那个人长得跟我好像哦……” “她说她是庆城公主,名叫赵绮白,看见我也很惊讶呢。这开封府竟然能遇到跟我长得像的人,而且还是公主,世界真是不可思议啊!” 白玉堂的话语仿佛一道鸣雷劈下,在展昭脑海中轰得一声炸开,想到顾西辞那张他初次见面就觉得有点眼熟的脸,展昭瞬间顿悟了。 “你的意思是说……”展昭因为太过惊讶而瞪圆了自己的眼睛,他一下子捂住了嘴,阻止了自己不由自主想要说出来的话。 “我不知道。”白玉堂摇摇头,“但自从你知道她长得像庆城公主之后就该明白事情不是偶然,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如此相似?可是西辞她无父无母,所以这件事情……” 展昭沉默了。如果真的是因为某种不能公开的皇家秘辛——狸猫换太子那种举国震惊的事情他当然略有耳闻,再加上跟随在包大人身边这么多年——展昭已经可以想象到顾西辞的下场是什么了。 丁月华听不懂展昭和白玉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也没想着插嘴问个清楚,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听秘密,她拢了拢自己的长发,深吸一口气,十分坚定地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不管怎么样,先去海市和隐元会发悬榜,其他的事情等有了消息再说!” 展昭和白玉堂点头同意,大家分头行动,丁月华继续派丁家的人在周围打探消息,而展昭和白玉堂则先去隐元会在松江府的据点发布悬赏,然后等到下个月初八海市开市的时候,大家再一起去海市一探究竟。 第40章 【四十章 】去而复返 展昭和白玉堂准备出门的时候,在门口被忽然出现的唐帆给拦住了,唐帆脸上是少有的急切神情,他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对着白玉堂比了一个手势,转身朝着屋子走去。 展昭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他让我们跟他进去。”白玉堂的目光沉了下来。唐帆比的手势白玉堂能看明白——说起来还有人教过他这些呢——那是“事情有变”的意思。唐帆在醒来之后就离开去通知唐非鱼顾西辞的事情了,他这个时候急忙忙地赶回来,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唐非鱼也出事儿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或者说这本身就是对方的目的之一。 白玉堂觉得头更疼了。 之前白玉堂住过的屋子里面,唐帆确认周围没有人监视之后把门关上了,他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公子失踪了。” “!”白玉堂差点儿没忍住骂出来,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不是回唐门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回唐门了没错,照理说从昨天到现在他也走不了多远的路,如果我联系上了接头人再去追应该很快就能把公子追回来。但是我去了……唐家堡在松江的据点才发现,那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被剿灭干净了!”唐帆的声音又惊又怒。其实他去的并非是唐家堡的据点,而是隐元会的据点。在唐门有唐非离存在、敌我为分的情况下显然是隐元会的安全等级更高。但唐帆到了之后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外面是照常营业的酒楼客栈,可是里面的暗室却空无一人,只有满地和满墙喷溅的鲜血说明这些人已经遇害了。 能够悄无声息地灭掉隐元会的一个据点,带走了尸体却没有把现场打扫干净,完全不害怕事后被追查出来,唐帆一瞬间就想到了对方应该是个有恃无恐的人。他本想找找线索,但又怕别人布置了陷阱所以不敢多待,于是他顺着找到了唐非鱼最后留下的线索记录,回想了一下早就储存在脑海中的松江地图,一路追了过去。 那线索看似没有被丝毫开启过的痕迹,但那些人杀了隐元会的密探之后怎么可能会对隐元会中存留的秘密弃之不顾?伪装成没有被发现的样子本身就是一个小陷阱,可能是为了钓某些人上钩从而追查出更深的,也可能是单纯地就想把前来救援的人都杀光。 唐帆追着线索一路去了松江外的某个荒山破庙中,他隐藏在外围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再一步步偷偷接近。庙建立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神像破败,杂草荒芜,处处透着荒凉的气息。但在这一片荒凉之中,却有着清晰而明显地打斗痕迹,在墙角甚至还留下了一滩明显的大片的血迹。唐帆在查看了所有痕迹之后有了一个十分不好的猜测,那就是唐非鱼在这里遭遇了伏击,然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顾西辞被劫走,松江据点被灭,然后唐非鱼行踪被泄露,遭到了别人的截杀,隐元会神秘而强大的面纱被某些人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如果不赶紧补救,这个口子会越裂越大,暴露的人越多,隐元会就距离灭顶之灾越近一步。 但唐帆现在束手无策,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暗卫,唯一的作用就是守护着顾西辞的安全,这一点他还没做好。隐元会一向是单线联络,只有无名才能掌控全部的秘密。现在无名失踪,部分秘密暴露,大量暗钉混入隐元会,清除异己的命令无法下达,也没人能分辨得出哪个是朋友哪个是敌人,很快整个隐元会都会陷入瘫痪之中,甚至还会因为“自相残杀”而灭亡。 没有人可以相信、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唐帆的心中乱成了一锅粥。 “唐兄也失踪了?”展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皱起了眉头:“奇怪,如果西辞被人劫走是因为她的身份,那么唐兄为什么失踪了?总不会是回唐家堡的路上迷路了吧?” “公子确定是失踪了。”唐帆这个时候没有心思跟展昭开玩笑,“我追着他回唐家堡的必经之路和留下的部分线索找到了一个破庙里,庙里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但没有一个人或者一具尸体。我在周围又搜索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公子的踪迹,然后就回来了。” 对于唐非鱼被偷袭这件事情,展昭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完全不理解唐非鱼失踪这件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在顾西辞被劫的第二天,或者说几乎是跟顾西辞相同的失踪时间,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仇家赶到一起了?还是他们两个就是一个仇家? 赶到一起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说,对付唐非鱼和对付顾西辞的是同一拨人。 展昭和白玉堂都想到了这一点。 “事情看起来越来越麻烦了。”展昭挠挠头,“西辞还没找到,这就又丢了一个,到底是怎么了……如果袭击西辞和袭击唐兄的是同一拨人,那么西辞那边没有线索,我们就从唐兄这里下手好了!” “是大公子!”唐帆咬了咬牙,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 他不清楚自己把唐非鱼和唐非离的恩怨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他知道,如果再不对这俩人坦白一部分事情,唐非鱼那里就只能靠他自己的聪明才智脱险了——假设他还活在人间。 “唐非离?”果然,听到唐帆的话,展昭挑高了眉毛,有点难以置信:“不会吧?虽然我知道他跟唐兄的关系不怎么好,但毕竟是亲兄弟,怎么可能对自己弟弟下手……” “不,我觉得有可能。”相比于展昭,白玉堂了解的事情更多一些,至少他清楚在外人看来只是小孩子闹别扭的“唐门两兄弟不合”这种情况,实际上却是唐非鱼和唐非离恨不得互相杀死对方。 尤其是在唐门的事情脱离了唐非鱼的掌控之后,唐非离忽然出现在茉花村,很可能他已经控制住了闭关的唐七叶,如果对自己的父亲下手,无论如何唐非鱼都不会原谅唐非离的。 而且如果唐非鱼失踪的话,隐元会那边的悬赏——没必要挂了。 挂了也没用,已经自顾不暇了。 “这样吧,展昭你去隐元会发悬赏,我带着他再去那个破庙看看线索。”白玉堂沉思片刻说道。 展昭微微蹙眉,他看了一会儿白玉堂之后,慢慢说道:“好。” 然后展昭就出门去了。 展昭走后,白玉堂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人消失在了拐弯处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他开始怀疑了。” “怀疑什么?”唐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怀疑我、怀疑你究竟是什么人。”白玉堂淡淡道:“唐非鱼,你搞什么?西辞失踪了,你还有心思玩捉迷藏?” “!”唐帆一愣,就看到窗户被轻巧且快速地推开,一个黑色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了进来,同时回肘把窗户重新顶上。唐非鱼贴着墙根安安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人经过也没有人看见他之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公、公子!你什么时候——”唐帆这个时候才缓过神儿来,他指着唐非鱼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跟在你后面从破庙里回来的。”唐非鱼做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他对着白玉堂招招手:“小白,给点药!” “不要叫我小白。”白玉堂扫了一眼唐非鱼,扔给他一瓶金疮药。 唐非鱼浑身上下狼狈不堪,衣服是破的,脸上有很多擦伤,最严重的一处伤口是在腹部的位置,他之前一直用一只手捂着看不出来,但等他抬手去接白玉堂扔过来的金疮药的时候,唐帆看到唐非鱼满手掌都是稠浓的血迹。 唐帆倒抽了一口冷气。 唐非鱼扯过一个椅子,背靠着桌子坐下来,他抬手撕开腹部的衣料,露出了面目狰狞鲜血淋漓的伤口。那是一道窄窄的伤口,看起来是被人用细薄的利刃豁开的,又深又长,横贯了唐非鱼整个腰间,从左往右推,一气呵成。往外翻的皮肤还泛着浅浅的青黑色,一看就知道是刀刃上抹了毒药。伤口没有做任何的包扎措施,依旧往外汩汩冒血,很快就把唐非鱼的衣服渗得湿哒哒的。 唐非鱼把金疮药不要钱一般往伤口上洒倒,药覆盖了伤口又很快被鲜血渗透浸染,只能再次往上倒。倒一次唐非鱼就斗一次,白玉堂的金疮药有消毒的成分,直接接触伤口会产生剧烈的疼痛感。但唐非鱼没有发出过一丝一毫的呻|吟|声,他只是默默咬着唐帆从一边架子上拿过来的毛巾,憋得脸色惨白,任由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慢慢滑落。 “有毒。”白玉堂撑着脸看唐非鱼,边看边说道。 在上了不知道多少层药之后,血终于被止住了。唐非鱼手一松,任由空荡荡的药瓶滚落在地上,整个人靠着桌子软成一滩。他微微松了口气,说道:“我知道……那毒只是让伤口不能愈合而已,没什么的,现在血不是止住了吗?” 唐帆默默掏出一卷绷带和另一瓶药放在桌子上。刚才唐非鱼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他偷偷溜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就带着毛巾、绷带和止血药。毛巾还被唐非鱼咬在了嘴里面,那原本是擦汗用的。 “你回趟家而已,怎么搞得这么狼狈?”白玉堂帮唐非鱼把绷带裁成一条一条的备用。 “家?”唐非鱼冷笑道:“那地方现在谁敢回谁回去,唐非离这个混蛋……” “他动手了?为什么?”白玉堂问道。 “为什么?”唐非鱼嗤笑,“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看我不顺眼呗,我俩那点儿破事儿你不是门清吗?” “如果只是看你不顺眼,也不用把唐前辈都关起来吧。”白玉堂淡淡道。 唐非鱼一滞,他努力撑着桌子坐直了身体,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但目光却十分有神地看向了白玉堂:“白玉堂,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要坦诚。现在不单单是你们唐门的问题,西辞失踪了,要找到她你一个人是不行的,你得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白玉堂丝毫不惧唐非鱼的目光,他抬起头,两个人静静对视。 唐帆看看两人,十分识趣地转身出门。 唐非鱼盯了白玉堂很久,忽然吁了一口气:“你知道多少?” “我该知道的我都知道。”白玉堂回答,“毕竟是师父派我来的,总要把事情跟我说明啊。” “那个老家伙……私自泄露可是会被抹杀的。”唐非鱼半真半假地说道。 “抹杀?你们已经被人抹杀了吧?这种时候还要窝里斗吗?”白玉堂冷笑一声,抓起绷带扔给唐非鱼:“师父既然告诉我我也听了,就说明下一任是我——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分别,你自己也清楚,要不然庞云的事情你会瞒着我。” “我以为你白五爷正义感十足——”唐非鱼嘲讽。 白玉堂打断了他的话,并且成功把唐非鱼噎的哑口无言:“我做的就是正义的。” “好吧——”唐非鱼沉默了半天才恢复元气,他叹口气:“这次是我的失误,明知道小西辞比较重要,唐非离调虎离山这么简单的计谋还偏偏上钩了。” “去哪里找她。”白玉堂没理会唐非鱼的自我检讨。 “应该在赵绮白手里面。”唐非鱼回答,“关在哪里了我不知道,还得继续查。对了,我回来之前给其他人送了信,大家见上一面吧,有些事情该说说了。” “那就赶紧。”白玉堂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往外走,“你既然能送信,就说明隐元会还能运转,继续查她的下落,在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之前把错误结束掉!” “你去哪里?”唐非鱼叫他。 “我、去、找、她。”白玉堂用少见的、一字一顿的语气对唐非鱼说道,在唐非鱼诧异的目光中,他多说了一句话:“本来我的目的就是保护她,她失踪了,我得把她找回来。” “你自己见面去吧。” 白玉堂摔门走了。 唐非鱼盯着还在颤动的门,十分惊讶地想到,白玉堂今天真的是跟以往一点儿不相同啊! 因为小西辞吗? 可你的目的不是保护而是监视……吧? 第41章 【四十一】鸩占鹊巢 顾西辞一个人抱着膝盖缩在笼子的角落里待了好久,铁栏杆冰冷的触感透过她轻薄的衣料传到了后背上,寒意又顺着脊椎一路上窜来到头顶,最后在大脑中炸开一朵又一朵璀璨的烟花。 思绪太混乱了,她完全不能思考。 黑暗之中无法计算时间,顾西辞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几天。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目光发散地发呆,没有丝毫的头绪。过了一段儿时间之后,因为听了赵绮白讲述的种种信息而思绪混乱的顾西辞开始变得渐渐清明,她努力整理了自己杂乱的思想,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做法。 短时间内,顾西辞是安全的——这一点从赵绮白费劲巴拉把她绑来、用言语威胁了半天却没有给予丝毫实质性的伤害可以看出来,她需要顾西辞给她默写《九天兵鉴》。但这并不代表顾西辞能安安心心地蹲在这破地方给赵绮白写书,因为赵绮白的精神好像有点儿问题,这个人时而温柔时而凶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但逃出去……短期目标似乎又不可能,首先顾西辞内力尽失,别说逃出那个沉重的大铁门了,她就算打开镣铐逃出笼子都办不到。所以还是不能心急,还是要等。 等什么呢?等唐非鱼查到自己的所在地然后派人来就自己吗?还是等展昭找到线索一路追查过来?或者是等……等某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的人? 顾西辞知道赵绮白的话不能全信,因为她不会放过任何打击自己的机会,从白玉堂下手是个很好的选择。但顾西辞也不敢不信,因为她自己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经怀疑过吧? 刀行云的经历教会了顾西辞永远不要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到别人手上,即使你再相信那人,那人也可能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背后捅上一刀。 所以真的想逃出去,还得靠自己。 可是内力尽失的自己能干什么呢? 事情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 这要是放在最开始,顾西辞一定气得理智全无,用尽一切办法即使伤害自己都要破坏那个不可能被破坏的镣铐和铁笼。但现在不是了,相比于刚发现自己被抓时的愤慨和仇恨,顾西辞已经平静了许多——因为知道即使再愤怒也是没有用的,赵绮白不会因为你愤怒就放了你,她还会很开心。 于是顾西辞微微叹了口气,她暂时放弃了思考“该如何逃出去”这个问题,转而去思索另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该怎么以活下去为前提应付赵绮白。 赵绮白想要的东西是顾西辞手中的《九天兵鉴》,这玩意儿是顾西辞刚开始练武的时候刀行云甩给她的,似乎是一系列的著作,不止有武功秘籍,还涉及了一些玄学、天文学之类的神秘知识。顾西辞小的时候看不明白这些东西,就只看记载了武功秘籍的那几卷,后来她长大了,懂了一些事儿,也会随手翻翻其他的内容。看起来都是一些玄之又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知识,顾西辞虽然不太理解,但脑袋瓜子好使,翻了几次就背过了。 不过刀行云扔给她的《九天兵鉴》似乎是个残本,不管是讲武功的还是讲别的知识的,都没有全的,有很多东西顾西辞只看到了一半。比如讲武功的那部分里面有两种一半的内功心法,一种叫做紫霞功,一种叫做花间游。顾西辞研究了一半之后发现没有了下文,搞得她似懂非懂,也不知道怎么用,极度地不开心,有一种浓浓的坑爹之感。 刀行云曾经叮嘱顾西辞说,《九天兵鉴》里面的武功,如果你能做到,那么不管内功还是招式,你可以全都练了,但是以后出门跟别人打架,只用我们门派的武功就好了,我们门派叫七秀坊,内功叫冰心诀……当时顾西辞似懂非懂,不明白为什么刀行云不让她用别的武功,后来跟唐非鱼入了江湖混过一段时间之后,顾西辞渐渐明白了——她练得那本《九天兵鉴》上的武功,除了本门派的之外,还有很多目前武林中大派密不外传的心法招式,以及各种已经失传了的武林绝学——比如山河流云剑和江海凝波剑。一旦被人发现顾西辞会别派秘法或者失传内功,肯定麻烦重重。 所以即使是这样一个残本的《九天兵鉴》,一旦在江湖中公开,也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为了更高明的秘法内功,无数人趋之若鹜出手抢夺,到时候一定会血流成河不得安宁。 赵绮白想要《九天兵鉴》……那就默写给她好了。顾西辞在昏黄烛火的照耀之下冷冷一笑,她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的身体,随手一捞捞起了宣纸和墨笔,把宣纸在膝盖上铺开之后,顾西辞皱了皱眉头。 她一脚踹在了铁笼子上,发出了“咣”得一声闷响: “来人!” 守在门口的人听到了顾西辞的叫声,打开了最外层坚实的铁板门,隔着里面的铁栅栏门喊道:“干什么!” “告诉你家主子,想让我给她写东西就要拿出点诚意来!没有灯光让我怎么写?瞎写吗?我倒是不在乎,但你问问你们主子,我瞎写出来的东西,她敢不敢练?!” 听了顾西辞的话,守门人心中生疑。他丝毫不怀疑顾西辞在找事儿,但顾西辞说的也是事实。守门人想了想,拉响铃铛把另一个人召唤过来,让他去请示赵绮白的意思。 赵绮白虽然恨不得立马杀了顾西辞,但想要得到《九天兵鉴》的欲|望更加强烈。所以她曾经吩咐过守门人,尽量满足顾西辞一切合理的要求,如果不知道该不该做,就去派人请示自己。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了,那人手中还抱着一叠蜡烛和好多压扁的灯笼,他把怀里的东西扔到了地上,一屁股坐下,一边开始组装那些灯笼,一边愤愤地说:“公主说让我们给她照亮!这女人以为自己是谁?都被我们公主抓了还这么得意!等到她写完了公主要的东西……哼!” “唉,别抱怨啦兄弟。”守门人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蹲下来帮他一起装灯笼。 很快十个烛火明亮的大灯笼就组装完成了。在确认顾西辞确实有被好好地关在笼子里面之后,守门人打开了大铁门,和同伴抱着灯笼走进了牢房。他们点燃一盏又一盏的灯笼,然后把灯笼挂在牢房四周。十盏灯笼挂完之后,整座牢房亮了起来。 “老实点吧!”守门人抬头冲着笼子威胁了一句,然而顾西辞只是抱着腿垂头写着什么,根本不搭理守门人。 守门人悻悻地走了出去,“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顾西辞慢慢抬起眼睛,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清楚了被烛火照得如同白昼的牢房。 这是她被幽禁在这个黑暗牢房的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明亮的光。顾西辞的目光定定地盯着一盏灯笼,她几乎想落泪。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光明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 但现在还不能哭泣,因为她还有希望,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顾西辞的目光从灯笼上收了回来,落在铺在自己腿上的宣纸上。 上面写了个大大的题目:山河流云剑剑谱。 赵绮白,你不是想要绝世武功吗?好啊,那我就把山河流云剑默写给你看啊!我倒要看看,在没有学过冰心诀心法、也没有练过江海凝波剑的前提之下,你要怎么样努力才能领会到更深一层的山河流云剑? 顾西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在听到顾西辞要灯笼照明的时候,赵绮白其实是觉得开心的。因为要照明就代表要写字,要写字就代表顾西辞想通了,愿意给她默写那本她期待已久的传说中的《九天兵鉴》。只要能得到顾西辞手中的《九天兵鉴》,赵绮白觉得这点儿委屈她还是能忍耐一下的。 大不了等顾西辞默写完了之后在杀掉她好了。 要怎么杀她才能让自己感觉到愉悦呢?赵绮白托着下巴开始思考。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之中一个一身王爷服饰、看似十分威严的人走了进来。那人身后跟着一溜的侍卫,都自觉在屋子两边排排站好,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丝毫的声响惊动正在沉思中的赵绮白。那人走到了赵绮白身边停下来,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白儿。” “父王,您回来啦!”赵绮白惊喜地站了起来,她搂住了男人的胳膊,歪着头撒娇:“白儿好想父王!” “小丫头,回来了也不跟本王说一声,鬼灵精!”赵绮白的生父,襄阳王,对着赵绮白宠溺地一笑,掐了掐她的脸蛋。 “那是因为白儿听说父王正在巡查,才没有打搅父王的工作,反正父王回来了会第一时间看见白儿的!”赵绮白甜甜地笑了。 “傻丫头。”襄阳王摇了摇头,他拉着赵绮白坐下:“你现在就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父王放心,白儿出马怎么会有错!”赵绮白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白儿对李玉那个老太婆说想去参加藏剑山庄举办的名剑大会长长见识,李玉知道白儿喜欢学武,就同意了。然后白儿趁机出京,在茉花村把顾西辞抓了回来,唐非鱼也交给了唐非离处理。现在顾西辞就在后山的石牢中关着呢,白儿废了她的内力让她没法逃走,她现在乖乖地在给白儿默写《九天兵鉴》。” “好,好,好!”襄阳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拍了拍赵绮白的手,态度慈祥而亲切:“本王身在襄阳无法出去,外面的事情就交给白儿你来调度了。” “父王放心,白儿一定办到!”赵绮白信誓旦旦地说。 “李玉对你还不错嘛。”襄阳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貌似无意地问道。 “父王,您别提了,一想到李玉对白儿那么好都是因为顾西辞,白儿就恶心得想吐。那个该死的老太婆竟然把白儿当成别人的替身,看着白儿的脸去思念那个顾西辞,不可原谅!”赵绮白的脸色猛地变了变,她握紧了拳头,冷笑道。 “白儿莫气,事成之后,李玉任你处置。”襄阳王看着赵绮白愤怒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华丽的丫头贴着墙根走进了客厅,她在襄阳王的身边跪下来,战战兢兢地说道:“王爷,夫人她……” “那个女人又怎么了!”襄阳王还没开口,赵绮白就冷笑着嘲讽道:“原来她还活着吗?我还以为她早就死了呢!” 丫鬟被赵绮白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襄阳王叹了口气,拍了拍赵绮白的手:“白儿,怎么说她也是你母亲……” “白儿没有那样的母亲!也就父王您大度,能容忍得了那种女人!”赵绮白站了起来,她慢慢走到丫鬟的身边,抬脚露出精致的绣鞋,狠狠地踏上了丫鬟的手背来回踩碾。丫鬟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却慑于赵绮白的威势而不敢叫出来,只能垂着头浑身发抖,默默忍受赵绮白的凌虐:“滚回去告诉她,让她老老实实在房间里面安心养病!别没事儿总是整一些事端出来!” “走吧。”襄阳王挥了挥手,丫鬟捧着被踩的红肿的手,含泪告退。 “父王,您为什么不杀了她?”赵绮白转过头看着襄阳王。 “现在还不是她暴毙的时候。”襄阳王淡淡地说道,“白儿,别生气了,给父王讲讲你在开封遇到的事情吧。” “好的父王!”赵绮白立马恢复了愉悦天真的神色,开始给襄阳王叽叽喳喳地讲故事,欢快如同一只小鸟。 第42章 【四十二】心似沉渊 顾西辞用默写完的山河流云剑总诀和第一章去向赵绮白换了一顿饭,赵绮白握着山河流云剑如获至宝,心情了开朗了不少,大手一挥给顾西辞吃了顿好的,并且吩咐手下要尽量满足顾西辞的要求。 顾西辞觉得自己现在跟待宰的猪差不多,赵绮白和颜悦色地对她只是等着她养肥,等到什么时候养肥了,就会露出真实的嘴脸磨刀霍霍了。 但是顾西辞不在乎,因为在她默写山河流云剑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可能会帮助自己逃出去的办法。 在很久之前,顾西辞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练成山河流云剑,不管是她彻夜研究剑招的变化,还是照本宣科地比划招式,始终不能凝聚而连贯地将其运用到与刀行云的对战中去。顾西辞十分烦恼,这个时候刀行云告诉她,这套剑招她自己其实也没有练成,舞动之间总是差了一种感觉,到最后只能放弃。 顾西辞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暂时放弃练习这套剑法,把江海凝波剑精益求精更上一层楼。但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个疙瘩,一个想要练成那套剑法的疙瘩。 而现在,顾西辞内力尽失,被关在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之中,一个人孤寂地为了活下去给她的敌人屈辱地默写剑招。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水滴击打在石壁上发出的声响,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监牢这种安静的环境之下听得极为清楚。顾西辞的心跳与水声渐渐合为一个频率,从激动愤怒的狂跳减慢为沉着的稳跳。 心静下来的时候,脑子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楚,杂念渐渐排出脑海,顾西辞的注意力开始专注在她默写出来的剑招上。她已经十分熟悉这些剑招了,一招一式都印刻在脑海之中,默写下来的时候不假思索。但渐渐地,顾西辞却发现了一些自己以前没有发现的东西,她总觉得,随着自己的默写,这些以前看来生涩无比完全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用出来的招式,似乎……活了过来。 在顾西辞被剥夺了一切,看似已经变得一无所有希望全无的时候,某些早就深深印刻在她血脉里的东西,逐渐复苏。 顾西辞开始默写得很慢,她每写一招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思考,这一思考就是很长的时间,蜡烛一根根燃尽,守门的人进来换了蜡烛又走,这些顾西辞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一直在盯着铺在膝盖上的宣纸,外人看来她是在绞尽脑汁拼命回想招式,但实际上在心中她已经把这些招式尝试着串联起来了。 有门。顾西辞默默地想。她一点儿一点儿地试,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但渐渐的,她思维之中拆招破拆的速度越来越快,等到宣纸被用完的时候,顾西辞成功破解了第一个招式串联。 她从无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目光在新换的灯笼上扫过一圈,慢慢抬起手,朝着铁笼子隐秘的一角按了下去。 触手的铁笼子不再是坚不可摧的状态,顾西辞气沉丹田,在铁笼子的角落里面按下了一枚浅浅的指印。 虽然痕迹真的很浅,而且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她就因为脱力而瘫软在了栏杆壁上,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这说明顾西辞被赵绮白废掉的内力,不是不能回来了。 或者说,赵绮白废掉的只是她从开始练武到现在勤勤恳恳锻炼十五年练出来的内力,不是很精纯,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讲已经很不错了。可是除此之外,顾西辞还身负着刀行云在死前传给她的那三十余年的内功。虽然当时她不懂得如何把这些内力完全在己身中融会贯通化为己用,只会借力打力这一种,而且那三十年的内力在赵绮白废了她内功之后就随着一起消失了,顾西辞以为那些内力也被化掉了。 但现在看来没有。赵绮白破了顾西辞的气海或许可以迫使她十五年的内力全部散尽,但刀行云传授的内力原本就没有被顾西辞归入气海之中,她也不能纯粹的应用,所以就这样巧合地躲掉了一劫。随着顾西辞的气海散尽,被传输的内力悄然分散到了顾西辞身体的各个角落里面,就看用什么样子的方法能够唤醒它们了。 重新感受到了一丁丁点运气的感觉,顾西辞心中泛起一阵抑制不住地喜悦。她勾了勾嘴角,低头捡起了因为自己写得太忘我而仍的满地都是的宣纸。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些晦涩难解的句子,顾西辞把宣纸一一收好展评,把那些句子都翻看了一边,然后挑出了一些对于剑招的普通描述,把她自己无意之间写下的对于山河流云剑的理解揉成一团,塞进了嘴里面,开始慢慢地咀嚼。 墨水清香的味道和宣纸苦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顾西辞的嘴中渐渐逸散开来,但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使劲儿地嚼着宣纸,神情愈发冰冷,就像是野兽在安静地撕咬猎物的血肉。 把宣纸嚼烂吞下后,顾西辞双腿前伸踢在栏杆上,大叫到:“来人!把这玩意儿给你们家公主,告诉她我要吃饭!” 赵绮白在拿到下人给她送来的山河流云剑剑谱总诀与第一章后,整个人都变得欢欣起来,她随手打发了那个下人,告诉那人顾西辞想吃什么都随便她,然后就捧着剑谱阅读起来。 赵绮白也算是半个武林中人,她自己本身的武功是从小请名家指教的,能力自然不低,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顾西辞给她默写的山河流云剑其实是一种十分高深莫测的剑法。虽然顾西辞只默写了两章,还无法学的更深,但赵绮白已经迫不及待地按照剑谱中所说学习起来了。 而顾西辞之所以把山河流云剑默写给赵绮白,一个原因是刀行云对她说,如果没有学习过冰心诀的内功和江海凝波剑,是无法领会山河流云剑的招式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单看山河流云剑的剑谱把招式记住不是什么难事儿,难的是在实战之中如何把剑招灵活运用融会贯通。不会用剑招,即使死记硬背记住了,也完全没用。 赵绮白完全背会剑招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一年之后她才能发现顾西辞给自己的这本剑谱厉害是厉害,但却是个不能学习的废物。这是顾西辞所能为自己拖延的最长时间了,时间再长就会露馅,赵绮白也会起疑心的。 下人回到了关押顾西辞的地方,他去厨房随便给顾西辞弄了点饭菜来填饱肚子。虽然赵绮白的原话是:“她想吃什么都随便她。”但看守顾西辞的下人很显然不会坚决贯彻主人的这条命令,就冲他看顾西辞不顺眼,他完全可以去厨房点一堆好吃的东西然后说那是公主吩咐了要送去牢房的,没有人敢反驳他,也没有人敢质疑公主的命令。 守门人是那么想的,他也是那么做的,所以最后实际上送到顾西辞手中的,只有一碗白饭,一碗青菜汤,还有一份炒蛋和一盘腌芥菜。 面对守门人凶神恶煞的表情,顾西辞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接过了剩下的饭菜开始吃。对于一个囚犯而言,能吃饱饭活下去就不错了,何必为了饭菜这种小事跟守门人斤斤计较,最后把事情闹大了把赵绮白招过来添堵呢? 而且该说这是意外收获吗?顾西辞夹了一筷子腌芥菜放进口中缓慢地咀嚼,腌芥菜的咸味渐渐冲淡了刚才墨染宣纸在她口中留下的酸涩和腐臭。 腌芥菜,是襄樊两地的特产,家家户户都会腌制食用,民间传说为孔明所创,因此又叫孔明菜。 襄阳吗……顾西辞想到了赵绮白的身份,她虽然被当朝太后接到宫中抚养,还特别赐了封号封为公主,但实际上她只是襄阳王的女儿。 也就是说,自己有很大的可能性被赵绮白劫到了她自己老家关了起来?那么这里距离襄阳王府有多近?是在王府之中么?不,这座牢房是在山中凿空掏出来的,王府不会建在山里面,可能是襄阳王的某个别院之中。别院安静隐秘,外人不敢私自窥探,很适合关押一些秘密的犯人。 如果是别院,那襄阳王不会在这里长时间居住,他身为王爷日理万机,而且自己被抓大约是赵绮白一手操办的,襄阳王才不会操心女儿的“小”事情…… 等等!顾西辞忽然想到了一个之前因为思绪混乱而被她忽略了的问题。赵绮白因为某些原因,在言语之中对于宠爱她的太后有颇多怨言,甚至已经到了愤恨的地步。当时赵绮白是怎么刺激自己来着? 皓天君和变天君是一个人;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赶来开封?真可悲啊公主殿下! 赵绮白称呼她为……公主殿下。她说太后对她好只是因为透过她在思念自己。 公主殿下。 怎么……可能?!顾西辞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如果赵绮白说的是真的,她是公主,那她的母亲岂不就是……! 不,不会的!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连区区一个庆城公主赵绮白都能查到她的下落,那权倾天下的太后娘娘有什么理由找不到她呢?即使是因为当年的狸猫换太子而失散了,在她重新回到后宫登顶太后之位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出要寻找自己丢失的女儿,反而去把襄阳王的女儿接入宫中抚养?! 我不信!在顾西辞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拼命呐喊着,她不相信一个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顾西辞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因为她怕放开手她就会嘶喊出声。 就凭那张长得跟赵绮白相似的脸蛋,顾西辞心里就明白自己跟皇家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联系。在她最初的设想之中,她的父母可能是某位在皇位权力更迭之中牺牲的炮灰王爷和王妃,但她从来没有期望过自己的父母是天下至尊,期望过他们当中还有人活着。 但这些都不重要,父母是什么身份顾西辞全然不在乎。最让她感到心寒的是,她的父亲和母亲,两个人都是坐拥天下的人,他们动动手指就能找到她,但他们却从来都没有试图寻找过她。 就好像她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 顾西辞牙下无意识地用着力气,直到把自己的胳膊咬的鲜血淋漓皮开肉绽,腥浓的血味染得她满嘴都是,令她作呕。那一刻,顾西辞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赵绮白。即使赵绮白把她抓起来关在笼子里面,即使赵绮白用卑鄙的手段迫使她默写《九天兵鉴》,那种侮辱会让顾西辞愤慨,会让顾西辞不顾一切地找她报仇。 但一想到赵绮白用嘲笑的口气否定太后对她的宠爱并且对此不屑一顾的时候,顾西辞就有一种杀掉她的冲动。 我做梦都想得到的母亲的关爱,你却看都不看一眼。 真是恨不得对你啖肉饮血,把你挫骨扬灰啊。 第43章 【四十三】意外信息 展昭出门之后才发现其实他并不知道隐元会在松江的据点具体在哪里==。这真是一件忧伤的事情,隐元会虽然可以委托发布悬榜,或者有人干脆直接去那里买杀手,但那属于黑市交易,隐藏在灯影之下,不会直接大咧咧暴露出来,只会通过某些隐秘的路径传给隐秘的人。展昭不混松江的黑道,所以他不知道很正常。 那我出来是做什么的……展昭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嘴角抽搐,觉得很无力。他叹了口气,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目光透过五指的缝隙,呆滞地传向远方。 顾西辞失踪的第二天,依旧没有一点儿线索,不知道她被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还活着。 这两天的忙碌奔波,会让展昭在疲惫的时候忽然产生一种无力的感觉。有时候他会在心里面偷偷地询问自己:这么做有意义吗?如果绑架顾西辞要她死的人真的是……他还能不能自信自己能够救出她? 这个问题没有明确的结果,所以展昭最后只确定出了一个会让他无愧于心的结论: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找到顾西辞,活着的也好,死了的尸体也罢,既然那天在船上决定与她结拜为义妹了,就认定到底。如果连妹妹的安危都保护不了,他怎么还有脸对丁月华说要把她作为妻子和家人保护一辈子? 就在展昭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是一种奇妙的直觉,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佐证,但被目光窥伺的感觉却很明显。尤其是当展昭决定转身的一刹那,那股目光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冰冷意味,就像是一条盯住了猎物的蟒蛇准备发动进攻。 拥有这种气息的人应该是个杀手,这是常年躲在暗处执行暗杀任务的人才能练出来的感觉。 但这里是闹市区,周围的百姓来来往往,他们擦着展昭的肩膀一个一个错身而过,完全没有给别人暗杀展昭的机会。 展昭觉得会在这种时候盯上自己的人,有很大可能性是跟顾西辞被劫持有关系的,既然对方跟过来了,反正他手边没有线索,也不在乎用自己当诱饵钓一钓鱼。 不怕你不来,就怕你不上钩。 展昭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他步履从容地往前走,渐渐走出了人流密集的地方,朝着人烟稀少的街道拐过去。 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就在展昭想拐进一条小巷子里面的时候,目光忽然消失了。展昭微微惊诧,心说难道是对方发现了他的意图所以决定撤回去了?他一着急,猛地转身想追过去,但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一道劲风朝着他的门面呼啸而来。展昭以为是暗器,连忙侧身去躲,目光扫过那飞过来的玩意儿,却觉得不对劲儿。虽然开始的劲头很足,大有在他身上穿个洞的意思,但是后劲儿却不足,显得软绵绵的,现在更是力道逐渐消失,马上就要落下去了…… 展昭挑眉,他伸手一捞,捞住了那个他原本以为是暗器的东西。 其实是一小条团成了团的宣纸,透过黑黑的痕迹还能发现上面写了字。展昭费劲巴拉地把宣纸条小心翼翼展开而不弄破,然后他看见宣纸上写着一段话:“回去找唐非鱼,唐七叶无恙;去藏剑山庄参加名剑大会,顾西辞不日便到。” 这两句话写的没头没尾,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但是当展昭的目光落在“顾西辞”三个字上的时候,他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顾西辞不日便将去往藏剑山庄? 这个给自己送信息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够知道顾西辞未来要去哪里?这是真是假? 还有,唐非鱼不是失踪了吗? 回想起自己被白玉堂轰出门之前,他那个有点奇怪的态度,展昭皱紧了眉头。他知道白玉堂有事情瞒着自己,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说的秘密,他展昭也不是没事儿窥伺他人秘密的人。但如果这件事情跟失踪的顾西辞有关,说不定就能帮助把她救出来呢?白玉堂为什么要隐瞒?他跟唐非鱼都神神秘秘的,两个人似乎对于某件事情心照不宣,却在看见他的时候绝口不提。是因为没有必要还是……不能对身为官差的他讲? 展昭把宣纸叠成小方块攥入手掌中。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得回去验证一下——如果唐非鱼真的没事儿,那么消息的可信度将会大大提升。 但展昭回去的时候,却被丫鬟告知白玉堂已经出门去了。展昭有点郁闷地摸摸头,这也太巧合了吧!真的是完全没有默契度啊! 不过展昭还没念叨几句就闭嘴了,因为他看见白玉堂攥着拳头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呦,白兄,你回来啦。”展昭下意识抬手打了个招呼,然后他藏在手心里面的小纸条就“啪”地掉在了地上。 “嗯。”白玉堂点点头,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展昭:“我有件事儿——” 展昭蹲下身去捡小纸条,白玉堂的目光随着展昭的下蹲而往下挪,然后他看见了被叠成小方块的宣纸。 “!!!”白玉堂睁大了眼睛,他快步走上前来,弯腰先于展昭一步捡起了小方块。展昭一手摸了个空,他很不开心地仰着头对白玉堂伸出手,说道:“白兄,还给我。” “谁给你的!”白玉堂手快,他三下五除二地展开了宣纸,瞟了一眼上面的字,浑身一震低头看着展昭问道。 “大街上走着发现被人盯上了,想引他去偏僻的地方抓住,结果被扔了这个玩意儿。”展昭撑了一下自己的膝盖站起来,他抖了抖沾土的衣服下摆,“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决定回来看看。” “我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白玉堂张开了自己的另一个手掌,掌心躺着一团看着很眼熟的纸团。 “一样?!”事情从一个玩笑开始变成了正式的,展昭抚平了白玉堂收到的纸条,发现两张纸条不论是从纸张的大小、宽窄,还是从字迹的运笔,都是一样的。 这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给他们发送的信息。 “五哥!展大哥,刚才有人给我——”就在这个时候,丁月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听到她的话,白玉堂和展昭浑身一震,二人同时转身,就看到丁月华手中握着一张皱巴巴的条形宣纸。 “回去找唐非鱼,唐七叶无恙;去藏剑山庄参加名剑大会,顾西辞不日便到。” “你也收到了?” 展昭和白玉堂同时开口,一个一字不漏地背出了纸条上的话,一个高声询问道。 “哎?!”丁月华顿住了脚步,她诧异道:“你们怎么知道——你们也收到了?” 三张一模一样的纸条被展开扑在桌子上,展昭检查之后发现,这三张宣纸应该是从一大张宣纸上面依次撕扯下来的,白玉堂那个是第一张,展昭的是第二张,丁月华的是第三张,因为按照这个顺序这三张宣纸边缘那些细微的撕扯痕迹彼此之间能毫无缝隙地拼合在一起。 字是用右手书写的,字迹苍劲有力,笔锋转折处如刀劈斧砍一般刚韧,应该是出自于一个男人之手,这个人的武功十分高强,写字的时候手一丝不抖,稳稳当当的。 “线索就这么多了,只有三张纸条也看不出什么太深奥的东西。”展昭挠挠头,说道。 “已经够了,重要的是纸条上写的东西。”白玉堂淡淡道。 “哦,那唐非鱼还活着吗?”展昭轻笑了一声。 “活着。”白玉堂沉默了半天,慢慢说的道。 “呼,五哥你真是的!他没事儿你怎么不说!还害得我们担心!”丁月华鼓了鼓嘴巴,对着白玉堂娇道。展昭的目光越过了丁月华的头顶,定定地看向白玉堂。 “在找我吗?我暂时没事儿呦。”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一身干净清爽看似无恙的唐非鱼踏入门中,他用一贯轻浮的语调似笑非笑地说道:“没想到展兄还真是关心我。” “你没事儿不赶紧回来!以为你死了!”丁月华跺脚,“西辞失踪了!你知道了吗!” “抱歉抱歉,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唐非鱼一叠声地道歉。 “唐兄。”展昭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不同于以往待人接物时的那种温文尔雅,那是一种平静到极点、甚至显得有些冰冷的声音。他只是叫了唐非鱼一声,也不说为什么,就那样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带着捉摸不透的意味。 唐非鱼第一次发现,展昭竟然也会有这种古井无波的眼神儿,看得人无端端……心中发凉。 “怎么?”唐非鱼貌似随意地问。 “没什么。”展昭忽然笑了一下,他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丁月华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儿,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十分聪明地一言不发,默默坐在了桌边低着头去看三张纸条。 一时之间,屋子里面安静了下来。 良久,还是白玉堂打破了沉默:“你不是去隐元会发悬榜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我出门了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隐元会的据点到底在哪里,以及……我收到了这个东西,觉得有必要回来看看。”展昭伸出手指在宣纸条上点了点,目光挪到了唐非鱼的身上,就只是看着不说话。而唐非鱼也是脸皮厚,展昭看就让他看着,他不开口问什么,唐非鱼绝不主动交代。 但是当展昭提到了他想去隐元会发悬榜找顾西辞的时候,唐非鱼的目光闪了闪:“你不用去了。” 其他人看向了他。 “因为隐元会在松江的据点已经全灭了,所有人都死了。”唐非鱼用一种平淡地好像在谈论今天天气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你去了也没用。” 丁月华倒抽一口冷气,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唐非鱼说的事实。 那是隐元会啊,无孔不入让天下人都颤抖的隐元会!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这么大的胆子,敢灭隐元会的人?不怕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吗? 那一刻,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的江湖儿女丁月华,嗅到了江湖即将被搅得血雨腥风的味道。 “你知道隐元会的据点在哪里?”展昭对于这件事情也是感到震惊的,但是震惊过后,他想的东西更多。 “我们唐门的家族生意啊,需要经常去隐元会接悬榜。”唐非鱼很自然的解释。 看似有理,于是展昭暂时相信了。 “那现在怎么办?”丁月华问道:“我们就直接干等到海市开市的那一天吗?还是……”她的目光朝着桌子上的宣纸条飘了过去,虽然话没有说完但是其他三人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就去看看吧。”唐非鱼轻声说道:“既然对方说了小西辞会去藏剑山庄,那小西辞很可能在他手中,他会把她带过去,所以才会这么笃定。” 不过,为什么会是藏剑山庄? 白玉堂也是一样的想法,而丁月华则跟定了展昭一起走。 所有人都看展昭。 “你们看我做什么?”展昭奇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反正现在没有线索,海市那边也是希望渺茫。眼前这不就是最清晰的一条路吗?这人已经说对了唐兄的情况,西辞那里很可能也是真的,相信一次又何妨。” 于是事情就这样被敲定了,几人收拾行李动身前往藏剑山庄。但为了双重保险,唐非鱼把唐帆和顾西辞那些手下留在了茉花村,吩咐他们在下月海市开市的时候前去走上一趟看看情况。 第44章 【四十四】里应外合 等到顾西辞把山河流云剑第三章默写给赵绮白的时候,她身体中被刀行云传授的内力已经化用了大约四成左右。离开这座牢房没有问题,但想要在逃出牢房之后安全离开赵绮白的势力范围就有点困难了,毕竟赵绮白是公主,说不定手下有什么能人武功高于顾西辞,万一她逃出去了又被抓回来,基本就相当于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把握的机会只有一次。 顾西辞一点儿都不着急,在抛弃了乱七八糟的杂念、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之后,她有足够的耐心待在阴暗的牢房里面跟赵绮白耗着。给刀行云报仇的事情可以等顾西辞出去之后再把朱子宁追杀到天涯海角,现在的她对如何对付赵绮白更有兴趣。 说嫉妒也好,说恨也罢,总之赵绮白和朱子宁还有那个负了刀行云的男人一样,上了顾西辞的黑名单。所有的账都一笔一笔记下来,咱们慢慢算。 老实说顾西辞觉得现在不是出去的最好机会,因为她的内力没有完全被化用,山河流云剑也没有学完,但有的时候机会就是这样出现的猝不及防。 给顾西辞送饭的换了一个人,之前那个守门人不见了。新来的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端着盛饭的托盘一言不发,相比于他的前任,这位显然要可爱的多。因为前任守门人每次给顾西辞送饭的时候都要挖苦嘲讽她一般,末了再用崇拜的语气对赵绮白进行一通赞美。顾西辞虽然不是很在意守门人给自己穿小鞋克扣饭菜的一系列行为,但是天天总听他赵绮白赵绮白地说个不停,顾西辞觉得自己要恶心得要吐了。 新来的这个就很乖,一点儿多余的话都不多说,把托盘用绳子吊上关押顾西辞的笼子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顾西辞慢吞吞地抬起手把托盘拨拉进笼子里面,然后她十分意外地发现今天太阳真是打北边出来了——在稀粥青菜里面,竟然混进去了一个蒸得白白嫩嫩还散发着温热雾气的可爱馒头。 画风完全不同!第一眼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顾西辞一手抓起那个软绵绵的馒头,馒头散发着新收小麦的香气,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快来吃我”四个诱人的打字。顾西辞一边嘲笑自己现在竟然连一个馒头都觉得是美味了,一边默默地把馒头掰成了两半。 馒头掰开之后,顾西辞垂头看着暄软的截面,目光一闪。 宣纸条的一角从被掰开的馒头里面显露了出来,纸条周围有丝丝墨色沁入馒头之中,看起来纸条是在被写好之后匆匆塞进了刚揉好的馒头里面,然后上锅蒸熟端来了顾西辞的牢房。猛地抬头看向早已被关上的老房门,顾西辞凝神静气,确认周围除了她再无活人之后,她双手颤抖但却小心翼翼地把纸条从馒头里面弄了出来,举到眼前慢慢展开。 纸条上画着一张图,一张襄阳王府别院的地图,地图的下面还写清楚了守卫换岗的时间间隔和巡逻规律。顾西辞就着灯光,目光急切地在地图上转来转去,最后她的眼神落在了右下角,那里写着“牢房”两个字,然后被人用墨笔圈了一个圈。 “赵绮白已离开襄阳王府别院前往藏剑山庄参加品剑大会,临行前吩咐一旦你默写完了剑谱就将你杀无赦。机会千载难逢,为了安全起见请尽快离开这里。”这是那张纸条上留下的最后一行字。顾西辞看完之后,闭着眼睛往铁栏杆上一仰。她张开嘴无声地喘着粗气,沉寂已久的心又渐渐恢复了强烈的跳动频率。 这个送地图的人……是谁?唐非鱼的手下?隐元会的?还是白玉堂的人?顾西辞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决定暂时放弃,尽快出去才是正经。只要她能逃出这个鬼地方,想要知道什么再去找赵绮白问就好了。 只不过等到顾西辞去找赵绮白问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份肯定会发生相应的变化,到那个时候……赵绮白你别想那么轻松的就从我手中离开。 顾西辞丝毫不怀疑这张夹带在馒头里面被送进来的纸条是个引诱她上当的诱饵,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是一无所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想要杀她直接动手就好,犯不着玩这么多花花肠子。 一但顾西辞下定决心,她就会坚持不动摇地走下去。现在决定了要离开,那顾西辞就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她尝试着调动内力,把内力聚集到掌心之中,然后一把握住了其中一条锁住自己手臂的铁索,手下猛地发力使劲儿一攥—— 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过后,顾西辞手中握着已经断成了两节的铁链的另一端。她歪着头观察自己依旧带着手|铐的左手,然后确定虽然把铁链弄断了,但短时间内要把手|铐也掰断是个难度过大的事情。于是顾西辞就先带着不轻不重的手|铐了,反正也不影响她的行动。 接连响起了三次咔咔的声音,锁住顾西辞四肢的铁链子被尽数绞断。顾西辞揉着自己因为长期戴手|铐而被磨掉了皮鲜血淋漓的手腕,一边轻笑,一边抬手抚摸上了铁笼子的栏杆。 “待久了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呢,”顾西辞把自己的唇贴上了冰冷的铁链,神色迷茫地呢喃道:“毕竟出去之后我很可能没有机会再这样静下心来钻研一门武学了……但是啊——” 顾西辞话锋一转,那张虽然憔悴苍白却依旧精致漂亮的脸蛋忽然间扭曲得无比狰狞:“有笔账不得不算算呢赵绮白,就算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顾西辞两只手同时握住了相邻的铁栅栏,然后她手下发力,手臂上青筋暴起,把两根铁栅栏朝着两边慢慢地拽。铁笼子在耳畔发出了喑哑的悲鸣声,顾西辞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眼睛却没说有聚焦,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看东西,还是在发呆。 如果赵绮白此时就站在这里,她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因为顾西辞只凭着双手就拽开了让她十分得意的、号称整个襄阳王府最坚不可摧的牢笼。 把铁栏杆之间的缝隙拉拽到足可以容纳顾西辞这种身材娇小的人通过之后,她松手了。手掌心火辣辣地疼,皮也一定被磨掉了不少,但是这些跟自由相比,都没什么。 顾西辞足下发力,一个幻影移形从笼子里闪到了石崖边上,她回头望了望那个吊在高空中晃来荡去的笼子,轻声说道:“再见。” 顾西辞走到监牢的铁门前,毫不意外地发现铁门是开着的。 那个能把信息送给她的人一定是个厉害的人物,不仅在短时间内查到了她的所在,还能在襄阳王府中埋下内应里应外合派来人接应。这不太像是唐非鱼的风格,隐元会的风格一贯是直接而暴力的,如此迂回却精妙的布局应该是另一个势力的手段。 顾西辞一边想一边推开了大门,然后她看到娉婷双剑被放在门口,剑下压着一张纸条和一段柔软漂亮的红绸缎。 “双剑赵绮白有所顾虑不敢乱动,但阴阳卦盘被带走了,请你自己取回来。” 顾西辞弯腰拿起双剑,把它们缓缓地搂入自己的怀里面。剑身冰冷的触感透过顾西辞身上单薄的布料传递到了她的胸膛,在冷意渐渐侵蚀的同时,娉婷两把剑在剑鞘之中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像是欢迎真正的主人回归。 “抱歉,我再也不会丢掉你们了。”顾西辞偏头吻了吻娉婷。 然后她把红绸系在了腰上,抬手抽出了两把剑。 那天大概是襄阳王府别院的灾难日。为了看守顾西辞保证万无一失,赵绮白留下了大量的人马守着别院。但赵绮白不在,襄阳王也回了王府,只有王妃在此养病,不管是下人们还是那些护院守卫们都觉得自己可以趁机偷得浮生半日闲——毕竟病怏怏的王妃闭门不出没精力也没权利管他们,而顾西辞那个被自家公主废了武功的废人又能翻得起什么浪花? 但月上中天的时候,杀戮开始了。 顾西辞拎着两把剑从监牢的深处走了出来,一路上她发现这里不止关着她一个人,还有一些被打的奄奄一息看不出人形的犯人们被零零散散地扔在各个牢房之中。顾西辞走到一个开阔一点儿的房间的时候,她遭遇了留守的守卫。 当时两个守卫正握着鞭子一边大笑一边狠狠地抽打着一个被捆在十字木上的犯人。那鞭子不是皮质也不是草编,而是铁做的,上面还铸造着恐怖的倒刺,守卫们把鞭子挥得虎虎生风,专门挑犯人身上薄弱的地方下手打。犯人被打的皮开肉绽,甚至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垂着头像一个破布娃娃般被歪歪斜斜地固定着,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弱。 顾西辞在火光的阴影里面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两个守卫的狂欢,然后她有点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忽然觉得比起这个犯人,自己还算是幸运的了。 “开心吗?”顾西辞问道。 “那是当然!你要不要——” “等等!你是谁!你是怎么出来——的……” 兴奋地忘乎所以的看守并没有第一时间觉察到事情的异常,等他们反应过来并不是同伴前来换岗、而是被关押在最深处牢房里面的重要犯人逃出来了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反抗和报信的能力了。 两个看守只看见了顾西辞慢慢抬起了握刀的右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趴在地上了。 殷红的鲜血从两个看守的身下溢出,在坑坑洼洼的牢房地面上汇聚成了一个一个的血洼。顾西辞很随意地举起刚才挥出去的婷剑查看,在发现剑身上依旧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亮得可以照映出跳跃的火光和她漂亮的眸子之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你……”一个看守很快断了气,另一个却还在做着濒死的挣扎:“是怎么……” “嘘,安静。”顾西辞撩起裙摆在看守们的面前蹲下来,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虚虚点在了看守的嘴唇上:“别说话,越说话死的越快。你听到风声了吗?呼啸的风声,是不是很安静……” 随着顾西辞的话语越来越轻,看守的目光渐渐涣散,他脖颈上汩汩而流的血液也越来越慢,当心跳停止的时候,看守脸上的表情是满满的茫然无措。 他在折磨那个犯人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这样一种死法吧?好像死的比被他折磨的犯人还快? 顾西辞在桌边一撑,慢慢站了起来,她走到了犯人的身边。那人还有一口气儿,胸口微微地起伏着,似乎是感觉到了顾西辞的存在,他奋力睁开了自己早已被血糊住的眼睛。 “你……是……” “你也快死了。”顾西辞摸上了犯人的手腕,指肚感受着他的脉搏。那人的手腕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顾西辞小小的手掌可以把他的手腕全部包住还多出一截来。 “我……如果可以……告诉陛下……襄阳王意图谋反……冲霄楼……证据……”那人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一边说一边咳嗽。顾西辞歪头看着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就着他的手腕往给他输送内力。 “不要浪费……”那人说话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也连贯了起来:“请你一定要转达到……很重要……” “嗯,睡吧。”顾西辞看着那人即使已经瞎掉、但在火光的掩映下却依旧明亮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犯人勉力举起来的手腕泄了气力,松松地垂落了下去。 他死了。 “谋反吗?有意思……”顾西辞忽然裂开嘴笑了:“真是还在瞌睡就有人给你递枕头,我还烦恼怎么对付你呢赵绮白……” “哎呦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安静?那人还活着呢?” “老刘你们悠着点!别给人玩死了他还没招呢!” “你是谁?!” 顾西辞看着走进来的三个看守,她勾起嘴角,足下发力一个移形幻影冲到了三人的身边,切菜一般手起刀落。 “来人啊!犯人逃跑啦——” 沉睡在夜色之中的襄阳王府别院被嘶喊声与哀嚎声惊醒,大批大批的人马举着灯笼朝牢房的方向跑了过来。 第45章 【四十五】襄阳王妃 等到王府侍卫们匆匆赶到监牢的时候,顾西辞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入眼所见遍地都是狱卒横七竖八的尸体,每具尸体都是一剑毙命,伤口在脖颈上或者胸前,鲜血淅淅沥沥地流了满地。 看着这干错利索的屠杀场景,侍卫们哑然。赵绮白临行前虽然命令他们小心看守,但是也明确说过,顾西辞早已被她废去了武功,还用手臂粗的铁链锁起来关在了笼子里面。于是所有人都松懈了,因为没有人能想到顾西辞竟然还可以从这种绝境逃出来。 顾西辞是赵绮白重要的犯人,逃跑了绝对不是小事,侍卫们已经可以预见当赵绮白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该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场景。所有人都是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只有为首的侍卫长怒喝道:“看看你们这是什么德行!赶紧去把此事禀告王爷,同时快马加鞭把消息送给公主!剩下的人十人一组给我搜!这么多人还找不出一个人?” “找不出来大家就一起等死吧!”侍卫长一挥手,其余人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大家自觉结组,提着灯笼在别院里面开始进行一圈一圈的搜寻活动。很快这个地处山间平时安静清幽的别院就被折腾的鸡飞狗跳,声音甚至传到了襄阳王妃休养的那个院子里。不过没人在乎这些,反正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不受宠爱的王妃,没看都被王爷送到别院来了吗?谁会管这么大张旗鼓的搜寻会不会吵得她睡不着觉休息不好? 尤其是在襄阳王也接到了顾西辞逃跑的消息之后,这里的动静被闹得更大了。襄阳王把驻扎在王府的兵力也派过来了一些,很快整座别院就从一个闲适的休养庄园变成了一座严密的军事堡垒,上上下下被围得铁桶一般,四处都有人站岗,即使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然而顾西辞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那些守卫和士兵在别院里面来来回回一寸土一寸土地翻找,也没看见她的一丝踪影。 襄阳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听着手下们送回来的一条一条消息,慢慢攥紧了拳头。 顾西辞杀出牢房的过程可谓是异常顺利,牢房中的看守和狱卒都不是什么武功高强之辈,他们只不过仗着犯人们被刑具锁住了所以才能作威作福,顾西辞动手杀他们的时候简直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她一边体会着利刃从肉上划过的奇异感觉,一边心中却恶心得想吐。 看见那些人的脸,看见他们疯子一般对着犯人们嘲笑抽打,对着却她吓得惊慌失措…… 真恶心。 在终于走出牢房、接触到了多日未曾接触过的新鲜空气的时候,顾西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了淤积在胸口里的浊气。她感觉到了一种满足感和喜悦感正在缓慢地填充着自己变得空荡荡的身体。赵绮白,我出来了呦,你可得好好等着我呢…… 嘈杂的人声从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但听在顾西辞的耳中却是异常清晰。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发现那些士兵和守卫是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的,而且数量极多,如果自己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肯定会跟他们正面碰上。 虽然并不害怕那些王府守卫,但都杀掉的话好像有点麻烦呢……顾西辞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闪身躲到了墙角的阴影里面把自己藏了起来。 然后她看着那些士兵们分成了好几拨,除了有一波下去了监牢里面查看她到底是怎么越|狱的,剩下的人都四处分散去搜查她了。 随着别院里面的士兵们越来越多,顾西辞开始觉得有点儿不妙了。 她只吸收了刀行云四成的内力,虽然说对付普通士兵不在话下,但谁能保证襄阳王府不是卧虎藏龙之地?万一有几个人是类似于庞昱身边跟着的低调侍卫那种类型的,顾西辞顺利脱身的可能性会降低不少。 所以现在顾西辞不能硬往外闯,也不能呆在原地坐以待毙,她得想个法子,让自己起码在功力完全吸收之前是安全的。 藏进阴影里面,顾西辞观察了一会儿士兵们巡逻的方位和人数,挑了一个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去的人最少的方向顺着墙根慢慢地走。不只是人少,这条路越走越荒凉,两边花园中的花朵早就开败了,只剩下杂草疯狂地生长;回廊栏杆上原本鲜艳漂亮的朱漆也都剥落成了斑驳的样子,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襄阳王府别院会有这么偏僻的角落吗?回想起上次自己一个人在开封府乱逛最后遇见了包大人的事情,顾西辞有点儿期待这一次她会遇见谁。 最后顾西辞在回廊的尽头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扇灰暗的破木门,并没有关紧,露出一条缝隙,有灯光透过门缝落在地上,照出了一条狭长的光带。有灯光就有人,顾西辞站在门口凝神静静听了一会儿,发觉里面只有一个心跳的声音,这个心跳声相较于正常人来说有点慢的过头了,而且那种孱弱的力度显然并非是习武之人所有。 顾西辞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推开了门,年久失修的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谁?”轻柔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细密的咳嗽声。顾西辞跨进这座狭小破败的院子,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了院子的一角。 石桌前坐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女人。女人膝盖上放着一个针线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很多花花绿绿的漂亮线卷。她一只手中握着根绣花针,另一只手里攥着一件衣服,似乎正在修补着什么。听到了顾西辞的脚步声,女人朝着顾西辞所在的方向微微偏过了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西辞怔住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她心里面升起,沿着脊椎一路上升到大脑,最后在脑海中如烟花般炸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女人,身体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你——”女人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她手中的针落在了石桌上。但女人毫不在乎,她看了顾西辞一会儿,猛地站了起来,打翻了膝盖上的针线盒。毫无形象地一脚踢开针线盒,女人双手扶着桌边站稳,然后朝着顾西辞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被人发现了,要在她叫喊出来之前赶紧逃,或者为了彻底避免麻烦……杀掉她? 顾西辞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儿,但身体却是不受控制的另外行动,她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华服女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的身边。等到女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顾西辞才发现,尽管女人衣着整洁,身上没有一丝褶皱,但那身远看十分漂亮华丽的衣服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款式了,衣摆和领子边缘都呈现出了老旧的浅黄色,而且看起来很不合身,比女人大了很多,显得她愈发娇小,就像一个被装在了布袋子里面的娃娃一般。女人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色,面颊发青,眼下有着浓郁的黑色眼袋,头发干枯身体瘦弱……可即使是这样,顾西辞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倾城倾国的容貌。 而且对于这个女人顾西辞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样。 “我——”顾西辞在发现自己动不了之后,张了张嘴,但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你——” 女人呆呆地仰起头看着顾西辞,良久之后,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干枯瘦弱的手,踮起脚尖,抚上了顾西辞的脸庞。 “!”被女人触及到的皮肤传来了一种酥麻的感觉,那感觉很快蔓延到了全身,顾西辞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最终艰难地说道:“你是……谁?” 顾西辞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这个奇怪的女人居住在襄阳王府的别院,身上的衣服虽说已经过时但毕竟曾经昂贵过,看起来以前也是个身份尊贵的人,说不定是襄阳王失宠的妃子。所以她一定见过赵绮白,而自己长得跟赵绮白十分相似…… 就在这时,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好多人在高声喧哗着什么,顾西辞听得出来他们说的是“去那里搜”一类的话语。王府的侍卫们追过来了,顾西辞心中想到,虽说不知道这些人要去哪里搜查,但这里显然已经不再安全了,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跟我来。”就在顾西辞想要挣脱女人的手赶紧离开的时候,女人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屋子里面走去。顾西辞惊讶地盯着女人虽然瘦弱但却十分挺拔的背影,她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明显还在生病的人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大得她甚至都……不能挣脱。 女人一句话都没问,她拉着顾西辞进了屋子,打开衣柜的门把她推入里面,然后拽过来几件衣服勉勉强强遮挡住了顾西辞的身影。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女人把食指放到唇边对着顾西辞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笑了笑,轻声说道:“相信我,别动。” 然后女人关上了衣柜的门,紧接着她又关上了屋子里的门,一个人走到了院子里面。 顾西辞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静静地靠在衣柜里面思考,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相信一个初次见面身份不明的女人,而不是选择赶紧逃走这种更为稳妥的方法。 为什么? 顾西辞慢慢地抬起一只手,她把手掌攥成拳头又缓缓张开,如此反复了好几回,直到她听到有几队排列整齐的士兵步伐一致地迈进了这座荒凉的小院子。 “你们来做什么。”女人开口,轻轻地说道。她的声音一点儿都不大,如果现在来一阵风,女人说的话一定会被吹散在风里面。但就是这轻轻的话语,却一字不漏地、清晰地传入了顾西辞的耳中。 “王府的犯人逃跑了,属下正在四处搜查,这里也不例外,都给我搜!”为首的那位士兵虽然自称是属下,但是对这个女人显然没有一点点的尊重,他说话的语气之间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 “是!”士兵们得令,开始在院子里面四处乱窜,他们弄翻各种东西,像是土匪一样席卷了这座小院。 “还有屋里也给我搜——” 听到为首的士兵说要进屋搜查,顾西辞冷冷一笑,缓慢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娉婷剑柄。敢踏进来一步我就杀了你们……这里也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 没有觉察到现在自己的想法十分奇怪,顾西辞仰起头,静静地盯着黑暗中柜门的方向,屏气凝神,就等着屋门被推开的一刻。 “站住。” 这个时候,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是虚弱的轻声,但相比于上一次询问士兵们来意时的毫无感情,这一次她的声音中却多出了一种叫做威严的东西!顾西辞愣了愣,她听得出来女人开始缓慢地踱步,她那件老旧华服长长的衣服下摆拖在院子的土地上,拖曳出一道不长不短的痕迹,然后她在为首士兵的面前站定,慢慢说道:“本宫说,站住。” 顾西辞甚至能想象得出来女人现在的样子:她站的挺拔如一棵松柏,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身前,微微昂着头,抬起的下巴在诉说她的不屑,她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士兵的脸,流露出来的眼神明确说明了她的拒绝。 “娘娘,这个犯人对王爷和公主很重要,一旦让她逃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士兵稍稍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逼上来的女人,虽然他的回答表明他还是不会遵从女人的命令,但至少语气中的那一抹轻蔑已经消失了。 “谁逃走了,谁被你们抓住了,这些都与本宫毫无关系。本宫只要你们记住一点,本宫一日是他襄阳王的王妃,你们这些下人就别想踏进本宫的居所一步!” “滚出去。”女人的声音完全冷了下来。 “是,娘娘,冒犯了。”为首的士兵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对着已经把小院子翻得乱七八糟的侍卫们招了招手,侍卫们停止了破坏,退出了这个院子。 “王妃娘娘身体欠安,还是多休息为好。”临走前,为首的士兵停下来对着女人嘲讽了一句。 “本宫是死是活,不劳你一个下人费心,滚。”女人固执地站在那里。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顾西辞则是呆在了柜子里面。 如果她没听错,刚才那个士兵称呼女人为“王妃娘娘”。 她是……襄阳王的王妃,赵绮白的母亲。 第46章 【四十六】心神不宁 等到那些士兵全部撤出这座小院,女人把门关上然后快步走回房间之后,她看到顾西辞正坐在屋里面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你……”顾西辞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是赵……庆城公主的母亲?” “啊……”女人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她垂下头用手把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局促地说道:“啊,是啊……” “没想到堂堂的襄阳王妃,会住在这种地方吧?”女人轻轻地说,她拎起裙摆慢慢朝着床边走过去,擦过顾西辞的肩膀,“让你见笑了。” “没有。”顾西辞摇头。 “娘娘!”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一个侍女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娘娘您没事儿吧?我听说他们在嗖——” 顾西辞足下一动,眨眼之间出现在了侍女的身后,一把捂住了侍女的嘴。 “!”侍女愣了一下,剧烈地挣扎起来,她求救的目光看向女人。 “请你放开她,她是我的侍女。”女人看着顾西辞捂着侍女的手越来越用力,她紧张地站起来快速说道:“她不会说出去的!” 顾西辞看了看女人,默默地低下头,松开了手。 侍女踉跄着跑向了女人,扯着她的衣摆躲在了她的身后:“娘娘……” “没事儿,别怕。”女人安抚地拍着侍女的头,然后她看向了顾西辞,目光之中先是流露出一股不赞同,接着又缓缓变成了难受和心疼:“你……” “谢谢你刚才帮了我,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顾西辞对着女人点点头,然后她强迫自己自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明知道那些侍卫们并没有走远,也知道他们很可能会埋伏在周围等着她出来自投罗网——毕竟一向绵软不问世事的襄阳王妃忽然态度变得如此强硬,怎么看都是有鬼,说不定那个逃跑的刺客就藏在她的院子里面啊——但顾西辞却不能再待下去了,现在她离开这里,躲过那些搜查的侍卫,没有证据证明女人窝藏了犯人,女人还能有一条生路;可如果那些侍卫真的把她从女人的屋子里面搜出来了,不仅她想要抽身离开是难上加难,女人也很可能会被她连累的。一个已经被贬到别院居住的王妃,又能有多大的权利? “等等!”开口的不是女人,竟然是刚才被顾西辞捂住嘴差点儿闷死的那个侍女。侍女喊住了顾西辞之后,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儿,神色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坚持说道:“那些人还在外面,你受了伤,一出去就会被发现的……” 侍女一边说,一边怯怯地抬手,指了指顾西辞的身后。 女人的瞳孔猛地缩紧,她看到顾西辞的身后有一条淅淅沥沥的血迹,一直蔓延到柜子边。 “你——”女人小跑到顾西辞身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哪里受伤了?!” 顾西辞听到侍女的话,怔了一下,然后她慢慢低下头,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背后。触手是一片冰冷的黏腻,她把手挪到自己的面前,看着掌心里一片稠浓的血迹,神情有点恍惚。 说真的,顾西辞完全没有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她甚至一点儿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还有对于如何从那座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逃出来的,顾西辞的记忆也是十分模糊。 “你快坐下,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包扎一下!这样下去不行……你会死的!”女人焦急的声音唤回了顾西辞的意识,她刚想说不用了谢谢,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听到了一种很轻很轻的滴答声。慢慢转过头,顾西辞看见有血迹顺着已经濡湿的衣摆滴落在地上,汇成了一小片血洼。 然后女人又说了些什么,顾西辞已经听不到了,她的意识在逐渐远离自己,最后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我们不可能有结果……” “他竟然敢抢我的人!” “娘娘,这个不是您的孩子,不是您的孩子呀!” “这件事情你绝对不能说出去,听到没有!说出去……会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 顾西辞醒来的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呆愣愣地盯着头顶,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直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欢快地呼唤:“姑娘,你醒了?” “我——”顾西辞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慢慢转过头看向床边,发现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正弯腰凑在她身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看见顾西辞看过来,侍女勾了勾嘴角,开心地说道:“醒了就好,之前可吓死娘娘了……姑娘,你把药喝了吧?虽然可能效果不是那么好……这是娘娘自己配的,我们不敢出去买伤药,怕被王府里的侍卫们发现了。” 侍女连珠炮一般说了好多话,然后她动作利索但十分轻柔地把顾西辞扶了起来,还在她背后垫上了一个枕头充当靠垫。侍女走到桌边,端起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走了回来,她拿着小勺小心翼翼地搅拌了几下,舀起一勺送到了顾西辞的唇边:“已经吹过啦,不烫了,快趁热喝了!” “我自己来吧,多谢。”顾西辞抬手想去接药碗,但手臂刚抬起一半就觉得身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一时之间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还是我喂你吧,不要乱动。”侍女一把扶住顾西辞往外歪的身体,慢慢把她推正:“你背后伤得很重啊!好几道特别深的伤口……娘娘帮你包扎的时候都心疼得直掉眼泪……” “为什么。”顾西辞忽然问道。 “什么?”侍女眨眨眼睛。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顾西辞垂下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她是襄阳王妃吧?我是你们王府的犯人吧?难道不应该告诉那些侍卫我在这里、然后把我抓回去吗?为什么要帮我?” 侍女因为顾西辞的话而愣了一会儿,她看着顾西辞静静地坐在床上,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开始慢慢地颤抖。 “你——是伤口疼了吗?”侍女放下了药碗,把手尽量轻柔地放到了顾西辞的肩膀上,然后被顾西辞一下子拍开了:“还有你,我之前差点儿捂死你吧,你不恨我吗?” “你在说什么啊?”侍女叹了口气,从一边拽过来把椅子坐在了床边:“你又不是没看过这屋子、这院子里面都是什么样子……谁家的王妃过得是这种生活啊?” “所以为什么要恨你呢?”侍女托着下巴,对顾西辞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实话,看到那些侍卫为了找你而焦头烂额……我觉得很开心呢。而且你好像杀了很多人?他们都吓坏了,你是没有看见那些侍卫那副见了鬼的样子……哈哈哈哈!平时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从来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面,现在遭报应了吧!都去死吧混蛋!” “小柔。”这个时候,女人推门而入,喝止了侍女继续说下去。 “娘娘。”被称为小柔的侍女对着顾西辞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蹦到女人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娘娘日安。” “别乱说话。”女人伸手揉了揉小柔的头顶,打发她出门去看着,自己则款步走到了床边把药端给顾西辞:“赶紧喝了吧,原本就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凉了效果更不好了。” 顾西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药很苦,比她当初在开封府喝的公孙先生开的药苦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并不是因为药材本身的味道,而是因为女人此时的表情和刚刚跑出去的那个侍女…… 如果顾西辞没看过的话,刚刚那个小侍女的手背上有着一大片狰狞的淤青,好像是被人硬生生踩上去碾的。谁忍心对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小丫鬟下如此毒手?结果……不言而喻吧? “你们过得很不好。”顾西辞喝完了药,随便抬手擦了擦嘴角,抬起头看着女人,淡淡说道。 “啊。”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情绪,她双手搅着衣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离开这里吗?”看着女人一副窘迫的样子,下意识的,顾西辞脱口而出。 话说出去之后,女人愣了,顾西辞也愣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在她自身都难保、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逃出去的时候。而且……我为什么要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死活?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赵绮白的母亲。顾西辞有点迷惑,她觉得自己心很乱,没有一点儿头绪。 “不要……说这种话。”女人轻轻地说道:“过得好不好……已经习惯了,没什么。” “你休息吧,我出去待一会儿。”女人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转身走了,留给顾西辞一个有点狼狈的身影。 女人走了之后,顾西辞一个人呆呆地靠在床上思考。等到伤口愈合了之后,她是一定要走的,襄阳王府是敌人的大本营,不是自己的久待之地,更何况赵绮白还在藏剑山庄等着她算账呢,不好好教训她一顿怎么能行?这梁子可是一点儿一点儿结大发了啊! 如果注定要离开,那么就干干脆脆的走,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反正以你现在的力量,除了自己走,别的也做不到啊,不是吗顾西辞? 况且那个女人是襄阳王妃,即使她过得再不好,在王府里面再受欺负,那也不关你的事情,顶多她救了你一命,将来如果有一天她有了生命危险,你再还她一命不就好了? 想是这样想的,可是为什么却总觉得心里……那么难受呢? 顾西辞慢慢弯下了腰,她把自己的头抵在膝盖上,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心脏。受不了,那里在受不了的疼,一阵一阵的,抽的她很难受,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死死攥住了不停的使劲儿揉捏。从见到女人一个人穿着老旧的华服坐在院子里面修补衣服开始,到她目光决绝行动坚定地把自己推进柜子里面,再到她强打精神站在那群凶神恶煞的士兵前面用瘦弱的身躯拦着门……一桩桩一件件,积累到现在,就快要爆炸了。 我不是赵绮白啊,即使我们长得像可是我不是她啊……我不是你女儿,我也没有母亲,所以别这么关心我,我会……忍不住的。 第47章 【四十七】离去之时 顾西辞在襄阳王妃的小别院里面缩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面侍卫们一共来了两回,都被王妃身着华服气势十足地给挡了回去。但侍卫们并没有放弃,顾西辞在练功的时候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有大量的人在这座小别院周围巡逻,来来往往围得密不透风。 小柔总是偷偷跟王妃抱怨那些守在门口的侍卫们检查了好多遍她带进来的饭菜食物,她害怕暴露顾西辞的存在所以根本不敢多带,这样下去顾西辞就要带着伤饿肚子了,对她的伤口恢复很不好。对此王妃也是一筹莫展,如果忽然要求加餐,在这个节骨眼上定会惹人怀疑,再加上她前两天刚把那些过来搜查的人挡了出去,这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她在屋里藏着一个犯人啊。 但尽管条件这样艰苦,王妃依旧每日三餐都给顾西辞备好,没有减少一点儿量。 顾西辞看着丫鬟小柔每次都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给自己端进屋子里面来,然后嘱咐自己多吃一点。顾西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柔还可以笑成这样,明明活得这么困难不是吗?你是怎么可以做到完全不在乎的?就一点儿都不恨吗?都不会想着要造成你们现在所遭遇一切的人……去死? 小柔在耳边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麻雀般叽叽喳喳了很久,顾西辞终于忍不下去了,她一把抄过盘子里面又软又白的馒头塞进了小柔喋喋不休的嘴里面,然后在小柔错愕的目光下看似动作凶狠实际上却很轻柔地握住了她有着淤青的手背,运转内力帮她化瘀活血。 “够了说了那么多不累吗?还不如多吃点儿东西。”顾西辞冷冷地说道。 “但是、但是这是你的饭……”小柔把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馒头拿下来,她愣愣地盯着馒头上的齿痕:“如果你不吃饱伤口是不会愈合的……” “已经愈合了不用你操心!我没那么娇弱!”顾西辞不耐烦地说道:“饿着肚子笑很开心吗?明明我是闯进来的那个完全可以不用管我的死活啊!让自己饿着把饭给我什么的,以为我会很感动吗!” 小柔怔怔地看着顾西辞,看着她一边认真地给自己疗伤,一边叽叽呱呱地说着你们烦死了谁要你们管我之类的话。良久,她垂下头慢慢地开始抽动肩膀。 顾西辞手上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哭什么哭?真是无聊。” “没有哦。”小柔摇摇头,她擦着眼角流出来的泪水,对着顾西辞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没有哭…..饿着肚子笑当然不开心了,但是除了笑我还能做什么呢?娘娘已经活的很不容易了,我一个小丫鬟既不能帮她逃出这里,也不能做到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只能在看见娘娘的时候开心一点,这样至少娘娘不会担心我了呀。” 顾西辞沉默了。 “有的时候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娘娘这么美,却一点儿都不受王爷的宠爱,还被关在这种破地方。而且光是王爷这样就算了,但是公主她……娘娘是公主的母亲啊!公主那么受宠爱,哪怕她开口照拂娘娘一句话,娘娘也不会被府中的人那样对待!但是公主非但不照顾娘娘,她还对娘娘很是仇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个王府里的人都很奇怪,没有一个让人能看明白的。”或许是为了转移话题,也或许是对着顾西辞这个虽然别扭但实际上心地还不错的陌生人让小柔有了倾诉的欲|望,她看顾西辞半天都不说话,就开始自言自语了。 要是以前,顾西辞是绝对不会在意小柔说什么的——无非是些王府里面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情,她跟着一个不受宠的王妃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是这一次事关王妃,顾西辞就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听了小柔的话,顾西辞心中一动,之前那股强烈的违和感再次浮上心头,她终于发觉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如果只是襄阳王厌恶王妃那也算了,可为什么赵绮白是王妃的亲女儿,她也如此地厌恶自己的母亲?那是她的……母亲啊! 想要对赵绮白挫骨扬灰的愤恨感再次浮上心头,顾西辞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她在浑身颤抖着。 小柔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顾西辞一把攥住了自己受伤的手——虽然之前顾西辞用内力帮她消除了淤青,但顾西辞毕竟没有学过医术,只能把淤血消散大概,疼痛还是有的。她太用了小柔一下子没忍住,叫出了声:“呀——你……没事儿吧?” 小柔看到了顾西辞的表情,然后她感到浑身一僵——顾西辞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但是她的眼神却流露出了一股阴狠的气息,那气息让小柔觉得惊悚。 “没什么。”很快顾西辞就回过神来,她松开了小柔的手,对她摇摇头:“抱歉。” 然后顾西辞开始打坐继续冥想山河流云剑的剑招,在小院子里养伤的这几天,她一直没有停止练功,反正暂时也出不去,倒不如趁着这时间提升一下自己的武功。而且对于武学的领悟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顾西辞在默写山河流云剑剑招的时候偶然得到了灵感,这才能快速领悟之前早就背过的招式,同时借用领悟招式的机会调用刀行云输送给自己的内力,将其化为己用。 得到灵感领悟武学的这个过程最好不要被打断,因为灵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度降临,一气呵成是最理想的状态。顾西辞原本是想借着这股灵感在牢里面把剑招练成内功全部化用之后再出去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逃脱的机会稍纵即逝,她只能先出去再做打算。出来之后她误打误撞被困在了王妃的别院里面,这倒又是个不错的机会,所以顾西辞决定把武功练成了再走。 “你、你还没吃饭……”小柔看见顾西辞在打坐,就知道她又要进入那种怎么叫都不会搭理的状态了,但是饭菜还在桌子上放着,如果她不吃的话,娘娘一定会伤心…… “留给你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饿了几天了。”顾西辞淡淡地说道:“我还做不出那种抢别人饭来吃的事情……况且我也不饿。” 小柔急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儿,但是丝毫没有想出来劝顾西辞吃饭的办法,最后她只能又把饭菜端了出去。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顾西辞感觉自己终于借着山河流云剑剑法的完成,把刀行云传给她的所有内力都化用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充沛的内力在自己经脉中奔涌的感觉,就像是一条干涸已久的河道又重新被填满了奔涌的河水,舒服的难以言表。既然内力和武功都恢复了——甚至比以前还要更上一层楼——顾西辞觉得,已经到了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了王妃拈着一张手帕靠在门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两个人平静地对视。 顾西辞心中泛起了不小的波澜——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顾西辞对于王妃产生这种诧异的感情了,所以她甚至都已经开始习惯了。内力在体内运转的时候,周围的风吹草动顾西辞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脚踩过干枯的草堆发出的沙沙声响,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然后扑棱着翅膀直冲天际,虫子在草丛里振翅……这些声音顾西辞都能捕捉得到,并且在她脑海里面构建出了一副异常清晰的画面,可是只有王妃进门的脚步声,她完全没有感觉到。 或者说,顾西辞感觉到了,但是她下意识地忽略掉了,因为觉得没有危险。 想到这里,顾西辞神色复杂地看着王妃。 她心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但是她不敢想,一点儿都不敢往下想,她很害怕自己一旦想明白了,事情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要走了吗?”两人对视了良久,最后还是王妃开口问道。 顾西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慢慢点了点头。 “那你小心。”王妃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他们换岗的时间是子时三刻,那时候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在东北方向是完全没有守卫存在的,把握好时间你就可以安全地出去。不过也可能这么多年了王府里面的习惯都改了……” “没关系。”顾西辞摇摇头,“我可以出去的……” “谢谢你。” 王妃摇摇头:“你不用谢我。”她停顿了一下,看着顾西辞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好像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犹豫了一会儿,王妃深深地洗了一口气,斟酌着开口说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你,第一次在院子里面看见你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 “因为我长得个赵绮白很相似?”顾西辞漫不经心地说道。 但王妃的回答却让顾西辞惊讶了,她说:“不是的。” “不一样。”看着顾西辞满脸的不可置信,王妃认真地说道:“在我眼里,你就是你,白儿就是白儿,你们两个完全不同。虽然第一眼我差点儿把你认成了白儿,但是……白儿不会有那种眼神。” “那种明明已经什么都不相信了,愤怒地想要毁掉一切,但却还是忍不住去寻找能够让自己安心的……眼神。” 王妃低声说道。 顾西辞握紧了拳头。 “我在这座小院子里面已经待了整整十五年,这十五年我足不出户,每天能看到的只有那么一小块天空,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不明白你跟白儿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至少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该留在这里,该去往更广阔的蓝天。”王妃慢慢朝着顾西辞走过来,站在了她的面前,因为身高问题微微仰着头,她看着顾西辞,用一种鼓励的、十分坚定的眼神:“你只是一时之间被伤了心,但是要相信,还有更多的人在关心着你,在不停地寻找你呀。” “所以一定要好好的。”王妃踮起脚尖,拍了拍顾西辞的头。 “啊,知道了。”顾西辞闭上眼睛,感受着王妃粗糙的手掌在自己头顶抚摸的感觉。她确定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地、鼓励地摸过自己的头,但是心中渐渐而起的悸动,却昭示着这感觉仿佛早已印刻在骨髓里,熟悉的让人想要落泪。 “我走了,你保重。”顾西辞站在门口说道,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她还是回过头看了王妃和小柔一眼:“我会……报答你的,在此之前,请好好地活下去吧。” 最后那句话声音轻得只有顾西辞自己能听到,但她却分明看见了王妃脸上浮起了恬淡的笑容。 顾西辞走了之后,小柔一把攥住了王妃的袖子,她抽噎着问道:“娘娘,你说,我们还有机会见到她吗?可是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有机会啊。”王妃微笑着拍了拍小柔的头顶:“她叫顾西辞呢。”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48章 【四十八】名剑大会 顾西辞按照王妃的指示,不仅顺利逃出了襄阳王府那个破别院,她还顺手牵了一匹马和一个看起来鼓囊囊的钱袋供自己路上消费。纵马在丛林间狂奔,顾西辞看着路两边飞驰而过的排排树木,这才慢慢地相信自己是真的逃出了那个鬼地方。跑着跑着,她忽然一下子勒住了马,仰起头朝着天空长啸一声。 这一声喊完之后,顾西辞觉得整个人身心舒畅了,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她回过头看着月光下幽暗的林间小路,曲折的路在不远处被树木遮掩,依稀能看到在遥远的尽头有建筑物高耸的飞檐。 赵绮白……我来找你算账了。 顾西辞专门挑小路走,然后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早晨把从襄阳王府别院顺来的大白马在官道边放生了,她拍了拍这匹陪伴了自己很多天的大白马,轻声说道:“多谢你啦,现在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大白马长啸一声转过身哒哒地离开了。顾西辞知道有个成语叫做老马识途,这匹马是襄阳王府的军马,所以它一定会顺着王府的方向回去的,说不定在半路上就能碰上那些追兵了。但那时候已经没用了,因为自己早就走到他们追不到的地方去了。 顾西辞在路上也曾经考虑过自己该怎么做,她列出了三条选择,第一是回茉花村去找白玉堂和唐非鱼,即使他们离开了还有个丁家在那里啊,总是能联系上的;二是直接去往藏剑山庄和赵绮白正面对杠,狠狠教训这个该死的女人一顿;三是现在就回开封府去找包大人,告知他自己在牢里听到有关“襄阳王谋反,冲霄楼”的信息。 再三思考之后,顾西辞选择了直接去藏剑山庄。 既然赵绮白和唐非离胆子大到直接把她从茉花村在、从白玉堂和展昭的眼皮子底下劫走,那就说明顾西辞的身边其实已经不安全了,她那几个暗卫之中有没有漏洞暂时不清楚,但隐元会中有叛徒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要不然唐非离也不会忽然脱离掌控出现在了茉花村。所以这个时候选择回去茉花村是不明智的,谁知道唐非离的手下有没有埋伏在那里等着出逃的顾西辞再自投罗网一回?指望着丁家或者手下的暗卫能保护自己?那就不会有她被抓的事情了。 直接去开封府也不是个明智的抉择,只要当今太后还活着一天,开封皇城那就是赵绮白只手遮天的地方,至于皇帝……抱歉顾西辞从来不认为自己能有让皇帝来保护的价值,而且说不定皇帝跟赵绮白关系很好呢?要不然怎么会册封她一个王爷的女儿为公主。 隐元会中有大量的叛徒渗入,唐非鱼安危未知,白玉堂立场不明,手下的暗卫们统统指望不上,而展昭…… 顾西辞不想把展昭也卷入这场乱七八糟的斗争之中,因为展昭大概是对她最真心的一个人了,能认识这样的兄长顾西辞觉得自己三生有幸。如果有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平了,顾西辞还是希望能继续跟展昭做兄妹的,但是在此之前……还是离他远一点吧。赵绮白在狱中说的话很让顾西辞在意,虽然那可能是她为了威胁顾西辞的随口之言,但顾西辞却不能全都抛到脑后。 至少赵绮白有让展昭永远消失的资格。 而且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九天。 这个刀行云生前所在的神秘组织,据说强大到可以掌控天下的走势。除去身份早已明了的唐七叶、唐非鱼父子,和自己的师父刀行云,还有一个被愤怒的赵绮白无意之中暴露出来的秋临晚,剩下的人是谁顾西辞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没关系,根据赵绮白对九天的描述,顾西辞可以看出来,自己原本就是九天一直暗中关注的对象,而白玉堂就是九天之一派来监视她的人。如果顾西辞对于九天真的那么重要,在她失踪之后,九天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寻找她。这个时候只要顾西辞在江湖中忽然又出现,再掀起一点点风浪……九天一定会来接触她的。 至于到时候是拉她入伙还是想要来杀她……顾西辞一点儿都不在乎,本来她就对这个间接害得刀行云下场悲惨的组织没有丝毫的好感度,如果那些人真的想对她动手,她不介意一个一个扫清障碍。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九天厉害,还是我的剑更硬! 而且只要九天能膈应到赵绮白就行——赵绮白是九天的“叛徒”,或者说是打入九天内部的冒牌货,原本她隐藏的挺好的,但是顾西辞出现之后伪装被打破了,九天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她的真伪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现她是假的。顾西辞很期待九天跟赵绮白撕逼的那一天,她真的很像看看究竟是皇族公主的权利大,还是号称掌控天下的暗中势力更胜一筹。 所以最终顾西辞决定要去藏剑山庄参加那个名剑大会,这应该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了。只有赵绮白一个人在那里,藏剑山庄也不是赵绮白的主场,顾西辞想要动手很方便。而且名剑大会哎,那可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选举武林盟主的盛事啊,所有的江湖大派和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都会到场,顾西辞很期待如果她把赵绮白的事情在这里曝光会产生什么样子的效果。据说赵绮白也是江湖之中有名的“侠女”呢,很多英俊侠少都对赵绮白既是公主又是侠客的身份相当有好感。 顾西辞怀揣着各种暗搓搓的心思上路了,她一路上很是谨慎,距离隐元会的据点躲得远远的,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纯路人,丝毫不显露武功,走走停停了大约有一个月之后,终于抵达了坐落在西子湖畔的藏剑山庄。 看着藏剑山庄在湖边连绵数里的建筑,顾西辞不得不感叹一句,藏剑山庄真有钱啊! 藏剑山庄确实有钱。由于这次的名剑大会不同于以往,还兼任着选拔武林盟主的重任,所以藏剑山庄这一任的庄主兼武林盟主叶临川广召天下英雄,宣布只要是对自己有信心的、无不良记录的人正派人士皆可前来名剑大会一试身手,所有比武期间的费用一律由藏剑山庄报销,说白了就是包吃包住包游玩。 这样的好事儿可不常有,自从藏剑山庄宣布这个消息之后,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没什么名头的也妄图过来蹭吃蹭喝。藏剑山庄一看这样不行,于是又宣布了一条规矩:所有前来参加品剑大会的江湖豪杰须得先过了藏剑山庄测试的第一关,过关之后就有了上台比武的资格,这个时候藏剑山庄才会报销费用,否则就只能请你自费观看了。 有很多落选的人对此感到不满意,但并没有什么用,他们既打不过藏剑山庄,也不可能在金钱上让对方屈服,于是只能灰溜溜的走人了。 选拔什么的对于顾西辞来说是小菜一碟,她并没显露自己的武功流派,而是随便编了一个名字叫做刀□□,然后拿着藏剑山庄统一制式的普通钢刀偷偷用内力震翻了跟她对手的五个藏剑弟子,获得了参赛的资格。而在最终资格确认之后,顾西辞的排名既不靠前也不靠后,普普通通地排在了当中,一点儿都不显眼。 到了论剑的那一天,顾西辞拿着土豪山庄发的钱先去集市上取回了之前订的一件跟自己一贯穿的红色连衣裙差不多的衣服,然后又去西湖边的饭馆里面大吃特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顾西辞打着小饱嗝慢悠悠朝名剑大会的会场走过去。一路上有好多百姓都在讨论这件事情,无数条有用的没用的信息就这样钻进了顾西辞的耳朵里面。 “你们知道吗,据说这次好多的武林泰斗都来镇场子了!前两天我还看见了落凤阁的人呢。我一个亲戚是藏剑山庄的外门弟子,就是他接待的落凤阁,他告诉我这次落凤阁的阁主都来了!” 落凤阁?顾西辞想起了唐非鱼曾经告诉她有关江湖中“一剑双气六宗师”的传言,双气中的“音宗”说的就是落凤阁主钟离鹤,传说这位阁主擅长以气御音,一把凤凰箫声声悲咽,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震得听者气血翻涌,越是内力深厚的人越会受到严重的影响,甚至可能会筋脉尽断武功全失,乃是用音杀人于无形之中的典范。 这位落凤阁主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平时从不轻易出门,此番竟然会来名剑大会捧场,足可以见藏剑山庄的面子之大。 “知道知道!还有什么武林四大世家,藏剑山庄是这次名剑大会的主办人,就不多说了,剩下的三家除了唐门都派了人过来。霸刀山庄据说是柳老爷子亲自带人前来的,真够给老对手藏剑山庄面子的了。还有洛阳刀家封刀楼,来的人不止是现任楼主刀行墨,就连老楼主刀梓林都跟着一起来凑热闹了。” 听到这段话,顾西辞的眉头皱了起来。 唐门没有派人来,这说明什么?远在蜀中的唐门一定出了不小的变故,否则没道理这样的江湖盛事他们都不来参与。在唐非鱼离开茉花村之前曾经对顾西辞说过,唐门那时最坏的情况不外乎是唐七叶被囚,唐门全部被唐非离掌控,隐元会暴露,内奸四处渗透。唐非离虽然跟唐非鱼不共戴天,但他不会做到要弑父的地步,顶多是把身为上一任幽天君、通晓九天内部事务的父亲囚禁起来。如果唐非离真的敢杀了唐七叶,那就是大逆不道为天下所不容了。即使他最终得到了唐门和隐元会,他也不会快活多久的。 现在看来,唐非鱼所说的“唐门最坏的情况”应该是已经发生了,至于唐非鱼自己……虽然赵绮白曾经说过他没命活着了,但顾西辞却相信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唐非鱼那种人命大得很,区区一个唐非离还奈何不了他。 除了唐门之外,还有洛阳刀家的封刀楼。那个现任楼主刀行墨……刀这个姓氏原本就十分稀有,刀行墨的名字还跟刀行云如此相似,这应该不会是巧合。 但顾西辞在此有个小小的疑惑——刀家,封刀楼,怎么看他们家都是以刀术出名的吧?那为什么刀行云却是个学剑的啊? 说不定刀家是因为刀行云执意不学刀术而学了剑法,一怒之下才把她除名的。顾西辞默默地想。 “那个隐世依旧的万花谷据说也派人来了!” 万花谷?说不定来的人是秋临晚呢。 “有人看见徐家庄的庄主徐天智跟陷空岛的白五爷一起游了西湖呢。说起来徐家庄的小姐今年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吧?据说长得那是沉鱼落雁我见犹怜啊!你说白五爷会不会看上人家女儿啦?” “哈,说他们家女儿看上了白五爷才对吧?毕竟白五爷那可是知己满江湖的人物啊!” “也对也对!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该喝他们的喜酒了,我听说陷空岛的卢方卢大爷都开始给白五爷准备聘礼了,还唠叨什么今天的收成够不够之类的话……” “陷空岛那么富怎么可能不够!” 白玉堂……听到这里,顾西辞闭上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了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没什么可激动的,也没什么可失落的,早在被赵绮白关起来的时候不是就该明白了吗?你于他只是要监视的对象,必要的时候还会直接抹杀。所有的言语不过是戴着假面的玩笑话,说过了也就说过了,没必要放在心上。 他骗了你,你也骗了他,你们之间,算清了。 顾西辞睁开眼睛,目光平静如古水无波,她双手隐藏在袖中死死地攥着那对冰冷的娉婷剑。 对付赵绮白才是第一步吧?其他的事情……过后再说。 第49章 【四十九】各显神通 等到顾西辞溜溜达达终于混到名剑大会的比武现场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空中央了。今天天气很热,除了少数位高权重身份显赫的武林前辈和江湖新贵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座椅、不必挤在人群中之外,大家就像下饺子似的聚集在比武台下面,汗流浃背地仰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高台之上那一对对比试的人。 现在上台比试的是徐家庄的少庄主徐世涛和另一个不知名的人。徐家庄以医术闻名于武林,而武功则是徐庄主自创的渡穴指法,这指法从某些方面来讲跟万花谷的绝学点穴截脉有点儿类似。但万花谷毕竟是百年老派,历史悠久积淀深厚,武学博大精深,并非是渡穴指法可以比拟的。 就顾西辞的眼光来看,她觉得那个徐世涛不过是借了家传医术的光,认穴位认的准,而他的对手反应又慢,所以徐世涛基本上一点一中,已经连着挑翻了四五个人,很快就炒热了现场的气氛,看起来风头十足。可如果这时候随便上来一个身法比较快的人能躲过徐世涛的点穴,那之后的事情就说不准了。 果然,没过多久徐世涛就被落凤阁的一个弟子给打下了台。落凤阁的弟子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跟顾西辞差不多,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稚嫩。他一身青衫落拓,手中持一把漂亮的翠色竹箫,先是步履轻盈地闪过了徐世涛的点穴手,随后竹箫一转竖在唇边,深吸一口气吹出了一曲欢快的江南小调。 那小调在其他人听来是一首吹得相当有格调的曲子,但是在徐世涛听来就如同追魂索命的杀人音。他猛地后退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胸中抑制不住地在气血翻腾。 “兄台,得罪啦。”落凤阁的弟子歪着头看徐世涛,然后他长袖一振,强劲的内力扫过,站立不稳的徐世涛立马就被弹出了比武台。 “犬子还需磨砺啊。”徐天智目光和蔼地望着自己落下台的儿子,对身边坐着的钟离鹤说道:“少言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内力,当真英雄年少。” “徐兄客气了,小徒不过侥幸而已。”钟离鹤看着落凤阁那个小弟子,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看的出来是对自己的徒弟十分满意的。 台下发出了一阵嘘声,徐世涛落地之后有点尴尬,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摸摸鼻子站直了身子,然后一个红衣少女轻盈地奔了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拽着他往外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怒视那些对徐世涛发出嘘声的人。或许是因为女孩子的美貌,或许是因为女孩气气场十足,那些嘲笑徐世涛的声音渐渐都停止了。 顾西辞就站在距离徐世涛不远处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然后她往旁边侧了侧身,跟红衣少女和徐世涛擦肩而过。 “哥,你已经很厉害啦~”红衣少女娇声说道。 “我还需要努力啊,果然江湖中武功高深的人太多了……” 徐世涛看起来倒是挺平静的,对于自己的落败也没什么怨恨的情绪,而且已经开始自我反省了。随后他们兄妹两个人走回了徐天智的身边,徐世涛低垂着头,听父亲对自己的训话,时不时点点头,脸上一副恭敬的表情。而红衣少女则瞅准时机适当地插上一两句话缓解逐渐严肃的气氛,最后徐天智也拿这个宝贝女儿没办法了,敲了敲她的脑门示意她乖一点。红衣少女成功阻止了唠唠叨叨的父亲,她冲着哥哥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徐天智的身边坐着的除了钟离鹤之外,还有很多门派掌门和武林泰斗,那些老前辈们也很喜欢这种活泼谦虚的后辈,时不时出言逗逗这两个孩子,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很是融洽。 徐天智倒是教得一双好儿女啊,女儿漂亮可人,儿子宠辱不惊,有气度就罢了,还很会活跃气氛,深得前辈们的喜欢。 单看这方面顾西辞就自愧不如。如何待人接物,如何与人相处,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们从小就会学习这些,普通一点的家庭也有父母来教导。但是顾西辞没有父母只有刀行云,而刀行云那个酷炫狂霸拽的性子一点儿都不适合充当“如何与人相交的典范”,她只会教你如何“高冷”。 所以顾西辞所有跟人交往的技巧都是自己闹了无数次笑话之后一点儿一点儿地摸索起来的,正是因为这样她在开封府迷路误入不该去的地方、第一次看见包大人的时候才会显得那样手足无措。 看着红衣少女和徐世涛两个人在江湖前辈们身边游刃有余地穿梭着,没有丝毫理由,顾西辞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坐在狭小的院子里面穿针引线的女人。 顾西辞一时之间有点发愣,她呆呆地盯着红衣少女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得红衣少女觉得自己如芒刺在背,这才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锦锦?”徐世涛有点担心地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不舒服?” “没什么……”徐锦衣连忙摆了摆手,然后她把徐世涛拽到了一边,对着哥哥的耳朵偷偷说道:“哥,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徐世涛一愣,紧接着他转头目光扫过台下,转了一圈儿之后发现了好几个盯着他妹妹流口水的人。 徐世涛:“……” “那是因为锦锦你太好看了。”徐世涛对着徐锦衣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儿的,有哥哥在。” “哦……”徐锦衣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她心里觉得不是像哥哥说的那样,刚才那个目光没有一点儿纨绔子弟般轻佻的意味,反而像是被野兽盯上了一般,感觉……是入骨的阴冷。 在徐世涛被钟离鹤的小徒弟谢少言打下台之后,谢少言就在一段时间内霸占了这个擂台。他看起来比徐世涛厉害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所有上来挑战的人没有在他手下走过一招的,统统都被他一首又一首的曲子吹翻了。一时之间比武陷入了僵局中,台下的人开始骚动起来,但江湖大佬们那边却是一派风定云淡的架势,似乎对于这个结果早就在掌握之中。 顾西辞找了个背阴的地方远远看着,她觉得这个谢少言蛮有意思的,明明脸上是一副无聊到死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干劲儿,目光时不时地朝着钟离鹤的方向瞟去,整个人恨不得飞到他师父身边待着不动,但对待上台挑战的江湖人士下手却一次比一次狠。第一个落败的徐世涛只是被他抬袖用内力震下了台,好歹还能站在地上,但接下被震下台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统统都是面朝下趴成狗,站起来的时间也一个比一个长,最新那个被他打下台的人竟然嘴角流出了鲜血。 看到见血,围观的江湖人似乎更加兴奋了,大家大声叫好,还有个别人举手欢呼。顾西辞歪着头一个一个看过他们兴奋的脸,一点儿都不明白这种单方面的殴打行为有什么好激动的。 谢少言也不明白那些人有什么好激动的,在他看来这一切都麻烦死了,如果不是师父的命令……啊啊啊师父让我在您老人家身边待着吧!我保证不给您捣乱啊!别再赶我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qaq。 终于,因为比武太过一边倒的情况,大佬们那边发话了。钟离鹤端起徐锦衣放在自己面前的一杯雨前龙井,漫不经心地看向了自己身后不远处:“白少侠难道不打算上台一试身手?” 安安静静坐在大佬堆里面围观的白玉堂表示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枪,他对着钟离鹤微微躬下身,用难得尊敬的语气说道:“晚辈今日只是来观摩学习的。” 钟离鹤听了白玉堂的话,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他转头对坐在自己右边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说道:“柳兄,你这个徒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 “玉堂一直很乖。”柳文素淡淡地说道,他睁开眼睛扫了一下台上的局势:“钟离兄别急啊,这才第一天呢,你就想出结果了?慢慢比呗。” 白玉堂听了柳文素的话后,继续面无表情地认真盯着比武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努力贯彻自己的“观摩学习”,并且在心中为师父淡定的毒舌点了个赞,同时心甘情愿地承受了其他大佬的徒弟们看过来的愤怒或者不平的目光。 你不服啊?不服过来打我啊,你瞪能瞪死我吗,幼稚。 白玉堂并不在意那些探究的、恶意的或者崇拜的视线,因为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如果说跟着刀行云的人学会了如何高调的酷炫(例如顾西辞),那么跟着柳文素的人就学会了如何低调的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霸刀山庄的人和七秀坊有点儿相似,这两拨人都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们自己活得开心活得问心无愧就好了。 而且让白玉堂心不在焉的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至今都没有找到顾西辞的下落。 那天他跟展昭和丁月华收拾了东西之后就一路走官道飞马来了藏剑山庄,然后展昭和丁月华在杭州四处走访探寻顾西辞的踪迹,白玉堂则直接去找了已经来了藏剑一个月的师父,霸刀山庄的庄主柳文素。找到柳文素的时候,他正在跟藏剑山庄的庄主叶临川在天泽楼下棋,白玉堂表示自己有要事禀告,请闲杂人等退散,同时做了一个手势。 叶临川看了白玉堂一眼,点点头,周围巡逻的藏剑弟子就在一瞬间消失了踪影。在亲自确认周围没有人偷听之后,白玉堂深吸一口气,对柳文素和叶临川重新见了一礼:“师父,师兄。” “别叫他师兄。” “别叫我师兄。” 柳文素和叶临川同时说道,柳文素淡淡瞟了一眼叶临川,叶临川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玉堂,你也知道,这个身份是要保密的……” “反正现在又没人。”白玉堂对此表示无所谓,他神色严肃地看着柳文素:“师父,西辞失踪,唐门内变,唐非离囚禁了唐七叶前辈,唐非鱼遭遇伏击后逃生,隐元会中有人叛变,还有大量探子渗入。” “隐元会乱套了?”叶临川脸色一变,他轻轻抽了一口气。 “爹都当了这么多年,儿子都那么大了,你能不能淡定一点。”柳文素忽然出手一巴掌拍在了叶临川的头顶。他那一掌又快又准,只能看见一片虚影,等到叶临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敲了,根本没法躲开。 白玉堂同情地看着叶临川。 叶临川摸着自己被拍红的脑门苦笑:“徒弟受教了……但要说隐元会乱了,这也太——” “隐元会的隐患原本就存在,十七年前的事情没有收好尾,搁到现在才爆发已经是幸运了。”相比叶临川和白玉堂,柳文素何止是淡定,他简直淡定过了头,像是早就知道隐元会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般。他曲起手指握着一枚棋子,轻轻敲了敲棋盘:“比起那个,我更在意顾西辞的下落。” “应该是在……赵绮白的手上。”白玉堂闭了闭眼睛,轻声说道。 “变天君?”叶临川皱眉。 “小晚传信说,变天君的事情有变,她怀疑赵绮白是假的,顾西辞才是真的。”柳文素从袖中摸出了一张叠成小块的纸递给叶临川,叶临川接过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可是西辞不是……小云的徒弟么?”叶临川慢慢说道在说出刀行云名字的时候他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她继承了小云的衣钵,应该是皓天君才对。” “西辞长得跟赵绮白十分相似。”白玉堂淡淡地说到:“她的真是身份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但有人知道,瞒了这么多年没说过而已。” “唐七叶那小子真不老实。”柳文素把空了的水杯推到白玉堂的面前,白玉堂歪了歪头,走进天泽楼里面去找水泡茶。 “师父,小云……”白玉堂走了以后,叶临川勉强维持的表情变成了一脸苦涩,他看着柳文素,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张口。 “她一直活着,自己把顾西辞养大了,然后五个月前死在了真定府。在她死前隐元会沉寂已久的黄字一号到十三号全都动了起来,唐七叶接到消息之后去了一趟真定府,最后把顾西辞带了出来,交给唐非鱼一起去了开封府。”柳文素看着叶临川一脸苦逼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你别再想了,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不肯见你,到死都不肯。那么个倔丫头啊,我当初就说过她肯定会吃亏……” “啊,我明白。”叶临川低下了头。 风吹过天泽楼前空荡荡的庭院,卷起了满地残花落叶。 液体撞击石头的啪嗒声响起,在这个安静的庭院之中显得异常清晰。从天泽楼中出来的白玉堂淡定地给柳文素和叶临川满上茶水,然后他后退一步站在了柳文素的背后目不转睛直视天空,把自己装成了一尊雕像。 柳文素握着茶杯坐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叶临川的肩膀。 “他们去开封府是去找朱子宁的?”柳文素不再搭理叶临川,转头问白玉堂。 白玉堂点点头:“隐元会内部有叛徒,朱子宁先跑了,只抓住了他的一个替身,但是得到了这个。” 白玉堂一边说,一边从兜里面取出一个金算盘放在石桌上。 “阳天君的信物啊,这么多年总算是拿回来了……可惜暂时没什么人能用得上。”柳文素摸了摸金算盘。 “有你哥哥的消息吗?”柳文素问道。 “没有。”白玉堂神色一黯,摇头。 “知道了是朱子宁干的就总会有找到他的机会,那老家伙活不了多久了。”柳文素冷哼一声。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喝完了一杯茶,柳文素忽然想起了什么。 “因为在顾西辞失踪之后,我、展昭、月华还有唐非鱼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一个消息,消息称西辞会在名剑大会的时候出现在藏剑山庄。当时隐元会中有叛徒,我们没敢轻易尝试悬榜,而茉花村虽然距离海市很近,但敌我未明,且未到海市的开市时间,我便想着反正都没有线索,不如过来一探究竟,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白玉堂一边解释,一边从捧出了之前他收到的纸条递给柳文素。 柳文素看过之后却皱起了眉头:“让你、展昭、丁月华和唐非鱼同时收到?这手笔有点大啊……如果不是隐元会,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情?” “我觉得可能是赵绮白。”白玉堂的神色有点阴冷:“只有抓了西辞的人才可能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在哪里,但是赵绮白为什么要带西辞来名剑大会,我却是不知道了。” “如果顾西辞真的是变天君……你知道变天君的能力是什么吗?”柳文素叹了口气,“赵绮白是假的,那她背后的襄阳王就有不纯的动机,很可能朱子宁和唐非离也已经跟他们勾结在了一起,想要做什么,昭然若揭啊。” 白玉堂一下子明白了柳文素的意思,他瞪大了眼睛:“有可能……吗?” “凡事无绝对,得早做准备。隐元会已经被唐非离暂时废了,这边指望不上,那就只能让小晚和道苦大师走一趟了,毕竟这两人在京中对上面的影响力可是很大的。”柳文素敲了敲桌子:“叶临川,你别哭了,进屋去写信!” “哦。”叶临川站了起来,他的神色有点呆呆的,眼睛通红,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师父,真的没问题吗?”白玉堂有点儿担心。 “这个时候他敢有问题!”柳文素瞪了叶临川一眼,“藏剑山庄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豪杰参见名剑大会选举新任武林盟主。也算是误打误撞吧,这次赵绮白一定会来的,到时候你给我做好准备!” “她真的会来?师父你要直接拿下赵绮白吗?”白玉堂心想自家师父真是雷厉风行。 “我倒是想!但恐怕很难啊。”柳文素冷笑一声,“她当然敢来,她都敢冒充变天君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而且你以为在这里拿下她很容易吗?且不说庆城公主在武林中那高得不正常的声望……只要她一天还是太后娘娘宠爱的公主,就一天没有人能动的了她,说她和襄阳王怀有二心?证据呢!” 说到底赵绮白那个武林声望也有九天出力捧的份儿,毕竟当初大家都以为她才是变天君,捧高她当然是方便自家人。哪想到这是个西贝货,九天辛苦一番为他人做了嫁衣,简直是自扇巴掌。 “就算这次办不了她,那也让她做不成她想要做的事情。敢对九天出手,有意思,老夫很多年没有碰见过这么大胆的年轻人了,之前没怎么接触过,这次就让老夫看看这位庆城公主究竟有什么能耐!” 第50章 【五十章 】群魔乱舞 白玉堂眼睁睁看着自家师父出手,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就没动静了==。 既没有顾西辞的动静,也没有赵绮白的动静,如果不是白玉堂天天能看见柳文素在他面前跟叶临川下棋,白玉堂得怀疑自己那天看见的那个不怒自威的老头子是在做梦。 展昭和丁月华还在坚持不懈地四处打探顾西辞的消息,但是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白玉堂这里倒是有点消息,但他又不好直接告诉那两个人,所以只能也装作自己一无所获的样子。 三个人就这么看起来无所事事地待了好多天,每一天展昭眉头上的皱纹就加深一层,直到在名剑大会的前一天,他们终于收到了赵绮白来到了藏剑山庄的消息。 不只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了,因为庆城公主实在是太高调了。 藏剑山庄热情地接待了庆城公主,十分积极地给她安排下榻的居所,还配了很多藏剑弟子在周围巡逻以保障公主的安全。赵绮白对于这一切统统笑纳,她高贵有礼地谢过了亲自前来安排的叶临川,并且答应在收拾好之后会正式前去拜访。 当时白玉堂和展昭站在门后面看着赵绮白唇角轻勾对叶临川笑得大方得体,没有一丝不自然地表情,心中对于这个女人的可怕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毕竟不是所有的凶手都在做下了坏事之后还敢深入敌营进行挑衅,赵绮白不但这么做了,她对于藏剑山庄所有安排照单全收的行为简直就是在给叶临川明晃晃的一耳光——本宫知道你们派人过来名为保护实则监视,本宫也知道你们已经知道本宫是假冒的了,但本宫还是来了,你们能耐我何? 顾西辞?那是谁?本宫才不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物。 叶临川有点儿心塞,不知道是不是他老得太快了,这才多少年过去,武林中的后辈们就一个比一个厉害了。想当年他们即使打着九天的旗号干点儿坏事那都得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发现了不好善后。现在呢?赵绮白公然绑架皓天君还假冒变天君打入九天内部,被发现了第一反应不是赶紧逃跑,竟然是跑到他们面前来了。这是真的不怕九天的打击报复?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不过说老实话,九天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欺负到了这份儿上了,但人都闹到家门口了还不能直接反击却是第一回。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现在传说中权势滔天可操纵天下的九天,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厉害。一旦这个真相被人完全看破了,那随之而来的后果是无法估量的。 在一个组织还被人惧怕的时候,即使它内部已经孱弱不堪,但只要它没有露出颓势,就没有人敢去挑衅它。可一旦有人打破了它“不可打败”的印象,那么所有曾经被它镇压统治的势力就会一拥而上把它撕个粉碎。到时候,它的下场会比其他在弱肉强食中失败的组织更加凄惨。正是因为它曾经处在权利的巅峰,明白那种权与力的美妙,也就不甘心拱手相让,必定会奋力反扑。所以新的掌权者为了除掉自己周围所有不安定的因素,会把旧的巅峰赶尽杀绝。 叶临川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到最后他忽然发现,现在情况已经到了危机的关头。对于九天来说,充当钱库的商会早在十八年之前就已经被朱子宁搞得七零八落,充当耳目的隐元会在最近也被唐非离废掉了,充当“执法者”铲除叛徒保卫组织安全的刀行云曾经被逼得走投无路,而刀行云的继任者顾西辞也被赵绮白抓走关了起来。原本铁板一块的九天分析崩离,剩下的几人还能安全多久? 赵绮白心情十分舒畅地走了,她周围还围绕着很多仰慕公主的英俊的江湖侠少,这些孩子们将来都将成长为武林的中流砥柱。赵绮白在他们年少懵懂的时候就下手把未来抓在了手中。 叶临川的心更塞了。 “就这么直接放她走?”丁月华咬牙。 “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位公主抓走了西辞?”白玉堂冰着一张脸,看着赵绮白款款离开的背影:“她是公主,我们只是百姓。” “该死!”丁月华愤愤地说道:“这年头还有没有公理了!” 白玉堂和展昭都没有说话。相比于白玉堂,展昭想必更加难过。因为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就是公正和公平,在开封府跟在包大人身边办案的时候展昭以为自己已经追求到了自己想要的,但现在站在这里,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理想依旧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一直以来自己的努力和追求又算得了什么?展昭怔怔地想。 “对付这种人,有的时候就需要用点儿别的手段,跟自己较劲只会让自己钻进牛角尖里面出不来。”觉察到了展昭的纠结,白玉堂淡淡开口说道:“我今晚准备出去转转,月华,你就陪着他吧。” “等等,我也去。”展昭咬咬牙,说道。 “展大哥?”丁月华有点儿担心地握住了展昭的胳膊。 “我没事儿。”展昭摇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西辞到底在不在赵绮白那里……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还有,唐非鱼去哪里了?进了杭州城他就消失了吧?” 一条,两条,三条。唐非鱼蹲在水边,低头数着水中摆尾的鲤鱼。这片湖里的鲤鱼都是藏剑山庄的弟子们养的,最初只有小小的一群,但后来越来越多,逐渐发展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家族。它们无忧无虑地在水里面生活着,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会被抓走烤着吃,也不用担心明天吃什么,比人还要悠闲。 “有的时候真想变成一条鱼啊,做人真的是太累了,又要操心这个又要操心那个,手下天天闹叛变,兄弟时时扯后腿,一不小心就连老爹都被关起来生死未卜,搞不好过段时间我就成了流亡的公子了……”唐非鱼一边往水里扔着馒头的碎屑,一边碎碎念。 “还不错啊,原来你小子还活着,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你那个兄弟折腾死了呢。”柳文素坐在湖边的石椅上,手里托着一对儿铁核桃,正咯噔咯噔地转着。 “柳前辈,晚辈一点儿都不觉得您是在夸我。”唐非鱼努力站起来,他跺了跺自己那双麻成了木头的腿,龇牙咧嘴地说道:“我要是真的死了还就不用操这份儿心了。” “没出息。”柳文素淡淡说道。 “嗯我的确没什么出息,所以也就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那么讨厌我。”唐非鱼轻轻笑了笑,他垂下头看着自己手掌心中凌乱的纹路:“相比于隐元会的无名,我更喜欢唐家堡堡主这个称呼啊,多威武霸气啊……无名看着酷炫可你也不能逢人就告诉他你是无名啊,有什么用?” “所以你才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忍住寂寞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孤独地掌控一切,唐非离做不到。”柳文素看着唐非鱼,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心里话到此结束,来交换情报吧前辈。”唐非鱼忽然收敛了所有的笑容,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柳文素:“这件事情是我失职了,早在开封的时候唐非离就已经袭击过我一次了。那次刚好也是小西辞第一次展露她身为变天君的能力。她预见到了展昭会在开封的石子巷遇险,我和白玉堂去找展昭的时候,被唐非离易容假扮的一个当地地痞袭击了。当时他用出了生死决,我并没怀疑他就是唐非离,只是单纯地认为他可能是朱子宁的弟子,因为只有朱子宁手中有完本的生死决。” 柳文素静静地听着。 “但是后来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不只是朱子宁,庆城公主赵绮白也进来掺了一脚。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怀疑赵绮白可能是冒牌货了,然后秋前辈给我讲了十八年前的狸猫换太子事件,并且说把赵绮白交给她,我才没管那边的事情。朱子宁逃走了,继续留在京城也没什么用,而且在隐元会重点布防的情况下,对方想要动作很难。所以我就伙同白玉堂,借口去茉花村参加比武招亲,一起把展昭和西辞骗出了京城。 “可直到在茉花村看到唐非离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已经失控了。在此之前我没有接到一点儿唐非离离开唐门的消息。觉察到隐元会可能暴露的情况下,我把西辞托付给白玉堂,准备回唐门一趟。但对方调虎离山,一石二鸟,在我回去的路上埋伏好了设计围杀我,同时潜入茉花村干掉了我留下来保护西辞的人和西辞自己的手下,抓走了她。要不是我路上接到了一个神秘人的传信,说唐非离准备杀我,我还真不见得能逃过这一劫。” 唐非鱼简略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对着柳文素苦笑。 “那个提醒你的人,是谁?”柳文素对整件事情并没有过多的感叹,他思考了一会儿,提出了最关键的事情:“你的行踪是完全隐秘的,唐非离可以得知是因为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把探子派入了隐元会中。也就是说隐元会现在分成了两拨,一拨是唐非离的人,一拨是你原本的手下。但现在除了这两拨人,还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第三者,这个人立场不明,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也在奇怪这个人。”唐非鱼皱眉,“他不止出现了一次,白玉堂告诉您了吗?在西辞失踪后的几天之后,我、展昭、白玉堂还有丁月华都收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说顾西辞接下来将会来到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上,让我们来这里找她。因为事情一筹莫展,所以我们就商量一下决定过来了。但至今还没有得到西辞的消息。” “玉堂已经提过了,藏剑山庄在调查。”柳文素点点头:“现在太乱了,各种线索搅在一起,想要分辨真实有效的信息,有点儿难啊。” 唐非鱼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柳叶从枝头飘下,打着旋儿落在了水面上,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在水中游曳的鲤鱼们以为是那是被投下的食物,纷纷朝着柳叶所在的方向聚拢了过去,一时之间所有隐匿在水中的鲤鱼都出动了,成群结队地仰着头用嘴去碰那片小小的柳叶,柳叶被推得在水面上四处打转。 “顾西辞到底是谁。”柳文素忽然问道。他看着唐非鱼的身影,神情异常严肃。 “您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唐非鱼轻声说道。 “我只想要一个证实。”柳文素淡淡说道:“你爹把她的身份藏得太深了,我还听到了顾西辞其实是唐七叶的私生女这种足以气死你母亲的说法。话说回来了,你父亲宁愿对不起你母亲也不要公布顾西辞的真实身份,是因为她的身份很重要,是吗?” “前辈,别提我母亲,反正父亲再怎么折腾母亲也早就不知道了。”唐非鱼苦笑了一声,“而且其实我也不知道。” 感受到了柳文素锐利的目光,唐非鱼耸耸肩膀:“晚辈是真的不知道,我问过父亲但是他让我别多管闲事儿……我只是有一个猜测罢了。顾西辞的身份无非就是那么几个选择,不见得有多么重要,但说不定是因为牵涉到了身边人的秘密才显得更加不能说啊。” “听不懂。”柳文素冷笑一声。 “反正她一定是个公主。至于是谁的孩子……”唐非鱼转过头,看着柳文素挑起了眉头:“既然连她母亲都对这个问题漠不关心,我们又跟着瞎操心什么?”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柳文素忽然换了个话题:“赵绮白已经到了藏剑山庄。” “我是不会动手杀她的。”唐非鱼警惕地说道:“这个时候庆城公主要是死了麻烦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但是她不能留。”柳文素眼中杀意顿显:“所有妄图窥探九天秘密的人,都得死。” 唐非鱼忽然觉得这个七老八十的柳老爷子跟个童心未泯的少年似的,看啊这种二不兮兮的话他都说的出来!但是唐非鱼转念又想到自己以前也对顾西辞说过这种话。 当时隐元会还是看起来牛逼哄哄的江湖第一神秘帮会,顾西辞还是个初出茅庐空有一身武功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白玉堂……白玉堂还没见到顾西辞呢。 那只是几个月之前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却偏偏觉得好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有的时候,变化就在转身离开的一刹那,悄无声息。 “你到底在发什么愣?”唐非鱼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柳文素在不满地说道。 “老爷子抱歉抱歉。”唐非鱼赶紧道歉:“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知道赵绮白早晚都要死,但不是现在吧?现在很难善后的,尤其是我手里已经没什么能用的人了。” 隐元会中肯定还有忠于组织的人,但唐非鱼却不敢再赌了,这个节骨眼上用错一个人都是天大的损失,他宁可自己孑然一身亲力亲为,也不敢把每一个足以影响结局的关键大事交到一帮不知道是敌人还是手下的家伙手里。万一选错了呢?这可没有读档重来一说啊! “那就交给别人。”柳文素冷哼一声,“九天里也不是只有你们隐元会一个……但是区区赵绮白就要出动那个人,总感觉有点大材小用了。” 看着柳文素的神情,唐非鱼把九天里他认识的、剩下的人过了一边,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说的是……苍天君?” “小辈们把事情搞的一团糟,最后还得让我这种老头子出来收拾残局。”柳文素这一句话算是默认了唐非鱼的猜测。 唐非鱼对于柳文素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表示淡淡的不屑。虽说隐元会在他手里差点儿被灭了,但他也不是大头原因啊,一切难道不该追究到十八年前的时候你们善后工作没做完吗?话说本来就是历史遗留问题到现在才爆发了吧?本来就是你们这些老头子该收拾的没收拾好吧?!推给后辈保全自己的面子这样真的好吗? 但唐非鱼只敢腹诽罢了,说出来……呵呵他觉得自己还真是打不过这个看起来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里面的老头子。 “柳前辈,白玉堂是怎么回事儿?”唐非鱼本来觉得这次谈话已经差不多了,可以结束了,但是想到了柳文素的凶残他又想起了同样凶残的白玉堂。于是—— “虽然九天之间互相不干涉继承人的事情,但是,您的继任者是叶前辈,叶前辈的继任者……我还以为会是他儿子,没想到竟然是白玉堂?” 一想到自己将来要跟白玉堂共事唐非鱼就觉得怪怪的。 “玉堂怎么了?”柳文素面无表情地看着唐非鱼:“玉堂不管是在铸剑方面还是在刀术方面都是我精心培养的继承者!他的能力无与伦比!至于扶苏……”柳文素想起了自家大徒弟那个今年刚满十五岁的漫山遍野疯跑的儿子,难得一见地抽了抽嘴角,“你爹不还是选择了你没有选择你哥?” “哦。”唐非鱼呵呵。 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唐非鱼就跟柳文素告辞了。后来大家一致决定让唐非鱼不要出面,伪装成还在失踪的样子,直接把唐门的问题暴露出来,看看除了赵绮白之外还有谁会一并被钓上钩,所以在第二天的名剑大会上,唐非鱼十分苦逼地化装成了白玉堂的跟班小厮跟在白五爷的身后给他端茶送水,并且暗搓搓地思考到底要不要在白五爷的水中下毒。 展昭和丁月华也跟白玉堂坐在一起,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整个名剑大会场地的最优观景点之一,而赵绮白在另一头。这里坐着的全都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英雄豪杰,各大门派扛把子的人物,大家见了面互相拉扯拉扯,客气客气,然后说说小辈的事情……唐非鱼听得都要睡着了。 真无聊。 如果他是作为“唐家堡二公子”前来参加的话,说不定还会上台浪一把,但是现在就只能蹲在台下了。 不过唐非鱼并没有无聊多久,因为就在落凤阁那个小弟子霸占了擂台十几把之后,在钟离鹤想忽悠白玉堂上台比试但却被柳文素轻巧地推过了之后,赵绮白主动从椅子上施施然站了起来,她歪着头对落凤阁那个小弟子说道:“请多指教了。” 庆城公主竟然决定自己上台?!这个消息在人群中一下子炸锅了,叶临川和柳文素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之后决定听之任之。而就在这个时候,唐非鱼看到了台下人群之中,一个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 那……是?!唐非鱼猛地睁圆了眼睛,他一把扣住了白玉堂的肩膀。 第51章 【五十一】淡漠如水 赵绮白站起来之后,围观群众给出来的反应是惊喜多过惊讶。 顾西辞看着赵祁白从容地对着江湖大佬们打过招呼之后,纵起轻功稳稳地落在了比武台上。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就连顾西辞都不得不承认,不管赵绮白的武功如何,她这一手凌波飞燕的轻功玩得是真漂亮。 至少一下子惊艳了全场不是吗? 不过除了顾西辞之外,还有一个人却赵绮白的出场也不感冒,这个人就是已经在擂台上稳稳待了十几场的落凤阁弟子谢少言。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没精打采的目光落在了赵绮白的身上,快速扫了她一眼,同时手中的竹箫滴溜溜旋转着,翻出一片翠色的虚影。 赵绮白对谢少言的态度有些不悦,但出于礼貌和公主的风度,她也没说什么。可是站在台下的顾西辞却因为谢少言的行为笑弯了腰。如果赵绮白之前有仔细观察过谢少言的每一场战斗,她就能发现,谢少言在谁上台之前都是这样一幅半死不活的态度,先是随意地扫对方一眼,掂量掂量对方的斤两,然后吹箫奏曲,干脆利索结束战斗。 也就是说,如果谢少言的对手真的是能让他使出全力的旗鼓相当的那种,他不会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所以从现在谢少言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可以得知,赵绮白的斤两在谢少言的眼中根本不够看。 但等到赵绮白出手的时候,顾西辞却皱起了眉头。 赵绮白与谢少言互相见了礼,两人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或许是懒得,或许是不主动与女子相斗的大男子主义,总之谢少言把先手让给了赵绮白,而赵绮白也没客气,她手腕一抖,鞭子呼啸而出,灵蛇吐信一般朝着谢少言甩了过去。谢少言足下挪步平移闪开,但鞭子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始终追着谢少言的衣角。 谢少言终于有点儿认真了,他“咦”了一声,回身撤步,真气贯满竹箫之后直直劈下,竹笛与鞭子相撞,竟然发出了金属一般清脆的声响。两个人一击即错,分别落在了擂台的两边。 赵绮白勾着唇角,随意玩弄着手中的长鞭,脸上还是那副得体的笑容。而谢少言无精打采的样子却消失了,他看着赵绮白,双眼泛光。 “呵……”顾西辞摇头轻笑。她该夸赵绮白悟性很高吗?赵绮白只看了《山河流云剑》的前三章,而且她没有冰心诀的心法支持,在这种情况之下能把山河流云剑琢磨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个人才吧? 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对于剑法赵绮白依旧只停留在“形”的化用上——即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可以出这一招。但在真实比武中的情况却是瞬息之间千变万化的,如果只能拘泥于形式,而不能真正理解招式的含义,迟早会被人看出破绽一击即破。 看出门道的人不只是顾西辞,原本闭目养神的柳文素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眉头微皱,似是在自言自语,但声音却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她刚才甩鞭那一招……” “甚是精妙。”钟离鹤淡淡地说道,从语气中听不出他现在的想法。 “但也不是她该会的招式吧?”柳文素的声音冷了下来:“玉堂,你是否见过顾西辞出手?” 柳文素忽然提到顾西辞,周围的空气凝滞了一下,白玉堂不太明白师父这个时候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见过几回。” “顾西辞剑法如何?”柳文素又问。 “她……徒弟没见她用过剑。”白玉堂回想了一下,发现他所见的顾西辞少有几次的出手,不是直接空着手,就是甩出一段红色的、异常坚韧的绫罗充当鞭子或者软剑,她正正经经拔剑的情况一次没有,好像仅仅凭借内力就能压别人一头一样。 说起来顾西辞的内力确实比同龄人、甚至比她年纪还要大的人都高出许多来。白玉堂曾经跟顾西辞对过一掌,那磅礴而出的内力让白玉堂印象深刻。 “哦?”柳文素皱眉,“钟离兄,你怎么看?” “少言后劲儿尚足,胜负未可知。”钟离鹤的目光追逐着谢少言左蹦右跳的影子。 “看来你对自己的徒弟信心十足啊。”柳文素轻笑。 “你对自己的徒弟也是信心十足。”钟离鹤不轻不重地噎了柳文素一句。 白玉堂觉得自己又无辜躺枪了,不过当他的余光瞥见坐在主位上八风不动的叶临川的时候,白玉堂又淡定了——反正柳文素的徒弟又不止他一个人,就当是在说师兄好了。 “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丁月华凑到展昭的耳边偷偷吐槽。 “他们在说赵绮白的武功路数不对劲儿,那招不是她能学会的。”站在白玉堂他们身后装小厮的唐非鱼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他磨磨蹭蹭地贴到展昭和丁月华旁边,给俩人传音入密:“看这帮老家伙的态度,可能跟小西辞有关。” “为什么连五哥的师父都知道西辞?”丁月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嘛,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师父都是旧识吧……”唐非鱼模模糊糊地说。他一边说一边在人群中四处乱看,但怎么也找不到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红影了。 简直就像是他眼花看错了,或者根本就是梦一场。 唐非鱼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那是剑法。”展昭盯着看了一会儿,给赵绮白的武功下了结论,毕竟他也是用剑的,对于剑法的一招一式总会觉得十分亲切:“一种很精妙的剑法,但放在赵绮白的鞭子上会显得很奇怪。” “因为赵绮白根本不会用。”唐非鱼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她只是照猫画虎都能让落凤阁那个毛头小子开心成那样儿,要是正主来了……” 正主来了怎么样唐非鱼没有说,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在夜探庞府那晚,顾西辞第一次跟自己在狭小的庭院中交手。那时候的顾西辞意气风发骄傲满满,她手握娉婷在月下舞的轻盈,一招一式流畅地贯穿始终,渐渐把唐非鱼的所有招式都引导到了固定的套路上去,引得他无意之间跳了坑。 “唐大哥你的表情很可疑哦。”丁月华揶揄地说道。 唐非鱼失笑,而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赵绮白用的似乎并不是江海凝波剑啊?江海凝波剑法偏柔,一招一式讲究春风化雨,但赵绮白的举手投足之间却透露着一股凶狠而凌厉的杀意。如果不是招式相似,这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武功套路。 两种武功套路?唐非鱼愣了一下,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赵绮白和谢少言的战斗还在继续,而且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状态。谢少言现在被赵绮白压制的有点惨,他完全抽不出时间来吹响竹箫给赵绮白一个致命一击,赵绮白的鞭子如附骨之蛆般紧紧追逐着他,不管他躲到哪里那鞭子都刚好能够得上他的衣角,如果他稍稍放松一下去吹箫,立马就会被打到。而被鞭子打到的后果……谢少言的目光不自觉地往擂台旁边的一根可怜兮兮只剩下半截的柱子上瞟过去。 刚才谢少言在擂台边急转弯妄图甩掉赵绮白,赵绮白就面带微笑地抖了抖手腕,那一鞭子就甩在了柱子上,然后“咔嚓”一声脆响,那根至少也有成年男子的腰那么粗的柱子直接被赵绮白一鞭子抽下去半截,轰然砸在了人群里面。 谢少言都懒得想象那鞭子要是打在自己身上会是个什么样子的情景了,皮开肉绽都是轻的,说不定他会被这个凶残的公主用鞭子直接抽成两半,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鞭子“腰斩”的人。谢少言默默地想。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公主……有那么厉害吗? 就是谢少言这么一走神的功夫,赵绮白再次抓住了机会,她的食指在鞭子把上一个隐秘的位置轻轻拨拉了一下,然后她手腕一抖一翻,鞭子朝着谢少言的脸呼啸而去。 “喂打人不打脸啊——”谢少言慌忙后退,不知道是不是他倒霉,这个时候他脚下被凸起的木板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摔下,迎着赵绮白的鞭子扑了上去。 眼看着鞭子距离自己英俊潇洒的脸越来越近,呼啸的风声传到了耳边,鞭子还没接触皮肤都就能感觉到撕裂的风把脸割得生疼。谢少言叹了口气认栽,说不定这个疤痕要追随自己一辈子了,就当是男人的勋章吧嘤嘤嘤嘤……可是老子不想破相嗷嗷嗷嗷! 这个时候鞭子上有刺眼的寒芒瞬间闪过,谢少言虽然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但他下意识地心中一紧,总觉得是不好的东西。再回想起赵绮白全程都是一副笑的高贵优雅的脸……谢少言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个公主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个时候,一声轻叹伴随着撕裂的风声传入了谢少言的耳中,那声音如冬天冰窟下汩汩而流的泉水,清澈却冰冷,透着一股无端的寒意:“我说,比武就比武,偷师也没什么,偷得乱七八糟的我也不嘲笑你,可你在鞭子上下毒算什么啊?赵、绮、白?” 数十道青芒闪过,金玉相撞之声乍起,一声接一声连成一串悠长的绵响。赵绮白的鞭子就这么被撞离了谢少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擦着他的衣角砸在了地上。等到赵绮白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团柳叶在她眼前倏然炸开,飘飘荡荡地四处散开旋落,最后落在地上,被一双红色的绣鞋轻轻踩住。 周围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所有人都被这个忽然出现的红衣女子吓住了。包括台上的赵绮白和谢少言。谢少言的想法大概是:“卧槽这货是谁啊不声不响地忽然就出现了真是太失礼了谁要你救我了!可是我怎么觉得她有点帅……” 至于赵绮白的想法…… “怎么会?!”赵绮白的瞳孔一下子缩紧,看着漫不经心站在自己面前的顾西辞,整张脸黑成了锅底:“不可能?!你是怎么——” 原来襄阳王手下的人还没赶过来告诉赵绮白自己已经逃狱了的消息吗?话说襄阳王的手下速度也太慢了点,这要是放在战场上可是延误战机的大罪啊!顾西辞恶意满满地想到。 “有什么好意外的,我想出来就出来咯。”顾西辞勾起了嘴角,“出来检验一下你武功学的怎么样。看起来你已经会用了?很好,那让我们试试吧……” 顾西辞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垂下头,双手隐入袖中,手腕一翻握住了娉婷的剑鞘。 “这位仁兄,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儿上,给我腾个地方吧,我跟这位佳人有账要算,啊不对,是有仇要报。”顾西辞转头,挑眉看向谢少言。 “你先请。”谢少言相当识时务,他掂量了一下顾西辞的实力,发现自己看不透,于是果断放弃了掺和一脚的打算,痛痛快快地转身跑下了擂台,在钟离鹤几乎要吐血的目光中奔着他师父欢快地跑了过去。 谢少言的到来把那些陷入震惊中的人们唤醒了,白玉堂愣愣地看着那个一身红衣站在台上的女孩儿,她瘦了很多,脸色也没有之前好,应该是吃了不少的苦,但目光却依旧炯炯有神,或者说比以前更加明亮了。 亮的白玉堂除了冰冷和平静之外完全看不到其他的情绪。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如果是被人掳走又费尽心机逃出来的,难道不应该是轻松吗?在终于见到了之前的伙伴后,难道不应该是开心吗?退一万步,即使是愤怒也好啊,可为什么会是平静和……冰冷?! 就好像对于一切事情完全不在乎了。 这让白玉堂心中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恐慌,他终于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西辞。”白玉堂轻轻张了张嘴,舌尖用力吐出了那个名字,他猛地站了起来:“顾西辞——” 听到白玉堂的声音,顾西辞偏了偏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白玉堂如坠冰窖。 顾西辞看他的目光和看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就是那么随意地、淡淡的一瞥,不带丝毫的感□□彩,一点儿都找不到两个人初见时她满眼惊艳和温柔的模样。 第52章 【五十二】反将一军 唐非鱼倒是完全没想到白玉堂会在这个时候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只为了喊一声顾西辞的名字,但是当他顺着白玉堂的目光朝顾西辞看过去的时候,唐非鱼忽然明白了白玉堂的用意。顾西辞看他们所有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没有一点故人重逢的喜悦感。这样的顾西辞让唐非鱼觉得陌生,甚至有点恐怖。 或许是源于初见时候不好的印象,唐非鱼记忆中那个顾西辞对他一直很不屑,每次都是唐非鱼死皮懒脸往顾西辞边上凑,顾西辞就一脸嫌弃地把人推开。两人说话不到三句就开吵,吵着吵着就直接动手打,然后在殃及周围的无辜人士后被忍无可忍的白玉堂用墨玉飞蝗石死命砸头…… 那时候的日子轻松而惬意,虽然三个人彼此之间都有所隐瞒,但却并不妨碍他们过得很好。可明明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已经过了十年之久,记忆的边缘都开始泛黄发脆了,唐非鱼连顾西辞那一贯傲娇的脸上摆出来的小表情都记不清楚了。 不止是表情,甚至脸顾西辞的脸都开始在唐非鱼的记忆中模糊了。然后那模糊的脸庞和她现在随意站在擂台上的那幅淡漠的样子折叠重合,拼凑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扭曲了的顾西辞。 唐非鱼很想问问她,你是谁。但是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之前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顾西辞丢了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责任,大家信奉的都是“做错了事情就努力去弥补,而不是站在原地哀伤过去。”但在月色也沉沉睡去的夜晚,唐非鱼会靠在窗框边,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同时轻轻问道:“是我的错吗?” 如果自己够强,就不会被唐非离反将一军搅乱了隐元会;如果自己够强,父亲也不会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果自己够强,就不会看不出简单的调虎离山计,损失了那么多忠心耿耿的暗卫和一个活泼天真的顾西辞。 所以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能力不够,低估了亲哥也高估了隐元会的能力。 唐非鱼很难想象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劫难后顾西辞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或许当时的她被关在什么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抱着膝盖缩起来一遍一遍地念叨她认识的人的名字,期待有谁能够忽然出现把她救走。她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啊,再怎么倔强怎么逞能,没有经历过挫折,一直躲在刀行云的羽翼之下,在遇到困境的时候都会变的束手无策,寄期望于幻想。 然而现实毕竟不是小说,到最后顾西辞终于明白了,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是没有人可以相信的,谁都能在你背后捅上一刀。 天真的顾西辞被现实打得粉碎,最后为了活下去,她勉强把自己重新拼了起来,拼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模样。 顾西辞终于成长了,尽管是以这种惨烈的代价。一方面唐非鱼觉得欣慰——毕竟身负仇恨和父母之谜的顾西辞不能总是天真下去,她必须自己独立。另一方面唐非鱼又觉得难过——从相信到不信,从希望到淡漠,如此巨大的转变说明顾西辞一定是遇到了足以影响她生活轨迹的大事,而这件事一定不愉快。 唐非鱼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笑得有点苦。之前一直不敢承认啊,其实在唐七叶把顾西辞郑重地托付给唐非鱼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个小姑娘看作是自己的亲妹妹而不是幽天君的棋盘上那些只需要冲锋陷阵被牺牲掉就好、完全不必有自己想法的棋子们了。 对付棋子们唐非鱼可以狠,当棋子出现变故的时候他会毫不犹疑地直接铲除掉那颗祸乱的根源。但是当这个根源变成他的妹妹的时候…… 怎么可能能下得去手啊。 这边唐非鱼心情复杂,那边台上的赵绮白也是十分惶恐的。顾西辞在自己离开之后就逃出了别院,她的内力已经被废掉了,所以仅凭她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逃出来的,也就是说王府里面有内奸!那么…… 赵绮白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如果王府中真的有内奸,那顾西辞的越狱就不是什么大事情了——毕竟跟意图谋反但却被狗皇帝发现相比,顾西辞真心只是小菜一碟。 赵绮白倒不是害怕襄阳王府的谋反被做实,可现在不是最佳的时机。粮草还没收割,兵马也没养大,那双躲在黑暗之中一直窥伺的九天之眼也没有被全部瓦解。隐元会虽然暂时被废,但大量忠于组织的精锐依旧还在,某些地方的隐元会甚至照常运转,只是唐非鱼不敢用他们罢了,但这并不代表隐元会中属于唐非鱼的那一拨人不会自己主动出击去刺杀弑父夺位的唐非离。朱天君的商会早在十八年前就销声匿迹了,现在九天的金钱交易都渗透转移到了各种行业,想要一朝拔除简直是痴人说梦,说不定还会误伤自己这边的产业。至于剩下的……还有谁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都没有,甚至最惨的唐非鱼依旧活蹦乱跳的,虽然他现在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可只剩下一个的唐门依旧是黑暗之中最锐的刺客,随时可能把复仇的尖刀捅进对手的胸膛。 朝堂之上,文有包拯和八贤王坐镇,武有几位先帝遗留下来的国公。虽说年事已高,但姜还是老的辣,让这些将军们披挂上阵妥妥的。这种时候要是爆出了“襄阳王意图谋反”的消息,保不准赵祯一声令下,大军轰隆轰隆开到襄阳城的门口,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就都玩完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安全离开藏剑山庄,然后告诉父王尽量想办法拖住朝廷的暗探,再把王府好好清理一遍把内奸都恁死……赵绮白瞬间想到了很多,等到她打定主意之后,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太后娘娘派给赵绮白的护卫们终于发挥了用途,为首的那个侍卫长名叫刘峰,之前是御林军的人,太后看着他挺机灵的,才做主去找皇帝要了他把人分配去了赵绮白那里。而刘峰也不愧是连太后都夸奖的人,在顾西辞忽然上台跟赵绮白正面对上之后,刘峰就偷偷地从人群之中消失了。 顾西辞当人注意到了刘峰的离开,但是她也没权利阻止别人到处乱跑不是? 况且顾西辞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赵绮白! 顾西辞歪头笑了笑,她之前缩回袖中的手轻轻一翻腕子,把长袖抖到了小臂上,那一对贴身捆在小臂上的娉婷剑就此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娉婷?!”自从顾西辞亮出了双剑在台上挺拔而立,原本沉默围观的刀梓林就忽然变了脸色,他的眼睛微微睁圆了,难以置信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顾西辞的身上:“那对剑是云儿的娉婷?!” 刀梓林一边说,一边转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叶临川。 叶临川沉默着,他垂下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儿……她是云儿的女儿?还是徒弟?”刀梓林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贪婪地看着顾西辞的面容,片刻之后他失望了,从顾西辞的脸上刀梓林看不出一丝一毫刀行云的影子。除了那简直一模一样的倔强性格之外,顾西辞和刀行云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你看了三章剑谱,该有点儿体会了,今天我来指导你一下如何?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半个师父呢。”顾西辞看着赵绮白愤恨的目光莞尔,她手腕一甩直接把娉婷中的一把剑甩出了剑鞘,那剑在空中翻了一番,剑柄朝下降落。 顾西辞右手握住了剑柄,从上往下干脆利索地照着赵绮白的头顶一剑直劈。 赵绮白看着那个跟自己甩鞭子劈谢少言时简直如出一辙的招式,狠狠地咬住了后槽牙。她没有迎上顾西辞,而是往后退出了她的攻击范围。顾西辞那一招用出来比自己用的更加精妙准确,气势上也强了不止一个等级。正因为是同一招,所以才能在瞬间比较出高低好坏来。赵绮白一打照面就知道论比剑,绝对是自己输没跑了。 眼看着赵绮白撤出了那剑的攻击范围,顾西辞却不着急,她左手抖出另一把剑,挽了个剑花,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右手剑的柔软姿势把剑平刺了出去,同时足下使出了七秀坊的绝学轻功蝶弄足,瞬间移形幻影追至赵绮白的身后。 顾西辞手中两把剑,一把套路狠辣凌厉,一把套路婉约轻柔,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组合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的不和谐,反而刚柔并济,相辅相成,隐约呈阴阳之势。台下看热闹的江湖人士只觉得顾西辞这剑法用出来花样繁多煞是好看,但那些围观的老前辈们则是震惊了。 “这是……山河流云,江海凝波!”钟离鹤猛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顾西辞腾挪跳跃的轻盈身影:“七秀坊两大绝学……老夫有生之年竟然能得见双剑合璧的一天,还是同一个人使出来的……这孩子是个奇才!” “即使是昔年的刀行云,也仅仅只能用出江海凝波剑,对于山河流云的领悟她始终差了那么一丝火候。”柳文素的神情也颇为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轻轻说道:“比起刀行云,顾西辞领悟了剑意,而非拘泥于形式。” 唐非鱼静静地看着那个红色的影子,看着她轻盈如一只燕子般回翔,看着她明明在用杀人之剑姿势却如跳舞一般优美。这个时候,唐非鱼忽然想到了顾西辞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说她没办法领悟山河流云剑,虽然能背下招式硬套入战斗中,但灵活度终究差了不少。对于这套剑法她只得剑形而未闻剑意。 现在她终于学会了山河流云,明明是一件值得开心庆祝的事情,但唐非鱼忽然觉得顾西辞此时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因为她挥出来的剑太孤独了,一招一式都透露着寂寞和荒凉。 那是长满了杂草的荒芜剑意。 顾西辞旋步上前,双剑齐出平刺赵绮白的胸口。这一招她终于省去了所有繁华复杂的花招,只余下了灌满的浓烈恨意和凛然杀气。没有人理解为什么顾西辞对赵绮白能恨到这个地步,现在哪怕是被她的剑风扫到都能觉察到刺骨的寒意,更别说是被正面命中了,绝对会被砍成三截的。 而赵绮白却已经避无可避了,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两剑在瞬间封锁了她所有的退路。赵绮白终于感觉到了浓浓的恐惧之情——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现在的顾西辞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她就是想着能杀掉她—— 这是顾西辞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中所明明白白传达出来的信息。 赵绮白绝望了。 但下一秒,转机突现,一个双方彼此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人切入了战局。白玉堂不知道何时跃上了擂台,他鬼魅一般贴在了顾西辞的身后,空着的左手臂一把箍住了顾西辞纤细的腰肢,把她狠狠拽进了自己的怀里面,然后趁着顾西辞失去平衡的一刹那,白玉堂握着吞吴刀的右手则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顾西辞的腰侧伸了过去,横着连鞘一起平递出刀,硬生生抵住了刺出来的娉婷。 吞吴刀的刀鞘发出一声喑哑的哀嚎声,两道深刻的裂纹从两把剑尖相抵之处出现,紧接着蔓延到了整个刀鞘表面,随着“喀拉拉”的声音响起,铁质的刀鞘就这样被顾西辞劈碎了,露出了如一泓秋水般凛冽的吞吴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 顾西辞靠在白玉堂的怀里,她的呼吸声丝毫未乱,甚至完全听不出刚刚进行了剧烈的运动。这人看似平静可白玉堂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顾西辞的身体在他怀里面一点一点冷下去,就像一具已经死亡的尸体逐渐消失了所有的热度。白玉堂前所未有的心慌了,他扣住顾西辞腰肢的手臂紧了紧,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西辞——” “放手。”顾西辞没有挣扎,她只是冷冰冰的说道,同时手腕一转反手握剑,把剑尖直接推到了白玉堂的喉前。 “呼——”白玉堂不为所动,就像被剑指着脖子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赵绮白手下的人找了官府,已经过来了,你现在不能杀她,至少不能当着杭州府尹的面儿,去杀庆、城、公、主。” 顾西辞看着杭州府尹一身官服,他带着手下的衙役们举着牌子浩浩荡荡闯进了会场。 赵绮白笑了,她优雅地撩了撩自己的长发,认真整理了一下因为打斗而弄得四处褶皱的衣服,仪态万方地自顾西辞身边擦肩而过。 “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公主……这个罪,你要怎么推脱呢?顾西辞。” 第53章 【五十三】黄雀在后 在赵绮白和顾西辞擦肩而过的时候,顾西辞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女人得意离去的背影,她整个人就好像是座雕塑般没有一点儿反应。如果是以前的顾西辞,就算一脚踢开白玉堂也要奔上去杀了赵绮白吧?现在的顾西辞冷静的连她自己都害怕。 看着杭州府尹的仪仗越靠越近,围观的武林中人都自发地给官府散开一条路,原本静坐一边淡看比武的江湖大佬们也都一个一个站了起来,像叶临川和钟离鹤这种与朝廷交情匪浅的门派掌门率先迎了上去,有意无意拦住了杭州府尹。叶临川还抽空给了顾西辞一个眼神,尽管顾西辞看不懂叶临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藏剑山庄的庄主会关照自己这个差点儿搅了他名剑大会的小人物。 不过比起这些……顾西辞动了动,忽然抬手把聘婷的剑尖朝前猛地递出了一寸,白玉堂下意识地松手往后退,顾西辞就借此机会从白玉堂的怀里面抽身而出。她手腕一翻归剑入鞘,也没再看白玉堂一眼,直接蹦下了台子,朝着杭州府尹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白玉堂皱了皱眉,也没说话,默默地跟上了顾西辞的脚步。 叶临川和钟离鹤正在跟杭州府尹打太极,努力说服这个死板的老头大家只是在比武而不是要刺杀公主。但是在赵绮白时不时微笑的目光注视之下,杭州府尹的态度异常坚定,他对着叶临川抱拳道:“叶庄主,老夫知晓你的一片忠心,然而那个女人确实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图伤害庆城公主,这一点是公主亲口所说难道还会有假?在场的英雄豪杰们也能证实吧!至于她为什么与公主有如此深仇大恨,相信等老夫审过之后,定能真相大白,到时候老夫也会差人前来告知诸位的。” 杭州府尹在跟叶临川说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顾西辞。当他看到顾西辞跳下了比武台朝着这边慢慢走过来的时候,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身边的衙役们看见老大紧张,便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把手里的武器都朝着顾西辞的方向指了过去。一时之间,气氛无比凝滞。 叶临川看见顾西辞走下来,对她皱了皱眉,那神态似乎是在责备她不该擅自行动。顾西辞忽然觉得有点儿有趣,如果刚才叶临川站出来还能用不想名剑大会被官府破坏来解释,那么现在呢?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一个给他惹了麻烦的陌生人? 看见顾西辞奇怪地望着叶临川,赵绮白忽然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拍了一下手,笑道:“哎呀,我忘记告诉你了,你一直想帮你师父揍的那个负心汉,就是这个人呀!” 叶临川怔了一下,而顾西辞的目光在听到赵绮白的话之后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 “真的?”她微微偏了偏头,问道。 “自然。”赵绮白笑得一派天真,“虽然你想杀我,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是不会骗你的。” 杭州府尹刚刚听到顾西辞和赵绮白的对话,心中还在疑惑这俩人看起来竟然是旧识而且不像是仇人啊,然后他就听见庆城公主说了“你想杀我”那句话。 公主真是个怪人,这明明是仇人嘛,竟然还笑脸相迎。 叶临川一脸复杂地看着顾西辞,但顾西辞只是在最开始瞟了他一眼之后就不看他了。她的注意力全都在赵绮白身上。 顾西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赵绮白,那副认真的样子就像是她第一天看见赵绮白一样。说实话她的神情让原本胜券在握的赵绮白有一瞬间的恐慌,她自己也说不好这是为什么。但是只要自己搭上了官府的线,只要自己一天还是太后宠爱的庆城公主,在面对顾西辞的时候会赢的人永远是自己,哪怕顾西辞掌握了绝世的武功,她一样没法动手! 赵绮白定了定心神,她努力展开笑容,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看着顾西辞对她上下打量。 顾西辞终于看完了,她摇摇头,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语气对赵绮白说道:“你说,我今天是不是要放你一马?” 赵绮白还没反驳,杭州府尹先开口了,他指着顾西辞怒斥道:“放肆!哪里来的江湖草莽!竟然对当朝公主如此怠慢!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顾西辞似乎是笑了一下,她看着杭州府尹,慢慢说道:“擂台之上生死由命,就算是公主,既然想要武林盟主之位,上了台就要有死的觉悟,否则让跟公主对打的人怎么办?人人都畏惧伤害公主,因为会被治罪,那武林盟主就只能是公主的了?凭什么?或者这根本就是朝廷意图控制武林的阴谋?” 短短几句话,顾西辞成功帮杭州府尹拉到了全江湖的仇恨值。大家可以不在乎一个毫无名声的女孩子因为“刺杀公主”的名义被抓走,却不能不在乎朝廷有可能插手武林之事。江湖中人一向对朝廷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朝廷努力维持到现在也只是落了个不咸不淡的态度,原本赵绮白庆城公主的身份就是个弊端,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人用这个身份嚼她的舌头根子,还是因为九天背后的实力太强大了,暗中推手宣传的太好。然而一旦江湖中人发现赵绮白其实是代表朝廷来统治他们的时候……所有的隐患都会集体暴露出来,所有的美好形象都会在一瞬间跌破负值。 果然,在顾西辞话音落后,周围的议论之声渐渐大了起来,大家看赵绮白的眼神也都变了。赵绮白心中一惊,想再去堵顾西辞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她现在恨不得撕了顾西辞——赵绮白在江湖之中的声势越大,襄阳王府的获利也就越多,现在顾西辞仅凭几句话就毁了她在江湖中的多年努力,赵绮白不生气才怪呢。 而且看看周围的情况,当气氛改变的时候,形势也就随之改变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把顾西辞绑回去杀了,而是赵绮白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虽然有官府在场,但万一顾西辞不管不顾地就是要直接干掉赵绮白,杭州府尹那个老头子也拦不住啊。人都死了在再弥补还能弥补什么?活着才有翻盘的可能性! 顾西辞这一笔账本公主记下了!回头再跟你慢慢算清楚!赵绮白恨恨地望向顾西辞。 我等你哦。顾西辞轻笑。 然而赵绮白那边想撤退了,可是杭州府尹却不干了。顾西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一般聪明人,随便打个圆场辩解两句,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儿也就圆滑地解决了,而且你不看看这可是在人家藏剑山庄的地盘上,别说你现在没理了,就算是你有理的时候去抓人,也得看看人家藏剑山庄的面子啊,大宋朝每年的精良兵器都是人家藏剑山庄制造的,人家在军队里面有的不是一点半点的声望啊。何况周围可还都是江湖人士呐,武功高强飞天遁地啊!你以为自己带着一队衙役就能打得过啦?没动手那都是敬您是一方父母官,可如果父母官要是无理取闹了,我们也不会手软啊。 但很显然这个杭州府尹一点儿都不聪明,他不仅不聪明,还是个固执古板的死老头,坚定不移地确信赵绮白跟顾西辞有仇且顾西辞是个危险分子,这样的人一定要抓起来关进牢里面才能保持社会稳定和安宁! 于是英勇的杭州府尹就在赵绮白气的想杀人的目光中跟顾西辞死命杠上了。有衙役感受到了叶大庄主浅淡的杀意,他吓得一个哆嗦想劝劝自家大人,但是自家大人吹胡子瞪眼谁的话都不听。 “无知宵小,还敢废话!抓起来!”老头子一声令下,衙役们只得硬着头皮朝顾西辞围过去,同时默默地祈祷叶大庄主和后面那个白五爷动手的时候能打的轻一点,毕竟我们是无辜的,家里上有老下有下,如果不是上面的命令,谁愿意跟你们这些凶残的江湖人死磕啊。 叶临川皱眉,虽然早知道杭州府尹冥顽不灵是个固执的老头子,但是今天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叶临川一边掐了个指诀把剑气汇聚于指尖,一边思考怎么样才能把损失减轻到最低——毕竟直接跟朝廷的人动手,后果还是很麻烦的。 “李大人,我们是不是……”赵绮白看杭州府尹真的开口了,差点儿一口气儿没提上来,她赶紧斟酌着开口试图打消这位李大人的念头。 “公主不必多言!此人口出狂言颠倒是非,藐视朝廷威仪,老夫今日在此必为朝廷除掉这个祸害!”杭州府尹目光坚定。 “其实我不是很在意你说什么,毕竟……都是废话。”顾西辞开口了,她往旁边挪了一步挡在了想要拔刀的白玉堂前面,同时伸出手臂阻了一阻差点儿弹射剑气的叶临川,歪过头看着杭州府尹,轻轻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弄。 “李大人且慢动手。”这个时候,忽然一声高喊自人群外围传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位紫衣女子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哒哒而来,她快速穿越了人群,在顾西辞的面前勒马,翻身而下,一把握住了顾西辞的手臂把她护在身后,同时用语气中带了点担心的声音埋怨道:“一没看住你就乱跑,还跑来藏剑山庄闹事儿,我该说你什么好?” “师叔见笑了,西辞实在坐不住,这才四处游荡,看到藏剑山庄比武,有些手痒,一时冲动就上了台,给师叔添麻烦了。”顾西辞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对着紫衣女子拜了一拜。 “阿弥陀佛,年轻人活泼一点也是极好的,老衲看你就不要过多责备于她了。”顾西辞话音刚落,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人群再度散开,露出一个须发皆白身着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中握着一串佛珠,他一边转动佛珠,一边对紫衣女子说道。 “道苦大师您来的还真不慢。”紫衣女子说道。 “医仙更快一些。”老和尚说道。 “但是我们都迟到了呢。”紫衣女子说完,于老和尚一同放声大笑。 人群中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显然是认出了这两位不速之客是谁。叶临川诧异地看了看两人,他现实跟紫衣女子打了声招呼,又对着老和尚恭敬地拜了一拜,说道:“道苦大师,秋医仙,原本以为您二位不来了呢。” “只是从京城出发,路途遥远,没有赶得及罢了,还望叶庄主不要介意。”秋临晚回礼。 “阿弥陀佛,是老夫年迈,身体不适,拖慢了医仙的行程啊。”道苦大师微笑。 “大师您这是在损我吗?”秋临晚无奈。 “怎会,医仙艺医术冠绝天下,治好了太后娘娘多年的头疼病,连陛下都赞不绝口呐。”道苦大师莞尔。 “你们是何人,为何扰乱本府办公!”杭州府尹对于这帮人自己聊天聊起来了而不带他玩很不开心,于是恶狠狠地说道。 “哦,对了,李大人,在下此番前来藏剑山庄,乃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观看比武,顺便祝贺新的武林盟主上任。师侄随我前来不过是想看个热闹,况且她与庆城公主无冤无仇,断没有刺杀公主的说法。只不过师侄生性顽劣,又爱武成痴,若是在比武中有冲撞了庆城公主的地方,那我在此道歉。”秋临晚淡淡地瞥了庆城公主一眼,然后从袖中摸出了一枚御赐金牌,举到了杭州府尹的面前:“此金牌乃是圣上亲赐之物,李大人可信了?” 赵绮白在秋临晚的注视之下浑身发抖,而李大人则是傻了一会儿后忽然对着金牌跪下了:“吾皇万岁!” “李大人不必如此,在下拿出金牌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身份,而且陛下有交代过此番行事务必低调,不要给江湖朋友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武林盟主之位,历来都是由有才能有德行的人来担当的,也是江湖朋友们共同选举出来的,朝廷从来没有插手过,也不会去插手,还请大家放心比试。不过擂台之上生死由命,必须要当心啊。”秋临晚收起了金牌,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赵绮白恨不得立马转身就走,她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先是被顾西辞搅黄了自己想夺取武林盟主之位的打算,又差点儿被顾西辞杀了,好不容易翻盘之后又被顾西辞牙尖嘴利倒打一耙,失去了努力积攒下来的江湖声望,就在她想撤离的时候,又被猪队友坑了一把,直接背了朝廷的黑锅…… 不到一天的时间,原本纵横江湖人人钦佩的公主侠女就变成了一个妄图控制武林的心机婊,赵绮白气得都要发疯了。 然而她不能疯,她得冷静,其他人也就算了,但秋临晚这个女人是除了唐非鱼之外最早想查自己的人,而且秋临晚与八贤王府私交甚笃。万一秋临晚从自己冒充变天君推测出襄阳王府意图不轨,然后借某个机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八贤王……那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一旦八贤王知道,就代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也清楚了。 虽然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很小,但赵绮白在遭受了这么多打击之后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了,她怀疑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且对此感到极度的害怕。 就在赵绮白在思考自己该如何从这里脱身的时候,秋临晚看向了她:“公主,江湖险恶,公主还是不要流连太久的好。我出宫的时候太后娘娘托人传话,说是很想念公主你,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希望公主能回去多陪陪她。” “多谢医仙指点,庆城明白,这就告辞了。”赵绮白诧异秋临晚竟然没有对她当场发难,不过转念一想,应该是太后那边的原因。看来太后那个快死的老女人还是有些用处的嘛,这样的话就算再恶心,自己以后还得继续忍耐她,毕竟好处还是有很多的……赵绮白一边想一边说道,她赶紧就坡下驴,带着人就此离开。 周围人异样的眼神看的赵绮白浑身不舒服,想到自己多年的努力就此白费,赵绮白在心中憋了一口气,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些没什么,随便你们无知的人们怎么想!等到我父王登基称帝的那一天,你们全都得给本公主去死! 顾西辞,秋临晚,叶临川,白玉堂,九天……你们等着! 赵绮白带着自己的侍卫走得飞快,等到杭州府尹反应过来的时候,公主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老头子带着一堆战战兢兢的衙役们面对如狼似虎的江湖中人。杭州府尹看见形势不好,一向古板的他难得灵活了一把,他咳嗽一声对秋临晚说道:“您一路前来舟车劳顿,还是早些歇息为好,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派人前来府衙,老夫一定全力以赴!”杭州府尹说完之后,抬手一挥招呼着人赶紧离开:“那老夫就不打扰钦差大人您观看比试啦!” 杭州府尹尽管年纪大了但依然步履生风啊!走得比道苦大师还要快呢!看着杭州府尹的背影,顾西辞眨眨眼睛。 “像包大人那样的官果然世间少有,多数都是……”秋临晚看着杭州府尹仓皇逃跑,摇摇头讽刺道。 随后她看着顾西辞,忽然就笑了。 不只是秋临晚,紧接着叶临川,白玉堂,道苦大师……周围的江湖人士,大家都接二连三地笑了起来,瞬间整个比武的会场中充满了大笑的声音。所有人都看着对方乐不可支。 “真是……”顾西辞看着笑得一点儿形象都没有的秋临晚,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在来杭州的路上无意之间碰到这位阳天君并且与她相认之后,秋临晚就彻底颠覆了她在顾西辞心中的高冷形象。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即使已经被解决了,比武也不能正常进行了,于是叶临川宣布今天的比武到此为止,请诸位英雄豪杰好好准备买大家明天再继续比过。刨除掉顾西辞和赵绮白这两个捣乱的家伙,明天的擂台从谢少言那里开始打,还是别人挑战他,赢了就换擂主,输了就继续。 谢少言只歇了不到半天就被告知自己明天还要接着守擂,他一下子就呆住了,瞬间觉得人生变得无比灰暗。然而钟离鹤还十分认真地告诉他,如果明天比武的时候再像今天那般吊儿郎当不认真,就罚他回了落凤阁之后禁足三个月! 谢少言掂量了一下禁足三个月和继续守擂哪个更悲惨一些后,就哭丧着脸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继续守擂。没办法,这让这命令是他最亲爱的师父下的呢?看起来师父对自己抛弃了跟赵绮白比武的机会很是怨念啊!但是在那种情况下立马遁走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毕竟当时顾西辞的杀气都要具现化了呀!说来白玉堂竟然看上了这么一个恐怖的妹子,就算她长得很漂亮可这也太恐怖了…… 哎等等?说到长相,是他的错觉吗?之前情况紧急光顾着看比武了没注意到,现在想想看,那个看着温柔却差点儿毁他容的庆城公主跟那个看着冷冰冰却救了他的顾西辞长得有点儿……像? 谢少言望着顾西辞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既然都来了,我觉得有些事情也得说清楚了。”叶临川走到了顾西辞的身边,对她轻声说道:“毕竟这么多年了,我……” “比起你跟我师父的恩怨,我觉得还是先说说九天怎么样?”顾西辞十分淡然地打断了叶临川的话,“唐前辈还生死不明呢,你们这么悠闲真的好吗?而且今天人都在这里,时机刚好啊。” 叶临川跟钟离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 “这样的话,那跟我来吧,我们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叶临川点点头,然后便想引着顾西辞往藏剑山庄后面走去。 “在我们开始谈话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做,麻烦等一下。”顾西辞淡淡地说道,然后她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走到了展昭的面前。 “西辞!”展昭难得激动地迎了上来。刚才事情发生得太快,人又太多了,展昭完全没有机会找顾西辞。 “大哥。”顾西辞看着展昭,忽然对他深深地举了一躬:“谢谢大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你胡说什么啊,”展昭扶住了顾西辞的胳膊阻止她拜下去:“是大哥没有看护好你,回来就好,你受委屈了。” “没有……也算是因祸得福。”顾西辞轻轻勾起嘴角,展昭看她笑了也就偷偷松了口气——之前顾西辞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得展昭心很塞。 “大哥,我有点事情要去解决一下,是有关我师父的……等解决完了我再去找你!”顾西辞说话点到即可,展昭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不急。”展昭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她的头顶:“有什么需要大哥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别自己憋着,知道吗?” 展昭也能看得出来顾西辞跟白玉堂之间出了问题,应该就是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顾西辞不说,展昭也不会追根到底,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顾西辞觉得合适就好。 如果顾西辞愿意说,展昭会尽自己的所能帮助她,如果顾西辞不愿意说,展昭就尊重她的选择。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跟展昭打完招呼之后,顾西辞看向了跟在展昭身边的丁月华,两个人对视一眼之后,丁月华上前一步默默地抱住了顾西辞,她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西辞,你没事儿就好,我们一直在找你,但是太没用了所以没找到。我不能帮上什么忙……可是请你一定要自己好好的,我很担心。” 丁月华抱过来的时候顾西辞愣了一下,她浑身僵硬,但是却在听果丁月华的一番耳语后渐渐放松了身体。在这件事情里面,最无辜的人是展昭和丁月华,所以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是最纯粹的担心。就算丁月华大部分是为了展昭。 她是个好姑娘。 “谢谢你,我会的。”顾西辞轻轻地回答。 跟展昭和丁月华告别之后,顾西辞看向了一直等在自己身后的白玉堂和唐非鱼,其他人已经先走一步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两个人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唐非鱼原来没事儿啊……顾西辞想到了赵绮白曾经为了刺激她而说出来的话。没事儿就好,你没事儿我才能……狠下心来啊。 “走吧。”顾西辞淡淡的说道:“劳烦二位前方带路,我不认识道啊。” “这边。”白玉堂还在阴沉着脸,唐非鱼暗叹一声,挑起了引路的重任。 第54章 【五十四】谋算反击 天泽楼外,繁花飘落,漫洒如雨。 顾西辞在庭院中那棵开着大朵大朵紫色花朵的老树前仰头站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后她转头去看,发现是秋临晚和叶临川走过来了。秋临晚对着顾西辞勾唇笑笑:“你是想在院子里呢,还是进屋?” “客随主便。”顾西辞看了看叶临川,淡淡道。 “那就进屋吧,天凉了外面总起风,容易伤寒。”叶临川对着顾西辞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她进门。不知道是叶临川自己想开了还是暂时没空纠结,现在他面对顾西辞的时候应能表现的很淡定了。叶临川不别扭了,顾西辞也没什么明显的表示,本来她就没觉得叶临川的态度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困扰,她根本不在乎这人怎么想。 顾西辞点点头,跟在秋临晚身后始终半步的位置走进了天泽喽。秋临晚一言不发,叶临川也只能看着就算了。但是等到三人踏入天泽楼一层空旷的会客厅时,顾西辞往前赶了一步,跟秋临晚并排而立。 三人对面是一张大大的圆形木桌子,从左往右依次围坐着钟离鹤,唐非鱼,道苦大师三人,剩下六张空着的椅子,谢少言坐在钟离鹤的后面对顾西辞挤眉弄眼扮鬼脸,柳文素和白玉堂则坐在某个空着的椅子后面。听到推门声,大家齐刷刷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叶临川走到白玉堂和柳文素前面的那个空椅子上坐下,秋临晚则拉着顾西辞在剩下的椅子上随便一坐,她拍拍顾西辞的手:“别拘束,反正人少了这么多……你随便坐就好。” “这是我师父的位置?”说是随便坐下的,但在坐下之后顾西辞却发现自己的桌面上被镌刻了一枚小小的痕迹。有点好奇的顾西辞伸手摸了上去,在指尖触摸到痕迹一刹那,一股森然的剑意灼伤了她的皮肤。顾西辞猛地收回手指,她诧异地看着那枚刻痕:“剑气长江?” “对,这是她留下的。”秋临晚点点头。 顾西辞把受伤的手指含入了唇间吮吸,她一边思索着一会儿等这帮人啰嗦完了她能不能想个办法把师父刻下的痕迹带走,一边无意识地数了数在场的人,然后忽然就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们……人数不够吧?” 顾西辞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脱口而出:“九天难道不是九个人?,” “一开始确实是九个人没错。”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钟离鹤淡淡说道:“但是后来……你知道斧声烛影这个故事吗?” 钟离鹤话锋一转,抬起头死死盯着顾西辞。 斧声烛影讲的是本朝的一桩谜案,在民间议论的热度仅次于与当今圣上有关的“狸猫换太子”。开宝九年十月十九日夜,太|祖皇帝病重,宋皇后连夜招第四子八贤王进宫以安排后事。但宋皇后的亲信早已被太宗皇帝收买,他并没有将八贤王召入宫中,而是去晋王府中通知了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到来后,宋皇后便知大势已去,无力阻挠,只得放任太宗皇帝进入太|祖皇帝的寝宫之中。史官记载,当夜寝殿中烛影之下,晋王时或离席,以及“柱斧戳地”之声,太|祖皇帝随后逝世。二十一日晨,太宗皇帝在太|祖皇帝灵柩前登基为帝。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是在民间流传最为广泛的版本。太宗皇帝登基之后,曾经严令民间禁止传播谣言,情节严重者斩立决。故而当时并没有太多人议论此事,而在太宗皇帝驾崩之后,有关他的故事才渐渐流传开来。但毕竟距离当时年代久远,情节失真,而且当夜的寝宫中只有两位先帝,现都已经驾鹤西去,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已经无人知晓了。 “太宗皇帝?”顾西辞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有关“斧声烛影”的故事,挑眉道。 钟离鹤并未直接回答顾西辞的反问,而是对她说了一段看似毫无关联的话语:“九天之中九人分别是中央钧天君,东方苍天君,东北变天君,北方玄天君,西北幽天君,西方皓天君,西南朱天君,南方炎天君,东南阳天君。九个人各司其职,掌控一方权利。比如变天君司占卜之事,而炎天君司兵器铸造之事,朱天君司钱财之事等。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钧天君的位置必须由皇室成员担任,且此人不能为帝。因为隋唐之时,杨坚曾经担任钧天君而引起了九天之乱。身为帝王的杨坚无法忍受天下还有八人与自己平起平坐,在皇权的诱惑之下他意图消灭其他八人,但此事为隐元会提前洞察。为了解决这件事情,九天挑起了杨广与杨坚之间的嫌隙,暗中推隋炀帝上位,而后隋炀帝荒淫无度,暴虐不堪,隋朝仅经历两世而亡。” 钟离鹤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顾西辞的表情:“我们既然是天下形势的疏导者,为了公平起见就必然不能够在明面上掌控天下。” “所以上一任钧天君……是原本身为晋王的太宗皇帝?”顾西辞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即说道,“但你们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意图帝位,或者你们觉察到了可惜没来得及阻止?” “最了解九天的人只能是九天。”钟离鹤冷笑了一声,“他隐藏的太好了,时间又太过短暂,等到九天出手之后,他已经在太|祖皇帝的灵柩前宣布登基了。定局已成,无法改变,我们只能暂且空下钧天君的位置,再次寻找合适的人。” “可你们并非没有合适的人选。”顾西辞的目光落在了秋临晚的身上,“对吗?”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我记得你之前还是个傻姑娘来着。”秋临晚拍了拍顾西辞的头,对她露出了一抹赞赏的笑容。 “人不能总是傻不拉叽的被人骗了都不知道。”顾西辞淡淡道。 白玉堂和唐非鱼交换了一个眼神。 “但即使有合适的人选你们也未曾把他拉入其中,有什么难处吗?”顾西辞继续问道。 “钧天君虽然不在了,但是他手下的势力却依然在独自运转。这是一股庞大而可怕的力量,当它不能为九天所控制的时候,即使是九天也要忌惮它。”柳文素接过了钟离鹤的话头。 顾西辞看了看柳文素的位置,又看了看其他人的排位,觉得自己明白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是什么身份了。 “难道是太宗皇帝还在控制着钧天君的力量?”顾西辞猜测道:“如果是皇帝陛下亲自插手,想要解除他的权利确实很难。” “他是要走隋文帝的老路啊……”一直闭目念经的道苦大师睁开眼睛看着顾西辞:“但他一定听说过隋文帝的下场,所以他比隋文帝聪明了那么一点。他并没有直接流露出要灭掉九天的意图,但是他把钧天君的权利……传给了另外一个人。” 顾西辞再次扫视了屋中静坐的人们,随后她了然道:“这个人并不在你们当中。” “这个人你也认识,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会被抓走的原因之一。”钟离鹤对顾西辞露出了一个歉然的表情:“这个人……是襄阳王。” 钟离鹤说完这句话后,除了柳文素、道苦大师和钟离鹤本人,其他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叶临川甚至直接站了起来,他回过头满脸诧异地盯着柳文素:“师父……您从未告知与我……” “我也没有听师父提起过。”秋临晚眉头紧皱,望向钟离鹤:“既然你们早已知晓为何不说?如果我们都知道,那十八年前很可能就可以避免……” 秋临晚一边说。一边死死攥住了顾西辞的手。 “前辈,你们真不厚道。”唐非鱼眯起眼睛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柳文素。 相比于激动的其他人,顾西辞只是在一开始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很快她就镇定下来了。随后,她注意到了钟离鹤、道苦大师和柳文素都在看自己。 “你们看我做什么?”顾西辞眨眨眼睛,“几位前辈欠他们几位一个解释,但又不欠我的,但我不觉得自己被骗了。”顾西辞一边说一边耸耸肩膀:“说实话你们的事情我没有兴趣掺和,会坐在这里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给我师父报仇而已。你们要找朱长宁,我也要找朱长宁,我们目的相同,仅此而已。” “西辞……”秋临晚不赞同地看着顾西辞。 “没关系。”柳文素摇摇头,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顾西辞:“你迟早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师父是上一任皓天君刀行云,还因为你是命定的变天君。” “什么意思?”柳文素提起的话题显然让顾西辞产生了一点儿不好的预感,她微微蹙起眉头,不客气地看着柳文素。 “你记不记得自己在开封府的时候曾经预感展昭会有危险?”唐非鱼忽然说道。 “那又怎样?”顾西辞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变天君在九天之中号称神算,他是占卜者,可以占卜一切灾祸,小到个人安危,大到天下兴亡。变天君的这种能力并非是通过学习可以获得的,它传承于一个人的血脉,而且是隔代遗传。上一任变天君是魏王,也就是太|祖皇帝的兄弟,曾经因为意图谋反而被太|祖皇帝削去职位,但是因为他变天君的身份,太|祖皇帝并没有杀死他,而是将其流放西京。”说起变天君的历史,唐非鱼简直是如数家珍。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打听到变天君的身份,却不知道襄阳王就是这一任钧天君。 “你是在告诉我,其实我是这个魏王的后代?”顾西辞陡然变得认真起来。 “不是。”哪知道唐非鱼一本正经地说了半天,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在逗我玩吗?”顾西辞愣了愣,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了。 “你别着急,变天君的能力是靠血脉隔代遗传不假。但只要你是姓赵,就都有成为变天君的机会。”看顾西辞急了,唐非鱼立马把话题拉扯了回来,“也就是说,只要你辈分对了,又身为赵氏皇族,谁都有可能觉醒为变天君。” “所以开始我们从未怀疑过赵绮白可能是假的。因为她确实符合这一任变天君的身份,而且自从太宗皇帝登基、魏王去世之后,九天之中缺失两位,我们迫切需要补充新的血液。”柳文素接过了唐非鱼的话。 “直到你觉醒了自己的能力,而临晚开始怀疑赵绮白可能是假的,从而传信与我们提醒大家小心之后,我们才发现这应该是襄阳王的阴谋。”钟离鹤说道:“在此之前襄阳王除了把赵绮白送来之外,从未与我们进行过多的接触,也没有什么异动。所以我们虽然一直怀疑就是他在暗中阻挠对朱长宁的追捕,但因为没有证据不好下结论,只能暗中防备。直到赵绮白暴露,襄阳王才跟着一起暴露了。” 很明显凭借自己的力量,无法让襄阳王产生造|反的念头;而仅凭借朱天君朱长宁那几乎被蚕食殆尽的势力和他安|插在隐元会中那些可怜的暗桩,也不能让他东躲西藏平安过了这么些年。大概从一开始朱长宁就与襄阳王搭上了线,然后两个人共同利用了心怀不轨的刘娥,狸猫换太子妄图控制下一位皇位继承人。虽然这个阴谋还是被身为苍天君的道苦大师和身为皓天君的刀行云给破坏掉了,但九天也在朱长宁倒打一耙的阴谋之下损失了刀行云,最后只能说双方有输有赢。 然后两方人马进入了僵持的阶段。襄阳王自始至终都隐藏在暗处,朱长宁却被推出去顶缸,但襄阳王为了不暴露自己对他进行了支援,帮助他躲避了隐元会十八年的追捕,甚至还安排他进入了庞太师的府中成为管家。 “那我的父母到底是谁?”顾西辞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其实顾西辞觉得自己已经有答案了,但她一直不敢去论证这一点。 几位老江湖互相看了看之后,摇头道:“不清楚。” “这种时候还要欺骗我,有意思吗?”顾西辞冷笑。 “我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在这件事情上还欺骗于你,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柳文素长叹一声:“虽然都知道你与十八年前的狸猫换太子事件有关系,但刀行云是从何处将你抱来,你又是谁的孩子,这些事情我们一概不知。况且刀行云自狸猫换太子事件之后便长久的隐匿江湖,有了幽天君的帮助,我们无法得知她的下落,直到她死前的一个月我们才知道她一直隐居在真定府,而且还有一个徒弟叫做顾西辞。在你身世这件事情上,我们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真正知晓你身世的人只有你师父刀行云和上一任幽天君唐七叶。” 刀行云已经病故了,而她在临死前没有丝毫要告诉顾西辞她身世的意思,只是说希望她能开心快乐地活下去。而唐七叶……唐门内乱,唐七叶至今生死未卜。 “也就是说至少要等到救出唐叔叔之后,我才有可能知道自己是谁。”顾西辞轻轻说道。 “为了你能够早日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为了你能够早日为你师父报仇,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可以静下心来,听听我们的话了呢?”看见顾西辞终于平静了不少,钟离鹤趁机说道。 顾西辞沉默了半天,才慢慢说道:“可以。” “很好,那就来交换情报。”钟离鹤看了一眼唐非鱼。 “现在已知的情况是,钧天君襄阳王图谋不轨,勾结朱天君朱长宁陷害皓天君刀行云,造成狸猫换太子的事件,然后帮助朱长宁外逃。除此之外,襄阳王还指示赵绮白假冒变天君,勾结了唐非离,囚禁上一任幽天君,造成了唐门的内乱。”唐非鱼淡淡说道。在提起他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唐非鱼的表情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淡漠的就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也就是说朱长宁很可能躲在了襄阳王府之中。”唐非鱼说完之后,秋临晚开始分析,“想把他们一起解决掉就行了。” “说得容易,要怎么告诉陛下襄阳王谋|反?”叶临川说了他自从进屋之后的第一句话。 听了秋临晚的话,顾西辞原本还在想,要是自己离开襄阳王府别院的时候,顺便去王府里逛一圈,当时找到朱长宁和襄阳王杀了他们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然后她就听到了叶临川的疑问。 在不暴露九天存在的前提之下如何告知陛下襄阳王谋|反?说一个藩王谋|反,这件事儿是要讲证据的,因为皇帝不能平白无故地发兵去把襄阳王抓回来,这样百姓们会不服气。但是调查一个藩王有没有谋反,这就不需要讲什么证据了,只需要皇帝开始怀疑就够了。想到这一点的顾西辞忽然回想起了在自己逃出襄阳王府别院监牢的时候,曾经遇到了一个被狱卒们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囚犯,那个囚犯在临死之前拜托顾西辞一定要把一段消息传递到皇帝的手中。 “说起这事儿来,我这里倒是有个消息。”顾西辞想了想,举手示意道。 “什么?”钟离鹤觉得有点儿惊讶。 “我在从襄阳王府别院逃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被关押的囚犯。”顾西辞开始给大家讲述自己曾经的经历:“因为我被关押的地方很是隐秘,不像是一般的监牢,而且那座监牢里面的犯人我只看见了我们两个,所以我推测他是个身份不一般的人。但是因为当时我自己武功没有完全恢复,那人也已经处在弥留之际了,我就没有带他出来。但是他托我带出去一句话,而且这句话……是带给当今圣上的。” 所有人都严肃起来,顾西辞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道:“那个人说:襄阳王意图谋反……冲霄楼……证据。” “我去调查一下冲霄楼——”唐非鱼立即说道,但话说一半他却又闭了嘴,有点儿尴尬地挠了挠头。 “隐元会中情况不明,还是不要妄动的好。”柳文素淡淡地瞥了唐非鱼一眼。 “我派门下弟子前去吧。”叶临川开口道。 “我落凤阁的弟子也可以打探一下消息。”钟离鹤点点头:“但是隐元会那边要尽快想办法收复回来……没有情报来源实在是太被动了。” “我有个问题。”提起情报来源,顾西辞忽然想到了在监狱中暗中帮助自己的那个人:“是你们派人帮我从襄阳王府的别院逃走的吗?”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唐非鱼皱眉道:“我还在好奇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当时我们四处都找不到你的消息,后来是在某一天,我、老五、展昭和丁月华同时在茉花村收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你不日就会前往藏剑山庄,让我们去藏剑山庄等你。当时我们想着反正也没有线索,而且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就要召开了,九天都会去,不如就前去看看。在路上我们还分析这张纸条是不是赵绮白的故意挑衅,因为除了抓走你的赵绮白之外,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你即将去哪里的消息。” 听了唐非鱼的话,顾西辞陷入了沉思之中。天下能够无孔不入四处渗透的组织就一个隐元会,除此之外顾西辞再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够帮助自己逃出生天。可唐非鱼现在亲口承认此事并非是隐元会所谓,也不是其他九天做的,那么会是谁呢? 在顾西辞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之后,白玉堂和唐非鱼忽然相视一眼。在唐非鱼使了个眼色之后,白玉堂犹豫着开口了:“不知道诸位可曾听说过……海市?” 柳文素偏头看了一眼白玉堂,没有说话。 “海市?”秋临晚摇头,“那是什么地方?” “海市是近几年崛起于江浙沿海一代的神秘势力。”叶临川开口道:“最初只是个海上集市,进行一些货物买卖之类的,但后来就逐渐发展成了各种东西都可以买卖,自然也包括情报一类的。这件事情幽天君应该比较清楚。” “我父亲曾经派人去调查过,但是都无功而返,而且海市并没有与隐元会起冲突的兆头,所以双方也就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唐非鱼说道:“我们曾经怀疑过是海市的人绑走了西辞,但现在看来这个推论大概是错误的。” “海市,海市……”柳文素呢呢喃喃道,他忽然皱起了眉头:“这种买卖的手段,老夫怎么觉得如此熟悉呢?钟离兄,你怎么看?” 柳文素一边说,一边看向了钟离鹤。 钟离鹤也在思考:“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是……商会的手段。” 武林商会,数十年前在朱天君朱长宁尚未背叛九天之时,曾经是他手下的产业。商会也是在一夜之间崛起于武林中的,最初之时一个简单的贸易集市,可以让武林中人去交换自己需要的物品,如武功秘籍、跌打伤药一类的。但是逐渐发展之后,就连各种情报和人口都可以买卖。而朱长宁就通过规模越来越大逐渐霸占了整个武林的商会来控制大宋朝乃至全天下的钱财流通,每一家商号都有商会的入股,每一间店铺中的钱财流动都在商会的监视之下。但自从得知朱长宁背叛之后,为了彻底封杀朱天君的势力,商会就被其余九天联手在暗中毁灭了。 “难道海市其实是朱长宁的?”秋临晚皱眉:“所以他这么多年才能够逃过隐元会的制裁。” “不像。”唐非鱼摇头:“如果海市是朱长宁的势力,那他不会对隐元会如此平和甚至暗中退让了不少业务。一般只要是海市和隐元会的任务目标对上,海市大多会放弃目标,绝不与隐元会发生冲突。” “那这可奇了怪了。”叶临川说道:“如果不是朱长宁,还有谁会对商会的运作如此熟悉?或者只是一个巧合?” “这就是我们需要调查的第一件事情了。”钟离鹤敲了敲桌子,拍板道:“想要彻底揪出襄阳王,就要先把一切不安定的因素都除去。首先要调查清楚海市究竟是何人在幕后运作,以及是否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必要的时候要将这个组织彻底除去。这件任务……就交给西辞、玉堂和少言吧。”钟离鹤扫了一眼他们三人,淡淡说道:“同时也当做是组织对你们的考验,一切小心行事。” “我比较想先干掉朱长宁啊。”顾西辞挑眉,“我说过我对于你们要做什么没有兴趣,会坐在这里不过是我们有部分目的是相同的。” “调查海市也只是个过程,最后必然会干掉朱长宁和赵绮白。”钟离鹤淡定地说道。 “哎?师父,让我去吗?”一直蹲在钟离鹤身后发呆的谢少言忽然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揪住了钟离鹤的衣袖激动地拉扯着:“真的可以吗?!” “为师年纪已经大了,这个位置迟早要传授于你……少言!你淡定一些,怎么这么不稳重!”钟离鹤开始还能十分淡定地与谢少言交谈,但是后来他实在是被烦的受不了了,于是一巴掌狠狠拍上了谢少言的头让他安静。 “玄天君这样……真的好吗?”秋临晚嘴角抽搐道。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平日笑眯眯的,但实际上内里黑成一只狐狸的徒弟,忽然觉得黑一点就黑一点吧,黑点也好,总比这位傻了强。 “他只是年纪小……”钟离鹤狠狠地瞪了一眼谢少言,然后试图维护自己徒弟的智商。 “那就这样吧。”叶临川扶住额头,显然对于谢少言的脱线也不太放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了白玉堂:“那麻烦师弟你……多照顾他一下了。” “放心。”白玉堂点头。 “还有西辞你……”叶临川看向了顾西辞,眼中的犹豫和关心明明白白。 “只要他不惹麻烦,我是不会揍他的。”顾西辞轻笑一声——但显然不是善意的笑。 “你说什么!”谢少言一下子就炸毛了,他蹦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顾西辞:“别以为你剑法厉害我就会怕你——” 谢少言忽然闭嘴了,一个原因是钟离鹤抬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另一个原因是顾西辞忽然把娉婷剑连同剑鞘一起递到了他的面前,凛冽的杀意在瞬间笼罩了谢少言。 对顾西辞在瞬间出手能反应过来的人只有道苦大师、柳文素和钟离鹤三位老前辈,钟离鹤对于谢少言肩膀上那轻压一下刚好让他避开了顾西辞在瞬间爆发的森然剑气。 “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了。”谢少言斜眼看了看抵在自己下巴上的娉婷剑,忽然对着顾西辞灿烂一笑。 其他人:“……” 顾西辞淡淡地瞟了谢少言一眼,收回了剑。 “咳,小徒顽劣,疏于管教,还望皓天君手下留情。”钟离鹤对着顾西辞拱拱手。 顾西辞摇摇头:“这次没关系。” “我们说下一件事情。”柳文素及时跳出来转移话题,他看向了唐非鱼:“有关隐元会的整顿……” “这件事情交给我自己就好了。”唐非鱼冷笑一声:“我爹还在里面陷着呢,怎么样我都得给他救回来啊。” “那就交给你自己。”钟离鹤点点头:“第三件事儿,皇城那边。” “交给我吧。”秋临晚点点头。 “阿弥陀佛,老夫可以助阳天君一臂之力。”道苦大师双手合十。 “那就麻烦大师您了。”秋临晚微笑。 “名剑大会的事情还是交给叶庄主,老夫与柳兄就继续坐镇了。至于武林盟主的事情,原本是希望白少侠能够担任的。”钟离鹤看向了白玉堂。 白玉堂有点儿惊讶,他看了一眼柳文素,老爷子没有给他半点儿反应,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前辈厚爱了,但晚辈还不够武林盟主的资格……” “可这位置也不能空着啊。”钟离鹤眯起眼睛,“消息都放出去了,叶庄主也准备卸任了,江湖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这点儿魄力都没有?” “那就我来好了。”顾西辞轻描淡写地说道。 所有人都看着她。 “以你的武功也未尝不可。”秋临晚看着顾西辞,眼睛一亮,“当年武林大会上小云夺得第一之后,也曾经推举她担任武林盟主来着,但是她只是爱武,对于盟主之位却没什么追求,于是就拒绝了。” “我也觉得可以。”叶临川点点头。 几位老前辈们狡猾地不做评价。剩下唐非鱼、白玉堂和谢少言面面相觑。 “不行!”谢少言第一个开口,他嘿嘿一笑:“你得打赢我了我才同意!现在我还是擂主呢!” “好啊。”顾西辞挑眉一笑,“那就明天打赢你。” “没有什么异议就这样吧,等到名剑大会结束之后你们三人就出发。”柳文素说道:“正好还能赶上海市这个月的开市时间。” 第55章 【五十五】身世之谜 【五十五】 散会之后,顾西辞在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叶临川轻叹一声也没有动,两个人相对而坐,静静注视着彼此。 白玉堂原本还有话想对顾西辞说,但见此情况,他也只能先离开这里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毕竟顾西辞的师父刀行云跟叶临川的事情白玉堂还是知道一些的,看着自己师兄苦逼了这么多年,总的找个机会把心结解开啊。 等人都走光了之后,顾西辞抬手把袖中藏着的两把娉婷剑轻轻发在了桌子上。 “这对双剑……是我给你师父打造。”叶临川先开口了,他盯着那对光华依旧的娉婷。仿佛是为了应和叶临川说的话,被顾西辞放在桌子上的娉婷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 其实自从靠近叶临川的那一刻起,顾西辞就能感受到藏在袖中的娉婷双剑一直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下,它们在剑鞘之中无声地震颤着,仿佛在于自己的制造者打招呼。叶临川抬起手,看见顾西辞没有反对,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娉婷的外鞘。片刻之后,两把剑安静了下来。 叶临川淡淡说道:“娉婷其实并非是皓天君的信物,皓天君的信物是一把叫做黑龙斩铁的无鞘巨剑,是你师父的师父用惯的武器。但他老人家说女孩子用黑龙斩铁不秀气,不符合他们秀坊女儿的风华之姿,所以让我帮忙给小云另造一对武器。那是我第一次开炉铸剑,我拿出了藏剑山庄珍藏多年的天外陨铁,融掉了剑阁之中收藏的两把无名断剑,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终于铸造出了娉婷。” “很好用。”顾西辞说道。 “是很好用。”叶临川也不谦虚,“尤其是对于你来说。娉婷这对剑在铸造之时,我为了契合小云所练习的七秀坊武功江海凝波剑与山河流云剑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一把剑剑意外露,杀气森然,一把剑含蓄内敛,如秋水宁波。但小云始终未曾参透山河流云剑,所以她用得顺手的剑只有一把。” “我觉得师父原本有机会参透的。”顾西辞想了想,说道:“就在她被所有人误会,被家族出名被隐元会追杀的时候,如果那时候她明白了什么是放下,她大约可以领略到山河流云剑的真谛。但可惜她心中始终记挂着一个人,即使那个人跟别人一起误会她,一起追杀她,她终究是狠不下心去恨他。” 叶临川露出一个微苦的笑容:“是我不好……明知道小云不可能做出那种欺师灭祖的事情,但是在铁证面前却不得不屈服。身在九天之位,如履薄冰,关系的是全天下的安危,很多事情都容不得我们去任性。” “铁证?”听到了叶临川的话,顾西辞忽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她慢慢伸手握住了娉婷的剑柄,抬头直视叶临川:“你说铁证如山?很好,我问你,在没有询问过另一位九天道苦大师的前提之下,你们如何就断定了我师父必定是背叛者?是因为朱子宁的假证,还是因为寇珠的证词?” “尽管怀疑过,但我至今仍然想不通为什么寇珠会说谎。”对面顾西辞的质问和她的举动,叶临川垂下头双手捂住了脸:“如果说寇珠是刘娥的人,是来挑拨离间的,换太子之事是她在接受了刘娥的命令之后亲自动手的,她完全可以直接把婴儿杀死以绝后患,何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把婴儿送出去呢……” 顾西辞皱眉听着叶临川的自言自语。这件事情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自从从秋临晚那里得知了在狸猫换太子中有关自己师父的全部经历后,顾西辞就一直在思考这段时间之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想来想去,唯一让人觉得违和的就只有那个刘娥的侍女寇珠了。 因为这个人的言行前后不一致,而且做出了本人完全不会做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最后导致了压死刀行云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会做出寇珠那种选择呢?”顾西辞不由自主地问道。 叶临川想了想说道:“寇珠原本是太后娘娘情同姐妹的贴身宫女,知道这一点的刘娥把换太子的事情交给她本身就是一个疑点。刘娥会在寇珠跟了她之后相信寇珠完全衷心于自己而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不是相信,那刘娥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寇珠做是为了什么?要知道狸猫换太子这种事情,如果泄露了哪怕一星半点儿,参与的人就会面临灭顶之灾,所以刘娥计划中的人应该都是她的亲信。” “但实际上确实是寇珠把婴儿亲手所换……”顾西辞皱眉:“这是太后娘娘亲口对师叔所言。因为看见来人是寇珠,太后娘娘才没有防备,直接昏死过去了——” “如果说谎的是太后呢?”叶临川轻轻说道。 顾西辞悚然一惊。 这个观点她一直没有想过,或者说根本不敢想象。因为太后娘娘自己就是一个受害者,她被刘娥陷害生了狸猫,好不容易逃出了宫中躲过一劫,还跟自己的儿子骨肉分离了那么久,有了这些经历,谁都不会觉得太后娘娘会说谎导致最后刀行云被众人误会——毕竟是刀行云救了她一命。 正常的思维状态下,大家只会觉得坏事都是刘娥这种坏人干的,没有人会觉得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人! 而因为指使寇珠说谎陷害了刀行云,为了避免日后被刀行云报复,也为了避免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被人发现,所以最后寇珠自尽了。 不是因为“冤枉了刀行云而愧疚的自尽”,能让跟太后娘娘情同姐妹、对她忠心耿耿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保下婴儿的寇珠自尽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太后娘娘。 顾西辞的心脏跳得很快,她觉得因为叶临川的话,自己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东西。她快速地说道:“如果是太后娘娘指使了寇珠在说谎,那什么情况之下……她会说谎?!” 一个人说谎,多半是为了避免因为自己曾经的行为被揭发出来从而对自己造成某种伤害,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如果太后娘娘说谎了,那么谎言就是寇珠那句:“刀行云故意走开给了我换婴儿的机会。”也就是说刀行云当时并没有故意走开,但是她确实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而且是在狸猫事发、太后娘娘被锁入冷宫、刘娥的杀手前来刺杀太后娘娘的时候出现的,出现的时候还带着伤。 那么刀行云在离开的这段时间之中去了哪里?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点,如果能够弄明白这一点,那寇珠行为的异常、太后娘娘的谎言和刀行云隐瞒的真相就全部都能被揭开了。 “小云有没有对你说过……她是在哪里捡到的你?”叶临川忽然闻道。 顾西辞摇头:“师父要是肯告诉我,我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有没有可能,在她离开太后娘娘的那段时间里,是去找你了?或者说她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因为某件事情而把你带回来的?”叶临川按着太阳穴使劲儿地思考:“毕竟在事发之后的时间都很紧凑,小云带着太后娘娘逃到相国寺,回头去八贤王府找小晚,路上发现追她的杀手不仅仅是皇城护卫还有商会的人,于是她决定把消息发出去,却晚了一步被陷害……” 叶临川越想越觉得思维很顺畅:“接下来一路被追杀的小云是不可能有机会发现一个跟皇家有血脉关系的婴儿、再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带她回去秘密抚养的,所以她唯一遇到你的机会,就是在她离开太后娘娘的那一段时间之中!她可能是先把你安顿好了之后才回去救太后娘娘的,然后在被唐兄救走之后,又偷偷回去把你一并带走了。” “我今年十八岁,距离狸猫换太子过了十八个年头,没有别的时间遇到婴儿,也就是说……我是在那天晚上出生的咯?”顾西辞轻声说道。 叶临川没有说话,两个人互相凝视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越接近实施的真相,就越是重重的谜团,因为缺少一根能够把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的线。其实这件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在太后娘娘生产的当晚,刀行云因故离开了太后娘娘的身边,在某个地方带走了顾西辞安顿好,然后回去救太后娘娘,之后她被陷害,四处逃亡,在被唐七叶从朱子宁手下救出来之后,又偷偷带走了顾西辞隐居起来,抚养她长大。 “只需要查看一下在那天晚上还有哪个皇妃生了孩子,就能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了。”半晌之后,叶临川说道。 “如果不是遇到了赵绮白,我不会在意自己的爹娘到底是谁。”顾西辞垂下头,轻轻笑了一声:“说道这里我有个想法……但是与你无关就是了,我会自己去证实的。” 叶临川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那么现在,我要实现对师父曾经说过的话。”顾西辞抬起了头,对着叶临川勾了勾嘴角:“我说过要找到那个负心汉揍他一顿来着……叶庄主,接招吧。” 顾西辞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看见两道明冽的剑光自桌上划过。叶临川坐在对面未曾起身,只来得及抬手打出一道剑气,同时他在桌腿上踢了一脚,带着椅子一起往后滑行了数丈的距离后,才堪堪抵住了顾西辞刺过来的两把剑。 那个下午顾西辞和叶临川在天泽楼中噼里啪啦打了很久,路过天泽楼的藏剑弟子们只能透过纸窗看到屋中闪过的刀光剑影,没有人敢敲门让这俩人停下来别打了,也没有人敢凑进去看看战况如何。只知道最后天泽楼开门的时候,整个一楼大厅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上面布满了一剑又一剑的划痕。 叫停顾西辞和叶临川比武的,是两个身着鹅黄色藏剑弟子衣袍的孩子,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十分可爱。两个孩子在一干躲在大树后面的藏剑弟子目光灼灼的注视之下,用四只胖乎乎的小手慢腾腾地推开了天泽楼的大门,然后手拉手站在门口对着里面打的只能看见虚影的叶临川和顾西辞喊道:“爹爹!爷爷让我们来叫你和姐姐吃晚饭啦!” 顾西辞刚好一剑被叶临川撞偏,朝着门口歪过去,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后她皱着眉头硬生生把已经发出去的内力又收了回来。失去了控制的娉婷狠狠戳在了旁边的门框上,一直没到剑柄,四周则留下了数道长长的裂缝。 “打架就打架,你别毁我天泽楼啊。”叶临川也收了剑朝顾西辞走过来:“这可是唐朝时就有的建筑,是古董呢。” 顾西辞没有说话,她抬手擦去了唇边的血迹。硬收回内力的后果就是导致胸中气海翻腾涨得她难受,她现在不能张嘴,一张嘴血就喷出来了。 “你——”叶临川发现了顾西辞不对劲儿的地方,他回想了一下,觉得这人应该是伤到了,便有些着急地说道:“坐下调息,别说话。” “爹爹——”两个小孩子完全没有想到刚才自己差点儿经历了死亡的危险,他们看见叶临川出来之后都觉得很开心,一左一右就像两只小黄鸡般凑到了叶临川的身边,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仰起头看着他撒娇:“吃饭了吃饭了~” “扶苏,荷华,要听话不要胡闹……”叶临川对于这两个孩子一向没辙,他叹了口气,挨个摸头:“你们刚才胡闹伤到了姐姐,知道吗?对姐姐说对不起。” 两个小孩子咬着手指从叶临川的身后偷偷探头去看顾西辞。但是顾西辞就地坐下闭着眼睛调息内力,没有注意到他们。 “你们先去吃饭,爹爹看着姐姐,等姐姐醒了在一起去。”叶临川蹲下身来跟两个小孩子平视。 “师兄,你带他们吃饭去吧,我看着西辞。”白玉堂从门外走进来,把手里的披风给两个小孩子仔仔细细地裹上,然后对叶临川说道。 “也好。”叶临川点点头,“你好好跟她说,有误会解开就好,要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然后一手搂过一个孩子,对他们说道:“跟白叔叔说再见。” “白师叔再见~”两个小孩子认真地咬字。 “再见。”白玉堂轻轻笑了笑。 看见自家庄主抱着两个少庄主从天泽楼中走出来,躲藏在院子里面各个地方偷看热闹的藏剑弟子们转身四散奔逃,叶临川站在树下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摇摇头由他们去了。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白玉堂关上了天泽楼的大门。他扶起一个摔在墙角的灯笼点燃,又把顾西辞的周围清理出了一片干净点的地方,然后他面对着顾西辞席地而坐,借着烛火打量她的容颜。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只是一开始不知道怎么说……”白玉堂看了半天,轻轻说道。 第56章 【五十六】武林盟主 白玉堂一直坐在顾西辞对面看她运气疗伤。夕日渐颓,橙红色的光芒映照于纸窗之上,散落一道道虚影。借着夕阳暖色的光晕和手边摇曳的烛火,白玉堂也不管此刻顾西辞究竟能否听到自己的言论,轻轻地开口了:“我并非有意要骗你,只是一开始不知道该如何说,到了后来,说不说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唐非鱼的质问没有错,从一开始白玉堂确实是抱着监视的目的来到开封找到顾西辞的。那时九天刚刚得知失踪了多年的皓天君尚在人世,但命不久矣,且已经为了自己安排好了身后事宜,接替她位置的人是她唯一的弟子,一个叫做顾西辞的小姑娘。唐七叶命令隐元会传过来的消息没有透露更多,只说顾西辞在正式加入九天之前会先为刀行云报仇抓住朱子宁,而这个过程可以当做是九天对她的考验。 明白唐七叶有意隐瞒,加之对于失踪多年音讯不明的刀行云不放心——毕竟刀行云曾经被九天冤枉过,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心怀怨恨。柳文素特意派出了白玉堂前来开封监视顾西辞,在适当机会的时候打探一下顾西辞对于九天的态度,同时顺便看护一下她,别让朱子宁把人弄死了。 白玉堂开始对于这件任务是抱着抵抗态度的,不仅仅如此,对于柳文素期望他继承自己和叶临川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炎天君这件事情,白玉堂也十分抵触。白五爷是个很随性的人,他更喜欢在江湖上四处游走,结识一帮兴趣相投的知己,随手做一些惩恶扬善的美事,而不是暗搓搓地缩在后面监视这个打探那个。但师父的命令已下,白玉堂又听说唐非鱼也在开封府,而且开封府还有个他亦友亦敌的御猫展昭……抱着“反正有人一起受难”的心情,白玉堂收拾了包袱,借着陷空岛收租的名头,一路北上去了开封城。 那晚遇到顾西辞是个意外。在白玉堂的计划之中,他应该先在暗中观察顾西辞几天,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如果顾西辞是个有意思的姑娘,那白玉堂就会请唐非鱼在某个适当的时间牵线搭桥,大家见一面互相认识认识,从此之后就是朋友了,也就更方便行事;如果顾西辞是个刁蛮的大小姐或者枯燥无趣的小老太太,那白玉堂就继续只在暗中监视她,而不会现身了。 但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庞太师诞辰的那一夜,整个黑市因为隐元会对于庞太师的悬红都疯狂了,白玉堂闲得无聊便也决定去太师府凑凑热闹搅混水。他没想到顾西辞的仇人就隐藏在太师府中当管家,为了给师父报仇,顾西辞一路潜入了太师府中。 两个人在月下相遇了,就像命中注定。 人跟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他们一路为了该如何安置庞云而吵吵嚷嚷,差点儿被展昭发现了端倪……其实当晚过后所有的事情白玉堂都印象模糊,但唯独顾西辞看向他时那惊艳的目光他始终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此后两个人无数次目光相对的时候,顾西辞都是用那种一模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他啊。 所以当再次重逢的时候,白玉堂才会对冷漠的顾西辞感到如此不适应——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能够悄无声息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 “没什么,毕竟从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有说实话,不是吗?” 不知道何时,顾西辞睁开了眼睛,她静静地看着白玉堂。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白玉堂对着顾西辞伸出了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大概是在审问庞云的第二天吧,你很早就来了唐非鱼那里,然后跟他说了你哥哥的事情。”顾西辞看了一会儿,伸手握住白玉堂的手,让白玉堂拉她站起来,“或者你那晚根本就没走?” “走了。”白玉堂笑了一下,他温柔地注视着顾西辞:“但是后来又回来了……那时候你已经去睡了。” “因为怀疑唐非鱼?”顾西辞问道。 “在没有确定身份之前我师父不会告诉我其他的九天都是谁,但总能猜到一些。”白玉堂自嘲地一笑:“师父怕你因为刀前辈的事情而怨恨九天从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可其实那时候我连九天是什么都不知道。”顾西辞挣脱了白玉堂的手,她往旁边饶了一步,推开了天泽楼的大门,让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洒进屋中:“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懂,所以才觉得什么都……那么美好。” 说完这句话,顾西辞再没有给白玉堂说话的机会,而是径直往外走去。白玉堂也没有阻拦顾西辞,他看着她淡漠的背影,默默地数了十个数。 十个数之后,顾西辞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看着白玉堂,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的情绪:“在哪里吃饭?” 白玉堂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他抬腿迈下楼梯,步伐陡然间轻快了许多:“啊,跟我来吧,藏剑山庄挺大的,明天没事儿的时候我可以带你逛逛,西湖的风景不错……” “不需要,谢谢你了白五爷。” 即使在经历过某些事情之后,顾西辞的性格看起来变了不少,但毕竟有些东西是印刻在骨子里面的。比如倔强,又比如……逗逼。 第二天比武重新开始,很多在第一天没有上台而是选择观察对手的江湖人士今天都跃跃欲试地上台去挑战了。但身为擂主的谢少言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他第一天其实是没什么干劲儿随便应付一下。但第二天因为顾西辞放过话了,她随时都可能蹦上擂台去揍谢少言,这导致了谢少言十分警惕全程都是干脆利随地解决战斗。 谢少言认真了,钟离鹤高兴了,但找他挑战的江湖人士们就苦逼了。其实单纯论实力,谢少言的武功排在白玉堂之下还有一大节,很多来挑战的江湖人士只要认真一些未必不能赢他,但落凤阁的武功内力才是真逆天,音律攻击不是一般人能够扛得住的,再加上谢少言神出鬼没的身法,导致了他竟然把擂台一直守到了下午。 “车轮战很不公平哎,这样就算你赢了我我也不会服气的。”吃午饭的时候,谢少言端着碗坐在了顾西辞的面前对她义正言辞地说道。这孩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转眼就忘记了昨天顾西辞还差点儿拿着一把没出鞘的剑废了他。 顾西辞正努力摆出一副淡定的面孔,跟白玉堂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一起——这是俩人无话可说的第二天,没有话题聊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更没有解决冷战的问题,坐在一起自然很是尴尬。所以谢少言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顾西辞暗搓搓焦虑的内心。基于这一点顾西辞决定不跟谢少言计较。看着谢少言张牙舞爪的样子,顾西辞眯起眼睛注视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狡黠。 白玉堂垂下头默默地吃饭,根据这几天他的观察来看,顾西辞很快就要对谢少言使坏了。还在苦于如何跟顾西辞和好的白五爷选择了淡定围观顾西辞使坏,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对她的行为给予暗中的支持。 “想要公平?”顾西辞轻笑一声:“好啊,那我就给你公平。” 顾西辞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谢少言的找茬,这让谢少言有点儿吃惊。在他的认知里面,顾西辞此时该做的事情是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脖子递出一把剑来……谢少言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盖如何应对,他昨晚回去之后对于顾西辞的出招方式苦苦思索了半宿,在脑海中模拟了很多场景,终于想到了破解她快速一剑的方法。 但顾西辞却没有给他实施的机会,这样谢少言觉得有点儿郁闷,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下午我跟你比武,只出三招,三招之内你要是还有还手之力,我就算输。”顾西辞淡淡说道,“这个提议怎么样?” 谢少言张大嘴巴思考了老半天之后,猛地蹦了起来指着顾西辞:“你怎么能这样看不起我!车轮战就车轮战!哼!” 然后谢少言就抱着碗昂着头走了。顾西辞看着他高傲的背影渐渐远去,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这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白玉堂不说话,继续默默地吃饭。 下午一开场,顾西辞就上台了。因为昨天单方面吊打了赵绮白,再加上官府等一系列事情的发生,让顾西辞在这次名剑大会上彻底出名了。她一上台台下就安静了,大家都兴奋地注视着顾西辞和谢少言两个人,纷纷猜测究竟是迄今为止只出过一次手的顾西辞更加厉害,还是成功守擂一整天的谢少言更胜一筹。 “等你很久了,来吧!”谢少言面对顾西辞摩拳擦掌。 “在下七秀坊刀行云之徒顾西辞,前来领教落凤阁的武功。”顾西辞在开场之前忽然对着谢少言拱了拱手,十分认真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有些人奇怪地看着顾西辞,因为他们是江湖新秀没有听说过什么七秀坊也没有听说过刀行云是谁。但是在江湖中混过二十年以上的老前辈们却都变得神色复杂起来。此情此景简直就像是穿越了岁月,在二十年之前的名剑大会上,同样的位置,同样明媚的少女,用相同的语气说出了差不多的话: “在下七秀坊刀行云,前来领教落凤阁的武功。” 刀行云的第一场比试就是与当时早已名满江湖的落凤阁新任阁主钟离鹤进行的,钟离鹤的音杀之术冠绝天下,刀行云的江海凝波剑法也是精妙不凡,两个人在台上足足过了五百招之后,钟离鹤主动认输,并且夸赞刀行云乃是武学奇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钟离鹤之后,唐门唐七叶,藏剑山庄叶临川,甚至连她的亲生哥哥封刀楼的刀暮云都败在了刀行云的手下。随后她还与霸刀山庄的庄主柳文素和相国寺前来观战的道苦大师进行了指点性的切磋,被这两位江湖大家盛赞根骨奇佳资质出众。这一战奠定了刀行云“武林第一”的地位,她在江湖之中彻底出名了。 不知道今日的顾西辞是否能像当年的刀行云一般。 谢少言手中的竹箫换成了一根玉箫,箫尾还系着一根漂亮的丝绦。顾西辞的目光自丝绦上淡淡扫过,她对着谢少言勾起了嘴角:“我中午说过的话还算数,只要你能在我手下躲过三招,我就自动认输。” “你别废话,我不会比女人弱的!”谢少言说完,退步后撤,他抬手横在胸前,玉箫在他指尖旋转翻飞成一片翠色的花影,箫尾的丝绦搅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扫过顾西辞的脸颊边。 顾西辞忽然抬手一抓,一把攥住了飘逸的丝绦,在谢少言惊讶的目光中拽着丝绦连同玉箫和谢少言一起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她另一只手直直地伸了出去,指尖鬼魅一般绕过了谢少言的拍过来的手掌,点在了他的喉间。 这是这次名剑大会结束最快的比武了,顾西辞一手抓着丝绦翻拧住玉箫,用玉箫架住了谢少言拍过来的一掌,而她的另一只手则点在了谢少言的喉咙上,指尖稳稳地落在那里,不颤不抖。 “不……可能!”谢少言震惊地说道:“不会吧我没有这么菜啊?!” “你不是菜,你是傻。”顾西辞抽过谢少言的玉箫毫不客气地敲上了他的脑门:“在明知道自己速度和内力都比不过我的情况下,还妄图用这玩意儿偷袭……小聪明害人不浅啊。” 谢少言涨红了脸。顾西辞说得对,在对上她那诡谲的速度之后,自己开场拉开的那段距离然后甩出暗器只是在自作聪明,他应该做的事情是在拉开距离之后就用音杀震慑顾西辞令她不敢上前。 “要不再给你一次机会?”顾西辞的余光扫过台下一片目瞪口呆的人。 “不必了,多谢指点。”谢少言对着顾西辞十分恭敬地拱了拱手,诚恳道:“姐姐我再也不找你麻烦了。” 说完,也没等顾西辞回话,谢少言就径直蹦下台去了。 顾西辞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心说这小孩真是个有趣的人。 有了顾西辞那眨眼一招戳喉咙的神技,接下来的比武比谢少言霸屏时不停地吹吹吹还要让人觉得无聊。没人能在顾西辞的手下走过一招,而白玉堂他们又死活不上台。最后叶临川上台宣布顾西辞为新一任武林盟主的时候,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是梦幻一般的。 这绝对是本届的黑马……那自己之前压下赌别人赢的银子不都泡汤了吗?庄家通杀啊! 无意之间新上任的盟主大人就成了大家愤恨的对象——还我银子! 成为了武林盟主之后,顾西辞表示自己的生活没啥变化,也没人找她来处理什么事务——叶临川说顾西辞只要当个精神领袖就好了俗事九天会帮她处理干净的;也没有人找她来挑战——除了谢少言那个锲而不舍的孩子,而且因为他们即将结伴前往海市一探究竟,顾西辞无法摆脱谢少言的纠缠。 这让她觉得有点烦。 白玉堂也觉得有点儿烦,好不容易有时间能跟顾西辞刷刷感情,但总有一盏明晃晃的灯笼点在一边破坏气氛,偏偏灯笼还不自知。 于是就在这种除了谢少言之外所有人都郁闷的情绪中,顾西辞、白玉堂和谢少言收拾东西准备前往海市一探究竟。 第57章 【五十七】月下之行 临走之前顾西辞再三犹豫,还是去找了展昭。展昭正在陪丁月华游西湖,对于顾西辞的到来却并不意外:“我觉得你总要来跟我告个别。” “其实我原本也没想来。”面对展昭的调侃,顾西辞挑眉,她凑过去抬手挽上了丁月华的胳膊:“毕竟我不想打扰你跟嫂子的二人世界——” 丁月华红着脸一巴掌盖在了顾西辞的头顶:“有事说事!别油嘴滑舌的!” 丁月华平时开朗豪放,但在展昭面前却永远都是那么一副羞涩的小姑娘样。顾西辞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揉着自己的脑门看着她笑道:“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拜托你们二位一下,但可能很危险,你们也可以拒绝……” “说什么胡话。”丁月华轻嗔道,她点了点顾西辞的额头,看着她认真地说:“虽然很想跟你和五哥一起去,但我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可只是让我在家等你消息我也办不到啊,现在有需要帮忙的事情那真是太好了,你赶紧说吧,我一定全力以赴。” 展昭虽然没说话,但是他坚定地看着顾西辞,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看着这样的两个人,顾西辞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可以拜托的人,她真心不想把两人也卷入事端之中。 “是这样的。”顾西辞斟酌着开了口:“在我逃出襄阳王府别院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等顾西辞对展昭和丁月华讲完事情的经过之后,丁月华震惊地握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偷听后,一把握住顾西辞的胳膊把她拽到了河边隐秘的地方:“西辞,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是……” 丁月华语无伦次地说道,她两只手来回比划,嘴巴张了又闭上,无论如何却都无法把最后的词语说出口。 “西辞,这件事情你有几成把握?”相比于震惊的丁月华,展昭明显淡定了不少,但是想到事情的利害关系,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不知道。”顾西辞靠在树边,她垂下头用两只手捂住脸,声音闷闷的,“就是因为我不知道……那只是我的感觉而已。” “可是——”丁月华眉头紧皱,“如果是真的,你不就是——这太荒谬了啊!” “有什么办法?”顾西辞苦笑道:“如果我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健全,生活平静但温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那这件事情五哥知道吗?”丁月华双手搭在顾西辞的肩膀上,认真地问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明显感觉到顾西辞的身体震了一下。丁月华有点儿后悔,她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原以为这么多天顾西辞应该跟白玉堂说清楚了,但是现在看来两个人好像还在冷战之中? 沉默了好半天之后,顾西辞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告诉他。”然后她抬起头,看看展昭又看看丁月华,用无比严肃的语气说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请你们不要再告诉第四个人了……在我正式确认之前,好吗?” 丁月华以为顾西辞是还在跟白玉堂闹别扭才没有告诉他的,不过顾西辞都提出请求了,她也不好违背,于是便点点头说道:“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毕竟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为好。”她一边说一边复杂地看着顾西辞,片刻之后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了她:“你怎么就这么……这么苦呢……” 顾西辞感受到丁月华温暖的身体贴过来,柔软有温馨,似乎给把无限的力量也传给了自己。 “谢谢。”顾西辞歪了歪头,贴在丁月华的耳边轻声说道。 其实不只是因为顾西辞在跟白玉堂闹别扭才瞒着他,而是一旦让白玉堂知晓此事,顾西辞不确定他会不会直接告诉九天。如果九天也知道了,到那个时候,事情将变得更加难以抉择。虽然顾西辞不介意跟九天对着干,反正她对于这帮人没什么好感,但那一定会很麻烦。 所以拜托给展昭和丁月华是她现在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不会只让你们两个人犯险的,那毕竟是襄阳王的地盘,我手下的暗卫们从茉花村回来了,我会让他们跟着你们,随时听候命令。”顾西辞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忽然从某棵树上现身落了下来,他跪在顾西辞的面前声音沙哑地说道:“主人。” “跟着展大哥和月华,万事以他二人的安全为先,在此基础上再考虑救出那人的可能性。一旦事情得手不要在襄阳做过多停留,立即把他们送回开封府!”顾西辞说道:“开封有包大人在,会安全许多吧?” “属下明白。”黑衣人恭敬地说道。 “那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了,展大哥。”顾西辞说道。 展昭也明白此行危险重重,所以并没有拒绝顾西辞把暗卫派给他的行为。但他有点儿担心顾西辞那边会不会人不够。于是展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有几个暗卫?要不然你带走一半?说老实话海市那种地方不见得比襄阳王府安全多少,我不放心你与白兄。” “一共十二个人,都派给你了,我不需要。”顾西辞摇摇头:“我们去海市是做生意的,在不跟他们发生冲突的前提之下没有什么危险。你们打探消息需要人手。” 展昭思考片刻便点点头同意:“也行,那你们万事当心。等你回来之后我必定把他们完完整整地送还与你。” “我是让他们保护你和月华不是让你保护他们啊。”顾西辞笑道。 “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分别。”展昭淡淡一笑,“赶紧去吧,早去早回,回开封了哥哥请你吃饭。” “我要喝喜酒。”顾西辞促狭一笑。 “喝喝喝,回来就让你喝!”对于此事一向很羞涩的丁月华却一反常态,她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戳了戳顾西辞的脑门,双眼通红地说道:“所以你得回来!要不然我可不给你留着!” “没问题!”顾西辞的心情终于变得好了一些。 “有关襄阳王的事情我已经写信告知了包大人,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兹事体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相信包大人之后也会自有安排的。”展昭拍了拍顾西辞的头:“所以你别担心了,做好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行了。” 在拜托完展昭之后,顾西辞觉得自己身上的包袱好像轻了许多。自从跟叶临川谈过自己的身世后,顾西辞就一直处在一种焦虑的状态中,所有事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该怎么解决,甚至在这些混乱之中寻求一个微妙的平衡都很难。可一旦人开始迈开第一步之后,后面的路就会相对顺利很多,尤其是这一步从目前来开她还迈得很是正确。 虽然这辈子到目前为止顾西辞整体上可以说是过得很悲剧,但能被刀行云收养、能跟展昭结拜,甚至是能认识白玉堂和唐非鱼……这些都是她经历的十分幸运的事情。命运女神并没有彻底抛弃顾西辞,就算手握烂牌,她还是可以努力打出一个完美的结局。 回到自己在藏剑山庄居住的别院之后,顾西辞意外地发现原本应该跟其他九天一起处理事情的秋临晚在门口等自己。 “师叔?有什么事情吗?”顾西辞看着秋临晚的身影,觉得很奇怪。现在的秋临晚给她一种别扭的感觉,就好像是她在心中瞒着什么事情一样。这种感觉从在杭州城外意外碰到秋临晚的时候就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但当时不是很明显,而顾西辞又一心扑在了如何干掉赵绮白身上,并没有觉察到。 而现在…… 秋临晚转过身,她看着顾西辞,眼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挣扎和犹豫:“西辞……” 顾西辞没有开口催促,她在秋临晚面前五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 微风乍起,吹落满院残花落叶,簌簌作响。 “西辞,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秋临晚垂下了头,她避开了顾西辞的目光,轻轻地说道。 顾西辞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就是那些时刻都跟随在秋临晚身边保护她的暗卫们此刻全然不见了踪影,方圆百丈之内,除了她跟秋临晚之外,再没有一个会说话的活人存在。 什么事情机密到需要屏退所有的属下才能说?顾西辞心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预感。 “师叔,你现在很危险吗?”顾西辞忽然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秋临晚抬起头,她有点儿诧异地看着顾西辞。当目光落到顾西辞面无表情的脸上时,秋临晚忽然明白了顾西辞的意思。她轻轻笑了笑,摇头道:“没有哦西辞,我很安全。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很安全。但是这件事情不能告诉其他人,你懂吗?” 顾西辞心想不会是我告诉展昭和丁月华的那件事情吧?天呐不要啊师叔你这句话说晚了,我已经告诉别人了啊!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顾西辞轻轻地说道,她并没有正面确认秋临晚的话。 “你很快就会懂,说实话我开始也吓了一跳呢,不过这样一想很多事情就都可以明白了。”秋临晚主动往前走了几步,她握住了顾西辞的手:“别怕,不管什么时候,这都不是你的错。” “啊,我知道,那快走吧。”顾西辞点点头,跟在秋临晚身后朝外面走去:“说不定一会儿会有人来找我,那可就麻烦了。” “不会的,今晚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白玉堂也不会。”秋临晚淡淡地说道。 顾西辞看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出了别院之后,秋临晚解开了拴在门口的两匹马,顾西辞和秋临晚骑上马后一路朝着远处山上跑去。看这方向两个人是要去……灵隐寺? 此时天色已晚,秋临晚又带顾西辞走了另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如果不是很清楚的知道面前的秋临晚是真人,顾西辞都要怀疑是有人易容成她的样子要把自己骗走抓起来了。走了大约两刻钟之后,秋临晚带着顾西辞来到了灵隐寺后山的一个小门前,两个人下马,把马拴在门口的柱子上。 “师叔你到底要带我去见谁?你这样让我有点慌啊。”顾西辞一边拴马一边对秋临晚开玩笑。 “你见了他就知道了……抱歉这件事情我不能多说,一旦泄露大家都会很麻烦的。”秋临晚对顾西辞抱歉地笑笑,然后她上前一步,推开了这座小门。 吱呀声响起,顾西辞随着秋临晚踏入院中。她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无比地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遇见过。回想之后,顾西辞惊讶地发现,那天她逃出监狱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月色下推开了那座别院的小门,然后遇见了那个身着古旧华服安静绣花的女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相逢。 “是……你?!” 就算没有介绍,顾西辞一眼看过去也立即明白了那人是谁,因为他衣服上的花纹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自己的身份。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遥望着那人,脑海之中一片混乱,不明白秋临晚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见他。她刚想抓住秋临晚问个清楚明白,却发现秋临晚不知何时已经退下去了,整座小院中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心跳声。 “为什么……是你?”顾西辞艰难地说道,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这个人,到底该怎么做,“这种时候在这个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不是应该——” “……只是想见见自己的亲妹妹而已了。”那人表面看起来很淡然,但隐藏在袖中微微发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顾西辞缓缓伸出了手:“西辞,不,绫月……” “……过来。” 第58章 【五十八】宁国公主 高大的楼船在月色下驶向大海深处,夜晚的海面很是平静,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就只能听到船头破开水流的哗啦声。顾西辞坐在船舷上靠着一根不断摇晃的缰绳,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块通透翠绿的玉佩,正仰着头看远方天空上的一轮明月。 尽管距离在灵隐寺见到了自己的哥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天,可顾西辞还是觉得事情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般。她能清楚地记得那个人的一切,他挺拔的眉峰他微眯的眼睛,还有他唇边勾起的浅淡笑意……一切就好像是被深深印刻在了记忆之中,挥之不去。 相遇来的如此突然,这让顾西辞完全没有准备,而且她明天就要离开杭州了。为了不耽误时间,两个人暂且压下了亲人相见时的激动感觉,互相交换了一下彼此手中的情报。信息一整合,很多之前隐藏在迷雾中的事情就渐渐露出了冰山一角,真相也浮出了水面。看着最后二人得出来的那个简直是匪夷所思的结论,顾西辞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地方静静。 “这是真的?”顾西辞看着她哥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现在我忽然觉得之前自己的纠结都不算什么了。毕竟我最差也就只是被扣个乱臣贼子的帽子然后被四处追杀罢了,可你这真是……” 顾西辞话没说完,因为她没法说出那几个字儿。 但相比于震惊的顾西辞,她的当事人哥哥却很淡定,那人伸手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父亲的身份不需要置疑,你唯一需要怀疑的就是母亲是谁,尤其是在听了你的经历之后。” 听到这句话,顾西辞眨眨眼睛:“哥……哥哥?” “嗯?”那人托着下巴看顾西辞,“怎么?” “没事儿,我就是想叫叫……”顾西辞以一种没骨头的姿势趴在石桌上,她把一半的脸贴在冷冰冰的桌面上,侧着头去看她哥:“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从我踏进这座院子里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不真实的。我好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那个冷冰冰的监牢里面绞尽脑汁地给那个女人默写剑谱……” 顾西辞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她整个人都变得闷闷的,不再去看她哥哥,顾西辞把头拧回来面朝下扑在桌子上,自己一个人憋着。 然后她就听见了男人的轻笑声。那人扣着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从桌子上提溜起来拎到自己的面前,然后他看着顾西辞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知道你受苦了,但是日后不会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他一边说一边把顾西辞搂进了怀里面,一只手轻轻压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是我的妹妹,所以你记住,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敢也不能去惹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出去玩,想玩别的东西,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满足你,我要给你最好的。” 顾西辞忽然觉得很感动,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而且这人还是她的亲哥哥。其实从小顾西辞就希望自己能有个哥哥,可以带自己去玩,给自己买好吃的,教自己练武,打架的时候帮自己出头,受罚的时候帮自己顶上……但是当顾西辞对刀行云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刀行云先是哈哈大笑,随后又一巴掌糊上了顾西辞的脑袋无情地打破了她yy的梦。 “老子养你一个就够费劲儿的了你还想要个师兄?有他没你有你没他,你想清楚了啊。” 面对刀行云的淫|威,顾西辞屈服了。于是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练武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玩耍……有的时候太孤独了,顾西辞就幻想自己有个哥哥,正陪着自己一起,这样胡思乱想好一会儿,她就会开心很多。 现在她的幻想成真了,她真的有一个哥哥了,而且这个哥哥……真特么酷炫啊! 顾西辞缩在她哥怀里面一边感动一边暗爽,同时心中已经开始天马行空地思考自己现在有多么招妹子们愤恨等等。自己跟自己玩了半天之后,顾西辞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一把握住了她哥的衣袖,认真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你妹妹?而不是赵绮白?毕竟我们长得那么像!而且她是襄阳王的女儿啊!” “哪有哥哥会认错自己的妹妹。”顾西辞她哥漫不经心地说道:“而且我这么英明神武怎么会有那样的妹妹?她也配?” 卧槽感觉好爽!顾西辞偷着乐。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一切的?”顾西辞又问,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就是知道你还有个妹妹这件事情。” “从一开始就知道。”顾西辞她哥顺着她柔软的长发,淡淡说道:“虽然你的存在被抹杀了,但是出生记录还是有的,一切在宗庙里面都能找到。最开始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母亲不去寻找你,后来我发现你已经夭折了。” 我活的好好的,你以为我夭折的时候我说不定正在真定府被师父揪着对练剑法被她吊打的不要不要的,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地想有一个哥哥来解救我于水火之中啊……顾西辞默默地想。 “但母亲对此没有丝毫悲伤的表示,她甚至完全都不在意,而是接了襄阳王的女儿进京,破例封她为公主,对她简直就像是对待亲生闺女,相比之下我都要排到后头去了。”顾西辞他哥继续说道:“那个时候的我有点儿嫉妒赵绮白。直到某一天,我因为贪玩而没有做完功课,被先生教训了。抄完课文之后我去母亲哪里谢罪,在她的房门外头,我无意之间听到了她跟自己的贴身侍女说我是个喂不熟的野崽子。” 尽管此时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顾西辞却还是能感受到那句话在男人心中落下了多重的痕迹。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一只拳头,另一只手则攀上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男人对顾西辞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他慢慢地、温柔地掰开了顾西辞攥紧的拳头:“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暴露了,所有的线索都会慢慢浮现出来。这么多年我也在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至少我要知道既然她不是我母亲,那我母亲究竟是谁,或者还有一个更恐怖的真相:我父亲究竟是谁。如履薄冰地查了这么多年,再后来……事情就变得方便了不少。然后某一天,我查到了你的存在。” 男人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顾西辞,眼中是少见的柔软情绪:“包卿来对我说,他见到了一个跟赵绮白很相似的女孩子……当得知你还活着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一切也不算太糟糕。” 顾西辞听着男人在她身边用低沉缓慢的语调给她讲一件件事情,从他记事起的趣事儿一直讲到了昨天晚上男人吃了一道不错的菜,回头一定要带顾西辞去尝尝。男人说得那么认真,就好像如果把这些他记得的事情都讲给顾西辞听,那他跟顾西辞过去十八年错过的人生轨迹就可以重合在一起一般。 听着听着,顾西辞最后睡着了,她靠着男人的肩膀,眉头舒展嘴角微勾,大约是在梦中遇见了什么美妙的事情。男人看着顾西辞的睡颜,他轻轻抬手搂住顾西辞的腿弯和后背,把人直接抱了起来。 “主子。”一个黑衣人从房顶上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他跪在男人面前,低垂下头,语气恭敬。 “送公主回去,别吵醒她。”男人冷冷地说道。 “是。”黑衣人点点头,他站起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男人手中接过了沉睡的顾西辞,抱着她运起轻功飞离了这座小院。黑衣人飞得又稳又快,睡梦中的顾西辞根本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黑衣人带着顾西辞走了之后,原本早早离开的秋临晚回到了这座小院之中,她推开门,对着男人行了一礼:“陛下,您该回去了,再拖下去太后娘娘与朝臣们迟早会发现您私自离京的。” 赵祯目送着顾西辞远去的方向,直到连细小的人影都看不清楚之后,他才淡淡说道:“此次离京原本就是为了见绫月,既然人已经见到了朕自然会回去的。刚才没来得及问,绫月接下来要去哪里?” 言下之意是没事儿朕就带她回宫算了,堂堂公主别老在外面浪啊浪。 “海市。”秋临晚说道。 “海市?”赵祯的神色立马变得很古怪,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翠绿色的双龙戏珠玉佩递到秋临晚手上:“找机会在绫月离开之前把这个东西交给她,她能用得上。” “这是……”秋临晚的目光落在玉佩上,流露出一丝诧异。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赵祯慢悠悠说道。 “草民逾越。”秋临晚立马谢罪,同时规规矩矩地把玉佩收入怀中,告辞离开。赵祯盯着秋临晚的背影,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感兴趣的意味。 秋临晚骑马回藏剑山庄,此刻她看似表面平静,但内心已然炸开了锅。因为赵祯交给她的那块双龙戏珠佩,与海市对外流传的图腾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龙的爪子数量上。 赵祯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秋临晚心中对于这个少年帝王的敬佩之情又上了一个层次。能够在太后势大、藩王反心暗生、朝廷一片龙蛇混杂的局面中脱颖而出组织起了自己的势力站稳脚跟,并且迅速控制了局面的发展,还能躲过九天的监视培育出自己暗中的力量。这位帝王绝不可小觑。 他是否已经觉察到了九天的存在?他是否在这次的九天之乱中掺和了一脚?这些秋临晚都不知道,但她却隐隐觉得有些危险。顾西辞是宁国公主赵绫月、赵祯的亲妹妹,她已经跟赵祯相认了,她还是九天之中的皓天君与变天君。谁能保证顾西辞不会把九天的秘密透露给赵祯?而赵祯在得知了九天的秘密、并且知道自己的亲生妹妹在九天中身居要职后,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自己背着其他九天来带顾西辞与赵祯相认,究竟是好是坏? 秋临晚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心中很乱,也觉得自己不该欺瞒其他九天。但是一想到顾西辞是刀行云拼了命救出来又精心护了十八年把她养大的孩子,秋临晚又心软了。 算了,先解决襄阳王的事情再说别的不迟,毕竟现在他们还算是盟友,不是吗?只要赵祯稳坐皇位,勤政爱民,惠及天下苍生,九天也就没有理由再说些什么了。 第59章 【五十九】矫情一下 顾西辞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睡在了房间里面,如果不是枕头边放着一块双龙戏珠的玉佩和一封信件,她几乎要觉得自己昨晚的经历是一场幻觉了。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全部,顾西辞的脸色变得十分奇怪,原本她以为在经历了昨晚的惊吓加惊喜之后,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再让她感受到震惊的情绪了。然而顾西辞还是太年轻,在看了赵祯的迷信之后,握着那块翠绿的双龙戏珠佩,顾西辞忽然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这件事儿我是说呢……还是不说?顾西辞盯着玉佩很纠结,纠结半天之后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说赵祯早就认识了海市的主人,那么是不是代表他也已经对九天有所了解了?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顾西辞表示自己脑袋不够用,操心的事情就交给哥哥好了。 白玉堂觉得顾西辞有点儿不对劲,之前她是根本不想看见自己,现在她是看见自己了就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好像是怜悯又好像是带着点看戏的坏。白玉堂回想了一下最近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会被人嘲笑的傻事——他白五爷从来不做傻事儿的好吗!所以顾西辞为什么忽然这样了? 旁敲侧击地去问,顾西辞就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冷艳高贵,一声不吭。白玉堂又不能撬开她的嘴巴,于是一向万事随缘的白五爷破天荒的因为看似子虚乌有的事情而变得担忧起来。 他甚至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这边白玉堂心中藏了情绪,那边谢少言却好像出笼的小鸟一般天真欢快。不知道这孩子是天生就傻还是长年没出过门给憋傻了,他走大街上看见什么玩意儿都能兴奋半天,经常是白玉堂和顾西辞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一回头人就不见了。每次都让顾西辞黑着脸回头去把人揪回来。 几次之后,顾西辞忍不了了,她在再一次把失踪的谢少言找回来之后,当着白玉堂的面儿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刷地一声插|在了谢少言的面前,谢少言愣愣地看着那把薄如蝉翼的娉婷剑被顾西辞一甩直直地插入了青石板里面,一直没到了剑柄。然后顾西辞又慢慢地把剑拔了出来,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透着森然的剑意。 “好!”谢少言立即从善如流地给顾西辞鼓掌,并且从此之后再也没偷偷失踪过了。 对付熊孩子果然就得狠一点儿。 有了凶残的顾西辞在前面虎视眈眈地盯着,一行三人很快便抵达了海边小镇。此时距离海市开市尚有三天的时间,小镇已经很热闹了,到处都挤满了形形□□的江湖人,大家都是等着海市开市去大赚一笔的。 顾西辞他们就在小镇中住下了。白玉堂建议三个人趁这三天的时间在镇上四处转转,说不定能打探到一些海市不为人知的秘辛,这样也好提前有个准备。当然白五爷的本意是把谢少言这盏大灯笼支开十万八千里远,然后他就可以找机会跟顾西辞交流一下。但是当白玉堂提出这个提议之后,顾西辞立马微微蹙了眉头。 “行吧,我没什么意见。”谢少言爽快地说道,四处玩他肯定开心,再趁着机会打听点儿消息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好吧。”顾西辞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会儿,看向了谢少言:“你一个人去行吗?我有事儿想跟白……少侠说。” 谢少言的眼珠子在顾西辞和白玉堂之间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儿之后,他答应了顾西辞的请求,十分爽快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那我去西边,你们去东边,我们回来交换情报,看看谁打听得多!” 谢少言擅自决定了要比赛之后,就立马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顾西辞看着谢少言的背影,哭笑不得。这人的不着调儿她早就见识过了,某些时候简直就是气的人分分钟想去死一死。也不知道钟离鹤那么严肃的前辈是怎么教出谢少言这么活泼的徒弟的。 “你别看他不着调,这小子精明着呢。”白玉堂看着顾西辞郁闷的脸,忍不住淡笑。谢少言的确一路上都在瞎折腾闯祸,然而他所做的事情刚好在顾西辞所能容忍的边缘,而且托谢少言瞎折腾的福,顾西辞和白玉堂之间的气氛才没有那么僵硬。其实这孩子机灵得很。 “我当然知道,只是还是感觉有点儿无力。”顾西辞呼出一口气,她趴在桌前,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有点儿像以前的我。” 一样的闹腾一样的活泼,当然我才没有那么*。顾西辞默默地想。 白玉堂失笑。他靠在椅背上看着顾西辞漂亮精致的侧脸,轻轻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听到了白玉堂的话,顾西辞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她抬手关上了窗户,把熙熙攘攘的声音隔绝在了外面。屋中安静了不少,顾西辞看着白玉堂的脸,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顾西辞率先说道:“我有个问题,有关你哥哥,我一直想不明白。” 白玉堂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还是之前那副样子,没有因为顾西辞提起他哥哥就产生了变化。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挑眉示意道:“你说。” “你凭什么断定他就是被朱子宁抓走的?难道就是因为朱子宁是金算盘的上一任主人?”顾西辞问道。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哥哥是在我八岁那年失踪的。那年我刚刚拜入了师父门下,整整一年都在霸刀山庄跟随师父学武,而哥哥则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在家中歇息。等到年末的时候我回家过年,却发现家中一片愁云惨淡,娘亲告诉我哥哥被歹人所劫走了。 “那个时候我蒙了,哥哥对我极好,经常会念故事给我听,带我玩,晚上哄我睡觉。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了哥哥不在了的事实,但我却不信哥哥死了,总有一天我要找到他。 “二十岁那年,我武功小成出师,回家之后爹才告诉我他瞒了我很久的事情,就是那个掳走哥哥的人曾经跟爹打过照面交过手,我爹说那人武功极高在他之上,且身法诡谲神出鬼没,在错身的一刻爹只能看见他的武器是胧在袖中的一件奇特的金算盘,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线索。我爹把这些告诉我,他希望我能找到我哥哥的下落。因为那个人在抓走哥哥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留在此处只能让明珠蒙尘,不如由我带走。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我爹相信哥哥依旧还活着。 “为了能够尽快找到哥哥,我把父亲的话告诉了师父。但师父听过之后却变得有点儿奇怪,他没说什么,只说尽量帮我。直到那天在庞府看到庞云手中的金算盘,我才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师父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带走我哥哥的人是朱子宁,而朱子宁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培养下一任朱天君的继承人,至少当时他的目的就是那样。”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事情的全部。”白玉堂放下茶盏,他看着顾西辞,认真地说道:“所以我并非是为了欺骗你才故意说什么朱子宁也是我的仇人之类的话,他真的是我的仇人,至少他知道我哥哥的下落,因为他我们骨肉分离了十几年……我父母一直都很想念我哥哥,我也是。” 顾西辞看着白玉堂,她第一次开始觉得为难了,要怎么跟白玉堂说呢?她当然明白白玉堂说了这么多话的意思,无非是为了告诉自己他从来没有恶意的欺骗过自己,最多不过是对真相沉默不言罢了。顾西辞自从继承了刀行云的皓天君之位后,她在离开前帮助秋临晚处理过几回事物,逐渐明白了当时为什么白玉堂对于某些事情一直缄默不言了。 他无法直接告诉她自己身处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做着什么样的事情。就像刀行云即使被所有人误会被自己人追杀,她心中怨恨愤怒,却从来没有想过将九天的秘密公之于众来报复九天。因为那些秘密真的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他们几个人知道就够了,谋算天下暗中掌权四处平衡力量这种事情难道可以见人就说吗?如果有一天百姓们知道了在世界上有这么几个人,他们为了各种各样看似扯淡的理由操纵着天下发生的事情,一切大事的产生和发展的背后都有他们在推波助澜,甚至就连自己的生活环境也是他们间接造成的,那还不得搞得天下大乱啊?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天下之局,大多数人的眼光只拘泥于一小片天空,这片天空里有他们的家人朋友,有他们的工作他们活下去的目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小片天空就是一切。 “西辞,”白玉堂顿了顿,他伸手握住了顾西辞的手,轻声问道:“你究竟是在埋怨我没有对你说全部的真话,还是埋怨我没有保护好你,第一时间找到你呢?” 顾西辞没有抽回来手,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被赵绮白关进监狱肆意□□的时候,顾西辞觉得自己恨赵绮白践踏她的尊严;赵绮白用不屑的语气说着她可求而不得的母爱的时候,顾西辞恨赵绮白糟蹋了她宝贵的感情;赵绮白告诉顾西辞白玉堂唐非鱼他们从头到尾都在骗她根本只是利用她的时候,顾西辞觉得有点儿伤心也有点儿难过。 那个时候她真的希望有什么人能把她从这个地方救出去,不管是谁都好,她不想听赵绮白一遍一遍地讽刺着她喜欢的人再骗她利用了她。尽管顾西辞知道那很可能是赵绮白为了刺激她而编出的假话,但是谎言说了千遍会成真,哪怕只是在心中种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日日浇灌最后也终能破土成树。 于是那棵树在顾西辞心里满满地疯长,没有人能够抑制它,因为可以这么做的人都不在她身边。 后来顾西辞出来,她一心想着要找赵绮白算账,等算完了账再杀了朱子宁她就立马离开再也不相见到那些人了。但顾西辞低估了大家在她心中的地位,她根本没有办法怨恨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他们,他们甚至一直还在努力地寻找自己,只不过没有找到罢了。 那本来也不是什么恨,只不过是混杂在一起的混乱不堪的感情而已了。难过,悲伤,痛苦……当时间慢慢的流逝,混在一起的感情开始自己剥离成清晰的一种又一种,顾西辞发现自己现在无法面对白玉堂和唐非鱼,只是因为她不想回忆那个曾经有点儿矫情又懦弱无助的自己。 但是当白玉堂明明白白问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顾西辞想,自己终于能放下那些纠结的事情,认真面对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都不是,其实我根本没什么好埋怨的,毕竟不是你们的错,之前不过是我被赵绮白关得头晕脑胀迷糊了而已。” “想明白就没什么了,但是说出来也不容易……”顾西辞咳嗽一声,抽出手来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毕竟只是我自己在矫情。” 白玉堂愣了愣,然后他慢慢地笑了:“你可以再矫情矫情。” “什么啊,都说了我只是——” 顾西辞皱了皱眉头,猛地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她忽然不想跟白玉堂待在一个房间里面了,把谢少言赶走跟白玉堂独处就是一个错误!那小子虽然闹腾了点儿但他在的时候至少顾西辞不会觉得尴尬。 但是在顾西辞路过白玉堂身边的时候,白玉堂快速地、坚定地出手握住了顾西辞的手,阻止了她逃窜的步伐:“所以我说,你可以再矫情一下,没关系的,我喜欢。只要你知道,我没有骗你也没有逗你,而是很认真地在对待你,这就行了。” 他轻声说道。 顾西辞反应了一下白玉堂的话,然后她站在原地整张脸涨成了一颗熟透的苹果。 所以说!我们是在讨论你哥哥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把话题歪到这里来的啊! 直到三天后大家登上前往海市的特别轮船,顾西辞都没缓过劲儿来,看见白玉堂了依旧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然后转身就躲。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解决了吧? 解决什么啊?顾西辞看着白玉堂忽然觉得更加别扭了。白玉堂说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以后也不会,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事情了。他那边倒是把之前的一笔烂账彻底购销解决了,可是……可是…… 顾西辞有事情瞒着白玉堂啊! 而且这件事情就像当初白玉堂不能告诉顾西辞的理由差不多,顾西辞也没法直接开口告诉白玉堂…… 这叫什么事儿啊?是装作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呢?还是赶紧对白玉堂坦白?但是哥哥那边明显要更重要一点儿吧?如果提前说了会对哥哥造成很大的影响。那还是不说? 顾西辞握着双龙戏珠佩仰望天边那轮毛月亮,心中十分惆怅。 第60章 【六十章 】诡异之市 顾西辞靠着船舷吹着海风,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等到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在客房里面好好的待着了。一抹清冷暗香萦绕在鼻翼之间,枕头旁放着那块双龙戏珠玉佩,床前的帘子好好的放下遮挡住了寒风,身上仔仔细细地盖着厚被子……顾西辞呼出一口气,她抬起双手捂住了脸颊。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绝对是白玉堂抱她回来的,除了白玉堂之外再没有人会做这种事情了呀! 现在白玉堂对顾西辞越是温柔她就越有点儿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因为心怀隐瞒的愧疚还是依旧对于他的情感和别扭。 顾西辞想不明白,加上刚起床她的反应很迟钝,于是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有人来敲门。 “西辞姑娘!醒醒!海市到了要下船了!” 谢少言在顾西辞的房间外面死命地拍着门板,砰砰声把天外神游的顾西辞终于呼唤了回来。她抬手挑起床边厚厚的帘子朝外望去,发现大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靠岸了,船上的人们正拎着行李鱼贯下船。 “就来。”顾西辞提高声音说道,谢少言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回答,便停止了催命一般的拍门。 快速翻下床梳洗一番,顾西辞把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收拾好背在背上,小心翼翼地拿起双龙戏珠佩放入怀中,然后她拉开了客房的门。谢少言和白玉堂正在门口等她,谢少言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望着天,白玉堂则站在船舱出口处不知道看什么。顾西辞拍了拍谢少言的肩膀:“久等了,走吧。” “还好还好。”谢少言回过神来,看着顾西辞笑:“西辞姑娘你要是再慢点儿咱们就原路返回了。” 顾西辞没有搭理谢少言,她跟白玉堂擦身而过,偏头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但白玉堂却好像有心事一般,对顾西辞的笑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这人怎么了?昨天还是好好的,还有心情消遣自己呢,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变成这样了?顾西辞皱了皱眉头,她觉得白玉堂好像在担心什么。 可能是因为自己心中瞒着白玉堂一些事情,看什么都不安心,于是顾西辞想了想,还是跑上前多嘴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了?” 白玉堂听见顾西辞的声音,停下来脚步,他回头看她。清晨的阳光从船舱口斜斜地照射进来,洒在白玉堂身上,给他度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逆着光,顾西辞看不清楚白玉堂的脸。 “没事儿,只是有点儿担心。”白玉堂忽然轻叹了一声,他抬手揉乱了顾西辞的头发:“上了海市你别乱跑,跟在我后面,这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呵……”顾西辞下意识地想躲开白玉堂的手,但她往后撤了半步后强迫自己站在了原地。感受着白玉堂温暖的手掌贴合自己头顶的感觉,她轻轻笑了笑:“这话你应该对谢少言说,我自然是不会乱跑的。” 就算乱跑也没什么。 “走吧。”白玉堂没再说什么,跟顾西辞并肩一起走出了船舱。 谢少言靠在栏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见他们出来之后,他咳嗽一声直起身子,双手背在脑后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俩有什么话就不能下了船再说吗?船要开走了真的要开走了!” 早知道就不跟你们一起来了好嘛,不是天天闹别扭一句话不说就是忽然和好然后腻在一起……好歹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啊摔! 此时船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大部分人都已经顺着船员的指引下了船,剩下的大都是些举着扫帚来回打扫的小工。顾西辞避开了一个差点儿撞在自己裙摆上的喝醉的工人,慢悠悠跟在谢少言身后:“不会的你想多了,这船要在这里停留一天一夜,我们还要坐着它回去呢。” “哼!”谢少言冷哼一声,一个纵身运起轻功,直接飞下了船。 岸边等着一个身穿锦绣华服的小姑娘,看见谢少言下船了,她蹦蹦跳跳拦在了谢少言面前,对着他俏皮地屈膝一拜:“公子且慢,请跟小离往这边走。” “咦你这小丫头拦在我面前作甚!”谢少言对于这个突然冲出来的丫头没有一点儿好感,尤其是那丫头满脸狡黠的笑像极了准备使坏的顾西辞。于是他咳嗽一声做出了凶巴巴的表情:“闪开闪开,我自己会走!” “可是没有人领着公子是到不了海市的呀。”小丫头也不生气,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笑道:“每位客人都有领路人的,小离便是公子的领路人。” “有这规矩吗?”谢少言狐疑地看着小丫头,片刻之后他回头去叫顾西辞:“喂西辞姑娘!你们快点——” 谢少言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身后,那里变成了空无一片的水岸,原本修建豪华的码头和停在码头边的高大的楼船此时都不见了踪影。太诡异了,怎么可能一瞬间就让那么多的东西都消失掉?谢少言感觉自己的背后窜起了一丝凉气,他慢慢地回过头,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小丫头,偷偷攥紧了袖中的玉箫。 那小丫头原本还算可爱的脸此时在谢少言眼中也变成了阴森一片的红粉骷髅。 “你是谁?”谢少言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哪里?” “这是海市外围呀。”小丫头对于谢少言忽然而起的敌意丝毫未觉,她依旧是那张纯真的笑脸:“我叫小离,我是来指引公子前往海市的,还请公子跟我走。” 小离一边说,一边对着谢少言再次拜下,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 谢少言一时之间莫不清楚对方的路数,他已经跟顾西辞和白玉堂失散了,现在发难并非是明智之举,即使知道前方可能是龙潭虎穴,此时也不得不闯了。 于是谢少言对着小离摆了摆手,冷言道:“前方带路。” “公子请跟好。”小离转过身,一蹦一跳地带着谢少言往前方走去,活泼跳脱地好像一只白兔。 两人走后不久,谢少言身后空荡荡的岸边忽然凭空起了一阵波澜,透明的水纹在空气中弥漫过后,华丽的码头和高大的楼船重新出现在了视线之中。码头上安安静静的,所有留守的工人们都如同傀儡一般举着打扫的工具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擦洗着巨大的船。 顾西辞跟白玉堂下船慢了几步,谢少言就跑的没影了。顾西辞脸色铁青地站在岸边瞅着一马平川的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能是先走了。”白玉堂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他紧锁的眉头暴露了那句话只不过是在安慰顾西辞,而且还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顾西辞冷言道:“等一下会怎么样……都说了这地方不能乱跑——啧,当真邪门得很。” 顾西辞说着说着忽然抽了一口冷气,她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示意他回头去看,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空荡荡的岸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码头和船都消失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我在做梦?”顾西辞挑了挑眉,她往前走了几步想去岸边一探究竟,然而白玉堂却扯住了她的衣袖:“别再走了。” “可能是某种幻术。”白玉堂眉头紧皱,他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岸边:“或者是毒一类的……” 白玉堂一边说,一边摸出一颗墨玉飞蝗石对着原本码头停船的方向甩了过去。 “铛”的一声轻响,俩人眼睁睁地看着墨玉飞蝗石在半空中忽然撞上了什么透明的介质,随即玉石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滋滋声,一边往下落一边在半空中逐渐被腐蚀,等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化为一缕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是什么!”顾西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玉石碰上都会被腐蚀的一干二净,若是人无意识地撞上了呢?要不是刚才白玉堂拉住了自己,没有让自己盲目地冲了过去,此时只怕已经尸骨全无了吧? 为何会有这般阴毒的机关?这里不是…… 顾西辞的眉头越锁越紧。 “往前走走看吧。”白玉堂环顾四周,不确定那透明的机关究竟蔓延到了何处。 “这里真的是海市吗?”顾西辞问道:“如果海市是如此邪门的地方,为什么从来没有听民间传过?” “或许遭遇到这种机关的人都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白玉堂的目光也冷了下来,“我们应该是被对方发现了,走一步算一步。” 两人顺着路慢慢地往前走,为了以防万一,每隔一段距离白玉堂就会抛出墨玉飞蝗石探路,以防两个人走进那看不见的杀阵之中。但不知道是两人运气好,还是那段杀阵只存在与海岸边防止有人随意离开,他们至今没有再碰上什么邪门的东西。 “我完全不觉得这里跟传说中的海市有哪些相似的地方,说不定我们真的来错了。”顾西辞一边走一边无聊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砂砾。 “从我们的调查结果来看,海市应该是坐那艘船来没错,毕竟有很多人都去过那地方。但为何会到了这里……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白玉堂始终走在顾西辞身前半步远的地方,隐隐护着她。 顾西辞没有说话,她在想一个问题。如果这里真的是所谓的海市那也就算了,她有绝对的把我不会受到伤害。可如果不是呢?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就穿过了岸边那片不大的丛林。眼前豁然开朗,一道悬崖如刀劈斧砍般在不远处的海岸边拔地而起,滔滔巨浪拍打着陡峭的悬崖,发出震雷一般的声响。峭壁上以“之”字形从下到上修建着一片连绵的通天阁楼,每座阁楼之间都由一道狭窄的索道自始至终贯穿链接,从最下面靠近海边的地方一直到高耸入云的峰顶。最顶层的建筑是最漂亮的,碧瓦飞甍,比之开封皇城没有丝毫逊色。 顾西辞看着眼前的情景有点儿发愣,她本来已经做好什么都看不见的准备了,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如何才能在无船无人的绝境中返回出海的地方。但顾西辞没想到这里竟然真的有什么,而不是一片荒芜的废墟之地。 “那里是海市?”顾西辞眯着眼睛远眺。 “上面有人。”白玉堂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得上去,除此之外周围没什么东西了。” “那就上去看看是什么地方。”顾西辞欣然同意,“反正来了一趟,不顺点儿东西回去我不开心。”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买。”白玉堂愣了愣,顺着顾西辞的话婉转地说了下去,“顺……总归是不好的。” 顾西辞:“……” 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第61章 【六十一】悬崖之变 【六十一】 等俩人靠近山崖之后才发现,那山崖并非是矗立在岸边的,而是距离海岸还有大约五十丈左右。不远处有个小码头,栏杆上有栓过绳子的痕迹,但现在岸边空无一物,显然是船已经被开到了山崖下面。想要过这五十丈,要么长翅膀飞过去,要么渡水游过去。 考验本事的时候到了。白玉堂和顾西辞的轻功都还不错,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直接用轻功飘过去,飘不动了再入水游。于是二人轻提真气,借着乍起的海风,踏入了海水之上。 为了安全考虑,白玉堂始终在顾西辞前一步远的地方,他的轻功是江湖传说中的“一苇渡江”,仅凭一根芦苇便能在水上潇洒行走。虽然手头没有芦苇,但每隔一段时间白玉堂便会打出一块墨玉飞蝗石,借着石头入水那一瞬间的踏力,足以让白玉堂再度飘出很远。 而顾西辞顾西辞那边就轻松多了,她的轻功是七秀坊秘传的水榭花盈,在海面上行走简直如履平地,而且不需要丝毫借力,她一路足尖连点轻盈如雨燕回翔,不沾水面地飘荡而去,远看就像谪仙一般。 飘了一段时间之后,二人总算是来到了悬崖之下,一座木头搭建的栈道横在面前。白玉堂翻身上了栈道,伸手把顾西辞一同拽上来。顾西辞借了一把白玉堂的力,靠在栈道边轻轻喘气。水榭花盈不需要借力,耗费的真气便格外的多,是以顾西辞上岸之后比白玉堂还要再累一点。 “歇会再走?”白玉堂握住顾西辞的手腕,真气顺着经脉缓缓灌注进去。顾西辞微微一惊,她反手一挣想拽回自己的手,可白玉堂却握得死紧:“怎么?” “你——不必如此,我歇会儿就好。”顾西辞心中微动。内力这种东西谁练都不容易,更不可能轻易就送给了别人。仅仅是因为她气没喘匀白玉堂就这般……她有点儿不知所措。 “嗯。”看着顾西辞气息渐平,白玉堂便松了手。为她输送内力白玉堂有着两方面的考量,一方面是因为海市深浅未知,他很可能顾不上护着顾西辞,所以在进去之前最好保持最佳状态,另一方面……就是他的私心了。 其实说到底,这两方面都是白玉堂担心顾西辞罢了。 “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顾西辞整理了一下自己乱跳的心,对白玉堂说道。她摸着栏杆的手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掌下异常的湿度,这种程度的湿濡不仅仅是因为此处靠近海岸、会被拍来的海水打湿才能造成的,除非常年被浸泡在水中,否则木头绝不会有这种湿润的毛糙感觉。 再往下看看那似乎长高了不少的海平面……顾西辞觉得他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好,一会儿海水上涨后说不定会把这里淹掉。 “好。”白玉堂点点头,他人高腿长,往前快速迈了几步就把顾西辞拦在身后去了。栈道很窄,只容许一个人尚算宽敞地通过,两个人并肩而行绝不可能,白玉堂既然走在了前面,顾西辞也就只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看着白玉堂挺拔的背影,顾西辞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人是害怕有什么突发的危险,这才拦在自己前面。然而这种诡异之地,一切情况未明,机关暗器毒蛊秘术随时会有,防不胜防,又岂是走在前面就能拦的住的? 况且白玉堂也不想一想,若是他不小心受了伤……他们接下来这一路可怎生是好。 两人不言不语地走了很久。他们在海滩上远远看着时,便已经发现了这条栈道是以“之”字形修建的,从山崖底部一直延伸到山崖顶层,一路蜿蜒地缠绕上去,如同一条矫健灵活的巨蛇。栈道上分布着若干建筑,亭台楼阁一样不落。当时白玉堂还说他隐隐看见了栈道上有人通过,只不过距离太远并没有看清楚那些人的装扮。可现在两个人走上栈道之后才发现,前方与后方都是空无一人,只能听到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和接连不断海浪拍岸的巨啸声,而人声则一丝不闻。 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到第一个建筑了,顾西辞记得当时自己远远地瞟了一眼,似乎是个……亭子? 栈道贴着悬崖绝壁绕了一个弯,两人顺着栈道转到了山崖的另一侧,一个修建在山崖凸起之处的玲珑亭子出现在眼前。这个亭子虽然修建的样式精美,但并不是很大,看起来只是一个歇脚的地方。 顾西辞和白玉堂走进了亭子里面暂时休息片刻。靠在亭子边朝下张望,这个时候顾西辞才能深切地感觉到刚才他们一路轻功踩过来的行为实际上有多么危险。悬崖之下的海水深不见底,呈现出一片浓郁的墨蓝色,看久了便仿佛一个巨大漩涡般吸着人直要掉入其中。顾西辞心中突地一下,升起了不太好的感觉,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但白玉堂却对那个亭子很感兴趣,他一边抚摸着光滑的栏杆,一边对顾西辞说道:“这个亭子的设计很是精巧。” 顾西辞眨眨眼睛,她想起来唐非鱼曾经对她说过,白玉堂对于奇门遁甲和各类机关有着很深的研究,俩人以前没事儿也会经常凑在一起讨论机关术。所以对于一个看起来挺漂亮的亭子感兴趣……是白五爷的职业病? 但顾西辞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浓厚,她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说道:“要不我们走吧?我觉得这里不□□全。” “嗯?”白玉堂搭在栏杆上的手顿了顿,他忽然皱起了眉头:“这个亭子……不太对劲儿。” “不对劲儿就走,别研究了。”顾西辞看白玉堂依旧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干脆上前一步把他拽出了亭子。 “好吧……”白玉堂哭笑不得,只得任由顾西辞拽着他远离了那座独自伫立在悬崖峭壁边缘遭受风吹雨打的小凉亭。 两个人顺着栈道继续往上离开之后,那座亭子忽然起了变化。亭中作为支撑的六根柱子中有三根发出了咔咔的声响后从亭子上脱落下来,摔入了悬崖下,好久才落入海水中,而入海的声音则完全被呼啸的海风和惊涛拍岸的巨浪声遮掩住了。 失了三根柱子的亭子看起来跟以前完全没有分别,但细碎的震荡却开始从最下面的栈道往上蔓延,一点一点逼近了还在行走中的顾西辞和白玉堂。 “这地方当真邪门……”顾西辞自从拉着白玉堂离开了亭子之后,就一直拽着他的手没有松开。这一回顾西辞走在了前面,她一直絮絮叨叨的,白玉堂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却知道顾西辞现在一定红了脸——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话比较多。 白玉堂勾起嘴角,他并不打断顾西辞的话,任由她从东说到西,扯了一堆有的没的。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难得变得融洽了不少,白玉堂甚至觉得耳边咆哮的海浪声都变得那么动听起来。正在俩个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升温的时候,白玉堂忽然觉得脚下传来了一阵细碎的震动声。“等一下!”他一把握住了顾西辞的手往后一拉,拉着她贴在了靠近悬崖那边的栏杆上。 顾西辞愣了一下,也觉察到了脚下的不对劲儿,但她的反应却不是进一步感知发生了什么,而是拽着白玉堂立马往上跑,边跑还边喊:“你还等什么啊赶紧跑啊!” 白玉堂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若不是情势不对他差点儿笑出了声。自己也真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点,不管发生了什么变故,留在原地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两个人一旦撒腿狂奔,还真没什么活物能追得上的。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路被刷刷甩在身后,眨眼之间前面就出现了第二座建筑物。那是一座小二层的阁楼,比刚才的亭子大了不少,雕梁画栋碧瓦飞甍,看起来十分华丽。来不及探查太多,白玉堂和顾西辞直接冲进了空无一人的阁楼之中,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顾西辞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喘气,等喘匀了她才抬起头观察这间阁楼里面的情况。这座阁楼跟刚才那座亭子一样是建在悬崖边一块凸出去的岩石之上的,内部空间不是很大。阁楼整体呈方形,放眼望去大约有两三丈的长宽,高约十尺左右。当中伫立着一根一人合抱的承重柱,周围均匀分布着八根一模一样的柱子,共同构成了阁楼的骨架。整个一层空荡荡的,只有简单的桌子板凳罗列在墙角处,除了正对门的墙上挂了一副山海图之外,再无其他的装饰。 从外面看这座阁楼是两层的,但从里面才能看出来其实只有一层,外面第二层的观景台应该是围着窗户往外多铺了一层凸出去的木板修建起来的,不用轻功没法上去。 “这是怎么个情况?”顾西辞自问对于机关巧技没有丝毫的了解,她不敢贸然打开门往外瞅发生了什么,只能问在屋里四处溜达的白玉堂。 “你说得对,这里的建筑很奇怪。”白玉堂对那九根柱子挨个摸了过去,一边摸一边皱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我觉得这些柱子……好像是空的。” “空的?”顾西辞一愣,心中沉了下去。 这里是悬崖绝壁,要建造结实安全的房屋原本就十分困难,还用空心的柱子来建房,这不是摆明了等房子塌吗?假如房子一塌,他们没有了落脚点,混乱之中要么摔下悬崖,要么被这阁楼压在下面,命丧黄泉—— 难道从那栈道开始整个都是假的?为了引他们上钩?顾西辞心中快速地思考着,不,不对,即使是假的,在这种悬崖绝壁上修建这么多东西也够耗时费力的了,只是为了一次性发动致人死地的机关,还补值当,一定有其他的用途。 那边顾西辞还在思考原委,这边白玉堂干脆一把推开了大门。不看看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关起门来就能把那些邪魔外道都阻在外头? 震动依旧在靠近,而且随着越来越近,声音已经逐渐大到可以直接听到了。顾西辞死死按着桌子,她觉得这种程度的震动,要么是有一个庞然大物顺着栈道追过来了,要么就是栈道要塌了。 片刻之后,顾西辞的第一种想法被证实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它头上顶着尖尖的“帽子”,中间是四四方方的形状,下面探出了一共六条手臂粗的灵活铁爪,靠着铁爪的抓力,那奇怪的东西牢牢地把自己固定在栈道上方爬了过来,速度飞快。顾西辞看着那玩意逐渐靠近,有点儿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 白玉堂一看却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来的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奇怪事物,但若是这玩意儿他就能安心不少了:“别怕,这是个傀儡。”白玉堂一边拉着顾西辞慢慢往后,朝着另一边的门口退去,一边快速给她解释道:“就是机关术的一种,唐门有很多类似的,他们造了用来巡逻和守门,改天让唐非鱼带你去看看。这玩意是用钢铁铸造的,当中填有各种齿轮机括用以催发行动。看起来坚不可摧,但如果找准了机关的核心,可以很轻松地破解掉。” “傀儡?”对于这种东西顾西辞是从来没听说过,所以她看问题的角度跟白玉堂不太一样,想到的也就不一样:“我不知道什么是傀儡,可我觉得这玩意儿跟刚才我们路过的那个亭子……好像啊。” 顾西辞一说,白玉堂也注意到了,眼前这个大块头头上顶着的“帽子”,不就是刚才那座建筑精美的亭子的顶吗!想明白这段关节之后,白玉堂忽然轻轻抽了一口气:“等等……不好!” 如果第一个亭子其实是安安静静停放在悬崖上的傀儡,只等待某种机关被触发后激发它的活动,那第二个阁楼为什么不能也是傀儡呢? “不是吧?”顾西辞慢了半拍,但最后还是跟白玉堂想到了一起去。如果真是这样……她觉得眼前这一个傀儡就够恐怖的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不是要命了吗!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两个人终于退到了后门边上、准备继续夺路往上狂奔的时候,他们脚下的阁楼地板终于发出了轻微的震动声。 “这个也是?”顾西辞压低了声音对白玉堂说道,好像生怕把傀儡吵醒了一般,“一个你说没问题,两个你能对付吗?”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脚踢开了后门,拽着顾西辞跑了出去:“我觉得我们还是跑吧。” 第62章 【六十二】久违之人 顾西辞觉得除了在襄阳王府被赵绮白折腾的那几天之外,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被人,哦不对,是被一堆铁疙瘩追得好像一条丧家之犬。偏头再看身边的白五爷,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显然也是从未受过如此待遇,觉得有点儿丢人。想到好歹有人陪着自己一起遭罪,顾西辞破罐子破摔,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 该说怕什么来什么,顾西辞那张铁口直断的乌鸦嘴一开口,他们脚下的阁楼立马活了起来,咔哒咔哒分解又组装,变成了一个跟之前追着他们一直跑的那座亭子一般的傀儡。别看这傀儡长得又大又笨,但下面有六条手臂粗的铁爪撑着,爬起山来速度飞快异常灵活,简直堪称轻盈,要不是顾西辞和白玉堂的轻功都是当世卓绝,能不能跑得过这些玩意儿还真得两说。 可即使能跑得过一时,也不代表他们就此安全无恙。每次路过栈道上的一座建筑顾西辞的心就抽抽一下,那些建筑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精妙,到最后可都会变成追着他们赶的傀儡大军中的一员,最后傀儡越来越多,顾西辞和白玉堂也跑得越来越狼狈,眼瞅着前方就要到悬崖顶上了,但身后追击的声音始终不减。 “跑到头了怎么办?”顾西辞顶着风大喊道。她是真的很想停下来掉头杀个回马枪,然而理智却拦住了她——毕竟身后跟着的不是有血有人的人,而是木石金属所制的傀儡,即使你砍断它的某一处肢臂,它也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只要不破坏了机关核心,根本不能令它停下来。 “跑到头了就打。”白玉堂也窝了一肚子火,他白五爷何曾被人逼到过这步田地?这笔账他不算回来他就跟海市老大一个姓! “等、等等——” 听了白玉堂的话,顾西辞心念一动,与此同时她忽然觉察到了不远处的山顶上好像有人存在的痕迹,这一路上他们除了傀儡什么活物都没碰到,忽然有人出现,很可能就是个陷阱,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么危险重重的地方,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傻瓜不得不闯上一闯,其他人想必是不会跑上来的。 然而顾西辞话说晚了,白玉堂已经一步飞出了栈道跃上崖顶,显然是他也发现了崖顶有人存在,故而赶在顾西辞之前,一来探路,二来则是为了帮她拦一拦可能的危险。 事已至此,顾西辞也顾不上说什么,干脆一拍栈道栏杆借力跃起,紧随白玉堂翻上崖顶。她不能让白玉堂一人入险,而且事情从开始到现在处处透露着诡异。虽说这条栈道机关重重几乎置人于死地,但也毕竟是“几乎”而已了,他们虽然逃得狼狈可一直没有受伤,如果路上的机关真的是为了以杀人为目的的,直接断掉栈道就可以了,或者不必让建筑傀儡一个接一个苏醒,只需前后一起围堵,一窝蜂涌上来,料想白玉堂和顾西辞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过这么多傀儡的围攻。 看似危险之极,却偏偏留出了一线生机,说当中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难道此处真的是海市而不是某处陷阱,这些机关都是那人所为,只为了探探自己的底?或者是他知道了白玉堂的身份,这些机关是为了试探白玉堂的?但是这么大手笔却只是个试探的用处……可能吗? 刹那间数道念头在顾西辞脑海中轮番闪现,可还没等她捋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刀剑清鸣之声,白玉堂已经跟崖顶那人交上手了! 顾西辞顾不得再想什么,她反手拔出袖中娉婷剑之一,朝着白玉堂的方向冲了过去。 悬崖顶上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空地,放眼望去一片空旷。大片大片的黑云阴沉沉地压了下来,海风呼啸,气氛凝滞到极点。顾西辞举剑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她所在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刚好能看清楚白玉堂横在那人的颈间利刃的寒光和他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 顾西辞轻轻叹了口气,收回了娉婷剑。身后原本死命追逐的机关傀儡们忽然哑了火,随即哐当哐当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傀儡们越走越远,依次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 白玉堂手中的刀举在那里,他往前递也不是,往后撤也不是,但被他逼住的那人却是一脸悠然的样子,甚至嘴角还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玉堂,长进了啊。”那人丝毫不在意近在咫尺的利刃,他勾了勾嘴角,笑道。 白玉堂几次张嘴又几次闭上,最后他终于开了口:“哥……哥?你是我……哥?!” “唔,原来你还认得我,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那人拢了拢自己一身被风吹乱的袍子,自来熟地抬手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嗯,长大了,变高了,武功也厉害了……很好,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 相比于白玉堂他哥一身淡定的模样,白玉堂就慌乱了许多,或者不如说他是一脸茫然。握着刀的手早就松了力道,只是一直虚指着面前那人,骤然听到自己苦求了多年的真相,白玉堂没有丝毫的欣喜,总觉得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极度的不真实。 见白玉堂半天不出声,顾西辞心中觉得很不安,她默默地走到他身边站定,看向面前那个长袍缓带面含笑意的男人:“你就是白大哥?” 白锦堂没有正面回答顾西辞的问题,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公主,圣上传信已到,锦堂在此恭候凤驾已久,此地空旷简陋,不是久谈之所,还请公主移步蜃楼,锦堂自当亲自为您解惑。” 噫……顾西辞暗道不好,虽然早就明白白锦堂能在朱子宁手下安然存活这么多年、还瞒着那个老东西自己暗地里整出了个海市,绝地反转连上朝廷,一定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但她没想到白锦堂这么不给面子,行为看似恭敬,结果一见面就拆她台,自己把弟弟惹急了也就算了,还要拉旁人一起下水。 再往前想想,这人明明早就知道自己要来海市,却还是布下了暗招试探,先是调走谢少言,然后又用一堆机关傀儡追得自己和白玉堂狼狈逃窜了那么久,最后更是当着白玉堂的面直接揭穿了自己…… 顾西辞想想,确认自己以前绝对绝对不认识白锦堂,不存在跟他结仇的可能性,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兄一定坑了人家不少次,导致最后所有的账都被算在了自己头上。 刚刚走马上任、还没拿到什么好处就被坑了一脸的宁国公主表示,果然公主不是什么好头衔。 听了白锦堂的话,原本震惊而失去了判断的白玉堂也回过味来了,他偏头看了顾西辞一眼,那眼神无比复杂。顾西辞顿时头皮发麻,一边想着你以前也瞒过我我们扯平了,一边轻轻一笑:“白大哥说笑了,你这手笔着实太大,我一开始也没发现这里就是海市,还以为被哪个不长眼的坑到什么贼窝里去了呢。” 你嘴上会坑人,我就不会给你埋坑吗?反正已经被你抖露出来了,大家一起下水好了。顾西辞想到这里,便对着白锦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同时暗自在话里黑了他一把。 白锦堂果然脸皮够厚,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顺着顾西辞的话跟她扯皮:“我们这穷山恶水的破地方,遍地都是山贼水贼,在下也被他们骚扰了不止一两回,实在是不厌其烦,还盼望朝廷何时能够出兵平乱,还百姓一个清明啊。” 顾西辞呵呵一笑:“唉,海市天下闻名,这地方都有人敢闹事儿,想必那些贼人真的是穷凶极恶了吧,难为白大哥了。” “哪里哪里,”白锦堂闻言,立马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为陛下办事,我等义不容辞,何以言苦?” 顾西辞跟白锦堂你来我往地扯了半天,因为被震惊到了以至于半天没有说话的白玉堂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顾西辞和白锦堂斗嘴、许久未见的亲哥对自己并不上心,反倒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关爱有加,而且看起来他俩还认识…… 他俩竟然认识!他俩怎么会认识!自己之前都不知道哥哥竟然是海市之主,可顾西辞看起来却是早已清楚?! 白玉堂当真不知道这一刻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着俩人……他想他终于体会到了当顾西辞从赵绮白口中得知“真相”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 白锦堂和顾西辞斗了半天的嘴,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还被晾在了一边。许久未见的兄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搭腔,开始那句“你长进了”也不过是白锦堂在遮掩罢了。白锦堂当然清楚自己弟弟的性格如何——就算十多年未见,白玉堂的性子也不会变得太过——这小子从小就比较讨厌那些欺骗他的人,而他最敬爱的亲哥却骗了他好几年…… 这到底该用何种姿势才能把人哄开心啊?叱咤风云的海市之主白锦堂偷偷犯了难。 不过转念一想,这边还有个跟自己一样犯难的顾西辞在,白锦堂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白锦堂咳嗽一声,把自己刚才噎顾西辞的话又拿出来以通俗的口吻快速说了一遍:“咳,这件事情待会儿再谈,我带你们去海市里,这里风太大了不适合谈心。” :“不必,我看这里就很好,有什么要谈的就尽快说明吧。”但原本沉默的白玉堂忽然不买账了:“白公子是海市的主人?正巧了,我们此番前来便是有些疑问需要海市之主前来解惑,既然主人亲自前来,还备下了如此厚礼,想必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应该不是难事儿吧?” 白玉堂一番话说得白锦堂目瞪口呆,他实在是不太理解记忆中那个软萌可爱会对他撒娇说“哥哥我要吃糖葫芦”的小男孩是如何变成了眼前这个冷这张脸说话又狠又毒的男人。白锦堂觉得一定是自己出门的姿势不对,才导致白玉堂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模式之中。 顾西辞在一边幸灾乐祸。呵呵白五爷江湖闻名的嘴毒啊!他不止嘴毒他还高冷,看不上的人他一个字儿都不想跟了家多说话。就算你是亲哥怎么啦?亲哥踩了逆鳞一样享受这种最高待遇啊哈哈。 然而顾西辞偷着乐了没两声就被打脸了,白玉堂噎完了白锦堂,又转过头来看她:“没想到西辞姑娘竟然是公主,是在下眼拙了,这一路上多有怠慢,还望公主见谅。” 于是这次轮到顾西辞傻眼了。 第63章 【六十三】兄弟相认 山顶上风又大坡又陡,四处坑坑洼洼还黑云罩顶,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着实不是个谈话的好场所。所以即使白玉堂本人再坚定,顾西辞和白锦堂仍旧是顶着白五爷冷淡的目光,决定去屋里谈话。 白锦堂带着顾西辞和白玉堂走到了山崖的另一边,那里有一道石阶直通向山崖另一边的半山腰。顾西辞站在山边上,终于看清楚了山崖背后的大海。海岸不远处静静停着一艘巨大的楼船,船身足足有百余丈长,形状建筑优美,整座船上面有五层楼,每一层都是雕梁画栋碧瓦飞甍,甲板上可以看见有无数人在来回走动,海风声小一点儿的时候,还能听到顺风而来的呼喊与叫卖的声音。 这才是真正的海市。看着巨大的楼船,顾西辞对身边的白锦堂肃然起敬。不管这人怎么噎自己,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他曾经在朱子宁那个喜怒无常的变态手下安然度过了很多年——虽然当时朱子宁也是被九天追杀一副自顾不暇的窘迫样子,但他身边毕竟还有人——还瞒着朱子宁自己创造了一个海市出来,搭上了赵祯的线后彻底反了朱子宁,顺利逃脱,成为海上霸主。 单单凭这段经历,顾西辞就很能对白锦堂产生好感。她自己也曾经身陷囹圄断绝希望,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费劲了心思才能得人相救顺利出逃,这当中的时间不过数日而已,就能令顾西辞对赵绮白恨之入骨。白锦堂被朱子宁困在手下十几年,他能隐忍不发,不动如山,最后一招制敌,这份心性顾西辞自问远远不及。 “从这里下到半山腰,顺着那道锁链桥就能到达真正的海市了。”白锦堂看顾西辞和白玉堂都不说话,便主动开口给他二人介绍:“那上面有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能出得起价格。” “想要什么都能有?”白玉堂忽然开口,他眯起眼睛看着白锦堂。 “只要你能出得起价格。”白锦堂淡淡地说道。 白玉堂闻言,瞟了一眼顾西辞。 顾西辞忽然觉得浑身发凉。她抖了抖肩膀,开口道:“白大哥,请问你见过一个十八|九岁面容清秀人很活泼的男孩吗?那是我们一同前来的朋友。” “你是说谢少言?”白锦堂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西辞:“他已经在船上了,在等你们。” 得知谢少言平安,顾西辞便没有什么再担心的事情了。之前她一直害怕他们来的并不是海市而是贼窝,谢少言则处境危险生命难保;后来看见白锦堂,顾西辞觉得谢少言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按照白锦堂的手段,说不定可怜的谢少言会被困在某个穷山恶水的破地方吃糠咽菜抽小皮鞭。谢少言虽然有点烦,但毕竟是钟离鹤亲自交到她手上让她帮忙照顾一二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老前辈的。而且谢少言人在顾西辞手上吃亏了,她自己面上也无光啊。 现在白锦堂开口了,顾西辞相信谢少言人一定是安全的,至于他经历过了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顾西辞想错了,相比于他们被傀儡机关追的遍地逃窜的经历,谢少言那边则是虽然一路提心吊胆,可好歹四平八稳地抵达了海市之上。被那个小丫头领着顺利上了船看见了热闹集市的谢少言眨眼之间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两个受难的同伴,立马撒欢一般跑了。 顾西辞后来知道了,恨不得能抽死这个人。 于是顾西辞和白玉堂就跟着白锦堂往山下走——跟着海市的主人安全点,谁知道这路上会不会还有什么机关之类的。 白玉堂一路都很沉默,顾西辞跟在他身边几次想开口,但都被白玉堂的眼神给镇住了。几番下来,顾西辞鼓着嘴巴不想跟白玉堂说话了,她有一点点委屈,毕竟白玉堂曾经也骗过她,现在她也骗了白玉堂一次,这事扯平了。而且非要深究,顾西辞那也不算欺骗,顶多算是知情不报,毕竟谁知道赵祯和白锦堂有没有暗地里安排什么计划啊,万一她要是提前告诉了白玉堂海市的主人就是他亲哥白锦堂,牵扯到了赵祯的事情,那就不好了。 虽然知道事情被揭穿的那一天自己一定会受到冷待,但没想到白玉堂发起脾气来是这个风格,简直跟自己一毛一样,都不爱理人,就是忽视你,哼! 傲娇真难哄,我算知道了qaq。 顾西辞有一种自己被自己坑了的微妙感觉。 海市的秘密会客室之中,白玉堂、顾西辞、白锦堂和谢少言四人按照顺序相对而坐。顾西辞坐北朝南,在最上首,原本她没想坐这里,但被白玉堂那句“公主请上座”给震了一下,不由自主就顺着他的语气坐了下去。等到想再站起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做好了,于是她只能愤愤地留在那里。 留在那个最好的位置上接受谢少言诧异眼神的围观和白玉堂时不时没什么表情的眼神。 白锦堂还蹭在白玉堂身边跟他搭话,自说自话地说了好多笑话,妄图逗高冷的白五爷笑一笑,然而白五爷立场坚定,只顾着低头喝自己的茶水。 倒是谢少言那个死小孩的笑点竟然跟白锦堂意外地重合了,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徒留嘴角抽搐的顾西辞被冻得发冷。 白玉堂?不管白锦堂说什么、谢少言笑得如何傻逼,他统统只当自己听不见。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顾西辞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公主为何叹气?可是锦堂招待不周?”原本还搂着谢少言肩膀笑成一朵花的白锦堂立马恢复了一张清秀又英俊的正经脸看着顾西辞:“在下立刻让人撤换茶点。” “白大哥不必麻烦了,”顾西辞呵呵两声:“这云片糕挺好吃的,玉堂很喜欢。” 顾西辞一边说,一边把云片糕不动声色地往白玉堂的方向推了推。 白玉堂微微抬了头,他倒是没再说什么“谢公主赐糕”之类让顾西辞震得外焦里嫩的话,但他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唔,没有毒舌就是好兆头!暂时无视就无视吧,相信一会儿白五爷气儿就消了。顾西辞安慰自己。 你说说,你这个时候还不遗余力的黑我有什么好处?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先过了白玉堂这关啊!顾西辞用谴责的眼神看着白锦堂。 那可是我亲弟弟,他找了我这么多年呢,怎么会不认我这个大哥!白锦堂的眼神是如此地正义,然而他握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这人根本自己心里也没底儿。 哦,那你就继续撑着吧。顾西辞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 笑了半天,谢少言终于发现了现场气氛的不对劲儿,他啃着云片糕,后知后觉地问道:“噫,西辞姑娘,明明下船那会儿你还是西辞姑娘,怎么现在就成了公主了?” 少侠好问题!白锦堂对着一脸茫然的谢少言伸出了大拇指。 眼看着白玉堂也看了过来,顾西辞咳嗽一声,便说了实话:“临出藏剑山庄之前认的。” “陛下在杭州?”白玉堂皱了皱眉头,忽然说道。 不愧是白玉堂,就算是在生气的时候,看问题都不忘记抓重点,一针见血。 不过白玉堂虽然问了问题,但他没指望着顾西辞回答,而是自己呢喃道:“那就是跟秋前辈一起来的……” 顾西辞一句话,白玉堂想到了很多东西。 秋临晚与道苦大师带着当今圣上微服到了杭州,是来找顾西辞相认的?这件事情其余九天并不知情,当中当然有隐元会现在处于瘫痪状态、无法及时提供消息的锅,但秋临晚和道苦大师同为九天,却对于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未提一词,瞒得这般密不透风…… 这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还有顾西辞。她身为变天君的血脉以及刀行云的唯一徒弟,身兼双职,一旦通过考验在九天之中的地位绝对举足轻重。但她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宁国公主,还已经与陛下相认……也就是说,顾西辞跟当今圣上是亲兄妹,她的母亲是太后娘娘,父亲是先皇。 可此事还有疑点,太后娘娘为何从来没有想过去寻找自己失踪的女儿?她甚至提都没提过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皇帝为了与失散多年的妹妹相认,抛弃了满朝文武和政务,亲自跑来了杭州? 一时之间白玉堂想了好多,所有的事情都是只有一个淡淡的头绪,深究下去却总是像隔着一层迷雾般看不清楚。直觉告诉他,自己已经摸到了一个埋藏很深的秘密的边缘,但他却因为缺少线索而一直只能在边缘徘徊,不得入内。 白玉堂有点烦躁。 这边白玉堂、顾西辞和白锦堂各怀心思,而谢少言就好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孩子一般,他咽下一片糕点,继续对顾西辞说道:“哦,这样啊……那西辞姑娘,你既然是公主,那也就是说你找到你的爹娘了?” 谢少言这话问出口,顾西辞还没什么反应,白锦堂忽然转头看了谢少言一眼。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戒备。 这个谢少言究竟是装得太好,还是真的就是这般的性格? “对啊。”顾西辞好似完全没觉察谢少言的问题十分尴尬,她点点头。 “那你父亲就是当今圣上?”谢少言对于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他凑到顾西辞的身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顾西辞:“……” 白锦堂:“……” 白锦堂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两声,出口解围:“据在下所闻,当今圣上应该与公主殿下同岁。” “哦,这样啊。”谢少言脸上浮现尴尬的神情,他摸了摸头,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抱歉啊。” “没什么。”难得看见谢少言脸上出现难为情的样子,顾西辞挑了挑眉毛决定不跟这货计较。 谢少言不再开口,屋中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之后,顾西辞忽然转头对白锦堂说道:“在襄阳王府,是你救了我?” 这个念头自从赵祯告诉她“海市之主白锦堂乃是朕的手下”之后,就一直徘徊在她脑海之中了,之前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但是几天下来,顾西辞却愈发确定这就是事实。海市在江湖中是除了隐元会之外消息流通第二的地方,依照赵祯所言,海市早就被他收拢入麾下了,而且顾西辞的消息还是海市帮他查出来的。海市既然表面上身在局外,手下便可以旁边到更多的东西,比如隐元会远不如表面上组织严密,比如襄阳王与庆城公主早已心生反意,比如唐门大少爷暗藏小九九。 “是啊。”白锦堂果然十分爽快地承认了这件事情:“不仅如此,我还告诉过唐非鱼他哥哥有问题,可惜这小子当时并没有重视这件事情,结果后来被自己哥哥抄底了吧。” 白锦堂一边说,一边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白玉堂忽然开口问道:“在茉花村的时候,是你给我们送信,说西辞会在名剑大会期间去往藏剑山庄?” “是的。”白锦堂有点儿得意地点点头。 除了抓住顾西辞的凶手赵绮白之外,还有一个也会知道顾西辞什么时间会去什么地方,那就是救出她的人。 白锦堂原本对白玉堂抱着十分期待求表扬的心态,哪想到白五爷不按常理出牌,在听了白锦堂痛快承认之后,他点点头,不辨喜怒地说道:“原来在那时你就已经脱离朱子宁的掌控了?” 白锦堂心中打了一个突,他忽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那可不见得。”顾西辞轻笑一声,她抓住机会开始落井下石:“白大哥不是说早就提醒过唐非鱼要他小心唐非离吗?而且海市在皇兄手下都好多年了呢。” 顾西辞言下之意,就是海市并非是一夕之间建成的,从建立到步入正轨再到今天的规模,当中经历的年头一定不少,白锦堂这货很可能从很久以前就逃脱了朱子宁的魔爪,但是他并没有传信回家告诉家人自己一切安好,而是暗搓搓地躲到了海上,悄无声息地建起了他的情报王国。 就算是为了家人的安全考虑……连个信儿都不透露一分,这人够狠,不只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 面对白玉堂无声的怒火,白锦堂只好赶紧解释:“因为我担心你们的安危。朱子宁刚刚抓走我的那会儿,九天已经追杀他两三年了,虽然他身中剧毒,形势大不如从前,但当时他手下的商会还有一些能用的死士,即使无法反抗九天,想要对我的家人下手却易如反掌。我当时身体不好,在他身边被养着全凭他一时的兴趣,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趣没了就会被处理掉。那段时间我过得如履薄冰。” 听了白锦堂的解释,白玉堂的眼神软化下来,他看着白锦堂,好像想说点什么。 白锦堂说的没错,再怎么样他都是白玉堂找了十多年的哥哥,是他的家人,他会生气自己的哥哥没有告诉自己真相,却并不会真的因为这个而跟他断绝关系。 白锦堂继续说道:“不过所幸这些都过去了,我骗的那老头子神魂颠倒对我放松了警惕,然后趁机从他手下收拢些人手,再加上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行了,好多事情都扔给我处理,我就逐渐开始在暗中着手布置自己的势力……” 谢少言很少见地主动给白锦堂倒上了一杯茶,之前他也是一副很安静的样子,托着下巴听故事听得认真。 白锦堂端起茶水润润嗓子,对谢少言展颜一笑,继续说道:“在那之后又过了些年,老家伙忽然之间失去了音信,他手下剩的那些人原本都是些穷凶极恶的玩意儿,又天天挨隐元会的揍,老家伙一不在了谁都压不住,直接乱套了。我趁机就从那里脱身了。然后搭上了朝廷的线,建了海市,帮当今陛下做事儿,在江湖中打探消息,寻找他那个失踪了的妹妹。” 白锦堂一边说,一边高深莫测地瞟了一眼顾西辞。 但顾西辞的事情刀行云瞒得太紧了,加上还有唐七叶那边指挥隐元会遮掩,白锦堂一时之间没有查到。后来是顾西辞跟着唐非鱼去了开封之后,白锦堂才寻找到了一些痕迹,等到确认顾西辞就是赵祯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后,顾西辞已经跟白玉堂去了茉花村,还被丧心病狂的赵绮白给绑回了襄阳。 赵祯原本就因为没有来得及跟亲妹妹见上一面相认而觉得郁闷,转眼就听说赵绮白竟然敢私自关押折磨宁国公主,他差点儿没直接对襄阳王下手。不过赵祯就是赵祯,他暂时忍住了,同时传信海市指挥白锦堂想办法救人,并且准备亲自前往杭州去见顾西辞一面,跟她相认。 海市早就在赵祯的指示下派人手渗透入了襄阳王府,虽然有一些因为暴露而被抓了起来——比如顾西辞在牢房里面遇到的那个死去的人——但还有大量的人在暗中深深地潜伏了下来,并没有被发现。所以在襄阳王府出动暗桩救出顾西辞,虽然困难但海市还是可以做到的。 果然,事情其实顺利得多,在帮顾西辞打开了牢门还帮她偷出了武器之后,武功大成的宁国公主自己杀了出去。接下来暗桩们重新转入暗中,只远远地跟在襄阳王府的追兵后面时不时阻碍一下他们追杀公主的步伐,拖到公主顺利逃入了杭州之后就彻底销声匿迹,深藏功与名。 其实在顾西辞从赵祯那里得知海市的底细之后,她就知道九天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两方人马在某种情况下目的是殊途同归的,暂时可以算作是同一阵营,短时间内不会起正面冲突。之所以顾西辞还是往海市走了一趟,不过是为了带白玉堂来跟白锦堂相认。现在事情也查清楚了,白玉堂跟白锦堂见了见面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把闹别扭的白五爷哄开心,然后大家欢欢喜喜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干嘛干嘛去,留白锦堂继续在海上啃海鲜,直到解决了襄阳王为止。 但剩下的恰恰是最难的任务……顾西辞看着白玉堂面无表情的脸,她觉得白玉堂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不生气了,他就是想晾晾白锦堂而已。 谁让这个哥哥骗了白玉堂那么多年,爹娘为了他的事情愁白了头发,而他自己也一直在担惊受怕,一直在江湖里面找哥哥的痕迹,白锦堂的海市消息遍布天下,肯定早就知道有个白五爷这些年在江湖中在找一个人。 但白锦堂不说,他从来没说过,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满江湖地找人,却从来不肯透露出哪怕一星半点的消息。 想到这里白玉堂就来气。 “抱歉,玉堂。”白锦堂忽然说道,他看着白玉堂,神情郑重,眼神认真:“这是我一直想对你、对爹娘说的话。身为儿子,我不能在他们身边尽孝,身为哥哥,我没有照顾好你,这些都是我的错。我并不奢求你能原谅这样的我,但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抱歉。” “这些年……我很想你。” 白锦堂一边说,一边俯身过去,轻轻抱住了白玉堂。 白玉堂浑身僵硬地坐在原地,但他并没有推开白锦堂。 见此情景,顾西辞拍了拍谢少言的肩膀,推着他偷偷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弟,相信这个时候他们有很多想要谈的。 至于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心情……就等着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 第64章 【六十四】一团烟花 顾西辞拽着谢少言出了屋子,走廊两侧的侍女们纷纷对二人屈膝行礼,谢少言面带微笑对着侍女们招手打招呼,而顾西辞则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出了船舱。 “公主殿下您慢点走嘛。”谢少言被顾西辞扯着衣领子,勒得他脖子很难受,便不满地抗|议道。 因为白玉堂的缘故,顾西辞现在听到那个“公主殿下”就觉得一阵头疼,她松开揪着谢少言衣领的手,叹了口气,对他说道:“我准你可以继续叫我西辞姑娘。” “好的,多谢公主殿下。”谢少言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的,他面带笑容对着顾西辞鞠了一躬。 顾西辞翻了个白眼,随他开心了。 出了船舱顾西辞就跟谢少言分开了,谢少言说他要继续去逛海市。他之前开开心心逛到一半,正跟一个卖水粉的小姑娘聊得高兴,就被忽然出现的海市侍卫长带人给“请”走了,所有买东西的都看着他被狼狈架走的身影,之前那个跟他交谈的小姑娘更是吓得捂着嘴缩在角落里面瑟瑟发抖,她以为谢少言犯了什么事儿惹得海市之主不开心了,要被驱逐出境,生怕自己也被牵连了。 是以谢少言无比郁闷,一定要回去找回自己的场子。 顾西辞觉得谢少言想在白锦堂的场子里面找场子,这本来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她不打算提醒这个熊孩子,还觉得一会儿说不定有场好戏可以看。坏心眼地想了一会儿,顾西辞开始顺着慢悠悠地往外逛,甲板两边是大大小小的摊位。甲板上的是最外层的买卖,交易的不过是些普通的东西,在别处也可以买到的,大家在这里图个热闹罢了,很少有真正珍奇的玩意儿。稍微珍贵一点儿的药材、古董一类,则是在船舱一、二楼,三楼往上都是贩卖情报一类的,还有赌场、茶馆等娱乐场所供客人们游玩,最顶层的五楼是不对外开放的,那里是海市的机密所在,据说最顶级的客人们就会被请到五楼去,由海市之主亲自接待。 顾西辞刚才就是从五楼走秘密通道直接下来的,甲板上人来人往的客人们并不清楚她的身份,但是海市中维护治安的侍卫们和随时行走侍候的侍女们却早就接到了上峰的指示,虽然没有言明顾西辞的身份,但却明确说了“此人乃是最尊贵的客人”,是以所有路过看见顾西辞的侍女和侍卫们都会对顾西辞行礼。 几次之后,顾西辞引起了小贩们和客人们的注意力。有一些稍微有权有势的客人们开始纷纷打听顾西辞的身份,其余人也都凑在一起三三两两地猜测着。但海市众人听了白锦堂的吩咐后,没人敢往外泄露顾西辞的资料半个字儿,是以不管楼上的大佬们砸了多少银子,却始终没有打听出来顾西辞到底是谁。 人就是这样,一件事情越是遮掩他便越是想得知真相,所以在不知不觉之中,顾西辞已经成了这艘船上仅次于“海市之主”的神秘存在,甚至有人猜测她就是海市之主。 对于这些猜测,还有那些小商小贩自以为很隐秘的窃窃私语,顾西辞从他们旁边走过的时候听得一清二楚,她先是觉得十分无语,随后又不小心听了几耳朵,发现各种猜测各种想法愈演愈烈,哭笑不得的顾西辞只得统统无视掉,随他们怎么猜罢了,她相信如果事情继续闹大了,白锦堂一定会出面压下去的。 但显然当白玉堂出现的时候,白锦堂的智商和注意力都跟着全部转移了,而且现在也没有人会不长眼睛地去打扰正在哄弟弟的白锦堂。所以某些人就趁机钻了空子,当顾西辞在一家买发簪的小摊上闲逛的时候,她被人堵上了。 这家卖东西的人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比顾西辞看着还要小一点儿,怯生生的样子看的顾西辞心生怜爱,便有意照顾一下小姑娘的生意,就在她简陋的摊子边停了下来。小姑娘家的发簪制作得十分精致,银子做底,上面用各种贝壳镶嵌成漂亮的图案,虽然并不贵重,但胜在精巧新奇。顾西辞一向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少女心,以前在开封逛集市的时候她就喜欢看这些虽然不值钱但漂亮可爱的小玩意儿。 而且顾西辞印象深刻的一次,就是她看发簪的时候碰上了前来调戏的庞昱。 这也暗示了顾西辞在逛小铺的时候,一定会被某些麻烦找上。 一个面容俊秀眉目含笑的小哥站在了顾西辞的面前,他恭恭敬敬地对顾西辞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手指着楼梯对她说道:“这位姑娘,我们家主人想请姑娘上四楼喝杯茶。” “不去。”顾西辞看都没看那个小哥,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根用贝壳镶嵌成百鸟朝凤样式的发簪簪在头上,拿过镜子左照右照看效果。 听到了顾西辞干脆利索的拒绝声,周围人轻轻抽了一口凉气。顾西辞不知道这个小哥背后的主人是什么来头,但是经常在海市上进行货物买卖的人却十分清楚,他家公子姓王,名叫王俊,家里表面上看乃是东南沿海一代的富商,家大业大富甲一方,但实际上与官府中人多有勾结,横行百姓鱼肉乡里,做过不少缺德事儿。 白锦堂的海市不只是帮赵祯打探消息,什么监视官员暗中探查他们是否有违纪行为、是否勾结当地藩王意图不轨之类的事情也查,所以在白锦堂的授意和刻意接近之下,王俊可以称得上是海市的贵客之一。有好几次他在海市之中对其他人出言不逊意图闹事儿,都被白锦堂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给放过了,所以时间久了,大家也都明白王公子背后的势力一定很大,渐渐地王公子就成了海市上一个无人敢惹的流氓,经常打着请人喝茶的旗号,漂亮妹子就留下,看不顺眼的汉子就直接扔进海里面,嚣张跋扈得很。 只不过终日打雁,总有被雁啄眼的一天,王公子四处踢馆今天终于踢到了一块铁板。不管那小哥如何对顾西辞进行言语上的威逼利诱,大棒加胡萝卜一边恐吓一边给甜枣,顾西辞始终八风不动。开玩笑,堂堂宁国公主还能被你一个小地方的富商给吓到?然而王公子的手下跟他一样没什么自知之明,顾西辞越是推辞,他越是觉得人家故作矜持,一定得带回去让自家公子泡上手。 周围人早就有先见之明地远远躲开围观了,只剩下卖簪子的小姑娘一个人瑟瑟发抖地站在摊子前面,一边期待着千万别打起来一边期待着能有侍卫们过来维持一下治安。然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巡逻的卫队始终都没有过来。 顾西辞终于被小哥烦的受不了了,她深吸一口气,摸出一块从白玉堂兜里顺来的银子递给了小姑娘,把自己心仪的簪子买到了手:“这个簪子我要了。” “这……”小姑娘看着手里那块买下她所有货物还不能多出来好多的银子,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握住了顾西辞的手臂:“姑娘,你有没有小一点儿的银子……我没有那么多钱找你。” 小姑娘越说声音越低,显然是有些窘迫。 顾西辞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小姑娘的手拍了拍:“不用找了,这些就当我买下了你所有的东西,应该够了吗?”看见小姑娘忙不迭地点头,顾西辞把她轻轻往外推了推:“现在你赶紧收拾东西离这里远一点儿。” 小姑娘看看虽然面带微笑但明显目射寒光的小哥,又看看对她微笑的顾西辞,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那……姑娘你当心!我去帮你找巡查的护卫来!” “这却是不必——”顾西辞闻言一扬眉,赶紧拒绝,但没等她把话说道,小姑娘已经跑远了。 小哥听到了小姑娘说要帮顾西辞去叫人,然而他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儿。他们家公子又不是第一次请人喝茶了,回回都有不长眼的人去请什么巡查的护卫,但护卫没有一次是真正管事儿的,都是随口说两句便放行了,最后他家公子该干嘛还干嘛。 于是小哥轻笑一声,对顾西辞说道:“这位姑娘,我看你也是个善良之人,让别人因为你而惹上麻烦,这样不好吧?” “麻烦?”顾西辞抬头,她没什么表情地瞟了一眼那小哥:“是不是麻烦,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请姑娘跟我走一趟。”小哥对着顾西辞躬身:“在下着实不想让姑娘为难,也不想对姑娘用强——” 小哥话没说完,忽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一把寒光凛冽的宝剑在眨眼之间从顾西辞的手中递出,直接横在了小哥的脖子上,顾西辞歪头看着小哥:“你现在还觉得这是麻烦吗?” “姑娘,只是去喝杯茶而已。”小哥深吸一口气,故作淡定地说道:“你这是何意?可知道我家公子是何人?” “你家公子是何人与我无关。”顾西辞冷冷地笑着:“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顾西辞轻轻把手中的剑又往前送了一段距离,剑刃直直地抵在了小哥的脖子上。小哥只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脖颈刺穿过去,似乎那把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脖子。 小哥身上的冷汗立即流了下来,直觉告诉他,这次他好像惹到□□烦了。 “姑娘息怒……”小哥一边在言语上哄骗顾西辞,一边试图从她的剑下逃脱,然而让小哥惊讶的是,不管他如何挪动自己的身体,顾西辞手中的剑始终稳稳地抵在他的喉咙前面,还有逐渐深入切进肉中的趋势。几次试探之后,小哥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害怕,顾西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神情,阴冷得就好像她即使下一秒动手杀了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息怒?”顾西辞挑了挑眉,“姑娘之前不生气,可现在却不想放过你们了。” “就在那里!” 就在这时,吵闹的声音传来,之前卖发簪的小姑娘真的带着一队护卫找了过来。看见顾西辞没事儿,小姑娘松了一口气,可她的目光随即就被顾西辞手中的剑给吸引过去了,看见明晃晃的剑刃搭在小哥的脖子上,小姑娘吓了一跳:“姑娘你……” “没事儿。”顾西辞对着小姑娘眨眨眼睛,“我说了,你不用担心我。” “你们这是……”侍卫长的目光从顾西辞的身上溜到小哥的身上,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定又是王家公子看上了人家姑娘想请人家喝茶,结果这回踢到了铁板,茶没喝成手下差点儿被姑娘给剁了。 看见侍卫们过来了,小哥的底气顿时足了不少,他挺直了腰杆,对侍卫长拱手:“劳烦大哥给评评理,我们公子只是想请这位姑娘移步楼上喝杯茶,这姑娘不领情就算了,还想对我下手,海市的规矩难道就是个摆设吗?” 这小哥一边说一边颠倒黑白,直接把锅扔在了顾西辞的头上。 这侍卫只是在甲板上最外围巡逻的人,没有机会上楼上执勤,自然也就没见过顾西辞。他看见顾西辞长得漂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想到王公子确实在海市横行已久且无人敢惹,侍卫觉得这次跟以前一样活活稀泥也就算了。 侍卫刚打定了主意准备开口,就看见顾西辞慢悠悠地从袖中摸出了一块双龙戏珠的翡翠玉佩系在了腰间。 侍卫的眼珠子陡然瞪得滚圆。 顾西辞歪头看着侍卫,她用手指敲了敲玉佩:“这位大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侍卫二话不说,直接对着顾西辞跪了下去。 小哥吓傻了。 被小姑娘叫来的一队侍卫们在看见顾西辞腰间的玉佩之后,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他们也不出声说什么参见之语或者讨开心的吉祥话,就死寂一般地叩头在地,连顾西辞的脸都不敢再看一眼。 顾西辞看着跪了满地的侍卫们,说实话她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皇帝哥哥送的东西就是给力啊,一拿出来效果拔群呢。顾西辞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她慢腾腾地把剑收回鞘中,对着已经吓傻了的小哥笑道:“这回还想请我去喝茶吗?” 不想了,绝对不想了!姑娘您太厉害了,我等升斗小民根本惹不起您,还请您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啊! 小哥的喉头滚过了无数求饶的话语,但最后他却什么都没说,只跟那些侍卫一般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顾西辞顿觉十分满意,她勾起嘴角,摆了摆手:“罢了,都起来吧,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我再自己转转。” 顾西辞说完,不再管他们,背着手就往甲板的另一边走去。 一队侍卫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决定站起来跟在顾西辞的身后。开玩笑,这位姑娘身上带着海市的三块“镇海令”之一——镇海令出,海市上下全体拜服,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去杀人放火,都会义无反顾地听命去做,拥有镇海令的人权限甚至还在海市之主之上——他们怎么能放心带着镇海令的姑娘继续在海市里面四处乱晃?万一磕着碰着了那可怎么办啊?! 顾西辞走了没两步就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一队长长的尾巴,她以前在开封府的时候身后也有刀行云留下来的暗卫们偷偷跟着,但当暗卫的轻功都独步江湖,顾西辞一般是感受不到他们的,也就全当没那些个人。可现在身后的这些侍卫们脚步声太重了,被这么一堆人明晃晃地跟着,谁还有心情四处光着玩啊? 于是顾西辞不满地停下来脚步,她皱着眉头说道:“我说,我四处转转,又不捣乱,你们别跟着我了。”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打头的那个硬着头皮回话:“这位姑娘,您身上带着镇海令,是海市最尊贵的人,小的们不能让你磕着碰着……” “镇海令?”顾西辞眨眨眼睛,她伸手捞起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轻声嘟哝:“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嘛……” “你在干什么?”就在一帮人围在顾西辞身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传来。顾西辞一愣,她认出来了那是白玉堂的声音。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卫,顾西辞果然看见白玉堂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里。顾西辞对他招招手:“玉堂!” “出了什么事儿?”白玉堂缓缓而来,步履沉稳坚定,再加上那张英俊潇洒的脸,顿时让很多人看呆了。他走到顾西辞的身边看了看,把目光转向了侍卫长。 “没什么,”顾西辞随意地摆摆手:“就是有人调戏我而已啦,已经被我打回去了。” 白玉堂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哦,是谁这么不长眼,敢调戏——” 不要说公主殿下!顾西辞浑身炸毛,在白玉堂吐出那四个字儿之前猛地凑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白玉堂垂下眼,高深莫测地看着顾西辞,他拍了拍顾西辞的手,示意她挪开。 你不许再叫了啊!顾西辞警告地看了白玉堂一眼,小心翼翼地挪开了自己的手。 “敢调戏——我的人?”白玉堂慢悠悠地说完了剩下的话,他站在一帮侍卫面前,散发着冻死人的冷气。 而顾西辞……她呆在了原地,在听到白玉堂那句话的时候,一片璀璨夺目的烟花瞬间在她心中炸开,把她整个人炸的晕头转向找不到北。过了好一会儿顾西辞才回过神来,她艰难地看着白玉堂,脸胀得通红。 “怎么?”白玉堂面无表情地斜了顾西辞一眼。 顾西辞赶紧摇头,使劲儿摇头。她一边摇头,一边在心中想,刚才是我听错了还是他口误了?听错了吧?如果不是听错了,那为啥他说完之后还是这么淡定一点表示都没有啊…… 顾西辞一个人拧着手开始纠结,而白玉堂则轻轻勾起了嘴角。 第65章 【六十五】在一起吧 “他们为什么一直跟着你?”白玉堂拍了拍顾西辞的肩膀。 “啊!啊?”顾西辞一直心不在焉地想事情,被白玉堂一拍差点儿蹦起来,她转过头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白玉堂皱了皱眉,想到刚才顾西辞的话,他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你之前说有人调戏你?!” 顾西辞眨眨眼睛,她看看白玉堂,然后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了后面一串战战兢兢跟着的小尾巴上,猛地就回过神来了,赶紧摇头:“不不不不是你误会了,那人已经被我打走了,而且他只能算是未遂……” 有镇海令在手,别说调戏,海市里面谁还敢给她气受?也只有跟顾西辞互看不顺眼的白锦堂可能会跟她明里暗里地呛上几句罢了。 听了顾西辞的话,白玉堂索性直接停了下来:“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时两人刚好走到了拐弯处,白玉堂先一步站在路口挡住了去路。面对骤然逼近的白玉堂,顾西辞感觉到了久违的压力,可道又窄,她没法直接从他身边穿过去,只能后退几步仰头看着白玉堂。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白玉堂依旧是那副平常面对外人才会有的冰块脸,而顾西辞……她觉得自己此时一定是面无表情的。 但在白玉堂的眼中,她眼珠子四处乱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这就很能说明一个问题。 “我什么都没想,我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顾西辞慢腾腾地说道,说完之后她忽然转身往回走去,“你自己逛吧,我有点儿累了想歇会——” 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砰”,顾西辞猛地顿住了脚步。白玉堂在她身后忽然靠近,不紧不慢地伸出手臂擦过她的耳际,直接把手掌撑在了墙上,从侧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些之前还十分猥琐跟在两人后面的一串小尾巴见此情景,立马互相看看,然后转头跑的没影了。看着那些人仓皇而去的背影,顾西辞现在简直哭笑不得,她之前特别希望这些人别跟着自己,而现在倒是觉得有人在这里待着也好,至少不会只剩下两个人很尴尬。 当然,尴尬的可能只有顾西辞一个人罢了。 “说吧,没人了。” 白玉堂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是很近的位置,顾西辞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耳边的湿意,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腾地烧红了脸。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顾西辞本能觉得很危险,她偏过头抬手往上推了一下,试图转移话题:“你……跟你哥哥的事情解决完了?” 白玉堂闻言挑眉,他轻轻一笑,又快又稳地出手扣住了顾西辞乱挥的手,放在掌心中握了握:“算是解决了……他答应今年过年回家看看爹妈。” “呃,那就好。”顾西辞呵呵笑了笑,把手往回抽了抽。 当然没拽出来。 “我哥的问题解决完了,接下来是你了。”白玉堂继续说道。 “我?我有什么问——”顾西辞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白玉堂。然后她就看见白玉堂忽然勾唇一笑,紧接着自己眼前一黑,同时额头上传来了温暖柔软的触感。那感觉十分轻柔,轻柔到顾西辞差点儿忽略;但又十分清晰,清晰到就像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掠过水面,翅尖点在水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白玉堂捂着顾西辞的眼睛,一片黑暗之中她看不清楚东西,但额头上被吻过的那点却觉得越来越烫,而后逐渐蔓延到全身,整个人都仿佛要烧起来了一般。 顾西辞愣住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石头。 刚才……白玉堂……亲我了? 在经历了一次被炸得晕头转向的感觉之后,很快顾西辞又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经历了第二次,但由于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回她并没有呆太久,而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第一次被白玉堂进行了言语上的调戏,顾西辞的反应是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第二次被白玉堂进行了行动上的调戏,顾西辞的反应是…… 她觉得自己在混沌之中抓住了一根细细的线,把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整整齐齐地迅速串联了起来。为什么她在被赵绮白算计之后会看似无缘无故地埋怨白玉堂,为什么在名剑大会上见面的时候她听到有人想给白玉堂说亲心里酸的简直就是打翻了醋缸,为什么白玉堂说我再也不会骗你的时候她心里有点发虚……如果只是朋友,她完全可以把白玉堂当成唐非鱼一般对待,根本不用在乎自己是不是骗了他,那些烦恼的事情统统都可以扔进风中。她之所以会烦会生气会难过会讨厌会回避,是因为她喜欢白玉堂,但是自己却不承认。 而白玉堂……也喜欢她。 既然双方都有意思,那在纠结,就是傻子了。 很好。顾西辞呆了一会儿,忽然慢慢地笑了,她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般在白玉堂的掌心之中来回刷过。 “白玉堂。”顾西辞抬手握住了他捂着自己眼睛的手腕,微微仰头,估摸着这个抬起的高度一会儿肯定能直视白五爷的眼睛之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原本顾西辞以为白玉堂应该会沉默一会儿才回答,没想到她话说出口,白玉堂立马就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是不是傻。” “啊?”顾西辞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傻傻地仰头,不明白为什么白玉堂这么说。少侠你拿错剧本了吧?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你这么傻,除了我大概也没别人想要了。”白玉堂故作姿态地重重叹了口气,他按着顾西辞的脑袋使劲儿揉了揉,“没关系,回头五爷给你买点核桃每天吃两个。” 白玉堂一句话冲散了顾西辞仅剩的羞涩少女心,她愤怒地一把拉下白玉堂的手怒视他:“白玉堂!我听懂了!你才傻!我那么聪明眼光独到!” “你哪里聪明哪里眼光独到?”白玉堂看着炸毛的顾西辞,慢悠悠地逗她。 在吵架方面一向不太擅长的顾西辞这次忽然智商上线了,她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我看上你了当然是我眼光独到啊!” 看着顾西辞一脸认真的样子,白玉堂失笑,他曲起手指给了顾西辞的脑门一记暴栗:“好吧,这次就算你赢,我承认你眼光好了。”然后他一边说,一边握住顾西辞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楼上走去。 顾西辞美滋滋地走了半截路之后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她是出来逛海市的啊,之前没逛成就被搅和了,后来麻烦解决了,而且好不容易甩脱了一干小尾巴,她应该继续逛啊!白玉堂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想到这里,顾西辞眉头一皱停在了原地,她理直气壮地仰视白玉堂:“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还没逛完!” “带你去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白玉堂看着顾西辞,忽然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我比较好奇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宁国公主?” 顾西辞忽然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别的女孩子跟自己心上人互相表白山盟海誓之后,羞涩的就逛个街吃个饭听个小曲儿玩玩闹闹,奔放的就找个地方该干嘛干嘛去,不管那种风格那都是感情更上一层楼俩人好的蜜里调油。可再看看顾西辞,互表心意之后……他男人要审她你到底骗了我多少次赶紧把事情一回交代清楚否则有你好受的。 顾西辞表示这个发展她实在看不明白,而且白玉堂这货明显是阴险地倒打一耙!妄图在气势上先声夺人镇住自己!到底是谁先骗谁的啊?想当初她顾西辞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傻白甜,被一个唐非鱼一个白玉堂联手哄骗的不要不要的,这笔账她还没跟白玉堂好好算算呢。 听了顾西辞不满的抱怨,白玉堂面露无辜:“可是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啊,在来之前我都承诺过再也不欺骗你了,可你听了我真心实意的话却还是把早就认识哥哥的事情隐瞒与我。”白玉堂一边说一边按着心口,用谴责的眼神看着顾西辞。 泥垢!恶人先告状!顾西辞冷哼一声,抱着胳膊说道:“并没有好吗,我也是在临出藏剑山庄那晚才知道我亲生哥哥竟然就是当今圣上,当时我也被震惊了啊,迷迷糊糊基本什么事情都没做,大部分东西都是从第二天我哥写给我的信上看到的……” 顾西辞一高冷就不小心话说多了,不过她及时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立马刹车:“啧,等等,白五爷,你这是在套我的话?” 但白玉堂却摇了摇头,他看着顾西辞,认真地说道:“西辞,你知道斧声烛影,也听钟离前辈说过了杨坚担任九天之一后又登基为帝引发的一系列事情,便该明白,如果是帝王,那为了天下的那宁,就绝对不能知晓还有九天这么一个组织的存在!” 白玉堂所说的事情也恰恰是顾西辞担心的,而且她要比白玉堂知道的更多,比如秋临晚和道苦大师看起来像是她皇兄的人。 他们都是九天。 赵祯说不定早就已经知道了有这么个组织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扯了天下和平百姓安居乐业的大旗在暗中谋划一些足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过一丝一毫知情的样子,哪怕是在面对顾西辞的时候。照理说赵祯如果知道他亲生妹妹是九天之一,这么重要的身份他不会不利用,而且现在的赵祯确实也需要这些力量。但他偏偏不言不语,不仅没有向顾西辞提些什么要求,反而把自己麾下精心训练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王牌透给了她。 就是因为这样,顾西辞才会觉得她哥真是个不错的人,除了天生的血缘之外,还多加了不少印象分,让两个初见没多久也不怎么了解彼此的人亲近了不少。 顾西辞当然知道身为帝王有些话说出口不过就是为了走个过场收买人心,但看着赵祯的眼睛她却宁愿相信那些都是实话,他是真的在努力找自己,找那个从未见过面一出生就骨肉分离的亲妹妹。 这些年赵祯过得举步维艰。打一出生他就面临了生死的考验,差点儿折在刘娥派来换人的侍卫手中,还是寇珠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冒着生命危险把他送出了宫去交给若无八贤王照顾。后来狸猫换太子事发,先帝迎他与李玉回宫,又有了李玉和先帝的照拂,赵祯这才能够好好活下去。 然而能够活下去不代表就没有危险,皇帝年幼登基,根基不稳,朝中虽有八贤王、寇准、包拯等忠臣撑着,但皇室背后永远有个名叫襄阳王的阴影存在,这个阴影手握太宗皇帝给的变成了催命符的保命符,时时刻刻想着催了皇帝的命自己继承大统。而且除了襄阳王,还有一件事儿是让赵祯觉得揪心的。 他以为是自己亲生母亲的人背后叫他喂不熟的狼崽子。 除了向顾西辞这等流落在外的一枝奇葩,皇家的孩子都早熟,经历过生死的赵祯自然更早熟。可即使再怎么早熟,当时的赵祯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没人能理解当他在门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心中是如何震惊与恐慌。 李玉不是他的生母,他的生母是谁?或者更恐怖一点儿……他的生父……有是谁? 不能说,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李玉知道自己已经听到了!情势逼得人不得不成长,那一刻赵祯心中翻了天,面上却十分淡定一如往常,他倒退回去,又重重地跑进来拍门,叫着母妃母妃我回来了,然后跟李玉说了一下午的话,天边擦黑时才告辞离去。 李玉丝毫没看出来赵祯的异常,谁都没看出来,就连赵祯自己都觉得那仿佛是个梦。 那件事情之后,尚算天真活泼的赵祯被他名义上的母亲李贵妃亲手捅死在了昭阳殿的宫门外头,活下来的是名叫赵祯的当朝太子,日后的皇帝。 这就是为什么当赵祯得知顾西辞被赵绮白弄走之后会那么愤怒,不仅仅是因为赵绮白动了他亲妹妹,更是因为赵祯明白自此之后顾西辞只要能活着回来,她一定不会是之前那个傻白甜的小姑娘了。 虽然成长是必要的,但赵祯却不希望是那样悲惨的方式,他亲身经历过,明白那会对孩子造成怎样的伤害。他赵祯的妹妹,就应该活的轻松一点儿,每天开开心心的,高兴了去欺负欺负别人,不高兴了去揍揍别人,这就够了,反正他身为帝王,要护住一个人,那总是绰绰有余的。 虽说帝王无情,但总要有个放在身边的软肋,时时刻刻担心着照顾着遭受着麻烦,可也因为她的存在而让生活精彩了不少,那才叫一个真正的人该过的日子。 这些道理赵祯知道,顾西辞也清楚,兄妹二人心照不宣,一个愿意宠着一个愿意受着,这就是他俩表达亲情的方式吧。 但仅仅顾西辞相信赵祯不会对九天下手是不够的,白玉堂却不可能对一个帝王抱有这样的新任,随便来个明白事理的人都能想清楚这个道理,按照一般的想法来看,只要赵祯得知了九天的存在,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插上一脚的,要么就是强迫加入,要么就是直接打散,总之不会是放任九天就这样继续把他的权利分摊下去,还在暗中控制着他。 于是谈话陷入了僵局之中。 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而且要真掰扯清楚了算,白玉堂的亲哥白锦堂还是赵祯手下头一号人物呢,这层关系要怎么捋顺?这九天跟皇权根本是早就已经掺和在了一起,硬要分开,那绝对扯得血肉模糊。 而且襄阳王虎视眈眈,现在真的不是动手的时机。 “我觉得眼下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襄阳王吧。”顾西辞叹了口气,她按着额头看白玉堂:“直白地说吧,这个阶段不管是九天还是我哥,大家的目标都是襄阳王不是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如此,暂时合作一下也不妨事,就算要打也是等日后了。况且……”顾西辞勾起了嘴角:“我哥到底知不知道九天的存在还是另一回事儿呢,有你在我身边看着,当中的利害关系我也明白,自然不会多嘴。”、 白玉堂心说你哥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只是装得不知道罢了!不过赵祯既然肯装,那首先态度就端了出来,大家都当做不明白就得了,能混一天是一天。 “成吧。”想到这里,白玉堂也只能点点头,继而他话锋一转忽然揶揄道:“那我可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免得你个小叛徒通风报信。” “谁是小叛徒!” 第66章 【六十六】准备回家 白锦堂一脸复杂地看着顾西辞和白玉堂别别扭扭地出门,开开心心地回家,最关键的是这俩人还特么互相握着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儿。 这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白锦堂用谴责的眼神看着顾西辞。 说好了我们一起被玉堂嫌弃,怎么你就先跟他和好还勾搭上他了呢?! 并没有跟你说好这些好吗!况且你还一直拆我的台。顾西辞对着白锦堂冷艳高贵地一笑,并不说话,而是后退半步闪到了白玉堂的身后,让白玉堂来面对来自亲哥的重大怨念。 白玉堂白了顾西辞一眼,也没揭穿她。他看了看白锦堂,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哥,我们打算回去了,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啥?白锦堂有点傻眼,他看了看白玉堂,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了顾西辞的头顶上,恨不得给她盯出个洞来。 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弟弟就要被坏蛋给我拐走了!不行,绝对不行! 况且又不是我一个人非要让你们留在这里的,白锦堂默默地想。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怎么要走呢?这才刚来一天啊!再多留两天陪陪哥哥嘛!我带你四处转转,这海上的风景可美了!” “不了哥,我们还有急事,襄阳王那边……”白玉堂也有点纠结,他很想跟哥哥多待几天好好交流交流感情,但一想到还有襄阳王要谋反等一大堆破事儿在等着,就觉得还是把糟心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再和亲人团聚比较好,便拒绝了白锦堂。 “襄阳王那边又不缺你一个,陛下早有安排。”白锦堂皱皱眉头,“你们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待上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了,亲自送你们回去。” 白玉堂还想说什么,顾西辞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后面拽了拽。接着顾西辞走到了面前,她看着白锦堂,一脸的奇怪:“白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去?” 白锦堂微微一怔,摆摆手道:“我哪里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们,我只是想跟玉堂多待一段时间罢了!公主您不会连这个小愿望都无法满足我吧?” 白锦堂越是这样,顾西辞就觉得越不对劲。她跟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后,嘴唇微微勾起一个笑容,对白锦堂十分爽快地说道:“那好吧,既然白大哥就这么想念跟玉堂,我就把他留在海市陪你,我自己先回去了。” 顾西辞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白锦堂脱口而出,可话音还没落他就后悔了,因为顾西辞在他刚一开口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此时正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真是……”白锦堂叹口气,他摇摇头,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哥,怎么回事儿?”白玉堂问道。他也反应过来白锦堂应当是故意要把他们留在海市的,而且白锦堂的主要目的还不是白玉堂,而是顾西辞。 顾西辞看着白锦堂满脸的纠结,忽然就明白了幕后主使是谁,她轻声问道:“是我哥让你这么做的?” 赵祯一早就知道顾西辞要去海市,而海市是他手下的产业,为了妹妹的安全赵祯把海市的主人白锦堂是白玉堂的亲生哥哥这条消息告诉了顾西辞,还给了她能让人在海市横着走的镇海令。赵祯的说法是为了给顾西辞一个跟白玉堂和解的机会。 难道赵祯的做法就真的那么单纯吗?他知道顾西辞要去海市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查明海市到底是谁手下的势力、会不会在围剿襄阳王的过程中横插一杠子搅乱局势。那么在他很爽快地承认了海市是自己的势力、属于皇权范畴之后,顾西辞海市之行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她完全可以直接回去报告消息然后跟其他人一起去搞死襄阳王。 但顾西辞没有,因为她要带白玉堂去跟白锦堂相认啊! 而白锦堂是赵祯的人。 所以说这等于是赵祯把顾西辞骗去了海市,还让白锦堂看着她在短时间之内不能回到中原去。 想通了这一点,赵祯的目的就很好理解了。顾西辞叹口气,她闭上眼睛说道:“我哥让你看着我……他什么时候对襄阳王出兵?” “很快,你现在回去也赶不上了。”白锦堂见事情已经败露,干脆不再隐瞒,对顾西辞直接有问必答:“这些年陛下一直在收集襄阳王谋反的证据,还往襄阳派了大量的暗桩和密探渗入进去,要不然为什么上次那么轻松就把你救出来了?” 看着顾西辞沉默不语,白锦堂再接再厉道:“其实不光是我们,还有皇家暗卫之类的,现在陛下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可以对襄阳王动手了。你不用担心,兵马和领兵的人选陛下那里都有绝对可靠的人,虽然我了解的不多。而且陛下的意思是你安安全全待在这里就好,襄阳王那边由他处理,你在赵绮白手中受过的罪……他亲自替你报仇。” 听了白锦堂的话,顾西辞很感谢赵祯护着她的做法,但是她还是不能安心留在这里等结果,她坚定地说道:“谢谢白大哥你告诉我这些,但是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我母亲……可能在襄阳。虽然我已经把这件事情托付给了展大哥,但不亲自去一趟我还是不会安心的。” “什么?”白锦堂震惊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桩了不得的皇家秘辛,转头跟白玉堂来了一个对视,他发现弟弟的眼中也满是惊讶的表情,很明显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 顾西辞跟赵祯是亲生兄妹,他们的母亲自然是一个娘。可赵祯的娘李太后还好好地待在宫里头颐养天年呢!顾西辞从小又是刀行云养大的,没听说有个养母啊,她哪里又怎么会多出一个娘来?而且还是在襄阳?在襄阳王的地盘上? 难道宫里那位……不是真的?还是说当今陛下……并非李太后亲出? 陛下不是李太后的儿子,那会是谁的……儿子?! 顾西辞一句话就像往平静的水面上扔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溅起来的浪花把站在河岸边听声的他们都泼了个湿透。白锦堂猛地转身查看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在偷听之后还是不放心,他眉头紧皱对白玉堂和顾西辞说道:“这里不安全,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白锦堂一边说,一边待着两个人往直前谈话的密室里走过去,走了一段路后碰上了海市的看守,白锦堂还特意吩咐他们去查一下谢少言的行踪,并且确保谢少言短时间之内不会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看白锦堂这被雷劈了如临大敌的模样顾西辞就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白锦堂,想跟他解释一下,然而白锦堂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非要带人进了密室都坐好了之后,才面色紧张地盯着顾西辞说道:“殿下,您现在可以说了。” “要不玉堂你先出去?”白锦堂思考了一下,挥挥手想赶白玉堂。 白玉堂看了看一脸无奈的顾西辞,又看看十分担忧的白锦堂,最初听闻秘辛的震惊感觉已经过去了,现在直觉告诉他白锦堂很可能是误会了。不过哥哥都发话了弟弟也不好不听,反正白玉堂相信事后顾西辞一定会告诉他的,所以他耸耸肩膀,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没走两步白玉堂又被白锦堂揪住了衣服下摆,他有点儿无奈地转头,看见白锦堂一脸神经兮兮地看着顾西辞,同时嘴上说道:“算了吧要不然就让玉堂留下来?反正他都听了个开头了。” 白玉堂:“……” 到底是要留还是要赶我走,给个准信儿行不行。 “唉,不要紧张啊白大哥,真的没什么。”顾西辞无奈地扶额,她握住了白玉堂的手拽了拽他,白玉堂顺势坐了下来:“真的,就一句话的事情,你让我说完。” “当今太后并非我和哥哥的亲生母亲,就这么简单。”顾西辞果然一句话解决战斗。 可白锦堂显然很不满意,看那样子他像是很像挠墙。 谁管你们娘是谁啊!其实人家很想知道你们爹是谁好吗!亲娘在襄阳这很容易就让人误会的呀! “你想到哪里去了。”顾西辞顿时明白了白锦堂所担心的事情,她翻了个大白眼:“自然是先帝啊。” 那就好!白锦堂微微松了一口气,可随即他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等等,这事儿……宫里头那位知道嘛?” “她?”顾西辞闻言勾唇,眉眼之中的笑意有些发寒:“她自然是一清二楚,因为这可是她亲手做下的事情呢。” 白锦堂不敢再问下去了,白玉堂也在一边对他偷偷地摆手,于是他咳嗽一声把话题就此揭过:“好吧,那既然是这样……” “既然是这样,白大哥也就别再拦着我了。”顾西辞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若走了,陛下那边我无法交代。”白锦堂眯了眯眼睛。 顾西辞倒是很爽快:“就说是我逼你的好了,或者回去之后我亲自跟他说。我若真想走,还有谁能拦得住我吗?” “我陪她一起去,哥你就别担心了。”白玉堂看了看顾西辞坚定的神情,开口帮腔。 面对弟弟和未来弟媳的联合阵线,白锦堂烦躁地揪了揪头发:“唉算了算了,都走吧一起走!不看着你了我还能干点别的事情呢……祈祷这次你没事儿吧!否则我可承受不住陛下的怒火。” 顾西辞握住白玉堂的手,温柔地对白锦堂笑了笑:“白大哥担心了,我当然会没事儿,我还要跟家人团聚呢。” 第67章 【六十七】襄阳城中 最后的结果就是白锦堂妥协、跟着白玉堂和顾西辞一起上路了,三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尾巴一样的谢少言。 其实顾西辞他们刚刚离开海市那艘大船的时候,差点儿把谢少言忘记在船上。后来还是白玉堂想起来哪里不对劲儿,顾西辞数了数发现就是三个人,便很开心地告诉白五爷并没有哪里不对。而白五爷闻言,默默扶额,转身回大船上把还在四处游荡跟小姑娘搭讪的谢少言拎了回来。 谢少言被白玉堂带回来之后了解了众人差点儿残忍抛下他的事实真相,他一脸控诉地看着顾西辞:“你竟然想把我扔在这里!” 顾西辞满脸无辜地回望过去:“没有,哪有啊,你理解错了,我们这不是把你找回来了吗?” 谢少言决定一天不跟顾西辞说话。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众人从海上回到了陆地上。 顾西辞不晕船,觉得在海上航行的旅途是次难得的体验,将来说不定还会再去玩玩;白玉堂从小就生活在水边,对于海上的风景看惯了,但顾西辞喜欢,他便答应以后可以让大哥开陷空岛的大船带顾西辞四处转悠;谢少言看哪里都好玩,已经无视白玉堂的冷漠决定要厚脸皮地蹭过来一起了;只有白锦堂在下船的时候一脸生无可恋,他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慢腾腾地往前走,整个人虚弱的好像随时会死去。 “哥?你怎么了?”白玉堂走了两步,发觉到了自己哥哥的不对劲,他回过头奇怪地问。 “没什么。”白锦堂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坐船。” “难道白大哥你晕船吗?”顾西辞觉得有点好笑,她话音未落,白锦堂抬手把行李往她怀里一扔,自己风一般地冲了出去不见人影了。 顾西辞:“……” 你晕船为什么还要把海市建在海上啊?当年你是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看着白锦堂狂奔离开的背影,白玉堂呢喃道:“我忽然觉得大哥这么多年不回家,很可能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晕船,但是已经到了海上,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白锦堂虚弱地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顾西辞和白玉堂看着他都觉得很头疼。如果不是白锦堂那脸色实在是不好看,他们都要怀疑他是故意装出来阻止大家去襄阳城的。 顾西辞拈着白玉堂贡献的据说是陷空岛治疗晕船的秘方药,一脸的无奈:“玉堂你这玩意儿真的管用吗?” 药已经给白锦堂服下了,但是完全看不到效果,他依旧是一脸苍白头晕目眩地想吐。据白锦堂亲口所说,尽管已经下了船,但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觉得自己现在身上海上不停地漂泊漂泊…… “管用啊。”白玉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大哥他们跑商的时候常年备着,遇到晕船的就给喂下一些,很快都见效了。而且我从来没见过像大哥你这种下了船还……”白玉堂摸了摸白锦堂的额头。 “玉堂,别晃,我晕。”白锦堂控诉道。 白玉堂立马双手离开白锦堂往后退了一步。 “这要怎么办?”顾西辞也没辙了,他们总不能把白锦堂扔在客栈里面不管,可是现在他也不能赶路,而且就这样进了襄阳城也是个拖累啊。 就在这个时候,出门浪的谢少言回来了,他看着趴在桌子上不动的白锦堂,惊奇地说道:“哇哦你们真的给他治疗了吗?怎么我出去的时候什么样子回来他还是什么样?” 没等顾西辞回答,谢少言摸着下巴忽然咧嘴一笑:“实在不行,我倒是有个办法。” 顾西辞没忽略谢少言眼中一闪而过的恶趣味,她眨眨眼睛:“那你试试看?” 在谢少言给白锦堂狂灌了三碗老陈醋之后,白锦堂晕船的症状终于止住了,只不过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可怜了,嘴角还挂着陈醋留下的痕迹,就跟吐了血一样。 顾西辞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毕竟是白玉堂的亲哥,谢少言这熊孩子这样折腾他真的不怕记仇的白五爷回头报复吗?她戳了戳白玉堂的胳膊:“咳,玉堂,你哥……” 白玉堂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白锦堂一把扣住了谢少言的胳膊:“小子,你等着……” 白锦堂虽然身体,不好功夫也看不出深浅来,但他抓谢少言这一下手劲极大,把谢少言疼得龇牙咧嘴赶紧求饶:“噫白大哥我错啦!” 白锦堂冷哼一声松开手。 谢少言揉着自己的胳膊,对白锦堂展露笑容:“白大哥,我们走吧,我已经雇好了去襄阳的马车,即刻就能启程,还是您准备在这里多待两天?” “我倒是想多待,可惜有人待不住啊。”白锦堂笑意满满地看了顾西辞一样,“走吧。” “他什么时候把车都雇好了……”顾西辞看着谢少言扶着白锦堂出门去了,满脸的不可置信。白玉堂拍拍她的肩膀:“你还真以为谢少言这小子什么都不会?” 当展昭在襄阳城中看到顾西辞的时候,他二话没说直接把人拽进了旁边的巷子之中,两人往巷子里面走了好远的路,直到确定谈话不可能被外人听到之后,展昭才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大哥,看样子你好像知道我不会回来?”顾西辞闻言挑眉。 展昭没有回答顾西辞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就你一个人?” “不是,玉堂他们还在客栈里呢,我们今天刚到,我出来买东西,没想到碰到你了。”顾西辞回答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跟我来!”展昭皱皱眉头,示意顾西辞跟他走。 展昭把顾西辞带到了一个普通的粮店门口。粮店里只有一个无精打采的伙计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两个人进门之后,展昭对伙计说道:“伙计,来三斗米。” “米卖没了。”伙计连头都没抬,懒懒地说道。 展昭闻言并没有生气,而是淡定地说道:“没有米面也行,没有面油也行,你们有什么我就要什么,统统来三斗。” 伙计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展昭:“前面摆不下这么多货,请跟我去后面吧。”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对着展昭做了一个恭恭敬敬的手势,然后引着两个人往后院走去。 从前面看这里只是个小小的粮油店,但后院中却别有洞天,粮油店的掌柜竟然把周围的一圈店铺都买了下来,并且把院子打通了。 院子中有一个人躺在躺椅上十分悠闲地闭目养神,顾西辞的目光在院子里溜了一圈之后,落在了那人身上,她眯了眯眼睛:“唐非鱼?你回来了?” 唐非鱼猛地睁开了眼睛坐起来,他眨眨眼睛,微微一笑:“呦,妹子,好久不见,想哥哥我了吗?” “不想。”顾西辞呵呵。 粮油店的伙计对展昭做了一个自便的手势,走出院子回到前面继续看门去了。展昭从唐非鱼身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仰头看着顾西辞:“现在你可以说了?你们不是去海市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西辞眯着眼睛看展昭,片刻之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唐非鱼的身上,两个人都是一脸淡然地看着她。顾西辞忽然明白了,她轻轻说道:“原来你们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只是瞒着我?” “我……娘呢?”顾西辞对展昭问道。 展昭沉默片刻,轻轻说道:“抱歉,我们还没……” “我知道了,”顾西辞点点头,“没关系,我自己去。” “我觉得你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我们已经计划好了。”唐非鱼忽然说道:“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襄阳王收到了风声还是他准备马上就造|反了,襄阳城里戒严了不少,尤其是别院那边,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得反复探查,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顾西辞沉默了半晌,她看向展昭,轻轻说道:“我很感谢你们做的一切,这件事情从一开始确实是我托付给你的,然而现在我回来了,这事自然不能再麻烦你们了。而且那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必须自己去救她。” “当初是我把她一个人扔在那个龙潭虎穴里面的,我现在必须要把她带出来,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了。” 顾西辞说完,展昭和唐非鱼互相看了一眼。唐非鱼摇摇头,展昭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好吧……不过你要跟着我们的计划走,我把行动的具体内容告诉你,你去救你母亲,唐兄去襄阳王府那边。” “好。”顾西辞点点头,“谢谢。” “不过在此之前……”唐非鱼忽然说道:“你得先把白五找过来,我觉得他肯定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提起白玉堂,顾西辞的脸色忽然变得有点儿奇怪,她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他现在肯定顾不上我……他跟着他哥哥呢。” “哥哥?”展昭和唐非鱼震惊了,“他找到他哥了?” 顾西辞心说除了这个还有更加震惊的呢,白玉堂他哥是海市的幕后老大说出来吓死你们。 “是的。”顾西辞一脸深沉地说道:“我们在海市碰上的……这是一段孽缘,最好等他亲自跟你们讲。现在,我去找他们过来,等人齐了就把计划说一下,然后行动。” 展昭和唐非鱼没什么意见,只是嘱咐顾西辞过来的时候当心点。 顾西辞走出去两步,忽然回头看向又慢悠悠顺着躺椅躺下去的唐非鱼:“你……怎么了?” 唐非鱼笑容不变:“没什么,就是受了点伤。” “嗯。”顾西辞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直接出了门。只是在离开院子之后,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唐非鱼没说实话,他行动比以前慢了许多,而且脸色不太好。 如果只是普通的受伤倒没什么,相信秋师叔医术高明能治好的。可如果是受了内伤…… 唐非鱼是一个人回去唐门的,没有帮手也没有内应。他现在能安全回来就说明整顿唐门清理隐元会叛徒暗线的行动已经成功了,只不过在这个成功背后,唐非鱼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除了他大概没有人知道了。 第68章 【六十八】月黑风高 顾西辞回到客栈跟白玉堂他们汇合,等到天黑之后才带着人再次出门直奔粮铺。临走前白锦堂忽然说自己武功不高也没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就不跟着去添乱了。 顾西辞觉得白锦堂应该是想甩开他们做点别的事情。但白锦堂谎话都编出来了就说明他打定主意要骗到底,即使拆穿了还会有下一个谎话等着。况且白锦堂毕竟是赵祯的人,再怎么做也不会坑了自己,所以她保持了沉默。 倒是白玉堂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很是犹豫,最终也只是嘱咐了他哥注意安全,就拎着昏昏欲睡的谢少言离开了。 粮店前面一片漆黑,小院子里倒是人头攒动,三人翻墙而入,立马就被一帮黑影给围上了,还没来得及动手,黑影看到顾西辞之后刷拉拉全部跪下,为首的那人一直冰山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激动:“主人!” 是顾西辞之前留在展昭身边的一帮暗卫们。顾西辞点了点数,发现一人没少,便松了口气。 数月未见的几人随口聊了几句说明自己的近况,顾西辞绕着周围看了一圈儿确定没人跟踪之后回到了屋中把门关紧。 “说吧,需要注意的,以及行动的时间之类的。”顾西辞在椅子上坐下来,扫视了一下屋中的人,轻声问道。 随后她注意到唐非鱼并不在这些人当中。 “唐非鱼呢?”顾西辞又问了一句。 展昭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没想到陛下的兵马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慢……” 顾西辞眯起眼睛:“也就是说已经开始咯?人这么少……已经派出去了?” 白玉堂也有点不满,然而展昭明面上是皇帝派来的钦差,他自然跟着皇帝的行动走,躲在暗处的九天是什么人家不知道呀。 “刚走没多久,他去王府赌襄阳王了。”展昭快速地说道:“一会儿我去城墙那边放城外的兵马进来,你们就跟着你的暗卫去别院把王妃接出来。” 事情虽然突然,但手忙脚乱的也只是顾西辞他们这些今天才赶到的人,展昭显然早已成竹在胸。 临走之前顾西辞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回头问道:“等等,我忽然想到……冲霄楼那边不管吗?” 话一说完顾西辞觉得自己有点失言,这件事情她只跟九天那帮人和赵祯说过,也不知道赵祯派任务的时候有没有告诉展昭。 展昭脸上的神色也有点茫然:“其实我也很奇怪,但陛下说那里不用管,我们的职责就是放人进城和把王妃救出来。” 顾西辞点点头,把谢少言留给展昭备用,在暗卫们的带领之下跟白玉堂一起去别院。 然而走着走着顾西辞忽然停下来了,她一把攥住了白玉堂的手。 “等等玉堂,我好像知道你哥哥去哪里了……” 顾西辞一提醒,白玉堂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猛地回头看向了襄阳城中的东北方,那里是王府的所在,旁边伫立着一座新起的三层高楼。 冲霄楼既然是襄阳王修来存放谋反证据的所在——顾西辞也不知道襄阳王为什么要把自己谋反的证据留下来——那当中要么重兵把守要么机关重重,总之是一处难以突破的险关。展昭是明面上正正经经的朝廷命官,还是开封府包大人的手下,偷东西这种事情肯定不会交给他来做。而白锦堂身为海市之主,又是赵祯手下隐藏很深的暗桩,偷东西暗杀监视这种事情一向都是他的伙计。 况且如果顾西辞没记错,最初一开始白锦堂是没想着从海市出来的。因为赵祯的命令就是他留在海市看住顾西辞。但后来白锦堂却跟他们一起出来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接到了赵祯的命令。 因为顾西辞执意要亲手救母亲,所以赵祯不得不改变计划,让白锦堂跟着他们一起,在保护顾西辞安全的同时给他委派了另一份任务。 “玉堂……”顾西辞轻声说道:“去找你哥哥,冲霄楼的情况比别院要危险许多,他武功不高,很容易出事。” “你怎么办?”白玉堂皱眉。他也在犹豫,两边都不能放下,但他又没有□□术。 “我没事。”顾西辞淡淡地说道:“到这个时候了襄阳王肯定顾不上我母亲,他在乎的是他的小命和那座楼里面能给他定罪的证据。况且一会儿城门大开,城中必然乱套,谁还关的尚别院怎样?” “去帮你哥哥,我们在王府汇合吧。”顾西辞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 “那你当心。”白玉堂咬咬牙下了决心:“赵绮白不在襄阳城,城中应该没有人能打得过你了。” “那是当然。”顾西辞微笑道。 两人在门口分别,看着白玉堂在夜色下远去的背影,顾西辞还是不放心,最后她把暗卫们分成两拨,一拨人多的缀在白玉堂身后暗中保护他,另一拨跟着自己去别院。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展昭和谢少言趁着浓黑的夜色躲开在城中巡逻的士兵们,一路摸到了城墙根下。 这边的开城门组只有展昭和谢少言两个人——如果顾西辞他们被成功绊在了海市就只有展大侠一个——但展大侠丝毫不惧。 谢少言也觉得放他来开城门有点大材小用了,可是等到他跟着展昭到了城楼下面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白天襄阳城西边的西川门倒是没几个守卫,然而到了夜里守卫却多了起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恨不得把城门围成个铁桶,而且士兵大多都是精神饱满面色严肃之辈,完全没有滥竽充数的萎靡之人。 “怎么办?”谢少言有点傻眼,他指着那一群人轻声问道:“这么多人,我们要怎么开门?” 如果人少可以把耍手段把守卫引开,然后再趁机开门。反正到时候大军压境,城门一开想关也关不上了。 可现在人多说明他们早有准备防备偷袭破城,守卫们不会轻易被小动静引走的。就算是暗杀……这百十来号人呢,展昭和谢少言只有两个人,杀不了两三个就会被发现的,到时候叫嚷起来人都聚拢过来……那是杀也杀不完,反而打草惊蛇,暴露了城外的伏兵。 一时之间谢少言觉得很是棘手,原本他就只会打架而没有什么奇谋妙智,但看展昭却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谢少言不由得虚心问道:“展大哥,我们怎么打?” 展昭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黑瓶,这瓶子是唐非鱼临走前专门留给他的,就是为了对付眼下的情况。虽说下药并非堂堂正正的行为,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对付反贼就不要太客气了。 “等风向。”展昭回答:“一会儿风向对了我就把药撒过去,这是唐非鱼给我的,据说七步之内闻了就倒,如果有遗漏的人我会处理,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去把城门打开,能办到吗?” 谢少言往城门那边瞄了一眼,目测大约有百步左右的距离,一个轻功就飘过去了,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对展昭竖起了大拇指。 于是俩人就苦逼地蹲在城墙下面等风向,一边等还要一边注意别被巡逻的士兵们给逮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谢少言快睡着的时候,他被展昭一巴掌拍醒了。 “风来了!你准备!”展昭摇醒了谢少言,小心翼翼地打开瓶盖,把瓶子冲下晃了晃,然后他拽着谢少言慢慢后退。 瓶中飘出了一股浅淡的“雾气”,顺着风慢慢地飘向了守城的士兵们。谢少言眼力很好,他借着清浅的月光看清楚了那些飘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雾。 “这是虫子吧……”谢少言浑身起鸡皮疙瘩,展昭听了也觉得不太舒服,他抬手拍了拍谢少言的肩膀,把人往前一推—— “什么人!”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士兵们,他们正准备过来一探究竟,然而这时虫雾飘到,士兵们如同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地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谢少言被推了一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后一阵风般掠向城门口。百步之外的城门口眨眼之间近在咫尺,就在谢少言抬手要把挡住城门的巨大门栓拔下来的时候,守在城楼上的士兵们终于被惊动,成群结队地跑了下来。 “啧。”展昭摇摇头,抬手甩出一把袖箭将援兵阻拦在楼梯之上。然而药粉用完了,风向也在瞬息之间转变了,没法继续阴人,只能动真格了。 “开城门!”展昭厉声喝道,他反手拔剑,剑气横扫而过,短暂阻挡住了蜂拥而来的士兵们,同时他还得分神注意有哪些人跑远了去报信,看见有报信的就用袖箭射倒。 谢少言看着城门上的巨大铁锁,心中闪过一个大写的卧槽。他的武器是笛子而非兵刃,指望着用笛子劈开铁锁显然是不可能,用内力试了试,发现门锁不知道是何种材料锻造而成的,扯不开。 总不能被一把锁子困在这里耽误了计划把……谢少言一发狠,将内力凝聚于掌中,对着那卡于城门上的巨木制成的门栓开始劈劈劈。 城门那边的混乱完全没有影响到别院,顾西辞在暗卫的带领下重新回到了那个让她曾经无比憎恨的地方。 然而事情有点不对劲。按照展昭他们之前暗探的情报来看,在这种紧急的时刻襄阳王一定把护卫们都放在了王府中,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的暗卫,而不是在别院中投入太多兵力。可现在看来,别院的守卫比顾西辞逃离那天还要多上几倍。 这显然不合常理,除非……襄阳王此时并不在王府而是在这里。 那唐非鱼不是白来了吗?顾西辞跟暗卫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决定潜进去看看。 别院正堂灯火通明,襄阳王一身紫袍,脸色阴沉背着手站在桌前。片刻之后有一队士兵压着两个人走入堂中,借着明亮的灯火,顾西辞一眼认出那两个披头散发神色狼狈的人是襄阳王妃和她手下的丫鬟小柔。 顾西辞心中一紧,差点儿就窜出去了,最后她还是硬生生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好得很啊……”襄阳王看着王妃,冷笑着点点头,忽然抬手一巴掌把柔弱的女人扇在地上:“贱妇!是你把冲霄楼的机关图偷出去给他们的?!” “王爷!”小柔扑到了襄阳王的脚边去扯他的衣摆:“王爷明察,娘娘是无辜的啊!” 王妃捂着自己肿胀的脸颊,跪在地上神情淡淡道:“王爷说笑了,本宫终日困在这方寸之地,如何能把王爷最机密的事情告诉外人呢?” “还敢狡辩!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是你把白儿抓回来的那个女人放走的!本王还未追究你……你反倒说起委屈来了!”襄阳王大步上前扣住王妃的纤细的脖颈,把人提了起来。 “王爷!求求王爷放开王妃啊……”小柔哭喊着被襄阳王踢到了一边,拼命往回爬却又被守卫们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王爷……明鉴……”王妃被掐的脸色渐渐发紫,声音也逐渐虚弱。顾西辞怒发冲冠,她猛地站起来就想冲下去。然而刚刚动了一动,肩膀上就按下了一个温暖的手掌,唐非鱼轻声说道:“等等!” “你松手!那是我母亲!”顾西辞怒道。 “襄阳王不敢杀她!”唐非鱼一把捂住顾西辞的嘴把她拖入阴影之中。 就在王妃被掐的翻白眼的时候,襄阳王终于松手了。王妃软软地摔落在地上,小柔哭喊着爬过去一把搂住她:“娘娘,娘娘,您醒醒啊……” 顾西辞听小柔哭得心疼,但她被唐非鱼牢牢控制住动弹不得。 “你到底想怎样!”顾西辞低声说道:“你不是去王府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冲霄楼的机关图是怎么回事!” “王府是个幌子,襄阳王的大本营正是这座不起眼的别院……”唐非鱼凑在顾西辞耳边轻声说道:“冲霄楼当中机关重重,若是乱闯必然十死无生,只有得到机关图才有可能按照图上所指破除机关……” “所以你就让我母亲去偷吗?!”顾西辞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们早就能把她接出来!却让她去偷机关图!她在襄阳王府不受宠十多年,路过的丫鬟都能欺她一头,她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们——” 顾西辞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背过去。 唐非鱼眸中闪过一丝愧疚的神色,他拍了拍顾西辞的后背,低声说道:“是她自己要求……” “她要求你们就同意吗!”顾西辞恨不得把唐非鱼头朝下按进土里面埋起来:“你们那么多人偷不了一张图要我母亲去?!就算没有图又怎么样!人重要还是证据重要!” “冲霄楼里不只有襄阳王谋反的证据,还有有关皇帝身世的一切!这种东西绝对不能让它公诸于世!”唐非鱼低声喝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亲自下的命令!” “我不管……”顾西辞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她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管……我只要我母亲……” 就在此时,变故忽生,襄阳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他把瓶塞扔到一边,拎着王妃的衣领就要给她对着嘴灌进去。 想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回顾西辞再也忍不住了,她在房顶上摸了一块碎石,抬手对着襄阳王打了过去。石块击在襄阳王手腕上,疼得他手一松,瓶子摔碎在地上,冒出一缕不祥的黑烟。 “什么人!”襄阳王怒道,侍卫们哗啦啦冲上来把他围在身后保护起来。 顾西辞拔剑从房顶掠下,抬手抄起软在地上的王妃,抱着她落在庭院当中。 唐非鱼见顾西辞出头了,只得叹口气跟下来,顺手把王妃那忠心耿耿的丫鬟小柔捡了也带出来。 “是你?”襄阳王看着顾西辞的脸,神色变了变,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大水冲了龙王庙……月儿,你对谁出手呢?” 顾西辞不理他,她低下头去看王妃的情况,更好跟王妃的视线撞在一起。王妃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惊喜神色,还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心酸。看见她这样,顾西辞更觉得难受,她搂着王妃的手紧了紧,让她的头贴在自己肩膀上。 抱在手上的时候顾西辞才能感觉到这个女人是那么的瘦小,她穿着古旧的华服,就像是一个空荡荡的衣架子,几个月不见,她手腕又细了一圈,几乎是皮包着骨头。 “……”顾西辞看着她,张了张嘴巴,她想叫她,但是那称呼卡在喉咙里面,死活出不来。 王妃对顾西辞摇摇头,低声说道:“你不该来……” “我怎么能看着你死在这里面?”顾西辞哽咽道:“上次我就丢下你一个人……”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救我们的!”小柔缩在唐非鱼的怀里面又哭又笑,“你说过你会带我们走的!” “嗯,我说过,我来带你们走了。”顾西辞温柔地看了小柔一眼,然后她横剑在胸前,转身对襄阳王冷冰冰地看过去:“王爷待得可还舒服?不知道家里起火了吗?” “月儿。”襄阳王用迷醉的眼神看着顾西辞,“你来了,父王就安心了,上次都没能见你一面,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剑放下……” 顾西辞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襄阳王,她怀中的王妃一脸着急地神色伸手握住她的衣袖:“他不是……” “我知道。”顾西辞柔声打断了王妃的话:“你别说话,好好休息,没事儿了。” 然后顾西辞看向襄阳王:“王爷,你做什么梦呢?谁是你女儿?”她一边说一边狡黠地一笑:“谁都不是你女儿……你想多了。” 襄阳王的脸色变了。 69|【六十九】尘埃落定 襄阳王脸色阴晴不定,他看着顾西辞,冷冰冰地说道:“你说什么?现在过来,父王就不追究你——” “我说,哪个也不是你的女儿,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顾西辞慢腾腾地打断了襄阳王的话。 襄阳王还想说什么,忽然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王爷!不好了!城门开了,有人打进来啦!” 襄阳王闻言一愣,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 “把他们给我抓起来!”襄阳王只犹豫了一下,便怒喝道。 “走!”唐非鱼一拍顾西辞的肩膀,两人纵身跃起朝别院外逃窜。 在襄阳王的命令下,满别院的守卫们都朝着顾西辞和唐非鱼的身后追来。王妃窝在顾西辞怀里面愁容满面,她拽拽顾西辞的衣袖:“你……放我下来,快走!” “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顾西辞说道。 “傻孩子他要的是你啊!”王妃十分着急:“有你在他就能跟陛下谈条件……你快走!” “我说了我不可能再丢下你!要走一起走!”顾西辞搂着王妃死活不松手。 所幸这次除了她跟唐非鱼之外,还带了一帮刀行云留下来的暗卫。暗卫们躲在暗处时不时射出一些暗器□□之类的东西,帮顾西辞和唐非鱼清理前进路上的阻碍和身后的追兵。 顾西辞和唐非鱼轻功都很好,加上还有暗卫们的帮助,两个人甩开了追兵一大截。跑到门口的时候,暗卫们牵着两匹马跑过来:“主人,上马快走!军队进城了,汇合就安全了!” 顾西辞和唐非鱼翻身上马,顾西辞对暗卫们说道:“你们也撤,暗中使绊子就行了,别被追上!” “放心吧主人,这是我们老本行。”暗卫笑笑,奔入林间隐去了身形。 两匹马是暗卫们襄阳王那里牵过来的,襄阳王既然准备起兵造|反,兵器和马匹就一定是准备的精良货,那马不要命一般向前狂奔,速度奇快,很快就把追兵们甩在了身后,顾西辞怕被人顺着痕迹追上,带着唐非鱼见路就拐,见缝就绕,很快她自己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喊杀声逐渐远去,顾西辞忽然感觉身下一晃,她抱着王妃跃起落在一边,转头就看见自己骑得那匹马因为臀部中了数箭,加上跑得太快了,终于口吐白沫摔在地上。 “还活着呢。”唐非鱼勒住了马,抱着小柔翻身下来,蹲在顾西辞的马前摸了摸它的头:“就是脱力了,伤也不是很严重……暂时包扎一下。” “而且我也走不动了。”唐非鱼仰头看着顾西辞,他笑了笑,忽然整个人往后摔去。 顾西辞吓了一跳,她赶忙冲过去一把搂住唐非鱼:“喂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唐非鱼阻止了顾西辞在他身上四处乱摸的手,摇摇头轻声说道:“不是刚才……” “是之前受的伤?”顾西辞忽然道。 唐非鱼点点头,他费劲儿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胸前半个青紫色的手印。 顾西辞捂住了嘴:“这是……” 同样的伤痕顾西辞在刀行云身上见过,那狰狞的手掌印是她这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之一。 “生死决……灭魂掌。”顾西辞低声说道。 “被我哥拍了一掌……”唐非鱼一脸无所谓:“不过好歹把他拿下了。你让我歇会儿再走,现在没什么力气。” “你真傻。”顾西辞抿了抿嘴唇:“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秋师叔说可以治的。” “当然。”唐非鱼一挑眉,抬手揉了揉顾西辞的发顶。 王妃走上前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上搭在了顾西辞的肩膀上:“别担心了,你做得很好……” 王妃话没说完,顾西辞回身一把搂住了她,双手微微发抖。王妃温柔地笑了笑,轻轻拍着顾西辞的后背。 顾西辞现在浑身冒冷汗,她在后怕。如果刚才有一处地方出了纰漏……他们都会折在别院里头。顾西辞可没把握带着王妃、小柔和唐非鱼三个人从虎狼窝里面跑出来。 “这是哪里呀?我们能去哪里?”小柔靠在墙上一脸茫然地问道。自从她被卖进襄阳王府当丫鬟、又跟了王妃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别院那方寸之地,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就算现在是黑漆漆的深夜,街上什么都没有,小柔还是很兴奋。 可是等到逃出生天的兴奋和对于外面世界的憧憬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对接下来的路深深的迷茫。小柔不知道自己离开了王府还能去哪里,还能怎么活着,该做些什么。 王妃对着小柔笑了笑:“傻丫头,带你去过好日子。”她一边说一边看向了顾西辞:“这丫鬟一直跟着我,吃苦挨打全是她,也没享过什么福……” 王妃一开口顾西辞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很心酸。原本该是她陪在身边,却让一个丫鬟代替她尽了孝道,磕磕绊绊地过了这么多年。 “我知道。”顾西辞轻声说道:“我会对她很好……对你们很好。” 在这条僻静的小巷子中待了一会儿,唐非鱼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走吧,我没事了。” 四人牵着马往外走,刚走了两步顾西辞就把人拉住了:“有人来了!噤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顾西辞很是紧张。她看看尽管十分害怕却还是用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把王妃挡在身后的小柔,又看了看收了折扇抽出匕首一脸凝重的唐非鱼,明白他们四个人已经无法再从敌人的手下全身而退了。 深吸一口气,顾西辞把唐非鱼他们推入小巷子之中,不顾三人的抗|议,贴着墙根慢慢走了出去。 如果是友军就得救了,如果是敌人……她会在他们发现藏身的三人之前把人引开。 马蹄声转过一个弯,一队整齐的人马出现在了视线中,为首的那个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却没戴面罩,他手上还握着一把笛子—— “谢少言!”顾西辞身上的戒备一松,大喊道。 “哎?”谢少言示意众人停下来,他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看见了顾西辞站在墙根下对他招手。 “总算等到你们了……快过来我要吓死了!”顾西辞带着大家走出来。 “自己人自己人!”谢少言一看是顾西辞赶紧说道:“西辞姑娘,你们行动这么迅速啊!唐大哥你怎么跟西辞姑娘在一起?” “襄阳王去了别院。”唐非鱼简短地说道。 “啊?展大侠带人去王府了!结果襄阳王在别院?”谢少言赶紧对身边的士兵们说道:“拜托这位军爷派个人去王府那边把消息告诉展大侠,再给我留下几个弟兄,剩下的都去别院堵襄阳王吧!” 带兵的汉子一言不发,只对谢少言抱了抱拳,人马自动分成了三路散开。 “你们这是怎么了?够狼狈的。”谢少言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唐非鱼,把他抱上马。 “他毒发了,带他回去休息,顺便也带我母亲去安全的地方。”顾西辞低声说道:“不亲眼看着襄阳王被抓我不放心,回去看看。” 襄阳王到底为什么会放弃王府而去了别院?按照距离来算王府离城门是很近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很好撤退,可别院就不同了,那就是个死地,被人一围跑都跑不出来。 怎么想襄阳王都不会去别院的,这里面一定有玄机。 “咦这是你母亲?”谢少言睁大眼睛看着王妃,然后他双手抱拳行了个大礼:“太后娘娘您没事儿吧?” 唐非鱼差点儿从马上栽下来,顾西辞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别闹了!一定要把他们安全送回去啊!” “交给我你放心!”谢少言亲自扶着王妃上马,回头对顾西辞比了一个大拇指:“要不要我分几个人陪你去?” “不用了,你护送这么多人,还是你带着安全,我这边有暗卫。”顾西辞摇摇头,“我走了。” 顾西辞走出几步后,王妃忽然喊道:“西辞!” 这是她第一次叫顾西辞的名字,顾西辞愣了愣,猛地回头看着她。 两个人在月色下对视。王妃的目光中带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良久,她轻轻笑了笑,说道:“早点……回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顾西辞觉得鼻子发酸,她点点头。 知道了,母亲。 把人托付给谢少言之后,顾西辞顿觉轻松不少。谢少言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关键时刻也从来没含糊过,顾西辞不担心他能把那几个人弄丢了,况且谢少言身边的士兵是赵祯的人,她还留下了几个暗卫。 这要是再出问题,顾西辞就让谢少言切腹自尽好了。 对于接下来的去处,顾西辞有点犹豫,究竟是回去抓襄阳王,还是去冲霄楼。她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去别院的时候,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顾西辞一转头,看见城中东北方向、那座高高伫立的冲霄楼不知何时燃烧了起来,冲天的大火简直把漆黑的夜空都映成了浓郁的血色。 顾西辞愣住了。 冲霄楼冲霄楼,她怎么早没想到呢?! 襄阳王既然早就知道是王妃放走了她,那为什么还要留着王妃?大战在即,他不在王府待着,却跑去了别院…… 冲霄楼的机关图。 即使有一丁点的可能性,也足够顾西辞浑身发凉了。襄阳王故意把冲霄楼的机关图透露到王妃面前——否则按照王妃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禁足状态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机关图这种机密的东西? 也就是说那张故意送出去的机关图是假的,为了引人上钩。 顾西辞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白锦堂和白玉堂拿到的图纸是动过手脚的,他们要如何在重重机关中活下去? 顾西辞朝着冲霄楼狂奔过去。 天……别这样,我不想刚救出母亲……就失去你啊! 而且还是我赶你去的那虎狼之地…… 等顾西辞跑到冲霄楼下的时候,这里已经被赵祯的军队给包围了,带队的人是展昭,他看见顾西辞后脸色一僵,冲过来拦住了要往里跑的顾西辞。 “大哥你放开我我要进去找玉堂!”顾西辞一脸崩溃地使劲儿掰着展昭的手。 “不行!”展昭难得语气强硬:“冲霄楼的主干已经烧断了,那座楼就要塌了,没法进去了!” “可我不能把玉堂扔在里面啊!”顾西辞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冲霄楼,就在她跟展昭说话的当口,被大火烧得哔哔剥剥的冲霄楼发出了一声让所有人心中一颤的哀鸣,骤然倒了下去。 展昭眼疾手快一把抄起顾西辞往旁边闪开,其他人也都纷纷退后,眼睁睁看着那集合了机关巧技的冲霄楼就这样在大火中被烧成了一片腐朽灰烬。 “哈哈哈!”旁边传来了一阵阵的大笑声,这是之前跟谢少言在一起的那个将军在别院逮住了襄阳王带过来,襄阳王看见冲霄楼轰然倒塌,抑制不住仰天大笑,将军面无表情地抬腿踢了他一脚,把襄阳王踹了个趔趄,他扑腾着往前滚了两步,跌在了顾西辞的脚边。 “女儿,如果当时你听话,乖乖到爹这里来,爹就把真正的机关图交给你,让你把你相好的救出来……”襄阳王一脸疯癫,他仰头看着顾西辞:“可惜啊,孩子不听话,还得教育一番……” “你想死吗?”顾西辞猛地挣开了展昭,跪下来拔出匕首贴在襄阳王的脖颈之间,手指颤抖:“我成全你!” “等等!”展昭一把扣住顾西辞的手腕,低声说道:“陛下要活的。” “他活着还是死了有什么分别?”顾西辞抬头看展昭,仅仅片刻,她脸上的疯狂就变成了平静。 展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后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白——” 与此同时,顾西辞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他活着,陛下要问他一些事情。” 顾西辞浑身都僵住了,那句话像是直接刺入了她的心中。一晚上经历的大起大落让顾西辞的感知无限延迟,良久她才慢腾腾一格一格地转过了头。 白玉堂的脸在漫天的大火中被映得有些失真,他对着顾西辞微微一笑,说道:“抱歉……让你担心——” 顾西辞转过身扑入了白玉堂的怀中,她一句话都没说,但浑身却在抑制不住地发着抖。 白玉堂抿了抿嘴唇,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你吓死我了……”顾西辞颠三倒四地说道:“白大哥呢?你有没有遇到他?你受伤了吗?找到什么东西了没有?” 白玉堂轻轻地摇了摇头,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哥哥死了。” 顾西辞睁大了眼睛,她剧烈地喘息起来,双手扣住白玉堂的肩膀晃了晃:“怎么回事儿?!不——” “嘘。”白玉堂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顾西辞,他垂下眼眸,强硬地把她再次拉入怀中,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嘘——我哥哥死了,记得这个结果。” 顾西辞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但接下来白玉堂的面无表情就变成了一脸深沉的悲痛,他把头埋在顾西辞的肩窝里,浑身颤抖。 顾西辞不好再问什么,白玉堂的劫后余生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无暇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她对着展昭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将军走了过来,他开门见山地问道:“白少侠,请问你在里面找到了什么东西吗?” 白玉堂并不去看那个将军,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有些闷:“没有,我们刚进去不久就被困住了,机关图是假的,后来渔网阵启动了,哥哥为了送我出来……” 他没有再往下说。但看着白玉堂一身白衣残破不堪,边边角角沾染了不少血污,浑身狼狈的样子,想必是在楼中经历了一场混战才勉强在葬身火海之前逃出来。至于剩下的白锦堂……将军眯了眯眼睛,无声地拎起被展昭顺手敲晕的襄阳王,退了回去。 反正襄阳王抓到了,他手下的军队也都投降了,冲霄楼中的东西都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这算是最好的结果。至于死在里面的白锦堂,就交给陛下去判断吧。 将军深深地看了一眼抱着顾西辞的白玉堂,抬手一挥,带着人离开了。 70|【七十章】春秋大梦 襄阳王都被抓了,接下来的事情只剩下扫尾,展昭与将军奉命留下清理战场,顾西辞和白玉堂跟随押送襄阳王的部分军队先一步返回了开封府。 襄阳王虽然被抓了,可他还有个女儿在外面呢。 赵绮白在武林大会上被顾西辞打脸之后就逃跑了,她也没回襄阳去,后来唐非鱼告诉大家,赵绮白直接跑回了开封府,躲进了宫中。 顾西辞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笑话赵绮白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然而等他们回到开封之后才发现,赵绮白这步棋走得其实挺漂亮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嘛。 毕竟皇宫里面可是有个把她宠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太后娘娘在啊,赵祯再怎么想要斩草除根,也不能拿着刀去太后面前公然掳人啊。 顾西辞和白玉堂进京那日是个连绵的阴雨天气,一团乌云压在开封城的上空,让人直觉得阴郁沉闷。因为襄阳王是被秘密押解的,所以大家便在城门外头一直等着天黑。 顾西辞坐在茶肆中喝着一碗农家随手泡的粗茶解渴,她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大家都害怕一会儿要落雨,便着急赶进城。只有他们这队人看似悠闲地散在一边。 白玉堂看了一眼顾西辞手中的茶,从行李里面摸出个布包,打开来发现当中整整齐齐罗列着几个小巧精致的糕点,他拿了一块花朵形状的糕递到了顾西辞的嘴边。 顾西辞看也没看,啊呜一口啃了下去。 “别担心。”白玉堂淡淡地说道:“今夜进了城,一切事情就都结束了。” “我没担心这个。”顾西辞微微蹙眉,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押送襄阳王的士兵们,低声说道:“白大哥……究竟去了哪里?” “死了。”白玉堂理了理自己胳膊上缠着的白麻布,脸上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 然而顾西辞压根就不信他这句话,她轻轻扯了扯白玉堂的袖子:“不可能!到底去了哪里! 白玉堂的脸上闪过无奈之色,他揉了一把顾西辞的发顶:“死了,你就别问我了,行么?” 顾西辞明白了。或者说她心中早就有个隐约的猜想。 白玉堂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够从此之后安安稳稳地活过一生,然而白锦堂为赵祯卖命的身份注定他不可能生活在阳光之下。况且白锦堂知道了赵祯那么多秘辛,也不是说不干就能不干的主。 唯一脱离的机会就是假死。毕竟没有人会去追究一个死人曾经知道些什么。 但这个做法有风险的,冲霄楼塌了是塌了,可若是白锦堂真的死在了里面,在废墟之下定然能找到他的残骸。 即使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但是在短时间之内,白锦堂去哪里找一具能代替他死亡的骸骨呢? 还是说他早就准备好了? 顾西辞心中闪过无数疑问,但眼下并非是解释的好时机。白玉堂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那回头到了赵祯那里……少不得顾西辞要提白锦堂遮掩一番。 走了也好。 打定主意之后顾西辞便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她对白玉堂轻轻点了点头。 一行人在城外等到了天色黑沉,终于等来了接应的御林军。趁着夜色的遮掩,大家悄无声息地进了城。在皇宫外面顾西辞拦住了想要跟她一起进宫的白玉堂,并且在护卫们不善的目光之中让他去开封府找包大人。 “你不能跟着我一起。”顾西辞贴在白玉堂耳边轻声说道:“这些事情我回头会告诉你,但你不能在场……我哥他……” 顾西辞话未说完,但白玉堂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虽说白玉堂跟顾西辞关系亲密,可毕竟跟赵祯隔了许多层,不好去听那涉及赵祯身份的宫闱秘事。 “我在开封府等你。”白玉堂点点头,帮顾西辞理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唐非鱼和你……母亲那里,我会照顾。” 顾西辞笑了笑,用力握了一把白玉堂的手,然后转身跟随护卫们进了宫。 走了一段路之后,顾西辞忽然说道:“他是我心悦之人,我将来要嫁给他的,所以,”她一边说,一边轻轻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御林军护卫:“得罪了驸马爷……你最好掂量清楚。” 护卫愣了愣,显然明白顾西辞是谁,他虽然一脸愤然,但还是招手让之前悄然离开的那几个护卫老老实实回来了。 走了一段路便有太监前来接人,那太监先是对着御林军的护卫拜了一拜,继而恭恭敬敬地转向了顾西辞:“公主殿下,陛下在太后娘娘的福宁宫,着奴家带您过去。” “有劳。”顾西辞微微一笑。 太后娘娘的福宁宫在后宫中是最大的那个,自从她被先帝从宫外接回来又洗脱了“狸猫换太子”的罪名之后,便一直居住在这里。照理说这是后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所居住的地方,应该富丽堂皇一派威严才是,但当太监带着顾西辞来到宫殿门口的时候,顾西辞却觉得这个宫殿看起来有些荒凉。 正殿中,主位上坐着看似一脸淡然的太后娘娘,她身边站着脸色煞白的赵绮白。赵祯坐在太后的右手下方,手中端着茶盏正在品茶。这个时候,太监进来对赵祯低声通报,赵祯说道:“让她们进来。” 御林军压着襄阳王跟在顾西辞身后鱼贯而入,在把襄阳王膝盖关节卸了让他跪在地上后又告退了。整座正殿只剩下了太后、赵绮白、顾西辞、赵祯和襄阳王五人。 看见跪在地上一脸浑浑噩噩状若疯癫的襄阳王,赵绮白咬牙往太后身边躲了躲。太后拍了拍赵绮白的手臂,示意她不用害怕,随即用严厉的目光看向赵祯:“陛下这是何意?什么人都往我福宁宫中带进来吗!” 这话说得很重,但赵祯却不以为意,他亲自招呼顾西辞坐在自己的身边,并且把摆在自己面前的茶水和糕点推到她旁边:“垫垫肚子吧,朕知道你在城外饿了一天。” “谢谢皇兄。”顾西辞笑了笑,拈起糕点乖乖吃。 “皇上!”太后皱眉重复了一句。 “襄阳王谋反,证据确凿,已经被朕拿下了。”赵祯并没有回答太后的责问,他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走到了襄阳王的身边,然后猛地抬头看向了赵绮白:“那么母后现在是否可以交出罪臣之女呢?” “陛下,白儿只是一介弱质女流,襄阳王做过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她——”太后皱眉辩解道,但话未说完就被赵祯不客气地打断了:“母后,您可知道,您口中这位弱质女流,曾经差点儿害死了朕的亲妹妹?” 太后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低头乖乖啃糕点的顾西辞身上。她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狰狞:“陛下,你说什么?哀家可从来未给你生过什么妹妹。” “这个朕自然明白。”赵祯淡淡地说道:“因为朕也不是太后您亲生的嘛。” 赵祯这句话简直是晴天霹雳,太后脸色煞白仿佛见了鬼,她手指颤抖着指向了赵祯:“你说什么……你个逆子……你再说一遍!哀家十月怀胎历尽艰难才终于平安生下了你,当年在刘娥那毒妇的追杀下,费尽心机保你安危,日后又助你登上帝位,你竟然如此不知感恩!” 这个时候,顾西辞忽然开口了,她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太后娘娘您十月怀胎生下的,恐怕是您身边那位庆城公主吧。” “要不然您怎么能对一位藩王的女儿如此喜爱,甚至不惜破格提升其为公主,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呢?”顾西辞一边说,一边拿出手帕擦了擦指尖的糕点碎屑,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你是何人!胆敢在哀家面前胡言乱语!”太后怨毒地看向顾西辞。 “她是朕的妹妹。”赵祯淡淡地说道:“亲妹妹。如果她是胡说,那太后不妨解释一下,您当初明明育有一对龙凤胎,却为何只剩下了朕一个?这么多年了,您就从来没想着找一找您丢失的女儿吗?” “什么女儿!哀家没有女儿!哀家只有你一个儿子!”太后歇斯底里地喊道。 “儿子?女儿?”这个时候,被侍卫们打瘸了腿跪在一边的襄阳王忽然抬起了头,他看看气得面色发白的太后,又慢慢转头去看赵祯,最后目光落在了顾西辞身上,他忽然激动了起来,扑过去一把拽住了顾西辞的衣摆:“女儿!你是我女儿!那他……就是我儿子了?!” 襄阳王指着赵祯哈哈大笑:“原来我才是皇帝的爹!哈哈哈!” “反了!反了!胡说八道!来人啊把他嘴缝上!丢出去!”太后气得喘不过气来,她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赵绮白赶忙过去帮她顺气,同时用一种奇异的神色看着已经疯了的襄阳王。 襄阳王还在仰天大笑,顾西辞叹了口气,猛地出手一把扣住了他的脖颈,把他慢慢地提了起来。憋得乱蹬腿,顾西辞歪头看着他笑:“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不是你女儿,赵绮白也不是你女儿。” “没有人是你女儿。”顾西辞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抬手把襄阳王扔了出去。 襄阳王在地上滚了几圈后面朝下扑着不动了。 “踢到一边就行了,别脏了自己的手。”赵祯嘱咐了一句。 顾西辞点点头,她挽着袖子走到了太后面前,仰起头看她,笑得十分开心:“太后娘娘,您认识——刀行云吗?” 太后微微一抖:“那个狸猫换太子的逆贼!” 顾西辞袖子一动,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太后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凌空闪了太后一巴掌。 “你、你……”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师父当年,就是救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吗?”顾西辞轻声说道。 “为了自己的私欲,你借着刘娥狸猫换太子的功夫,短短的时间内便将计就计为自己筹划了一出大戏。事后你罪名全部洗清,宠冠六宫母仪天下,而我师父却因为你们的陷害被全天下的人追杀,终日郁郁,最后死去。 “对于那个从刘娥手下救了你性命你却反咬她一口的女人,你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愧疚吗?” 顾西辞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她几乎是咆哮着喊了出来。 “你说什么,哀家不明白!”太后不停地摇着头。 “李玉!”顾西辞怒喝道:“你发现自己生下的并非是皇子而是公主,便让自己的丫鬟去把当天在宫中做客且跟你一同破了羊水生产的襄阳王妃的儿子抱了过来。王妃生的是龙凤胎,为了不露陷,那个女儿在被你们抱来的途中扔在了水池中想要淹死她!只可惜这一切都被尾随你们的刀行云看得一清二楚!刀行云救下那女婴后,出宫暂时把她安顿在了自己居住的地方,等到再回宫时,正巧碰上了前来冷宫要除掉你们的刘娥手下,她护着你逃出皇宫,把你安顿在相国寺中托道苦大师照顾,孤身一人返回。” 赵绮白闻言已经傻了,而太后则不停地摇着头,满脸痛苦的神色。 顾西辞努力喘匀自己的气息,听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途中刀行云被人陷害是狸猫换太子的元凶,所有证据都指向她,但起决定性的证据却是曾经与你情同姐妹的寇珠的话!寇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后来自杀,因为她要保护你!保护你这个偷换皇子犯下弥天大错的人!” “哀家没有——” “没有?!”顾西辞冷冷地打断了太后的话:“你敢对着你身边的赵绮白说,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你、敢、吗?!” 太后看向赵绮白,神情痛苦而犹豫。 赵祯见状,淡淡补充道:“既然庆城公主并非是母后亲生,那她就是反贼之女了,来人,把赵绮白拿下。” 一直神色呆滞的赵绮白忽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太后身边,她扑在太后的腿上声泪俱下地哭道:“太后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啊太后娘娘!” 赵绮白哭,太后也终于忍不住开始掉眼泪,她那双满是皱纹的苍老的手颤抖着抚上了赵绮白的双颊,动作轻柔地帮她拭去奔涌而出的泪水:“别哭……孩子,别哭……” “求求您救救我啊!”赵绮白哭得嘶声力竭:“我不想死啊!” 太后呢喃道:“没关系的……孩子,没事儿的……我的孩子……” “母后这是……承认了吗?”赵祯挑眉。 “皇帝。”太后把赵绮白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搂入怀中,她微微抬起下巴看着赵祯:“你要想清楚,你可是皇帝,这件事情一旦说出去……对谁都不好。” 太后的目光从赵祯的脸上挪到了趴在一边一动不动的襄阳王身上,神色变得奇怪起来:“毕竟……你是皇帝。” 太后的意思很明确,如果赵祯敢把她换儿子的事情捅出来,那赵祯是襄阳王儿子的事情一样会被曝光,到时候她李玉和赵绮白要死,可是满朝文武一样容不下一个藩王的儿子窃国! 大不了大家就破罐子破摔! 明白了太后意思的顾西辞奇异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娘娘不会以为……皇兄是他的儿子吧?”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襄阳王。 太后冷哼一声,对于顾西辞十分不屑:“说起来那位也是你亲生父亲,你竟然如此对待他……” 太后话未说完,顾西辞扑哧一声笑了,她一把抓住赵祯的袖子笑得肚子疼,赵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膀。 “哈哈哈……”顾西辞歪头看向太后:“娘娘您的想象力真是十分丰富啊……谁告诉您,我们的父亲是襄阳王了?” “他配吗?!”顾西辞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 “我母亲是襄阳王妃不假,可我父亲……”顾西辞看向太后的眼神中带着怜悯之意:“我父亲,是先帝。” “不可能!”太后猛地站了起来,她脸色煞白,表情狰狞:“你撒谎!怎么可能!那是襄阳王妃!” “怎么不可能?”顾西辞挑眉看向她:“你是在生气什么呢?” “母亲在嫁入襄阳王府之前与父亲情投意合,无奈襄阳王设计横刀夺爱,两人有缘无分……”顾西辞慢腾腾地说道:“我知道这其实并不光彩,可那又如何?” “你兜兜转转,为他人作嫁衣裳,最后皇兄继承大统……”顾西辞虽然是笑着的,可她的笑意却很冰冷:“不管母亲是谁,父亲是先帝爷,就够了,不是吗?” 太后脸上狰狞的表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迷茫,她呢呢喃喃道:“不……哀家不信……他说要立哀家……他说要立本宫为后,他只爱本宫一个……” “太、太后……”赵绮白最先觉察到了太后的不对劲儿,她缩在太后的怀里面,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太后的袖子。 太后根本不搭理她,只顾着自言自语。细细听来,那些低语的话全都是昔日她与先帝爷情到浓时的山盟海誓,只是当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就没人知道了。 赵绮白被巨大的恐慌包围了,她在太后的怀中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不、不可以!太后是她最后的依仗了!如果太后不管她……她会被顾西辞那个贱人杀了的! “怎么办?”看见太后疯了,顾西辞问道,她现在并没有感觉到复仇之后的快感,这跟她原来预想的不一样。 顾西辞心中十分茫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赵祯捂着顾西辞的眼睛把她搂入怀中,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出门,让王朗送你出宫,去开封府,朕没找你就别回来。” “这件事情必须压下去……”赵祯轻轻地说道:“襄阳王必须死,可太后得活着。” “那赵绮白呢?”顾西辞从赵祯怀中勉力抬头,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赵绮白。 赵绮白跪在地上死死搂住太后的腰,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 “你想怎么办?”赵祯按着顾西辞的肩膀:“杀了她吗?杀了吧,反正她是襄阳王的女儿,她也只能是襄阳王的女儿。” 赵祯的声音虽轻,但在空旷无声的大殿之中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赵绮白的耳中。她尖叫一声哭喊道:“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错了顾西辞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关起来,我不该嫉妒你……你放过我啊啊啊啊!” 顾西辞心中忽然生出一阵厌烦,她皱了皱眉头,对赵祯说道:“算了吧。废了她的武功……” “让她去守陵好了。”赵祯淡淡地说道:“太后不是待她如亲生女儿吗?那就在太后宾天之后,让她代替朕行孝道之举,去皇陵为太后守陵,永世不得出。” 赵绮白闻言,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顾西辞在太监王朗的带领下走出了皇宫,站在宫门口,她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 大仇得报、真相大白、仇人伏诛。 顾西辞为受气多年的母亲出了一口气,为死去的刀行云报了仇,还证明了自己的身世…… 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一点儿开心呢?顾西辞呆呆地想。 福宁宫中上演了一场闹剧,扯开了众多人隐瞒了多年的秘密。顾西辞看到了太后强自辩解的样子,看到了赵绮白为了活下去撒泼哭喊的样子,看到了襄阳王先是惊喜后来又美梦破裂变得疯疯癫癫的样子…… 众生百态。 然而最让顾西辞觉得难过的,是太后她一直在护着赵绮白。 不管是最开始被赵祯威胁,还是到了后来彼此破罐子破摔不死不休,即使是疯了傻了,太后还是在下意识地把赵绮白搂入怀中。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儿。 只可惜一片心意喂了狗,赵绮白从来没有尊敬过太后哪怕一分,以前没尊敬过,以后也没有,即使后来抱着她哭的情深意切,那也是在哀悼自己即将不保的小命。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赵绮白那么狼心狗肺,对太后表面讨好背后记恨,对襄阳王表面尊敬大难临头转身抛弃,对她名义上的母亲动辄打骂恨不得杀了……可她却能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却能让那个权倾天下的女人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一直宠着她。 不过所幸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赵绮白最终还是失去了一切。 顾西辞捂着脸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感觉到自己的指缝间落下了湿润的液体。 第71章 【七十一】烟雨时节 开封这几日一直处在连绵的雨季之中。 顾西辞在皇宫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一身便服的赵祯背着手大步走出来,王公公小跑着追在他身后,手中拎着把伞,边跑边说:“官家,您、您慢点走哎!可别让雨淋病了啊!” 赵祯被王公公碎碎念的不厌其烦,看见顾西辞偏头瞅着自己笑,他目光一亮,赶忙走到顾西辞的伞下对王公公挥手:“行了你回去吧,别跟着朕。” “奴婢怎么好放心您一个人出去呢!”王公公急得直跺脚。 “什么一个人!没看见公主在这里吗?”赵祯不耐烦地说道。 顾西辞对这个王公公挺有好感,那天就是他把她送出了宫,还叫着羽林卫一路送回来开封府中。她见王公公实在想跟着,便提了一句:“要不你带上他?” “不带。”赵祯斜了一眼顾西辞:“你跟他有仇吗?” 顾西辞笑着摇摇头,对王公公说道:“你回去吧,我跟着皇兄就行了,放心,身边还有影卫呢。” 顾西辞再三保证,并且亲自把影卫们招手叫出来,王公公在见识了隐元会那些某某几号来无影去无踪飞檐走壁的功夫之后,终于勉强同意不跟着一起了,他站在宫门口一脸凄惨的样子,目送着兄妹二人打伞相携远去。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好久,赵祯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把她……安排在什么地方了?” “在开封府外面,我买了个庄子。”顾西辞回答:“分了一半影卫护在周围,除了你我之外只有玉堂和包大人知晓具体的地点,应当无恙了。” “那就好。”赵祯点点头,忽然问道:“白玉堂?”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顾西辞,慢慢勾起嘴角:“等等,我有件事儿想问你。你家暗卫跟在你身边,朕的暗卫去哪里了呢?” 顾西辞一听就知道赵祯问的人是白锦堂,她面无表情地说道:“玉堂准备过两天就回老家给他哥哥办丧事。” “那你呢?”赵祯忽然笑了:“要不要皇兄帮你下道旨意……” “哥。”顾西辞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人家回去是办、丧、事的。” “真的办丧事啊?”赵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那还真是可惜了呢,” 顾西辞落在赵祯身后半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知道别管赵祯信不信白锦堂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顾西辞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已经够他们俩开启下一话题了,便咳嗽一声问道:“赵绮白呢?” “在她娘身边待着呢。”赵祯闻言冷笑,可笑过之后他又觉得无趣,便摇头道:“这笔烂账……” “其实我挺感激太后的。如果不是太后,那我这一辈子顶到了头也就是个王爷。”赵祯忽然说道:“所以我留着她在福宁宫颐养天年,还把她女儿送去陪她了,” “是不是公主我倒是无所谓。”顾西辞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他:“不过我挺想知道……怎么会这样的。” “你没问过她么?”赵祯轻声说道。 顾西辞摇头。 “她与先皇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二人从小就认识,日久生情私定终身,先皇约定登基之后娶她为后,哪晓得世事无常,先皇到了也没娶到想娶的人,后来她也被家里人做主嫁给了襄阳王。 “襄阳王回京成亲,三个月后发现王妃有了身孕,先皇以长途奔波不利于王妃休养的理由把他们二人留在京中。那时宫中的李妃与刘妃也诊出了喜脉,三个孕妇彼此之间经常串门,先皇干脆就把王妃接入宫中陪伴二位娘娘。” 说到这里,赵祯停了下来。顾西辞看着他脸上那难以言喻的表情,慢慢说道:“襄阳王……好像早就知道赵绮白不是他亲生的。” 赵祯哂笑:“他是知道,但他不知道王妃生了两个孩子。” “他还不知道两个都不是他的。”顾西辞想起了在看到自己是襄阳王那“惊喜”的表情,顾西辞补充道。 “他二人这点对不起襄阳王,十几年后襄阳王就想乱朕的江山,也算是因果报应。”赵祯摇摇头。 顾西辞跟赵祯二人一路慢悠悠地闲逛,跟雨中匆匆而过的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走了好久,才来到了顾西辞在郊外买的那座庄子门口。 看门的是个影卫,看见顾西辞远远地过来了,就从门梁上蹦下来落在门前迎接。 顾西辞跟赵祯在门前驻足,两个人都是一脸尴尬谁也不敢先推门的样子,片刻之后顾西辞问影卫:“她还好吗?” 影卫面无表情地说:“夫人很好,今早起多喝了半碗粥,现在正跟小柔姑娘做针线活。” “哦。”顾西辞摸了摸鼻子,把手搭在了门上,对赵祯说道:“那我们……进去吧。” “还是不了。”赵祯忽然说道:“朕……我在门口待着就好了。” 顾西辞深深地看着赵祯的脸,但赵祯闪开了她的目光,于是顾西辞没再说什么,吩咐影卫们保护好皇上,就独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庄子前的庭院很大,绕过屏风,正前方是条笔直的小路,左右两边就是花园。左边的花园被挖成了一个荷花池,池边修着座亭子,池上还架着道桥,夏天的时候人可以在桥上看莲花。 不过现在满池莲花连苞都未打,天又下着雨,所以人都躲在亭子里面了。 顾西辞把伞递给赵祯,就这么冒着雨拎着裙摆走了过去。 王妃穿了一身开封府最大的裁缝铺子新缝制的绸缎衣裙坐在亭中,她一手拈着根银针,一手拿着个绣撑,正在教小柔怎么绣手帕上绘的两只戏水鸳鸯。顾西辞走过去,远远地听到王妃含笑的声音:“从这里穿过去,再穿回来,顺着绣就行了。这块给你绣着玩吧,绣好了去送给你心悦的人。戏水鸳鸯……可是个吉祥物件呢。” “王妃您少糊弄我,小柔还是知道这是什么的!”小柔闻言羞得满脸通红,她一边娇嗔,一边却从王妃手中接过了绣撑和银针,捏在手里跃跃欲试。 顾西辞轻功很好,走路习惯性地无声无息,而王妃和小柔又都是普通人,是以她走都到亭子外头了,那俩人也没一个发现她的存在。 顾西辞忽然停了脚步,她呆呆地看着小柔和王妃,觉得这俩人才像是一对母女。 在王妃困在襄阳王府中受难的十几年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小柔在陪她。 小小的小柔还是个孩子,天真无知不谙世事,在不小心得罪了管事的人后,被发配到王妃那个全府最凄凉最没前途的地方。是王妃慢慢地教她识字、女红和各种各样的知识,一点一点把她养大,两个人在方寸之地相依为命,彼此扶持,不像是主仆,更像是母女。 顾西辞终于知道赵祯为什么不愿意进来了,不是不想看见亲生母亲,看看她长什么样子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而是不敢进来。 就怕见到之后相顾无言,连哭都不落眼泪。 顾西辞对父母的感情,一开始是想念,后来变成了怨恨,再长大点就全无感觉了,毕竟她没见过两位的面,这两位也没出现在她生活里过,就像两个符号,一个代表父亲一个代表母亲,不管是爱和恨都提不起兴趣。 但父母的事情毕竟想了太多年,已经成了习惯,到最后顾西辞唯一的想法就是知道他们是谁就行了,如果活着就看一眼,如果死了也了了心愿。 但就在她已经放下的时候,王妃就这么忽然闯进了她的生活中。 很难说两个人在别院的相遇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那时顾西辞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可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承认,就那么骗自己硬生生忽略。 再后来,她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法放任王妃在襄阳自生自灭。 可是把她安全带回来了,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顾西辞在亭子外面站了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声音连绵不绝地响着,顾西辞看着小柔脱下自己的披风给王妃披上,王妃则拢住她的手暖入袖中,两人一起抬头看着雨帘后面朦胧而现的空旷荷池。 顾西辞张了张嘴,看着王妃的背影无声地比出了一个短短的口型。 然后她转身走入了大雨之中。 赵祯没问顾西辞看没看王妃、谈了点什么,他只是默默地把伞倾了大部分在顾西辞头上,帮她遮挡住愈大的雨。 “那庄子后面还有空房不?要不你进去换身衣服再走?就这样湿着当心回去了着凉。”赵祯看着顾西辞身上落下的雨点渐渐把衣服泅成深一号的颜色,不禁皱了皱眉头。 顾西辞摇摇头,忽然看向了前方不远处的路边。 一身白衣即使在雨中都很显眼的白玉堂打着把伞,他挺拔而笔直地站在树下,看见顾西辞远远地走过来了,便对她招招手。 赵祯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你真不用朕下道旨意?” “不用你操心了啦!”顾西辞红着脸推他。 “好好好。”赵祯无奈地点点头,他毫不客气地把伞收了回来,转身朝着另一边的方向溜达而去:“朕走这边,不碍着你们俩。” 影卫们自动分成两拨,其中一拨刷刷刷地跟上了赵祯。 没了伞的顾西辞骤然遭遇淋得湿透,她气得直跺脚,一只手勉强护着脑门,拎起裙摆就朝着白玉堂飞奔而去。白玉堂看见顾西辞跑过来,把伞架在肩膀上微微抬起,腾出一只手一把搂住了扑进他怀里的顾西辞。 “都淋湿了,赶紧回去!下着雨不带伞还胡闹!”白玉堂毫不客气地把伞塞入顾西辞手中,在她一脸茫然眨眼睛的时候,微微弯下腰一把抱起了她。 “我不来接你你就淋着回去吗?”白玉堂冷冰冰地问。 “哎?怎么会啊,我又不傻。”顾西辞不满的鼓了鼓嘴巴:“我肯定会跟皇兄一起回去,再蹭他顿饭。” “家里又不是不开火,你想吃什么?”白玉堂问道。 顾西辞认真地想了想,掰了半天的手指才慢慢说道:“想吃的太多了,一时想不起来。” “那就去酒楼里坐着慢慢想,想起一道点一道。”白玉堂豪气冲天地说道。 顾西辞指责道:“你不是说家里开火吗?” “家都没有怎么开?”白玉堂淡淡地斜了顾西辞一眼。 “好可怜啊少侠你要不要跟姐姐回家啊?”顾西辞笑着掐了一把白玉堂的脸。 “行啊。”白玉堂一本正经地点头。 两人在雨中嬉笑着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