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天庭打工记》 第一章 《悯生愿》珍惜生命,不然你会后悔的一 南陈国,建城,郊外。 行岚退却了。他的决心还不够,仍无法勇敢直面死亡。他的头套进绳圈,双脚怎么也无法往前踩空一步。 山顶风光无限好,阳光和煦,蓝天白云,群山泛出青翠,偶有飞鸟,一派生机勃勃,一扫心中阴霾。 他想挣脱地狱,却不敢为此付出代价。 懦弱,实在懦弱! 行岚紧紧握住绳圈,双腿在微微颤抖。踌躇之际,脚下登时一空,整个人仅靠脖子的绳圈吊着。 行岚被勒得舌头外垂,翻出来的白眼若隐若现,脸色涨得犹如猪肝一般的红。他的手垫在脖子下,想以此减轻痛苦,双腿胡乱蹬着。 “救——命——”行岚从嗓子眼努力憋出两个字,余光瞥见处,原本在脚下的横石不知为何移至脚边之外。 行岚冷汗直冒,脸色青紫交替。他忍住痛苦晃动身体,用腿去够横石。 腿到用时方恨短,行岚努力了,偏偏天爷终究要带他离开美丽的世界。 临死之前,他悟出一个道理—— 珍爱生命,请勿随意自杀。 时下正值初春,山顶的风仍带着冬日的凛冽。 行岚放弃挣扎,放空之际,山崖边,绯红身影张扬飞舞。知年迎山风,坐横石,手执执壶,悠然惬意饮小酒。 “神女知年,藐视天规,亵渎先神,残害同僚,即褫夺神籍,贬入祈愿斋,领世间之情痛,悟不可为之事,直至圆满才可重返天庭!” 直至圆满? 怕是遥遥无期。 知年咧嘴自嘲一笑,伸个懒腰,绝美的面容晕上一抹浅浅的红晕:“舒坦!” “少喝点,你什么酒量难道不知!?”小白从知年斜挎在身的百宝袋飞出,坐在知年身旁发出一声叹息。 知年将小白提到眼前,打个酒嗝,秋眸蒙上醉意。小黑狗乌黑发亮,肉嘟嘟的身体上有一对短小有力的翅膀。他模样憨态可掬,漆黑如黑珍珠的眼睛纯洁无瑕 “下酒菜。” “不是!”小白狗毛怒冲,举爪咆哮。 人烟稀少的山顶,出现一位妙龄女子和一只可爱的小黑狗,行岚死气沉沉的双眸生出希望的光亮。顾不得细想,他变得激动起来。 救命稻草! 老天开眼! “救——命——” 知年循声望去,嘴角微微上挑,调侃道:“啊咧咧,上吊自杀的山神,少见,少见。不知山神因何故想不开?” “救——命——” 知年探耳:“你说什么?可否能说得大声点?” “他说救命。”小白无奈摇头:“既是救命,年年,你就赶紧救他下来。” 知年打量行岚。 行岚身穿一件洗得发灰的宝蓝色直裰,他生得文文弱弱,面容俊秀。 从头道脚,无不散发出一股穷酸味。 知年面露难色。 “你看起来很不乐意的样子。”小白几乎贴近知年的侧脸,审视道。 知年为难道:“没办法。小白,你是知道我这里的规矩。打工不易,多份兼职多份活计。” “你还好意思说!有谁打工越来越穷!?”小白头冒怒火质问。 知年毫不犹豫的回答:“祈愿斋的大伙。” “那还有谁打工打着就负债累累了!?” 知年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好像只有我。所以才需要多一份兼职。” 小白捂脸:“这压根是两码事。” “不,这是一码事。”知年收起执壶,起身来到行岚面前:“五十两救你下来,一口价,坚决不还价。” 小白:“······” 五十两,这是救命还是打劫!? 行岚:“······” 别说五十两,哪怕是一两他也拿不出。所以,他是不配活下去? 知年双手环胸,给行岚分析:“生命很可贵的,五十两已经算便宜了。” 行岚泪流满面。 怎么可以这样。面前的姑娘,乌发如瀑,发髻随意简单。她眉目如画,明艳动人,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这样的女子,不应该为五斗米折腰,何事都与钱扯上关系。 贫穷,从不会因为样貌而远离一个人。 生得美的贫困之人是不多见,知年倒霉,恰巧是其中一位。 小白叹气:“你要不发发好心,破例一次救救他的,瞧他多可怜。” 行岚在心中对小白猛磕三个响头。 万幸,还有一只狗替他说话。 知年扭头不乐意:“好心能当饭吃?” “不能。年年,对方好歹是位山神,咱们到底依旧归天界管辖,咱们见死不救,万一倒霉,他有个好歹,咱们的工钱就要更加地遥遥无期了。”小白耐心地给知年分析。 知年略微动摇,深思片刻,道:“行,我就大发慈悲地发回善心。” 小白松一口气。 他们努力打工,在打工中努力闯祸又如何! 改变,即当下进行。 他相信,总有一天,通过他们努力打工、辛勤劳动,定能将债务还清,过上天天有肉吃、天天有钱花的日子,最终取得圆满重返天庭! 行岚悲伤的泪水,成了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他感恩一切,尤其是小黑狗兄。在临死间徘徊过后,仿佛心中所有一切困难都迎难而解。 行岚,请你鼓起勇气,面对一切·······咦?脚下的景色,何时变得如此渺小? 行岚上吊的地方,是悬崖边一棵迎风而生的矮松。 行岚的身影,逐渐变得苍白渺茫,两行热泪仿佛与他悲戚的神情一般,终止不动。 矮松被连根拔起,压着行岚坠至崖外。 知年收回脚,骄傲自豪道:“帮人一把,胜造七级浮屠。” 你确定这是帮人,而不是谋财害命? 拜托,请不要曲解佛祖的意思。 小白冷汗直冒,随即咆哮声响彻天际。 “年年,你这是在做什么!!!” 知年天真无邪地回答:“听你的话,发善心,做好事。” 小白欲哭无泪:“我说的发善心做好事不是指这个!年年,你一定是故意的!” 知年没有反驳,等于承认:“小白,做事情想问题应当深究。” “你还有理不成!?” “当然!” 小白无力垂头跪地。终有一天,他不是战死,也不是被杀死,更不是意外而亡。他,终将是要被知年活活气死。 知年拿出执壶,坐在横石继续喝酒:“送也那家伙真是的,是在太过分了,送错地方就算了,还给我们指了条错路。” 小白怒吼:“不要岔开话题!还有,谁让你明知道她是路痴还非要听她的话!” 知年无辜眨眨眼:“小白,你生气了?” “没有!” “哦。小白,你若要怪,那就怪斋主,非要让一位路痴当祈愿斋的传送者。” 小白咬牙扭头不说话。 她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是否真正生气和他生气的原因!? 第二章 《悯生愿》珍惜生命,不然你会后悔的二 小白在悬崖边上来回踱步,心中满是担忧。 “年年,咱们要不下去看看他现下究竟如何?虽说他是山神,可瞧他那样,怕是摔下去也难活命。” 知年枕着手躺在横石上,阳光有些刺眼,她喝了些小酒,有些昏昏欲睡。 “年年!”小白跳到知年的耳边,大声喊道。 知年睡意顿无,揉着耳朵坐起:“小白,说话大声的狗,耳朵一般都不咋行。” 小白气得脸红:“要你管!你现在赶紧下去!” 知年不解:“为何?你若是担心,你可以自己下去。” 小白道:“可我无法将他带上来。” 他只是一只小狗狗,何来那么大的力气。 知年摇头发出一声叹息,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白,生命很可贵,记住,你一定要珍惜生命,不然你会后悔的。” 小白乜眼看着知年:“第一,你不要岔开话题;第二,你不要借此机会来教我做事。” 知年提起小白:“小狗狗长大了?是不是可以下锅炖了?” 小白炸毛:“长大了和下锅没有任何关联!你快些下去,说不定山神需要帮忙。” “帮忙”二字说出口,小白登时后悔。 想想刚才知年的一举一动,“帮忙”二字,自大她到祈愿斋后,其意思在她那里好似是别的概念。 果不其然,知年放下小白,从百宝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无邪地问:“下去补刀?” “不是!”小白被气得直喘粗气。这样下去,他们何时才能取得圆满?何时才能重返天庭? 失落从知年眼底一闪而过:“小白啊,我觉得你理解错山神的意思了。” 小白眨了眨纯净明亮的大眼:“此话何意。” 知年道:“山神说不定是想体验凡人寻短见的感觉,我若是现在不让他体验透彻,到时候他还要再受一次罪,这样岂不是更残忍?” 小白:“······” 绝对不会,能这样想的,世间唯独你一个。 小白在心中腹诽。他清清嗓子:“总而言之,年年你不能再伤害山神了,万一你弑神了怎么办?小心又被天庭的众神弹劾。到时候,别说祈愿斋的工钱永远拿不着,连命也保不住。” 知年怡然一笑:“那我就守在南天门门前,看谁来弹劾我,我就将他揍得连南天门都进不去。” 小白:“……” 单独做对手,天庭那些神仙未必是知年的对手。以知年对天庭众神的愤恨,他们若是被揍,估计百年都难以下床。 行岚一个冷颤。 上方似乎来了个了不得的主。他……他还是绕路,从别处上去算了。 知年收回匕首,从容地笑道:“都差不多上来了,还绕什么路,行岚。” 行岚? 小白诧异。 那他不就是…… 这次居然歪打正着! 行岚:“……”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快要上来了? 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谁?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行岚迫于无形的压迫感,乖乖地爬上山顶。他的后背,有一条除去祈愿使,谁也看不见的白色链子。链子如铁链一般粗,链体度着一层淡淡的蓝光,朝虚空飘去,没入云层中,捆绑着未知。 知年眉眼带笑地走到行岚面前。她看似妩媚,看似不可一世,看似不容侵犯,实际眼底的那丝凄凉,谁也抹灭不掉。 “我是祈愿斋的知年,助你达成愿望的祈愿使,自然知道你的名字。” 行岚震惊,无比认真地打量知年。 知年的身上,没有凡人的气息,亦没有神仙妖魔鬼怪的气息。 非人,非神,非妖,非魔,非鬼,非怪。 超出六道之外。 行岚震悚:“你……你便是那被贬至祈愿斋的知年!?” 知年挑眉,语气略带一丝自嘲:“正是。” 行岚看向知年肩膀上那只身体胖嘟嘟,模样憨态可掬的小黑狗:“那这位就是……” 托知年的福,小白如今也是赫赫有名:“我是天狗小白。你的祈愿,祈愿斋已经收到,你放心,以咱们的效率,很快就……” “等等!”行岚连忙打断小白。 “怎······怎么了?” 难道是有什么问题? 莫不是被记仇了!? 打工不易! 唯有努力打工,取得圆满,知年才能从返天庭,做她此时最想做的事—— 复仇! 刚打工那会儿,小白是这样安慰知年的—— 凡间有句成语说得好,卧薪尝胆! 若想复仇,期间就要吃够足够多的苦,咽下足够多的委屈。 眼下,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小白心中渐渐没底。他不知为何会没底,总之就是有不好的预感。 行岚陷入沉思,祈愿斋他知道,只要传达到那里的愿望,都能被实现。 约莫片刻,行岚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我祈了什么愿?” 小白震惊:“咦?你不记得了?” 行岚摇头:“不记得了。” 知年:“……” 小白:“……” 小白面露愁容。 莫不是掉下山,摔坏了脑子,将事情给摔忘了? “……” “年年!瞧你做的好事!” 沉默片刻,小白捂头,冷汗直飙地尖叫道。 知年故作沉痛。 “小白,你怎么不阻止我!” 小白:“……” 去你大爷!他怎么就没阻止了!他阻止若是有用,他如今就不是一只小狗了! 行岚失忆,工作该怎么开展? 小白对行岚道:“你再想想?” 行岚点点头。结果却是—— 他什么都能想起来,唯独忘记向祈愿斋祈愿这件事。 选择性失忆吗, 还能再倒霉些吗? 小白在心中含泪咆哮。 “年年!让你别胡闹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他记不起他的愿望了!” 记不起愿望,等同于到手的工作没了! 知年用手捂住耳朵:“小白,你不要激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祈愿内容,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那你说说该怎么解决!”小白伸出小短爪,指着行岚,就差没气出眼泪。 “好了好了,小狗狗火气这么大作何?让行岚记起愿望不就可以了吗?” “好!你说怎么记起!?” 知年捏着下巴,仔细打量行岚。 行岚不知为何,被知年盯着,总觉得渗得慌。 “我以往在医书上看过一篇文章。选择性失忆即可能是短暂的,也可能是长期的,如想让失忆者记起,就须再次让他受到先前同等的刺激。” 小白听得云里雾里:“所以……” “所以,行岚继续上吊自杀,然后我把他踢到山下,直到他记起来愿望为止。” “有道理!”小白赞同。 “压根就没有依据!”行岚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大声吼道。 知年定是觉得他是疯了,才会认为他会答应她提出的法子。 吊在树上不难受? 摔到山下不疼? “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 “不可以!” 知年和小白异口同声。 “年年!” 知年耸肩:“小白,咱们应该要尊重病患的要求。” “也不知托了谁的福,行岚才会失忆变成病患。还有,刚刚行岚让你救他下来的时候,你可有尊重他的意见?” “有啊,我以为他真的想自杀,所以我就顶住所有压力成全他。还有,他当时不是病患,是一个想不开的山神。” “年年!” “嘻嘻。啊咧,行岚人呢?” 第三章 《悯生愿》缘分这种东西,你以为是随意丢弃的袜子吗 “年年,都怪你!没看紧行岚,还将他吓跑。这下好了,找不见人了。” 南陈国,建城郊外的林子内,小白的抱怨声充斥在其中。 他思来想去,觉得极有必要对行岚进行试探。 万一他因为惧怕知年,选择假装忘记也说不准。 毕竟如今的知年,可是臭名远扬。 在祈愿斋,若不是上有阁主和左右护法,下有工钱牵制,要不然知年早就在祈愿斋横行霸道了。 知年一脸淡然:“你急什么,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离开建城。” 好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万一适得其反,那就麻烦了。 “你拿什么保证!?” 知年神秘一笑:“这个嘛……先不告诉你。” 不能离开,和不会离开是两码事。 绝对不会离开有很大可能就是因为不能离开。 行岚刚好属于前者。 小白不悦。 每次都是这样,老在他面前故作高深,吊他胃口。 他问:“那你可知道行岚现下具体在何处?” 知年耸耸肩:“不知道。” 她又不是行岚身上的蛔虫,怎么可能对他的去处和行程一清二楚。 小白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那眼下我们去哪?” “进城。” “这么说是有线索?” “没有。” “那进城是……” “当然是去吃饭,小白,你不饿吗?” 饿,当然饿! 但他的职业操守告诉他,眼下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他应该争分夺秒找到行岚,从而帮助知年完成行岚的祈愿—— 屠城! 至于屠城的原因,就要说到建城的子民。 建城的子民,敢于挑战底线,敢于来回作死。他们好吃懒做,总是毫无底线地向施予者伸手索要。 行岚长期见此,心寒之际,便生出屠城的愿望。 一群巨婴的长期索要,哪怕是亲生父母,也会伤心欲绝。 建城的子民,犹如害虫,不得不灭! 结果好了,托知年的福,行岚失忆了。 知年硬生生被自己弄得得什么都做不了。 建城有些特殊。 南陈国,中原的一个小国,四面环敌,苟延馋喘。 建城,南陈国最不起眼的小城。 偏偏这座不起眼的小城,富可敌国!城里的百姓,个个穿金戴银,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国最不起眼的城池,居然是全国最富庶的地方。 更为奇怪的是,一国之主竟然没有对此地征讨过一分赋税。 知年站在城门外,仰视着城墙上的城牌,久久没有进去。 小白飞累了,落在知年的肩膀上。 “不进去吗?” 事实证明,职业操守与行动的耐力并无关联。 小白在林子里飞了一圈,寻不到行岚气息的他,没有任何的犹豫,身体十分诚实地回到知年身边。 约莫片刻,知年才重新迈开步子,朝建城城内走去。 “小白,之后的事情,一定会变得十分有趣。” 小白不明所以:“比如说?” “这还用比如?在建城,自然是好吃好玩,不在话下。” “年年!正事要紧,别老是想着吃喝玩乐。” 小白真不是越来越搞不懂知年。一天天过去,知年的心是一天比一天的大。最关键的一点,她对自己的钱袋难道真的一点也不了解? “不给吃喝玩乐,那吃你?。” 这点肉,不知能不能塞牙缝。 小白忍无可忍:“滚!” “小白真凶。” 伸手撸了撸短如圆球的尾巴。 “别碰我!” “小白真小气。” “······” “小白,你说干锅狗肉会好吃吗?” “……” 知年一边开着小白的玩笑,一边和他走进建城。 一入城门,便是一条宽敞干净的街道。 若是在强国的城池,这样的街道不足为奇。 偏偏建城是任国欺负的小国里的小城。 这—— 就稀奇了。 进城后,小白便连连赞叹。 “听闻建城富饶气派,今日一瞧,传闻果然是真的!” 知年对建城富庶的派头不感兴趣,反正最后都要毁于她手。 她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原以为好吃的好玩的一样都没有。 知年觉得无趣,在街道上随意寻了一间茶肆。 茶肆不见掌柜,店里的小二,倒是个个穿着用上好的丝绸制成的衣衫。 一位身材中等的店小二懒洋洋地走过来,他的脖子、手腕、手指全是昂贵的金银首饰。 店小二手里提着茶壶,茶壶还未及桌面,便放了手。 茶水从茶壶中溅出,湿了桌面。 “要吃什么。”店小二嗤声,一脸不耐。 知年含笑不答。她悠然自在地拿起茶杯,给自己满上一杯凉茶。 “要吃什么!”店小二不耐烦地二次发问。 知年仍旧没有回答,她将杯中凉茶放置到唇前,丝毫没有要喝下去的意思。 啧啧啧,杯子脏得难以下口。 这茶肆的老板,看来是不想做生意了。不知道愿不愿意转让给她,让她也好有个小本生意做做,赚点小钱。 “我问你,要吃什么!你是聋子哑巴不成!问了两次都不答!若是不吃,趁早滚蛋!” 店小二拍案怒道。 小白几不可察地发出一声叹息。 好吃懒做,贪得无厌,目中无人,气焰嚣张······ 知年缓缓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被知年目光笼罩,不自觉间,后背被冷汗浸湿。 他是何时置身于深海的海面上? 海面黑蓝,波涛汹涌。上空,乌压压的黑云一片,仿佛稍加动作,便会万劫不复。 恐惧,遍布全身。 店小二正要发出惊恐的尖叫,几声嘲笑将他拉回现实。 店小二喘着大气,用余光瞥向在店里的其他同僚,他们正迫不及待地等着看他出丑。 店小二恼怒。若不是他猜拳输了,又怎会自降身份,出来接待! 不行! 他的气势不能被压下去。 哪怕是揍女人,他也不能出丑! 店小二鼓起勇气,挥起拳头朝知年砸去。 咔嚓—— 唰砰—— 啪啦—— 骨头的折断声。 茶案的四分五裂声。 茶壶茶杯的破碎声。 转眼之间,知年所坐的位置一片狼藉。 她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茶案已裂成一块块木条,趴在地面狼藉中的是刚才嚣张无比的店小二。 知年眉眼弯弯,双眼笑眯成缝,如一对万年冰刃。 她收起笑容,带着慵懒缓缓地抬起脚,踩在店小二的脸庞上。 “对待客人没礼貌,竟然还不懂怜香惜玉。你说,该不该打?” 知年语气平淡,店小二却感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身上,动弹不得。 店小二挣扎,奈何无能为力,只能不由自主地撅起嘴唇,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他原本要揍向知年的手,被硬生生地折断,手背因碰到破碎的瓷器,被鲜血染红。 知年踩在店小二脸上的脚力开始慢慢加大力度。 她含笑睥睨着店小二,语气轻柔却如刀。 “怎么,不服?” 店小二吃痛,发出惨烈的声音。 知年丝毫没有要收脚的意思,反而继续加大力度。 店小二的惨叫声愈痛苦,她脸上的笑意就愈浓。 小白不忍:“年年,差不多可以了。” 现下行岚的祈愿还不知道能不能完成,还是不要将事情闹大为好。 知年收脚站起身,略带不悦道:“小白,你就别瞎操这个心,我自有分寸。” 她可不是事事顾前顾后的主。 知年脚下的店小二见知年收脚,以为她是要放自己离开。他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蠕动着身体。 结果,未等他挪动一寸,知年的脚再次狠狠地落到他的脸上。 这一次,是一脚接着一脚。 知年的暴虐,令店小二只觉得有千斤重的石头接连地砸向自己的脑袋,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脑浆在崩裂,头骨在碎裂。 而他,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只能发出惨不忍睹的叫声。 他店内的同僚,由起初的幸灾乐祸,变成惶恐不安。他们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知年会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 知年连着几脚踩下去,愈发觉得无趣。 最后一脚,知年抬腿蓄力。 凡是在场,都能看出知年接下来这一脚的威力—— 非比寻常! 若是被这一脚给踩中,估计想留个全尸都难。 “年年,住手!”小白神情肃穆。 他不解,平日里知年再怎么生气耍闹,都会把持在一个度里,可今日,她分明是要把店小二往死里整。 小白的喝止并没有让知年停下。 她的脚部,泛起红色的光晕 威力迅猛的一脚,随着一声喝止落到地面。 “住——手!” “砰!” 一脚落下,茶肆登时地动山摇,四分五裂。 木屑,木头,梁柱纷纷坠落。 转眼间,一间风格气派的茶肆,成了一片废墟。 四周,浓烟弥漫。 知年的身影从浓烟中现出,她朝门外的方向看去,粲然一笑。 “诶呀呀,真巧,又见面了。” 第四章 《悯生愿》小巷子里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你能知道多少 行岚大步地走到知年面前。 他垂头看向地面,被知年暴虐的店小二趴在凹坑里,早已晕了过去。 显然,知年最后的一脚没有落在店小二身上,但还是把他给震昏了。 行岚义愤填膺,顾不得其他,道:“你……你,你怎么可以如此狠毒残忍!” 知年没有反驳。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庭传达的固有印象,但凡只要她打打杀杀,就会被说成狠毒残忍。 到如今,她对这个说法,已经不做任何解释。 “诶呀!“知年掩嘴表示惊讶,她故作无辜柔弱,眼神却丝毫不见愧意:“一个稍微控制不住就······” 知年先是垂头看向凹坑里的店小二,然后看向其余抱团、被裹上厚厚一层灰尘、狼狈不堪的店小二的同僚们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 同僚们早就已经被知年吓得瑟瑟发抖,完全说不出话。面对知年不走心的道歉,他们唯有摇头表态—— 哪怕真是您的错,咱也不敢说啊,只要您开心就好。 还有,如果没什么事,请您走好。 知年对行岚略带抱怨,像极妻子抱怨长期不归家的丈夫。 “你要是早点出现,大伙儿说不定就不需要受这个苦了。” 行岚强忍心中不满,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自己犯下错,转过来竟然还怪罪他。 他一把握住知年的手腕:“你跟我来!” 知年略略地扫了一眼四周,仍然是装着一副无辜的模样:“怎么,不用······” 赔礼道歉,帮忙收拾? “不用!”未等知年说完,行岚就拉着她朝废墟外走去。 小白看了一眼眼前的杂乱不堪,复而再看一眼昏过去的店小二,发出一声叹息。 自作孽不可活。 行岚将知年带到一处偏僻的巷子,没来得及松开手,知年便似柔弱无骨一般,瘫坐在地。可怜楚楚的模样,令人怜惜。 “大人,求求您,您不可以这样做。” 行岚疑惑。 “大人,您干脆将小女子杀掉算了!小女子定然不会做这种有损清誉的事情!” 行岚嘴角抽搐:“您都在说些什么?” 知年站起,负手弯腰靠近行岚。她微微扬起下巴,古灵精怪外加神秘兮兮地问道:“你带我来此,难道不想对我行不轨之事?” 行岚连忙后退,与知年拉开距离,脸色不由自主地臊红起来:“您……您您的脑袋都装些什么肮脏龌龊的东西!简直无耻!我行岚岂是那样的山神!” 他承认,知年确实长得漂亮。 但,也不能仗着对方漂亮就为所欲为。 何况,他没有那个本事。 知年略显失望地直起身子。 行岚:…… 知年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灵动打转一圈,一抹狡黠一闪而过。 山神是个大色狼,此条消息一定很劲爆。届时她再对来看热闹的子民讹诈笔巨款,那她岂不是从负翁变富翁? 知年咧开嘴巴,喊道:“救命啊~!非礼啊~!救命~!救······” “您在作何!”吓得行岚忙捂住知年的嘴巴。 知年稍等片刻,竟无一人前来。她轻轻地推开行岚的手,暗红美丽的眸子,灵动摄人。 “这么隐蔽,我还以为能引得几个人来。” 行岚汗颜。 “这里连苍蝇都不会出现,更别说人了。” “哦~,是吗。”知年仰头看向上方。 行岚:这是当然。 知年灿然一笑:“苍蝇不来,来了一只小狗。” 行岚循着知年的目光看去,确实有一只小黑狗正朝他们飞来。 行岚:“······” 小白一来,知年便收回一脸嬉笑。 她稍显严肃地问行岚。 “说。” “说……说什么?” 知年的态度骤然转变,让行岚有些措手不及。 “你带我来此,不是有话对我说?” 陷害讹诈不成,只好认真打工。 “是!” 行岚抿了抿嘴,双手因为紧张握成拳头,他犹豫了半会,鼓起勇气地说道:“请前辈不要伤害建城的百姓!不管小神向祈愿斋许了什么样的愿望,小神现下已经不记得。建城的百姓,皆是无辜!” 知年抬手,环于胸前,她微微凝眉:“这个嘛~,难办咯。你说你,怎么这般不争气,偏偏在这种时候把自己摔失忆。” 行岚:“……” 小白:“……” 究竟是行岚不争气,还是托了谁的福,居然好意思在这里贼喊捉贼。 行岚抬手擦掉额上的细汗,道:“天灾人祸,在所难免,既然事情已发生,就让它过去。” “你说得倒是轻巧,不过我挺好奇的,明明已经恨之入骨,怎么可以说失忆就失忆?你是如何轻易做到?” 不妨告诉她,让她也学习学习,指不定她满身的不忿,就因此得到救赎。 行岚发出一声叹息,他抬手作揖向知年深深一拜:“怨小神无能,小神不知。小神让前辈白跑一趟,在此向前辈赔个不是。” 知年略显失望:“啊?就这?” 行岚抬首,一脸茫然。 难道是觉得他这个礼赔得过于轻率? 也是,让人家千里迢迢地来一趟,就弯腰拜一拜,终究是说不过去。 他难为情地道:“不瞒前辈,小神不过是一介小小山神,现下手上有的,实在拿不出手。要不小神给您跪下磕头,待日后寻到宝物,再托人送去祈愿斋?” “磕头就不必了。至于宝物,记得好好寻,我会在祈愿斋,满心欢喜地等着,切莫让我失望哦~。” 道歉可以不用,宝物不可不收。 钱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行岚:“······” 小白:“······” 目送行岚离开,小白终于忍不住开口:“年年,就这样放他离开?” “不然呢?让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拖着行岚的腿不给他走?” “可是······” “没有可是。小白,我怎么发现你年纪越大不但爱啰嗦,还特爱操心。” “年纪大不爱啰嗦不爱操心,还能爱干嘛!?不对!我年纪才不大!” 小白心累。若以以凡人的年纪来算,他不过才十五岁,算起来还比知年小两岁。 年纪小小的他,还要操着老大爷的心,真是造孽啊~! “年年,你说,行岚会不会是装的?” “不像是。” “你确定?” “确定。” 行岚现在的身子……确实可以被摔成失忆。 不对! 是连命都可以摔没。 知年揉揉小白的脑袋:“好了,小狗狗没必要这么操心,不过是失忆罢了,有的是办法让他记起。” “还能有什么办法?别忘了,你先前的办法可是把人家给吓跑了。” “嘁,办法多的是。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小白不悦:“又卖关子。” “嘻嘻,你好好地瞧着便好。” 第五章 《悯生愿》光鲜亮丽什么鬼?看人只能看表面吗? 走出巷子,知年和小白走在建城的街道上。 建城的街道十分干净,干净得连一家摊贩都没有。 两旁,全是高门大户的商铺。 商铺冷冷清清,却丝毫不影响邻里相互较劲与炫富。 “哟!好大的一颗夜明珠,哪里寻来的?” “怎么,想要不成?” “哼,不过随口问问而已,真当我看得上!?不过是一颗珠子罢了,我家里,一抓一大把。” “可成色这么好的珠子,你家有么?不过~,你说得确实有理,珠子罢了,我也只是放在鸟笼上当装饰品用一用。” “你!你瞧不起谁呢!?” “我没瞧不起谁啊。” “那你阴阳怪气地同我说这些作何!?” “我哪里阴阳怪气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呸,鬼才信你说的是实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颗珠子是城主大人给你的,你这样,是对城主大人的大不敬!” “你少管我,我怎样做都是我的自由!哦~!我知道了,你莫不是……嫉妒我不成?!” “谁要嫉妒你!不要脸的家伙,得空我就去找城主要一颗更大,成色更好的珠子,我……我就放在我家里的茅房屋顶上,也当装饰品用一用!” “有本事你就去呗!” 帽子店的女老板和胭脂店的男老板你一言我一句,看得知年心痒难耐。 怎么就只拌嘴? 倒是动手啊。 知年捡起脚边的碎石,朝帽子店老板那宽厚的屁股掷去。 女老板吃痛,摸着屁股诶哟一声,指着男老板怒道:“你……你居然敢偷袭我!你个色鬼!” 男老板一脸疑惑:“什么偷袭!?喂!你少在这里污蔑我,为了颗珠子至于么!” “居然还好意思说我至于么!?现在我就告诉你,至于!哼!敢做不敢当,我呸!算什么男人!” “你……你说谁不是男人!” “我说你!” 吵架吵得愈发激烈的两位老板,开始扭打在一起。 小白鄙夷地乜眼看着知年:“你太卑鄙了。” 不劝架就算了,居然还背地搞火上浇油。 “什么?小白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你说大声点。” 小白对知年吐舌头做鬼脸:“少在这里装傻。” “啊?” “耳朵有问题的老女人!” “砰!!!” 小白头顶大包,待在知年的百宝袋,开始他的分析工作。 “刚刚听那两位老板“交谈”,这建城的城主不但出手阔绰,还爱民如子。要什么,就给什么。” “嗯,确实是位好城主,改天让咱们斋主向他学习学习,比如涨涨工钱什么的。” “年年,你就别做梦了,不扣你工钱就已经很好了,还指望给你涨工钱,笑话谁呢。不过这南陈国虽处中原,但领土不大,也算是地域有限,况四周毗邻大国。这建城城主究竟是如何在这小镇发家致富,逃过赋税?” “这个嘛~,咱们去问问那位城主,不就知道了吗。” “他······会愿意告诉你?” “为什么不愿意,先富带动后富不是吗。你瞧着满城子民,这派头,多炫酷。” “那是他的子民,你一个外来人,凭什么告诉你。”转而小白狗躯一震:“年年,你难不成打算······” 知年抬起拳头跃跃欲试:“实力,能撬开一切秘密。” 小白:“……” 建城不大,居住在此的百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一路上走来,小白所见之人,皆打扮得光鲜亮丽。他们好吃懒做,除了相互炫富争吵,就是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坐着。 小白发出一声感慨:“这建城,富庶得连个乞丐都没有。我们今天在的那处巷子,虽有些偏僻,但里面的房子崭新如初,可除了咱们,一个人影都没有。” 知年打个哈欠:“大伙都有钱了,都想去寸土寸金的地方起房子,谁还愿意和你挤在一个角落里。” 小白叹息。 人心啊。 转而,小白似是想到什么,难掩激动地问:“年年,你说行岚和城主,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着光的关系?。” “哦~?是吗?”知年觑一眼小白,问:“你认为,他们会是什么见不着光的关系呢?” 小白思忖片刻:“莫不是城主是行岚所爱之人?毕竟愿望是屠城,若不是关系极为亲近,不然定不会许下此等残忍冷血的愿望。行岚恨建城的子民,恨他们像吸血的蛆虫吸城主的血。年年,我分析得对不对。” 小白乌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知年。 此时,他迫不及待地等着知年的夸奖。 知年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脑袋,赞许道:“嗯,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 小白听了夸奖,不由心情大好。 “那我说得对吗?” “说得对不对,见到城主不就知道了?” 往街道深处走去,两侧的商铺越来越少。 萧条,冷清,凄凉…… 从天堂,来到地狱。 “年年,你确定堂堂的一城之主住在这里?” 城主好歹也是富可敌国,住在偏僻的地方,未免也太掉价了。 “对啊,应该快到了。” 小白难以置信。 果然有钱人的世界—— 他不懂。 在冷凄的街道上约莫继续走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知年在一间茅草屋前停下脚步。 “到了。” 眼前之景,令小白吃惊。 建城竟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萧条的四周,独独立着一间茅草屋。 茅草屋不大,连一扇遮风的门都没有,仅用一张补丁的门帘当遮挡用。 茅草屋摇摇欲坠,仿佛一阵稍微大一点的风吹来,就可以将它吹倒。 与此同时,令小白惊掉双眼和下巴的,无疑是—— 行岚居然从茅草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木盆。 行岚等于城主!? 城主等于行岚!? 小白爪子抱头。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亏他来的路上还沾沾自喜。 行岚看见知年和小白同样感到惊诧:“你们!?” 怎么还在? 知年负手走到行岚的身旁,扫了一眼四周:“果然是一位爱民清贫的好城主。” “可他不是山神吗!?”小白无力地问。 “小白,谁规定山神不能当城主了。” 这······ 好,是他想法单纯。 行岚向知年和小白拱手拜了拜:“前辈怎么来了?” 他都失忆了,怎么还契而不舍地来找他? 莫不会要绑他去山崖边,将他吊起直到恢复记忆!? 行岚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 知年拍拍行岚的肩膀,无邪地笑道:“别这般紧张,我难得来一次,就这样回去有点可惜,毕竟像建城这种全民富裕的城镇放在九州大陆,也仅此这一处。” 行岚无言以对,忐忑地点点头。 风轻轻吹起了茅草屋门处的门帘,知年身体稍稍前倾,探头往里看去。 远离城镇中心的街道尽头,哪怕现下已经开春,却仍让人生出还处在寒冬中的错觉。 茅草屋里,黑乎乎的一片,吹出来的风潮湿且阴冷。 知年连连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感叹道:“你住这不怕得风湿?” 小白:“······” 行岚:“······” 神仙得风湿,这个套近乎的理由还能再走心点吗? “要不,你请我进去做客?给我讲讲你的生财之道,作为报答,我给你做狗肉补补身体。狗是小了点,两个人吃应该还是够的,大不了我吃少点。”见行岚不说话,知年一把抓住飞在她身旁的小白,并送到行岚面前。 小白听完,从一脸天然呆愣,瞬间怒火飙升,他挣扎着仰天咆哮: “闭嘴!谁乐意给你们吃!” 第六章 《悯生愿》走在路上小心寄生虫,见到就一脚踩死吧 行岚汗颜。 祈愿斋的知年,果然如传闻一样—— 嗜血残暴。 竟然连自家的狗都不放过。 真真是难为小白兄。 行岚拱手答谢:“谢前辈的好意,小神心领了,小白兄贵为天狗,极有灵性,还是不要随便煮了吃为好。” “听到没有!”小白举爪,带着两行热泪抗议:“我那么有灵性,岂是能说吃就吃!” 知年无视小白的抗议,插腰面露愁容。 看来,拿小白套近乎,果然会失败。 知年想着想着,干脆甩手一挥,将小白扔到天边。 “那请我进去坐坐总可以。” 行岚面露难色。 “放心,我不嫌弃你家寒酸。” 主要也不是寒酸的问题。 行岚抬眸瞄一眼知年,抿嘴犹豫半会儿,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行岚的茅草屋不大。 阴暗,湿冷,勉强能站得下十来个人。 茅草屋里,角落整齐摆放着行岚不多的衣物与生活用具,屋子中间放的是炭火,吃食睡觉皆是席地。 知年沿着屋子走一圈,然后在炭火旁坐下。 她打趣地问:“你这是忆苦思甜还是卧薪尝胆?” “您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行岚在角落的瓦缸舀了一瓢水放到锅中,然后在知年的对面落坐起火:“房子,衣物,钱财不过都是身外之物,生活过得开心就好。” “可是绝大多数的人,因为有钱所以才快乐,生活才开心,你这种想法,哪怕放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界,都是极少数的。” “这自然是不容置否,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评判不定义。” “你倒是看得挺开。” “不是说了吗,生活嘛。” “那你为何要寻不开?” 行岚生火的动作不由一顿。 怎么扯到这个话题上? “许是……脑子抽了呗。” 知年点头,目光却意味深长:“我瞧着也是。” 知年据目前的事态了解,眼下的行岚,表面挂着神职,实际以他现在的修为,连山里的山灵都不及。 知年趁行岚不注意,握住行岚的手臂,然后将袖子往上一撩。 行岚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郝然出现。 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 至少,手臂上没一处是好地。 行岚慌乱地将手臂抽回,眼神躲闪不看知年。 行岚手臂上的新伤,自然是坠崖所致。 旧伤,知年没有兴趣过问。她玩弄着胸前的头发,看似不经意地道:“看来你是幸运的,遇见我和小白,不然你就死得冤啰。” “……是。”行岚舔了舔唇,偏头一答。 差点没命,差点幸运变不幸。 “所以,千万要记得我的宝贝。” “……好。” “还有······” “请问城主大人在吗?” 门帘外,有人唤道。 行岚报了声不好意思,起身去掀开门帘。 “你们怎么来了!?”行岚惊诧,随后看一眼知年,犹豫片刻,道:“进来。” 从门帘外,进来一男一女。 他们正是在知年的“帮助”下,扭打在一起的帽子店老板和胭脂店老板。 知年嘴角微微挑起,目光玩味。 这架,打得还不够激烈。 两位老板端正地跪坐在门帘后。 火光映衬,他们的脸上,都有肉眼可见的抓伤。 “你们这是?” 行岚看见他们脸上的伤痕,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两位老板相互看一眼,然后再相互给对方甩了个脸色,将头侧向一方,谁也不看谁。 帽子店的老板向行岚磕了三个响头:“大人,您偏心!” 行岚诧异:“好好的,我怎么就偏心了?” “只六有夜明珠,我没有!” 知年稍稍坐直身体,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 行岚瞄一眼知年,清清嗓子:“帽娘,不要胡闹,我们已经约法三章了!” 约法三章? 知年不由觉得好笑。 想靠约法三章给建城子民定性,实在是天真。 帽娘不忿:“大人明明知道我们已经约法三章,还知法而犯,那更不公平!” 行岚揉揉眉心,语气透出无奈。:“只六,你告诉帽娘,那颗珠子我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那珠子是城主七日前赠予草民,是城主对草民的厚爱,此等殊荣不是每个人……” “行了!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便好,勿要多说废话。” “是。”只六叩头。 帽娘剜了一眼只六:“那还是不公平,若是大伙儿知道,一定也……” “那你想怎样!?”行岚深吸一口气,似在忍耐。 帽娘完全没有在意行岚的情绪变化,她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但凡有一丝丝机会,她就要把自己索要之物“努力”争取到手。 “自然是见者有份。” “胡闹!”行岚一听,忍不住喝道:“照你这样说,咱们之间的约法三章,何时才能开始!” 帽娘和只六被吓一跳,两人开始垂头不再说话。 眨眼间,不大的茅草屋里,气氛严肃。 帽娘鼓起勇气,打破沉默:“那……哪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城主也不介意?” 赤裸裸的威胁与恐吓。 知年佩服帽娘的勇气。 为了钱财,可以什么都不顾。 她就不同,她会顾及自己的性命,嗯……连带着小白。 知年收回目光,不巧与只六对视一眼。 只六的目光,热烈,轻浮。 知年俏皮地朝他眨眨眼,便将目光挪开。 殊不知,她妩媚的模样登时迷得只六六神无主,心花乱坠,甚至还舔唇暗自回味。 猥琐至极。 行岚被帽娘气得说不出话,他指着帽娘,神情愠怒,嘴唇紧抿并微微发抖。 行岚捂着胸口,轻咳几声,最后甩袖,冷道:“随你!” “好!这可是城主您说的。”帽娘扬起下巴起身。 “且慢。” 知年出声阻止要离开的帽娘。 帽娘回去搬救兵,行岚定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行岚心软,这种时候,是不会痛下杀手的。 为了打工顺利,知年突然觉得有必要从中做梗,淋些火油上去。 顺便,卖个人情。 “姑娘有何事?” 知年不答,从身后捡起一颗石子握在掌心。半会儿过后,她张开手,掌心的石子已经变成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知年将“夜明珠”拿出,在行岚、只六、帽娘面前展示。寒酸的茅草屋,在珠子出现后,变得蓬荜生辉。 行岚,帽娘,只六不由瞪大双眼。 知年将珠子甩扔给帽娘:“咱们做个约定如何?” 帽娘手忙脚乱地接过珠子,随即拿在眼前仔细端详。 珠子硕大,比只六那一颗还要圆润饱满,拿在手中沁着丝丝凉意。 帽娘顿时喜笑颜开,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姑娘请讲。” “这颗珠子,就当做是我替你们城主送你的,不过此事你必须要保密,包括你们城主给只六那颗夜明珠的事情,也要保密,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帽娘连连应下。 “嗯,那你可以走了。” “好咧,谢姑娘,谢城主。” 帽娘道了谢,满心欢喜地捧着珠子离开。 只六见帽娘得到的珠子比自己那颗还要大,心中顿觉不公平,想开口询问,但见行岚脸色不好,提到嗓子边的话,就此咽下。 他起身朝行岚和知年拜了拜,也离开了。 帽娘和只六离开后,行岚赶忙朝知年猛地叩三个响头。 知年没有拦住行岚,反而调侃道:“你又欠我一个恩情。” “前辈的大恩大德,小神无以回报。今日之事,让前辈见笑了。” “见笑倒不至于,世上哪怕是神仙,也会有见钱眼开的时候,何况是一介凡人。好了,客人我也当了,该走了。” 见知年站起身,行岚也忙站起。 知年拦住行岚:“不用送,记得欠我的宝贝就行了。” 行岚汗颜,拱手朝知年拜了拜。 走出茅草屋,太阳已垂落至远处的山边。 天边,一片火烧云,绚丽灿然。 夕阳与晚霞的光芒,映在四周的残垣上,热烈与凄凉的碰撞,交织出悲美的华章。 知年枕着手,走在萧条的街道上。 小白被她这么随手一扔,还真不知被扔到哪里去。这一两日的时间,也不知是否能赶得回来。 “娘子~,娘子~,娘子······” 知年出神之际,听到一个熟悉且猥琐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只六站在一处破败的院墙旁,夕光下的影子,又短又肥。他似是有意在等知年。 只六拢着手,笑眯眯地走到知年身旁。 他向知年躬身拜了拜:“娘子安好。” “只六爷在此等候小女子,是有何事?” 知年挑眉,勾起唇角。 鱼儿,上钩了。 第七章 《悯生愿》遇到对的人就嫁了吧,有钱的也行 只六的目光在知年身上游移,猥琐下流。 “娘子冰雪聪明,小爷为何在此等候娘子,娘子难道还不知?” 知年玩弄胸前的头发,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只六。 “六爷高看小女子了。” 只六双手交搓,舔了舔唇:“瞧娘子这话说得,娘子貌胜天仙,怎么会是高看。” 只六不着痕迹地慢慢往知年身上靠去。他露出一个淫腻的笑容,伸手就想从后背环抱知年的肩膀, 知年一个转身,灵活地避开只六,并与他拉开距离。 只六扑了个空,一边尴尬地轻笑几声,一边挠着手背。他半垂着头,时不时抬起乜眼看着知年。 知年风情万种地朝只六抛出一记媚眼:“六爷当真是拜倒在我的美貌下?” 只六被知年给迷得心咯噔地猛跳几下。 实在是刺激,浑身燥热难耐,若不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他只六就不是只六了。 “娘子这心,不是跟明镜似的?” 知年用手背抵在下巴,另一只手变出硕大明亮的夜明珠。 只六的目光,瞬间变得垂涎欲滴。 美人,财富,权利…… 皆是他无法抗拒的诱惑。 “都想要?”知年问。 只六先是看看知年,而后又看向她掌心托着的珠子,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只能连连点头。 知年收回珠子:“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这有何难。”只六快步走到知年面前谄笑道。 知年没有作声,而是侧身背对只六,顺带不落痕迹地鄙了一眼只六。 只六忙靠上去,目光落在知年的腰身上,咽了咽口水:“只要娘子肯嫁于我,一切的问题,皆迎刃而解。” 知年又一个转身与只六拉开距离:“六爷的算盘打得精明,也不想我答不答应。” 只六迫不及待地问道:“我要如何做,娘子才答应我?” 知年淡笑:“至少~,要把你的诚意拿出来。” “好说,好说,这好说!我会将我的一切,都掏出给娘子。” “包括你家所有的财产田地铺子?” “这……”只六迟疑。 他在家中排行老六,虽然家族财产有他一份,但从兄姐手中分下来到他手中,于他来说,并不多。 知年抿着唇,撇了一眼只六,双手环胸地迈步离开。 只六忙追上去:“诶!娘子等等我。” “不等。”知年挑唇,稍稍加快脚步。 只六是个腿短的,又是个虚胖的,在知年身后还没追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娘子,你放心,你若嫁给我,我定会对你好。” “不信。” “娘子,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还是情谊啊。” “那你不想要珠子和金银财宝了?” 想! 当然想! “这……那我该怎么做?” 知年停下脚步,纤纤玉手勾住只六肥厚的下巴:“这我怎么知道,但既然有问题,自然就有解决的办法,六爷觉得,是不是呢?” 只六隐约闻到甜美魅惑的花香。 花香由内至外地令他感到愉悦。 沉浸在愉悦中的只六,神情颓然,脸颊泛起红晕,额上沁出薄汗。 “是是是……” 知年收回手:“那,我在来福客栈等着你的好消息,千万可别让我失望哦~。” “好~。” ······ 只六果然没有让知年失望,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只六的父母,以及五位兄姐接连死于意外。 那段时间,只六的府邸,丧事是一桩接着一桩。 小白站在窗台上,望着客栈门前浩浩荡荡的提亲队伍。 “年年,你要开始卖你葫芦里的药了?” “你猜。” “嘁,我才不猜。你卖的,是什么药?” 知年悠闲地坐在桌旁吃着水果。 卖的—— 自然是迷药。 令人神魂颠倒的迷药。 “娘子,娘子,娘子我来提亲了。”是只六的声音,他站在门外,着急地拍打着门。 知年将门打开,却没有让只六进房的打算。 “六爷这是想清楚了?” “瞧娘子这话说得,在小爷心中,自然是娘子最重要。” “哦~?那六爷的诚意……” 只六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木盒,佞笑道:“这里面是房契,田契,以及铺面盐产的契条,楼下,还有白银珠宝首饰。” 知年接过盒子。 只六问:“娘子可满意?” “全都在里面?” “自然,小爷怎敢欺骗娘子。” “行,那我就收下了,至于楼下那些,客栈房间太小,我又无亲人在此,你先搬回府,待我日后嫁过去再好好清点。” 只六一听知年愿意嫁给他,登时心花怒放:“娘子打算何时嫁给我?” “当然是越快越好,我记得后日就是个好日子,你现在就赶紧回去准备准备。” “好好好。”只六见知年这般迫不及待,愈发地兴奋喜悦。 眼下,他已经等不及地想拥上去给知年一个热吻,奈何结果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只六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想知年许是害羞。 来日方长,目光需放得长远些,这种事情,不能急于一时。 “年年,你这是欺诈。”小白从窗台轻轻一跃,落在桌面上。 知年不以为然。 这明明是只六主动拿给她,算不上欺诈。 知年满心欢喜地打开盒子。 明面上,盒子是又大又沉,可里面的地契房契,连盒子的一半都不及。 小白一瞧,立马躺在桌面打滚,捧腹大笑。 知年努嘴。 这只六看起来穿金戴银的,家底也不过如此。 知年盖上盒子。 算了,总好过没有。 知年支着下颌看着哈哈大笑的小白,微微一笑。 她抬手放在小白的腋窝下。 既然笑得这般开心,那就笑个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年年,你快住手!” 小白被知年挠得笑出眼泪。 知年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难得一笑,自然要笑得尽兴。 三日的时间,本是仓促些。然,知年在只六心中的地位极其重要,哪怕是不吃不睡,也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知年办一场最好的婚礼。 果不其然,婚礼那日,建城是热闹十足。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只六的府邸,宾客盈门。 大丧之后,迎大喜。 对于宾客,只六心中如明镜似的,他们前来,除了吃酒之外,各怀心思。 毕竟,只六要娶一位美娇娘为妻,在城中可是掀起一阵哗然。 只六是什么样貌? 直白的说他长得像一头猪,也不为过。 年纪呢? 这更不用说了,有点小钱却到现在这个年纪才娶妻,不是长得丑还能是什么原因? 所以,宾客此次前来,为的就是证实只六娶的到底是不是美娇娘。 若是! 那就瞧瞧这美娇娘是不是眼瞎了! 第八章 《悯生愿》娶妻要娶贤,难道你娘亲没告诉你!?一 初春和煦,今日阳光明媚。 建城街边的胭脂店。 知年挽起朝天髻,簪简单素雅的头面,坐在店内的柜台后,惬意地磕着瓜子喝着茶。 一连几日,客人不多,三三两两,无需接待。 日子过得甚是舒适。 “六娘,怎么几日来,都不见你家只六?”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知年转身一变,成了六娘。 “你这不是白问么,只六能娶到六娘这等绝色佳人,他还愿意从床上起来?要我说,他做鬼也风流。” 知年含笑不语,侧头朝后院方向看去,身后的货架,慢慢被一片朱红取代。 洞房花烛夜,红纱曼帐,一派喜庆。 只六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支着东西才走到知年面前。 小白在知年身旁,玩弄着床上的枣子。 “娘子~,嘻嘻,娘子~,相公来了。” 这一声娘子,这一声相公,听得小白直犯恶心,他由心佩服知年,还能端坐在床。 只六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宽衣解带。 知年透过红纱盖头,对只六猥琐的行为看得清清楚楚。 笑…… 开心…… 迫切…… 这样,到最后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何为从天堂摔到地狱。 凡人啊,永远只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从不拿起镜子来照照自己。 天上,岂会白白掉下馅饼?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从不是易事。 强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付出的代价,可不是一般的大。 只六三两下就脱得只剩下里面一层单衣。 知年勾唇,眼底尽是轻蔑。 “相公不掀盖头,不喝交杯酒?” 只六随手就将知年的盖头掀开。 “不急,办正事要紧。” 说完,只六将知年扑倒在床,肥厚嘴唇如雨点般落在知年的脸上、唇上、鼻子上…… 只是,这亲着亲着,身下的软香越来越硬,还磨嘴得紧。 小白掩嘴偷笑。 替身术这种小法术,拿来糊弄人最是好玩。 只六受不住,只好睁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怀中被他抱着的,哪里还是知年,分明就是一条满是树瘤和木屑的树干。 只六登时被吓得酒醒一半,身后传来轻笑声,转身一看,知年正坐在桌边吃着点心。 知年轻酌一口酒,风情万种地笑道:“看来相公,醉得不轻啊。” 只六见知年还在,松了一口气,他谄笑半带撒娇:“娘子,你吓死相公我了。” “怎么,害怕我逃跑?”知年舔了舔手指上的糕屑,尽显诱惑。 “怎会怎会。”只六理了理衣衫,忙坐到知年身旁。 他垂眸看着知年凹凸有致的身材,咽了口唾沫。 “娘子,何时才能吃饱?相公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你共度春宵。” 知年状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只六:“你急什么,先忍着。” “娘子~。” 只六一声娇唤,令小白一阵干呕。 娇若是撒起来,还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 知年发出一声叹息,故作忧愁,我见犹怜。 “相公,我若这么轻易让你得到,万一日后你不珍惜我了,怎么办?” “怎会呢!娘子多想了!日后,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爱护娘子一辈子!” 只六撅起嘴唇,肥胖的身体直往知年身上靠。 知年起身,让只六扑空摔在地上。 知年鄙夷地扫了一眼只六,随后背对着他:“相公,你敢不敢发誓?” “敢敢敢,当然敢!”只六从地上爬起,站得十分笔直,他竖起三根手指,无比认真地道:“我只六对天发誓,这一辈子永远只对娘子一人好,若有二心,必遭天打雷劈!” “娘子,你觉得我这样说可好?” 只六走到知年身后,讨好地笑问。 “相公这誓言,令妾身深受感动。” “那……”只六迫不及待地搓起手。 “相公如此真诚,我便不能再继续欺瞒相公。” 只六内心咯噔一下。 欺瞒什么? “娘……娘子但说无妨。” 知年含笑瞥一眼小白,抬手用宽袖遮住脸蛋,转身对只六道:“相公,不瞒你说,我其实……是山中修炼成形的黄鼠狼。” 知年放下宽袖,一张满是黄毛的鼠狼脸郝然出现在只六面前。 “啊!妖……妖怪!” 只六瞬间变得恐慌,并被吓得跌坐在地。 “相公,你没事?”知年蹲下,故作担忧地想伸手去扶只六。 “别……你别过来!别碰我!”只六转身,连滚带爬地朝门口跑去。 “救命啊!救命啊!有妖怪!救命……” “相公,我是妖怪没错,但我断然是不会伤害你。”知年的双眸透出笑意,不紧不慢地跟在只六身后。 只六一边哭喊求救,一边拍打着门。 无论他怎么努力,门口仿佛就像被锁死一般,怎么也打不开。 门外,如沉寂一般,无人回应。 只六脸上挂满泪水鼻涕,他转身看向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的知年,颤着手指着她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知年顶着一张黄鼠狼的脸,声音甜美,语气无辜:“相公,我是你的娘子啊,咱们可是拜过堂的,我不过去,谁过去呢?” “谁和你拜堂成亲了!你……你这分明就是骗婚!我不承认,绝对不承认与你拜堂成亲!你给我停下来!马上停下来!不对!你给我滚,马上给我滚!” “相公,泼出去的水岂能收回,既然拜了堂,那么咱俩,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你闭嘴!我才不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只六眼下理智在一点点丧失,恐惧占据大半。他见知年愈发靠近,忙在房内巡视一遍。 他看见挂在墙壁上长剑,那是他放在房间里当防身用的,没想到有一天还真派上用场。 只六抖着身体,喘着粗气小跑过去,将剑拿在手中。 只六二话不说,拔掉剑鞘。 透着寒光的利剑,径直朝知年刺去。 知年没有躲避,利剑穿膛而过。 “滴答,滴答,滴答……” 猩红的鲜血,一滴两滴三滴四滴地滴在地面。 知年垂眸看着地面的鲜血,神情不改,语气淡然。 “相公,好疼啊。” 血腥味在紧闭的房间里,蔓延而开。 只六颤抖着手松开剑柄,他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的恐惧慢慢地变成狞笑,眼底的惊恐却丝毫没有消失。 死! 可恶的妖怪,死! 竟然敢欺骗他只六大爷!当真嫌自己活得太长! 只六一步一步地退到椅子旁。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身体仍是止不住地在发抖。 恐慌中,只六的胸口传来一阵凉意。他垂眸一看,白色的里衣被染成一片红色。 一阵刺痛侵袭而来。 “啊——!” 惨绝人寰的惨叫填满喜庆的婚房。 只六顾不得涌上脑袋的眩晕,双手覆在胸口。 掌心,一下子被染得通红。 他看向地面。 原来,滴落而下的鲜血,是他的! 只六再也无法安坐,哪怕是爬,也要爬到门口大声呼救。 不能放过一丝生存下去的机会。 知年站在原地,睥睨地看着只六。 毫无生存下去的绝望,无力的恐惧与惊慌填满只六的躯体,生命在慢慢消逝。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血液正一点一滴地从他身体流出,犹如潺潺的溪水。 直到—— 最后一滴血也消失殆尽,他才带着不甘与惊恐,慢慢地离开这个世界。 第九章 《悯生愿》娶妻要娶贤,难道你娘亲没告诉你!?二 小白用爪子踢了踢抽搐不止的只六,担忧道:“年年,咱们真的要这么残忍?” 一刀下去,总好过意识清醒地等待鲜血流尽。 知年若无其事地将胸口的剑拔出,锋利的刀刃上,干净如新。 “哪里残忍了。” 这般没有自知之明地来调戏她,甚至还想娶她为妻,贪财贪色,毫无底线,这点代价,能算什么。 “毕竟是个凡人。” 知年恢复原本的模样,将剑扔到地面,面不改色地道:“小白,你当真是眼瞎了。” 小白惊觉,生怕知年又冒出要吃他的话语。 他忙解释道:“才······才没有呢!” “哦~,当真?”知年阴险地咧嘴一笑,眼冒红光,像极了猛兽盯着手无寸铁的猎物。 小白一阵哆嗦,垂头撇开目光,却被只六的尸首猛地吓了一跳:“这是······” “嘻嘻,这下承认自己眼瞎了。” 小白:“······这······这不过是我大意罢了。”紧接着,他继续打量只六的尸首:“年年,难不成建城里的子民,都已经······” “没错,如你所想······小白,这两个手镯,哪个更好看?” “年年,现在是关心哪只手镯好看的……” 话未训完,小白被知年的装扮惊掉下巴。 珠光宝气的知年。 穿金戴银的知年。 恨不得将所有珍珠宝石往身上放的知年。 粗俗的富贵之气,迎面而来。 小白汗颜:“年年,好歹是新婚之夜死了丈夫,你这样不太好,至少也该假装伤心伤心。” “小白,做狗狗呢,没必要这般认真较劲,这里除了我只有你,难道要我哭给你看?这不是白费力气么。” 知年将镯子分别套在手上做对比。 “那你现在丧夫,也不宜装扮得过于光鲜亮丽。况这些珠宝首饰本就是只六的。” 还一点都不衬你。 “小白,你这话就不对了。首先,丧夫和我打扮完全没有冲突,我呢,是只六的遗孀,他生前的财产,自然全归我所有。” “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你有谋财害命的嫌疑。” “随便你怎么觉得,我都无所谓。你可知道,只六为了娶我,不顾一切地把他的父母兄姐全给杀了。他这么努力,我怎能辜负他的好意。” 知年打个哈欠:“可惜啊,这点东西,还真是有点少,拿出去还不够抵债呢。” 小白悠悠地走到知年脚边,无奈叹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知年:“……” 事实如此,知年无言以对。 小白仰头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知年将首饰摘下,然后和衣躺上床:“有句话说得好,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说完,随手将被子扯到身上。 小白跳到知年身旁:“你不收拾一下再睡?” 门口还躺着一具尸体呢,明天丫鬟进来瞧见,不被吓晕他就不是狗。且不说这些,只六惨死,若是传出,多多少少对知年有不好的影响。 不是说他担心知年的名声,而是怕知年在建城的风声不好,会影响他们的行动。 虽然他并不知道知年接下来的行动会是什么…… 知年的名声,早就在千年前,被天庭传出的流言说得一文不值。 知年和小白,对此认为—— 名声是什么? 能吃吗? 没了它就不能生存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 名声的好坏,都不如自身强大的实力。 实力,足以说明一切。 “不急,明天慢慢收拾也不晚。” 知年的眼皮困得直打架,说完就睡过去了。 …… “六娘,六娘,六娘……” 知年回神,目光放回至客人身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还能想什么,小别胜新婚,才半日不见,六娘就想相公想得紧。这只六到底是什么魅力,能让六娘这般惦记。” “你自然不懂,毕竟这是夫妻之间的秘密。” 这话听起来像打趣,实则暗含嘲讽。 知年淡笑不语。 那日早晨起床,倒在房间门口的只六的尸体,已经被小白处理干净。 红帐一放,进来帮忙梳洗的丫头,鬼知道床上躺着的是人是狗,权当只六前一晚太累,不便打扰。 “六娘,不是我说你,大喜过后的第二日,你就早早起来开店,为何不闭店多休息温存几日?” 知年回答:“我们家不过是小本生意,哪敢休息。” “六娘这话言重了,瞧你这身打扮,果然人长得美就是好。这身首饰放在六娘身上,可谓是大放异彩!” 知年扶了扶发髻:“不过都是些大家都有的寻常宝贝。” 客人相视一笑。 “寻常宝物大家是有,但也戴不出六娘这效果,就更别说那些稀奇精美的宝贝了。若是戴在六娘身上,天下美物岂不是都要在你面前黯然失色了?” “是啊,是啊,不知六娘何时戴给我们瞧瞧,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稀奇精美的宝贝?”知年看着满脸期待的客人,垂头掩嘴扑哧一笑:“二位也太瞧得起我家那位了,我们不过是寻常人家,手头上有的,大家都有,何来稀奇精美的宝贝。” 客人显然不相信知年的话,脸色也冷了几许,略带失望道。 “六娘这话,说得像是真的一样。” “就是,不瞒你说,我们俩是店里的熟客,不该说出去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随随便便说出去。” 知年支着下颌,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诶呀,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呀,都把我给说懵了,都说了好几遍了,我和相公不过是寻常的生意人家,还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们?” 客人对视一眼,脸色的笑容愈发地挂不住。 也是,这种事岂会随随便便地告诉他们。 可越不告诉,就越证明流言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多做打扰了。” 沉声不悦地道声再见,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这边客人前脚刚离开,知年就憋见躲在门处探头偷看的帽娘。 知年双手环胸,状做无意:“不打算进来坐坐?” 帽娘闻声,连忙离开。 知年勾唇淡笑,拿出算盘算起了账。 与其说是算账,还不如说是计数。 每日的收入,简单得不得再简单,弄得知年一天下来,无聊得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 打哈欠间隙,帽娘忍不住地出现在知年面前。 看气势,是要质问她。 第十章 《悯生愿》去别人家玩耍,要先敲门懂不懂 知年假装没看见帽娘进店,仍是支着下颌,慵懒地摆弄着柜面上的算盘。 急得帽娘在开春时节就直冒汗。 “哟,帽娘!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吱一声。” 知年忍笑好一会,才抬头故作惊讶。 人越是着急,她就觉得越有趣。 帽娘人虽胖,脑袋却不傻,主要原因还是知年这不上心的演技,简直敷衍得不得再敷衍。 “少在这里装懵做傻,你早就知道我进来!” 知年眼底下的戏谑,惹得帽娘那个怒火是直踹心头。 心宽体胖心宽体胖,看来这四个字并不是每个胖子都适用。 至少帽娘现下就是一个火药桶,稍不注意,就原地爆炸。 知年的拿手技不多,气死人不偿命这种事情,不说手到擒来,至少是相当熟悉。 “帽娘,瞧你这般,来就来嘛,这么大火气作甚?谁惹你了?” 知年扭着腰肢走到帽娘身旁,装出一副老熟人见面的样子,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 “少和我来这套!”知年的手刚碰到帽娘,就被她气急地甩开。 知年不恼,勾唇妩媚一笑,转身去倒了杯茶。她端着茶杯,回到帽娘身旁。 帽娘以为,知年手中的茶是倒给自己。她板着脸,十分诚实且自大地伸出手。 知年带笑,目光轻扫一眼帽娘,避开帽娘伸过来的手。她故意命人搬来椅案,扭着腰肢盈盈从帽娘面前走过,闲散地坐靠在椅子上。 知年的行为,惹得帽娘怒火中烧。 好家伙,竟然一点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对于帽娘的愤慨,知年全然不在意。 她生她的气。 她喝她的茶, 两全其美也。 知年浅尝碧茶,慢悠悠地将茶杯放到茶案上。 逼急一个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她生气时,摆出一副不紧不慢的姿态,什么都不去理会。 好比一记狠拳,砸在棉花上。 好比在沸腾的血液中,再放些虫子。 让你生气,还让你气得心头直痒,却不知从何挠起。 “说,来找我有何事。” 紧接着,就是清高地明知故问, 这不,效果不就出来了? 帽娘认定知年在抓弄她。 哼,不就是想让她出丑么,她偏不上当! 帽娘压着怒气反问:“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也不尽是,只是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所赚不多,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椅案,只好委屈帽娘你将就将就。嗯……就权当减肥。” “你!你就不想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噗!”知年扑哧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 知年不笑出来还好,她这么地笑出来,登时让帽娘生出几分惊慌。 “帽娘啊帽娘,你这愚蠢又自以为是的理直气壮,倒是可爱得紧。” “你······你这又是什么话!” 居然敢骂她愚蠢! 许是肥胖造成的自卑,帽娘是绝不允许有人说她愚蠢。 “自然是人话。帽娘,你为何来此,有何目的,我丝毫不关心。我既不关心,你的目的,自然就显得不重要了。” “你······你就不好奇!?” “我为何要好奇,你的事,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帽娘哑口。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在气势上占了上风,不管是什么原因,知年就会立马跪下哀求她。 毕竟,这一招在行岚那里已经是屡试不爽了。 每个人,都是屡试不爽。 “当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此的目的。” 帽娘诧异。 知年发出一声弱不可闻的叹息。 这建城的子民,该不会都像帽娘这般痴傻愚蠢? 真以为世间人人都是行岚? “你来此,不过就是为了质问我,确切地说,自从我新婚后的第二日,你就想前来质问我,只是你不敢。至于你为何要质问我,无疑就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嫁给只六。” 帽娘不答,从神情看,已是默认知年所说。 那日在行岚的住处,她见识到知年的出手阔绰。 只六娶知年进门,无疑是娶了一棵摇钱树。 帽娘向来与只六不和,所以,她岂能坐以待毙地看只六闷声发财。 知年继续道:“可是我要嫁给谁,是你能干预的?” “我只是想不通,只六那家伙,生得像头猪似的,还花心得很。他在城中,也算不得是大富大贵,且没有权势,你嫁给他是图什么!?” “图什么?这我可答不上来。俗话说得好,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管我图他什么。若你非要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图自己开心。怎样,我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不信!别以为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我!你和只六,定是合谋!” “哦~,我与他合谋什么?” 这么一听,知年登时来了兴趣。 凡人的心思就是有趣,可以无中生有,愣是能靠自己的猜想,随意给人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只要稍加勤奋,一本故事集不在话下。 “我哪里知道你们在合谋什么,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嗯,不错,看来你还没愚蠢到家,竟还能猜对一半。”知年赞许道。 确实,她要做的事情,于帽娘,以及建城的子民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猜······猜对了什么?” 帽娘意外地感到受宠若惊,甚至生出好奇。 知年没有急着回答,她慢斯条理地喝了口茶,一口接着一口,就是要惹得帽娘心痒难耐。 “你倒是快说呀!” 她究竟猜对了什么? 只六和她究竟在密谋什么? 她绝对不允许只六日后欺负到她头上! 知年放下茶杯,拿出帕子擦擦嘴。 她眉目含笑。 帽娘越是着急,她的笑意就越浓。 最后,她才慢慢启唇说出两个字—— “你猜?” “你不要太过分!” 帽娘忍无可忍,朝知年吼道。 等半天,等来的竟然是这两个字。 这下她可以肯定,这个人称六娘的家伙,和只六定是一伙儿的! 为的,就是一起欺负到她头上! 不行! 她要反击,绝对要反击,趁早地反击! 帽娘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干脆甩袖离开。 “等等。” 未迈出门槛,帽娘被知年给叫住。 帽娘本不想停下脚步,但知年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脑子还没发出控制,脚步便停下。 “有事?” 帽娘没好气地问道。 “你就打算这样离开?” 帽娘转身,轻蔑地问道:“不然呢!?” 她现在回去不想出个法子,拿出个对策,日后就要被只六踩在脚下! “我想,你还漏了些事情。” “什么事情?” “与你算账的事情。” 第十一章 《悯生愿》每日要锻炼,难道脂肪还真能帮你抵御寒冬? 帽娘从小任性惯了,总认为周围的人或事,必须要以她为中心。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此刻,一个步子也迈不开,她这颗心,不知怎么地,愈发的没底。 为何? 她为何会这般? “放心,不过是算账,我还能拿你怎样?过来,咱们面对面好好谈谈。” 知年语气轻松,似乎就真的如她所说那般,不过是算账,她怎么会动粗? 知年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着,她目光玩味,看着帽娘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回到她的面前。 真乖。 这才是好孩子。 知年让家丁搬来一张椅子。 帽娘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像极受审的犯人。 “放松,说不会拿你怎样,就绝对不会拿你怎样。” 知年轻轻拍拍帽娘的肩膀。 帽娘犹如被触电一般,身体猛然地抖了一下,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惊恐,却又不得不安分地坐在知年的对面,等待她对自己的“发落”。 她倒是想放松。只是,无形当中,莫名有一股魄力在震慑着她。 知年无奈。 殊不知,现下的她,已经是十分和颜悦色了。 气场这种东西,岂是你面上表现得亲近,就会消失的? 更何况,她们之间的实力、魄力、能力,存在着永远都无法拉近一分一毫的差距。 帽娘被吓成这般,知年可以说是相当的冤枉。 这一次,她可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当然,她在心中不禁暗喜一阵。 优秀二字在她身上,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知年开门见山地问:“刚刚离开的那两位客人,你可认识?” 帽娘紧抿双唇,双手紧紧抓着腿上的衣裙,猛地摇头。 只要她不承认,知年也无法拿她如何。可她在知年面前终究还是太嫩了。 让一个人让步屈服,不只有对她进行严刑拷打,还有无法战胜的恐惧,是自己让自己屈服,退到底线之后。 “当真?”知年翘起二郎腿,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颌。 她对上帽娘的双眸,目光很平静,宛如一潭没有生气的死水,透出丝丝寒凉,直逼帽娘心间。 虽说是初春,但店里,犹如一个极寒的冰窟。 冰冷由内而外,由外而内夹击着帽娘。 转眼之间,帽娘的身体已经铺上一层薄薄水蓝色的冰霜,浑身上下,透出如雾的寒气。 牙齿,在死死抿住的唇后直打架。 知年伸手,在案几的茶杯上轻轻一挥,又是一杯热气腾腾,茶香清幽的茶水。她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抿几口,享受茶香在口中慢慢溢开。 偶尔喝喝茶,排浊去污,于身体、于心境都有不错的益处。 但茶归茶,终究没有酒那么好使。 知年手中的一杯暖茶,引得帽娘好生向往。 一杯暖茶,犹如雪中送炭。 知年问:“不愿意说?” 帽娘犟着摇头不语。 知年甚感欣慰。帽娘比她想象中,有骨气多了。 为了表扬她这份骨气,知年道:“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在这里陪你,直到,你愿意说为止。” 帽娘惊恐地眨了眨眼。 她这是要作何!? 知年扫了一眼四周,轻描淡写地道:“这里是寒境,亦不是寒境。事实上,这里是幻境。身处此间幻境的人,心中若有见不得并说不得的事,一定会深觉寒冷。严重些的,难免会惨死于此。” 帽娘登时被吓出泪水。她是最为惜命的。 帽娘的泪水刚溢出眼角,瞬间就被结成冰渣。 模样说不上滑稽,甚至还有些可爱。 知年玩心大起,伸手敲了敲帽娘身上结成的薄冰,看看能不能在她身上敲出一个小白的图案。 事实证明—— 不能! 帽娘身上的寒霜,凝结的速度太快。 知年抬眸,天真无害并稍显认真地道:“按现在这个情况,你其实心虚得很。这样下去,估计离死期不远咯。” 帽娘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但唯独就怕死。要不是她现在冷得慌,身体逐渐被寒冰包裹,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知年说的话。 “我说,我说,我说······六娘,你可千万要手下留情。” 知年抽回在帽娘身上敲来敲去的手指,端坐回椅。 识时务者为俊杰。 行岚有很多地方需向她学习学习。他当初若是像她这样强硬些,建城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天这种地步。 三界之中,无论人与非人,就是有那么一些只吃硬不吃软的家伙。 “手下留情这个要求~,要等我听完你的话后,看看满不满意,才能答应你。” 对待帽娘,就必须把她的后路全部断绝。不然,她一定会有所保留。 知年比较懒,不想来个二次逼问。 “好好好,我一定会如实回答,令你满意。” 眼下的帽娘,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世间,还有比活命更要紧的事情? “刚刚离开的那两位客人,我的确认识,我不仅认识,我还将那日咱们在城主家中发生的事情,弄成流言全部都说予她们听。” 帽娘说完,顺带瞄一眼知年。 知年的神情无异,端着茶,嘴角含笑。 她是在示意帽娘继续说下去。 帽娘舔了舔干裂的唇,白气从她的唇鼻呼出。 “是我的错,我明明答应六娘你将那日的事情保密,结果我这个天杀的畜生,我被利欲与嫉妒蒙了双眼!就……就鬼使神差地将这事说出去了。所以六娘,你饶了我。” “别急着说后面这句话,还不够。” “不……不够?哦!我自打听说只六要娶你,我就开始慌了,你这般厉害,随手就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你如若真要嫁给只六,那以后只六岂不就要骑到我的头上?” “六娘,不瞒你说,我与只六项来不和,我断然是不能让他欺负我的,所以六娘,你就看在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份上,放了我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我……我一定诚信做人,言出必行!” “可你已经将那日的事情传出去,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 知年神情骤冷。 三界总有些人与非人总习惯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自以为是的觉得,犯了错,认了错,再承诺几句,就会被原谅。 “这······这,这我回头一定向她们解释,就······就说那些事情全是我瞎编的。” “嗯,那然后呢?” “然······然后······然后什么?”帽娘一颗心提得紧紧的。 她难道还有什么没说? 不应该啊,她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 还有什么? 究竟还有什么没说! “噗!哈哈,瞧你这怂样,真的一点都不禁吓。” 帽娘极具绝望时,知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算了,还是不与她在这里玩了,免得小白又该说她不认真办事。 帽娘不知所措且诧然地看着知年。 这,又是准备唱哪出? 第十二章 《悯生愿》做娘的告诉你小秘密的时候,很可能是在讲你爹的坏话 只六生前喜爱养鸟,什么画眉,百灵,黄雀数不胜数。 太阳初上,日照东方。 院子外,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 小白醒来的时候,知年已经不在身边。他灵活地跳下床,走出寝房。 知年在院子里,逗鸟逗得不亦乐乎。 时间又过好几日,知年不是在铺子里当个闲散的掌柜,就是在后院里惬意地捧着茶逗着鸟。 像个老大爷,好不惬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知年放下所有,过上隐世闲情的生活。 小白坐在知年的脚边,仰头看着她,每次做任务都这样,她总是让他摸不清猜不着。 “你葫芦里药,还要卖多久?” 知年吹着口哨,拿着逗鸟棒与笼中的画眉“互动”,鸟儿轻巧地在笼中跳来跳去,声音清脆悦耳。 她瞥一眼小白:“什么要卖多久?小白,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我不过是卖卖胭脂和逗逗鸟罢了。” “少在这里给我装傻,你啊,就是想偷懒,对任务不管不顾。” “谁说我不管不顾,我这不是还在这吗。” “你人是在这,心却不在任务上。”小白阴阳怪气道。 知年蹲下,揉揉小白圆圆的脑袋。 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它不过是想得到主人的注意力。 近来,她一直忙着逗鸟,竟忽略了小白。 小白一定是吃醋了。 “我的心即便是在任务上,现在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行岚。” “要不你去刺激刺激他?让他恢复丢失的记忆?” “这不是还没到时间么。” 小白:“刺激行岚还要看日子?” “不但要看日子,还要看东风。” 所以,他们只能干等着,待在建城什么都不做? 直到时间到了,东风来了? 那得何年何月? 知年看出小白的忧虑:“放心,不会等太久。” “你有办法?” “当然,不过这个办法——”知年勾唇,望向天空 “也要等。” “啊!?” 搞半天,还是等! “小白,‘等’这个字,不仅仅只代表无能为力,同时还代表着希望。就好比一壶酒,你等得越久,酒的味道就会越醇香浓厚。” “这两者有联系?” 小白不得不承认,自己想事情想问题,脑袋转得并不是很快,毕竟只是个狗脑子。 知年神情缥缈:“有,当然有。” 帽娘在店里的那日,着实是被知年吓得不轻。 她以为,知年不杀她也要抽掉她一根筋,谁知结果却是得到无情的嘲笑。 她想生气,又不敢生气。整个人被冻得僵坐在椅子上。 知年抬手一挥,本是已铺上的霜气沉沉薄冰的店面,霎时恢复原本的模样。 帽娘惊诧的同时,身体在抖动,牙齿不受控制地直打架。 知年将案上的茶递给帽娘。 帽娘颤着双手接过。 茶杯传出的暖意,在帽娘的指间、掌心传递蔓延至心中,渐渐的,帽娘身体开始回暖。 帽娘忙将杯中所盛茶水喝下。说来也奇怪,喝完茶,竟顿时不觉得冷了。 小小的一杯茶,竟如此神奇,再说这茶水,茶香四溢,唇齿留香,令人情不自禁地去回味。 这等上好的茶,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喝到。想到这些,对只六的嫉妒再次涌上心头。 帽娘将茶杯递回给知年,她现下已经不敢嚣张,但不代表她就会给知年好脸色看。一是她耍了自己,二是她死对头的妻子。 知年见帽娘仍然摆着一张臭脸,并不恼。 她从未希望建城的子民会在她的捉弄或惩罚下有所改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是深入骨髓的本性,从内心生出的欲望,岂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最根本的解决方式,就是连根拔起。 知年打趣道:“好歹我也是给了你一颗珠子的人,你就这般对待你施予的人?” 帽娘冷笑:“你还送了我一场极为难忘的冰窟体验,那我是不是还要跪下来谢谢你?” “你若是想,我也不拦你。” “你!” 帽娘深吸一口气。 “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咱们再聊会儿。” “咱们还有什么好聊的,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她才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万一知年改变心意,她想逃都难。 却不知,若是知年真想抓她,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即便是上天入地,知年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捉回来。 “所以,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知年敢肯定,帽娘绝对会对她的家底充满好奇。 但是,她要说的,可不是这些。 行岚啊,行岚啊,你虽然失忆,但到手的愿望,她知年是绝不会就此放过。 没有祈愿,她日后怎么回天? 知年的一句话,勾起帽娘的好奇心。 “你······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就不好奇,我和你们城主的关系?” “……你和城主……什么关系?” 知年微挑嘴角,故作神秘:“我和你们城主是什么关系,我不好明讲,但你要知道,你们城主既然能让你们共同富裕,自然也能让一个人变得富可敌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帽娘眉头紧拧。 知年是话中有话?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重点是,看你怎么理解。” 知年相信,事关钱财,帽娘一定不傻。 帽娘的双手,握成拳头。 知年的话,越是仔细研读,她的后脊背就越发寒凉。 那日,行岚突然与他们约法三章,不允许他们再向他伸手索要财物。 他们自然是不愿意,但行岚态度果决,不容他们反对。现在想想,如果这份约定的建立,是为了让某人独享他的财富,这样的解释也是成立的。 若是这样,那就不公平了。 帽娘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不知是不是在知年面前吃瘪,气愤没有占据完帽娘的大脑。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可有证据?” “没有。但是,有时候没有证据,就是最好的证据。” 知年点到为止。 见不得人的事情,何来证据? 知年将身体前倾,附在帽娘的耳边:“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刚刚那些话,你一定要答应我绝对不能传出去。不然,我和行岚都不会饶了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告诉她,岂不是害她? 知年神秘勾唇一笑:“我觉得你会感兴趣,所以就当做是我刚刚捉弄你的赔罪。” “我还有一事不解。” “你说。” “为什么是你?行岚为什么选择你。” 知年坐直身体,耐人寻味地道:“这个嘛,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美了。” 帽娘:“……” 第十三章 《悯生愿》悄悄话关了灯,窝在被窝里说才有意思 今日的建城,一阵沸腾。 知年嫁给只六半个月的时间不到,就办起丧事。 这个丧事不是别人的丧事,是只六本人的丧事。 死因—— 暴毙。 对于只六的暴毙,建城的子民很有默契地想到一起。 一连多日不见人,又娶了一位美娇娘,这种事情,用肚皮想想都能知道。 男人,还是节制点好。 操办只六的丧事,知年从早忙到晚。 一整日忙活下来,知年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床上歇息。 小白跳到知年身旁:“年年,这么快就告诉外人只六死了,这样真的好吗?” 知年有气无力反问:“有什么不好的。” “怕是对你的名声不好。” 知年嗤笑:“小白,你居然在意我的名声。” 她的名声,自打被贬出天庭,什么时候是好的? 她对自己身上的各种坏名声,早已习以为常。 “我是怕你在建城的名声坏了,日后难以混下去。” 只六死于沉迷美色,可想而知知年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小白,我总觉得你在小瞧我。” “我是在担心你。” “好,那我就姑且相信你。” “······” “小白。” “什么?” “你要知道,有时候坏的名声,也可以给我们制造机会。” “比如?” “比如过后的日子里,店里的客人,一定会比往时多得多,不信,你明天可以到铺子里瞧瞧。” 小白有种不详的预感。 每次知年把话说得神神秘秘,说一半又不说一半的时候,她一定是在谋划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在好奇心的趋势下,他都会感到心痒难耐。 “年年,你这又是在吹什么风?” 知年打个哈欠,翻身迷糊道:“枕边风。” 有什么风,还能比枕边风厉害? “枕边风?” 小白看着已经睡过去的知年。 这又是何意? 小白愣是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明白,直第二天—— 只六丧事一办完,建城里但凡是个男人,都有事没事地到知年的店中做客,带着礼物,带着猥琐的笑容,嘴巴像摸了蜜似的,那个花言巧语,寻常女子听了,早就笑得花枝乱颤。 可知年是谁,她出生的时候,凡间还没有王朝存在。 面对这些男人,知年自然是收了礼物,顺带寻个开心。 除此之外,只要是稍微年轻帅气的公子,除了打情骂俏,知年还会邀他们夜里来府上相会。 小白难免生出担忧。 眼下,知年约的男子,个个高大威猛,仪表堂堂…… 若是传出去,岂不是······ 傍晚时分,晚霞绚烂,。 小白丝毫没有胃口吃饭,他看着大快朵颐的知年,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终于开口问:“那个年年······” “嗯?” 知年啃一口手上的肉骨头。 嫁给只六的为数不多的好处,除了有点钱,还能吃好喝好睡好。 “那个······虽然咱们从不看重名声这种东西,但也不至于去刻意破坏。” “比如说?” “比如说,你夜里私会外男这样真的好吗?你现在是寡妇,才守寡第一天,若是传出去,得个荡妇名称,那得多难听。” “小白,这种事情,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年年,三界最看重女子的便是清誉,虽然你已经没有了,但还是不要在糟糕的情况下继续糟蹋为好。” 知年放下手中的肉骨头:“小白,你说谁没有了清誉?” 不在意不代表可以随便舍弃。 小白身体一颤,灵机一动:“咱······咱们还有清誉这种东西?” 知年想了一会儿:“你,我就不知道了,我呢,自然是有的。小白,你要知道,我私会外男,是有理由的。咱们若想完成行岚的祈愿,就必须这样做。” “怎么个必须法?” “你忘了,我昨晚说的?我要吹枕边风。他们不来,我怎么吹枕边风。” “······” 太阳下山,夜幕降临。 屋外漆黑一片。 熄灯睡下后,知年的房间,有人蹑手蹑脚地偷闯进来。 来者是位男人。 男人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朝知年的床上走去。 “嘻嘻,娘子,我来了。” “陈公子,你怎么这么晚才来?等得妾身可着急了。” 床上的知年,声音甜美,香肩半露,举手投足间,皆是勾人欲魂的花香,魅惑人心。 即便房间漆黑,陈公子依旧能想象床上躺着的人儿,是何等尤物。 一想到这,他浑身上下,燥热难耐。 陈公子脚步加快,来到床上…… 急不可待的喘息声。 银铃般的笑声。 “陈公子,您慢点,今晚,妾身都是你的人。” “今晚?那日后呢?日后娘子就不是我的了?” “嘻嘻,那就要看陈公子的表现了。” “嘿嘿,这有何难。” …… 知年抱着小白坐在墙边,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黑夜中,床上的知年,下半张脸,长出灰毛毛的尖嘴。 小白清楚,床上躺着的知年,是真正的知年拿老鼠变幻而成。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觉得膈应得很。 知年见事情一切顺利,抱着小白隐身走到屋外的院子。 知年挥手,设下一道结界。 小白略带不安:“年年,这样真的可以吗?” “放心,我还能出错?” “我不是担心出错,我是担心能不能把枕边风吹进去。” “绝对可以,就拿······我知年的美貌做担保。” “······” 当真是无时无刻的自恋。 “我想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你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吹什么枕边风?” 在结界的隔绝中,夜晚的庭院,安静得只能听到虫鸣声。 知年抬头望天。 今夜无星,夜晚的黑云厚重。 “小白,我问你,你觉得世间的欲望,会消失殆尽吗?” 小白歪头思考:“除非世界毁灭,不然欲望仍会存在。” 三界里,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无法绝对地肯定他们能将心中的欲望丢弃。 欲望,好比一把双刃剑。 有欲望并不可耻。 度中有欲,欲中有度。 “小白。” “嗯?” “这个回答,真好。” “……” 第十四章 《悯生愿》关键时刻做娘的也不能帮你做决定,要命要钱自己选择 时间又过半个月。 知年不是让老鼠精去吹吹枕边风,就是自己看看铺子,逗逗鸟。吃吃喝喝的,心情喜悦且美好,丝毫不像是有任务在身、从祈愿斋出来的祈愿使。 暴风雨来临之前,是平静安逸的。 愈发的平静,暴风雨就会愈发的猛烈。 平静的极致之后,那便是风雨欲来。 知年醒来的时候,屋外已经是哀嚎遍野,火光冲天,丫头来拍门,嚷着大事不好。 知年叫醒小白。 小白诧异,他仰头看向知年。 知年的脸上是诡魅的笑容,她道:“小白,活,要来了。” 今夜之事,比她想象中来得要快。 知年抱着小白,淡定从容地走出房间。 门外的丫头急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城主重怒,要将建城所有的子民赶尽杀绝,咱们快······” 丫头的话还没说完,忽觉腹部一阵冰凉。随即,刺痛蔓延全身。她不容置信地瞪大双眼,而后缓缓地垂下头。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刺进她的身体。血液沿着刀柄滴落在地,握着匕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这把匕首是什么时候······ 丫头抬起头,对着知年蠕动着嘴唇,她用尽全力,最后才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逃······” 小白看着断气的丫头:“没想到,竟是个护主的。” 知年从丫头的尸首迈过:“小白,你在建城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心思还这般单纯?” “什么意思?” 小白不解。 他在建城是待了一段时间,可他所待的地方也就是几处地方,又没接触过什么人,怎么可能像知年那样了解得清楚透彻。 “在建城,所有的美好都是表象,所有的善良都是伪装,行岚许愿要屠城,就说明有屠城的原因。来之前,你不也是做了功课?” 那个死去的丫头,表面担心她的安危,不顾危险来寻她,要带她逃跑,实际不过是想趁乱的时候将她杀掉,好霸占只六留下的财产。 只可惜,她遇见的是知年,最后只能不明不白地就死在自己带在身上的匕首下,死在自己的手中。 只六的府中,不仅仅只有丫头是如此,除去她,所有的侍从都为了独占只六留下的财产而大打出手,或是举着锋利的武器向知年攻去。 他们杀红了眼,利欲占据了他们的意识。逃跑,已然不是当下的首要选择。 所有的所有,都比不过只六的遗产。 即便是自己的生命。 丑陋,实在是丑陋,难以言喻的丑陋。 不仅仅只有只六的府邸,整个建城,人性已然不复存在。 拿到钱财就逃,拿不到就不择手段地拿到。 知年和小白走在建城的街道上。 街道,已没有白日的干净与安静。路边,是打砸烧杀遗留的痕迹。 火光,烧红半边天,吞噬着房屋,吞噬着生命,继而张开血盘大口蔓延而开。 知年逆向而行。她越是深入走去,街边的景象就越是惨不忍睹。一座接着一座矮小的尸山,脚下的青石砖,早已被血液淌红,猩锈味充斥在鼻尖。 小白待在知年的肩膀上,巡视四周,难以置信道:“建城里,有这么多人?” 他虽然少上街,但每次出去,街道上要多冷清有多冷清。 知年答道:“建城小是小了点,但好歹是座城池。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好吃懒做待在家里享乐不愿意出来的人。” 小白唏嘘道:“如今他们已是干尸,若是生前,定是个个体肥膘壮。” 知年停下脚步:“体不体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眼下的行岚,绝对还在气头上。” 知年和小白朝前望去。 血红大道笔直且无尽,仿佛连接血气冲天的暗红天际。 在血光的映衬下,一位怒发冲冠,衣袂张扬的男子缓缓地朝知年和小白走来。他神情狰狞,满腔的愤怒已然蒙蔽他的双眼,驱使着他的大脑。通红怒极的双眸下,是杀戮,是暴戾,是愤恨······ 小白诧异。 这还是那日想不开要自杀的行岚吗? 究竟发生什么事,令他因愤怒丢失理智? 知年扶额,故作苦恼:“诶呀呀,看来一不小心做过头了,可不能让他再这样胡闹下去,万一建城的子民全被他杀光,咱们岂不是没活干了?” 小白乜眼看着知年:“说,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知年摆出天真无邪的表情:“我做了什么,你难道不是有目共睹?” “我怎么就有目共睹了?”小白汗颜。 知年勾唇一笑:“我做的,不过是让建城的子民多加招惹行岚罢了。” “比如?” “比如告诉帽娘,我这一身生财的本领是行岚教我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继承他无尽的财富。” “你这是欺骗。” “可帽娘信了呀。我还与她说,这些事绝对不能说出去。谁知,转眼她就将这事传开了。她啊,口头上答应得一套又一套,实际心中完全受不住窝在心中的气。要知道,建城的子民有钱,同样也是出了名的爱钱。谁会嫌弃自己钱多。对了,还有枕边风。” “枕边风?你又乱说了什么?” “除了和帽娘说的那些有些出入以外,我还说行岚要娶我,非娶不可的那种。所以,那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要想得到我,就必须要从行岚的手中将我抢来。” “······” 小白表示无语,这不是谎话连篇是什么。 带着挑拨离间的谎话。 “年年,你就不怕这些谎言被行岚知晓?” “知晓了又如何,他能怎样?他只会伤心愤恨,自己原谅一次又一次的子民,最终依旧是死性不改,别人随便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带着家伙去找他算账。行岚什么都做不了,他的心只能一点点地彻底凉透。而我,不过是让他更早的认清现实,让他不要再自欺欺人,自以为是地给这一群刁民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他要做的,就是他向祈愿斋祈愿的那样,以绝对的狠心来面对这群恶魔。” “可这样做,未免也太卑鄙了。” 知年轻笑一声:“小白,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这么实诚,你和他们讲道理,他们可会理会你?行岚给他们的机会已经够多了,可结果是什么?这个世间,可不是你想说道理就能说道理的,有些事情,说道理是行不通的。魔鬼,就必须由魔鬼去惩罚。” 第十五章 《悯生愿》憋得太久,就要尽情的发泄,不然会搞坏身体的 冲天的火光,惨绝的尖叫呼救声。 今夜的建城,注定不得安宁。 建城的百姓面带惊恐,全凭本能地朝城门奔跑。 他们的怀里,稳稳当当地怀揣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家当。 仿佛是在告诉他人,要他的命可以,但不可以夺他钱财!他们哪怕是死不瞑目,只要是想从他们手中抢过财宝,也一定要花上九牛二虎之力。 于他们来说,钱财与生命一样重要! 二者,缺一不可! 行岚与知年的距离,一步一步地被拉近。 眼下的行岚,已然分不清眼前人具体是谁。他的满头乌发,已成花白。怒发,朝天冲去。 行岚的身上,镀上一层猩红的血光。手,早已被鲜血浸染。 理智,在行岚身上全无踪影,现在的他,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 “年年,你可要小心。”小白不禁生出担忧:“可别不小心就把行岚给那个了。” 现下的行岚,下手定会没个轻重。越是这样,知年就越容易不会手下留情。 “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 行岚若是死了,她这次的工岂不是白打了。 行岚此时是她的客户。 客户是再生父母。 谁伤害她的再生父母,她就和谁急。 有了知年的承诺,小白些许安心地躲进百宝袋。 知年的战斗,他向来不参与。 如今的他,已不似从前。 远远瞧见知年的行岚,在小白钻进百宝袋后一秒,立马对知年发起攻击。 他以苍发为武器,化成利刃,径直朝知年刺去。 知年踮脚往后一跃,不多不少,刚好避攻击。 这是明显的挑衅。 知年故意为之。她要让行岚越来越愤怒。 他愈愤怒,才会记起他忘掉的愿望。 记忆就是这般,不刻骨铭心,就永远不会放在脑子里。 果不其然,现下的行岚,只要稍微挑衅一下,就会变得更加的暴躁。 他直接朝知年飞去,冲天的白发,接连向知年发出攻击。 知年没有反抗,从容地避开行岚的所有攻击。 她越是这样,行岚就越气急败坏。 偏偏又不能拿她如何。 行岚的双手,手指并拢至一起,尖利的指甲,登时变长两寸。火光之下,透着森冷的寒光。 行岚的攻击,再多一重。但也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实力的差距,过于明显。 行岚才不管这些,只要眼前的人不死,他就不会停下攻击,哪怕最后会死去的人是他。 知年和行岚,一个进攻,一个负手躲避。 两人僵持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 行岚的脸颊,被汗水浸润,滑落而下。他的神情,越来越狰狞,他的动作,越来越急躁,甚至还差点因为踉跄而跌倒在地,这对于现在的他,无疑是自尊心上的打击。 知年见火候差不多可以了,避开行岚的攻击的同时,握住了他的手腕,正要说话之际,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低头一看,行岚尖利的指甲穿入了她的腹部。 猩红的血液沿着行岚的手腕滴落。 行岚将手抽出,往后退了几步,伸出舌头舔了舔残留在手上的血液。 知年躬着身,一手捂着腹部,一手耷拉垂至身侧。 一丝鲜血,从她嘴角溢出。 知年垂头看着伤口,炽热朱红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她抬头,勾唇微微一笑,看着行岚道:“诶呀呀,大意了。” 舔舐了知年血液的行岚,实力得到剧增。他趁知年受伤之际,再次向她发起攻击。 受伤的知年,面对行岚的攻击多少显得有些吃力。 小白待在百宝袋中,感知到外面的情况。 他不由担心:“年年,你现下到底还行不行?” 这躲着躲着,怎么就受伤了? 归根结底,还是开始的时候,不够认真对待。 若是直接出手,现下哪还有行岚的反击余地? 果然,无论人与非人,还是不能过于骄傲自信。 小白现在怎么想她,知年是知道的。 她大意是没错,但她自信,是绝对没有错。 自信是建立在自身强大的基础上,她有这个能力。 “放心,没你想象中那么严重。” 说完,一个翻身与行岚拉开距离。 哪怕是面对众神的讨伐,她也不曾惧怕。 现在不过是一个行岚,还真以为他能拿她如何? 知年放下捂在腹部的手。原本穿体而过的伤口,已全然消失不见。她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好了,不能再陪你玩下去了,行岚,无论如何,这一次,你必须恢复理智。” 行岚狰狞的脸露出一丝诧异。 被他伤过之后的知年,虽没有奄奄一息,至少已经能看出稍显吃力。 怎么现下,突然就变了个人似地? 她的伤口,怎么会在短短时间里,完全愈合了? 丢失理智的行岚,渐渐有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眼前这位的对手。他不由自主间,往后退了几步。 知年将这几步全然看在眼里。 懂得惧怕,就表示他开始动摇,开始动摇,就说明他开始寻回自己的理智。 不过,知年可不给他时间,让他慢慢地破茧而出。 知年两三步跃到行岚面前。 行岚惊异,转身拔腿就跑。 小白想到知年受伤,考虑到知年的自尊心与面子,他忍不住从百宝袋探出头,望着行岚的背影,带着试探,问:“年年,你倒是追快点。” 如果追不上,说明是受了伤。 伤得还不轻。 “怎么,嫌我慢?要不你去追?” 小狗狗什么心思知年能不知道?她放慢步伐,打趣道。 “······” “行!那你就慢慢追,追到天亮我都不管你。” 小白说完,回到百宝袋。 殊不知,他一想到知年刚才受伤,整颗心不知有多担心。 结果呢,本人却不以为然。 他跟了知年这么久,知年什么实力他清楚不过。 可他就是不能看见知年受伤流血。 在他的意识中,只要知年受伤,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保护她。 偏偏知年每次都是屡试不爽。 总是白惹他担心。 第十六章 《悯生愿》做人要有底线,慈悲也是一样 行岚做了场噩梦。 他梦见自己来到惨绝人寰的无间地狱,周围全是恶魔。 为了自卫,他不得不挥动手中的武器。 无间地狱很快就被猩红的鲜血浸染,但恶魔却丝毫没有减少,哪怕已经是血流成河,它们依旧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 行岚很绝望,他不知道该如何逃离这里。每一个恶魔的脸,都是他熟悉得能叫出名字的人。 他想就此停下,干脆死在恶魔的手中。可他的手,就是不听从他的使唤,挥动手中的利刃。 后来,他见到了知年,他向她呼救,她却无动于衷,甚至不堪与恶魔为伍,一起戏耍他。 绝望的同时,他很生气。 再后来,他看见知年的指尖夹了一道黄符,上面画有诡异的图案。 紧接着,他就晕过去了。 之后,他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以前发生的种种。 那时候,他还住在山里,是前一年秋天的事情。 秋日的树林,遍野火红。虽然是个小地方,但其景色之美,是其他地方无可媲美的。 树林的附近有个小城,名叫建城。 建城同样不大,也不算富裕,好在生活还足以令百姓们安居乐业。 行岚闲来无事就喜欢进城,毕竟他待在的地方太小,小得他一个山神就要管完建城周边的山林花草。 没有同僚解闷,他便进城驱解无聊。 建城的百姓很友好,他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那段时间虽然不长,但于行岚来说,是毕生最为难忘的过往。 建城的百姓十分淳朴,互相之间,非常友好,谁家有困难,都会十分热心地献出自己的力量,互帮互助。 行岚孤独了大半生,是建城的百姓告诉他何为友情,何为热闹,何为以真心换真心。 前年的秋天,建城的百姓丰收惨淡,加上各种赋税,有好几户人家的家中,连一粒米都没有。 眼看冬天马上就要来临,没有食物,如何熬过这次冬天? 行岚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他是真心将他们放在心间。城中的百姓,都是他的好友。无论是谁,他都想救。 好在,隔壁的山神伸出了援手。 虽同为一国的偏远小城,但对方有大国依靠,国君开明,即便偏远,百姓也不愁吃穿。 借到食物的行岚,望着邻国的大好风光。 什么时候,建城的百姓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没有赋税,没有压迫,尽是欢声笑语与幸福美满。 行岚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他觉得一切都应往好的方向看。 能借到米粮,就说明一切都有希望。 世道永远都在变化,前一秒有希望,不代表日后永远都有希望。更何况,建城是小国里的小城,本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建城的百姓,托行岚的福,没有饥饿地熬过了这次冬天,就在他们满心欢喜地准备迎接春天的时候,一场战争撞开了他们的城门。 建城的百姓,还没迎接幸福,就不知所以地死于战乱。 无一人幸免。 行岚难以置信却无能为力。 一场战争,令建城面目全非。行岚泣不成声地走在街道上,路边堆满建城百姓的尸体。他们的血液已流尽,街道变得斑驳,空气中,布满厚重的血腥味。 战后的建城,凄凉,萧肃,惨淡,死气沉沉······ 每行一处,行岚就望着满地的疮痍,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种种美好。 他越是回忆,心就愈发的空落落。 那些回忆,似乎化成了刀,一刀一刀地割在他心上,将它的心慢慢地割美了。 建城的百姓做错了什么? 为何他们连活下去的权利都要被剥夺!? 世间的掌权者的欲望究竟为何物,难道在他们眼里,扩张权利,还能比性命重要!? 行岚悲悯。他要创造一个理想社会,在那里,百姓不仅能够安居乐业,还能过上富庶的日子。 行岚关上建城的大门,设下结界。 他耗费大半修为,复活了建城的百姓,并为他们创造了一个他与建城百姓理想中的城镇。 这个城镇,起初还如行岚心中期待的那般,生活富饶,百姓无忧无虑,。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渐渐脱离他的控制。 没有忧愁,没有事情可做,整日就想着如何打发时间的建城百姓,开始互相攀比炫耀。但凡谁有点新鲜玩意儿,他们就会向行岚抗议,表示不公平。 为了公平起见,行岚不得不满足他们所有请求。 久而久之,行岚成为建城百姓索求的对象,他们但凡心中有点不顺,就会向行岚索要。 行岚试过警告,试过采取措施,可就是没能阻止事态朝严重方向发展。 建城百姓内心最原始的欲望,似乎被完全激发出来。他们变得贪得无厌,变得喜欢互相攀比,变得冷漠无情。 行岚对此不解,他是哪里做错了?为何大家伙会变得如此丑陋!? 不! 这不是他想要结果! 他想要的,是秋日里的建城,即便丰收惨淡,百姓们依旧乐观。 他想要的,是冬日里的建城,即便天气寒冷,百姓的笑容依旧灿烂,宛如冬日的暖阳,令他心间无比温暖。 可现在,他不由质问自己一番。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看着为了一锭金子,大打出手的建城百姓,心凉到极点。 也许,他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时候。 回忆,终究是回忆。 回忆,是有理由成为回忆的。 行岚看着混乱的场面,无力且绝望。他为了复活建城的百姓,耗尽大半修为,为了把持结界,不被天界发现,他几乎倾尽心血,为了满足建城百姓的欲望,他撇下脸面,丢掉为神的尊严。 一切的一切,他都问心无愧,可城里的百姓,显然已经成了巨婴,只会无尽的索求。 行岚无法自己动手,一心只想在无尽的地狱中得到解脱的他,祈求着有谁能帮帮他,哪怕是屠城,他也无所谓。 “所以,行岚的愿望就这样传到祈愿斋了?”小白仰头看着知年。 知年带着小白,到行岚的心境走了一遭。 知年:“如今事态发展成这般,行岚有很大的责任。他自以为是,以为可以用悲悯,给建城百姓一个幸福。殊不知,这些到地狱走了一遭回来的家伙,哪怕是复活,也断不能将他们当成人来看。” 第十七章 《悯生愿》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问老天爷 天渐渐地亮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知年和小白守了行岚一个晚上。 一主一狗,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他们醒来的时候,行岚还没有醒。 小白揉眼。 “这行岚怎么这么能睡,睡得比我们早,到现在都没醒。” “行了,一时半会儿间,他还真的没法醒得那么快。” 知年起身,走到外面遥望刚升起的暖阳,她张开手,伸了个懒腰。 小白走到知年脚边趴下:“年年,行岚丢失理智,陷入疯魔,就是你之前说的法子?你为何要这样做?” “小白,行岚为何会忘记他的愿望?” “因为托你的福,害他失忆了。” 知年:“……” “所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的愿望不够深切!我若想让他恢复记忆,就必须要让他陷入这种丢失理智的愤怒中,只有这样,他才会受到刺激,恢复记忆。” 她故意在帽娘面前拿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而后又故意嫁给只六,为的就是将这份不平衡拉大。 不管只六有没有活着,只要知年是只六的妻子,帽娘的内心只会越来越不平衡。 所以,帽娘一定会将那日她给她夜明珠这件事,弄成流言传出去。 为的,就是虚荣。 在建城,只要有一人稍加富裕,其他人便会虎视眈眈,哪怕是多出一块小金子。 知年用一颗夜明珠引出矛头,继而再激发他们心中的不忿。 小白只觉得知年这般,实在是缺德。 “行岚醒来,知道你在从中作梗,一定会找你算账” 知年不以为然:“不,他反而会感谢我。” “此话怎讲?” “行岚是一次又一次的机会给出去,结果建城的子民,为了钱财,竟轻而易举地就被挑拨离间。更加怕的是,无论他如何解释,这一群见钱便没了理智的家伙,都不会相信他。” 小白一听,觉得甚是有理。 越是这样,行岚就越容易被愤怒冲破理智。 “于建城的子民来说,钱财,美色,都十分重要。” “所以,你吹枕边风也是……” “自然是火上添把油,继而拉大不平衡。” “······” 果然,知年就是红颜祸水。这挑拨的功夫,甚是厉害。 那一群不顾危险跑来与知年幽会的情郎,若是知道和他们睡觉的其实是一只母老鼠,会是作何反应?作何感想? 小白不敢想象。 行岚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他醒来的地方,不是他在城里住的茅草屋,而是他久久没有回来的洞殿。 洞殿的陈设其实很简单,虽然已经铺满灰尘,但还是可以看出以往的素雅朴素。 行岚揉了揉眉心。 他怎么会在这里? “醒啦。”知年走进洞殿,将手里两个用纸袋装好的包子抛给行岚。 行岚接过包子。 包子还是暖的。 肉香味,从包子皮溢出。 行岚不明所以地看着知年。 “吃,吃完了,再与你细说。” 难得她这般大方,舍得花钱给他买两个肉包子。 这可是连老莽都没有的待遇。 用过早餐的行岚,走出洞殿。 知年站在他上次要寻短见的悬崖边上。 那个树坑还在。 行岚走到知年身旁。 知年望着眼前大好的春日之景:“多好的景色啊。” “是啊。”行岚神情憔悴,脸色苍白,仔细一看,身形竟单薄得令人怜惜,仿佛一阵轻风,就可以将他吹倒。 知年侧头看着行岚:“是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行岚没有出声,权当默认。 昨夜,他正准备要睡下,帽娘与一众建城的百姓过来找了他。 他很诧异,虽然不是所有人,但几乎是年轻一辈,大多数都是身强力壮。 他们手持武器,气势汹汹,二话不说,一来到他家门前,就朝他扔东西,骂他虚伪,骂他不要脸,骂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行岚听得稀里糊涂。 他何时得罪他们了?什么都没问清楚就开口骂人,这样做未免过于片面果断。 他想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什么事,可无一人回答他。 他们操起家伙,径直朝他攻来。 刚开始,行岚对他们还是多有忍让,他一边出声继续询问,一边躲避他们的攻击。 可那是众人的夹击啊,加上行岚一年来不断的透支自己,将自己的精力精血奉献给建城的子民,慢慢地,他的体力开始跟不上。 他记得,他昨晚几乎喊哑了嗓子,就是没一人能将他的言语听进去。 丑陋已经将他们覆盖。 行岚开始感到心凉。 他这一年的付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付出,难道是为了成为一个笑话!? 不! 连一个笑话,都算不上! 笑话说出去还会引人发笑,他的故事说出去,不是引来指责,就是引来嘲笑。 他突然觉得,他傻极了! 对待索求,只懂得一昧地付出。 当他无法再付出的时候,他就会被抛弃。 就像垃圾一样,扔掉后再也无人问津。 他所有的付出,会随之白费。 想想真是可悲。 行岚心寒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分神,一把利剑,从他胸膛穿过。 他以为,这样他们会停手。 然而并没有。 一把利剑穿膛而过,接着就是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 源源不断。 建城百姓的剑不仅令行岚的身体千疮百孔,同时将他的心穿成了一个筛子并丢进无底的冰窟。 痛吗? 当然痛! 痛得他已经无法呼吸,心中除了后悔只有后悔。 好好的神仙不做,冒着被处罚的危险,耗尽修为,丢尽尊严,为的,就是眼前这一群狼心狗肺的家伙! 说他是山神,同僚都嫌他丢脸! 行岚倒在血泊中。 绝望、悲愤、大半年来所憋受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他夺过他们手中的剑,开始大杀四方。 他每杀一个人,就会多出一分力气,献出去的精气精血就会回来一分。 慢慢的,他的理智不复存在。支使他的,只有迫切地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一而再再而三的付出,得到的竟然是刀剑相向。 “前辈,你能否替我实现愿望?” 行岚望着远方,目光平静且虚渺。 身体透支,大伤之后又大怒,现在的他,说是风中残烛也不为过。 知年淡淡地问道:“你记起来了?” “嗯。” “那你决定了?” “嗯,决定了,拜托您了,至于代价……” “你愿望实现了,你的代价自然会出现在祈愿斋。” 建城,城门。 “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啊,六娘说有东西给我们看。” “该不会是金子之类的东西?早就听说六娘学会了城主那一套。” “嘿,这可是好事,以后咱们就为六娘马首是瞻,不用再求那伪君子了。” “就是就是。” “······” 城门处,汇聚了昨夜存活下来的建城百姓。 知年和小白迎风站在城墙上,睥睨着下方。她身上的绯红,在风中张扬且凌利,神圣且不可侵犯。 “人都到齐了没有?” 知年大致扫了一眼。 “记得准确无误地清点人数,千万别漏了谁,免得到时说我不公平。” “完了完了,都来完了。”有人在下面答道:“昨晚死了那么多人,现在还能剩下几个?” “是啊,六娘,你倒是快点,在上面装什么清高呢。” 知年勾唇笑笑,问道:“你们就不好奇你们城主去了哪?” 这算是她对他们最后的期许。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定是在哪里死了呗。” “没错!最好死得痛苦些,这种残害子民的城主,不配死得安生。” 他们的回答,果然没有让知年“失望”。 他们,已经不是以前的建城百姓了。 行岚的悲悯,养出了一群恶魔。 一群不懂得感恩,吸血吃肉的恶魔。 知年闭上眼,感应建城每一个角落, 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她才缓缓地睁开眼。 她的语气很平淡,眼底透出了冰冷的肃杀之气。 “你们记得睁大双眼,这次错过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建城的百姓一听,纷纷睁大双眼,连眨一下都不敢。 知年摊开手,掌心汇集一道金光。 确认无误,那是金子的光芒。 建成子民们的脸上,登时露出喜悦的笑容。 城墙上的知年,同样勾唇而笑。 她将掌心的光芒,轻轻抛下。 子民们见状,不顾拥挤,争先恐后地举起双手。 金色的光芒落至半空,同时向四周涌洒而开。 光芒过于刺眼,建城的子民们纷纷眯起了眼睛。 他们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是金子,巨大的金子! 然而,光芒却停在在半空中,迟迟未能落下。 建城的子民们不明所以。 金子怎么不下来了? 知年的声音,从光芒背后传来。 空灵飘渺。 “不瞒大家,这金子只有一块,谁先拿到,就是谁的。” 话音一落,一片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 聪明些的,很快理解了知年的意思。 有人拿出匕首,趁人不注意,直接刺别人的胸口。 有人带头,就有人呼应。 不出半刻,底下是一片混乱。 建城的子民,为了得到半空中的金子,大打出手,相互残杀。 他们所理解的意思很简单,活到最后,才能得到金子。 知年戏谑并饶有兴趣地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小白,你觉得谁会活到最后?” 小白趴在城墙的护壁上,兴致不高地道:“不知道。” 丑陋,实在是太丑陋了。 他无心观看。 知年也不强迫小白,支着下颌自顾开心地道:“我猜是下面那个壮汉,他一个人就能顶三个了。” 小白打个哈欠,直接躺下望着天空:“那就是他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底下的罪恶,连带着天空都变得阴沉沉。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空明明还是蓝色。 底下的混乱持续了一阵。 最终的结局,令知年大感意外。 活下来的,竟然是一个一岁多的孩童。 孩童扯着嗓子,坐在地面大哭。 知年以为能赢到最后的壮汉,因失血过多倒下去了。 知年犯愁。 “这下该如何是好,我难道要对一个孩子下手不成!?” 要知道,无论是人与非人,他们越是强大,就越不屑对弱小下手。 小白也深感诧异。 那可是一个孩童。 第十八章 《悯生愿》尾声 知年没有对孩子下手。 她不屑。 但又嫌弃带着一个拖油瓶,于是想了一计…… 她给孩子施了一个清心咒,抱着安静睡过去的孩子与小白一起离开建城。 知年和小白前脚刚离开建城,行岚设下的结界瞬间破碎。 本是干净的城门,立马变成断壁残垣。 青石砖砌成的城墙,斑驳不堪,爬满了藤蔓和青苔。 城外的野草,长得已有半人之高,簇簇拥拥的,挤在一起。 城后死于互相残杀的建城百姓,皆化成了干尸,成了白骨,最后成了灰烬,随着清冷的风飘散而去。 行岚午睡醒来的时候,洞门旁放着一个熟睡的孩子。 知年把孩子丢给了行岚。 她怕行岚不愿意照顾这个孩子,离开之前,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好好活下去,他就靠你了。还有,不要忘记你答应给我寻的宝贝!” 行岚:“……”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温暖了行岚凉透的心。 不知为何,他似乎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行岚抱起孩子,回到洞殿。 很快,天庭布下指示,通缉行岚。 可自那之后,无人再见过行岚与那一个孩子。 回祈愿斋的路上时,小白发出了一声叹息。 知年疑惑,问:“好好的,叹什么气。” “年年,这世上,难道慈悲为怀也有错?” “此话怎讲?” “行岚的一颗悲悯之心,得到的回报竟是这般凄惨。” “若是这样说的话,小白,你这个想法就大错特错了。” “什么意思?” “自古以来,慈悲为怀没有错,但行岚的错就错在,他的悲悯没有底线,一味的付出,反而助长了建城百姓嚣张的气焰。” 知年轻抚着小白的脑袋:“万事万物,都要讲究一个度,过犹不及就不好了。行岚还有一个错误,就是没有认清何为归属。什么属于现世,什么不该强留。建城的百姓本就有他们的气运,然而,他们死后,行岚不顾命数,强行将他们复活,从另一方面来说,是对死者的残忍。” “他们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却要被迫留在这个世界,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行岚许愿屠城,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慈悲,也是一种救赎。” “年年。” “嗯?” “你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知年一听,立马将脸撇到一边。 小白看见她秀气的耳朵悄悄爬去红晕。 知年清清嗓子,让自己表现得尽量与往常无异。 “小白。” “嗯?” “我是不是有好一阵子没说要吃你了?” “······”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把你给烤了如何?” “······” 得得得,以后他不夸她了。 命比较重要。 《悯生愿》完 第十九章 《桃花愿》不要以为春天打雷了,就可以不穿衣服了 “轰隆——” 一声春雷,划破夜晚的寂静。春雨淅淅沥沥,滋润世间万物。 黑压压的山林后,一道凌光划破黑夜。哗哗的雨声中,夹带着坎坎声。 雨夜里,虎背熊腰的壮汉,肆意挥动手中的斧头…… 清晨,送走寒冬后第一场春雨,迎来暖阳东升。 大地回春,春暖花开。 春雨过后,放眼望去皆是郁郁葱葱的蓬勃之景。 郊外,灼灼的桃花林,芳菲妩媚,一阵春风拂来,桃花林里落英缤纷,漫天桃红。 灿烂如霞的桃树下,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童,仰头凝眉观望,尔后转身匆忙离开。 桃林外,葱郁的树林,简素的小院。 男童跑进小院,朝坐在院子,正在纳鞋底的老媪道:“奶奶,奶奶……” 老媪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她长着一张方正的脸,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觉的和蔼可亲。 老媪停下手中的针线:“怎么这般着急?” 男童拉扯老媪的衣袖,满脸焦急:“奶奶,不好了!快!快去桃林!” 老媪被男童生拉硬扯地起了身,她支着拐杖,在男童的搀扶下,蹒跚吃力地紧跟男童步伐:“三乐,你慢点。” 三乐哪里顾得这些,扶扯着老媪就往桃林去。 “奶奶,你看。”三乐指着眼前两棵枝繁绚烂的桃树,神情严肃。 春风徐拂,夹带来湿润的气息。绯红的桃花瓣,如漫天飞雪,在林中舞动,窈窈曼曼。 老媪支着拐杖,抬眸看着树上的桃花,眼神缥缈而悲伤。 “哈——” 桃树后,一道哈欠声打破桃林里有些哀戚的氛围。 三乐闻声,走到桃树后。 知年枕着手臂,依靠在桃树下,正唧着嘴睡着觉。 她一袭束腰红杉,斜挎一个红色流苏布袋。红衫的裙摆垂搭在纤细的小腿上,露出一双珠红镶银边祥云的高筒红舄。 她略施淡妆,挽着当下流行的垂环分肖髻。发髻两侧,簪着浅粉色的珠花流苏坠子,俏皮可爱。 她相貌极美,腮凝新荔,眉眼如画,说是沉鱼落雁、天姿国色也不为过。左眼角下,有一颗如芝麻粒大小、猩红色的泪痣,为她添上几分妩媚。 三乐揉揉双眼。 他走的时候,四周明明一个人都没有,怎离开一会儿就…… 三乐随手捡起一条树枝,戒备地戳了戳知年的肩膀。 “干什么!睡得正香呢,别吵我!”知年双眼紧闭,揉了揉肩膀,不耐烦地道。 三乐扔掉手中的树枝,试探地问道:“你······你是谁?” 知年没有回答,打个哈欠继续睡去。 三乐见无趣,挠了挠脖子,转身准备回到老媪身边。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啊!” 三乐被吓一跳,忙转身警剔。 老媪支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上前。 三乐不放心祖母,趁知年打量四周,快步回到老媪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这是哪?”知年看向三乐。 三乐抬头看了眼老媪,咽了口唾沫,道:“晏城郊外的一片桃花林里。” 晏城? 梦中的任务地点。 梦想成真? 知年踉跄地站起身,吓得三乐和老媪连连后退几步。 知年扶着额头。脑袋怎么这么疼?她摇摇头,迈着摇晃的步伐,朝桃林外走去。 约莫走了四五步,知年停下,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缘分将尽,时日一到,便是永别。” 三乐和老媪惊讶地相视一眼。 三乐望着知年远去的背影,喊道:“什么缘分将尽!?你倒是说清楚啊!喂——,喂——!” 好话说得好,喝酒误事。 昨夜和老莽喝酒,知年喝着喝着就开始做起了梦。老莽拖着她去祈愿斋的聚宝传送阁,传送者送也噼里啪啦地与她说了一大堆,就将她送来晏城。 知年在绿郊中止住脚步。 原来……是真的…… 那小白去哪了? 知年扒开百宝袋,朝里面喊了几声小白的名字。 无人回应。 果然,先辈们血泪的教训要时刻牢记在心。 知年拍了拍沉重的脑袋。 任务好似记起,还是先去完成任务,再去找小白。 晏城……朝哪个方向走? “娘子在寻什么?”耳边传来一道温润和煦的声音。 知年无意地回一句:“在寻方向。” “娘子这是要去哪?” “晏城。” “那往西北方向走便是了。” 知年一卸愁容,笑道:“是吗,谢了。” 话音一落,知年才发现异样,她循声而看,一位男子正飘在她身旁。 知年稍显诧异,这树灵是何时出现!? “你是?” 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头的乌发,随意却不凌乱地搭在身上。他着白衫内里,外穿一件宽袖淡粉色外裳,人看起来倒是翩翩如玉,儒雅俊秀。 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然后用折扇指了指自己,道:“娘子,我是赤绯,你的相公。嘻嘻,说来怪难为情。今日,是我们头一次见面。” 相公!? 她何时又拜堂成亲了!? “你怕是认错人了。” 说完,迈步朝西北方向走去。 “不可能!”赤绯紧随其后,他郑重道:“我与娘子相约今日见面,我着粉衣,你穿红衫。” “今日?”知年停下脚步,摸着下巴,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衫,复而再看一眼赤绯:“粉衣,红杉。” 这么巧!? 她最近除了喝几次酒,就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更别说答应了谁的请求。 再往前想,那些该应约的也应了,该逃的也逃过了。 所以,这绝对是凑巧! 知年淡道:“你还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娘子。” “不!你是!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我绝对不可能认错!”赤绯无比肯定。 知年汗颜。 她这是被讹上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有正事要去解决,免得到时小白又要说她不务正事。 知年道:“行行行,我是我是。不过,现在我单独宣布,咱们和离了。总而言之,咱们就此别过。” 言毕,知年拍拍赤绯的肩膀,绕过他迈步离去。 赤绯眼含热泪,难以相信。 他这是被休了!? “为什么要和离!?我是做错了什么!?” 今日,明明是他们成亲后见的第一面。 知年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摆手。 赤绯强忍热泪,仰天咆哮:“不!这不是真的!” 一声哀嚎,从知年身后传来,回荡在青葱翠郁的郊林里,惊起林子栖息的鸟儿。 第二十章 《桃花愿》丧事什么的,也是可以喜庆开心点去参加 第二次三川河神魔大战后,三界归于平静,万灵终于得以过上安稳和平的日子。 人界,九州。 晏城,正值春日。 城外,草长莺飞。 城内,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街道旁的茶肆。 小白趴在茶肆的桌子上,吐着舌头,气喘吁吁。 它的身旁,是大快朵颐的知年。 知年的身旁,是眼带幽怨的赤绯。 说来也是辛酸,今日他一觉醒来,身边不但没了知年的踪影,还待在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 幸好,知年身上还留有酒气,他寻着酒气来到茶肆找到知年,以及一位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知年嘴里吃着东西,对小白道:“我原以为你没来。” 小白警惕地瞥了一眼赤绯:“我不来谁盯着你完成任务!?” 知年常说他杞狗忧天,他觉得他的担忧是对的。 他才离开多久? 知年居然又拜堂成亲! 知年心满意足地喝完碗里的面汤:“瞧你这话说得,搞得我总是让你操心似的。” 小白内心咆哮:难道不是吗!? 知年继续道:“说来觉得奇怪,我明明吃了很多酒,送也竟还将我送过来。” 小白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说了多少次了,少喝些酒。”他跳到知年的肩膀上,附耳问道:“你说,那个男人是不是在你醉酒的时候霸王硬上弓,然后生米煮成熟饭。” 话本里,都是这么写。 创作源于生活。 知年瞄一眼赤绯,附在小白耳旁勾唇狡黠一笑:“说不定,还真是如此。” 小白:“……” 后桌。 交谈的几位妇女兴致渐起。 “哎!你们知道了没有,蔡府又办丧事了。” “知道了,这蔡老爷怕是个命硬的,先是克死自己的正室夫人,后是克死自己唯一的嫡女,还害得岳丈全家倒台失势。” “是啊,我还听闻,最近蔡府在闹鬼。” “当真!?” “千真万确!” 小白尖尖的耳朵动了动,听到妇女们的交谈,想起他们还有事情要办。 他朝外望去,道:“时辰不早了。” 知年喝完最后一盏茶,扔了四个铜板在桌面,起身伸个懒腰:“吃饱喝足,走,干活去!” “那他……”小白看向满脸哀怨的赤绯。 知年提起小白,放进百宝袋,走出茶肆:“放心,他会跟上来的,毕竟我现在是他的娘子。” 即使她单方面宣布和离,但瞧赤绯这般,估计会纠缠她一段时间。 小白将头探出,他才不希望赤绯跟上来。 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青衫布衣中,一抹红色身影尤为显眼,她融于杂世,又因脱俗的气质,显得格格不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粉衣乌发的男子,男子凌空而飘,紧随其脚步,周围的行人,却看不见他。 一间华府大宅,坐落在繁华街市的一角。 大宅的屋檐下,是一块黑底滚金边的牌匾,上面雕写了两个端正浑圆的白字—蔡府。 蔡府门前,白灯笼高高挂起,哀嚎声从府院传出,守门的家丁披麻戴孝,神情悲穆,垂头守在门侧。 豪门华府,尽显悲凉。。 知年负手踱步,走到蔡府门前,刚准备要迈步进府,就被守在门前的家丁拦下。 “你是谁!?可有帖子!?”家丁甲一边问一边上下打量知年。 知年摇头:“没有,我是你家小姐邀请来的。” 两位家丁相视一眼。 家丁乙问:“是哪位小姐?” 蔡府门前,除了家丁,还有几个手拿长棍的彪形大汉在一旁守着。 知年在心中调侃,一个丧礼,搞得这般森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知年含笑:“就是此时正躺在棺材里的嫡小姐——蔡茹,是她叫我来的。” 家丁甲掏了掏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遂又问道:“……谁?哪位小姐来着?” 知年泰然地再复述一次:“蔡茹小姐。” 家丁甲一听,瞄了一眼家丁乙,袖子下的双手,因紧张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 家丁乙倒吸一口冷气,故作镇定道:“蔡茹小姐前几日就已经暴毙了,如何能叫你来!” 继而,他再次打量知年,一袭红衫,在蔡府的凄白面前显得格外刺眼。 “哦~?是吗?”知年目光耐人寻味。 她往蔡府院内看去,里面屋檐梁柱,皆绑上白绸,插挂的白缦,随风飘动。 家丁婢女,穿着孝服,垂头跪在地上,悲伤大哭。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哭得情真意切。 守门的家丁见知年没有离开的意思,遂再次出声赶人。 知年不恼,临走前拍了拍两位家丁的肩膀,故作高深:“两位,自打蔡茹小姐暴毙,近来睡得可安稳?” 守门的家丁一听,神情瞬间一滞,脸色登时煞白,眼底下是毫无掩饰的恐惧。 知年挑眉:“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二位,可需要买两张符回去压压惊?” 家丁甲忙解释道:“你······你你才需要压惊!少……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知年掩嘴狡黠一笑:“好,是我低看二位了。” 守门的家丁嘴上倔着,心底早已乱成麻团。 知年见进不去,带笑转身离开。 小白从百宝袋中冒出头,看着蔡府守门的家丁和大汉们神色惊惶地将蔡府大门关上。 “年年,真不用进去借尸招魂?” 知年停下脚步,瞄了一眼已经大门紧闭的蔡府:“门都关了,怎么进去。” 小白仰着头,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偷溜进去?“ “没必要。” 小白诧异:“年年,这不像是你的做法。” 为了早日重返天庭,知年在祈愿公务上一直都是前所未有的“积极”。 她虽然恶名在外,但业务能力,算是名列前茅。同样,破坏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好。 知年在祈愿使中,总是做最勤奋的活,拿最低档的月钱。 眼下进不了蔡府,按知年寻常的做法必定是将蔡府掀个底朝天,将蔡茹尸体偷出,然后借尸招魂,以此来实现蔡茹的愿望。 知年揉了揉小白圆圆的脑袋:“小白,不要着急,咱们有得是机会,现在蔡府上下都因蔡茹小姐的暴毙而伤心,咱们就不要进去打扰人家了。” 小白鄙夷道:“你也信?” “嘻嘻,信,怎么不信,他们演得这么卖力,这么逼真,自然是要信的,不然,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小白叹一口气,道:“行,你开心就好。” 知年遥望天空,笑若暖阳:“今天天气真好,咱们去蹉跎一顿可好?” “你有银子?” “没有。” “不许喝酒!” “那把你拿去煎了吃?” 知年一把将小白从百宝袋里抽出抱在怀里揉搓。 惹得一旁的赤绯好生羡慕小白。 “不行!”小白的脸被知年蹭得不自觉地嘟起嘴巴。 他举爪怒道:“不许喝酒!不许吃我!” 第二十一章 《桃花愿》不要在晚上的时候偷偷闯进别人家中,可能会见鬼 太阳西落,夜幕低垂。 晏城夜晚实行宵禁,官兵下钥夜巡。 圆月如盘,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 一抹绯红轻盈的身影,循着月光,踩着高低错落的屋梁,没入夜色。 无风的夜,蔡府反常地刮起阴凉大风。 常年失修的后院,阴风卷起地上的残叶,吹弯了及人高的杂草,沙沙作响。 知年负手,踮脚轻落至后院中一间破败房子的屋檐上。 一身绯红的她,在夜色中格外显眼。浅淡的月光,轻柔地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袅娜曼妙的身姿,浓密的秀发,在月光下晕开难以察觉的暗红。 知年的目光,平静如水,眼角下的猩红泪痣,透出荧荧微光,尽显冷艳妩媚。清冷的身姿,在月色下,格外诡秘。 院子里的阴风,因知年的到来,变得狂躁起来。她脚下的破房,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知年挑眉。蔡府里是人与非人,对待客人,难道都是这般没礼貌? 知年踮脚离开屋檐,脚下的屋子登时四分五裂。 知年凌空翻身,未等及地,夹带枯叶的卷风立即朝她袭去。 卷风来势汹汹,知年诧然分了神,忘记捏诀防御,被卷风撞倒在地。 卷风沿着知年的双脚,侵身而上。 眨眼间,知年的身体被卷风紧紧包裹。 阴风飒飒的后院,在知年被困于卷风后,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是夜,无星,如黑纱的云,不知何时遮住了皎洁的圆月,隔绝了浅淡的月光。 蔡府的后院,落针可闻。 夹着枯草的卷风,立于后院一动不动。若是仔细瞧看,就会发现卷风正在努力对抗着什么。 “砰——” 卷风霎时消散,枯叶散落在地。 一团比夜色还要黑的身影,快速闪跳至杂草丛中。 脱离卷风的禁锢,知年站在原地泰然地拍打衣衫上的尘灰。 真是麻烦,又弄脏了衣服。 还是快些完事,回去好洗个热水澡。 突然,一条血红,从杂草而出,划破暗淡的夜色,急速地朝知年攻去。 血红湿哒哒的,将知年的脖子紧紧勒住。 脖子的湿冷,令知年恶心。她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十分嫌弃地抬手握住那一条长长的舌头。 湿、软、冷,让知年因恶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都已经是死人了,脾气还这么暴躁!” 小白从百宝袋冒出头:“就是生前脾气不够暴躁,所以死后要暴躁些。” 知年嘴角抽抽,一时无言以对。 越是善良易欺负的人,一旦凌辱超过忍受极限,不是失去求生的欲望,就是坠入地狱成为魔鬼。 知年用力一拉,舌头的另一端,躲藏在杂草身后的东西,现出了模样。 随风张扬的白色衫裙,黑色将五官遮掩的长发,凌厉且森寒。它的后背,有一条和行岚一样,镀着蓝光的白色铁链,向天空延展,没入黑夜。 知年忍住恶心,一鼓作气,欲与夜中的惨白拉近距离。 未等近身,惨白的身影,张扬的宽袖下,伸出一双长满黑色锋利指甲的手,将舌头一分为二。 知年将卷在脖子上残余的舌头扔到地上。 残舌触地,化成黑烟消散。 知年拿出帕子,满脸恶心地擦掉手上以及残留在脖子上的唾液。 另一头,带着断舌的惨白,往后退了几步,与知年拉开了距离。 小白道:“啧啧啧,对自己忒狠了,说断就断。” 看得都觉得疼。 知年将帕子扔到地面,不忘打趣:“要是小白,绝对不敢这么做。毕竟是只胆小的狗狗。” 小白抬头举爪抗议:“好好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我的舌头才没有这么长!”转而他看向眼前的厉鬼,道:“与其说这些废话,还不如快点将蔡茹抓住!” 知年活动手腕:“哎呀,你急啥,她又跑不掉。” 小白:“······” 蔡茹凌空飘立,断舌已恢复起初的模样,带着唾液垂挂在嘴外。她浑身上下,透出冲人的戾气,却丝毫不敢靠近知年。 知年迈开步伐,朝蔡茹奔去。 蔡茹没有迎战,转身快速飘走。 知年在她身后紧追:“刚才还主动送上门,现在怎么转身就逃?” 小白的声音从百宝袋里传来:“她现在只是个鬼,脑子不太灵光,见人就攻击,哪知眼前这个是个打不过的,只好逃咯。” 知年挑眉:“那可不行,既然都缠上我了,就要对我负责。” 小白:“······” 两条带着荧光的红线从知年的袖子下钻出,相交盘旋地朝蔡茹游离追去。 红线追上蔡茹,自上而下绕着蔡茹的身体一收!紧紧地缠在蔡茹的身上。 蔡茹飘在空中,使劲挣扎。 知年从布袋中拿出一张黄纸,持在指间。她默念法诀,空白的黄纸上,登时出现奇特的赤红图案。 知年将黄符贴在蔡茹的印堂上。激烈反抗的蔡茹,瞬间像一块木头愣在原地。 知年眉眼带笑,在蔡茹面前打个响指。 蔡茹身体一颤,身上的戾气随着院子里渗人的阴风慢慢消失。贴在印堂上的黄符,也随之消散。 黑发被吹开,一张面容苍白、清丽隽秀的小脸,出现在知年面前。 蔡茹睁开双眼,淡然无神的双眸在见到知年后,先是诧异,后是戒备:“你是何人?” 许久未说话,蔡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是来帮助你的人。” “帮助我的人?”蔡茹微微凝眉。 “是的。你复仇的愿望,我来助你实现。”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 蔡茹果断拒绝。 没办法,不是所有的祈愿都是祈愿者脑子清醒的时候许下的。 许是一时的愤恨,许是一时的不甘,周身的欲望便会传达至祈愿斋。 临时改变想法的,更是常见。 知年靠近蔡茹,附在她耳旁:“你不打算考虑考虑?“ 蔡茹冷笑,态度坚决:”不考虑。”她瞄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你快放开我。” 知年撇撇嘴,抬起素指,指挥绑在蔡茹身上的红线。 红线整齐有序地从蔡茹身上慢慢脱离。 知年漫不经心地道:“话说,你可有想过一个问题?” 知年解绑的速度实在是慢,慢得让蔡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什么问题?你快点可好!” 知年全然当做没听见蔡茹后面那句话,依旧慢吞吞:“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现在将他们杀死,你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而他们呢,死后喝了孟婆汤,说句不好听的,来世依旧是一条好汉。” 蔡茹双眸一冷:“他们做尽坏事!死后才没那么容易进入轮回。” “那又怎样,至少他们会比你早日脱离苦海,步入轮回。而你,永生永世都要受尽折磨。到头来,受苦受难的还是你。这样的复仇方式,有何意义?” 蔡茹双眸一凛,双手紧握成拳。她仔细想了想知年说的话,约莫片刻,问:“既然这样,那你又打算如何帮我?” 知年灿然一笑:“这很简单,我助你重生,届时,你会拥有现在的记忆,你想复仇,折磨他们,都没人能够阻止你。” 蔡茹冰冷的眼神透出一丝动容,她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寻上我,还主动要求帮我。”继而,上下打量知年:“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好心的……非人存在?” “当然没有。”知年道:“我帮你,你自然要回馈我相应的价值。” “我如今是鬼,身无分文,给不了你想要的。” 知年淡笑:“这世上,有许多东西,可不是用价钱来衡量的。” 虽然她缺的,还是钱。 “哦~?那你要什么?我看看能不能给你。” “不着急,我要的东西,帮你实现愿望后,自然而然地就到手了。” 第二十二章 《桃花愿》不要高兴得太早,说不定会乐极生悲 知年在祈愿斋待了这么久,头一次在打工中得到满足。 没有破坏房舍街道。 没有伤至无辜行人。 这次打工,圆满完成! 知年在院落中开心得手舞足蹈。 她,终于可以拿上工钱了! 小白倒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简单,其中定有蹊跷。 知年打工任务完成得太好,他倒显得不踏实。 他可以理解知年拿工钱的喜悦。 他同样感到开心。 他们的工钱,要想到手,其过程的艰辛绝不亚于跨过刀山,迈过火海。 好比在建城,不知哪个杀千刀,在背后偷偷打小报告,将知年把上吊的行岚踢下悬崖,害得他失忆的事情报告给祈愿斋的上层。 后经祈愿斋的上层讨论,一致认为,知年有故意谋害业务合作伙伴的嫌疑。 所以,知年和小白再一次与工钱擦肩而过。 送走蔡茹,清冷幽森的院子,冒出许许多多泛着清透蓝光的小圆球。 知年听老莽说过,凡人离开人世,他们的记忆就会如走马观花般,慢慢地消逝。 小白用手戳破一个蓝光小圆球,他们登时被扯进蔡茹生前的记忆。 蔡茹的父亲,是晏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要归功于蔡茹的母亲 蔡茹的母亲生于侯门,父亲爵位加身,母亲是晏城富商的独女。 蔡茹的父亲就是因为娶了蔡茹的母亲,所以才能平步青云。 蔡茹的母亲是侯门大家闺秀,性格温婉大方,和善单纯。 这是蔡茹母亲独有的优点,亦是她的缺点。 蔡茹的父亲并不爱蔡茹的母亲,他对蔡茹的母亲好,是因为蔡茹母亲身后强大的娘家。 蔡茹父亲真正爱的人,是后来娶进门的侧室。 侧室是位极有心机的女子,一进门便与蔡茹母亲亲近,整日姐姐长姐姐短,用假象欺蒙蔽了蔡茹母亲及蔡茹的双眼。 蔡茹的性格随她的母亲,即便母亲去世,她依旧天真地视蔡府那些伪善的人为亲人,甚至将心掏出,全心全意去对待他们。 殊不知,这些表面看起来关心她、爱护她的人,皆是要喝她的血,啃她的肉的豺狼。 她的生母,不是因病去世,而是被他们长期下毒,导致身体受损,最后被折磨至死。 蔡茹母亲的离世,只是他们计划中的第一步。 蔡茹还记得母亲去世那日,她与祖母一同到郊外的寺庙里沐浴斋戒三日,回来后,就被告知母亲因病而亡。 她乞求父亲开棺,只为见母亲最后一眼。 父亲没有答应她的乞求,反而冷着脸教训她不懂规矩。 伪善的侧室,上前安慰她。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演得那个叫真真地好。 侧室告诉她,不开棺是因为她的母亲因病而亡,为免让府内老少染了不详的病气,所以不能开棺。 单纯的蔡茹,信以为真,就不再嚷着要看母亲最后一面。 事实上,不开棺是因为她的母亲死得太惨,若是被她见到了,定会对此产生怀疑。这样,那些伪善的人就再也无法继续欺骗她,实施第二步及第三步的计划。 蔡茹一直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她的父亲与侧室为何要下如此毒手。一家人幸福开心、团团圆圆地生活难道不好吗? 她的母亲,对府内上上下下所有人,皆是掏心掏肺的好。 她想不通,直到知道真相,她才想明白。每个人对幸福的追求不同,哪怕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伤痛之上。 她的母亲,本就是有利用价值才被娶进蔡府。 他父亲爱的,永远是那位侧室。侧室进了蔡府,自然不会愿意一辈子都当侧室,更何况,她才是蔡茹父亲真正爱的人。蔡茹的祖母,同样如此,表面和蔼待人的她,对蔡茹母亲丰厚的嫁妆更是眼馋已久。 只不过,他们碍于蔡茹母亲强大的娘家,下手不得过于明显,故而才每日在蔡茹母亲的饭食中添上无色无味的毒药。 毒素日积月累,久而久之,蔡茹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如。 蔡茹母亲遗留人世的最后一刻,他们终于露出掩藏已久的真面目。 丑陋且肮脏。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蔡茹的母亲早已将她丰厚的嫁妆给了蔡茹。 为此,蔡茹的祖母、父亲及侧室看在丰厚的嫁妆上,以及蔡茹舅舅家的威势下,依旧演着情深义重的戏码。 戏归戏,哪有一直演戏,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这样,演戏的意义又有何在? 很快,蔡茹的父亲联合侧室的娘家,陷害了蔡茹的外祖父一家。 一夜之间,蔡茹的外祖父一家,死的死,疯的疯,流放的流放。 昔日的风光,眨眼消失。 失去了母亲的蔡茹,在她外祖父一家倒台失势后,开始变得惶恐不安。 她是父亲最不受宠的孩子,她开始害怕,害怕被抛弃。所以,自那后,她便十分殷勤的去伺候祖母及侧室。 也是自那起,她能明显地感受到父亲、祖母、侧室对她的态度是骤然转变。 蔡茹没有办法,为了讨好父亲、祖母、侧室,她不得不拿出母亲生前留给她的嫁妆。 她要的不多,只想蔡府给她一席之地。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将嫁妆交出的那一日,便是她坠入地狱的开始。 父亲的冷眼,祖母的视而不见,侧室的折磨,兄弟姐妹们的凌辱欺负,甚至府内的小厮婢女的冷嘲热讽,都让她痛不欲生。 令她更为绝望的是母亲死亡的真相,以及外祖父一家倒台的原因。 她愤恨不已,叫破嗓子,喊着要报仇。 可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 没日没夜地辱骂? 那就给她灌下再也无法说话的毒药。 一死了之? 没那么容易! 白日,她要像三等丫头一样,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干着府内最脏最臭的活。 夜晚,她要受尽各种凌辱折磨。 助她脱离苦海的,是一位算是好心的嬷嬷。嬷嬷觉得蔡茹脏了自己的眼睛,偷偷给她扔了一条麻绳,让她自行了断。 当时的蔡茹,已经从绝望变成了麻木。 她手里拿着嬷嬷扔来的麻绳,又哭又笑,然后十分决然地了断自己的生命。 她在死前发誓,死后定要化成厉鬼,让蔡府那些伪善的财狼,全部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蔡茹的一生,短暂悲哀。 小白咂舌:“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了。” 小白话音一落,一道悦耳的声音,同时传入知年和小白的脑海,是传送者送也:“呼!终于把你们拉进传音阵了。” 知年问:“有紧急事况?” 一般情况下,送也不会在祈愿使外出办任务时联系他们,除非是突发情况或紧急任务。 “不是。” “那是什么?”知年疑惑。 “年年,你果然不记得了,这一次任务,是双重任务” 第二十三章 《桃花愿》二婚未必就是幸福 “双重任务?”知年疑然:“为何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 送也无奈。回想起那晚,她对知年宣读任务及传送知年和小白,一个醉得不省人事,一个睡得不省人事······ 诶,算了,这种情况,还能完成一个任务,已经是老天开眼。尤其是知年在临行前的一脚,害她花了不少力气,才将小白勉强送到晏城,使得她现在才有力气将知年和小白拉进传音阵。 万幸,她赶上了。 送也解释道:“确切的说,这是一个主任务附加一个支任务。你们现在完成的是支任务。” 小白问:“那主任务是什么?” “主任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 该不会是······ 知年看向一直赖在她身边的赤绯。 送也清清嗓子:“没错,就是他。但他不是祈愿者,却是这次愿望的受愿者之一。” 还真是他! “那祈愿是什么?” 可别说是让她当他娘子。 事实证明—— 越害怕什么,就来什么。 送也道:“年年,这次的祈愿,是来自赤绯的娘子。赤绯的娘子名唤丹绛,和赤绯一样同为桃花灵。他们在孤寂的岁月中一起修炼,一起享受阳光,一起承受风雨,一起开花,一起枯萎,最后定下终身。” “桃灵的修行是漫长的,他们约定化成人形之日,便是他们见面之时。” “丹绛修成人形要比赤绯要早上一段时间。后来,丹绛莫名的失踪。前段时间,她处在极度痛苦的煎熬中。前几日,祈愿斋感受到丹绛的痛苦。她希望有人去救她,同时不想赤绯为她担忧。” 知年一脸嫌弃:“前段时间受到痛苦煎熬,前几日祈愿斋才接到愿望。送也,咱们祈愿斋的效率未免太低了。指不定,那个叫丹绛的女子都死了。” 送也汗颜。她也不想这般,祈愿斋对祈愿者的愿望有严格的要求,要不是近期是业务的淡季,像蔡茹和丹绛这种愿望,一般情况下,祈愿斋是不会接的。 “你放心,丹绛现在没死,表面看起来似乎还算不错。总而言之,你只需将丹绛完好无事地带回至赤绯身边,让他们夫妻重逢就行。不过······” “不过什么?” “年年,在寻找丹绛这段时间,你要委屈假扮丹绛一阵子,直到你找到她。” “我不!”知年拒绝:“送也,假扮别人娘子这种缺德的事情你怎么舍得让我来做!?” 虽说是挺缺德的,但这话从知年嘴里说出,小白总觉得怪怪的。 具体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 小白虽然现在见不着送也,但他能想象送也此刻汗颜的模样。 送也道:“你不是很乐衷当人娘子吗?只六那么丑你都可以嫁。” “那是任务所需。” “这次也是任务所需,还是没有法子中的法子。年年,你就将就一下可好?” 知年直接拒绝:“不好!” 她嫁给只六,做出极大的牺牲,最后连一分工钱都没能拿到,然她心凉到极点。 这种事情,她绝不再做第二次!哪怕赤绯和只六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这不是任务么。”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接下这个任务。” 送也道:“不记得不要紧,我当时捏了留音诀,现在放给你听。” 送也话音一落,传音阵中出现了任务前夕,送也和知年的对话。 “年年?年年?你还好吗?”是送也的声音。 “好!我很好!送也,我还能喝!咱们今晚不醉不休!” “年年,你别抠我鼻子。年年,眼下有个任务你接不接?” “接!当然接!有钱赚为何不接!有业绩为何不拿!” “可现下你还醉着酒,不是很清醒。不要抠我嘴巴。要不还是等其他人回来再说。” “别!送也,我清醒得很!” 送也犹豫片刻:“好,年年,这次有两个任务,主任务是你要假扮祈愿者丈夫的娘子,然后将祈愿者送回到她丈夫身边,支任务是你找到一个叫蔡茹的姑娘,她现在已经是一头厉鬼,但我觉得称呼她为姑娘要好些。你找到蔡茹姑娘的任务就是助她重生复仇。年年,你可知我在说什么?” “假扮娘子,复仇重生!” “很好,不要扯我的嘴巴。然后我现在要给你换一件红色的衣衫。不是脱我的衣衫,是脱你自己的衣衫。” “年年?年年?睡过去了?” 小白扭头看向知年:“自己酒量不好,还天天喝那么多,这下好了,你不得不将就。” 祈愿斋有许多死规定,祈愿使答应下来的任务不得反悔就是其中一条。 何为死规定? 死规定就是若祈愿者中途放弃任务,那他之前打工收集的愿望将一笔勾销。 等于——从头再来! “不作数!不作数!”知年抗议:“我当时醉酒不清醒!” 送也收回留音,道:“我知道,但你在留音中说自己清醒得很,以此为证据,从而我们认定你是在清醒中接下这个任务。” 知年:“······” 她怎么觉得这是一个坑?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知年看向赤绯。 骨气在现实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知年没好气地问道:“可有线索?” “没有。” “又没有线索!?” 没有线索她怎么找? 果然还是不行! “但工钱会多半两。” 这······还差不多。 知年稍感满意,结果送也冷不丁来一句:“但也不够地抵你踢行岚那一脚。” 毕竟人家当时还是在职神仙,而不是现在被通缉的罪神。 知年:“······” 小白:“······” 送也问:“年年,你可要什么附加法术?” 知年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接受她要面对的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待我需要时再找你。” “嗯,好。” “诶,等等。” “什么事?” “公费呢?公费你没给我。” “年年,这次没有公费。” “为什么!?” “这次你要和赤绯隐居山林做隐世夫妻,无需公费。” 知年:“······” 她答应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任务!? “年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有需要再找我。” 说完,送也退出传音阵。 从传音阵出来的知年,垂头连叹了几口气。 没有公费么。 她还想去买酒喝呢。 赤绯虽因知年的态度而感到生气,但见知年垂头丧气,终究心有不忍,谁让她是他的娘子。 赤绯飘到知年身旁,关心地问道:“娘子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知年盯着赤绯的脸,俊秀的面庞,无害的神情,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尘世的毒打。 她调整心情,换上笑容:“没事。” 没酒就没酒。 有业绩就行。 小白从百宝袋里飞出,落在赤绯的肩膀上:“放心,天塌下来她都不会有事。” 知年一把抓住小白的后颈,提到眼前。 “相公,咱……” “你称呼我为什么!?” 赤绯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他掏了掏耳朵,打断知年的话。 “相公啊。” “你……你不与我和离了!?” “嗯,我想通了,咱俩以后好好过日子。” 做娘子,她还算是专业的。 “好好好,太好了。”赤绯喜上眉梢,一把抱住知年。 知年没有抗拒,但也没有回应赤绯的拥抱:“是啊,要不我们庆祝一下?” 赤绯问:“怎么庆祝?” “吃狗肉。” 小白:“……” 好,他刚刚说错话了。 赤绯看着小白,笑道:“这……不太好,狗兄这么可爱,还是不要吃他为好。” 狗兄? 还真是个亲切的称呼。 小白不由苦笑。 他还真谢谢他的求情—— 树兄。 第二十四章 《桃花愿》琴瑟和鸣的夫妻生活,是夫妻一起创造的一 赤绯和丹绛是桃林合抱而生的两棵桃树,日久生情的他们还没化成人形的时候,经常在微风的吹拂下遥想未来。 比如—— 寻一处隐世,种下一片桃林,起一间小屋,做桃花饼,酿桃花酿,在月下吟诗作对,学凡间夫妻男耕女织,无聊时,会到街市上逛一逛,逛累了就回到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 生灵的修炼是漫长的,尤其是像赤绯和丹绛这种小树灵,若要修成人形,定要比其他生灵付出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努力。 即便如此,也是岁月漫漫,有你便是静好。 知年甚是喜欢岁月漫漫,有你便是静好这一句话。 只可惜,喜欢归喜欢,这样的生活,她终归是无福消受。 晨曦微露,天边卷起金边。 黑夜即将过去。 有人欢喜。 有人低落。 赤绯想搬去别处住,知年不同意。 赤绯半带撒娇:“娘子,那片桃林咱们住了这么久,也该换个地方,换个心境。” 知年停下脚步,眼神平静,直勾勾地看着赤绯。 赤绯被知年这么一看,即便没做亏心事,也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虚。 “娘子······为何这般看我?” “相公,我觉得,咱们还是和离算了。” “什么!”赤绯和小白异口同声地讶道。 小白附在知年的耳旁,低声问道:“年年,你这又是唱哪出?” 知年撇一眼小白。 眼神传达的意思就是:你别问,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娘子,我······我这又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怎么好好的,又要和离? 他们才和好多久。 果然,女人心,海底针。 “我不喜欢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男人。” “我何时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了?” “你嫌咱们以往住的桃林的风景旧了,就想着寻一处新的。那日后你看我这张脸久了,是不是也要出去另寻新欢?” “这······这怎么能混在一起谈呢。” 这完全就是两码事,搬个家怎就牵扯到换妻子了? 赤绯不知,世间女子最喜欢的,就是将两码事混成一件事来说。 “相公,生活上,一件小事足以体现一个人的性格。那片桃林有我们诸多的回忆,你说搬走就搬走,足以说明,咱们美好的回忆在你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既然不重要,那咱们还有什么理由在一起?” 小白佩服知年,她这是硬生生将白的说成了黑。 赤绯的心思不过很简单,搬个家继续幸福生活。 她倒好,没有的心思,都能被她编排出来。 赤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委屈道:“娘子,我敢对天发誓,我绝无此心啊!况且,这事咱们以前也是商量过的。” “相公,商量归商量,行动归行动。如今,我们化成人形,算来真正住在那片桃林的时光,才刚开始。” 知年这么一分析。 赤绯这么一听。 甚是有理! “······娘子……这么说来,是我错了。咱们现在就回去,搬家这种事情,日后你愿意提起,咱们再细细商量,你觉得如何?” 知年勾唇满意一笑:“好啊。” “那咱们还和离吗?” 赤绯问得小心翼翼。 “你认识到错误就行,走,回家。” 小白趴在知年肩膀上,就差没鼓掌。 这,就是传说中女人的天赋? 今日他有幸开眼。 回到桃林的赤绯,不出知年的意外,果然拉着她四处回忆一番。 知年含笑,不做声地听着赤绯叽叽喳喳地说道。 回忆完,就是对未来的规划。 赤绯说得越来越激动,仿佛美好的明天即将来临。 桃花林后,有一处荒地,赤绯便想着在那里开荒种田。 知年自然乐意。 只要不妨碍她调查,一切都好说。 各忙各的,都挺好。 赤绯说到兴头,二话不说立即开干,连忙去周围的农户借用农具。 知年以一宿没睡为由,进屋休息。她捏诀,身形没入身旁的一颗合抱桃树内。 桃树化灵后,桃灵便寄宿于桃树,与桃树相依相生。 桃灵化成人形,桃灵不死,桃树不死。 所以,桃树于桃灵来说,桃树就是他们的家。 丹绛的家与凡人修建的小屋无异,有床有桌子有椅子,屋子上下,皆被丹绛打扮得素雅温馨。 知年不由发出赞叹:“真是位心灵手巧的女子。” 换做是她,才没这个心思弄这些,早就让小白替她把活给干完。 “其程度乃是你无法比拟。”小白百宝袋中冒出头。 瞧瞧人家,再瞧瞧你,同为女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年年,我现在已经开始为你之后的日子感到担忧,万一赤绯让你帮他缝缝补补,你该怎么办?” “小白,你这是杞人忧天。赤绯让我帮他缝缝补补,前提是我帮他,我才会缝缝补补。” “······” 小白继续说道:“可你现在是丹绛,丹绛是贤惠的姑娘,所以你也要变得贤惠,不然会露出马脚。” 知年走到床边,枕着手躺下:“小白,是你傻,还是你将赤绯想得太聪明?” 是你太自信。 小白腹诽。 小白的小心思知年不猜便能知道。 “赤绯要是分得清,他就不会一开始就将我错认成他的娘子,并纠缠我不放。” 她和丹绛的性格,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就以她拿和离之事威胁赤绯这件事来分析: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会随随便便地提出和离?尤其是他们已经恩爱已久。 “年年,你说丹绛会不会是离家出走?”小白冷不丁地道出他的想法。 “好好的,为什么离家出走?” “你仔细瞧瞧丹绛的房间,除了沾了点尘灰之外,并无外人闯入的痕迹。” “那她离家出走的理由是什么?”知年笑问。 “自然是和赤绯吵架了,或是在某一方面无法再继续忍受赤绯。” 再恩爱的夫妻,也有吵架的时候。 想到此,小白不由微微抬起下巴,洋洋得意。 知年从床上坐起,轻柔地抚摸小白的脑袋。 “小白,你可别忘了,丹绛的祈愿当中,并不希望赤绯为她担心,你觉得一个离家出走的妻子会这般担忧丈夫?” “或许是她的说辞?” “不会。丹绛在祈愿时,是处在苦痛与生不如死的境遇下,这种情况还能在乎夫君的感受,绝对不会是说辞。我倒是觉得他们小两口恩爱得很。小白,做狗狗不能这么恶毒悲观,咱们要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 小白:“……” 第二十五章 《桃花愿》琴瑟和鸣的夫妻生活,是夫妻一起创造的二 知年从百宝袋中掏出一个酒壶,拧开喝了一小口。 酒是一种好东西。 这是知年在祈愿斋悟出来的。 她是什么时候爱上喝酒的? 好像是在祈愿斋混熟之后爱上的。当时,老莽将一个酒壶扔给她。 从那开始,她喝酒了。 知年明明可以选择不喝,她也不是很爱喝酒。酒又辣又烈,喝下去直冲鼻子,喝完还浑身酒气。 许是心境有了改变,她来到祈愿斋喝的第一口酒,好像可以让她忘却心中的痛苦。 久而久之—— 她染上了酒瘾。 知年的酒瘾和酒鬼的酒瘾不同,她不会因为喝不到酒就会手抖,只是偶尔会嘴馋,想简单地喝上几口,若有小伙伴,还会来个一醉方休。 知年的一醉方休,永远都是五杯之后,十杯以内。 知年在丹绛家喝了小两口,脑袋开始晕乎乎。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小白几不可察地发出一声叹息,给知年盖上被子。 只要不喝得烂醉如泥,小白偶尔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知年睡过去后,赤绯进来了。他坐在床边,看了看知年,为她掩了掩被子。 约莫片刻,赤绯小声问道:“狗兄,你是何时认识娘子?” 小白汗颜,舔了舔身上的毛,道:“我不叫狗兄,我叫小白。” “哦~!小白兄,你是何时认识娘子的?” “······呃······”小白被问住,他支吾半会儿:“在······在她化成人形后不久,我们就遇见了。” “狗兄,娘子她是不是很厉害?” “此话怎讲?” 你的娘子厉不厉害,还要来问我? 我怎么知道你原本的娘子厉不厉害。 “我们树灵一族,本就灵力低微,能修成人形,都已经是相当的不错了。我们修成人形后,别说大法术,能使一些小法术就已经很厉害,可是娘子不同。昨夜,她将那厉鬼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替她完成愿望,厉害得完全不像是一只树灵。” 小白:“······” 知年本来就不是树灵。 小白不得不佩服赤绯的脑袋,完全没有对不起他树灵一族。 这么明显的事情,赤绯都不怀疑一下。 看来,知年这次假扮的难度是等于零。 小白清清嗓子:“许是你家娘子经过菩萨的点化,才会变得这般厉害。不然,她也不会闲的没事干,跑去感化厉鬼,替她完成愿望。” 这话,小白说得是脸不红心不跳。 同样,赤绯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他崇拜地看着知年:“真不愧是娘子!” 知年在梦中,隐约间听到小白和赤绯的对话,她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点灯。 果然喝了酒睡觉,一睡就不知道时间。 “娘子,可还有这么累?”见知年醒来,赤绯忙关心问道。 “累?”知年疑惑。 她不累啊。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小白兄已经和我说了,你得到菩萨的感化,造福众生,普度大众。” “······” 菩萨感化她? 是吃饱没事干? 知年眨眨眼,抬手扶住额头,故作呻吟:“是啊,菩萨慈悲为怀。这不,昨夜一不小心就法力使用过度。不过现下已无碍,相公无需担心。” 赤绯点点头:“那就好。” 知年在床上,开始显得有些不自在。毕竟,她只是个冒牌货:“相公,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赤绯摇摇头:“娘子,咱们已经是夫妻了。按凡间的规矩,咱们应该睡在一起。” 知年:“······” 小白:“······” 任务有风险,接手需谨慎。 “······相公,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赤绯一头雾水。 这有什么好从长计议的? “娘子,是有何不妥?” “有!当然有!” “哪里不妥?” “哪里······不妥?”知年扶额将头转向另一处。 还真的一时问倒了她 想不出,只能随便找个理由糊弄。 “······因为······因为······我还不习惯!” “不习惯?” “是啊相公,我们定终身的时候,你我还是桃灵,如今我们虽然修成人形,但我觉得,咱们还是要段时间去适应适应。你说对不对?”知年循循善诱。 “可我们是桃灵的时候,精神已经契合,为何睡在一起还要适应?” “······” 这速度也是够快。 矜持呢? 生灵之间,都这么开放吗? 把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置于何地? 知年继续扶额,眼下她不头晕,也要开始头痛。 “可我们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呀。” “这为何意?” “相公,我们化成人形后有拜堂成亲吗?” “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不能同床共枕。” “这······” “我们已化成人形,是不是得按凡间那套规矩来做?入乡随俗?” 赤绯一听,觉得甚是有道理,于是他问:“那娘子,我们何时成亲?” 知年:“······自然是择一个良辰吉日。” 赤绯思忖片刻,一本正经地问道:“何为良辰吉日?” 知年:“······就是好日子。” 赤绯恍然大悟,随即又问:“那何时是好日子?” 知年立马干笑两声:“这个,待我寻个黄历找找。” 越迟越好的那种。 赤绯颔首:“那就有劳娘子了。” 其实他有过听闻,这凡间婚嫁十分讲究,父母之言,媒妁之约,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看来,改日他要找土地请教请教才行。 还有,这准备婚嫁,也需要时间。 该翻修的翻修,该清洗的清洗。 还有桃林后的荒地,要早日开垦播种。 这样一想,这段时间,他还真的挺忙的。 这又如何! 那是他和娘子的婚礼,自然给她最好。 赤绯想着想着,难掩激动,一把握住知年的手:“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为难忘的婚礼。” “······” “那我翘首以待。” 还别说,知年倒是想看看赤绯能弄出什么花样。 目送赤绯离开,知年从床上坐起。 小白问:“年年,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知年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斟了杯茶:“能怎么做,拖呗。” 小白汗颜:“这次,你又打算拖多久?” 知年眨了眨眼,答:“不知道。” 她现在还没开始寻找丹绛,自然不知道时间,只能一边拖住赤绯,一边偷偷去寻。 小白接着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寻找丹绛?” 知年继续眨了眨眼:“不知道。” 小白:“······” “明日的事,明日说。今夜,咱们先睡觉。” “你还能睡!?” “为何不能?” “你刚才不是睡了吗?” “当然!你也不瞧瞧我是谁。总而言之,我刚刚睡的觉,是刚刚的,现在睡的觉是现在的。” 小白:“······” 第二十六章 《桃花愿》纸包不住火,就像永远没有能憋得住的金坷垃一 晏城,郊外。 桃花林后方被开垦得差不多的荒地上,知年在月色星辰下,举着锄头,肆意挥洒着汗水。 许是成婚给赤绯带来无限的动力,本应十天半个月才能忙活完的事情,赤绯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已将近完成,简直出乎了知年和小白的意料。 现在的赤绯,除了开开心心地布置婚房,就只有开开心心地布置婚房。 三天时间,知年还没寻得个蛛丝马迹,就要兼并给赤绯搞破坏。 她要将赤绯做好的一切全都破坏掉。 为了避免赤绯的怀疑,因此,知年的破坏工程,还不能使用法力。以至于她头一次觉得,搞破坏也是件吃力的事情。 雨后的土地变得泥泞,泛出青葱的青草味。 泥泞的土地,令知年将赤绯开垦好的田地恢复如此的工程变得无比费力。 知年插着腰,望向雨过天晴的夜空,月亮如盘,星星如海,若不干活,定是极美的景象。 第二日,清晨。 桃花林中的一声哀嚎惊起了正在熟睡中的知年和小白。 他们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循声而去。 知年挠着凌乱的头发来到赤绯身旁:“怎么了相公?” “娘子!”赤绯本想向知年诉一通苦水,结果被知年一脸憔悴的样子给惊吓掉双眼:“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知年打个哈欠。经过她昨晚的努力,终于在天亮前完成任务。 “昨晚不知为何突然失眠,约莫卯时才得以入睡。” “好好的,怎么会失眠?” 知年摇摇头:“我也奇怪。”她两眼无神地盯着眼前的一片荒地,突然惊道:“相公,这地······” 赤绯将知年搂进怀里:“许是被人搞了破坏。还是别管它了,我先扶你回去歇息。” “可是这地······” “没事没事,娘子你勿要担心。待你睡下,我再从新开垦。” 呃······ 但愿开垦速度能慢下来。 不然,别说调查了,晚上还能不能睡觉,都是个问题。 知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 小白在知年醒来之后不久也醒来。 昨夜知年搞破坏,他就在一旁给知年放风。一起熬夜后,补了一觉,神清气爽。 小白刚想仰头出声叫知年,就看见她正望着某一处出神。 小白循着知年的目光看去。 门槛上,赤绯全神贯注地剪着婚礼要用到的窗花。 小白的心情,顿时变得难以言喻。 赤绯为了给心爱的女人一场满意的婚礼,不劳辛苦。 操办婚礼期间,他从未让他心爱的女子动手帮过一个小忙。 丹绛深处苦痛,也不希望赤绯为她担心。 双向奔赴的情感,让心冷了那么多年的知年,有了一丁点触动。 “年年。”小白爬到知年的耳旁,轻声唤了一声。 “嗯?” “你会找到丹绛的对吗?” “当然。” 年年,如今的你,还会渴望这样的感情吗? 知年起身,走到赤绯身旁坐下。 “怎么不出去干活?” 赤绯放下剪刀,起身进房给知年倒了杯茶:“娘子精神不济,我无心去做其他的事情。” 知年支着下颌,神情耐人寻味:“不过是失眠,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别为此误了正事。” 赤绯摇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娘子还要重要?” 知年勾唇微微一笑,眼底却溢出难以察觉的讥讽。 这个讥讽,是她对自己的嘲笑。 “是吗。” 赤绯回答得十分认真:“自然!我从不会欺骗娘子。” 知年轻抿一口茶水:“我信你,相公。好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去忙你的事情。” 她也该认认真真地去寻一寻丹绛的踪迹了。 一连几日,一点线索也没有,接下来,只能扩大寻找范围。 赤绯握住知年的手。 “不急于这一时,那些事可以先放一放。你突然失眠,我不放心。” 知年:“······”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失眠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难道树灵不会失眠? 知年抽出手:“相公,杞人忧天了。” 赤绯依旧担忧:“但愿是如此。”随即发出一声叹息:“那荒地,昨日我已开垦得差不多,今日醒来竟恢复如初。你和小白兄又整夜没睡,娘子,你说会不会有妖物作祟?” 知年:“······” 小白:“······” 这种小事,也能联想到妖物作祟。 不得不佩服赤绯的脑洞。 知年道:“妖物会这般无趣到来破坏一块田地?” “娘子,你忘了吗?山后有个野猪精,最喜欢就是搞破坏,还时不时喜欢到我家门口撒尿。” 知年:“······” 小白:“······” 这野猪精是和你有仇不成?从山后特意跑到你家门口撒尿。 “为此,我还和它吵了一架,从那之后,他就有事没事跑来我这撒尿。” 看来,这野猪精也是个记仇的。 知年问:“那你可有寻到野猪精的气息?” 赤绯叹气:“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气息,但我肯定这一定是他做的。除了他,还有谁与我有这般深仇大恨,将我的成果毁于一旦。” 别说,还真有。 不过,出于这样做的原因不是与你有深仇大恨,而是为了帮你找老婆。 小白问:“这和你家娘子失眠有何关联。” 赤绯神情变得严肃:“小白兄,你有所不知,那野猪精觊觎我家娘子已久,娘子好几次都是因为他的出现,被吓得失眠。” 知年和小白相视一眼。 线索……好像来了。 知年故作回想:“可昨晚我并没有闻到野猪精的气息。” “野猪精修为已有千年,隐匿气息于他来说不是难题。”赤绯再次握住知年的手,情真意切地道:“娘子,你别担心,就算野猪精再厉害,我也一定豁出这条命保护你。” 小白嘴角抽抽。 怎么听到别人说要保护知年,就如此别扭? “你就少担心了,你家娘子已经得到菩萨的点化,野猪精不是她的对手,指不定你还需要她保护呢。” 赤绯:“······” 小白继而再问:“野猪精觊觎你家娘子什么?” 当时的丹绛未化成人形,总不能说是觊觎她的美貌。 赤绯深情地看着知年。 知年挑唇,带笑迎上赤绯的目光。 两人热烈的目光,引得小白一阵无语。 “野猪精觊觎我家娘子的——灵魂。” “为什么?树灵灵力不高,按野猪精的修为,你家娘子的灵魂于他来说虽然无害,但也无益。” “小白兄,我们树灵的灵力不高,但精质和灵魂是上好极纯的。我家娘子的精质和灵魂,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珍品。” 知年故作恍然大悟地看着小白:“难怪我会被菩萨点化。” 小白:“······” “娘子的灵魂和精质,是纯净得一丝杂质都没有。用于修炼,绝对是事半功倍。” 第二十七章 《桃花愿》纸包不住火,就像永远没有能憋得住的金坷垃二 转眼,又过了三日。 夜色沉沉,桃林后的山林里,寂静得只剩虫鸣。 圆月高悬,星子稀稀疏疏。 皎洁的月光,洒进林子,为林子添上一抹夜色的温柔。 知年穿着丹绛的衣裳,和小白安静地在林子走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本是寂静的林子被一阵细风吹得沙沙作响。 细风吹起知年的裙摆,她渐渐地放慢脚步。 风越来越大,林子里的沙沙声愈来愈响。 黑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往知年所在的方向急速奔跑。 它越过高大的树木,越过灌木丛,越过草丛,凌空出现在知年的上方。 淡淡的光辉洒在它的身上,勾勒出他圆润高大的身材。 知年停下脚步,转身仰头看向上方。 一头通体黑褐色,后背长着黑色鬓毛,人身猪样的野猪妖映入知年的眼帘。 野猪妖见到知年,不由大惊设色。 地面站着的女子,气味虽然是他熟悉的味道,但人却不是他要找的人。 野猪妖在林子里整整躲了几日,结果一个忍不住—— 他这几日白躲了。 怪他过于掉以轻心,以为完好无损地躲过几日便可以稍稍放下警惕,加上又是日思夜想的猎物的气味。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跑了出来。 现下仔细想想,这明摆着就是陷阱。 情急之下,野猪妖顾不得其他,凌空就想转身逃跑。 知年挑眉。揉着夜色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清冷绝尘。 猎物出现在她面前,就休想要逃走。 知年的袖口,钻出两条红线,缠住了野猪妖的双手双脚。 野猪妖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他越是挣扎,红线就绑得越紧。 知年走到野猪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野猪妖目光凶狠,回瞪知年。 知年淡然地抬起脚,踩在野猪妖的身上,慢慢地加大力度。 野猪妖扛不住,收回凶狠的目光,扒开嗓子就是求饶:“饶命饶命,使者饶命。” “使者?” 知年收脚蹲下,打量着野猪妖。 野猪妖一个激灵,心中暗叫不好。气势一下去,他便更害怕了,结果一不小心,还说漏了嘴。 知年淡道:“如实说来,可以饶你一命。” “这······”野猪妖一脸为难。 “都承诺你饶你一命,还不赶快说来!”小白龇着牙。 “这······这不太好说啊。”野猪妖弱弱地道。 知年问:“有什么不好说的?把你遇见的从头到尾复述一次。” 野猪妖瞄了一眼知年,咽了口口水,道:“这事说来也奇怪,前几日,我正在洞里睡觉,睡得正香,被一颗小石头给砸醒。我因被吵醒,故而很生气,就走出洞外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来砸醒我,结果洞外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张纸条被压在石头下。我打开纸条、上面写着祈愿斋的祈愿使要找我,想活命的话就躲起来。” 野猪妖见知年不说话,又道:“我知道你不信,起初我也是不相信的。我还特意跑去问林子里最老的树翁,他告诉我,祈愿斋里的祈愿使没一个是能招惹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才按照那张纸条上面写的去做。” 知年问:“那张纸条可有带走身上?” 野猪妖摇摇头:“我把它给烧了。” “好好的,你烧它做啥?”小白从百宝袋里跳出,凶狠地问道。 野猪妖一脸无辜。好歹他也是一只体型壮胖的野猪,竟然被一只小狗给吓着,说出去简直丢脸。 “我这不是一连躲了好几日,结果到后面柴火没了,我只能把那张纸当燃料给烧了。” 知年:“······” 小白:“······” 小白一脸鄙夷:“你还怕冷?” 野猪妖越说越委屈:“这不是怕被你们发现,连法术都不敢用么。” 知年道:“虽然我们的确不好惹,但你怎么就确切我是来杀你的?你又没惹到我们。” “我哪想得到这么多。”野猪妖道:“我只是一头猪妖,杀我还需要什么理由?” 知年:“······” 小白:“······” 也是,一头猪妖,哪怕无冤无仇,也可以抓来填肚子。 知年站起睥睨着野猪妖:“那你最近可有见过丹绛?” 野猪妖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已经好一段时间都没法寻到丹绛的气息了,以至于闻到使者身上衣服的气味,想都没想就跑出来了。” 知年微微眯起双眼:“那你可知她失踪的原因?” “失踪!?丹绛失踪了!?好好的,怎么会失踪呢?” 小白一脸严肃:“你当真不知道丹绛失踪?” “我怎么可能知道,丹绛躲我还来不及。” “那你可有寻过她?”小白继续问道。 野猪妖摇头:“丹绛的气息既然都消失了,我还能怎么寻?权当她搬走了。” “你说的都是实话!?” 以免野猪妖撒谎,小白再次龇牙恐吓。 “若是敢说谎,哪怕是将这林子翻了一遍,我也要将你找出。这野猪肉,说起来我还没吃过呢,煎炸焖炒,想必味道定是一绝。” 野猪妖一听,吓得冷汗直冒:“不敢不敢,我说的全是实话,若是半句有假,无需你们找上门,我便将自己洗干净,主动寻上你们。” 知年掩嘴偷笑,抬手勾了勾手指。 绑着野猪妖的红线收到指令,松开野猪妖,回到知年的袖子里。 野猪妖赶忙坐起,惊喜地活动完手脚,向知年和小白磕了三个响头:“谢使者不杀之恩!谢使者不杀之恩!” 知年清清嗓子:“行了,你回去。” 野猪妖等的就是知年这一句话,转身一溜烟地就消失在知年和小白面前。 小白汗颜地看着扬起的尘土:“年年,就这样真的放他离开?” “不然呢?你真想把他留下煎炸焖煮?” 小白:“·······” “才没有呢!你以为我是你么,天天想着吃——” 动物。 知年掩嘴诡笑:“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没吃过吃过猪肉的小狗呢,不知道这味道——会如何。” 小白:“······” “小白,你会给我机会尝试的对吗?” 小白:“······” “小白,怎么不说话了?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哦~。” 小白举爪,怒吼:“鬼才默认!” 知年故作失落:“嘁,我还以为你会答应。小白真小气。” 小白欲哭无泪:“这和小气一点关联都没有!” ······ 知年逗小白正起劲,附近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知年登时板起脸,和小白异口同声地厉声道。 “出来!”知年走到灌木丛前,喝了一声。” 灌木丛却在知年过来后,变得安静无比。 “怎么,要我亲自动手!?”知年抬手活动手腕:“我数三声,三声之后别怪我不客气!” “一!” 知年神色一凛。 “二!” 知年抬起手。 “三!” 刚要伸进灌木丛的手顿住了,双眸的瞳孔也不由放大。 “······赤······赤绯?” 知年数到三,赤绯从灌木丛中站起。 他一脸狼狈,身上挂满树叶和残枝,两行泪水在月色下,如两条水晶链子,晶莹剔透。 第二十八章 《桃花愿》有时外出办事,也是旅行的一种方式 知年扯了扯嘴角:“相······相公,你怎么会在这?” 天杀的,为何赤绯会出现在此!? 他听见了什么!? 听了多少!? 知年眼下,只能是敌不动,我不动,敌不乱,我不乱。 “在房里睡了一觉醒来,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原想去看看娘子,却见娘子摸黑出了门。” 赤绯说完,和知年小白一起陷入了沉默。 林子里,寂静得只剩尴尬。 赤绯还是没能忍住,他打破沉默:“娘子,你刚刚问野猪妖的事情……都是真的吗?我真正的娘子她······真的失踪了?” “······” 知年和小白无言。 眼下,他们只有说得少,才能让赤绯与丹绛深陷痛苦的真相保持距离。 “说来惭愧,化成人形前,都没曾见过我那位娘子的模样,因此才将娘子错认。所以······” “······” “所以……我连自己真正的娘子失踪了都不知。呜呜呜呜呜······我真是一位差劲位失败的相公!” 赤绯抬臂掩面而哭。 赤绯一哭,知年和小白开始不知所措。 他们见过女子哭,也见过男子哭,但没见过男子像女子那般哭得悲痛欲绝。 知年安慰女子,算得上是老手,安慰男子也可以像兄弟一样,一切尽在喝酒中。 面对赤绯,她竟无从下手。 几日的相处,赤绯对她这个娘子,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她知道,赤绯是因为错认她为丹绛才对她这般好,但赤绯对爱人的心,是绝对的真心实意。 这样的真心,在三界可谓是少之又少,即便是知年,也不舍得辜负。 她想起过往的自己。 曾经的她,也拥有过这样的真心。 只是,后来这颗真心被辜负了。 许是觉得他们之间有相似之处,她不忍赤绯的真心被伤害。 眼下被发现,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那个。 至于任务结果,只要她把丹绛找到,赤绯和丹绛定会喜极而泣,对她连连道谢。 指不定,还会在祈愿斋面前美言她几句。 随后,祈愿斋感念她完成的任务有了进步,或许还会给她涨工钱,进行嘉奖也说不准。 没错,祈愿斋有奖惩制度。 祈愿使完成一次任务,祈愿者的满意度程度和任务执行地点的完好程度,就是奖惩的指标。 虽然知年不知道祈愿斋是怎样收集这些评定标准,反正每次到她,几乎都是投诉。 知年不禁产生怀疑。 祈愿斋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知年抬手拍了拍赤绯的肩膀:“赤绯公子,请勿过度伤心,你这般伤心,若是被你娘子知道,定会忧心。你难道希望她忧心?” 赤绯用宽袖擦了擦泪水:“我虽不忍她忧心,但我会担心她。” “赤绯公子,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所以,我这不就是来帮你了吗?” “年年,你莫不是要……” 小白以为,知年会捏个昏睡诀,然后让赤绯睡过去,让他忘记今晚发生的事情。 怎么事情发展,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知年语重心长:“小白,无论是欺骗人,还是欺骗妖,那都是违背道德的做法。” 小白在心中冷笑,道德从知年嘴里说出,还真别有一番意味。 知年将自己和小白的身份如实告诉了赤绯,同时也将丹绛的事情简单地、稍微改动地告诉了他。 “所以,你推测娘子出去是为了给我寻找礼物,然后一不小心迷了路。之后,你便接到了娘子归家心切的愿望,前来寻找娘子。因娘子不想我担心,便让你先假扮成她?” “没错。” “可你不是说娘子失踪了吗?” “呃······迷路约等于失踪。” “还能这样理解?” “当然!失踪仅仅是个大方向,小方向所指的,便是迷路。” “那······知年姑娘,你打算如何替我寻找娘子?” 知年瞥了一眼小白。 小白乜了一眼知年,表示收到指示,随即故作一副高深。 “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祈愿斋做事从来不许他人过问。你啊,就安心地在家等着,等着你娘子平安归来。” 赤绯着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如何能安心?万一娘子她······她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知年:“······” 小白:“······” 知年向小白挑了挑眉。 小白汗颜,硬着头皮道:“遇道‘危险’未必事件坏事。” “怎么可能未必是件坏事呢!?”赤绯一听,瞬间急了。 就连知年,也不由诧异。 都遇到危险了,不是坏事,还能是好事? 小白举爪示意赤绯切莫过于激动,他道:“你难道不知林子里还有一种名唤‘危险’的小妖怪吗?威风的威,显露的显。” 知年:“······” 想不到,小白胡诌的能力,竟不比她差。 只是—— 这样……赤绯能信? “还有起这种名字的妖怪,那他会不会很危险?” 知年:“······” 好。 万幸,赤绯信了。 “错!刚好与你所想的相反,威显最爱帮助的就是那些迷路的非人,所以你的娘子不会有危险。” “那威显会带我娘子走出困境吗?” “······呃······不······不会!因为威显从不认路。所以,还是需要我们亲自去将你娘子寻回。” “那大概何时找到?” 小白扶额,一副苦恼的模样:“这便是让我最为头疼的地方。不过你放心,我和年年一定会尽快将你娘子寻回。” 小白说得无比恳切,像极那些坑蒙拐骗的骗子。 偏偏赤绯很吃这一套,他双手作揖,双腿一跪:“知年姑娘,小白兄,请受小灵一拜!” 说完,头狠狠地砸向满是小石粒的泥土地。 看得知年和小白的心不由一抽。 对自己真狠。 小白连忙将赤绯扶起:“赤绯公子无需客气,这些本就是我们该做的。眼下,你已知道真相,我们也该事不宜迟地出发去寻找丹绛了。是,年年。” 知年看着小白越演越入迷,嘴角不由抽了抽。 “······是。” 赤绯起身,向知年和小白拱手一拜:“小灵预祝知年姑娘,一路平安,马到成功。二位,辛苦了!” 知年抬手回礼:“赤绯公子暂且保重,在家等着好消息便是!” 随即,她抱起小白,踮脚跃到空中,捏了个御风诀,咻地一下飞走了。直到十里之外,知年才停下落到脚下的林子中。 “小白,看不见,你竟是这样的小狗狗。” “……” 还不是和你学的。 近墨者黑,懂不懂! 小白环顾四周:“这林子真大,年年,接下来你可有头绪?” 知年将小白放到肩膀:“没有。” “那怎么办?难道咱们真要像无头苍蝇那般乱找一通?那要找到何时?” “小白,你就放心,咱们一定不会像无头苍蝇,不然我岂不是辜负你刚刚无比认真的胡诌做戏了?” 小白:“······” 第二十九章 《桃花愿》宴席什么的,就是吃饱喝足后打包 知年是被桃花的芳香和醇厚的酒香给唤醒的。 她置身于十里桃林中,漫天飞舞的桃花瓣,落英缤纷,宛如仙境。 桃树下,形态各异的妖怪席地而坐,他们共举酒盏,畅所欲言,恣意潇洒。 “大晚上,这么吵还让不让狗睡觉了!?”小白揉着眼睛从百宝袋中冒出头。 他定睛一看,不由惊呼:“咦?这……这是哪?年年,你莫不是梦游了!?” 他们昨晚休息的地方,四周明明是一片树林。 知年站起,大致扫了一眼,答非所问:“看来,咱们来到一个不错的地方。” “那边的姑娘,拿酒来!”一头穿着黑甲的犀牛怪举着酒盏朝知年喊道。 知年循声望去,笑道:“稍等片刻。” 知年走到呈酒的案几边,端起鎏金执手酒壶,转身就朝犀牛怪走去。 小白生出不好的预感:“年年,你莫不是要去喝酒?年年,别忘了,咱们有任务在身,是绝对不可以喝酒!” 知年腾出手轻轻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小白,别这么激动,乖乖地待在百宝袋里。” 小白乜着眼:“我怎么能不激动,你要是喝醉了,任务怎么办?” “放心,任务咱们绝对可以完成。” 知年把小白塞进百宝袋,顺带捏诀将袋口封住。 与犀牛怪同座的,还有一只狐狸精,一只狼妖,以及一头大象妖。 他们的修为不低,都在千年以上。 犀牛怪打量着知年:“新来的?” 知年跪坐在犀牛怪身旁,恭敬地为他满上酒:“嗯,今日刚来。” 狼妖上身仅穿一件护胸铠甲,腰间别了一把短刀,下身穿着一条青灰色的灯笼长裤,他毛黑且亮,留着一头垂到腰间的长发。 “桃夫人的眼光,真是愈发的毒辣了。” 大象妖穿着一袭白色铠甲:“即便是桃夫人的容颜,也远远不及姑娘啊。” 知年掩嘴轻笑:“各位谬赞了。小女子怎能与桃夫人相比。” 知年为在座的满上酒,随后也为自己满上一盏。她双手端起酒盏,眉目含笑:“小女子先干为敬。” 说完,将盏中酒一口喝下。 “好酒!” 知年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酒香醉人且清冽,却丝毫不冲鼻。 带着桃香的馥郁,一口下肚,沁人心脾。 她喝的酒不算少,算得上好酒的屈指可数。 谁让她穷。 “这是自然,桃夫人酿的桃花酿,可谓是千杯不厌。多少非人想前来喝一口,都喝不着。”狐狸精展扇掩唇说道。 狐狸精的脸很白,涂着厚重绯红的胭脂,一双狐狸眼,邪魅挑人。 他穿着一身七彩锦袍,像极了凡间的翩翩贵公子。 小白在百宝袋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努力地在袋子里闹腾,结果知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理会。 知年放下酒盏:“不怕各位嘲笑,小女子初来乍到,对林子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情都不甚了解,不知哪位大哥愿给小女子解惑?” “姑娘是哪里不了解?”大象妖问。 “全部,都不了解。” 犀牛怪:“……” 狼妖:“……” 大象妖:“……” 狐狸精:“……” 小白:“……” 知年眨眼,一脸无害:“有问题吗?” 在座的一起摇摇头。 大象妖表示疑惑:“姑娘,你难道没参加入职培训就被安排出来干活了?” 知年想了想,道:“还不是因为人手不足,来不及给我们培训。” 狐狸精收起扇子,朱红的嘴唇下,是涂上黑漆的牙齿:“也是,最近桃花宴的客人是越来越多。” 犀牛怪说道:“不是说桃夫人的桃花宴并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吗?俺们可是整整寻了十天才寻到此地。以前,寻不到此地的非人,一抓一大把。” “就是!”狼妖仰头就是一口桃花酿,略带抱怨:“好东西向来都是物以稀为贵,除了桃花酿,桃夫人手下的桃姬桃郎,个个艳冠群芳,多才多艺。为此,桃花宴才能吸引一众非人慕名寻来。” 大象妖补充道:“还有眼前此番美景,即便你有万千烦恼,只要身处在这一片桃林,再多的苦闷与阴郁,都会消失殆尽。” 狐狸精叹一口气:“诶,可眼下,哪怕我们想听上一曲,都已是难上加难。” 听了犀牛怪一众的话,知年对现下身处的桃林有了大致了解。 桃林里,正举办着桃花宴,举办桃花宴的,正是桃夫人。 桃夫人手下有桃姬桃郎,依知年的推测,这些个桃姬桃郎应该是卖艺不卖身。 桃夫人的桃花宴,曾经是非人们梦寐以求,极力想要参加的宴席。如今,桃花宴的客人越来越多,桃夫人手下的桃姬桃郎人手极为不足,于是就让真的让知年钻了空子。 “诶呀!”犀牛怪惊讶地叫了一声:“俺们自顾自聊了起来,竟忘了姑娘。” 知年含笑摇摇头:“无碍,听了几位大哥的交谈,小女子已经知道了大致。” 大象妖笑道:“哈哈哈~果然,被桃夫人选中的姑娘,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知年起身,向在座的犀牛怪一众福身行礼:“小女子还有其他要事要忙,四位大哥吃好喝好。” “好咧,你去忙你的。”犀牛怪朝知年挥一挥手,便继续与兄弟们豪饮畅聊。 知年颔首,转身离去。她走到非人聚集少的桃林外围,将百宝袋的封印解开。 小白从百宝袋里蹿出,直接跳到知年的肩膀上:“年年!” “好了好了,我就喝了一盏。那桃花酿度数极低,一盏下肚完全没有醉意。” 知道小白会与她算账,知年率先说道。 “当真!?”小白半信半疑。 知年摊手耸肩:“爱信不信。” 小白:“······” 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白朝桃花林中望去:“这桃林是不是有诈?” 知年顺着小白的目光看去,勾唇反问:“你觉得呢?” 小白汗颜:“我要是知道,还能问你。” “小白,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立马就要得知答案。不然,咱们的任务岂不是完成得很无聊?” “年年,这是任务,不是探险,有趣能完成任务?” “当然。” 小白:“······” “谁!?谁在那!?” 一道厉声,从知年和小白身后传来。 知年和小白循声回身望去,一位身着赤红衣裳的美妇正站在他们的十步开外。 美妇见到知年和小白,神情登时变得肃穆。 “你们是谁!?” 第三十章 《桃花愿》宴席没有主角能叫宴席?道贺是最基本的礼貌一 美妇走到知年面前,上下打量一遍:“新来的?” 小白:“不是。” 知年:“是。” 美妇微微蹙眉:“到底是还是不是!?” 知年和小白对视一眼。 小白:“是。” 知年:“不是。” 小白举爪:“年年!” 知年无比认真:“小白,说谎可是不对的哦~” 小白欲哭无泪。 明明是她平时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这会儿难得他撒一次慌,竟反过来教训他。 小白表示不服。 更不服的还在后头。 美妇瞥了一眼小白,道:“这里还轮不到一只狗说话。” “噗!”知年忍不住,掩嘴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白乜眼看向知年。 “······” 小白一气之下,钻进了百宝袋。 美妇瞪了眼知年:“笑什么笑!我劝你们最好安分点,乖乖地随我去见夫人。” 知年美目一转,问:“是桃夫人么?” 美妇嫌弃地扫了一眼知年,抬手理了理发髻:“问这么多作何,去了不就知道了。” 知年挑眉:“我自然是要问清楚。我只见桃夫人。” 她现在对桃夫人,有些好奇。 美妇冷笑:“你当桃夫人是相见就能见的!?” 自然不能。 所以知年更好奇了。她开始耍赖,直接在桃树下坐下。 “反正我不管,我只见桃夫人。当然,她能亲自来见我就更好了。” 美妇愠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知年故作听不懂,挑衅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喝酒,不管敬酒还是罚酒,我都喜欢喝。” “你!”美妇气结:“你不要脸!” “夫人说的脸,指的是什么?不如夫人借我瞧瞧。” 知年含笑,云淡风轻地看着美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知年在心中唏嘘,被气成这样,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太顺畅。 “夫人,与其在这里受气,还不如乖乖把桃夫人请来。” 小白:“……” 刚才还是想让美妇带路,现在就改了主意。 果然,女人的心思,变幻莫测。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要见桃夫人,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美妇从地上捡起一根桃枝。 桃枝触手化成一把锋利的长剑。 美妇手持长剑径直朝知年刺去。 知年翻身站起,轻细的红线从袖子跃出, 美妇诧异,转眼就被红线缠住,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知年要不是见桃林里还有宾客宴席,不忍打搅,不然她才舍不得早早就将美妇制服。 喝酒本就是尽兴的事,若是被打搅了,多扫兴。 美妇在地上挣扎:“简直是反了天了!快将我放开!” 知年走到美妇身旁,故作惊讶:“你怎知道我做过反过天的事情?” 美妇:“……” 她现在,就差被气吐血。 人不要脸,天诛地灭。 思来想去,美妇决定不与知年说话。 免得被活活气死。 美妇不说话,知年也不强迫她。 她捏个诀,让美妇悠悠飘起随在她身后。 既然没有人给她带路,那她只好自己去找桃夫人。 “你这是要去哪!?” 知年还没走几步,美妇就忍不住发问。 知年勾唇狡黠一笑:“你这是在关心我?” 美妇冷笑,咬牙切齿:“是啊,我是在关心你,免得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此话怎讲?” “我说了,桃夫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谁说我要去见桃夫人了。” “啊?”美妇诧异。 “那你要去哪里?”小白探出头。 “桃夫人有桃花宴,咱们也可以来个桃花全席。” 小白一听,登时两眼发亮,垂涎欲滴。他问:“年年,咱们有材料?” 知年瞥一眼美妇:“后面那个不就是咯。” 美妇:“……” 小白的眼睛又是一亮,满眼欢喜地看着美妇。仿佛飘在知年身后的,是一大块带着肉的肉骨头。 “我……我警告你,少在这里吓唬人!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带你去见桃夫人!” 美妇故作镇定。 想看她担惊受怕,他们还嫩了些。 知年全然没有理会美妇的警告,自顾自地与小白说道:“血呢,咱们就酿成桃花酿,骨头就留给你,脑袋肚子之类的做成火锅,再寻些配菜,煎炸焖煮外加爆炒都可以。总之,够咱们好好吃上一顿。” “年年,我不要只吃骨头,我也要吃肉!” “行行行,这次大发慈悲给你吃肉。” “耶!好耶!” 美妇:“……” 知年继续道:“要找个刀工好些的师傅才行。肉,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 小白补充道:“还有这血一定要放干净才行。绝不能浪费一滴。年年,我知道地府里有一位很厉害的刽子手,找他帮忙准没错!” “真的?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吃好喝好,再回来找桃夫人。” 小白举爪欢庆:“好耶!” 美妇:“……” 美妇起初是半信半疑。 现在,她是越听越不像在吓唬她。 她想偷偷挣扎,奈何她越挣扎,红线就收得越紧。别无他法,她只能再次出声警告。 “你要是敢对我下手,届时被追究起来,你想哭都哭不出来!” 不管人还是非人,再狠的话在恐惧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知年眉眼含笑:“哦~,是吗。可惜,你看不见我哭唧唧样子了。小白,你说是先放血好呢,还是先把肉割下来?” “当然是先放血!年年,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不能浪费一滴血。” 知年掩嘴露出诡秘的笑容:“诶呀呀,一时间太兴奋,竟然给忘喽。” “你们……你们这样做,会遭到天打雷劈的!天界……天界一定会严惩你们!”美妇激动道,身体止不住地在发抖。 知年眺望远方:“小白,去地府怎么走比较近?” 小白循着知年的目光:“要是送也在就好了,这样方便些。或者,咱们把胧车叫来?” “好主意!” “等等!” 美妇越听越渗得慌。 她细细地想了想,知年不出两招就可以把她五花大绑地绑起,那么她说的八成也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自然是保命要紧。 知年问:“有事?” 美妇舔了舔唇:“二位且慢,咱们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小白不悦:“咱们之间没什么好商量的。” 吃肉才是正事。 “别别别,二位不是想见桃夫人么,我……我这就给二位指路。只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知年问。 “一定要对桃夫人说我是被威胁的。” “事实不就是如此么?” “不不不,有些出入,桃夫人喜欢忠心的奴才,一定要对她说你拿她的名声来威胁我,我不甘桃夫人受辱,不得不带你们去见她。” “可以。”知年爽快地答应:“带路。” 百宝袋里的小白疑惑了:“年年,咱们不吃桃花全席了?” 对待吃,他是认真的。 知年道:“吃了,谁给我们带路。” 第三十一章 《桃花愿》宴席没有主角能叫宴席?道贺是最基本的礼貌二 小白很郁闷。 他以为他终于可以有肉吃了。 哪怕是带肉的骨头,他都已经很满足了。 结果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 小白觉得,他们真的可以像知年说的那样,先吃一顿,然后再自己找上门。 小白沿着知年的手臂爬到她的肩膀:“年年,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没有打坏主意,怎么,让人带路就是打坏主意?” 她在小白心目中的形象,何时越来越差了? 小白诧异:“啊!你当真是单纯想让人家带路?” 知年:“······” “年年,好好的,你抽什么风?” 知年:“……” 小白是吃不到肉骨头,产生了臆想? “我才没有抽风,留着她本来就有用。” “有什么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知年按美妇所指的方向走进桃林深处。 一路上,他们见到不少桃姬桃郎。 个个人比花娇,面若桃花。 桃姬桃郎看见美妇被五花大绑飘在知年身旁,虽然诧异,但却不敢出声。他们掩嘴站在一旁,垂首窃窃私语。 美妇现在,巴不得挖地三尺把自己埋下去。 好歹,她也算是个领班,虽然依旧是奴才,但也是奴才的老大。 眼下,她出丑的模样,被手下甚至同级看见,指不定他们在背后会怎么嘲笑她。 幸好,桃夫人喜静,她的住处,除了一位贴身侍女,无其他闲杂人等。 越往深处走去,美妇涨红的脸色才得以缓和。 桃夫人的贴身侍女——絮儿,正在林子浇花。 桃林里所有的桃姬桃郎,包括美妇和絮儿,都是身着桃红色的翩翩衣裙。 男戴玉冠,女绾倭堕髻。 絮儿见有陌生人靠近桃夫人的寝居,忙放下手中的花壶,上前拦住知年。 “絮儿姑姑,救救我。”美妇见到絮儿,心中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连忙开口唤道。 “你怎么被绑成这样了?碧朱。” 絮儿难以置信地看着碧朱,不由大吃一惊。 碧朱有口难言,只能用幽怨的眼神瞪了知年一眼。 一个眼神,足以让絮儿知道一切:“不知碧朱是如何得罪姑娘?不如,姑娘将她放了,絮儿代姑娘教训碧朱。” “她没有得罪我,是我抓了她,还拿桃夫人的名声做威胁。” 知年瞥一眼碧朱,继续说道:“她怕桃夫人名声受损,在我的胁迫之下,带我寻来了这里。” 碧朱不似起初那般嚣张,反而变得小心翼翼:“他们指名道姓要见桃夫人,还威胁我,絮儿姑姑,碧朱实在没法。” 絮儿稍稍瞪了碧朱一眼,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桃夫人已经歇下,不见外客。” 小白嗤声:“看来桃夫人,金贵得很,咱们都寻上门来,还不是连一面都见不着。” 碧朱微微扬起下巴,得意道:“我早就与你们说过,桃夫人不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碧朱话音一落,絮儿不着痕迹地剜了她一眼。 碧朱意识到自己多嘴,脸色登时变得煞白,眼神因心虚,变得飘忽不定。 絮儿面带笑容,得体和煦地对知年道:“姑娘,还是请回。” “不要!既然来了,岂能不见一面。” 知年绕过絮儿,径直往桃夫人的寝居走去。 越是小心翼翼,就越有诈。 越有诈,知年就越好奇。 絮儿连忙追上去,结果和碧朱一样,被知年的红线缠住,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桃夫人的寝居不大。 十里桃林,漫天桃花中,有一间大小适宜的竹屋。屋后,是漫野的鲜花。 鲜花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竹屋前十步开外,有碧绿的池塘以及一座弯弯绕绕的九曲桥。 桃夫人的寝居,景色宜人,风光无限。 “姑娘!你不能进去!桃夫人说不见客就不见客!” 知年没有理会絮儿,慢悠悠弟走在九曲桥上,欣赏着风景。 小白发出感叹:“这桃夫人,可真会过日子。” 知年道:“能举办桃花宴,吸引三界妖怪慕名前来,其品味自然不会差到哪里。” “怎么这么吵?” 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让知年和小白一同循声望去。 竹屋里,走出一位年纪与知年相仿,貌比天仙,唇不涂而朱,眉不描而黛的美女子。 她与絮儿一般,穿着桃红飘飘的衣裙,乌发如瀑,随意却不凌乱地散落而下。 絮儿见到她,忙道:“夫人,他们死活要见您,拦也拦不住。” 桃夫人忙走到知年面前,盈盈一拜:“请姑娘高抬贵手,放了妾身的两位丫头。” 没见桃夫人之前,知年以为桃夫人是半老徐娘,这一见面,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 这第一印象,怎么看都是和善、极易相处的主。 絮儿和碧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知年倚在九曲桥的护栏上:“终于见着桃夫人了,殊不知为了见您一面,我连威胁你家丫头的伎俩都用上了。” “妾身常年身子不好,她们是怕妾身被扰了清休。如有见怪,请姑娘海涵。” “那我可否进去坐坐?” “自然,姑娘请。” 桃夫人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瞥向絮儿和碧朱。 知年抬手勾了勾手指,绑在絮儿和碧朱身上的红线,骤然消失不见。 絮儿瞪了眼碧朱,连忙走到桃夫人身旁,搀扶着桃夫人。 碧朱垂首,努了努嘴,内心既是惧怕又是不甘。她怏怏地转身,随后快步离开。 走进竹屋,桃夫人招待知年坐下,并让絮儿去沏茶。 “姑娘面生,第一次来?” “桃夫人怎知我是第一次来?难道桃夫人认得出桃花宴里的每一位客人?” “自然,他们是妾身的贵客,妾身怎敢不将他们放在心中。” “桃夫人将每一位客人放在心间,不仅是客人们的幸运,也是他们的福气。” “姑娘抬举妾身了。不知姑娘是怎么进到这十里桃林里来的。” “怎么,夫人是怕我是坏人?” “不过是好奇问一问。” 知年恍然,道“我是一觉醒来,就在这桃林里了。” “原来,是有缘人。即是有缘人,那便是贵客了。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我叫知年,你可知道我是谁?” 桃夫人先是疑惑,而后含笑摇头:“不知。” “既然不知,那便算了。” 不知怎么地,她竟生出一丝低落。 许是习惯了大伙对她曾经的“光辉事迹”倒背如流。 第三十二章 《桃花愿》警惕陌生人参加宴席,不是问你借钱,就是有事求你 十里桃林,馥郁芳菲。 春光明媚,宛如桃源。 竹屋里,桃香弥漫。 知年端起茶杯,闻了闻,复又轻抿一口。 “茶香四溢,入口甘甜,好茶。” “知年姑娘谬赞,不过是寻常的桃花茶罢了。”桃夫人眉眼带笑,宛如一波春水,温柔娴静。她与絮儿对视一眼,转而问道:“妾身有个问题。” “你问。” “知年姑娘这般急着要见妾身,是有什么要事?” 知年放下茶杯:“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觉得既然来了,就顺便问问。” “既然不是大事,那你为何还要扰桃夫人清休!?” 絮儿被知年的红线缠过之后,对知年的印象,直线下滑。 “虽说不是什么急事,但也只有桃夫人能帮我。” “如若这般,妾身在所不辞。” “那知年先谢过夫人。夫人,知年想让您在桃林里帮我寻个人。她是桃树的桃灵,名唤丹绛。” “丹绛?”桃夫人看了眼絮儿,思忖片刻:“妾身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桃林里的桃姬桃郎都是桃灵,有一部分还是抛弃过去投奔到此,知年姑娘说的丹绛姑娘,指不定藏身于其中。只是……” 小白问:“只是什么?” “只是,若想要将她找出,怕是要花上不少时间。不知知年姑娘是否愿意在此等上几日?”絮儿看似恭敬,语气却充满不屑。 “没关系,哪怕是十年一百年我也等得起,你们慢慢找便是了。” 絮儿:“……” 知年打量完四周,俏皮一笑,问道:“不知,在你们帮我寻人的这几日,我住在哪里。” 絮儿:“……” 桃夫人掩嘴浅笑:“离我这二里地有客房,知年姑娘若是不嫌弃,可放心睡下。” “那可有服侍的丫头?”知年再问。 “你不要蹬鼻子上脸!”絮儿一听,脸都青了。 让她留下已是他们的仁慈,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客人,都可以住上桃花林的客房。 住得起桃林客房的客人,压根不需要他们桃林提供的丫头。 知年指着下颌,略微嫌弃:“你们桃林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我要求不高,就刚才那位……流……不对……碧……碧什么来着了?哦!碧朱!让她来服侍我就可以了。” 絮儿冷笑一声,道:“你到是想得美,碧朱好歹是个领班,怎么可能贴身去伺候你!” 桃夫人为难道:“碧朱今日得罪了知年姑娘,怕是不宜留在姑娘身边服侍。” “没关系,我不在意。” 见知年这般说,桃夫人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絮儿诧异:“夫人!” “絮儿,知年姑娘是有缘者,有缘者便是贵客。你去和碧朱说一声,让她这几日安安分分地在知年姑娘身边好好服侍,绝对不能出差错!” 絮儿心中固然是一万个不乐意,可既然是命令,她就不得不答应。 目送知年离开,絮儿忍不住询问:“为什么要答应她!?起初干脆说没这个人难道不行!?” 桃夫人从位子站起,走到门口,望着知年的背影:“她是硬要寻上来的,说明她是有备而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留她几日有何不可?况且,我们这里本就没有丹绛这个桃灵,无须但心。她见寻不着,自知没趣地就会自行离开。” “可婢子就是看不惯她,碧朱也真是的,连个人都拦不住!要她有何用!” “好了好了,莫气莫气。不过,我倒是奇怪的很,她说她一觉醒来就在桃林里,可桃林的结界什么时候打开了?” “难不成有人搞鬼?” “我看未必。算了,静观其变。至于碧朱,等人走了,再找她过来问话。” “嗯!” 知年和小白,悠悠地走在桃林中。 一阵清风拂来,花香清淡,花瓣纷飞。 小白从百宝袋里飞到知年的肩膀上。 “年年,你确定丹绛在这里?” “不确定。” “那你干嘛还要浪费在这里?” “不浪费啊。” “怎么不浪费了!?” “小白,你不能因为自己是狗狗,就不动脑子。这片桃林与世隔绝,又出现得诡异,说不定丹绛就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咱们可不能浪费一丝丝线索。” 小白陷入沉思:年年说得,好像是这个道理。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小白以为知年会说不知道。 结果知年顿时来了精神:“自然是吃好喝好玩好!” 桃花宴不吃喝玩乐,实在对不起宴席。 小白汗颜:“年年,我看你留下来,不是为了不错过线索寻找丹绛,而是为了吃喝玩乐。” “小白,这叫任务生活两不误,咱们不能因为任务而耽误生活。” “口头说得好听,我看你的重心,毫无疑问在吃喝玩乐上。” “人,桃夫人答应帮找。我既帮不上忙,自然将重心放在吃喝玩乐上。” 小白:“……” “对了,你为什么要让碧朱服侍你?” “她服侍不好?”知年反问。 “咱们和她闹了不愉快,还差点要吃了她,你就不怕她半夜三更给你来一刀?” “听你这么一说……” 知年陷入沉思。 “倒也挺有趣。” 小白:“……” 小白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 他有事没事就担心知年,是不是有病!? 知年按桃夫人指的路寻到客房。是一间竹屋,规模比桃夫人住的要小一些。 碧朱从屋子里灰头灰脑地走出来,嘴里“呸呸呸”地吐着灰尘。 她用手拍打粘在衣衫上的尘灰,自言自语道:“真是倒霉催,我堂堂一个领班居然沦落到打扫屋子!臭女人,最好别落在我手中!要是落在我手中,我就……” “你就如和何?” “我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一落,碧朱整个人登时惊住。她脸色煞白,循声看向知年。 “知……知年姑娘。” 碧朱双腿一软,直接跪在知年面前。 “我……我刚才……刚才说的那些话,绝……绝对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又如何?瞧你被吓成什么样。快起来。” 知年走进竹屋,里面虽然亮堂,但空气里全是霉菌的味道。 “这屋子多久没住人了?” 碧朱抖着腿,愣是站了好几次才站起。她连忙走进屋内。 “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住人了,毕竟,能留宿的客人屈指可数,他们不来,客房便空着。后来,桃林人手不够,干脆就这样放置下去。不过姑娘请放心,婢子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将屋子打扫出来。要不……请姑娘到屋外稍等片刻?” “不用这么麻烦。” 知年一挥手,屋子顿时焕然一新。 碧朱惊诧。 知年坐在上首,打了个哈欠。 “你也不用抱怨,今日你被我给绑了,桃林上下都知道你出丑,你那个领班之位,已经是名存实亡。你与其被他们嘲笑,还不如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你放心,他们若是敢当面嘲笑你,我便让他们也体验一把被绑的感觉。” 小白:“……” 碧朱:“……” 第三十三章 《桃花愿》去别人家做客,要做个有礼貌有规矩的客人 小白听了知年的话,觉得甚是有道理。 只是,这话从罪魁祸首口中说出,味道却变了几分。 碧朱觉得知年的话,听起来很暖心,但她丝毫没有感到感动。 忙活大半天,转眼到了中午。 春日的中午,很适合睡觉。 知年简单用过午餐之后,就睡下了。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准备下山。 小白打了个哈欠,望着窗外。 “年年,你太懒了,瞧瞧,都准备天黑了,你才睡醒。” 知年:“······” 你也还不是刚睡醒。 知年下了床,洗了把脸,准备出门,碧朱就急匆匆地走过来了。 “姑娘,您醒来,婢子已经准备好晚餐了,可以用膳了。” 知年道:“先放那,我还不饿。” 碧朱见知年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是要出去?” 知年见碧朱神色有异,遂而问道:“怎么,难道晚上不能出去?” “不瞒姑娘,桃林有规矩,太阳下山后就必须待在屋里,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知年好奇:“哦~?这是为何?” “具体原因,婢子不知。婢子不过是奉命行事。” “这样啊。好,既然是桃林的规矩,我又是寄人篱下,怎能不遵守规矩。既然太阳下山就不能出门,那我就等到明日再出门。碧朱,我这主子做得是不是很好?” 碧朱汗颜:“······是,姑娘是婢子见到过最······最好的主子。” 晚上,知年很守规矩地待在屋子里。 小白却一如反常。 “年年,咱们真不出去探一探?” 知年躺在床上,枕着手,翘着腿:“急什么,日后大把时间,今晚咱们就乖乖地待在屋里。” 小白趴在知年的身旁:“你说,这夜晚的桃林为何不能出去。” “这我哪知道,时候不早,先睡。” 小白:“······” 确认无误,有时候知年和一头猪没什么区别。 日照东升,桃粉色的树林,被度上一层浅淡的光辉,莹莹发光。 知年用过早饭,带着小白和碧朱朝宴席的方向走去。 路上,知年问碧朱:“这桃花宴大概开几日?” “只要是春日,桃花宴就会一直开下去。” “那宾客想参加几日就参加几日?” “是的,只是太阳下山之后,他们必须要离开桃林。” “诶,你瞧,碧朱姑姑真的成了客人的婢子了耶。” “嘻嘻,没想到,碧朱姑姑也会有这一天。” “你是没见到昨日她出丑的样子,简直贻笑大方。” “嘘,你小声些,免得被听到。” “听到了又如何,大家都是婢子,谁又比谁高贵。” “······” 耳旁,传来私语声。 十里桃林,桃姬桃郎负责招待客人,婢子负责林子上下的杂事。 碧朱没做婢子之前,是林中杂事的一个小领班。 领班就是这样,有点小权利就在部下面前自称老大,欺上瞒下。 因此,底下的小婢子,多多少少都积攒了不少的怨气。 此时的碧朱,将头垂得低低的,耳根已经矂红得完全不像话。 知年停下脚步,含笑地扫了一边站在林子里的婢子。 婢子们被知年这么一看,立马捂嘴噤声,垂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手上的工作。 “退一万步来讲,碧朱都是你们的前辈,前辈犯错,自然有比她资历更高的人对她进行指正,何时轮到你们这些小辈在此指指点点了?” 小婢子们听着知年的话,大气不敢出。 “这些的话,日后可别让我听见。碧朱,现在是我的婢子,她昨日再怎么出丑,也不关你们的事。听见没有。” “是。” 小婢子们委屈巴巴地福身行礼应答。 这下,碧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不感动。 从不将知年放在眼里,到厌恶她,惧怕她,现在的碧朱,是由衷地崇拜和感恩知年,连带着干活,都充满了干劲。 在碧朱的带领下,知年来到宴席的入口,却迟迟没有进去。 她昨天,怎么就没有发现桃花宴蹊跷? 算了,现在发现也不迟。 小白从百宝袋里冒出头,问:“年年,怎么不进去?” 按理来说,知年应该迫不及待地进去,拿起酒盏一盏接着一盏,然后喝得烂醉如泥。 “急什么,越是好东西,就越不能着急。” 小白:“······” 好好好,是他不懂欣赏好东西。 他就是一只糙狗子。 “哟,这不是昨日的桃姬姑娘么。” 宾客席间,犀牛怪见到知年,忙举盏招呼。 碧朱本想出声为知年端正身份,被知年阻止。她支开碧朱,含笑入座于犀牛怪四兄弟的席间。 “怎样,弄清楚桃林的规矩没有?”大象妖关心地问道。 “托四位大哥的福,都弄清楚了。”知年举盏:“小女子感谢四位大哥的帮助,在此敬四位大哥一杯。” “小事,不足挂齿。”犀牛怪豪爽地笑了一声。 “话说回来,大哥,昨夜半夜的时候,你鬼鬼祟祟地去了哪?是不是,又偷偷跑去喝酒!?” 狼妖将酒盏里的酒喝完后,壮起胆子问道。 犀牛怪疑惑:“俺哪都没去,你莫不是早上喝太多,看花了眼?。” 狼妖道:“绝不可能,我看得是清清楚楚。” 大象妖道:“大哥,你这晚上背着咱们偷偷去喝酒,也太不仗义了。” 犀牛怪解释道:“我都说了,俺没有出去喝酒。” 狐狸精在一旁摇扇悠悠地道:“我记得,昨晚下了一场好大的雨,我被雷惊醒的时候,大哥就睡在身旁,哪都没去。” “贤弟,昨夜哪里下雨了,昨夜不仅有月亮,还漫天星野。” “不对!昨夜是阴天,既没有下雨,也没有星星和月亮。” 狼妖刚说完,大象妖就忙出声更正。 “不可能!昨晚雷声明明那么大,怎么没有下雨!?咱们住在一间破庙里。那间破庙,还一直漏水。”狐狸精坚持着自己的说辞。 同样坚持说辞的,还有狼妖和大象妖。 “咱们明明是不想离桃林太远,随便在林子寻一处干净的地方席地而睡。我记得,我昨夜是数着星星睡着的。” “不对不对!都不对!咱们明明是在山脚下一家客栈里住下。不知是不是因为是阴天的缘故,简直闷热得反常,所以,我记得是清清楚楚。” 犀牛怪越听越糊涂。 “咦!?昨夜散去,咱们难道不是各回各家?” “大哥,我们何时有家了!?” 其余三兄弟,异口同声。 第三十四章 《桃花愿》不遵守做客的规矩,就会发现主人的秘密 犀牛怪四兄弟,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愈发的激烈。 他们各执己见,谁也不让谁。 小白听得一头雾水。 为什么他们说的,都不一样? 知年举着酒盏,怡然含笑地看着四兄弟争得面红耳赤。 直到形势开始变得不可收拾,她才出声劝和。 “各位大哥,各位大哥!请先冷静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四兄弟渐渐熄了声。 犀牛怪道:“姑娘,你说这到底怎么来嘛,俺们说滴,咋不一样!?” 知年给犀牛怪一边倒酒一边道:“各位大哥,真相难道当真这么重要?大晚上的,在哪睡不是睡?一个晚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许是你们醒来的时间不一样。或是,你们喝醉了,说的那些,不过是做梦罢了。” “姑娘分析得有道理,咱们白日喝了这么多,醉了也许都不知。”大象妖随即赞同知年的说法。 狼妖点头附和:“看来,咱们还是少喝些才行。免得咱们兄弟情谊,被这几杯酒给破坏了。” 知年目光宛如秋波,眉眼带笑:“既然来喝酒,自然是要喝得尽兴,顾忌这么多作何。现在算是真相大白,以后这样的事发生,知道是做梦就行。安心,各位大哥。” 狐狸精展扇:“姑娘说得言之有理,喝酒都不能尽兴,咱们兄弟几个千里迢迢来此地喝酒,又有什么意义。” “没错!让我们一同举杯,一同为咱们的友谊干杯!” 十里桃林,桃野纷飞。 桃树下,各路妖怪围坐在一起,举酒言欢。 桃姬桃郎,吟诗作对,鼓瑟吹笙,翩翩起舞、 十里桃林,好不热闹。 难怪来到此地,皆会乐不思蜀。 桃夫人住处,竹屋。 絮儿听完婢子前来禀报的消息,回到竹屋。 桃夫人见她回来,问:“怎样?” 絮儿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桃林里和妖怪们一起喝酒呢。那些妖怪,都以为她是咱们这里的桃姬桃郎。” 桃夫人微微颔首:“也罢,她待在桃林的这几日,只要不是过分的事,就算是冒充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絮儿不解:“夫人,您这也太放纵她了。” “絮儿,她在桃林的这几日,咱们还是多忍让她些。” 絮儿不服气:“凭什么!?夫人,你活了这么久,有哪次像这般受委屈!?” “不知怎么地,我这边答应她准她留下,晚上睡觉的时候,心,一直忐忑不安。唉~,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吃点亏不要紧。对了,你可有命人去找人?” 絮儿没好气地答道:“昨日她一走,我就已经去安排人去找了。” 桃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叫他们寻得认真仔细些,千万不要给她看出咱们只是做做样子。” 絮儿福身:“是。” 桃林一日尽兴,太阳下山前,宴席上的妖怪已经散去大半。 知年回到住处。 碧朱端来晚膳之后,就被知年支开。 小白确认门窗关紧,回到知年身旁趴下。 他低声询问:“年年,今日那犀牛怪四兄弟怎么这么奇怪?” 知年垂头看着小白,轻轻地抚摸他柔顺发亮的毛发。 “想知道答案?” “嗯!” “行,等我睡醒了,再告诉你答案。” 小白举爪抗议:“年年,你就不能先告诉我再睡!?” 知年扯过枕头,一个翻身,背对着小白。 “不能。” 一下子全都说出来,有什么意思。 小白想知道答案,想知道想得心痒难耐。他伸出小爪子去弄知年。 “年年,你就告诉我嘛。” 知年没有理会,继续翻身背对小白。 小白闹了几次,见没法,只好放弃。他趴在知年的身侧,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 小白醒来的时候,知年已经坐在桌子边上吃晚餐了。 外面,天空已经也夜幕覆盖。 知年吃得津津有味,对小白道:“起床啦,过来吃东西。” 小白坐起,却没有到知年身旁吃东西的打算。 知年知道,小白这是在怄气。 气她睡前不告诉他答案。 小白和她怄气是经常的事。看她如何把他拿捏得准准。 “不吃?”知年问。 小白不答,傲气甩头不看知年。 知年忍笑:“不吃就算了,我原本打算,等你吃完,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现下,看来是不需要啰。” 小白自诩自己是一只审时度势的狗狗。 老莽说过,狗狗要时时刻刻充满好奇,懂得审时度势。这样才会变得聪明,才不会真的有一天被知年给吃掉。 “我吃!”小白飞到桌面,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知年支着下颌,垂眸看着小白,掩唇狡黠一笑。 小白吃完,连嘴巴都不擦。他抬头用乌黑发亮的双眼,期待地看着知年。 知年拿出帕子给小白擦了擦嘴,随后站起。 小白疑惑,心中又怕知年葫芦里卖药,不直截了当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东西。 “年年,快快快,告诉我!” 知年用手敲了敲小白的小脑袋:“小白,老莽除了说狗狗要充满好奇心,是不是也说了狗狗要充满耐心。” 小白:“······” 老莽有说过吗? 他……不记得了。 知年打开窗户:“今晚夜色,真美。小白,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别浪费今晚这般美好的夜色。” 小白飞到知年的肩膀上:“年年,你疯了不成!?这里有规定,夜晚不许外出!” “小白,人是活的,规定是死的。夜晚宵禁,不是用来保护,就是用来掩藏秘密。” 小白大悟:“年年,你是说······” 知年勾唇冁然一笑:“没错,你知道我的,就掩藏在这片夜色里。” 小白望向窗外。 夜晚的桃林的,祥和安静。 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会掩藏在这片夜色? 小白不禁愈发好奇。 知年翻窗而出。 屋外,连个把守的婢子都没有。 这个秘密,连桃林里的婢子都不能得知。 屋外,圆圆的红月高悬,黑云的特别厚重,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知年和小白踩着夜色前进。 现下是春季,又是在林子里,夜晚凉些本是正常。只是,桃林里的凉意,带着一股阴寒。 小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桃林的宵禁,或许真如知年所说的那般,是用来掩藏秘密。 第三十五章 《桃花愿》先生说了,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黑云如纱,盖住红月洒下的月辉。 黑夜里的桃林,犹如重重鬼影—— 狰狞可怖。 不同白日的热闹,夜晚的桃林,安静得诡秘。 小白难以置信。芬芳的桃林,此刻变得浑浊不堪。 小白诧异:“瘴气!?” 仔细一看,桃林的桃树全已枯萎凋败。 “年年,桃树怎么······一夜之间去都衰败了?” 知年在桃林缓步而行:“小白,这里的桃林,夜晚与白日是两个模样。” “两个模样!?这么神奇!?” 知年但笑不语。 确切的说,夜晚的桃林,才是桃林真实的模样。 走到白日饮酒的处,寸草不生的地面,全是森森白骨。 “年年,这些该不会都是······” 小白登时生出不详的预感。 “嗯,都是白日喝酒的客人。” 小白大为震惊。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夜之间,桃林会变成这般!?客人又怎么会死于非命!?对了!年年,快去救桃夫人!” 知年笑道:“放心,桃夫人现下,正安然无恙地待在竹屋里。” 小白松一口气:“那就好。” 知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白不悦,举爪道:“年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为什么不能笑?” “桃林遭到大劫,你应该要为之感到惋惜。” “我为什么要感到惋惜?这片桃林又不是我知年的桃林,我反而应该庆幸逃过这一劫才对。何况,小白,你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发生在今晚?” 小白疑惑地眨眨眼。 “什么意思?” 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 他嘴快,抢在知年之前,对知年道:“不许吃我!” 知年粲然一笑,剪水双眸,明亮动人。 眼角下的猩红泪痣,在红月下宛若一粒夺目的红宝石。一丝莫名的哀思,楚楚动人,就像藏在眼底,挥之不去的伤情。 “小白,我什么时候说要吃你了?” 小白:“······” “你······你少在我面前装糊涂,每次我反问你,你都会找一大堆理由出来,为的就是把我焖煮煎炸。” 知年故作疑惑:“咦?有这回事?” “有!” 不要以为装忘记,就可以把他给糊弄过去。 “嘻嘻,那你说有,就有,要不,我把这件事变成真的如何?” 小白欲哭无泪。 渗骨的凉风吹来,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从知年鼻尖飘过。 知年收回嬉皮笑脸,把小白放进百宝袋,掩去气息,没入黑暗。 桃林来了两抹身影。 絮儿在前。 桃夫人在后。 絮儿散着乌发,踩着白骨,展开宽袖翩翩起舞。 静谧无声的黑夜,白骨咯吱作响。 絮儿轻哼曲调,添上一份诡异。 絮儿神情带笑,眼神中,带着一份凄凉。她身着一袭艳红衣裳,双眉微蹙,艳红的双唇,衬得脸色极为惨白。宛如一位被情郎抛弃,寻不到归家之路,最后在绝望之下惨死,化身成为执念深重的女鬼。 约莫过了半盏茶,絮儿才停下哼唱。 她走到桃夫人身旁,带着炫耀般:“你瞧,我的孩儿们,每日都在努力复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像白日那般,灼灼其华,耀世千年。” 言毕,絮儿掩唇轻笑。渐渐地,她的笑声越来越疯魔。 絮儿拉着桃夫人的手,如欢庆般,再次起舞。 桃夫人一边随着絮儿的脚步,一边劝道:“夫人,请小心脚下。” 桃夫人刚说完,絮儿好巧不巧地就被绊倒在地。 絮儿坐在地上,依旧魔怔般大笑不止。 桃夫人将絮儿扶起:“夫人,切莫大喜大悲,来,我扶您回去。” 絮儿迈着踉跄的步伐,笑道:“你看见了吗,我的孩儿,就要复活了!” 桃夫人摇头叹气,只能一边搀扶絮儿,一边附和:“看见了,看见了,夫人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 絮儿没有出声,她的眼眶不知何时铺满泪水,在朦胧的月色下,盈盈打转。 目送桃夫人和絮儿离开,小白迫不及待地从百宝袋里冒出头,无比震惊地道:“年年,你听见了吗?桃夫人管絮儿叫夫人。” 知年淡然含笑:“听见了。事情,要变得有趣了。” 在祈愿斋干活,唯一让知年感到开心的,就是每次任务里有趣的事情和丰富的故事。 “年年,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许给我在葫芦里卖药!” “那我就先把我目前知道的告诉你。” 小白诧然:“年年,还有你不知道的?” 每次他见知年故作高深,都以为知年是有意瞒他。 现在看来,不全是。 “当然啦。”知年理所当然地答道。 她又不是先知。 若是先知,别说她不会被贬到祈愿斋,指不定还能成为天界之主。 小白回神:“诶呀,又把话给岔开了,年年你快告诉我。” 知年轻轻地摸了摸小白的脑袋,迈步离开桃花林。 “这还用得着告诉你?眼下不全是答案了?小白,我问你,你现在应该明白了犀牛四兄弟,白日里为何说得话都对不上了。” 小白思忖片刻:“因为他们都死了?” “没错,他们白日里的对话,应该是他们生前的某段时间的记忆。所以,他们的交谈才会驴唇不对马嘴。” “那为何白日的桃林是那般的郁野芳菲?” “小白,那是幻术,为的是将各路妖怪吸引而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维持幻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还要必须瞒过修为高深的妖怪。” “你没听絮儿刚才说的话?她的孩儿正在复活中。以我的理解,她口中的孩子,就是这片十里桃林,吸引各路妖怪,为的就是让她和她死去的孩儿们吸纳妖怪们的精气。” “既然如此,桃夫人又是谁?” “你觉得呢?”知年反问。 小白登时生出大胆的猜设:“该不会是······” “小白,恭喜你,终于难得的聪明了。” 小白:“······” 不带这样侮辱狗的。 小白深感不服。 他虽然很有多事情都弄不懂,但不代表他真的是一只傻小狗。 知年表示很无辜。 她是真在夸奖小白。 只是,一到夸小白的时候,她就会莫名的阴阳怪气······ 第三十六章 《桃花愿》在家不吃亏,以后就要到社会上吃亏 回到竹屋,已是下半夜。 知年往床上一趟,一睡就是日上三竿。 醒来用过午膳,知年带小白又往桃林去。 白日的桃林,热闹非凡。 小白想起夜晚所见,心中总觉得别扭。与一堆白骨喝酒畅聊,酒盏里,实际盛着是什么,难以想象。 “姑娘,今日怎么这么晚?” 远远的,犀牛怪举手忙招呼知年。 知年自然而然地坐在犀牛怪四兄弟当中,拿起酒盏:“许是昨日喝多,不胜酒力。” “哈哈!姑娘,看来你这酒量还需要再练练。昨日,你才喝了多少?不下三盏。”狼妖豪爽一笑。 “让狼兄见笑了。不过,我昨日醉的不是酒。” 狐狸精展扇掩嘴,一双狐狸眼带笑,宛如会魅惑人心的弯月:“不知姑娘醉的是何物?” “醉的自然是意境和情谊。” 大象妖不解:“意境我倒是明白,情谊为何意?” 知年轻抿一口酒,反问:“各位来此,有多久了?” 知年的问题,让犀牛怪四兄弟登时陷入沉默。 他们凝眉思忖,约莫片刻,犀牛怪深吸一口气,诧异道:“我······竟记不起来此地的时间了!” “我也是一样!”狼妖道。 知年勾唇笑笑,再问:“各位可还记得族中的家人?” 又是沉默。 知年放下酒盏,意味深长地道:“看来,这片桃林是世外桃源。桃花宴,是世外桃源的仙席,让大伙儿都忘了归家的心,回家的路。” 大象妖挠挠头,难为情地笑道:“嘻嘻,惭愧,惭愧。” “四位大哥,小女子在此多嘴一句,你们可不能因桃源仙境,就忘记自己的家乡与家人。若是没事,你们就多想想他们。我想,他们一定很挂念你们。” “是是是,姑娘说得对。”狼妖附和。 知年起身:“好了,各位吃好喝好,小女子还有事,先走一步。” 远离宴席,知年走在桃林中,放眼望去,仍旧是漫天绯红。 桃林上空,阳光明媚,天朗气清。 风,温暖和煦。 绯红的桃林,在风和日丽的春日里,似乎被镀上一层浅浅的光芒。 知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桃树下的桃花宴,嘴角微微上挑。 地狱中的世外桃源么。 不过都是心中的欲望罢了。 小白从百宝袋飞到知年的肩膀上:“年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们何时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对了,该去问问桃夫人,有没有帮我们找到丹绛。” “砰——” “你没有眼睛!?明知迎面来了人,怎么不偏让!?” “你这是什么语气!?胆敢这样和我说话。且说偏让,明明就是你们让我!何时变成我让你们了!?” “哼!你未必太将自己当成一回事!也不想想,你现在有没有资格!” “我怎就没有资格了……” 五步开外的争执声,吸引了知年和小白的注意。 他们循声走去,偏开纵横交错的桃树,入眼的便是碧朱。 碧珠的对面,站着一位气焰嚣张的桃姬。桃姬的身后,是看热闹的其他桃姬桃郎。 小白对此不忘揶揄:“年年,你只警告婢子,没有警告桃姬桃郎。这,压根等于没警告。” 知年:“……” 可笑,就算她警告天下人,依然会有大把人不将她放在眼里。她从未打算靠一句警告,震慑所有人。 知年理了理衣衫,清了清嗓子,从容迈步走到碧朱身旁,调侃道:“啧啧啧,真是可怜,被欺负成这样。” 小白:“……” 碧朱:“……” 桃姬桃郎们:“……” 知年笑眯眯地顺着碧朱的目光,对上她面前这位桃姬讥讽的眼神。 桃姬本还在暗暗嘲笑眼前这个被欺负了,还被主子调侃的碧珠。 既可笑又可怜! 直到她对上知年的目光,得意的心情登时变得莫名觉的心虚,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知年负手含笑,缓缓踱步,走到桃姬面前,微微躬身附耳。 她低声问道:“是谁给你勇气,敢以上犯下?” 桃姬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脑袋一片空白的她,唯有摇头否认。 桃姬将身体后仰,尽可能地与知年拉开距离。 知年语气平静轻松,传入桃姬的耳朵,宛如暴风雨前夕平静海面上的海风。 越是平静,风雨愈强。 “是哑巴?” 桃姬珉珉嘴:“······不······不是。” 知年笑而不语。她越是不说话,桃姬就愈发的害怕。 知年微微扬起下巴,睥睨桃姬,直截了当地问:“给你宇个选择的机会,说,想要什么样惩罚。” 桃姬脑袋一片空白,扑通直接跪下。 “······姑······姑娘,妾身……妾身知道错了,求……求您饶……饶过妾身。” 桃姬一跪,其余在场看热闹的桃姬桃郎也纷纷跪下替她求情。 知年对桃姬摆摆手:“不对不对,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 桃姬不傻,瞄了一眼碧朱。她深吸一口气,跪着挪到碧朱面前,并狠狠地向她磕了三个响头。 “碧朱姑姑,霞儿知道错了,求求您,原谅霞儿,霞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碧朱本是有气,但见知年为她出头,心中难免感动,一时间竟生出动容。 知年瞥一眼碧朱,淡道:“你要是敢求情,我就罚你。” 碧朱:“……” 霞儿:“……” 意思说得已经很明显。 认错是认错。 受罚是受罚。 碧朱爱莫能助。 “小白。”知年唤道。 “嗯?” “你说,碧朱要不要原谅她?” 小白:“······” “当然不能。” 知年又问:“那该怎么惩罚她?” 小白:“······” 他故作苦恼:“年年,我想不出来,毕竟我没你这般心狠手辣。” 知年:“……” 竟一时无法反驳。 思忖片刻,知年想出一个办法。 “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日碧朱受辱的感觉如何,今日便让你体验体验。” 霞儿一听,脸色登时煞白,颓坐在地。 那······可不是一般的丢脸。 霞儿身后的一众桃姬桃郎,登时变得惊慌失措,一起磕头为霞儿求情。 知年鼓掌笑道:“你们的情谊,实在感人。要不,你们代她受过?” 话音一落,立马噤声。 知年故作一脸可惜,同情地看着瘫坐在地的霞儿。 “看来,没有人愿意代你受过。” 第三十七章 《桃花愿》主角死了,还是可以继续剧情的 知年在桃林惩罚桃姬霞儿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桃林。 竹屋。 絮儿焦灼地来回踱步。 “惩罚桃姬,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个知年,分明就是故意的!?赖在这里不愿离开住上房便罢,竟还将桃林缴得天翻地覆!” 桃夫人坐在上首:“莫不是为了那个丹绛?” 絮儿咬牙切齿,双手紧握,指甲因愤怒陷入掌心。 “为了她!?如果她真的为了一个与桃林不相关的人,那今日她所做之事,日后我必定百倍奉还!” 桃姬桃郎,她的孩儿!伤她孩儿之人,不可饶恕! “絮儿这话,听得我好怕啊。” 知年背手走进竹屋,很自觉地坐在下首的椅子,并给自己倒一杯茶。 絮儿大惊失色,与桃夫人相视一眼。 桃夫人稳了稳心绪,略显尴尬地问:“知年姑娘怎么来了?” 知年浅尝一口茶,支着下颌抬眸看向已经走到桃夫人身旁安静站着的絮儿。 “我不来怎知你们有没有找到丹绛,我不来怎知絮儿要我百倍奉还呢。” 絮儿咬唇,想回呛知年,被桃夫人眼神示意拦下。 桃夫人笑道:“絮儿说的都是气话,她见底下的桃姬桃郎被罚,一时气不过罢了。” “哦~,是吗,絮儿,当真如桃夫人所说?不然,我可不敢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多可怕呀。” 知年掩唇故作惊慌,一双秋眸对着絮儿无辜地眨了眨。 絮儿深吸一口气,心中腹诽:不敢住下去那就快点离开啊!赖在这里装什么无辜! 知年见絮儿不说话,不用猜便知道她已经气到极点。 “夫人,看来絮儿说的不是气话,是真的呢。夫人你说,若是慕名而来的妖怪得知桃林的桃姬桃郎、絮儿的性情是这般,还敢来桃林吗?” “知年姑娘就爱说笑,不过是气话,何必当真。”絮儿将火气压下,勉强地露出微笑:“知年姑娘有所不知,桃姬桃郎虽是干活的,但平日里,我定是舍不得打骂。” 自家孩儿,谁舍得骂?谁舍得打? 知年恍然。她莞尔一笑:“难怪这般没礼貌。絮儿,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今日得罪的是我还好,若是得罪别人,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知年肩膀上的小白,一双眼睛亮晶晶,他看着知年绝美的侧颜,在心中想:得罪你,比没命更可怕。 瞧瞧惩罚桃姬的方法,啧啧啧,简直让人丢脸丢到家。 女孩子家家,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絮儿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忍了片刻,才皮笑肉不笑地道:“知年姑娘教训得是,絮儿谨遵姑娘教诲。” 知年笑笑,转而对桃夫人问道:“夫人,你说丹绛会不会是失忆了?” 知年用余光憋向絮儿。 絮儿神色如常,眼底却透出惊慌。 桃夫人反问:“知年姑娘何出此言?” 知年的神情耐人寻味:“不过是突然想到问一问罢了。” 桃夫人面露担忧:“若是真如知年姑娘所说,那事情怕是麻烦了。我让人在桃林里找了大半,都说没见过名叫丹绛的姑娘。知年姑娘,结果怕是不如意。” 知年起身,不以为然地笑道:“没事,若真是没找着,我就当来这桃林玩一圈,终究不亏。” 临走之际,知年不忘叮嘱:“絮儿,记住好生管教那些桃姬桃郎,下次,再惹到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絮儿这下再也忍不住,若不是桃夫人拉住她,她恨不得立马追上去给知年瞧瞧她的厉害。 她看着知年离开的背影,没好气道:“那是自然!也请知年姑娘别多管闲事,管好自己罢!” 知年走远,絮儿一把甩开桃夫人的手。 “你拉着我做甚!” 桃夫人温声劝道:“稍安勿躁,你此时与她硬碰硬,于你能有什么好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咱们对她还不够了解,还是小心为好,切不可着了她的道。” 絮儿走到另一旁坐下,一口茶喝下,待火气慢慢消去,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便给她来阴的,既能探她的底,还能给我的孩儿出口气。” 她要让知年知道,惹到她,是知年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走在回寝屋的路上,小白问:“年年,你去竹屋为的就是惹絮儿生气?没别的事情要做?” 明明已经知道对方身份,为何不快刀斩乱麻,把事情解决,将丹绛带回到赤绯身旁,他们也好完成任务。 “别的事情?”知年沉思片刻:“好像还真有别的事情要做。” “我就说嘛,你肯定还有……” “小白,我好像有点犯酒瘾了,咱们去喝酒。” 桃花酿的桃香,缱绻在知年的心中,萦绕在脑海里。 她现在急需一口清冽满含桃香的酒水,满足心中的缱绻和脑海里的萦绕。 小白:“……” “喝酒喝酒,喝什么酒!早不犯,晚不犯,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犯!难道除了喝酒之外,就没别的事情了吗?” 知年凝眉,再次沉思。 “我也觉得奇怪,难不成这里的酒……” “嗯嗯,这里的酒是不是有问题?” “这里的酒才是真正的好酒!?” 小白垂头叹气。 他放弃了。他说的,和知年想的,完全不在同一个点上。 “喝完酒呢?你又打算做啥?” 知年朝宴席快步走去:“吃饱喝足当然是好好地睡一觉。” “……” 夜幕降临,宴席散去。 碧朱搀扶着知年进屋,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便悄然离去。 知年一个翻身呼呼睡过去。 小白对知年无奈摇摇头,蜷着身体在知年身旁趴下,没过多久,就开始眼皮打架了。 小白强撑睡意。 怎么好好的,这么困? “年年,年年,年年……” 小白轻唤几声知年,见没有回应,再也忍不住睡过去了。 一盏茶后,房门下一团黑烟从外涌进,游离地向床上的知年和小白爬去。 黑烟将知年和小白包裹。 知年和小白原本平静的睡容,登时变得痛苦不堪。他们张开嘴,胸口起伏不定,似乎在努力汲取一丝空气。 黑烟里的知年和小白紧皱眉头,身体出于本能地在挣扎。 渐渐的,知年和小白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他们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断了气息。 桃夫人推门而进,走到床边替知年把脉。 她朝门外质问:“你怎么把他们给杀了!?” 絮儿倚在门边,神情略显得意:“我原本是不想杀他们,奈何他们太弱,一不小心就错杀了。” 桃夫人走到絮儿身旁,握住她的手:“那你现在可有感觉到不适?” 絮儿拍拍桃夫人手背,带笑摇摇头:“你放心,我现在好得很,甚至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桃夫人略显诧异,带着担忧看向床上的知年和小白,低声呢喃:“浑身充满了力量!?” 第三十八章 《桃花愿》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个神秘人 小白睁开眼,四周除了黑只剩黑,唯有顶头洒下来的微弱光辉,照在他们身上。 这里是哪里? 地狱? 对了,年年哪去了! 小白刚想起身寻找知年,身下便传来动静。 “啊——” 知年揉着耳朵坐起身。 “小白,大晚上的不要一惊一乍的好吗?” 小白被滚落在地,趴在地面。 “你才是呢,乌漆麻黑的别吓狗行不行!” 知年揉揉眼睛,打个哈欠,朝四周巡视。 “这是哪?” 小白借着微弱的光辉走回到知年身边。 “不知道。” 知年摊开掌心,一团火红的火焰蹭地从她掌心冒出。 知年周边的黑暗被稍稍驱散。 黑暗的后面,依旧是黑暗。 知年惊呼:“这里莫不是无尽地狱?小白,咱们好像死了!” 小白:“……” 既然死了,至少要有死人的觉悟。怎么他觉得知年十分兴奋呢。 知年抱起小白站起身,端着火焰朝前行进。 黑暗吞噬的周围,安静得只有知年的脚步声,以及她和小白的呼吸声。 前方,是未知的道路,不知终点的尽头。 知年嘴角微微上扬。 眼下,估计是惊喜要比惊吓多得多。 小白趴在知年地肩膀上,警惕着四周。起初他以为这是地狱,年年也说是地狱,现下看来,这里不似地狱这般简单。说不定,周围全是危险。 知年不似小白这般紧张,她随性走在黑暗中,像是饭后消食,悠闲散步。 黑暗里,无论知年往哪里走,都是平坦的道路。 小白受不了知年在未知的环境中这般随意,道:“年年,你这般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 知年挑眉:“怎么,害怕了?” 知小白者,莫过于知年。 小白狗驱一震,紧张地辩解道:“才……才没有呢!莫不是年年你……你害怕!才……才说是……是我害怕!?” 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不过是怕黑而已。 知年忍笑:“真是只心口不一的狗狗。小白,你可要抓好我哦,这里这么黑,你若是走丢了,我怎么寻你?” 小黑狗在黑夜中,宛如一体。 小白登时从知年的肩膀钻进她的百宝袋。这样,起码安全些。 小白道:“年年,要不你把袋口封了?” 知年轻笑:“小白,你狗虽小,但胆子可不可以大些?瞧你被吓得。” “我……我才没有被吓到!” 赌……赌上狗生的尊严。 “得得得,小白最勇敢,那~接下来,小白还会不会勇敢呢?” 小白无邪地眨眨眼。 接下来? 接下来……是要做什么……吗? 知年停下脚步。这里,比她想象中要大上许多,的确要听小白的话,不能漫无目的地走。 知年深吸一口气。 小白从百宝袋探出头,瞧见知年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接着,就是贯耳的声音。 “有——人——吗——” 黑暗被声浪震起涟漪,散成雾气。 小白拧着眉头紧捂耳朵,直到声浪渐渐散去,他仍觉得脑袋眩晕得厉害。 “年年!”小白甩甩脑袋,朝知年抱怨:“下次你要喊,麻烦提前告诉我一声。” 好让他有所准备。 知年掩嘴故作惊讶:“诶呀!我忘了!” 故意忘的。 小白这么胆小,该喊几声给他壮壮胆。 小白欲哭无泪。 这不是给他壮胆,这是要他狗命。 今夜的小白,是彻底被惊吓的小白。 知年的声浪消散不久,他开始隐约听见从四周传来渗骨的声音。 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渐渐在小白的耳边扩散蔓延。 小白渐渐地听清声音说的话。 他在说—— 我在~。 小白一个激灵从百宝袋中蹦出来,手脚并用地紧紧抱住知年的手腕。 “年年,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知年垂头看了眼挂在手腕上的小白,忍俊不禁道:“听见了。怎么,害怕了?” 小白嘴硬:“才……才没有!我……我在锻炼,锻炼我的……我的抓合力!” 知年没有戳破小白。她站在原地仔细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面朝西北方向,仔细听了半会儿,自言自语道:“声音好像是从这边传来。” 小白咽了口唾沫,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想阻止却口是心非地问道:“年年,咱们朝这个方向走是为何?” 知年笑着反问:“那我往另一个方向走?” 小白摇摇头:“咱们能停在这里那也不去吗?” 知年将小白抱在怀中:“哪也不去怎么离开这里。小白,放轻松,别害怕。” “我……我才没有害怕!” 小白在知年的怀中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耳旁绝望空洞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知年越朝前迈进,身旁的黑暗愈发的浓郁,火焰照出的光圈在渐渐缩小。 知年收回掌心的火焰,短暂的黑暗之后,是向四周扩散迸进的火光。 知年的身后,漂浮着十朵火焰,宛如光圈,神圣且温暖,驱散黑暗,驱散寒冷,驱散恐惧。 知年的步伐缓慢且平稳,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在蔓延而出的光圈的映射下,她和小白隐约瞧见立在前方的身影。 知年微微加快步伐,走到那道身影面前。 身影虚幻,被绑在十字架上,他垂着头,看不见面容,他身着褴褛的衣衫,头发苍白凌乱,他发出嘶哑悲绝的声音,宛如一滩死水在“呼救”。 十字架上的人似乎感知到知年的到来,他停下“呼救”,缓慢地抬起头。枯槁的面容,被瘦出高高的颧骨,眼眶下,是如周边一般漆黑的空洞。 小白被吓得一个激灵,在知年怀里炸起毛。 那人张了张嘴,寒气从他嘴里呼出,眼眶爬出了一条血红的蜈蚣,沿着他的后背,快速没入黑暗。 知年开门见山:“你是谁?在此多久?” 那人看见知年,答非所问。他哈哈大笑几声,嘲讽道:“又是来了一个,很好,很好。” 知年微微挑眉:“又?难道在我之前还有其他人?” “若是没有其他人,我又怎会在此。” 知年沿着十字架走了一圈,顺带打量架上的人。 虚无的身影,想必实体定在某处。 知年问:“你可知这里有没有一位名叫丹绛的姑娘?” 小白疑惑。 丹绛不是在絮儿身旁吗? 桃夫人就是丹绛。 那人冷笑:“这里人这么多,我哪里记得这么清楚。” 知年耐人寻味地笑了笑。 装疯卖傻吗? 不过,令知年感到意外的是絮儿的胃口,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知年问那人:“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那人许是太久没有活动,连摇头都十分僵硬:“没人可以离开这里。” 知年略带打趣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过是没遇见能离开这里的人,怎就妄下结论说没人能离开这里?” 那人仰头哈哈大笑几声,嘶哑的声音莫名给四周的氛围添上几分恐惧。 “既然这样,那你便试试看。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我,试试看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知年看着渐渐消失的十字架及上面的身影,双手环胸,露出自信的笑容。 试试就试试。 第三十九章 《桃花愿》凤凰的羽毛,恶鬼的眼睛 知年将小白塞进百宝袋,顺带从里面掏出一把羽毛团扇。 羽毛团扇通体火红,由大大小小的红色羽毛编制而成。 羽毛灵动飘逸。 羽毛上,长满了眼睛。眼睛带着各种情感—— 悲伤,兴奋,高兴,传情,恼怒,喜极而泣······ 小白伸出脑袋:“年年,这扇子眼生得很。” 知年把玩手中的扇子:“这扇子是我自己做的,第一次拿出来用,你自然眼生。” 前段时间,祈愿斋特别流行做扇子,知年恰巧闲来无事,也做了几把。手中这把,是她最满意的一把。 小白惊呼:“年年,你的手艺何时这么好了?扇子的羽毛和眼睛竟做得如此栩栩如生。” 知年安安静静在亭子里做扇子的时候,他不是在林子里抓蝴蝶,就是偷偷跑去市集装可爱去蹭好吃。 好在当时知年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没有瞧见他圆滚滚的肚子,不然知年非得让他装可爱装得卖力点,好给她多带些好吃的回来。到那时别说肉了,他能有一根带肉的筒骨都已经很不错了。 在知年心中,小狗狗吃什么肉呢。 小狗狗就应该吃骨头。 “诶~,小白,说你眼睛不好使,非要嘴硬与我抬杠。这羽毛和眼睛,是真的。” 小白揉揉眼。 扇子上的眼睛们,开始在眼眶中打转,直到一起对上小白的目光才停下。 小白和眼睛们无声地对视着。 约莫片刻,眼睛们犹如圆月变弯月,对小白显露笑意。 小白没能从它们的笑意中寻到和善的感觉,反而觉得它们似是附和知年,嘲笑自己。 小白龇牙,朝眼睛们怒吠几声。 眼睛们登时收回笑意。它们当中,有些受到惊吓,有些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有些则不以为然。 知年轻轻敲了敲小白的脑袋:“你可别吓着它们,我还要它们帮我找人呢。” 小白委屈:“谁让它们笑我。话说,你去哪里寻来这么多眼睛?” “除了地狱道,还能是哪里。” 无尽的黑暗,只有处在地狱的恶鬼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知年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沾沾自喜。 小白诧异:“恶鬼的眼睛!?年年,炫耀也不带你这样炫耀的。这些眼睛的邪气,明明感觉就是一般般。” 眼睛们听见小白的评价,全体不由自主地对小白露出鄙夷的目光,顺带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知年道:“既然是恶鬼的东西,不用时,自然少不了结界。况且,扇子的羽毛也能压制一部分邪气。” 小白圆圆的眼睛,满是好奇:“究竟是什么羽毛,这么厉害!” “凤凰的翎羽啊。” 小白:“······” “年年,你做把扇子跑去地狱道挖眼睛,跑去丹穴山拔凤凰的翎羽!?” 知年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做事情,要努力做到最好。做扇子也一样,自然要做把厉害的。 “凤凰没有追着你算账?”小白问。 知年用扇子掩嘴笑道:“他是想,可不敢,毕竟羽毛被我拔得太难看,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安静地待在丹穴山好好养毛。” 小白:“······” 论知年拉仇恨的能力—— 不敢称霸第一,至少也名列前茅。 “好了,扇子向小白炫耀得差不多了,该做正事了。” 小白:“······” “对我有什么好炫耀的。” “有。可以凸显出小白的无知。” 小白:“·······” “真是无趣的炫耀。” “嘻嘻。” 知年俏皮一笑,顺带解开扇子的结界。 扇子解开结界那一刻,通红如火的羽毛,登时变成沉寂的幽蓝。羽毛上的眼睛,飞快地在眼眶打转,呼之欲出。 待眼睛们安静下来,眼眶已是通红,突出的眼球,眼神皆是疯狂的暴戾与无尽的怨恨。 “哇咔咔,我终于出来了!” 尖细的声音,阴森刺耳。 扇柄上,出现一张带着渗人的笑意的嘴巴。乌青的唇色,如钢钉的獠牙,满是唾液的黑色长舌垂挂在嘴外。 小白跳到知年的肩膀上,十分惊奇:“说话了!” “是耶。”知年同样惊奇。 小白惊讶:“你不知道!?” “这扇子我也是第一次用。” “喂,这里是哪里!?”扇子问。 知年摇摇头:“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拿你出来了。” 知年手中的扇子:“嘁,没用的东西。” “砰——” 小白:“······” 扇子上的眼睛,挂着被知年揍出的泪水。它紧咬舌头,闷声忍痛。 外表绝世大美人,实际却是母老虎。 世间的女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知年晃了晃扇子,扇子的舌头也随着晃动:“这舌头咬着不疼?” 扇子含泪咆哮:“要你管!” 知年笑道:“还蛮有脾气的。话说,你是谁?听声音,倒有点像秃了的凤凰。” “不像不像,分明像怪物。”小白道,顺带忍不住提醒一句:“还有年年,你别忘了,凤凰秃了,是拜你所赐。” 扇子嗤声:“什么凤凰不凤凰的,我是由恶念幻化而生,哪里有恶,哪里便有我。” “哦~!原来如此。那我知道为什么你的声音这般像凤凰了。” 小白疑惑:“为什么?还有,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凤凰!” 年年对凤凰是有什么执念吗? “凤凰的翎羽是被我拔掉的,所以他恨我,连带着翎羽都对我产生了恶念。啧啧啧,可惜可惜,他还是打不过我。” 小白鄙夷:“这些恶念分明来自扇子上的眼睛。还有你的得意洋洋从何而来?” “我哪有得意洋洋。这分明是自信。” 知年看着扇子:“喂,你可有名字。” 扇子回答:“我才出来第一天,何来的名字。不对,我不是你制作出来的吗!?为何你要问我名字!?名字应该是你给我起才对!” 知年略显失望:“瞧你凶巴巴的,竟是把没有主见的扇子。” 小白:“……” 扇子欲哭无泪:“那真是对不起,没有主见的我实在不好意思。” 知年对着扇子出神,约莫片刻,灵光一闪:“叫恶翎扇如何?” 小白道:“年年,人家本来就是恶灵。” 扇子附和:“没错没错!你这名字起了当没起!” 知年摇头:“说你们没文化绝对没错,我说的恶翎不是你们口中的恶灵。我所说的翎,是翎羽的翎。” 小白和扇子对视一眼:“有区别?” 知年点头:“有!总之,就这么决定了,你日后就叫恶翎扇,死都不改。” 恶翎扇嘴角抽抽。原来被起名字的它,是没有选择的。 小白表示身同感受。毕竟当初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第四十章 《桃花愿》我就扒拉你 知年举起恶翎扇。 “寻个有气息的地方,将这些黑雾吹散。” 恶翎扇在知年手中颤抖:“等……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准备。” 他才刚醒,一切还需适应适应,这样被知年突然举起,难免会觉得恐高。 知年嫌弃:“你不是邪念恶灵吗?还要做好准备?” 恶翎扇几乎咆哮:“废话!蓄势待发懂不懂。而且你把我举得这么高,我……我害怕!” 知年将恶翎扇放下,与视线齐平:“看不出,你竟恐高。” 小白也难以置信:“怎么说羽毛还是凤凰的,真是丢脸。” 恶翎扇深觉今日,是丢脸的一日。 不对! 是平生最丢脸的一日。 偏偏又不能拿知年和小白如何。 谁让他被握住扇柄。 “恐高有啥好丢脸的!别忘了,我是住在地狱,不是住在高高的天界!恐高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嘁,这也能算是理由?真是矫情。算了,还是我来寻个方向。” 知年忽略恶翎扇的咆哮,再去举起它,随后二话不说朝四周胡乱扇去。 随着恶翎扇的尖叫声,扇子的顶端,冒出幽蓝色的火焰。 飓风,向四周急速扩张。 飓风吹开浓厚的黑雾,幽蓝的火焰落在地面,犹如一朵朵莲花。荧蓝色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星河,成为黑夜里专属的光亮。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幽蓝色的光照亮前路。 小白紧紧趴在知年的肩膀:“怎么是幽蓝色的火焰?” 凤凰的火不是应该是火红的才对吗? 飓风减弱,知年朝前行进。 “扇子上的眼睛来自地狱,它们受不了凤凰的火焰,所以我将翎羽放到地狱火海泡了几个时辰,火自然变成幽蓝。” 小白汗颜:“凤凰要是知道你这般折腾他的翎羽,估计恨不得也要将你的毛拔光。” 知年笑道:“那就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别到时一个不小心,刚长出的羽毛又被我拔光。” 等等! 话说回来,火烤凤凰好吃不? 当下酒菜,应该会不错。 “这里远比我想象中要大呀。” 知年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循着地面上幽蓝的火焰而行。她举起扇子:“再扇一下看看。” 恶翎扇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又被举起,紧接着上下左右,晃得他头昏眼花只想吐。 栽在知年手中,还不如安生待在地狱。 地狱是他家,保护自己靠大家。 此时此刻,恶翎扇唯一的想法就是—— 地狱的恶鬼简直是太不争气了! 随着一声惨烈的尖叫声落下,飓风开始慢慢减弱。 地面上,幽蓝色的火焰几乎堆满。 小白从身体扯出几根毛毛,丢进火焰。毛毛未触及火焰,火焰似乎就有感知一般,蹭地往上涌起,霎时,小白的毛毛就被地面看似毫无攻击力的火焰吞噬殆尽。 小白一个冷颤,抱紧知年的脖子:“年年,小心点,千万别……” 小白话说到一半,知年就一脚接一脚落在火焰上。 小白诧异:“年年,这火怎么不烧你。” 知年挑眉,看似毫不在意:“怎么,想看我被火烧?小白,狗狗不可以这么歹毒。” 小白:“……” “我只是比较好奇罢了!” 知年故作忧伤:“当真?” 小白咬牙隐忍:“当真!” “那等我们出去了,你给我吃,我就信你。” “算了!当我是骗你的!我就是一只歹毒的狗!” 忍无可忍,忍不了了! 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分明是退一步蹬鼻子上脸。 知年掩嘴莞尔一笑:“就是嘛,实诚些又不丢脸,你说是不是恶翎。” 恶翎扇吐着舌头没有回答知年,扇面上的眼睛皆在眼眶中胡乱打转。 知年嘁一声,觉得无趣。 “我是地面上火焰的主人,他们自然不敢烧火。还有小白,若是这点火焰就把我给烧没了,我怎么跳到地狱的火海中挖恶鬼的眼睛。” 小白:“……” 祈愿使不彪悍枉知年。她在弱者面前是强者,在强者面前是更强者。三界中,能单独做她对手的,不能说屈指可数,至少也是能数得出来。 “年年。” “嗯?” “你是母夜叉吗?” “砰——” “我看你是真的想成为盘中餐。” 小白捂头。他说得没错呀,世上除了母夜叉,还能有谁这般厉害?就连天帝,这般尊贵,还不是个惧内的。 知年停下脚步,小白抬头望向前方。 幽蓝的火焰泛出荧蓝色的光芒,带有一番别具风格的唯美。 光芒不弱不强,照亮前方的路,映衬出原本淹没在黑暗中桎梏—— 十字架。 知年走到十字架前,仰头看着架子上垂头奄奄一息的人:“这次是实体,不是幻影。如何,我找到你了。告诉我丹绛在哪。” 架子上的人,乱发覆在脸上,发出凄凄的笑声。 小白一颤,转身钻进百宝袋,只露出脑袋和眼睛。 知年满脸不解:“你笑什么?” 架子上的人没有止住笑声:“我笑你……笑你单纯,笑你狂妄自大,笑你没有自知之明。” 知年噗地笑了出来。 那人听闻,停下凄凄的笑声:“你笑什么?” 知年轻摇扇子,漫不经心道:“我笑你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对了,你和絮儿一伙儿的?” 不求她救他,还各种嘲讽,很难不怀疑眼前人和絮儿不是一伙的。 那人抬头,枯槁瘦削的面容显露于打结的头发之后。他对知年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里的牙齿,早已掉落得差不多,留下的牙齿,漆黑如豆。无论怎么看,架子上的人都已是风中残烛,病入膏肓。 “你猜。” 小白在心中连啧几声,腹诽道:都这般了,还敢挑衅知年。怕真的是待在这里太久,都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了几轮。 知年最不喜欢的做的事情,就是猜人心思。嘴巴是拿来什么用的?手又是拿来什么用的? 有想法说出来不行吗? 说不出来写出来也可以。 非让人去猜猜猜。 被琢磨心思的人是爽,是开心,是得到满足。苦的还不是琢磨心思的人。 知年平日只许人说她聪明,不许人说她笨,想都不能想!但只要让她去琢磨心思,她必定会承认自己的脑子确实存在有不足之处。 “我不猜,你和那个絮儿就是一伙儿的。她把你弄成这样,你居然还帮她。话说,你是男的?” 知年说完,伸手就去扒拉那人的下身。 小白红着脸几乎咆哮:“年年,你在做什么!?” “就是,你在做什么!?”恶翎扇激动连带唾沫星子都吐了出来。 拿它去扒拉人家下身,是几个意思!? 扇子也是有尊严的! 最激动的,要属绑在架子上的人:“住手!” 知年悠悠地抽回手,对那人嘲笑道:“我扒拉你,你连反抗都反抗不了。我看,口出狂言的是你。”转而,她朝恶翎扇问道:“如何,是男是女。” 第四十一章 《桃花愿》外面的世界充满诱惑,专门欺骗涉世未深的女娃娃 垂柳见到絮儿的时候,她还是个娃娃。 絮儿小的时候,肉乎乎的,就像一个行走的肉团子,让人瞧见总忍不住伸手去捏一捏。 絮儿打小与人自来熟,偏偏不准其他人捏她脸蛋。 垂柳除外。 大伙儿纷纷笑道:“絮儿日后怕是要嫁给垂柳了。” “那可不,絮儿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粘着垂柳。” “絮儿乖乖长大,可别让你的垂柳哥哥等太久咯。” “······” 垂柳手中握着箫,坐在桥上,脸蛋红得就像天边的火烧云。 絮儿坐在垂柳的膝盖上:“你们快让开,莫要在这里取笑垂柳哥哥。” “诶哟,小娃娃真是人小鬼大,竟懂得护短了。” “得了得了,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絮儿,你也早点回家,免得让你阿爹阿娘担心。” 絮儿做了个鬼脸:“我和垂柳哥哥在一起,阿爹阿娘才不会担心。” 日复一日,絮儿长大了。 垂柳还是当初的模样,絮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他们在隔世的桃林,一起生活将近千年。 垂柳,是桃林唯一的柳树,是絮儿除去父母,最爱最亲近的人。 垂柳是絮儿的阿爹从外边带回来的,漫山的绯红,垂柳一抹翠绿格外的显眼又格外的不起眼。 隔世的桃灵与尘世的桃灵不同。 尘世的桃灵沾染了风尘气,隔世的桃灵则是单纯,纯粹。 老族长从来不准他们迈出桃林,前往尘世。 老族长说,外边全是坏人,出到外面,不死也难免会被教坏。 絮儿不信。她的阿爹,曾经偷偷跑出去,虽然之后被砍去双腿,但也阻止不了他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絮儿闲来无事,除了听垂柳吹箫,还有听阿爹与她讲外面的世界。 絮儿听得津津有味。 絮儿及笄那日,正好是族里一年一度最为隆重的庆典。趁桃林戒备松散,絮儿拉着垂柳偷偷跑出桃林。 垂柳劝道:“我们还是回去,万一被发现,是要被砍掉双腿的。” 絮儿不乐意,甩开垂柳的手:“要回去你自己回去罢,反正都已经跑出来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见垂柳站在原地不动,絮儿宽慰道:“好了,就出去玩一下下,天亮前偷偷回来就可以了,况且还有阿爹阿娘给咱们打掩护。” 拗不过絮儿的垂柳,最后还是随着絮儿到尘世走一遭。他们遁地千里,来到尘世繁华的都城。 在桃林,絮儿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参加盛典。 因为热闹。而尘世的都城,竟比盛典还要热闹!甚至比阿爹口中的叙述还要精彩。这里,有琳琅满目的商品,有应接不暇的节目,有嘈杂鼎沸的叫卖声······ 一晚上的时间,让要回桃林的絮儿,满是依依不舍。 尘世对垂柳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他想做的,只有一个—— 永远待在絮儿身边。 絮儿和垂柳回到桃林,太阳才隐隐爬出山头,大伙儿还在熟睡中。他们偷偷溜回房间,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许是昨夜劳累,絮儿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周昏沉沉的,空气弥漫着枯萎腐烂的气息。 垂柳坐在床边,脸色很不好。 絮儿揉着眼睛坐起:“垂柳哥哥,怎么了?” 垂柳舔舔唇,欲言又止。 絮儿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紧紧扯住垂柳的袖角:“难道······我们昨晚出去被发现了!?” 垂柳摇摇头。 絮儿紧绷的心绪顿时一松。只要没被发现,其他的事情都不算是事。 “那是什么?你别苦丧着一张脸在这里吓我。” 搞得她以为自己的双腿就要不保了。 垂柳紧紧握住絮儿的手,哽咽片刻,微红着眼眶,道:“絮儿······大伙儿······好,好像出事了。” 絮儿神情一滞:“出什么事了?” 垂柳摇头不答。他不知,该如何对絮儿说。 絮儿抬手指着垂柳,稍稍抬起下巴:“我知道了,你在骗我!对吗?” 想吓唬她,才没那么容易。 怎么说,她是被吓大的。 以前絮儿不听话的时候,垂柳就会吓唬她。 垂柳依旧没有回答。 絮儿推了推垂柳:“说话啊!” 垂柳摇头不语。 絮儿这才开始害怕。她故作镇静,干笑两声:“要是真是吓唬我,我让阿爹阿娘不给你做饭!” 言毕,絮儿冷着脸推开垂柳下了床。 “阿爹~,阿娘~。” 絮儿直奔父母的寝屋。她站在门外,心跳得厉害。紧张,逼得她难以呼吸。 絮儿迟迟不敢推门进去。约莫半盏茶时间,她深呼吸一口,才颤着声音轻轻敲门:“阿爹,阿娘,我进来啰。” 絮儿轻轻推开门,迈过门槛,慢慢走进寝屋。 自从絮儿的阿爹被砍掉双脚,絮儿的阿娘便和她阿爹分开睡了。 阿娘睡外间,阿爹睡里间。 “啊——” 垂柳过来的时候,絮儿屈腿坐在门槛上,脸埋在圈着膝盖的臂弯里。 垂柳走到絮儿身旁坐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絮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已经哭红,脸上的泪水,沾湿了臂弯的衣袖。 垂柳想出声安慰,但觉得眼下安慰又有何用?便把话咽了下去。 絮儿进房后,缓缓朝里走去。她看见原本躺着阿娘的床上,只剩一条枯萎的树干。 絮儿深吸一口气,忍住泪水朝里间走去。 不出意外,阿爹的床上也只剩一条枯萎的树干。 絮儿再也忍不住,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父母没了人形又如何,血缘带来的感觉,从不会骗她。 絮儿无法自欺欺人,唯一的想法的就是—— 她没了阿爹阿娘。 絮儿抬手擦掉泪水,抽泣地问:“大伙儿······大伙儿······大伙儿·······” 垂柳摇摇头。他知道絮儿要问什么。 絮儿耷拉着脑袋:“为什么······会这样······” 絮儿说到后面几乎没了声音。 明明昨天晚上,大家还在欢腾喜庆的载歌载舞。 垂柳道:“入口好像被破坏了。” 絮儿垂挂眼泪,一脸震惊,双手紧紧抓住垂柳的手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为······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这一族,与世无争,根本不会得罪任何人。” 垂柳摇摇头:“他们应该是咱们偷跑出去后不久的时候偷偷进来的。目的,不得而知。族里的大伙儿,都是被吸气而亡,手段极其的残忍。” 絮儿捂头难以置信:“我们不过是树灵。树灵修习千年,不抵妖怪修习五百年,他们这样做,有何益处?” 垂柳叹气,道:“真相是什么,我们目前无法得知。絮儿,我们先将他们安葬,日后再想办法寻求真相。” 絮儿丧着脸,带着依依不舍的目光望向父母的寝房:“只能这样了。垂柳哥哥,我发誓,我一定要给阿爹阿娘报仇!” 垂柳没有半分犹豫,应道:“我陪你。” “垂柳哥哥,我没有爹娘了。” “放心,我还在,我永远都在……” 第四十二章 《桃花愿》被灭门后的余族,必须担起寻找真相责任 安葬好亲人与族人,絮儿和垂柳离开隔世的桃花林。 他们为寻求真相跋山涉水。 哪怕,路上危险重重。 许是,絮儿的报仇的决心感动上苍。 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絮儿在仇恨中,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和思路。 树灵于妖怪,本就没有任何交集。 妖怪的世界是弱肉强食,但不到迫不得已,强大的妖怪是不会理会弱小的精怪。 除了精质极纯的精怪精灵。 精质极纯的精怪精灵,对妖怪的修炼大有裨益,尤其是强大的妖怪,说不定还可以高升为神。 自凡人统治人界,世间精质极纯的精灵精怪越来越少,它们长期盘踞在凡人身边,多多少少沾染上尘世的气息。 絮儿一族,刚好就是例外。他们隔绝于世,精质皆是至精至纯。 即便如此,絮儿仍旧不解,。妖怪是如何得知桃林的具体的位置?如何得知桃林入口?如何破解桃林入口的结界? 沧海桑田,桃林隔绝于世。每一年桃林的位置,都会在不着痕迹下悄悄改变着。 桃林的入口,隐匿难寻,非族人不可打开。 桃林的结界,是先祖忧心桃灵们遭到惨绝人寰的伤害,豁出性命设下的。 故而,哪怕是大妖怪,也很难找到他们。 除非—— 族里有叛徒与外界妖怪勾结。 亲人族人皆已死,除去自己,剩下的不就是叛徒么。 纸,永远都包不住火。 垂柳在絮儿的多次逼问下,向絮儿坦白,坦白地告诉她,盛典那一晚,他故意将桃林的入口泄露,并打开入口让外界妖怪闯入。 他,其实已经很久和外面的妖怪勾结在一起。 得知真相的絮儿,没有对垂柳哭闹。她相当平静,毅然决然地从垂柳身旁离开。 她想哭,哭不出来。她原以为心会很痛。结果,她感受不到任何痛处。 絮儿的心,似乎被挖了大洞,空虚得难以填补。 絮儿躲在林子里,她坐在一块横石下,抱着双腿,眼神空洞。她将自己整整饿了五天五夜。 垂柳一直偷偷跟在絮儿身后,见她不吃不喝,便给她烧了鱼,送到她面前。 絮儿没有接过鱼,而是呆呆地看着垂柳,不带任何感情。 垂柳舔舔唇,想劝她先吃点东西。后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如今的他,还有什么资格? 他连留在她身边照顾她的资格都没有。 到嘴的话,便被咽下。 絮儿没有伸手去接垂柳手中的烤鱼。 垂柳就一直举着手中的鱼。 垂柳打算,等看絮儿吃完东西,他就躲得远远的,偷偷地,不着痕迹地照顾絮儿。 约莫片刻,垂柳等到絮儿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他很激动! 她愿意吃他做的东西! 这说明,他是不是还有被原谅的余地? 絮儿露出凄惨的笑容,因为连续了几日没有进食,面容十分憔悴,看起来像极前来索命的女鬼。 她没有接过垂柳为她烤的鱼,而是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垂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身体就如被抽空一般,越来越无力。 手中的鱼掉到地上,垂柳难以置信地看着絮儿。他没有挣扎,如果这是她对他的惩罚,他乐意接受。 絮儿曾经听桃林的巫师对她说过,如果想要修为得到立竿见影的提升,只有循序渐进地吸气。先是同等能力的精怪,之后再慢慢往上,直到大妖怪。 仇恨占据絮儿的身体。可她的本能,致使她无法对垂柳下手。 于是,絮儿将自己整整饿了五天,为的就是冲破心中最后一条防线,将垂柳吞噬殆尽。 吸食完垂柳的精气,将手中干枯的树干扔到地面,絮儿拿起掉落在地的烤鱼,大口大口地吃进肚子。 垂柳不过是害她亲人和族人的其中一位。剩下的,一个也别想逃过。 自那以后,絮儿便以桃夫人混迹于尘世。 时光飞逝,桃夫人的名声在妖怪中大噪,更是兴起以参加桃花宴来尊显妖怪的尊贵身份,吸引无数妖怪慕名而来。 实际上,桃花宴不过是絮儿吸气的障眼法。 为了复活族人,絮儿将桃花宴开在她以前生活的桃林。她将族人从墓土里挖出,重新栽培。她使出障眼法,无论是谁,这里都是一片漫天绯红的桃林。只是,维持法力要大量的修为,所以桃林白日才是桃林,夜晚只会是一片荒凉之地。 维持桃林,絮儿需要大量的精气,她只有努力吸引更多远道而来的妖怪。 同时,她还需要精气去滋养枯萎死掉的桃树。往后,她为母,亲人和族人为子。 时间漫漫,桃姬桃郎便是得到滋养的桃树幻出的人形,可以更好地吸收絮儿给予他们的精气。 桃林里的枯骨,就是被絮儿吸食完精气的妖怪所留下的。 桃林,每日宾客满座,这些宾客,大部分在桃林里都活不过三日。其余的少部分,是絮儿为了制造热闹的假象,在宾客死后,将灵魂困于桃林中,幻出虚假的妖形。 唯独丹绛是个例外。 丹绛还是桃树时,已经被絮儿注意。丹绛是现世中难以寻到至精至纯的树灵,对同为树灵的絮儿等同于灵丹妙药,比吸食一只大妖怪提升的修为还要多得多。 丹绛比赤绯早些时日化成人形。 丹绛化成人形后,便被絮儿吸引至桃林。 丹绛人形初显,心思单纯,见到同样为树灵的絮儿更是毫无戒备。 丹绛不知,迎接她的是水生火热的地狱。 丹绛的精气,被絮儿当做美食一般享用。 丹绛的修为不高,被吸气的过程等同于抽筋剔骨。 絮儿心中十分明白,即便她如今小心翼翼,长此以往,总会有端倪露出。届时,未达目的的她,等待她的,是无尽的审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必须要掩人耳目。所以,她没有吸食完丹绛的精气。 絮儿留下一缕精气来维持丹绛的灵魂与已经成为空壳的身体,并抹去记忆,使丹绛成为桃夫人。 絮儿的眼里,所有的妖怪都死有余辜,他们的存在,只是为她族人的复活出一份力而已。 絮儿不知道,她在外面为复仇而疯狂,垂柳在她身体里看得看得真真切切。他不恨絮儿,是他害得她变成如今这般。 垂柳默默担起他在絮儿体内护卫的职责,压制那些想要在絮儿体内暴动的灵魂。 唯有絮儿强大,他的罪过才能得到救赎。 第四十三章 《桃花愿》但很可能寻到的真相不是真相,因为真相里面有真相 “咳咳咳······” 垂柳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在絮儿的体内,他就是绝对的存在。 絮儿体内的无尽黑雾,可以任他差遣。不仅可以让那些试图反抗的灵魂迷失方向,还可以让他们在无尽的黑暗中产生恐惧与绝望,最后丧失抗拒,为絮儿提供精气。 唯独眼前这个女人! 竟强硬进入到他的内心世界,探究过往。 垂柳大口喘气:“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知年凌空而飘,与垂柳面对面。她收回附在垂柳额上的手,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微笑。 “你终于愿意承认我的厉害了。前面不是说我狂妄自大,没有自知之明么?这脸,打得可爽?” 垂柳冷笑,嘴硬道:“那你也休想离开这里!” 知年落至地面,故作忧愁:“诶呀呀,仍是被小看了。你说你,你这样做值得?人家絮儿可是恨死了你。” 垂柳自嘲地笑了笑:“她恨我,是我活该,是我难逃其罪。她恨我······是对的。” “啧啧啧,你这话,说得像极苦情话本里的男主。真以为自己有男主的命?” 垂柳不语,将头撇向一边不看知年。 “真是固执。”小白忍不住说道。 知年点头附和,她漫不经心地说:“你说,假如我出去对絮儿说,你当初让那些妖怪杀死她的族人与亲人是为了她,她会信吗?” 垂柳宛如枯木的双眸登时睁大,他变得十分激动,开始在十字架挣扎起来。 “你出不去的!” 知年莞尔一笑:“瞧你说的,这个……不劳你费心。” 是啊,不劳他费心。 他没有资格,亦也拦不住她。 他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子,厉害得简直深不可测。 知年唏嘘:“你说你,又是何苦。” 垂柳咬牙切齿:“我乐意!” 知年盘腿坐到地面,双手环胸,懒洋洋地道:“我觉得你蛮无聊的。以前帮忙害死人家的族人,现在又帮忙复活人家的族人。” “我乐意!” 絮儿的族人,是死有余辜! 絮儿和丹绛一样,是世间最难得一见精质至为精纯的树灵,比隔世的任何一个桃灵还要精纯。 絮儿的阿娘曾偷偷告诉垂柳,族里的人早已对絮儿虎视眈眈。 他们不是为了增加修为而吸食絮儿的精气,而是想用絮儿的精气增强桃林的结界,并用絮儿的躯体做成铜墙铁壁般的护门。 族里的人,自认为为了后世的生活,牺牲一个絮儿是值得的。 精气被抽离的过程,是极为痛苦。 絮儿的阿爹阿娘不忍女儿受那抽筋剔骨之痛,絮儿的阿爹冒着砍断双脚的痛苦,偷跑到桃林外与妖怪做起交易。 垂柳也是那个时候被带回来的,为的就是与外界的妖怪取得联系。 絮儿的阿爹被砍断双脚后,他几乎每日都将外面的世界,绘声绘色地讲给絮儿听,同时借垂柳与外面的妖怪周旋。 絮儿不知,她及笄的那日并不是桃林盛典,而是庆典! 庆祝絮儿即将成为桃林坚实有力的防御。 是为絮儿准备的践行。 是为日后美好生活的祈祷。 絮儿和垂柳因为是偷偷外出,絮儿的阿爹阿娘必须要留在桃林为絮儿和垂柳放风。 纵然再多不舍,只要女儿能活下去,便是比任何事情都要有盼头。 妖怪沿着垂柳给的入口进入桃林,哪怕絮儿的阿爹认识这些妖怪,但这些妖怪都是山野自立为王的野妖,最不讲的就是诚信。 絮儿的阿爹自然清楚。 以他的能力,能找到野妖已经不错了。 以他的能力,能保护女儿便已经心满意足,便是此生最大的骄傲。 知年:“絮儿嘴上说要复活族人,但事实真是如此?” 小白摇摇头:“时间过了这么久,哪怕复活成功,当初的人早已不是相识人。不然,絮儿也不会以母亲的身份自居。” “这些桃姬桃郎,仅仅是为了絮儿,才得以活在这个世上。” 小白凝眉:“此话又怎讲?” “小白,这已经很明显了。除了得到心里自以为救赎般的安慰以外,桃姬桃郎为絮儿而生,为絮儿而活,亦为絮儿而亡。他们日后,只供絮儿一人差遣,哪怕是上天入地,刀山火海。” 小白似乎明白什么。 “絮儿是起了统治三界的念想!?统治三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连初代的冥主连墨那么厉害,都未能成功统治三界。” 怕是十个年年,都不是连墨的对手。 知年从地面站起:“欲望终究是欲望,现实终究是现实。现实永远要比欲望残酷得多。垂柳,你当真要帮絮儿实现她的“宏图大愿”?就不怕她活活送死?” 垂柳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年道:“你不要装傻,更不要自欺欺人。你纵着絮儿,自以为是地觉得在对她好,是在向她赎罪。实际上,你是陪她坐井观天,送她迈向灭亡。垂柳,我看你对絮儿不是有愧,是有仇!” “才不是!我爱絮儿!我对絮儿有愧!除去她的父母,我便是世上最爱她的人!” 哪怕絮儿早早沦落风尘,看她为了复仇在妖怪怀中谈笑风生,他依旧爱她! 他愿意付出所有去支持她! 他要做她最坚强的后盾! “嘁,可笑至极。你明知这样放纵她,于她是有害无益,还敢说爱她?你觉得你如今这般还能撑多久?絮儿不会放弃吸食妖怪的精气,为了早日达到目的,她只会吸食比她强大的妖怪的精气。待你消逝,絮儿压制不住的精气的时候,别说她的“宏图大愿”无法实现,就连七窍流血而亡,都算是死得好看的死法了。” 垂柳颤抖着双唇:“我对她有亏欠,所以只要她开心……就好。” 知年翻出一记白眼。 这些树灵都是一根筋吗? 还是极为热衷做那苦情话本的悲情男主? 坦白不行吗? 如实告知不行吗? 明明没有亏欠之说,还硬要安上这个名头。 那强按在她身上的罪,是不是也可移交给垂柳? 让他在苦情的罪孽中悲惨的死去。 若干年后,真相大白,消逝的生命最终受到在世之人深痛的哀思。 想想都觉得令人感动无比! 知年嗤声:“我看你啊,是在絮儿体内待太久,越待越傻。算了,我何必劝牛不吃草,白费口舌。” 果然,耐心解决事情的方法不适合她。 第四十四章 《桃花愿》爱就像斗篷,你爹你娘觉得你需要,实际上你并不需要 絮儿一会儿捂着肚子,一会儿捂着头,躺在床上直打滚。 桃夫人坐在床边手足无措,只能干着急。 “本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这样?是不是乱吃了什么东西?” 絮儿脸色铁青,嘴唇煞白:“我······吃的······与你吃的一样!” 桃夫人满脸忧心:“既是如此,便让桃医来过来给你瞧瞧。” 絮儿紧皱眉头,额头、后背全是冷汗。她颤抖着手拉住桃夫人:“他来了······也无用······” “怎会无用!?总好过被硬生生疼死……絮儿?絮儿!?絮儿!来人!快来人!” 桃夫人望着晕厥过去的絮儿,大惊失色。 知年在絮儿的体内,一会儿放水,一会儿放火,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飓风翻滚,浇得满地幽蓝。 “你住手!”垂柳在十字架上怒吼。若不是挣脱不开桎梏,他早就与知年拼命了。 知年慢悠悠地停下手:“心疼了?” 垂柳闭上双唇,扭头不看知年。 知年嘁一声,道:“我发现你你这个人,也忒不讲道理了。” 垂柳没有理会知年。 小白对知年道:“说得你好像讲道理似的。” 知年用扇柄轻轻敲了下小白的脑门:“小狗狗别乱插话。” 明明是别人先不讲理,所以她才不讲理。 小白捂着脑门,一脸幽怨。 看,哪里讲理了? 连话都不能插一句,完全就是独裁专治! 知年勾唇:“不说话?那我就继续……” “要找人你便自己找!为何要折磨她!?为何要追问我不放!?” 垂柳带着怒火质问。 知年俏皮咧嘴一笑,道:“我这个人,生平最大的敌人就是懒惰,生平最大的兴趣就是看别人痛苦。怎样,听明白了没有。” 垂柳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瞪着知年,恨不得将她活活瞪死。 知年不以为然:“你瞪我没用。你有时间瞪我,不如将丹绛带给我,好让你的絮儿免得多遭罪。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一直不说,接下来她要受的,就不是寻常的水火之苦了。” 幽蓝的黑夜中,垂柳看见知年的后方闪出点点银光。银光凌厉,定睛一看,万千枚银针飘在空中,向四周蓄势待发。 知年悠闲自在地轻摇羽扇,绝世般的容颜挂着怡然自得的微笑。 恶翎扇连啧几声,扇面上的眼睛,目光难掩激动兴奋:“你这也忒狠了点。” 万千枚银针同时扎入,不死,绝对会疼得死去活来。 知年戏谑道:“你这话,折煞了我。我在你们恶鬼面前,这点伎俩算得了什么。” 恶翎扇桀桀大笑:“要我说,就应该慢慢地抽她的筋,喝她的血,啃她的肉。” 知年嫌弃地嗤声:“所以才说你夸我是在折煞我,也就你喜欢做这等恶心的事情。” 她对喝别人的血,吃别人的肉完全不感兴趣,更没闲工夫去抽人的筋。 恶翎扇冷笑一声:“我们是恶鬼,不做这种事情,难不成让我们在地狱打扫卫生?弄得像天庭那么亮堂?” 知年撇嘴翻出一个白眼:“异想天开。你啊,是喝不了别人的血,吃不了别人的肉,抽不了别人的筋,也没法将地狱打扫得像天庭那么亮堂,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听我号令。” 言毕,知年抬眸看向垂柳,目光平静且带浅浅笑意。 垂柳对上知年的目光,宛如深陷万年寒霜,让他不禁打颤。 “好。给你两个选择,带我找丹绛,或将丹绛带给我。个人建议你选后一个。” 垂柳看着知年身后万千枚的银针,好比一条条细如银蛇般的闪电。 令人毛骨悚然的银光,若是一击落下,定是锥心彻骨的疼。 垂柳的双唇不禁颤抖,沉默约莫半盏茶后,他问:“若我带你前去,你可会饶了她?” “不要和我讲条件。” 垂柳深吸一口气,抿唇道:“跟我来。” 黑暗中,安静得落针可闻。除了知年的脚步声,还有木头撞地的“咚咚”声。 知年收回恶翎扇,在身后散开十朵火红的火团。 “这些黑雾是絮儿的?” 垂柳走在前方,确切的说是踩在十字架上跳在前方带路:“是的,不过可以供我使唤。” “看来絮儿还是蛮“照顾”你的。还要多久?” “快了,他们在絮儿的神虚。” 知年不解:“那你为何要先将我引到别处?” 按理说,她本应该和丹绛一样,直接去到絮儿的神墟。 “絮儿吸收的妖怪精气,是臣服,还是反抗,永远都是一个未知。黑雾可以令他们迷失方向,如果他们最后臣服于絮儿,我便将他们安置到絮儿的神虚,提供絮儿使用。若是他们最后依旧不从,我便将他们随意留在别处,让他们在黑雾中束手无策,最后自生自灭。” 偏偏知年是个例外。 知年戏谑地笑道:“这么说来,敢情你这个守门的,是相当的敬业。” 小白点点头,表示赞同知年的话:“年年,你何时能向垂柳这般敬业?” 知年微微扬起下巴,傲娇道:“我何时不敬业?” 她若是不敬业,会忍着恶心嫁给只六?会乖乖冒充赤绯的娘子? 仔细想想,她不仅是敬业,而是相当敬业。 小白摇摇头,没有回答知年。 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知年。 知年每次干活,是很卖力很上心,但总爱搞些有的没的,到头来,工钱没有,还收到一大堆投诉。 小白问:“絮儿体内的黑雾,一直都存在?” 垂柳沉默片刻,道:“不是。以往······这里还是一片清明。” 知年双手环胸,挑眉唏嘘道:“你啊,还真是可怜,不仅被心爱的女人吸食掉精气,还要一点点看着她成为黑心肝。” “罪魁祸首都是我。” “嗯!没错。”知年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 “年年,垂柳不这样做,没命的就是絮儿。絮儿没命,她的父母得多伤心。” 知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难不成父母没了,絮儿就可以开心?” 小白:“······” 这话,无言以对。 “但是······但是······” “小白,没有那么多但是。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替别人做任何决定。絮儿的父母爱絮儿。他们的爱是无私的,同时也是自私的。” 小白不解:“为什么?” 知年目光缥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反正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絮儿的父母让絮儿活命,同时将她推进痛苦的深渊。当然,这也要怪垂柳没有将秘密守护好。” 第四十五章 《桃花愿》幻想就像泡泡,你觉得它要升起,实际它要破灭一 知年与垂柳找到丹绛的时候,丹绛和垂柳一样,被绑在十字架上,奄奄一息。除了丹绛,神墟里还有许许多多长相怪异的妖怪。 小白惊呼:“年年,碧珠怎么也在!?” 知年走到碧珠面前:“啧啧啧,碧珠在这里是她活该,但絮儿的胆子,也忒大了点。” “你们认识她?”垂柳问道。 “一位不是很熟的故人罢了。” 故人? 小白疑惑地挠挠头。年年和碧珠何时成了故人? 知年用余光大致扫一眼絮儿的神墟,冷淡中带着同情地看向垂柳:“垂柳啊垂柳,我只能说你真是个可怜人。自己灰飞烟灭不说,心爱的女人日后也要在无尽地狱中,永世不得超生。” 垂柳瞳孔的猛地一缩,震惊道:“何处此言!?” 他知道他会灰飞烟灭,但絮儿…… 知年淡道:“絮儿吸食妖怪精气,本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她越过了底线,死罪可免,活最难逃。” 难怪絮儿要丹绛顶替她的身份来掩人耳目。絮儿做的这件事,以她对那些人的了解,估计是要追究到底。 垂柳神色变得焦急,配上他干枯的面容,显得绝望又无力。 “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 知年解开丹绛和碧珠的束缚,让她们飘在身后。 “出去再细说。” 垂柳面露难色:“你知道我不能出去。” 知年噗嗤一笑:“我在这,有什么是不能的?还是你不敢?” 垂柳垂眸不语。 知年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不强迫你,但好心提醒你一句,今日过后,你灰飞烟灭,絮儿在地狱受尽无尽折磨,最后成为恶鬼。” 垂柳听着渐远的脚步声,望着知年慢慢消失的背影,无声的淹没在黑暗中。 桃林,竹屋。 桃夫人叫来桃医。 絮儿的晕厥,来得太突然,桃医寻了半日也没有寻到病症,一大伙儿人在絮儿的房间里,像无头苍蝇般,忙得束手无策。 絮儿躺在床上,面如死灰,若不是还有微弱的脉象,估计现下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絮儿是凶多吉少,准备后事是迟早的事情。 桃医坐在床边连连叹气。突然,本是一动不动的絮儿,煞白的面容露出痛苦的神情。 桃医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床上的絮儿就翻身坐起,往床外喷出一口黑血。 桃医大惊失色,以为絮儿就此一命呜呼,却出奇地发现絮儿的脸色正在慢慢地恢复正常。 桃医摸头满是不解。 哎,管他那么多,先让桃夫人进来再说。 “夫人,夫人,夫人······絮儿姑娘她······” 桃夫人在院子里盯着碧珠给絮儿熬药,就匆匆被桃医拉进房间。两人看见絮儿已经从床上坐起,面色恢复如初,难以置信的同时还有惊喜。 桃夫人欣喜地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站在床边的知年和在她肩膀上待着的小白。 桃夫人大吃一惊:“你不是已经······” 知年对着桃夫人俏皮地眨眨眼:“是啊,已经被絮儿给吃了,奈何絮儿消化不了,又将我吐了出来。” 絮儿面色是恢复了,脸色却是铁青。 “你们走。” “走!?我才刚出来,这么快赶我走?不与我对峙一番?”知年坐到絮儿身旁,满脸疑惑。温热含香的气息打在絮儿的脸上与耳朵上,惹得絮儿鸡皮疙瘩直起。 不知为何,眼下的絮儿对知年除了抗拒,还有莫名的惧怕。她与知年拉开拉开距离,没有回答知年。 桃夫人怕知年会伤害絮儿,也坐到床上。她搂住絮儿的肩膀,并在中间,将知年和絮儿隔开。 “知年姑娘还是请回去,我们细细找过了,这里没有叫丹绛的姑娘。” 知年:“哦~,是吗!?桃夫人,你说巧不巧,你没找到丹绛,我偏偏找到了。” 桃夫人惊诧,干笑两声:“……是……是吗。” 絮儿神色一滞,脸色登时煞白,她双眼直愣地望着前方,眼底充满戾气。突然,絮儿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发疯地近乎咆哮。 “让你走便走!这么多废话作何!” 桃夫人一边轻声安慰絮儿,一边不失礼貌地劝知年离开。 “既然知年姑娘找到要找的人,那就趁天色还早,快些离开。” “可是我找到的那个人现在不愿和我走,你说该怎么办?桃夫人。” “这……” 知年笑笑,走到絮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害怕秘密被发现,打不过我就想赶我走?” 絮儿收起咆哮。她恶狠狠地瞪着知年,喘着大气:“我放你走,是大发慈悲,是见你可怜!” 知年戏谑地道:“我活这么久,还没见有谁要可怜我,更没见过有谁敢可怜我。” “知年姑娘,你够了,就少说两句!想办法带着你要带的人快点离开桃林。”桃夫人将絮儿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抚她的后背。 “桃夫人,我也想如你这般,早些离开桃林,奈何事违人愿。我……我总不能动粗。女孩子家家的,做事,需斯文些。” 小白:“……” 明明现在就是该动粗的时候,怎就与人论起斯文来了? 知年道:“桃夫人,你对絮儿这般好,絮儿对你未必见得是真心。” “你住嘴!”絮儿激动地站起身。 知年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走到茶水桌旁坐下,悠闲自得地喝起茶。“桃夫人,瞧,絮儿这么激动,定是害怕你知道真相,使得她的大计划就此泡汤。絮儿啊絮儿,究竟是谁给你那个自信,觉得自己可以统领三界?” “统领三界?”桃夫人疑惑地看着絮儿:“什么统领三界?” 絮儿握住桃夫人的手:“别听她胡说八道!” 絮儿的手很冰,掌心沁着冷汗,并在微微发颤。 桃夫人垂眸,回握絮儿的手。 第一次。 除去生病不舒服,她第一次看见絮儿颤抖得这般厉害。 难道,当真如知年所说,絮儿有事情瞒她。 “诶呀呀,原来桃夫人当真不知道絮儿的大计划呀。” 知年轻抿茶水。这么香的花茶,在人间怕是喝不到了。对了!还有桃花酿。 知年垂眸看着杯中茶水出神片刻。她放下茶盏,面带如暖阳般的笑容。 “话说,离开之前,送我几壶桃花酿如何?” 桃夫人:“……” 絮儿:“……” 桃医:“……” 小白:“年年!” 第四十六章 《桃花愿》幻想就像泡泡,你觉得它要升起,实际它要破灭二 知年捂住双耳,嫌弃地看着小白。 真是只不解风情,不分场合的狗狗。 “知道了知道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喂,快点出来,别耽误正事。” 言毕,絮儿的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絮儿屏住呼吸,紧张到极点。 是谁要出来!? 谁!? 知年微微凝眉,自言自语道:“不敢出来?” 依旧没有回应。 知年嫌弃:“胆小鬼。不敢出来,也要出来!算了,我帮你一把。” 知年抬手捏诀,指尖汇聚一团浅灰色的光晕。光晕落地,出现一位虚空而飘,身体半透明,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男人。 絮儿大惊失色,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知年戏谑一笑,道:“被吓着了?怎么说年轻的时候定也是位清俊的小伙儿。絮儿,可还认得他?” 絮儿自然知道他是谁,哪怕他化成灰。 长久未见,如今相见,絮儿的心情百感交集。 时间的流逝,换来絮儿一颗强大的内心。她快速调整,恢复镇静,将目光转移到别处,冷道:“不认识。” 垂柳已经从十字架上下来,身形消瘦,远远瞧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纸片人。他神色平静,双唇紧闭,半垂眼眸,他目光涣散已无光亮,所以知年也看不出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是如何。 絮儿的回答,知年不意外。 “要不~,我帮你回忆回忆?毕竟是你曾经最爱的垂柳哥哥。” “垂柳哥哥?什么垂柳哥哥?”桃夫人忍不住开口问。 “不认识。”絮儿板着脸回答,转而她对知年道:“你少管闲事!” 哪怕时间过了很久,也冲不散絮儿对垂柳由内而外、出自本能的厌恶与仇恨。 知年淡笑,打趣道:“你啊你,垂柳在你体内保护你这么久,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你们之间的事情,存有误会。” “误会!?我能和他有什么误会!且我与他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插手!” 絮儿情急之下,还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她神色惊慌,抬手掩住双唇。 “你与他的事?你当真认识他!?”桃夫人诧异地走到絮儿身旁。 絮儿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她咬住下唇,躲避桃夫人的目光。 知年支着下颌,犹如局外看戏的人:“桃夫人,这下你相信我了。絮儿当真是有事瞒你。” “我没有!”絮儿忙解释道。 “那你怎会说出‘你与他之间的事’这句话?”桃夫人揪着问题继续问道。 “这······” “我们的确不认识。”沉默的垂柳,在絮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桃夫人问题的时候,扯开他嘶哑的声音虚弱道。 知年挑眉,差点没鼓掌。 好一个一往情深。 絮儿惊诧。虽然她将垂柳视为仇人,憎恨厌恶他,但她吸食了他的精气,断了他的生命,加之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们之间也差不多扯平了。她一直都以为,垂柳如今这福模样,会使得他会和自己一样——恨惨她。没曾想,他会站在自己这边。 桃夫人半信半疑。絮儿的目光骗不了她。她答应留在絮儿的身边,是因为没了过往的记忆,加之被絮儿对子女的爱所感动,所以一直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帮助她。 “好,既然你们互相不认识,那这个总归认识了。”知年抬手,摊开掌心,一团桃红色的光晕出现在知年的掌心上。 桃红色的光晕,让桃夫人生出由心底向外的熟悉感。 知年指间的光晕,似有指示一般,朝桃夫人悠悠飘去。 絮儿惊惶地将桃夫人护在身后,她瞪着知年:“你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让丹绛恢复记忆! 不可以阻止她完成她的大愿! 知年轻蔑地笑了笑:“为什么?”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你若这样做,你就是狠心毒辣!” 知年噗嗤一声,捂住肚子大笑起来:“我狠心毒辣?你是想笑死我吗?你做的这些难道不狠心毒辣!?多少无辜的妖怪成为你的垫脚石,就为了你天真的梦想。” “我的梦想才不天真,我的梦想才不天真!”絮儿近乎咆哮。 “你的梦想还不够天真?我看你是白日做梦做得太久了。” 知年乜眼看向垂柳,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你会心疼不?” 垂柳先是冷笑:“我心疼有用?” 知年耸肩笑笑,似乎在反问他:你说呢? 垂柳发出一声叹息:“我会当做没看见。” 知年满意地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尔后想想,不对啊,她要做事情,为何要问垂柳心不心疼? 算了算了,用小白的话—— 正事要紧。 知年抬手勾了勾手指。桃红色的光晕接收到指令,突然间“暴动”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到桃夫人的上空,往她的眉心落去。 光晕带来的熟悉感,让桃夫人定定站在原处,等待光晕落下。 絮儿撕心般惊呼一声,想都没想就想把桃夫人扑倒在地。 知年眼疾手快,捏诀将絮儿与桃夫人拉开一定的距离。 “不!不要!不要!!!我的孩儿!我的孩儿——”絮儿被知年设下的屏障压在地面,任她使出浑身力量去挣扎也无济于事。 光晕落入桃夫人的眉间,记忆如走马观法般猛地涌进她的脑海。 桃夫人,不,确切的说是丹绛。她恢复记忆后,缓过神来看见絮儿的第一眼是——眼底掩饰不住的惊恐。她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恐惧、绝望的泪水止不住地从双眸涌出。 丹绛蠕动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双手抱头,扯着乌发,最后仰天惊叫一声,晕过去了。 知年不胜唏嘘:“你瞧瞧你,给人折磨成什么样,记忆一回来,就被给吓晕了。” “啊!!!我······我要杀了你!”絮儿被压在屏障下,红着双眼,不顾形象地奋命反抗。 差一点,她就可以吸收完丹绛的精气,到那时,哪怕成仙也不在话下。 是知年,令她即将完成的计划泡汤。 知年缓步走到絮儿面前蹲下:“一个丹绛你就激动成这样,若是将你神墟中还残留的精气全部抽出,你会怎样?” 絮儿现在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心中即便一万个不服,面对现实,唯有惊恐。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若是全被抽出,不仅所以的努力全都白费,这里的一切,也会立马回到原来的模样。 荒凉—— 死气沉沉—— 知年收回屏障。 絮儿深知打不过知年,在她眼底下逃跑也不太可能,唯有跪地求饶,对知年连磕几个响头。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知年伸手捏住絮儿的下巴,仔细端详片刻,笑道:“若是求人有用,我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 絮儿神情一滞。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年捏着絮儿下巴的手开始慢慢加大力度,絮儿吃疼推开知年,瘫坐在地。 一直沉默的垂柳看见絮儿的额头被硬生生磕出血丝,忍不住为絮儿求饶:“就放过她这一次。” “是啊,就放过我这一次,我发誓,这件事之后,我就隐居山林,吃斋念佛。” 絮儿的求情,知年不为所动。絮儿见状,手脚并用地爬到垂柳身边:“垂柳哥哥,救救絮儿,救救絮儿。我不恨你了,再也不恨你。我们寻一处隐世的山林,和以前那样生活,谁也打扰不到我们。” 垂柳如死水的目光有了动容,他看向知年,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以前?你们确定还能回到以前?垂柳,指不定你和絮儿离开之后,她再一次将你吸食了。届时,你会不会很伤心?况且,这件事不是我不饶你。絮儿,你越过底线,即使我饶了你,你也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上头是不会放过你的,还不如交给我解决,你们至少还有选择的余地。” 第四十七章 《桃花愿》尾声 知年扔掉手中的铁锹,轻拭额头的细汗。 打工不易,不仅要注意态度,还有做好售后工作。 想想现下丹绛的状态,她的工钱,估计也差不多凉凉了。 小白蹲坐在知年脚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没曾想,最后是垂柳替絮儿下了地狱。” 知年淡道:“垂柳对絮儿,不仅仅是心中有愧,他爱絮儿,自然不舍她去那无尽的地狱接受源源不尽的折磨,最后化成恶鬼。” 小白感慨:“也许,灰飞烟灭对絮儿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年年,你说絮儿在临了前得知了真相,会不会原谅垂柳?” 若是原谅,对垂柳也是一种安慰。 知年耸肩:“不知道”她又不是絮儿肚子里的蛔虫:“我猜,絮儿也许早就不恨垂柳了,只是她不愿承认。小白,情感这种东西,一直都是说不明道不白,哪怕是当事人,深陷其中后,更是剪不断理还乱。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小白复而又叹一口气。知年说的他其实都懂,虽然他没体会过,但他有身同感受过。 气氛有些沉闷,小白将话题转到别处。 “年年,看不出来你竟还有这一面。” 知年疑惑:“哪一面?” “你居然愿意不辞辛劳为絮儿和垂柳搭建墓寝,你何时变得这么勤奋了?” 知年趁着小白的话,得意道:“小白,我一直都很有勤奋。我不仅勤奋,还很有善心。偏偏你眼睛有问题,现在才发现。哼,小白,你太不够意思了。” 小白:“······” 是他的错。 他不该就直接开口夸奖知年。 他应该委婉些。 “小白,我突然记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是不是很久没说要吃你了?” “······” 知年将小白抱起:“小白,回去之后给我拿去炖了。我已经好久没吃肉了。” 小白:“······” 得。 他就不应该夸她。 “知年!” 碧珠气势冲冲地走了过来。 知年闻声转头:“哟,醒啦。” “你怎么在这里!?” 知年答非所问:“有你这样对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碧珠冷哼一声:“你救我?开什么玩笑!” 知年挑眉:“你看看方圆百里,一片凄凉,不是我救你,还能是谁救你?老天爷?你想多了。” 碧珠哑口无言。 哼,救她又如何,她是不会对知年说一个谢字的 “那个贱人去哪了?” 知年装糊涂:“什么贱人?” “就是那个叫絮儿的贱人!” 知年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道:“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碧珠难以置信:“她罪不至死,怎会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了她还如何好好折磨絮儿,以报她被辱之仇。 “我为了救你杀了她,所以就灰飞烟灭了。” “你骗人!” “爱信不信。” 知年对碧珠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碧珠气结,指着知年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哼了一下将手甩下。 “你给我记住!” 知年喜笑颜开,兴奋道:“那总可以向我透个底,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惊喜。” 碧珠不解:“什么惊喜?” “我救你了,你不是打算报恩吗?那你叫我记住什么?” 碧珠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已经被气炸肺:“你不要脸!” “所以呢?” “你······你给我记住!” 言毕,碧珠拖着元气大伤的身体坐上一朵如般柔软的白云,朝天空飞去。 知年挥动道别:“小心路上别死——要死也要坚持到天宫。还有,记住我的礼物——” 小白:“······” “还真没想到,天界的百花公主竟然也被絮儿吸食了精气。” 知年笑道:“谁让她倒霉,喝水都被呛,所以才被絮儿钻了空。行了,带丹绛回去,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小白想到丹绛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担忧道:“这······也算完成任务?” 知年垂头叹气:“那有什么办法,毕竟精气被吸食大半,还能有一口气在,已经算咱们幸运了。先回去再说。” 晏城,桃林。 赤绯看着怀里瘦弱并奄奄一息的丹绛,哭得那个叫撕心裂肺,震天动地。 知年和小白站在一旁捂住双耳。 “年年,你快想个法子,照这样哭下去,咱们的投诉估计会没完没了!” 知年深吸一口气,对赤绯大声喊道:“你别哭了,她不是没死吗。照你这样哭下去,不死都要被你哭死了!” 赤绯停下哭喊,垂着泪水抽泣道:“这不是快要死了吗?知年姑娘,你可有法子?” “有。” “当真!?”赤绯哭丧的脸登时有了喜悦。 “当真。” “那为何刚才不说?” “你刚才哭得这么厉害,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知年附在赤绯耳旁咆哮道。 赤绯捂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知年深呼一口气,顺了顺胸口:“不过这个法子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赤绯问。 “就是从你身上匀一半的精气到丹绛的身上,你可愿意?” “愿意!”赤绯二话不说就应下。 “哪怕失去肉身也愿意?” 赤绯肃穆道:“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更别说失去肉身这种小事。” 肉身没了,可以再修。 老婆没了,去哪里找? 知年目光略带赞许:“行。鉴于我人美心善,事情完了后,我会在这里给你们设下一道结界,将一切威胁隔绝在外,你和丹绛从此以后安心的修炼肉身。” 小白:“······” 还人美心善,分明是害怕受到投诉。 赤绯欣喜若狂,抱着丹绛就是向知年连磕几个头:“谢谢知年姑娘,谢谢知年姑娘······” 小白:“······” 说不定这次,还真会例外没有投诉。 三日后。 桃花绯红,如雪而飘。 三乐和老媪来到桃林合抱的桃花树前,望着簇拥而生的桃花,登时喜上眉梢。 三乐更是开心地绕着桃树跑起来:“耶!太好咯,活过来咯——” 老媪抬手擦掉溢出眼角的泪水。 孩子他爹,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让它们死去。 桃林外围。 知年枕着手转身离开:“诶——” 小白坐在百宝袋里,露出圆圆的脑袋:“年年,你叹什么气?” “小白,好可惜呀。“ 小白不解:“可惜什么?” 赤绯和丹绛也算是有个好的结局,老媪和三乐因为丹绛的原生——桃树复活,也感到十分开心,总体来说,也算是好的结局。 “可惜了絮儿的桃花酿。” 小白:“······” 《桃花愿》完 第四十八章 《卸思愿》不能因为年老而抛弃,关于一头老羊的何去何从 赵兴城,铜锣村,村郊。 “你怎么这么小气,你要学会分享明不明白?” “喂,你有听见我说话吗?你是聋子?” 摇摇头。 “那你是哑巴?” 摇摇头。 “还是瞎子?” 继续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与我分享食物?我肚子很饿好不好。” “还有,你直愣愣看着我干嘛?我身上没吃的,不然我也不会问你要。” 小白在知年肩膀上无奈地叹气。 “年年,有你这样向别人要食物的吗?诚意懂不懂?” 知年哼一声:“那你说怎么做?咱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饿得我受不了了。” 小白道:“你应该礼貌些,和善些。你刚才是在求人吗?分明是在打劫。” 知年嗤声:“求人还不如求己。” 小白:“······” 那你倒是求己啊。 身无分文还死要面子,就是不愿拉下脸到村里求村民要些饭食,跑到村郊问一个七八岁的垂髻男童要东西吃。 小白看着男童手里那一块比脑袋还要大出一倍的馕饼,一边耷拉着鼻涕呆呆地看着知年和他,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这位童儿,能否将你手中的馕饼分我们一半呢?”见男童没有任何回应,继续道:“三分之一也可以,我们的肚子实在是饿得慌。童儿,你就发发慈悲,天爷会保佑你的。” “呜啊——娘,有妖怪~,呜——” 小白话音一落,男童立马就扯开嗓子哭喊起来,他拿着馕饼,转身就跑去找自己的亲娘。 知年:“······” 小白:“······” 知年:“小白,你好好的拿天爷吓唬人家干嘛,瞧,不仅把人家给吓哭,还把人家给吓跑了。” 小白无法反驳。知年将这次吓跑孩童的罪名安在天爷身上,总好过将罪名安在他身上,毕竟是他开口说话,让孩童将他错认成妖怪。 诶~,他明明这么可爱。 小白道:“不追上去安慰安慰吗?” 将孩童吓哭,他心中终究过意不去。 “不去。哼,小孩什么的,就是麻烦。” “咩——咩——咩——” “有羊!”知年兴奋道。 “怎么,你有钱买?” 知年没有回答小白,从地面捡起一块小石子,循声走去。不到百步,她看见一个老者赶着一小群山羊朝铜锣村的方向走去。 知年两眼冒光,此时的山羊在她眼里,就是全羊宴。 “年年,你要控制住自己,你没钱,你很穷。”小白似乎看到知年的眼睛里,全是烤全羊,她嘴角边的口水如果不稍加控制,很快就要滴落在地。 知年眼下肚子饿得对小白的话置若罔闻,她擦掉嘴角的口水,上前拦住赶羊的老者。 “老人家,你这羊怎么卖?” 老者被突然跳出来的知年吓一跳:“大白日的,你是要吓死老头子我啊!” 知年呵呵两声,继续问道:“你这羊卖不卖?” “不卖。”老者推开知年,继续赶羊。 知年追上老者:“为什么?” 老者道:“你没瞧见我这里全是些羊羔么。” “羊羔怎么了?羊羔就不能吃了?” 老者没好气道:“能吃,但我就是不卖!” “为什么?” 老者停下脚步,烦躁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不想卖!” “为什么不想卖?”知年继续问。 老者气结,张开嘴巴大口吸气,用手直顺胸口:“你是傻子不成?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我将羊养大,日后可以卖更好的价钱!” 知年凝眉,表示不赞同老者的想法:“羊儿长大卖的是他长大之后的钱,羊羔卖的是羊羔时候的价钱,这么算来你也不亏啊。” 小白也觉得知年说得有道理,但他见老者一副快要被知年气死的样子,压低声音在知年耳旁劝道:“年年,老人家既然不愿意卖,咱们也不好勉强。” 羊羔再便宜,他们还是没钱。 知年撇嘴不悦。 卖只羊都不能爽快,人年纪大了,果然会变得固执,和天庭那些老不死有得一拼。 腹诽之际,知年用余光瞥见羊群中不一样的身影。 “老人家,这头羊总可以卖了。”知年走到一头与羊羔格格不入的老羊身旁,指着它问。 老者看见老羊,先是诧异,转而眼底扫过一丝狡黠。他咳了两声:“这个可以卖。” 知年将老者那一丝狡黠看在眼里,笑道:“哦~,怎么卖呀?” 老者捏着下巴思忖片刻,对知年伸出五个手指。 知年挑眉:“五百钱?” 老者摇头。 “五两?” 老者继续摇头:“五十两!” “五······”小白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一头老羊五十两,打劫呢! 小白还在惊讶之际,这边知年就爽快的答应了:“成交。” “年年!”小白附在知年耳边,压着声音急道:“你哪来的五十两!” 知年笑笑不语。她趁老者因的赚五十两开心得手舞足蹈之际,摊开掌心再合拢再摊开,掌心上的小石子登时变成白花花的五十两。 小白傻了眼。 知年将五十两抛给老者。 老者接过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几口,确定是真的,连忙说了几声谢谢,留下老羊,赶着小羊羔快步离开,生怕知年会反悔。 见老者走远,小白道:“年年,你怎么可以骗人?” 知年走到老羊面前,用手揉了揉老羊的脑袋:“明明是他先骗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白道:“他不过是坑你,怎么是在骗你?” “对哦!他还坑我!那他罪加一等。我才只是骗他。看来,是我亏了。” 小白:“······” 感受到小白不满的目光,知年解释道:“小白,那老者养的分明都是羊羔,这头老羊,根本不是他的,估计是在路上不知何时混进羊羔里的,只是老者没发现而已。” 小白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么爽快就卖给咱们,哼,实在过分,还想坑咱们,更过分!” “行了,凡人堆里少不了像老者一样的人。我就让他拿着五十两开心一小会儿。” 小白点头,听完知年的解释,他非常赞同知年的做法:“那这只羊,咱们要怎么吃?” 不出意外,估计会烤着吃。 知年握住老羊的羊角,往铜锣村方向走去:“吃什么吃,这么老怎会好吃。” 小白惊诧:“那你买下它做什么?” 虽然不是用真金实银来买,但拿石头变银子也是要花法力的。 知年歪头思考:“是啊,买它做什么好呢?” 小白有一种到嘴的食物就要飞的感觉,急道:“年年,你该不会是脑袋被撞坏,大发慈悲了。” 知年:“······” 她平日得多狠毒,才让小白说出这样的话。 她记得,她平时虽不做好事,但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年年,山羊再老,也是食物,咱们总不能一直饿肚子。” “没错。”知年点头附和。 小白见知年赞同自己,两眼登时冒光:“那咱们弄个全羊宴?” “不要。” 被果断拒绝。 小白:“······” “难不成真要饿肚子?年年,你真舍得你的肚子饿着。” 知年道:“不舍得,所以咱们现在进村去要吃的。” 小白:“······” 怎么这会儿又愿意拉下脸去要吃的了? “那这头羊怎么办?一直带着它?” 第四十九章 《卸思愿》寄人篱下,不如有一间自己的房子一 铜锣村不大,百来户人家。 村尾,一间破败的院落,吃饱喝足的知年正准备捏诀施法,却突然被一道热情的声音打断。 “姑娘这院子已经坏了很久了,住不了人了。” 知年回身,院子外站着一位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少年。少年身体壮实挺拔,他长相虽然平凡,但有着一对斜入鬓角的剑眉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气凛然,英气十足,给人一种特别能靠得住的安全感。 少年身后从山里捡回来的干柴。当他对上知年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看呆了,麦色的脸蛋也泛起红晕。 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绝尘的女子!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不! 怕是连仙女也比不过她。 知年和小白对视一眼,对少年可怜,道:“小女子家中落道,父母双亡,原本是想到城里投靠亲戚,结果亲戚早已离世,小女子没法,只能折返回家,谁知路上遇到土匪,将仅有的盘缠给抢了去。”说到这里,知年还用袖子假装拭擦泪水:“小女子走投无路,唯有安身于这间破院。” 知年说完,少年依旧定定地看着知年。 在院外的老羊咩了一声,用羊角将顶了顶少年,少年回神立马放下柴火,走到知年的身旁,目光热烈道:“那我帮你。” 知年:“······” 虽然她是为博取同情才装得可怜楚楚,但弄院子这件事还真不需要帮什么忙。需要帮的忙还在后头。 小白:“······” 兄弟,我理解你迫不及待想在知年面前表现,让你们从陌生到熟悉。可你这不是在帮年年,而是在阻止她做正事。 好印象,不是这样留的。 这样做,只不过是白费功夫。 知年忙阻止道:“不用不用,谢谢哥儿的好意,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家,免得家人担心。” 勾勾手捏个小诀的小事,如若真要眼前这位小哥动手,估计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入住,万一要她帮忙也说不定。 动手是不可能的。 少年望着破败的院子,四处一片狼藉,房子吱吱歪歪地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一阵风吹来就,就可以将房子吹倒。 “可这你们怎么住?” 知年干笑两声:“我先大概收拾,将就地住一晚,明日再仔细整弄。” 小兄弟,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就背着你的柴火快点回家找亲娘要饭饭,吃饱饱。 少年原本就是热心肠的,加上知年胜过天仙的容貌,令少年更热心了。 知年的事,就是他的事。 “这怎么可以将就!?要不······要不······”少年抬手害羞地挠起了头:“······你先到我家住上几日,明日我多找几个兄弟,用最快的速度帮你将这间小院重新翻修如何?” 小白站在知年脚边,为少年感到可怜。 小兄弟啊小兄弟,你喜欢谁不好? 偏偏喜欢眼前这个女人。 看人看事不能只能看表面。你们之间,是完全不可能的。 小白心想,若不是少年突然出现,估计他现在已经躺在舒适的床上了。 小白摇摇头。紧接着,他几乎咆哮—— 年年,我鄙视你! “年年,你不是也希望那少年别插手咱们的事情吗?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 小白在知年的耳边低声质问。 他原本以为,知年会决绝地拒绝少年的邀请与好意。 结果却是令他瞳孔震惊。 知年好似想都没想,爽快地答应了。 知年笑道:“插手和邀请是两回事。小白你想想,咱们去他家住,日后就不用愁吃了!” 小白乜眼看着知年:“你倒是想得美,不过是蹭吃几天而已。” 为了几天吃的,浪费干活时间。 果然,知年就是个好收买的,这种事也只有她能干得出来。 老莽经常叮嘱他,让他盯好知年,免得知年被策反,做出有害祈愿斋的事情。 这种时候,小白心中往往都是不屑:知年都被策反了,祈愿斋哪来的自信觉得他会站在祈愿斋这一边? “小白,你对凡间的人情世故了解甚少。我住那么几天,我和少年的家人自然而然就熟悉了,既然熟悉,日后到他家填饱肚子,也就理所当然啦。” 小白:“······” 这是什么歪理? 什么时候跑去别人家住几天,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一直蹭饭? 诶~,能这样想的只有知年了。 毕竟,她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可怜的少年一家人。 少年在前方带路,喜悦忐忑的他一直想找个话题和知年说话。他放慢脚步,与知年并肩而行。 “姑娘能来答应来寒舍,是······是我的荣幸。” 少年挠挠头,心想:那些秀才应该是这样说的。 知年含笑,恬静道:“哥儿能收留小女子,应该是小女子不胜感激才对。” 小白:“······” 少年害羞,显得有些笨拙,他懂。可为什么知年也要装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他不懂。 “姑娘不嫌弃我们这些粗人,就好了。” 知年掩嘴轻笑,一眉一眼都可以画成一幅绝世佳作。 “世上只有好人与坏人,哪有什么粗人与细人的,心肠好就行了。” 少年羞红了脸,侧头看向地面。 知年被少年的可爱劲逗得心里直发笑,她趁少年不注意揉了揉脸,继而又恢复刚才的故作文静:“还不知怎么称呼哥儿。” “我······我叫阿牛。不……不是什么好名字。” 贱名好养活,几乎是每座村给孩子起名的传统。 “名字不过是用来区分人,哪有什么好坏。小女子名唤知年。” “知年······”阿牛低声轻读几声知年的名字,随后道:“好名字!” 知年掩唇又笑了笑,看得肩膀上的小白直犯别扭。 “咩——” 老羊在知年身后叫唤一声,插到知年和阿牛中间,将他们分开。 阿牛低头看着老羊,问:“知年姑娘,这头羊是······” 知年抬手摸了摸老羊的脑袋:“它叫老白,我的坐骑。” 小白:“······” 知年起的名字,永远都不会走心。 老白:“······” 这名字,还真够随便的。 知年介绍完老白,再对着阿牛介绍小白:“这是小白,小女子的护卫兼当备用食物。” “汪汪汪······” 小白不能在凡人面前吐人语,只能通过几声的狗吠来表达出他的抗议。 第五十章 《卸思愿》寄人篱下,不如有一间自己的房子二 阿牛真诚淳朴,他的家人热情善良。 如果不是要打工,知年觉得可以在这里蹭吃蹭住一辈子。 小白庆幸,阿牛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虽然他也很喜欢在阿牛家蹭吃蹭住,但—— 正事要紧。 阿牛找了他那些做木工的朋友,在知年的构思下,帮她从头到尾翻新那间破院落。 不到十日,整间院落完成大部分。 临近初夏,背靠林子的村落凉风习习。 知年起床的时候,阿牛的父母已经下田干活,阿牛一大早就已经去给知年翻修院落。 日上三竿,天晴澄亮。 知年带上水和干粮,和小白一起去探工。 “年年,咱们好歹是寄人篱下,你每日这么吃了睡,睡了吃,会遭嫌弃的。” 探工的路上的,小白待在百宝袋里没少教育知年。 知年打个哈欠:“小白不也是天天睡懒觉,吃了睡,睡了吃。” 小白举爪:“我是小狗,小狗没事干自然不是吃就是睡。” 知年笑笑,垂眸看着小白道:“小白,你难道不知狗随主人吗?” 小白:“······” 知年:“小白,人家主人都没说啥,你管这么多作何。” 小白:“······” 你让主人怎么开口说,你一到人家家里,就是各种装可怜博同情,搞得人家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 小白道:“不说你难道就真的可以心安理得一直住下去?” 知年揉揉的小白的脑袋:“所以阿牛和他的朋友们不就正努力帮咱们翻新院子么。” 小白两只肉肉的前爪环于胸前,乜眼看着知年身侧的老白:“那为什么他也要跟来。” 知年用余光瞥一眼老白,笑道:“老白老了,害怕一只羊待在家里。” 铜锣村不大,走到村尾也就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知年远远出现在院子外的时候,阿牛就已经瞧见她,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迎了上来。 阿牛在知年面前仍然因害羞显得有些笨拙。他拿过知年挎在手里的竹篮:“知年姑娘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知年身着村里妇女的布衫裙,挽着一个倭堕髻。发上毫无发饰,仅有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条绕着发髻绑了个活灵活现的蝴蝶结。 小白待在蓝色碎花纹的百宝袋里,老羊站在知年身侧,怎么看都是岁月静好。 一朵美丽的鲜花,即便是插在牛粪上依旧鲜艳夺目。 知年哪怕不施粉黛,穿着朴素,依旧是明艳如画。 知年一来,阿牛的朋友们就开始在院子里起哄。 阿牛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作为兄弟,唯有无条件支持。 “嫂子怎么来了?”年纪最小的阿才也迎了上来,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阿牛和知年的趣。 阿牛一巴掌就拍在阿才的后脑勺上:“说了几次了,会不会说话!这位是知年姑娘!” 阿才捂着脑袋一脸傻笑,他一把抢过阿牛手中的篮子,拿出白花花的馒头一大口咬下去,一边吃着一边对知年笑道:“嫂子拿来的馒头就是好吃。” “你小子欠揍是不是!” 阿牛抬起脚就是往阿才的屁股猛踢。 阿才人小又瘦,一个侧身就灵活地避开阿牛毫不客气的一脚。他嘴里咬着馒头,手里拿着篮子,笑嘻嘻地跑到干活的弟兄们那里。 阿牛矂红了脸,难为情道:“知······知年姑娘,你······你别生气,我已经和他说了好多次了,他······他就是不改。” 虽然他挺喜欢这种打趣的,但平白吃人家豆腐实在是不礼貌。偏偏阿才的嘴调皮起来,谁也阻止不了。 知年摇摇头。打趣这种小事她从来不放在心中,至少,阿才管她喊嫂子,她是一声都没应过,倒是瞧着阿牛忐忑并快乐着。 “院子翻新得如何?”知年朝院子走去。 “快了,不出意外明日就可以搬进去了。”阿牛跟上知年的脚步,心中满是不舍。 即使同住村落,但不能在同一屋檐下,阿牛总觉得心会空落落的。 喜欢一个人,怎就这么辛苦? 知年走进院子,满意地笑了。 知年一笑,在场干活的汉子都看呆了眼。 院子原本不大,在阿牛和弟兄们的努力下,将院子扩大一倍。 秋千,木马,小亭子一样都没少。 破落的房屋,变成一间双层的木屋,油上了锃亮的木漆。 双层木屋旁,是一间独立的厨房。 虽不是大户人家住的房子,但也温馨可人,在村里算是顶好的了。 “可喜欢?”阿牛问。 知年点点头。 院子一弄好,她就可以开工了。 怀揣着兴奋又激动的内心,知年和小白还有老白第二日终于没有睡懒觉,一大早就带着阿牛父母给她装好的大包小包来到她的这次任务的新家。 事情的发展,往往会扰乱阵脚,就好比你收拾好一切,准备动身启程远方游行,偏偏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些突如其来的事情扰乱你的计划。 知年看着本应该以温馨的姿态迎接她的小院,此时一片狼藉。 从外面看,没有遭到大破坏,内里若是细细整工外加收拾也要那么个五六天。 阿牛难以置信:“昨夜既没下雨,又没刮风,怎会如此!?” “是啊!究竟是谁在捣乱。” 一起来的,除了阿牛还有帮忙翻新院子的弟兄们。 知年没有理会阿牛,走到院子大致扫视一遍。 小白趴在知年的脑袋上,道:“年年,你闻到了吗?” 知年咧嘴打趣:“小白这么差劲的鼻子都能闻到,我怎么可能没有闻到。” 小白:“······” 若不是阿牛在,他定狠狠地回怼一番。 知年走进屋子。 “知年姑娘,先别进屋子,万一倒下来就危险了。”阿牛忙追上知年。 知年站在屋子里,朝四周环视一圈。 屋子确实如阿牛说的那般,倒下就危险了。屋子的梁柱支撑的地方都被弄得只剩下一个尖尖,一阵风吹来,即刻散架。 知年微微勾唇。想阻止她入住么?怕是不能遂他的愿了。 知年抬手捏诀,摇摇欲坠的梁柱,眨眼间恢复原样。 “知年姑娘,还是快出去,检查屋子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 知年笑道:“检查就不必了,屋子没问题,估计是谁家孩子调皮,推到院子的秋千。” 阿牛不放心,道:“知年姑娘,你先别急着下定论,还是让我们先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再说。” 见阿牛这么坚决要检查,知年也不好多说些什么,淡淡地应一句:“好。” 院落一夜变得狼藉,阿牛带着他的弟兄自然是要彻彻底底地帮知年检查一遍。 结果却是让阿牛安心又失落。 第五十一章 《卸思愿》再漂亮的女人也要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初夏明媚,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的天空碧空如洗。 微风轻抚,湿润的空气中,花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清新。 难得知年今日不睡懒觉,小白睡醒的时候,就已经待在知年的百宝袋里了。老白在院子的屋棚子下,津津有味地吃着早餐。 “铜锣托儿所?” 小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院子的门口,如拱桥般的门楣上,挂着五个圆圆的字匾,不由自主地念出声。 “年年,你不去做任务,开托儿所作何?” 知年满意地看着门楣上的字:“小白,这叫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院子外的石板砖上,还有未干的雨水。 小白从百宝袋跳到地面:“就你还知己知彼?年年,这一方面你没有天分。” 知年嘁一声,走进院子。 小白尾随其后:“那你的生意的从何而来?年年,不是我说你,就你这样,有谁放心将孩子托付给你?” 知年用余光觑一眼小白:“我就这般靠不住?” 小白点点头。 “咩——”老白叫唤一声。 知年掩嘴取笑:“小白,老白可不赞同你的想法哦。” 小白微微抬起下巴:“许是老白与我想法一样。” 知年叉腰,对老白道:“老白,如若你相信我能将托儿所开办下去你就咩一声,如果你不相信,你就不做声。” “咩——” 小白:“······” 知年乐道:“如何,老白是站在我这边。” 小白举爪:“不作数,老白刚来,且老眼昏花对你还不了解。” “咩——” 小白跑到老白待的屋棚下,站在食槽边,对老白道:“你才刚来,你知道什么?” “咩——” “你有我了解年年吗?” “咩——” “你别我说一句你就咩一句。” “咩——” “好了,我知道了,咱们不是一类的,我的意思不是物种上不是一类,咱们物种上本就不是一类。我是说,咱们的想法不是一类。” “咩——” “······” 知年偷笑地走到秋千坐下。 阳光熹微,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秋千轻摇,树叶上还带着雨露,微风拂过,吹来爽快的凉意。 知年听着沙沙作响的声音,好不惬意。起得早的她,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你这头羊脾气怎么这么倔?” “咩——” “知年姑娘睡在这里容易着凉。” “咩——” “我将她抱回房间,以免她感冒生病。” “咩——” “小白,你倒是劝劝你这位羊爷爷啊。” “汪汪······” 知年支吾一声,揉着眼坐起:“怎么了?” “知年姑娘。”阿牛坐到知年身旁,略带委屈地解释道:“我见你躺在秋千上睡着,想着将你抱进屋子免得让你着凉,偏偏你家老白不准,拿一张薄被盖在你身上,拦在你面前,一直用羊角顶我。” 知年看着身上盖着的被子,垂眸一笑。 年纪大些果然懂事些,不像小白,不拿你挡风都已经算不错了。 知年道:“我不习惯睡着的时候被陌生人触碰,老白知道我的性子,所以才拦在我面前护着我。” 陌生人吗? 阿牛低落的垂下头。 他们也算是在同一屋檐下住过,怎就还算是陌生人? 知年从秋千站起:“这是一路上投奔亲戚留下的后遗症,毕竟路上险恶,还遭到抢夺。自此,除了父母,我心中永远只信小白和老白。” 小白乜眼不悦地看向身旁的老白。 为啥老白也在范围? 难道年年看不出这头老羊是多么地有心机么? 沟通,沟通不了。 还抢在他前面在知年面前表现。 实在是可恶。 小白的小爪爪在地面偷偷握成小拳拳。 真是家门不幸,买了头绿茶老羊回来。 阿牛听见知年这般说,失落的心稍稍有点起色。 知年问:“你怎么来了?” 阿牛挠挠头,他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 “准备上山砍柴,路过见你睡着了,所以就······没想到姑娘准备要开间托儿所。也是,姑娘这般温柔聪慧,孩子一定很喜欢姑娘。” 知年转而露出温婉的笑容,犹如江南的女子,婉约大方:“阿牛谬赞,毕竟要养活自己,可仔细想想,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些什么?手无缚鸡之力,唯有满身才华。再想起幼弟去世之前,不过是四五岁,追在我身后‘姐姐,姐姐’地喊。” 知年说到后面动容,从腰间掏出帕子背对着阿牛掩泪。 小白:“······” 手无缚鸡之力? 搬起一座高山绝对不在话下。 满腹才华? 背倒算是流利,诗词歌赋却没见能作出一首。 脸皮厚的人,夸起自己的时候,总是盲目的。 阿牛忙上前安慰:“知年姑娘,伤心的事就让他过去。刚好村里面有好几家妇女为了农活,都没法照看孩子,回头我与他们说说。你住在我们家这几日,你的为人我们都了解,将孩子给你照顾,我们是绝对放心。” 知年转过身,可怜楚楚地对阿牛行礼:“谢谢你,阿牛。你帮我这么多,我却无以回报。” 阿牛红着脸低下头:“小事罢了,能解姑娘的忧愁,我也很开心。只是,不知姑娘这如何收费?” 知年垂头恬然一笑:“看着给就行了,毕竟我这里不过就一人一狗一羊,吃穿用度用不了太多,只要饿不了孩子就行。若是真给不出银钱,粮食也是可以的。” 她本想趁此好好赚上一笔,但这里是村落,家家户户再有钱能有几个钱?若是她漫天要价,反而还会将村民吓跑。 一切都要为打工让路。 哪怕是她喜欢的银子。 她,真是越来越无私了。 阿牛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喜欢知年了,人美心善,这么完美的女子世间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 阿牛自知配不上知年,但知年这么善良,只要他努力,让知年看到他的发光点,一定可以感动知年,让她答应他。 “有知年姑娘这话,村里的妇女一定会安心将孩子交付给你。” 不以敛财为目的的托儿所,定是真正的喜欢孩子。 小白终于明白知年为何要装得温婉可人,知书达理,为的就是骗过阿牛和他的家人,以便在这种时候让阿牛和他的家人替她说话宣传。 套路,满满地套路。 第五十二章 《卸思愿》鸡飞狗跳的一天 阿牛一家子,在铜锣村虽然没有威名,但有善名。平日热心助人的他们,回报自然而然是各种好人缘。 村里总有忙不完的活计,年轻的夫妇不得不多做些,以此来养活嗷嗷待哺的娃娃。 娃娃精力旺盛,交给家中老人,老人也是有心无力。 铜锣托儿所的开张,又是在阿牛及家人的宣传下,许许多多的年轻夫妇都将孩子送到了托儿所。 知年原本以为,油水捞不到多少,几块铜钱应该是有的。然而,事情的发展永远不会如她所愿。 送孩子来托儿所的人家,不是以粮抵钱,就是以被褥抵钱,总而言之,就是没钱给知年,吃穿拿来一大堆。 一分油水都没能纳入囊中的知年,心情低落,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温婉式的开心。 用小白的话来说:真是难为她了。 有人帮照看孩童,作为父母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天还蒙蒙亮,他们将就还在熟睡中的娃娃抱去了托儿所。 知年强忍困意,以精神百倍的姿态迎接这些小娃娃。 父母们将孩子放置好,就赶去干活了。 知年见娃娃们还在熟睡中,回到房间继续睡回笼觉。 “呜哇呜哇呜哇——”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渐渐传入知年的耳中。随后,这种撕心的哭喊声像是被解开封印一般,接二连三地加入队伍,汇聚成一头庞大且无法躲避的猛兽。 猛兽凶猛,整间院子在猛兽的声浪中强烈地晃动起来。 知年和小白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们被从梦中拉回现实,没来得及缓神,匆忙地从房间跃到楼下。 熟睡的娃娃已经醒来。 会走路的,已经哭喊着走到院子门口。 会爬的,已经哭喊着爬到房屋门口。 只会躺着的,哭喊得更激烈,甚至将没来得及消化的奶水吐了一脸。 只有少部分,一脸懵懂,不哭不闹地坐在床上。 知年捏诀设下一道结界,将孩童的哭喊声隔绝,防止会走路、会爬的孩子走出院子。 知年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进屋子。 送来的孩子,年纪参差不齐,最大不过七岁,最小也才四个月。 小白站在门口,屋里的一切,犹如末日绝世。 有史以来最具挑战的任务吗? 他还没做好准备。 “啊!” 耳朵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 小白回神。 爬到门口的娃娃不知何时止住哭声,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直愣愣地看着小白。 小白吞一口唾沫,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娃娃们纷纷爬到小白身旁,垂着鼻涕,伸手就是毫不客气地揪着小白的耳朵,身体的毛毛,还有尾巴。 “小狗勾。” 娃娃下手,不知轻重。 小白吃疼,朝屋子喊道:“年年,救命~!!!” “咩——” 老白走到院门,将趴在结界哭喊的孩童一个接着一个地叼回院子。 一眨眼的时间,铜锣托儿所,鸡飞狗跳。 “哇呜哇呜哇呜······” “小白,他为什么还哭?”好不容易研究完怎么给娃娃换衣服的知年,一脸茫然地看着床上哭闹不止的娃娃。 “是不是拉了?”小白被迫躺在刚会爬行的娃娃怀中,生无可恋地接受着他们的轮番蹂躏。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还是干净的。” 打架都不一定会流汗的知年,已经满头大汗。 “那就是肚子饿了。” “饿了?给他们吃什么?” “我哪里知道。”小白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激情了。 知年提起爬过来抱着她手臂的小肉团,对他做了个鬼脸,便将他推到小白面前。 院子里,老白在女娃娃们的打扮下,已经成为一头美丽含羞的老公羊了。男娃娃们不是玩着木马,就是骑在他身上,嘴里喊着“驾驾驾”地玩闹着。 玩闹的嬉笑声,替代了大部分的哭喊声。 会走路的孩子只要有玩伴,就不会想着要回家。 会爬的孩子,只要有玩具转移注意力,也能很快将情绪哄下来。 不会走路不会爬的孩子,只要有口吃的,其实也不成什么大问题。 只是,吃的去哪里弄? 知年最后没法,只能让林中的精灵精怪去采些花露蜂蜜,并在她威逼之下,担起照看只会哇哇大哭的娃娃们的工作。 知年深呼一口气躺在床上,忙活了一个上午,终于得以平静一下下。 没错,仅此一下下。 知年的身旁,原本安静下来的娃娃,不知为何又咧嘴大哭起来。 知年烦躁的捂脸,顶着一头乱发坐起,笨拙地将娃娃抱起。 “小东西,你吃饱了喝饱了,就乖乖睡觉,你哭什么?” “哇哇哇哇·······” “小东西,你不要再哭了,我知年愿称你为最强······等等,小白,你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小白在娃娃们的抢夺中欲哭无泪:“我鼻子坏了,不要问我。” 小狗只有一只,娃娃却有很多个。 娃娃们在抢夺的过程中,难免会打架。 有打架,固然就会有哭声。 好在他们对抢夺小白这件事上,表现出锲而不舍的精神,每次都是哭喊两声之后,继续加入战斗。 知年:“······” “会不会是拉臭臭了?”一只树灵道。 林子的精灵精怪几乎都被知年喊来帮忙。掌心大小的花灵负责采运花蜜,手臂大小的树灵和石头怪则帮忙喂食。 它们修为不高,带起娃娃来不知比知年熟练多少倍,仿佛他们天生就会带孩子。 一个娃娃哭泣,就会传染给其他娃娃。 好在精灵精怪们聪明,施了点小法术,让娃娃们听不见其他娃娃的哭声。 知年将手中的娃娃放回床上。 拉臭臭么? 虽然她也是从这个时期过来的,但她还是难以下手。 知年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最后被哭声扰得一点脾气都没的她,才凑上去闻了闻。 “呕······这些小家伙是直肠子不成!?吃了拉拉了吃!?” “小孩子都是这样。”石头怪道。 “哇哇哇哇······” 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从院子进来。 知年一脸不解,不是在外面玩得好好的吗? “你又哭啥?” “我要阿娘。”女娃娃哭得那个叫上气不接下气。 知年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脸上的笑容:“待太阳下山,你阿娘就会来接你了。” “我现在就要哇哇哇·······” 知年:“·······” “知年姐姐,你现在能给我讲故事吗?”不哭不闹的几个孩子也就七岁左右,知年拿了几本书给他们,让他们寻个角落安静地看书。 问题是—— 他们不识字。 “晚一些些可好。” “晚一些些是多晚?” 知年嘴角抽搐一下:“不知道。小孩子要有耐心哦~。” “知年姐姐,为什么世间会有太阳和月亮,为什么太阳升起月亮就要去睡觉?” 知年扶额。她原以为这几个不哭不闹的孩子是省心的,结果却是求知满满。 这样的孩子送给她照看作何!? 应该直接送去私塾读书开蒙啊! “知年姐姐现在还没有时间回答你,你先去其他地方找找答案。” “啊——又拉了!!!小白,这日子何时到头!!!” 小白:“······” 到头? 这才刚开始! 所以说嘛,工不好好打,开什么托儿所? 胆肥也不是这样玩的。 第五十三章 《卸思愿》漂亮的女人,总会被误以为爱勾引男人 “年年,救我——” 小白扑腾着翅膀从屋子里飞出来,身后跟着一批挂着鼻涕的小屁孩,年纪稍大些的手里拿着一把抓蝴蝶用的铺网。 “小狗狗会飞······” “小狗勾······会灰······” 知年瘫坐在秋千上,对小白的呼救置若罔闻,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理,只想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 才过去一天,日后的日子怎么熬? 这样的敌人,哪怕知己知彼,也难百战百胜。 “咩——” 老白在屋棚吃着早餐,孩子怕他饿着,一直给他加餐。 老白“感动”得叫唤起来。 小白一头扎进知年的百宝袋,紧接着娃娃们的魔爪也伸了过来。 知年将百宝袋护在怀里:“哎哎——哎!这个你们不可以碰!” 娃娃们才不理会什么是可以,什么是不可以。 “小狗勾······在你面。”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小狗狗是。” 知年将手伸进百宝袋,掏了半天也没能摸到小白。 “小白,你快出来!” “不出!” “快出来!” “打死都不出!” 知年:“小白,小狗狗不能因为是小狗狗而逃避责任!” “小狗狗何时有了照看孩子的责任!?年年,这个责任在你身上,你是这间托儿所的最值得托付的大家长!” “······” 知年扒开袋口,埋头进去大喊:“小白,出来!” 小娃娃们有样学样,对着知年手里的百宝袋一起大喊:“小白,粗来!!!” “不出!!!” 知年:“······” 诶~,当小狗狗真好,能躲就躲,看看她,能躲去哪? “小狗勾呢?” 知年:“······小狗狗······它······睡着了。” “天色还尚早,就睡觉了吗?” 知年:“……” 这娃娃有样学样的模样,莫不是家中有秀才? “它等下就起床了吗?” “小狗狗,起船啦~。” 知年:“······” 劝你们别浪费口舌,小狗狗是不会起床的!只要你们在,他会一直不起床。 知年是多么想这么说,但是她不敢。天不怕地不怕,哪怕被众神讨伐追杀都不怕的她,竟然害怕小孩子哭闹。 “知年姑娘!” 阿牛这两日到城里赶集,一回到铜锣村就马不停蹄地过来找知年。他远远瞧见知年坐在秋千上,与孩子们有说有笑,身上的疲惫感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阿牛自知没有自知之明,他看着知年和孩子们,竟开始期待。 他期待以后与知年在一起的日子。 他们男耕女织,夫唱妇随。 他在院子砍着柴火,知年就在秋千上给孩子讲故事,小白和老白在安静地待在一旁。 一间不大的屋院,一家四口,一只羊,一只狗,几只鸡鸭足矣。 “阿牛哥哥。” 娃娃们都很喜欢阿牛,见阿牛来,一起张开小手向他跑去。 阿牛平日也喜欢孩子,他抱起两个娃娃,在其他娃娃的拉拉扯扯下走到知年面前。 “知年姑娘,你······还好吗?” 不好! 知年在心里直接给出答案。 “你不是去城里赶集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牛将怀里的孩子放下,挠头道:“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实际上,是他想她想得紧。想赶紧回来见她。 “知年姑娘这两日照看孩子,可累不累?” 累! 怎么可能不累! 累得狗都躲起来了。 知年露出一个温柔又疏远的微笑:“累,并快乐着。” 去他的快乐! 阿牛附和:“看得出来,知年姑娘真的很喜欢孩子。” 知年皮笑肉不笑。 若是看不出,她岂不是白费功夫装了那么久的温柔贤淑? “阿牛不去干活?” 阿牛诧异。 知年道:“你在这里,我不好带孩子。” 阿牛恢复羞怯的神情。他以为知年是在嫌弃他,所以要赶他走。 “我可以留下来帮你。” “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忙得过来。”知年果断拒绝。 娃娃虽然吵闹,至少屋里那些不会走路的还能交给精灵精怪,原本面前这些还能丢给小白,偏偏他不争气地躲起来了。 若是阿牛留下,干活的就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了。 娃娃这种物种,偶尔在身旁会觉得他很可爱,时间久了,绝对会对他们产生残酷的念想。 阿牛:“知年姑娘······其实,不麻烦。” 他还是比较想留下帮忙。 知年:“阿牛,谢谢你的好意,可这里真的不需要你帮忙,你去忙你的。” 见知年执意让他走,阿牛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有些失落,恋恋不舍地离开铜锣托儿所。 阿牛走远,知年拍拍手,让娃娃们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好了,咱们该进屋了。” “在院子玩不好吗?” “在院子玩……” “院子玩……” “玩……” 一个娃娃提议起哄,其他娃娃一起提议起哄。 知年保持微笑:“当真不进屋玩?” “在院子……” “好,你们自己在院子里玩,我去屋里做我的小狗狗布偶。” “小狗狗布偶?我也要我也要!” 小娃娃们在院子里玩耍的心思,很快就被小狗狗布偶取代。 “是和睡觉的小狗狗一样吗?”有娃娃问。 知年:“你想小狗狗是怎样,它就是怎样。” 只要这群小娃娃能安静,一切要求都可以满足。况且,屋里有精灵精怪在,她可以像小白一样,去偷个懒。 进到屋里,躺床的娃娃不是睡觉,就是睁开眼睛,安静地和自己的手丫子、脚丫子玩耍,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奶气的笑声。 精灵精怪瘫坐在地。就算他们再怎么会带孩子,带孩子终究是苦累活。还没休息够一盏茶的时间,知年又将这一群会走路会爬的娃娃交给他们,还给他们安排任务—— 给娃娃们做小狗狗。 精灵精怪们是敢怒不敢言,接过知年给过来的针线布匹棉花,立马就是一顿猛操作。 知年正准备上楼睡回笼觉时,年纪最大的女娃娃拉住了她的手:“知年姐姐,阿牛哥哥是不是喜欢你?” 女娃娃话音一落,整间屋子开始弥漫出八卦的气息。精灵精怪继续手头的工作,耳朵早已高高竖起。 知年:“……” 现在的娃娃开智都这么早? 小小年纪就懂得男女之间的喜欢之事? “小娃娃,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看,我就说阿牛哥哥喜欢知年姐姐,你瞧瞧,知年姐姐都不敢正面回答问题。” 年纪最大的男娃娃在知年说完话,就迫不及待对那女娃娃说道。 知年:“……” “那知年姐姐也喜欢阿牛哥哥咯,因为知年姐姐不敢正面回答问题。” 知年:“……” 这是什么歪理? 她不正面回答问题就是阿牛喜欢她,她喜欢阿牛? 阿牛喜欢她,是真。 她喜欢阿牛,是假! 乱点鸳鸯也不是这个点法。 这些个小屁孩,比月老还不靠谱。 天庭的月老猛地打个喷嚏。 是谁又在他背后说他不行!? “你们是眼瞎不成?这个女人怎么可能配得上阿牛哥哥,是她在勾引阿牛哥哥才对。” 男娃娃和女娃娃说得起劲时,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 第五十四章 《卸思愿》何为勾引?漂亮女人压根不屑做这档事 闻声的娃娃们登时警觉起来,不是抱紧知年的大腿,就是跑到知年的身后。 还不会走路的娃娃,撇嘴欲哭,紧紧抱住身旁的精灵精怪。 精灵精怪们分工合作,低声安慰爬行的娃娃,护着还在熟睡中的婴孩。 任重道远。 “你们这些小叛徒,才多久不见,就不认得我的声音了。” 阴暗里走出一个孩童,七八岁左右,比寻常孩子要高出一个个头。他的模样与凡人孩童的模样不太一样。他的头上长着一对犄角,耳廓尖尖。他的皮肤很白,几乎透明,一头苍发,绑着成一条小辫。他穿着灰褐色的短打,身上的贵气却无法掩盖,就似与生俱来般。 “阿鱼哥哥!” 知年身后的孩童像一群走失的小蝌蚪,阿鱼好比小蝌蚪的母亲,他一现出模样,小蝌蚪们便朝他一同扎去。 精灵精怪们见是阿鱼,提起的心得以放下。 阿鱼来了,他们也用不着这么累了,至少这个小家伙在娃娃中极有说话权,娃娃中的小老大。 知年坐到榻边,示意身旁的花灵给她斟茶。 “阿鱼哥哥,知年姐姐怎么就勾引阿牛哥哥了?” “阿牛哥哥,什么是勾引啊?” 什么是勾引? 阿鱼答不上来,他知道字词的意思,但是不懂解释。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这种事情只有坏女人才会去做。” “坏女人又是什么?”娃娃们的问题是无限的,他们可以从一个问题延续到无限的问题上。 阿鱼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村头的老嬷嬷就是坏女人,她年轻的时候就是专门做卖小孩子的勾当。所以她老了,只能在村头做乞讨。” 娃娃最怕两件事:被抓去卖和被父母抛弃。他们当即躲在阿鱼身后,将恐惧的目光投向知年。 知年浅打哈欠:“你们这些小娃娃,年纪终究还是太小。你们的阿鱼哥哥,年纪也终究太小。要知道,世间的坏女人有很多,卖小孩的,吃小孩的,与你们娘亲抢爹爹的······啧啧啧,防不胜防。” “那知年姐姐是哪种?”娃娃中,有个小娃娃止不住好奇地问道。 知年支着下颌,眼神变得缥缈,嘴角溢出的笑容透出几丝嘲讽:“应该是······最坏的那种。” “最坏那种是要有多坏?” “是啊,最坏是有多坏?知年姐姐也不知道。” 最坏的标准是什么? 这难道不是别人给的吗? 她又如何能知道。 知年抽回思绪,玩味儿地打量着阿鱼:“那日刚修好的房子莫名其妙地被破坏,就是你搞的鬼。” 阿鱼没有否认:“我就是看不顺你勾引阿牛哥哥。” 知年懵懂地眨眨眼:“你是个女娃娃?” “我是男娃娃!”阿鱼红着脸急道。他是长得秀气,但也不至于将他认成女娃娃,何况刚才这些小娃娃个个使劲喊他哥哥。 女人的脑子是水做的不成? 怎么这么不好使。 知年道:“那你为什么看不顺眼我?还觉得我勾引你家阿牛哥哥?这种想法不是应该会比较容易在小气的女娃娃身上体现吗?” 知年故作惊讶掩嘴:“莫不是你对阿牛有莫名的感情?” 莫名的感情? 是什么? 阿鱼身旁的小娃娃一同将目光放到阿鱼身上。 阿鱼矂红脸:“你才小气!去你的莫名的感情,阿牛哥哥这么好,我是怕他被骗了,免得到最后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除了这些不懂事的娃娃,铜锣村里就阿牛对他最好。 他与凡人不一样,阿娘怀他的时候,怀了整整两年才将他生出。等他年纪大些,阿娘带他进村,因他模样,村民惧怕他,对他是又打又骂,唯独阿牛将他视为弟弟,好吃的,偷偷给他留一份,得闲时还会给他弄各种好玩的小玩意儿。 阿鱼年纪虽小,志气却大。他要保护阿娘,守护阿牛和这些将他视为大哥的弟弟妹妹们。 眼前这个女人,绝不是阿牛哥哥的良人,就像阿娘经常和他说,阿爹不是她的良人。 “喂。” 知年唤一声。 “我不叫喂,我叫阿鱼。” “日后你留在这里帮我带娃娃如何?” “凭什么!?”阿鱼双手环胸,稍稍地抬起下巴,好似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儿郎。 “凭什么?”知年点着下巴陷入沉思。她好似没啥可以凭啥来支使阿鱼来帮她带娃。她道:“算了,随你开心好了,但我要是你,我就会待在这里不走。” 阿鱼不解:“为什么?” 知年起身伸个懒腰:“因为阿牛哪怕有事也会来这里走一遭,所以我要是你,我就时刻待在这里,监督着要勾引阿牛的那个女人。” 阿鱼:“······” 无法反驳,倒是个好法子。 一个六岁左右的女娃娃扯了扯阿鱼的衣裳,可怜巴巴地道:“阿鱼哥哥你就留下,万一知年姐姐把咱们卖了怎么办?” 知年:“······” 阿鱼:“······” 精灵精怪:“······” 当爹当娘的得要有多大的心才敢将娃娃送到一间卖娃娃的托儿所。 她若是要将娃娃卖了,还轮得到阿鱼出现?昨日开张第一天,她就卷娃而逃了。 这女娃娃一定是喜欢阿鱼,所以才这么说的。 啧啧啧,仔细瞧看,阿鱼这脸蛋确实能勾得女娃娃的喜爱。 “既然如此,那我便留下监视你这个女人。” 给台阶就下,给梯子就爬,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阿鱼顺理成章地加入了知年托儿所。 有阿鱼的加入,知年就更轻松了。她回到房间,直接躺在床上,虽然外边还是能传来孩童的声音,但总好过待在身边叽叽喳喳,扰得心烦又不得生气。 小白从百宝袋里爬出。 知年觑一眼小白,将他提到眼前:“小狗狗睡醒了?舍得出来了?” 小白的四个爪子凌空挣扎了一下下,狗腿地笑道:“嘿嘿,睡醒了,睡醒了。” 知年坐起身,提着小白走到门口。 小白有种不详的预感:“年年,你要去哪?年年,我突然间觉得又有些困,还想回去睡觉。年年······” 开门声:吱捏~ 扑~。 关门声:嘭! 小白趴在紧闭的房门上:“年年,开门啊,年年~” 知年打个深深的哈欠,走到床边和衣躺下。 “年年,年年,年年我知错了,开门啊,年年······” “咦,小狗狗醒了。” “小狗勾,请了” “不!年年——” 第五十五章 《卸思愿》无论是谁,都该时不时思考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的嘴巴这么大!他的牙齿有这么尖!” “那他会吃小孩不?” “当然!一口能吃好几个。” “我可以叫他不吃。” “哇!” “你骗人!” “哼,我说的是真的,我和他是好朋友。” “哈哈哈哈哈······你就是骗人,他专门吃小孩,是不会和小孩做朋友的。” “我说了,我没有骗人,就是没有!!!” “我娘亲说了,骗人是小狗,会变得和他一样丑。” “呜~哇——” “大中午不睡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好意思在这里哭?”知年一脚踢开门,走到床榻边插手质问。 铜锣托儿所从开张到现在已经过了七日。在精灵精怪与阿鱼的努力下,在小白和老白牺牲自由与尊严下,托儿所终于逐渐步上正轨。 “知年姐姐,我肚子饿。” 被惹哭的娃娃走到知年的身旁,畏畏缩缩地扯了扯知年的衣衫。 不睡午觉的这些孩子都是托儿所的大孩子,他们面对知年,略微嫌弃又想亲近,想亲近却又不敢靠近。 唯有那些刚会爬,牙牙学语的娃娃丝毫不将知年放在眼里。 “不是吃过午饭了吗?怎么还饿?少给我扯开话题,说,你们在说什么?” 孩子们面面相觑,一同摇摇头。 知年双手环胸,微微眯起眼睛,将身体稍稍往娃娃们面前靠。她低声问道:“难不成是什么秘密?” “阿娘说不可以随便对外人讲。”绑着两条辫子的女娃娃道。 “你真笨,你说出来不就等于告诉知年姐姐了吗?”女娃娃身旁的男娃娃道。 “我没有说呀,我只是告诉知年姐姐这件事她不能知道。” “可你会勾起,她的好奇心,就等于差不多告诉她了。” 知年:“······” 这些个娃娃,一个比一个精。 来什么托儿所,直接送去军师学堂得了。 知年清清嗓子,将女娃娃拉到近前,温柔地笑道:“我的乖乖,阿娘是不是和你说不能对外人讲?那知年姐姐算外人?” 女娃娃抿抿嘴,犹豫了会儿,道:“知年姐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然可以讲,我是知年姐姐,又不是外人。” 知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现在就是和蔼可亲的铜锣托儿所的所长。 温柔亲切,知书达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女娃娃朝小伙伴们看了一眼,道:“知年姐姐,你没必要在我们面前装温柔,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们已经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阿鱼哥哥说了,你的温柔只能骗过阿牛哥哥和被我们蒙住双眼的阿爹阿娘,所以你没必要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这样的模样,多别扭。” 知年顿时收起笑容,将女娃娃推开。 “阿鱼那个臭屁孩叫你们说的?” 女娃娃身旁的男娃娃道:“阿鱼哥哥说了,他只是教我们认清事实。” 知年:“······” 这个阿鱼,好的不教,专门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即是如此,那她就没必要留情了:“好,你们说不说,不说我就打你们屁股。” 女娃娃道:“那,那,那我们就不帮你蒙住阿爹阿娘的眼睛,我,我们回去就在阿爹阿娘面前拆穿知年姐姐的真面目。” 知年抬起下巴轻哼一声:“随便!谁怕谁,告状谁不会,我就与你们阿爹阿娘说,你们天天!和阿鱼在一起玩耍!看他们打不打你们的屁股。” 门外的小白、老白、精灵精怪:“······”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与小孩这么认真较劲。 在村里,所有的小孩都被家里下了死规定,不允许靠近阿鱼。 娃娃们听了知年的“恐吓”,面容不禁露出惧怕。可怜巴巴的,撇着嘴皱着眉头看着知年。 他们不怕被打屁股,是怕阿爹阿娘拿着家伙去找阿鱼。 知年双手环胸,稍显得意:“怕了。既然怕了,就从实招来。” “那你答应我们,不可以说出去。”女娃娃揪着衣衫,怯怯地说道。 “对,不可以说出去。”其余的娃娃鼓起勇气附和。 知年轻笑:“不瞒你们说,你们的知年姐姐优点一抓一大把,守信就是其中一点。放心好了。” 娃娃们:“······” 小白、老白、精灵精怪:“······” 迈入夏日,依山而建的铜锣村听见蝉声的声音要比其他地方要早些。正午时偶有一两声出没,好似林间乐章点缀之音,来无影去无踪。 天空碧蓝,白云飘飘,此时的太阳就似一位温柔的母亲,即便中午依旧和煦待人。 清风一阵连着一阵,山中林间的混杂花香和泥土的味道,被吹进小小的铜锣村,令人平静,沁人心脾。 知年撇着脸从屋里走出来。 难得她今日心血来潮,久违地想动手做饭,居然敢嫌弃她做饭难吃! 能吃到她做的饭,明明就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小白。”知年没好气地唤一声。 小白自是知道知年要问他什么,便深吸一口气,应了一声。 “我做饭很难吃?” 小白:“是······是吗?我今天胃口不开,没怎么吃。” 不是一般的难吃,是难以下咽。他宁愿啃馒头,也不愿多吃知年做的一口饭菜。 真是难为那些孩子们。 知年嘁一声:“你们都是睁眼说瞎话,老白明明将我做的饭吃得一干二净。” 小白和精灵精怪们向老白投去佩服与担忧的目光。 勇士! 知年将胸前的头发撇回至身后,双手环抱:“算了,不计较这么多。”说完,将目光瞥向整齐有序站在她面前的精灵精怪们。 精灵精怪们很有默契地打了个冷颤,又很有默契地开始回忆这些天的经历。不是他们厚颜无耻,这几日,他们尽心尽力,劳心劳力,寻吃觅食,把屎把尿,连睡觉都是做梦带孩子。 别说苦劳,功劳都有了! 做到这份上,知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能仗着自己是曾经将天庭搅得天翻地覆的祈愿使,就为所欲为。 精灵精怪在心中敢怨,却不敢言。 知年收回脸色,蹲下露出一个笑容:“这几日你们辛苦了。” 这······这唱的又是哪出? 神色无常什么的,最是吓人。 难不成他们真的不小心做了什么,惹到她不高兴? 精灵精怪们偷偷将目光瞥向小白。 小白摇头叹气。别看他,他也不知。 精灵精怪当中年纪最大的石头怪,知年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大石。 “不·······不辛苦,都是我们该做的。” 知年一瞬收起笑容:“是啊,是你们该做的,可你们该做的,真只有这些?” 精灵精怪们满脸疑惑。 那还有什么? 第五十六章 《卸思愿》勇往直前不只有人,小动物也可以 “咩——” 夏初的阳光透过林叶交错的林子,斑驳地洒在凹凹凸凸的山路上。浅金的光束穿进山林,依稀给三两棵大树镀上一层薄薄的金缕衣。 路边的野草野花,摇摇曳曳,蝴蝶灵动起舞,丛间的虫鸣声,时起时落。 知年换下村妇装扮。烟青色的儒裙,外穿一件月牙色褙子,斜挎的百宝袋变成翠绿的荷包别再腰间。她绾起倭堕髻,摘了两朵路边洁白的野花簪在发上。 老白虽然是头老羊,但要比寻常的羊的体格要大些。 知年枕着手,躺在老白的后背。 老白嘴里咀嚼着草,缓缓地沿山路走去。 小白扇动翅膀,绕在知年身边飞来飞去。 “年年,咱们这是去哪?”托儿所里无人,他总觉得心里不安。 知年懒洋洋地道:“不知道。瞎逛呗,总有一处是终点。” 小白:“······你目前的终点是托儿所,是完成这次的任务。” 知年眯眼看着撒下来陆离的阳光,有些恍惚。 任务吗? 托儿所吗? 她出来前,捏诀给了那些精灵精怪人形,倒也不急得回去。 任务,那就更急不来了—— 托精灵精怪们的福。 小白突然想起什么:“说来从前日开始,就没见过阿鱼。” 知年用余光瞥向小白:“怎么,想他?” 小白黑乎乎的小脸蹭地一红:“怎······怎会,想他的是托儿所里面的娃娃才对,我······只是关心他。” 知年望着被洒上浅金色光芒的林林叶叶,有些出神。 她露出一个虚无缥缈的笑容:“关心他吗······” 他若是知道的话······ 老白驮着知年,和一直飞在他们身边的小白,在林子里瞎逛了半日。隐约间,他们听见了呼救声。 小白凑到知年跟前。 “年年,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知年惺忪地睁开睡眼,眼角露出一丝狡黠。 “什么声音?” 小白:“······” “年年,不要装糊涂。我都能听见了,你怎么可能听不见!?” 知年挑眉,褪去刚醒来的睡意,得意笑道:“所以你这是承认你的耳朵不如我?” 小白握爪咆哮:“年年!现在的关注点是在这个身上吗!?” 知年盘腿坐在老白的背上,用手掏了掏耳朵。 她本打算再装久一些,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再困一困那个没礼貌的小屁孩。谁知呼叫声被小白听见。 小白都听见了,她自然不能再继续装下去。五感什么的,绝对不能比小白差。 “那就去看看呗。” “咩——” 老白叫唤一声,循声走去。 深山密林里,野蛮生长的野草藤蔓灌木将愈发崎岖的山路全然遮盖。这里,和煦的阳光仅能透过丝丝密缝落于茂密繁复的林中。十丈高的树木,需十人合抱,偶有彩色的毒蜥快速地沿着树干爬行,转眼钻进了树洞,或是被伺机等候食物的守猎者吃掉。 深山没有虫鸣声,安静得诡异。色彩艳丽透出荧光的蝴蝶含有剧毒,在繁密、缤纷多彩的百草花丛中相交而飞,转眼消失不见。两侧口腹尖齿的食人花和食人草,在蝴蝶消失不久,偶有几朵也随之枯萎。缠绕树干的毒蝮,探出脑袋,口吐猩红的蛇芯,虎视眈眈地看着探路前行的知年一行。 老白走得些许吃劲,不是因为探不到路,而是他每落脚,两旁的藤蔓就像是有感知一般,缠住他的脚腕。每次抬腿都要花时间将藤蔓挣开。 小白看不下去:“年年,你倒帮帮老白。” 知年在老白背上打起了坐:“老白,需要帮忙吗?” “咩——” “他说不用。” 小白:“······” 知年用手轻轻拍拍老白的脑袋:“不畏惧困难的羊才是老羊风范,老白加油,离呼救声越来越近了,胜利就在眼前!” “咩——” 小白摇摇头,决定加快速度,先飞过去查看情况如何。 离事发地点越来越近,小白能看见茂密绿色覆盖的山体的前方有一个巨坑。他加快速度,突然,浓密的绿色与混杂其中的缤纷中,两条手臂粗的藤蔓破土而出,以极快的速度生长,急速地朝小白而去。 小白望着突然钻出来的藤蔓,停在半空中,吃惊未过,藤蔓好似双手,分别卷住小白的后肢,将小白倒挂在藤蔓之下。 藤蔓通体翠绿,即便阳光细微,藤体依旧通透。尖刺依府在藤体上,密密麻麻。 “年年——” 知年远远瞧见倒挂的小白,就像一只待煮的小狗。她捂住肚子,毫无同情地大笑起来。登时,她收起笑容。 笑意褪去,两侧接连破土冒出翠绿的藤蔓,宛如山林触手,冲天向上,随即疾速拐弯朝知年和老白俯冲而去。 知年淡然而坐,抬眸看着径直向她而来的藤蔓。 藤蔓一同而落,朝知年眉间汇聚进攻。 “年年——” 小白心知这些藤蔓无法伤害到知年,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她捏了把冷汗。 一纸之隔,藤蔓停下来了。凌厉的攻击的气势,在渐渐减退。它们从主动进攻的猎人,被迫变成任人宰割的猎物。 知年抬眸,目不转睛。 藤蔓在颤抖,可为时已晚。知年抬起手,打个响指。刹那间,宛如巨人手臂的藤蔓化成翠绿的碎屑,消失在绝无人迹的深山老林间。 想凭几条植物抓住她?看来近期天庭的宣传工作做得不到位,竟没将她光辉的事迹传达到此地。 许是被怕落下个与藤蔓一样的下场,老白脚下的覆密皆向两侧褪去,给知年和老白空出一条通往巨坑的道路。 没有阻挡,哪怕深林的山路因水汽而有些泥泞,老白的速度相对刚才快了许多。路过小白的时候,小白在知年的顶头挥动着爪子,拼命地呼救。 “年年救我!救我!!年年!!!” 小白心中奇怪得很,都给知年让路了,为何偏偏不放开他? 小狗狗的尊严,难道就可以这样随意践踏? “年年,快救我下来!年年······” 面对小白的呼救,知年在路过小白底下的时候,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辛苦啦小白,敢于牺牲自己,是一只勇敢的小狗狗。小白,加油哦~” 小白看着对他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幸灾乐祸,逐渐走远的知年,气得翻出白眼,他炸毛举爪,一边挣扎,一边几乎咆哮:“加油你个大头鬼!快点回来帮我!将我放下!知年,你听到没有!知年!!!” 知年对小白的怒吼置若罔闻。她迈腿落地,走到巨坑边朝下望去。 冲鼻的腥草味从宛如巨口的巨坑溢出,约莫十丈深,下面除了森绿只有森绿。仔细瞧看,森绿的中央,有一个与森绿格格不入的星点。 知年双手环胸,突然后悔来得不是时候。 她应当再晚来两天。 第五十七章 《卸思愿》小孩子嘴甜一些总不会吃亏!尤其是出门时一定要报备 知年身后,是小白的锲而不舍的呼救,她不以为然,目光觑向一侧,埋地的藤蔓很自觉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它们收起尖锐的藤刺,轻柔地环绕知年的腰肢将她缓缓抬坐而起。知年的腿自然垂落,她像个孩童,随意地摇晃双腿。 山林昂绿莽莽,宛如披着厚厚绿毯的沉睡巨兽。阳光细微,让人分不清时间。馥郁的青葱泥土,混杂了深林的湿润。 知年扶了扶发髻,对下方慵懒道:“给你一炷香时间,自己爬上来。” 约莫片刻,底下稚嫩的童声:“你下来。” 知年挑眉:“你是在命令我?还是教我做事?” 现在的小娃娃,简直就是越来越不将长辈放在眼里。 “你老人家一把年纪,我哪能明令您做事。你下来。” 知年嘴角抽抽。 老人家!? 她自诩长辈,那是因为事实如此。 辈分大不等于年纪大。 瞧她如今这般,肤白貌美,如花似玉,‘老人家’三个字简直就是歪曲事实! 知年深吸一口气。她和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等他上来,有的是给他好看。 “你上来。” “不,你下来。” “不,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你下来!” “你爱上不上,不上我就走了。” “那你走,我在这里饿死算了。” 知年直接一个冷笑。 敢威胁她!? 这辈子能威胁她的人还没······ 阿鱼的上方吹起一阵清风。他闻见不属于山林却又胜于山林的清香,沁人心脾,足以驱散心间的苦闷。 知年双手环胸,凌空而立,就似刚刚那一阵风,眨眼间出现在他面前。 阿鱼的脸蛋晕上与年纪不符的得意,上下打量知年:“这就是你的真面目?老太婆。” “砰——” 敲击的爆栗声回荡在深山中。 小白停下呼救,与老白一同在心间同情起阿鱼。 小孩子口无遮拦可以理解,但越过底线,便是失了礼貌。 知年这里,底线即是最高标准。在她面前没礼貌,后果很严重。 阿鱼垂泪捂着脑袋,他不敢碰脑袋顶头上的大包。痛意消褪一些,他抬头朝知年怒吼:“你这是虐待孩童!” 知年懒洋洋地活动手腕:“虐待?非也。在家你阿娘没告诉你的道理,我这个托儿所所长,你的半个老师就必须身体力行,毫无遗漏地将这些道理趁你还小的时候,全都教会给你。” 铜锣村的后山山林,无人敢深入的深山老林里,传出一阵接着一阵的哀嚎,吓得上山捡柴火的樵夫,连忙丢下手中的工作,急急忙忙地跑下山。 “长得年轻漂亮的叫女子什么?“ “叫姑娘或姐姐。” “年纪稍微大一些,有皱纹的呢?” “叫姨母” “再往上。” “伯母。” “嗯,再往上。” “奶奶。” 知年挑眉,这不都一清二楚么:“那我呢?” “世上顶好,最善良最美丽漂亮的仙女——知年姐姐。” 知年满意地点点头。 她捏着阿鱼的脸颊,头头是道地教训道:“小孩子千万别倔着嘴不愿说实话,不然长大后会成为一个别扭的人。小孩子嘴甜些,总不会吃亏。” 小白,老白:“······” 真是可怜阿鱼这个孩子。说来,他也是自找苦吃,年纪小小就要和大人作对,怎么说也是阿牛主动接近的知年,再退一万步来说,再看不顺眼,也不能拿皮肉开玩笑,对方可是知年,她可不会手下留情。 “还有,出门前,应该怎么做?” 阿鱼一手摸着脑袋,一手摸着屁股,强忍泪水不流下,稚气未退的他神情充满委屈与不甘。 “需与······与长辈报备。” 知年收起满意,淡淡地应了声。她抬起双手,捧着阿鱼的脸凑近眯眼仔细端详。 往日干净的脸蛋,因为在巨坑下待了几日显得有些脏兮兮,也憔悴了许多。捏一捏,脸好像还小了一圈。 “其实找到你后,我便后悔,我应该晚来两日,直接给你收尸。” 阿鱼:“······” 知年收回手,沿着巨坑悠悠地飘了一圈。 巨坑实际是个大凹坑,野草藤蔓厚厚地覆在上面。 “这里就是精灵精怪们说的,封印大妖怪的地方?” 阿鱼点点头。 “我瞧那些娃娃神神秘秘的,精灵精怪又不主动交待,莫不是里面藏有宝藏?” 知年的双眼,登时冒出兴奋的光芒。 阿鱼:“······” 顶头的小白:“敢情你的关注是在这上面!” 一大早上山,虽说是瞎逛,但他还是不自主地往‘知年要上山灭妖,顺带去找阿鱼将他带回托儿所’这一方面去想。 果然,将知年幻想得美好这个毛病,要改! 现在的知年,早就不是以前的知年了! 而是…… 知年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不然呢,我关心一只被封印的妖怪作何?话本里说了,越是神秘的地方,就极可能藏有宝贝。即是大妖怪,宝贝绝不会少。” 阿鱼汗颜:“你想多,这种偏僻的地方,大妖怪也不会有宝贝,就算有,也是陈年已久的血酿。” 幻想与现实的大相径庭,让知年处在幻想边缘努力挣扎。她喜欢陈酿,血酿这种重口的东西她无法接受。 “那娃娃们为何神神秘秘的?还说是秘密!” 阿鱼忍不住嗤笑。他的笑,好似在讽刺知年平日那么凶、那么霸道,到某些时候脑子就不经用了。 阿鱼不敢将心思表现得太明显。爆栗和屁股生花,都不好受。他清清嗓子:“那不过是大人为了让小孩乖乖吃饭的手段,说得神秘些,对娃娃才有震慑力。” 知年:“······” 阿鱼扬眉:“不然,那些精灵精怪见到你,早就求你进山灭妖了。” 知年:“······” 开托儿所以来,有了精灵精怪们的帮助,闲暇的她爱上看探险寻宝的话本。原以为,她能像话本的主角一样,来一场寻宝,从此由负翁变富翁,现在仔细想想怕是真的不可能了。 贫穷,是会从根源上狠狠地缠住你。同样,富贵也是如此。 知年越想越低落。 她的不劳而获的发财梦,终究是不现实。 她慢慢地往上飘去,被阿鱼抓住裙摆。 “你不是来找我的?” 知年垂眸看着阿鱼,颓靡道:“一半一半。” 阿鱼:“······” 他抿抿唇,踌躇不安,似是有话要说,憋了半天,道:“你不打算带我离开?” 知年回到阿鱼面前,略带挑衅:“你又不是不能自己离开。” 阿鱼倒吸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气急,脸颊生出红晕:“你······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里几天几夜?” 知年摸着下巴思忖半天,她抬头望天,笑道:“天色好像不早了,该回去了。” “等等!” 知年正又要离开,被阿鱼抓住袖子。 “求求你,帮帮我!” 知年看着阿鱼,眉眼显露笑意。 孩子再倔强,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是孩子。 第五十八章 《卸思愿》城里,坏女人更多;秘密,小娃娃更多 知年和阿鱼、老白、小白下到山脚,天已经黑了。 漆黑的山林外,沿山而建的小村落,不似大城镇的通火灯明、繁华热闹。村民们早已闭门,朴素的小院透出橘黄的烛光。遥闻犬吠,偶有欢声笑语,也有几句争吵。孩儿哭啼声,妇人哄儿声。有些杂吵,却又温暖平和。 家的魅力,就在于此。 阿鱼在老白的背上睡着了,知年走在小白的身旁,含笑却没有任何愧对之意地哄着小白。 小白两只可爱的小前爪环于胸前,他微微扬起下巴,飞在知年的前方。面对知年的“甜言蜜意”就像知年对待他的叮嘱一样—— 左耳进右耳出。 知年看过的话本不少,里面有许多的受害者仗着自己是受害者的身份为所欲为,她现下觉得,小白很有此番迹象。 看来,小白有成为反派的潜力。 小白旁若无人地飞在前方,他飞着飞着,飞着飞着,飞着飞······屁股怎么一紧?好似被人抓住尾巴。他扭了扭肉肉的屁股,正要挣扎,一股力在他屁股上猛地一抽,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知年的怀里。 知年恢复村妇的装扮,小白正要挣扎,表示小狗狗现在软硬不吃的时候,余光瞥见托儿所院子里秋千上的阿牛。 说来,阿牛有好几天没出现了,据说被留在城里住了好几日。 托儿所里的娃娃在太阳下山前被父母接走,被知年化成人形的精灵精怪们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他们透过门隙时刻留意院子外的阿牛的一举一动。 知年将小白塞进斜挎在身的百宝袋,拉着老白悠悠地朝托儿所走去。 阿牛听见脚步声,见是知年,开心又兴奋地连忙从秋千起身,走到门口迎接知年。 “知年姑娘。” 知年停下脚步,和阿牛站在院门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阿牛还是和往日一样,见到知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变得羞涩。他木讷地挠挠头:“我见你这么晚没回家,不放心所以就······这么晚才回来,是迷路了?” 知年摇摇头,看向老白身上的阿鱼:“阿鱼好几天没来托儿所,便到山里找他,结果发现他被困在山里。” 阿牛惊喜:“阿鱼也来托儿所!?知年姑娘是怎么寻到他?怎么说服他的亲人?” 知年道:“是他自己找上门的,我见孩子们这么喜欢他,就让他留下来。” 她在心中腹诽:还不是托你的福,怕你被坏女人勾引,决定留在坏女人身边监视她。 阿牛叹一口气:“是吗。” 他目光怜悯地看着阿鱼,撩起他的袖子与衣衫细细检查。 天色已晚,皎洁的圆月渐渐地升到当空,星星若隐若现,借着远处的烛光与顶头的月光,知年还是能看见阿鱼手臂上的伤痕。 知年挑眉。新伤覆着旧伤,旧伤覆着心伤,全身没一处好地,甚至有好几处还是致命伤。小小孩童,舍得下手,倒是比她还狠。 阿牛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阿鱼的后背,低声呢喃:“又被困在山里?对你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阿牛呢喃,知年听得真真切切。 ‘又’吗? 所以,才那么希望死去的父亲复活,哪怕故意把自己困在巨坑里,放下倔强求她。 精灵精怪们偷偷告诉他,知年很厉害,或许能让父亲复活。所以他才来托儿所,为了阿牛哥不被‘坏女人’勾引,为了让‘坏女人’复活他日思夜想的父亲。可‘坏女人’说她也无能为力。她可以下地狱揪出恶鬼,但无法复活将自己献祭给法术的灵魂。 是的,他的父亲,为了封印比自己强大的妖怪,不惜将自己献祭给强大的封印法术。 阿牛的轻抚,让阿鱼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父亲,还有母亲久违的笑容。 什么时候,他又可以回到从前的日子。 阿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娃娃们围在他的床边。 “阿鱼哥哥醒了!” “阿鱼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阿鱼哥哥,你这些天又跑去哪里躲起来了?” “阿鱼哥哥,你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阿鱼略微诧异,缓过神后道:“明明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何来他人欺负我!” 阿鱼扬起小脸,倔强中带着不服输。 小娃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前的担忧被崇拜取代。 “阿鱼哥哥最厉害了!” “阿鱼哥哥······最腻害!” 知年端着一碗粥进来:“再厉害不吃东西,也会被饿死。” 阿鱼本就白,洗干净小脸后,几天不吃不喝的他,好似一个瓷娃娃,一碰倒就会碎掉。 阿鱼见知年进来,脸更臭了。 知年将粥放到桌面,把托盘上一包包得精致的纸盒扔给阿鱼。 阿鱼接过纸盒,诧然地看向知年。 她怎么知道······ 知年:“阿牛从城里回来,说是你爱吃和桂坊的桂花糕,特意给你带的。” 阿鱼:“······” 差点乱感动了。 “阿牛哥呢?” 床边一个男娃娃答道:“又进城了。阿娘说,阿牛哥在城里有亲戚,以后估计是要留在城里了。” 他家住在阿牛的隔壁,阿牛家发生的任何事情,他的阿娘都能知道。 阿鱼握着纸盒的手不由地紧了紧,他为阿牛感到开心,同时又觉失落。进城了,就不能见面了,也不用害怕被坏女人勾引了。 知年翻一记白眼。阿鱼的心思,她一猜就着。 城里的坏女人更多。 阿鱼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拿着纸盒跑出屋子。 知年跟在他身后,并没有追上去,她站在院子里,望着阿鱼连跑带跃的身影喊道:“臭小子,先前教你的一觉醒来全忘了是不是!” 没有回应,小小的身影一头埋进山林。 “……今晚要不要给你留门!?” 阿鱼其实不住在托儿所,但也有一两个晚上,带上昨晚,偶尔是会住在托儿所,主要看他心情。 只要不关乎钱和酒,知年哪怕不会很大方,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一个门而已,微不足道的温暖,对于一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很奢侈了。 一个女娃娃走到知年身边,扯了扯知年的衣衫。 知年用余光乜眼看着女娃娃:“有事?” 女娃娃对知年招招手,示意她蹲下来。 知年撇撇嘴,见其余的娃娃躲在房屋的门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便蹲了下去。她双手环胸,将耳朵凑上去:“说。” 女娃娃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手,放在在知年耳朵两侧,附到知年耳前,小声道:“知年姐姐,我还有一个秘密,答应我谁也不能说。” 女娃娃暖暖的气息打在知年的耳朵上,氤氲又带着一丝痒意。 知年转头看向女娃娃,用手揉了揉耳朵。 这些个小娃娃,整天这么多秘密,都快赶得上大人了。 第六十一章 《卸思愿》不合时节的食物,味道一般般,品尝的不过是回忆罢了 “年年,你不是说去找阿鱼吗?怎么在林子里扎起房子?” 小白坐在知年身旁,无心欣赏眼前大好风光。 “年年,你坐在这里,都没人敢路过了。” 距离山顶还有百步的山腰,一间依山而建的二层小屋在一脉山神的劳作下,不出半日已经成形。 知年绾圆髻,点珠钗。茶白色广袖对襟上衣,烟柳色齐胸的襦裙,月白点翠的百宝荷包戴在胸前。她坐在松软洁白云朵编成的秋千上,悠悠摇晃。 “不过是随口拿来塞阿牛的理由,小白别当真。” 她唧一下嘴,嘴巴里面干巴巴的。 好景怎可没酒? 知年摊开左手,墨色晕青白,宛如远山烟波渺茫的翠色酒盏出现在掌心上。酒盏里,是浊白的酒水,酒香浑厚带有米香的甜味。 小白乜眼看着知年:“阿鱼那你打算何时动手?” 知年浅尝一口浊酒,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还是桃夫人的桃花酿好喝。 “急什么,一个小娃娃的命,不急着取。” 知年将盏中浊酒一口饮下。见底的酒盏,眨眼生出浑白酒水。单纯喝酒未免单调,她再次摊掌,这次出现在掌心上的是品字堆放在油纸上的点心。 “小白,咱们这次了不得,接了个缺德的任务。” 小白:“······” 缺德? 好似如此,但从知年嘴里说出别有一番意味。 知年将点心放在身旁一侧,拿起一块轻咬小口。 点心酥软,入口即化,绵密晕开淡淡的桂花香。 “秋日未到,桂花糕就已出炉。人喜欢不合时节的食物,不过是想品尝回忆罢了。” “年年,你哪来的点心?” 知年将手中剩下的点心扔进嘴里,将手指的糕屑舔干净。 “阿牛送给阿鱼的桂花糕,我从里面拿了几块。味道还行,算不得上乘。我倒是觉得阿牛送我的绿豆酥比这个要好吃。” 小白:“······” 这是几块吗?你对几块的意思理解是不是有误?还有,阿牛何时送来绿豆酥!?他竟不知道!?照现下的情况,绿豆酥十成已经连渣都没有了。 天际,太阳渐渐西落,晚霞开始从天边晕染而上。 “前辈!房子已弄好!劳烦下来验收。” “好嘞!”知年惊喜:“竟可以在太阳下山前将房子弄好,效率值得表扬。” 小白:“······” 还不是臣服于你的淫威之下。 知年遥望远方,目光缥缈:“小白,珍惜今日的太阳,往后几日可见不着了。” 小白疑然:“为什······” 话未问完,知年收起酒盏与点心从云层一跃而下。云朵秋千在知年离坐后化成水汽登时消失不见。 小白底下一空,急速朝下而降。 “年年!我还没吃桂花糕呢······” 小白半夜被雷声扰醒,外面哗哗哗地又下起大雨。他揉揉眼,又沉沉睡去。 “啊——” 熟睡中的铜锣村被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吵醒。挨家挨户亮起橘黄色的烛光。 “我的孩子!!!” “妖怪!妖怪!!妖怪抓走了我的孩子!!!” “······” 铜锣村一下子陷入人心惶惶的沸腾,老孺妇人凄惨欲绝的哭喊,男人壮丁们顾不得伤心,赶忙戴上斗笠蓑衣,拿出平日舍不得用一次的火油灯,装进隔水的匣子里,匆匆地汇聚到一处,分别将家中今夜遇到的情况一一道出。 老村长拄着拐杖,好几次因地面泥泞路滑,差点摔跤。 “发生何事!?” 村民未见其人,便听见老村长的苍老有劲的声音。 “村长!” 村民们朝老村长迎上去。 “村长,大事不好!有妖怪!!!娃娃们······娃娃们都被妖怪·······掳去了!!!” 平日不善言辞的汉子,被戳到弱点,也捂脸哭出了声。 孩子不小心磕磕碰碰,做父母的不免都会心疼,更何况是被妖怪掳去。 村长大惊失色:“当真!?” “千真万确!!!我正想起夜,屋外就刮起一阵诡异的大风将窗户吹开,然后就将睡在我妻子边的娃娃给卷走了!” “对对对!我家也是!我家娃娃今日受了些风寒,我和妻子正要起床给他弄碗姜汤,结果······那妖怪当着我们夫妻俩的面将娃娃掳走!我妻子上去紧紧揣住娃娃,最后不过是扯下一角衣衫。” “村长,你一定要想法子救救咱们的娃娃啊!” “是啊,村长!!!被抓去的孩子最大不过十岁,最小的还没断奶呢!村长·······” 村民们含泪悲切恳求。 村长面露难色,两道白眉几乎拧在一起。他拂须陷入沉思:“我在铜锣村住了这么久,从未有过妖怪扰民,更别说会有妖怪把娃娃抓走。” “会不会是阿鱼!?他心中对咱们有气大伙心知肚明,他将咱们的娃娃抓走,就是为了报复咱们!” “是阿鱼没错了!村里谁人不知他是妖怪!?都说他是祸害,应除之而后快,偏偏每次都被他逃掉!” “说不定他早有预谋,只是能力不足不好下手。对!他一定是和那个叫知年的妖女联手,一起将咱们的娃娃抓走!!!” “妖女不是被我们一把大火烧死了吗?” “我看未必,即是妖,怎可能这么容易死?你们想想,昨夜那场大火还没烧完天就下起大雨,说到底大伙儿都没看见妖女的尸体!” “对!咱们没见着妖女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没见尸,一定就是妖女和阿鱼联手!!!走!咱们进山去将阿鱼和妖女抓拿,救出咱们的娃娃!!!” “且慢!”老村长拦住要进山的男人。他们都是村里的壮丁,又是娃娃们的父亲,冲动难免:“即是抓妖,便不可这般随意。村子十里外有间道观,老朽即可派马,请道长快马前来,与你们一同抓妖。” “嘁,村长,十里外道观里面的道长,全是拿钱专门做坑蒙拐骗的事情,连个小小的阿鱼他们都抓不了,您就别想靠他们了。” “就是啊村长,眼下情况紧急,等来道长,咱们的娃娃说不定已经成了阿鱼和妖女的腹中食了!” “我瞧着那妖女的能耐不过一般,阿鱼更不用说了,除了逃跑的功夫厉害之外,还能有什么本事!?估计他们就只会耍这些乱七八糟的本领,耍耍小聪明,偷个鸡鸭,偷个娃娃,然后藏起来偷吃!” “没错!咱们不能遂了他们的愿,村长,劳烦您让留在家中的老弱病残都到村祠里去,免得他们自己待在家中胡思乱想,我们去去就回。村长,等我们的好消息!” 怒火与担忧早已占据这些做父亲的大脑,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振臂高呼三声。他们听不下任何阻拦,气势凶猛地往山林浩浩荡荡地走去。 躲在山脚下草丛里的两道身影,见一行手提火油灯的队伍渐渐靠近。 身影埋在黑夜中,抹黑前行,比村民早一步进入山林。 第六十四章 《卸思愿》做事情不能拖沓,否则会像屎壳郎一样被自己的屎压死 知年的风,吹开遮天蔽日的枝叶,吹歪冲天而长的老树,雨水顺着被吹开的“漏斗”滴落进幽深的小径。 小白用爪子敲了敲阿牛的斗笠:“喂,借你帽子用用。” 阿牛眨眨眼,将斗笠摘下。然后就出现现在这一副场景—— 阿牛头顶长了一只小狗,小狗后背顶着一顶斗笠。 小白翕动鼻子,嗯,有点汗臭味,不过可以忽略,只是阿牛的头顶湿粘湿粘的,待在上面有点难受,但总好过被雨淋一身。 知年泰然凌空立于巨坑中,山风吹起她的发丝与广袖,雨水落下却不沾身。 “我丑话放在前头,你若是将那些娃娃吃了,我就把你的肚皮扒开,肠子掏出。” “什么时候臭名昭着的知年,也生出了慈悲之心?竟要为不相干的娃娃报仇。” 知年嗤笑:“你是不知道,我知年头一次给一群娃娃做饭,他们既然吃了我做的饭,那便是我的人。即是我的人,只能死在我手下。更何况,我的任务对象还在你那里,他死了我怎么完成任务?” “所以啊······” “所以啊?” “是啊,所以啊,做事情不能拖沓,否则会像屎壳郎一样被自己的屎压死。” 知年:“······” 小白:“······” 阿牛双眼冒出崇拜:“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比喻!” 小白:“原来你还喜欢这种!” 知年一脸嫌弃:“我看你是在坑里待久了,脑子全被屎填满。恶心!” 小白举爪咆哮:“你更恶心好吗!” 知年挑眉:“行了,你快点出来。” 底下登时变得安静起来。 知年凝眉,道:“喂,你快点出来。” 无人回答。 “人呢?怎么不说话?” “那个······”约莫片刻,底下终于又起了声音,只是语气变得略微不好意思:“那个······” 知年环抱的手没有耐心地在手臂上点动起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噗——” 知年:“······” 小白:“······” 阿牛翕动鼻翼:“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对小白来说没有什么冲击,但听声音不用猜都能知道那奇怪的味道是什么! 那是妖怪的屁! 知年黑脸捂住嘴鼻,咬牙道:“你赶紧出来!” “不是,封印还没完全解开。” “没完全解开又怎样!?眼下这个封印形同虚设,你既然都能将分身弄出去偷娃娃,自然也能用点法术将封印解了。” “可这不太好,好像······好像挺对不起当时封印我的那位······”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赶紧出来,不要浪费读者时间!!!” 知年捂着胸口,给自己顺气。被封印久的妖怪,脑子也变得不中用了。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出去了哦~。” 阿牛能感觉到身下传来的动静,先是轻微的摇晃,弄得身体酥酥麻麻,渐渐地,晃动增强,整座山都晃动起来,晃得他头昏眼花,五脏六腑都要被晃出来一般。 阿牛顿觉恶心,眼角挂泪强忍,他捂住嘴巴,誓死不能在知年面前丢脸。 摇晃愈发强烈,山顶生出一条裂缝,像一条巨蟒扭动着身体朝山脚而去。裂缝将紧实的山体一分为二,也将巨坑一分为二。 滚石落入漆黑的深渊,附在巨坑上的森绿也跌入无尽。巨坑像一个大口,吞噬一切滚落而下的东西。 阿牛趴在地面一动不敢动,还要忍受裂地般的晃动。 山体开始滑落,知年立在巨坑之上,稳如泰山。她抬手打了个响指,设下一道结界,隔免从山顶滑落的巨石与巨树泥流。她神情泰然自若,猩红的泪痣在狂风骤雨下冷艳清绝。 巨兽的咆哮声从底下传来,紧接着一道淡紫色的光束将巨坑填满,笔直地冲天而去。 阿牛顾不得头晕犯恶心,吓得连忙起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忍不住偏头吐了出来。 知年的身影淹没在光束中。 “知年姑娘!”狂风将阿牛吹起,他紧紧扯住小径两旁盘地而生的地藤,在风中凌乱的同时不忘为知年感到担忧。 阿牛和小白的神情在狂风中变得狰狞。光束刺眼,只能咬牙微微睁开其中一只眼睛。 约莫片刻,光束才缩小成线消失在巨坑之间。风骤然停下,被风肆虐的林子登时安静得落针可闻,诡异无比。 阿牛和小白缓了缓神,舔唇咽了口唾沫。 阿牛鼓起勇气,他伏在地面,小心翼翼地爬到紧邻巨坑的边缘。巨坑内的四周已无森绿,取而代之的是平整光滑的山体。不多时,平整的山体有碎石泥土接连滑落。底下黑漆漆的,不见尽头。 “知年姑娘~?”阿牛将手放在嘴边,小声喊道。 “年年~?”小白也是如此。 底下安静如斯,无人回应。 阿牛无助地眨眨眼,眼泪不知何时填满眼眶。 “狗兄,知年姑娘死了!呜呜呜呜呜······” “不可能!”小白举爪激动地说道:“这丁点儿攻击,年年绝对不会死!还有,你不是知道我名字么!喊我名字!叫我小白!” 阿牛抬手擦泪:“可是底下已经没有知年姑娘的身影了,她一定是没来得及逃,呜呜呜呜······” “年年才不会逃!她一定是已经在下面揍妖怪了!” “当真?” “绝对当真!” 阿牛吸了吸鼻子,要不再喊一次试试看?他深吸一口气,扒开嗓子:“知年姑·······” “咻——” 阿牛觉得风像刀子一般,磨得锋利无比,他的嘴巴要是再往前伸出去一丁点,绝对会人嘴分离。他摸着被磨得生疼灼热的嘴巴,朝天望去。就在刚刚,他还没喊完,底下又刮起风,不似先前的狂风,这次的风凌厉极具攻击。 天空的乌云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个漩涡,雷声贯耳,闪电在乌云中游离交错。 雨,越下越猛。 淡紫色的光球飘在乌云之下,闪电从乌云探出头,沿着在光球攀爬至球面。似是积聚已久,一道闪电从天而落,不偏不倚落在阿牛的两腿之间。 差一点…… 阿牛被吓出浑身发抖,面色惨白。他庆幸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吃喝,即便失禁,也无东西可拉。 “哈哈哈哈哈——” 是底下浑厚的声音,他的笑声响彻天际。 光球慢慢地展开,身体仍埋在光晕之中。 小白不顾阿牛的阻拦飞到光晕面前:“说!年年去哪了!?” “哦~,是只小狗。说来,已经好久没吃干锅狗肉了,可是这么小只,塞牙缝都是问题。” 小白挥爪怒道:“去你的干锅狗肉!我的肉还轮不到你吃!快说!年年在哪!” 阿牛汗颜。先前还信心十足,高举妖怪不是知年姑娘对手的旗帜,怎么现下突然也与他一般担心起来了? 难不成知年姑娘真的不是妖怪的对手!? 第六十五章 《卸思愿》 养生是一辈子的事情 光晕渐渐散去,化成光圈。一位赤脚,身着淡紫色镶浅金边锦袍上衣,腰系黑色绣金丝腰带,下身穿是同色窄腿裤的男子出现在光圈前。 广袖翩翩,男子一头苍发高高束起,发丝在风中摇曳。他的额前长有一对白玉色犄角,好似异世珍宝。 男子肤白如透明,嘴唇红似滴出血。他手脚皆戴金色金钏,手持一把白纸折扇。乌云闪电之下,大雨之中,他如隔世的神仙一般,仙气绝尘。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似白莲,可远观不可亵玩。 男子瞳仁呈白色,空灵好似什么都看不见,又好似什么都能看见。他将手放在额上,朝远方逡巡。 “沧海桑田,被封印千年,外面竟全变样!” “阿……阿鱼!?”阿牛惊讶:“不对!不是阿鱼!” 小白呲牙,宛若一头凶狠的小恶兽。他能看见,神圣的光圈背后,溢出鬼魅般的黑烟。光鲜亮丽的外表,不过是一块遮羞布。 男子的目光重新回到小白身上:“诶呀呀,说好的干锅狗肉,差点忘了。诶~,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 小白怒吼:“谁答应给你吃了!” 男子抬起手,手臂如长鞭,朝小白伸去。他自言自语道:“这么小,干脆炖个汤好了。” 小白短小的四肢写满了抗拒,他冷汗直冒,慌乱地挥动翅膀转身就逃。 “都说了!谁答应给你吃了!” 男子的速度很快,小白在空中扒滑两下就给他抓住了。 小白被吓出眼泪,短小的四肢使劲挣扎。 男子抽回手,笑道:“在我这里,可没有答应与拒绝这么一说。” “啊——放开我!快点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年年!年年!!!” “小白狗兄——!”阿牛面色难掩惊恐,有心却无助。 “年年?”男子的声音好似就在耳边:“哼,能让众神讨伐的知年也不过如此。” 小白被吓得眼泪鼻涕直冒,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离男子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放弃挣扎,小短手抱着圆圆的脑袋,吸了吸垂挂在鼻子外的鼻涕。 难道他和年年就真的到此结束了?他们的旅程,他们重返天庭的愿望——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白费了,前面的努力全白费了! 年年,呜呜呜呜……能和你认识一场,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年年——!” 小白的余光之处,一道淡紫色刺眼的光束从下方笔直而上。灼热感,从后背传来。 “嗯?”男子垂眸往望下看。回神后,还没收回来的手臂,已经融成碎屑消失不见,猩红的血液从断臂的缺口倾斜而落。 “诶呀呀,好险好险,果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事情也不好做。” 临死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白惊喜,直接扑入怀中:“年年!你去哪了!我担心死你了!还以为你······” 知年:“我到底下去看了看,下面被弄得是有头有眼的。” 小白问:“那那些娃娃和阿鱼怎样?” “在下锅前,把他们就上来了。” “知年姑娘,呜呜呜呜……”阿牛抬臂捂脸哭道:“太好了……” 知年轻抚小白脑袋,笑道:“小白,你后面的毛咋没了?” “什么!?”小白惊得炸毛,慌得在空中直打转。 哪里秃了? 秃得如何? 他想起刚才的灼热感。 啊——!!! 一定是刚刚! 知年咧嘴灿烂一笑:“不过是从后脑勺到屁股,没事没事,小白你够黑,可以无视。” “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无视!”小包垂泪举爪抗议。 “小白,你要知足,我刚才若是稍微有一点偏差,你连干锅狗肉都做不成了。” 小白伸爪捂眼:“所以我还得谢谢你是吗?年年!你就是故意的!” 知年掩嘴,目光撇向一侧:“我只是想试试。” “哪有你这样试的!?亏我这般不怕死的关心你!”小白咆哮。 知年点头连连附和:“嗯嗯嗯,谢谢小白。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小白咽一口唾沫:“年年你要小心,他……他好像还挺厉害的。” 知年挑眉,勾唇露出挑衅又兴奋的微笑:“所以我才等他解除封印,与他好好地打一架。” 男子垂头,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低吟的笑声渐渐增大,约莫片刻他仰头大笑起来。断臂之下,生出新的手臂,血肉交织。白得宛若透明的绷带缠着血肉沿臂而上,变成新的肌肤。 知年微微扬起下巴:“看来~,你也很兴奋。” 男子收回笑声:“是啊,毕竟被封印这么久,出来第一件事就想着活动身体。生命在于运动不是吗,为了偷懒不运动,小心成为短命鬼。” 知年嗤笑:“如今这个世道,连妖怪都养生了。道上名来。” 她不与连名字都没有的妖怪打架。 “句邪。” 知年捏着下巴思忖片刻:“名字一般般。” 句邪:“······” 名字什么的他又不在意。 对一点也不在意。 威风霸气的名字他一点也不在意。 没错! 完全不在意!!! “轰隆隆——” 响雷震震,银紫色的闪电划破厚厚的乌云,劈落直山顶。 大火被烧起,又在大雨中被浇灭。 风越发的疯狂。 小白回到阿牛身边。 阿牛趴在地上,用手紧紧压住斗笠,在暴风雨中努力睁开双。他将小白护在怀中。 “小白狗兄,你怎么秃了?” “要……要你管!” “小白狗兄,知年姑娘没事?” “当然没事啦!还有,叫我小白就行!别狗兄狗兄的叫!” “可瞧你刚才那般担心的模样,知年姑娘好似不是他的对手。要不让知年姑娘与我们一起逃?” “我……我那是迷惑对手!是战略懂不懂!要逃你自己逃,年年不会当逃兵!我也不会当逃兵!” 阿牛语结。噤声不再说话。 落雷再次落至山顶,风声在耳边咆哮,衣袂在暴风中疯狂拍打。 知年和句邪泰然飘立于空中,他们神情自若,眼底溢出来的是满满的自信。 微妙的气氛,在知年与句邪之间化开。 大战,一处即发。 小白朝天喊道:“年年加油,打他个落花流水!” 上面,落下一道看似平静,实则暗含意味的目光。 小白打一个颤抖,将头埋进阿牛的怀中。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第六十六章 《卸思愿》 觊觎别人心爱的食物,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句邪殷红的舌头轻舔朱红欲滴的嘴唇。 知年挑眉:“喂喂喂,你往哪看?” 句邪将目光移回到知年身上。 “已经很久没吃狗肉了,还是神兽天狗的狗肉。” 知年轻蔑笑道:“是肉你都吃得少。小白是你能吃的?” “就是!”小白在底下气势十足地附和。 他可是天狗小白,谁都不可以吃。 知年抬起下巴,骄傲地指着自己“小白只能是我来吃。” 小白举爪吼道:“你也不能吃!” 知年忽视底下传来的咆哮,指着句邪义正言辞道:“觊觎别人的食物,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听明白没有!” 小白:“我不是食物!!!” 阿牛汗颜:“······” 原来小白狗兄是这般在知年姑娘身边生存,真真是坚强与乐观。 小白用余光蹩见阿牛在擦泪水:“喂,你在哭什么?” 阿牛摇摇头:“那是雨水。” “你骗人!明明就是泪水!你一副被感动的表情又是几个意思?” 阿牛将小白紧紧抱住:“小白狗兄,你能活到今日,是万般不易。” 阿才那日与他说知年姑娘与往日不同,他没发现,现下他发现了,温婉贤淑的知年姑娘不是真的知年姑娘。但是······但是依旧阻挡不住他喜欢知年的心。 句邪笑道:“是不是觊觎,有没有礼貌,实力说明一切。” 知年:“谁怕谁!” 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狂风夹着雨水在句邪和知年身后卷起。 句邪摊开扇子,对着知年扇去。风化成一把把锋利无比的镰刀,顶着气流向知年而去。 知年侧身轻而易举地躲开风镰。 句邪勾唇:“还是有些能耐。” 知年回一句:“你能耐也不过如此。” 句邪不恼,轻笑几句,消失在暴风骤雨当中。 闪着银光的尖刀在知年身后出现,径直地刺入知年的胸膛。 句邪的折扇化成一把唐刀,他现身于知年身后,神情异常平静。 “知年姑娘!” 阿牛在底下惊呼。 鲜血从知年胸膛流出,不多会儿便垂头断了气。 句邪勾唇蔑笑,调侃道:“年纪不小,倒是爱玩。” 两条泛着光晕的红线从乌云顶下笔直而落,句邪剑下的知年化成一道幻影消失不见。 句邪用刀接下知年的攻击。 接着红线的乌云散去,知年从云后现身。 “你说谁一把年纪!?你个老不死。” 句邪佞笑:“怎么,生气了?” 知年居高临下:“怎么,希望我生气。我生气的后果,可相当严重。” “哦~,那我倒要看看。” 知年瞬身来到句邪面前,红线化成四条,线端宛如蝎子尖锐的尾刺,在风雨中闪着寒光。 四条红线一同朝句邪而落。 句邪闪身避开攻击,再次出现在知年身后,举起锋利的唐刀往知年后背劈去。 四条红线从知年的前方疾速游离至身后,接下句邪的攻击。 句邪往后退几步:“有趣的武器。天庭的神器?还是祈愿斋的神器?” 知年勾唇一笑,妩媚中含带狂妄。 “我这个人天生不喜欢用那些常见的武器,便寻了几股普通的红线做武器。” 武器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几股普通红线做武器,需耗费修为支使用,越想用得顺手、杀伤力越强,耗费的修为越多。这样的武器也能叫武器? 根本几乎是吃饱没事干,傻子做傻事! 句邪:“自信是好事,自信过头······那便就是坏事了。” 知年不赞同句邪:“自信源于自身实力,实力越强便越自信。” 言毕,知年的红线迅猛地向句邪而去。红线的踪迹诡异,宛如四条狡猾的毒蛇。 句邪劈出剑风,迎上知年的红线。 红线缠住剑风,不相上下。来回对抗片刻,剑风更胜一筹,将红线割断。被割断的红线,登时似被斩去灵魂,轻飘飘地从天空而落。 句邪眼角显露出得意:“看来,是我更胜一筹。” 知年神色自若:“哦~,是吗?” 句邪突然觉得后脊背一凉,他刚想回头看去,埋伏在他身后的红线瞬间将他缠住。他稍稍挣扎,红线收得就越紧。 知年连啧几声:“你是被封印久了?忘记戒备四周?还是一时大意?” 句邪轻哼,没有显现出焦急之色,握着唐刀的手松开。唐刀恢复成白色的折扇,在他掌心下急速旋转起来。 白扇向知年袭去,割开厚实的乌云,切断银蛇般的闪电,切面平整光亮。 知年跑在前方,白扇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突然,知年一个急转弯,朝句邪急速而去,即将贴面之际,瞬身消失。 白扇从句邪胸前贯穿而过,切断紧绑他的红线,身体同时被一分为二。 知年现身,凌空飘在句邪被一分为二的身体之后。 “耶,年年厉害!”小白在底下发出欢呼。 阿牛咽了口唾沫,面色有些苍白。 未免也······ 小白以为,句邪的身体会坠落而下,实际上,一分为二的身体之间,鲜红的血液接粘起来,形成一张血网,相互攀织。暗淡逐渐发灰的瞳仁,慢慢地恢复回先前的洁白空洞。 身体被血网接连起来,句邪依旧耷拉着脑袋。 约莫片刻,知年道:“别再装了。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是一把年纪还爱玩。” 句邪歪着脑袋咧嘴邪笑,发出阴森怪异的笑声:“这不是像你学习么。拥有一颗用不服老的内心。” “啊——!!!没······没死!!!” 小白捂脸炸毛,和阿牛被吓得双眼几乎要掉到地上。 知年打个哈欠:“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现出你真正的实力?” “你不也是没现出真正的实力吗。” 知年叹气:“原本想与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结果你不认真,惹得我也认真不起来。打着打着,觉得无趣得很。” “不好意思,毕竟被封印太久,也算是有心无力。” “我明白,我明白。你需要动力。” “动力?”句邪桀桀地笑起来:“有趣。你要去哪里给我寻动力?” 知年陷入沉思:“哟啊不这样,咱们来打个赌。” “可以。想以前我可是逢赌必赢。” 知年惊喜道:“是吗!我与你相反,我逢赌必输。” “那你还敢赌!”小白又一次忍不住对知年咆哮。 知年无视小白:“这样,我赢了你死,我输了被你抓走的娃娃和阿鱼全给你。” 句邪提出异议:“我输了,我的命没有,为何你输了,还留着性命?” “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要不这样,我退一步,我要是输了,娃娃和阿鱼不仅是你,小白也让给你,你不是想吃狗肉吗?” 小白留下伤心欲绝的泪水:“我什么时候答应成为你们的赌注了!?” 句邪捏着下巴,陷入思考。 第六十八章 《卸思愿》 块头大,长得丑不是厉害的代名词 “吼——” 句邪再次仰头咆哮,贯耳的声音,震得耳朵直发疼。不同先前几次,这次吼声带着耀武扬威,带着扬眉吐气。 知年前脚刚将句邪的右臂贯穿,后脚就被句邪用左手拍飞。 山林中的泥浆被激起百丈高,句邪的右臂,暗红的鲜血喷涌而出,随着暴雨落下。附在泥地上,附在歪歪扭扭的绿叶上,附在颜色暗淡的残花上。 “年年——” 小白使劲拍打结界,叫唤声撕心裂肺,眼泪淌流而下。 他的世界,自知年被句邪拍落之后,心中唯一的光亮就开始忽明忽暗。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深怕光亮真的消失不见。他的内心自光亮脆弱后,变得寒凉,致使他无法保护那一丝丝温暖。 熟悉久远的感觉再次涌来。 年年,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对? 阿牛趴在地面,唯有抱着小白痛哭,他想安慰,安慰的话却无从道出。 山神们自句邪出来,精神是越来越紧绷,他们眼下只觉得恍惚,手头的本职工作仅仅出于本能。那个被天庭喊打喊杀的知年,那个可以只身一人抵御众神的讨伐的知年,竟然一击就被完了了! 句邪果然是怪物!一头集满一族千年邪念与怨恨的怪物!!! 有山神在灵识圈问道:“消息传达得如何?天庭何时派人下来!?” “按理来说早已传上去,可不知为何还不见派人下来。” “难······难不成接下来只能靠······靠咱们了?” “不······不会,咱们只是小小的山神,连知年前辈都不是他的对手,咱们前去连时间都拖延不了,直接去送死。” “那届时天庭怪罪下来,咱们还不是一样被怪罪。既然都是死,何不······死得壮烈些?” “死得壮烈吗?” 甜美的声音,打破灵识圈里的悲寂。 “谁!?谁在说话!?” “嗯~?这么快就不记得我的声音了?我好歹也叫你们给我起过房子。” 起房子? 近段时间能让他们起房子的只有一人—— “知年前辈!” “哼!该罚,竟然要提醒才知道我是谁。让我想想,该怎么罚你们。对了,既然都是山神,那么你们就在三界里寻些值钱的宝贝给我当赔罪。当然,直接给钱是最好了。” 山神们汗颜:“······” 明晃晃的敲诈真的好吗? 眼下要做的事情,好像也不是敲诈。 他们山神不过是小小的职位,香火连土地都不如,要去哪里寻寻值钱的宝贝? 头疼。 “知······知年前辈,您不是······” “是啥?”知年问。 “您受句邪一掌,可还好?” 甜美的声音有些嗔怒:“我在你们眼里难道这么弱?一巴掌就可以把我拍没!?” “不,不是。您很强,可对方是句邪。” 知年嗤声:“哼,那又如何?块头大,长得丑不是厉害的代名词好吗。我原以为他使出全部的实力之后,我真的可以痛痛快快打一架。原来,也不过如此。” 扫兴。好比去一家口碑极好的食店吃饭,从长长的队伍到人人赞誉的美食上桌,满心欢喜又忐忑地拿起筷子。美食入口,结果味道竟然也就那样! 失望! 不禁开始怀疑别人,甚至开始质疑自己。 “所以您突然出现在小神们的灵识圈是······?” “单纯地想吓吓你们,结果你倒好,竟没将我声音认出!” 山神们:“······” 竟还有心思来吓他们,看来句邪在知年心中还真的不过如此。 心酸之感从心间溢出。什么时候他们也能像······不,也能有知年一半厉害? 或许是梦里。 能不能梦到,还要讲究缘分。 “吼——” 顶头又传来巨吼。 山神们隐约听出这声吼叫中夹带着痛苦。 知年翻一记白眼:“这个句邪,简直吵死了。” 山神们:“······” 人家现在不会说话,来拿叫几声都不能吗? “吼——” 山神们听得很真切,句邪目前很痛苦。他们皆望向句邪。 句邪被贯穿的手臂,在句邪的痛吼下一分为二。断臂砸在面目全非的山林中,渐起泥石和断树,被山神们好不容易阻住的泥石流再次凶猛地涌向山脚。 山神慌乱地冒出冷汗,再次使出浑身力量去阻止这场灾害。 小白被句邪的断臂惊讶得止住哭泣。 击飞知年的左掌蹭地喷出鲜血,就像地面突然喷涌出来的温泉,向四周溅涌。 小白差点就被熄灭光亮的双眸,登时重燃。 知年在句邪仰头吼叫瞬身出现。 句邪未来得及惊讶,就被知年穿喉而过。 “嗞扑——” 句邪的颈间,朝前喷洒鲜血,宛如一道小小的瀑布,急转直流而下。 知年拿去晶莹剔透的无弦弓,瞄准句邪心脏的位置。 “永远的消失下去,一族的悲哀。” 无弦弓的弓梢两端出现一条金丝线。金丝线连接成弓弦。弓弦中,三支白光覆满,熠熠生辉的弓箭自弦至弓体中延伸而去。 知年将弦拉满,对准位置,果断松手。 三支弓箭,交汇朝句邪射去。白光刺眼得难以睁开眼睛,划破厚重的乌云,沿着优美的曲线散开,将句邪笼罩白光之下。 句邪的身形在光亮中化成影子,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倾盆的大雨骤小,厚重的乌云被削薄,雷声与闪电褪去。蒙蒙细雨下,一切恢复平静。 小白,阿牛,山神们的心情难以言喻,百感交集。他们仿佛经历了一段漫长的经历,如虚幻缥缈的梦境,体验却又真实得惊心动魄。 “喂,现在可不是给你们回味的时候。”知年的声音打破介于真实与虚幻的氛围:“众山神听令。” “在!” 山神们不知为何,回神过后,心情澎湃且自豪。仿佛刚才那场压倒性的战斗他们也参与了。 “坑里的娃娃交给你们。” 知年撤掉结界,小白迫不及待地扑倒知年的怀里。 “年年!你吓死我了!” 知年灿烂一笑:“有哪次你没被吓?” “所以啊,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再吓我!?” “嗯~,我考虑考虑。” “年年!” “嘻嘻。” 知年带着小白飞入巨坑,约莫片刻,她提着阿鱼从坑里出来。 阿牛还在巨坑边。 知年问:“怎么还不走?” 阿牛深吸一口气:“那个知年姑娘,我······” 知年打断阿牛:“你别说了,经过这一次你脑子难道还不清醒吗!?” 阿牛双手紧握成拳,神情低落充满遗憾与不甘:“不,我已经清醒了,知年姑娘和我是永远都不可能的。我······只是想谢谢知年姑娘,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救了这些娃娃!谢谢你救了阿鱼。” “谢就不必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原因?所以知年姑娘要准备阿鱼去哪!?” “不去哪,只是去了断。” 第七十章 《卸思愿》 心意很微妙,可以被高高捧起,亦可以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铜锣村依靠的山林后的三十里地之外,有一座小小的村镇——鼓镇。 鼓镇比铜锣村要大。鼓镇不及城镇,但也不失繁华。街道不大,两边全是摊贩,流动的、定点的。商品不多,不算精致,却与生活息息相关。 知年梳单螺髻,着水蓝色间白襟交领短袄,下穿玉色百褶裙,腰系绣春日翠枝荷花百宝袋。 知年进城起,凡男子皆朝她望去。身旁又妻子的,低骂一句,揪着丈夫的耳朵快步离开。 “年年,你还是将嘴鼻掩起。”小白在知年的肩膀上低声道。 “不要。” 知年果断拒绝。她长得美不是她的错,别人的眼睛也轮不到她来管。她美她的,至于那些有妇之夫,是他们没能控制自己,问题根本不在她身上。 鼓镇不似铜锣村。鼓镇天空澄净,阳光明媚,恰巧今日又是街日,街上热闹十足。 一个纸团砸到知年身上,她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几步开外又一处乞丐的窝点。 乞丐见知年回头,笑眯眯地大笑起来。 小白道:“看,不将嘴鼻捂住,谁都能调戏你。” 知年勾唇,笑意冰冷,大笑们的乞丐登时收回笑容,搓着手臂惊慌里逃离窝点。 “调戏我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 小白汗颜:“年年,都到这一步了,咱们能忍则忍,不然任务结束又是投诉,阿鱼岂不是白死了?” 知年不答,捡起脚边的纸团。 纸团沾上泥灰。 知年将纸团摊开,抖了抖,褶皱的纸面上印着三个红字。 小白诧异:“这不是······怎么会在鼓镇?” 知年将纸揉回成团,再从掌心燃起火焰将纸烧灭,她侧身跳到老白的背上。老白叫唤一声,驮着知年沿着街道慢慢前行。 “心意啊,真是微妙。它可以被高高捧起,亦可以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小白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年年,你现在准备去哪?” “到了。” 小白话音一落,知年就从老白的背上跳下。她拉着老白走进一家小小的食店。 小厮牵着老白去到棚里,知年和小白进了屋。 食店很朴素,四张桌子,角落堆放酒罐,灰蓝色的帘子隔开厨房。食店里客人不多,加之老板今日进城采办,店里除了打下手的小厮,只有老板娘和一个厨子,还有两个四五岁的孩童在店里嬉戏玩闹,跑来跑去。 “诶呀呀,你们两个小心点。来,娘给钱,让福寿带你们去街上玩耍。” 福寿是小厮的名字,孩童听闻可以去玩,一同跑到屋外嚷着福寿快些带他们上街玩耍。 老板娘跟在娃娃身后,对福寿叮嘱几句。福寿连连应下,一手抱一个兴高采烈地出了食店。 “不好意思,客官久等了。” 老帮娘年纪三十出头,挽着圆髻盘着发带,朴素装扮也无法掩饰她出众的样貌。即便生了两个孩子,身材依旧苗条,眼角有些细纹,到给她添上一番随和慈婉。 “客官要吃些什么?”老帮娘走到知年身旁。 知年支着下颌,玩弄着桌面上陈旧干净素胚茶杯。 “店里有些什么?” 老帮娘很热情:“店里啥都有,酒、饭菜、点心都有。” 知年勾唇:“酒吗?来二两浊酒。” “诶,好嘞!客官还需要其他的下酒菜吗?” 知年沉思片刻,坐直身体看向老板娘:“老板娘喜欢吃点心吗?” 老板娘有些诧然,但即是客人问,又不是什么没礼貌的问题,她只能回答:“挺喜欢的。” “哦~?喜欢什么点心?” 老板娘心中疑惑。怎么还问她喜欢吃什么点心了? “桂······桂花糕。” 知年用手撑脸,对老帮娘笑道:“是吗,我有个朋友也喜欢吃桂花糕。” “是吗,那还真是有缘分。” 老板娘面上挂着笑容,心里倒是觉得面前的客人奇怪得很。 知年继续问道:“老板娘尊名?” “粗人一个,何来尊名,叫我三娘便可。” “三娘么。我那个爱吃桂花糕的朋友在铜锣村,名叫阿鱼。” “砰!” 知年话刚说完,三娘手中的托盘登时掉到地面。她面容失色,慌乱地将托盘捡起:“不······不好意思,我,我现在就给您准备一份桂花糕和二两的浊酒。” 三娘眼神躲闪,急匆匆地走进厨房,还差点扭到脚摔倒地面。 “年年,三娘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惊慌失措?”小白在知年耳边小声问道。 知年答非所问:“能看见。” 三条没入虚空的银色铁链自三娘后背长出。 三娘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张皇失措。她端着酒与糕点上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敢直视知年的双眼。 “三娘。”知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我突然发现我那朋友眉宇之间与你极为相似。” 三娘微微垂头,将头稍稍侧向另一边,手无措地摸了摸盘发:“世上没有血缘的人长得相似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不是吗?” 知年浅酌一口浊酒:“是啊。阿鱼最爱城里和桂坊的桂花糕了,三娘是不是?” 冷汗从三娘额角冒出。 “什······什么?”三娘回神,手紧紧揪着围裙:“客······客官请慢用,我突然觉得不适,先······先去休息了。” 三娘急匆匆地走进后院。 知年放下酒杯跟了上去。 小白:“年年,她难道是······?” 知年掀开帘子走进后院:“没错,她就是阿鱼的母亲,这次任务的祈愿者。” 小白惊讶。他原以为阿鱼的母亲是一位凶狠恶毒的女人,所以才会许下要杀死自己孩子的愿望。没曾想阿鱼母亲竟然这般温婉美丽,平易近人,对孩子也是满脸慈爱。 三娘刚要走进寝屋,被知年的话惊住步伐:“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阿鱼现在过得如何?” 三娘手足无措地转回身,逼出一个微笑:“客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不过是一个做点小生意的妇人,平日里也有一些喝醉酒不礼貌的客人随她进入后院,都被她丈夫还有小厮、厨师赶走了。 知年眼底布上一层寒意。 做母亲的难道真的可以绝情到这种地步? “三娘,阿鱼死了,你的愿望实现了。” 三娘惊得目瞪口呆,约莫片刻才如傀儡一般,垂着双眸走到知年面前。她抬起双眸,空洞无神:“你说什么?” 知年淡淡地重复一次:“阿鱼死了,你的愿望实现了。” 眼泪从三娘眼角溢。 小白歪着脑袋看得万般不解。 明明三娘眼底尽是悲伤,眼泪也止不住地留下来,为何她还能捂着肚子,狰狞地大笑起来? 第七十二章 《卸思愿》 孤独的孩子总想从蛛丝中寻找父母的味道 鹿白名唤莳以,他与三娘说过很多次,但依旧唤她鹿白。 三娘很开心莳以能收留她。 深山生活不及城里方便舒适,但自在自由。新鲜的空气,优美的景色,足以慢慢治愈心中的创伤裂痕。 三娘展露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在莳以的介绍下,认识许许多多林中的精灵精怪。她与山林成为好友。在精灵精怪们的祝福支持下,她与莳以走在一起。 她为莳以生下了一个孩子,一家三口生活美满幸福,直到有一天—— 那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莳以突然消失不见了。三娘在家中一直焦急等待,后来有精灵精怪们告诉她,莳以不会回来了。 她不相信,冒雨进山寻了很久,若不是有精灵精怪们帮忙,说不定她已经殒命于山林中。 她在家中像个废人躺了许久,精灵精怪们不知从何安慰,叹息之际,唯有帮她照顾孩子,尽量帮她分担一些。 丈夫一声不吭消失不见,任谁都无法接受。起初,她以为莳以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才会不吭声地离开她。后来她才知道,莳以活在世上是有使命的,为家族赎罪的使命。 莳以已经到赎罪的时候了。 一段时日过后,她强打起精神。丈夫不见了,还有孩子。她决定带孩子下山生活。丈夫在时,一切有他顶着。如今他不在,孤儿寡女在山林里难免有些吃力,况且山林里还有猛兽。 时间过了几年,她想,她与父亲帮助过铜锣村,不管父亲出于什么目的,但付出了总归会有回报。她医术虽然浅薄,但治疗个感冒发烧也是可以的,山林中又有许多名贵草药,她相信即便没有丈夫,她也能过得很好。 她带着孩子下山,村名却因孩子的长相对他们母子连打带骂地要将他们赶走。 她求饶解释,还将几年前进村做善事的事情说予村民们听。 村民们认出是她。 “好好的一个姑娘,跑去给妖怪生孩子。” “就是,咱们村可不能收留这种轻贱自己的女人,免得咱们的娃娃被带坏。” “和妖怪生孩子,说不定还会引妖怪来,为了咱们村的安全,还是将他们母子杀了。” “没错!杀了!杀了!” “······” 三娘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哭喊着解释道:“铭悦不是妖怪,他不是妖怪,他不会伤害你们。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再人世,也不会威胁村里的安全。大伙儿,求求你们,发发善心收留我们这对可怜的母子。” “哼,咱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村民厌恶声高涨,手中拿着家伙对着三娘毫不犹豫地落下。 三娘忍痛,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逃进山林。她带着孩子狼狈地回到山里的住处。 阿鱼当时不过四岁,那是他还叫着父亲给他起的名字——铭悦。一个满含喜悦之意的名字,为的就是希望他能快乐无忧地度过一生。 他看见母亲哭得很悲伤,无助的同时只能上前给母亲擦眼泪。 母亲将他抱在怀里,嘴里呢喃:“铭悦不怕,阿娘会一直保护你。铭悦不怕,不怕······” 他没有害怕,他是母亲怀了两年才生出来的孩子,他是母亲的心头肉,只要有母亲在,所有的困难都可以解决。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失去母亲,因为他已经失去爹爹了。 阿鱼的记忆里,母亲为了她几乎每日下山苦苦哀求村民接纳他们。每一次母亲都是从棍棒下逃出,每一次母亲的脸上都有心的疤痕。 他决定要保护母亲。他躲在母亲身后,偷偷和她下山。他躲在比他高的草丛里,看见母亲被几个大男人压在身上,不顾她的挣扎将她衣衫扯掉,她哭得很伤心,撕心裂肺地求饶。 几个大男人一脸淫笑,说:“小寡妇,你若是从了咱们哥几个,咱们就收留你们这对孤儿寡女。” 阿鱼当时不懂什么叫寡妇,也不懂这些男人为何要扯母亲的衣衫,他只懂母亲被欺负了,哭得很伤心。他从草丛里跳出来,对着那几个男人扔石头。他将母亲救下了,母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从那开始,母亲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父亲走了之后,母亲几乎每晚以泪洗脸。慢慢地,他习惯在母亲面前装睡,待母亲真的睡过去,才钻进母亲的怀里抱着她睡觉。 那晚,他早早躺在床上,如往常一样假装睡着。母亲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蛋,声音轻柔无力:“罪孽,一切都是罪孽。若是没遇见你父亲,若是没将你生下,我也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你们父子两,害得我好惨,好惨······” 阿鱼感觉到有一道寒光映在他的眼皮上。他不敢动,而后听见有东西掉到地上,母亲起身离开了。他做起来,捡起地上的物品。 是一把匕首。 母亲刚刚举着匕首对着他。 他将匕首放回地面,继续睡觉,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第二日,母亲与他说,他以后不能在叫铭悦了,父亲不再,世上再无欢乐。他叫阿余,多余的余。母亲说,他在这个世上,日后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他伸手,想让母亲抱抱。母亲眼里有些动容,最后咬牙冷漠地转身离去。他追在母亲身后,哭得很大声,希望母亲能停下脚步等等他。 母亲没有停下脚步,步伐越来越快地离开了。 一连几日,母亲都没有回家。精灵精怪们给他找来食物,他没舍得吃。后来母亲回来了,见到他略显惊讶。他开心地奔向母亲,母亲却像见到鬼一般仓皇而逃。 母亲偶尔会回来小住几日,他很开心,将阿牛从城里带回的礼物全堆到母亲面前。母亲很冷漠,将他送的东西全都丢到地上。 母亲对他说:“你若是不在,该多好。” 母亲回来的日子渐渐少了,后来经过打听,她在隔壁的镇子有了安身之所,日子过得很开心、很幸福。 阿鱼常常跑到隔壁的镇子。每当阿牛从城里带回好吃的东西,尤其是和桂坊的桂花糕,哪怕是冒着雨他也会给母亲送去,偷偷放在她寝屋的窗前。 阿鱼没事的时候,除了找阿牛娃耍、在村里娃娃面前充大王之外,就喜欢待在深山里的巨坑下。那里,是他父亲献祭的地方。那里,有他父亲的味道。 第七十六章 《往生愿》 逃跑不一定就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祈愿斋,那就是—— 穷。 在祈愿斋,只有穷与更穷。 小白叹一口气:“没想到述阑比咱们还惨。” 知年司空见惯:“还不是他活该,到手的工钱没过几天就被骗走了,还不如留给我用。” 小白:“······” 人家是心甘情愿被骗。 “这不是知年么。” 知年抬头,一道身影从树上跳下,白烟遮住视线。 知年和小白被烟呛得猛地咳嗽,老白叫唤一声后退了几步。 白烟散去,露出一张双眸似水,唇红齿白,宛若高山白雪的脸蛋。她身穿一袭雪白衫裙,挽垂髻,髻边插镂空金边缀紫玉步摇。她手拿一把银制水纹烟枪,几乎不离手。 知年每次见她,她不是在吞云吐雾便是在吞云吐雾。 “咱们多久没见了?”面前的人掰起手指,在心中默算。 祈愿斋任务繁重,就算同在一个屋檐打工,见到的次数屈指可数很正常。 “借点钱。”面前人数着数着,就朝知年摊开手。 “你见我是有钱的样子吗!?”知年跳脚。 小白无奈道:“七月姐,你好歹也该戒烟了。” 一发工钱不是去买烟就是拿去赌,好在他的年年就只是爱喝酒而已。 “戒烟?她知年什么时候戒酒,我寒七月就什么时候戒烟。” 寒七月乜眼看着小白,深深地吸一口烟。 小白:“······” 算了,就当他多嘴。 留在这里的都是令天庭头疼的问题儿童,还能指望他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改头换面,深知错误? 不可能! 寒七月瞧见知年身后的老白:“年年,今晚加餐?” 知年道:“不加。” “这头羊已经这么老了,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吃?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呢。要不拿去卖了。”寒七月两眼冒精光。老白在她眼里就是堆砌好的金山银山。 知年的话,就是割开寒七月幻想的利刃。 “这是我的坐骑,你们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寒七月失望,沮丧道:“啊,拿一头老羊来当坐骑,知年,你是不是傻?” 知年嗤声:“我乐意。” 寒七月叹气,红唇覆在烟嘴上,白色烟圈似云雾从她嘴里吐出:“行,反正你任性也不是一两天了。九璋快回来了,千万可被他看见的坐骑。” 知年看着老白。 九璋吗? 一头肚子一饿就会发疯的狗熊。是该好好将老白藏起。或是在他回来之前,出去跑任务。 不知山随海而飘,不管外面是晴空万里,还是暴风骤雨,祈愿斋永远都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春风四拂。 “神女知年,藐视天规,亵渎先神,残害同僚,即褫夺神籍,贬入祈愿斋,领世间之情痛,悟不可为之事,直至圆满才可重返天庭!” ······ “神尊,我没错!” “知年,即是犯错,理应认错受罚。” “神尊,您不相信我?” “你让我如何相信?” “······” 知年缓缓睁开双眼,阳光有些刺目。她有些恍惚,抬手挡住穿过树叶落至脸上的阳光。透过指缝,她望着澄净蔚蓝的天空渐渐出神。 怎么又梦到那日的光景? “年年——”小白挥动翅膀,穿过瀑布溅起的彩虹,来到知年身边:“年年,有任务!” 祈愿斋,聚宝传送阁。足有五层之高,从地面往上看去,可以一览无余看到七彩琉璃瓦的屋顶。阳光穿过七彩琉璃瓦,好似一道晕散而开的彩虹。 聚宝传送阁四周,大大小小的盒子整齐摆放在一间间格子里。盒子上有封条,金色的经文环绕在盒子外围。 聚宝传送地中间,是一道泛着五彩光芒的符阵。 知年走到符阵之下,懒洋洋地叫了一声:“我来接任务了。” 符阵里,凌空出现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模样看似五岁,身穿白色连体长裙。她的身体,呈半透明,水蓝色的波浪长发垂至腰间。 知年:“······” 小白:“······” 装嫩也该有个限度? 这次居然已经脸皮厚到当起女娃娃。 送也虽然是个不靠谱的传送者,但在装嫩装扮这一方面是绝对不含糊。 送也欢脱地飘在空中,奶声奶气地宣布任务:“任务地点:西方极乐——非人不夜城,愿望:解决悬案无皮血尸,捉拿剥皮魔物,祈愿执行者:已逝,祈愿目前未完成,祈愿者魂魄游荡在外,无法步入轮回,线索:无。” 知年嘴角抽抽,掰起手指算道:“近来有哪次任务是有线索的?” 送也挠头笑笑:“嘻嘻。” 知年双手环胸,心中似在盘算什么。 魔物里面抓魔物么。 她对这次的任务,稍感兴趣。 知年道:“送也,咱已经好几次都没线索了,要不这次任务也给我涨工钱。” 送也很爽快地答应:“可以哦,就给你涨五两银子如何。” 知年和小白登时有了干活的动力,正准备欢呼,送也悠悠地补上一句—— “反正工钱什么的,你们也拿不到。” 知年:“······” 小白:“······” 居然小看敢小看他们。 不行,这一次非要拿到工钱不可! 知年和小白在心中暗暗发誓。 送也飘到知年面前:“年年,此次远行,要不要选个咒术,以防不时之需?” “嗯······”知年陷入沉思。 西方极乐不夜城,非人类的乐园,在那里有一席之地的都是名号响当当的非人。她若是想做些什么,又不留下有关她的痕迹,只能······ 知年问:“有没有那种逃跑逃得飞快的法术?” “有!附加咒术——落荒而逃!可使用三次,每次使用间隔为三天,法术持续时间为半盏茶。年年,你要这个咒术作何?” 知年嘴角微微抽搐。 能不能好好去名字?逃跑不一定就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知年清清嗓子:“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小白生出不好预感,问:“年年,你是不是······” 知年稍稍瞪一眼小白:“小狗狗不知道,就别乱问。” 小白:“······” 好了,即是这样说,绝对没好事。 送也不打算追问,她乖巧可爱地递上一块令牌和一个钱袋:“这是进城令和公费,记得收好哦~。” 知年接过令牌,挂到腰间,公费则放进斜跨在腰间的百宝袋:“出发。” 送也含笑点头,缓缓抬起双手,符阵上的五彩光芒登时四溢。 光芒散去,知年和小白的身影,消失在符阵之下。 第七十八章 《往生愿》牢中故事汇,有梦想,脚下便是舞台 西方极乐,不夜城。 昏暗阴冷的天牢,戴罪的妖怪们绕着一张破败不堪的案几席地而坐。案几后,是一只年迈的老鼠妖。老鼠妖头戴平式幞头,手拿折扇,一身褐色布衣衫,像极了凡间街市上的说书先生。 “要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字,自始以来一直都是三界最难解释的大难题。” 案几前的小妖问:“先生,今日是准备讲那位时间的痴情者?” 老鼠妖抬起案木:“啪——” “今日要讲的,便是祈愿斋的知年。” 天牢内一阵哗然。 狱使用铁棍敲了敲铁笼,警告几句又便去喝酒。 知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年年,你醒啦!” “怎么,我睡了很久?”耳边,是烦嚣的声音。 “不算太久。” 阴冷霉湿的空气,坚硬的石头冰冷磕得知年后背生疼,她揉揉眼,抬眸扫视。 三面石墙,一道黑铁栅栏。挂在墙壁上的烛火,闪烁跳动,仿佛会随时熄灭一般。 幽暗的天牢宛如一口巨大铁锅,牢里的犯人就是大乱炖的食物。皆是形态各异,奇形怪状的妖怪。 知年问:“这里是······” 小白答“天牢。” 妖怪们,睡的睡,玩的玩,闹的闹,发呆的发呆,抠鼻孔的抠鼻孔······已然完全将天牢当做自己的家,完全没有坐牢的觉悟。 “这牢,够大。”知年道。好似入住客栈一般,等同于:这房间,够大。 “姑娘的表现寻常平静,是牢狱的常客?不过,这次进来,休想再出去啰。”盘腿坐在知年对面的凸嘴妖怪一边掏着耳朵一边道:“这里啊,是死牢。咱们,都是大妖怪的食物。” 好家伙,真打算将她炖了。 凸嘴妖怪吹了吹手指,见知年不做声,哼笑一声:“吓着了。” “啊?是······是啊。”知年拉回思绪,假装惊慌地抖动身体。 凸嘴妖怪道:“可怜见儿的,吓着了也没用,还是好好珍惜在牢里的生活。” 知年干笑两声,调侃道:“是啊,没曾想,不夜城这么大,敢情死牢是生前最后的去处。” 凸嘴妖怪冷笑一声:“这都是命。” 牢笼里突然又沸腾起来。 “神女知年?怕是傻子知年,为了一个男人,连神职都不要。” “你懂什么,天上那些神仙整日那般清闲,没事情做自然便是爱情至上。” “爱情至上?笑掉大牙,有钱有权管他狗屁爱情。” “就是!那知年怕是没领略过咱们的苦。” “就算她被贬至祈愿斋,日子还不照样过得比咱们好。” “······” 小白呲牙。 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就肆无忌惮地在人背后如此说人家。 未经他人苦,岂能笑他人。 他可以容忍知年被说残暴,可以容忍之你那被说冷血,但无法容忍知年一片真心被糟蹋。 知年轻轻拍了拍小白的脑袋,示意他不要生气。 小白不情愿,但他还是选择听知年的话。 知年带小白走到围坐在一起的妖怪外围边。 “整日情情爱爱,难怪你们甘愿沦落至此成为腹中食。嘴上鄙夷知年因爱闯祸失去一切,实际你们与她差不多,都是被某样东西腐蚀着的失败者。” “你说什么!?”妖怪们怒问,握紧拳头直瞪知年。 知年从容地跨过围坐在外的妖怪:“你们嘴上说得好听,心中却无梦想。你们就甘愿在这度过时日不多的余生?不打算到外边闯一闯?” 知年来到老鼠妖身旁,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折扇,顺带用脚不着痕迹地踢了老鼠妖的屁股一脚:“爱情故事少听,尤其是这种失败的爱情故事,无意之间会让你们成为那样的人。换个风格,我来给大伙儿讲!” 老鼠妖迫于知年的气势,将地方挪空给她。 知年打开折扇,盘腿坐下。 她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神女知年除了是位情种以外,她还是女中豪杰!天界中的女战神!那日的天庭,是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碧空一片绚丽多彩,三十六重天,仙雾缭绕,神霄绛阙。神女知年虽白衣褴褛,发髻松乱,却依旧明艳动人,眉目如画······她以一己之力,躲避身后重重追击,以一神之力抵挡众神的讨伐追杀。” 小白:“······” “年年,自夸可以,但没必要这么夸张。” 知年皮笑容不笑,腹语低声道:“实话实说罢了。” 小白:“······” “她可有成功逃脱?”妖怪们很快就被知年带进去故事里。 “你是傻子不成,若是逃脱,她还会在祈愿斋打工?” 知年摇摇头,神情悲愤:“诶~,终究是孽缘。知年被讨伐,皆是因她被陷害,对方神多势众,她因不敌众神,被天兵天将用铁链扣住手脚,被迫发落至祈愿斋,沦落为打工的罪神。面对莫须有的罪名,她没有任何犹豫,毅然决然地从诛仙台跳下!” “诛仙台下面的煞气,可是能斩断仙者命脉。知年从诛仙台跳下,还能活命?”妖怪们惊道。 “自古以来,神仙神仙,先有神后有仙,知年哪怕当时已经深受重伤,她终究是神。各位,划重点,知年是一位绝对厉害的神!”知年义正言辞地说道。 “哦~!”一众妖怪恍然大悟。 小白:“······” 居然开始崇拜知年了! 知年稍稍抬起下巴:“诛仙台这种地方,顶多只能伤她一层外皮。” “哇!厉害!”一众妖怪一同发出赞叹。 “哼,胡说八道。”老鼠妖拢手发出一声嗤笑。 知年乜眼看老鼠妖:“哪里胡说八道了?” 她所讲的分明就是事实。 “据我所知,知年从诛仙台跳下后,情志受损,别说喜悦悲伤,甚至连恐惧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反应。只脱一层外皮,实在是假!” “道听途说。”知年单单地白了一眼鼠妖,不再多做解释。她站起身,颇有指点江山之气势:“知年是谁,天界的女战神,区区诛仙台,能伤她情志!?自然是不能!不仅如此,她因不满天庭的责罚,在跳下诛仙台前,当着众神众仙的面发誓,她回天庭之日,便是讨要公道之时!当时那个情景,啧啧啧,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气得众神众仙吹胡子直瞪眼!” 第八十章 《往生愿》蝼蚁不足惧,却又可撼动大象 坐山要为王。 人人争当人上人。 知年算是体验一把被拥护的感觉。 不夜城天牢外,一条昏暗的巷子,知年站在台阶上,无比享受着一众小妖的热情呐喊。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 小白用粗短的爪子捂住耳朵:“年年,差不多可以了。” “这怎么能够,好歹也是经历过风波的弟兄。” “引来狱卒就不好了。”小白压低声音道。 “都装晕装睡了,谁还敢追上来?” “那说不定,大汉顶上还有上司呢。” “兵家有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白,不是现下该操心的事不必向它,放轻松。” “老大,还没问您的尊姓大名呢。”底下的妖众停下呐喊,有点小妖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大人美心善,三界要论谁最完美,必非老大莫属。” 小白:“······” 小妖看起来不咋地,拍起马屁绝对是数一数二。 知年轻咳两声:“你们老大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述阑!” 小白:“……” 好像掩藏了身份,好像又没有。 “述阑老大威武!述阑老大威武!述阑老大威武!述阑老大······” 小白捂脸:敢情小妖们丝毫没有听出这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暗暗地叹一口气:可怜的述阑。 “老大,您真的认识知年?” “当然!” “您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和她都是祈愿使。” 言毕,底下安静如斯,随后是窃窃的讨论声。 “您······您说的可是真?” “千真万确的真。” 小妖们再次沸腾。 人与非人面前,亘古不变的道理—— 凭实力说话。 小妖们兴奋到了极点。将天庭闹得鸡飞狗跳的知年,竟然是他们老大的同僚,日后岂不是可以横着走路了? 自然是不可能。闹翻天万一真的牵扯到她,她还怎么重返天庭? 知年道:“各位,安静,安静。” 沸腾声渐渐弱去。 “如今大家都知道我是知年的同僚了,可现下,我受命于祈愿斋,说得难听些,不过是为天庭打工罢了,连个官职都没有。你们虽然有我罩着,但咱们必须要奉承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事若寻上门,能躲就躲,躲不了咱就跑的理念。要知道,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老大,您放心,这些道理咱们都懂。” “没错!老大请放心!” “老大放心!” “老大放心!” ······ 小妖们的承诺,让知年露出欣慰的笑容。嗯,不错不错,真是一群乖巧可爱懂事的手下。 知年摇扇,笑容无比灿烂。 “啊——” 凄惨的尖叫,闯入拥护知年的声浪中。 浓郁的血腥味,从知年的鼻尖飘过。 “年年!”小白龇牙咧嘴,毛发直立。他能感受到周遭异常阴冷的气息。 知年收起嬉皮笑脸:“小白,回百宝袋。” “嗯!”小白应声,从知年的肩膀跳到知年的百宝袋里。 知年踩着高墙,循气味而去。 不夜城的巷子,唯有月色照明。 知年摊开掌心,寄出一团火焰。 好巧不巧,一道黑影从她眼前经过。 黑影的身上,有极浓的血气。 知年微微凝眉,脚腕用力换了方向,朝黑影追去。 黑影见知年追来,加快了速度。 知年紧追不舍。 黑影身穿融于夜色的黑袍,黑色的披风随风张扬。 知年祭出五把棱形暗器,朝黑影掷去。 黑影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连头都没回,几个瞬身,轻而易举地避开知年的暗器。 知年挑眉:“有点意思。接下来,给你试试这个。” 知年张开十指,眨眼间,十指之间出现了八颗如药丸大小的黑色铁球。她往铁球注入法力,接连地朝黑衣人掷去。 “砰——”。 不夜城的巷子上方,霎时间电光火石,崩裂出七彩火花,远看宛如烟火,惹来不少非人停下驻足。 烟火渐渐散去,知年刚准备要近身查看,黑衣穿过烟雾,手持匕首,径直地朝她刺去。 知年诧异,眼疾手快将身体后仰。 匕首在月色下发出凛凛光芒,锋利的刀刃,割断知年扬起的发丝。 知年张开手,寄出一把森寒的短剑,抵抗黑衣人攻势迅猛的攻击。 两人三个回合下来,黑衣人明显不是知年的对手。 情急之下,黑衣人将手中的匕首掷出,想借机转移知年的注意力。 知年没有上当,趁黑衣人转身之际朝他后背划了一刀。 黑衣人发出闷哼。 知年暗喜,以为即将得手之际,黑衣人突然向知年洒了一把粉金色的粉末。 ······ “老大?老大?老大?老······” 知年昏沉间,动了动眼皮,她缓缓睁开双眼,耳旁是欢喜的声音。 “老大醒了!” “太好了,老大醒了!” “······” 知年缓缓神,扫视一眼四周。她躺在巷子里,周围全是她的妖怪小弟。 知年抬手揉揉额角。黑衣人洒出的粉末,伴有清新淡雅的花香,她闻了香味,身体立刻变得瘫软无力,再往后,便失去了意识。 “老大,您没事。?” 知年摇摇头,但依旧是浑身无力:“扶我起来。” 小妖受命,将知年轻轻扶起。 知年闭眼盘腿打坐,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睁开眼。她将手伸进百宝袋,把小白掏出。 小白吐着舌头,还在昏睡中。 知年捏诀,在并指间汇聚出一小团浅蓝色的光晕。光晕从小白的额前汇入,小白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年年,发生什么事了!?” 小白甩甩身子,跳到知年的肩膀。 知年站起身:“我们被偷袭了。” “黑衣人逃了!?” “嗯。不过我伤他的时候,短剑注入法力,他后背上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走,去看看那黑衣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老大,您还……还是别去了。”有小妖出声阻止。 知年问:“为何?” “那具尸体已经被城主府的手下带走了。” “尸体?” “嗯,是一具死状极惨的尸体。那场景,恶心得不得再恶心!” 死状极惨? 知年微微眯起眼睛:“你见到那具尸体了?” “瞧见了。” “看得可还清楚?” “举着火把,清楚。” “看见什么了?” 小妖一边回忆一边道:“神情狰狞惊恐,眼睛睁得大大的,定是死不瞑目,四肢都被断了筋骨,心脏也没了。” “还有吗?”小白问。 “又是他!。”另一小妖惊讶道。 “你在说什么!?”先前回答知年的小妖问。 “不是我说,是收尸的妖说的。” “我怎么没听到。” “我离他比较近。” “又是他?”知年垂眸沉思:“可有原话?” “呃……只听见这三个字。” “又是他”这三个字,可以肯定这次的命案是连环案,他指的是凶手。 那么那位黑衣人,就是知年此次抓拿的目标。 真可惜。 差一点。 不夜城这么大,在里面找凶手无疑是大海捞针。 知年抬眸看向小妖们,微微勾唇。她收小弟,可不是凭心情任性收的。 蝼蚁不足惧,却又可撼动大象。 看似不起眼的力量,往往是制胜的关键。 她问:“兄弟们,你们当中,谁对不夜城熟悉?” “我!” “还有我!” “我也是!” …… 知年大致扫一眼,不多不少,好在都是小妖里实力上乘的,足够了。 “很好!以前是不夜城的,留下,在城外被抓的,就想法子回去。” 小妖们互相道别几句,离开的离开,留下的留下。 知年对留下的小妖们道:“眼下我有件事情,需要大家伙帮帮忙。” “老大您说,兄弟们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没错!” “好。这次我来不夜城,是为了调查怨气冲天的连环命案。今夜,凶手的后背的正中,被我用刀给伤到了,约有半尺长。你们尽所能潜入不夜城各地,帮忙查看不夜城的非人中,谁背后有一道新鲜且足有半尺长的疤痕,发现了立马告诉我。” “是!” 第八十一章 《往生愿》幸运行与你的运气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灯火通明的不夜城,竿旗穿市,喧嚣热闹。 嬉闹声,吵架声,声声入耳。 不夜城的非人,无需挂人皮。路边的摆设,与凡人的闹市无异,只是所卖之物不同于凡间。 九尾狐族喜开媚坊,讹兽则开赌场,饕餮开了一家又一家的美食连锁店,里面贩卖的,皆是凡人的五脏六腑,非人吃起来,倒是津津有味。 除去大坊间,路边还有妖怪摆出来的小摊面,摊面上的商品琳琅满目,看得知年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真正的不夜城,比传闻中的不夜城,更为繁昌。 知年走在热闹繁华的街市上,转眼忘了任务。时而凑去看热闹,时而把玩新奇小玩意儿。玩得那是个不亦乐乎,乐不思蜀。 小白待在百宝袋中,苦口婆心的劝阻与提醒,都成了知年耳朵的过客。 知年站在赌场门前,思忖半天,最终没忍住朝里面走去。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小白听见外边的动静,登时紧张起来,顾不得被发现的危险,从百宝袋冒出头严肃道:“年年,你想作何!?赶紧出去!” 赌场里的非人皆被赌博吸引,没有发现小白的存在。 知年按奈不住心中的激动:“小白,我也想试试,寒七月在赌注中追求的感觉。” 小白无语:“好好的,你追求她的感觉作何!?赶紧的,出去!” 知年不乐意:“不,我就要赌一把。” 反正公费在手,天下她有。 小白气急,低吼一声:“年年!” 知年不以为然,垂头含笑恐吓道:“你再多说一句,我第一个就拿你当赌注。” 小白心中委屈,低落地撇嘴钻回百宝袋。先辈们说:黄赌毒碰不得,是绝对的真理! 知年随便寻了一桌,观摩学习片刻很快就参与进去了。 “坑,实在是太坑了!” 知年站在赌场的门前,看着手中原本圆鼓鼓的钱袋,如今干瘪得令她怀疑人生。 “叫你别赌,你偏要赌,这下好了,钱都被你输掉大半。”小白捏个传音诀。他现下心中有气,他这么在乎知年,知年竟然还能说出拿他当赌注的话,令他伤心透底。 知年冷哼:“明明是他们耍诈!” 小白冷笑嘲讽道:“赌场不耍诈怎么赚钱。” 知年嘁一声,反讽道:“你倒是清楚得很。” 小白道:“至少你比你懂。” 他偷跑至凡间玩,倒是进过几次赌场,别人没理会他是狗,他反而将里面的门路摸清了。 知年不悦:“那你怎么不教我!害我把公费给输了大半。” “年年,赌场这种地方,你永远都玩不过庄家,人家出老千你都不知道,还怎么教你。” 知年跺脚,越想越气。 不行,她要去买酒。唯有好酒,才可褪去她心中的烦闷。 “我好伤心,我好恨,我死得好惨。” “好了好了,别哭了,哭还有何用呜呜呜呜······” “你怎么劝着劝着也哭了?呜呜呜呜······” “你不也是呜呜呜呜······” “没法不哭啊呜呜呜呜呜······” 赌坊的屋顶,五团鬼魂围抱在一起,悲切地仰头大哭。 知年问:“喂,你们哭什么?” 五团鬼魂闻声,飘至知年身旁,惊诧道:“你能看得见咱们?” 知年点点头,问:“你们是谁?” 五团鬼魂没有急着回答知年,他们褪去脸上的悲伤,喜悦地在空中飘荡打圈圈。 “太好了,咱们终于被瞧见!” “看来咱们并没有被世间抛弃!” 五团鬼魂回到知年身边。 “我们是不夜城被扒皮惨死的鬼魂。” 知年凝眉:“你们不在轮回外等候,在不夜城作何?” “我们现今无法步入轮回,干等着还不如进城抓凶手,不知是不是死太久,城里的人都看不见我们了。” 知年:“现在呢?可抓到凶手?” 五团鬼魂垂头叹气:“没有,只知今夜他又杀了一个。” “你为何会看见我们?” 知年:“不知道。” 许是她现在超出六界之外,所以能瞧见五团鬼魂。 五团鬼魂没有深究到底,可以瞧见他们,他们已经深觉幸福。 “姑娘,我们能力有限,势力单薄,不知可不可以麻烦你帮帮我们?” 他们也不想向一介女流求救,这是没法中的法子。 知年道:“可以,我这次来不夜城就是来抓拿凶手,送你们进入轮回。” “当真!”五团鬼魂惊喜,而后他们一同惊讶:“你······你该不会是祈愿斋的!” “没错,我是实现你们祈愿的祈愿使——述阑。” 小白在心中腹诽:这是打算顶着述阑的名字完成任务?于述阑来说,估摸是坏事大于好事。 五团鬼魂飘在空中欢呼雀跃。 “没曾想祈愿斋的存在,竟然是真的!” 当初他们也是抱着试试的心理尝试向祈愿斋祈愿。 知年问:“你们可有线索?” 五团鬼魂登时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同摇摇头。 知年汗颜:“你们就没瞧见凶手的模样?” “姑娘,当时黑漆漆的,事情又来得那般触不及防,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瞧见的只有我们······呜呜呜呜······惨死的尸体。” 知年:“······” 原以为还有线索,结果见到受害者,竟然会是一无所获! 知年叮嘱五团鬼魂不要放弃继续寻找凶手,同时尽力将那晚上的事情仔细回想,能提供一点线索是一点。 知年在街市漫无目的地走着,耳边尽是嘈杂鼎沸的叫卖声、揽客声。 小白在百宝袋中问:“年年,会不会真是饕餮!?” 知年否认:“不会,若是饕餮,他不会留下尸体。” 现场绝对会干净得,一滴血都不会留下。 知年停下步伐,逡巡四周。 张灯结彩的不夜城,形形色色的非人来来往往。 知年双手环胸,将目光停留在路边的几家大坊间上,思考片刻,道:“不夜城这么大,凶手毫无线索,我究竟该如何下手?一间间坊间搜查?” 小白阻止道:“算了年年,就以你这意志力,凶手没寻到,早已沉沦在坊间当中。” 知年汗颜:“小白,你不要小瞧我行不行!我认真起来可是工作狂魔!” “那你倒是狂魔起来。” 知年:“······” 知年伸个懒腰,与一头魔兽擦身而过。她登时变得紧张起来:“对了!有件事我忘了!” 知年难得紧张,小白比知年还紧张。他咽一口唾沫:“什么事!?” 第八十二章 《往生愿》跨性潇洒,最刺激 高雅清明的天宫,载赋于七彩绚烂的云层之上。金光万丈,仙雾缥缈,倒挂而流的瀑布,如一条丝滑的白绫,晶莹剔透的水珠溅起,折射出一道道七彩虹光。仙鹤闲飞,睡莲齐放,仙台宫阙,驭云排开。 银发小童站在惜月宫外,焦急来回踱步。 轱辘压地的声音渐渐靠近,小童赶忙上前跪倒在地,拦住出来的人。 “来者何人!?” 威严不容侵犯的声音从顶头上传来。 “冒······冒犯帝尊,弟子是······是白泽神尊身·····身边的小童,请问白泽神尊近日可来过天宫寻您?” 春风拂面般温润的嗓音代替刚才的严厉,那人些许诧异:“神尊不是早就回昆仑山了吗?” 小童心中惧怕少几分:“神尊不在昆仑山,他已经有将近一个多月未回昆仑山了,现今龙族公主吵着闹着要见神尊,师兄们在昆仑山忙着哄公主,没办法只好上天寻神尊。神尊既不在天宫,又会在何处?弟子着急,望帝尊指条明路。” 他是白泽年纪最小的弟子,也是胆子最小的弟子,今日是他第一次上天宫,还是独自一人。 “你切莫担心,他许是有事需要处理。你们处理不了的事,我便与你去一趟昆仑山,将龙族公主带走罢。” 小童喜极而泣:“谢帝尊!” 帝尊不愧是天界最温柔的神。 西方极乐,不夜城。 “我忘记将老白带过来了!” 新坐骑还没法习惯常带在身边。 小白惊诧,差点从百宝袋里跳出:“九······九璋好像就这两天回祈愿斋!” 知年:“······” 小白问:“怎么办年年?” 老白要变老羊汤了,关键他没能够吃上。 知年神思被远处吸引,她道:“出入不夜城不方便,老白若真的被吃,说明他不配当我的坐骑。” 小白从话中嗅出不一样的味道:“老白莫不是很厉害?” 知年挑眉:“反正不是非比寻常的老羊。走,小白,咱们去潇洒去。” “你说潇洒!年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知年不以为然:“我何时收起来过。” 小白:“······” 此话有理。 “不行!年年,你把公费输了大半,还想去哪潇洒。” 知年摸下巴思忖片刻,解释道:“确切的说,我是去办事。” 她摇身一变,一身红装变素白男装。 小白探出眼睛:“那你这身打扮······” “去媚坊调查线索,男子装扮方便些。” “你要去骄奢淫逸的鬼地方!?哪里能有什么线索调查!?” “小道消息都是这种地方才能够提供。勾栏瓦舍,无论是人或非人,都是大人物聚集之地,消息自然流通。” 小白半信半疑:“我看,你是想去玩。” 知年狡黠一笑:“小白,小妖们现正辛辛苦苦地帮我们寻找黑衣人,我怎么可能没良心地进去耍玩。我们身上的气息与不夜城中非人的气息不同,咱们先去媚坊沾一沾风尘气,免得届时露出马脚。” 小白嗤声,将头撇向一边:“鬼才信。” 知年将小白的脑袋塞进百宝袋:“好了好了,乖乖地待在里面。” 斜挎在身的百宝袋,转眼变成白色荷花钱袋,挂在腰间。 媚坊外。 姑娘们轻甩纱帕,娇声迎客。 来往非人,络绎不绝。 倚靠在勾栏的迎客姑娘见知年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登时心花乱坠,纷纷扭着腰肢迎了上去。 “公子面生,第一次来?” 纤纤玉手勾薄纱,柳叶弯眉,面若桃花。 婀娜多姿香肩露,口吐幽兰渐迷离。 知年娴熟地搂过两位投怀送抱的姑娘的腰肢,施了个变音咒,声音低沉魅惑:“娘子聪慧,还望娘子莫要取笑。” 倚在知年怀中的娇美人掩嘴轻笑:“妾身怎会取笑公子,公子不会,妾身就教会公子。” 知年挑眉,尽显风流:“娘子这般说,在下便可以好好地耍闹一番了。请问娘子芳名?” “妾唤绿柳,她是莲儿。公子怎么称呼?” 知年勾唇笑道:“我姓述,单字一个阑。” “述阑,这名字真好听。述公子,请随妾身来。” 知年在绿柳和莲儿的欢声笑语中走进媚坊。 百宝袋里的小白捏一道传音诀,忙道:“年年,要是述阑知道你顶着他的名字去妓院,届时他在你面前哭得昏天暗地,我可不帮你。” “没事没事,哭而已,男儿流泪不算罪。” 小白:“······” 媚坊里,红纱缦帘,笙歌曼舞,男欢女笑,醉生梦死,莺莺燕燕,春光无限。 媚坊接待客人的狐妖,皆是风情万种,千娇百媚。 绿柳和莲儿搀着知年来到一处案几落座。 案几前,是波光荡漾的池子,池子中央有一处莲台,莲台上,舞姬的舞姿轻盈优美,歌姬歌声婉转,所弹曲调,悠扬宛如天籁。 莲儿和绿柳依靠在知年身上,知年甚是享受,将她们紧搂在怀。 绿柳娇媚地问道:“述公子,可要喝点什么?” 知年轻捏绿柳圆润的下巴,道:“现下我有两位美人相伴,若不上一壶美酒,岂不辜负眼下曼妙的时光?” 绿柳如柔夷的手指覆在知年的双唇上,轻轻摩挲,她柔情一笑,从知年怀中抽身站起:“述公子,妾身这就去给您寻一壶美酒。” 知年搂紧莲儿,目光却流连在绿柳的身上:“去。” 绿柳远去,知年将目光转到莲儿身上 “莲儿姑娘,不夜城里,除了媚坊,可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公子是第一次来不夜城?” “算是慕名而来。” 莲儿眼波婉转,知年的俊颜令她心神荡漾。她抬手轻抚知年面庞,柔声道:“公子,现下的情况,还是不要在不夜城乱走。” “哦?为何?” 莲儿附耳低声道:“不夜城近来一直不太平。” 知年故作诧异:“怎会?我瞧着一切都正常不过。” “不过是表象罢了。” “表象?”知年假装沉思:“不夜城修为极高的非人比比皆是,难道也会惧怕?” “正因如此,才弄得心情惶惶。公子,您还是留在媚坊,让妾身服侍您。” “可是······” 见知年犹豫,莲儿继续道“公子,此事的凶手,最喜对模样俊美的公子下手。” “还有这等嗜好!?” “都是些负心汉罢了。” 所以,等同于情杀? 知年勾唇:“好,我答应你。” 绿柳扭着细腰,手里捧着金樽美酒,回到知年身边落座。她斟上三杯酒,与莲儿举杯,道:“绿柳和莲儿在此先敬述公子一杯。” 知年拿起酒杯,回敬绿柳和莲儿,随后一杯入喉,佳酿醇香清冽。 好酒! 美酒佳人相伴,快哉快哉!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知年和绿柳、莲儿相饮甚欢。 美酒虽好,却易上头,几杯下肚,醉意渐涌。 第八十四章 《往生愿》男女授受不亲 碧空一望无边,绵延无际的昆仑之巅白雪皑皑,仿佛伸手便能触天。金乌光芒万丈,峰巅穿过云海。倚巅而起的宫殿,金碧辉煌、雕栏玉砌。 宫殿终年不见积雪,除去苍翠如伞的菩提树,还有杏花如微雨的杏树。仙雾缭绕,小桥流水,水车滚滚,五颜六色的锦鲤在池中欢跃,金光之下,宛如初夏。 “公主,神尊真的不在宫中。” 守宫的小童白色无尘的道袍加身,绾圆髻,臂挽拂尘。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步也不敢落下。 “少在这里骗我,你们一定是将神尊藏起来了!快说,密道在何处!”走在小童前方的是一位面若桃花,眼若春水的妙龄女子。她高绾飞天髻,簪珠钗步摇,身穿粉色间白绣浮云留仙裙,臂挽雪色鲛绡绫。她怒气冲冲地走在前方,时不时翻动宫殿的一角一落。 “公主,请您不要碰神尊的东西,免得他回来又要生气了。” “那你们倒是请你们神尊出来啊。” “神尊不在。” “珊瑚,海藻。” 守在主殿门前的,男子装扮的侍女抬手作揖领命。 “不管用什么方法,必将宫内上下搜个遍。” “是。” “公主,请三思!”小童们面显急色。 白泽神尊喜清净,宫中洒扫服侍的小童本就不多。拦住公主他们已经费劲全力,现又要分出几个去拦住侍女。小童们急得焦头烂额。 龙族公主在昆仑宫已经一连待上将近十日,耐心渐无。天界谁人不知她心悦白泽神尊,被宠得刁蛮任性的龙族小公主,自从迷上白泽神尊,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边,日日求他收她为徒,乖巧文静得像似变了一个人。 “住嘴!神尊,请问您在哪?求您了,您就出来,曦儿来找您来啦。” 小童们:“······” 西方极乐,不夜城,巷子。 知年和小白陷入沉默。 法力突然减弱大半,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态。关键不知原因因何如此。 “你们······你们许是,许是中了软骨花的毒。” 虚弱轻柔的声音打破沉默。 知年闻声,对强撑坐起的姑娘道:“醒啦。” 姑娘忍痛地点点头:“谢谢公子。” “举手之劳。”知年道:“你说的软骨花毒是什么?你一介凡人,是怎么进入不夜城?” “因为,嘶——”姑娘稍一激动,牵扯到伤口,倒吸一口冷气。 知年起身来到姑娘的身后坐下,她在掌心祭出一团火焰。 “你!你想干什么!?”姑娘见知年靠近,不由得紧张起来。 知年没有回答,不容姑娘反抗,将她的外衫扒开,淡道:“你受伤了,眼下还是寻一处地方给你疗伤。” 知年在巷子里寻到一处空院落,她抱着姑娘走进院子,小白因为鼻子难受,留在院外缓一缓。 院子内,狼藉荒凉,知年在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将怀中姑娘放下。她坐到姑娘身后,本想为她解衣疗伤上药,却没想衣赏被她紧紧地抓住不放。 “你这是何故?”知年不解。 借着月光,姑娘的脸侧淌下一滴滴冷汗。她有气无力地道:“男女······授受不亲。” 知年扑哧一笑,一位风尘女子竟然与她说男女授受不亲。 如今的世道,是变了? 姑娘知道知年因何而笑,她的身份,难免不让人那般想。 “妾身虽掉入风尘,但如今的身子依旧清白。”为此,她在媚坊吃了不少苦头。 知年意外,原来是忠贞烈女。 为何在坊里的时候,莲儿会说她肮脏不堪? 知年道:“可你也不能因此晾着伤口不上药。你的底子本就弱,再不治疗伤口,怕是会有性命之忧。当然,性命是你的,你想如何对待都是你的自由,我将你带来这里,无疑是单纯想知道你在巷子里说的软骨花毒是什么。可有解药?解药在哪?你一介凡人,又是怎么进到不夜城?” 姑娘虚弱地趴在地上:“妾身不是凡人,是一只修为极低的半妖。妾身与普通的半妖不同,月圆之夜才会变成妖怪。” 知年恍然大悟,难怪莲儿会说她肮脏,原来是一只半妖。 知年伸手探进腰间的百宝袋,掏出一颗金丹放到姑娘面前:“既然不愿意上药,那将它吃了。我现下改变主意,不希望你死那么早,你承我一个恩情,就要帮我找到解药。” 姑娘犹豫片刻,还是吃下了知年递过来的丹药:“谢谢。” 知年的百宝袋应有尽有,还能与祈愿斋的会医室相通。 祈愿斋的会医室里,有许多灵丹妙药。 知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服下金丹,精神稍微得以恢复:“妾身叫啊昭。” “啊昭,你现在可否与我说说那软骨花之毒。” 啊昭点头,道:“软骨花毒顾名思义就是用软骨花磨制而成的毒药。软骨花毒的用料是软骨花,这种花只在不夜城周边生长。中了此毒的凡人,不出片刻便会暴毙,若是非人,中毒后会感到全身软弱无力,昏倒在地,昏睡过后,便无法凝聚法力,使人产生错觉,以为是法力减弱。修为低的非人闻到软骨花香,则会法力尽失。” 小白从院子外走进,惊道:“难怪你会如此,年……述阑。” 知年问:“此毒是否能靠自身逼出?或是会自行消散?” 啊昭解释道:“不能。公子修为极高,即便中毒,还是可以使出一些小法术。” “小法术岂能在不夜城生存。你可知解药在何处?或是制成解药需要什么材料。” “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小白焦急地问道 啊昭略显为难:“制成软骨花毒,就必须采用大量软骨花,然后精纯地提取花芯里的毒素,其制作过程需耗费大量精力与时间,所以,软骨花毒,在不夜城中并不常见,甚至有些非人根本不知道有软骨花毒的存在。故而,解药制作的方法不知,解药亦不常见。” 小白小短爪抱头,苦恼郁闷道:“那······那怎么办?年年,咱们怎么这么倒霉。” 知年思忖。软骨花毒么。依照中毒症状来看,估摸就是黑衣人朝她洒的粉末了。 啊昭见知年和小白神色严肃,犹豫半会儿,道:“解药虽不常见,但不代表没有。不夜城中,有一处地方绝对会有解药。” 知年挑眉,道:“城主府?” 啊昭肯定点头:“没错!” 不夜城内,城主最大。 城主若是没有,还能谁有? 第八十九章 《往生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夜城城主府,后花园。 血腥浓郁,仿佛连空气都被血气浸染。 知年摊开手,在掌心中寄出红色的火焰。 火焰的出现,让在院子里围观的壁虎妖纷纷退到假山后。 知年往贵妾所说的方向走去。 一处假山后的地面,躺着一具扭曲变形的尸体,面容狰狞惊恐。 知年在尸体旁蹲下,将手中的火焰凑近。尸体四肢具在,皆被断去筋骨。尸体的胸口处,有伤口,胸腔下的心脏已被挖走。 知年收回火焰,回想在媚坊时莲儿说的话。 凶手向来只对风流男子下手,眼前却是一具女尸。 凶手是故意为之混淆视听,还是有妖在刻意模仿? 知年站起身,问:“你们是何时发现这具尸体?” 贵妾躲在曳寻的怀中:“就……就刚才,妾身原想给大人送些点心,刚走出小厨房就听见一声惨叫,过来时就……” “来人,将府内上下封锁起来,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出入。”未等知年开口,曳寻率先下令。 小厨房离事发地的后花园不过两三步的距离,说明事情刚发生不久,凶手还极有可能在府中。 曳寻搂着贵妾的细腰,对知年道:“述阑公子,虽然我很不想留你们下来,但此事未彻查清楚前,你们不能离开城主府。” 知年双手环胸。正好,没拿到解药之前,她完全不想被曳寻赶出去。 “一切听从城主大人的安排,在下也想留在府中顺带调查此事。” 曳寻轻笑:“那便有劳述阑公子,还望切莫操劳过度。” 知年淡笑:“身体是自己的,不劳大人担心。哦!对了,大人,别忘好好审查您府内的贵妾、小妖,或者,我替你代劳也未曾不可。” “不必。”曳寻推开怀中的贵妾:“来人,带下去。” 贵妾大惊失色:“大人,不是妾身,不是妾身!” 曳寻抬手轻抚贵妾脸庞,神情莫测:“乖,不要害怕。” “大人,真的不是妾身,您要相信妾身,妾身是无辜的。” “傻孩子。”曳寻抬手轻揉贵妾发丝,贴近她的耳边,不知与她说了什么,贵妾听后,登时不再做挣扎,神情颓然地与壁虎妖离开。 “述阑公子,啊昭姑娘,住处我已安排好,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为好。我还有事需要处理,先行一步。”曳寻含笑道,似乎连环惨案丝毫没对他产生影响。 知年和啊昭被安排在同一间院落,啊昭住主房,知年住偏房。 回到房间,知年和小白躺在床上。 知年道:“小白,还记不记得咱们夜闯那一晚看见的场景?” 小白打个哈欠点头:“还需要确认。眼下城主不答应给解药,一切都不好办。” 一连几日的操劳,小白开始昏昏欲睡。 知年见小白没精神,也闭上眼睛打算好好休息一番。 奈何,她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 不夜城没有白日,生活规律就是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吃饱了就敞开地玩。 知年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一直无法入睡的她将小白留下,独自一人走出房间。 她打算先熟悉城主府地形,摸准曳寻的房间,为盗取解药做准备。 “呜呜呜……” 哭泣的声音吸引知年的注意,她循声改变方向走去。 九曲九折的长廊廊椅上,坐着一位掩面哭泣的女子。 女子系着倭堕髻,半露香肩,从打扮看,应该是府上的贵妾。 知年上好奇,问:“姑娘?你在哭什么?” 贵妾闻声抬头,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惜。她问:“你是?” 知年思考片刻,道“在下是城主大人的客人。” 不请自来,想赶都赶不走的客人。 贵妾诧然,连忙拂去泪水,起身朝知年盈盈一拜:“妾身失礼,请公子安好。” 知年干笑两声:“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哭得这般伤心欲绝?” 知年不问还好,一问贵妾脸上的愁容愈浓,她缓缓坐下:“妾身名唤音姬,是城主大人众多贵妾中的一位。妾身在这里哭,一是感到害怕,二是感到伤心。” 知年坐到音姬身旁,问:“害怕什么?伤心什么?” 音姬垂头发出一声愁闷的叹息:“今日,红姬惨死,竹姬也被关起来,妾身好害怕,好害怕哪一天妾身就和红姬那般,惨死得不明不白。至于伤心,一是因为姐妹惨死,二是因为城主的薄情寡义。” 知年故作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她心中对这种情感没有太大的同感。她能做的只有象征性地安慰:“音姬姑娘切莫自己吓自己,红姬姑娘的事情或许只是一个意外,待城主大人查清,府内上下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音姬摇头,情绪稍有失控:“不会的,不会的!被剥皮的十几位,生前都曾是城主大人的得力手下,眼下红姬出事,怕是魔物是要将魔爪伸向我们这些贵妾了。公子,恐怕,妾身的时日也不多了。” 音姬说完,掩面离开。 知年坐在廊椅一动不动。 被剥皮的全是与城主有关联的非人! 细细想来,媚坊的老鸨和城主之间有感情纠葛,饕餮觊觎城主之位,城主又······他们三个都有嫌疑。 会是谁呢? 知年一边思考,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来到一处院落之外,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知年走到背影的身旁:“啊昭?你怎么在这?” 啊昭侧头,向知年福身行礼,道:“妾身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走着走着,来到这一处院子。” 知年应了一声,问:“这一处院子有什么特别之处?见你看得这般入迷。” 啊昭将目光移回至面前的池塘。池塘中,立了一座雕像。 幽蓝的烛光微弱,知年只能知道眼前的雕像刻的是位女子。 啊昭道:“述阑公子,你知道吗,曳璟公主是不夜城自古以来,最受非人爱戴的公主。她温柔,善良,以宽广的胸怀包容世间万物。” 知年打量四周,大概能感觉到院落的荒凉:“这位公主现在住在这里?” 啊昭道:“这里她生前的住处,公主已经羽化了。” 知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你见过公主?” 啊昭神情平静:“妾身的母亲,生前曾有幸得到公主的帮助。”紧接着,她垂头稍显落寞:“妾身一直都想向公主报恩。却没想,等妾身长大,公主已经……” 知年拍了拍啊昭的肩膀,以示安慰:“世间的缘分就是这般。你有心,公主若是知道,定会很开心。” 啊昭点点头,沉默片刻后,道:“公子,妾身突然困乏,先回屋休息了。” “恩,回去。”知年颔首,目送啊昭离开。 知年没有在曳璟公主的院落逗留过久。 “嚓,嚓,嚓……”她正准备离开,院子里倏然响起窸窣声。 知年循声望去,是一位身形佝偻,体形微胖的老妇。 老妇手里拿着扫帚,步履蹒跚地扫着地面的落叶。 老妇扫着扫着,扫到知年的脚边。 知年垂眸观察老妇的模样。老妇的眼睛与鼻子与人类无异,嘴巴似老鼠,脚下还有一条长长的老鼠尾巴。 老妇抬头,看向知年。她神色涣散,仿佛一旦遇见人,都会对那人说一句:“诶,可怜公主生前是个苦命人。” “苦命人?” 老妇望着曳璟公主的雕像,神情怅然:“是啊,做了一辈子的好事,有着世上最善良的心,却落得个丈夫与孩子双双死在眼前的下场。” 知年登时感到好奇,问:“嬷嬷,公主是怎么死的?” 老妇失落地摇摇头:“没人知道公主是怎么死,老奴只知道,公主离世前,曳寻大人就在她身边,没过多久,公主就离世了。” 第九十四章 《往生愿》坏人从不会因为好人是好人而变成好人 生命力的顽强,诞生于绝境。 啊昭拥有凡人的智慧与淳朴、善良,亦拥有妖怪强壮的体魄与强韧的身躯,她还拥有半妖脆弱敏感的心。 母亲的惨死,她恨不得立马将曳寻千刀万剐。 她立誓,定要向曳寻复仇! 无论这条路多么坎坷,有多少荆棘,她都能忍! 啊昭以为,她的身份曝光,曳寻定会要了她的命。曳寻恨她的父亲,恨她的母亲,恨她的兄长,所以他亦会恨她。 如同她恨他一样。 出乎啊昭意料的是,曳寻没有再对她做什么。他显然受到极大的打击,颓然地走出审讯居。 曳寻垂眸路过知年的身旁,神情半遮半掩地藏于垂落的发丝之后。 知年一副八卦不得在八卦的样子看着曳寻。 她该不该再继续深入八卦? 人家正低落着,她八卦不太好。可内心按捺不住哇。 知年深陷矛盾时,曳寻抬眸看向知年。他的双眸依旧含笑,却是苍白无力。 “述阑公子,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一边是曾今得力的手下的血海深仇,一边是姐姐留下的遗孤。 知年无措道:“你的家务事来问我?” “不然呢?我早就与你说过让你不要插手,你既然插手,便要对我们负责。审讯先放一放,陪我走走。” 知年看了一眼审讯居里的啊昭,点头随在曳寻身后。 城主府的院子总是一片昏暗,靠着微弱幽蓝指引方向。 曳寻带知年来到曳璟生前的院落。他抬手一挥,院落幽蓝的烛光登时变成橙红。院落久违地有了一丝生气。 曳寻和知年站在院子的池子边,池中是栩栩如生的雕像。 上次来,池中的雕像隐隐约约,用力点瞧看才能看出雕像的线条。这一次,知年是看得清清楚楚。 雕像与曳寻的眉宇有几分相像。虽斯人已逝,但生前定是位绝色佳人。 一直沉默的曳寻,望着曳璟的雕像渐渐出神。他道:“一直以来我都无法理解,曳璟究竟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可为何全都报应在她身上? 如果让曳寻说出他最爱的女人是谁,他绝对不会多想,必然是曳璟。 长姐如母,在强者至上的不夜城,曳璟给了曳寻本会缺失的爱。 时间在他们妖怪面前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活久了便想着何时才是尽头。 曳寻的记忆里,令他最为深刻的,是曳璟的笑容。不夜城没有太阳,终日黑夜,曳璟如沐春风的笑容,宛如暖阳,仿佛照亮不夜城的一切。 曳寻爱曳璟,亦尊重她的选择。他仍记得那日,曳璟满含幸福地回来告诉他,她找到了一生挚爱、可托付之人。 曳寻同样很开心,哪怕曳璟爱上的是凡人男子,哪怕他们最后会面临生死分离,只要曳璟现下觉得开心,他都会支持。 他曾经单纯的以为,姐姐这般好,不会有人舍得伤害她。事实证明他错了,坏人从不会因为好人是好人而变成好人。那个嘴上说着不离不弃,一生相随、愿意与曳璟归隐山林,养育孩子,白头偕老的男人,接近曳璟不过是为了取她的精元。 那个男人是个修仙之士,他天赋一般,为了修炼成仙,不惜接近曳璟取得她的信任。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以后能更好地把控使用曳璟的精元,甚至骗她与她成亲生子。 曳寻知道这一切时,登时怒极红了眼。他提剑去找那个男人,却已经迟了一步。 他对曳璟下了手,与此同时,他为了和曳寻抗衡,丧心病狂地吸食了年仅八岁幼子的精魂。 男人最终还是死在曳寻的剑下。 没了精魂的幼子,如行尸走肉般见人就咬。 曳寻无奈,虽没有过多感情,但血缘的存在他只能忍痛掐断这个从未喊过他舅舅的外甥的脖子。 曳寻寻上曳璟时,她的精元已被震碎,连话都难以说出。许是她是大妖怪的缘故,故还能苟活几日。 曳寻将曳璟带回不夜城。他终究没有救活她,无力地任由曳璟的魂魄如一盘散沙涣散离去。 他怒极反笑,心中的悲愤无从发泄。 他是越伤心,脸上的笑容就愈发灿烂。 没人发现他眼底下的泪水。 曳璟的离去,他悲伤过,愤然过,反思过,自问过…… 可做这些,还有用吗? 没有用了。 无法往生的残魂,一切都是徒劳。 知年问:“在审讯居的时候,为何不将真相说出?” 曳寻挑唇,露出凄然的笑容:“你的父亲才是真正的杀母仇人,换做是你,你会相信?你会接受吗?” 知年垂眸思考。她没有体会过被父母疼爱的感觉,唯一能感受到爱的,是曾今白泽神尊对他的宠爱。若放在以前,她还在天庭的时候,她未必能接受相信。现在,于她来说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啊昭不同,她未必能接受。 知年沉默不答。 曳寻深吸一口气:“不管结局如何,没必要给她徒增痛苦。恨我,比恨她父亲要好。” 知年偏头看向曳寻:“你打算如何处置她?被剥皮的是你的手下和贵妾,她又是你的外甥女。” 曳寻神情飘渺。他回想起以前的事。那日,他正在书房里处理事务,曳璟大腹便便地过来找他。 曳寻很惊讶。他惊讶的不是曳璟来找他,而是惊讶曳璟的肚子。 曳璟脸上洋溢出慈祥幸福的笑容,她轻抚孕肚,与他说道:“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啊昭,你觉得好不好?” 他难为情地挠挠头:“这事不是应该问孩子的父亲么?” 曳璟噗嗤一笑,说:“孩子的父亲说好,但我觉得我也应该来同你说一说,你是孩子的舅舅,哪怕日后不经常见面,你也是孩子除去我与丈夫之外的唯一亲人。” 亲人? 这两个字听得甚是别扭,却很是喜欢。 他手足无措的挠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憋了半天才问:“为何取这个名字?” 曳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 她垂眸满含柔情地看着孕肚,笑道:“昭昭如熠阳,我希望他以后能想太阳一样,被世人所接纳,光明正大地存活于世,并像太阳一样,予人光明。” 这是曳璟对她的孩子的期盼。 所以,他究竟该如何做? 曳寻不回答,知年不打算追问。 她心中突然生出疑问。有些事情,她要问一问啊昭。 第一百零一章 《解铃愿》日子很长,用酒度日不是一个好法子 夕阳西下,晚霞绚丽如火,烧红半边天。 城里没有宵禁,即便入夜也依旧热闹。 店里忙得热火朝天,知年坐在院子仰头遥望天际。 她竟然在这座不明所以的城池,温顺乖巧地足足待了八天。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她每日早上替朗叔朗娘买菜,街上的百姓,每一位脸上都洋溢出灿烂的笑容,他们热情好客,还喜热心助人,无形之中攻陷心里防线,让来客自从来到这座城,便不愿离开。 知年发出一声叹息。她想寻出蛛丝马迹,城里上下正常得让她寻不出一丝诡异之处。 好话说,过于完美便是缺点。那么,过于正常便是不正常。 她一定是陷入某种法术而不自知。她尝试破解幻术,结果可想而知,这座城不是幻术,亦不是幻境。 所有的一切,都真真切切。 小白在院子里开开心心地玩着朗叔给他编的蹴鞠。 知年掰着手指头:小白好像已经有三天没有督促她去完成任务。 他最近不知怎地,越来越像一直小狗,不再在她面前瞎操心,反而更喜欢地玩耍。 小白爱玩,以往再怎么玩,他都不会忘记最重要的事情,眼下他却真的无忧无虑地玩耍起来。 知年支颌看着小白小小的背影。 也不知这样时好时坏,毕竟小白的确为她操心太多,还差不多每日被迫受到恐吓。 “怎么,还在生气?”朗娘抽空从厨房出来。 朗娘拜托知年到市场采买时,朗叔托知年偷偷给他带酒,结果被朗娘发现。她和老白、小白没走多远,就被手还拿着炒菜的铲子的朗娘追了上来。一连几日,朗叔和知年没能喝到酒,小白没能吃到肉骨头,老白没能拿到报酬,更可怜的是朗叔偷偷藏起来的酒钱,几乎被全部上交。 朗娘在知年身旁坐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就喜欢喝起酒来?” 知年无精打采,算来出去刚进城那会儿喝得过瘾,往后这几日她是滴酒未沾。 “姑娘家家怎么了,酒能解千愁。” 朗娘到知年面前,仔细端详。 知年将头往后仰,与朗娘拉开距离:“干什么?” 朗娘道:“我在找东西。” “什么东西?” “你说的千愁。” 知年:····· 朗娘摇摇头,坐直身体:“小姑娘一个便有了千愁,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知年:······ 她在凡人面前可不是什么小姑娘。她是见过陵谷沧桑,经历过事过境迁的人。 从神仙到六道之外,世间也许还没有这一座城。 朗娘拍拍知年肩膀:“日子还长着呢,用酒度日可不是一个好法子。” 是啊,日子还长着呢。于她,何时才是尽头。 知年道:“朗叔还不也是靠酒度日?” 朗娘道:“他仅仅是单纯地犯了酒瘾。不管解愁也好,犯酒瘾也罢,总之过度喝酒不利身体健康,都该戒。听到没有。” 知年:······ 朗娘摁在知年肩膀的手加大力度:“听到没有?” 知年:······ “听到没有?” 知年垂头。她放弃抗争:“听到了。” 朗娘满意地站起来:“这就对了了!别想着借酒消愁,别想着处处贪便宜,勤奋充实地活着,才是对生活,对自己最大尊敬。过后,你便会发现,你的世界会出现除了你一直追求或一直放不下以外的事物。渐渐的,心中的阴霾与不忿便会就此消散。孩子,别口头不以为然心中却揪着不放,你的心要像你的嘴巴说的一样。心放下了,才是真正的放下。” 知年没有回应朗娘,一切都是说得容易做得难。 “哇,年年,朗娘的话简直是要说到你心里去。” 朗娘走远,小白叼着蹴鞠走到知年面前。 知年嘁一声:“我看是说到你心里去。” 小白没有否认,点头道:“的确如此,年年,你何时才到朗娘这个境界?” 知年嗤笑:“我若是到朗娘这番境界,还用得着给天庭打工?咱们现在可以说是有心无力,也不知道何时怎么离开这里。小白,风水轮流转,这下可轮到我急任务了。” 小白歪头看着知年,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任务?年年,再急也不能急于这一时。” 知年目瞪口呆地托起小白。她没听错,小白居然与她说不急于这一时。她原本以为,她说完风水轮流转,小白会借此调侃讽刺她一番,没曾想,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皇上不急太监急。以往太监都是小白充当,现今轮到她充当太监! “小白,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白肯定地点点头,道:“年年,我在想,你为何不接纳朗娘的建议,按照她说的去做呢?” 知年凝眉:“我为何要按照她说的去做?我如今过得也很快活潇洒。” 小白道:“或许你真的快活潇洒,但就好比一道瀑布,即便中间拦有一块横石,也无法阻挡飞流而下的水流。如若这块横石不再,水流会不会流得愈发的爽快?” 知年嘴角抽搐两下。 这是个什么比喻? 小白道:“年年,我知道,你或许真的不在意,或许真的已经忘记,或许真的如你所说那般每日潇洒快活,可你是真的畅快地不在意吗?是畅快的忘记吗?是畅快的潇洒快活吗?仇恨不是亘在你的心间吗?你的心中当真什么都放得下?” 知年一时无言以对。她垂眸沉默片刻:“你是让我忘记仇恨?小白,你难道忘了当时的情景?即便过去那么久,我还会做梦梦见那日发生的任何事情。你说,我要如何放下?” “年年,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不是吗?你揪了这么久,难道不觉得累吗?” 知年托着小白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累。何尝不累?再累我也不敢忘。” “年年,何必要过得这么辛苦?” “不辛苦,这是我命。” “可我心疼你啊。” 知年诧然地看着小白。 小白泪水汪汪:“你揪着不放这么久,我每日都在担心你会不会憋出毛病。年年,试着听朗娘的话,咱们试着慢慢松手,将过去的一切都放下好不好?年年,不要再活得这么累了。咱们往前看,不要往后看。你就当过去是闹了一场笑话,做了一场噩梦。年年,我怕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支撑不住,会走火入魔。” 知年将泪流满面的小白拥入怀,紧紧地抱住他垂头不再做声。 一切的一切,就当做从头再来。 第一百零二章 《解铃愿》印象像一座大山须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才能将大山移开 翌日,太阳还没升起,知年已经整装待发。 小白揉着眼睛。 “年年,你这是在吹什么风。” 知年坐到老白的背上:“不是你说的吗?放下一切好好认真地活下去。” 小白布在双眸上的一层睡意,被眼底生出的明亮驱散。 天际,太阳微微露出,金光洒在知年和小白身上。 小白眨巴两下眼睛。曾经的年年,好像回来了。 一连帮买几日菜,再傻也能摸清门路。早市的菜新鲜多样。既要放下一切认真地活下去,便要认真对待每一份工作。 她来这里不算太久,但一连几日也仅仅单纯地买买菜,没帮上什么忙。仔细想想,她还挺过意不去。 早市,路边的小食摊已经是炊烟袅袅,漫出包子松软的味道。 “阿年,吃早不?” 知年来此地不久,买了几日的菜,因为样貌出众,很快便与城里的大伙儿打成一片。 小食摊的小贩从蒸笼里拿出两个热烘烘的包子,追在知年身后将包子递给知年。 知年见拒接不掉,只好道谢接过。没走远,身后传来抱怨声—— “好你个死鬼,平日不见你这般大方,见着小狐狸精,巴不得蹭上去。” “疼疼疼······你轻点,不就是两个包子么,咱们每日剩那么多,丢掉也是浪费,给两个出去算是积德。” “给乞丐做善事才叫积德,给狐狸精那叫造孽!” “······” 城里上上下下,有热心肠与知年打成一片的人,自然有嫉妒知年的人,同样还有垂涎知年忍不住对她动手动脚的人。即便知年一脸若是敢靠近,不死也残的警告,也无济于事。 酒楼与早市,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慢悠悠地走去,太阳已经升起。去到早市,里边早已是闹哄哄一遍。 早市的街道很大,可并行百于人,马车、牛车、羊车并行在早市的街道,丝毫没有压力。 西边的早市是城里最大的菜市,来这里买菜的,几乎都是各家酒楼,或是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的食店。 “阿年,来瞧瞧今日的鱼,清晨刚从河里钓来,可新鲜了。” “阿年,刚杀的鸡,要不要来两只?朗娘做的荷叶鸡是一等一的好,是你们酒楼每日必点的菜品。” “阿年,瞧瞧,刚摘的青菜,上面还有晨露呢。” “······” 早市旁的摊贩看见知年,忍不住热情招呼。 鸡鸭鱼肉,青菜果蔬是酒楼每日必备,保证店里调料齐全,也是基本的工作。知年一一含笑道谢。酒楼里的食材大部分已经与某一处摊贩签订采购,除去一些零星或是采买的食物不够,才从其他摊贩进货。 总而言之,从早市出来,老白身后必定是满满的一车。 回到酒楼,满载而归的知年惊掉朗叔和朗娘以及店里打杂的一众小哥的下巴。 朗娘摸着知年的额头:“没有发烧,你这是抽什么风?” 知年推开朗娘的手:“不是你说的吗,勤奋是对抗空虚的好法子。” 朗娘凑到知年前面,期待又认真:“所以你······” 知年绕开朗娘,走进店里:“我昨夜仔细想了想,自打加入你们,好似没主动认真工作过。所以,从今日起,我要认真工作!” 朗叔拉过身旁的小哥:“快,去请大夫来。” 知年:······ 昨日傍晚,小白的话犹如一个锤子,将她心中灰蒙蒙的一片“砰”地锤散,令她茅塞顿开,醐醍灌顶。她是认真的!说到做到!怎么到这会儿,他们竟不相信起他来了? 佛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当浪子当真放下屠刀的时候,周围的人首先不是喜极而泣,他们反而会质疑。质疑浪子是不是真的回头是岸,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印象就像一座大山,必须要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才能将大山移开。 知年一连几日皆是埋头苦干,她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逐渐上手。她做了许多事情,一整日下手脚几乎没停过。入睡前,她回想当日所做的事,却怎么也无法细想起来,只知干了很多很多的活儿,劳累一整日,她非常的累,累得躺在床上眼皮开始渐渐打架。她和小白,似乎已经将这次外出需办的任务埋在心间,亦或是忘了,总之嘴边早已没有任务二字。 知年平日粗活干得少,劳累几日,她少有地生起了病。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朗娘与朗叔的声音,然后进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与朗叔朗娘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便离开了。那道苍老的声音许是大夫。 知年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昏沉沉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额上传来一丝凉意,随即她的头枕在柔软的怀中。奇怪又令她向往的感觉从她心间生出。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心间却在无比向往。 知年往怀里靠了靠,手搭在腰肢上。脸上有一双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茧子布在手上,令她安心无比。她听见宠溺的轻笑声,还有几句温柔的调侃。让她躺在怀中的人有她熟悉的气味。渐渐地,她想起,这是朗娘的味道。 知年在朗娘怀中慢慢熟睡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是在她小时候。她打出生便没有父母,孩童时期瞧见别家娃娃在父母怀里撒娇,她满心羡慕。再看身旁,神尊站在樱花曼舞的树下,光辉透过交织一片的花瓣树叶,洋洋洒洒地洒落在他身上,好似度上一层浅浅的光晕。他嘴角上扬,笑容犹如春日的暖阳。他的声音如山涧的清泉,透亮寒润。 神尊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年年还有神尊在。” 知年猛地睁开眼。屋外已是黑夜,汗水浸透她的衣衫。 房间的门是敞开的,清冷的月光从屋外洒进。 知年站起身,走到院子。 院子种有一棵早就不会开花的枣树,月光透下,斑驳似一张毫无规则的网。 枣树下,站着一位男子。他身上的白衣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的清冷绝尘。他不属于凡世,隔世的昆仑之巅才应是他的容身之处。他脚下踩的,不应该是满是尘土肮脏的地面,应是山巅之上纯净无暇的白雪,或是仙气飘渺的云雾。 他不应出现在凡世,凡世却应他变得清明熠熠。 他的双眸如皎洁的月光一般清冷,又如月光下山涧的清泉莹润。他无言地看着知年,什么都没说好似什么都说了。 知年嗫嚅双唇,手扶在门框上。 “······神尊。” 第一百零三章 《解铃愿》苦头吃多了,白粥也是甜的 知年猛地睁开双眼。屋外已经日上三竿,昨晚所见仍历历在目,真实却又好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知年起身走到门旁。 门框上,有一道往四周蔓延而开的裂痕。 知年抬手覆在裂痕之上。她努力掩盖心中的激动,目光却像从地狱挣扎而出看见希望一般。 “······是真的。” 昨晚她所见到的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踏着月光而来,洒满一地落月余辉,再尔乘着清风而去。 他究竟是忍不住来见她,还是不忍她陷入虚幻怕她无法抽身才大发慈悲来看她一眼? “你怎么起来了?烧退了吗?”朗娘手中拿着托盘迎面走来。她在知年面前停下脚步,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嗯,烧已经退了,果然年轻就是好,恢复能力就是强。” 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胶糯的白粥。 “你呀,平日懒懒散散,突然勤奋几日便导致身体吃不消,一个不小心就发烧。你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多休息几日,往后在慢慢来,就不会有事了。” 朗娘一边宽慰她,一边为她勺起小碗的粥。 知年走到桌边坐下:“小白呢?” 几日相处,大家都知道她与小白几乎形影不离。人人都说小白是她的吉祥物。 “在前院帮忙呢,别看他身板小小,力气可大。”朗娘将白粥推到知年面前:“生了一天的病,累坏了。大病初愈不宜吃过于油腻,吃点清淡的垫垫肚子,这粥我可是熬了将近一个时辰。” 知年勺起一小口,放进嘴里。大米的糯香味在嘴里蔓延,久久不散。温暖驱散体内所有的不适与浑噩。 见朗娘一直看着自己,知年略显不好意思,她抬手摸脸。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朗娘笑着摇摇头:“没有,你继续吃。” 知年点点头,遂又吃了一小口。 朗娘问:“如何?可合胃口?” 知年淡笑:“很好喝。” 她一生吃过山珍海味,同样吃过难以下咽的食物,朗娘熬的粥确实是她吃过所有的食物中最好吃的一样。 许是苦头吃多,连一碗精心熬制的白粥都变得无比美味。 “不瞒你说,我女儿就好我熬的一口白粥。不是我自吹,她说娘熬的白粥是世上做好吃的东西。” 知年诧然。朗娘和朗叔还育有孩子? 朗娘神情显露出难见的落寞:“估摸算了算,她应该与你一般大。” 知年的模样相似十七八岁的少女,故而朗娘的女儿应该是十七八岁左右。店里只有她一位正值碧玉年华的姑娘。 八卦从知年心间生出:“朗娘,你的女儿······”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香消玉殒。或死于疾病,或死于意外······ “七八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 朗娘的笑容是时间给予的坚强,即便如此,谈到被拐的女儿,还是难免被悲嘁钻了空子。 被拐走的孩子,就像被永远埋天际边的星星群里,时刻被牵挂却又不被寻着。 知年问:“朗叔的酒瘾就是那时候染上的。” 朗娘说朗叔仅仅是单纯喜欢喝酒,单纯地被染山酒瘾。事有缘由,像朗叔这般不像是没有缘由地爱上喝酒。许是在醉酒中,他能在院里看见女儿欢快奔跑的身影。 朗娘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眼角泛出苦涩。无论再过几年,女儿的事情拿出来谈论,几乎等于掀开她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我们有试过去找她,奈何人力精力财力有限,即便耗尽透支,也没能将她寻到。我想她一定很恨我们。阿爹阿娘收留这么多孤儿,给予他们这么多关爱,为什么唯独就不能将她寻到?” 朗娘假装不在意地擦掉溢出眼角的泪水,她呵呵傻笑两声,以此掩饰脆弱的一面。 “本不应该与你说这些,搞得我又开始难受。” 知年一脸平淡:“是你忍不住要说的,难受还来怪我?” 她不过是问一句朗叔是不是在那时染上酒瘾,朗娘便不顾心中芥蒂伤心处雪上加霜,噼里啪啦地就说出来了。 怪得了谁? 朗娘揪起知年的耳朵:“好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辛辛苦苦给你熬粥,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反过来觉得我矫情。” 知年吃痛:“我可没说你矫情,你快放手,有你这样对待大病初愈的病人?” 朗娘松手,用手轻轻戳点知年的额头,眼神尽是宠溺:“你这个家伙,生病起来乖巧的惹人心疼怜爱,一恢复便又原形毕露。” 知年不苟同地反驳道:“我不生病一样惹人怜爱。” 美人的脸蛋可不是白长的。 实力满满的自信也不是白有的。 朗娘眼底的伤郁消散不见,好似立马又恢复回天塌都不会将她击败的状态。知年生病躺在她怀中的时候,她生出了错觉。怀中的知年便是与她失散多年的女儿,她怜惜地抱着她直至深夜,哪怕腰酸手酸也不曾舍得放开。 她日思夜想,日日牵挂的女儿呀。 你到底在何处? 娘想你想得很。 “好了,你快些吃,免得凉了就不好吃了。你慢慢吃,吃完好好歇息,我去忙了。” 她离开这会儿,厨房指不定忙得不知乱成啥样。 知年看着朗娘离开的身影,复又看碗里的白粥。 让她吃快些是朗娘,让她慢慢吃也是朗娘,究竟是让她吃快些还是吃慢些? 知年一脸疑然。 当娘的都是这般矛盾? 她浅吃一口白粥,想起昨晚所见。简直是虚幻得真实,真实得虚幻,若不是门上的裂痕,指不定她会深陷在真真假假的思考中无法自拔。 神尊突然现身究竟是何意? 自从在酒楼喝醉醒来,她的日子说得好听些的确是充实又向上。现在慢慢回想,这些时日她根本就是在浑浑噩噩,真假难以分辨。 什么都做了,但又什么都没做。 每个场景都身处一遍,这也来过,那也去过,买个菜好似买了许久,实际上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走在一条道上,走了许久都不曾走到目的地,转而一瞬身后空空的马车已经塞满一日的食材,她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她勤奋干活,但确切做了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切的一切,总觉得自己身处在一场梦境。 知年手中的勺子猛地一松,她走到门旁,遥望天空。 天空碧空如洗,屋外风卷云舒。 若是一场梦,好似一切都能解释得清,尤其是变得反常的小白。 若是一场梦,她便要快些离开。 第一百零五章 《解铃愿》一梦醒来,一梦又沉 知年皱着眉头,扶额醒来。她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张金丝楠木的罗汉床。床头旁的榻子上的案几,清醒淡雅的熏香,从远香炉袅袅生出。 小白躺在她的身侧,呼呼大睡。 知年坐起,打量四周。 古香古色的房间,淡粉间白色的幔纱,素雅又透出玲珑般的少女心。 这是何处? 她记得她将刀插进朗娘的腹部,尔后崩塌一片。 她和小白跌进无尽的黑暗。 莫不是,他们还没能从梦境出来? 房间的门被推开,绑着圆髻的小丫头手里端着木盆进来。木盆边上,搭着一张帕子。 小丫头见知年坐起,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扔掉手中的木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知年:······ 这样的场景怎么这般熟悉? 哦,是的,话本里就是这般写的。 没曾想制造梦境之人,还是话本的忠读者。 依照推理,她,极有可能是位小姐,就不知她这位小姐究竟是受宠还是不受待见。 知年重新躺下床,枕着双手,望着杏色的幔帐渐渐发神。 解梦解梦。 她深陷梦境,该如何解梦? 知年背对门口,转身侧躺叹一口气。 “年儿,我的年儿。” 急切的妇女声音。 知年回头。迎面走来的妇女三十出头,因保养得宜,没错,看起来还很年轻,她满头珠翠,身材袅娜。 知年嘴角抽搐两下,就差捂脸。 完全是按话本的套路。 她前一刻是个打杂的,现在已经是一位小姐。 梦里,果真是什么都有,什么都能体验。 妇女坐在床边,捧起知年的脸蛋凑上前:“我的年儿,让娘好好瞧瞧,你是否还正不正常。” 知年闻到冲鼻的胭脂水粉味,她推开妇人,心想: 莫不是往前的剧情是她摔伤了脑袋? 妇女见知年不与她亲近,满脸担忧:“年儿,可认得我是谁?” 知年张开嘴,在心里建设一番后,生硬地道:“……你是……娘。” 妇女长松一口气,松开捧着知年脑袋的手。 知年的脑袋毫无预兆地砸在枕头上。她实在搞不懂大户人家的心思,为了彰显家中有钱,愣是垫个玉枕才觉得配得上高贵的身份。他们难道不觉得难受吗? 后脑勺难受。 颈椎难受。 知年脑袋落在玉枕上时,一不小心咬到舌头,硬生生疼出泪水。 妇女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老天保佑,没傻,没傻!” 知年:······ 是没傻。 明明确确地告诉你答案,若是答不上才是真的傻。 按话本的套路,她眼下当真是妇女的女儿? 还是妇女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关系? 或是妇女实际是位城府极深的女人,她所表现出来的全是虚情假意? 宫斗宅斗的话本她看过不少,但里面鸡毛蒜皮的小招,她是一样都没学会。话本什么的,看看消遣消遣,几乎过目即忘。 “年儿,想吃什么?烤猪蹄还是烧鸡?” 知年:…… 受伤醒来难道不是应该吃点清淡的吗? “都要。” 知年咽了口口水。 吃饱喝足永远都要放在首位,哪怕是在梦里。 “好!娘这就给你安排下去。” 妇人哼着小曲扭着腰肢离开。 知年寻了她要安静休息的理由,支开大半侍女,只留下一个垂头怯懦的小丫头伺候。 知年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门后,确定上锁,走到桌子旁坐下,喝了几口水,对小丫头道:“喂,你过来。” 小丫头略有些迟疑,畏畏缩缩地走到知年身旁福了福身子:“姑娘有何吩咐?” 知年没有马上回答小丫头,她思虑半会儿:“你好像很怕我?” 小丫头脸色一惊,扑通跪倒:“奴······奴婢不敢,奴·······奴婢怎敢害怕姑娘。” 明晃晃地言行不一致。 知年猜,她的身份在往前的剧情估摸着是刁钻的主。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诧异,又不敢明显地展露出来,她很快恢复先前的神情,规规矩矩地回答:“奴婢叫贱儿。” 知年:······ 难怪小丫头这般害怕她又不敢表现出来。 知年伸手想去握小丫头的手。 小丫头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她可怜巴巴地看了知年一眼,以为得罪知年,猛地磕头认罚:“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知年手足无措。 小丫头不过十四岁左右,稚嫩的小脸如巴掌般大,一点肉都没有。她的眼睛大大的,清澈中透出由内而散的恐惧。小丫头的脸色蜡黄蜡,身材瘦瘦小小。 真真是个可怜见的人儿。 “我没怪你,你别磕了。” 小丫头很听知年的话,知年让她停下她立马就停下,擦掉泪水跪得笔直笔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接下来要壮烈牺牲。 “伸出手来。” 小丫头伸出手,掌心朝上。 知年拉过小丫头的手,小丫头一脸赴死地闭上双眼。 知年发出一声叹息摇摇头,撩开小丫头的衣服。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上面还覆有红晃晃的鞭痕。 啧啧啧,真是个缺德的角色。 小丫头以为接踵而至的痛楚变成冰凉舒适,她慢慢睁开眼,惊诧地瞪大双眼。 姑娘竟然给她疗伤! 莫不是觉得她身上没好地,下手后觉得不过瘾,便先将她治好,再继续慢慢折磨? 小丫头认命地垂下头。 她无法自欺欺人,她的姑娘不会那么好心的。 “改个名字,叫贵儿如何?” 小丫头猛地抬头。 姑娘以前说,她不过是贱命一条,所以便唤她为贱儿。待她的贱命没了,还有下一个贱儿代替她。 小丫头怯懦地说道:“奴婢······配不上这么好的名字。” “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贱儿这个名字我听厌了,换个贵气的名字,就当是冲喜了。” 小丫头抿抿唇,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悦与感动:“谢姑娘重新赐名。” 给贵儿疗完伤,知年让她坐到身旁。 贵儿很听话,小心翼翼地坐到凳子上,心想姑娘心中是不是在盘算什么。 姑娘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知年给贵儿到了杯茶。 她估摸着她在贵儿心中的形象已经罪恶过分得无法形容。她稍微一个举动,就可以让小丫头惊得失色。 贵儿接过知年的茶,盯着茶发愣半会儿,皱着眉头一口饮下。 其壮烈的表情搞得知年在茶中下了毒一般。 贵儿手中的茶杯“砰”地摔在地面。她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扒在桌面。 知年支着下颌,不说话。 约莫片刻,贵儿睁开眼。 咦? 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贵儿腾地坐直,始料不及地看着知年。 第一百零六章 《解铃愿》话本里总有几个傻配角 城里有间萧府的大户人家。萧老爷是当今户部尚书,从一品,是个宠妾灭妻的老头。萧夫人是萧老爷从妾抬上来的继室,没啥脑子,只会勾引老爷,有一女一子,在后宅只手遮天。萧老爷有个正统嫡女——萧翎儿,在继母的“关爱”下受苦受累,真真是有了继母便有了后爹。 一个半月前,府里发生了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嫡女如重生一般,换了个人似的,气得只手遮天的萧夫人直跳脚。 萧夫人与她的子女,一样愚蠢。不巧,愚蠢的女儿正是知年。她在萧府名唤萧年儿。 萧年儿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长了身体没长脑,性格冲动暴戾,稍有不顺心乱砸东西正常不过,欺负长姐,打骂婢女更是见怪不怪。府里上下没一人敢对她说一个不字。 按理说,有个做官的老爹,日子荣华富贵,平安顺遂,还有爹娘疼爱,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萧年儿偏偏爱好作死。 女儿如此,母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萧夫人气量狭小,狭小至偌大的府邸连个前妻的女儿都容不下,只能怪日子过于清闲。 萧年儿是浸在蜜糖里长大的孩子,日子久了,身心都被腐化。宫里皇子夺嫡,需要当官的老爹站队。 攻陷老爹,首先攻陷他最宠爱的女儿。 花言巧语骗得萧年儿团团转,真以为自己美貌无双,皇子们都喜欢她喜欢得恨不得将她娶进门。 殊不知皇子们把她看得比傻子还傻,棋子利用完便随手一丢。唯独她和她老娘开心得手舞足蹈,像个傻子。 若是她六岁的弟弟懂事些,估计就是三个傻子在手舞足蹈。 知年醒来躺在床上是因为萧年儿摔跤摔倒脑子昏迷。 萧翎儿重生,萧年儿压根不是她的对手,何况萧翎儿的母亲是正统世家大家族出生的高贵嫡女,吟诗作对不在话下,是城里出了名的才女。萧年儿的母亲呢,个小家小户的女儿,家里积点蒙荫,母亲虽是正妻,父亲却爱纳妾,所以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自然是受教于自己的母亲。 目关短浅影响处事的手段。 萧年儿拿什么斗得过重生的萧翎儿。人家随随便便一个小计谋,就惹得她暴跳如雷,毫不顾形象在街上乱跳乱嚷,结果一不小心踩到香蕉皮,脑袋一着地,摔晕了过去,吓得她老娘哗啦啦眼泪直掉,心中有气却又无法拿萧翎儿如何。 知年手里拿着一个香喷喷的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若是此刻有酒,就好了。 偏偏贵儿在场,怕吓着她。谁让萧年儿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娃娃。 知年见贵儿手中的猪蹄久久未动,便催促道:“你快吃啊,你怎么不吃?” 贵儿受宠若惊得语无伦次,不知所措。与姑娘坐在一起吃东西,她是做梦都不敢想。 姑娘说她失忆了,不可以对外声张,她倒是觉得姑娘像是换了一个人。 小白是被佳肴的香味给勾起床的。 他一边啃着鸡架子,一边问:“年年,接下来你可有计划?” 他已经从上一轮梦境中醒来,为了以防万一,知年给他下了一个定心咒。 “没有。”知年道。 她原以为,搞点小动作之类的,便可以从梦境脱身而出,谁知结果竟是如此。 “那你不打算再做些什么?” 知年嘴里嚼满肉,腮帮子胀得鼓鼓的。 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咱们可以要和萧大姑娘和好。” 萧大小姐是主角,话本里,与主角对着干没好下场,干脆直接抱大腿。 小白眨眨眼,为啥要与萧大姑娘和好? 梦境里的世界,是个可以修习仙法的世界。大至皇帝,小到平民百姓。 小白会说话,贵儿觉得很正常。直至知年说出与萧翎儿和好,她一双眼睛瞪得比东海珍珠还大,嘴巴可以整整塞下一只鸡。 视大姑娘为眼中钉的二姑娘竟然要与她和好! 萧家祖坟冒青烟了!? 真真是活久见。 小白道:“你这般突如其来的要与人家和好,怕是会吓着人家,指不定还以为你有什么阴谋。” 知年吃饱,摸着肚皮躺回床上:“我能有什么阴谋,大户人家,又不用继承家族,坐吃等死不好?” 小白忙跳到知年身旁:“年年,要不你给自己也下个定心咒,我怕你会在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猪一般的生活中沉沦下去。” 知年:······ 她笑道:“放心,我会在吃了睡睡了吃猪一般的生活努力完成任务。”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便先去砍熊掌,在去抓鱼。 知年对已经开始怀疑她被妖怪附身的贵儿说:“桌上的全是你的,放开吃,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萧年儿不愧是萧老爷的心头肉,一下朝议完事,带着太医急匆匆地过来看她,直至确认她活蹦乱跳才放下心。 想想府里另一处院子,同是女儿,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萧年儿踩香蕉皮摔到脑袋这件事,是闹得人尽皆知。不怪别人,只怪她过于聒噪。虽说丢脸,但也没人敢说她什么,谁让人家顶头有个做官的爹,还有几个别有目接近她的皇子接踵而来地看望她。 “年儿妹妹,你可真真是吓坏景哥哥。” 当朝皇帝姓陈,有好多个儿子,多得知年懒得记。皇帝的儿子,个个人中龙凤,样貌气质自然不差。现在坐在她眼前的是皇帝的第五个儿子,比萧年儿大上两三岁,知年懒得记他们的名字,在心中管他叫陈老五。 陈老五一脸柔情,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流出来,搞得知年差点生出错觉—— 摔跤的不是她,是陈老五。 知年问贵儿,萧年儿最喜欢哪个皇子。 贵儿说,萧年儿都喜欢,经常在夜里苦恼选谁而睡不着觉。 知年:······ 真是蠢又贪心。 内涵与脑子全拿来换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与富裕的生活了。 有得必有失,亘古不变的名言真理。 “那个陈老······呸······那个景哥哥,我已经没事了。孤男寡女相处容易引流言,你还是早些回去。” 陈老五一把握住知年的手,深情流露:“年儿妹妹,你······你这是在赶我走?” 知年抽出手,干笑两声。她扶住额头,呻吟一声:“我·····突然头疼得紧,想歇息。景哥哥,你先回去,下次咱们再约。” 陈老五毕竟是皇子,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他若是还不走,就太丢皇室脸面了。 他温声叮嘱两句便离开了,一迈出门槛,脸上的柔情登时消失不见。 他冷眼憋一眼躺在床上的知年,心想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 怎么待他像是换个人似的。 第一百零七章 《解铃愿》为何要宅斗,双赢不好? 当朝的皇帝,已是午后的太阳,开始慢慢朝西而落。 惨的是,一朝的太子至今都没个着落。要怪就怪命里没那个缘分,皇帝与皇后至今连个儿子都没有。皇后若是有个儿子,皇帝不至于这么倒霉,愁完国事,还要愁立谁为太子。偏偏他那些个儿子都不是省心的料,净爱背着他搞小动作,他又没法掀开老脸发作。 知年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被萧夫人叮嘱好生将养身体,哪都不许去。然后便整盅整盅的补品送进来。 在梦里,也不影响知年的胃口。 知年待在寝房里,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好不惬意,连带着贵儿也养出了一些肉,脸色不似刚见到那般蜡黄。 贵儿在知年面前不再似先前那般紧绷。 贵儿怯懦害羞的性子是刻在骨子里的,稍微厉声还是会出于本能跪在地上,但眼底的恐惧已消散不少。 萧夫人见女儿养在房里精神百倍,脸上长肉,怕养出一身膘,影响日后作为太子妃的形象,又立即将她赶出屋,勒令每日必须要在院子里走上几圈。 果真,做母亲的都是时不时一个想法。 知年照镜子,她还是以前的模样,但在萧夫人他们眼里,却是萧年儿真正的模样。 知年请来画师过来给她画画。 画师笔下的萧年儿,小家碧玉,玲珑娉婷。美是美,不算得太美。若附上她自信得毫无底线的性格,便是普通而又自信。 萧年儿很大的自信来自于她的母亲。 她母亲是美,却带着一股艳俗之味。 知年在心中咂舌,萧老爷堂堂一个大官,手握权势,怎就眼光差成这样? 在萧府待上几日的知年,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老白去哪里了? 她向贵儿询问,贵儿说,萧年儿确实还有一头宠物,养在后院的棚子里。知年让贵儿带她去瞧瞧。 万幸,是老白。 即是养在棚子,她便可放心。然后让贵儿带她在府里认路。 当朝皇帝节俭,萧老爷虽贵为户部尚书,但府邸与他的官职相比不算大。皇帝清廉,萧府的院子没有什么奇珍异草,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净利落。 萧夫人对继女不好,管家方面倒是做得妥妥帖帖。 知年路过萧夫人院落的时候,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砸东西的声音。 敢情女儿喜欢砸东西,遗传于老娘。 知年八卦的好奇心登时生出,二话不说循声而去。 远远,她便听见萧夫人身旁的李嬷嬷温声劝道:“夫人不值得为那个贱人气坏身体。” 贱人? 不用多猜,一定是萧翎儿。 萧夫人气得是上气不接上气,喝下一口暖茶还差点被呛到。 真真是,气上头连喝水都与她作对。 “年儿当街摔了脑子出丑的事情我还没找她算账,那贱人竟然就敢换掉厨房的人!这是明晃晃地在与我作对!哼!小贱人,当真以为仗着外祖家就想与我平起平坐!?放屁!” “夫人莫气莫气,此事就当做是咱们大方让她一回,让她得意几天,给她点好看头。日后,等着她的苦头多得是。” 知年站在门口双手环胸直摇头。就这智商,也与女主人公斗?怕是异想天开,难怪会说出‘让她一回’这种自欺欺人的话来。 知年走进萧夫人院子的正堂。 萧夫人见是女儿,脸上的怒气消散几许。 知年觉得这声娘喊得特别扭,又不得不喊。 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问:“娘,谁又惹你生气了?” 李嬷嬷在萧夫人身旁一直给她顺气。萧夫人长叹一口气:“除了那个小贱蹄子之外,偌大的萧府还能有谁。” 知年给萧夫人重新斟一杯茶,递给萧夫人:“您也别气上头,免得气坏身体。” 萧夫人推开知年递过来的茶,她现下气得什么都吃不了、喝不下。她和李嬷嬷诧异的对视一眼。若是放在平日,萧年儿一定会顺着她的话,恶恨恨地咒骂萧翎儿一顿,怎么今日变得这般懂事,竟宽慰起她来了!? 萧夫人将手覆在知年的额上。 没有发烧。 她忙起身走到知年面前,仔细打量端详。 “我的儿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娘!娘让爹给你请太医。” 萧夫人随即又换上狠戾的神情,瞪着贵儿:“说!小姐这几日究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嬷嬷走到贵儿身旁,对着贵儿的胳膊狠狠使劲地掐了掐。 贵儿吃疼,扑通跪下,一边忍疼,一边带着哭嗓磕头:“小姐······这几日都很好。” 知年起身将贵儿护在身后:“娘,你问我就问我,掐我的人作何?” 萧夫人抬手虚掩嘴巴,目瞪口呆地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李嬷嬷在身后扶住她,怕是会跌倒在地。 反常! 反常得很! 一个半月前,小贱蹄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如今竟轮到她的女儿! 萧家的女儿是不是与摔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摔完都会性情大变。 知年坐回椅子:“怎么,我变得懂事难道不是好事?” 萧夫人被李嬷嬷扶回至椅子上。她听知年一说,脸上无比震惊的神情多出几分疑惑。 听话懂事自然是好事,她曾经就为女儿喜形于色冲动的性子感到苦恼,在家任性父母会包容,若日后入主东宫,公公是当朝圣上,嫡婆婆是当朝皇后,亲婆婆是宫里的宫妃,这样的性子日后怕是要吃大亏。 只是转型之快,令她一时难以接受。 知年道:“也不知道怎么地,摔了一跤脑袋就变得清明许多,以前堵在心间的事情、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全然想明白了。说来,还是托姐姐的福。” 知年一说萧翎儿的好,萧夫人的脸色翻得比书还快,她阴沉沉地道:“什么叫托她福!她分明是要害你,是你福大命大。你想想,她害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摔跤,是完全不将萧家的脸面、你这个做妹妹的脸面放在眼里!” 知年劝道:“娘,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揪着不放,气坏的永远都是自己的身体。” “我怎么可能放得下这股气!在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摔跤,令你颜面尽失,我不为你出这口气,我就算噎气也不瞑目。” 知年:······ 即是知道丢脸,就不必时时挂在嘴边。 “呸呸呸,娘莫要说不吉利的话。” 萧夫人端起茶杯连喝几口,恶狠狠地道:“是,她祖父是当朝太傅,祖母与太后又是亲姐妹,有个显赫的外租家。但我也不是吃素的,别以为联合她外祖我就怕她。” 知年差点跳起来想给萧夫人的勇气鼓掌。人家外祖是这般显赫的世族大家,她还敢与人斗,真真是有勇无谋。 也不知是谁给她的勇气,这种境况,宅什么斗,双赢不香? 第一百零八章 《解铃愿》论如何抱大腿一 女主除了有显赫是外祖罩着,依照剧情,自然还会有母亲留下的巨额嫁妆。不出意外,巨额嫁妆在萧夫人手里藏得好好的。 “就是,等咱们二小姐成为太子妃,她再豪横也豪横不过咱们。” 知年嘴角抽搐两下。 主子愚蠢,很大原因来自于奴才毫无节制,毫无底线的夸奖。 李嬷嬷的话,终于令萧夫人脸上显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知年支着下颌,心中直摇头。 萧年儿成为太子妃的几率为零,来巴结她的皇子蠢得这般厉害,皇上怎么会立他们为太子? 同为户部尚书的女儿,萧年儿除了有个宠爱她的爹娘之外,还有什么? 萧翎儿虽不得宠,嫡长女的身份明晃晃地摆在这儿,身后还有显赫的外祖。 以往萧翎儿被欺负得不敢吭声,现人家重生,可不会再憋着嗓子任人欺负。 知年盘算,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时间去抱女主的大腿,她没时间与傻子参与宅斗。 她要想办法解除梦境。谁爱与女主斗谁就来,她顶多嗑嗑瓜子当是看一场身临其境的话本。 熟悉完萧府,就该熟悉萧府所在的都城。 走出府门的那一刻,街道上熟悉的场景令她熟悉得不得再熟悉。她寻着记忆来到一处酒楼。 除去有几处地方不一样之外,其余的与她还在朗娘酒楼打杂的时候一模一样。 知年站在酒楼外,朗叔刚好从里面走出,笑吟吟地送走客人。 朗叔瞧见知年,忙上前招待:“萧二小姐是几位?” 知年打量朗叔一眼,笑道:“就我一位,可否给我安排一个临街的位子?” 朗叔先是诧异。萧府的二小姐何时这般有礼貌? 难不成真如流言所传,将脑子摔好了? 朗叔是生意人,在生意场混迹多年的他,很快恢复笑吟吟的笑容:“萧二小姐请随我来。” 朗叔招呼了店小二,让他带知年去到二楼的雅间。 坐在临街雅间里,店小二训练有素地在给知年看茶。 是她在店里打杂时候的小哥。 小白捏了个传音诀:“年年!” “嗯!看来梦境再奇怪,也逃不出这一座城。” 知年支颌盯着店小二:“你家的主厨可否还是朗娘。” 店小二被知年这么一盯,斟下的茶水稍稍洒出茶杯之外,任谁被这般盯着不紧张?尤其萧年儿还是名声狼藉在外。 店小二忙放下茶壶,不着痕迹地擦掉桌面的茶水,在用袖子拾擦额上的薄汗:“······回二小姐,是的。” 知年应一声,咧嘴一笑:“好了,你退下。” 店小二如临大赦,忙退出雅间。 知年的手指在桌面上笃笃笃地敲着。 她让贵儿坐在对面。 她支着下颌看向窗外,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 贵儿依旧是怯怯懦懦的,她很听话,知年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她安静地坐在知年对面,安静地与知年一样,望向窗外,本是斯文怯生生的面容,一丝诧异稍显而过。 知年余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便问:“怎么了?” 贵儿伸手指向窗外:“大姑娘。” 知年回头朝外走去。 酒楼的斜对面,站着一位身穿淡紫色荷花抹胸广袖裙的姑娘,她简单地挽着垂髻,发上仅簪一只檀木色的发钗。 萧家大姑娘,生出沉鱼落雁,碧玉羞花。气质冰清玉洁,出尘不染,仅仅是立在那里,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却又不敢上前搭讪,怕自己的凡尘之气玷污了她绝尘的气质。 萧翎儿的眼神平静深远。 不愧是重生之后的人儿。 由内自外的沉稳大气。 萧夫人要和她斗? 真真是盲目自大,没有自知之明。 约莫片刻,一位华服贵公子出现在萧翎儿身旁。知年盲猜那是男主。高雅不凡,气宇轩昂的气质,如刀刻精致刚毅的面容,是追求萧年儿那些傻皇子远远无法企及的。 知年问:“他是……” 贵儿答:“镇北王。” 听名字就已经响当当,家世更是了不得。 世代英良忠烈,开国名将便是他祖上。老爹与皇帝没有血缘之亲,却比亲兄弟还亲,承袭护国公。 护国公的儿子有志气,人家不愿等老爹的蒙荫,硬生生搞出个双状元的名头,还去边疆打了两年的仗,回来直接受封为王。 镇北王是都城里姑娘最想嫁的男子第一名,比那些不争气的皇子还要受欢迎。 龙生龙凤生凤。 当朝的皇帝能生出龙子,却无法将龙子培养成真正的龙。 镇北王虽没有龙的血脉,却比龙还要像龙。 萧年儿的眼神真心不太好,是个目光短浅的货。问题关键在于,她有个目光短浅的老娘。只会盯着太子之位,却不想男子自身的能力才是重要的。 照当今可以承袭太子之位的皇子们来看,再照贵儿口中复述的话语,没一个是能和镇北王比的。 男女主就是男女主,日后即便不做皇帝皇后,照样是当朝响当当的大人物。 知年心中盘算—— 论如何抱上男女主的大腿。 她问:“你可知我这位姐姐有何喜好?” 贵儿神色显露出转瞬即逝的诧然,随后依旧怯懦地摇摇头。 小白捏传音诀:“你打探人家喜好作何?” 知年传音诀回复:“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切莫忘了任务才是正事!” 知年:······ 小白恢复回啰嗦老母亲般的小白。 她道:“我知道,我打听喜好便是为了任务。” 小白:······ 他不是这样想,他深怕知年是看上人家镇北王,想法子与萧翎儿抢男人。他搞不懂知年的想法,指不定她是心血来潮。她手上的剧本不如人家,说不定会为此感到心里不平衡,毕竟她是个气量狭小,小气的女人—— 就凭以往她总是使劲地与他抢肉吃以此来断定。 大宅子的女人不愁吃不愁穿,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聊时绣绣花弹弹琴,若硬是要摸出有什么喜好还真是难猜。 要不拿个油头去接近人家? 比如—— 帮她从萧夫人手中抢回她母亲的嫁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家说不定依旧将她当成傻子看。谁让她与萧夫人有一层母女关系。一不小心到头来,大腿抱不着,母女还生出裂缝。 知年扶额。 但凡萧年儿在往前的剧情聪明识抬举些,她现下在行动前也无需顾前顾后。 脑子是个好东西。 没有真是麻烦事。 第一百零九章 《解铃愿》论如何抱大腿二 为了脱离陷入宅斗,成为无名炮灰的苦难,早日逃出莫名其妙的梦境,完成此次任务……知年唯有寻求强大的一方庇护。 夜幕笼罩,知年带着小白来到萧翎儿的院子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她要摸清楚萧翎儿的生活习性,然后找出她的平日所爱,投其所好,抱上大腿,远离纷争,顺带做一位合格的八卦话本读者。 小白忍不住提醒道:“年年,你这样真的很像是在做贼。” 知年鬼鬼祟祟趴在院墙上四处张望。她要做的事情本就与做贼一样,无法光明正大。 萧翎儿的院子早就被她换上信得过的下人,她的外祖怕她受到伤害,还给她送来几个武艺道法高强的贴身丫头。 主角的配置就是高,不像她,身边就一个贵儿,还是个胆小怯懦的。其余全是傻子。 小白低声问:“年年,难道非得要这样才能离开梦境?你不是一直自诩很厉害的吗?直接用法力打破梦境不行?” 知年道:“小白,说你眼神不好,你偏不信。我用法力打破梦境是可以,那这些凡人我就不管不顾了?” 小白惊讶:“难不成这些······年年,咋办!?你捅了朗娘一刀。” 知年:······ “你放心,刀器真正意义上伤害不了他们,法术就未必了。” 小白待在百宝袋中双爪环胸:“你说你,当时刚进城的时候,但凡警惕上点心,不被美食诱惑,指不定咱们就不会被困在这里没法出去。” 知年轻轻地敲了敲小白的脑袋。 小白捂住脑袋,幽怨地抬眸看向知年。 知年道:“我当时若是知道,还有现在的事?” 空城是诡异,她当时明明反复确认,确确实实是一丝妖气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她到现在都没能估摸出她是何时迈进梦境。 究竟是何人,布下此梦境? 他布下梦境,为何会无法从梦中醒来? 无意的? 还是故意的? 城里这么多人,她如何寻出做梦之人? 知年当下是萧年儿,以萧夫人的性子,必定会啜使她各种搞事情。 还有各种傻的可怜,前来巴结的皇子,她没时间一个个去应付。 知年爬上萧翎儿寝屋的屋檐之上,她割开一小片房瓦,不多不少,一只眼睛刚好放得下,偏偏小白八卦,硬要凑上来与她一同偷看。 萧翎儿倚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兵书。 啧啧啧,女主就是女主,每时每刻都在认真学习。 萧年儿在做何? 傻瓜脑袋犯花痴,纠结要嫁给哪位皇子。 “姑娘,算了算,丹颐院的那位已经许久没上门找打找骂了。” 帮萧翎儿捏腿的小丫头听语气估摸是个机灵说话不饶人的。 “不找上门不好?她那般聒噪无脑,来到这里除了扰姑娘清净,就是浪费姑娘口舌与她争论。我倒是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来寻姑娘,还有她那个骚里骚气的母亲。” 候在一侧的小丫头估摸是一个冷面沉稳不好招惹的。 知年:…… 她来得算是凑巧,整整听见别人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谁让她现在顶着萧年儿的身份。 萧翎儿的放下手中的书本,清冷的眸子透出一丝轻蔑:“据说摔了一跤之后,人倒是变得比她母亲要沉稳懂事许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捏腿的小丫头道:“我倒是觉得摔成个呆瓜更省事。” 知年: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心思竟这般—— 通透。 呆瓜比聒噪的傻子更受欢迎。 萧翎儿道:“管她摔成什么,不来招惹我,她便相安无事。” 知年:不不不,萧年儿现下不想去招惹你,反而想抱你大腿,不知姑娘可否大方地将腿伸出? “哦~?若是招惹了,她会如何?” 骤然而起的男人嗓音,令萧翎儿警惕地坐直身体,她周围的小丫头训练有素,戒备地围在外侧。 知年视线有限。城里的人皆习得道法,她便不敢使用法术,免得招人发现。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冷峻。 以知年长年话本老读者的身份,断定来者定是话本里的男主。她看不见男人的面容,却瞧见萧翎儿正色严肃的神情。 “原来镇北王还有夜闯女眷闺房的喜好。” 萧翎儿的调侃惹来镇北王一声轻笑:“路过,不知怎么地就想进来看看你。” 知年:男主不愧是男主,撩拨起女主来当真是让她们读者沦陷。 谁都可以沦陷,唯独女主不行! 女主唯有保持清醒,成为最特殊那个,才能一直吸引男主喜欢。 “镇北王,说话请自重。你未娶我未嫁,你这般突然闯进,若是被不安好心之人发现,咱们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知年摸着下巴思忖,不安好心之人? 按剧情来讲,她便是不安好心之人,若是将今晚所见拿来威胁女主,说不定就能抱上大腿。 此想法很快被知年否决,她如今是个小小的配角,女主脚下最底层的垫脚石。以此威胁女主,小心届时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王倒不介意,洗不清便不洗罢了。” 知年隐约瞧见萧翎儿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萧大姑娘就是这般招待客人?” 萧翎儿冷笑:“明明是镇北王不请自来,倒是厚脸皮起来了。” “即是这样,那我便随意点。萧大姑娘,烦请你也随意些。” 知年看得出萧翎儿在隐忍,毕竟对方是镇北王,道行功法毋庸置疑地强大,与他打起来,不就是明晃晃地等于告诉所有人镇北王夜闯她闺房? 萧翎儿深吸一口气,肃穆清冷的面容挂上几分疏离的微笑。她走出知年的视线范围。 “鹂儿,给镇北王看茶。” “是。”捏腿的小丫头福了福身,也离开了知年的视线范围。 沉稳的丫头紧紧候在萧翎儿身旁,眼下知年的视线范围中,只有一片空落落。 “不知镇北王,要看我看到何时?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若我说,一辈子都不够,你会作何感想?” “我不会作何感想,我只会寻一条白绫,上吊而亡后让你对着一副白骨看一辈子。” 知年掩嘴差点笑出声,不用猜,屋内的镇北王估计此时此刻正憋笑憋得难受。 约莫半会儿。 “你看看此物,是不是你一直在寻的东西。” 又是半会儿。 “王爷您怎么会有……” “在一位友人处碰见,恰巧他用不上,便想着带过来给你。你放心,我敢向你保证,今夜之事绝对无外人得知。” 镇北王将话说完,屋内登时陷入沉默。 知年疑惑地眨巴双眼,与小白面面相觑。 隐约间,细微的动静传入知年的耳朵。她微微凝眉,抬头一看。 夜衫融入夜色,衣带在夜风中凌凌而飘。 第一百一十章 《解铃愿》平日再聪明的人,顶着傻子的名号久了,也会变傻 知年再往上抬头,一位俊眉凤目,倜傥朗逸的男子正坐在她面前。他手中拿着一小壶酒,对知年咧嘴便是一个帅痞的笑容。 他的声音如月色一般清朗,凤目在夜色下风流宛转,一口酒下肚,爽快清透。 “独自在夜色下喝酒,果真会多一分寂寥。” 他虽如此说,但知年从他脸上压根看出寂寥何在。 知年没有多想,提起小白转身就逃。 那人是何时来至她面前? 她竟一点也不知! 果真,在梦境里,再强大的人也创造出来。 知年趁着夜色,脚踩清风朝萧府之外逃去。 小白被塞进百宝袋,在袋子里挣扎好一会儿才将脑袋翻出。他朝后看去:“年年,那人追过来了!” “我知道。”所以她才没敢往她住的小院逃跑,在甩开那人之前,她的身份还是不要被知道为好,免得万一解释不清,与女主加深误会。 知年不知她的面容可有被那人看清,总之她现在不敢回头瞧看。 她问:“小白,如何?有没有甩开?” 小白拧着眉头:“没有,不过他一直与你保持在一段距离内,嗯……像是故意的。” 知年:…… 捉弄她呢这是。 真当她是萧年儿那个傻子? 不要以为将她困在梦里,真可以将她玩弄在掌心中。 皎洁的圆月不知何时变成红月,几乎将天际填满,宛如暗夜中巨大的独目。 突然变得寂静的都城染上诡异的红晕,阴风朔朔,好似深渊巨口中的残垣废墟。 知年脚腕用力,转向一瞪,朝另一方向踏风而去。她撕下部分裙摆,将嘴鼻捂住。 脚下的都城,眨眼变成一片荒漠。 红月占据半边天,像极斗兽场外观临比赛,将生命视为草芥的残暴君主,神情阴戾面容扭曲地俯视一切。 黄沙漫漫,在猩红色的月光里,似沾了血一般。 荒漠中热浪滚滚,连风都是燥热的,知年的额上生出汗水,沿着额角滴落。 衣衫在热风中漂浮,知年望着站在十步开外,追来的来人,问:“你是谁?” 那人在热风中神情自若,从容淡定,让知年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与她同时处在同一个地方。 “我?无名小卒罢了。” 知年设下结界,弹开袭来的热气。 “无名小卒为何要对我紧追不舍?” 那人摊手耸肩:“友人叮嘱,自然不能忘了所托。” 知年后悔没将贵儿带在身边,不然便能打听打听镇北王的友人是何方神圣。 知年心猜,他便是镇北王口中有女主想要之物的友人。 女主想要之物必定是个宝贝,眼前的友人身份定不简单。 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四周,同样定是为十足十的高手。 友人问:“你呢,因何故偷听?” 知年双手环胸,装蒙做傻:“你凭什么说我在偷听?” 友人道:“大晚上的鬼鬼祟祟趴人屋檐上偷看,不算是偷听?” 知年道:“你不也是一样?” 友人道:“我是在监督你。” 知年道:“巧了,我是在监督镇北王。” 友人神色显露一丝玩味:“监督镇北王?不知姑娘身后可有人指使?” 想探她的底? 没门。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也是,你我既不相识,也无相交。” 他笑了笑,宛如忘川河旁盛开的曼莎珠华。 知年的身子顿时不明所以地感到乏力。她跪倒在地,用手强撑。 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努力强撑,渐渐耳边的声音也变得虚晃缥缈。 难道又是莫名其妙地被下毒? 知年睁开眼,钻进眼睛的是一张素色青花的毯子,再往前看是红木色、方方正正的凳腿。 她侧躺在地,手脚皆被捆住。她动了动身体,打算挣扎,奈何还是使不上力气。 究竟是怎么回事?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顶头传来,知年蠕动身体,循声抬头。 萧翎儿侧躺在榻上,居高临下地冷眼盯着她,身旁是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女。 知年:…… 敢情人家第一眼就认出她是谁,早知道她就不跑那么远,害得她陷入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然后莫名其妙地使不上力气。 她当时明明没有跑远,只是一瞬间,月亮变红,眨眼之间便身处在一片荒漠。 不出意外,这些都是施梦者搞得鬼。 先前她不敢确定,施梦者在这场梦境中是清醒还是沉睡,现下她可以肯定,施梦者好比今晚那一轮红月。 操纵所有,只做看戏的观众。 她与都城里被骗来的凡人,全是他的提线木偶,戏里的角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知年身体乏力法术无法施展,手脚又被捆得结结实实。 真是倒霉。 她最近怎么就这般容易在任务里犯倒霉? 知年咧嘴甜甜一笑:“姐姐,您别误会。” 萧翎儿瞥一眼知年,略显得有些不自在:“别往我脸上蹭金子,我可不配做你的姐姐。” 萧年儿对萧翎儿常年的称呼不是贱人就是小贱蹄子。 知年管萧翎儿甜甜地喊一声姐姐,喊得她心间直起鸡皮疙瘩。 瘆得慌。 知年笑道:“咱们同一个爹,您便是我的姐姐,何来配不配之说?” 萧翎儿身旁的小丫头,若不是碍于身份,眼下恨不得说些狠话反驳知年。 萧翎儿冷笑一声,反问道:“说,大晚上偷偷摸摸跑来我院子,是想做些什么?” 知年眼珠子灵动一转:“自然是不放心姐姐,来此保护姐姐。” 萧翎儿从榻上起身,蹲到知年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嘲讽道:“就凭你?” 知年:…… 她干笑两声,掩饰尴尬。 谁让她现在是萧年儿。 “保护姐姐义不容辞,哪怕能力道行不足,也要豁出性命!姐姐,今晚可险,为了您的声誉着想,您晚上还是将门窗紧闭好。您放心,我今晚啥都没瞧见,只瞧见天空上的星星。” 萧翎儿淡道:“今晚是阴天,没有星星。” “是吗?那一定是我老眼昏花了,呵呵呵呵……” 小白:…… 有生之年,自从贬至祈愿斋,他还是头一次见知年这般狗腿。 难不成真的只有女人治得了女人? 怕也不是。 知年只是因为眼下什么都做不了,小命又捏在她这个身份的敌对之人的手中,不狗腿些,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小命保不住? 小白灵光一闪。他捏了个传音诀:“年年,我有个法子。” 知年回问:“什么法子?” 小白道:“年年,你还记得朗娘吗?” “怎么了?” “你捅她一刀,她还不照样好好活着吗?” “那又如何?我们又离不开梦境。” 小白摇摇头,知年怎就变傻了?难道是与套进的角色有关。 果然,平日再聪明的人,顶着傻子的名号久了,也会变傻。 “离不开不妨碍你大闹一场,管他在这个世界设下再厉害的人物,他也无法将你杀死,顶多再换一个场景,继续将梦境延续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解铃愿》不要做坏事,容易留下痕迹 小白的话有道理。只是梦里的场景换来换去,万一成了恶性循环怎么办? 她还是稳妥点,悄无声息、小心翼翼地在梦境中寻出施梦者留下的蛛丝马迹。 支撑一场漫长的梦境,需要耗费大量的法力,即便寻不出气息,但知年相信,世间的一切皆是有迹可循。 萧翎儿道:“这次先我不先与你计较,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于是乎,知年迷迷糊糊,相安无事地被赶出萧翎儿的闺房。 闺房里,萧翎儿的婢女问:“姑娘不怕放她离开后,在背后搞事情?” 萧翎儿微微抬起下巴:“随她,若她不怕死。” 今夜的来人是镇北王,连当朝皇子,朝中大臣都要给几分薄面,忌惮几分,她若真想搞事情,她父亲也绝对不会允许。 知年没心思搞事情,她的心思全放在如何抱大腿。 自大她从萧翎儿闺房平安无事出来之后,没事就让厨房做些好吃的拿去萧翎儿的屋里找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萧翎儿屋里的人防她防得像防贼一般,她拿过去的东西人家一口没吃,全下知年和小白的肚子里去。 萧翎儿在没摸清知年有何目的之前,她对知年总是冷冷淡淡的,想理会便理会,不想理会便当成空气。 知年无所谓,谁让萧年儿在往前的剧情里,老在女主面前使劲作死,与她老娘折磨害惨人家。 她端来的小小的点心吃食,就想让人家原谅放下仇恨? 那岂不是白白重生? 不过,也不是没有抱上大腿的机会,毕竟女主重生,很多事情是不一定会按照她重生前的剧情来走。 少一个敌人,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就算是利用,也是相互利用。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大早,知年如前几日一般,手里拿着各种好吃的东西与小白再一次跑来萧翎儿的小院里。 在萧府吃好睡好,知年和小白的脸整整圆了一圈。 走至门旁,知年和小白又碰巧偷听到屋里传来萧翎儿与侍女的对话。 “姑娘,二姑娘莫不是真的傻了?一连几日端来一堆吃的来贿赂你,你不吃她便自己吃。还吃得相当的开心,你明里暗里讽刺她,她不但不暴跳如雷,还傻呵呵地笑。” 萧翎儿支颌陷入沉思。前世的记忆里,萧年儿摔了一跤之后,对她更是恨透入骨。还有那晚镇北王夜闯她的闺房,前一世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道:“真的傻了也好,免得有事没事非要弄些麻烦出来。” “姑娘,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要不要试探一下?” “不必了,以萧年儿的性格脾气,她是决不允许自己装成一个傻子,每日出现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还要把自己喂成一个胖子。要知道,她与她娘一直以太子妃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 知年捏了捏脸蛋。她对容貌身材已经不似年纪还小的时候那般在乎,她现下虽然已经胖了,但待出了梦境,日日寡淡的餐食,不出几日又会瘦回以往的模样。 她清清嗓子,甜甜地喊道:“姐姐,我又来啦······” 萧夫人此时此刻坐在院子的正堂的主位上,脸色无比难看,一连好几日底下的侍女来报,萧年儿天天换着花样给萧翎儿端好吃的。起初,她以为女儿是有什么计谋,比如在饭食里下毒,或是端过去侮辱萧翎儿一番,直到底下的人来报,说二小姐的脸蛋一天比一天圆润,她才知道,她还是将女儿想得太聪明了。 气不打一处来,堵在她心间上不去下不来,梗得她难受了好几日。 怎就不能争气一些! 李嬷嬷在一旁劝慰:“夫人莫气咱们二姑娘,说不定是那贱蹄子在咱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咱们姑娘下蛊。” 二姑娘怎么说是她一手带大的,没有血缘,也有亲情。 萧夫人凝眉:“下蛊?” 李嬷嬷道:“那是南边儿的巫术,一般心狠手辣的人都未必会用。老奴猜一定是那贱蹄子害咱们二姑娘摔倒的时候,下了蛊。” 萧夫人憋在心中的气顿时化成担忧,她大惊失色:“天啊,那该怎么办!?” 萧夫人从位子站起,不知所措地又急又气。她捧在手心的女儿被人下蛊,做母亲的能做到不担忧? “不行,此事我一定要告诉老爷,让老爷给咱们的年儿做主。” “夫人莫急,夫人莫急。刚才的话不过是老奴的推测,毕竟小姐的行为突然这般怪异。夫人,一切还得讲究证据。那小贱蹄子如今可不是当初任咱们拿捏的主了。老爷朝堂事忙,您若毫无证据,届时她反咬您一口,就不值当了。” 萧夫人此刻急得脑袋已经无法清醒地去细想任何事情:“那你说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的年儿,我的年儿······” 李嬷嬷见萧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给她顺气的同时将她扶回到椅子坐下。 萧夫人摸着胸口,用手支着额头。许是刚才过于激动,起身时又猛了些,坐下后气一下子没上来,头晕头疼得很。 “夫人,瞧二姑娘如今这般,若是真被下蛊,说不定是没有毒性的蛊。我家那位的姐姐,认识南边儿的一位苗医,老奴可以托人将他寻进府,让他给咱们小姐瞧看瞧看。” 萧夫人猛地抓住李嬷嬷的手:“当真?” 李嬷嬷回握萧夫人的手,回以一个真挚肯定的眼神。 萧夫人双眸渐渐生出阴狠。她还是太仁慈了,她就不应该留萧翎儿一命,如今她竟敢对她女儿伸出毒手,莫过于触她逆鳞。 她的女儿,从小含在嘴里,生怕化掉,她连稍微重一点的话都不舍得说出口。她的女儿,可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她的一身荣宠,全都寄托在女儿身上,谁也别想伤害她的女儿! 侍女恭敬地从屋外进来,手里拿着两张帖子。 萧夫人接过帖子,打开一看,是秦王妃送来的秋日宴帖,邀城里未婚的世家姑娘公子一同参加。 秦王是位闲散王爷,连带王妃也是位闲散王妃,没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办宴席。经她宴席,成就城里多少眷侣。 帖子有两张,一张萧翎儿,一张萧年儿。 萧夫人将帖子递回给侍女:“拿去给姑娘们。” 萧翎儿身后有强大的外祖支撑,为了不引起怀疑,萧夫人不会挡掉萧翎儿的帖子,她一般都是让萧翎儿抱病称恙,主动放弃。 侍女走后,萧夫人道:“你去打听打听,参加秦王妃宴席的还有哪些人?” “是。” “还有,叫二姑娘过来。” “是。” “夫人。” “嗯?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解铃愿》梦里啥都有,包括塑料姐妹情 梦里啥都有,前一刻还是炎热的夏天,眨眼就到秋高气爽的秋日。 院子里的叶子一下子换了衣裳,绿油油成了金灿灿。 知年一大早被萧夫人从床上扯下来,费劲心思满含心机地为她打扮。 秦王妃的秋宴只有适龄男女才可参加,全是城里优秀的世族子女。 萧夫人托人打听过了,有好几位皇子会出席本次宴席。 “我的儿呀,今日定要记得好好表现,皇子们都看着呢。” 知年坐在妆奁前,支着下颌无精打采地任人折腾。 管你如何折腾,反正去到那里,出风头的永远都是女主。 偏偏女主还不是出于本意地出风头。 你说气不气? 气! 人比人气死人! 此次秋宴,萧翎儿没有抱病推脱,她以一身素雅端庄不失大气的装扮参加秦王妃的秋宴。 萧夫人气得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对知年一番叮嘱后,害怕她着了萧翎儿的道,让身旁得力的丫头一同陪知年参宴。 知年无所谓,萧夫人的话从她左耳进右耳出,折腾下来已经忘得差不多。总而言之,去到那不是吃就是喝。 可怜的小白,被萧夫人以“带一只狗去成何体统”为由给扣下了。 萧府门前备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萧夫人处处要萧年儿胜过萧翎儿,连带安排马车都将长幼有序的规矩妥妥地扔掉,将萧年儿的马车安排在前头。 眼下可不是争个谁先谁后。萧翎儿本就是长姐,让她走在前头本就是应该的。 知年上马车前叮嘱车夫,让萧翎儿的车走在前头。 萧夫人安排的得力丫头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二姑娘让大姑娘先走,大姑娘实在可恶,竟然敢骑在二姑娘的头上。 秦王爷潇洒王爷做惯了,无非就是喜欢养些花花草草,让幕僚陪着他斗斗蛐蛐,逗逗鸟儿,做做诗,一月下来,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秦王府建在都城里一座名为祁阳山的山腰上。 祁阳山不算得太高,因阳光充足,祁阳山上长有许许多多的奇花异草,早日起床,还能听见林中鸟儿鸣叫。 故而,将秦王府比做都城里的世外桃源,丝毫不过分。 祁阳山山路平坦,一路走过来,坐在马车中并不觉得颠簸难受。 山路宽敞,各世家的马车从不同方向汇聚至一处,还有一些世家公子是骑着骏马而来。 秦王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管家下人站在门外迎接贵客。 知年与萧翎儿一同下了马车,一同走进秦王府。一迈进门,尽收眼底地是别致的园林景色。当下已是秋天,秦王府却含带整个四季。奇花异草,五彩缤纷,争奇斗艳。 与其说是府里的院落,还不如说是园子里的王府。 走在林荫的鹅卵小道上,清幽的花香扑鼻而来。 身在园林内,园林是一副美景。身在园林外,园林又是另一幅美景。 秦王府依山而建,府内排整自高向低。从蜿蜒九曲的长廊朝下看去,秦王府的园林好比彩色的瑶池,层林晕出不一样色彩。 张扬唯美,凸显之下又相互包含。 知年在心中暗暗感慨:真真是位会享受生活的主。 知年紧紧跟在萧翎儿身后,经过她这几日死皮赖脸地黏着萧翎儿,萧翎儿对她虽说依旧是淡淡的,但她身边的侍女对她已经不似防贼那般防着她了,已经可以做到将她视为空气。 待客的下人们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训练有方地领着客人朝府内走去。 秦王府内一处连着一处,越过一处又是不一样的景色。府内的楼阁更是雕梁画栋,一座连着一座,驭云排开,鳞次栉比。 若秦王不是一位闲散的逍遥王爷,皇帝怕是容不下这样的府邸。 分明就是在与皇家抢风头。 宴席安排在清舒院。 清舒院里有一处白玉石砌成的广场,除去已经染上秋意的银杏,还有花瓣金黄的桂花树。 清舒院内香味清可绝尘,幽幽然然。 广场之外,有凉亭,还有潺潺溪流。 溪流上,漂浮有银杏的叶子与桂花的花瓣。 秋意浓,秋意浓,秋意清爽人情浓。 各家公子姑娘在下人的带领下入座于早已安排好的位子。 位子以主座分为左右两席。男子入左,女入右。 右侧的席位上,挂有鹅黄色的幔纱,秋风下摇摇曼曼,女子坐在幔纱之后,袅娜娉婷的身影影影绰绰,好似神秘唯美的仙子。 男子入席,很快便相熟起来,围在一起吃酒逗趣。 女子入席,安坐于自己的席位上,与闺中密友低声交流,眼睛却一刻也没能从幔纱上放下。透过幔纱,对面说不定便是心仪之人。 除去皇室贵女,萧家也算是处在风头正盛的家族之一。但凡见到萧翎儿和知年,一是惊讶这位一直抱病称恙从不参加宴席的萧家大姑娘,今日竟似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来参加宴席。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位萧家大姑娘无论是样貌和气质,皆是上等上的好。 一时之间,女眷宴席中一下子充满各种羡慕嫉妒与不屑。 小小的躁动,引得男席的注意,纷纷探头朝女席方向看去,恨不得能看出个一二。 奈何他们只能瞧见人影攒动,其余什么都看不见,急得心中直痒痒。 同样,女眷们惊讶知年。要知道,知年的顶着的萧年儿的身份,是当街摔晕的姑娘,若放在寻常姑娘家,不在家藏几年,是定抬不起脸面出门的。 知年才不与你管什么脸面,她来此的目的很简单,除了抱大腿之外就是蹭一杯好酒。 许久不得喝酒,嘴馋得很。 况且碍于她的身份,谁会当面出声嘲笑她?你在心中暗暗嘲笑,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大伙儿相安无事,各玩各的,多好。 知年跟在萧翎儿的身后,突然,她被挽住手臂。 是一位与萧年儿年纪相仿,杏眼桃腮的俏丽姑娘。 “听闻你摔到脑袋,眼下可恢复好了?” 听语气,似是萧年儿的相识之人。 “是啊是啊,咱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担心极了,生怕你醒来想不开。” 随即,又有几位漂亮可爱的姑娘将知年围住。 听语气,还是萧年儿的相识之人。她们个个面带担忧,问得那个叫情真意切。 知年在心中笑笑。若是真的担忧,她在府里几日,有谁递过拜帖来萧府看望她一眼?她们眼下处在女眷席位上,除去这些所谓相识之人,其余的与她顶多就是一面之缘,指不定在心中如何嘲笑她。 这些个姑娘算是她的好友,却丝毫不顾及她的脸面,将她摔倒的事情反复说出,生怕别人听不见记不得。 啧啧啧,此等心机。只能说,世家大族之间,又有几分是真情谊?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的姐妹情罢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解铃愿》是冤家,总是路窄 知年敢保证,若是萧家倒台,这些情谊比纸还薄的姐妹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人家压根没将萧年儿当朋友,萧年儿于她们不过是借来出人头地的垫脚石罢了。当着大家的面洋洋洒洒地揭她出丑之事,还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能相信的或许真的只有萧年儿这个傻子了。 知年笑道:“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们白担心了。这段时间在府里,我是该吃吃该喝喝,你们瞧我脸上的肉便知。” 逢场作戏的姐妹们:…… 面色红润精神爽,确实是在该吃吃该喝喝。这样也好,萧二姑娘将自己养肥了,更能衬托出她们的美。 寒暄问候几句,便要开始八卦与挑拨离间。 “年儿,你家姐姐是脑子进水了?为何会来参加宴席?” 萧年儿是个傻子很好操控,萧家大小姐却像变了一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惹。 知年道:“参加宴席就是进水?看来你们的脑子也进了不少水。” 整日异想天开如何飞上枝头变凤凰。 姑娘们被知年的话一噎,心中不爽,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年儿,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你这位姐姐的吗?为何突然甘心地走在她后头?” 她们去过萧府,亲眼看见萧年儿是如何折磨她这位长姐。 知年笑道:“天下没有散不去的怨恨,事事都斤斤计较,活得得有多累。你们呀,也别整日精细地思量前后,活得潇洒遂意一些难道不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往后的日子打算再多,也未必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知年丢下一席话,转身离开,留下脸色青也不是红也不是,兴致开始缺缺的姑娘们。 萧家的姑娘,真当是摔了脑子,换个人! 最近萧家是怎么了? 两位姑娘都是这般。 萧夫人安排在知年身旁的得力丫头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萧二姑娘竟为大姑娘与闺友们撕破脸。 大姑娘实在太可恶! 入席落座,知年便被摆在案上的点心吸引目光。她拿起一块点心,轻咬一口。入口酥脆,甜而不腻。 真真是,出自不同人之手便有不同的味道。 好吃!都好吃! 萧翎儿用余光憋一眼知年,淡淡然地拿起茶杯轻抿茶水。 知年扫一眼案面,嘴角沾着点心的碎屑,凑到萧翎儿身旁,问:“姐姐,宴席上可会有酒?” 知年刚问完,心中立马后悔不已。论参加宴席,萧年儿不比萧翎儿参加的多?她问萧翎儿宴席有没有酒,不就等同于问一个没见过鸡的人,鸡会不会飞。 萧翎儿看着知年不说话。 知年干笑两声掩饰尴尬:“应······应该会有。” 言毕,坐回位子,继续喝茶啃点心。 萧夫人安排在知年身旁的得力丫头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萧二姑娘竟为了与大姑娘交谈,主动找话题。 大姑娘实在太可恶! “翎儿。” 女席之中,每位姑娘皆是妙龄少女,个个人比花娇,争奇斗艳。 “表姐。” 萧翎儿起身相迎。 冯书琦握住萧翎儿的手,警惕地憋着知年,低声道:“你怎么与她走这么近?” 萧翎儿无辜眨眨眼:“表姐,在家如何闹腾,出门在外她是我妹妹的事实无法改变,我不与她走在一处,和谁走在一处?我冠以萧姓,萧家的脸面不能丢。” 冯书琦不着痕迹地对着知年的后背恶狠狠地瞪一眼:“那你一定要小心,免得她在背后弄小动作搞你。” 萧翎儿低笑,凑到冯书琦耳旁,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额头:“她现下这里有问题,已不似从前那般。” 冯书琦诧异掩嘴:“当真?快说与我听听。” 知年:····· 当着她的面八卦,还真的将她当成傻子。 除去贵客,宾客已全部入席。 世家公子小姐参加宴席,自然是带着各种目的而来,最关心的无外乎就是皇子与镇北王。 如今各个世家已然在皇子们的倒腾下分了不少派系。至今,还未站队的除去镇北王和一些不管事的王爷,还有萧翎儿的外祖——冯家,户部尚书的萧家,大理寺少卿的杨家,江太师,赵太傅,许大将军。 萧老爷眼光不咋滴,官场上还是看得十分清楚,脑袋十分清明。当朝的两位丞相比他这一点,是比不过的。 萧老爷脑袋清明不是清明在不能在官场里结党营私,他清明在他谁也不得罪,做一棵墙头草。 皇子们以什么目的靠近他的爱女他能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来他都热情相待。 知年无心理会这些,她只想寻一壶好酒,带上些许个下酒菜,找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好好地喝一场。 秦王爷与秦王妃携贵客走进开办宴席的广场。 世家公子姑娘纷纷起身行礼相迎,直至贵客入席落座。 宴席流程,举办方开口说几句,贵客代表说几句,然后举盏喝酒互敬,一套流程下来之后,该干嘛干嘛。 女席不似男席桌面上摆了酒。女席桌面摆的是茶,只有共同举杯敬酒的时候,才会端上一小盏酒。 知年喝得不够尽兴。 现下大伙已经可以随意走动参观,她决定去寻一寻秦府的酒窖,再不得,上菜的地方也可以。 冯书琦见知年独自一人悄悄离开,憋一眼候在原处的侍女,贴近萧翎儿的耳旁问:“用不用派一个人跟着她?” 萧翎儿思忖片刻,点点头。 冯书琦叫来贴身得力的侍女,叮嘱几句后,拉着萧翎儿一同去别的地方玩耍了。 秦府的酒窖很快被知年找到。 逍遥王爷的府邸,奇花异草多得是,上品佳酿更是不少。知年恨不得躺在酒窖将酒全部喝完。 知年挑了小壶好拿在身的酒,然后在上菜的地方寻一只荷叶烧鸡。 冯书琦安排跟在她身后监视她的侍女,早就被她甩掉。 她无所谓有没有人跟在她身后,只要不打搅她就行。偏偏小侍女跟不上她。 这就怪不了任何人了。 知年往银杏林深处走去,参天的银杏树,一片金黄灿灿,底下铺着一层银杏叶落下的金毯子。 银杏深处十分安静,周遭连个人影都没有,远处传来嘈杂的嬉闹声。 知年掀开酒壶的堵嘴,凑上前闻了闻。 真香! 她小酌一口。 过瘾! 知年从广袖中拿出香喷喷的荷叶鸡,撕下鸡腿,咬一口躺在舒软干爽的银杏毯子上。 一口菜一口酒,人生快哉便是如此。 “嗯~,吃独食看来真的很香。” 顶头传来懒洋洋魅惑的声音。 知年惊坐而起,抬头四处寻望。 她对上一双含笑风流的凤目。 那人道:“真巧,又见面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解铃愿》不是所有的朋友一见面就认得 知年记得他,他是那一晚在屋顶上喝酒的友人。 人皆是好面子的,知年更不例外。她在他面前倒下,被他拎回到萧翎儿面前。虽然不是是何原因,但终究是她丢了大脸。 在害她丢脸的人面前,她没必要给他好脸色。 知年收起酒和荷叶鸡。 “要你管。” 她当下不能与他打,不是打不过,是怕免得又不知为何缘由地犯晕乎,况且周遭有那么多人,且不说波及无辜的人,是极没有必要引来他们注目。 “等等。”友人从高高的银杏树丫上轻盈跃到知年面前,他比知年高出一个个头,一头随意散落的乌发趁得他的皮肤极白,一对凤目风流婉转,艳丽邪魅,挺鼻薄唇,精致胜过女子。他裂开嘴巴展露笑容会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整个人看起来痞坏懒散,潇洒不羁。 他问:“你急着去哪?独食好吃,分享出来更好吃。” 知年道:“不好意思,我只喜欢吃独食。你若是想分享,便去酒窖偷些酒,然后再去偷些下酒菜,再分享出去。” 友人挑眉:“哦~?你这些是你偷来的?” 知年嘴角抽搐两下。她不过是教他怎么做,怎么关注点却放在无关紧要的方面上? 他见知年沉默,笑意更浓:“偷盗他人之物,萧二姑娘,这便是萧家的家教?” 知年不甘示弱,没理反倒理所当然地道:“偷看别人,便是公子的为人处世?” 友人举起手,故作无辜道:“姑娘冤枉,我不过是在树上歇息,谁知碰巧见到姑娘偷偷摸摸来到此地。” 知年:····· 她刚发誓,她绝对是光明正大。 她压根就没有偷偷摸摸的必要,各世家公子姑娘,压根没得空理会她,都忙着去找巴结贵客。 她阴阳怪气道:“歇息就歇息嘛,睁着眼算什么歇息。” 友人失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知年。 知年不带好意地瞥了友人一眼,抱着酒壶拿着菜离开银杏林,决定再寻一个安静的地方。 “姑娘去哪?” 要命的是,友人跟上来了。 “要你管。” 知年加快步伐,走在前头。 友人紧跟其后:“自然要管,免得姑娘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又拿了什么东西。” 知年眼角微微抽搐两下。 当她是贪心之人? 怎么说,她眼下也是堂堂萧府二小姐,即便秦王府再多宝贝,她也不能丢了萧家的脸面去当贼。 她可是很自觉将自己融入角色,再发挥优秀的编剧技能,是百年难得一遇既优秀又敬业的演员。 知年道:“这位公子,请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是宴席,大家都喝酒吃席,我说的偷实际也不算偷,顶多是方式不同罢了。别人的酒菜,是等着送上来,我的酒菜,是我自己去拿。要我说,客人就该像我这样,该礼貌时礼貌,该主动时主动,这样宴席才开得痛快不是吗。” 友人先是稍显诧异,随后笑道:“萧二姑娘胡说八道的本事真是相当了得,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知年:····· 友人:“也不知是谁传出,萧二姑娘天生愚笨。” 知年深吸一口气。 萧二姑娘是不是天生愚笨她不知,反正愚笨是真。 她不是萧二姑娘,天生愚笨四个字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友人凑近知年:“莫不是真的摔好了脑袋?” 知年往后退了几步,与友人拉开距离。 她戏谑道:“是不是,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公子聪慧,说不定摔了之后更聪明了。” 友人笑道:“我倒是觉得蠢傻一些为好,太聪明,无外乎增添烦恼罢了。” 知年挑眉不答。 她懂,她都懂。 套路。 全都是套路。 友人说这些,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 他是第二男主角么。 表面看起来懒懒散散,什么事都不在乎,实际上比谁看得都要清楚,比任何人都要在乎。脸上时不时挂着没心没肺的痞笑,心中比谁都伤心,比谁都忧郁。 第二男主模样好,身份也不必男主差。他心中的郁结,说来也是造孽。问世间女子何其多,偏偏女主才可解心结。 你说气不气? 优秀的第二男主就这样爱而不得,心中总含遗憾。 萧年儿不是第二女主角,她只是女主升级过程的一个炮灰。 第二男主角在萧年儿面前稍稍袒露自己忧郁的心境,无非是想让萧年儿沉沦于他的美色与忧郁当中,让她生出自以为只有她才能拯救第二男主角的错觉,然后与女主展开抢第二男主角的大战。 当然,抢男人这件事,仅仅是萧年儿自己的事情。 女主需要抢第二男主角? 搞笑。 女主明明是被抢的那个。 炮灰可怜之处就在于,她在努力工作的时候,主角或许已经在谈恋爱了。 炮灰在牺牲的时候,主角或许已经成了响当当的人物,早就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知年才不要成为炮灰。 她道:“聪明也好,愚蠢也罢,各有各的活法,揪着不放,活得得有多累。” 友人道:“萧二姑娘是个通透之人,真想寻一个月圆之夜,与萧二姑娘彻夜长谈。” 知年生出不好的预感。 第二男主角是打算在她和萧翎儿之间徘徊吗? 还是打算在后面的剧情,让萧翎儿抢走第二男主角。 不对,第二男主角是男主的朋友······天啊!昔日亲如兄弟的好友为爱反目成仇! 剧情究竟会如何发展? 知年不知道。 她只知道不能和男主女主发生冲突。 她是要抱大腿的人。 眼下,任务一点进展也没有,抱大腿的任务也没有,她还有心思喝酒,说明—— 慢慢来,不要急。 她道:“还是算了,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的被人发现影响多不好。” 届时事发,他就要碍于压力来娶萧年儿。 她不信,他真的愿意娶萧年儿为妻。 友人道:“你家姐姐不也是如此,即便被你发现现下照样是相安无事。” “那是因为有我把关。” “既是如此,介时让你姐姐帮你把关不就行了?” 知年:····· 你确定是把关而不是害她? 知年神色怪异地杵在原地不动。 今日怕是不宜出门,喝酒被人发现,怼人还有种莫名其妙被调戏的感觉。怎两人沉默片刻,最后惹得友人捧腹大笑。 知年乜眼看着他,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友人笑了半会儿才止住笑声,他眉眼总是那般风流。 “没什么。只是年年,与你交谈这么久,你到现在竟都没认出我。你说我,该不该伤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解铃愿》亲兄弟明算账,好朋友明分工 伤心? 认不出他为何要伤心? 知年的双眸,不知何时布上一层迷蒙。 迷蒙散去,友人的模样依旧是友人的模样,与她认识的友人一模一样。 知年如梦初醒般,惊喜道:“一渊!你怎会在此?” 在梦境里待久了,意识容易会被腐化,连带着眼神也变得不好。 她不是故意认不出一渊,她是压根就没认出。 许是施梦者搞的鬼,城里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大家都相互认识,怎么演好话本? 不是每个人都是演员。 一渊坐下,枕着手躺在柔软舒适、厚厚一层的银杏叶上:“我随你一起进来的。” 知年坐在一渊身旁:“你随我进来,我怎么不知道?” 一渊痞痞地笑道:“你连是何时进入梦境都不知,又怎会发现我?” 知年:······ 敢情是躲起来悄悄看她笑话。 亏她还将他当兄弟来着。 一渊是祈愿斋比较特殊的存在,他做任务,全看心情。 一渊见知年的脸色渐渐变得不开心,遂坐起身:“怎么生气了?” 知年没好脸色道:“没有。” 一渊眨眨眼。 分明脸上写着两个大字—— 没错! 他忍俊不禁。 年年生起气来,连谎都不会撒了。 更气人的在后头。 气得知年等出了梦境,定要找老莽算一卦。 明明都是祈愿斋的打工人,明明是一起进入梦境,为何她倒霉是个傻子炮灰角色?一渊是优秀的第二男主角?与男主亲如兄弟的好友,逍遥王爷秦王的儿子,承袭世子之位。 长得帅可以为所欲为。 长得美就不能为所欲为了? 知年敢打包票,施梦者定是个女人! 要不就是一个好男色的男人! 知年一拳锤在一渊的肩膀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想起她在屋檐上偷看的那晚发生的事,真真是越想越气。 一渊举手冤枉道:“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进入梦境后,我知道你在梦里,但怎么都找不到你。那一晚,说真的,一开始确实没认出你,直到你使用法术,将我引至别处,我才认出是你。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本来还是在城里,转眼就到了一片荒漠。这就是我没有与你相认的原因,怕打草惊蛇,换了梦境。介时若是找你,又要花不少时间。” 一渊说的,知年都能理解。他们身处别人梦境,修为再高,法力再强,在里面可以让他们变得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以凡人为质,确实是个牵制他们的好法子。 说到底,只有揪出施梦者,大伙儿才能安全从梦境离开。 她在明,施梦者在暗。于她,毫无利处,她的一举一动,皆被人家看在眼里,指不定她稍有点大动作,就被他出手干预。 “那眼下呢?怎就敢与我相认了?” “今日秦王妃开宴,估计他现在操办一场宴会忙得不行,没空顾及咱们。” 梦境里的一切皆由施梦者操控,他不仅要维持梦里世界的秩序,还要操纵每一个角色。 宴席里,最不缺的便是人,操纵起来确实是个大工程。 知年不答,哼一声将头撇向一边。 过了半会儿,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这边可有什么线索?” 一渊摇摇头。 知年摸着下巴陷入思忖。 藏得有够深的。 约莫片刻,她灵光一闪,握住一渊的手激动道:“我有个法子!” 一渊噙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支着下颌懒洋洋地问:“什么法子?” “我施法冲破梦境,你设下结界保护凡人。” 她其实可以一个人这般操做,奈何城里凡人众多且又分散,她对施梦者的实力了解不够清楚。她顾忌冒然行动下,中途会有意外发生。万一介时她分身乏力,害得被困在梦境里的凡人有危险,怕是会被投诉无门,积攒在祈愿斋的圆满全都付诸东流。 但凡凡人少些,她也不至于需要顾忌太多。 一渊在身边就不同,至少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冲破这一场梦境。 一渊拒绝了知年。 “为什么!?” 知年万般不解,难道一渊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 不能因为拿了一个第二男主的角色就对此地恋恋不舍,指不定,这便是施梦者设下的陷阱。 一渊道:“年年,这是你的任务,我随你进来,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你的任务,终究只能靠你自己完成。” 知年:······ 这叫什么? 铁面无私? 不带这样玩的。 好歹同僚一场,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正常不过。 知年努嘴撒娇道:“一渊,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论在祈愿斋,与你最熟的人是谁?是我呀!你忍心见你最好的朋友手足无措的样子?” 一渊含笑看着知年,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她。 知年无法,只好退一步,道:“要不这样,大忙你可以不帮,小忙总不能不帮了!我有个法子,决定先抱萧翎儿的大腿,然后以她的女主光芒做掩护,悄咪咪的行动。” “所以?”一渊挑眉。 知年眉飞色舞地说道:“所以你帮帮我,助我抱上萧翎儿的大腿。” 以一渊和男主的关系,让他从中牵线,不是难事。 一渊不禁失笑。 “年年,不好意思,我不能帮你。” 知年惊讶:“为何!?不过是顺手人情罢了。” 她眨眨眼睛。 对哦! 顺手人情! 即是人情,便是要还的。 她道:“出去之后我请你吃包子。你也知道,我这种情况请吃包子已经是最好的待客之道了。” 一渊懒懒散散地笑道:“年年,还是前面的话,你的任务,只能是你自己完成,我不会插手。所以,你要加油。” 知年嘴角抽搐两下,气道:“你怎么这么无情,咱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万一我真的倒霉,无法解开这场梦境,你就不怕与我留在这里一辈子?” 一渊本是无精打采的眸子生出一丝光亮,他勾唇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手指轻轻点了点知年的额头:“若真是这般,倒也不错。” 知年一个白眼翻出天际。 错得很! 她还要出去继续打工,日后重返天庭! 绝对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一渊见知年努嘴不说话,又忍不住抬手刮了刮知年精致挺立的鼻梁。 “咱们的年年何时需要寻找庇护了?莫不是平日话本看得太多,如今深陷其中,连带思考做事的思维都与话本故事的发展紧紧相连了?” 知年拧眉不解。 “这话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解铃愿》被人共同追求也是一种烦恼 秦王妃举办的秋日宴好不热闹。 各家世子小姐各含心思,不是跑去与心仪之人交谈,就是急不可待地对着好友炫耀一番。 炫耀什么? 总有东西可以拿得出来炫耀。 炫耀的同时,自然少不了看不惯此等行为的公子姑娘阴阳怪气地嘲讽。然后,梁子就结下来了。 劝嘱? 那是大人的事,他们只管看热闹。 除去这些,最最最重要的是,抱贵客的大腿。 贵客大腿不好抱,能蹭点脚气也不错。 萧翎儿和表姐冯书琦也寻了一个人较少的地方坐下,脚边是潺潺而流的溪水。 “什么!她将你甩掉了!?” 婢女的回话,让冯书琦震惊不已。 祖父祖母担心她一个姑娘出门在外容易遇到危险,故而安排在她身边的婢女,皆是兄长训练出的死卫,一等一的高手。 冯书琦问:“她发现你了?” 侍女摇头:“奴婢不知,神不知鬼不觉地她就将奴婢给甩掉了。” 冯书琦坐回萧翎儿身旁,握住他的手:“萧年儿的道行如此之高?” 侍女的回话,同样令萧翎儿及她的侍女惊讶无比。 萧翎儿道:“我这位妹妹,平日最不喜的便是修习功法。她的母亲觉得她日后是要入宫的,便也由着她,倒是对她的仪态样貌更为上心。” 冯书琦拧着眉头,长叹一口气:“难不成摔到脑子,顺带将道行功法给摔上来了?” 萧翎儿掩嘴差点笑出声:“表姐,即便真有这种事情发生,照样不会有这般明显的差距。” 冯书琦急道:“你还笑得出来!她如今这般厉害,眼下虽然如你所说天天去巴结你,万一她有一天又脑抽了,危险的可是你啊!你说说,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萧翎儿柔声安慰:“表姐莫急,我自会像个法子寻出个究竟。” 她再急也无济于事,本就是难以解释的事情。 知年杏林里出来。 一渊慵懒又不乏温柔的嗓音在她脑海里一直打转。 一语点醒梦中人。 在梦里,脑子真真是不能如意地好好使用。 抱大腿什么,完全就不是她的风格。 真当是话本看多,身临话本便激动得差点没了自我。 凡人不能受到伤害。 梦境她要破。 她在明,对方在暗。 即是如此,她就让对方与她一样,明晃晃地展露在阳光底下。 “姑娘。” 贵儿的声音在知年身后响起。 知年转身,瞧见贵儿的某样,不由得皱起眉头。 “好好的,怎么成这样?” 贵儿清秀的小脸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噙着淤血。 贵儿低头不答。 萧夫人安排在知年身旁的侍女急匆匆地也来了。 “姑娘去了哪?当真让奴婢好找。” 知年道:“随便走走罢了,贵儿的脸的怎么了?” 侍女的眉头皱出一个“川”字,她看着贵儿,忧愁中夹带一丝无奈与无能为力。 她拉着知年往前走了几步,附在知年耳边,低声道:“是大姑娘身边的人做的。” “姐姐?她身边的人为何要这样做?” “还不是因为她们记恨二姑娘您。您如今待她们友好,她们不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想着报复您。大姑娘不好对您下手,便默许她身边的人欺负贵儿。二姑娘您也是知道的,贵儿什么性子?挨打都不一定会吭声。” 知年:······ 挑拨离间呢? 真是吃饱没事干。 知年将贵儿带去人少的地方,问:“真如她所讲?” 贵儿扑通跪倒在地,好似刚才经历了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浑身都在瑟瑟发抖,脸上的伤,使得她看起来格外怜弱。 “求·····求姑娘······替奴婢做主。” 知年半眯双眸:“做什么主?是谁将你弄成这样?” 贵儿眼神游离不定,她舔舔唇:“·····是大姑娘身边的·····鹂儿······” 知年蹲下,抬起贵儿的下巴。 贵儿双眸噙泪,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连话都舍不得说重些。 知年勾唇柔声问道:“当真?” 贵儿眼神躲闪:“·····当·····当真。” 知年起身:“好,我这就去找大姑娘算账。” 贵儿对知年连磕几个头:“谢二姑娘。” “年儿妹妹。” 知年起身刚想离开,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回身一瞧。 不正是此次宴席,被高高捧起的几位贵客吗? 知年眉眼不自觉地抽了抽。 萧年儿的夫君候选团,个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惜实在太傻,她连应付的心思都没有。 陈老五走上前:“年儿妹妹让景哥哥真真好找。” “五弟,你这般凑上去,小心吓着年儿妹妹。”陈老大看起来是个沉稳的。 知年往后退半步,对皇帝五个儿子福身行礼:“请五位皇子安。” 陈老三先是诧异,随后放声大笑:“几日不见年儿妹妹,性子倒变得沉稳了。萧大人教女有方啊。” 陈老三估计是个狡猾多谋的,夸她还不忘连萧年儿的老爹也夸一夸。 “年儿妹妹的头,还疼吗?”陈老四面上是个温润的,内心估计是个心狠手辣的。他将手覆在知年的后脑勺上,知年一个冷颤,连忙跳开。 陈老二显露惊讶之色,春风般的笑容很快回到脸上:“年儿妹妹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铭哥哥摸你的头吗?你说我摸你的头,你便能感受到世间所有的温柔。” 知年嘴角抽搐两下。 她今天没吃什么东西,现下怎么恶心得紧? 好想吐啊。 “说到此,年儿妹妹最喜欢与我到街上玩耍了。”陈老二估计是个风流成性的,一双桃花眼够得姑娘的魂啊····· “还别说,年儿妹妹最喜欢与我到郊外放风筝。”陈老五不甘示弱道。 “那又如何,年儿妹妹最喜欢与我吟诗作对。”陈老大微微扬起下巴。 摸头也好,出去玩也好,郊游踏青也罢,吟诗作对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是他赢了。 陈老三乜一眼陈老大:“年儿妹妹最喜欢在我怀里作画了。” 如何? 孤男寡女我还能将她圈在怀中,到底是我赢了。 知年恨不得此刻寻一个地洞钻进起,抱着脑袋说:你么谁也看不见我····· 萧年儿真是够厉害的,辗转流连与各个皇子之间,亏得皇子们也不介意。好,皇子们再傻,还是有做大事的潜质的。 估计他们也不愿来巴结萧年儿这个傻子。 但凡丞相将军他们有个女儿,哪怕庶女也好,他们也不至于这般辛苦在萧年儿面前做戏,捂着良心说违心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解铃愿》当你不愿面对的时候,你就称病 宴席终于结束。 知年不知萧翎儿会遇到什么麻烦,总之她面对皇帝五个儿子是头疼、头疼、头疼······ 于是,她直接扶额口称不舒服,被扶上马车,打道回府。 皇子们仍锲而不舍,一边要随她一起回萧府,一边要给她传太医。 紧紧只有这一刻,知年才觉得萧年儿是个主角,而不是一个炮灰。 原以为回到家能安静片刻,躲在房间里慢慢品尝没喝完的酒。结果她前脚刚踏进房间,后脚萧夫人就来了。 “我的儿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夫人人影不见,声音先到。 知年:······ 她还算快吗? 若是没有酒,她巴不得早早就离开。 她能熬到现在,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诶哟?怎么躺床了?” 萧夫人一进屋瞧见知年躺在床上,忙走到床边坐下,满脸怜惜。 “我的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知年转身背对萧夫人。 萧夫人虽然人傻聒噪,但她作为一名母亲,绝对不算差。 当然难保她心存私心。 做父母的绝大部分都希望子女有出息,这样他们就能跟着享福了。 这话说得是没错,知年却觉得哪里有问题。 “头疼。” “什么!头疼!” 知年话音一落,吓得萧夫人惊得差点从床边跳起。 知年深吸一口气。 她原本只是假装头疼,应对完傻皇子之后,还有面对一惊一乍的萧夫人,怕是硬生生地被逼出头疼。 萧夫人小心翼翼地询问:“好好的,怎么会头疼?” 言外之意,是不是有什么人搞鬼? 比如——萧翎儿。 知年眨眨眼,想了想:“许是昨夜没有睡好,所以就头疼了。” 萧夫人掩唇尴尬地干笑两声,或许是因为知年的答案与她心中所想知道的不一样。 她轻轻拍了拍知年:“那你好好休息,娘不打扰你了。” 萧夫人轻声叮嘱之后,叫上贵儿一同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 房间顿时只剩下知年和······ 小白从被窝里探出头,跳到知年怀里:“年年,你终于回来了!” 不能参加宴席,不得吃好吃的他简直要伤心死了。 不带这样对待狗的,连在梦里都不给他吃好吃的。 知年起身,将门闩上。她摊手变出给小白带回来好吃的以及她喝剩的酒。 小白跳到桌面上,双眼闪出光芒:“年年,你真是太好了!” 知年浅尝一小口酒,屋里眼下只有她和小白,还有美酒相伴,头······没那么疼了。 不体会不知道,现在她终于知道话本里的女子为何动不动头疼了。 除去装模作样之外,极大可能是真的头疼。 知年淡淡地说道:“小白,你知道我在秦府遇见谁了吗?” 小白吃得津津有味,嘴里塞满食物,含糊问道:“谁?” 知年瞄一眼小白,道:“一渊。” “什······”小白惊讶,刚要说话,就被嘴里的食物给噎住,要不是知年给他递来一杯茶,估计小狗狗就要少年早逝了。 “他怎么来了?” 小白喝下茶终于缓了过来。 知年支着下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说是无聊,就随着我们一起进来了。”她瞥一眼小白闪闪发光,充满希望的眼神,道:“放心,他绝对不会插手咱们的任务,抢咱们的功劳。哪怕我已经主动求他了,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玩。” 小白:······ 不强业绩的同事。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知年想了想,又道:“他就是咱们偷闯萧翎儿院子,在屋檐上喝酒的人。” 小白惊讶:“那咱们怎么没认出是他。” 知年难得正色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小白,咱们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即便我们能保持清醒,双眼不知何时还是会被遮挡,认不清眼前人。” 小白问:“那你打算怎么来?大腿抱上了吗?” 知年道:“抱大腿要花太多时间了,要像个法子引蛇出洞才行。” 小白点头赞同。 梦境里的日子尤其是在萧府的日子他过得很滋润,但他不能被虚假的东西扯住步伐。 他是一只有追求有明确目标的小狗狗。 “年年,你现在可有想法。” 知年看着手中的烟青色的酒壶略略出神,沉默片刻对小白无比认真地说道—— “没有。” 小白:······ 知年叹气:“连蛇洞都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引?” 小白道:“可她终究不是在暗处看着你吗?她希望的不过是想让你循着她笔下的话本将这个故事演下去,说白了,就是让你当炮灰。年年,你如今不得抱大腿,假如不按她的话本演下去,她会不会出手?” 知年双眸透出惊奇,她抱过小白:“小白,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小脑袋竟然变得聪明了!” 小白嘴角抽搐两下,发出抗议:“什么叫竟然!一直都很聪明好不好。” 知年点点头,道:“小脑袋竟然变得通透了。” 小白挥着爪子继续抗议:“不需要‘竟然’二字,一直都很通透!” 萧夫人的寝院。 正堂里,萧夫人坐在上首,高高在上地品着茶。贵儿与她安排在知年身旁的丫头正规规矩矩地跪在她面前。 听完得力丫头的复述,萧夫人手中的茶杯被她放置回案几。不轻不重,落于案几面上的声音刚好为静得落针可闻的正堂再添上一分紧张。 “奇怪,简直奇怪,年儿明明与小贱蹄子水火不容,不但让她的马车走在前头,还为她得罪好友,为她开脱!连带着对皇子们也变得不冷不热了。” 李嬷嬷拧着眉头附和:“就是啊。” 萧夫人一把握住李嬷嬷的手:“嬷嬷,这可不行啊,年儿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这样待皇子,万一与皇子们生分了怎么办?” 李嬷嬷宽慰道:“夫人莫心急,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太子之事没拿那么快定下,咱们二姑娘还有时间。” 萧夫人从位置上站起,急色道:“还能有什么时间!老爷也真是的,想向他打听打听,他竟然一个字也不对我透露!说什么自有圣意裁度,哪怕他稍稍透出半点,年儿也不至于落下个不好的名声,不至于这么累,要在每位皇子之间流连。对了李嬷嬷,你说的那位苗医何时上京?” 李嬷嬷道:“夫人放心,已经安排了,正快马加鞭地赶来京城呢。” 萧夫人脸上的急色才稍稍褪去一些,她的眼神阴狠,咬牙切齿地在心中腹诽:小贱蹄子,想与我斗,你还年轻着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解铃愿》 你以为有把柄,结果是自愿 贵儿一口咬定是萧翎儿身边的侍女,究竟是为何? 明明先前安静得就像空气一般。 不用猜,定是有指使,是何人知年根本不用猜。 她如今和萧翎儿的感情不算要好,只不过是不闹了,萧夫人便急得要挑拨离间了。 知年道:“你实话对我说,究竟是何人将弄成你这样?” 贵儿答:“是鹂儿姑娘。” 知年道:“你放心,这里就我们两个,小白不是人,他不会对外说出去。你安心地说出来。” 小白:······ 怎么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贵儿的答案一如刚才:“回姑娘,是鹂儿姑娘。望姑娘给奴婢做主。” 知年摇摇头。她瞧着贵儿伤痕累累的脸蛋,不再打算追问下去。 问下去没有意义,瞧她那样指不定是有什么把柄被握住。 知年对贵儿摆摆手:“你下去。” 贵儿跪直身体,抿了抿嘴,犹豫片刻,斗胆问:“姑娘不打算为奴婢讨还公道了?” 知年挑眉。她接触贵儿以来,她说东便是东,说西便是西,从来不会多嘴问一句。 她道:“你放心,我自有打算。这几日你好好养身体就不用待在我身边伺候了。” “可是······可是夫人说······” “夫人那里我自会亲自与她交待清楚,让她再给我安排一个得力的近身服侍,免得天天被萧翎儿院子里的人欺负。” “······是”贵儿懦懦地应了一声,退下了。 知年仍支着脑袋,手指在案几上笃笃笃地瞧着:“小白,我该找谁去探贵儿的底?” 小白从百宝袋里探出头:“探什么底?” “就是查一查她家有几口人,都是做些什么的?” “好好的,为何要查这个?” 知年道:“你不觉得贵儿突然间很反常吗?指不定她家里有什么人被萧夫人抓去了,威胁她让她在其中挑拨离间。” 小白思忖片刻:“年年,府里怕是没有能帮你调查的。” 知年叹气,瞥向小白。 小白:“你看着我作何?” “府里没人,一渊不愿意帮忙,眼下只有你了。小白,你在梦里白吃白喝这么久,也该干干活了。” 小白:······ “我一只狗能怎么找?” 知年道:“这好办。” 知年叫来了管人事的刘婆子。 萧府几乎全是萧夫人手里的人,无论是谁,一举一动萧夫人都掌握在手。 刘婆子问:“姑娘好好的,问贵儿的事情作何?” 知年故作痛心:“这不是想着以往对贵儿太残暴了,想着看看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引进京安排相见相见,也算对她的弥补。” 刘婆子心想,二姑娘何时这般善解人意了?以往是丝毫都不会过问这些事情。后又想想,二姑娘自从摔到脑袋就变了个人似的,她问起这些,也不算奇怪。 “回二姑娘,贵儿是个孤儿。” 知年舔舔唇:“孤儿?那她可有什么亲近的人?” 刘婆子道:“没有。贵儿是婆子我在街边上捡的,二姑娘不记得了吗?贵儿之前是三等丫头,您觉得她可怜,所以就提她为一等丫头安排在身边。” 知年:······ 可怜? 以萧年儿的性子,估计是放在身边虐待。 贵儿既然没有亲人,那还能有什么把柄握在萧夫人手上? 命? 以萧年儿以往那般对待她,估计她对命也看重不到哪里去。 知年愁闷地叹一口气,对刘婆子挥挥手:“行了,你退下。” 刘婆子讪讪地福个礼,讪讪地离开了。 知年撑着脑袋:“难不成贵儿被萧夫人收买了?” 小白不解:“她被收买的原因是什么?” 知年道:“我怎么知道。按理说,我对她也不差呀。” 小白歪着脑袋:“是不是真因为觉得不差,所以不习惯?” 知年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指不定正是如此。” 知年站起身,伸个懒腰:“走,咱们上街去玩玩。” “小白飞到知年的肩膀上:“玩玩!?对抗梦境的话本当真不写了?明明前几日急得要死。” 知年笑道:“这不是想明白了吗,不好好玩玩,过几日这种好日子估计就要没了。” “想明白?可是我想不明白,怎么,过几日咱们就可以从梦境里离开?” “离不离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知道也没用。” 知年牵着老白,大摇大摆走出萧府,左右观望之后,窃窃私语道:“秦王府是往哪个方向走了?” 小白乜眼看着知年:“你要去找一渊?” “不然能找谁,男女主大腿抱不上,只能找一渊。小白,上次你没得去秦王府可惜了,秦王府里面可多好吃好玩的,尤其是好吃的,特好吃。” 一说到吃的,小白登时两眼放光。上次知年拿回来的荷叶鸡,那味道到现在都让他不禁回味。 小白咂舌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一渊。” 他现在是世子,秦王府里啥好吃的都能拿给他吃。 知年坐在老白的背上,惬意悠然地朝秦王府走去。 她记得,上次去的时候,是往这个方向。 知年前脚刚离开萧府,后脚就有人向萧夫人禀报。 “二姑娘可有说去哪?”李嬷嬷问。 来禀报的人答:“不曾。” 李嬷嬷走到萧夫人身边,担忧道:“姑娘是最看重面子的,那头羊虽然是姑娘的宠物,但她外出定是要坐着咱们家熏过香的马车出去的。怎就······” 萧夫人眉头拧成川字:“所以我就担心,偏偏她又不让我待在她旁边,对那个小贱蹄子丝毫都不上心,真是急得我哦······” 萧夫人将目光放到在一旁规规矩矩低头站着的贵儿身上,上前厉声质问:“是不是你将事情搞砸了!?” 贵儿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道:“奴婢已经按夫人交待地去说了,姑娘却丝毫没放在心里。” 李嬷嬷一巴掌扇在贵儿的小脸上。 贵儿的脸火辣辣的,积在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狗奴才,连话都不会说,明明是你出的法子,什么叫听夫人交待!分明是夫人信得过你,才将事情全权交由你去办,明明是你没用,没将事情办好。你不感念夫人就算了,竟还想挑拨夫人与姑娘之间的感情!” 萧夫人听完李嬷嬷的话,狠狠地瞪了贵儿一眼,最后忍不住对着贵儿的胸口踢了一脚。 贵儿倒在地上,连忙跪起,对萧夫人连磕几个响头:“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您息怒,求您息怒。” 萧夫人被李嬷嬷扶回主位,连余光都不给贵儿一分:“息怒?那就要看你之后的表现了。” 第一百二十章 《解铃愿》孩子嘛,总有不听长辈的话的时候 知年每日一早,骑着老白就去找一渊。 一渊家里好,风景好,还有好酒好吃的,就连小白每日出门都是喜滋滋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 萧夫人愁,女儿嘴上说着头疼不舒服,天天往外面跑,到底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她也不敢问。 贵儿愁,她毛遂自荐,与萧夫人保证挑拨大姑娘和二姑娘之间的关系,奈何她满身伤痕。二姑娘连看都不看一眼。 皇子们愁,萧家二姑娘突然对他们如此冷淡,究竟是因何?他们是哪里做得不对,使她天天往秦王府跑。笼络不成,怎么笼络她的爹?女儿傻,爹倒是精明得像只狐狸。 秦王府和秦王妃愁,自家儿子何时与萧家二姑娘关系这般好了?天天当回家一般地来他们这里,偏偏儿子每次都十分欢迎地将她迎进门。 儿子莫不是······ 秦王妃将一渊拉到角落说悄悄话。 “儿呀,你如今长大了,你喜欢谁娘都能接受。” 一渊懒洋洋地笑着反问一句:“唯独萧府二姑娘不行?” 王妃:“······” 她嘴角抽抽,当······当真喜欢萧府二姑娘!? 王妃做了深呼吸,调整好情绪之后:“儿呀,你喜欢她什么?” 一渊眼底透出一丝宠溺:“什么都喜欢。” 秦王妃掩嘴吃惊,竟是认真的! 一渊的寝院,正堂里,知年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鲁班锁。 小白躺在案几上摸着小肚子好不惬意。 一渊噙着笑意潇洒阔步地走进来,一双凤目流转风致。 他坐到知年身旁:“我问了问王妃,虽然不是很乐意,但是还是尊重我的选择。” 知年觑了一眼一渊:“答应什么?” 一渊道:“娶你为妻。刚开始婆媳之间可能会有点矛盾,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知年笑了笑:“我现在让你帮个忙,你都不愿意帮我,更别说结婚之后。” 一渊天真无邪地眨眨眼:“结婚之后,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知年支颌转头与一渊深情对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一渊轻笑,打趣道:“为情所伤的小知年哟。如何,眼下有何进展。” 知年继续把玩鲁班锁:“没有任何进展。” 一渊问:“是不是你没有进展,梦境里的故事便没有进展了?” “自然,毕竟现在才是故事前期,我的身份是前期的反派,前期的反派不作死,故事怎么继续发展?” 一渊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戏里,最害怕的,就是遇见你这样的角。” 知年挑眉不语。 还别说,一渊说要与她结婚,她倒是想到一个好法子。 早出晚归的知年,今日回得比往日要早。 “什么!你要嫁给秦王世子!” 萧府的饭厅,萧大人,萧夫人还有知年和萧小少爷围在一起和和美美吃着晚饭。 萧夫人今日晚膳心情好啊。 知年一连几日不着家,不黏她,今天终于回家,愿意与他们一起用晚膳了。结果吃到一半,知年冷不丁地来一句说要嫁给秦王世子。 吓得萧夫人从凳子上跳去。 秦王是有钱,但终究是个闲散王爷,手上一点实权都没有,秦王世子继承老爹潇洒风流的性子,不理朝事,在她眼里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压根就不能与光明前途的皇子比较。 “儿呀,你说什么胡话呢!”萧夫人难见地对知年,不对!难见地对萧年儿厉声质问。 知年认真道:“胡话?娘,我是认真的,我与秦王世子早已芳心暗许。” 萧夫人气得跳脚:“还芳心暗许!?儿呀,那秦王世子风流成性,他是骗你的!你莫要被这些甜言蜜语给骗咯。” 知年反问:“秦王世子风流成性,那······皇子就不风流成性了?日后的太子你就能保证他只爱我一人。” 萧夫人道:“皇子和太子能一样?人家是要办大事的人,三妻四妾正常不过,你只要保证男人心中有你,他娶多少个妾,于你都不会构成威胁。你看看爹,你爹心中有娘,娘照样不是从妾升为正室。” 知年不以为然:“可秦王世子说了,他今生只娶我一人,只爱我一个,坚决不纳妾,婆媳不合保证站在我这边。” 萧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娘不是说了吗,不要相信这些话,都是骗你的,世上有哪个男人不纳妾?有哪个男人不······即便他不花心,也绝对会有其他原因要纳妾。” 萧夫人到嘴边的话原本是有哪个男人不花心,好在好脑子当下没有被气糊涂,生生将话噎下去了,不然连萧老爷也要被内涵了。 “听娘的话,咱们不嫁秦王世子,咱们选一位优秀的皇子,好不好?” 知年态度坚决:“不好。” “老爷~!”萧夫人又一跺脚,捂住胸口来到萧老爷身旁:“你女儿长大了,我是愈发的教不听她了。” 对待教育女儿,萧老爷向来是脱手交给萧夫人管教。 萧老爷沉着脸,道:“年儿,别闹!乖乖听你母亲的话!” 知年挑眉:“我才没有闹,我是真的的。你们想让我嫁给皇子,无非是想要我成为太子妃。你们要的,不过是荣誉面子罢了,女儿的幸福怕是在你们心中没几个份量。” 萧老爷和萧夫人甚至在饭厅服侍的下人都无比震惊地瞪大双眼。 萧夫人呆愣地走到知年面前:“你·····再说一遍。” 知年道:“我说,我不要当太子妃,我要追求我自己的幸福,你们若真想做太子的岳父岳母,现在再生一个也不迟。” “你!”萧夫人举起手,咬牙瞪着知年。那一巴掌怎么也无法落下。 她从小呵护长大的孩子,真真是下不了手。 萧夫人恨铁不成钢,捂着脸哭着走到萧老爷身旁。 萧老爷抱着萧夫人抚背安慰。他厉声对知年道:“翅膀硬的家伙!竟然敢这般与你娘说话!她对你比对你弟弟还要关心疼爱,你竟一点感恩的心也没有!你现在给立马给我回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迈出房间一步!” 知年耸耸肩,转身离开。 萧夫人用余光憋见知年头也不回的离开,抽泣道:“老爷~。” 萧老爷轻声安慰:“我知道,年儿是我的女儿,我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重罚她。只是,她如今太不知天高地厚,日后真是当上太子妃,这样的行为地断然不能出现的。咱们现在把女儿教好,日后她就少受些苦。” 萧夫人点点头,可怜楚楚地道:“老爷,您近段时间一直在忙,我都不敢与您说。年儿自从摔跤摔到了脑袋,她整个人都变了。老爷,年儿这般,怕是与她那所谓的姐姐······” 脱不了干系啊。 萧老爷垂眸不语。 饭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萧翎儿吗? 这个女儿他到说不上喜欢,可她终究是他的女儿。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解铃愿》现实很残酷,梦也不会永远是好梦 外边天已经黑了,秋风簌簌。 知年的房间黑漆漆的,清冷的月辉从轩窗洒进来,铺在地面。 知年枕着手,翘着腿躺在床上,小白在她身边已经乎乎睡着。 院子传来蛐蛐的叫声,守夜的丫头在门外也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门,轻轻被推开。 一道身影带着皎洁月辉迈步走进。他步伐轻盈,来到床边。 知年的手指转着翠玉圆环,双眸在夜色中依旧明亮有神。她眼底噙着笑意:“我还在想你何时会出现。” “姑娘,您这话说得早早就知道奴婢会出现一般。”贵儿手里抱着一张被子,规规矩矩地站着,她双目无神,在夜色中,五官的阴影下,宛如没有灵魂的傀儡。 知年收起翠玉圆环:“我没你想得那么的料事如神。我知道今晚估摸会有人来,却不知来人是你。” 贵儿难得露出微笑:“知女莫若母,知母莫若女,姑娘和夫人真是心有灵犀。现已入秋,夫人怕您冻着,故而让我给您送被子。” 知年坐起身,她屈起左腿,支颌看着贵儿,道:“现在才命你送被子来,娘怕是对我这个女儿失望透底了。” 贵儿道:“姑娘言重了,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母女更没有隔夜仇。您明日好好地与夫人认个错,日后一切听她安排,您还是她骄傲的女儿。” 知年略略出神:“听她的安排?哪怕道路尽头是万丈深渊?” 贵儿将被子放到床上,声音轻柔缥缈:“姑娘您今夜真爱说笑,做父母的怎会害自己的孩子。前方,明明是康庄大道。” 知年凑上去,对上贵儿的的眸子,笑道:“这条康庄大道给你要不要?” 贵儿眼底没有往日的怯懦害羞:“姑娘,奴婢无福消受。” 知年道:“巧了,我也无福消受。” 贵儿:“姑娘贵为天命,怎会无福。” 知年扯扯嘴角,道:“我好歹曾经贵为天庭贵女,后被陷害贬入祈愿斋,你觉得这是一种福气?给你要不要?” “姑娘,您在说什么,奴婢没听懂。” 知年摇头叹气:“事到如今,你还在装。你向祈愿斋祈愿,就这般对待帮助你实现愿望的祈愿使?” 贵儿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知年:“合格的戏子,不是正是应该随机应变的么。” 知年两腿一伸,支在床上,懒洋洋地道:“不要自以为是地以为,人人都与你一般,都想做个戏子。” 贵儿坐到床上,贴近知年笑道:“那是他们没有体会到做戏子的快乐。” 知年笑笑:“那你觉得他们现在能体会到做戏子的快乐了吗?” 贵儿坐直身子:“不知道,所以就想着请你门祈愿斋的人进来体验体验,好与我说说。偏偏你变得不配合起来,真真是难办。你瞧瞧,为了让你走上戏路,我可没少挨打,一鞭一鞭地打在身上,痛楚传至心间,有那么一会儿,我才觉得我是活着的。” 贵儿扯下衣衫,身上仅有一件肚兜,她的肌肤,每一处是好地,新伤覆在旧伤上成了更新的伤。除去鞭刑,她的身上还被烙上各种烧红的铁饼的图案。 她像是展示满意的作品一般展示给知年看,得意道:“好不好?这些,都是证明我活着的痕迹。你说你,你若是当初不为我疗伤就好了。” 知年瞥一眼贵儿不再看她。 敢情她是个受虐狂。 她淡道:“你骗我进来,参与你的话本,评价你的演技,还要我虐待你。啧啧啧,还真是忙啊。你当时若是说,我绝对会比你想象中做得要好。” 贵儿穿好衣裳:“我倒也想说,只是怕你引起怀疑。正事要紧,我的话本就是正事。好了,你也别闹了,赶紧按我的话本来做,咱们继续演下去。秦王世子不适合你,皇子们才适合你,夫唱妇随,一生一心永相随不适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才适合你。” 知年不语。 秦王世子是不合适她,皇子们就更不合适了。 是!夫唱妇随,一声一心永相随不适合她,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弃之如糟糠更不适合她。 知年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你若是给我一个好点的角色,指不定我就给你点面子,继续陪你演下去。偏偏,你给我一个没得好下场的,知道结局的我,已然没有什么动力。” 贵儿道:“无论是戏本还是话本,都有固定的角色,若是每个人都挑三拣四,还怎么呈现出好看的故事。戏子,就该有戏子的职业操守。” “此话有理。”知年坐起,笑道:“但我不是戏子。” 贵儿道:“当你进入梦境,你便是梦境里的戏子,必须遵循话本的故事演下去。只有这样,你才是好戏子。” “你这是在强迫我。” “你是不懂我的苦心。但凡进入我的梦境,参与我编造的故事,我都将没人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之中,一生或许只有一个角色,在我这里,他们体验不同角色。而我,永远都是最可怜,最怯懦那个,挨打挨骂能不吭声便不吭声。诶呀,这么与你一说,他们倒是应该感谢我才对!” 知年嗤笑:“三千世界,众生如同浮云一般,有多少人浑浑噩噩地过了一辈子。别说体验不同角色、不同的人生,他们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能做好。” 贵儿微微扬起下巴:“所以我这次便是在帮他们,不仅让他们做好自己,还能演好其他角色。” “你这个?免了,我在你梦里体验这么多天,看似过得很充实,遇见许多事,实际真就如一场梦,先是虚无又真实,而后便是萍水相逢一般,感觉渐渐远去,最后就是过眼云烟,想记都记不起了。” 贵儿冷笑一声:“你说的不过是寻常梦境,我的梦境才不会这般。” 知年道:“我说的,是我这段时间在梦境里的体验。梦里,永远比不上现实。现实很残酷,梦也不会永远是好梦。” 贵儿骤然冷脸:“你够了!总而言之你好好陪我演戏便可。” 知年勾唇戏谑地笑道:“不好意思,我可没你这般闲。你的梦境我不想继续待,你的话本我也不想继续演,你骗我进来,等我出去再与你慢慢算账。” 贵儿仰头大笑:“出去?只要我不愿意,谁也别想出去。”她拉住知年的手,脸上是扭曲的笑容:“你如此不配合,那我便来告诉你,在我梦里的人究竟有多幸福!”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解铃愿》该睡觉的时候不想睡觉,该起床的时候不想起床 气氛微妙的房间里,知年的眼前出现一条笔直的街道。 嘈杂声渐渐在耳边响起,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街道慢慢被小贩与来往百姓填满。 漆黑安静的夜晚,登时变成繁华鼎沸的白日。 知年站在街道中央,身后的床不知何时消失了。 小白扑地摔在地面,醒了。他惺忪地揉着眼睛,飞到知年的肩膀上:“这么快就到早上了吗?” 知年笑道:“是啊,该睡觉的时候不想睡觉,该起床的时候不想起床,结果一眨眼就到早上,当即后悔得不得了。” 小白打一个哈欠:“年年,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吗?” 知年耸耸肩:“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吗。” 小白又打了一个哈欠,决定钻进百宝袋里继续睡觉。 贵儿走在前方:“跟我来。” 来往的人群像是看不见贵儿和知年一般。 知年和贵儿宛如街道上的局外人,朝街道前方慢慢前行。 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街道上的百姓,洋溢出幸福的笑脸。 知年和贵儿穿行其中,人群熙熙攘攘,街边的景色却是变了又变。 贵儿停下脚步,指着阡陌绿野当中,背靠群山的一间小屋,笑道:“你瞧,那娃娃笑得多开心。” 知年望去。篱笆围住的土坯小屋,小小的院子里有鸡有鸭,一只大黄狗趴在一个妇人脚边,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可爱肉呼呼的小娃娃。小娃娃被夫人逗弄得开心地甩着小手小腿,咯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刚冒尖儿的小牙齿。 贵儿继续带知年朝前行进,她们走着走着,周遭的绿野变成江南水乡,略有不平的青石板砖,缝隙之间长有翠绿的青苔,一间间小院整齐有序地一字排开,白墙黛瓦,浸润在烟雨蒙蒙之中。 河堤上,一棵棵垂柳青翠欲滴,平静翠绿的河面,一艘艘小船来来往往,船夫带着斗笠,挽起裤脚,笑吟吟地在船尾划船,文人墨客,公子小姐在船上吟诗作对,谈笑风生,吹丝竹,唱歌谣。一座座石拱桥,连接河提两岸。 一个蹴鞠从一间小院滚到知年脚边。 小院跑出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娃娃,他蹦跶着小腿,跑到知年脚边将蹴鞠捡起。小娃娃抱着蹴鞠回到院子。 院子里的丫头脸上是宠溺温柔的笑容,她们躲在门扉后,探出脑袋,目光皆落在小娃娃的身上。 骤然之间,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天旋地转,一片模糊之后,水乡变成了落日余晖洒在羊场小道上的乡村。 贵儿仍旧走在前方。 知年无言跟在身后。 小道上,忙碌一天的农民肩扛着担子纷纷朝回家的路走去。 天边,像是被火烧一般。纵横交错的田野,披上晚霞霓裳,金黄一片,夺目绚烂。 贵儿和知年路过一间私塾,刚好碰见下学。孩童从教室里跑出,追逐打闹般地跑出私塾。 乡下的孩子性子野,即便穿着草鞋依旧能足下生风。 “等等我!” “略略略······我偏不!” “······” 孩童们从贵儿和知年身边擦身而过,留下一道道身风。 笔直的小道,笔直得望不见尽头,几乎填满天际的太阳,将小道上的身影拉得细长。 贵儿望着活力四射的孩童的背影,对知年道:“你瞧,他们多有活力。” 知年笑而不语。 她们继续朝前行进,小道慢慢往两旁扩大,脚下坑坑洼洼的黄泥路变成平坦的路面。 知年和贵儿站在路中间,身后传来吹锣打鼓的声音。 知年循声往回看去,一众队伍走在路中间,尤其显眼的是坐在马背上俊朗少年,他头戴官帽,胸绑大红花,神情意气风发。 知年和贵儿走到两侧,身旁是道贺的百姓。 “王家哥出息了,状元啊!” “是啊,不枉他母亲独自一人辛辛苦苦将他拉扯长大。” “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是是是······是了······” “······” 知年在人群中,权当是看热闹,不知何时,贵儿的身影不见了。 知年勾起唇角,朝街道打了个响指。 “噗——” 好似是泡泡被戳破的声音,四周的百姓的面容登时变得狰狞,他们举着手在街道上恐慌地四处奔逃。 昏红将天空浸染,脚下变得一片狼藉,四周开始泛出黑雾。 知年缓步朝前行进。有官兵拿着武器在她身边四处搜查,似是在捕捉重要疑犯。 “在哪里!?” “好像是在前面的巷子里。” “走!一起过去!” 知年跟在官兵的身后,走进墙面斑驳,看起来已经荒废已久的巷子。 她走进一间院落,隐约听见婴儿的哭喊。 知年循声走进一间房间。 房间与凄凉的院落不同,里面温馨暖人,中间摆放一张婴儿的摇床。 知年走上前,婴儿床里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含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哭着。 他看见知年,圆碌碌的大眼睛,清澈纯洁,天真无邪的目光落在知年身上,不愿移开。 知年双手环胸,挑眉道:“怎么?想让我抱你?” 小娃娃屈起柔软短小的小腿,肉乎乎的小手抓住肉乎乎的小脚,咧开嘴对知年笑了笑。 知年对小娃娃做了个鬼脸,小娃娃笑得更欢脱了。 知年无奈,只能生疏地将娃娃从婴儿床上抱起。 小娃娃的身体软软的,知年却从头到脚都变得僵硬无措。 自她懂事,她抱过刚出生的小狗,也抱过刚出生的小猫,唯独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娃娃。 “没想到,你倒是挺有抱孩子的天分。如何,愿不愿意留下帮忙照看孩子?” 贵儿突然出现在知年的身旁。 奶香的小娃娃于知年来说,就是长刺的仙人掌,抱在怀里扎得慌:“你一会儿让我配合你,演你的话本,一会儿又让我帮忙照顾小孩,你倒是挺看得起我的。” “二选一如何?” 知年笑笑:“你这心思变得也是够快的,扯我来看一些有的没的,就想让我留下帮你干活,你当真是在梦里待久了,连人都变得幼稚天真了。” “幼稚也好,天真也罢,总之那些凡人握在我的手里,你真的不会无所顾忌?” 知年眨眨眼睛,假装思考片刻:“难说。”她对上贵儿透出几分傲气又有几分戏谑的目光,松开双手。 “蜃,停手,你将无辜的人困在梦里,你何尝不是也将自己困在梦里。” 襁褓的婴儿摔在地面,化成风沙转眼消散不见。 贵儿瞪着怒目几乎喷出火,她理智全无,没听进知年话。她掐着知年的脖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松手!!!”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解铃愿》绝对的正义,不是正义 蜃还有一个名字,名叫王笙。 王笙家里从祖上就喜欢与凡人交好,他们喜欢尘世的繁华,哪怕被族人嘲笑劝阻。 凡间有什么好的?你们非要去。 凡间上边儿,全是坏人,他们若是发现你们没有利用价值,就会对你们赶尽杀绝,谁让你们不是他们的同类。 他们连同类都杀,更何况你们这些异类。 …… 王笙从小在凡间长大,自小被当成男孩子来养。她的父亲去世得早,是被阿娘拉扯长大的。 她问阿娘:“为什么我要被当成男孩子来养?” 她也想绑漂亮的发髻,也想穿漂亮的裙子。 阿娘将她抱在怀里,亲了几口,回答她的话听得她一头雾水:“阿笙,你要快快长大,长大之后才能保护阿娘。” 王笙天真无邪地眨眨眼。 保护? 何为保护? 她的阿爹走得早,她还没出生阿爹就生病离世了。曾经有个嬢嬢过来看她,把她圈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她。 嬢嬢说她和阿爹小时候特别像,简直是她阿爹的小翻版。 阿娘怜爱中带着可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叹了口气:“可惜是个女孩子,若是个男孩子该多好。” 王笙小时候觉得,大人总爱叹气,偏偏叹气这个东西还喜欢传染,你叹一声,他也叹一声,真不知有什么好叹的。 嬢嬢发出一声叹息,安慰道:“我知道,你想孩子的父亲想得紧,可男孩女孩都是你的骨肉,你又何必这般折腾。” 阿娘捂脸,身体一抽一抽的:“你不懂,不会懂的。” 王笙的记忆里,母亲一直都是柔柔弱弱中透出坚强。日子也是再母亲的辛勤劳作下越过越好。 王笙没有父亲,却是在不失关爱的成长下长大的。他记得他四岁的时候搬去一座江南小镇,土坯小屋变成白墙黛瓦的别致小院。小院里种有一棵橘子树,结出来的橘子特甜。 他喜欢在小院里踢蹴鞠,阿娘请的侍女站在一旁拍手纷纷夸赞:“少爷真棒,少爷真乖。” 后来不知为何,他们又搬回了乡下。侍女不见了,仅剩下一个老嬷嬷服侍她的母亲。 她内心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觉得奇怪。 她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母亲送她去私塾读书,她没少和私塾里面的男孩子闹在一起,也闯了不少祸,因此一向温柔待他的母亲没少生气,也没少打她。 王笙母亲因操劳,身体时好时坏,尤其喜欢咳嗽。 王笙随着年纪的增长,母亲一日一日的的身影牢牢刻在她心里,她开始静下心,奋发读书。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考上状元,将母亲接进城里,城里的百姓纷纷向她祝贺。 原本值得开心的事情,母亲的脸上总挂着担忧。 她终究是个女儿身。 当朝没有女子为官的传统,她考上状元入朝为官已是欺君之罪。 王笙不以为然,她早就将自己当成不输任何人的男子。世人皆夸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的想法还是天真了些。 母亲在她为官第二年的冬天,去世了。 她哭得很伤心。 与她一同入朝为官的陈令,是她那一期的榜眼,入朝后一直与她交好,两人称兄道弟,经常一起约去喝小酒,讨论……话本。 没错,他们都喜欢写话本。 母亲去世的时候,陈令一直陪着她。 陈令幽默风趣,性格温和平易近人。在王笙眼里,陈令好像和谁都能做朋友。 没有母亲的王笙,日益依恋陈令。 情窦初开,谁又拦得住? 尤其是陈令与她是无所不谈的好友,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不离不弃地安慰她,照顾她。 一次醉酒的时候,她的真实身份被陈令发现了,她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陈令。 显然,惊慌失措的是陈令,他用被子将她牢牢盖住,嘴里嚷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噗嗤一笑,她问他,会将今晚的事情告诉给皇上吗? 陈令红着脸咽了一口口水,摇摇头。他说他一直以自己喜欢男子为耻。 两人无言对视,含泪相拥在一起。 王笙没有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是姑娘的打扮。她与陈令制造了一场假死,她则以王笙的双胞胎妹妹的身份得以重生,取名为王可卿。 她嫁入了陈家,夫妻和睦,婆媳和气,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很快夫妇俩迎来他们第一个孩子—— 是个天资聪颖,可爱的小公子。 小公子一岁的时候,不知为何时常梦魇,陈令夫妇俩急在心间。 王可卿没有忘记她是一只蜃,她与生俱来就会制造梦境,为了让儿子能安心休息,她决定为小公子设下一道梦境。 世间总有一些人,秉持着绝对的正义,从而在根本上分不清好坏。 王可卿为儿子施法引来刚好从陈府门口经过的一位老道士。 老道士一生最痛狠的便是妖怪,在他眼里所有的妖怪都应该被铲除。它们是异类,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 儿时的记忆可能会因为世间的流逝,渐渐埋在心里,终有一日还是会从心间被扒出。 王可卿记起来了,母亲为何要带她离开江南小镇,就是因为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老道士。 若不是他,母亲也不会这般早早离她而去。 老道士认出王可卿。 妖怪的模样再怎么变,他的妖气永远都不会变。 除去已经融入凡间的妖需要配合,尤其是像王可卿这种嫁给凡人的妖怪。 老道士没有立马揭穿王可卿,而是以他可以解开陈家小公子梦魇为由,留在陈家。 陈令与父母愁了几天的眉头终于有所松动,老道士的不请自来,更让他们坚信这是天爷派下来拯救小公子的在世神仙。 自那之后,王可卿与老道士几乎每天都在斗智斗勇。她有找老道士谈过,她不会害任何人,也从未害过任何人。 老道士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世间的妖怪都是邪恶的,不为其他,只为妖怪是妖怪,即便它们嘴上说得再好听,可狗改不了吃屎。 一次次的谈崩,让王可卿很崩溃,小公子因为有一半血缘是妖怪,所以在老道士神不知鬼不觉的操弄下,身体越来越差。 王可卿找过陈令谈话,也找过公公婆婆谈话,让他们请老道士离开,孩子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陈家人依旧相信老道士是上天派下来,唯一能救小公子的人,他们对王可卿的建议置若罔闻,久而久之,王可卿和陈令的感情出现了裂痕,他们沟通无果,开始吵架。 王可卿很无奈,她只是一只蜃,道行不如老道士,每日还要想方设法保护小公子与老道士斗智斗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姻缘愿》年纪上去了,总是很容易不舒服 终年白雪不化的昆仑之巅,渺茫雪白。 清净隔世的昆梧宫,宛如冬日之中的春景,青葱翠绿。 小童们在院子里洒扫。 枝头上,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 一道白衣翩跹地身影,带着一身雪气缓步走进昆梧宫。 小童们见到道骨仙风,儒雅俊朗的来人,纷纷放下手中洒扫的器具,双手作揖,恭敬地朝来人朝拜。 小童一二起身后忙跟在来着身后,语气略带幽怨:“神尊去哪了?让弟子们好找。” 白泽睨一眼一二,淡道:“去办了些事情。我不在宫里这段时间,你们可还好?” 一二叹一口气,神尊明明心里清楚得很,偏偏又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神尊此话难道不是明知故问?敖曦公主的心思您难道不知。” 一二想想,都是泪。 好在后头被轩辰帝尊给带走了。 经过白玉莹润般的小广场,走在九曲的木桥上,两侧溪流见底。褐色地鹅卵石圆滑堆砌,水车叽噜叽噜地转着,五彩锦鲤得知白泽回来,兴奋地涌在桥边。 桥后,白色砾石铺地,白茫茫间现出几分翠绿。砾石滩上,以小步台为路。 白泽悠悠然地迈入正殿。 缤纷绚丽的锦鲤开始散去,唯余一条久久不愿离去。 几日后。 仙雾缭绕的天宫,一朵万顷的云朵上,是一片平静的碧波汪洋。 汪洋之下,有一座富丽堂皇的水晶宫殿,宛如水中天宫。 守在宫殿外侧,在宫殿里端茶送水的皆是清一色女子。 她们绾双髻,绑红绳,上身穿着七彩绫缎、轻柔如薄纱的齐胸喇叭袖上衣,臂挽轻如羽翼般的透明披帛,下身是宽大的裙摆,裙摆之间,是五色粼粼,泛着彩光的鱼尾。她们样貌别致,眼周覆有五光十色的鳞片。她们在水里边游边笑,整座宫殿都充斥着欢声笑语。 与笑声格格不入的是宫殿主殿里,贵妃榻上略显愁寂的女子。 她与欢声笑语的姑娘不同,鱼尾要比外边姑娘的要大一些,鱼鳞的色泽要比外边姑娘要更加光彩夺目。 她乌发绾成朝仙髻,头戴润白珍珠发钗,眉间点朱红花钿,一身月白色广仙流光裙。仅仅是简单地躺在榻上,却宛如美不胜收的美景。 如此闭月羞花,秀色可餐的女子,眉间却微微地蹙着,让人瞧见,心中不由生出怜爱。 坐在她下侧,为她按摩的小鱼娥霁儿见她一连愁寂几日,眉头也跟着紧皱起来:“仙子,神尊都回来了,你为何反而还不开心了?” 鱼仙瑜姬先是叹一口气:“回来又如何,我却无法向他道出我的心意。” 霁儿挠挠头:“仙子前段时间混在锦鲤当中等候神尊回来,那他回来时仙子没有现出真身?” 瑜姬如扇子般的睫毛沾有星点大笑的水露,微微一动,顾盼生辉,她双手放在胸前,绞着披帛:“我······我不敢。” 霁儿无奈摇摇头。她家仙子什么都好,唯独胆子不大,芳心暗许近千年都不曾将心意说出。 “仙子,你当鼓起勇气才是。你若是鼓起勇气,还有那龙族公主什么事?” 瑜姬被霁儿的话吓得连忙坐起,她做一个噤声的动作:“这种话莫要再说!龙族公主是龙族的掌上明珠,是天庭尊贵的公主,不是我等能在背后议论了。” 霁儿努嘴,委屈道:“这里又没有外人。” 龙族公主身份在尊贵如何? 她家仙子是天界的鱼仙,掌管世间所有鱼儿,又深得天帝天后喜爱,论地位身份外貌,也不比龙族公主差。 瑜姬作势轻轻拍了拍霁儿的脑袋:“隔墙有耳动不动?” 霁儿摸着脑袋,道:“仙子,既然你说不出口,找人替你说如何?指不定你和神尊是郎有情妾有意,将心意说出,说不定就是一段佳话,美好姻缘!” 瑜姬白如冬雪的面庞登时矂红起来,几乎要喷出滚烫的热气。她捂着脸,激动得说不出话。 霁儿笑得开心:“仙子,要不让我替你去如何?” 瑜姬激动的心情稍稍缓和,她依旧捂着脸:“你怎么进去?神尊喜欢清净,除去龙族公主以外,哪怕是天帝,没有他的帖子也无法进去。你修为不如我,又怎能混进去呢?” 瑜姬说着说着便开始低落起来,她双手环膝:“指不定那日神尊回来已经发现我混在他养的锦鲤里了,他会不会为此生气?” 霁儿思忖半会儿安慰道:“神尊定不会生气的,他若是生气,当时早就将您揪出交给天帝了。” 瑜姬没有说话,发出一声叹息。 霁儿见瑜姬又恢复愁寂的面容,登时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仙子,咱们向祈愿斋祈愿!不对,祈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仙子,咱们去祈愿斋!” 祈愿斋。 知年坐在绿油油的草坪上,拿着草,喂着老白。 老白吃得很慢,看起来没什么胃口。 知年把手放在老白的额头上:“不舒服?” 随即,她立马叹一口气:“终究还是太老了,年纪上去了,总是很容易不舒服,好比老莽,一天天下来,不是这疼就是那疼······” 小白趴在知年的脚边,仰着小脑袋,天真地道:“莫不是前边儿的任务里,吃错东西?” 知年登时觉得一阵恶心,她朝小白做了一个凶狠的鬼脸:“小白,不是说好了吗!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就不要提起来。老白吃的再错的东西,终究还是草。” 不似他们,一桌的虫子老鼠宴,看得她连带一个月前喝的酒都要吐出来了。 小白汗颜。他当时见到虫子老鼠宴,脸色同样十分不好,过了一日,便不再觉得有什么。 为什么呢? 难不成因为他是狗? “谁让你当时止不住诱惑,不听劝阻非要吃,梦境里的东西有什么会是真的?” 知年的胃又开始翻腾,自从梦境出来,她的胃口猛减,到今日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的白粥。现在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被小白提起,估计她这个月的胃口都不会好了。 “你好意思说我,你当时明明吃得比我还要欢。” 不能因为是小狗狗独留她一人恶心。 不对! 还有一渊! 话说回来,自打梦境出来,就没见过一渊了。 天边,飞来一只彩雀。 彩雀落到知年头上的树枝上,声音清脆明亮:“年年,有人找你。” 知年疑惑。 彩雀一般来找她,不是说老莽找,就会说送也找,再不济就是上边儿的人找她过去训话。 她在祈愿斋这么多年,第一次有鸟向她报传有人来找她。 知年与小白对视一眼后,带着些微的期待与激动,问:“谁?” 彩雀想了想:“不认识,不过确定的是,他是天庭的神仙。” 第一百二十六章 《姻缘愿》争不过又如何?不会找帮手吗? 天庭那些不食人间烟火,自视清高的神仙会愿意来祈愿斋?至少知年被贬来这里这么久,今日之事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况且,还是来找她的。 祈愿斋于天庭来说,好比凡间关押重刑犯的天牢。谁没事吃饱了撑的,会跑来即危险,又不见天日的天牢逛一逛,也不怕脏了眼睛和鞋子。 知年很好奇来者是何人,但她的骨气与对天庭的怨气又支使她无法做到心如止水般前去应见。 她躺在草坪上,枕着手,道:“不去。” 彩雀没有强迫知年,收到知年的答案飞走了。 小白望着彩雀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叹息。他理解知年的心情,好比一个被父母冤枉的孩子,得不到道歉就算了,还被深深责罚,即便表面不说什么,心中也会暗暗憎恨父母。何况,知年还是那么记仇的人。 同时,他也怕。 他怕来找知年的,是知年心心念念会来接她回去的那位。因为知年的倔强,错过和好如初的机会。 小白试探地问一句:“年年,你当真不去瞧一瞧,万一……” 知年翻身背对小白:“小白,你想多了,他不会来的。他若是来,早就来了。” 小白垂头不在说话。 知年和小白同时沉默了,老白趴在草坪上,昏昏欲睡。 风,轻轻拂来,吹起如绿毯般的草坪道道涟漪。远处,是瀑布哗啦啦啦的落水声,阳光不算刺眼,照在身上与眼睛上暖暖的,睡意渐渐升起。 “仙子,她好像睡着了。” “霁儿,咱们还是回去,若是被人瞧见就不好了。” “仙子,既然来了,不办成事情岂不是白来?您看我的,我来叫醒她。” 知年听见耳旁的声音,她才刚睡着,就被声音吵醒了。 她睁开眼,瞧见一位可爱俏丽的姑娘,正拿着一条狗尾巴草往她鼻子伸来。 霁儿见知年睁开眼,马上停止手上的动作。 知年的眼神有些朦胧,剩余大部分是凌厉。 霁儿连忙起身,跑到瑜姬身后躲起来。 这就是当时被众神讨伐的知年吗!? 简直太可怕了! 完全就是恶魔! 知年坐起,站在眼前的是身披白色斗篷的瑜姬和霁儿。 鱼仙与她的小鱼娥在水里下身为鱼尾,在陆上鱼尾可化腿,唯独不变的,是覆在眼周的鱼鳞。 瑜姬掌管天下的鱼儿,却不是能打的神仙。当初众生讨伐知年的时候,她并没有参与其中。一是实力不允许,二是害怕受到波及。故而,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被众神讨伐的知年。 说到众神讨伐,实际上是天界的武神武力讨伐知年,文神是站在一边围观,然后发挥他们三寸不烂之舌,将知年所犯的罪夸大其词,再言辞窃窃、无比诚恳痛心地祈求天帝给知年治罪。 知年打量一眼瑜姬:“你就是来找我的天庭神仙?” 瑜姬平时胆小,却又是个护短的,她将霁儿护在身后,鼓起勇气,微微抬起下巴,尽量让自己不在知年面前失了气势。 “我……我是瑜姬,今日来……来找你,是,是要向你祈愿。” 气势是与生俱来,也可以后天修成,知年的气势是与生俱来外加后天修来。 瑜姬不想气势输给知年,可当她站在知年面前,哪怕知年是坐着的,气势还是输给了知年。 “今日是怎么了?真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天庭孤芳自赏的神仙不惜降低身价来祈愿斋,就是为了上门祈愿?” 瑜姬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如何,你愿不愿意?” 知年答非所问:“祈愿斋这么多祈愿使,为何是来找我?” 瑜姬道:“因为我问过了,祈愿斋里或许只有你才愿意帮我,也只有你有空来帮我。你愿不愿意?我……我的祈愿急着实现。” 知年嗤笑:“喂喂喂,可不能占着自己是神仙的身份,外加天庭管属祈愿斋,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插队,不按规矩来办事。在我这里,规矩就是天!哪怕是天帝来了,也要给我乖乖排队。” 小白:…… 他已经醒了,睁眼前听见知年这么一句话,臊得他无法睁开眼。 论祈愿斋谁最不将规矩放在眼里? 答:知年。 论祈愿斋谁投诉最多? 答:知年。 论祈愿斋谁的赔偿最多? 答:知年。 可她现在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规矩大过天这句话,真实得像真的一般。 不知道的,真以为是真的。 瑜姬便是不知道的那位。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霁儿也是个护主的,仙子受挫,她再害怕也要出来维护主子,何况这是祈愿斋,在祈愿斋,仙子受挫传出去,日后还如何在仙界抬起头。她的仙子,不仅胆子不够大,还是个脸皮薄的。 “喂!你……你怎么说话的!尊卑……尊卑有序懂不懂!?” 知年的目光轻轻一扫而过,吓得霁儿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知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祈愿斋讲尊卑有序?你是在与我讲笑话吗?” 瑜姬咬咬唇,扯了扯霁儿的袖子:“既然不愿意,咱们还是回去。” 霁儿不情愿,害怕是一回事,主子的愿望是一回事,两回事相比较,自然是主子的愿望更重要。 “仙子,请您别这么快放弃,那龙族公主没事的时候就整日缠着神尊,您难道就忍受得下去?” 瑜姬抿抿唇,不再说话。 知年的神情平静,内心在想:敖曦也是个情根深种的人物,这么久了,还来缠着神尊。别说,除了敖曦之外,瑜姬也是对神尊芳心暗许已久。 啧啧啧,神尊避世这么久,对世间的贡献不多,烂桃花却一大堆。 霁儿见瑜姬沉默,若不是为了给主子面子,估计是急得要跺脚了。 “仙子,请您别犹豫了,说不定神尊正等着您去拯救他呢!” “噗——” 知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个小鱼娥当真是有趣得紧。 霁儿不悦,努嘴问道:“你·····你笑什么!?” 知年对她摆摆手,敛了敛笑意:“我是笑过了这么久,神尊竟越来越没用,还需要你家仙子美女救俊男。” 霁儿从鼻孔哼了一声:“你懂什么,神尊指不定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咱们仙子大胆些,主动迈出这一步。” 知年点点头:“此话有理。” 霁儿道:“所以,你接不接我家仙子的愿望?” 知年顿时生出好奇,她歪头思忖片刻问:“你家仙子的愿望是什么?” 霁儿得意地笑了笑:“替我家仙子从龙族公主敖曦手中抢回白泽神尊,并促成我家仙子与白泽神尊姻缘。” 第一百二十七章 《姻缘愿》姻缘难道不是月老的事情? 小白的神情登时变得凝重起来,他咽了口口水,看着垂眸沉默的知年。 成全神尊与瑜姬的姻缘,不知知年会如何想。 小白在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知年、小白、瑜姬、霁儿之间一时间沉默下来。 一阵又一阵风拂来,顶头是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 厚厚的一朵白云刚好从顶头飘过,遮住的温煦的阳光,知年的神情埋在阴凉之下,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白云飘过,阳光再次洒露在知年、小白、瑜姬、霁儿身上。 瑜姬和霁儿与小白一般,紧张的心提到嗓子眼,掌心上沁出冷汗,明明是夏日,后脊背却在发凉,这种感觉即便是在水里也未尝有过。不同的是,她们紧张的点与小白的不一样,她们紧张是因为害怕知年拒绝她们。 知年微微抬起双眸,眼中竟是疑惑,她打破气氛紧张的沉默:“促成姻缘不是应该找月老吗?为何来找我?” 小白登时松一口气,还好,没有生气。随即,他又心疼起了知年。 这么多年过去,看起来越来越无法无天,实际比谁都要成长得快。这种成长有顺势成长的,也有被迫成长的。 小白无比清楚,知年的成长被迫比顺势要多得多。 瑜姬和霁儿也同时松一口气。 还好,没有直接拒绝她们,说明她们还有希望。 霁儿清清嗓子,回答得算是恭敬,内里却带着阴阳怪气:“怕是你离开天庭许久忘记了,月老掌管的是凡间信男信女的姻缘,神仙的姻缘他一般不管,除非找上门求他帮忙。你想想,敖曦那个性子若是知道咱们仙子去求月老成全仙子与神尊的姻缘,恨不得把天庭给掀了,况且,敖曦的脾气天庭谁人不知?月老是断然不会答应我家仙子的。” 知年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道:“可是促人姻缘这件事,并不是我擅长的,不瞒你们说,追人一直是我的弱项。没想到,强得无懈可击的知年也会有弱项。” 小白:······ 他是白担心她了。 瑜姬:······ 霁儿:······ 知年捂嘴娇羞一笑:“青春易逝,时光一去不复返,想当年我也是个渴望一段刻骨铭心爱恋的小姑娘,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露心思,结果惨遭拒接。诶~,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瑜姬舔了舔唇,眉头微蹙,走到知年面前蹲下,目光带着些怜楚:“世间岂是件件事都能遂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以后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 知年屈起左腿,双手交叉覆在膝盖上,她的侧颊贴在手背上,看着瑜姬,目光平静悠远:“日后?没有日后了,被伤透了心,不会再爱。” 情伤之痛,岂是他人能懂。 他人能做的,不过是安慰几句罢了。 瑜姬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知年灵动地转了一下眸子,换了个姿势,左手支着下颌,道:“答应你可以,不过我有要求。” 瑜姬惊喜交集,与霁儿开心地对视一眼。她问:“什么要求?” 知年道:“与你们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除去付个祈愿斋的酬劳之外,还要单独付一份给我。” 瑜姬一双水灵灵的双眸迸射出兴奋,白嫩的脸蛋透出淡淡的红晕,娇俏的面容让人见着都不由心生怜爱。 她刚想开口答应,结果被霁儿抢先一步。 霁儿问:“是单纯的酬劳?” 霁儿终究是干活的,干活儿的要比被服侍的容易多留一个心眼。 付酬劳于神仙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酬劳也分很多种,虽然不是难事,但是还是要问清楚为好。 知年点头:“没错,很单纯的酬劳,自打我来祈愿斋,除了酒便是钱。我要的不多······” 她对瑜姬俏皮地眨眨眼。 瑜姬的脸不由自主地变得更红了。 眼前的姑娘太美,美得连她都自愧不如。 她原以为,被关在祈愿斋的罪神,全是凶神恶煞,满嘴獠牙的恶魔。 知年连带也扫了一眼霁儿:······能抵我欠下的债就可以了。” 霁儿半信半疑:“就这?” 知年无比诚恳地点点头:“没错,就这。” 霁儿再问:“当真?” 知年就差竖起手指发誓:“比真金白银还真。” 霁儿总觉有种预感,这是一个陷阱。 “你欠了多少?” 知年想了想,与小白对视一眼,又掐着手指大概地算了算:“应该······欠了不少。” “不少是多少?” 知年一脸纯情无辜,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应该又黄金万两这么多。” “这么多!”霁儿登时目瞪口呆:“你确定你来祈愿斋是赎罪的?” 难道不是错上加错? 知年道:“确定。我与你们说,你们就不要犹豫了,祈愿斋上下,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们,你们的水晶宫随便一样东西拿去凡间一当都是相当地之前,黄金万两于你们来说,小意思。” 霁儿本想反驳,被瑜姬打断了:“霁儿,得了,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知年·······姑娘,我能叫你姑娘?我答应您,只要你能帮我完成愿望,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她的水晶宫,虽然不必海里的龙宫大,但凡间少见珍贵的宝物还是有的。她不是爱财之人,与其放在宫里当个摆设,不如让他们发挥出他们原本的实力。 知年豪爽地拍了拍瑜姬的肩膀:“瑜姬,不瞒你说,我最喜欢就是与你这种人打交道,爽快麻利,不似有些人,一件事要确认半天,问完还要在哪叽叽喳喳地怀疑个不停。” 霁儿:······· 你直接报我的名字行了。 瑜姬羞涩地低下头。 霁儿:······· 仙子,你害羞什么? 瑜姬道:“知年姑娘刚才说除了酒就是钱,姑娘还喜欢喝酒?” 知年挑眉:“自然,尤其是美酒。” 瑜姬道:“也不知我宫中那些算不算美酒,只有等姑娘品尝之后才知。” 瑜姬以为知年会是个暴脾气动不动就会喊打喊杀暴戾之人,没曾想,慢慢地聊起来却是个好讲话的,真真是无法将她杀害同僚之事与面前的她串联起来。 知年一听到有酒喝,双眸登时一亮,立马站起身:“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啊。” 瑜姬也站起,开心地点点头。 知年对老白道:“既然你没什么精神,就留在祈愿斋好好歇息。” 言毕,给老白设下一道结界,为的是防止九璋回来,将老白吃得骨头都不剩。 第一百二十八章 《姻缘愿》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小白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别人知不知道知年的心意他不知,反正他是清楚知年的心挂在谁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知年嘴上不说,表面不表露出来,内心谁又知是怎么想? 情感是一个很奇怪当东西,小白以前不懂,经历过之后,好像摸出一些门道来。 情感,尤其是寄托在别人身上的那种,你说忘了,好像又没忘,想起来时,心中总有股说不名道不出的感觉。你说忘不了,时间久了,照样是该吃吃该喝喝,想起来依旧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却也不会因为这种感觉缺吃少睡。 小白不知其他人是不是这般,反正他觉得知年是这般,有些人也会是这般。 知年要回天庭去见曾经情感寄托之人,他多多少少会有些担心。情感奇怪就怪在上面所说的情况是在远离情感寄托之人的生活环境中,如若再遇见,会是如何? 崩溃还是一笑而过? 小白飞到知年的肩膀上,压低声音问:“年年,你当真要上天庭?” 知年眨眨眼,好像是在告诉小白,你这不是在明知故问么。 “不然呢。有钱收,有酒喝,为何不去?” 小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年问:“那是什么意思?你害怕我上去会忍不住揍一顿当初讨伐我的众神?你放心,我会忍住的,毕竟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不能冲动,你说是。” 小白:是哦,他竟忘了这一茬,好在知年还算清醒。不过,除了这件事,还有比这件更重要的事情,知年,你莫不是在装傻。 “年年,此次前去,难免会碰到白泽神尊,你可想好如何去面对他了吗?” 知年舔舔唇,陷入沉默, 是啊,她该如何去面对他? 笑吟吟对他招手:神尊好久不见,你依旧俊朗儒雅?还是抬起下巴,高傲带着仇怨:神尊你等着,终有一天我会回到天庭,报我那日被陷害之仇! 除此之外,她见到他之后,又会是哪种心情? 在祈愿斋这近千年的时间,她已经学会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 这份感情包含着她从到大对他的情感:依附、崇拜、尊敬与爱慕·······若说要忘掉,她很明确的告诉自己,她忘不掉。 刻在骨里,融资血中,如何能忘? 上次匆匆一见,她的胸口闷得紧,若是当面一见到底会如何? 她知道,她所谓学会将感情埋在心底,不过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时光将它覆盖,加之不间断的任务,让她没时间去将这份感情时时挂在心的中间日日感伤。 知年扯了扯嘴角:“没想好。可是小白,不瞒你说,我想见见他,这么就不见了,还是想见见他。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在蜃的梦境里。你说神不神奇,我在蜃操纵的梦境里,梦见了他。他站在树下,地上满了一片月光,连光华皎洁的月亮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了。” 小白叹气摇摇头,不再说话。 知年和小白、瑜姬、霁儿走到祈愿斋的大门的时候,一渊正靠在门框边上。黑色的头发,黑色衣衫,衣衫下是裸露出大片胸膛。流畅的肌肉线条,紧实优美。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为他添上几分病态的美。 门外,海风呼呼。 一渊的乌发与衣衫随风而飘。 知年微微垂下眸子,肩膀上托着小白,更在瑜姬与霁儿的身后朝门外走去。 经过一渊的时候,他的手一把握住知年的手腕。 知年停下脚步,垂眸没有说话。 一渊咧嘴依旧是一脸痞笑,他生得不能用帅形容,只能用美来形容。美得连女子都自惭形秽。不同在梦境的是,他的双眸就如鸽子血的宝石一般,血红透亮,鲜艳夺目。卧蚕处,绘有两条红色透金,如丝线一般粗细的花钿,再为他添上几分邪气。 他道:“我替你去如何?” 知年抬眸,马上露出一个笑容:“哟,在梦境里怎么求都不愿出手帮忙的一渊大哥,现怎么这么热心?竟主动要求帮忙。” 一渊道:“这不是瞧你在蜃的梦境里花了不少时间,又吃了不少倒胃口的食物,故而体谅你,让你多休息几天。” 知年嘴角抽搐两下。 故意恶心她的。 那壶不开提哪壶。 她瞪了眼一渊,装出一副漫不经心:“谢谢您的好意咧,不瞒你说,在蜃的梦境里,我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一渊不恼,笑意反而愈浓,眼底透出无限的宠溺,他重复先前那句话:“我替你去。” 知年努努嘴:“我可不敢让你替我去,万一你将天庭给掀了,等我去掉戴罪之身,我回哪?” “自然是与我一起,咱们一起做个家。” “喂,叽叽喳喳地说什么,能不能快点?” 走出门口的霁儿等不及了,催促道。 一渊轻轻朝瑜姬和霁儿的方向瞥一眼,一记眼风扫过去,霁儿来不及害怕便晕了过去。 瑜姬修为比霁儿高出许多,她没有晕,却避不开踉跄地后退几步,她手忙脚乱地接住霁儿,寒意将她身体从里之外,从外至里地包裹住。眨眼间,她和霁儿的身体都裹上一层寒白的冰霜。 瑜姬只能坐在地上,抱着霁儿,搓着双手呼着气。 知年无奈摇摇头,略带命令,语气强硬道:“放开我,此事不需要你插手。” 知年认真的时候,谁也劝不动她。 一渊握住知年的手腕力度不由加紧。 两人就这样一直对视这沉默不语,僵持之下,一渊先放的手。 知年走到瑜姬与霁儿身边,捏诀施法解开覆在她们身上的寒霜。 瑜姬被冻得惨白的脸色恢复红润。 霁儿也醒过来了,心间开始生出后怕,沉默地垂着头不再像先前那般。 知年转身对一渊道:“一渊,以后我希望你对待我的客人,麻烦客气些,瞧你将她们吓成什么样?” 这可是她现在的大金主。 一渊道:“对你不客气的金主,还是要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尤其是天庭下来的神仙,给些颜色出去,免得上去被欺负。” 他顿了顿:“年年,你当真确定?” 知年心知一渊是担心她。 不同小白的担心,他是害怕她上去少不了被天庭一众嘲笑打趣与讥讽。 她已经不似从前,别人说几句便喜形于色,只要不当着她的面,她都可以接受,若是当着她的面,哪怕要永远赎罪,掀翻天庭的,就不是一渊而是她知年。 她对一渊露出一个自信灿烂的笑容:“放心,去到上边只有我欺负他们的份,没有他们欺负我的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姻缘愿》故地重游也是别有一番感觉 仙雾缭绕的天宫,璇霄丹台,放眼望去皆是琪花瑶草。 天宫背后金光万丈,金碧辉煌的宫殿,坐落在厚厚的绚丽云彩之上,鳞次栉比。 仙鹤闲飞于云海之上。 瑜姬是仙子,出门在外有矫撵。 矫撵不大,只能坐一人。 霁儿御云在矫撵旁跟候。 知年和小白喜欢坐在白鹤上,悠然自得地穿梭在云雾间。 久违的重回天庭,知年花了心思好好的打扮了一番。 不为别的,只为告诉天庭一众,她过得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烟紫色莲花抹胸广仙裙,月牙色流光褙子,浅粉色薄纱披帛。 知年发绾飞仙髻,簪上素雅端庄的头面。乍一看,不认识她的还以为她是新来的仙子。 仙鹤齐飞,一座巍峨高耸的三口巨门屹立于云层之上,九重天之下。 三口巨门由如羊脂玉般的石头雕刻而成,门柱上刻有三条绕柱、姿势各异的巨龙,栩栩如生,气势澎湃。迎面予人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巨门的牌匾上,刻有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南天门。 南天门处,重兵把守。 天兵天将身穿银光盔甲,手持锋利重手的金刚枪。他们神情肃穆,刚正不阿。 知年与小白先瑜姬一步来到南天门。 守在南天门天将伸手示意知年停下脚步:“来这何人,抱上名来,可有帖子?” 知年探出身子,细细打量天将的面容。 天将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比较削瘦的男人,他的双目凌厉,一道剑眉飞入云鬓,高挺的鼻梁,偏厚的嘴唇。他留有长长的胡子,胡子乌黑飘逸。 知年思忖片刻,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言毕,又往天将身后的天兵大致地扫一眼,全是眼生的。 也是,她都被贬了一千年,本不变,标还是会变的。 天将收回手,戒备又狐疑地问道:“姑娘原是天宫的神仙?” 眼前的姑娘,美得比仙子还美,打扮得又如仙子一般,身上却无仙家的气息。 瑜姬交待过,此次在天界,知年的身份能隐瞒尽量隐瞒。 知年也不打算这么快就让天庭里那些神仙知道这么快,惊喜惊喜,就是要惊得他们喜出望外,连天宫府邸都要被惊得跳起来那种。 知年答得隐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天将却是个较真的:“既然是过去的事,姑娘如今回来,自然是要有帖子才能进去。” “赵大人,放她进去,她是我的客人。” 瑜姬也到了南天门。 天将赵大人见到瑜姬,对她行了一个作揖礼,然后便退向两边,为瑜姬和知年让出了路。 南天门后,是云雾缥缈、没过膝盖的云海。 云海如翻腾的波浪,却又十分的平静地向九重天延伸而上。 知年和小白御云而上九重天。 天宫还是以往的天宫,一点也没有变,一如既往地清净炫丽,高贵清冷。唯一变的,是面孔。 旧的面孔,或许有些已经羽化消逝。 新的面孔,一波接着一波地进来。 知年稍稍侧头憋了一眼南天门。道:“那赵大人是个年轻的,竟也可以成将领安排在南天门。” 守在南天门的将领,一般都是安排天庭里实力非凡,可以完完全全独当一面的旧人。毕竟,南天门是进入天庭的重要通道,知年以往在的时候,是由四大天王把守。 知年稍稍靠近瑜姬的矫撵,手背放在嘴边,好奇八卦地问道:“莫不是走了后门?” 瑜姬无比认真地回答:“后门倒不至于,赵将军曾是凡间战功赫赫的将军,是天帝破格让他飞升上来的战神。别看他年轻,实力不在四大天王之下。” 知年恍然地点点头。 原来是优秀人才破格提拔。 “知年姑娘,咱们现在进来了,你可别向刚才那般走那么快了。”矫撵旁的霁儿叮嘱道。 经历过一渊的眼风警告,她算是真正地领悟到祈愿斋里面的罪神的可怕了。虽然那记眼风可能连一渊真正的实力半毛都达不上,但是她由此得知知年对她与仙子是多么的慈悲。更别说,知年还算是她的恩人。 知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放心,我不会捣乱的,我现在只想快些到你们那个水晶宫喝酒。” 小白在知年的肩膀上探出头,补充道:“还有好吃的。哦,至于酒,意思意思就行了。” 知年嘴角抽抽,轻轻地瞪了眼小白。 真真是无论去到哪,都在尽力阻止她喝酒。早知道,将小白留在祈愿斋和老白作伴好了。 瑜姬带着顾虑道:“姑娘当真不需易容?免得被认出,生出不必要的争执。” 知年耸耸肩,不以为然地道:“完全没必要,天庭里四处走动的都是刚来不久的新神仙,老神仙很不得躲在自己的宫殿里,谁也别去打搅他。就算碰见老神仙,以他们的修为看不出我易容术?易容,不过是多此一举。” 曾经嫌弃她宛如嫌弃害虫一般的老神仙,她不信他们能将她这张脸忘掉。 天界也好,凡间也好,心间里,总会有许许多多的面容无法忘记,至亲的面容,至爱的面容,还有最讨厌最恨的人······ 她如今身上的气息变了,老神仙无法依着她现在的气息认出她,但是易容之下的脸,他们绝对不会忘。 好比她忘不掉他们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一般。 瑜姬平日没有必要一般不出水晶宫,她身在天庭,对天庭里的事除了本职工作以外,其他知道的并不好。好在,她的担忧是多余的。天庭里,真如知年所说的一般,遇见的都是不知道知年的模样的。不知道知年长什么模样,便是新来的。 知年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张全新的面孔。 偏偏这张面孔还这般惊世绝伦,这些个小神小仙都忍不住上来与知年认识认识。 天宫的生活无忧无虑,天庭的神仙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闲得不食烟火,谁谁谁是新来的,就忙着上前交朋友,像极拉伙一般,慢慢的队伍逐渐壮大。 知年还算客气地与他们简单地说了几句,随后像逃窜一般,匆匆地离开了。她随着瑜姬来到水晶宫。 瑜姬迎知年来到水晶宫的主殿招待,吩咐小鱼娥给知年和小白上酒和上菜。 知年瘫坐在下首,满意地点点头。她就是喜欢像瑜姬这种,完全不用多说提醒,用他们喜欢的东西自觉招待。 小鱼娥很快端上一小壶酒,和一些小食。 瑜姬道:“姑娘和小白暂且先用着,我已经命人给你们准备了丰盛的餐食,待准备完毕,咱们再移步至膳厅用餐。” 小白无所谓,只要有吃的就可以了。 知年无所谓,只要有酒喝,有送酒的小食,解她的馋就可以。 知年将酒倒进七彩水晶制成的小杯中,端起来刚要喝,殿外人未见,便传来一个声音。 “瑜姬,听闻你宫里来了客人,还是新来的仙子。好啊,你竟瞒着我,不带我认识认识新的同僚。” 知年微微歪头,眨眨眼,心想: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第一百三十章 《姻缘愿》故人的缘分,挡也挡不掉 别看瑜姬这般,在天庭的朋友可不少,数着数着就会发现,天庭的女神仙几乎都可以说是与她是朋友。 瑜姬性格温顺,胆子又不大,为鱼又单纯,最重要的一点是,只要不是她关心的事情,她忘得也快。 天庭的神仙一天下来没什么事做,除了喝喝茶,看看话本,看看戏,最爱的就是各种八卦,八卦对象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解闷。 平日无聊了,神仙与神仙之间难免也会有冲突,这种现象一般出现在女神仙之间居多。 争谁在天庭最受欢迎,争谁长得最美······ 谁说女神仙不在乎这些? 虽然不是所有的女神仙在乎这些,但大大部分女神仙都看女神仙不顺眼。她们个个自视清高,怎么容忍得了对方比自己优秀?见面的时候,总不忘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几句,说着说着便愈来愈激动,一激动就忍不住要动手,往往这种时候小仙娥就会将她们拉开,以免犯下错误。 神仙私底下吵吵架可以,出于为三界操心而意见不合吵架也可以,但就是不能动手打架,有悖天庭和善友爱的理念。 女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她们有看不惯的同性的同时,还会有自己的小圈子。小圈子里,大家姐妹相称,无话不谈,最不能少的,就是说讨厌的人的坏话。 坏话在背后说才过瘾,所以姐妹们都默契十足地将坏话埋在心间。 埋在心间的是姐妹,偷偷将秘密说出去的那便是反目成仇。 是敌是友,只在一线之间。 瑜姬受欢迎的原因正是如此,要知道,小圈子里也会有看不惯的存在,这个时候一个只会倾听,转头就忘了朋友倾诉的满腹牢骚风的倾听者就格外的十分重要了。 瑜姬就是优秀的倾听者,因此她在天界的女神仙堆里,混得如鱼得水。 瑜姬朋友不少,知心朋友却少得可怜。 她单纯,又不是傻,自然清楚有些女神仙与她靠近是为何,最后坏话讲腻了,牢骚发完了,气也消了,人自然而然就不见了。 瑜姬的知心朋友很少,少得不超过三个手指头。 同样,正是因为少,所以才知心。 此次前来的正是她的知心朋友——百花公主蕊姬。 蕊姬走进正殿,她发绾百花髻,簪干花头面,身穿牡丹红广袖留仙裙,雍容华丽,不愧是百花之主。 除去坐在上首的瑜姬,下首还有两张熟悉地面孔——知年和小白。 使命逃不过,该来总会来。 知年抬手打声招呼:“哟,又见面了,碧朱。” 蕊姬难以置信地停下步伐,嘴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两下。 她质问知年:“你怎么在这里!?” 知年一脸理所当然地无邪道:“是瑜姬求我来的。” 瑜姬:······ 霁儿:······· 这话,说得没错,但当着她们的面对蕊姬说,总觉得面子被丢了。 蕊姬满脸疑惑与不解地看着瑜姬,摊手发出疑问。 瑜姬尴尬地干笑两声,问:“你们认识?” 问完,便后悔了。 蕊姬算是天庭的老神仙了,即是老神仙,不可能不认识知年。 知年却回答道:“认识。上次她在凡间遇险,还是我救的她,不然百花公主就要换人当了。碧朱,我的宝贝可寻好了?我还以为你回到天庭就小命呜呼了。” 知年漫不经心地话语惹恼了蕊姬,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 “第一,我不是碧朱,我叫蕊姬。第二,我没答应要给你宝贝。第三,我也没你想象中那般脆弱。” 她当时一回到南天门就被抬了进去,然后在百花宫里休养了许久。 知年摇头叹叹气,她抱起在桌面上小白,意有所指地道:“小白啊小白,无论做人做狗还是做神仙,都必须要有一颗感恩的心,懂不懂?” 小白很配合地点点头。 知年欣慰的露出一个微笑:“懂得就好,不懂感恩的人,日后定有苦头给他好吃。诶~,小白,你说,连你一只狗都明白的道理,为何有人就不明白呢?” 蕊姬握成拳头的手又紧了紧。 知年看着怒显于色的蕊姬,全将她的怒气忽视。她笑道:“其实嘛,名字就如钱财一般,也是身外之物,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顺口。你瞧瞧,碧朱多顺口,最重要还是因为很乖,乖乖地跟在我身边,那小眼神崇拜得,就连我瞧着都不好意思了。” 小白:······ 真真是看不出你不好意思在哪里。 瑜姬见蕊姬脸色越来越差,忙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她担忧地问道:“什么小命呜呼?你受伤了?” 神仙也是好面子的,输给修为比自己高的,那叫书的心服口服,因放松警惕,掉进修为比自己低的桃灵设下的陷阱,然后为她卖命,还差点将命给丢了,说出去,日后还怎么在天庭混?还怎么在神职上安座? 故而,蕊姬养伤的时候,是能不告诉其他神仙,就不告诉其他神仙。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 不与瑜姬说,是因为蕊姬是真的不想她担心。而且,瑜姬若是知道,以她喜形于色又单纯的性格,无意之间也能将此事传得神尽皆知。 将话题敷衍过去,蕊姬忙将话题转移:“倒是你,你不知道她是谁!?竟敢将她带上天庭,万一天帝知道,可是要治你的罪的!” 瑜姬将蕊姬拉倒身边坐着,柔声道:“你放心,我不是私自带她上来,我是想她祈愿,她现在是上来完成任务,实现我的祈愿。” 蕊姬不明所以:“祈愿?好好的你祈什么愿?” 她凑近瑜姬,满脸大大的疑惑:“你有愿望?” 瑜姬脸上染上红晕,羞涩地垂下头:“你少在这里明知故问,我的在谁身上你又不是不知。” “你的心意在·······”话没说完,蕊姬的脑袋一个激灵,好像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什么。她捂嘴指着瑜姬,瞪大双眼:“你你你·······你你该不会·······是想让她帮你那个?” 瑜姬抿抿唇,害羞地露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蕊姬屁股下的位子似乎猛地长出尖锐的银刺,弄得她腾地一下站起来。 “你······你莫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谁给你出的馊主意!?” 瑜姬抬头,疑问地眨巴两下眼睛,问:“馊主意?这个主意不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姻缘愿》鱼的记忆,确实很短 都说鱼的记忆很短。 事实好像也是如此。 瑜姬呢,记忆力不咋行,也不爱关心八卦的事情,偏偏唯独记住白泽救她的事情,从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白泽。 白泽原本就是天庭的女神仙手中的香饽饽。人长得好看就算,偏偏人家独特的气韵,清尘高雅的气质,宛如屹立于山巅之上的雪莲。随随便便找个地方一站,便是一副阳春白雪的美景。 物以稀为贵,男人也是一般。 白泽拿捏得准,故而在最不缺道骨仙风的帅哥的天庭,拔得头筹。 也不是所有的女神仙都喜欢他,只能说是大部分的女神仙都喜欢他。 天庭的女神仙,多多少少都觉得自己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无论去到哪,都是金光万丈,亮瞎人眼,让人顶礼膜拜。 自己这般优秀,喜欢的男人自然不能差,于是乎,天庭的香饽饽白泽就成了炙手可热的追求对象。 瑜姬不觉得自己有多高贵,她只是一条鱼,一条被白泽救过,想报恩被拒绝,然后就爱上白泽的鱼。 她将心思藏在心里,刚开始死活都不愿意承认,只觉得想要接近白泽是为了报恩,到后面被好友知道之后,经过分析,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 可她不能将心意直接告诉白泽,一是不敢,二是因为她仅仅是鱼仙,虽有仙职,但能力也就摆在那。 有些女神仙可以无所顾忌,但是她要有所顾忌。 蕊姬扶额。 她不避嫌地道:“你难道不知白泽神尊不喜她?” 瑜姬问:“什么意思?” 蕊姬叹一口气:“她当初被贬,其中有一个原因便是得罪白泽神尊。” 要知道,三界能得罪白泽神尊的屈指可数。 白泽神尊自第二次三川河大战结束之后,可以说是是一位挂着神职不问世事的神祗,要惹他生气,等同于凡人难于上青天。 知年,是唯一一位在白泽神尊避世之后,把他惹生气,将他得罪的传奇人物。 蕊姬道:“你忘了,她当初在白泽神尊身边多么的受宠,结果到最后,人家神尊连一句好话都没替她讲。” “哈!”霁儿捂嘴惊呼。 她竟将这茬给忘了,偏偏这个馊主意是自己出的。 霁儿的神情出卖了她。 蕊姬揪着霁儿的耳朵:“你啊你,没事出什么馊主意。” 霁儿心中一万个后悔:“我这不是不记得这茬了吗。” 瑜姬也想起这茬了,她垂下眼眸,眉头微蹙,愁闷的面容再次出现在脸上。 知年坐在下首小口小口地品着酒。 蕊姬从鼻子哼一口气,双手环胸,板着脸地对知年道:“瑜姬的事情轮不到你操心,你吃完喝完就回去。” 知年放下酒杯,歪着脑袋支着头,脸颊因为喝酒而红扑扑的,特别的娇俏。 她半带撒娇半带幽怨地道:“亲自到祈愿斋请人家上来的是你们,屁股没做热,肚子没填饱,你们就要请人家离开,好没礼貌哦~。” 蕊姬的眉眼因为怒气不由自主地抽了两下。 不知是不是对知年有偏见,一与知年说话,气便不打一处来,堆在心头难受得很。 她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那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们草率了,还麻烦你早点离开瑜姬的水晶宫。” 知年学着瑜姬眉头染上愁闷,她的双眸染上一层水雾,面上看着是在对小白说话,实际上是说给别人听。 “小白,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惨?” 小白:······· 这又是唱哪出? 他该做出什么反应? “我都离开天庭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有些神仙将我视为瘟神一般?不,瘟神都比我受欢迎。” 言毕,知年装腔作势地擦了擦眼角。 “难道我真的不能够被原谅?” 小白眨眨眼睛,迟疑半会儿,道:“年年,你也别伤心,世间这么大,总有一个接纳咱们的地方。” 蕊姬一个白眼飞出天际。 明晃晃地装可怜,一眼便能看出。 偏偏,还真有人相信。 瑜姬本就是个心软的,她同情地看着下首的知年和小白,于心不忍地劝道:“蕊姬,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说不定神尊已经消气了,我也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 蕊姬道:“瑜姬,时间过了这么久,神尊若是气消,他不会求天帝赦免她吗?虽然她的犯的罪不足以赦免,以神尊以往如何待她,神尊能不心疼?即便天帝不赦免,神尊就不会去祈愿斋看她?你莫要被她骗咯。” 瑜姬被蕊姬说得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可怜巴巴愧疚地看一眼知年。 蕊姬揉了揉太阳穴。 今日,新来不久的小神仙激动得很,蕊姬算是无意听见,带着好奇来瑜姬的水晶宫,谁知来人是知年,她真是又气又惊。 时间过了千年,天庭的老神仙提起知年,多少还带着怒去与嫌弃。此次她上天庭,若是被发现,受伤受罚的不是她,而是瑜姬。 天大的理由都不能以此抵罪。 蕊姬冷道:“你少在这里装可怜了,赶紧给我离开,免得连累瑜姬。” 知年瞟一眼蕊姬,登时收回装腔作势的柔弱。她嘁一声,似乎在抱怨蕊姬没有在配合她演戏。 她懒洋洋地说道:“实在不好意,祈愿使一旦接受祈愿,中途是不会放弃的。何况,是瑜姬亲自来求我,我更不能放弃任务。” 蕊姬咬唇:“难道你要害她受罚!?” 知年笑笑:“我中途放弃,她一样要受罚。她亲自来寻我,中途又让我回去,祈愿斋怎么想?耍他们呢?祈愿斋隶属天庭管理,但也不是能够被这般随意捉弄的。祈愿斋的大伙儿,最讨厌的就是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知年说完,瑜姬和蕊姬还有霁儿的脸色登时煞白。 祈愿斋里面的罪神,她们是一个都不敢得罪,蕊姬这般毫不客气,是因为她了解知年的脾气,加之自己的身份,即便实力不如知年,身份摆在那里,知年再对她怎么不敬,也不会对她如何。 若是触及逆龄,事情就当一回来说了。 瑜姬双手绞着披帛,不知所措。 霁儿撇嘴,几乎要哭出来。 点子是她想的,是她害了仙子。 蕊姬屏住呼吸,脑袋在飞快地转动。 眼前的境况,她们是进退两难。 知年打个哈欠,瞧见瑜姬可怜楚楚的模样,心中多少有些不舍。谁让她怜香惜玉。 她啧啧啧了几声,道:“瞧瞧你们这个眉头,都要皱成忘川河了。又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有必要愁成这般?”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姻缘愿》日子太好,脑袋容易生锈,胆子也越来越小 日子太好,脑袋容易生锈,胆子也越来越小。 小小的事情,于知年来说微不足道,于瑜姬她们就已经是生杀的大事了。 她道:“你不说,我不说,那些老神仙,谁又知道我在瑜姬的水晶宫?保密懂不懂?懂不懂?” 蕊姬:······ 瑜姬:······· 霁儿:······· 不好意思,她们被吓的竟忘了这项作为女神仙最擅长的技能。 纸包不住火,哪怕是在水里的水晶宫,也有被熔浆侵蚀殆尽的时候。 蕊姬觉得,知年就像是沉睡的熔浆,即便她们口风严谨,也难免会生出意外。 总而言之,知年还是不能留在瑜姬的水晶宫。 要赶知年走? 知年不想离开,十头牛也拉不走。 瑜姬给出来的回报太具诱惑了,那可是能抵掉她债务的回报,怎么能不将回报拿在手中就走了呢!? 知年最不缺的就是三寸不烂之舌。 论三界,谁最了解白泽? 非知年是也。 瑜姬的心愿,确实只有她能完成。 只有她才瑜姬身旁,才可以为瑜姬出谋划策。 瑜姬觉得有理,点头忙附和。 蕊姬气瑜姬见色忘义,有了白泽忘了朋友。 天庭里,知道瑜姬喜欢白泽的,少之又少。 暗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既要瞒过喜欢的人,又要瞒过大部分其他人。 暗恋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情,蕊姬没有暗恋过,但她能理解,在瑜姬的恳求下,她最终松口,答应知年留在水晶宫,然后快点帮瑜姬将白泽追到手。 蕊姬原本是打算让知年搬到昆仑山,离白泽近些好完成任务。结果,被知年直接否决了。 天庭上,住的大部分都是新飞升而上的神仙,昆仑山就不同了,住在那里的都是远古避世的神祗,她去昆仑山,还没上到山顶,就已经被发现了。 在天庭有一座宫殿已是很厉害,但能住在昆仑山,那才叫真正的厉害,尤其是昆仑山之巅。 昆仑山绵延不绝,住在山巅之上的远古神祗屈指可数。 交涉完成,理应就该开始干活。 知年不一样,她上来首先是要吃好喝好玩好。 蕊姬看不过眼,瑜姬又站在知年身边,气得蕊姬权当什么都不知道,甩袖离开。 饭桌上,瑜姬为知年准备了丰盛的食物,全是水里能见着,鱼肉,蚌肉,水草,裙带······ 水里的食物偏向清淡,连带瑜姬酿的酒也不似酒,像似清泉,刚好可以对冲掉在梦境里吃恶腻之感。 酒过三巡,知年放下筷子:“俗话说得好,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瑜姬陪吃正没精神,知年一开口,登时正襟危坐,无比认真,恨不得立马掏出小本本,一边听知年说一边做笔记。 小白已经吃饱,他躺在桌面上,听知年的话觉得耳熟得很。 虽说知己知彼能百战不殆,但是追求喜欢的人这一块,知年只能从话本里或是戏本里,或是别人的经验里借鉴。 她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瑜姬问:“我要如何才能抓住他的胃?” 回想起来,她还真没见过白泽私底下吃饭的样子。 她眨眨眼:“白泽神尊也会吃东西?” 知年理所当然地道:“吃啊,当然吃,以前我在的时候,天天都与我一起吃。” 瑜姬羡慕,她双手支着下巴,目光尽是期待:“好想知道,单独与白泽神尊一起用用膳是什么感觉。” 白泽神尊已经避世,她飞升成仙这么久,也就有幸在宴席中碰见白泽神尊两三次。 白泽神尊出现在宴席,总是露一下脸,便匆匆离开。 知年开始回忆以前与白泽一起用膳的场景,时间过了太久,场景记得,感觉却已经忘记得差不多,她耸耸肩:“吃饭还能有什么感觉。” 这句话若是有意者听了,会觉得这是在炫耀,赤裸裸的炫耀。 别人觉得稀奇向往的事情,在她眼里却是寻常不过。 瑜姬是单纯的:“白泽神尊喜欢吃什么?” 知年思忖片刻:“他好像什么都爱吃,至少我以前给他弄的,他都蛮喜欢的。” 现在回想,神尊待她,真的很好,就像一位父亲一般。不过,也仅仅是父亲一般的好。 他的好,也永远止步在她被陷害之前。 “哇!”瑜姬发出惊叹,无比崇拜地握住知年的手:“知年姑娘的手艺,能否传给我?” 知年抽回手,干笑两声,道:“自从被贬至祈愿斋,我就没动手做过饭,别说手艺生疏,我连以前的用料什么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瑜姬低落地垂眸。 知年立即安慰道:“你别露出这副神情,我忘了也是可以捡起来的,咱们一起慢慢探索,不,主要是你慢慢探索。你要知道抓住白泽神尊的胃的是你做的饭食,不是我做的饭食。对!我记起来一点用都没有,是你要增进厨艺,我能帮你的,就是提供白泽神尊的口味。” 瑜姬燃起希望:“神尊的口味?他是喜欢吃辣的,还是喜欢吃清淡的?·” 知年咧嘴笑笑。 记忆里,白泽既能吃辣,也能吃清淡,他的口味很有包容性。 口味就像性格,时间久了,经历多了,多少都会有变化。 知年深吸一口气,现在问她白泽什么口味,她还真真的不知道。 知年现在有种感觉,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瑜姬眼巴巴地等着答案。 知年先是一口酒,然后干咳两声,在拖延得无法再拖延的情况下,说道:“神尊他老人家,喜欢吃清淡的。这么说来,你水晶宫里的食物特符合他老人家的胃口。诶呀,你们还真真是有缘分啊!” 瑜姬听得心中生出欢喜,抿嘴露出微笑,害羞地低下头。 她也觉得与神尊之间有缘分,不然,三千世界,救她一命的为何不是别人,而是神尊? 缘分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缘分,还分深浅。 有人只是萍水相逢,有人哪怕相隔多年不见,到最终依旧能在缘分的引到下相遇。 知年为瑜姬打气:“瑜姬,记住,好好加油,你一定能成功!” 瑜姬抬头,报以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瑜姬不会做饭,从未进过厨房,在知年的鼓励之下,翌日早早就让宫里的厨娘教她做饭。 知年前一晚吃饱喝足,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姻缘愿》关系破裂了,就难以修补了 知年做了个梦,她梦到白泽对瑜姬做的饭食极为满意,就像他曾经吃她做的饭菜一般。 神仙可以不用吃饭,但是知年不同。 她打小住在昆吾宫,昆吾宫不似天庭那么多规矩,她从小性子活泼,没事就喜欢到凡间玩耍。 凡间除去好玩的小玩意儿,最吸引知年的就是凡间各种好吃的。、 她是个孝顺的孩子,想让白泽也尝一尝凡间的没事,但是神尊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下凡的,更何况,神尊早已避世。 她想了个法子,既然神尊不下凡尝一尝凡间的美食,那她便在凡间学会,然后回昆吾宫做给神尊吃。 她给昆吾宫送信告知近期不会回宫,又在凡间待了一年,学有所成之后,兴高采烈的跑回昆吾宫。 一二问她去了哪,她神秘兮兮地将一二扯去角落里,然后翘着鼻子,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告诉一二她在凡间做的事情。 一二的反应出乎知年的意料。 一二很平静,甚至还拿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 一二说:“神尊活了这么久,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小小凡间美食,就想让他感到惊喜!?简直笑掉大牙。” 她听了不高兴:“即便如此,神尊不也没吃过我做的吗。我做的,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一二笑笑:“就你?我的姑奶奶,你自个折腾自个就够了,饶了神尊。” 一二说完,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知年为此低落沉沉了好几天。 白泽见知年回来之后一天都没有展露笑颜,便在寻了个时间问话。 知年在凡间学习厨艺谁也没说,偏偏白泽神尊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泽神尊让她给自己露两手,尝尝她的手艺。 知年是又惊又喜有忐忑。 她答应了,在白泽满怀期许的目光下。 第二日,早早起床,她下凡采购食材,然后一头埋进厨房里,临近中午才从厨房出来。 小童们围在门外,躲在柱子后探头瞧看。 桌面上,堆满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单看菜样,让人极有食欲。 小童们不由发出赞许,知年当真是学成归来。 白泽神尊目光悠远,眼含笑意,看得出来,他也十分开心,好比辛苦养大的女儿,终于成长了,他倍感欣慰。 白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知年端坐在白泽对面,紧张得直搓手。 她眼睛不敢眨,期待地看着白泽。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紧张的关系,她好像一时眼花,看见白泽的神情在转眼即逝下有些不对劲。 她问:“如何?味道怎样?” 白泽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宠溺地揉了揉知年的脑袋:“年年长大了,越来越优秀了。” 知年白嫩的脸蛋登时爬上红晕,害羞地垂下头,心中像吃了蜜糖一般,欢喜极了。 小童们也想尝尝知年的手艺,纷纷来到白泽和知年身边。 知年不乐意,这是她给神尊做的,压根就没有小童们的份。况且,之前一二还嘲笑她,说神尊不会喜欢上她做的东西。 这脸,啪啪啪地打得她心中直呼过瘾。 小童们不乐意,知年这是明晃晃地区别对待。谁知,白泽竟也是个护食的,让小童们各自散去。 知年得意得哈哈大笑,抱着肚子打滚。 小童们心觉不爽,低落地散去了。 知年像个孩童,支着下巴翘起鼻子洋洋得意地看着白泽神尊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她想起,她好像没尝过自己做的菜,便也拿起筷子。她正当夹起一块肉,被白泽给阻止了。 她嘴角抽抽,用不着,护食护到这种地步?怎么说,她是面前这堆佳肴的生生母亲,作为厨师,尝一口自己做的菜天经地义。 结果,白泽还是没让她尝到自己做的菜,她后来想想,也许这正是神尊极为肯定她的厨艺,自此,她做出来的东西,仅有白泽一人享用。 曾经的风光,一起不复返。 曾经的关系,破裂了,就真的难以修补了。 知年已经离开白泽一千年,他的喜好,他的口味变得如何,她一概不知,她之所以告诉瑜姬白泽喜欢吃清淡的东西,是因为她觉得,白泽可能避世的原因,所以连带着口味也变得清淡起来。 当然,这是她毫无依据的推理。 瑜姬在厨房很努力,努力得早出晚归。 水晶宫的厨房自修建以来,第一次面临巨大的威胁。 被轰炸的威胁,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一砖一瓦不复存在的威胁。 好在瑜姬动作还算温和,虽然做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没成功,但厨房至少没有受到大破坏。 知年在水晶宫,没事吃吃喝喝睡睡觉,惬意得不得了,隔断时间,就去给瑜姬加加油,打打气。 霁儿让她留在厨房陪瑜姬。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留在厨房又帮不上什么,反而还碍手碍脚,说不定她站在那还给知年造成心里负担。 总而言之,别人让她做事情,她有一大堆拒绝的理由。 霁儿无奈,无奈摇头让她回去。 瑜姬沉迷于烹煮之术的事情不知被谁传开,惹得一众神仙纷纷拜访水晶宫,他们无非是想从瑜姬身上挖出一些小八卦,就连上朝,天帝都笑嘻嘻地打趣,说期望与有一天能吃到瑜姬做的食物。 知年一连几日都躲在水晶宫一个偏殿的房间里,哪都不敢去,生怕撞见熟悉的面孔。 她虽然很想出去大闹一场,但她曾今发过誓,要以无罪之身归来,抢回她失去的名誉与清白。 热闹与热度都是一样,很快就慢慢减低了。 加之瑜姬本就不是一个有话题的神仙,难得嗅到八卦之意是神仙,闹哄哄的来,然后发现依旧没有热度,便失望地离开了。 经过瑜姬的不歇努力,厨娘们的悉心教导,她终于在段时间里学有所成。 知年还没起床,她便端着早餐来到知年的房间,将她从床上拉起。 “知年姑娘,你快尝尝我做的手艺。” 瑜姬激动兴奋地为知年盛着她亲手熬的鱼片粥。 知年深深打个哈欠,睡眼惺忪。 瑜姬将粥放置知年面前。 知年看一眼满怀期待的瑜姬,舀起一小口,轻轻吹了吹,待凉了才放进口中。 鱼片粥新鲜甘甜,带着米香味,一口下去回味无穷。 知年睡意顿悟,惊喜赞许的看向瑜姬。 瑜姬瞧见知年的神情便知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已经能够打动他人,但最重要的还是要白泽喜欢:“如何,可是神尊喜欢的口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姻缘愿》话本看多了,连感情都想得简单了 是不是神尊的口味知年不知道,反正她觉得挺好吃的。 知年将碗里的粥吃得一干二净。 “你可以先拿去给神尊尝尝,我觉得他一定会喜欢。” 瑜姬欢喜,握住知年的手:“当真!?” 知年点点头。 随即,瑜姬又低落地叹一口气:“可我该如何拿去给神尊?” 知年眨巴两下眼睛:“以往你是如何找他,就怎样拿去给他。” 瑜姬眉目染上愁闷:“以前都是我小心翼翼混进锦鲤里面,偷偷摸摸去看他的。” 好家伙,暗恋道这种地步,竟跑去偷看。 知年连连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昆吾宫清澈见底的溪水里面的锦鲤。 原来,那些锦鲤还在。它们是在她小时候,被带回昆吾宫养着的。 她记事起,昆吾宫总是冷冷清清的,小童们也不爱说话,后来在她的闹腾下,昆吾宫才慢慢变得有人气起来。 五彩锦鲤就是那个时候她闹着要养的。 小童们总是说,神尊喜欢清净,不爱说话,偏偏任由她胡乱闹着,竞也不嫌心烦。 昆吾宫是仙山,活在仙山里的动物,寿命都得以延长。 知年真心好奇,现在养在昆吾宫的还是不是以前她抓回来的锦鲤。 若是以前的锦鲤死了,神尊现在到是变得雅趣起来,有心思倒腾这些小东西了。 知年道:“端着东西堂堂正正走进去?” 霁儿道:“那是敖曦公主才有的特许,若是我家仙子去,定会被小童拦在门外,唯有得到神尊的准许才可进去。” 知年应了一声,心想,昆吾宫的规矩还似以往一样。 霁儿见知年久久不说话,问:“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害怕敖曦公主,退却了?还是没那自信,帮我家仙子将神尊夺过来?” 敖曦毕竟是龙族最受宠爱的小公主,龙族又在天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知年以往再如何意气风发,她现在是戴罪之身,终究是比不得人家尊贵 霁儿理解这点。 知年自嘲地笑了笑:“这话就严重了。我只是有些惊讶,原以为敖曦凭着自己的身份死缠兰黛才得以接近神尊,没曾想是神尊特许。” 神尊避世,许多关系勾连他早已不在意,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给敖曦特许,说明敖曦当真不简单,或是神尊实际上喜欢的是敖曦这种类型。 再看看瑜姬,胆子不够大,动不动就害羞,若是单独与白泽站在一起,定是连话都要说不出来,脸估计红得就差滴血,指不定下一秒便要火山喷发。 知年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瑜姬好不容易凭借厨艺建立起的自信立马消散不见。 敖曦是万人宠爱的小公主,她仅仅是个小鱼仙,身份的差距,她难免会生出自卑。 知年安慰道:“船到自然直,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就凭你偷偷潜入昆吾宫,藏在锦鲤当中,以白泽神尊的修为能不发现你?就凭他没将你赶走,至少说明他对你不反感。” 霁儿立马附和:“对对对,仙子,我也与你说过这样的话,你忘了?” 知年嘴角抽抽,腹诽道:怕是你与我说得还是有出入的。 她回想起瑜姬和霁儿刚来找她的时候,那自信,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白泽与瑜姬是相爱却不得在一起的恋人。 瑜姬低落道:“那又如何,我又没法光明正大地进昆吾宫。” 知年想了想:“你试过吗?试过从正门禀告神尊你要拜访她吗?” 瑜姬摇摇头:“我······我不敢。” 知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不敢那不敢的,你请天帝出面都不一定能帮你把红线牵上。你不能因为害怕被拒绝而蹑手蹑脚,你应当主动出击,然后再欲情故纵,神尊在怎么清心寡欲,指不定都能被你挠得心痒痒。” 瑜姬的脸蛋又红了起来,她一听到白泽会春心荡漾,愉悦的神情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了。 瑜姬是一个想的比做的要多的神仙,每做一件事,她会瞻前顾后,然后仔细思考一番过后,决定还是原地不动为好。 知年推了推她:“你别顾着傻笑了,还不赶紧带着你做好的佳肴去拜见帝尊。” 瑜姬的神情登时又变得紧张起来,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想说话,因为紧张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没想到,这一天竟这快到来。 霁儿一直服侍在瑜姬身边,瑜姬暗恋之路有多辛苦,她是瞧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如今仙子愿望即将实现,天家即将要成就一段佳话,她是开心又激动,她一边为瑜姬打气,一边拖着瑜姬离开知年的房间。 小白半梦半醒间被知年和瑜姬的声音给吵醒,他躺在床上打哈欠。 “年年,万一瑜姬被拒绝了怎么办?” 以瑜姬的玻璃心,若是被拒绝岂不是要在水晶宫哭上个两三天? 知年回到床上躺着:“被拒绝重新来过呗,谁让她喜欢白泽,被拒绝很正常。” “那你可想好如何安慰她了吗?”小白问。 知年眨眨眼:“没有。不过,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以前还在昆吾宫的时候挖过一条地道,不知道这条地道还在不在。” “年年,你难不成是想让瑜姬······” “这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 “若是瑜姬被怪罪,谁帮她顶着?” “小白,都说了,这个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指不定瑜姬此次前去成功见到白泽了呢。关键是,时间过了这么久,那条地道不一定还在。” 小白半带警告道:“总而言之,你千万别出什么馊主意,这里是天宫,瑜姬又是神仙,稍稍差错,瑜姬便是万劫不复。” “你说这个天庭,破规矩极多,瑜姬追求喜欢的人有什么错?还要搞得见不得人一般。小白,我觉得白泽是喜欢对他死缠烂打的女人,你瞧瞧敖曦,熬着熬着就熬出头了。再想想瑜姬,她身份摆在那里,无法展开对白泽的死缠烂打。” “说白了,就是此次任务艰巨,你可能完成不了。” “开什么玩笑话,世间还没有我知年完成不了的任务,大不了我去死死盯着白泽,等他从昆吾宫出来的时候偷袭他,然后将他打晕,抱去给瑜姬。届时,咱们再编一个故事,说瑜姬救了他,然后白泽作为远古神祗,年轻一辈的神仙救了他,自然而然也就该报恩了。这一来二去,眉来眼去的,不就成了吗。” 小白:······ “年年,我是看你话本看多了,连感情都想得简单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姻缘愿》再任性的姑娘,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有羞涩的一面 知年从白天等到天黑,瑜姬愣是一个从外面回来的影子都没有。 起初她还淡定,慢慢地就来到主殿,从主殿往外看,那个叫望眼欲穿。 她心想,莫不是真如霁儿所说那般,神尊早就对瑜姬有意,等着瑜姬说出心中的埋藏的话,至于敖曦,不过是起着一个激将法的作用。说不定此时此刻,两人正腻歪在一起。 白泽搂着瑜姬,站在昆仑宫宽广的广场上。皎洁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宛如相称的白玉,两人合适得不得再合适。他们就像是一副话,两人赏月吟诗,互诉衷肠。 想到这些,知年的心登时变得空落落的,却又堵得难受。总而言之,心情百感交易,难以言表。 主殿里,点上了透明的琉璃灯盏。银色带着淡淡蓝色的光芒从灯盏透出,将宫殿照到如白日一半明亮。 主殿里,出去门外守夜的女侍,只有知年和小白。 知年仰头瘫坐在下首,看似随意,实际心事重重。 她试着安慰自己,任务成了,她的债务便能请掉。无债一身轻,多好啊,反正白泽早就在一千年前拒绝了她,她还在期待什么? 小白趴在案几上,沉默不说话。 他能理解知年的心情,也能相信知年能在时间中走出她对白泽的感情。 他会祝福白泽和瑜姬,同时暗暗期待,说不定托瑜姬的福,知年真真能将白泽从心底放下抹掉。 知年和小白等得昏昏欲睡,正要睡过去的时候,门外的动静立刻将她扰醒。 瘫坐在椅子上有个坏处,时间久了,身体容易会变得僵硬。 知年扭着身体从椅子长坐直,在支着腿扶着腰站起。 霁儿从外面被太抬进来,她受了很重的伤,满脸都是血。 知年顾不得腿软,爬到霁儿身边。 小白则在知年身旁,一脸担忧。 霁儿一进来就朝知年伸出手,直到握住知年的手,才像个受苦的孩子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强忍泪水与疼痛,用嘶哑的声音道:“救······救我家······仙子······救救我家······仙子······” 霁儿的声音很小,哪怕她此时此刻用尽全力。 知年凑上前,听来听去仅有一句话。 她回握霁儿的手,安慰道:“你先别激动,我先给你疗伤,等你好些你再告诉我来龙去脉也不迟。” 霁儿摇头,她松开知年的手,甚至要将她推走:“救救······仙······” 霁儿的伤实在太重,她稍稍一激动,便晕了过去。 霁儿这般,白泽和瑜姬的结局怕是好不到哪去,瑜姬更是处在危险当中。 知年命人将霁儿抬回房间,她亲自给霁儿疗伤。 折腾下来,已是下半夜,知年趁霁儿还在昏睡中,趴在床边闭目养神。 第二日,太阳在天际微微冒出头,霁儿就被噩梦给吓醒。她满头大汗,浑身上下绑满绷带,她就像一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 知年和小白听到动静醒了过来。 床上的霁儿,早已泪流难面。 知年掏出帕子,为霁儿拭去泪水与汗水,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霁儿抽泣道:“知年姑娘,你快点去救我家仙子,不然她就要没命了。” 白雪皑皑的昆仑山巅,神圣光洁。 被阳光照耀的昆吾宫,崇高威严。 敖曦提着裙子兴高采烈地跑进昆吾宫,身后除去贴身的侍女,便是追不上她的脚步浩浩荡荡的队伍。 能随敖曦进昆吾宫的,仅仅只有她的贴身侍女。 敖曦前脚刚迈进昆吾宫,后脚便扯开甜甜的嗓子:“神尊,神尊,曦儿来看您来啦。” 她四处张望,只想快些寻到心心念念的身影。 白泽坐在广场的案席上,身后是随风成雨的杏花树。 杏花花瓣如雪点,摇摇飘落。 白泽一身白衫端正而坐,宛若阳春白雪,好比山巅雪莲开放。他侧脸无暇,宛如鬼斧神工般的雕刻。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举着酒盏,安静无言地观赏。 萧萧肃肃,圣洁高雅。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许久不见,敖曦看愣了神,若不是白泽出声,她怕是久久不能回神。 “还傻站在那里作何?” 敖曦性子奔放,此时此刻却像小家碧玉一般,羞涩起来,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耳后根早已悄悄爬上俏红。 她坐到白泽对面,语气略带抱怨:“神尊最近去了哪?让曦儿好找。” 白泽抬眸扫一眼敖曦,目光又放回至酒盏上:“有段时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敖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自是听得出白泽的意思,无非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别一来就打听询问他的踪迹与行程。 “曦儿这不是担心您么。” 白泽放下手中把玩的酒盏。 酒盏落在紫檀木的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直直落进敖曦的心间,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也随之猛地跳了一下。 敖曦开始无故变得紧张起来,她咬住吓出,双手紧紧揪着坐垫。 “我不在昆吾宫的时候,你私自命人翻我的行宫?” 敖曦不做回答,她抿嘴垂下头,一记凛冽的眼风扫向在广场外候着的小童。 小童一个激灵,打了一个冷战。 白泽清冷却又润和的声音从敖曦的脑袋传来:“你莫要在此怪别人,他们倒是想帮你瞒住,行宫里的气息却出卖了你。下不为例。” 敖曦抬头,努嘴委屈道:“我这不是在担心您,怕您有个万一。神尊,您是不知道,凡间可多弑主没良心的家丁丫鬟了,他们将主子杀了,藏在暗室里面。手段极其残忍,行为令人发指。” 白泽淡道:“没事少看那些误人子弟的话本,佛经最近看得如何?怎么愈发见你急躁了?” 敖曦抖了抖肩膀,撒娇道:“神尊,可不可以别一回来就问我功课?” 白泽拿起手边的书翻阅起来:“不问你功课,问你什么?” “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 白泽再次抬眸,又扫一眼敖曦:“我瞧你面色红润,不用问自然是过得极好的。” 敖曦:······ 候在广场的三四和五六满脸不解地望着白泽与敖曦。 三四道:“我至今都没想明白,神尊为何对这龙族的公主这般宽容与特许?” 五六摇摇头:“别说你,咱们兄弟几个每一个能想明白的。要知道,神尊这份特殊,除去敖曦,就仅仅是放在年年身上。” “诶!打住,别拿这个脾气差又没脑子的公主与我家年年相比,神尊以往对年年比对她好得不知又多少倍。” 五六沉默了。 是啊,年年在神尊心中的地位是谁都无法比拟的。 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年年过得好不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姻缘愿》孩子不能一直宠,应该时不时给些挫折教育 阳光照在巍峨耸立的昆仑山上,覆在山巅的白雪像镀上一层薄薄的金箔,莹莹发光,神圣光洁。 知年和小白在昆吾宫三百步开外的一个山洞洞口处。 小白问:“是这个地方?” 知年摊手,在掌心变出一颗火球。 “方圆十里只有这一个山洞,错不了,一定是我当初挖的地道的出口。” 老天保佑,地道千万别被填了。 昨日,经过知年和霁儿的鼓励。瑜姬忐忑并且满心期待地带着她努力几日的心血去拜访白泽。 人倒霉喝水都能够被呛,瑜姬倒霉,东西没送到就碰见敖曦。 敖曦的性子任性,她看上的东西,别人连看都不能看一眼。 瑜姬的行为等同于触及敖曦的逆鳞。 敖曦二话不说就将瑜姬还有霁儿抓起来。 被抓起来的瑜姬与霁儿自然少不了敖曦一顿折磨。 敖曦不屑对霁儿下死手,见霁儿快死快死的时候,将她丢了出来。瑜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面对情敌,敖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手软。 霁儿不知道她们被关在何处,也不知道何时被敖曦丢出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万幸的是,她所在的地方离南天门不远,她咬着牙,勉强飞回到南天门,之后便是被抬回水晶宫。 瑜姬的气息就是消失在她与敖曦碰面的地方。 知年要救瑜姬,需要敖曦指路。 敖曦不会乖乖指路。 故而,知年打算强硬一些,使些小手段让敖曦乖乖听她的话。 孩子不能一直宠,应该时不时给些挫折教育。 敖曦家中长辈舍不得,她知年愿意为之代劳。 瑜姬危在旦夕,敖曦自昨日进了昆吾宫就没出来过。 知年没时间在外面耐心等候敖曦出来,便想着从以前挖的地道潜入昆吾宫,先把敖曦抓出来再说。 知年停下脚步,前方的路,被山石给堵住了。 她千辛万苦挖的地道,最终还是没能逃出被填的命运。 原本她还抱有一丝希望,这条地道,哪怕是白泽都不知道。 是她和小白独一无二的秘密。 知年垂头叹一口气。 秘密? 笑掉大牙。 世间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白泽? 只有他想不想知道罢了。 小白眉头皱成川字:“年年,咱们该咋来?” 知年走到洞口,望着连绵险峻的雪山,壮丽雄伟。 天边的太阳,晕开一圈圈光轮,夺目绚烂。 形只影单的海东青,挥动翅膀,矫健矫健的身躯俯冲盘旋。 宏大华美的景色看得知年恍恍地出了神。 世间不会因为一个人停止转动,昆仑山不会因为知年搬走了而变得黯然失色。 知年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连带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地道被填,若要救瑜姬唯有光明正大地找敖曦要人。 七八和九十倚靠在门框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白泽不在昆吾宫这段时间,除去敖曦前来胡闹,他们几乎是放懒睡到自然醒。白泽突然回来,重拾起规矩,一时半会儿难以缓过来。 知年敲敲门,惊得七八是九十惊醒。 七八骂骂咧咧:“谁!这么没眼力见儿!?” 知年没有搭话。 千年不见,这些小童竟然变得嚣张了,万一被白泽抓个正着,定少不了一顿责骂。 七八和九十见惊醒他们的是知年,惊得长大嘴巴指着她愣是说不出话。他们对视对眼,默契十足地扇了对方一个巴掌。 疼! 不是做梦! 年年竟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年年回来了! 日盼夜盼的年年回来了! 短短的一瞬间,激动兴奋喜悦开心全都汇聚在七八和九十的心间,千言万语都不及那湿润的眼眶。 小白从知年的百宝袋跳出来,爬到知年的肩膀上。 显然,七八和九十因为知年的出现,忽略了他的存在。 七八和九十像一对看见出门在外多年终于等到孩子回家的父母,他们仔细打量知年。 知年发绾倭堕髻,发上简单簪上白玉兰花。她身穿古烟纹月牙色广袖罗衣,要系同色百宝荷花袋。清雅明净,仙仙玉骨。 千年不见,知年愈发的漂亮了,好像不似在昆吾宫那般,嗯,痩了些,眉眼也不见以往无忧无虑的灵动了。 年年长大了。 可他们开心不起来,曾经叽叽喳喳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知年歪着脑袋甜甜地笑道:“怎么,见到我都吓得不会说话了?” 以前她在昆吾宫的时候,算是这些小童的头头,她仔细的回忆一下,虽说是头头,可她仗着淫威欺负他们。不是她自夸,她当小童们的头头的时候,都是她罩着他们的。虽然有过争吵,但脾气开得快去得也快。总要比现在个任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敖曦不知好多少。 七八摇摇头,他猛地推了推九十:“还傻站作何!?快给神尊通报,年年回来了!” 九十擦掉流了一脸的泪水,刚想转身离开,被知年叫住了。 “别惊扰神尊,我此次回来是有任务在身。” “任务?”七八满脸不解。他们问过神尊,年年何时回来。神尊告诉他们,时间到了,年年自然会回来。 难不成,年年还不能回来? 知年点点头:“帮我叫敖曦出来,我有事要找她。” “年年······” 知年摇摇头,示意九十去叫敖曦。 她道:“我如今还是戴罪之身,还不能真真正正地重返天庭。记得,叫敖曦出来时,别惊动神尊。” “戴罪之身”四个字,犹如一条长长的钉子被硬生生地敲进七八和九十的心间。他们何曾没有怪罪过神尊,若是他当初愿意为年年求情,年年如今何必过得这般辛苦。 七八和九十心疼怜爱地看着知年,九十抿抿嘴,一咬牙朝内殿跑去。 门口只剩下七八和知年,还有被忽视的小白。 七八欲言又止,到嘴的话想说却又说不出。 千年不见,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太多,可一见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年年,你过得好吗?” 知年咧嘴没心没肺地笑道:“你瞧着我像是过得不好的人吗?” 七八沉默了。 年年的笑容真的变了,变得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七八垂下头,知年隐约听见他的抽泣声。 断线的泪珠从七八的眼睛低落而下,哒哒哒地落在地面。 知年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安慰。 即便曾经是特别好的好友,久不想见,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倒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她听见七八对她说的话 “年年,这些年,你受苦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姻缘愿》谁都想成为心爱之人心间唯一的存在 知年的眼眶,克制不住地晕开淡淡的红色。 她被众神问罪冤枉的时候她都没哭,七八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深深地撞进她的心间。 她深吸一口气,将微红的眼眶逼退。 七八擦掉泪水,眼眶鼻头因为哭过,所以都红扑扑的。 白泽宫中的小童,都生得俊秀清朗,他们模样的年纪都在十四五岁,哪怕年龄与知年差不多,看起来知年却像姐姐。 七八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时才想起小白,他清清嗓子,略显得不自在,道:“小白,是不是你,没将年年照顾好,所以才害得年年受苦。” 小白登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七八的话给气炸。 什么叫他没将年年照顾好!? 他待在年年身边,像极一个老妈子,不是叮嘱就是劝嘱,一天下来能说掉整整一桶口水。 还有,什么叫年年受苦!? 他也很受苦好不好! 跟着知年吃不饱的同时还要时刻堤防,免得一不小心就要被知年拿去煮了吃。 小白一时之间,委屈,愤懑全都涌现出来。但是这些苦楚,他是不会说的。年年被贬去祈愿斋的时候,是他强烈要求跟着年年一起去的。 知年揉揉小白的脑袋:“才不是呢,小白这些年做得特别好,若不是有他在,我怕会过得更苦。” 小白这下禁不住了,一把抱住知年,哇哇大哭。 他刚感动没多久,就听见顶头传来知年温柔的声音。 “作为备用食物,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觉得安心。” 小白:······ 他哭得更大声了。 七八伸手将小白从知年的肩膀上抱进怀里:“好了别哭了。”他掂量了一下小白,手感与重量却和小白在昆吾宫的时候相差甚远:“你也手苦了,作为年年的备用食物,绝不能太瘦。” 太瘦了,年年吃什么? 小白:······ 刚准备要咧嘴大哭,听见顶头七八的声音:“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白登时没了脾气。 这还差不多。 七八对知年道:“年年,还是进来等,九十估计不会这么快出来。敖曦公主正陪神尊下棋,天大的事情,谁都不能进去打扰。” 七八说完,顿时就后悔了。 年年对白泽神尊的感情他们是知道的,即便如此,曾经最疼爱自己的人,自被贬后不管不问就算了,还将以往仅仅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感情给了别人。 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谁都想成为心爱之人心间唯一的存在。 知年沉默不语。 小白瞪了七八一眼,忍不住咬了七八一口。 七八吃疼,却不敢有怒言。确实是他说错了话,他解释道:“年年,你别误会,神尊和那敖曦公主之间仅仅是单纯的关系,神尊见敖曦公主性子太闹腾,所以就想着让她陪着下棋以此静心罢了。” 知年扑哧一笑,看似释怀与不以为然地道:“神尊做任何事都是他的自由,与我无关。” 七八和小白相视一眼。 知年心中到底有没有放下神尊,她或许一直在催眠自己,觉得已经放下,实际上,他和小白最清楚不过。 七八试探地询问:“年年,进来吗?”顿了顿,又道:“进来。” 知年原本想拒绝,可这次,她思念促使了她的本能,使她迈步走进久久没能回来的昆吾宫。 昆吾宫还如以前一样,一花一草的位置都没有变。唯一不同的是,昆吾宫不仅没了她的踪迹,也没了她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龙族最受宠的公主——敖曦的气息。 广场上的菩提树在清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将知年吸引而去。 菩提树的五步开外,种有一棵杏花树。 菩提和杏花,是那么的突兀,看久了,却又觉得相融起来。 白泽喜爱菩提。 知年不懂,绿油油地和寻常一般的树一样,神尊竟然能看出花? 想到花,知年心生一计,在白泽的菩提旁边种下一棵杏花树。 白泽与知年说,种树就犹如养小白一般,她应当承担起给杏花树浇水施肥的职责。 她当时信誓旦旦地应下,转头就找小伙伴玩疯了。 白泽无奈,笑着摇摇头便由着她了。即便他不给他的菩提树浇水施肥,也不会忘记给知年的杏花树浇水施肥。 知年走到杏花树下,望着树旁的案几发呆。 白泽神尊曾经在菩提树下与杏花树下都设有案席,他喜欢坐在菩提树下看书,顺带监视被安排在杏花树下看书学习的知年。 曾经的种种回忆,犹如车水马龙一般在知年脑中回忆着。 如今,菩提树下的案席已经不见,杏花树下的案席依旧还在。 她抬头望着簇拥而生的杏花,花色又红又白,甜淡的杏花香,隐约萦绕在鼻尖,娇嫩的花瓣,随风而落,好似一场微雨,又好似一场春雪。 知年娉婷秀雅的身姿站在花雨之中,唯美纯净。 七八和小白不禁看傻了眼。 九十没能领敖曦出来,倒是将一二、三四、五六他们给领了出来。 一二、三四、五六见着知年,都如七八和九十刚见到知年一般,激动得手足无措,满眼的心疼与怜惜。 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取代知年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哪怕如今的敖曦也不可以。 为此,他们不少在心中偷偷埋怨过白泽。 敖曦凭什么能承接神尊对年年的疼爱!? 一二他们擦了擦眼角,平复了心情,他们不忍上前打扰陷在回忆中的知年,想现在这般,远远瞧着就已经很好,他们已经心满意足。 自打知年被贬之后,昆吾宫里的伙食种类就不似以往那般多。 七八给小白端上水煮之后的肉骨头,小白照样吃得津津有味。 一二问:“你们来找敖曦是有什么事?” 小白道:“确切的说是年年要找敖曦,让她放人。” 九十问:“放谁?敖曦怎么就得罪到年年了?” 按理来说,年年被贬,两人应当九十八杠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小白叹一口气:“放天庭的瑜姬,敖曦将瑜姬给抓起来了,还将她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小童们:“!!!” 私自禁锢天界神仙,并私自用刑,那可是大罪! 敖曦当真是越发的胆大妄为。 三四问:“敖曦为何要将瑜姬抓起来?” 小白叹一口气,将来龙去脉说予给小童们听。 小童们听得气愤不已,他们同情瑜姬,越来越讨厌敖曦,偏偏还奈何不了她。 突然,一道气急的声音传来—— “贱人何在!还不快快给本公主出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姻缘愿》有些人天生就是别人的恶梦 敖曦陪白泽下棋,连输了好几场,输得她一点兴趣也提不起,若不是对面坐着的是白泽,她是恨不得几百年都想见到棋盘。 偏偏白泽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她无奈之下只好寻个理由,到屋外透透气。 她刚从棋殿出来,珊瑚和海藻就过来向她禀告一些事情。 九十来棋殿寻白泽,他的神情虽然焦急,但大多数是掩藏不住的喜悦与激动。 当时候在殿外的,除了珊瑚和海藻,还有一二。 九十问一二白泽还要多久才能出来。 一二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敲在九十的脑袋上。 白泽神尊下棋,何时结束全看他老人家心情,没人知道他会何时出来。 九十吃痛,却笑得十分开心。 珊瑚和海藻是龙族的王精挑细选给敖曦选出来的贴身侍女,故而多了个心眼留意九十。 九十因为喜悦在心,没有顾忌珊瑚和海藻在场,覆在一二的耳边,开心地对他说几句。 一二听完,喜上眉梢,二话不说拉着九十就离开了。 珊瑚跟了上去,她看见一二和九十先是去找了三四和五六,然后再去了前殿。 小童们快活地朝前殿走去,丝毫没有发现跟在身后的珊瑚。 珊瑚远远瞧见站在杏花树下的佳人,大惊失色。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如以前一般,即便当初的威风不复存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气场依旧强大且极具压倒力。 珊瑚努力镇静,连忙跑回棋殿。 她将此事与海藻说起,海藻同样怛然失色。 知年。 一个噩梦般的名字。 三界中,唯一一个见她们主子气得跳脚,却又无法奈何她的魔鬼。 她们站在殿门外,焦急地等待敖曦。 敖曦听了珊瑚与海藻的禀告,原本因为不敢兴趣的棋局显得没精打采的眼神登时变得暴戾起来。 她紧紧握住双拳,想起过往种种。 她是在宠爱中长大,所有的东西她都要最好,在没遇见知年之前,年纪相差不远的姐妹朋友之间,没有人敢反驳她。无论是谁,只要她伸手,都得乖乖将她看上的宝贝交出来。 唯独知年,不仅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还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一样子惹她出丑,然后一脸笑嘻嘻地看着她出丑的样子。 知年于敖曦不仅仅是噩梦那么简单。 知年于敖曦,是生长在她心间的一颗毒瘤,哪怕知年被贬后,她还时不时因为无法控制想到知年而睡不着觉。 她不仅讨厌知年,还格外的嫉妒她。 模样长得比她好,在白泽神尊身边就似宝贝一般,受尽神尊的宠爱,而知年神尊身边的时候,神尊连一眼都舍不得看她。 凭什么此等殊荣不是在她身上体现!? 明明她才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 知年呢? 她什么都不是! 听父王的话,知年就是神尊捡回来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无法接受,一个孤儿都能接受神尊百般宠爱,她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却不能得到神尊一个小小的留意。 偏偏这个孤儿还总是欺负她,让她出丑。 虽然白泽如今待她不错,但她十分清楚的知道,是因为知年不在、压在她头顶的人不在昆吾宫了,神尊才舍得看她一眼。 知年被贬去祈愿斋的千年里,她努力克服知年留在她心中对她的惧怕,她将恐惧转为对知年的恨,发誓要将白泽神尊抢到手。 神尊既然留意到她,那她便开始死缠烂打,再托些关系,让她可以随意出入昆吾宫。 神尊虽然避世,但该给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的。 她以为,只要知年再晚些回来,胜利一定是属于她的,毕竟知年被贬了这么久,神尊对她不也是不管不问么。 现在,这些幻想去全都破灭了! 恐惧、无措、愤懑······全都堆积上心。 她顾不得其他,顶着怒红的双眸,气势冲冲朝正殿走去。 知年终究不过是白泽抛弃之人,一个被抛弃的人,永远也别想从她手中夺回已经失去的东西。 要怪,就怪她当初太冲动,犯下种种罪过,惹得神尊失望。 知年以为自己听错了,循声望去,敖曦已经在她的视线范围里了。 她笑道:“好久不见,敖曦。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似从前那般易怒易冲动?” 敖曦停下步伐,拍了拍脑袋,连连深吸几口气。 知年总是这样,每次她生气的时候,知年总是不以为然,使得她浑身的起全打在棉花上。 不仅如此,知年还总是带着轻松的语气与她说话,教她做事,让她觉得知年时在嘲笑她。 反观她的脾气,真如知年所说的那般—— 这样下去是不对的,也不是小孩了,脾气该控制就应当控制,整日骂骂咧咧,像个鞭炮一般一点就爆炸,多丢人? 敖曦冷笑一声,大步走到知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什么都可以输,唯独气势不可以! “你的罪赎完了?竟敢出现在这里!” 知年往后退一步,瞧见敖曦踮起的双脚,答非所问:“你这样不累?” “要你管!” 知年耸耸肩,开门见山地道:“瑜姬在哪?把她放了。” 敖曦双手环胸,嗤笑一声:“我偏不。” 她要好好折磨折磨那个小妖精,彻底打消她不切实际的念头。 知年眨眨眼,问:“为什么?她得罪你了?” 敖曦恶狠狠地瞪向知年:“你竟好意思问我,说开了,是你害了她。” 明明是她让神尊失望,现竟还妄想让别人替她从自己手中夺走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殊荣。 想都不要想! 知年道:“追求喜欢的人是每个人的权利,你没有权利剥夺。” 敖曦抬起下巴:“少在这里装好心。” 她好不容易争取到手的东西,哪怕是打死她,也不会放手。 敖曦打量知年,轻蔑的笑道:“我突然觉得你挺好可笑的。明明是大罪人,硬是要装成善人,不要脸地回来求情。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是说受不了下边儿的日子,上来装装可怜,让神尊心生不忍,替你求情?少在那里痴心妄想!神尊早就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劝你,以后永远都不要回天庭,过了这么久,上边儿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你回来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昆吾宫呢,早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曾经的房间,如今是我的,你留在宫里的物件,全被我扔了!” 敖曦的话,气得小童们怒气直冒,牙口直疼。他们双拳紧握,愤然地瞪着敖曦。 若不是要顾全大局,他们早就冲上去狠狠教训敖曦一顿。 他们早早就看不惯她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姻缘愿》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偏偏代价还很惨痛 知年垂眸陷入沉默。 自打她对敖曦有记忆开始,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妹妹,不是对她挑衅,就是对她冷嘲热讽。她也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中,怎么就惹得小姑娘越来越讨厌她了? 敖曦此时就像展开满身刺的刺猬,谁靠近就刺谁。 偏偏知年就像提前得知她的弱点一样,云淡风轻地问:“你在紧张什么?你对我说这么多,是在害怕什么?是怕失去什么?” 敖曦的气势一下子下去不少,绷这脸死死撑着。 有些人天生就是某些人的克星。 知年或许天生就是敖曦的克星。 她们八字不合,总有一人能够强压在另一个人的上头。 知年淡道:“我是大罪人没错,但这个大罪人是被强安在头上的,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三个字从头上剥得干干净净。至于善人,我不屑装,我现在不过是在执行我的任务罢了,瑜姬是我的祈愿使,在她实现祈愿这段时间里,我有权保护她。敖曦,将瑜姬交出来。” 敖曦紧咬后牙,满眼的不分。知年总是能轻描淡写地说几句话,就能将她的气势打压下去。过往的恐惧、被强行压迫的感觉,久违地出现在她心间。 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她以为她已经完全能够克制和战胜知年带来的支配感,原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变化。 “我偏不,有本事你杀了我,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知年微微眯起双眸,肃寒之气将敖曦逼得心寒,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小童们咽了口口水,面前的年年熟悉又陌生。 许久不见,她变得比以前更强大了,也变得比以前成熟了。 小姑娘的成长是有代价的,只是她的代价于当初的她太惨痛了。 不。 代价于谁都惨痛。 昆吾宫的广场上,气氛僵持不下。 知年的咄咄逼人,敖曦咬牙硬撑着不愿意退让。 海藻和珊瑚来到敖曦身旁,将她护在身后。 “我好像来得不凑巧。” 温润的声音传来。 许久未听见的声音,让知年收起逼人的气息,敖曦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跑过去候在一旁,被压下去的气势似乎受到庇护之后,重新振作起来。 小童们和小白闻声看去。 朗朗清风如明月,谦谦公子温如玉。 来者不是他人,正是当初唯一一位为知年求情的轩辰帝尊。 长发在阳光下有些发黄,发丝随意却不凌乱地披散着,清俊的面庞,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在光线底下,因病态显得几乎透明。他的目光就像春日里的溪水一般,明亮且温柔。 他坐在紫檀木制成的轮椅上,穿着白色的锦袍,上面绣有银丝龙纹,还披了一件与季节不符的白色斗篷。他修长干净的手里,拿有一块丝制的白色帕子。 轮椅的后面,站着一位乌发,身穿素锦墨蓝色锦袍的男子,他五官深邃,风度翩翩。 轩辰轻咳几声:“年年,好久不见。” 知年抬手,朝轩辰作揖。 轩辰有些诧异。没曾想,许久不见,当初活泼好动的孩子,变得沉稳不少。 轩辰笑笑,目光穿过广场,望着游廊下与白雪一般洁白无尘的身影:“你真会挑时间出来。”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皆随轩辰的目光看去。 白泽徐徐向广场走来。 知年收回目光,双手在身侧克制不住地在微微抖动。 “神尊。”敖曦喜形于色地跑到白泽身边,还炫耀地扫了知年一眼。有了轩辰和白泽,就算知年,对她也无可奈何。 知年抬手对白泽弯腰作揖,便不在说话。 轩辰道:“许久不见,年年稳重不少。” 知年垂眸,映入眼底的是白泽仙气飘飘的杉摆摆和敖曦粉嫩的裙摆。 她淡道:“托帝尊的福。” 轩辰细细打量知年优越的侧脸,略显委屈道:“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怪我。” 知年不做回答。 她从未怪过轩辰,说来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轩辰这样问,她便这样答罢了。怎么,这样回答还有错? 敖曦火上浇油:“帝尊,您就别想着她会对你怀揣一颗感恩的心。你当初就不应该替她求饶,本就应该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白泽抬眸,轻轻撇了一眼敖曦。 敖曦登时闭上嘴巴,垂头规矩地站在白泽身侧。 轩辰看在眼里,眉眼的笑意多出几分。他从小多病,总爱咳嗽。说话前咳几声,说完又咳几声,激动的时候,连说话都可以咳嗽。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从天而降的雪花一般:“曦儿的性子,倒也可以去祈愿斋体验体验,说不定比待在白泽神尊身边更见得效果。” 敖曦顿时煞白了脸,震惊地抬头看向轩辰。 帝尊怎么不帮她,还提议将她送去那魔鬼才能待的地方? 她不去! 打死都不会去! 敖曦不着痕迹地瞪一眼轩辰,又偷偷地瞄了一眼白泽。 白泽神色无异,目光与神情都是淡淡的。 轩辰帝尊是春日的阳光,白泽神尊则是春日里的融雪。 轩辰帝尊是亲切的白茉莉,白泽神尊是高洁无瑕的天山雪莲。 知年心血来潮,勾唇笑着扫了一眼敖曦,附和道:“帝尊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我在祈愿斋正差一个帮手,公主能够下去帮忙,我感激不尽。” 敖曦恶狠狠地瞪着知年,恨不得用目光将她千刀万剐。 知年笑意更浓:“放心,祈愿斋没有公主想象得那般恐怖。”她摊开手:“瞧瞧我便知,完好无损。” “你······” “曦儿。” 敖曦抬手指着知年,正准备发作被白泽给打断了。 “我说过,要做我的徒弟,必须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时刻都能保持心中的平静与安定。我让你陪我下棋,你坐不住便算了,竟还撒谎偷懒。我看,你我之间,无缘成为师徒。” 敖曦慌得无措,连忙解释:“神尊,曦儿没有撒谎偷懒,是······是因为······因为······” 敖曦斜眼剜着知年,指着她道:“是她,是她先招惹我的。” 白泽连看都不看她:“她为何要招惹你?” 敖曦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白泽。 白泽目光清冷悠长,一时之间,她竟觉得眼前人陌生得很。 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在知年重新出现在昆吾宫,全都都白费了。 原来,她这些年的折腾,不过都是一个笑话。 知年在昆吾宫的地位,无能能企及。 即便白泽神尊千年来对知年不管不问,但一旦矛盾出现,他还是会维护知年的。 轩辰摇头微微叹气,他问道:“且不说这些,咱们该关心的,难道不是年年为何会出现在昆吾宫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姻缘愿》温度高了,会影响脑袋思考 知年是被热醒的,她被卷入敖曦的宽袖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 她睁开眼,从头到脚都湿哒哒的,连浓密的睫毛,竟然还结出汗珠。口干舌燥,令她嗓子有股刺痛感。身下的灼热越来越强劲,她支着手臂坐起,扑面而来的热浪令她感到窒息。 火光映在知年的脸上,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四周是一片火红滚烫的岩浆。岩浆沸腾着,粘稠地堆在一起翻滚着,即是翻不起像海洋一般的巨浪,可如若掉下去,定会尸骨无存。 岩浆在吞噬知年身下的巨石,一条条透着红光的火蛇,连连窜出来。若是她晚点醒来,就要随巨石一起没入灼烧的岩浆海洋。 知年一边用袖子拾擦沿脸颊低落的汗水,一边跳至更高的落脚点。她环视四周,火光映衬的岩壁,黑亮黑亮的,宛如一块凹凸不平的黑铁,岩浆上,漂浮有高高矮矮的大石块,等待它们的是被岩浆吞噬殆尽的命运。 火红的光芒刺目,加之温度之高,知年开始有些眩晕,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来回巡视几次愣是找不到出口。 她抬头朝上望去,一片漆黑。 知年思忖:难不成出口在上方。 岩洞温度实在太高,知年祭出一盏冰灯于掌心上。 冰灯透出冰蓝,凉气萦绕在知年的手臂至上,稍稍得意缓解包裹在她身上的燥热。她踮脚轻轻一跃,朝黑暗慢慢飞去。 黑暗之中,未知在等待知年,她需时刻警惕。 知年渐渐没入黑暗,冰灯光芒覆盖之外,依旧是黑暗。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知年能十分地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冰蓝的光芒照在一片嶙峋的石面上,即便是微弱的光芒,也是黑亮黑亮的。 知年停下,举着冰灯向四周缓缓移动。奈何岩洞温度太高,即便手中的冰灯是万年玄冰而至,但小小的一块也无法在如火炉一样的岩洞长存。 知年只好放弃,趁冰灯还没消融便朝刚才所在的方向回去了。 四周皆无出入口,困在岩洞里,迟早会被耗死。 要想个法子出去才行。 知年在心中思考,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余光中。她正眼看去,那抹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瑜姬。 瑜姬靠在一块巨石石壁上,双手被臂膀粗的铁链吊着。 岩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岩浆上又飘荡有奇形怪状,大大小小的石头,故而视线会有一定的阻碍。 瑜姬的处境很危险,若是知年再晚些发现,说不定就是另一幅局面了。 知年连忙飞到瑜姬面前,近在咫尺的岩浆几乎要飙到她的双足。 瑜姬此刻已经不省人事,她满身伤痕累累,嘴唇已无血色。她因离开水面已久,加之岩洞温度之高,全身的皮肤随着伤痕皲裂而开,猩红的血凝固在伤口表面,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知年捏诀,将热浪拧成一把利剑,挥向捆绑瑜姬的铁链。 “锵——”的一声,是利刃与铁链相击发出的巨响,回荡在岩洞里震耳欲聋,令滚滚的岩浆激动的翻腾起来。 火星子沫子飙到之年的腿上,灼烧着她的肌肤,几乎要渗入骨髓。 知年咬牙忍痛,汗水像珠子一样一颗连着一颗沿着她的脸颊低落而下,最终化成炙热的水汽消失。衣服同样被汗水浸湿,黏在身上热辣热辣的。火炉般的温度,使得脸蛋无比通红。 知年的视线,被汗水渐渐模糊,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汗水,朝底下看去。 火蛇窜上,拍打在捆绑瑜姬的巨臂上,火星溅落在瑜姬的双足,哪怕她已经陷入昏迷,眉头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仅仅只是被火星溅到而已,就已经疼痛难忍,若是身体慢慢陷下去,那种痛楚不敢想象。 必须要快些! 知年在心中想到。她着急,着急得没法冷静思考对策。留给她和瑜姬的时间不多,偏偏捆绑瑜姬的铁链牢不可破。 岩洞温度太高,多少有些影响知年,且岩洞里莫名有一股压迫感,令她有些施展不开。 这里,究竟是哪里? 该不会只有敖曦才可以放她们出去? 天爷,不会这么倒霉? 知年再次将热浪凝结成利刃,挥向铁链。 又是一声巨响,吊着瑜姬的铁链不但完好无损,底下的岩浆倒是愈发的沸腾了。好似知年挥剑击链,是在给他们壮威风一般。 知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在的她却是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不! 热锅上的蚂蚁还能再热锅上跳一跳,她这个,掉进去了就跳不起来了,该如何就是如何。 情急之下,知年只好展开结界,将自己与瑜姬包括巨大的石壁包裹在结界当中。 待在结界里不是长久的法子,终究还是先要将铁链斩断,将瑜姬从石壁救下。 知年凑上去仔细观察铁链。 铁链通体漆黑泛起油光,与寻常的铁链并无二致。 知年微微凝眉,不过是寻常之物,究竟为何会这般坚硬无比?突然,她想到一个法子—— 底下岩浆说不定能融掉铁链。 她对岩浆勾勾手指。 岩浆似有指引一般,汇出如一条眼镜蛇般粗细的火蛇,穿过结界,游离地向铁链游去。 岩浆将铁链包裹,发出呲呲的声音,火气从铁链冒出。 约莫过来片刻,知年褪去岩浆,铁链完好无损。 是岩浆的温度不够?不足以融掉铁链? 知年不信邪,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次知年取的量要比上一次多上许多。 火蛇变成了火蟒。 火蟒裹在铁链上,发出是声音要比上一次大,二者相碰的反应,要比上次的要激烈。 片刻之后,知年褪去火蟒,铁良照样完好无损。 她摸着下巴,嘀咕道:“这铁链究竟是什么宝贝?这么有能耐。” 等从瑜姬手上拆下,她定要拿回去好好改造,这么好的宝贝,做成武器,怕是天下无敌了。 等等! 宝贝? 对! 还有宝贝! 知年灵光一闪,记起自己身上还随身携带一个百宝袋。 她愤然,轻轻地拍了拍脑袋。 瞧她这个脑子,当真是被热浪烧怀了! 她将手伸进百宝袋中。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降温。 知年的手在百宝袋中捏诀,两颗透出寒气的,如糖果般大小的冰球登时出现在她的掌心里。 知年掏出冰球,自己吃下一颗,将另一颗放进瑜姬嘴中。 咽下冰球的同时,两人的身体一同透出淡淡的蓝光,转瞬即逝。浑身的灼热,正在慢慢地减退。 深海寒天冰珠,是由海中冰川与冰雪莲混制而成,可抵世间熔岩之热。 不过,任何宝物都有使用的期限,不同的是时间长短罢了。 深海寒天冰珠在体内留存的时间最多一个时辰,加之岩洞炙热,说不定消耗得更快。 因此,将瑜姬救下,逃离此处才是最佳之策。 第一百四十二章 《姻缘愿》不要总以为大人要面子,小孩同样也要面子 寒气与热气渐渐对抵,知年燥热急躁的心得以平复,就连瑜姬的眉头都稍稍舒展而开。 石壁依旧在渐渐下沉中。 情势紧急,刻不容缓。 虽然不知铁链是何宝物,但知年必须将它弄断。 利刃斩不断,岩浆融不断,还能有什么办法?百宝袋里,有什么宝物是锋利得劈开世间万物的? 知年再次陷入思忖。 两条如丝线般的红线从知年的宽袖钻了出来。火光中,它们的红变得更热烈了。 知年的余光瞥见它们,问:“你们想试试?” 两条红线点点头,一举一动都透出如孩童般纯净的可爱。 知年想了想:“试试就试试。” 试试又不会少块肉。 红线,确切的说是红线们,因为知年也不知它到底有多少条,知年只知道,它们好像会按照需求来分派数量。红线们往往都是在知年的召唤或者需要之下才出现,今日这般毛遂自荐确实少见。 在天庭,几乎很少有什么大事。 成为独当一面的神仙,授予武器是少数大事中的其中一件。 知年当时是满心欢喜地等来这一天,希望自己能有一把厉害的武器。结果,白泽什么都没给她,只是对她捏了个诀,红线就从她的袖子里钻出来了。 白泽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红线就是她的武器。 她当时惊得下巴几乎要触地。 她做梦都在期待的一天,恨不得举着武器炫耀一般,来回驰骋在天庭,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她的武器有多厉害。 结果。 就这儿? 开玩笑呢? 她跪下抱住白泽的双腿,哭道:“神尊,您一定是在骗我的对?” 白泽一本正经地将她扶起,一本正经的拂去她的泪水,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年年,这是真的。” 她哭得更绝望了。 白泽说,自打她出声,这些红线已经在她身上了,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她。 它们天生就是她的武器。 知年不相信,让几条红线保护,传出简直笑掉大人。 不要总以为大人要面子,小孩同样也要面子。 她决定将红线给剪短。 结果剪不断。 她决定要将红线丢了,结果她扯了半天,红线像没尽头似的,怎么也扯不完。她抖抖衣服,红线没有掉落,她将衣服脱了,红线就不见了,她想召唤它们出来,结果不知是不是因为害羞,老半天也不出现。 知年不忿,却无奈。 至今,她都不知道这些红线究竟藏在她身上哪里。 只不过现在用顺手了,也不再因为没有厉害的武器而觉得有什么遗憾了。反倒是有时候还得意起来,这么难用的武器能被她用得风生水起,三界怕是没几个。 两条红线得到知年的准许,埋头就冲进岩浆里。约莫半会儿,红线通体火红,带着滚烫的岩浆交叉缠绕在铁链的连接之处。 红线火光灼灼,一闪一闪的。 慢慢的,捆绑瑜姬的石壁开始晃动,而且晃动得愈来愈厉害。 红线似乎在与铁链相互较劲,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 知年惊喜,感觉可行。 她在一旁为红线举手加油打气。 红线与铁链相较得不分上下。 石壁的晃动,连带底下的岩浆也开始激荡起来。若不是有结界隔绝,岩浆就要扑打在知年和瑜姬的身上了。 石壁的晃动激起岩浆,岩浆的激荡显得整个岩洞都在晃动。 红线与铁链看似相持不下,实际已暗暗斗出个谁高谁低。 胜负,就在眨眼之间。 知年回到瑜姬面前张开手,做好随时接住瑜姬的准备。 胜利的预感在知年心中越来越猛烈,于是,她干脆再多召唤出几条红线。它们与先前一样,先在熔浆里泡了一会儿,再紧紧地交叉缠在铁链的连接处。 有了“伙伴”的加持,知年只听见“铿——”的一声。 铁链断了。 铁链断的那一刻,一股强力的巨浪袭来。 巨浪震碎石壁,震破知年的结界。 知年眼疾手快地将瑜姬接住。 为了避免瑜姬再次受到伤害,知年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承受巨浪与碎石猛烈的冲击。 知年和瑜姬被弹飞而起,绞断铁链的红线在铁链断的那一刻化成了灰烬。 岩洞在摇晃,岩浆翻腾出一个个湍急的漩涡,岩浆上的石头被漩涡迅猛的攻势吞噬着。 知年忍痛,召出新的红线,绑在岩壁上凸出来的石块。她抱着瑜姬,靠着红线吊着。 知年的身体靠在岩壁上,幸好吃下深海寒天冰珠,不然她的后背非要被岩壁烤焦不可。 晃动还没停止,知年受到巨浪与碎石的冲击,五脏六腑疼痛难耐,她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嘴角溢出血丝,滴落在瑜姬的惨白的脸颊上,慢慢地晕开。 知年紧紧咬住牙关,努力坚持。即便如此,抱着瑜姬的手开始慢慢使不上力气,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 红线感知到知年目前深陷危险当中,又从袖子窜出几条环住瑜姬的腰部,一同与知年吊着。 知年垂着头,意识渐渐开始涣散。 她努力抬起头,目光所及的是刚才令她束手无策的铁链。 石壁碎了,铁链依旧在,它镶嵌在岩壁上,随着岩洞一起晃动。 知年嗤笑一声,心中咒骂了一句敖曦。这是她第一次在心中骂敖曦。竟然将她和瑜姬送到这个鬼地方。 她不得不承认,眼下,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待冰珠的时效过了,她和瑜姬都要被岩壁做成炙烤。 瑜姬是炙烤鱼。 她是······ 她是什么? 她的真身是什么? 她至今都不知道。 她问过白泽,她为什么现不出真身。 白泽摇摇头,说他也不知。 她又问白泽,她的真身是什么。 白泽继续摇摇头,依旧表示不知。 世上还有白泽不知道的事情? 没有。 只有他不想知道,或是知道不想说出的事情罢了。 知年叹一口气,如今这般,怎么还想起以前的事? 难不成临死前,都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也不知她死后,小白会不会哭得很伤心,希望他不要随她而来。 她死后回去哪? 消失在三界? 知年的意识开始混乱,脑袋轰地炸成一团,什么都想。 包括—— 啊,好像带走那条铁链用来做第二件武器啊! 岩洞的摇晃,不减反增。 知年顿时觉得恶心得很。 她翻出一记白眼,咒骂道:“还让不让人好好死了!死前非要恶心一下我吗!?天杀的无脑丑八怪,还是龙族的公主,起量就这般狭小,真真是有爹生没没爹教的野丫头,我不得好死,你同样也不得好死!” 知年说得越来越激动,说到后面几乎用尽力气朝天喊道。 她话音一落,黑漆漆的上空掉落下一颗有一颗的石块。 有大有小,全都扎进岩浆火海当中。 知年微微眯起双眼。 黑漆漆的上空有个白点。 那是出口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姻缘愿》小孩子在闹别扭的时候,最喜欢的说的话就是谎话 “神尊,以后年年有危险了,您会来救我吗?” “当然。” “多远都来救我?” “嗯。” “神尊若是找不到年年怎么办?” “那便找到为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种吗?” “傻孩子,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不,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嘻嘻,神尊真好……” ……可您,终极还是让我陷入了危险…… 知年昏迷之前,好像看见一个白点,那个白点晕开白色的冷光,神圣清冷。 白点渐渐在知年眼前扩大,变成白衣无尘飘飘摇曳的衣衫,最后,一张日思夜想,怎么也忘不掉了的俊颜,蹭地出现在咫尺之间。 “啊!” 知年猛地张开双眼,惊座而起,薄汗似雾珠,附在额头上。 她是见到神尊了? 梦中醒来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渐渐散去后逐渐回神,知年开始环视四周。此时此刻,她正待在一个浅浅的山洞中央,旁边躺着瑜姬。洞口外白茫茫的一片晃得她的眼睛有些疼。 身体还在隐隐作痛,知年咬牙站起,慢慢地走出洞外。 冰川冰原,覆盖厚厚的白雪。 簌簌寒气扑面袭来,不知要比昆仑山巅冷上多少。 “阿嚏!” 知年瑟瑟发抖地打个喷嚏,双手在手臂上互搓。 她是到什么霉? 不是被热死,就是被冷死。 知年吸吸鼻子,虽然不知道自己如何被救,为何被得救,但眼下还是先回山洞。那里暖和些,正好可以疗伤。 知年缩着脑袋回身,余光憋见之处,如冰原白雪一般的白衫袖角飘入她的眼帘。 知年沿着白衫朝上看去。 薄唇微微抿着,唇色透出淡淡的红色。 知年深吸一口气,继续朝上看去。 挺立的鼻子,宛如秋月的双眸。眸光清冷,似雪川冰雪。 知年呆呆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眨眨双眼。 两人无言,沉默片刻。 白泽先开口,问:“身体还疼吗?” 知年没有回答,舔了舔唇,低头快步走进山洞。她回到瑜姬的身旁躺下,闭上眼睛。 是做梦吗? 一定是做梦! 白泽怎么可能会来救她。 对她不管不顾这么久,怎么可能会来救她? 没错,就是做梦了。 如果是梦,就快些醒过来。 她不想自欺欺人。 知年的眉头愈皱愈紧,身体蜷缩。约莫过了片刻她才睁开眼,谁知立刻就对上白泽的双眸。 白泽将手覆在知年的额头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啊!” 知年张嘴发出尖叫,猛地坐起,屁股摩擦地面,蹬着双腿往后退。 白泽一脸无辜:“年年,你……没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 我还想问你呢! 知年神情难以置信,心中近乎咆哮。 知年稍稍侧头,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瑜姬,恍然大悟。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知年啊知年,你反应这般大作何!? 神尊怎么可能来救你,他分明就是过来救瑜姬,你只是顺手被救懂不懂!? 知年敛了敛神,平复一下心情,多少又感到有些失落。 她清清嗓子,道:“没……没事。” 知年曲起双腿,双手环膝,下巴抵在膝盖上,微微垂眸不看白泽。 山洞内,又是一阵沉默。 “……身体还疼吗?” 白泽半跪在地,未垂的眸子轻轻抬起,看向知年。 知年摇摇头,将头往膝盖埋了埋。 两人又是一阵无言。 “该回去了。” 言毕,白泽站起身。 知年:…… 就这? 不再继续问一问? 小孩子在闹别扭的时候,最喜欢的说的话就是谎话。 长辈问:肚子饿不饿? 小孩子摇摇头,嘴硬说不饿,实际肚子已经饿得不像样。 知年也一样。 白泽问她还疼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嘴硬,无非是希望得到长辈多一些的关心。 偏偏长辈此刻迟钝得就像男人一般。 更可怕的是,作得使劲,死得更快。 知年起身,顺带瞄一眼瑜姬。 她刚想弯腰将瑜姬抱起,白泽先她一步。 知年:······ 是啊,别人来英雄救美,她来呈什么英雄。 白泽没有将瑜姬抱在怀里,而是在身后展开一个结界,让她飘在结界里。 白泽看一眼知年便往外走了,知年对他做了个鬼脸跟在身后。 洞外的寒风冷得像刀子一般,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雪花如棉絮般洋洋洒洒地飘落。 雪堆得很厚,需将法力覆在脚底下,免于双脚陷入厚雪当中。 知年身体未得全以恢复,无法完全抵御严寒。 白泽缓步前行。 知年搓着手臂,显得有些勉强地跟在白泽身后。 白泽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知年。 知年也立即停下脚步,与白泽对视半会儿,鼻子哼一声撇头不再看他,双手环抱地从白泽身旁走过,头也不回地走到白泽前方。她的衣衫,已经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白泽无奈摇摇头,摊手变出一间白色连帽披风。他轻轻抬手,披风正巧套在知年身上,连帽子都。 严寒瞬间被隔绝开,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柔软。 知年身上的寒霜瞬间被化开,她疑惑看着白泽,好似在问:你在做什么?你什么意思?小小寒冬就以为能冻得着我?看不起我呢? 白泽迈开脚步,走到知年身旁,似乎看透她的想法:“好好穿着,极寒之地的寒冬不似寻常的寒冬。”转而,顿了顿,好像在思忖什么:“你若是被冻坏了,本尊会很为难,毕竟身后的结界只能容下瑜姬一人。” 说完,便扬长而去。 知年嘴角抽搐两下,朝白泽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没了严寒的侵袭,知年的脚步变得轻快许多。白泽的步伐不紧不慢,她则背着双手,慢悠悠迈开腿,边走边玩地跟在白泽身后,就像从前一般,不同的是,从前,白泽会时不时停下来,回身满眼宠溺地看着她。 知年突然觉得有些低落,垂着双眸看着脚步难道神尊还没原谅她吗?她犯的错,难道真的就似那群老不死说的那般,她做的事情令人无法原谅? 可她明明是被陷害的呀,她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可事情真真不是她做的呀。 别人不信她,她可以接受,为什么了神尊也不信呢? 她是他一手养大的呀。 知年缓缓抬眸,顺带环顾四周。 昏暗之下,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晃得知年的眼前一阵眩黑。 极寒之地。 竟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她记得这里是昆仑山的起源,曾经关押冥主连墨的地方,以及是龙族之神,能够呼风唤雨的烛阴先神的居处。 知年望向天空,白雪星星点点地落下她的脸上,她摊开手接住轻盈的雪花,略略出神:“烛阴······吗?” 白泽停下脚步,朝连绵不绝的冰山望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姻缘愿》意外与惊喜永远不知谁会先来 寒风凛凛,呼啸在耳旁,冰山连绵,似一把把刀刃穿插进阴郁的云雾。 白雪如雨点,漫漫地从天而降。 一团小小的荧白色的光球从雪山上,随在白雪之中悠悠地飘落而下。它好似漫无目的,又好似在找寻什么。 光球出现知年的视线里,她摊开手,光球朝她手心缓缓落下。 荧白的光晕刚触碰到肌理,登时化成万千星星光点,在知年掌心上如烟花一般绽放直至消散。 难以言喻的心情在知年心中晕开,她收回掌心,想抓住唯余的星点,却已迟。 她又情不自禁地启唇自言自语:“烛阴·····吗?” “年年。”知年的思绪被白泽的声音拉回:“走了。” 知年舔舔干涩的唇,迈开步伐继续跟在白泽身后。 雪慢慢开始变大,漫天飞雪,纷纷扬扬。 天也愈来愈暗。 暴雪即将来临。 恶劣至极之地,了无生机。 知年在心中腹诽:敖曦当真是心狠,将她与瑜姬送来这种鬼地方,哪怕她真能将瑜姬从岩洞救出来,伤痕累累的她与昏迷不醒的瑜姬怕是熬不过此地的肃寒。 这里曾经是关押冥主连墨的地方,极其酷厉的自然天气,若没有允许,除上古神祗之外,是不能够被靠近的。 自冥主连墨殒没以来,龙族就受命封守此地。 敖摄帝君也真是够大胆,宠女儿连个边都没有,竟然刚将极寒之地进出之权分给了敖曦。 知年挑眉,心想,虽然会觉得心酸,但天庭一众压根不会在乎她的生死,她死了,或许天上那些老不死还在心中拍手称快。故,不管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活下来,敖曦都会受到庇护,顶多是被责备两句。 瑜姬就不同了,她有仙职在身,敖曦私自对没犯错在职的神仙施以残酷的刑罚,还将她关在曾经关押冥主连墨的岩洞,若是追起责任,哪怕对方是龙族,怕也不好明显地袒护。 知年心中生出期待,若是能够,她真希望瞧一瞧天帝头疼的样子,瞧一瞧敖摄脸黑的样子,还有瞧一瞧当初苦口婆心,痛心疾首,一副虚伪恶心的模样的众神,是否与当初一样,摆出一副天下为公,大义凌然的样子,像恳求责杀她一样来恳求天帝下令严惩敖曦。 知年的脚步变得轻快不少,不知不觉间已经与白泽齐肩而行。 白泽余光瞥见知年,见她眉梢上添上一丝喜色,眸光连带他都不知道地柔和不少。 知年觑一眼白泽,将头稍稍偏向另一侧。 她抿抿唇,试探地开口问道:“走这么慢没关系吗?” 白泽不明所以:“你赶时间?” 知年抬手用食指抓抓额头,尴尬地咳两声,故意用平淡带着些冷意的语调回复:“还······还好。” 她在心中翻一记白眼,忍不住腹诽:赶时间的是您好不好,你就不害怕回去之后,敖曦就有可能成为我的同僚了吗? 仔细说来,她也有点赶时间,她急着回去看好戏,找眼下这个速度回去,说不定敖曦的责罚已经结束了。 她真想御风回去,偏偏她不认识路,身上还带着伤,眼下雪慢慢变大,自己一人极易会迷失在雪境当中,难以走出去。 知年想起白泽身后的瑜姬,脑袋登时灵光一闪,白泽神尊真不会是喜欢瑜姬,敖曦只是被他利用,紧紧是用于刺激瑜姬,不然也不会这般不紧不慢。 白泽缓缓走在雪地上,目光悠远直视前方,身躯挺立如青竹,雪花徐徐而落,蹁跹的衣衫依旧干净得纤尘不染。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身旁的知年的脑子里涌现出无数个烂漫的故事场景,他与敖曦的,他与瑜姬的,偏偏就没有他和她的。 其实知年也很想问他,这些年她不再昆吾宫,他气消了没有?他可有半分挂念她?上次在蜃的梦境里,他为何会现身?还有······很多很多想问的······ 可她想问却不敢问。 一是她心中对白泽有气,二是拉不下脸,万一又是自己自作多情,又何苦寻不开心? 意外与惊喜永远不知谁会先来。 知年没敢开口。 白泽开口了,问了句,在祈愿斋过得可还好? 惊不惊喜!? 反正知年挺惊喜的,她以为她和白泽自那之后真的会形如陌路。 现下看来,倒也不会变得那般严重。 既不会变得那般严重,知年照样也不至于开心到原地跳起,抱着白泽说一些委屈的话、或是撒撒娇。 好比双方吵架,总有一方是需要被哄的,总有一方是需要道歉的。 知年觉得她是需要被哄的。 你若不哄,陌路就陌路呗,虽然会因此难过,但时间总会冲淡,她的傲气不允许她拉下脸面不分情况地害怕失去任何人。 若是哄了,她心中暗喜却也不会立马放下心结。委屈的滋味,被陷害得孤立无援的滋味,堵在心间的滋味,即便后来被治愈,也是不会忘记的,只能是说味道变淡了,或是已经麻木了。 知年冷哼一声:“好不好,您老人家不是很清楚吗?” 白泽无言片刻,道:“你都知道了?” 知年嘴角轻轻上挑,唇边衔着几丝嘲讽,她语气平缓,带着几丝漫不经心,轻飘飘的,吐词不缓不慢:“怎么说我也是您一手带大的,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传出去岂不是更丢您的脸面?哦!我忘了,您的脸,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被我丢光了,实在不好意思,白泽神尊。” 白泽停下脚步,目光看似沉静,但知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其他。 他是对她感到了陌生,好似他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知年咧开嘴,露出笑若灿阳的笑容,双眸看着白泽却是淡然无光,好似无底深渊一般,平静且死气沉沉。 “白泽神尊无需吃惊,时间过了这么久,任谁的性格都会有些改变,更何况我在祈愿斋待了千年。那个地方你也待过,您不觉得祈愿斋和天庭很不一样吗?若不是挂着一个罪神赎罪的名头,祈愿斋还真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白泽将目光从知年身上移开,遥望无际的雪原,沉默片刻,道:“年年,我送你祈愿斋。” 知年嘴边的嘲讽像是失神一般,顿了顿,随即,她收回嘲讽,稍稍抬起下巴,目光淡冷几分,傲然道:“祈愿斋我自然是会回去的,白泽神尊就请别操这个心了,您放心,即便我犯了错也不会丢您的脸,毕竟我早已不是昆吾宫的人,要丢脸也是丢祈愿斋的脸。只是,眼下我还有任务未完成,不得不留在天庭,还请神尊体恤我们这些打工的辛劳。你若是不想见到我惹得您恶心,我便尽量不出现在您面前。” 第一百四十五章 《姻缘愿》睡得好不是年轻人的专利 “呜呜呜呜……年年,你受伤了。”小白的小爪爪紧紧抓住知年的衣衫,湿热的泪水浸湿她胸前的衣衫。 知年跟在白泽身后回来的时候,小童们和小白因为找不见白泽着急了老半天,却没想白泽在他们心急如焚的时候早就跑去搭救知年了。 他们是又惊又喜。 神尊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年年,只是好面子没敢说出。 只是,白泽回来的脸色极为难看,加之他与知年之间的氛围,两人一迈步入宫,昆吾宫的温度就降了好几个度。 惹得小童们和小白是想问又无法开口,是受伤呢?还是又吵架了?或是知年又惹神尊生气?再或是神尊又惹知年生气? 小童们和小白心累,急完知年的安危,又开始急白泽和知年当下的情况。 急归急,首要还是要确认是否受伤。 小白带着两行热泪与一把鼻涕扑到知年怀里的时候,知年发出了一声闷哼,只能由着小白脏兮兮的小脸贴在衣衫上,蹭啊蹭。 知年隔着衣衫感觉到的湿热令她生出嫌弃。 小白登时也着急了。若放到平常,他挂着泪水带着鼻涕还没近身,一般情况下,是被知年一巴掌拍飞,加之那一声闷哼。由此断定,知年是受伤了,结果小白哭得眼泪直飙,鼻涕更长了。 知年虽然嫌弃,但看在小白是因为她哭得这么伤心的份上,勉为其难的将他抱在怀中。 “行了,别哭了,只是受伤而已,又不是死,” “年年受伤!?伤到哪?” 小童们也赶紧凑到知年面前,完全忽视站在一旁的白泽,刚才的焦急现全体现在对知年的关心上。 “赶紧叫蟾蜍婆婆来。” “对对对,蟾蜍婆婆。” “年年,是哪里觉得痛?宫里还有仙丹,要不先吃一颗仙丹?” “不行不行,病急更不能乱投医。年年,你先忍一忍,等蟾蜍婆婆来了就好了。来,先坐下。” “年年,若是真的很疼,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你是伤到哪里?” “······” 小童们又是请医又是嘘寒问暖,令知年心间登时生出暖意,身上的伤连带着也不疼了,明明在场的还有一个比她伤得更重的,却眼里只有她受伤一般,不像白泽,问她疼不疼,她说不疼,就真以为她不疼了,好似还巴不得送她回祈愿斋。 她就这般讨他嫌? 她就这般给他丢脸? 知年和白泽回来的时候,圆月已经高升。 白泽和知年迈步进宫的时候,宫门附近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光辉洒在寒霜之上,晶莹剔透,好似一面冰蓝盈透的水晶。 九十向来都是跑腿的那一个。他跑到蟾蜍宫的找到蟾蜍婆婆的时候,蟾蜍婆婆在梦乡中。他不顾小蟾蜍们的劝阻,愣是摇了蟾蜍婆婆半天,蟾蜍婆婆照样呼噜声震耳,于是乎,小蟾蜍们就不再拦着他了。 九十着急啊,受伤的可是年年,若是神尊,还可撑一撑到天明。 于是乎,九十再一次不顾小蟾蜍们的阻拦拖着在梦乡中,呱噜噜地打着呼噜声的蟾蜍婆婆的后衣领,御云赶回昆吾宫。 九十满头大汗,双脚未落地就将蟾蜍婆婆扔到地面,想着以此能不能将她摔醒。 奈何蟾蜍婆婆睡眠质量太好,她老人家依旧雷打不动地畅游在梦乡。 其他小童们凑上前。 七八问:“怎么还在睡觉?” 九十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喘着粗气道:“实在是叫不醒。” 蟾蜍婆婆从头到脚生得就和蟾蜍一般,及腰高的身体圆滚滚的,像个圆球似的,不仅显得她老人家和蔼可亲,还显得她极其可爱。 蟾蜍婆婆穿着褐色单衣,长长的华发有些凌乱。三四覆在她耳边大喊了一句:“天亮了!蟾蜍婆婆起床啦!” 九十刚才的一阵闹腾,外加三四贯耳的声音,终于引得蟾蜍婆婆在梦乡中有了动静,她眉头轻轻皱了皱,唧了几下嘴巴。 围在蟾蜍婆婆四周的小童们本是躬身“欣赏”她老人家的睡颜,见她有了动静,腰再往下地弯了弯。 小童们屏息凝目,就等蟾蜍婆婆睁开她惺忪的睡眼。 结果,唧完嘴巴的蟾蜍婆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眉头一舒展,换个姿势继续睡觉。 小童们:······ 看来,睡得好不是年轻人的专利。 年轻人也会失眠多梦。 老年人也会睡得和猪一般死。 小童们面面相觑。 一二打个响指,似是记起什么,随后又凑到蟾蜍婆婆的耳边:“特等药酒药膳,新鲜出炉咧~。” 一二话音一落,熟睡中地蟾蜍婆婆登时张开双眼,抬手就是给一二一个响亮的耳光子。她从地面挑起,丝毫没有刚醒来的惺忪,精神派足地嚷道:“药膳药酒何在!?” 小童们:······ 知年、小白:······ 蟾蜍婆婆喜尝药品,尤其是名贵稀奇的药酿成的药酒或熬成的药膳。 蟾蜍婆婆翕动鼻翼,想寻药酒与药膳的药味:“呱呱。药酒和药膳呢?怎么味道如此之淡,闻都闻不着。” 五六戳了戳蟾蜍婆婆的肩膀:“婆婆?婆婆?婆婆······” 蟾蜍婆婆仍在翕动鼻翼:“呱呱,谁叫我?”她转身回看,瞧见五六:“咦,你不是昆吾宫的小童吗?你怎么在······” 蟾蜍婆婆话说了大半,猛地睁大刚刚还在半眯的双眸。 “这里是哪里!?” 五六汗颜,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蟾蜍婆婆,不好意思,大半夜扰您睡觉了,这里是昆吾宫。” “昆吾宫!”蟾蜍婆婆讶道,视线越过小童来到他们身后。 月色之下,皎皎公子出尘不染,清贵高雅,如山巅的孤莲,触不可及。 蟾蜍婆婆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态,连忙敛神,恭谨地对白泽拜了拜。她问:“不知这么晚神尊命人将小神带到昆吾宫,是有何事?” 小童们本想与蟾蜍婆婆说,带她来不是神尊的意思,是他们自行做主冒犯地将她带来。可既然她问了神尊,他们便也不好替神尊答话。 白泽将结界里的瑜姬轻轻地放到地面。 “蟾蜍婆婆,有劳您了。” 蟾蜍婆婆见到满身累累伤痕的瑜姬,大惊失色。 今日她隐约听见一些传闻,难不成是真的? 若是真的,实在是太残忍了。 蟾蜍婆婆抬手再拜了拜:“神尊放心,小神定会竭尽所能。” “还······还有一位。”五六瞄了一眼白泽,戳了戳蟾蜍婆婆的肩膀。 “还有谁?”蟾蜍婆婆问。 五六朝廊椅边指了指。 廊椅上,姑娘美得惊为天人,光辉洒在她纤细的身体上,巴掌大的脸毫无血气,蟾蜍婆婆一眼便能瞧出,是因强烈的冲击致使的内伤。 蟾蜍婆婆掩嘴吃惊,这种知年望着白泽。 白泽神情淡淡,语气也淡淡:“烦请先救瑜姬,后再救他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姻缘愿》心动不如行动 烦请先救瑜姬,后再酒他人······ 自从极寒之地回来之后,已经过了几日。 几日里,这句话一直在知年的脑中挥之不去。 瑜姬伤重,先救她是情理之中,只是这句话从白泽嘴里说出来,她心中不知为何就是堵得慌。 知年在床上辗转反侧后又辗转反侧。 所以,神尊真的喜欢瑜姬? 她又再一次暗搓搓得出结论。 她不信他不知道,她的伤势究竟有多重,就连蟾蜍婆婆都说了,若同样的冲击再来一次,她怕是就要没命了。 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见得担心她。 在极寒之地的时候也是,她撂下话就先走一步,结果走着走着回头看去的时候,就已经不见白泽的身影。 周围茫茫一片,白雪洋洋洒洒,几乎将前方的视线遮盖。 伤势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她寻不到白泽的气息,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她原地蹲下,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膝盖上。 她是不是又任性闯祸了? 她的身边没有瑜姬在,神尊还会不会救她? 她等了片刻,都没能等来白泽,只好起身大致寻个方向朝前行进。 她拢了拢斗篷,天空上传来一声贯穿冰原的飞鹰长鸣,不多时,一只用寒冰制成的飞鹰出现在她面前。 她嗅了嗅,飞鹰身上有白泽的气息。 她在心中暗暗开心,神尊还是关心她担心她的。 谁知,飞鹰冷不丁地来一句:“神尊慈悲,即便姑娘身上的罪未赎完,也不该命丧于此。姑娘应当是在赎罪的地方,将罪过赎完,以此褪去戴罪之身,求取圆满。” 知年:······ 话是从飞鹰嘴里说出,实际她清楚不过,这是白泽心里的意思。 她好不容易心中有丝丝喜悦,全因这几句话烟消云散了。 是是是,她罪人,罪不可赦,不配得到他原谅,更不配得到他日后的青睐。 知年啊知年,你心中总以为无所谓,得不到便得不到,结果呢,你还不是照样如从前一般,带头来依旧是一点出息也没有。 她随飞鹰找到白泽。 白泽当时的脸色很难看。 她就知道,嘴上说得好听,心中实际上还是会怪罪她。 她用鼻子哼了哼,心想白泽既然没有好脸色,她自然也没必要给什么好脸色。 她冷嘲热讽地说一句:“真真是有劳神尊了。” 白泽转身迈开步伐,语气淡冷:“别再走丢了。” 别再走丢?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若是再走丢,他便不再来寻她? 她很想知道答案,但是不敢验证,生怕是真的,届时别说有多伤心,估计真就要命丧冰原了,连带尸体都要被埋在厚厚的冰雪之下。 蟾蜍婆婆疗完伤后,知年就回到水晶宫躺在床上好生疗养。 七八主动恳求白泽,希望答应他随知年一同去水晶宫,好照顾知年。 白泽先是沉默半会儿,尔后淡淡的撂下两个字:随你,便转身离开了。 几日里,知年被小白和七八轮番照顾,若是没有堵心的事,日子过得是相当滋润。 滋润得她一点也不想下床。 可滋润终归是滋润,任务还在身。 能够抵完债务的回报,还是令她十分心动的。 蟾蜍婆婆医术高超,加之水晶宫里啥不多,治伤的宝物却不少。 瑜姬和霁儿一主一仆,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下床走路已经不再话下了。 知年梳洗一番,绾了个倭堕髻,别上珍珠步摇,穿上一身月牙色的薄纱衣裙,清新淡雅。 她来到瑜姬的寝殿的时候,瑜姬正在小鱼娥的搀扶下,慢慢地在做复健。 瑜姬见着知年很是开心,游到知年面前,本想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却怕知年反感,便克制住了。 瑜姬喜形于色,问:“知年姑娘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知年自觉的做到院子里的石桌旁:“自然是好了,你到也不用操心。” 瑜姬随在知年身后,坐到她对面,道:“知年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为救我受了伤,操心是必须的。” 知年笑笑,道:“应当的,你是祈愿者,我作为祈愿使在完成祈愿期间,有必要保证你的安危。” 瑜姬羞涩地垂下头。不为别的,就为白泽从昆吾宫赶来救她。 她醒来后,是霁儿除了嘘寒问暖之外,比她还要开心地将这件事告诉她听。 瑜姬起初还是半信半疑,听了知年的话之后,开心得心花荡漾,连续好几晚都睡不着觉,身上的伤口却因好心情恢复得更快了。 果然,爱情会滋润任何事物。 知年推了推瑜姬。 瑜姬从神绪中出来,抬头看向知年:“姑娘有话要说?” 知年心想,何止有话要说。 她道:“你这样可不行。” 瑜姬疑惑地眨巴两下眼睛:“此话······怎讲?” 知年先是叹一口气,道:“还能怎讲?自然是要行动起来。” “行动起来?” “不然呢?等着神尊他老人家主动来看您?您觉得他会拉下这个脸面吗?” 瑜姬不明所以地想了想:“可是······” 知年打断瑜姬,她知道瑜姬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人家都来救她了,来找他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懂,神尊他老人家要面子。他虽然跑去救你,即便是传出去,仙君神官听了觉得再正常不过。哪怕神尊已经隐世不管是,终究来讲,你们算是同僚。同僚有危险,能不出手搭救?” 瑜姬听了知年的话,忧愁登时晕上眉头:“听姑娘这么一说,神尊会不会真当如你刚才所说,不过是出手搭救一个同僚?” 知年:······ 好像也这个道理。 但她不能这样说。 她轻咳几声,道:“你······管这些作何,反正你······你就想着神尊定是对你有其他意思才会来救你的。” 瑜姬双手绞着衣衫,道:“我想有用?” 她的心情好似从天堂掉进地狱,觉得前几日的自己宛如一个傻子。傻傻的开心,傻傻的偷乐。 “错!无论你怎么想都没有用!行动才能够实现你心中所想。”知年斩钉截铁地说道。 “行动?我要如何行动?我现在满身伤痕累累,根本就见不了任何人,更别说神尊了,去了也只会污了他的眼。” “有错!”知年道:“你现在难道都不照镜子吗?” 瑜姬摇摇头。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见到镜子。 知年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且十分诚恳地道:“瑜姬,虽然你身上的伤痕未能全然消去,但是你此时此刻可怜楚楚的模样,哪怕是我,都生了要出要保护你的欲望,更别说神尊他人了。男人,最喜欢的就是我见犹怜的女人,这会促使他生出慢慢的保护欲,懂了吗?你身上的伤痕,此刻就是你最得力的武器!” 第一百四十七章 《姻缘愿》他没你想象中那般开窍;他没你想象中那般不开窍 得力的武器? 要知道,知年躺床的这几日,并没有什么都没错。 她看了好几本话本,里面的女主角都是温婉动人,楚楚可怜。 当下的流行趋势正是如此。 趋势源于生活,说明当下的男人,大部分都喜欢温婉可人的姑娘。 再依照白泽这个避世喜爱清净的性子,不管喜不喜欢温婉的,总而言之不会喜欢聒噪的。 瑜姬在知年的啜使与倒腾之下,带着自她水域里产的润香温茗去拜见白泽。 她穿着雪白飘逸的裙纱,未施粉黛,显得我见犹怜。 没有敖曦的阻拦,这次她终于能够在小童们的通传下拜见白泽。也是第一次,光明正大迈着宫门走进昆吾宫。 瑜姬的心情激动又忐忑,端着托盘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霁儿生怕瑜姬的手越抖越厉害,等见着神尊,由远山青黛的瓷壶盛着的润香温茗全洒满托盘。 她道:“仙子,要不我帮您端着托盘。” 瑜姬摇摇头,声音在微微颤抖:“······不了,我端着更······更显诚意。” 霁儿:······ 怕是届时诚意没显出,倒丢了脸面。 得了白泽的准许,一二带瑜姬和霁儿前往昆吾宫的主殿。 瑜姬的心不再那么激动,反而是愈来愈紧张。 以往都是躲在与鱼群里偷看白泽一眼,现今终于能够私下接触见一面。出发之前,知年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噼里啪啦地与她说了一大堆,教她如何如何做。 什么递东西的是时候头晕直接扑倒在怀,或是走路的时候脚一扭摔在地上直接让人抱着走,再或是喝茶的时候一不小心弄湿衣衫干柴烈火什么的。 知年说得瑜姬脸红心跳差点要窒息晕过去。 说得容易,做时难。 瑜姬单单是想一想,连带着脚步都变得凌乱起来,更别说届时付出有所行动。 迈入正殿,白泽坐在上首端着书饮着茶,悠然自得。 翩翩公子席上坐,皎皎如明月,清尘似雪莲。 瑜姬登时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会,手忙脚乱地干脆扑通跪下,看起来不像是来道谢,反而是来请罪的。 霁儿汗颜,就差扶额。 仙子,您争气些呀,知年姑娘教您的,记得要用上啊。 一二嘴角抽搐两下,恭谨地对白泽拜一拜,轻声提醒:“神尊,瑜姬仙子已到。” 一二话音一落,瑜姬端着托盘对上首的白泽叩首行礼:“鱼仙瑜姬拜见白泽神尊。” 白泽放下手中的书本,站起身朝瑜姬走来。 瑜姬跪在地面,满怀期待地看着迎面走来的白泽,内心澎湃不已。 瑜姬的双眸明亮,好似星辰。她的目光羞涩,端着托盘的手,手指紧紧地扣在托盘上,心中忍不住在想:待会儿要与神尊说些什么好呢? 霁儿也十分兴奋,按奈不住心中的欢喜,嘴角忍不住上扬。 白泽神尊亲自起身扶仙子起身,仙子终于能如愿以偿。 一二的目光也沾在白泽身上。 神尊该不会真如年年所说的那般,对瑜姬有意思? 他老人家何时究竟是何时······ 主殿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白泽下一步动作。 春风迎面拂来,沿着耳梢而去,清冷的声音落入耳中:“起身,随我来。” 瑜姬依然跪在地面,而白泽已经走到殿门停下。 来不及低落,瑜姬连忙将手中的托盘交给一二,起身走到白泽身旁。 霁儿难以置信,也随瑜姬起身。 瑜姬与霁儿相视一眼。 霁儿朝瑜姬递去一记打气的眼神:仙子别泄气,指不定神尊是见又这么多人在,不好做些什么,您还有机会。 瑜姬愁着眉头微微地点了点头,偷偷地瞄向白泽。 白泽的目光不曾落在瑜姬身上,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瑜姬和霁儿不明所以,连忙跟上。 水晶宫。 知年坐在躺椅,吃着七八剥好的葡萄,举着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七八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地道:“年年,你这般撮合,真的没问题?” 知年吐掉葡萄籽,道:“七八,你就不能寻没有籽的葡萄吗?” 七八:······ “你就将就地吃着先。” 知年挑眉,想起刚刚七八问问题,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我交给瑜姬的方法,绝对是屡试不爽。” 七八叹气:“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撮合瑜姬和神尊,你舍得?” 知年吃着葡萄唧的嘴巴顿了顿,心绪似乎晃了晃,从眼神能看出有些心不在焉,她清清嗓子,道:“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成人之美懂不懂。”说完,将手中的书往回翻了一页,目光钉在书本上,却一个字看不进去。 七八无奈地摇摇头,道:“怕你的好意就要落空咯。” 知年猛地将目光从书本移至七八处,怕自己的动作出卖自己的内心,转而装作一副十分关心瑜姬的样子,担忧地问道:“此话怎讲?” 七八看破不说破,道:“神尊他来人家没你想象中那么开窍。” 他在心中腹诽:若是开窍,你也不至于会是如今这般境况? 知年狐疑地歪着脑袋:“不应该。那敖曦不也是能整日整日往昆吾宫走动吗?偶尔还会住上一两日,若是没有神尊允许,你们敢将她放进来?” 七八道:“敖曦公主进出昆吾宫是有很多方面凑成的。虽然不知神尊为何默许,但龙王敖摄与帝尊轩辰曾多次因敖曦公主的事情拜访神尊,神尊多少也要给些面子,加之敖曦公主死缠烂打的劲和无理取闹的性子,她来了我们是想拦拦不住,想赶又赶不走。” 知年继续举起话本,装作不以为意地嘁一声:“你说是这样说,若是神尊不愿意,他谁的面子都不会给。说白了,他就是愿意。你说神尊没我想得那般开窍,指不定神尊是没你们想得那般不开窍。” 七八无言以对,低头继续给知年剥葡萄。 “年年,年年,年年······天帝派人来了。” 小白挥着短小有力的翅膀,从外边飞到知年怀里。 知年淡然地说道:“来就来呗,关我何事。” 小白飞得很急,趴在知年怀里,神情肃穆道:“就是关你的事,他们是来找你的。” 知年蹭地坐直身体:“找我!?” 小白点点头。 知年拍了拍大腿,像是如梦初醒一般。 瑜姬当下不再水晶宫,确实是极有可能是来找她。 知年放下话本,双眸微微半眯起来,眸光透出危险。好好的,究竟是谁将她在水晶宫的消息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