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娱]瓶中美人》 第1章 chapter01 文名:瓶中美人 作者:寒菽 属性:王子病狂犬攻x高冷禁欲受,n17 本文首发晋//江原创文学城,感谢新老读者观阅。 r01 这是间很糟的公寓。 一打开门,伊莱正对面,大厅里,一只老鼠在快活地用沙发角磨牙,看到人来了也夷然不惧。伊莱有点尴尬,房东比伊莱还尴尬,他上前赶了赶,老鼠这才懒洋洋地动了,钻进柜子的缝隙便不见踪影。 “好吧,看来这里已经有了一个贪吃的住客,至少不会寂寞。”伊莱苦中作乐说。 房东是个四十岁的大叔,秃顶,下巴上有颗指甲盖大的痦子,他讪讪说:“抱歉,这是老房子了。还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建的。” 伊莱环顾四周,墙纸的边缘剥落,家具也老旧极了,每走一步地板都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别看这儿看上去老旧,其实还是很结实的。”房东说,“年轻人,我觉得这里非常适合你,你不是演员吗?这栋公寓可住过不少演员。马龙白兰度也在这里住过哩。” “嗯?真的吗?”伊莱问。 “自然是真的!”房东带着几分得意地嘴快道,片刻后,像是想到什么,面露尴尬,“只是和他的合照已经找不到了。” 如果这破房子真的能证明马龙白兰度住过,就不用费心思找住客啦。伊莱想。 “你肯定觉得我在骗你。”房东懊恼地皱皱鼻子,“但其实是我爷爷不愿意这样做。你知道的,出于某些高尚的理由,或是是太招摇了,他不爱那样。我父亲后来找到一张他们的合照,不同那时我还不懂事,于是我把照片和玩具鸭子一起带进了浴缸里。但如果白兰度先生还在世,你要是能亲口问他,他必定还记得老威廉,我的爷爷。我和爷爷一个名字,因为我们下巴都长了一颗痣。” 伊莱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然后说:“其实我是格里高利派。” 房东愣了下,问:“什么?” “我是说,其实我并不喜欢白兰度私生活的做派,太过……风流了。黄金时代的男演员里,我最喜欢的是格里高利·派克,更绅士。”伊莱补充说。 “哦,我也喜欢格里高利·派克。他演过……那个什么来着?对,罗马假日,和奥黛丽赫本。”房东显然并不熟悉电影,只是为了推销旧屋子费尽心机。 他们闲聊着逛完房间,伊莱的角色是犹豫心软、有些担忧房间质量、但最后还是在房东的热情和善已经主动减价之下终于决定租房的房客。 关键是减价。 如果可以伊莱当然也想住在比利弗山庄,可事实是他可能连那些豪宅里的一块砖都买不起。这里的确又破又旧又偏僻,可伊莱只住的起这里的房子。 但伊莱并不觉得困窘,他今年二十一岁,刚从大学表演系毕业,虽然还未获得特别出彩的演出机会,但天赋和努力让他觉得自己终有一天能在演艺圈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伊莱晚上在酒吧做酒保,白天则去各种剧组碰运气试镜,在即将弹尽粮绝之际,他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小角色的机会。 凌晨四点,他从酒吧下班回到家,包里装着热喷喷的剧本,身体想睡觉,但是意识却格外兴奋。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汉堡,倒了一杯浓咖啡,端正坐在书桌前研究剧本,尽管台词并不算多,可至少不是背景板一样的路人角色,他要尽力做到最好。 看着看着,伊莱愈发感觉到胃部传来的疼痛,起初他还能忍耐,但疼痛愈发强烈仿似一把剪刀扎进他的五脏六腑狠狠搅动拉扯,豆大的冷汗在他的额头上不停渗出。他颤抖着手翻出一瓶止疼片,倒出两颗吞下。 等会儿就不疼了,稍微等会儿。伊莱自我安慰着,走到床上躺下,深呼吸来试图缓解痛楚,然而事情不禁没有照他想的朝好的方向发展,反倒愈演愈烈,突然间像是有谁狠狠的拉扯他的肠子,伊莱喉头一腥,下意识往身边一侧,用手捂住嘴,但并没能阻挡鲜血猛然涌出。 手机放在书桌上,几米之外,可他已经没有力气走过去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伊莱拼命与死亡抗争,不叫自己彻底被黑暗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 伊莱隐约听到砰砰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愠怒的声音:“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我住你楼下的!你房间漏水了!” 然后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琼斯先生可能不在家吧……他最近好像在找工作。” 生气的声音说:“那等他回来再处理,我们的房子就可以养鱼了!” “或许我们该去问问老威廉。” 马上就会有人发现我了,再坚持坚持。伊莱想着,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让他把眼睛稍微睁开一条缝隙,天花板映入眼帘,一种玄妙的奇怪的心情一下子出现飘忽在他心头,他隐约察觉到房间和之前有些不同,可似乎又没有不同,好像是……变新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锁打开的清脆声响传来。 几个惊讶的声音炸响在伊莱耳边一般:“我/操,他是死了吗?!” 身体被挪动,有人在摸他的动脉:“不!还没死!得快点送他去医院!琼斯先生自杀了!” 我并不是自杀啊,是突发性的胃穿孔吧,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自杀呢?唉,真麻烦,这下住院做手术又得一笔钱,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面试成功的那部戏说不定不能演了,那是个多好的机会啊……伊莱这样想完,觉得自己应该得救,脑子里紧绷着的求生的弦一下子松了,彻底昏迷过去。 再醒过来,伊莱看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埋着头在玩报纸上的填字游戏——这是谁? 伊莱想发问,张开嘴,干涸的喉咙却突兀发出嗬嗬的怪声,不成语句,但这成功的吸引了陪床者的注意,对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金丝眼镜稍有些从鼻梁上滑落,让对方看上去有点呆傻,他看到醒来的伊莱,愣了一下,接着放下纸笔:“你醒啦,琼斯先生。” “谢谢你救了我。”伊莱道谢说,声音沙哑难听。 “啊,没什么,其实是我的室友救了你,医药费也是他垫付的,他现在出去买午饭了。对了,我们住你楼下,我想你可能是希望别人在你腐……之前发现你,所以故意开着水龙头,洗手间溢出的水浸透墙壁漏到楼下我们的屋子……我们很奇怪,上楼询问,发现了你吃安眠药自杀。” 伊莱纳闷地说:“不是自杀,我并不想死……” 对方一头雾水:“我原本还很苦恼该怎么劝你,我们之前在楼道上碰到过,我时常看见你一副忧愁痛苦的模样。你现在瞧上去好多了。”这时,对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抱歉地说:“我忘记介绍自己,我想你可能记得我,我就住你楼下,威利·考克斯。” 威利·考克斯?伊莱总觉得这名字听上去很熟悉,并没能马上想起来。 这时候打开病房门的声音传来,伊莱循声看去,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推门而入,瞧着对方的脸,伊莱怔忡了片刻,思忖:这人长得好像马龙·白兰度啊…… 正想着,威利就给他介绍了,“这就是我的室友,马龙·白兰度。” 伊莱:“……!!!” 伊莱记起来了威利·考克斯是谁了,威利本身是个并不如何出名的小演员,外貌并不出众,他最为人所知的身份是马龙·白兰度的童年伙伴兼一生挚友,两人的关系在外界猜测纷纷,甚至有媒体直接将威利写成马龙的lover。在威利去世之后,马龙还从威利的妻子那里骗来了威利的骨灰,安置在自己的身边,最后同自己的骨灰混在一块儿撒在他们生前时常一起去狩猎度假的山谷里。 伊莱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但他还是尽量使自己有礼貌地同对方打招呼:“谢谢你,我是伊莱·琼斯。” 他觉得脑袋发疼发胀,像是有谁在胡乱往他的脑袋里塞东西,成千上万的画面和影像被灌进他的记忆里,又似乎和他无关,他可以只作为旁观者观看断断续续人生。 这个身体的人的名字也叫伊莱,原本的姓氏是哈金斯,性格似乎和他很相似,出生在英国,一个乡绅家庭,父亲参加过一战还有军官头衔,母亲是贵族家的小女儿,家境还算体面但也不能称得上非常富裕,从小听话懂事,擅长马术和小提琴,父亲一直希望他成为一名军人,但他则渴望成为演员。后来来到美国,改名伊莱·琼斯,在百老汇和好莱坞寻求演艺事业的机会。 “我”为什么孤身来到美国呢?又为什么自杀呢?和这两个最关键的事情相关的记忆,伊莱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现在是1948年。 而他原本的时代是2015年。 伊莱心情奇妙,相隔了67年时光,他们住在一个房间,用着同一个名字,他和这个人有着类似的喜好和性格,神奇的是,对方取的艺名的姓氏和他的姓氏一模一样。简直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因为这些种种巧合,所以他在这个人的身上重获新生吗? 无论怎样,伊莱非常感激能够再获得一次生命。 救命之恩让他和楼下的两位邻居交上朋友。 “我会尽快把医药费还给你们,还有修缮房屋的钱。”伊莱认真说。 “不必着急。”马龙说,“那些钱没什么的。哦,对了我还踢坏了你的门呢。” “没关系,没关系,这是为了救我。” “我很高兴你现在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假如你是觉得寂寞的话,欢迎来找我们,我经常会把派做太大。我和巴德经常吃不完了。”威利到这,又不好意思的补充说,“啊,巴德是我对马龙的昵称。” 或许是因为知道后世八卦的原因,伊莱总觉得这两人在一起时的气氛微妙——他们真的是基佬吗…… 三天后,伊莱出院。 回到公寓,在“自己”自杀的床边的柜子上,伊莱找到一封信和一本日记。 不会是遗书吧…… 伊莱讪讪地想,拆了信来看—— 还真的是遗书。 读了一半,伊莱窘的脸都白了: 不管楼下那对是不是真的是基佬,反正“他自己”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基佬。 第2章 chapter02 r02 “致雷蒙德: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时至今日,我已无力再去苛责什么。我曾想过,假如我没有遇见你我会怎样,大抵是成为一名演员,可能并不多有名气,然后在合适的年纪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生几个孩子,把他们抱到小马上去溜圈,但这已不可能实现。你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原谅你,我说,到死为止,而我感觉的出来,你从未真正的对那些深刻的伤害报以歉意懊悔。在听说你要结婚时,我以为终于可以结束这段晦暗的关系,可你依然不允许,就像以前很多很多次那样,并且使用卑鄙的手段,是,我已失去父母的援助,孤身一人,再因为你的施压失去工作,你大概是希望我如浮萍菟丝依附你,为了物质的满足*的生存成为你的金丝雀。但这次是不一样的,这太恶劣了,你能心安理得的伤害一个女孩,我不能。成为一个同性恋者并不让我觉得羞耻,可这使我觉得羞耻,我也认识到,似乎除了杀死我自己已没有别的方法逃脱你的桎梏。可能你会伤心一时然后恢复,我想说你也不必伤心,我并不是为了你而自杀,是为了我自己的底线。 写到这里,我发现提到你时我的笔尖已不再颤抖,心头亦无波无澜。 我很高兴我将能得到的永恒安然的平静。 另,请勿再骚扰我的父母,或许这样我的父亲会愿意接受我的骨灰葬在我夭折的二姐姐身旁。谢谢。 伊莱·哈金斯。” 信息量太大,伊莱看完一下子都消化不过来,光这封信他就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接着他把信夹进日记本里,大致翻了下日记本,写的满满当当,显然不是一时半刻能看得完的,且有了遗书的铺垫,他能猜想里面的内容也必定不会是愉快的基调,而应该会使读者心情抑郁。 考虑了一支甜筒的时间,伊莱摸摸肚皮,决定去做饭。 刚把晚饭端上桌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伊莱打开门,看到穿着睡衣、抱着一只枕头的威利,他看上去憋着满心的委屈生气,瞧上去可怜极了。 “怎么了?”伊莱问,然后侧身,“快进来吧。” “你能让我在你家借住吗?”威利问。 “当然可以。”伊莱说,“我的床挺大的,够两个人睡。”他在心里揣测,威利和马龙应该是吵架了,不过交浅言深毕竟不好,不方便问太多。 威利却主动开口了,他气嚷嚷地抱怨说,“马龙有时候真是过分,他带女伴回来玩耍,将我赶出卧室,要我睡在沙发上,还得听他们那种声音——这怎么睡啊!” 伊莱:“……” 威利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因为愤怒的一时失言,他闭上嘴,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抱歉,我并不是……总之,谢谢你能让我借宿。” “这没什么。”伊莱浅笑了下,“我还要报答你们的恩情呢,我是说,你分我玩的填字游戏,医院简直无聊死了,你真是救了我的命。” 伊莱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关于那个雷蒙德的问题,此人物可能会找上门,但既然他自杀以后住院的三天,对方都没有出现,那是不是说明,其实自己对那个雷蒙德来说并不算多重要。又可能是对方在听说自己自杀以后,未免麻烦缠身所以特意不出现,是否说明已成功摆脱这段不正当男男关系。 因为作息饮食不规律导致死过一次的伊莱不敢再乱来,九点半就打算睡觉,威利则为这段时日以来终于而能睡个好觉深受感动,两人早早就睡下,床铺很宽,并不拥挤。 拂晓时分。 睡意正酣的伊莱被从外面传来的奇怪的笃笃声给弄醒。 威利也醒了过来,他压低声音问:“……我怎么觉得有人进了房子?” “在这大半夜?”伊莱不禁喟叹自己时乖运蹇,暴毙重生在个自杀的基佬身上,刚出院第一天,居然就遇上盗贼光临。 “我得去看看。”伊莱说着,顺手拿起一本牛津字典作武器。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也帮你好了。”威利讲义气地说。 那个笃笃的声音越来越接近,伊莱仔细听了一下,像是木棍敲在地板上的声音。事情透露着奇怪——那会有小偷偷东西还这么大声呢? 过了一会儿,笃笃声停了下来,伊莱打开卧室门。 咔的一声轻响。 钨丝灯跳了跳,亮起,照亮客厅和站在客厅的三个人。 伊莱看到笃笃声的制造者,不知从哪儿来的不速之客,不由地愣了下,这男人身材高大,披着黑色风衣,拄着一只乌木拐杖,披着一身尘土风露,却半点不显得萎顿,反倒有如出鞘之剑般锋利耀目,浅金色的头发在光线下折射光芒,把他昳丽的五官衬托的侵略性十足……但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是金棕色,另一只是蓝色。 而此时此刻,不管是那颗金棕色的眼珠还是蓝色的眼珠都仿似冒火般明亮不已,这个英俊的侵入者笑了起来,“很好,很快,我以为你寻死,没想到过的很好嘛,还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男性朋友。” 伊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入侵者已经举起拐杖朝威利狠狠打过去,伊莱下意识拦了一下,被敲到手腕,但没拦住,威利被拐杖击中肩膀,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你还保护他……” 伊莱也后知后觉的明白这个入侵者是谁了,他压住心头烦躁的情绪,“住手!雷蒙德!” 其实伊莱并不觉得这能使这个暴躁狠戾的男人冷静下来,但雷蒙德听到他的话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放下拐杖,“你叫我什么?” 伊莱心上咯噔一下——难道认错人了?“你不是雷蒙德吗……” “我是。”对方说着,竟然流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情绪来,“伊莱,自打你十五岁以后就再也没这么喊过我了。” 伊莱:“……” 后来伊莱问雷蒙德自己失忆以前都怎么称呼他,雷蒙德坦然自若地说:“‘强/奸/犯’‘性/欲/狂’,心情好的时候也叫我‘鸡/鸡先生’。”雷蒙德说着想到这些词语出现的特定场景,不由地神情微微荡漾起来,表情仿佛回味着什么似的。 雷蒙德说的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却把伊莱给弄的满脸通红。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时,楼下听到威利惨叫的马龙只穿着一条裤衩冲了上来,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威利,又看到手握凶/器的雷蒙德,瞬间判断出来就这个人欺负自己的威利。马龙二话没说直接扑上去开掐。 “没人能欺负我的威利!”马龙挥舞着拳头。 “谁让他在伊莱的床上!”雷蒙德也扯着嗓子说,“伊莱是我的!操!” “操什么操,回去操/你自己!” 他们像是两头红了眼的公牛,拳来腿往,掐的气氛高涨,乒呤乓啷。 伊莱比他们俩还崩溃:“别打!别打!我刚赔了一次钱,再没别的钱赔家具损坏了!” 打着打着,马龙突然说:“等等,你刚才说威利在伊莱床上?——操!”他掉头就揪住伊莱,“你对威利做什么了?” 雷蒙德又去保护伊莱,“放手!我的人是你能动的?” 伊莱赶紧解释:“威利说你把他赶出卧室他没地方睡觉只好来我这借个地方睡觉的。” 马龙:“……” 雷蒙德:“……” “是的,我只是来伊莱这里找个睡觉的地方。”威利可怜兮兮地补充说。 四个男人冷静下来以后,坐在沙发上,威利脱了上身的睡衣,肩背上已有一道深紫色的痕迹。 雷蒙德讪讪地道歉说:“对不起,我会赔偿医药费的。” 马龙讥诮地冷哼一声,“谁稀罕那点钱。这本来就不是钱的问题,你侮辱了人,却打算随便扔几个铜板就能解决吗?这样更侮辱人。” 威利:“巴德……别吵架……” “那你想怎么样?”雷蒙德皱起眉。 马龙说:“你要是真的为你的不尊重做出道歉的话,等会儿天亮了,八点半人们上班的时间,你在十字路口那卖一个小时避/孕/套。” 雷蒙德:“……” 伊莱:“……” 马龙:“怎么?不敢啊?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原来是个软蛋!” 雷蒙德转头看了伊莱一眼,他瞧见伊莱对自己排斥陌生的眼神,又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一下子被刺激到了,“去就去!” 伊莱:“……” 威利:“……” 出了一口恶气的马龙心情舒坦,颇为得意地指点说:“路口的商店就有避/孕/套卖,七点开门。” 雷蒙德却说:“不用买。” 大家看着他走进卧室,也不关门,所以客厅里的三个人都能看见他轻车熟路地从衣柜里面翻出一个箱子,再从箱子里拿出三盒避孕套来。 马龙和威利都愣了下下意识看了一眼伊莱。 刹那间,伊莱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了。 第3章 chapter03 r03 翌日雷蒙德光荣登上报纸头版。 记者抓拍技术相当高超,配图上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雷蒙德站在转角处,举着叫卖用的木头盒子,展示出里面铺满的避/孕/套,明明是周围人流密集,但就好像雷蒙德是病毒源以他为中心半径三米范围都成真空地带,大抵是发现有人拍照,雷蒙德对镜头怒目而视,表情像是在说:“看什么看?没看过卖避/孕/套的啊!” 当时马龙高兴地领着威利和伊莱在马路另一边的露天咖啡店,悠闲地喝着冷饮围观(划去)嘲笑(划去)雷德蒙卖套。 尽管雷蒙德顶着炎炎烈日,脊背挺得笔直,但仔细观察,伊莱还是能看到他握着拐杖的那只手一直在颤抖,大抵是在忍受着腿部的疼痛,着实是落难贵公子。 伊莱又有些纳闷地琢磨起来:这个男人有虹膜异色症,听说这种症状的人有些会在听力上有缺失;而且看他柱个拐杖一瘸一拐的。又聋又瘸,“自己”以前怎么会从了个这样的人呢? 马龙看伊莱时不时往马路对面看,有些戏谑地说:“不必遮遮掩掩的,我对同性恋并无反感。现在很多人将同性恋当做时髦,但我有时也会想想,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爱异性呢。” 伊莱怔了一下,瞧了一眼威利,然后有些尴尬地说:“或许我该说一下。自从我在医院醒来,我就发现自己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包括马路对面的那个男人,我也是在自己以前的书信里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我只是在想,他是个瘸子吧,这样拿着重物站这么久,会不会出事。” 马龙不高兴地哼哼说:“他打伤了威利,受点伤又有什么。” 威利也于心不忍地看了看疼的满头冷汗的雷蒙德,“其实也不是很严重……” 马龙又说:“不过,他不是瘸子啊。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雷蒙德·爱德华兹。他,波菲里奥,阿里汗,奥纳西斯,那帮人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时常因为花边新闻登报的。我记得三天前报纸刊登过他出车祸的事情,还是突然从和玛琳娜·奥贝尔小姐的婚礼彩排上跑掉,然后出了车祸,外面还在猜测他这样行事乖张侮辱了奥贝尔小姐婚礼会不会继续,照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在医院的,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伊莱并无任何感觉:“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 雷蒙德并没有站一个上午,刚过了十五分钟,便有一帮记者蜂拥而至冲着他咔擦咔擦拍照,等到半个小时过去,一辆轿车姗姗来迟,轿车上下来几个人,把记者赶开,领头的银发老者同雷蒙德说话,两人显然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马龙看看手表,遗憾地说:“真没意思,才半个小时呢。” 伊莱后来知道,雷蒙德还真的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为此还敲昏了一个保镖,扒了对方的西装和风衣来穿。 “算了,伊莱,你去说一下,让他走就走吧。”马龙说。 “我去吗?”伊莱问。 “这里你最没有名气啊,我好歹是个小明星了。”马龙回答。 于是伊莱走出咖啡店,刚要穿马路的时候,雷蒙德瞧见他,立即高兴地喊起来:“伊莱!” 背对着伊莱正在和雷蒙德说话的银发老者转身,面朝伊莱微微躬身,“您好,哈金斯少爷。” “您好。”伊莱却记不起对方是谁,只得含糊过去,他开门见山对雷蒙德说,“马龙说差不多够了,你已经履行了赔礼道歉,离开也可以。” 雷蒙德则深情凝望着伊莱,有点深受感动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伊莱:“……”他沉默了一下,像是要甩掉一只爬到手背上的黏虫似的说:“我只是没有虐待残疾人的爱好。” 雷蒙德从风衣里拿出一个漂亮的四四方方的铁盒子,说:“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道歉。那时我太生气了,你说的那样刻薄又不听我的解释,一时间冲昏了头脑。听说你出事我便立即赶过来了,但路上出了车祸,等我醒过来,他们又不让我出去,我好不容易才跑来看你的,结果却看见你同另个男人睡在一起……” 伊莱不虞地打断他的话:“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吗?” “好好,你别生气,是我错了,伊莱。”雷蒙德把盒子塞给伊莱,“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 伊莱没有伸手去拿,冷漠地说:“我想我该告诉你一些事情。我在医院醒来之后,就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其中包括关于你的一切。但我看了我留的信,大概知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并且知道以前的我下了如何大的决心。”说完,他把信递给雷蒙德。 雷蒙德愣愣的,看着伊莱手里信像是看着一条随时会咬他一口的毒蛇,但还是接过了信,接着弯腰,固执地把铁盒子放在地上,“我用一支金表才同一个小朋友换来的。”最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就剩下伊莱和铁盒子孤零零地在路边。 伊莱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铁盒子,走开几步,又折回来,还是把盒子捡起来,打开——盒子里装满了小熊软糖。 伊莱:“!!!” 伊莱想:他怎么知道我对小熊软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的?不对,是另个伊莱怎么也和我一样最喜欢小熊软糖?真是太奇怪了。 也不知道雷蒙德是因为看了信以后知道了伊莱的决意,还是养伤被人关起来不放出来,伊莱又重新获得了短暂的平静的生活。 第二天买报纸找工作,便看到了雷蒙德登头版的新闻。 眼下这个时代可不是21世纪网络时代,在这时候,报纸的力量是无法比拟的,紧扣住舆论的喉咙,还有一些专栏作者专以写八卦新闻宣传电影为谋生手段,许多演员都得讨好这些笔杆子。 伊莱不由地想起这么一则四五十年代的旧故事: 专栏作家:今天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在桑弗那多谷的小酒吧里,那紧挨着你的女人是谁? 男演员:我跟我妈妈在一起。 专栏作家:什么妈妈!跟你在一起的是和你一起拍电影的女性。我想她大概是对她丈夫说,你们工作的很晚,是不是? 男演员:是的……我们不过是回家是路过酒吧,想喝两杯休息一下而已。 专栏作者:根据我得到的消息,那时你的手放在她的一个乳/房上。 男演员:……那是从她衣服了不小心滑落出来的,我只不过是帮她放回去。 专栏作家:胡说八道!……不过,我不会给你再报纸上登出来的,我不想找你的麻烦。 男演员:老天保佑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专栏作家:你有什么有价值消息可以给我吗? 男演员:……恐怕目前还没有。 专栏作家:那么,一打听到消息就请致电给我,亲爱的。 男演员:一定一定。 雷蒙德这种公子哥向来是丰富取材的对象吧,说不定也有人盯着他,但以他的性格必定不屑理睬的。伊莱想。 似乎有点扯远了。伊莱笑了笑自己,经过几天时间之后慢慢适应过来,并且意识到自己是身处什么时代。站在窗边,看到傍晚时分灯火阑珊的街道,蓦然一股浩然空豁之感穿过身体。 无论前事如何,他现在还是在好莱坞,好莱坞电影的黄金时代,作为一个演员,梦寐以求的时期,真是太好了。 ……但是,现实和梦想总是有差距的。 首先,伊莱得把房租、修房子的钱给交了。 总共是十美金,伊莱几乎掏空口袋才凑够这笔钱,他揣着一堆零钱去交钱。 伊莱伸手要敲房门,指尖刚轻叩到木板上门就吱呀一声摇摇晃晃地开了,“门没关吗?”伊莱正想着,一阵风吹过,门就被吹了个半开,正好能让伊莱瞥见房间内一角的场景——马龙拥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在墙角那儿,马龙光着上半身,皮带解开,那个被他遮住的女人穿的吊他这时那个女人看到有人出现,吓得差点尖叫起来,被马龙一手捂住。 伊莱此时面无表情——他除了演戏之外鲜少表露情绪——所以他看上去似乎很冷静得说:“我是来找老威廉的……抱歉,我想我还是等会儿再来吧。” 没过十秒钟,马龙已经穿戴整齐的出来了。 伊莱主动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马龙:“……” 这时老威廉姗姗来迟,正巧看到伊莱和马龙站在他的房间门口,便询问起来。 马龙一把搂住伊莱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架势,说:“哦,我陪他来交房租。交房租。” “是的。”伊莱看看马龙,又看看房东,忍不住盯着房东下巴上那颗痦子,想:致六十年后的小威廉先生,我为我的怀疑道歉,马龙·白兰度果然住过你的房子……而且还和你奶奶关系匪浅……难怪一张合照都没留下来。 房东受了房租,还关心了伊莱两句:“你还那样年轻,以后不要再想不开了。”然后又对马龙说,“你还真是个好人啊。” 伊莱:“……” 房东进了自己家,房内传来一声甜蜜的“亲爱的”,然后大门关上,一切不再对外展示。 伊莱沉默地往楼上走,马龙快步赶上,说:“你……你交了这些钱以后还有钱吗?” 说到这个,紧迫的生计让伊莱顾不得羞耻了,“我那还有半箱避孕套和五瓶润滑油,挺好的牌子……这些大概是我最值钱的家当了,你要买吗?我觉得你应该比较需要的。” 马龙:“……” 伊莱老脸一红:“好吧,不要就算了。”他忽然想起来了,面前这个男人可是被称为“行走的生/殖/器”的男人,他有九个被他承认的孩子,警方记录了十五个,江湖传闻则是二十五个以上……估计也不喜欢用套。 马龙说:“呃……你不是在找工作吗?我认识的一个剧团正在招人,我给你介绍吧,虽然你如果进了剧团作为新人工资不会太高,但是至少糊口不成问题。” 伊莱愣了下,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马龙大方地表示:“何必道谢呢,我们是朋友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而已……呵呵,你别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威利。” 伊莱其实有点不明白,既然这样在意他,那为什么又要和别人乱来呢。 伊莱点头承诺说:“我不会告诉威利的。可你这样……他其实也并不是都不知道的。前天你在医院和小护士搭讪,他那么温和的人都有些生气。”伊莱说,“你也不能总是赶他然后占领卧室啊,他都在考虑出去租房子了。” 马龙像是被戳中要害,略微激动起来,“能怪我吗?他穿的那么暴露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伊莱回忆了一下威利的睡衣,短裤短袖,露出小腿和手臂,就是非常普通的商店贩卖的夏天的睡衣款式。哪里暴露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马龙轻咳的两声:“不要把这个告诉威利。咳咳,我会自己和他谈谈的。……对了,你说你要卖的那些东西,都什么价钱?便宜点吧。” 第4章 chapter04 r04 “你就是白兰度介绍来的小伙子?”剧团的面试人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即便他的眼镜镜片厚的像啤酒瓶底,伊莱依然能够感觉出来对方宛如人肉贩子挑拣人牲的态度,“比我想象的年轻多了——今年几岁?” 二十一。伊莱在心底说,然后回答:“二十三。” “有过演艺经验吗?” “在学校演出登台过。之前在伦敦一家剧团担任过角色。” “嗯……”对方头也不抬地看着简历,“英国人?” “是的。听口音倒听不出来……” 伊莱沉默了两秒,然后张口,用英音回答:“我有在训练自己的口音。因为这是在美国。” 听到这句话,对方终于抬起头,眉梢微扬,点了点头,“非常好。”面试人终于抬起头,正视伊莱,无意识地用手中的铅笔轻轻敲击着桌面,然后苛刻地打量着伊莱的脸——这确实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但好莱坞缺什么就是不缺的就是漂亮脸蛋,即使他在这俯拾皆是美人的地方也算得上是出众的。栗色头发和琥珀色眼睛使他看上去气质沉静很有古典气质,流畅的五官轮廓则给人以冷冽高傲之感,皮肤好的出奇,但作为男演员便显得奶油了,整体来看,就是个公子哥,应当出生优渥,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平生没经历过挫折,纯白禁欲的模样。美则美矣,美的有点无趣了。只是一幅静止的古典油画而已。 一番考虑之后,面试人放下手中的铅笔,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本剧本,“我们来试一段台词。” 伊莱点头:“好。” “《哈姆雷特》可以吗?” “可以。” “我随便点一段。”哗啦啦的翻书声,停止,接着对方生硬地读着:“王后说:‘哦,哈姆雷特,别说了,你使我看清我自己的灵魂,看见里面许多黑点,洗都洗不干净’。这一句的前一句台词。坐在那里说就行。你不说你对莎翁剧本倒背如流?” 伊莱微微蹙眉,思忖回忆的模样。 面试者瞧他的神情,又心生轻视起来,想:既然不是真的非常熟悉,何必要夸下海口呢。年轻演员也不会对他要特别高的要求的,本来觉得他长相足够俊美,也是个可以调/教的材料,却没想到有自大的毛病……这样想着,面试者端起面前的咖啡,呷了一口。 这时候,伊莱稍微调整下了姿势和表情,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变化,像是往后靠了点,眼睛睁大了点,稍稍改变了嘴角的弧度,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似古典画中的美男子忽然被注入奇异的灵魂,然后活了过来。 面试人便再次有些期待起来,接着他听见伊莱开口了:“贞操讲再何必那,思春要还女人半老如果,羞耻感到你,羞耻,心你的迷魔鬼什么……” 面试人一口咖啡喷了出来:“——不是真的让你倒着背啊!” “啊?”伊莱愣了下,几不可察地流露出羞赧之色来,“哦,抱歉,抱歉。” “没关系,我没想到你居然当真了。”面试人笑了下:“其实你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啊,很紧张吗?” 伊莱略腼腆地实话实说:“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原先觉得伊莱气质冷冽难以接近的面试人瞬间转变了对伊莱的看法,觉得他其实很好接近,态度也认真,“好了,重新来一遍吧。” 伊莱收起腼腆的情绪,重新酝酿了情绪,流畅地感情自然地这一段台词,这里的情节是哈姆雷特咄咄逼人地神经质地质问母亲:“请你看看这幅画像,你再看这一幅。这就是他们兄弟俩的画像。这一幅面貌是多么的风采啊,一对叱咤风云的眼睛,那体态不活象一位英勇的神灵刚刚落到摩天山顶,这副十全十美的仪表仿佛天神特为选出来向全世界恭推这样一位完人--这就是你的丈夫。你再看这一个--你现在的丈夫像颗烂谷子就会危害他的同胞,你看看这绝不是爱情啊。像你这样岁数□□该不是太旺,该驯服了,该理智了,而什么样的理智会叫你这么挑的,是什么魔鬼迷了你的心呢?羞耻啊,你不感到羞耻么?如果半老女人还要思/春,那少女何必再讲贞操呢?” 假如对方要求加上动作的话,伊莱觉得自己能将这段台词的感情表现的更好。 但只是坐着念的话,也不仅仅只能用声音和声调来表演。 他还可以调整自己的表情,人的面孔是极其灵敏的仪器,共计有四十三块肌肉,无数的血管和神经末梢,可以组合出一万多种表情,眨眼的频率,嘴角的弧度,眉间的褶皱,瞳孔的收缩……只是细小的差别表达的感情就会天翻地覆。 “非常不错。”面试人现在是真的收起了对伊莱年纪小的轻视,欣赏起他来,如果说刚才的倒背说明了他超凡的记忆里的话,那重新表演的这一段又展现出他对台词感情精准的把握来,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对伊莱伸出手,“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剧团。” 伊莱已经切回踌躇满志的年轻演员状态,尽管他平时表情冷淡此时此刻浑身上下也洋溢出喜悦之色来,他用双手握住对方的手:“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后天上午过来报道,商量新剧安排的事宜。”面试人说。“顺便一提,我发现你的表演方式似乎有些特别……和我见过的英国演员不大一样。” “是的。我有一些自己的技巧。”伊莱回答,“不好吗?” “哦,没有,我觉得很流畅自然。英国话剧界的演员很多都固守着老派的演法,还觉得我们乱来咧。” 伊莱浅笑,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演出哪有固定公式呢。并不是慷慨激昂声音宏亮就叫演技好。 莎翁本人就这样说过:“念台词请念的跟我一样,很顺当地从舌尖上吐出来。有许多演员爱直着嗓子喊,用手在空中乱劈一气,那我宁可找个叫/街的来。有些个人戴着假发在台上乱叫乱嚷,龇牙咧嘴地做戏,把观众的耳朵都震聋了,而这些观众大多数什么也不懂,就喜欢看个热闹劲儿。……演戏,不论过去或是现在,都像是一面镜子,用它来反映人生,显示出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恶的,显示出时代和社会的形象和印记。演得太过火了,虽然能叫外行人发笑,可也能叫明眼人痛心。” 其实每个人都在表演,在一切行业之中,表演时最无神秘性可言。蹒跚学步的婴儿用表演哭泣或笑声吸引母亲的注意;在日常的婚姻生活中,夫妇彼此用各种狡猾的欺骗演出维持彼此双方的关系;政客最擅长表演哗众取宠。没有人能不加矫饰而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专业和非专业表演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普通人是在潜意识中或者不自觉的配合着人生演戏,而好的戏剧演员和电影演员则是配合故事。1 后来有人采访面试人莱利先生,请他回忆一下面试的场景,莱利先生发表了如下讲话:“我在第一眼看到伊莱·琼斯的时候就知道他决不平凡,无论是他拜伦式的英俊美貌,还是精湛的演技,都在第一时间征服了我。别看他在银幕上是个感情极为丰富的人,事实上私底下他既不爱笑,也不凶,有时你会觉得他没有存在感,有时你同他说话也会觉得他冷淡,剧团里的一些小姑娘喜欢戏称他为冰块先生,因为他的态度实在太冷了。起初因为他是新人,我们按照资历只能安排给他一些小角色,但他十分勤奋,每次将所有的台词都背的滚瓜烂熟,除了女性角色,他都可以随时代演,他就像一张白纸,穿上怎样的戏服就能立即变成怎样的角色,是个相当卓越的演员。所以当我们的次席演员因为意外事故无法出演时,我就想,为什么不让伊莱上呢?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我非常庆幸自己当时的选择,但我也相信,他是个伟大的杰出的演员,即便没有我,金子也迟早会发光的。” 第5章 chapter05 r05 为了感谢马龙的慷慨推荐,伊莱邀请马龙和威利来自己家用晚饭。在约定的时间前两个小时,威利就一个人提前到了伊莱的家里。 “马龙吗?”伊莱脱口而出问,“你们不一起吗?” “我们经常不一起。”威利没精打采地回答,“一旦那些漂亮姑娘出现,他就忘记我的存在了。好吧,我是说他和一个姑娘约会去了,但大概会准时来的,他对姑娘承诺说‘我爱你’是绝不可信的,但对朋友做的承诺却是可以相信的。” 伊莱迟疑了片刻,“你还好吗?” 威利一脸犹豫不决,又抱歉地说:“对不起,明明本来是来庆祝你找到工作的,结果我却这个扫兴的样子。” “没什么,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不必说这样见外的话了。”伊莱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尽可以跟我倾诉你的烦恼。我敢保管就算你告诉我你长着一双驴耳朵我也绝不会说出去的。” 威利:“……” 伊莱略有点沮丧:“我以为你会被逗笑的。” 威利这会儿想笑了,又不敢笑,怕伤到伊莱的自尊心,但总之,心情是好了很多,他踌躇了好久,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但又觉得失礼……” “什么?”伊莱大方地说:“问吧,不用怕,我都说了尽管和我说。” 威利便羞赧地开口了:“我想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怎样知道的?” 伊莱吓得往旁边靠了一下,差点打翻了碗,手忙脚乱地扶好,赶忙说:“我……我性取向并不是同性,至少现在不是。” 威利说:“我并没有轻视同性恋的意思。” “不不不,我是真的……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或许我以前是。”伊莱迅速解释说,“我感觉我还是更喜欢女性,奥黛丽·赫本那样的。”口速快的让人一下子都反应不过来。 威利问:“奥黛丽·赫本是谁?——你曾经交往过的女孩吗?” 伊莱觉得糟糕,一顺口把这也说出来的,这时候的奥黛丽估计还在伦敦练芭蕾呢,“没什么,一个很好的女孩。” “我以为你很喜欢那个雷蒙德的。”威利回忆着说:“他以前也会来看你,有次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他,他下了楼搭车离开,你就站在窗边,一直看着他的车子开远。”说完威利自己都露出了感伤的神色,像是说自己的事似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的。我和我的一个朋友吵架了,导/火/索并不多么特别,甚至已经发生了许多许多次了,从小到大,我以为我应该习惯了,可那样的事每次再发生,我还是会很难受,然后今天,我突然就特别生气,对他发了火,可他一点都不在乎。” 你这语言打码打的真是让人一点都猜不出来啊。呵呵。伊莱腹诽。 伊莱正斟酌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敲门声又响起,开门一看。马龙挺拔地在门口那一戳,机车外套牛仔裤,也一副低气压的模样,“威利在吗?” 伊莱回答:“他先到了。” 马龙气息有些不稳,像是刚刚剧烈运动过,“在就好……”他走进房间,随手把外套脱了,露出贴身的汗衫来,背上有点被打湿。他一走进来就看到了威利,威利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个人互相看着,对峙似的,谁也没有先说话。 马龙黑着脸不理威利,转头问伊莱:“洗手间可以借用一下吗。” 伊莱默默让路,“在那边。” 马龙擦了一把汗出来,大马金刀往威利身边一坐,仍然不看他也不说话。伊莱太尴尬了,等开饭以后更尴尬,他瞧着对面的这两个家伙,挨在一块儿,却像是隔着一道冰川。 “祝你进入剧团,那是个很不错的剧团,莱利先生的眼光很高的,今天我碰见他,他还谢谢我给他推荐了个有天分的年轻人。”马龙说。 伊莱艰难地咽下一口食物,“谢谢。”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穿过墙壁传来,“啊啊啊——!” 吓得伊莱汤勺都掉了,脑子里原本就因为剑拔弩张的气氛而绷起的弦猛然收紧般,他担心地说:“发生了什么?我们去看看吧。” 马龙无所谓地说:“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凶杀案。你以后会习惯的,隔壁住了个编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赶稿。其中有三百六十天都像是要上吊似的尖叫。” 伊莱:“……” 一场晚餐吃的食不知味,最后不欢而散。 伊莱还在洗碗呢,威利又从楼下跑了上来,“让我借宿一晚。” 伊莱讪讪地说:“你如果不怕的话,我以为自从上次……” “那又不是你的错。”威利像是个被点燃的炸弹,“就算被揍一顿,也比在那里看着他和不知来历的女人卿卿我我的好。”说完,威利稍微冷静了点,“抱歉,我又太激动了。每次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你睡沙发就好。” “行,我给你找床毯子。” 伊莱说完,去翻出一床毯子,刚抱出来,门又被敲响了,伊莱刚打开门,没说话呢,马龙就鲁莽地推开他直接进门把威利从沙发上揪了起来:“跟我回去。” “我只想好好睡觉,行吗?”威利回答。 马龙一时脑子充血,口不择言,“好好睡觉你找伊莱干嘛?你明明知道伊莱是同性恋,还往他床上凑!” 伊莱:“……” 威利气的笑起来:“你整个人就是暴力、睾/丸/素和肾上腺素组成的吧?自己可以随便把人往床上带,就以为谁都这样啊。” 马龙烦躁极了,“好了,我已经让人回去了,还不行吗?” 威利愣了一下,“你别到时候又怪我捣乱了你的好事。”可目前的情况,马龙已经先道歉了,他还这么梗着脖子不肯原谅似乎又太小心眼,但他又觉得这样轻易的和好太便宜马龙了,实在不甘心。还在纠结着呢,马龙直接把他扛起来走了。 伊莱站楼梯上默默看着他俩一路打骂扑腾着下楼,这时候终于敢说话了:“就算我真是基佬,也不是谁都看得上的啊。” 次日,伊莱一大早就穿戴整齐去了剧团,剧院里空荡荡的。 伊莱对看门人说:“你好,我是新应聘进来的演员。可以告诉我该怎么走吗?” “莱利先生十点才回来。你随便找个位置坐一会儿等等吧。” 伊莱走进偌大的剧院,宽敞的空无一人的舞台便豁然跃入他的眼帘,演艺事业仿佛就像这在晨光中折射出华丽光彩的幕布中向他闪闪发光的召唤起来,伊莱痴迷了片刻,才摘下帽子以示致敬。 这时一串银铃般甜美的笑声悠远而近的飘来,一群各有特色的漂亮女孩穿着整齐一致的舞蹈纱裙,调笑着路过,她们并未太在意伊莱,或有几个女孩稍稍看了伊莱一眼,留下一个妙曼的身影。 还有灯光、道具、服装造型等等的工作人员,忙碌地抱着各种东西穿梭在剧院的各个角落。演员穿着练习服装素面朝天地在舞台上试嗓,高亢的歌声在天花板间徘徊回荡,然后降下。 等到快十点半的时候,莱利先生才终于注意到伊莱,“啊,你到了啊,对,今天你回来。这样吧,跟我过来。” 走近大门的时候,伊莱远远的就看到另外一个年轻男人正在和门卫说话,两人聊得似乎非常起兴,时不时地飘出笑声来,对方背对着自己,穿着一套美*装,宽肩窄腰长腿,手上提着帽子,气定神闲。 莱利先生却高兴地喊起来:“嗨,这不是大明星蒙哥马利·克里夫特吗?居然拨冗大驾光临我们这种小地方!”说着大步走了过去,伊莱在后面跟着,又不敢太靠近。 蒙哥马利转头,英俊的脸庞上阳光灿烂,“老莱利!我可真想你!” 两人拥抱了下对方。 “你不是在拍电影吗?” “是啊,我宣传电影呢,顺路过来瞧瞧你们,听说新话剧要开始排演了。我可真想能上场。” 他们寒暄了几句,蒙哥马利注意到了莱利先生后面的伊莱,“这是新来的演员吗?” “没错。介绍一下,这是伊莱·琼斯。” “你好,我是蒙哥马利·克里夫特。以前也在这个剧团工作过。”蒙哥马利说。 “我是伊莱·琼斯。”伊莱回答。 伊莱偷偷打量他,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一年的蒙哥马利正在拍摄《乱世孤雏》,这是他的第一部主演的电影,讲诉了一个从集中营幸存下来的小男孩逃出难民所之后被一个美国士兵搭救帮助最终和母亲团聚的故事。蒙哥马利就出演其中的美国士兵,这也是蒙哥马利第一次提名奥斯卡的电影。他十三岁登上舞台,十七岁扬名百老汇,二十六岁演出电影,第一部主演就险些拿到影帝,可谓一登场就是辉煌,让多少人羡慕不已。 “好了,好伙计,时间不多了,我得离开了。”蒙哥马利上了自己停在路边的敞篷车,对老朋友挥手致别。 “嘿,祝你的电影大获成功!”莱利先生祝福说。 “也祝我们剧团的新舞台剧大获成功!”蒙哥马利说,“再见!……记得给我留一张位置好的票!” 这时候谁能料想到,此时此刻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终其一生也只止步在奥斯卡提名上,还在最红的时候遇到车祸毁容。他不是没有过美貌,不是没有演技,只是不受命运眷顾而已。 人生有两出悲剧: 一是万念俱灰; 另一是踌躇满志。1 第6章 chapter06 r06 伊莱开始得到一些小角色的机会,背景群舞,静止的尸体,有一两句台词的男仆等等。每天排练结束后,他还要留下打扫场地,兢兢业业,万分刻苦。 “这可真辛苦。要我帮你吗?”正挽起袖子擦地的伊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转头瞧见一个红色头发穿白裙子的女孩正在对他说话。 伊莱并不好意思让一个女孩帮他这个大男人的忙,急忙说:“不,不用了。”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一个人做这些很累,当初我们新入剧团的时候也得干这些,我知道的。不用太逞强。那时我每天回到家倒头就睡。”女孩走到伊莱身边,在他身边蹲下来说,“我想帮你。然后等我们把这些该死的地板都打扫干净了,或许可以一起去喝一杯,说说话。” 伊莱停下擦地,“我很荣幸你邀请我,但是我得尽快回家。” “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吗?”女孩问。 伊莱摇头,“没有。” 女孩想了想,又问,“那有男朋友了吗?” 伊莱:“……没有。” 女孩托着下巴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的约会呢。我也不是个沉重的女孩,你不用太认真的。反正在这剧院里,每天不停地枯燥练习,原本便没什么乐子了,你长得英俊,我乐意和你亲近,大家欢乐一场纾解寂寞和压力而已,并不需要你承担什么的。……你那么着急得赶着回家是有什么事呢?你又没有爱人,我也没有爱人。我们正好可以在一块儿。不是很合适吗?” “抱歉,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但是我现在没空考虑这些问题。”伊莱回答:“剧团新排练的话剧不是快要上演了么?我想回去多熟悉几遍剧本。” 女孩有些不解,“你演的角色才几句台词啊,用的着怎么准备吗?有时我看到台下别人都在嬉笑打闹,你却在看着台上练习动作,明明只是路人角色却将全部台词都背下来……其实你来剧团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还有好几个女孩也是,我们私底下喊你冰块先生,你看上去冷冰冰的,我们都不敢和你说话。那时候你站在那,我们还意思你是来投资的贵族家的少爷呢,结果没想到是新来的演员,她们就对你没兴趣了。但我看你在这到底,我真的很好奇,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就在这时,另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兴冲冲的跑进来,几乎尖叫着说:“快!快!跟我出去看!外面来了一辆豪车!天呐!你知道是谁来了吗?你一定猜不到的!” 红发女孩无奈地被好友拉起来,顺着话题问:“你这么兴奋,是哪位大明星来了?” “雷蒙德!雷蒙德·爱德华兹!天呐!天呐!我看到他了,他可真英俊,像是在等谁。你说会是谁呢?你说会不会是他看到了我上回在杂志上刊登的照片?我觉得我那张照片拍的美极了!”棕发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脸蛋,表示姿色上乘。 红发女孩忍俊不禁,“你说的这样的事情要想实现,还是做梦来的快些。” 棕发女孩:“……”她亲昵地挽着同伴的手,“走,走,我们去看吧!反正看看也没损失嘛,可帅了!” “可我正在和琼斯先生说话呢……”红发女孩迟疑地说。 棕发女孩拉了拉她,有点鄙夷地看着拿着拖把的伊莱,“和这种人有什么话可说的呢,嘿,亲爱的,你该不会是被这小白脸迷住了吧,要我说,干我们这行的,脸蛋是最不算一回事儿的。”说着,她就拉着女伴要走。 红发女孩被她拉着踉跄两步,惊异地说:“诶,诶,这不是去门口的路啊!” “是,我们现在是去更衣室,总不能穿着这一身衣服吧,一点都不好看,走走,我们去换身衣服吧。”红发女孩就被拉着离开了,她回过头看了伊莱两眼。 女孩们的声音逐渐远去,伊莱提着水桶和拖把特意往后院走,在露天的自来水池喝了两口水,泼了把脸,觉得舒服多了,他随意地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拨。 “伊莱。”这时伊莱的身边传来一个声音,他转过头,雷蒙德就站在几步之外。同上次他从医院里逃出来时的形象比,他这回显得更加光彩照人,细条纹的深灰色西装,银领钉固定住墨绿色领带,大抵是腿伤痊愈,他也没有再拄着拐杖,显得身姿挺拔。异色双瞳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奇异美丽。又俊美又干净。 对方这般衣冠楚楚,使伊莱愈发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形容狼狈,便宜衬衫,袖子挽的乱七八糟,后背和前襟都有被汗水打湿,身上裤子上还有无意中被溅上的污点,脸上也还滴着水……这大概是真的挺尴尬的……伊莱只得先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同雷蒙德说:“你好。” 虽然伊莱自己觉得自己现在形象不体面无法见人,但在雷蒙德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他瞧见的情形是伊莱看向他,眨了下眼睛,被打湿的睫毛像洒着揉碎的星屑,水珠滑过他的下颌钻进领口里,将本来就有些洇湿的衣服弄的更湿……这场景似有些熟悉,让雷蒙德忍不住想起一些旧事—— 有回他兴致来了,在书房里,把伊莱按在桌上成其好事。 桌上放了一个中国甜白瓷瓶,雷蒙德尤其爱这个瓶子,抚摸起来,就像伊莱的皮肤,光滑,微凉,只是稍嫌坚硬。佣人每天都会按时更换清水和鲜花,那天花瓶里插着一朵牡丹花,足有他手掌张开那般大,这花是他特地从中国购买回来的,听说是在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家是雍容华贵的象征。 花瓶里硕大的粉白的花团弱不胜枝,随着桌子的摇晃,花瓣上的清露簌簌落下。 伊莱伏在桌案上,乌木的桌面把他的皮肤衬得雪一般白,他想去攀桌沿,却失手打翻了花瓶,水溅在他的肩头,打湿了他的鬓发和脸颊。……呃……他撑着上身起来,气恼地转身,毫不客气地甩了雷蒙德一巴掌,怒目而视,“混蛋!” 雷蒙德不以为忤,权当是被只小奶猫挠到,低低笑了下,抓住那只打了自己脸的手,细细亲吻他的指尖几下,甜蜜地厚颜无耻地问,“我的宝贝,我的脸可硬了,打疼你的手了没有?” 伊莱愈发被气得发抖起来。又无可奈何。 然后一切回到现实中,触及伊莱的眼神,雷蒙德瞬间想到那封信上的话语——“写到这里,我发现提到你时我的笔尖已不再颤抖,心头亦无波无澜。我很高兴我将能得到的永恒安然的平静。” 又想到伊莱说的话:“我想我该告诉你一些事情。我在医院醒来之后,就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其中包括关于你的一切。” 因为他一时愚蠢的自以为聪明的决定,有些事发生了,超出他的控制。伊莱以前看着他的眼神不是这样的,就算是讨厌、讽刺、高傲也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来帮你吧。”雷蒙德说着,不管伊莱同不同意,就帮他提起水桶拿起拖把,问:“要拿到哪去?” 伊莱:“……,不是,我刚要把脏水倒掉。你站远点,会弄脏你的裤脚的。” “没关系,我来吧。你很累了。”雷蒙德说着还去抢,十分能干地高高地倾倒水桶,结果就是裤脚被溅湿弄脏了。 伊莱忍不住用看傻瓜地眼神看看这家伙——连倒脏水都倒不来。但瞧瞧他的一身狼狈有点无措的模样,又有点想笑。 雷蒙德看到他微微流露出的笑意,像是整个人都明亮起来,有点看呆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伊莱问。 “啊?没什么……我就想来看看你。”雷蒙德说。 伊莱从刚才片刻的笑意中抽出情绪来,认识到眼前这个美男子是对自己意图不轨且品行恶劣的花花公子,切不能招惹上,态度瞬间冷下来,“我以为我上次说的够清楚了。我已经不记得你了。” 雷蒙德急切地说:“或许我们可以重头再来。” “不,我不会爱上你的。”伊莱说,“我不是男同性恋。我没有那方面的喜好。” “你失忆之前也这么说,我们还不是在一起了。”雷蒙德说。 “虽然我不记得,但我不觉得我当初是自愿的。”伊莱回答。 “你只是嘴巴上说不愿意而已。”雷蒙德自恋地说,“你有什么好不愿意的呢?我长得英俊,身材高大,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床/技也好,你每次也高/潮了啊。” “你能不能每次都满脑子这种龌龊东西。”伊莱真想把这个王子病患者的嘴巴给缝上,不要再每每吐出这些个污言秽语来。就是他这个平时面瘫的人也都要每回被气得差点失态,他停顿了片刻,冷冷地说:“重新开始,然后呢?然后我再死一次?爱德华兹先生,世界并不是围绕着你转的。 气氛瞬间僵住。 就在这时候,剧团负责人突然出现,“爱德华兹先生。” 雷蒙德僵硬地回过头,黑着脸和对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您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剧团蓬荜生辉。有何贵干呢?”负责人问,他看看雷蒙德,又看看伊莱,似乎有点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哦……您认识伊亚?” “他叫伊莱。”雷蒙德说,“我的……一个朋友。”他斟酌着说完,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很要好的朋友。” “并没什么事。”雷蒙德踱了几步,仿佛不舍得离开,“我走了。再见,伊莱。” 伊莱没有和他说话,他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家伙再见面。 隔天,导演找伊莱单独谈话,他拍拍伊莱的肩膀,眼神复杂,“你认识雷蒙德·爱德华兹就早点说嘛。……我也早就觉得你可以出演一些更重要的角色了。” 伊莱淡淡地说:“只是认识,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正好次席演员最近生病这几场戏都没法来了,这些日子你的表现我也看在眼里了,我想你一定做得到的。” 伊莱垂下眼帘片刻,重新看向导演,用演绎的喜悦盖住阴霾的情绪,彬彬有礼地微笑说:“谢谢导演。我会演好的。” 第7章 番外 现实世界中马龙和威利的故事,参考了资料,但大部分是yy,看看就好,不要当真,谢谢。 重要角色我有空都会写写。 《我最亲爱的朋友》 马龙·白兰度x威利·考克斯 *** 马龙·白兰度知道他快死了。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死神的镰刀离他只有一层氧气罩的距离。 他已经很老很老,老的不像话——头发稀疏,牙齿松动,臃肿苍白,完全看不出年轻时英俊靓丽的风采。 病床前围着一群人,白兰度只看得见许多模糊的人影晃来晃去,仿佛有很多人都爱着他,仔细瞧瞧,又没有谁真的爱他。 半明半暗之间,昔年的回忆一帧一帧浮现,虚幻间,死亡谷燥热的风好似拂面而来,马龙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开豁的大地上,背后扑开烟紫色的瑰丽天幕,背着一把猎/枪,眺望着远方,风快把他的帽子吹掉,他一边按着帽子一边眯着眼睛有点困扰说:“巴德,你看,那边有只狐狸,再不追我们今天就要空手而归了。” “威利。”马龙认出这是谁,心里好似一汩甘泉涌进干涸的河床,他迎着风大步朝威利走去, “你在这儿。” “是的,巴德,我在这儿。”威利露出几分困惑来,仿佛在说“我不在这还在哪呢?”。 马龙仍然记得八岁时的那一天,威利一家搬到他家隔壁,他陪妈妈去送蛋糕,然后两个小朋友被介绍见面,他穿着小马甲小皮靴打扮成小牛仔,威利顶个锅盖头还穿姐姐剩下的毛衣。他像个野孩子,威利却是个乖乖仔。 后来他们开始一起上学,威利坐在他身边,同他一起写数学题。然后威利偏过头来看一眼,有点惊讶地说:“你写8是画两个圈把它们接在一起吗?这样可不行啊,是错的。” 马龙觉得威利是无意地在嘲笑自己,因为他那时候是个笨孩子,认不来字,还有口吃,说话也不连贯,恼羞成怒,生气地将威利绑在树上。但他们很快又和好,马龙有点轻微的诵读障碍,威利就细心地教马龙读写,而马龙则在有人欺负威利时站出来,表示这个人是只有我能欺负的。 威利姐姐时常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威利:“隔壁那个口吃的小胖子又欺负你吗?” 威利会帮他辩解:“巴德也不是很坏的……” “巴德?” 威利笑起来,“巴德是马龙的昵称,他让我这么叫他的。是吧,我说了他也不是欺负我,他是在和我玩呢。” 总而言之,这两个似乎怎么都搭不上边的小家伙竟然就这样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日日形影不离。 马龙记得自己上七年级、十四岁时那一年,家庭已支离破碎,父母离婚又复合,但关系已大不如前,母亲日日酗酒,颠三倒四的生活着,清醒时总哭着抱着他说会戒酒会好好生活,然后弄到点钱了转头便又去酒馆里寻欢作乐。 有一次,马龙看到父亲将醉倒的母亲找回来,领她上了楼,他坐在楼下的客厅里,听到母亲摔倒的声音,接着是耳光和拳打脚踢的声音,他赶紧跑上楼,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哭泣,而父亲气鼓鼓地站在床边,马龙气得发了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眦欲裂,认真无比地对父亲说:“你要再打她,我就杀了你。”1 有那么一瞬间马龙看着满屋狼藉,真恨不得没有亲人,为什么他的童年这样一片狼藉呢?为什么他有个酒鬼母亲还有个狂妄暴力的父亲呢?马龙天生胆大包天,在看到他瘆人的目光之后,没人会怀疑他不敢动手,父亲一言不发地离开,也或许是因为愧疚,马龙把母亲扶到床上,看顾了母亲一会儿直到她睡着,也独自离开,像是忽的感觉到什么,马龙走到走廊上,从窗户往下看,瞧见威利站在自己家的院子外面,大树下,看着自己。 马龙下楼,走到威利面前,无须说话,威利完全能够理解他现在的悲伤。马龙抱住自己的朋友,不想让自己流泪,哽咽着说:“我讨厌他们。” 威利回抱住他:“我在这里。” 马龙也记得沙塔克军校的大片大片的绿荫地,错落着巍峨矗立的哥特式灰色建筑,还有那座高耸的方方正正的爬满常春藤的钟楼。 马龙一封一封地给威利写信:“我先发现一种叫做‘维塔利’的护发素,含有酒精,用火点燃,会有微弱的火焰腾起并持续几分钟,发出令人惊奇的蓝光。我同几个人一起把‘维塔利’倒在一位长官的门顶窗。你是没看到当时的场景,他拼命用衣服拍打火焰被吓了个半死。而实际上,这玩意儿不会造成破坏,只不过留下一道诡异的蓝色火光。” “我讨厌死了那个钟楼的声音。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所以我决定偷走他,然后我发现让它变哑的唯一方法就是偷走钟锤,虽然那重达七十公斤,但我还是去了。在整点过一刻的时候,我把它偷了下来,埋在坑里。第二天,整个校园异常安静。一个会吹小号的学员不得不被要求一个小时吹一次号。教员们确定钟楼的钟锤被偷之后,断定是某个成员干的。他们惩罚所有人,觉得犯错的人绝对会吹嘘自己的行为,连坐的惩罚会让知情的学员告状。但是我并未将这告诉任何人,哈哈。在他们困惑的时候,我就站出来,义正言辞地宣布成立一个专门委员会自行调查这一犯罪事件,我说,这是对军校神圣传统的胆大包天的亵渎。教员们十分欣赏我的表态。还奖励了我。哈哈。”2 十九岁那年的春天,马龙因为对上校的回答不让人满意被军校开除,即便后来因为学员们的罢课要求之后,军校勉强答应马龙可以返校,可马龙决定不回去,他靠做建筑工人,攒了第一笔钱,也是去纽约的路费。 威利也在纽约,继承了家族事业,此时正以打造银器和雕刻珠宝为生。 暌别几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明明他们经常通信,威利也曾随信附来近照,可当真人站在自己面前时,马龙忽然感觉到了,现实和他想象的并不相同,薄春季节,威利穿着大大的外套,将自己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他看上去长大了很多,虽然依然瘦弱,那双温和的眼眸完全没变。 当然还有他们的友谊也一如往昔。 威利长大了。 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痛苦无助的小男孩了,三年的军校生活锻炼出了他强健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志。他们坐在一起聊天,随便说什么都可以,一下午、整个晚上,时光过得飞快。马龙发现威利成长地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优秀,他会讲四五种语言,谈起植物学、历史、物理、化学、电子学和许多问题都头头是道,滔滔不绝。他们一起去树林里散步远足,每次都要带回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一片精致的树叶、一截盘根错节的树枝,但也有一回威利拾错东西,中了橡树毒脸庞红肿。他们再次变得亲密无间,就像小时候一样。其实马龙一直觉得威利要是愿意的话,一准可以成为一个科学家。他是那么的聪明。3 马龙对威利说:“我要去当演员,你要和我一起吗?” 威利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很乐意。” 他们一起来到百老汇,寻找演出机会。 有时马龙和威利一起走在路上,马龙对路过的女孩评头论足,然后随意挑拣一个约会,无关精神交流,只要能够发泄*的欲/望就可以了,女孩们流水般路过马龙的生命,他有时甚至记不住她们的名字。 威利相当不喜欢他的这种做法,他是个正经人,马龙知道,也觉得假如是威利的话,是干不出自己这样的事的,自己也想象不出威利变成自己这样,威利就是一个好好先生。 马龙还记得有一次威利意外提前回家,撞见自己和一个女伴在房间里热火朝天的情形。他孤零零地站在门边,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摇摇欲坠。然后转身走了。不知怎么的,马龙觉得自己一下子没有了兴趣。 那之前威利偶尔还会劝说他几句,打那之后,威利便永远和他绕开这相关的话题。他们保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马龙开始变本加厉,晚上也把女伴带回来过夜,将威利赶出卧室睡在沙发上。有时马龙会想想一下那些夜晚威利是什么心情,他每次想到威利躺在那儿听着卧室里传出的声音,威利会硬吗?他那张平日里正经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呢? 直到有一天,威利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严肃同马龙说:“你不能再这样对我,把乱七八糟的女人们带回家!将我赶出卧室!” “她们是我的女朋友。”马龙说,他看着威利恼怒的表情,不觉得害怕愧疚,反倒觉得有趣。 “我看出来了,你一点愧疚都没有,马龙,你不能总是这样戏耍我。”威利说,“我没办法再和你住在一块儿了。” 马龙这才有点意识到严重后果,“为什么呢?这算什么呢?我每天都在换女朋友,可我的朋友只有你一个,别生气了。” “不,我忍够你了。”尽管马龙再三阻拦,威利还是坚决地搬了出去,他看上去温和软弱,意志薄弱,可一旦做了决定,便坚若磐石,别人是无论如何都劝说不动的。 马龙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他总觉得威利会顺从自己,就像他们从小到大那样,无论自己怎么欺负威利,威利依然和自己好好的,可这回怎么就搞砸了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现在威利不在了,马龙尽可以把女友带回来狂欢,可当他深夜醒来,公寓里再也没有坐在橘色灯雾中的瘦小男人等着自己了。 威利开始在一些喜剧作品中有出演机会,成为了一个还算成功的喜剧演员,做着滑稽幽默的动作逗观众发笑。 马龙去观看威利的表演,有许多演员,观众们欢呼尖叫,然后混在观众之中欢呼,他便跟着喊“威利!威利!我爱你!”起哄似的。 在如浪的声潮中,这声呼唤毫不起眼,威利却仿佛听到了似的,转过头,一眼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瞧见了马龙,微笑了一下。 马龙知道,威利是在朝自己微笑。 他们再次和好。 此时威利是个滑稽的微不足道的蹩脚三流演员,马龙的演艺星途则一帆风顺,越来越红,他在电影里穿汗湿的汗衫,人们便以这样为新的性感,他穿皮夹克骑摩托车,年轻人立即争相效仿。 马龙依然没有改掉老毛病,在花花世界之中如鱼得水地穿梭来去,不停地和不同的女人睡觉,尽管有不少卫道士指责他的私生活,他也不改自己的作风。他喜欢追求刺激,去参加那些特别的感官派对,但他从不带威利去,也不告诉威利。 某天,马龙在陌生的*上醒来,宿醉搅得他头疼欲裂,他抱着马桶狂吐了一轮,摇摇晃晃地回去,灯红酒绿的世界在他的眼前、脑袋上旋转盘桓乱七八糟。他觉得自己想被一阵飓风挟持,吹得七零八落,脚不着地,恍惚的意识中蓦然出现一盏灯火,安定,温暖,而他知晓,这盏灯火属于威利,威利在等着他。 然后马龙回到家,威利熟练地将他处理干净,弄得舒服。 “你在真好。”马龙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威利却对他说:“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马龙问:“什么事。” 威利说:“我要结婚了。” 马龙瞬间酒都醒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结婚了。”威利回答。 “开什么玩笑?谁会嫁给你?”马龙不敢置信地说,几乎抓狂,“你别耍我!” “我没有骗你,马龙,我要结婚了。世界上总也会女人看得上我的,虽然我不是你这样的万人迷。”威利说。 在威利位于乡村的家中,马龙第一次见到威利的未婚妻,也是后来威利的第一任妻子。他几乎是犹如毒蛇般恶毒凶狠地盯着这个女人看,仿佛要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将她毫不留情地赶出自己的领地,既粗鲁又暴戾,让这个可怜的姑娘立即躲到了威利的身后去了。 接着威利向未婚妻介绍马龙,“这是马龙·白兰度……好吧,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巴德——我是说马龙是个非常出名的演员。他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 尽管马龙非常不乐意,私底下向威利说他未婚妻的坏话,刻薄她的外貌、性格、家世,但威利的婚礼还是如期而至。 他们看上去是幸福的一对,威利是个好丈夫,风趣幽默,除开偶尔小酌以外没有半点不良嗜好。 马龙很快也结婚,又离婚,他大半夜打电话到威利家,威利睡意朦胧的声音疲惫地传来:“喂?是谁。” 马龙说:“是我,巴德。威利,你得来陪我。” 威利说:“啊?什么?” 马龙说:“快点来见我吧。现在,马上。” 威利说:“我得陪我的妻子……” 马龙说:“难道我跟你几十年的感情,没还有一个你认识才几个月的女人重要吗?威利,你真的是这样觉得吗?” 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马龙不断地找各种各样的离谱的理由和借口来折磨威利可怜的婚姻,试问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样的考验呢?自己的丈夫,大半夜被好朋友叫走,连夫妻生活也无法正常过。 “通常情况下马龙是可以慷慨大方的,但有些时候他也是恶毒卑鄙的碧池。”尽管威利是个好好先生,但威利的前两任妻子最终都被马龙神经病般的行为给折腾地离开。 好了,这样一来。威利又成了单身汉。 “别伤心,男人就该单身,想怎样就怎样?”马龙说,“好啦,我带你去度假散散心吧。走,我们去死亡谷狩猎,那里可是个好地方,我们会高兴起来的。” 苍茫的荒漠杳无人烟,举目眺望只有玫瑰色的连绵起伏的群山,其中间或被上帝随性地描画几笔烟紫赤红,他们一齐躺在一块岩壁上,连只鸟也不怎么经过,天地之间静谧无比,仿似只剩下他们俩。 马龙半靠起身,对闭着眼睛的威利说:“你睡了吗?” 威利说:“没有。” 马龙说:“我们来说说话吧。” 威利说:“说什么呢?” 马龙回忆着说:“我以前曾带过一个女孩到沙漠里,我们在沙漠里做/爱,要我说沙漠真是做/爱的最佳场合,在途中路过一架飞机,轰鸣使原本安静的可怕的地方震动起来似的,接着我迎来了从未有过的高/潮。我真想再试一试。” 威利说:“我并不想听这些。” 马龙说:“我只是想告诉你。” 威利说:“这算什么意思呢?” 马龙说:“你要生气了吗?我只是说说而已。” 日渐西沉,他们原本将目标锁定在一只狐狸身上,但到傍晚时并未狩猎成功。帐篷搭好,累了一天的威利躺进去就睡着了。 “威利?威利?”马龙轻声呼唤着,并未得到回应,威利呼吸平缓绵长,应当是睡熟了。篝火的光线透过帐篷帆布照进来,落在威利的脸上,他摘了眼镜的脸毫无戒备,虽然已经不能算年轻,马龙看着看着有点入了神,威利微张的嘴唇像是在诱惑着他一般,马龙不知不觉凑了过去。 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威利发出一声梦呓,换了个姿势,错开这个吻,马龙这才从刚才鬼迷心窍般的情形中抽身而出,竟然觉得有点吓到自己了。 马龙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威利并不算好看,如今也称不上年轻,只是个又老又不好看的男人罢了,即便是在威利小时候,也只是个瘦不伶仃的清秀的小男孩而已。他的目标不一直都是各种各样的美人吗?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居然想要轻薄最要好的朋友呢? 马龙以为离了两次婚的威利会对婚姻死心,却没想到威利没过太久就迎来了第三次婚姻,同对威利前两任妻子的态度一致,对威利的新妻子,马龙依然没有给好脸色。 “你朋友对你的独占欲也太强了。”威利的第三任妻子这样说。 马龙故技重施,但威利不打算让他得逞了,“巴德,我们都已经不是年轻人了。我不能……我不能再让我的婚姻和前几次一样变得一团糟。我想要停歇了,巴德,你是一阵永远不会被捆住的风,而我只是一颗草,我希望找到我的一小块土地,扎根下去,然后安稳地生存。” “你是在责备我吗?”马龙恼羞成怒,“那个女人对你来说比我更重要吗?婚姻,妻子,那个女人认识你才多久,她能有我了解你?她本来不了解你。你们也不会幸福的,那就是愚蠢的肤浅的傻妞!” “那是我的妻子!马龙·白兰度!你不能总是那么恶毒刻薄,你说你是我的朋友,可你到底都做过什么呢?使我形单影只吗?是,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所以你才能驱使我那么多年都围着你转,然而我不能再想以前一样只围着你转了。我老了,没力气了。”威利生气又疲惫。 即使这只是隔着电话,马龙也气得发抖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威利家里当年质询他,他凭什么抛弃自己!“你叫我马龙!你是打算结束我们的友情吗?威利,我们从八岁就认识了。你舍得吗?” “舍得,舍不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累了,我们吵架,又和好,再吵架,再和好,我总在你身后几步看着你的背影,你从未转过头。反正大概对你来说少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多的是女孩爱慕你拥护你。而我是无足轻重的。”威利说,“巴德,到最后我终将和我的妻子共归坟冢,所以我决定选择我的妻子。我以前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孤零零地死去,谁都没发现我死了,我很害怕……” “你就因为这样选择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吗?”马龙讥诮说。 “难道你的婚姻选择的都是你爱的女人吗?巴德,你何必用这个来说我。”威利被马龙的荒谬给逗的笑起来,“而且我以前并没有详细说,你对你妻子那样真的好吗?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认识你了。”威利说,“我时常会想起我们十四岁那年,你为了保护母亲和父亲对峙吵架,又坚强又勇敢。那时你保护母亲,痛恨你父亲的残暴不仁,然而你如今做的和你父亲当年有什么区别呢?当年那个巴德到底到哪去了?他善良宽容,而你看看你自己如今的模样,偏狭嫉妒,花心薄情,你说我变了,不,你才是。小时候你那样讨厌你的父亲,结果你却变得同你父亲一模一样。以前有个朋友这样说过你,他说你是一片流沙,假如没有抽身而退的能力,每个遇上你的人都将会万劫不复。” “好,很好。”马龙怒极反笑说,“你是说遇上我是你人生最不幸的事情是吗?威利·考克斯。” “我并不……”威利的话刚说到一般,听筒那边传来的巨响就打断了他的话——马龙直接把电话砸了。 “没事吗?”妻子在身边担心的问。 “没事。”威利放下话筒,叹气似的说。照着马龙的性格说不定会直接上门来同自己对峙,他总觉得马龙随时会破门而入,但之后并未有后续,就好像他们的友情真的就像在电话里的吵架一样一刀两断。 接着威利在报纸上看到消息,马龙原来是去塔西提岛拍摄新电影去了。 这天,正在岛上拍新电影的马龙接到一个电话,是威利打来的。 马龙就知道会这样,他们又不是没吵过架,反正每次都会和好,威利是舍不得他的,只要自己坚持住态度,威利总会先低下头来。 但他这次还得端端架子,不能让威利再有下一次企图抛弃自己,“喂,是谁?” “巴德,是我。” “你是谁?”马龙故意说,他穿着衬衫沙滩裤,戴着花串,周围围着几个美女,当他用这样嘲笑的语气说时,女孩们便嘻嘻哈哈笑起来,笑声隐约传进话筒里。 “我是威利……你现在很忙吗?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一次谈话。”威利说。 “下次吧。”马龙高傲得说,“现在可不行,我有空了再吧。” “好吧。那再见。”威利说。 马龙直接挂了电话。 他在岛上过得非常惬意,只是威利并没有再来电,就算威利再来电,他也打算再羞辱威利一次,至少得把上回威利羞辱自己的分给讨回来吧。 然后,在1973年2月15日这天,马龙正在和一个美女调/情时,有人来告诉他:“有个给你的电话,要你去接,是关于一个叫威利·考克斯的人的。” “威利打来的?不接。”马龙说。 “不,不是他打来的,是别人打来的,通知关于威利·考克斯的消息,说他去世了还是怎么样。” 像是一盆冰水当头泼下,马龙觉得自己是一脚踩入梦中,“你说什么?谁死了。” “打电话的人说的,说通知你威利·考克斯去世了。” 马龙:“……这不可能。”他一把推开依偎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去小岛上唯一的电话机所在的地方,还没站定,就气喘吁吁地接起来,“你好,我是马龙·白兰度。” “我是帕特里夏,威利今天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我们计划后天举行葬礼。你……你是威利生前最好的朋友,我想我有必要得通知你。” 马龙冷冰冰地说:“我不相信,你为什么说威利死了,他还那么年轻,还不到五十岁,他怎么会死呢?” “你知道他心脏不好的,前段时间病情愈发加重,他曾和我提起过和你争执的事情,一直说想找个机会再和你谈谈的。”威利的妻子说。 马龙执拗地说:“不,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因为我上次故意不接威利说话。所以威利串通了你来骗我,好叫我先向他道歉是不是?” “不是……” 马龙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好了,我先道歉了。是我错了,那个狡猾的混蛋,快点让威利出来接电话,我认输了还不行吗?” “我很抱歉你不能接受他死去的消息,我也很难过,但是这并不是开玩笑,白兰度先生,威利去世了,今天,因为心脏病发。” 直到电话挂了很久,马龙都还站在那,手脚冰凉,像被人抽走全身的力气,他慢慢跪下去,用额头抵着桌子边缘,突然呕吐起来,好像谁搅动他的五脏六腑,取走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将自己胃袋里的玩意儿吐得一干二净,仍然觉得难受,好像身体缺失了一块。 威利并不算是个特别出名的演员,但是他脾气好帮助过许多人,葬礼上便来了许多人,唯独没有他最好的朋友马龙·白兰度。 有人看到马龙一个人独自站在门外徘徊。 马龙很快赶回纽约,单独拜访了帕特里夏,给予了深厚的慰问,只是两天他整个人就如脱水般瘦了一圈,憔悴的像个瘾君子,脸色苍白,满眼血丝。 “你可以拿走威利的一部分骨灰,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这是威利的荣幸。”帕特里夏说。“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来,我记得威利生前好像提到过希望把骨灰洒在他最喜欢的地方。” 马龙便亲切地对她说:“要你来做这样得事真是太为难了,还是由我来效劳吧。” “谢谢你。”威利的妻子十分感激地说。 有一段时间里,马龙都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拉上所有的窗帘,好叫自己可以和威利待在一块儿,不被别的打搅。 奥斯卡颁奖典礼那天,马龙独自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里传出热闹的声音——“第4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是:马龙·白兰度。” 电视机的光在黑暗房间里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闪烁,他把威利的骨灰盒放在腿上,轻声亲昵地说:“亲爱的,你看,这群傻瓜又非要让我拿最佳男主角。我都拒绝过他们一次了。” 电视里的颁奖典礼上得奖人没有上台领奖,而是一个印第安小女孩上台,表示马龙·白兰度让她代以说明再次拒绝奥斯卡颁奖,因为电影界把印第安人塑造成了野蛮残暴的角色,除非等这些现象获得改善,他才会对此奖表示尊重。 但此时马龙的思绪已经飘远,他不停地想着他和威利最后一次对话,威利对他说:“我们需要一次谈话。” 威利要对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马龙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出威利的模样来,坐在自己面前,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说:“对不起,巴德,上次是我说的太过分了。” 又或者是冷酷无情地说:“马龙,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马龙想,他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可那时威利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到底有没有原谅自己的?抑或更生气?这个答案,他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威利,威利,威利。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坏家伙,烂到了骨子里。 白兰度想着,只麻木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个地方,一粒再细小不过的浮尘,他并不想哭泣,因为威利就在他身边不是吗? 威利害怕孤零零的,那自己就随身把他待在身边,这样威利就不用害怕了。 这并没什么,就和他们小时候那会儿一样,他会一直保护威利的。 滴——滴——滴—— 心电仪规律的发出清晰的声响。 马龙知道这是他的生命在倒计时,已所剩无几。 他让律师俯过来听自己说话。 他告诉律师,在自己死后,要把自己的骨灰会和威利的一起,洒在死亡谷——他们以前最爱去的地方。 闭上眼睛,马龙又想起当初,帕特里夏知道自己没有按照约定把骨灰洒掉,而是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事情,她气愤地来找自己争论,马龙只给了她一次嗤笑:“你和我争?别以为威利娶了你,你就真的是他最重要的人了。” 马龙毫不客气地步步逼近,将这个可怜的寡妇逼到角落瑟瑟发抖,“我才是世界上和威利最亲密的人,我才最有资格拥有他的骨灰。” “你、你这是骗人!混蛋!”帕特里夏虽然被马龙的阴鸷吓得害怕,依然坚持说,“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才合法。” “哈哈,你要告我就尽管去告好了,试试吧。”马龙说,“我在这里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威利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他没有一天不再思念威利的。有时候他会在住处附近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随手捡起很久之前从一片丛林里捡回来的栗木手杖,脑子里便会突然冒出一句威利说过的可笑的话,他会笑起来,笑完之后又忍不住流泪。 他还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存放他得到的威利用过的东西,包括威利去世时穿的睡裤,把它妥善保管起来。4 这些年了,他仍然经常对着骨灰盒说话就像同威利面对面,有时是亲密/爱语,有时则是咒骂,咒骂威利为何抛弃自己先死去。但有时在看到有趣的东西时,又要读给骨灰盒听,幻想威利就坐在自己身边,正在一起朗声大笑。 昔年的梦境伴随着他梦寐夙愿的缅怀一起织成新的画面,在死亡谷,无边无垠似的广阔的大地上,威利逆着光对他说:“是的,巴德,我在这儿。” 马龙走过去,亲昵地打量他,因为太热,他的鼻尖都渗出细细的汗珠,“我想念你很久很久很久了。威利。” “我也等了你很久很久了。”威利说着,嘴角弯起温和的弧度。 马龙总想起那个吻,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亲到威利。那大概是他们靠的最近的一次,他记得威利湿热的呼吸擦过自己的脸颊,他的脸睡的红红的,睫毛又长又浓。 那时候威利到底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呢?马龙记不得了。 谁知道呢,也无所谓了,他们都老了,也死了。但他们的骨灰混在一起,听说人世间又转世轮回,假如这样的话,下辈子他可以遇见威利吗? 马龙再往前跨了两步,步履蹒跚地踏过沧桑岁月,那些久远的混沌的记忆慢慢变得清晰,灰濛濛的熹微晨光中,他嗅到淡淡的香气,是小时候他家门口那颗树的味道,还有刚刚割好的青草的清香,他小时候因为穿不来凉鞋,总是拖着鞋子走路,啪嗒啪嗒,走下地板,踩过焚烧过树叶之后有点糊味的道路,5瘦小的威利站在大树旁边,风路过,树影便婆娑摇晃起来。马龙兴奋极了,他快步走过去,威利已经朝他伸出小小手,说:“我们走吧。” 小马龙便握住小威利的手,“好的。” 我很高兴再见到你,威利。 我的好朋友。 在整个世界上,我最最亲爱的好朋友。 第8章 chapter07 r07 一位专栏作家后来在一篇文章中报道了伊莱第一次主演的戏剧的观后感。 “《漂亮朋友》是法国作家居伊·德·莫泊桑在出色的作品之一,主旨是抨击资产阶级新闻界的贪污和无耻。尽管我亦身为一个新闻人,但我掂掂自己口袋重量,实在不足以给称作是资产阶级,于是欣欣然买票等待演出。而后听说主演因薪酬问题不满罢工,剧团觉得不能对此坐视不管,积极应对,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新人临时推上主演位置——这让我想起《歌剧魅影》里,克里斯汀替代卡洛塔的情节来,现实总是如此精彩。 这个名叫伊莱·琼斯的小青年实在是英俊非凡,当他普一出场,我便眼前一亮,心想,即便演的不行花那几个铜板能瞧到这般难得一见的漂亮脸蛋倒也值了。 他穿一身布鲁梅尔式的剪裁贴身并不繁缀的黑色礼服、戴着高礼帽走出来,优雅貌美,转动眼珠轻捻胡须的时候,原著中那个低级军人出身不学无术但有一张漂亮脸蛋的杜洛瓦像是从书中活了过来,栩栩如生出现在我面前。我当时不由感慨,幸好我没带我女朋友来,否则回去以后她定愈瞧我愈觉得我丑陋难看。也想,杜洛瓦长成这样的话,也难怪姑娘们尽管知道他浮浅卑鄙花心贪婪,也依然一个个飞蛾入伙地爱上他了。如果我是一个姑娘,看到那张漂亮脸蛋,我也会忍不住爱上他的。 之后,我注意到一些细节,可能别人没有看到他的走路姿势,完全符合了杜洛瓦书中描述的戎马倥偬的军人架势,强烈的情绪表演固然能够彰显一个演员的演技张力,然而我个人认为这些平凡的微不足道的细节,每个人最难改变的习惯能够不留痕迹的演好,才是扎实功底。总之我很快收起了轻视的心理认真观看起来。 毫无疑问的,主角杜洛瓦是个卑鄙无耻的男人,他从军时便勒索盗窃,而后穷困潦倒,幸得昔日朋友弗雷斯蒂埃的救助,虽然中学会考都不曾毕业,但还是被弄进报社成了编辑。之后凭借着英俊和甜言蜜语,他先娶了朋友的妻子,一边又和妻子的闺蜜偷/情,再勾/引诱/惑的老板妻子倒贴,结果最后一脚揣着前面这些可怜女人,拐跑了老板的女儿,使得老板不得不将自己的女儿和一大笔钱财奉上。到最后幕布落下之际,旁白意味深长地说“谁都能预料到,他一定能当上议员和部长”,我才这场表演中惊醒过来,且觉得回味无穷。与马克吐温的短篇小说《一个坏孩子》里的吉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些好作家的作品不受时代的局限,在几十年后我们来看,依然深有同感。 此次改编遵循原著,几个演员的演出都非常出色,尤其是伊莱·琼斯,他将这个黑心黑肝胆大包天残酷不仁的角色演得迷人又狠毒。借由职务之便,我在后台接近了这个刚进入好莱坞戏剧界的新人,他卸下戏服以后倒没那么光彩照人,同舞台上截然不同,忧悒优雅,彬彬有礼,瞧上去稚嫩了好几岁。让起初还猜测他是不是本色出演才这般出色的我大跌眼镜,也并没有参军经历。简直像从躯壳到灵魂都换置了一遍,我开始有一种预感,我是否是见证到了一个伟大演员诞生的起/点呢?一颗准备冉冉上升的新星! 无论如何,我已省下些饭钱预备拿去看一遍这部戏剧,可以肯定的是,等到了售票处我得将同那些蜂拥而来的小姐女士们展开一场抢票大战。愿上帝保佑我。” 虽然这是个小作家,只占了小小一块角落的版面,伊莱还是很欣喜地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作为一个演员,再没有被称赞自己演出出色更好的了。然而萧伯纳有一句名言:你们夸我我就局促不安,因为夸的还不够。 伊莱激动地在逼仄的卧室里踱步,高兴得蹦了几个舞步出来,又觉得自己有点傻,坐下来,珍贵郑重地将这报纸夹在本子里,同他心爱的装小熊软糖的盒子放在同个抽屉里,抽屉里还有本,是他自杀以前的日记本,他一直没空也没兴趣去看——反正只有他的小熊软糖才是超越时空永恒不变的。 可看着这,他不由地就想起这次主演的机会是怎样得来的:因为老板发现他和雷蒙德关系匪浅。纵使他表示自己和雷蒙德只是泛泛之交。而他觉得自己能够演好这个角色,为什么要拒绝?再想想这日记本的主角,又觉得惭愧,原本觉得自己和他相似,可其实对方是个真正清高骄傲的人,自己却是个庸俗者。 《漂亮朋友》起初因为他没名气上座率只能说差强人意,之后大抵是因为口碑,上座率一步步提高,一连演了七八场,一遍遍的锤炼使得伊莱也愈发得心应手,之后的几场演出甚至开始有粉丝赠送花篮。 伊莱想起马龙后来说过这样一番话:“为什么人们愿意花辛苦挣来的钱去看一场电影呢?就是为了体验各种人世沧桑,却不必亲身介入的代价。这种感觉也许相当于一次蹦极游戏:人们用绳子拴住脚踝,从桥上纵身一跃跳下去;他们坠落到60米深的崖底,体验了到达死亡边缘的刺激,然后安然无恙地弹回地面。我们从电影院里走出来,虽然经历了种种磨难和坎坷,却毫发无损,恰恰与蹦极相似。” 大抵人们热衷于小说、戏剧、电影的缘由就是这个了。 这天,在演到杜洛瓦和情人瓦尔特夫人告别的一个情节时,伊莱半搂着女演员,女演员绝望又迷恋地抚摸着他的脸庞,而他似笑非笑的,低头轻吻了下女演员的眼睫,声音甜蜜地又透着一丝冷酷地说:“我的小猫咪,我可舍不得你。” 正在这时,观众席来传来一阵惊呼,“有个女人昏倒了!” 顿时一片骚动混乱。 伊莱当时就从舞台上翻了下来,快步走过去,这位昏迷的女士就在第二排的座位,也有人抱怨起来:“为什么要暂停演出呢?有什么大不了的。” 很快工作人员也过来了,询问发生了什么情况,并紧张会发生命案。 这位女士的女伴直直盯着伊莱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她并没有健康问题,只是太过迷恋杜洛瓦了……也可能是因为今天裙撑穿的太紧……当你演到刚才那句话时,她便一下子晕了过去。” 伊莱:“……” “哦,我带了嗅盐,给你。” 伊莱赶紧拿过来。没过一会儿,被伊莱抱着急救的女士恍惚醒来,伊莱便赶紧问:“您还好吗?” 女士一瞧见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喊了两个词“你……你……”,接着又昏了过去。伊莱红着脸意识到作为病原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演出在混乱了一小段时间之后重新上演。 第二天这则新闻便登报,使得他们的演出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新闻写的极为夸张,将伊莱的英俊写的简直犹如奥斯匹林山上的神祇下凡,看的伊莱老脸都要红了,“这样的新闻真的好吗?届时那些慕名而来的观众看到我觉得其实没那么英俊心生失望了呢?” 导演拍拍他的肩膀:“对自己的脸蛋有点信心吧,我觉得你比起蒙哥马利也毫不逊色,当你站在舞台上时,美貌仿佛在发光一般。” “太夸张了……” 导演笑起来,“嘿,干我们这行,有许多忌讳,唯一需要大肆鼓舞的就是吹嘘夸张。我跟你说,以前有个叫哈利·来申巴赫的宣传人,他是马戏团出身的,后来有人请他去电影届工作,让他宣传《泰山回来了》的电影,于是他在漂亮的纽约大旅馆租了一间房间——这间大旅馆就在即将上映的这部影片的剧院的对面,派人送了一只打木箱到房间里。然后他通知旅馆服务员:中午送十五磅生肉到房间里。服务员遵嘱在中午时分端来了十五磅生肉,结果门一开,就尖叫起来,肉也摔到了地上——一头大狮子,脖子上围着一块餐巾,正坐在桌子旁边!后来旅馆起诉了这个宣传人,可电影一下子就获取了巨大的关注度,引了无数人走进电影院贡献票房1。 所以说,即便是好的作品,我们也得抓住机会好好宣传,毕竟大部分观众是随波逐流的,当他们听说了,发现身边的人好奇,我们的新闻就会像篱笆一样把这些可爱的小羊羔们给圈住,大部分人其实也并不会评究演出如何,他们只是看着热闹而已,高兴了,就会钱丢进我们的兜里。当然,你演的好自然是锦上添花的。” 导演说:“我看好你成为第二个蒙哥马利……话说回来,你知道爱德华兹先生最近可有什么投资计划吗?正巧我们剧团最近也需要更多经费,老板正在筹划我们同一个伦敦的剧团交流演出哩。”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谁。”伊莱已经记不得第几遍回答:“而且我说过,我和他只是认识而已……我并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 “可每次你演出他都有送花篮过来啊,红色玫瑰的那个……啊……” 伊莱愣了下,“那个花篮没有写名字啊,怎么没人告诉我是他送的。” 导演就闭上嘴不说话了。 不管怎样,雷蒙德并没有真的现身,只是花篮依然天天送来,但是开始写祝贺卡片,并不标注真名,而是化名“你的小熊软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再又一场演出结束之后,换下戏服洗干净脸的伊莱正准备回家休息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他,有一位女士想要和他见一面。 “是位高贵优雅的淑女。”工作人员说。 伊莱走出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花篮旁边的女人,约莫二十岁上下,风姿绰约,宝蓝色的绸缎包裹着她窈窕的身材,金色短发掴着珍珠发箍,她向伊莱微笑了下,眼角的一颗小小的泪痣十分生动,说话时微微露出洁白的贝齿,“很高兴见到你,哈金斯先生。” “我是玛琳娜·奥贝尔。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我们有一位共同的朋友。雷蒙德·爱德华兹。”说到这,她眼底掠过狡黠的可爱的神色,“社会意义上,我应该算作是他的……嗯,就是未婚妻。” 第9章 chapter08 r08 伊莱和玛琳娜出门找了一家小酒馆,在角落的位置坐下来,玛琳娜点了一杯杜松子酒,然后问伊莱,“你要什么吗?我请客。” “不,我不喝酒,抱歉,不是不尊重,作为演员我不能让酒精损坏身体健康。”伊莱说,“来杯柠檬水吧。” 玛琳娜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伊莱,点头说:“你还真是个好男人……你小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从了雷蒙德那个混蛋真是可惜了。” 接着没等伊莱奇怪他们以前居然认识,玛琳娜就主动解释说,“雷蒙德告诉了我你失忆的事情,但大概你就算没失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以前我们见过面的,我七岁的时候吧,我也不太想你记起来,我那时候足有一百一十磅……”她说着说着就陷入了追思之中。 “那个……我也很怀念我姐姐,但是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我还想早点回家睡觉。”伊莱说。 “好吧。”玛琳娜坐直身体,超伊莱微微前倾,“我来找你,是因为雷蒙德的做法威胁到我的爱情了。” “……”伊莱无奈,“我很抱歉,我并不想成为别人婚姻的第三者。我也在想办法怎样彻底的让雷蒙德对我没有兴趣。” “不不不,和雷蒙德没有关系。”玛琳娜说,“我和雷蒙德从小就是朋友,我们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准确的说,我并不喜欢男人,我有个女朋友,我必定会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的,但是社会并不允许,之前我的父母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后来发现我是认真的,便慌张起来。我爸还说我是没见识过男人的好所以胡作非为……啧。”她毫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 伊莱:“……” “而雷蒙德和你闹得死去活来的,其实我觉得他比较过分,在学校的时候就到处说你是他的人,后来又先一步向你家里把关系暴露了,搞得你爸把你赶了出来,如果你大姐没去参军还在家里就好了……她一定会保护你的。”玛琳娜说到这,又意识到自己偏题了,“不好意思,总之,我和雷蒙德都需要一个办法来摆脱眼下的困境,我们就商量着先结婚,然后再离婚,到时候对外说是为情所伤什么的,既可以不必再结婚,也可以不用被人窥探我们各自的特别的取向。然而,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自杀了。我并不是怪你自杀。雷蒙德不肯再继续这个计划了,他觉得你已经不相信他了,无论他怎么解释你都只会觉得他是在狡辩骗人,于是觉得先把一切都搞定了再告诉你。当然,就算计划中断也没什么,我可以对外说是他在婚礼彩排上跑掉让我受到了侮辱所以取消婚礼。或者他被车撞了现在不能人事……好吧我开玩笑的。到时候我就可以逍遥自在地做我的单身小姐,还可以推辞相亲。” “但是,我的女朋友非常沮丧,即便一开始她就知道内情并且愿意为了我委曲求全也十分难过,当她看到雷蒙德为了你歇斯底里绝望的样子,就觉得……我不够雷蒙德爱你那么她,说我无动于衷残酷不仁。”玛琳娜喝了一口酒,红色的唇印印在玻璃杯沿上,万分郁闷地说:“她说,连雷蒙德那种人渣都明白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我却依然理所应当的样子,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再信任我。说我带给她的只有不安,和见不得光的未来。……如果早知道一开始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合伙和雷蒙德弄这么个事情出来了。” 伊莱已经凌乱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说:“可能我这样说会很无情,但是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可能和雷蒙德在一起的。 就算你说的他好像很痛苦,但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比我死过一次更痛苦。我之前失去了家人、学业、工作,都是因为他企图独/裁我的人生。可我不是一棵芦苇,我拥有独立的人格。我有怜悯心,但我不会用在他的身上,难道就因为他那么丁点儿的愧疚,我就得承蒙大恩的接受吗?是的,他勉强松开手让我有点喘息的机会,我现在找到了份喜欢的工作,人生开始有了点亮光。但那有什么用呢?他那点儿独占欲强烈到病态的爱情或许是他自以为的爱情,我一点都不想接受。” 玛琳娜仿佛有点目瞪口呆,“……你怎么那么激动?呃,我又不是来撮合你们的。我连自己都管不过来了。雷德蒙那独占狂神经病,我干嘛帮他呀。” 伊莱觉得嘴角有点僵硬,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玛琳娜挑了挑眉,事不关己地说,“我觉得雷蒙德这是家族遗传病的神经病吧,他爷爷和奶奶是表兄妹嘛,他家专出神经病……唉,我现在是……实在不知道找谁说好了……我觉得我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从不在外面花天酒地,洁身自爱,只有过我女朋友一个爱人,且没有半点其他心思,但她却说我连雷蒙德都不如……也许你可以同安妮说说话,她已决心要同我分手,连门都不许我进了。” 玛琳娜对伊莱俨然摆出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来,又不知是不是喝醉了,开始掉眼泪,引的旁边有人侧目过来,伊莱坐立难安。 玛琳娜越说越难过,一杯杯地灌酒,醉的不省人事,伊莱总不能把她带回自己家去,拍拍这个疯女人的脸,“电话,你家的电话是多少?我叫人来接你。” 玛琳娜迷迷糊糊地说了一串号码。 伊莱借了酒馆的电话,很快打通,是一个年轻女孩接的电话,伊莱听到这个声音,不知怎的,刹那间便意识到玛琳娜报的大概是她情人的号码,“请问是玛琳娜·奥贝尔家吗?她喝醉了,请来接她回家。”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应下来,十几分钟后坐的士找到了酒馆。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了,棕黑头发,干干净净不施粉黛,脸上有点点雀斑,瞧上去淳朴天真,和仿佛用金子和钻石做出来的玛琳娜截然不同,她看上去瘦瘦小小,力气倒是很大,简简单单就把玛琳娜扶到车上,又和伊莱道谢:“谢谢你,哈金斯先生。” “你认识我?” “我有在看报纸的。”女孩说。 “是的……”伊莱想到玛琳娜哭的涕泗横流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他和雷德蒙之间的情况太糟糕,可这两个女孩不是,“玛琳娜挺难过的……” 女孩却像是知道伊莱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他的话,目光异常清醒,“我知道玛琳娜找你大概说些什么,她可能觉得不公平不服气,她觉得我用雷德蒙把她比下去了,其实不是的。她觉得雷蒙德比她糟糕,可其实他们都是一类人。她的爱是高高在上的,我不可能一辈子仰着头,我现在就累了。” 伊莱看到在后车座上醉成一摊烂泥的玛琳娜似乎睁开了眼睛醒着,又似乎没有。 总之,他站在马路旁目送的士远去消失在黑暗里。 第二天,伊莱到剧团排练,发现许多人对他指指点点的,导演已瞧见他,顿时双目放光般,吓得伊莱退了两步,然后导演过来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错嘛。奥贝尔小姐真的和传闻中的那样高雅美丽吗?她喝醉了的样子也很美啊。” 伊莱瞬间想到玛琳娜拉着自己死乞白赖要自己帮忙挽回恋人的无赖模样,“还好吧……”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说起她来。” 导演便掏出一份报纸,朗声念起来:“……昨晚,有人发现好莱坞新晋英国演员伊莱·琼斯和船王继承人的未婚妻、银行家女儿玛琳娜·奥贝尔小姐深夜出现在一家小酒馆,举止亲昵,时不时有身体接触,这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看来这位杜洛瓦的扮演者似乎正如他出演的角色一般,连向来矜持高傲的奥贝尔小姐都忘记了英俊多金的未婚夫倾倒在他的西装裤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伊莱羞耻的不行,跳脚一把夺过报纸,“这不是真的!我和奥贝尔小姐……我们是童年伙伴。并不是报纸写的那样。” “哈哈哈哈。”导演发出一串豪迈的笑声,“有什么好腼腆的。又不是什么坏事,明星都一堆绯闻缠身,你只有多上上头条才可以增加知名度——不过,你的确从没提过你的家世,能和奥贝尔小姐是童年伙伴?” 伊莱立即闭上嘴,翻了翻报纸,有点惆怅地说:“我那样认真地演出,都没有上过头条。这种空穴来风的无稽之言却轻易地挂上头版。” 导演说:“好了,这些你以后都会习惯的,你也可以准备准备了,月底我们会去伦敦在做交流表演。准备好旅行箱吧!” 第10章 chapter09 r09 伦敦。 剧团的一行演员入住酒店。 战后的欧洲已经慢慢恢复了生机,被饥饿、战争、死亡困囿了太久的人们,在和平的催化下,对娱乐事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漂亮朋友》一口气上演三场,在伦敦戏剧界也备受好评。 伊莱总是留到谢幕后,观众开始离席,还站在幕布旁边偷偷向外看。莱利先生问他:“你在看什么?在等人,有谁会来吗?爱德华兹先生吗?” “也没什么。”伊莱有点心情低落,又解释说,“不,我是在想,说不定我父亲和母亲会看到报纸来看我的表演。” “哦,对,你提过你是英国人,你和父母不合吗?” 伊莱松开握住幕布边缘的手,拍拍灰尘,回答说:“他们并不支持我投身演艺界。……抱歉,我先回家了。” 天气已经冷了下来,晚上的风有点大,伊莱裹紧风衣,从剧院后门出去,门口放置一个巨大垃圾桶散发着阵阵恶臭,穿过坑坑洼洼的逼仄小巷,右转,不远处停着几辆小轿车,三个衣装革履的青年靠在车旁一边云吞吐雾一边谈笑风生。 伊莱扫了一眼,靠着墙走。 其中一个青年瞧见伊莱,狠狠吸了一口烟,火光骤亮,很快燃烧近半,然后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了一下,朝着伊莱的方向走去,戏谑地说:“嘿,瞧,我们的大明星来了。” 是在说我吗?伊莱稍微迟疑了一下,但感觉自己不认识对方,停滞了半步还是继续往前走。 “要装不认识我们吗?哈金斯小少爷。”步步逼近的男人准确地喊出了伊莱的姓氏,伊莱只得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们。 “才几年就不记得老同学了吗?我们可一直记得你呢。”为首的青年说着,还掏出钱包,拿出一小张巴掌大的相片,路灯虽然昏暗,但依然能照亮这张相片,上面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微微仰着头,紧抿着嘴唇,清高又艳丽的眉目之间萦绕着挥之不散的紧张和惊惶,像是森林里一只被□□对准的小动物,又让人有种忍不住想凌/虐/羞/辱他的冲动,他是为什么有这样的表情呢?伊莱不知道,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照片里的少年就是自己,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拿那张照片。对方立即把东西收起来,嘲笑起来,“嘿,这可不能给你。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十英镑呢。那还是我买的早,你的照片卖的那么贵,还没什么敢卖,要让雷德蒙发现可得被好好修理一顿,保存下来可不是件简单事。” 伊莱……伊莱不知道说什么好,非常不巧的是,这段记忆他也没有,或许是因为这其中有雷蒙德的出场?所以一概被清除了? “我之前就听说你竟然是当演员了,真是想不到……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也会跑去做演员,真是自甘下贱,不愧是伊顿荡/妇。”青年用下流的目光打量着伊莱,“雷蒙德呢?现在不在你身边了吗?是了,他就是这样的,总不会对哪一个情人维持太久的关系,很快就厌倦,连你这样的美人也遭受了这样无情的结局呢?我以为他花了那么多手段,你对他来说会有什么不同呢。” 伊莱无视他,绕过去继续往前走。 “喂,喂,你打算就这么无视我吗?”青年几步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臂。 伊莱回过头,双手还插在口袋里,低头看了看对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冷冷地注视着对方:“雷蒙德还在等我,我不知道他等太久会不会找过来。” 青年并不想相信伊莱的话,可伊莱的表情实在是太能骗人了,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只得不甘地放下手,眼睁睁地看着伊莱从容不迫地越走越远,又在马路边打的离开。 伊莱坐进车里,摘下围巾,长长叹了一口气。明明厌恶那个男人,又没骨气地拿他的名头来骗人。 伊莱往车窗外望出去,阑珊灯火匆匆路过,临近圣诞节许多商店里的橱窗上里都挂满了圣诞节的商品,一个溢出烛光的教堂里隐约飘荡出儿童唱诗班吟唱圣歌的声音。——这几天他每天回家都可以看到这些。 尽管……他觉得自己并不是这个“伊莱”,但奇怪的是,他同家人的记忆都记得清清楚楚,且全都是美好温暖的,这些记忆影响着他,使亲情的部分感同身受,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依偎这部分人生。 圣诞节前一周,晚上,依然是演出谢幕后。 或许是因为路边人家的灯火太温馨,或许是因为关于家人的回忆翻来覆去地浮现。伊莱走进路边一间电话亭旁,拨下号码,有人接起电话,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喂?这里是哈里森家,我是吉米,你要找谁?”隐约还传来几声犬吠。 伊莱都可以根据声音想象出话筒对面的场景来,他的小侄子吉米踩着板凳接电话,旁边坐着他家那只金毛狗,摇晃着尾巴汪汪叫着给主人加油打气。 伊莱突然觉得喉咙干涩,“吉米,我是伊莱叔叔。” 小男孩惊喜又天真地唤起来:“伊莱叔叔!我真想念你!自从你不在以后,爸爸就不许我吃小熊软糖了。你应该回来的,奶奶今天说起你了,爷爷很难过的样子,爸爸说其实爷爷很后悔的,还说不许说出去……啊!(背景声音:吉米!你又乱接电话!)”他叫了一声,一阵杂音,另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士接起电话,“喂,喂,是伊莱吗?”像是不可置信,带着颤抖的哭腔。 听到这个声音,伊莱瞬间哽咽了,“妈妈……” 伊莱的话刚说了半句,电话那一边又换了一个人,一个低沉的威严的声音:“伊莱?” 伊莱沉默了片刻,不敢回答,挂掉了电话。 原本是因为难过寂寞所以打了这通电话,打完觉得更难过寂寞了。 街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又长又细,伊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向前倾斜身体,深呼吸,可还是难以压制住伤心苦楚,眼泪涌出来,他低下头,看到泪珠掉在地上,洇出一个个小圆点来。 就在这时,一阵啜泣声传入伊莱的耳朵,就在他的身边,伊莱转过头,看到一个女孩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也哭的无比伤心,或者说,哭的比他还伤心。 伊莱于是问:“你哭什么啊?” 女孩把脸埋在手帕里,有些委屈地说:“我不能在妈妈面前哭,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还不行吗?” 伊莱:“你哭的我更难受了。我本来就很难受了。多好的圣诞节……我却被父亲赶出家门,有家不能回。。” 大抵是因为对方只是陌生人,女孩在悲伤的驱使下显得有点冲动,“你和你父亲的矛盾算什么?至少你父亲还活着,而我父亲被纳粹带走至今生死未卜呢。我还情愿可以和他吵架。” “我还失去了学业,差点连工作都找不着,飘零在异乡。” “你以为只有你孤苦伶仃吗?我也是和我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在伦敦,交了上个月的房租就不知道下个月的房租在哪,每个月我们都有三十天在工作,才能养活自己。” 伊莱一下子被这女孩揶揄地哭不出来了,他吸吸鼻涕,“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苦难。” 女孩像是爆发出来,哭着说:“不,这算什么苦的呢?这已经算是好日子了,至少吃得饱饭,你知道饿的全身水肿,可连土豆都没有,饿的啃食郁金香球茎的感觉吗?你知道被纳粹用枪指着干活的心情吗?你知道从德军逃出来一个人躲在废弃的地下室,害怕被抓回去,睡觉也不敢睡,听着飞机的轰炸声蜷缩了两个月才敢从地下爬出来的感受吗?” 伊莱:“……”同这女孩对比起来,伊莱忽然觉得,自己的伤心真的是不值得一提的,无论怎样,他家境优渥,即便在战时也没有饿过肚子,当然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炮火,更没有骨肉分离。他怕再刺激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手帕递过去,“对不起……” 女孩这时也冷静下来了,接过伊莱的手帕,并不客气地擦擦鼻涕,小声说:“是我要说对不起才是,我不该那么大声的。我刚才太难过了。” “哦,不,不,是我不好,自怨自艾的,以为自己可怜。”伊莱赶紧说。 女孩这时终于朝伊莱转过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哭的脸蛋红扑扑的,“对不起,把你的手帕也弄脏了……” 伊莱看到她的脸就愣住了,像梦游般说:“没关系,一条手帕而已。不必还给我了。” “真是对不起。”女孩还是很不好意思,掏出几个钱来塞给伊莱,“抱歉,我得回家了。” 伊莱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心想:这女孩是长得像奥黛丽·赫本啊,还是就是奥黛丽·赫本啊…… 伊莱并没有困惑太久,几个剧团打算一起搞个特别的平安夜演出,合作的伦敦剧团同他们一起排练,伊莱得以免费观看了他们的表演。 欢快的音乐响起,一个穿着蓝色女仆装的少女首先出现在舞台上,她的身材苗条修长,容貌清新甜美……可惜她并无台词,手上举着报幕卡片,只是个报幕人员。可她依然满脸笑容。 伊莱有点傻眼了。背后正好有两个姑娘在忿忿不平地讨论奥黛丽:“啊,又是奥黛丽……那些男人为什么都盯着那个平胸女看?她平的像搓衣板,就算她脸蛋漂亮,我们也不丑啊,胸还比她大。”说完还挺了挺胸,显摆了下胸前的丰满。 “就是,又高又瘦,跟竹竿似的,没半点肉。跳舞动作僵硬,演戏也就马马虎虎,凭什么他们都注目着她,我实在想不通。” 姑娘们说着,注意到伊莱,“嘿,你,美国佬,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一直在看那个平胸女,你倒说说你为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 “我是英国人……”伊莱说。 “我是问你为什么只看着那个平胸女?”她非常不服气地说。 伊莱斟酌了下,只好回答:“欣赏一个姑娘,并不是以那种部位来决定的……” 胖姑娘非常不高兴,说完鄙夷地抛了一个白眼给伊莱,讥讽道:“哼,基佬!” 伊莱:“……” 第11章 chapter10 r10 负责人指了指伊莱,“伊莱,你和这个女孩搭伴。”又指向奥黛丽。 虽然当时大家一走进屋子,伊莱和奥黛丽就互相认出对方是那天哭的涕泗横流的陌生人,双方都非常希望抹去这段不体面的经历,未免表情都显得尴尬,旁人只以为他们是腼腆害羞。 伊莱装作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你好,我是伊莱·琼斯。” 奥黛丽僵硬地点点头,“你好,我是奥黛丽·赫本。” 编舞老师拍拍手,大家迅速地找好自己的舞伴站好。伊莱的舞蹈并不算出色,于是时不时能听到奥黛丽小声地提醒:“慢一点……不,这里得快一点……步子太小了……”他全神贯注在动作中。 等到囫囵学了一遍下来之后,伊莱额头上都步上一层薄薄的冷汗,他也意识到,自己在舞技方面是得加强了,这可是歌舞剧歌舞片的时代。 “谢谢你的帮忙。”结束之后,伊莱对坐在地上解绑腿的奥黛丽真挚道谢。 奥黛丽对他矜持地微笑了下,“没关系。” 很多年后奥黛丽坦白当年他们刚认识时的感受:“当伊莱第三次踩到我的脚的时候,我真的是在心里直呼上帝,他面不改色,我差点以为他是没放在心上,再后来,他私下苦恼地同我说‘选到我这么个舞伴真是抱歉’,我才意识到他其实是太过小心翼翼了,还发现他耳朵都红了,大抵是羞愧的,并且恳请我帮助他。我当时有些意外,要知道,他那时候已经主演过百老汇戏剧,而我还在伦敦的小剧团举报幕卡,即使他这次和我一起站在后面,但我还是觉得他很厉害。我当时就转变了对他的看法,觉得他看上去不好接近,其实倒是很平易近人的。在练习中,我们慢慢熟悉起来,成为朋友。 他很努力,尽管他依然做不到跳的多好,但在最后的表演时并未拖后腿。虽然我们并非主舞,只是伴舞。” 表演圆满落幕。 欢声笑语,直至散场似乎都萦绕不散,观众们心满意足地看完表演,踏着薄薄夜色回家享用团圆饭。 所有参与人员一起拍了合照之后正式结束。 后台一片狼藉,演员们混乱而有序地各自卸妆换装,伊莱走过长廊,一个穿着五颜六色戏服体型臃肿的中年男人,摘了假发露出斑驳的白发,脸上用油菜画的笑脸还没有卸掉,靠在床边对着城市灯火抽烟,还有个瘦小个子的男人,已快速将自己整理干净换好衣服,和同剧团的女友挽着手去约会,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 欢乐,滑稽,热闹,又寂寞。 圣诞节放假,伊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走进一家家庭饭馆,这里也人满为患,他坐下来,点了一份餐。他喜欢这样做,找个饭馆或者咖啡店,然后观察来来往往的人们,拢一拢头发,或是一声咳嗦,又或者是脚尖的方向,手臂的摆动,衣领的别针,手套上的污渍,从这些细节和转瞬即逝的神态中观察判断他们的职业、关系和心情,有时能很快编出一个故事来,在脑海里构想一个形象模仿起来。 思绪开始飘远,他幻想自己是对面那桌里的父亲,威严认真,却不知怎么的形象控制不住地变化,成了自己那位军官父亲的模样,坐在主座上,母亲端上她亲手烹饪的食物,还有摆放漂亮的水果盘,父亲训导他说:“伊莱,虽然你是我最小的孩子,但我并不会宠溺你,我希望你能成长成一个坚强勇敢正直善良的男子汉。” 然后伊莱回过神来,知道这次在思维殿堂的表演训练失败透顶,再进行尝试,无论他怎样努力,家人的影像都接二连三地出现,一会儿是大姐冷若冰霜的脸,一会儿是大哥欲言又止站在角落的身影,一会儿是小侄子站在高脚桌旁边“伊莱叔叔别走”的哇哇痛哭的模样,一会儿是围着丝巾的妈妈将钱塞到自己手里,仰着头望着自己双目含泪的神情……心里顿时忽冷忽冷交替反复起来。 实在食欲不振。 一块肉不小心掉下桌,伊莱从恍惚中回过神,低头一看,一个小黑影不知从哪钻出来,飞快地冲过来,叼走这块肉,快速吞进肚子里。吃完又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用黑溜溜的眼睛祈盼似的望着伊莱。 这是只有三四个月大的小狗,一身又卷又长的棕毛脏的打结,似乎还可以看到有跳蚤穿梭其间,显然是一只流浪狗。 服务员路过,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这小畜生又来了。” “你在说我脚边这只狗吗?”伊莱问。 “是的,以前它的妈妈还在的时候,便会钻到我们的桌子底下找骨头,但好像那母狗死了,但这小狗已经学会了它妈妈的伎俩。对不起,我们马上就把它弄出去。”服务员抱歉地说。 还没等伊莱说没关系,这机灵的小家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撒腿一跑,钻出大门,便跑了个没影。 伊莱离开饭馆回酒店休息,走了没多远,一转头,那只脏兮兮的流浪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他试探着前进了几步,小狗就跟着前进了两步,他又试探着后退了两步,小狗则坐下来,歪着头看着他,吐出舌头哈哈气,汪汪叫。 伊莱朝着小狗蹲下来,毫不介意地伸手摸摸小狗的脑袋,说:“你没有家人了,我家人也不要我了。” 小狗摇了摇尾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汪!” 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看上去天下大同的年代,异于常人的性向在许多人看来依然是耻为人知的,何况是眼下这个时代,没被打断腿抓进神经病院而只是被赶出家门大抵都算是他父母和善仁慈了。但当初为什么会被家人知道呢?那时的“伊莱”又是什么心情呢? 伊莱和小狗一起蹲在路边,正出神,好像听见有谁在呼唤自己,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在夜风中回头,瞧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上前。”雷蒙德说,“你看上去快要哭了。” 伊莱站起来,问:“你是在跟踪我吗?” 雷蒙德愣了下,解释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雷蒙德有点急迫地抓住他的手,邀好般说,“你最近看报纸了吗?” 伊莱不解:“?” “我和奥贝尔解除婚约了,今天新闻已经登报了。”雷蒙德说。 伊莱笑了下,摆了摆手想摆脱那只钳住自己的大手,无奈地说:“好吧,我现在知道了,为您感到遗憾。爱德华兹先生。” 雷蒙德像是被甜蜜的打情骂俏,笑了两声,并不放手,“你又在讽刺我了。伊莱。” “不,我是真心的。”伊莱真诚地不能再真诚地说。 “不管怎样,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过圣诞节了。”雷蒙德强行缠住伊莱的手,放在嘴边亲吻两下,“一切都已经被改正了,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不对,也不敢向你狡辩,所以我现在把所有事都解决了才来找你。我发誓,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伊莱用了很大力气才终于把手抽出来,后退一步,“不知道我说几次你才能听懂,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不想再和你扯上关系。你以后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也不会使我难过,你本来就和我无关,我有什么好难过不难过的呢?” 雷蒙德便前进一步,坚决地说:“这样也好,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们就重新开始。” “不可能的,雷蒙德。”伊莱冷冷地陌生地看着他。 雷蒙德的脸慢慢冷下来,“为什么不行呢?” “因为我不是‘伊莱’,那个‘伊莱’已经死了,他无法复生,爱也无法复生——如果你们之前曾经真的相爱过的话。”伊莱回答。 雷蒙德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冷硬,气氛瞬时冷下来,气氛像是暴风雨前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凝固在天空上,似乎随时都会坍塌砸垮人间,他正在伊莱的正前方,影子将伊莱整个盖住,声音压抑着:“伊莱,你以前说我执迷不悟,好,我现在改了,我在做一个好人,是的,我以前伤害了你,那些已经发生了,我无法让时间倒流也无法让那些事情消失不见,可就算是罪犯还可以忏悔赎罪呢,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你想做演员,我就支持你做演员,我不会把你当做我的笼中雀,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再让你不幸的。” 伊莱沉默了片刻,“我想做什么,本来就不需要你允许。” 雷蒙德气得胸膛起伏,他狠戾又绝望地看了伊莱一眼,紧咬牙根,又向伊莱逼近两步,然后仿佛画地为牢般踱了两步,紧握成拳的双手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最后一脚踢在路边的木质长椅上,竟生生踢破了椅背,“——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好,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离不开你,我爱你,伊莱。行了吗?我承认了,我都承认,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我只想回家,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伊莱从地上将小狗抱起来,踹进风衣里,觉得对话接近结束,可以准备离开。 雷蒙德用可怕的眼神盯着自己,又突然伸过手时,伊莱有那么一刹那,真的怀疑雷蒙德是不是要掐死自己,他抬手挡了一下,结果雷蒙德是一把抢过了他抱着的小狗,小狗嗷的叫了一声,又狠狠地瞪了伊莱一眼,“当初是你先喜欢我的,你休想这样轻易地就摆脱我!”说完绑架了伊莱准备捡回家的小狗扬长而去。 伊莱目瞪口呆,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正要走的时候,又被人喊住了。 警察逮住伊莱,“嘿,我看到你和你的同伴损坏公共设施了,别想跑,你得赔钱!” 伊莱:“……”他一边掏钱包一边想起雷蒙德才说过的话“我不会让你不幸的”,忍不住感慨这食言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第12章 chapter11 r11 在伦敦的最后一场表演结束之后,伊莱在天台抽了两支烟,再回到练习室时,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灯关了一半,奥黛丽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弯腰解腿上的绑带,幽暗的绒绒的光落在她的肩颈之间,有如月夜湖心天鹅曲颈。这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奥黛丽经常练到很晚,算得上刻苦了。 伊莱放轻脚步不去打扰她,拿了自己放在房间角落的东西,就准备离开。 奥黛丽说:“我听说你们三天后就回纽约了。” 伊莱回头,过了片刻回答:“是的。” 奥黛丽说:“我也一直想和你说谢谢。你给我的手帕。” 提起这件事,伊莱就觉得窘迫,不仅仅是因为情景尴尬,更因为他的女神就是奥黛丽·赫本,再没有比在女神面前出丑更让他无地自容的了。但在接触之后,这时候十九岁的奥黛丽并没有银幕上的气场,她显得羞怯没有自信,让伊莱想起后世有人采访她的儿子,得到了这样的评价:“我的母亲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她是一位看不到自己优点的明星。” “我还觉得我那天说的太过分了。我道歉。”伊莱说,“我现在,大概算是和家人决裂了,之前还自怨自艾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顶不幸的人了。”说到这,伊莱轻笑了下,“你说的很对,这都算什么呢。” “是我要说对不起,那天我还那么大声。”奥黛丽说,“我只是太难过了,快到圣诞节了,房租催的很紧,而我和母亲原本孤注一掷来到伦敦是为了学芭蕾舞。我从小就梦想当芭蕾舞演员并且为之练习,连在战中,只要还有力气跳舞,我就练习。然后我参加了兰伯特老师的芭蕾舞学院的面试,后来我才知道,她录取我仅仅是因为同情我的遭遇……总之,我最后被淘汰了。我得赚钱吃饭,因为之前被选中拍摄过短片,在母亲的支持下,我四处拜访制片人,终于有份工作。” “我是一直励志要成为演员的,但我家人并不支持。”伊莱认真肯定地对奥黛丽说,“我觉得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演员的。” “我……我不知道……”奥黛丽迷惘而茫然地垂下眼睫,疏朗的阴影忧悒而错落有致,“可能吧……我是半路出家,并没什么学习经验。比舞蹈,我也不算特别优秀,比演技,我更没有老师教导。” “可你每天都在练习不是吗?最早来,最晚回去。你应当相信自己一些。”伊莱说。 奥黛丽摇摇头,“我本来就不如她们,总得多使点劲儿……”说到这,她的眼睛被期望点燃,“其实兰道先生和我说他会选我作下部作品的几个主演之一,其中还有独舞机会!”但又停顿下来,很不自信地说,“可我很害怕会表演的不好,就算我不停的练习。有些时候,并不是你多努力就可以做得到的。我为了减肥不吃甜心和含淀粉的食物,拼命工作,刻苦训练,可兰伯特夫人还是对我说‘你不行’,她说我太高了,经验不足等等。我知道她已很善意了,事实就是,我和那些在战争时期依然在芭蕾舞团学习了五年的女孩比起来不值一提,她们的家庭负担得起学费,她们衣食无忧,当德军来袭的时候她们可以躲进防空洞里。我已错过了最好的时间,不止天赋不够,连努力也来不及。我总是想起兰伯特夫人那时看着我的眼神,怜悯地判处我的芭蕾舞事业死刑。” 她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眨了眨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害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行。” 伊莱朝向她,微微倾下身子,使自己的视线和奥黛丽平齐,像是安抚一只在雾中迷路的小鹿:“我很高兴你肯和我吐露心声,或许我们现在当得上是朋友。所以我也敢断定地说,你会成为一个好演员的。奥黛丽,你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怯弱,你是不缺乏勇气的,上回你不是还和我说你从德军那逃出来吗?连纳粹你都不怕,观众和镜头又有何惧呢?即使你在芭蕾舞上遭受挫折,可你是从战争苦难中存活下来的女孩,连那样可怕的东西都没能打败你,我一点都不怀疑你是个坚强的勇敢的女孩,你能做好的,再有自信一点。” 连纳粹你都不怕,观众和镜头又有何惧呢——伊莱的话让奥黛丽一阵恍惚,想起十三岁那年德军入境的场景,她躲在窗帘旁边从缝隙间看着军队把一家老小赶进牲畜车,而当站在那些禽兽面前,她却能装作视若无睹无动于衷的样子。她那时还帮地下组织传递秘密的编码信息,就藏在鞋底,走在大街上,没人能察觉出半分异样。最凶险的是有一回,她在树林找到一位英军伞兵,然后她发现一位德国士兵尾随进来,她并没有慌张,而是采了一束野花,一片一片整理完花瓣之后,微笑着将花递给了德国士兵,对方以为她真的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只在树林玩耍的孩子离开了树林。奥黛丽记得当时的心情,那是生死交睫的时刻,但她完美的完成了这场表演。1 是了,连在纳粹面前演戏我都不怕,还有更可怕的人吗?奥黛丽想着,思维仿佛都渐渐开豁,窗外的灯火渐次亮起,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她还用还沾着泪水的眼睛望向伊莱,但和方才茫然的眼神不同,此时她眸中的光彩已变得坚定了许多。 而伊莱自己呢?在鼓励奥黛丽的时候,他已经也想了很多,他的难题和奥黛丽比不值一提,他又何必将自己囚禁在烦恼忧愁之中呢?他还年轻未来还很漫长。而对于不同的职业来说,成功的定义并不一样,比如奥运会冠军,是只有一个的,但好演员不是只有一个名额的。 伊莱知道无需再多言,事实上,他认为就算没有自己现在这番话,奥黛丽自己也迟早能想明白的,于是他缓解了气氛说:“你刚才说你为了减肥节食,我觉得你根本不用减肥啊,你已经那么瘦了。” 奥黛丽笑起来,活泼的仿佛炫耀地说:“你不知道,我可能吃了。我还是个宝宝的时候,我妈妈非常忧愁我的模样,因为我长得又胖又圆,我一个人喝的牛奶比我两个哥哥加起来还要多!战争结束那天,有个士兵给了我五块巧克力,我一次就吃完了,结果躺进医院,但我还是热爱食物,之后也不停地吃,我甚至能一口气吞下整罐的果酱呢!” 伊莱给她鼓掌,“你可真厉害!” 奥黛丽猛然反应过来这么能吃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又显得羞赧起来,“好吧,我现在吃的没那么多了。” “我相信我很快就会在百老汇见到你的。”伊莱说。 “我会的!”奥黛丽这句话再没有半点迟疑的。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知道,这下他们算是真的成为朋友了。 伊莱看看手表,站起身,“我该回去了。”他在自己的小记事本上抄下自己在美国的地址,递给奥黛丽,“如果你到了美国,有什么难题,尽管来找我,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 “谢谢。”奥黛丽珍惜地收起这张纸,微笑起来,美好的像是一束阳光,“再见,我的朋友。” “再见。”伊莱点点头,戴上帽子。 十八天的海上旅行之后,伊莱终于回到纽约,他踏着晨雾回到家,洗了个澡,蒙头睡了一觉,直到下午二点才醒了过来。 伊莱下楼,要去和马龙还有威利打个招呼,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 “有人在吗?”他敲了三下门,没人回应,差点以为马龙他们都不在家的时候,屋里传来叮叮当当玻璃瓶子碰倒的声音,很快门被打开,一股怪味冲鼻而来,激的伊莱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到邋里邋遢醉醺醺的马龙,马龙眯着眼睛,辨认出他来,“嗯?伊莱?你回来了?” “嗯……我在信里有提到过……”伊莱扫了一眼马龙身后的房间,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半点光线都照不进来,房间里乱成一片,像是有段时间没打扫了,“威利呢?” 这个名字被读出来的瞬间,好似一个魔咒在马龙身上施展,使他给人的感觉变得颓唐而锐利,“他搬走了。” 伊莱刹那间便意识到自己是撞上麻烦事了,他不敢再继续追问,不过无非也就那些理由吧,必定是马龙又把威利赶出卧室惹得威利生气了,当老实人被惹恼而犯犟时,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马龙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对了,这该告诉你的,威利在同一个女人交往,并且决定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第13章 chapter12 r12 马龙推门而入,伊莱在他身后落后半步,一走进去,坐在威利身旁的女士立即起身,略显紧张但大致大方得体地说:“很高兴见到你们,你们可以叫我玛琳。” 马龙不答话,一言不发,只用阴沉的挑剔的目光巡视这个女人,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尴尬,威利的准未婚妻也越发显得惶然无措脸色渐白,伊莱看到威利皱眉的时候,马龙终于露出一个可有可无的姑且称得上是微笑的微笑,纡尊降贵般说,“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威利的最要好的朋友,马龙·白兰度。” 伊莱试图缓解气氛,但因为一直戒备马龙冲动惹事,脸部表情也显得紧绷冰冷:“你好,我是伊莱·琼斯。” 她稍微松了一口气,笑意变得有些勉强,大概是觉得威利这两个朋友一个是暴躁狂,一个是冰山男,两只怪咖,真是让人难以应对:“是的,威利向我介绍过你们。我也在报纸上看到过你们。” 威利很努力地想使这场会面更加和平友好,可是很显然马龙完全不配合。威利说甜,他就说咸;威利说好,他就说糟;威利要拿勺子,他非得递把刀过去……递刀的时候把威利的未婚妻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 威利几乎是黑着脸把马龙扫地出门。 马龙一坐进驾驶座,咬牙切齿的捶打着驾驶盘。伊莱没进副驾驶座,而是站在车门外,冷冷看着马龙。 马龙没好气地说:“上车啊!回去了!” 伊莱对他撇了撇下巴:“你挪副驾驶去,我来开车。” “干什么啊?” “就你现在的样子,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伊莱打开车门,推了马龙一下,马龙瞪着他,伊莱也眼神倔强毫不退让,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马龙默默地移到了副驾驶座去,伊莱上车,对他说:“把安全带系好。” 马龙生闷气,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威利看上她哪里了?那个女人看上去又蠢又丑,没气质,连说话都不利索。” “哦,是吗?我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伊莱淡淡地回答。 “她才配不上威利呢!威利……威利那么优秀!你认识他的时间太短了,威利会四五种语言,知道的东西可多了!”马龙反诘。 “是的,我一直知道他是个顶好的人。善良,宽容,坚定……但是该放弃的时候,他也下得了决心。”伊莱说。 马龙琢磨出点不对劲来,“嘿,你是在讽刺我吗?” 伊莱头也不回,专注在开车上,“你觉得呢?”前方遇到一个红绿灯,他们停下车。 “我觉得你就是在讥讽我。”马龙胸膛起伏,“我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那个女人本来就配不上威利!你该劝劝他才是,就算和我吵架了,也不能那么草率的结婚啊。结婚离婚什么的,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了。他不该那么冲动的。” “你想的这么明白,你怎么不自己去?”伊莱说。 “我要是做到的……来之前,我想了很多话的,但我一瞧见他和那个丑女卿卿我我的样子,我就气的发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你说威利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马龙乱七八糟地说着。 伊莱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不,我觉得她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孩,你跟个杀人犯似的,她还坐得住,说明她勇敢;而我和你——虽然这么说未免厚颜无耻——都是美男子,可她始终都只注视着威利,她爱威利。” 听到这,马龙气极了,差点挥拳过去,不过最后拳头落在驾驶盘的喇叭按钮上,尖利刺耳的喇叭声“滴——!”地响起,他双目充血,鼓着脸颊,口不择言地说:“你倒是高高在上地做评价,不过是个同性恋,我记得英国那边鸡/奸/罪要判刑吧?所以你才逃到美国来?不过好莱坞百老汇可更容不下搞这玩意儿的。你有什么好高贵的。” “你给我下车。”伊莱也脸白了,“我说这些事作为你的朋友才开口的。你不领情就算了。” “凭什么啊?你忘了这是我的车啊,要下也是你下去!朋友!威利还说要做我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呢。朋友,哈,朋友我多的是。” “那些问你要钱不还,甚至当着你的面把手往你的钱包里掏的朋友吗?” “那你现在这样冷嘲热讽的也算是朋友?我只是想让你劝劝威利而已!”马龙说,“你是为什么非要和我对着干?” 伊莱伸手做出暂停的手势,“好,好,我们休战行不行?冷静点,好好说话。” “是你和我过不去!……反正那个女人配不上威利!” 伊莱叹了口气,“她配不上,那谁配得上?你希望谁和威利在一起才相配?” “……”马龙沉默了好久,“威利是我一个人的。” 绿灯亮起,伊莱启动引擎,汽车缓驰向前,他轻声说:“其实你是觉得威利配不上你吧。他不够好看,也不够精明,更没有你魅力四射,也做不到四处逢源,他只是个性格温吞的老好人。这样一个平凡的普通的人,怎么配得上你呢?而这个配不上你的人,竟然胆敢不再围着你转。实在是让人生气,不是吗?” 马龙是这样,雷蒙德也是这样。 马龙居然没有再暴跳如雷,反倒流露出几丝疲惫来,仿佛飓风过境后黑暗沉寂的废墟,“你说话可真刻薄,伊莱。” “你不能让威利快乐,也别叫他更为难了。”伊莱说,“假如你真的在乎他,就祝福他的婚姻吧。” 马龙嘴巴紧闭,不置可否,直到他们回到公寓楼下,刚停稳车,马龙突然说:“不,我不会祝福的。” 这时候,突然有人来敲他们的车窗。 伊莱赶紧说:“我并没有停错位置啊!” 马龙说:“这是我经纪人!”他降下车窗,不耐烦地说,“什么事?” “大帅哥哎,你忘了我找你聊的事了吗?事业!电影!飞黄腾达!”马龙的经纪人掏出一叠纸,“电影签约啊!!!” 马龙相当厌烦地看了经纪人一眼,接过那叠纸,“好,我签,我都签!”他摸摸口袋,拿出一只钢笔来。 伊莱瞟了一眼合约上的电影,都什么鬼东西啊!他赶紧去拦马龙,着急地说:“就算你现在在气头上,也不能赌气接这些个烂片啊!” “你说什么呢你!”马龙的经纪人立即回嘴。 马龙一只手挡住伊莱,另一只手刷刷刷地把合约全部签了,丢还给经纪人,“行了吧?”经纪人高高兴兴地捧着合约走了。 伊莱摇着头看他:“我以为你再冲动也不会拿事业当儿戏。” 马龙抱肘啧了一声,冷笑似的说:“我用隐形墨水签字的,等他回到公司一看就会发现上面什么签名都没有了。” 伊莱:“……” “谁让他不挑时候逼的我更烦。”马龙说着,摔门下车。 可伊莱的话却总是不由得冒出来,马龙翻翻柜子,酒全部喝光了,他歪在沙发上看了半天电视,不停得转台,一个有意思的节目都没有,房间安静的可怕,他可以清晰地听到时钟走动时滴答滴答的声音,时间忽快忽慢,有时候快起来,叫他总觉得眨眼就会到威利婚礼那天,那样就再无法挽回,有时候又那样慢,慢的像一把钝刀刺入他的心脏。 他出门买酒,再配个漂亮女人最好——不就是结婚吗?威利结婚,那他也结婚!好像他离开了威利就不成了似的,笑话,他一定能找个大美女!比那个玛琳好多了! 在酒吧坐下没多久。 雷蒙德从天而降般落座在马龙身边,“好久不见啊,白兰度先生。” 马龙看到雷蒙德,咧嘴非常善良地笑了下,举杯示意,“好久不见,避/孕/套先生。” 雷蒙德不以为意,向酒保点了两杯酒,“嘿,我这回不是来找茬的,哥们儿,我听说了你的困境。” 马龙敏锐的嗅到雷蒙德的别有用心,有点防备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觉得我可以帮助你。而你也可以帮助我,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互相帮助,达成双赢局面。”雷蒙德俯过身,“我可以搅黄威利的婚事,你帮我让伊莱回心转意。” 马龙鄙夷地看着雷蒙德,心想:这些阔佬真是恶心,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我再风流花心,也干不出强迫人的事来。我再怎么糟糕,比这个家伙还是要好许多的 雷蒙德则瞧着马龙,也腹诽:这花花公子可真是的,明明有喜欢的人了,还出去勾三搭四,哪像我,自打和伊莱在一起之后,便从不多看旁人一眼了。我再怎么糟糕,比这个家伙还是要好许多的。 他们各自在心底一番思忖,然后虚伪地笑起来。 马龙恭维雷蒙德:“你可真是个混蛋啊!” 雷蒙德举起酒杯:“彼此彼此。” 马龙与他碰杯,“合作愉快!” 第14章 chapter13 r13 话剧巡演告一段落,剧团放假两个月。伊莱闲不住,尽可能地打听试镜机会,拜访住在纽约的制片人和导演,希望有更多的演出机会,他现在勉强算是百老汇新星,多少算有丁点知名度。百老汇给好莱坞造星无数,可这时候也并不是所有百老汇明星都乐意去好莱坞拍电影,大多数百老汇人讥讽好莱坞缺乏艺术性,去年蒙哥马利终于被好莱坞电影公司请去时,也有影评家批评他堕落。 伊莱每日健身和练习,给制作人写信寄相片,为了保持身材和健康,他现在不喝含糖饮料也不吃甜点,过得有如苦行僧,只有每天睡前可以吃一颗小熊软糖,补充精神能量。他自己买了一盒,雷蒙德送来的已堆了半个柜子,暂时找不到机会归还。 后来白兰度谈及这位好友的工作时这样说:“我大概一年接一部电影,一年里面有三个月的时间用来工作,剩下的时间随意安排。但伊莱不是,他闲不住,虽然干我们这行的大多有演戏癖,要真有这么个病,他绝对是重症患者,如果可以他能到一年到头都工作。不过他也很注重挑选剧本,尽管这样,一年到头下来我每次见到他,打个招呼问‘嘿,兄弟,最近在干什么呢?’他不是说正在拍戏,就是准备拍戏,要么就是前往试镜。有人问他,天天工作不累吗?他反问说,天天做喜欢的事为什么会累。” 1949年的第一个月,连下了几天雪。 这天伊莱一早起来,窗外又是一片银装素裹哦,他下楼帮房东一起铲雪,皮靴踩在松软的雪上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他劳动到全身发热,然后停下来,拄着铲子,望着灰濛濛的天际。 事实上,在伊莱醒来之前,1948年的5月,独立制片公司与影院联手起诉的官司,经过旷日持久的官司,终于获得胜诉,美国最高法院判定派拉蒙等八大好莱坞制片厂违反“舍曼反托斯拉法案”,强令他们与所辖的电影院一一脱钩,之前这些创造了黄金时代的电影公司都实行电影生产、发行、放映垂直一体化控制,制片厂制度被动摇,美国电影的生产在这一年发生巨大转变。 有人说这件事敲响了好莱坞黄金时代的丧钟。 伊莱觉得这事确实有影响,想并非仅归于此,他个人认为或许也可以考虑战争结束的因素:之前的十几年里,因为希特勒占领欧洲,为了寻求安全,无数作家、音乐人被战争的浪潮推到美国,这就像是无数蕴含珍珠的海贝搁浅在沙滩上,那些电影公司的人尽可以颐指气使、挑挑拣拣。 一些作者被发现了才华,但更多的是被现实的烈日暴晒奄奄一息——就比如他公寓隔壁那个天天赶稿抓狂尖叫的编剧。 苦难创造无数的灵感,战争又使拥有非凡灵感的天才们齐聚于此,共同铸就了这才华横溢的时期。前所未有,可遇不可求。大抵战争结束,欧洲恢复和平,傲气的文人也无须再忍气吞声,跟着制片人的指挥棒转了。 不过,尽管受到经济萧条的影响,又吃败仗,派拉蒙依然保持着巨无霸地位,且在为即将开机的新片《日落大道》寻找男主角的合适演员。 伊莱正是得到了这部影片的试镜机会,就在两天后,想到这,伊莱心头便微微发热起来。 就在这时,从伊莱头顶飘下一个声音,“伊莱!” 伊莱抬起头,就看到从窗子探出脑袋的马龙,问:“什么?” “上来一下。”马龙说,“我需要你的帮忙。” 伊莱感觉马龙怪怪的,到了马龙的公寓很快明白这怪异感从何而来,之前阴暗腐烂的房间已经焕然一新,窗明几净,马龙也精神奕奕的,完全没有了前几天的颓唐阴沉。太反常了。难道他已经接受了威利结婚的事情?这么快? 而此时马龙看着伊莱,心里则在想着那天晚上他和雷蒙德的对话—— 马龙醉醺醺问:“不对……我凭什么相信你一定能够帮我?” 雷蒙德自信地说:“威利签约了雷电华公司,你可能知道那公司不景气,最近转卖,我已经把那公司买下来了。现在威利的合约就在我的手里。” “所以,你要怎么帮我?”马龙问。 雷蒙德便做出神神秘秘的架势来:“不,是你得先帮我,你为我做些事,然后我再会回报你。” 望着眼前一无所知的伊莱,马龙心生几分对朋友的愧疚之心,想到雷蒙德醉酒时被他套出的只言片语,“伙计,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我是说你和伊莱。” “我并不是只喜欢男人,伊莱是个我人生中的意外。”雷蒙德的神情像沉浸在美好的幻境之中,“我第一次见到伊莱……他刚进公学,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睛,我当时就想,这个人简直是照着我的审美观来长的,我必须要……” 对不起了,伊莱。马龙在心里道歉。 “喂……你还好吗?”伊莱试探着问。 马龙说,“我在努力调整自己。” “你看上去让人更不安了。”伊莱说。 “我乱七八糟你看不顺眼,我现在好好收拾了,难道不好吗?”马龙回答,像是无可奈何。他精湛的演技使伊莱放下疑惑,奇葩的行为规律是最难判断的,或许马龙是在恢复正常吧。 “你刚才说要我帮忙。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伊莱问。 “其实也并非大事,我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酒吧喝酒而已。这样的小事你总不该再拒绝我了吧?”马龙说,“今天晚上。” 伊莱想了想,虽然他正在认真保护身体,但为朋友破例一次也可以,“当然可以。” 于是,接近黄昏的时候,马龙就带着伊莱踏进了一家非常偏僻的小会所。 一走进去,马龙快速地环顾了一眼,也颇有种打开新世界的感觉:这就是基佬的俱乐部啊,我还以为基佬全是娘炮呢……看起来也不一定啊…… “你在看什么?”完全不知情的伊莱问。 “没什么。”马龙说完,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迎面走来两个男人,有说有笑,其中一个转过头,同正要进门的马龙还有伊莱视线相接。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对方。 “马龙?” “蒙哥马利?” 第15章 chapter14 r14 美国演艺界如今炙手可热的两大青年演员,一个是荷尔蒙爆棚桀骜不驯的马龙·白兰度,一个是被称作拥有钢铁般坚毅的完美脸庞的蒙哥马利·克里夫特,毫无疑问的,他们都是当代直男代表人物。 此时此刻,两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好。 马龙已经在心底把雷蒙德骂了无数遍,这都什么馊主意,难怪都那么死乞白赖了伊莱还是不接受他,那傻逼不是说这里很隐蔽秘密吗?刚进门就碰上熟人。--等等,不对啊,蒙哥马利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男同志?天呐,这消息要是放出去,他的女影迷得疯了吧! 蒙哥马利眼神复杂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马龙,又落在伊莱的身上。 马龙难得慌张,但很快掩饰住,默默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对蒙哥马利说:“没想到会遇见你,这是我的朋友,普通朋友。” 蒙哥马利微笑起来,英俊非凡,伊莱觉得他有种忧悒而天真的气质,“你好,我是……” “伊莱·琼斯,对吧?我们相互介绍过的,在剧场,我当然记得你,这般年轻又演技出众的演员,我怎么会不记得呢?”蒙哥马利说着,对伊莱伸出手。 “非常荣幸,克里夫特先生。”伊莱同他握手,感觉到蒙哥马利手心有薄汗,“我很高兴见到你。” 伊莱总觉得蒙哥马利打量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又有点熟悉。 蒙哥马利对马龙说:“没想到你们是‘朋友’。” 听到这么暧昧的暗示,马龙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走了,再下去,他一世直男英名就毁于一旦了。雷蒙德来了吗?他抬起头,在安静的大厅里搜索起来,并没有看到哪个男人是雷蒙德……突然,他感觉到一个期望的目光从某个方向过来盯着自己,马龙很快找到这个感觉的来源,在对面,房间的角落,有一只巨大的玩偶熊,捧着玫瑰花,那只熊正用亮晶晶地眼睛看着自己,那一看里面就装着一个人。 马龙当时冷汗就差点流下来了——雷蒙德是这样说的:“你负责将伊莱哄来,后面的我自己解决,在这样的地方,都是同类人,他一定就不会再那么不自在……到时候会非常浪漫的,他一定会被我感动的!” 非常浪漫……浪漫…… 马龙看着玩偶熊,玩偶熊看着马龙。马龙歉意地用眼神说:对不起了,遇见认识的人打乱了计划,有机会下次吧。 伊莱纳闷地问:“你为什么往后退步啊?” “我们走吧。”马龙说。 伊莱:“啊?” “你们不准备进去了吗?”蒙哥马利提建议说,颇有种和圈内人的亲密感,“那一起去停车场吧。” 他们很快到了停车场,马龙居然发现发现自己的车子启动不了,“操,居然这种时候出问题。” 蒙哥马利把轿车开到他们车子的旁边,方才和他在一起的男伴已经离开车上只有他,降下车窗问,“要我载你们回去吗?” “不用……”马龙正要拒绝,一抬头往后视镜一看,就瞧见他们身后十几米远的墙角边上露出半只玩偶熊的身影,在阴森森瞅着自己,他赶紧对蒙哥马利说,“谢谢你,非常需要你的帮忙。”说完拉着从头到尾都不清楚情况的伊莱上了车。 车刚开出去没多久,蒙哥马利无意间看了一眼后视镜,惊吓地说:“后面有个怪人好像在追我的车。” 伊莱转过头,透过后车窗看出去,是一只臃肿的玩偶熊,步履蹒跚滑稽可笑地奔跑着,奔跑时还紧紧将一束玫瑰花抱在怀里,他觉得那只玩具熊那张不动的笑脸像在紧盯着自己,他有点毛骨悚然,“有只熊在追我们。变态吗?” 马龙附和说:“一定是变态。可真吓人,不要管他,快甩掉他。” 伊莱点点头,“对。” “那只熊还在追。”蒙哥马利说着,踩了油门加快车速,那只熊再追不上,不知道被什么绊倒,摔倒在地上,头套滚落,玫瑰花零落了一地。 好像有点可怜,但这样追着人太吓人了。伊莱想着,转回头,不再去看。 到了公寓楼下,伊莱和马龙准备下车,蒙哥马利问:“你们住在一起?” “我们是上下楼邻居。”伊莱说,“谢谢你送我们回家,也许你可以上来坐坐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蒙哥马利给车子熄火,“非常乐意。” “去你那还是我那?”伊莱同马龙商量。 “你那吧。”马龙回答。 蒙哥马利坐下来,喝了一口咖啡,和伊莱寒暄:“莱利先生还好吗?” “好,一个人能吃下两个披萨。”伊莱说,“不过他时常会提起你。” 蒙哥马利笑了下,“我在百老汇第一次登场的时候只有十三岁,一转眼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听说你现在发展的很好。” 马龙在一旁默不作声,难得见到他这样安静的模样。 此时,蒙哥马利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马龙和伊莱的关系完全不暧昧,虽然他的知觉在告诉他伊莱是他的同类——如果这是真的,想想莱利先生也有点可怜,前后招募的两任当红青年男演员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性向,假如被新闻爆料了,培养投入的精力和金钱便付之东流了。 而伊莱则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蒙哥马利的脸,媒体称他的脸是“继葛丽泰·嘉宝之后最上镜的脸,摄像机的尽头永远在对他微笑,为他神魂颠倒。当光线滑过他的脸庞,投射出来的阴影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呈现出最完美动人的轮廓”。虽然后来但凡来个美貌的,不管男星女星都还说是嘉宝之后的镜头宠儿。但蒙哥马利对自己的定位并非电影明星,他目标明确近乎执拗地表示过:我努力成为一个演员,不是电影明星,而是演员。而在他的一生里,他也秉持这个目标,即便是在最低谷的时候,毁容以后也没有放弃演艺事业,甚至还又一次提名奥斯卡,可最终依然铩羽而归。伊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打击,使得他最终走向了自我灭亡。 一位对演艺万分虔诚的慕道者,不该有那样悲惨的结局,伊莱想,我可以为他做什么呢?他可以提醒一下蒙哥马利使他避免那一场影响他一生的车祸……伊莱的记性很好,那是1956年5月12日晚上的事,蒙哥马利从伊丽莎白·泰勒在乡间别墅举行的晚宴离开的路上,可能是因为喝了几杯酒,撞上了电话亭发生车祸。 还是好几年的时间,又或许自己现在所在的是平行世界,一切也不一定发生,好吧,不管怎样,蒙哥马利绝对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抱着各种心思,伊莱显得比较主动。 马龙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的,伊莱那么冷淡的人,当初从医院醒过来,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都没有这么热情过。要知道,当时伊莱的眼神就像评估书中角色,带着疏离和难以置信,“你是马龙·白兰度?” 而现在呢,他非常亲切友好地招待着蒙哥马利,明显是对蒙哥马利抱有好感。 完了,完了,马龙想。蒙哥马利喜欢男人,伊莱应该也不排斥男人,这回雷蒙德做的计划没成功,还让他们俩结识,看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多融洽,看上去还挺般配的。 但马龙也注意到伊莱主动献上善意时,与平日里不同的柔软的神情,像是冰川融化,又像是夏日早晨时分清爽温暖的风,他总是紧绷着略显傲慢的脸放松下来,没有了倔强到不近人情的气质,金棕色的眼睛在光线下显出淡淡的颜色,琥珀溪流般干净,眉目精致像一幅画,让人想去珍藏赏玩。马龙原本有点想不通虽然伊莱很好看,但尖锐疏冷,雷蒙德怎么会那样迷恋他的。现在有点明白了。 雷蒙德酒醉后意识不清地说,声音带着哭腔,“你不知道,他以前不是这样……温柔又开朗,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才让他无时无刻不像一只刺猬一样用坚甲利刺保护起来,也不再肯轻易地同别人交往了。” 第16章 chapter15 r15 隔天威利找到伊莱,一头雾水地说:“你的那个‘朋友’雷蒙德·爱德华兹先生,突然和我说要赠送我一栋房子做结婚礼物。可我根本不认识他吧。” 伊莱完全不知道雷蒙德是在做什么,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雷蒙德了,可能一栋房子对雷蒙德来说不算什么,“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就寄了一个盒子过来,里面放着一把钥匙还有房产合约,只需要签字就好,还有一张洒金笺,上面写着‘祝你和你的妻子白头偕老’这样的话。”威利将一把新钥匙放在桌面上,“太古怪了。我决定退还这份礼物,玛琳也十分赞同我的决定。” “是的,这样做是对的。我也弄不懂雷蒙德有时候在做什么。”伊莱附议说。 “你知道雷蒙德的地址吗?他都没有填寄件地址,我想了想,这些东西还是我自己送过去的好,万一被人利用就糟糕了。”威利说。 伊莱很快从雷蒙德平时的寄件抄了一份雷蒙德在纽约的住址给威利。 离开之前,威利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问出口,“巴德最近还好吗?上回我差点和他吵起来,虽然他是不对,但我有些脾气暴躁了。这总归是不太好的。” 伊莱思忖了片刻说:“那天我们和你的未婚妻见面回来以后情形很遭,不过这段时间挺好的,大概他也想明白了吧。” 威利点点头,眼神黯了黯,“那就好。” 从威利的车停在楼下到离开,自始至终马龙都没出现,伊莱还以为马龙说不定是出门了或是怎样。但刚等伊莱与威利挥手致别之后回去,还没到门口,就看到马龙抱臂靠在他公寓的门上,他看到伊莱出现在楼梯口,立即大步上前。马龙又浓又粗的眉毛拧在一块儿,烦躁的情绪几乎可以化浓成黑雾萦绕在他身上,“威利和你说了什么?” “……既然知道他来了,你刚才大可以自己下来和他说话啊。”伊莱问。 “不,他肯定还在生气,要他肯和我说话,我必得为上次的事道歉,我不想道歉。你们到底说了什么?”马龙有些咄咄逼人地追问。 伊莱几乎想叹气,“雷蒙德送了他一栋房子,说是送他的新婚礼物。” 马龙下意识不可置信地说:“该死的!他真那么做了!” “什么?”伊莱有点惊异地问,“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他果然脑子有问题。”马龙说。 马龙气的咬牙切齿,他想起昨天的事,他们三个一直聊到傍晚才散场。中间还即兴切磋了下演技,伊莱和蒙哥马利玩的非常开心,他们互相指定了对方要扮演的人物角色。 蒙哥马利非常自信,“你先来说吧,随便什么都可以。” 伊莱想了片刻,很快就有了个好主意,“你来扮演一位老先生,眼盲,又很高傲。” “那你……”蒙哥马利摸了摸鼻子,琢磨了片刻,“嗯……那你就扮演这位老先生家的小女佣,她趁着老先生瞎眼偷东西,还装的楚楚可怜,且不知悔改。怎么样?” “非常有趣!”伊莱说着,首先脱掉了外套。 他们两个站起来,蒙哥马利坐到伊莱厨房那张破桌子前,挺胸,抬头,眼睛变空,眼珠不再转动,眉头微皱,双手的动作像在读着一本空气做成的盲书。紧接着伊莱饰演的小女佣出场了,他把女人的架势扮演的十足,举手投足之间真的像极了一个小姑娘,如果能过装扮一下或许就更好了,眼下他穿着男装背带裤,演起女人来让马龙都忍不住发笑,伊莱浑然不觉自己的滑稽似的,手上也拿着一块空气制的莫须有的抹布,在桌上擦来擦去,一边擦着,一边还时不时地拿起什么东西,揣进自己的空气口袋里,比如一块表一只钢笔,都不是实物,而用表演演出来。蒙哥马利继续,表演拿起靠在桌子旁边的拐杖,站了起来,接着像是毫无自觉地向“女佣”逼近几步,这小女佣像吓了一跳,赶紧退后,就像是一只偷了鱼的猫,又很快意识到主人并未发现自己的犯罪,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几番尝试之后,还在男主人面前故意做鬼脸——演到这里,蒙哥马利终于忍不住笑场。 眼珠转动之间,像是瞬间置换了另一个灵魂,蒙哥马利用欣赏的目光望着伊莱,“如果你签约电影公司,他们给你培训时必定会给你的表演课打上非常高的评价。” “我觉得我的表演还很稚嫩。”伊莱不好意思地说。 “你该自信点,我的朋友。”蒙哥马利说。 这还是马龙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这两人演戏,尤其是伊莱,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这两人这般对视叫他更心惊胆战。 马龙觉得伊莱非常喜欢蒙哥马利,简直像一见钟情了,只半天时间,他们就成了好朋友。送蒙哥马利离开的时候,伊莱还担心地询问蒙哥马利:“你还好吗?不是喝了酒?这样开车回去太危险了,最好还是不要开车了。” “是还有点醉意,但应该没事。”蒙哥马利说。 “不,不,我觉得真的太危险了。你该小心些。”伊莱真挚地说。 马龙都看呆了:我的天呐,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看蒙哥马利那样子,哪里会开不了车?这样就担心也太离谱了,完蛋了,伊莱该不会真的喜欢上蒙哥马利了吧?是了,想一想他们还挺有缘分的,还都成名于同一个剧团。 蒙哥马利看着伊莱真心担忧的眼神,虽然觉得自驾回家并无大碍,可朋友的关心叫人慰藉,他就说:“谢谢你的关心。我打车回去好了,明天再来取车。” 等到伊莱和蒙哥马利都走了,马龙还站在楼下,靠着街灯抽了一支烟。 刚把烟蒂丢在地上碾熄的时候,从他身后一个怪兽般的巨大的影子投影过来,遮住他的影子,马龙转过头,看到穿着臃肿的玩偶服装、抱着玩偶头套身上沾着脏泥和花瓣狼狈不堪的雷蒙德,雷蒙德用冒火般的眼睛看着他。 马龙:“……” “你做的真好。那个和伊莱非常亲密的男人也很不错啊。呵呵。”雷蒙德说,“为了报答你,我一定会保证威利顺利结婚的。谢谢。” 马龙:“……” 第17章 chapter16 r16 “这只是出了一点意外!我并不是有意的!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故意挑拨我和威利!”马龙恼怒极了,酒馆黯淡的灯光使他的脸看上去表情狰狞,他双拳紧握,砸在桌上,酒杯中的冰块撞击杯壁叮当一声,像是敲锣开场。 雷蒙德毫不害怕,刻薄尖锐地反诘:“是你不守信用在先!而且,我故意挑拨?不,我觉得我只是推波助澜,你那个威利是自己想要抛弃你了吧?我其实都不需要做那么多,他原本就是要离开你的。” “不,他的订婚仪式都还没有举办呢。男未婚女未嫁,这年头,结了婚还能离婚呢,婚都没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就觉得了,我和威利的事可你和伊莱要好处理的多了。”马龙说。 “你那是因为什么产生的错觉啊?威利都已经下定决心结婚了!我的伊莱还没有别的交往对象呢。”雷蒙德鄙夷地说,“你的问题比我严重多了。顺便一提,我已经批了给威利的婚假,但我不会告诉你时间的。” 马龙烦躁地瞪着雷蒙德,两人像是刀尖对刀尖,坚硬锋利地对峙着,过了片刻,马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好整以暇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讥讽地笑了两声,“不管怎么样,威利至少是爱着我,我可以影响到他,但是伊莱,他不记得你了,你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不管你做什么,他会觉得被一个神经病骚扰而困恼,但绝不会再有因为爱情而衍生的更多情绪了。事实上,我都觉得你不必担心蒙哥马利,假如你不缠着伊莱,他是不会和男人说什么情爱的,倒是伊莱说过他对一个女人有好感,在伦敦演出时遇见的,叫奥黛丽·赫本,他们每个月都会互相寄信,一两封。” 是了,伊莱本来就很抗拒和男人在一起的,当初在学校就是,他那么倔强,自己哄骗了那么久都没怎么成功。马龙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对雷蒙德当头浇下,雷蒙德恼羞成怒地质问:“伊莱对一个女人很有好感?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又没问我。”马龙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雷蒙德气得胸膛快要炸了,越说越气,“混蛋,你以为你真的好到哪去了吗?伊莱顶多是有好感,他现在专注在事业上,决没心思谈恋爱的。威利可是连神父都约好了。我大不了再从头开始。再说了,你要是继续保持现在这个德性,我敢保证,你一辈子都挽回不了威利!” “你凭什么这么说?” 雷蒙德:“就你那招蜂引蝶忍不住寂寞的德性,我再怎么糟糕,自从和伊莱在一起以后,是没有出轨过的。” 马龙:“哈,可伊莱根本不在乎你出不出轨吧,说不定你迷恋上别人他更开心呢,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找到理由让你别再纠缠他了,你是根本不可以出轨吧。再说了,你觉得你比我好?我再风流,我那些床伴可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从不强迫别人上我的床。” 雷蒙德:“是啊是啊,你谁都敢勾引,胆大包天,胆子大到连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都不敢,你有吻过他吗,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告诉过对方。我们当初商量该怎么做,该怎么挽回威利,我告诉你,不必多麻烦,你只需要站在他面前,和他说你爱他,想要和他在一起,他不安,你就发誓,用行动让他安心,不要再勾三搭四。” 马龙胸膛起伏,他想反驳,可雷蒙德说的话仔细想想又确实有点道理,可他不服气,“那你呢?你去年不是还要结婚?导致伊莱伤心自杀。虽然伊莱本身就有道德洁癖、爱钻牛角尖,但你到底是逼迫他到什么地步了?你要是想挽回他,别搞那么些有的没的,你先把手松开点吧,再勒下去,他迟早要窒息而死!你要是真的为他好,就投其所好,帮他介绍一些好的导演制片人,让他能有更多的试镜机会,他的生活乐趣就是表演,使他有一个好剧本可以演出,比送他一颗钻石更能让他开心。” 雷蒙德沉默了片刻,“我也知道,可我总害怕他如果成了大明星,有了权势地位之后,便更有力量将我拒绝在千里之外了。” “就是你这种想法!”马龙非常嫌弃地说,“才是最错误的!哪能盼着对方不好呢?即使我是对威利,他要学表演,我也是给他介绍联系好老师的。” “是了,不管怎样,你和威利至少一开始还是好的。不像我这样糟糕。”雷蒙德低沉地说,“伊莱以前对我说过,我们之间就像一道数学题,从一开始就错了,无论后面怎样努力,也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答案。” 马龙也安静下来,举起酒杯,将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像一道火刮肠而过,他叹气似的说:“不,你说的对,你再怎么糟糕也没我糟糕,我害怕承认自己内心的感情,所以不停找外面的女人确认自己不是真的迷恋上自己的朋友。伊莱说的也对,是我配不上他。我总觉得他说的和你也有关,其实是你觉得他配不上你吧。你要是真的爱他,就该更尊重他一点。” 雷蒙德稍微冷静下来,“那……那该怎么做呢?我这辈子就没有正经谈过恋爱。” “去请教请教?问问你父母?” “我父亲很早就不在了,我妈妈在我父亲离开后就改嫁了。”雷蒙德说,“从小没什么管我,以前有我堂哥没出事故以前,我也不是家族顺位第一的继承人,我父母都不在,爷爷整天在公司里,根本没有人教养我,我只需要无法无天的长大就好了。” “你现在也意识到了不是吗?”马龙说,“唉,你说我们还来得及吗?” “你不要又退缩,再犹豫就真的来不及了。”雷蒙德说,“不要等到老死的时候才后悔一直没有跨出那一步。” 马龙想了想,说:“我知道伊莱最新要试镜的电影,其实我觉得以他的名气不一定能被电影公司选上,但假如他能做好,绝对能一举成名。” 第18章 chapter17 r17 莱利先生告诉伊莱他可以得到给比利·怀尔德的新电影男主角试镜的机会时,伊莱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那可是比利·怀尔德! “是什么电影?”伊莱像是供奉神龛一般,小心翼翼地梦游似的问,仿佛稍一大声,这个美梦就会被惊醒。 “项目名字叫《一罐豆子》。”莱利先生说,他拍拍伊莱的肩膀,“怀尔德先生和我透露过这并非当下时髦的题材,更具有艺术性。原本男主角是照着蒙哥马利量身定做的,但是蒙哥马利拒绝了这个片子。然后怀尔德先生找我来向蒙哥马利说项,没有成功。” “那也不会就轮到我的呀?”伊莱不可置信地说。 莱利先生啧了一声,“你想的美。你才主演了一部舞台剧,虽然可以夸张说成是颗戏剧界新星,可走上街,认识你的真有几个啊?怀尔德先生后来又找了几个演员,弗莱德·迈克穆雷、吉恩·凯利还有别的几个男演员,但是遗憾的是,他们不是不愿意就是没档期。于是怀尔德先生又回头找我让我和蒙哥马利谈谈,他并没有改变心思,但是提起了你,和怀尔德先生推荐了你。怀尔德先生来询问我的意见,我回答他说‘为什么不呢?’所以,我的孩子,你说不定要上怀尔德先生的电影里。这可真不错,我还记得你刚来剧团面试时候的情形呢,就像在昨天,其实也才过去不到一年的时间吧。” 哦,因为实在找不到男演员,所以才找我啊。伊莱觉得这才是合乎逻辑的发展。但不管怎么样,这总归是一个好机会。 但是,《一罐豆子》?比利·怀尔德有一部这个名字的电影吗?伊莱第一时间并未想起来,但实在熟悉,他想了没一会儿,终于记起来了,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不是《一罐豆子》,是《日落大道》啊!!据说是因为题材太过讽刺,比利·怀尔德在电影拍完之前都用了假名《一罐豆子》作为对外信息。这部电影可是奥斯卡级别的电影啊! 但其实莱利先生是这样和怀尔德推荐的,“伊莱?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比利·怀尔德犹豫地说:“可我从未听说过他……” “也算有点名字了。见过他的都说,大家都说他是下个蒙哥马利!脸庞英俊自不必提,表演也很有点天赋。你知道现在那些电影公司,他们费尽心思挖掘和角色相称的人物,给这些人整容塑形,临到要演戏了才发现什么都教了,就忘了教表演。烦躁,太浮躁了。但是伊莱并未因为自己好看而骄傲,性格踏实,牙齿整齐五官端正没什么需要改的了,平时一直管理体型,根本不需督促管理,而且他很能吃苦,当初他刚来剧团时,有人刁难他让他每天负责打扫,甚至一个星期给剧院地板上一次蜡,都做的用心极了。而且演技也是很不错的。可惜我们的巡演暂时结束了,不然你可以来看看。”莱利先生说到这儿,稍微停顿了片刻,眼睛亮了一下,挑了下眉毛,压低声音贼兮兮得说:“而且,他是新人,便宜呀!我的老朋友。” 比利·怀尔德:“……” 试镜地点是在怀尔德导演的工作室。 伊莱一进来,怀尔德就用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把伊莱看了个遍,从头发丝儿到蹭亮的鞋尖。如果说莱利先生的眼神像是人肉贩子的话,怀尔德导演就是向人肉贩子买人牲的挑剔客人。 他们很快切入正题。 怀尔德导演给的题目是被老女人包养的小白脸。 果然是这个!伊莱想。 他接过导演秘书给的文件,是一页台词的资料,他有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只是一个场景的台词,并不难,伊莱很快记下台词,大约用了十分钟,虽然已经在家琢磨过了人物形象,但是他并没有在记下台词之后就马上表演,而是又琢磨了几遍详细台词具体该对应怎样的表情。 伊莱的特点就是爱做足准备,马龙不喜欢这样,他们后来交流经验时,马龙就说,他有时候甚至不背台词,知道自己的角色特点,然后直接上场,看着台词板即兴演出,他觉得往往准备了太多反而会心生顾虑畏手畏脚,而心血来潮的总有灵感的迸发,效果自然。他是激情型的演员,但伊莱和他风格不同。 等到规定时间还有两三分钟时,伊莱表示自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伊莱做到沙发上,捏了捏手心的汗,问:“是对着空气演吗?” “斯旺森夫人怎么还没过来?”怀尔德对秘书耳语说,然后抬头对伊莱说,“稍等片刻。” 没一会儿,一位女士翩然出现,她瞧上去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画的又细又长的眉毛和尖挑的眼线使她给人的感觉傲慢尖刻。 同电影《日落大道》的女主角一样,葛洛丽亚·斯旺森也是二十年代那会儿的默片明星,但当有声电影出现之后,就被观众被抛弃遗忘。她上一次试镜已经是十年前,那回她准备的极好,也通过了试镜,但角色最后给了一位同行女星,对方借此摘得奥斯卡影后桂冠,而她则一蹶不振,被观众遗忘了十几年。有时候错过一个机会,就是错过了一辈子。 她就是这部电影的中心,可以说是本色出演,最终重新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再回影坛,尽管最后惜败敌手。 伊莱后来和怀尔德导演熟悉之后,怀尔德导演私下和他说,表情像在回忆一个噩梦:“你不知道我当时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女主角废了多大劲儿。天呐,那些老女人,其实个个都是诺玛。我邀请了好几位旧事默片时代的过气女星,梅·韦斯特震惊的质问我‘我有那么老居然要演一个五十岁的角色吗?’她觉得被我侮辱把我臭骂一顿,我的天哪,我的女主角设定是五十岁不错,可她已经五十五岁了啊!扮演的明明是比她年轻的角色啊!玛丽·璧克馥倒是肯演,但是不停不停不停地要求我给她加戏,操,还以为是二十年前她当红的时代吗?还端影后架子,谁都知道她是拉票拿的影后,还以为自己多厉害了。还有打电话骂我居然要求她试镜不直接录用的……上帝啊,这一个两个的,一把年纪了,还沉浸在当年还是小姑娘的岁月里,希望演小公主,都是被宠坏了的偶像明星,是的,她们是创造了黄金时代,壮大了电影公司,可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抱着不老的虚荣心只会让观众离她们越来越远。” 他们试演的场景是:小白脸意识到过气女星是要和自己谈恋爱、或者说包养自己,和女星翻脸决裂。 葛洛丽亚往沙发上一歪,把腿放在伊莱的腿上,摆好暧昧纠缠的姿势,“开始了?” 导演说:“开始。” 伊莱微微弯腰将气势减弱,不去看旁边的女人,而是盯着前方,流露出焦急而厌恶的神情,他现在演的是这个小白脸,他作为文人未免清高,但是现实的窘迫使他不得不屈从一个神经质的老女人,他嘴上说不要,但是老女人给的礼物他还是一样一样地收,可一直以来也只是暗示,当对方挑明不光彩的包养关系之后,他便恼羞成怒,认定收到侮辱:“停,不要再给我买任何东西了。” “别傻了。我要给你这个。”葛洛丽亚不以为然地说,顺手递了一件礼物过去——这里她随便抓了一个烟灰缸。 小白脸拿过,看了一眼,下意识眸光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努力移开眼神克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依依不舍地将东西拿开,义正言辞道貌岸然地说,“诺玛,我不能收,你已经给我买了够多的礼物了。” “闭嘴。”女星炫耀地说,“我有钱啊!我比那些才红起来得好莱坞垃——圾——都要有钱。呵呵,我有一百万。” 伊莱懊恼清高地说:“你自己留着吧!” 葛洛丽亚则在半空中搅动手指,像是抓着一把金币,“我在市中心有三个街区,在贝克菲尔德还有油田,那些油不停地抽啊抽啊抽……我们不拿去买东西拿去干什么?” 小白脸恼羞成怒了,一把压着自己的腿,“不要再说‘我们’!” “你怎么了啊?” 管他的钱房子跑车!大不了回老家当个小文员!!!小白脸气得手都有点发抖,彻底豁出去用冷漠恶心的眼神直视女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也会有喜欢的女孩?” 女星咬牙切齿得说:“谁?服务员还是售货员吗?” “我这样说或许合不合适,但你需要的是名牌,那些养马的大人物。” “你是想说你不要爱我?是吗?”女星站起来,瞪着他,“说啊,你说啊。” 小白脸咬紧牙关一身凛然,毫不避讳对方的直视。 女星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他连头也没偏一下,“啪”的一声响。 “停!”怀尔德说。 在后来的采访中,怀尔德导演说,“我看到他被扇了耳光以后回头那个眼神,真是太棒了!然后我对自己说,这就是乔·吉利斯。但是我没有告诉伊莱,忍住了当场录用他的冲动,只点点头说,‘还不错,你先回去,我之后通知你’,我不能让他知道他对我来说重要,以免他骄傲自满然后找我涨工资。” 第19章 chapter18 r18 “我们得在日落大道上找一栋别墅,哥特城堡式的,有花园和游泳池。实在不行其他地方的也可以吧。”怀尔德叮嘱秘书说,“还要一辆豪华的老式轿车,二十年代的款式,租一辆吧,你去找找看有什么合适的,到时候给我看看,我再选一个。” 秘书赶紧记下,转头联系起来,轿车倒不难找,难找的是房子,就算找到合适的,房主也不一定愿意借给一堆疯狂的电影人折腾。焦头烂额之际,她不由地想起几天前的一场偶遇,那是在一场宴会上,她像影子一样陪在怀尔德导演身边,轻声而准备地告诉他这路名流的信息。 当雷蒙德·爱德华兹翩翩走来时,她便觉得眼前一亮,整个人像是用金子和钻石铸成,而眼睛则镶嵌以琥珀和蓝宝石,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矜贵的微笑,对怀尔德导演举了举杯,“怀尔德导演,很高兴在这里遇见您,我一直想和您见面,我是您的影迷。” 这位就不用秘书介绍了,怀尔德导演笑着寒暄,“非常荣幸,爱德华兹先生。” 雷蒙德打断他的话,“你这样叫我太见外了,叫我雷蒙德就可以了。上次我爷爷还提到你,说高尔夫球场遇见你,说你是个很不错的人。” “是吗?我每回都被白色小球耍的团团转。”怀尔德导演开玩笑说。 雷蒙德笑了下,非常真诚地说:“好吧,我非常期待您的下一部电影,什么时候会上映呢?到时候我一定会去贡献票房。” “今年吧,不出意外的话,正在筹拍中呢。”怀尔德导演说。 “好的,那我就耐心等着了。作为一个影迷,我总想出点力,假如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请不同客气地找我吧,这是我的荣幸。”雷蒙德说着,拿出一个银质镂空錾刻卷纹花的名片盒,抽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去,怀尔德导演亲手接过,“好吗?任何事,只要我可以效劳的。” 秘书想到那个怀尔德导演构想里的荒凉、华丽、寂寞的古堡别墅,仿佛远在天边的瑰丽蜃影,又想到爱德华兹先生诚挚的眼神,最后打开了书桌抽屉,翻出那张被好好保存着的名片,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电话:“喂,您好,我找雷蒙德·爱德华兹先生……哦,好的,好的,是的,我是比利·怀尔德导演的秘书,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想来请教一下您可否帮助我们……” 三月。电影开机。 第一场戏的地点是停尸房。 这也是电影的第一幕,比利·怀尔德导演热爱倒叙手法。经过化妆,镜头里的伊莱显得全无血色,他全身□□躺在床单下,扮演一具男主角乔……的尸体——这也暗示了男主角的命运。停尸房里还有更多各种各样的尸体。 微风吹来,这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别害怕,这里还有很多我们这样的人…… 乔回答:我不害怕。 尸体们唠嗑起来,一个年长六旬的胖老头着乔问:你是怎么死的? 乔回答:那有什么区别?我是淹死的。 对面一个金发男孩像找到同伴,说:我也是淹死的。就在海洋公园的码头。你越来不想咽下水,就越是糟糕,让水就这么灌进嘴里反而不那么痛苦,真希望有人能把我救上来。 胖老头就问乔:那你是在那里淹死的?大海吗? 乔平静地回答说:不是,我是在游泳池。 死尸大吃一惊:你这么强壮的家伙会淹死在游泳池里。 乔便又回答:我身上有几个洞,其中2个在胸口,一个在肚子。 这个片段并不长,很快就拍好了。 只是工作人员私底下讨论觉得拍这个未免有些晦气。 其实伊莱知道这场戏最后会被删除,但这并不是他能管的事,他可不敢提意见,显得很得意似的。 第二天,乘着剧组的车,伊莱来到了电影的主要拍摄地点——威尔希尔大道和克伦肖大道交界处的一栋别墅,一座文艺复兴式的豪宅,这里原本在二十年代由前墨西哥领事斥资二十余万打造而成,但他后来搬走,便一直空落下来,几经转手,并无人住入,只偶尔有人清扫看护,显得有些破败。听说是怀尔德导演的一位热爱电影艺术的朋友友情借用的,而且还任由导演改造。 于是怀尔德导演再征求过之后,兴高采烈地给房子换上彩色玻璃窗,放进一架管风琴,窗帘全部改成漂亮的天鹅绒布,将温室花园修正一新,种上棕榈树。 置身在这经典电影的经典场景的片场之中,伊莱觉得心口仿佛有奇妙的情绪在酝酿翻腾,他同秘书感叹说:“这儿可真美!借房子的先生可真是好人。” 秘书已经和伊莱熟悉起来,他们后来成了不错的朋友,秘书甚至还告诉他,据说怀尔德导演年轻的时候当过脱衣舞男也被富婆包养过,此部电影的灵感就来源于此。 此时秘书听到伊莱的话,便附和说:“是啊,爱德华兹先生真是个好人,他甚至不收取费用,说一切权当为艺术服务。哦,对了,我们本来打算租一辆豪车来用,然后爱德华兹先生也大方的从他家收藏的轿车里提供了一辆给我们拍摄电影用。” 伊莱愣了一下,“爱德华兹?”他张了张嘴,觉得喉咙有点干,“你说雷蒙德·爱德华兹?” “是啊。”秘书说,“对了,他唯一的请求就是在允许下可以来片场看看。” 伊莱:“……” 没过三天,伊莱就片场见到了雷蒙德。 当时他们刚拍完一幕,正在休息,外面忽然掀起一阵喧哗声,伊莱循声看去,就瞧见一辆闪闪发光的劳斯莱斯跑车停在片场外面点,不少工作人员都注视过去。 司机打开门,穿着一身银色西装、戴着墨镜的雷蒙德下车,怀里抱着一只棕色泰迪狗,小狗似乎是要为雷蒙德助威,汪汪汪叫起来。 啧。这架势,比巨星还足!还带配音呢。伊莱想。 第20章 chapter19 r19 片场最受女孩们欢迎的雄性,既不是英俊漂亮、前途光明的男主演伊莱,也不是家世显赫、一掷千金的船王继承人雷蒙德·爱德华兹,而是一只四个月大的小狗,当他踩着一地小梅花跑过来,项圈上的铃铛就叮叮作响起来,它的卷毛梳的柔软顺滑,散发着水果香波的香气,冲你抖抖尾巴,用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你,汪汪叫——连伊莱都忍不住想去摸摸他,即便心里知道雷蒙德是故意把这小家伙带来的。但他也没想到,当初在伦敦街头脏兮兮瘦巴巴的小狗洗干净了居然会这样可爱,这也大概说明了雷蒙德对这小狗倒是很好的。 女孩们围着小狗转个不停,连怀尔德导演都把它抱在怀里过——但他并不稀罕,除了伊莱和雷蒙德,只爱往女孩身上贴。伊莱当时没觉得什么,后来等这小畜生发育成年之后,回想起它小时候,真是万分怀念。 当然,在拍戏的时候,小狗是不被允许放进拍摄片场的。 《blvd(日落大道)》讲述的是一位过气二十年的曾经的默片女明星诺玛·戴斯蒙(葛洛丽亚·斯旺森饰演)同管家麦克斯(埃里克斯·施特罗海姆饰演)一同住在日落大道一栋豪华而日渐腐烂的别墅里,某日,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编剧乔·吉利斯无意中走进了这座别墅,正在撰写剧本企图东山再起的诺玛邀请乔当她的助手,在这期间,诺玛渐渐爱上了乔,两人之后演变成包养关系,乔最终决定结束关系,乔的出走使诺玛发疯对乔举起枪扣下扳机。 电影以乔的经历贯穿全片,但电影的中心人物毫无疑问绝对是诺玛·戴斯蒙。女主角的演员葛洛丽亚既是诺玛,又不是诺玛。她和诺玛同样在默片时代辉煌一时,同样也过气多年,同样嫁过三任丈夫目前孑然一身,同样企图东山再起。但不同的是,她没有诺玛那样风光,她更冷静且审视自身。 伊莱最喜欢的一幕是,乔和诺玛在暗室里看一场旧式无声电影,荧幕上是少女年轻娇美的脸,香烟的烟雾团团涌入放映机投出的灯光中,诺玛苍老僵硬的剪影切入光和烟雾之中,向乔介绍她年轻时代的风采光华。 而这里放的电影并不是再拍摄或是怎样,而就是现实中女演员葛洛丽亚当年导致她淡出影坛的失败作。 现实被编织入虚构的故事之中。有趣的是有一幕,诺玛和她的过气明星朋友们打扑克,怀尔德导演请来巴斯德·基顿,安妮·q·尼尔松,还有h·b·华纳,好莱坞终身成就奖获得者,第一位在好莱坞成名的瑞典女演员等等,他们伟大又安静,以前光芒万丈受人追捧,而现在却演出背景角色。电影里,乔说他们是“蜡像”,但实际上一拍完戏,伊莱就向他们要了签名。 有回葛洛丽亚对伊莱说,“我当年也和你一样风华正茂前途明亮,但是伊莱,千万不要太相信电影公司那些狗/娘/养的,你还是大明星,能给他们赚钱的时候,他们恨不得舔你的鞋,而用不着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张擦鼻涕的纸。好好演戏,存点钱。” 可我的目标是一个好演员啊。伊莱想,假如是为了赚钱的话,我脑子有的是还没有发生的机会,那些剧本、电影、企划,将别人会在未来发表的伟大佳作提前发表出来,他绝对能借此成名,但他的道德洁癖并不允许他这样做。不过他这次的主演机会他并不亏心,尽管在历史上这属于另一位男演员,可他是凭借的演技才能拿下主演机会的,是正当踏实的,而不是投机取巧。 这种性格或许是出于两次人生的培养,上一辈子,伊莱出身在和平年代的中产家庭,渡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时光,死时还是个刚走出大学象牙塔的天真男孩;而这辈子,虽然是战争动荡年代,但小贵族家庭也庇佑他平安长大……虽然伊莱觉得那是另一个人,可这个伊莱的记忆他都保存,总觉得似乎也影响到自己,古板守纪律的军官父亲,清高矜持的母亲,都有对他的个性留下痕迹。 休息时间,伊莱和葛洛丽亚坐在一块儿,葛洛丽亚正在休息,头发都用毛巾绑起来,脸上涂着面膜,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院子里,正被几个女孩围着的雷蒙德和小狗。 “你在看什么?小狗吗?是很可爱。”伊莱说。 “不,我在看那些可怜的女孩。那种花花公子还没有狗可靠呢。”葛洛丽亚语气沧桑地说,“小年轻,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爱德华兹必定是瞧上剧组里的谁了,否则不会这样天天这样跑来显眼。但女孩们也不是不可以和他来一场恋爱的,这种人虽然不会轻易允诺婚姻,但出手还是很大方的。哎,你觉得他是对谁有意思?” 伊莱被她一盯,冷汗差点流下来了,幸好他不工作时一律面瘫顺利掩饰过去,“我不知道。这并不干我的事。” 雷蒙德不仅来逛,有时候还送东西,冰镇啤酒,水果,点心,小甜饼,都搭配小熊软糖。 于是葛洛丽亚一副过来人架势,一边往嘴里丢糖果,一边胸有成竹说:“那个女孩一定很喜欢小熊软糖。” 伊莱轻声吐槽说:“歧视!喜欢小熊软糖就一定是女……” 葛洛丽亚听见转过头:“你说什么?” 伊莱:“什么都没有!”正说着,他就觉得脚边养养的,低头看到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的旁边,正攀在他的小腿上摇尾巴。 小狗汪的时候,另个熟悉的声音也响起:“伊莱!” 伊莱抬头,无可奈何地和他打招呼:“雷蒙德。” “嗯?你们是朋友?”葛洛丽亚惊异地问,“你都没说过啊。” “这并没什么好说的。”伊莱回答。 雷蒙德毫不介意伊莱不露声色的嫌弃,非常热情地自我介绍,“是的,我是伊莱的朋友,我们童年相识,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哦,这样啊。”葛洛丽亚点点头说。 介绍完自己,因为没有椅子,雷蒙德不好站着居高临下和伊莱说话,便蹲下来,扒在伊莱的椅子边有些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伊莱,“我刚才看到他们把小熊软糖给你,但你没有吃,你不是很喜欢的吗?现在不喜欢了?” 正在喝饮料的葛洛丽亚听到雷蒙德的话一口水喷了出去,呛的咳嗽起来,伊莱赶紧给她拍背,一边回头没好气地瞪了雷蒙德一眼。 雷蒙德简直无辜死了:“这也怪我?!” 小狗跟着汪汪叫,伊莱冷冷看了这吵闹的小东西一眼,它便嘤咛一声,趴在地上用爪子埋住脑袋了。 第21章 chapter20 r20 乔推开卧室的门,穿过柔软的幔帐,踩过厚厚的地毯,一瞧见大床上正憔悴躺着的诺玛的身影……以及她手上绑着的绷带,那隐隐渗着血的绷带像一道闪电击中他,是愧疚心,使他慢下了脚步。楼下乐团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然在弹奏着欢乐的音乐,轻柔的歌声若有似无不绝如缕地从门缝间飘进屋子里来。 他终于走到床头,不安地看着双目紧阖大概是睡着的诺玛,她看上去那样脆弱,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傲气凌人,连鞋子都没有脱,可想而知,自己的话伤她极深。乔万分自责,麦克斯早就和他说过诺玛曾得过严重的抑郁症受不得刺激的,就算要离开,自己也不该用那么激烈的态度。他默默地小心翼翼地退掉诺玛的高跟鞋,而不惊扰到她。这时诺玛醒来了,轻声短促地说:“滚出去。”看也不看乔一眼。 忧愁的情绪在乔的眉目间萦绕不散,他走开几步,徘徊着,在沙发上坐下,“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爱上你真是一件白痴之极的事情。”诺玛说。 乔戏谑说:“这可要成为头条新闻,大明星为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编剧自杀。” 诺玛疲怠而无神地仰头看着床帐,“不一般的明星有着不一般的自尊心。走吧。去找你的女孩。” “听着,诺玛。”乔走近过去,“我试图挽救,但这整件事都是个错误。我并不想伤害你的,你对我很好。你是这个冷漠厌恶的城市里唯一对我好的人。” 诺玛带着哭腔说,她的声音苍老又绝望,“为什么不对我说句谢谢,然后就走呢?走,走远点!” “不,除非你答应我像一个理智的人。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乔强硬地说。 “不,不,我还会自杀的,我还会自杀的!”诺玛哭起来。 乔抿了抿嘴唇,纠结地踱步,诺玛低声哭泣着,他终于无可奈何地回到诺玛身边,坐在床头,轻轻拿着诺玛遮住眼睛的手臂,望着她溢满泪水的双眸,温柔地说:“新年快乐,诺玛。” 诺玛正要张口说话—— “停!停!停!” 怀尔德导演脸黑如锅底,气急败坏般冲上前,唾沫星子顿时飞溅到伊莱的脸上,“一只鼻涕虫都比你要演的好些!” 伊莱一下子耳朵根都红了。 “这已经是第九遍了,你到底打算重来几次。别想个僵硬的死尸一样,感情,感情,别从头到尾都是虚情假意!” “好的。好的。”伊莱沮丧极了。 看到伊莱无地自容的模样,怀尔德导演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好吧……看来你今天的状态不行,算了,大家也都累了。休息一下。” 葛洛丽亚此时已脱离出角色,不耐烦地揩拭着眼泪,“是的,再一遍遍地哭,我都眼睛明天已经肿的无法睁开。” 伊莱更加惭愧了,“对不起……” “希望你能早点进入角色。”葛洛丽亚说。 尽管这是伊莱的第一部电影,但是几个月来拍摄都还算是顺利,有些时候甚至能一遍通过。这还是第一次伊莱遇到这种的问题——并且他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将角色揣摩错误,他认为自己演的挺到位的。 伊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反反复复地把都被揉薄了的剧本这几页再看了几遍,轻声默念着。这时,怀尔德导演走到了他的面前:“伊莱,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我很抱歉……”伊莱心中焦急如焚,“我……” “我无法从你的眼睛里看到爱。伊莱,尽管你的动作、眼神、声音似乎都很准确,但我一下子就能感觉的出来,你没能把乔对诺玛的爱演出来。” “乔对诺玛的爱?” “当然是有的!”怀尔德导演说,“否则他为何要在这样的雨夜匆匆跑回来。而直到最后也仍然关心诺玛。”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像是沉入了某种遥远的缅怀之中,“她虽然高傲尖锐年纪有大,但是依然有着魅力,并不是无法吸引人的,只是大多数时候她的神经质都会刺伤身边的人,她那样高高在上又那样可怜……” 伊莱:“……”他又想起秘书小姐八卦说导演年轻时候被包养过……该不会是真的吧…… 怀尔德导演回过神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不对,拍了拍伊莱的肩膀,“电影和话剧是不同的,你的脸会出现在银幕上,一点点细微的表情,眼底光线的折射都会被反应出来,你再这样,这一幕我无法把你的正面拍进去。唉,我真不知道,你什么都能演的很好,但就是无法演出爱情的感觉来,是因为年纪太轻?你没有谈过恋爱?” 伊莱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伊莱真的不知道,他完全无法找出记忆里爱着谁的情节来,也无法模拟。 最后第十遍拍摄,依然没有通过。怀尔德导演死心,将原本的一个特写——乔握着诺玛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无奈复杂地望着对方——给删除,只拍摄了从乔背影照过去,诺玛双目含泪欣喜而迷恋地看着乔的场景。 这件事给伊莱的打击极大,这样可不行,爱情是电影永恒不变的主题,他不能再这么重要的地方有所缺乏。他每天回家还对着镜子演,但他瞧见镜子里的那个蹩脚演员只有貌似真诚的虚情假意。 为什么我会忘记爱一个人的感觉呢?伊莱想不起来。 期间伊莱联系了一次威利,因为这几个月都忙拍电影,他合算一下,觉得可能会赶不上威利下半年的婚礼。 结果得到威利的回复:“我的婚礼推迟到明年春天了。” 伊莱愣了下,下意识问:“发生了什么?马龙做了什么吗?” “不管马龙的事,他最近也在忙着他的话剧,没怎么找过我。”威利说,“是我的公司并没有爽快批准假期,说这段时间很忙缺不了人手,明年春天的话可以给我批复假期举行婚礼和度蜜月,玛琳也觉得春天度蜜月比干燥寒冷的冬天可好多了。” “那好吧。”伊莱说,直觉在提醒他有哪里不对,可他无法准确地抓住这个狡猾的破绽,“这样一来,到时候我也能顺利去参加你的婚礼了。” 资金和珠宝、服饰等等道具的到位,一般情况下拍摄都进展地很顺利,除非伊莱卡戏,尽管怀尔德导演也夸过他有天赋,可和淫浸多年的老戏骨葛洛丽亚·斯旺森还有埃里克·冯·施特罗相比,他便显得稚嫩许多了,演技里有些难以说清道明的东西是即便天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而需要岁月的历练和琢磨。 ——只除了施特罗开车的情节也特别费劲。盖因他实际上并不会开车。所以每个开车前进的场景,从电影里看管家都是正襟危坐着有模有样地摆弄方向盘,事实上,车子根本没有启动,而是前方吊着一根绳子,由系在另一辆从工作人员开的车的末尾拉着前进,每次“驾驶”结束,施特罗都仿佛精疲力尽且羞惭难当,一个人躲着不肯说话。 每当这种时候,葛洛丽亚就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几句。他们俩年轻时是极好的朋友。但就像电影里的关系一样,斯旺森女士是施特罗先生一手捧红的,他们合作过多部电影。但葛洛丽亚一败涂地的电影也正是由施特罗先生一手造成,以至于他们当年就此反目。 葛洛丽亚私底下抽着烟斗,全然不介怀地说:“没什么,都过了十几年了。当时我真的气疯了,他毁了我的演员生涯,我当时发誓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老狗的脸了。没想到怀尔德特地找他来演,呵呵,当我真的看到他现在混的跟条狗似的,似乎又没什么感觉了。我连讥讽我自己的角色都乐意演了。做一个演员,最要不得的就是自尊心。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仇人。” 总之,拍摄在十一月中旬结束,怀尔德导演非常开心,表示说:“我原本还以为会在明年才结束,这下可好,大家都可以回去好好过圣诞节和庆祝新年。——记得给我寄贺卡!” 十一月底的时候,怀尔德导演领着伊莱去给电影公司的巨鳄大佬们放映他最新的得意之作。 派拉蒙的审片室安静无声,大家都很期待这位名导这回的作品,他总不会让人失望的。影片刚开始前,怀尔德导演还是有点忐忑,毕竟这并是敏感的题材题材,他小声和伊莱耳语:“他们会喜欢吗?” “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伊莱坚定的毫不犹豫地说。 当放映结束,灯光重新亮起。 米高梅总裁路易斯·梅耶猛地站起来,劈头盖脸就指着怀尔德导演张口骂起来:“我们必须向怀尔德施以鞭刑!我们必须把他赶出好莱坞!他玷污了好莱坞!好莱坞培养了他,他却以这种方式报答好莱坞!” 所有人都惊呆了。怀尔德导演也惊呆了,接着他回过神,还有点发怔的,下意识地回嘴:“操。” 虽然怀尔德导演自己把姿态端的很高,可是他慢慢有些忐忑起来,因为投资方派拉蒙公司也同他表示了对影片的不看好。 怀尔德依然坚持自己的作品没有问题,最后商榷斡旋之后,决定在一家电影院点映看下观众的反响。导演也对点映万分重视。 点映那天,电影的主要演员和导演都很紧张地等待着。 然后电影开始,很快,他们就得到了观众的反响——嘲笑声。就在第一幕开始之后,看到死尸在太平间说话聊天,这原本是一个严肃而认真的情节,但观众却仿佛看到什么戏剧的爆笑情节一样,一个个捧腹大笑东倒西歪,以至于连后面的情节都没能好好看下去。 伊莱看到怀尔德导演站在这一片笑声中,忽明忽暗地灯光照在他僵硬苍白的脸上,像是一具蜡像,笑声还没有结束,导演兀的说:“对不起,我得去一趟厕所。” 怀尔德停止脊背穿过讥笑,像一只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走着。 葛洛丽亚碰了下伊莱的胳膊,“去吧,去安慰安慰那个老家伙。他是拍前几部戏太成功,自大过头了,敢逆着观众和电影公司来。” 伊莱走进男厕所,听到最里面的隔间传到低低的哽咽声。 他伸出手,不知道该不该敲响木板。 伊莱想起曾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是黄金时代好莱坞最出色的编剧们的对话—— 克利福德奥德兹很坦率地承认他写剧本就是为了钱,“我写了十三个剧本,可靠着其中的两个剧本,才活了下来。” 纳撒尼尔威斯特也同意他的说法:“来好莱坞之前,我总是很严肃的工作,可是,那样可活不下去。我得迎合观众。” 詹姆斯·希尔顿则说:“电影编剧必须打定主意,是少写一些自己想写的东西以迎合上百万的观众呢?还是畅所欲言,然而只赢得几千个人的欢迎呢?” 而玩世不恭的萧伯纳表示:“总而言之,我们的分歧就在这儿——你谈的是艺术,我想的是钱。” 被称为“叛逆者”的威廉·福克纳却说:“我很讨厌有些人说如果不受好莱坞的控制,他们会写出什么好东西来。这些人是什么也搞不出来的。这并不能怪影片对他们的限制。作家受不了金钱的诱惑。然而一想到钱,那么他就完了。这不是影片的过错……应该说影片是按质论价的,而且时常是给得过多了。但难道这就是害了作家吗?如果他是个第一流的作家,他是不可能受害的;如果他不是第一流的作家,钱也好,什么也好,都帮不了他的忙。”1 毫无疑问的,怀尔德导演是第一流的编剧和导演。 他有自己的坚持和高傲,对剧本,对电影,对艺术。 钱,观众,没有钱和观众,一位编剧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可每一位文人或许都有自己的倔强,有些时候,你必须得去做,即使你知道会遭到反对、嘲笑和不理解。这是文字支撑每个编织故事的人的傲骨。 “没关系,伊莱,我还好。”隔间里传来怀尔德导演低落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伊莱问。 “我看到你的鞋子啦。”怀尔德导演回答,他沉默了很久说,“或许我们得把电影的一些情节重新拍摄了。也说不定这部电影无法上映了。” “这没什么。”伊莱说,“请不要怀疑你自己,导演,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 第22章 chapter21 r21 1949年12月15日。 华氏度55f。 晴转多云。 《日落大道》被打回重练,怀尔德导演想尽快搞定一些重拍情节。电影第一版片头太平间的死尸对话情节被删除,改成乔的尸体漂在游泳池上,但这个情节并不好拍摄。 伊莱深呼吸,跳进比气温还冷的游泳池里,放松身体,让自己面朝上漂在水面上,瞪大双眼,嘴巴微张,一动不动。 “停!”过了大概三四分钟,怀尔德导演说。 伊莱立即从水中爬出来,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在水池边上等着了,他们伸手帮伊莱从水里出来,有人递过毛毯和热咖啡,伊莱赶紧披上毛毯,捧着咖啡汲取热度,尽管如此,他还是冷的哆嗦个不停,牙齿不停打颤。 “可以了吗?”伊莱走到怀尔德导演身边,虽然这样拍和历史发展有些许不同,但本来男主角就换了一个,怎么可能都尽数一样呢? 怀尔德导演依然眉头紧皱,很不满意的模样,“让我想一想。……其实我更希望从水下进行拍摄,可是现在的电影机并不能进行水下拍摄。你说这样行吗?我们弄个玻璃箱子一样的东西在游泳池下面,再让摄影师待在里面,从下往上拍摄乔面朝下漂在水面的样子。这听上去可真不靠谱。唉。” 如果换成是几十年后,水下拍摄绝不成问题,但现在的技术还是做不到的,怀尔德导演还是选择了和历史发展中一样的主意吗?伊莱有点感慨地想着,提出一个迟早会有人说的建议,为了让自己能在冰水里少待一会儿,他说:“我有一个想法,导演,不必那么麻烦,在游泳池底装一面镜子,摄影机拍摄镜子里反射出来的画面怎么样?” 怀尔德导演愣了下,砸吧下嘴巴,一拍大腿,“对啊!我应该想到的才是!” 于是一面镜子被安在池底,面朝下漂在水里比面朝上更加难,伊莱一次只做得到憋气一分半钟,而且镜子反射的画面极难把握,为了保护男主角的性命,怀尔德也不好让伊莱不停地泡在冰水里,每次从水里出来,都起码得休息四十分钟,让男主角暖暖身体做下运动,然后再下水。 到下午阳光被铅灰色云层遮蔽住时,怀尔德导演还是没能拍摄到自己心仪的画面。因为已经有细雨开始落下,拍摄无法再进行,暂时收工回家休息,等待天气转好,再重新拍摄。 伊莱在更衣室换衣服,裤子皮带还没系好,雷蒙德突然鬼鬼祟祟地进来,吓了伊莱一跳,险些被自己绊倒。 雷蒙德扶住他的胳膊。 伊莱撇开他的手,不高兴地问:“你进来干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我大庭广众地和你说话吗?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那我就私底下找你啊。”雷蒙德委屈地回答。 尽管伊莱的确是吃软不吃硬的类型,但是——“你别说的我们有什么关系一样。” “没有吗?”雷蒙德问。 “至少现在没有了。”伊莱说,退后两步。 雷蒙德不顾伊莱的推拒,抓住伊莱不让他逃开,把自己的手贴上伊莱的额头,“你别乱动,我不会强你的!别乱动!我只是想知道你没有发热!我担心你会感冒。” “我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伊莱拨开他的手,“没问题的,下水前我都做了热身运动,上岸以后也喝了热水。不用担心。” 雷蒙德连连称是,“是,是,我倔烈的小马驹哎!我知道你爱运动身体好。可就算是再强壮的人,不停、不停、不停地跳进冰水里,这种天气多让人担心啊。” 尽管并不想接受雷蒙德的好意,但伊莱也不想显得粗鲁无礼,于是还是道谢了两声,“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真的没事。” “这演戏也太遭罪了,伊莱。”雷蒙德摇着头说,“你得和那样一个老女人亲热,还得大冷天往冰水里跳……太可怕了。我在旁边看着都难受。” 伊莱已迅速穿好衬衫和外套,雷蒙德说别的都他都无所谓,但这样提及他最热爱的演艺事业,伊莱便又冷下练来,“爱德华兹先生,没事的话,请让一下,我得先回去了。”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伊莱回去喝了热汤泡了热水澡,但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好像是有一点点感冒了,流起清鼻涕来,但他觉得并不碍事。 雷蒙德几乎要跳脚:“不,不能让他再拍了。他生病了。” “这哪算得上……啊啾!……什么病。”伊莱回答,他对怀尔德导演说,“我的身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没关系的,我们快点将这些部分拍完,剧组大家也好安安心心回去过圣诞节。” “你真的没事吗?”怀尔德导演也很担心,但更希望电影重拍能尽快完成。这部电影的波折太多了,总是吊在他的心上。 “当然没事。”伊莱几乎要拍着胸脯做保证了。 伊莱两遍地跳下水,依然没有拍摄成功。他的头开始发晕作疼起来。 “不要拍了。”怀尔德导演摇头说。 伊莱主动坚持说:“再拍一次吧。我有一些……一些感觉。我想试试。这次要还是不行,就算了。” 噗通—— 某个瞬间,当伊莱放松身体跌进水中,带着浓浓消毒液味道的冰冷的水兀然涌来将他整个人柔软而刺痛地包裹住,他觉得自己像跌入异次空间,一个奇怪的像是电视关机时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猝地拉长。他睁开眼睛,看到水底光波粼粼扭曲诡异的世界,光和影争先恐后地扎入他的瞳眸。 几片光怪陆离的片段像是放映在水底,走马观花地掠过伊莱的眼前,有气泡涌进伊莱的耳朵里,当这些可爱的小泡泡们裂开,亦有声音话语零零碎碎的响起。 伊莱瞧见一位老人,连鬓斑白,正怒不可遏地望着自己:“孽子,你说什么?!你爱上一个男人!” 接着是自己的声音,“我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就告诉你的,爸爸……虽然提前了一些,可唯一不变的是,我不后悔。我爱雷蒙德。我并不觉得这是错的。” 父亲随手拿起杯子就砸了过来,自己的视线并未有摇晃,依然径直毅然望着前方,然后一个熟悉的宽阔的背影突然出现自己面前,挡住那个杯子,伊莱从后面瞧见雷蒙德脸颊边划出的血线,“伯父,是我不好。” “我杀了你个孽畜!”父亲气得发抖,把挂在墙上的剑抽下来,大步走过来,大姐冲过去,抓住父亲的手臂:“爸爸!” “滚!”父亲用力把大姐推开,当头就要劈下来。 锋利的剑光化作幻影忽的变化,伊莱觉得脸上一疼,被打的偏过头去,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捏住他的脸,吐了一口口水在他脸上,“装什么装?又不是没被男人睡过!你以为我会怕那个独眼怪?傻子,还想着他呢?没看到他要结婚的新闻吗,郎才女貌,那才叫般配。 而你,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垃圾,他用过,就随手丢在脑后了。 以为他是真的爱你?哈哈,你就没想过你是休的弟弟,为什么在学校那些人还敢欺负你? 觉得是报复你哥哥当年做的事?不,那些都是雷蒙德让他们做的,为了能够驯服你。 他说你就是一匹烈马,他迟早能把你给骑到。我们私底下打了赌,比谁能先睡到你。但他那个自私鬼还不满足,他想你没有退路只能依附在他身边,他太喜欢你这张脸和这具身体了……多漂亮啊,连我都忍不住被勾引。哈哈,我最喜欢你这个眼神,高傲倔强,实在是让我兴奋了。看着我。” 场景再次变换,伊莱的手里拿着一个电话筒,里面有声音传来:“我早就说了那个男人就是个人渣,他只是在玩弄你,现在想回来了?不是说了不会后悔吗?才过了多久?哈,我的儿子,居然那样恶心像个娘娘腔,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作出有辱家族的事!跑去做个演员,还和男人勾搭不清,还想得到我的谅解。你是我最小的孩子,都是我把你给宠坏了,所以才这样不知天高地厚,还恬不知耻贪得无厌,你还不如死在外面好了!但我事先告诉你,就算你死在外面,也别托人把尸体运回来膈应我,我是不会心软的!哈金斯的坟地里不可能埋一个同性恋者!” 虚虚实实的光影散去,现实世界魂归附体,伊莱觉得意识渐渐沉沦下去,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完全就是一具死尸,虚浮,苍白,空洞,而水底的世界似乎变成了一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深渊,水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云端传来——“伊莱?伊莱!!” 噗通。有谁跳进水中,游过来,一把拦住他的坠落,把他拖出纠缠的黑暗之中。 伊莱从这短促而漫长的梦境里醒来,阳光刺得他眼睛疼,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快要阖上,世界只剩下一条小缝,有谁在拍着他的脸颊,“伊莱,伊莱,你醒醒!” ……是雷蒙德。他恍惚意识到。 “医生!医生在哪!”雷蒙德大喊着,还喊破音了,非常难听。尽管他喊得那么响,可对伊莱来说只像蚊子叫,嗡嗡两声,有点烦人,可并不能弄醒他。 太累了。我太累了。我得睡会儿。伊莱想着,然后昏迷过去。 第23章 chapter22 r22 后来有专栏作家在影片里提到这段开头:“我个人很喜欢这个版本的开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场景像是从水底自下而上拍摄而成,是从未有过的新颖角度,不过事实上,这是安置在池底的镜子反射出来的场景。我一直认为在镜子上那层薄薄的水银和玻璃其实是通往另个世界的大门,它使镜头得到的画面更加诡秘。而非常巧合的是,这个情节拍摄时,男主演伊莱·琼斯带病上场,拍完就因为发烧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大抵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在电影的开头里看到他的脸上接近真实的死神降临的神态来。” 雷蒙德将伊莱送到一家私家医院,医生出色,环境优美,最重要的是不会被媒体记者的□□短棒伸入。 伊莱不设防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看上去很柔弱,因为发烧他的双颊晕染着艳色的酡红,眼睛也一直像是要哭起来似的显得湿润润的,他无时无刻不竖起的硬壳大概也是被高温融化,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温柔。让雷蒙德记起曾经的好时光,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伊莱的场景,那是在校长办公室。 十三岁的伊莱站在和他一样高的中国粉彩花瓶旁边,背对着自己,站的笔直,低着头,穿着背带裤、到膝盖的长筒白棉袜和蹭亮的黑色皮鞋。校长问他为什么要打人,才来一个星期居然就违反校规。伊莱咬紧牙关,闷声不吭。 雷蒙德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早上学校私底下就传遍了,一个管不好裤裆的半夜摸到新生床上,不仅没得手,还被新生揍掉了两颗牙齿踢伤了卵/蛋。雷蒙德听到朋友说的时候相当鄙视,睡学弟也不用这么急啊,一点情趣都没有,这种手段简单粗暴的是他们这圈资深老道的学长最瞧不起的了。 伊莱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飞快地看着雷蒙德一眼。雷蒙德站住脚步,忽然非常能够理解那个躺在医务室呻/吟的可怜蛋了……伊莱自尊心高,就算很多人都知道真相,可他就是不愿意说自己居然被个男人觊觎,他觉得这太羞耻。 伊莱瞧见雷蒙德的眼睛,试探地问:“你是雷蒙德·爱德华兹吗?” 雷蒙德有点醺醺然地想:他的声音可真好听。他像个傻子一样点头,“是,我是雷蒙德·爱德华兹。” 伊莱眼睛亮起来,如释重负般说:“太好了……我哥哥说你是他的朋友,假如我遇上什么困难的事,可以找你帮忙。他和我说过你的特征,颜色不一样的眼睛。抱歉,我忘记介绍我自己了,我哥哥叫休·哈金斯,我叫伊莱·哈金斯。”那时候的伊莱对自己可亲切和煦了,哪像后来那样不是视而不见就是冷冷嘲讽…… 说到休,雷蒙德顿时觉得脸隐隐作痛起来,伊莱的哥哥那一拳下手的可毫不留情,差点没把他牙齿打掉,他记得休是这样骂自己的:“我托你照顾我弟弟,不是让你把他照顾到床上去!” 现在想想,他也不是没有愧疚心的。 雷蒙德乱七八糟地回忆着,打发守病房的漫长时间。 伊莱醒过来,看到他,第一句话就是:“最后那遍拍摄成功了吗?” 雷蒙德气死了,“你都躺进医院了,还问这个!” 伊莱不理他,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成功了没有?” 雷蒙德只好气闷地回答:“怀尔德先生说那个镜头你演的很出色,不用再拍下一遍了。” 伊莱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意识到自己身边待着个讨厌的家伙,“你送我来的医院?” “你生病了,我送你来医院,我总不能放你一个人在医院里,太危险了。你就当做是一个朋友,不,就算是陌生人,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谢谢。”伊莱礼貌地说,然后问,“你垫付了多少医药费?等我病好了,我会还给你的。” 雷蒙德脸上表情变换,仿佛被捅了一刀,“没什么,没几个钱的,你不用在意。” “不,我得还你。”伊莱回答。 伊莱的高烧持续了两天,他烧的糊涂时同雷蒙德说话:“你看了《日落大道》吗?我想了很多事情……” “我看过点映,你演的最好了。”雷蒙德不知羞耻地夸奖说,“如果能没有你和那些女人谈恋爱得戏份就更好了。” “不,不,现在不是讨论这个……我一直在想,我就和电影里的乔·吉利斯一样卑鄙可耻。”他的脸上浮现出如在梦中的神情,显然已经是神志不清,“我是个坏孩子。” “你很好的,伊莱,别这样说。”雷蒙德说。 “雷蒙德一直缠着我,我应该更坚决的,可我却一直做的不够。就像乔对诺玛一样,他腹诽自己讨厌她,是虚与委蛇,说不乐意当小白脸,可至始至终,诺玛送他的金烟盒、金手表、燕尾服和大衣他一样没拉的都收了。”伊莱很羞惭地说,“我也是,雷蒙德送的糖我都没有退回去。我不该这样的。” 雷蒙德难受地说:“你要是退回去的话,小熊软糖会很伤心的。” “不仅是软糖,我在剧团能主演其实也是因为雷蒙德是我的朋友,没有说‘我和他不是朋友,我恨不得离雷蒙德有多远是多远,请不要因为觉得他和我有关系就让我当主角’,而是默认了。因为我自大地觉得凭借我的才能也是能够担当主角的。”伊莱说。 “我有时会想,该怎么摆脱雷蒙德呢?他只是喜欢我的脸,假如要让他不再喜欢我,说不定只能毁了自己的脸了。可是,凭什么要我这样做呢?是他做错了事,却要我付出代价来摆脱他吗?这是不对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雷蒙德哽咽地柔声反驳:“不是的,伊莱,雷蒙德是喜欢你的。” “可能吧……可那和喜欢一只小狗也没有区别。你知道为什么乔最后死了,诺玛也发疯了吗?乔并不是对诺玛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你记得乔雨夜因为诺玛自杀赶回日落大道的别墅那个情节吗?乔也是在意诺玛的。他们最后会悲剧收场,就是因为不平等。对于雷蒙德来说,我的地位大概就是一只小狗吧,或许是比较讨他喜欢的小狗。诺玛对乔是高高在上的,雷蒙德对伊莱也是高高在上。 我当时看着那段情节的剧本,我就在想,我和他多像啊,太卑鄙了。 要是他没有一时可怜诺玛,或许那次新年夜的决裂之后他们都会过得很好,乔会回到老家当一个小职员,遇上心爱的和他有话题的女孩,而诺玛也可以继续在她的大房子里悄无声息地生活下去,至少没有谁会收到伤害。 我的态度就该更坏些的,像乔指责诺玛一样,但我和乔不同,我不会回头可怜雷蒙德的,他有什么好可怜的呢?我可怜自己都可怜不过来了。我也不喜欢他。” 伊莱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我一直都是只是口头上拒绝雷蒙德,我得狠心些将我和雷蒙德的联系一刀两断的,见他一次揍他一次,这样怎么样?他总不会再贱到继续来纠缠我了吧?我一直想着这样做的……但现在电影就在雷蒙德的房子拍摄,还有那辆车子,听说也很贵很难找,假如惹恼了雷蒙德,他的脾气一定会把剧组赶出去吧,怀尔德导演又会很为难的。所以还是等到电影拍完以后吧。” 雷蒙德轻声回答:“不会的,雷蒙德不会这么做的。” “谁知道啊?我真是个卑劣的人,我在利用雷蒙德,我明明瞧不上他那样的人渣,却还利用他。我想让自己能够正义凛然,可我根本做不到,该有骨气的时候我却没有骨气了。我总是给人添麻烦。我真是个麻烦鬼……”伊莱说着又昏昏沉沉地快要睡去,“但我最卑鄙的不是这些,最卑鄙的是,我根本不是伊莱·哈金斯……” 雷蒙德愣了一下,“那你是谁呢?” “我是伊莱·琼斯。” “……伊莱·哈金斯呢?” “他已经死了啊……”伊莱声音渐弱,再次睡了过去…… 雷蒙德坐在椅子上,觉得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他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想到十三岁快活热情的伊莱,一会儿想到现在冷若冰霜的伊莱,身上忽冷忽热。 窗外下起一场雨,听着啪嗒啪嗒的雨声,雷蒙德想,假如没有自己的话,伊莱会怎样呢? 伊莱本是养在温室里的玫瑰,用灿烂的阳光和晶莹的露水培养茁壮,却被硬生生扯入暴风骤雨之中,使得他不得不和荒草荆棘一起迅速成长,直到满身是刺,直到险些枯萎。而他,就是那个杀死了伊莱·哈金斯的凶手。 你不能再碰他了,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雷蒙德对自己说。 第24章 chapter23 r23 威利接到雷蒙德的电话时正准备吃完饭,但听说伊莱生病,他还是立即赶到了医院。 雷蒙德耐心地将一条条医嘱转告给威利,然后说:“抱歉,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帮忙了。” 威利并不介意,“没关系,伊莱是我的朋友。反正我以前也在医院照料过他了。不过你这样担心,为什么不自己留在这里呢?” 雷蒙德想起上次伊莱进医院的原因,眼眸里的光彩愈发黯然,“我没资格。” 威利用沾湿的毛巾给伊莱擦汗,伊莱发烧发的脸红彤彤的,却不出汗,看上去糟糕极了。伊莱中途像是醒过来,看到威利,虚弱地问:“威利?你不陪你的未婚妻吗?” “她知道我过来照顾你的。”威利回答。 “哦。”伊莱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揣摩着什么似的看着威利,他现在的神情像个孩子。 “你看着我做什么?”威利问。 “我想到你春天要举办婚礼,已经很临近了。”伊莱说,“威利,你喜欢马龙吗?” 威利:“……” 热度已经把伊莱平时的克制给烧完了,他把心底想说的话都倾吐出来:“我觉得,如果你还喜欢马龙,觉得马龙比未婚妻重要,其实不该结婚了。那对女孩也太不公平了。这样的话,你们迟早会离婚的。而离婚对男人和女人而言意义完全不同,可怜的女孩……” 退烧之后伊莱清醒过来,伊莱记忆断断续续的,他记得是雷蒙德送自己去医院的,但等他能够好好思考了,发现照顾自己的是威利,且威利的脸色非常不好。 “有人告诉我你生病了,我就过来了。”威利心神不宁、含糊不清地说。 “是雷蒙德吧?我记得他还给我垫付了医药费。我得还给他的。”伊莱揉着额角说。 “哦,是的,雷蒙德走之前说了,这笔医药费他找剧组报销了,并不算你欠他的了。”威利说。 伊莱看着威力的样子,有点疑惑的问:“你怎么了?你看上去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很对。”威利扯出一个微笑来,但比哭还要难看。 伊莱目瞪口呆,努力回忆,但并想不起自己发烧时和威利的对话,赧然问:“……我说了什么?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话了?” “你烧的糊涂的时候和我说的。”威利回答。 “对不起,对不起,我完全记不起来了……如果我说的不太好的话,一定都是我脑子当时有问题,不要在意。”伊莱赶紧道歉。 威利却摇摇头说:“不用紧张,你只是说了一些实话。” 伊莱:“啊?我到底说了什么?” 威利犹豫着,又摇头:“……也没什么。” 伊莱一头雾水,看威利嘴巴紧闭,也不再追问了。 之后怀尔德导演也来探望了伊莱,并告诉伊莱:“医药费从你的工资里扣。不用担心,你的工资还剩不少。” 伊莱:“……” 说完怀尔德导演自己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虽然我们电影重拍了,按资金拨点给你付医药费还是有的,不用担心,尽管要好的服务就行,报给我,我都拿去给派拉蒙公司报销,他们可有钱了,不要替他们省着。” 伊莱:“……” 因为伊莱一病不起,相关拍摄被推迟,没几天怀尔德导演索性给工作人员都放假过节过年去了。伊莱回到家,撩起袖子系上围裙做了一场大扫除,威利要陪未婚妻,马龙根本不见人影。 他自己买了一颗圣诞树回家,等到圣诞节那天,把一只玩具熊放在对面的椅子上,权当作是一起过节的朋友了。 “圣诞快乐,小熊。”伊莱像在对朋友说,“嘿,你觉得我是不是给父母该打通电话呢?” “是吗?你觉得应该吗?”伊莱自言自语地说着,鼓起勇气走到电话旁边,手指放在电话上好一会儿,也没等转下号码,他对着无人回应的话筒,低低地叹了口气,“新年快乐,伊莱的爸爸妈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难过。明明他并不是真的伊莱。 但他记得哈金斯老先生英俊伟岸的身影,他最爱带着孩子们去骑马、打猎、打飞碟,伊莱总是没办法对小动物开枪。大哥休和大姐凯琳达都是神枪手,他们总是比赛射击,输赢概率五五对分。尽管在伊莱看来,因为他是二十一世纪人,并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可在眼下的时代,这种事情还是不名誉不体面的。也难怪哈金斯先生会大发雷霆。没有了这么个有辱家风的儿子也算不错。 伊莱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了一阵愣。平日里他试图让自己更加忙碌,不去思考孤独。但孤独在节日欢快的气氛的催化下孤城荒草般疯狂地蔓延生长起来。 比起刚穿越过来一穷二白的时候,我现在过得可好多了。伊莱安慰自己说,就算他现在不是大明星拿不到高额的片酬,但至少不会捉襟见肘。 你应当知足了。伊莱对自己说。 正当伊莱心情低落的时候。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伊莱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圣诞快乐!伊莱!猜猜我是谁?” 伊莱一下子笑起来,“奥黛丽!” 奥黛丽的声音一下子恢复正常,大概是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她很活泼地说:“你这都听得出来啊?” “当然!你是我的朋友。”这通伊莱没有料想到的电话像是一束阳光骤然而至,将孤独的坚冰慢慢融化,他坐在一团柔和的光雾中,吃着糖果,和奥黛丽聊天。 奥黛丽笑了两声,“去年我记得你说过没人陪你过圣诞节,作为你的朋友,虽然我没法美国,但我觉得我得和你说一句圣诞快乐。对了,你要不要果酱,是我妈妈做的,因为我最近发胖了,我不能再吃了,扔掉又太可惜了,真想寄给你。很好吃的,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说着说着,奥黛丽又哭闹起来,“她还天天笑我胖。说我再这样下去,再跳芭蕾,就不是天鹅,而是一只肥鸭子了。” 伊莱也笑说:“不,不,男演员也是经不起发胖的。我可不吃甜食。” “我倒觉得你有些瘦削,该胖一点才是啊。”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奥黛丽的妈妈催起,这通电话才被依依不舍地挂断。 刚挂断没多久,伊莱刚坐到餐桌前,电话又响了起来,他再次接起电话,这回是一个男人,“伊莱,圣诞快乐!收到我的贺卡了吗?” “圣诞快乐,蒙迪。我收到你的卡片了。”伊莱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手绘的圣诞贺卡,上面写着: 亲爱的伊莱: 祝你身体健康,电影上映顺利! 来自你的朋友蒙迪 上面画着一个摘帽弯腰的小人。 在知道伊莱生病以后,蒙哥马利第二天就去医院探望了他,伊莱当时看到他还有点惊讶,蒙哥马利还有点不高兴地说:“怎么?看到我很吃惊吗?我们还以为你把我当做朋友的呢。”或许是因为同为对演员事业执着追求的人,他们很有话题可以聊。蒙哥马利并不徇私,因为《日落大道》原本是为他量身定制,他也曾经读过剧本,当伊莱有时候拿不定主意的话,他就会去问问蒙哥马利的想法,两人互相讨论自己的意见。这就像两个热爱学习的学霸一起做数学题一样,外人看上去枯燥,他俩倒是觉得乐趣无穷的。 这等到几通电话结束,伊莱重新坐下来,心情和一开始已经截然不同。 他低头微笑起来——所有事都会好起来的?难道不是吗? 假期过后,剧组重新开工。 在三月份结束了补拍工作。但等到审核等流程结束,已经是六月了。 电影上映之极,伊莱被怀尔德导演拎上,去各大城市宣传电影,混吃混喝,接受杂志报社和专栏作家的采访。 第25章 chapter24 r24 《日落大道》决定在1950年暑假上映,上映之前,伊莱跟随剧组将到美国几大城市进行影片宣传,华盛顿、纽约、费城、芝加哥等等,跨时六周,怀尔德导演称之为公费旅游,最后回到洛杉矶好莱坞。 一次好莱坞电影人的晚会上,怀尔德导演带上伊莱几个前去参加。去之前,葛洛丽亚还问伊莱:“要不要我帮你借一套燕尾服,你那丁点片酬,可别一下子折腾完了。” 这样的话,倒有些真的像是日落大道里的情节了,伊莱婉拒说:“不用了,我自己有办法的。” “你们这些男人不管是老是小都爱打肿脸充胖子,我和你说,你到时候如果穿着商店买的廉价西装出场,可是要被人笑话的。”葛洛丽亚抱臂胸前、语带讥诮地说,她是习惯了这样说话了,伊莱并不介意,这老一辈的巨星是放不下架子的,有时候制片人都要跟保姆似的哄着他们。他们在拍摄中缔结了友情,在伊莱看来,葛洛丽亚就像他的老师和大姊一样直言无忌、热忱亲切。 “我有几套在英国时找老裁缝订制的燕尾服。……这样看着我干嘛?我没骗人。”伊莱说。 “那我可不管你了啊。”葛洛丽亚这样说。 但等到从旅馆出发上车之前,葛洛丽亚看到伊莱,仿佛大吃一惊,下意识说:“你从爱德华兹先生那里借来的衣服吗?” 伊莱微微蹙眉,摇头说:“不,是我念书的时候定制的。试了下,还能穿。”是了,都还是在伊顿时候做的礼服,在那里校服的标配就是白衬衫、黑马甲、燕尾服,记忆里闪现出一些画面,蓝天古堡前方,在如毯的绿荫上少年们青年们意气飞扬,他们像是从精英流水线上被制造出来的人,仿佛一模一样,那些人忽的在他的追溯回忆里抬起头望向自己这个窥视者,却只有一张张模糊可怕的面庞,镶嵌着黑黢黢的眼洞。 但再往深处想想,伊莱就记不起来了。大抵是因为这段时光雷蒙德参与过多,以被记忆系统自动删除了。不过伊莱依稀记得一种感觉,是衬衫领子浆过以后竖立起来的感觉,膈着脖子似的,难受的他觉得胸闷、无法呼吸。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一段好时光,不用详细探究,看眼下的结果伊莱都知道在那没发生过好事情。可就是那么一段糟糕的人生也不是只有坏处的,看吧,至少当年做的燕尾服派上了用场。 当伊莱真的置身在巨星名流之间,像是走进一个宝石盒中,约翰·韦恩、鲍勃·霍普、贝蒂、戴维斯等等等等使他觉得自己瞬间临时患上轻度司汤达综合征,好吧,也不准确,已随时光逝去的绝代风华扑开在自己眼前,叫人目不暇接,他觉得自己是走入一副画中。尽管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回到黄金时代,脆弱,强势,高尚,堕落,华丽,糜烂。他忽有种局外人之感,显得沉默冰冷起来。 这时有人呼唤伊莱的名字,“伊莱,你在发呆什么?” 伊莱转头,看到对方,微笑了下,“蒙迪。” 蒙哥马利款款走来,挽着一位女伴,正好奇地看着伊莱,然后轻摇了下蒙哥马利的手臂,“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绅士是谁吗?” “我的朋友,出色的青年演员,伊莱·琼斯,怀尔德导演新电影《日落大道》的男主角。”蒙哥马利说,接着又向伊莱介绍身边的女伴,“这是伊丽莎白·泰勒。” 伊丽莎白微微抬起下巴,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流光溢彩,骄傲自信,像是快活的小鸟,她说话时微微张嘴便露出一小排编贝般柚白的牙齿,并对伊莱友好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蒙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叫我莉兹。” 他们算是因为蒙哥马利交换了友情。但伊丽莎白显然是很喜欢蒙哥马利,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她后来同伊莱坦白说:“你不知道蒙迪有多特别,要知道我以前总像个公主一样,只需保持美貌将脸蛋最漂亮的角度对着镜头就够了,男演员都会让着我。只有蒙迪不一样,他讨厌我胡乱演戏,并且毫不留情地指出来。” 伊丽莎白今年夏天也有一部电影上映,米高梅制作出品的《岳父大人》,轻喜片,讲诉一位父亲出嫁女儿的故事,好评如潮,票房也很成功。比起黑暗阴郁的《日落大道》来,可以说是灿烂阳光的电影,之后被两次翻拍,但伊莱觉得并没有最初的版本出色。这时的伊丽莎白还年轻稚嫩演技贫乏,不过凭借着从童星时代积攒的人气和黑发紫眼的美貌是好莱坞当之无愧的玉女明星。 他们三个站在一块儿聊了一会儿天,等到快说完的我蒙哥马利和伊丽莎白离开的时候。伊莱像是感觉到谁的接近,回过头,瞧见一位金发女孩,就在几步外。 女孩问:“还记得我吗?”她肤白如雪,金色卷发,左脸上有一颗美人痣,红裙子衬托出她窈窕性感的身材来,整个人明艳地像是一团火焰。 伊莱当然知道她是谁,玛丽莲·梦露。 “不记得了吗,《危险年代》里,我演了一个女侍者,你演了酒保,哦,我们都没有台词,而且镜头并没有拍到你的脸。”玛丽莲说。 伊莱记不起来了,他刚来好莱坞的记忆也零零碎碎的不清晰,但直说似乎又太失礼,“梦露小姐。” “你还记得我啊!太好了。”玛丽莲说着,带着一种同为小人物的认同感,她对伊莱说,“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紧张啊,我都不敢和他们任何一个人搭话。直到我看到你。我想,我们应该还算是认识的。你现在还是很亲切。” 伊莱温和地听着玛丽莲说话,想起后世玛丽莲的老师莱特斯夫人对她的评价:“玛丽莲只知道自己的性感管事,根本不知道自我。她一点骨气都没有,也没有一丁点儿安全感,不敢与人交往,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 第26章 chapter25 r25 玛丽莲似乎有些喝醉了,她靠在桌子旁边,手指轻轻托着一支高脚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倾斜至杯沿,伊莱总忍不住关心这只杯子,害怕它会跌落,尴尬引起周围人的关注来。于是他去扶了一把玛丽莲,将她的酒杯接过,在桌上安置安稳。 “谢谢。你可真好。”玛丽莲笑了一下,她看上去像是一支藤蔓,柔弱无骨的,给人无依的浮萍之感。伊莱望着她的双眸,一些沉入深处的记忆因为旧人的出现而重新慢慢浮出来,他记起来了,自己当初从伊顿毕业,十八岁,我转入戏剧学校学习,也在一些剧团出演过些角色,一年之后,因为某些事情来到美国,在好莱坞好机会,为了几块钱,愿意趴在泥水里充当龙套角色。他们是一同在角落里像个尘埃般等待剧组召唤,他记起来了,他是见过梦露,但那时的梦露还是个棕发的土里土气的女孩,一点不显眼,他当初根本没认出来。 “你的变化可真大。”伊莱感叹说。 玛丽莲露出一个惊喜的微笑,把手放在胸前,天真腼腆又妩媚地问:“我变漂亮了吗?” “当然,你现在可真漂亮。”伊莱不吝称赞说。大抵是因为他们在微末时就认识彼此的缘故,玛丽莲在他面前时的样子和其他时候略有不同,伊莱后来这样觉得,当有制作人经纪人在场时,她就会装出一副模样来,对那些可能对她有帮助的人轻佻卖弄。不过有几个演员敢不讨好这些人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完全称不上和善的声音从伊莱身后响起,伊莱觉得仿佛钢刀从脖颈上狠狠刮过,“玛丽莲,你在和你的朋友说什么?这样开心。” 伊莱回头,瞧见一位先生走近过来,五十多岁的模样,干瘪枯瘦,前额秃顶,足以当玛丽莲的父亲,但玛丽莲却甜蜜地呼唤:“约翰尼。” “不给我介绍一下你这位朋友吗?”约翰尼·海德问,态度显得咄咄逼人,就好像伊莱和玛丽莲有什么特别关系似的。这让伊莱觉得不舒服。 尽管这样,伊莱还是保持住礼节,“您好,先生。我是伊莱·琼斯。” “我是约翰尼·海德。”对方也这样自己介绍着,即使比伊莱矮小很多,但他依然微微眯起眼睛用高傲般的神情打量伊莱上上下下,“噢,你就是伊莱·琼斯啊,我知道你,因为蒙哥马利退演捡漏的那个幸运蛋,怀尔德的新门生。” 伊莱更加觉得难受了,但还是虚伪地说:“很高兴认识你。海德先生。” 玛丽莲和这男人走开,蒙哥马利走到伊莱身边,“怎么了?你认识m女孩?” “m女孩?”伊莱不明白。 “就是那个金发红裙的女孩,叫玛丽莲·梦露那个,之前她参加宣传时,观众被不允许吹口哨,于是人们把口哨改成了喊‘mmm……’,我听说的。”蒙哥马利解释说。 “原来如此。”伊莱点头。 “你最好不要招惹她,并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只是像她那种女孩更需要一棵能让她攀附的大树。”蒙哥马利说,“看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约翰尼·海德,是莫里斯公司的著名经纪人,她做他的情人,换来出演电影角色的机会。” 伊莱瞬间就觉得不太好了。海德先生的无名指上明显有常年戴戒指的痕迹,也显然不会是和个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女孩戴戒指。 “她们总这样做,不是吗?”蒙哥马利耸肩,“没什么特别的。”他从小就混迹在演艺圈子里,也是见怪不怪了。 伊莱那天晚上回去总是记起约翰尼·海德看他的眼神,似乎他是微不足道的,不,他就是微不足道的,就算他已担任了一次奥斯卡最佳级别的电影的男主角,但他知道以他现在的水准,算的上是有前程,可大概到时候也只是作为围观群众参加一下好莱坞盛典。他和派拉蒙公司只签了这一部约,能获得五千美金的报酬,作为新人作为穷人,都算是不错的待遇了。 伊莱开始意识到,现在有人赞美他是后起之秀,可等到《日落大道》放映完毕,这部电影的合约结束,他就会被立即打回原形。他得考虑更长远的事情,比如找一个合适的经纪人,可该怎么找呢? 这让伊莱又想起一则轶闻,好莱坞更早期时尤为演员,恐怕自己的合约不能续签,为了向公司证明自己还是个有号召力的演员,请人在自己后面偷偷掉落钱币,好让制片公司的老板瞧见热情的群众围着他的场景。——想到这,伊莱摇摇头,散去这滑稽的画面,这是绝对行不通。可也让他想明白,想要和电影公司签约,对方是得看你的才能,但比才能更重要的是对观众的号召力。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日落大道》的上映结果了。 而这并未叫忐忑的伊莱等太久,经过首映的时候和重新拍摄,剧组一班人甚至做好了扑街的准备。葛洛丽亚乐观地表示:“我本来就是个过气女演员,再怎么样也不会糟过之前十几年的。” “不,会成功的。”伊莱依然坚定地这样说。 怀尔德导演颇为受宠若惊地说:“有些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说的这样信誓旦旦。我自己都不敢这样想了。” 重拍导致推迟了快半年的电影《日落大道》比伊莱想的还要成功,大获六百万票房,在各种报纸《好莱坞导报》等等上都好评如潮,这帮笔杆子平日里有事没事还要讥讽大制片厂,更何况,为了追求真实,怀尔德导演在最后真的请了一些真的新闻工作者来参演最后的情节,比如臭名昭著的海达·霍珀。她其实也算是个过气的专栏作家了,当年孜孜不倦地诋毁造谣许多演员明星,最著名的是制造谣言说卓别林对一个怀孕的小姑娘始乱终弃,不肯承认对方的孩子,即使后来卓别林通过验血证明了清白。她还因造谣被起诉吃官司,最后赔偿三百万,不过巨额赔偿也没消磨她的气焰。总而言之,这部电影就是作家们的一次狂欢。 在口碑和票房的双重胜利之下,怀尔德导演一扫之前的郁气,重新打起精神,风光无限起来。葛洛丽亚·斯旺森女士事业回春,伊莱也凭借出演男主角而开始更频繁地被报道提及。 有天他在路边等车,旁边两位高中女生叽叽喳喳地对他指指点点,伊莱冷淡而疑惑地问:“女士们,有什么我可以给你们效劳的吗?” 扎着辫子的女孩战战兢兢地问:“你是乔·吉利斯吗?” 伊莱:“……” 女孩意识到自己的口味满脸涨的通红,赶紧更正说:“我说错了,你是伊莱·琼斯吗?” 伊莱刚点头,女孩们就尖叫起来,“你比电影里还要好看!” “谢谢。”伊莱回答。 “可以给我个签名吗?”女孩眼巴巴地问。 伊莱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可以。” 女孩们兴奋极了,但掏遍全身,一个翻出一块手帕,另一个连手帕都没有,于是提起裙角说:“可以签在我的裙子上吗?” 伊莱:“……”他摇了摇头,只得把自己的手帕贡献了出去。 等到夏天过去,秋天渐渐染黄树叶的时候,伊莱的采访和拍摄不再像电影新鲜期那会儿那样忙碌,他开始寻找下一个拍摄机会,依然拜托莱利先生,甚至在考虑拜托莱利先生给他介绍一个靠谱的经纪人和经纪公司。 然后,伊莱接到派拉蒙公司来的电话,表示要和他商量签约事宜。伊莱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过去。 很快一份合约被放在伊莱面前,当伊莱看到上面写的十年限期的时候,简直觉得是在逗他…… 但抬起头,看到对面这位詹宁斯先生的脸,却能知道对方显然是认真的,他的脸应当是经过整容而显得紧绷光致,眼角也拉的很紧,可依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年纪不轻,像套着一张面具,威严肃然,“琼斯先生,鄙公司经过商讨,觉得你很有前途,想和你签订这份契约,十年间你需要拍摄我们安排的十部电影,每拍一部可休息半年至一年。” 拍摄制定的电影——主演是安排拍摄,配角也是安排拍摄。 当然,每个演员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都演主角,并不是想要一直演主角,但,十年也太久了……变数也很大。 伊莱犹豫不定之际,詹宁斯先生再接再厉,把另一份合同摆在了伊莱的面前:“怀尔德导演正在准备下一部电影,题材是记者。你在百老汇的成名作《漂亮朋友》里饰演的就是记者。在研究了一番之后,我们一直认为你是能够胜任这新电影的角色的。如果你给我们签约,或许你就能得到这个机会,再一次和怀尔德导演合作。” 第27章 chapter26 r26 伊莱将双手按在桌上,微微前倾身体,像是荒原野外里狮子宣誓对领土的主权时用前爪刨土下俯威胁对手一般,恼怒而厌恶的毫不留情地回答:“我是一个演员,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尊,并不想成为你们手中随时可以抛弃的道具。十年?!开什么玩笑!就算对于男演员来说演艺事业持续时间比女演员更长,但这也是我人生中的黄金阶段,难道我会真的把我最好的时间这样毫无保障地托付给你们公司吗?!我看上去像是有那么傻吗?” 詹宁斯先生听得目瞪口呆,默默的摘下眼镜,掏出西装胸前口袋里的手帕,将镜片揩拭干净,拿起文件站起身,光线折射在他的镜片上,使得伊莱看不到他的眼神,只听到他高高在上的冷笑,“你还把自己当成大人物了。好吧,当我从没联系过你。” ——设想到这里,伊莱打了个寒颤。 他可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有桀骜不驯的叛逆性格,所以他只能收起心中不安的情绪,“可以让我好好读过合同之后再做决定吗?” 詹宁斯先生伸出手作出请的姿势,“当然可以,随便看。” 伊莱安安静静地将合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越翻到后面越想皱眉,但作为演员的素养使他强行让自己演出冷静的模样来。正如詹宁斯先生所说的,合约规定他十年里要给派拉蒙拍摄十部电影,但并没有说这些电影都由派拉蒙制作,要知道有时候电影公司之间经常将明星借来借去,且没有说是什么程度的角色,伊莱可以想象假如自己一部电影失败的话,那估计接下去的时间就会一直坐冷板凳。而让他所说的休息,有时候一部电影拍摄下来就需要几个月半年多的时间,遇上重拍或是别的事情,或许还需要更久。 最重要的是报酬,写的相当含糊不清,说是依照角色重要度来决定。 最后则是让伊莱心戚戚然的条款,当演员违反公司规定时,公司可以单方面解除契约。作为演员,想解约当然可以,但得付出高昂的违约金。据说以前比现在更加糟糕,演员往往和公司签订七年至十年合约,当这些小马们竟然敢翘起尾巴时,公司就拿着合同指出对方违约的地方,单方面延长合约半年甚至更久,于是原本是七年的时间,最终却往往要双倍的时间才能够摆脱电影公司的缰绳。 但以前有一位勇敢的女演员奥莉薇——当时签约了华纳公司——站出来反抗了这不平等条约,一路告到最高法院,并且获得了胜利,最高法院判决:凡为经过雇员同意,不能单方面延长合同。后来的每一个好莱坞演员都该感谢这位女前辈,不过尽管她取得胜诉,但自那之后,好莱坞的影片里就再也没看到过她的身影了。 这并不是一杯咖啡的时间就能做下的决定,伊莱斟酌了很久说:“十年有些太长了,而且我想兼顾舞台剧表演,而合同里规定的拍摄间隔,并不太有余暇。” 詹宁斯先生直言不讳道:“虽然你成名于百老汇,但我并不觉得在那里发展能比在派拉蒙更有前途,你以前得到一颗玻璃珠子,在你一无所有时,这是值得珍惜的,但又有一颗钻石放在你的面前,谁都知道哪个更重要。” 可我还怕被这钻石割伤手呢……伊莱腹诽,但他只能抿唇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另外,报酬这里未写清楚,三千到两万——可以给我详细解释下吗?” “当然,我们不可能给配角和主角一样的价钱吧。但如果你有参演,至少我们会给你三千美金的报酬。”说到这,詹宁斯先生停顿了片刻,和善地笑了下,“或许你会担心收益的稳定性,当然,我们是不会坐视员工不管的。这套报酬方案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个更加稳定长久的。这个的话,就不是十部电影了,我们不规定数量,但需要你时会给你通知,不按照每部影片的报酬来算,而是只要你的合约还在我们公司,有拍摄任务,我们每周就给你两百美金的报酬。但这个合约是七年,我们也不保证你会有多少出演。” 这听上去似乎比之前的靠谱,一周两百美金,一年就是三万,而前一个照单部影片的片酬来算的话,一年一部,至多也就两万。 伊莱真是听得心惊胆战,他再看詹宁斯先生的脸,忽的觉得一层朦胧的蓝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好似一只吸血鬼,傲慢恶毒的嘴角似乎随时会裂开露出血口獠牙来,将自己身上的血吸得一干二净,他冷静地说:“我很感谢派拉蒙公司这样赏识我给我机会,可是十年真的太久了。而按周薪的形式,我势必要中断话剧事业……这让我很为难,诚然,我很想和你们签订合约,毕竟怀尔德导演也那样关照我,所以我想和你们商榷一下合同的时间,可否缩短一些。” 詹宁斯先生轻嗤了一声,“人人都觉得不自由,可在社会上谁能有真正的自由呢?规则守约,才是使人生平稳行驶的舵盘。” 伊莱并未生气,而是像是听不懂似的,有点腼腆地说:“事实上,华纳公司和福克斯公司也同我接触过。华纳公司提出的合同是七年,福克斯是五年。而且报酬最少是一万。” 伊莱原本都嫌弃太长了,感叹电影真够不要脸的。没想到派拉蒙直接说要他卖身十年。看来人的底线真的是没有下限的。 詹宁斯先生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了,面前这个稚嫩青涩的小演员像是忽的脱掉了小羊羔的外套,摇身一变成了只尖牙利嘴的狐狸来,太可恶了。他有点懊恼当时拍摄《日落大道》时为什么只签了一部电影的合同,当时是因为省钱,原本打算电影拍摄结束就把伊莱签下来,结果试映那么失败,他直接把准备的合约书丢进了垃圾桶,没想到重新上映以后居然口碑和票房都那么好,已经准备拿去参选奥斯卡最佳电影,伊莱的名字也会被送选最佳男主角,大家商讨之后决定将这个新出茅庐的美男子作为新的造星候选人—— 他本身就几乎是个成熟的艺术品,可能是因为家境的缘故,他的谈吐、姿仪、外形都不需要再投入大量金钱调/教,演戏也很有天分,只需给他电影角色慢慢沉淀演技和气质就够了,可以说是一门看得见效益的好生意。 该死的!早知道当初就该决定才是,那时候把他签下来,才需要几个镍币啊!现在那些个狗鼻子已经嗅到票房钱财的气息蜂拥而上了。 他有点烦躁地说:“你应当记得谁才是你的恩人,给了你成名的机会。” 伊莱点头,却一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脸,“我知道。请再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詹宁斯说着,站起来,脸色比刚来的时候还要白,“够了吗?” 伊莱主动帮他去拿挂在衣架上的帽子和围巾递过去,回答说,“够了。” 詹宁斯是最了解好莱坞的这帮子男男女女了,让他们知恩图报,别开玩笑了,倒是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主,他们随随便便说几句话走几句路便觉得票房的功劳都属于他们了,电影公司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们创造的,理应将他们奉上神龛。这真是个笑话。他们也不过是跟着利益的肉骨头走而已,偏还要清高自傲端着架子。他是不信世界上有好人了,以他自己为典型例子。 但他一离开伊莱家,却雇人跟踪调查伊莱三天都与谁接触,当在第二天傍晚得知伊莱刚和福克斯公司的人一起吃了午饭之后,他晚上自己驱车敲了伊莱的家门,身上带着一份修改后的合同,时间是六年,六部电影,报酬最低一万一,最高二万五。 伊莱签下了这份合同——至少比之前好多了是吗? 隔日,伊莱接到怀尔德导演的电话:“恭喜你和派拉蒙公司签约!这公司还是挺有钱的,工资不必担心,影片投资也无须挂怀。我早就建议他们和你这样有才华潜力的年轻人签约,但他们一直在考察审核什么的,怎样?我和公司的人建议和你签约五年,并且至少给一万五的报酬的,给男主角百分之一的票房绝对是最低的。” 伊莱:“……” 他忽然觉得好忧伤…… 很快伊莱接到试镜通知,是怀尔德导演正在筹拍的新电影,也是原本历史上他的黑色电影系列的最后一部:《倒扣的王牌(aceinthehole)》。 詹宁斯无辜地表示:“我只说你‘有机会’‘也许’出演怀尔德导演的新电影,并未说一定。能演出什么角色还得看你的表现。” 后来怀尔德导演和伊莱提起:“是的,没错,是我向他们推荐你出演这个角色的。我想这真是巧,这回的主角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媒体人,而莱利先生向我举荐你时介绍说你出演过话剧《漂亮朋友》,在这里面,你演的也是个不择手段的媒体人,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我觉得,或许伊莱能行呢,毕竟你已经塑造过一个类似的形象,不是吗?像是老天安排的。” 这回比上回的阵仗可要大多了,可能是因为公司不像上次那样焦头烂额连续被几个男演员拒绝,而且《日落大道》反正也是女主角中心电影,男主只需陪衬就好了。而这回,电影的中心毫无疑问是男主角,伊莱被带到摄影棚,试了几个好几个造型,咔擦咔擦拍了许多照片,又按照要求录制了几个电影片段,他知道后来奥黛丽·赫本在试镜《罗马假日》时派拉蒙故意不关摄像机看她拍摄后表现的故事,即使在表演结束之后也没有放松自己。 这次可没上次日落大道那样好运了,他有几个对手,个个都比他资历深,尤其是柯林·道格拉斯,原本历史上应当成为这部电影的男主角的男演员,伊莱真想知道他表现地怎么样。 而在派拉蒙的会议室里,几位管理高层的人士兼电影的导演编剧怀尔德先生就男主角究竟选择谁正在进行激烈的商量讨论。假如是之前的制片厂时代,这是无需讨论的,制片人喜欢谁就让谁演,拍完电影往电影院一送,因为垂直一体化管理,电影院是没有资格挑剔放映的电影的。我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那群狗/娘/养的锲而不舍地告了十年,还他/妈/的成功了,现在他们得更加迎合影院和观众。 一张照片被丢到桌上,是伊莱拍的,这张照片上,他穿着白衬衫和背带裤,袖子扎了一半,懒懒散散的坐在椅子上,把脚架在椅子上,一只手垫在脑袋后面,一只手夹着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透露着一股百无聊赖的气息——他饰演的是一个因为或是贪酒或者睡了上司老婆而几次被报社开除的著名记者,此时他流落到一个小城过着按部就班的日子,可非常不满足,日日嫌弃生活无聊。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并不觉得伊莱·琼斯适合这个角色,他演的似乎还不错,但是形象不够硬汉,不像个美国人。” 另一张照片被放在桌上,正是柯林·道格拉斯,他点点这张照片,“我更看好柯林,或许伊莱出演的日落大道获得成功,可是那并不是他的功劳,我们不应当高估他的票房号召力,伊莱的奥斯卡提名也并不确定,但柯林比他有基础有观众有出演过已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剧本的经历,评价也一直很好。而且,他的形象很硬汉,这次电影的背景在沙漠荒原地区,我觉得他更适合。伊莱太小白脸了。” 怀尔德导演依然推荐说,“不,伊莱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肩膀也很宽阔,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觉得他是个挨不了操的小白脸呢?” “他的脸和手,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就因为他皮肤好?”怀尔德导演不可思议地说,“外形是可以打造的,他的演技很不错,我不觉得他会胜任不了这个角色,在几个试镜片段里,他的表演也很出色啊。” “……怀尔德,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伊莱是你调/教过的演员里最听话最顺手的,所以才这么推荐他。” 怀尔德吹胡子说:“他也是我用过的最便宜的男主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他签约用的多少钱,有比这性价比还高吗?不过,他确实很乖,又敬业。要知道一部电影的成功,也许剧本和演员很重要,但是团队合作的顺利也很重要,如果是伊莱的话,我觉得会很顺利的。” 詹宁斯冷笑两声,“乖?倒不见得。但那可确实是伶俐的人物。不过,我也认为应该和他签约。” “为什么?” “《日落大道》的热潮还未退去,柯林的关注则久远许多,伊莱是炙手可热的新人,并且这回的角色和他之前扬名百老汇的角色相似,非常有话题度,我们稍加引导操作,就可以制造更多的话题吸引人们的眼球,使更多观众好奇走进电影院。就像怀尔德导演说的那样,形象可以再改造,演技的话,他们都能胜任,那我们就选可能能够为我们带来更多票房的演员。” 当钱这个有力的字眼被提出,结果被一锤定音。 过了两日,伊莱就在电话中知道自己得到男主角的事情。 这次得到主演机会比上次更加让他兴奋不已,要知道上回那还能说他捡了一个原本不被看好的爆冷门电影的缺漏,可这回却是他实实在在辛辛苦苦地与其他实力强大的对手竞争得到而得到的机会。是否也是在证明他的演技确实是被认可了呢? 报纸上刊登了伊莱再一次被钦点怀尔德导演电影男主角的新闻:“伊莱·琼斯——比利·怀尔德的新御用男主演” 不过还有一则新闻更醒目,关于马龙,在百老汇获得辉煌成绩的《*号街车》被改编电影,基本照搬了原班人马,譬如男主角依然由舞台剧的男主演马龙·白兰度出演,但女主角换成了费雯·丽。 伊莱正在看着这报纸呢。 忽的听见烈马奔过般的脚步声轰然接近,然后门被啪啪啪敲响,伊莱一打开门,就看到马龙一脸精神异常兴奋的表情,他的双眸亮的吓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喜悦的难以遏制无处宣泄的感觉,气喘吁吁的对伊莱说:“你知道那个好消息了吗?我太太太高兴了!但我不知道该和谁说好,你应当能理解我的。” 伊莱于是恭喜他:“哦,你说《*号街车》将要拍摄电影的事是吧,抱歉,我刚刚才在报纸上看到的,知道的晚了,我很高兴知道你出演男主角……” 马龙皱起眉,啧了一声,“谁说《*号街车》的事了啊,那算个什么事,我早就知道这会改拍电影而男主角也必定是我的。除了我还能是谁呢。我现在和你讨论的不是这个事。而是威利!我的威利!你不知道吗?他和那个丑女人解除婚约了!他不打算和那女人结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莱真的不忍心指出他现在的形象,头发乱七八糟像个鸟窝,一件不知道穿了几天皱巴巴的背心,上面甚至还沾着辣椒酱的脏污,还有他下身那件品味独特的大花裤衩,这么一身形象,还叉腰仰天狂笑。伊莱感觉,要马龙总是这副德行,可不该走那些冷酷桀骜角色的路线,而应当去做个专注搞笑电影的演员,一定很出色。 但现在真的不是嘲笑马龙的时候,威利解除婚约了?伊莱心上咯噔一下,瞬时间莫名地心虚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他似乎有那么点印象,好像自己和威利谈论过什么,只是记不起详细内容的。在他心底,确实是不太赞成威利的婚约的,不是因为马龙,而是因为对女孩不公,他下意识用鄙夷的眼神瞄着马龙,“你对威利做了什么?” 马龙便又不高兴了,做出英俊潇洒的姿态来,“这回可真不能怪我啊,我什么都没有做,是威利自己主动解除的婚约的。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或许是那个女人变心了,或许是威利醒悟过来她根本不爱那个女人,总之,至少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伊莱照常讥讽他,“我不觉得这是个好结果。” “不管怎样,没有了那个女人碍手碍脚,威利说不定就会回来住了。”想到这里,原本靠在门边的马龙刹那间站直,他眼睛更加明亮,穿过伊莱,穿过房间,仿佛看到了美好光明的未来,“对,对,威利肯定会回来了,我得把房间整理干净等他。”说完几乎迫不及待就要往楼下跑。 “我觉得灰尘和蟑螂绝对是其次,你要处理干净的事你那堆女人。威利还不一定回来呢,就算回来,你是要让他再天天睡沙发吗?或是又跑下来找我借地方?”伊莱毫不客气地说。 马龙有点无奈,“我就有那么糟糕吗?我总觉得你一副认定了我会再把威利气跑的态度。嘿,我已经改过自新了好吗?”他想到同雷蒙德的计划,有点唏嘘起来,才一年,真是物是人非,雷蒙德偶尔找他喝酒诉苦侧面打听伊莱的消息,当初雷蒙德看上去很有机会,可现在显然是完全出局,而自己却把死局给盘成了活局,虽然他什么都没做,只能说是老天爷在帮他吧,“我真的已经反省过许多了……” 伊莱用完全不相信的眼神盯着他。 “我发誓。”马龙说。 第28章 chapter27 r27 伊莱觉得马龙那高兴劲儿就差要插上翅膀飞到天上去了,有整整三天,他从早到晚都能听见马龙在楼下乒呤乓啷地打扫屋子,他每次过去,就会看到马龙围着个围裙,非常老实勤劳地在那搬东西或是擦地板什么的,他换了一套家具,铺了一张新地毯,墙纸也重新贴了一遍,装修婚房也不过如此了。然后跑来拉伊莱去夸奖自己:“怎么样?威利会喜欢吧?” “焕然一新。”伊莱鼓掌说,“但是……麻烦成这样,你为什么不干脆买间新公寓呢。” 马龙愣了下:“这是我来纽约之后和威利一起住的房子啊。” “好吧。” 马龙又向伊莱展示崭新的书架和装满食物的冰箱,“我还买了威利喜欢的书和他喜欢的食物,以后要是在纽约,我们就在家开伙。多惬意……”他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的样子看上去冒着傻气,使伊莱想到曾经见过的另一幅场景,马龙靠在机车边抽烟,像只野性难驯的雄狮。 伊莱忽的想到一件关键事项:“威利已经同意回来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马龙如雷轰顶,石化原地,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我还没有问?需要问吗?” 伊莱觉得可真好笑,“呵呵,你觉得呢?难道威利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他想,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了马龙是真的改好了。 等到伊莱离开以后,马龙裹着一身灰尘汗水,坐在地上,全身酸软疼痛,但这些都抵不过内心的惶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地上重新站起来,伸手要去拿电话筒,手快要碰到的时候,又收回来,在裤子上揩了两下弄干净,接着才拨通了威利住的公寓的电话。 很快威利接起电话:“你好,这里是威利·考克斯。” “是我,威利。”马龙觉得喉咙有点干,让他声音发涩,有点不自在,心也不正常地怦怦狂跳起来。 “我听出你的声音了,巴德。”威利语气平和,并无恼怒也无冷漠,像是一股春风,温暖和煦,“怎么了吗?哦,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出演电影的消息,还未恭喜过你。” “谢谢。”马龙回答,他搓了搓裤子缝线的边缘,他有满腹甜言蜜语,对着再冷酷不近人情的女人也能毫不要脸地说出,可当威利站在他面前,他就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该怎么说呢?马龙迅速地在脑袋里设想起来—— “好了,既然那个女人都不要你了。你赚那点儿钱,哪够租房子的,快回来吧!”这是他以前的语气,可不能行,太粗暴了,像在欺负人。 “威利,我好想你,想的不得了,你快回来吧,我给你换了新床单,还买了你爱吃的水果,以后我再也不带女人回来鬼混了,你回来吧,回来吧。”可换做这样,是不是又太软弱了呢?太没尊严了,完全不像他的性格啊。 马龙正踟蹰着要怎样说的时候,威利先开口了:“你明天晚上有空吗?如果有空的话,我请你吃晚饭吧。” 马龙的心情瞬时间犹如一泼油浇在小火苗上,猛地蹿高烈烈摇曳起来,烧的他脸都有点红了,“有空,有空,当然有空。”到时候再找个气氛正好的时机邀请威利回来?或许还可以把威利灌醉,将把他带回来,接着就不放他走了,一天拖一天,他自然而然就留下来了,以前的那些事情也可以暧昧的揭过,他们就这样重新在一起。 然后威利平静淡然地接着说:“除了庆祝你的电影,我顺便向你告别。” 马龙怔住,“告别?” “是的,我准备辞掉电视公司的工作,离开纽约了。”威利说。 马龙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他气得咬牙切齿,“你离开纽约是要去哪?去做什么?” 威利好脾气地回答:“先回我爸爸那里,我准备回去做一个珠宝匠人了,到时接管我爸爸的首饰加工店,或是在什么珠宝公司找个工作吧。” “那你是不准备回来了?”马龙沉声问,威利没有马上回答,但马龙忽然非常害怕听到自己明明能够猜想出来的答案,烧心的恐惧叫他直接挂掉了电话。他站在原地,房间里,却觉得天地间无处容身,酸痛的情绪在胸口翻涌着,使得他的眼睛开始发热泪水快要溢出,他双手握拳,狠狠地在墙壁上锤击数下,一下比一下用力,墙壁回馈给他咚咚咚的闷响,可这半点也宣泄不了他内心的难受劲儿。他一偏头,就看到窗户上模糊扭曲的人影,头发凌乱,双目赤红,形容狼狈可爱。马龙嘶吼了一声,把电话狠狠地摔在地上,摔成碎片。 “——我知道马龙很生气。”威利对伊莱说,“我听得出来,那是他真正的生气的时候,恨不得要杀人了。我见识过的。” “那没关系吗?”伊莱有点担心的问。 “没什么的,他不会伤害我的。”威利说着,望向远处水天交接的方向,他们约了一起钓鱼,此时正是早晨,天气凉爽,威利瞧见浮标动起来,“嘿,这么快就呆子上钩了。” 伊莱看看威利的鱼桶,已经有好几尾大大小小的鱼在那待着了,而自己的还是空的,喟叹说:“你可真厉害。” “还可以吧。”威利谦虚说。 他们安静地等着下一条鱼上钩,过了很久,岸边又停了一辆车,一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男人领着鱼桶走近过来。伊莱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问:“我一直想问一下,你和你的未婚妻分手是不是上回我说了什么?” “不用在意的。”威利摇头说,“没什么,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告诉我吧,我总觉得我是害了你。” “怎么会呢,是你帮了我才对。”威利说,“我回去之后想了,确实我做的事情对玛琳并不公平,她喜欢我躲过我喜欢她,而她是个好女孩,她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丈夫,而不是我这样三心二意的。是我配不上她。” “对不起……” 威利看到伊莱愧疚的样子,笑起来,“别这样,这是二十世纪了,伙计,离婚都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解除婚约呢,我就觉得对不起玛琳,浪费了她一大段青春时光。那回你和我谈过之后,我就想,就算我是打算好娶妻生子的,但也不该是现在,这不对,我还没有从这场做了二十多年的冷酷又迷人的梦境中醒来,但时光会让我慢慢清醒过来,然后重新开始,接受现实,找一个真正的互相相爱互相尊重的女人共度一生。” 之后很久之后,伊莱都记得威利当时的眼神,粼粼波光映在他的眼眸中,里面没有半点阴霾,而是一片天空海阔。也是那时,威利放弃了演员事业,回去专心从事珠宝行业,他在这家族代代相传的事业上其实是很有天分的,他们合伙开了珠宝公司,各种各样的金银宝石流经威利的手被铸造成艺术品,那些珠光宝气化作自信的光芒铺满他后半生的道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虽然□□不认识的人的对话非常失礼,只是你这语气说的太轻松了,好像找到真爱很容易似的。年轻人,我得告诉你,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世界那样大,几率却只有千万分之一甚至更少。”在伊莱他们旁边的另一个年长的钓鱼人忍不住开口说。 伊莱和威利一齐转过头去。 “我不是故意偷听你的对话的。”钓鱼人耸肩说。 威利有点赧然,“对不起,吵到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不必自责,反正我又不是打算钓一车鱼回去。”钓鱼人笑着说,“我听到你们说的话,有些感想,让我想到了我去世的前妻,我遇见过无数人,也和几个女人相爱过,但她是我的毕生挚爱。我不知道你和你的恋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无从置喙。我只是想说,遇见一个你为之疯狂热爱的人,有时是一生一次的。” 威利回答,“可那只让我变得卑微难过。” 钓鱼人说:“这样的话便不对了,一份好的爱应当是让人变得更加自信美丽的。” 威利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对话进行到这,伊莱忍不住说:“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克拉克·盖博?” 钓鱼人怔忡须臾后笑了起来,他摘掉墨镜,“没有人说我像克拉克·盖博,我就是克拉克·盖博。” 伊莱坐在小凳子上都好险滑了一跤,差点跌进湖里去。克拉克·盖博可以说是他最喜欢的好莱坞男星之一,他起初并不被看好,但一直坚持演艺事业,三十三岁凭借《一夜风流》拿到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项,影片里他未在衬衫里穿背心,那之后男人们将这视为拥有魅力的方法,纷纷效仿,还被评选为电影皇帝,而后又和费雯·丽出演了鼎鼎有名的《乱世佳人》,他饰演瑞德·巴特勒,成为无数女人的梦中情人。但最让伊莱敬佩的是克拉克二战时主动请缨上战场,尽管这个决定或多或少是因为他遭受妻子卡洛儿·隆巴德空难事故的打击,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个非常勇敢的决定。伊莱后来在看这一段事故的时候就在想,他为什么是参加空军呢?或许是想要在蓝天上某些急速掠过死亡大门的瞬间窥探爱人的身影,或许是想要和挚爱埋葬在同一片蓝天。 盖博笑声爽朗,“我看上去有那么吓人吗?年轻人。” 伊莱不敢相信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会遇见您,在这种情况下。” “我很喜欢钓鱼的,特别是在这个湖边,你要是经常来,准能遇见我都遇见的烦起来。”盖博说,“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我知道你,你是伊莱·琼斯。” 伊莱有如冰川般千万年保持高傲冰冷的脸上竟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这可真荣幸……” “是我的荣幸才是,偶遇影坛新贵。我看了你出演的《日落大道》,毫无疑问的,那是一部绝佳的电影作品,你的表演更让这影片增添光彩。”盖博说。 不管是寒暄的客套话,还是真心的恭维,不管是哪个,被自己的偶像夸奖,让他兴奋地脸都红了“谢谢。”伊莱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讷于言表,“谢谢。” “你怎么这么紧张。”盖博摇摇头,“好了,继续钓鱼吧。” 于是大家重新安静下来,各自看守着自己的鱼竿,伊莱不自禁地偷看了两眼盖博,现在的他已年近半百,不复青春,双鬓半百,但依然英俊,很有风度,不过比起电影中表现的各种形象来更加平易近人。伊莱印象最深的还是克拉克·盖博在《乱世佳人》中的表演,有小报传闻克拉克·盖博和费雯·丽不和,费雯·丽在拍吻戏前还故意吃大蒜,两人一拍完吻戏就立即弹开对方的身边,现在轶闻的主角就在自己的身边,伊莱好想问问这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是假的吧……双方在采访时都称赞了对方啊…… “总是看着我干嘛?孩子。是不好意思说想要我的签名吗?”克拉克·盖博注意到伊莱的偷窥,开玩笑说。 伊莱被说的一愣,然后用力地点了下头,“但是,我忘了带笔。” 克拉克·盖博又被逗笑了,“很高兴认识你。孩子。”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先生。” 后来盖博又约了伊莱一起去钓鱼,有时还有他的其他老伙伴,他组织起一些老朋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中老年人钓鱼同好会,半是真心半是有意,伊莱去接近了这些影坛前辈们,努力结交,慢慢建立起一些交情来,譬如大卫·尼文。毕竟有些时候,在这个圈子里,别人看的不是你会什么,而是你认识谁。 伊莱无法否认他当时还抱着别样的心思,因为他已决意和雷蒙德不再扯上半点关系,大抵不用太久,别人也会知道他和那个金灿灿的朋友已经不再来往,这是个现实的世界,没有雷蒙德,那他就得为自己寻找更多的底气,通过别的方式为自己扩张人脉关系。 到这时,伊莱也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纯粹,单为演戏而活,但他并不多后悔,这些不是什么卑鄙的手段,只是比较世俗而已。 伊莱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位哈金斯小少爷,除了演戏之外别无杂念,并且那也是行不通的。伊莱·哈金斯是清高骄傲、不屑金钱的,伊莱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学他,那是自寻死路。 与此同时。 雷蒙德正在犹豫要不要夺过马龙手上的酒瓶:“你也喝的太多了……” “不够……还不够!”马龙醉醺醺地说,恶狠狠地把酒瓶摔在地上,“再拿几瓶来!” 雷蒙德看着地上的碎片,怒意兀然腾起,“操,混蛋!这是我收藏的酒,这房子和地板也是我的好吗?要撒野回家去,别在我这里!” “不,我没地方回去了,威利不回来了,那哪还算是家呢?”马龙的表情又凶恶又像是随时要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去哪儿呢?” “从哪来就回哪去。洗把脸,然后上床,盖上被子睡觉,明天早上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雷蒙德不耐烦地回答。 “嗝。”马龙打了个酒嗝,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努力睁大醉意朦胧的眼睛盯着雷蒙德,闭上眼,又再睁开,“你说什么?我差点以为你是伊莱了,你们的语气可真像。” 雷蒙德:“……” “伊莱,威利,都是世界上顶残酷的人了,凭什么呢?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我!”马龙胡言乱语嚷嚷起来,“我都改正了,我都那样讨好他了。” 雷蒙德被他吵得耳鼓都疼,“冷静点,马龙,冷静点,我倒觉得这并没什么不好的……”他看上去又平静又绝望,“我想通了,我只会伤害到他……威利也是一样,你觉得就算他答应和你在一起,你有自信真的不会走向悲剧吗?你是男演员,有个万一,你的事业就全毁……”雷蒙德的话还没有说完。 马龙又砸了一个酒瓶,砰然巨响,“毁了毁了,我的人生现在已经毁了!不,我的人生本来就是一团糟,那能说被毁到怎样的地步呢?” “放开威利吧,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他。”说到这,雷蒙德像是回忆着什么,神情变得柔软,“圣诞节那天,我在伊莱的公寓楼下坐了快一晚上,躲在树丛后面,直到他熄灯我才走,他看上去过得真好……只要没有我在。”说到最后,他又低落下来。 马龙用匪夷所思的模样呆看着雷蒙德:“操啊,你的表情又肉麻又变态。” 雷蒙德受不了他了,“你是想打架是吗?” 马龙往椅背上一靠,摇头,把头往后一仰,阖上双眼,有些神志不清地说:“我想要威利。” 雷蒙德继续劝,“所以说,你还是放弃威利吧。” “懦夫。”马龙眼睛也不睁开地说。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懦夫。懦夫,懦夫,懦夫!”马龙越说越响亮。 雷蒙德深吸一口气,不打算和个酒鬼计较。 马龙却锲而不舍地讥讽他,“你这个懦夫。该你鼓起勇气的时候,你就泄了胆了。当初我们是怎么说好的?还是你先找上我的呢,明明是个卑鄙的人,现在装什么高尚?你该问问你的内心是怎样想的,你真的甘心吗?准备就这样一辈子像个变态狂一样偷窥伊莱?” “我和当初已经不一样了……”雷蒙德充满无奈和倦意地说,“马龙,我知道你什么德性,就和我以前一样,都是个自私鬼……可是有些花,你那样喜欢它,于是把它折下来装饰你的窗台,但无论你再如何小心地养护它,它也迟早会死的。因为它从最开始就不是属于你的。所以,我已不期望用它装饰我的窗台,他远远地生长,我远远的看着,他能好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也不要再试图折下它了。” 马龙只斜睨着他,像是瞧不起似的冷哼。 “你到底想怎么样?”雷蒙德真的想去凑这个讨厌鬼了。 “我觉得你这就是上战场的逃兵为自己的懦弱千方百计地找借口。”马龙说。 马龙几次故意点火,终于把雷蒙德弄炸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好修养的人,雷蒙德猛地站起来,“那我得怎么做!我能怎么样!我已经把他逼死一次了,我不能再让他死了……” “你傻啊。就算不把花折下来放在自己身边,但还有别的方法啊。”马龙鄙视地说,“你不把花拿过来,而是主动走到它的旁边,围着他盖一个房子,再和他住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雷蒙德没回答,只又默默地重新坐了下来。 “如果我还是个渣滓,那也就算了,可我都已经改过自新了,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开始呢?就算是犯罪判刑,刑期也是有个结束日期的啊。”马龙像是还在醉酒,又像是清醒着的,“他现在身边没有伴侣,我还改好了,他连给我一个待罪观察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判了死刑,这不公平,这不公平,至少给个缓刑啊。” “那是因为伊莱对我已经失望透顶了……”雷蒙德轻声自言自语。 “你以前冲的太猛,现在又这般畏畏缩缩,你就向自己问一句话。”马龙往雷蒙德的方向倾了倾身体,用左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面,“——雷蒙德,现在放弃了,百年以后,你回想起来会不会后悔?” 第29章 chapter28 r28 叮的一声轻响,伊莱把澄黄色的铜钥匙放在房东老威廉的面前,“老威廉,谢谢你多年以来的照顾了。” 也许是分离时刻的感染,老威廉也感伤起来,“我会想念你的,伊莱,你几乎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租客了。” 伊莱想到自己刚醒来时的自杀事件,不禁笑了一下,感觉像在昨天,又感觉很遥远,想想竟然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才两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不过原本的伊莱·哈金斯他在戏剧界早已摸爬滚打好几年了。回望过去,现在的伊莱显得踌躇满志,他依依不舍地和老威廉拥抱了一下,“我也会想念你的,老威廉。” 老威廉笑呵呵地说:“想念我这的薄地板和躲在墙角里的老鼠吗?” 伊莱跟着笑起来,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们合照几张照片吧,你可以把我们的照片挂在走廊的照片墙上,也许某一天,某个年轻人来租房,你就可以和他说‘瞧,这是著名演员伊莱·琼斯住过的屋子呢’!” “你现在已经是大明星了啊!到时我可以介绍说‘这是大明星、电影皇帝伊莱·琼斯住过的……’” 伊莱不好意思地打断他:“这太夸张了。” “话不能这样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你要把目标定的高远点!”老威廉说。 伊莱想,要是只是为了做个大明星,我就不会那样积极得去争取《最后的王牌》的男主演了,尽管如今怀尔德导演在电影事业上连战连胜气势如虹,他的新电影还未向外泄露半点信息,外界就已经报着极高的期待在等待着了,没有人觉得怀尔德导演会失手。整个世界只有伊莱一个人知道《日落大道》到处的低谷同《最后的王牌》相比都算不上是什么了,《最后的王牌》才叫真正的“失败”。人们将其称之为比利·怀尔德最佳的失败作,上映之后反对如潮,直到很久之后才登上神坛被奉为经典。 当伊莱听到詹宁斯说“这部电影和你以前饰演过的记者形象相似”之时,他立即就知道指的是这部电影,他从一开始就抱着注定会“失败”的念头向往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角色的,毕竟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再没有比参加一部名垂历史的佳作更加让人兴奋的了。 伊莱抵达洛杉矶好莱坞的时候已是傍晚,詹宁斯先生来接他,身边带着一个小个子,“这是艾比,你以后的助理,他会照顾你。” 伊莱打量了对方一眼,金棕色短发,身材纤瘦,一双蔚蓝的大眼睛,脸上好多雀斑,打扮的很随意,穿着夹克衫和牛仔裤,身高也不高,最多五点四英尺,比伊莱矮了大半个头。伊莱都有点担心,这算是谁照顾谁呢?但既然是公司给的人,他也就欣然收下来了,因为肯定是不用自己出工资的,“你好,艾比。” “你好。”对方穿着不严肃但是态度还是挺认真的。 接着日理万机的詹宁斯先生看看手表,将伊莱交给艾比,“艾比会带你去公寓,晚餐的位置也已经帮你在比弗利山庄的酒店订好,祝你晚餐愉快。” 留下伊莱和艾比面面相觑。 艾比对伊莱招手,“好了,我带你走吧。” 伊莱想了想,大抵他会和这个小子在一起工作很久,主动开口问,“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了解一下。” “哦,我这知道你,你叫伊莱·琼斯,今年二十五岁,身高六点二英尺,体重一百六十五磅。”艾比挠挠头,“我知道你,你不知道我,这样好像是不公平,我是艾比,今年二十八岁。” 伊莱有点吃惊,“一点都看不出你居然有二十八岁了。” “是吧,他们都叫我小不点艾比。别瞧我这样,我还是很能干的!”艾比拍拍自己的胳膊。 过了几天,伊莱到派拉蒙公司,詹宁斯与他开诚布公说:“既然你现在和我们公司签了长约,现在的合约里提到了你的形象规划,而我们现在就得开始做打算,要知道,在好莱坞你这样的小白脸现在是不吃香的,鲁道夫·瓦伦迪诺这类拜伦式美男已经不受欢迎了,现在受欢迎的是男子汉类型,阳光,健康,粗糙,越有男人味越好。” 所以伊莱在正式签约派拉蒙之后,被指导的不是演技,而是肉/体塑形,他有一周都被抹得油津津地去晒太阳,前胸晒完,晒后背,老师说了,要烤的均匀性/感,但伊莱觉得自己更比较像块烤肉。最后皮肤从雪白晒成小麦色之后就没有再继续了。 另一位指导伊莱进行*锻炼的老师在伊莱换上背心和运动短裤之后有些吃惊,“你看上去瘦瘦弱弱的,脱了衣服肌肉居然也不错。” “我以前练过游泳和马术。”伊莱回答。 老师捏捏伊莱的胳膊,“还可以再稍微强壮一点,现在的小娘们喜欢那样的。虽然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很有美感了。” 但无论什么时候,艾比都跟在他身边,给他端茶送水干杂事,甚至连铺床叠被洗内裤都要抢着做,不过后者被伊莱严词拒绝。艾比总是拿着一部相机,有时拍几张伊莱的生活照,比如伊莱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美黑时睡着的样子,对着沙袋练拳的样子,刚在水池里游了一圈出水的样子。频率并不高,但伊莱回想一下,似乎又被拍了好多照片了,他有次问起,“为什么要拍这么多照片呢?是公司的要求吗?” “不,是给你留作纪念而已。不趁着年轻好看的时候拍照片,难道要等到老了以后再来拍照片吗?”艾比反问,“也许你以后还能拿这些相片去出版本书,回忆录什么的呢。” 伊莱想了想,艾比拍的并不过分,而且拍的好看又自然,“好吧,拍好了给我一份。” “当然。”艾比回答说。 艾比跟着伊莱的训练时间,下午四点就离开伊莱的公寓了。艾比走到马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一处咖啡馆,艾比落座在角落的位置,等了一会儿,一辆劳斯莱斯轿车停在咖啡馆门口,艾比将咖啡的钱和小费放在桌上,拿起外套径直向轿车走去,司机下车,打开后车门,艾比刚弯腰钻进车厢,还没坐稳呢,车里的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伊莱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他适应的很好,或许说他还是照以前一样生活着,每天训练、看书,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也没带过女孩回去,说实在的,在我照顾过的所有演员里,他最不像明星,更像个修道者。”艾比有点感慨地说。 听到这雷蒙德就心满意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句“没有女孩”,“这样就好……他一定很高兴的,他就喜欢这样安静又充实的生活。” “还有,这些是他最近的照片。”艾比说着拿出一个信封,雷蒙德用一卷钱交换了这个信封。 雷蒙德像是一个瘾君子般将这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拿出来,他最喜欢其中的一张,只拍到伊莱的上半身,穿着护肩和背心,坐在那低着头戴护指。 雷蒙德记得伊莱还是个少年的时候,那时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挑明,在伊莱的心里他还是个值得依靠值得信赖的“爱德华兹大哥”,雷蒙德时常不怀好意地带他去游泳和骑马,然后故意在一个房间里换衣服。伊莱总是不设防的,他那时特别天真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个禽兽在一边觊觎的都要流口水了。雷蒙德还想起他当时还送过一套马革护肩给伊莱,特别色/情的款式,柔软深棕的皮革抱住伊莱的右肩,固定的带子则横置在胸膛上,覆盖在少年柔韧细长的肌肉上。偏偏伊莱一点自觉都没有,还很感激亲爱的朋友送他这份礼物,特地穿去给雷蒙德看,雷蒙德好险才把持住。 “你看照片的模样可真变态。”艾比说。 雷蒙德则说:“你拍的很好。” “当然,我是学过摄影的。”艾比回答,“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你要对伊莱做什么,但他真的是个好人,我见过太多有点名气就骄傲自满颐指气使的小明星了。而且,我在他身边半个月了,他甚至没发现我是个女孩。” 雷蒙德瞧瞧艾比那头短发、不施粉黛的脸还有包裹在宽松的夹克里面的身体,心想,要不是你和我说,我也看不出来。雷蒙德又给了艾比一卷钱,“好好照顾伊莱。”他想了想,补充说,“如果他身边出现了什么亲密的女人……或者男人,都告诉我。照片还是以前的价格,一张五十。” 艾比点头,轿车已经绕了一圈,又重新在最初的咖啡馆门口停下,艾比下了车,走进沉沉的暮色之中。 伊莱在背剧本的时候也同怀尔德导演讨论,他旁敲侧击说:“这部电影可真的很大胆,得罪电影公司没什么,但这回的故事,实在讽刺新闻界的记者撰稿人吧。” “是这样的。不觉得这是个好故事吗?我们得敢于去拍摄!”怀尔德导演显得毫不在意,因为《日落大道》在正式上映之后大获成功,比利·怀尔德导演正式跻身好莱坞一流导演,派拉蒙亦备受鼓舞,大方地在怀尔德导演的拍摄上提供各种便利,也不限制他的电影题材。他上回讥讽制片厂,这回直接开嘲新闻人,说实在的,讥讽好莱坞制度和旧制片厂也就算了,毕竟那些确实已经辉煌不再了,去年梅耶还在首映上咒骂怀尔德导演,结果今年今年他已经被哄下王座了,可是,讽刺新闻人?那些扼住舆论喉咙的笔杆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知道在互联网还没有出现的时代,报纸的力量是无法想象的。 “你不怕到时候无人给好评吗?”伊莱担心的问。 “我相信真正的新闻人是懂得我在拍些什么的。”怀尔德导演很有自信地说,“你只需演好你的角色。担心这么多做什么呢?” 伊莱点点头,“我明白了。” 电影在新墨西哥州的盖普洛进行拍摄,沿着公路,干燥的热风扑面而来,裹挟着细细的尘粒,红岩峭壁,仙人掌,沙漠,被蒸烤的仿佛流油旋转的空气,野牛形状的铁制标牌,还有印第安人的彩色帐篷。 伊莱站在巨大的假山面前,仰头看,听说这玩意儿造价超过三万,比他的片酬还高,但不同的是,这大家伙只需要一动不动地保持在这里就好了。 “伊莱,要开始了。”怀尔德导演说。 伊莱立即收起看风景的心思,站好位置,开始演出。 第30章 chapter29 r29 inthehole是扑克游戏中的一个术语,意思是将王牌作为面朝下的洞牌隐藏起来,好做到一招制胜的效果。此处使用双关,也表示男二即被男主角利用的可怜农民被困山洞。 电影的故事发生在新墨西哥州的一个小城,来自大城市曾经是制造过许多大新闻的记者查尔斯·泰特姆,他流落到这乡下地方,走进一家阿尔伯克基冷清无名的报社,大言不惭地对报社主编说:“你可以有一个一周赚取二百美金的机会。” 主编感兴趣地问:“是什么机会。” 接着泰特姆回答:“我原本是一个周薪两百五十美金的记者,你现在只需要五十美金就可以雇用我,于是你一周就赚到了两百美金。” 他们最后以周薪六十美金达成交易。 而电影的开头和结尾的场景都在这个报社的小房间里,镜头不经意地将墙上悬挂着的绣着“tellthetruth”文字的十字绣揽进画面,不动声色前后呼应地讽刺着整个充满谎言的故事。 伊莱休息的时候和怀尔德导演讨论剧本,他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却感情丰富地念着:“弗德里奇小姐,不要在写那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了,什么如何去掉牛仔裤上的辣椒渍,让自己写些谋杀案什么的吧。”念到这,伊莱哼也似的笑了下,嘲讽说,“好多记者喜欢这样,什么大案子,等到一百年后,再轰动的案子也不会有几个人记得了,但是依然有无数主妇想知道如何去掉牛仔裤上的辣椒渍。明明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新闻啊。” 怀尔德耸了耸肩,摊手说,“他们总是这样……我是说许多记者,并不是指全部。我有无和你说过电影的原型?” 伊莱点点头:“我知道,是1925年的新闻,弗洛伊德·柯林斯,肯塔基州的猛犸洞,他在探索洞穴的时候被困住,威廉·伯克·米勒写了关于这的新闻报道,还拿到了1926年的普利策新闻报道奖,米勒几度冒着生命危险进入洞穴,无数的人前去救助他,还有人编了一首歌鼓励他,欧他乐观积极地等待着救援,但是在支撑了19天后,他还是死去了。” 怀尔德导演用惊异的目光睃着伊莱,他没想到伊莱居然知道二十多年前的老新闻,“没错,接着,在他死后八十天,他的遗体才被挖出来。被装进了玻璃棺材里放在洞穴里作为吸引游客的噱头。” 其实还有后续,只是现在还未发生,他的遗体在1989年终于被下葬。伊莱回想着,当然不可能把未来的事情说出来。 怀尔德导演继续说:“其实还有一个,既然那么远的新闻你都还记得,这个1949年的新闻你肯定知道,凯茜·菲斯库斯·圣马力诺,一个3岁的小女孩,掉进枯井里面,救援持续了好几日,警察说据统计有两万人来到现场周围围观,比起援救更像狂欢,所有人都关心这个小女孩。和上个新闻一样,都是坚强不屈勇敢振奋的内容,但也都是一样的结局,他们没能坚持下来,最后都死去,然后再无报社关心他们死后之事。”大抵是没料到伊莱了解到这样的地步,且和自己的想法这般接近,怀尔德导演像是遇见知音表示欣慰。 只是从未来回到这个时代的伊莱还有更多感慨,他知道的更多的是,即便怀尔德导线在眼下就已经拍出来抨击新闻报社为了制造新闻博人眼球可以不择手段草菅人命的电影,可直到几十年后,他所在的时代,一切依然没有半点改变。全世界都一样。 “我发现自从战后,那些媒体报纸就越来越不像话了,为了发行量和镍币无所不用其极,制造假新闻也毫无愧疚之心,就像那个海达·霍珀。”怀尔德导演颇为痛心疾首地说。 “我还是得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你这几乎是公开讽刺那些使得无数人感动落泪的新闻报道了,他们都是勇敢的善良的好心人,你却这样揭人老底,无数人会恼羞成路的,我敢说至少当时跟进报道的记者和去现场加油鼓劲的人们都不会走进电影院。”伊莱又一次给怀尔德导演打预防针。 怀尔德导演听都听烦了,没好气地说:“别乌鸦嘴。而且,你预测的这样悲观,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这样积极地拍这部电影。不怕毁了你的明星之路吗?” “为了‘电影’,为了‘戏剧’。”伊莱回答,“戏剧,他从古罗马生根以来,到莎士比亚,到王朝复辟,到文艺复兴,到新浪漫主义,再到如今20世纪的港湾,包括了全世界所有不同的地域和民族特色,所有不同的语言,所有不同的风格,所有不同的社会阶级,唯一相同的是‘讲诉真理’。他们说你的这几部电影是黑色电影,黑暗和光明本来就是伴生物,真相往往就在黑暗之中,有些错误不是掩藏起来就能了事的,总得有人去把他讲出来。” 怀尔德导演微笑地点头,“就像你说的一样。” 多年以后,已是老友的比利·怀尔德和伊莱一起钓鱼时说:“其实我当时在心里想,你这人和我真有点类似,我们这样的疯子很多没有好下场,要么你会穷困潦倒而死,要么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我很高兴,你做到了达成了我后一个预测。” 很久之后,有专栏作者再提到当年这部被围攻的电影时,这样说: 我们早该看出来在伊莱·琼斯那个优雅谦逊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离经叛道的心,否则他不会如此赞同地跟着怀尔德拍出这般大不韪的电影来,他狡猾地迂回地叛逆着,事实上从未屈服,让电影公司掉以轻心,等到发觉的时候他们已经无法再像摆弄一颗棋子一样轻易地摆弄他了。然而,我觉得这只是还是他野心的第一步而已,没人可以预测一个绅士而冷静、善心而冷酷的疯子能走到多远。 事实上,这回电影的坏记者查尔斯·泰特姆和伊莱饰演过的《漂亮朋友》里的杜·洛瓦,虽然都是黑心黑肝的人士,但就伊莱感觉泰特姆显得更加丧心病狂也更像个记者,杜·洛瓦更侧重于向上爬,而泰特姆更关心于万众瞩目的光荣。 电影里泰特姆报道这起新闻,农民里奥在古老的印第安洞穴探险,被困其中,这是否是因为印第安古老神明的诅咒,接着他描写伤心欲绝的妻子,悲痛万分的父母,奋不顾身的自己,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认真负责的警察,还有好心帮忙的建筑商。 实际上是,里奥的妻子第一时间准备抛弃丈夫离家出走,但是被源源不绝的游客和游客带来的金钱拦住了脚步;警察先生贪污偷懒为了当下下任局长而表现地正义凛然;建筑商原本打算用更快速安全的方式救人,但被泰特姆说服,使用了更有引人注意更有噱头的钻机轰轰打洞;而最可恶的是男主角泰特姆,他有着里奥的信任,转头为了能让报纸多买几份,一边拖延救援时间,觉得无关紧要,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边听着里奥讲诉对妻子的深爱,他既鄙夷里奥妻子的无情,可为了控制这个女人又能和她上/床。 哦,不,这里还是有两个人对里奥是真心实意的,里奥的父母,可怜的老太太和老先生,他们甚至还把泰特姆奉为神明般,让出卧室自己睡到仓库去,还不辞辛劳的给施工人员送水送食物,时时刻刻担心儿子的安危,他们不要钱不要客人,只想救出自己的可怜的孩子。 影片最后,里奥之死被宣布,人群安静地迅速散场,留下一地游玩的垃圾,老先生握着扫帚踟蹰地佝偻茕茕孑立在狼藉的大地上、呼啸的风沙间。 可里奥在和泰特姆谈心事倾诉了对妻子的爱情却为提及老父母,或许这又是另一种讽刺了。让人想起来,这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个良善的故事,而是一个利欲熏心的男人不顾当地印第安人的阻拦从人家祖宗的坟墓里偷东西来卖。 而泰特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良心的,救援进行到中途,里奥快要死去,他于心不忍,打算不再管什么日薪一千的报道,直接用最快的方法将里奥救出。但是钻机将岩层破坏的脆弱无比,他们已经不可能把里奥救出来了。 有些时候,当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踏出第一步,一切就无法回头了。 在和印第安人一起进行拍摄的时候,伊莱对他们表现的很友好,他会时不时让艾达从城里购置小蛋糕水果之类的礼物分发给所有工作人员和临时演员,他来自二十一世纪,到那个时候文化融合比眼下更深,但其实也有几十年前的缩影。 好莱坞人总表示他们是自由文明和平的,但其实他们什么都怕,眼下是明面上歧视有色人种、歧视同性恋、歧视犹太人、歧视gczy者(麦卡锡活动使得不少电影人被抓),而到了后来,事实上他们改成了害怕被说他们歧视偏见,于是说的更大声,将这些见不得光的行动移到地下去。 二十一世纪的美国明星们,可以抽烟,可以出轨,可以嫖/妓,和未成年人睡觉都可以东山再起,人们总是会原谅他们,但没人敢说自己抱有歧视偏见,只有这会让他们的事业堕入地狱。 影片拍摄结束之后,伊莱回到洛杉矶休息没多久,距离1951年奥斯卡金像奖正式颁布还有两个月,评委组对外公布了今年的提名,伊莱·琼斯这一名字赫然被列在最佳男主角的五个名额中。 一时间伊莱可谓是春风得意炙手可热,许多邀约像是雪花片一样纷纷向他飞来,他没有懈怠自己,而是立即开始选择,准备赶紧签上几部电影拍摄合约。 这时,同在好莱坞发展的马龙也结束了《*号街车》的拍摄,约伊莱出去聚一聚,伊莱欣然前往。 第31章 chapter30 r30 马龙招呼服务员:“我要一杯威士忌,加冰。”接着问伊莱,“你要喝什么酒?” 伊莱说:“我早说过我不喝酒,也不抽烟,烟酒会使得人的身体老的很快的。我得好好保养我的身体。作为朋友,我劝你也少沾烟酒,特别我们是演员。” 马龙于是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就这些了。”接着转回去,回忆着说,“可我记得你在宴会上也会喝酒啊。” “那是工作,不是兴趣。”伊莱回答。 马龙笑了下:“约翰·韦恩说:‘我从不相信一个不喝酒的男人’。” 伊莱耸肩,说:“你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拍摄地很顺利的吗?” “还不错吧。”马龙显得漫不经心,伊莱太羡慕他这样天生的演员,而不像自己,是拼了命地学习才掌握了些许演戏的技巧,“你怎么去墨西哥州才待了几个月,就晒成这样?” “我经纪人给我规划了更加男子汉的路线。”伊莱说,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使得气氛略微尴尬起来,他赶紧转移话题,“你不是找我有事吗?什么事?” “威利……” ——当马龙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伊莱立即想,果然是这样。 “威利最近什么事都没发生啊。”伊莱说,“他回老家开店,结果因为这些年没锻炼手艺导致生疏还被他爸爸骂了……” 马龙像是被浇油的火星般,一下子激动起来,忿忿不平地拔高声音:“什么?!他和你谈心却不找我?”几乎明晃晃就在脸上写着“这不公平!我好嫉妒!”了。 “……”伊莱,“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拍戏啊,他不想打搅你。” “那你告诉他他什么打电话来都不算打搅我。”马龙气冲冲地脱口而出,“好吧,还是在休息时间,就算是我忙的时候,我知道了,等我一空下来我也马上回电。” 伊莱看他现在装情圣了,又忍不住讥讽,“你现在觉得他不打搅你了?当初你老是把他赶出卧室的时候就该意识到。” “别老提以前!以前什么的!”马龙义正言辞地教育伊莱,“你是活下现在,不是活在过去。” “我只是阐述已经发生的事实。”伊莱眉梢都没动一下。 后来媒体曾对民众做过一个“你觉得哪个好莱坞男明星最毒舌”的排名,伊莱百名不入。然后再对圈内男星进行了一个你觉得哪个男明星谁最毒舌的调查。 马龙·白兰度:“当然是伊莱。” 蒙哥马利·格里夫特:“伊莱·琼斯。” 詹姆斯·迪恩:“伊莱。” 连克拉克·盖博都说:“是伊莱·琼斯。” 马龙说:“伊莱,伊莱·琼斯,除了他没有别人,你们这些天真单纯的人是没有见过他冷着一张脸用他的尖鼻子看人,优雅而理所当然地说出一些刻薄人的话,关键是你还觉得他说的挺对的。每次我都被他气得跳脚。” 蒙哥马利说:“他只有对熟悉的人和特定的时候才特别地刻薄,他特别不喜欢我喝酒,他说这是酒精是演员的□□,每次看到我喝酒都要把我骂的……让我觉得我是一只不该活在世界上脏虱子。我会很难过,但等到清醒之后,他又会向我道歉,我知道他是在关心我。要知道在这个圈子里,你能找到你一个真心对你好的朋友并不容易,许多人奉劝自己朋友时是说‘你得来点海/洛因,为了灵感和体重’。” 这是很后来的事了,暂且按下。 “如果只是这么点小事,你大可不必从我这里探听。”伊莱接着说,“我没法每次都和你一起来这么贵的餐厅吃这么贵的饭,就说这么几句你可以自己打电话询问的废话。” 马龙啧了两声,“好,我请客。其实我还有想问的……”他沉默了片刻,“我听到上回在宴会上有人问你关于雷蒙德的事了。” 伊莱脸上一僵,他回想起前几天的场景,自打奥斯卡提名出来之后,他的待遇好了许多,以前参加宴会并无几人与他搭话,但如今已开始有人接近这个前途无量的新人演员,然而也有人依稀知道伊莱和雷蒙德的关系,并且这样说:“我听说你同爱德华兹先生是好友,因此他免费借出城堡和跑车给剧组。”伊莱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回答的:“不,我和他不熟,爱德华兹先生只是欣赏怀尔德先生,因此无偿赞助伟大的电影事业。” 马龙说:“你大可不必这样说的。而且之前很多人都知道你和雷蒙德是好友啊,借裙带关系上位那是吃软饭,但是因为朋友而获得好处那是男人的本事。你处理的太敏感了,反而显得有点不对劲。你和雷蒙德已有半年多未见面。还有那回,你们参加同个晚会,并非有意的,他一看到你就特意退场了。我昨天看到小报写,说是你勾引了奥贝尔小姐害的他们婚约破裂,原本雷蒙德信任你,但终于看穿了你的背叛,现在已同你决裂。证据还有雷蒙德接到《日落大道》首映会邀请也未参加,资助电影却连正式首映也不参加,这像个笑话。” 伊莱越听表情越冷,直到最后已如北极的冰川般坚固寒冷,“我是个演员,不是掮客,我和谁关系怎样影响我拍戏吗?” 马龙表情微妙地说:“对,对,就是这个态度,你一提到雷蒙德就竖起一身刺。你面对詹宁斯那样牲口贩子都敢去利用周旋,你不是做事那么不留余地的人啊。” “你们这种人是不是都自恋过头?拒绝的和蔼点就觉得是欲拒还迎,拒绝的冷酷点就是特别在意,反正怎么样都不肯承认对方就是纯粹的讨厌。而且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替雷蒙德说话?你是他的朋友吗?我还记得你让他当街卖避/孕/套的事。”伊莱不客气地说。 马龙双手交错摆出一个叉,“好了,算是我的错,我不提了,好吗?我是为你好,并不是为了雷蒙德。”说完,马龙在心里为雷蒙德哀悼三秒钟:可怜的雷蒙德啊,不是我不帮你啊,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啊……奈何你自己造孽太深…… 马龙诚挚说:“好吧,让我们祈祷拿到奥斯卡最佳男主角。” “谢谢你的祝福。我就当这才是你约我出来谈话得重点了。”伊莱说。 《日落大道》提名了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女配角、最佳剧本、最佳剪辑等等几乎横扫了几乎所有的奖项,提名。同为提名最佳男主角的有《风流剑侠》的乔斯·费勒、《神奇的美国佬》的路易斯·卡尔亨、《我的朋友叫哈维》的詹姆斯·史都华、《岳父大人》的史宾赛·屈塞。 说实话,其中伊莱个人最喜欢詹姆斯·史都华,首先因为这也是一位检点自律的正派人士,他传奇的是,身为普林斯顿建筑系的高材生,他从未进行过科班培训,仅仅依靠天赋和社团经验,一路从百老汇到好莱坞直到拿下影帝,而在新晋影帝之后又为国难慷慨赴伍,拒绝军队用他的形象进行文艺宣传,勇于上前线作战,后因战功彪悍擢升直上校,而伊莱知道,史都华最后以准将军衔退役的,可以说天才就是他的代名词。这个时代大概也是好莱坞明星们平均武力值最高的时代了。 而战争结束后,詹姆斯·史都华回到好莱坞,又能放下自己的高级军官地位,重新回归演员角色,毫不介意地去扮演一个傻里傻气的角色,在搞笑电影里尽职尽责地引人发笑。 每一场颁奖典礼都是被提名演员的战役,礼服是他们的铠甲,珠宝是他们的武器,豪华轿车是他们的坐骑,微笑和宣言是他们的招式。 伊莱现在不必穿旧衣服,他量身订做了一身新礼服。准备一起走红毯的女伴当然是电影的女主角葛洛丽亚·斯旺森小姐。 詹宁斯也同他实话实说:“我们不是不能为你造势,但这回的评选结果太明显了。你能被提名已是沾了怀尔德的光,我是评委的话,你大概第一轮就会被刷下来。不过去参加一下也是好事,本身你的名字能和那些个已成名的大明星相提并论就不错了,所以你也不要又太多压力。” 伊莱真不知道詹宁斯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他点点头,深以为然,伊莱自己都觉得假如现在的他能同这些人的名字摆在一起已经是一种荣耀了,尽管他之前觉得自己演的不错,可一比较起来,他就感觉到虚弱了。尤其他知道自己的缺点,他的感情戏,简直太糟了,有些片段他还能演点虚情假意出来,有那么一两个,怀尔德导演是直接不拍他的脸的。 1951年3月29日。 美国洛杉矶。 雷电华潘太及斯剧院,第23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并已广播形式同步面向全国进行直播。 第32章 chapter31 r31 红毯两旁,记者媒体们像是闻腥而动的鲨鱼群,每当有话题明星出现时,他们便一拥而上,咔擦咔擦闪光灯亮起谋杀菲林捕捉各种时刻,不断闪爆的白光像是宇宙中黑暗宇宙中一团团星辰交替诞生和覆灭的过程,这白光亮的想要将人湮灭融化。伊莱看了一眼身边的葛洛丽亚,她显得自信优雅,眼底有点湿润,她轻声说:“我等待再次以主角的身份走在这条路上,已经等了二十年……” 伊莱拍拍她的手。 葛洛丽亚接着收起了唏嘘感慨之情,重新坚定起来,抬起下巴,像个女将军,指挥伊莱这个新入战场的愣头青说:“打起精神来,孩子,你现在是一个战士!” 伊莱和葛洛丽亚还有剧组的其他人一起走过红毯,不快不慢,一边走,一边向两边的人挥手致意,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很浅的微笑,仿佛很冷淡疏离且忧愁的模样。直到后来他在接受采访时,讲起年轻时第一次走奥斯卡红毯的经历,坦白说:我几乎一晚上没睡着,在厕所里对着镜子练习了快整晚的微笑,我想找一个最好的弧度,结果过多的练习导致脸部肌肉有点抽筋,真到了红毯上,我只能保持一个诡异的微笑,我一边走一边伤心地祈祷,不,请不要拍我,太丢人了。 各路名流巨星络绎不绝地从光芒中经过,然后走进华丽绝伦的雷电华潘太及斯剧院,就像星光月影被倾泻进珠宝盒中,一时间艳色筹错令人目不暇接。 《日落大道》剧组和《岳父大人》剧组恰巧在隔壁位置,葛洛丽亚作为毫无疑问的女主角,众星捧月地坐在剧组中间,怀尔德导演坐在她和伊莱之间。伊莱刚落座不久,左手边来了一位慢吞吞的先生,是斯赛宾·屈塞先生,他坐下以后,并不激动也不冷淡。 伊莱主动同他打招呼,“你好,屈塞先生。” 斯赛宾·屈塞听到之后回应伊莱露出一个微笑来,他已年过半百,虽然不说十分衰老,但确实增添了和蔼沉静的气质,皱纹也显得可爱可亲,“你好,琼斯先生。”明显是知道伊莱的。 “嘿,伊莱!”一个活泼的声音响起,两位绅士循声看去,瞧见提着裙子的伊丽莎白·泰勒。 “你们认识?”斯赛宾·屈塞说着站起来,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将伊莱身边的位置留给了泰勒。 泰勒没有推诿坐下,和伊莱诉苦说,“我其实想和蒙迪坐在一起。” “这话可真伤人。”伊莱开玩笑说。 “你不会生气的。”泰勒说。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把位置换回来吧。”屈塞先生听到他们的对话,对泰勒说。 泰勒则表示:“那我又得整理一次我的裙子,多麻烦啊。就这样吧。”她对屈塞先生态度亲昵,好像真的是一对父女一般,过会儿又调皮地说:“嘿,我身边坐了两个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者,屈塞先生,你觉得你这回能拿到影帝吗?虽然你已经拿过两次了,不觉得已经很多了吗。” 屈塞先生摸摸鼻子,“小金人再多也不嫌多,哪个演员会嫌奥斯卡小金人拿的太多啊,当然能拿多少拿多少。” “嘘……开始了。”葛洛丽亚提醒说。 这时灯光暗下来,在座来宾也尽数安静下来,灯光打在舞台中央,此次奥斯卡颁奖典礼的主持人弗雷德·阿斯泰尔先生翩然登场,依然是他标志性的打扮,高礼帽白衬衫燕尾服白领结,站在身后巨大的透明小金人雕塑前边,摆出主持人的架势来了。同时,弗雷德·阿斯泰尔先生也是上一届即第二十二届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获得者,这个当年刚进入好莱坞时被公司评价作“不会表演,有点秃顶,还算会跳点舞”的其貌不扬的男人后来能统治歌舞片那么多年,号称歌舞片皇帝,盖因人们爱极了他快乐活泼的舞蹈,他也一辈子保持着赤子童心,伊莱记得他七十八岁还踩孙子的滑板玩结果跌断了左手腕还哼唧着表示不会悔改的新闻。 他一脸严肃认真地:“女士们,先生们……”刚一出口,就掀起全场的笑声来,因为他是在唱这司仪词,而且还是荒腔走板的唱,他脸也没红一下说,“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现在还不用开始唱歌,而且我今天好像是好莱坞颁奖典礼的主持人。哦。这是真的哎。”他像个在课堂上捣乱的孩子,“我早就说了我从没做过主持人。那为什么我会勉为其难地来了呢,谁让你们那么喜欢我呢?好了,我知道无数人现在正在心里说‘快点,快点,这个人可真多废话’,那我们就开始吧——” 弗雷德一个滑步舞至舞台中间,跳起他经典的踢踏舞,嗒嗒嗒嗒,欢快的歌声随之响起,他也高声歌唱起来: “美妙的奥斯卡之夜开始,谁是今晚最后的赢家……” 与此同时,洛杉矶一处别墅中。 “这里由美国abc广播电视台为亲爱的观众同步转播第二十三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 “汪!”原本懒洋洋趴在地板上装拖把的一只泰迪狗一下子蹦起来,摇起尾巴,屁颠屁颠地朝着收音机房间撒开小短腿跑去,他围着椅子绕了两圈,然后坐下来,可怜兮兮地仰着头看着正抱着收音机的主人雷蒙德,不满地又汪汪叫了两声,看主人不搭理自己,便得寸进尺地越叫越想。 雷蒙德吐出一口灰白色的眼圈,冷冷地看了这个小家伙一眼,它便立即不敢声响里,又看看主人的脚,它其实也可以从那里往上爬,可是被踹过几次,它现在不敢再纠缠主人的双脚了。 雷蒙德一个人,坐在空旷而华丽的房间里,沉默的静悄悄的听着每一个奖项的宣布,从无关紧要的开始搬起,然后渐渐变得重要,他知道最佳男主角奖项的宣布在倒数第三,还要等一段时间,《日落大道》的名字几次三番地被提起,伊莱的《日落大道》确实是提名了许多奖项,但念完提名,主持人启开密封名单最后说宣布的时候,《日落大道》正中红心的结果寥寥无几。 把雷蒙德气得几次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没踩到小狗,在他心里,伊莱的电影是最好的,理应获得最好的奖项,把所有的奖项都颁给《日落大道》也不为过。多年后,雷蒙德拿此事来向伊莱表表忠心,伊莱的回应是鄙夷的冷哼将他的狭隘和对艺术的轻视给里里外外挖苦讽刺了一遍,雷蒙德被他说的热泪盈眶非常感动:“你好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和我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了。”伊莱:“……” “最佳导演,现在宣布,获胜者是——比利·怀尔德!” “好样的!”雷蒙德兴奋地握拳说。 颁奖进行到这里,伊莱、葛洛丽亚以及其他的《日落大道》的工作人员都纷纷起身,鼓掌,祝贺怀尔德导演,怀尔德导演和身边的伊莱、葛洛丽亚等等人拥抱,上台进行演讲。他只有三四分钟的演讲时间。其实在之前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仪式上,获奖者是不被限制演讲多久的,但是1942年的奥斯卡之夜,获得最佳女主角奖的葛莉儿·嘉逊小姐因为太激动而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感谢,导致全场震惊,要知道在最开始举办这个奖项的头几次整场颁奖仪式也就一两个小时,所以到了后来,战后奥斯卡颁奖仪式重启,每个获奖者都只有三四分钟的时间。 “我要感谢剧组的每一个人……我的男主角伊莱·琼斯我的女主角葛洛丽亚·斯旺森……我想说,有些事,永远不该被遗忘。” “最佳女主角,现在宣布,获胜者是——朱迪·霍丽岱!” 掌声如雷,伊莱望向葛洛丽亚,葛洛丽亚则点着头,“看什么,你以为我会哭吗?马上就是你了。” 接着到了最佳男主角的颁奖,虽然伊莱知道自己大抵没有希望,可心底的深处某个小角落还是抱着卑鄙的期待,说不定评委手滑了呢……不过奖项很快揭晓: “最佳男主角,现在宣布,获胜者是——《风流剑侠》乔斯·费勒。” 伊莱的心重新从云端落回地面,他服气而遗憾地鼓掌,心里知道自己得演员之路还非常非常漫长。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别着急。伊莱对自己说。 新人男星伊莱·琼斯在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只差一步的地方铩羽而归,在众多影评人的口中是意料之中的事:“伊莱·琼斯的演技虽然给人以惊喜叫人眼前一亮,但是和磨砺多年的其他选手比起来着实青涩,不过提名奥斯卡已经是对这个富有天赋的年轻人的肯定了。而非常奇妙的是,年轻一代的这三个男演员,蒙哥马利·克里夫特,伊莱·琼斯,马龙·白兰度,都在一踏入好莱坞影坛即名声鹊起,又都落败在第一次奥斯卡提名。” 第33章 chapter32 r32 奥斯卡颁奖典礼之后的派对结束时已经是凌晨时间了,伊莱也不知道自己灌了多少酒,头疼欲裂,那些闹哄哄的音乐声、笑声、鞋帮敲击地板声都咚咚铛铛都好像还在他的脑袋里响着。他喝醉了酒,自然不能开车,由艾比驾车送他回家。 脚步踉跄地倒在床上就是一阵蒙头狂睡,几乎像是昏了过去,艾比围着他的床,撩起袖子,想把这个一身酒臭的家伙给洗一洗,她是下得了手的,但想到另一位雇主雷蒙德,又怕那公子哥醋劲大发,想了想,直接关门回家了。 伊莱再醒过来直接是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了,他觉得口干舌燥,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凉水喝下,再冲一个冷水澡,虽然脑袋还隐隐作疼,可已经清醒了不少。他实在不想喝酒,但有时这是男人必须会的技能。 在煎香肠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伊莱只得先关了火,去接电话。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伊莱的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起来,“奥黛丽,是你。……嗯,我在呢。今天不工作。” “我昨天全程收听了奥斯卡颁奖的广播直播。”奥黛丽说,“我想祝贺你,但又觉得你必定有许多应酬,所以今天早上才致电给你。希望不会太晚。” 伊莱笑着说:“你不是已经祝贺过我提名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了吗?那这次祝贺我什么?落选吗?” “祝贺你参加奥斯卡典礼啊,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奥黛丽非常憧憬地说着,“今天伦敦的报纸就登出了报道,夸奖你的服装打扮很时尚,我看到你走红毯的照片了,好英俊呀!” 伊莱被说的有点腼腆起来,“并没什么。” 奥黛丽用像是沉浸在一个遥远的美梦中的梦幻般的语气,喃喃自语似的说:“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走上奥斯卡的红地毯呢?” “很快的,我的朋友,你会成为影后的。”伊莱认真地说,“稍微过两年你就能拿到了。”他是在说实话。 奥黛丽被逗的笑起来,“你说的好像真的一样,像你这样的老实人骗起人来太有迷惑性了。别说奥斯卡了,就我那蹩脚的演技吗?” 伊莱说:“你现在只需演好你自己,人们就会喜欢你的,你很可爱。当然,我们得订个目标,或许可以远大一点,这样才算是有追求嘛。” 伊莱都能想象出奥黛丽在电话那头点头的模样来,她深以为然地说:“你说的不错,我也觉得,那我得努力努力了,两年后就要拿到影后还是有点时间紧张啊。”俨然一副“既然你开玩笑,那我就陪你开玩笑吧”的态度。 “对了,我的新电影六月初在伦敦首映,我会提前一段时间在伦敦,到时候我们就又可以见面了。”伊莱慢慢地说着,并且愈发期待起来,他想到奥黛丽,心情就变得晴朗了许多。 “祝福你的新电影!”奥黛丽说着,同伊莱分享好消息,“对了,我也签约的新电影,虽然不是主角只是配角,但足足给了我五千美金的报酬……” 伊莱说:“这可真不错。” “但詹姆斯并不喜欢我演电影什么的……”奥黛丽接着苦恼地说。 “詹姆斯?”伊莱愣了一下,“他是谁?” “哦对了,我还没有同你说过吗?是我的男朋友。詹姆斯,詹姆斯·汉森。”奥黛丽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刚开始交往。” 伊莱忽然就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脑子变得空白,他原本微微发烫的脸颊也凉了下来。他在心底对自己说:你在失望什么呢?真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吗?伊莱,你这自恋鬼。于是,某些还没来得及萌芽的情愫,连伊莱自己都还没有分辨清楚,就直接湮灭了。 “……我才刚知道。”伊莱有点僵硬地说,一个尴尬的停顿之后,伊莱补充说,“祝福你们。” “谢谢。也祝福你。”奥黛丽热情地说,“等你到伦敦了,我就介绍你们认识。他是个还不错的人,我同他说起过你,他也想见见你来着。” “嗯……”伊莱有点低落地回应,“非常荣幸。嗯,我是说……我期待见面。” 挂掉电话之后,伊莱便支持不住郁郁寡欢起来。 他没有了食欲。坐在沙发发呆。 抱着一大袋食物的艾比一进门瞧见这样毫不掩饰消沉的伊莱被吓了一跳,她沉默地给伊莱把食物填满冰箱还有橱柜,接着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说:“这次没有获奖以后还有机会啊,你还年轻着呢。才二十五岁。” 伊莱有点自暴自弃地说:“其实我撒谎了。我今年二十三岁,不是二十五。而且我本来就知道自己只是陪跑奥斯卡而已,他们给我个提名鼓励鼓励我罢了。” 艾比不解了:“那你在难过什么呢?” “我失恋了。”伊莱回答。 艾比顿时震惊无比——她按照雷蒙德指示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伊莱了,她都没发现伊莱恋爱了,结果现在直接被告知他失恋了!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艾比在心中哀嚎,她想起雷蒙德的话: “不要看伊莱冷冰冰的样子,其实他很纯情的,有些时候比哄骗一只流浪的小狗还容易……可千万看着他别被人骗了。尤其是被那些和我类似的人。” 那到底是谁把伊莱给骗去了,艾比绞尽脑汁地想着,脑袋中闪现过几个身影,首先在派对上和伊莱跳舞笑的神采飞扬的伊丽莎白·泰勒,这很有可能,泰勒那样美又是好莱坞的少女偶像,接着是简·斯特林,伊莱新电影的女主角,前段时间拍电影期间他们朝夕相处,男女主角把恋爱从戏里谈到戏外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不不不,也不一定是女人啊,说不定,说不定是那个蒙哥马利?伊莱对他特别亲切。还是马龙·白兰度,那个三天两头来找伊莱谈心,每次谈心都要关上门说话的大个子,伊莱的老朋友。 艾比无论如何也无法猜中到底是谁,当天她一回去,雷蒙德便问了他,“怎样?我可怜的伊莱,他是不是很伤心?” 艾比想,伊莱哪有你想的那样脆弱啊。“没有,他昨晚喝醉了回去,今天……今天精神还不错,他准备接个新工作。” “他能有精神就好。”雷蒙德说,“我就想他每天都快乐。” 那你给伊莱准备好多演戏的工作就可以了,他一读剧本琢磨演戏的事情就双目放光,抽□□都没那样享受的。艾比腹诽。 “不过,最近伊莱身边有出现特别亲密的人吗?” 艾比立即想到那个让伊莱失恋的不知名人物,但她马上回答说:“不,没有,他沉迷在工作中。” 雷蒙德心满意足。 艾比想,这人可真是个傻子,像是觉得只要伊莱还没有和别人谈恋爱,他就十分有机会一样。但其实换句话说,是伊莱即便没有对象,也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吧。 六月二号,伊莱就提前抵达了伦敦,除了参加首映式,会奥黛丽·赫本,他想,自己或许可以和家里人联系一下,也许那位古板可怕的老父亲现在已经原谅他了呢?他现在虽然不算什么大成就,可多多少少也可以说是有点出息吧,不要脸一点用衣锦还乡来说似乎也可以。 但他首先还是去见了奥黛丽,这才一两年的时间,奥黛丽褪去了些许青涩,出落的比以前还要楚楚动人,清丽可爱,她穿了一件白衬衫和深棕色长裤,并没打扮,十分随意,陪她一起来的是她的男朋友詹姆斯·汉森,有点老,不是特别英俊,也不是特别高大。 伊莱后来没了费太大力气就打听到,这个男人比奥黛丽大了足足六岁,以前也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身家百万的上流人士。 尽管掩饰得很好,伊莱还是感觉到对方的淡淡的敌意和轻蔑,“很高兴认识你,奥黛丽和我提过你,她说你给了她许多鼓励。” “她也向我提起过你,说你对她很好。”伊莱轻轻地把话推了回去。 这话正搔到汉森心头痒处,他颇为得意地嗯了一声,对伊莱的态度也从非常不顺眼变成了挺不顺眼。 汉森在自己开的餐厅招待伊莱享用了一场丰盛昂贵的晚餐,伊莱自然也感觉到了对方不动声色的力量展示,再见到奥黛丽和汉森之间的气氛,之后就再无遐想了。 《倒扣的王牌》在伦敦的首映非常受到媒体的期待,毕竟这是在《日落大道》大获成功之后怀尔德导演的下一部作品,应当有着的水准。 许多记者这样想着,期待地走进电影院,然后黑着脸出来,一篇篇差评纷至沓来: “我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心思恶毒的人,傻子都能看得出怀尔德是在影射什么。原本是积极正直的事件,他却断章取义地截选了一些部分,然后加以恶化渲染,故意丑化记者的形象。” “怀尔德是被日落大道捧的自大过头,拍出这样一部糟糕的电影来。谁会喜欢这样颠倒黑白的东西。” “怀尔德自己心理阴暗,便觉得世界上没有好人,他是在侮辱当年那些善良好心的人们。我对此感到悲哀,我之前居然觉得他是个很有深度会思考的导演,看来其实只是个通过故意作对哗众取宠般来吸引人们的注意。我对此感到悲哀。” 这是首映第二天的报道,伊莱和怀尔德导演对此都没有表示到意外,也没有上回那样低落。怀尔德导演表示:“至少他们没有哄堂大笑,而是仔细地看下来了,让某些记者恼羞成怒也说明我将这个故事拍的成功啊。”倒是乐观的很。 伊莱想,这电影投资180万,你倒是乐观,派拉蒙的负责人要崩溃吧。 原本刚因为《日落大道》而受到好评的伊莱,一时间又成了被攻讦的对象。不过他这回也确实是把男主角利欲熏心、不择手段、道德卑劣然而又有一丝廉价的良知的形象给演的入木三分,可也是因为把男主角的坏演的太逼真,刺激到了不少记者,骂怀尔德的剧本的时候,顺带骂他两句。 因为连着舞台剧和两部电影,伊莱扮演的都是衣冠禽兽类型的角色,这段时间,找他接洽的电影剧本也是差不多的人物设定。 这就是以银幕维生者们的难处了,人们很容易就会把电影角色带入到电影演员本身,接着真情实感地用这来进行攻击。所以许多演员爱演些讨喜的角色,好让自己没有缺点可以被指摘攻击,但是普通人可以把缺点和*藏在背后,明星是无此权利的,人们乐见于此。 就像明星的脸会被在巨幕上无限放大一样,他们的缺点和丑闻也会被放在无数倍。许多在普通人身上看来完全算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在明星身边就会成为黑点,为人津津乐道。当有人质疑说:这只是许多普通人会做的事啊。便会得到回答:可他(她)是明星啊。 他们必须是圣洁无暇的神一般的形象,不该有半点七情六欲,是冷酷的用美、艺术和纯洁打造的天使,每一片羽翼都不能沾染半丝污黑。 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错误,都会让他们登上新闻头版仿佛游街示众,而最为糟糕可怕的是,在他们死后,人们依然会围着他们的生平进行挖掘,下流猥亵地饶有兴致地详细讨论他们的每个困境、私密和丑闻。 演员明星们在演出一部又一部作品的时候,也在用自己的人生为广大民众上演一出的连续剧,没人知道这会是喜剧还是悲剧,是励志片,还是堕落史,没人能预见最后的结局,也没有人猜测地出来将来会上演怎样的情节。即使再精明的剧作家也不能,故事至少是有逻辑可循的,而现实毫无逻辑。 很快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一位举足轻重的专栏女作家首先站出来为《倒扣的王牌》写了一篇正面的赞扬的报道。 第34章 chapter33 r33 艾芙拉·杰罗姆女士是首先发声支持《倒扣的王牌》的专栏作者,作为获得过知名专栏作者、畅销书作家、诗人、评价家,不仅如此,她还是女性权益的提倡运动者,成名已久,拥趸众多,不是伊莱这种一夜成名的小年轻可以比的。 她在最新的文章写道:“……我不能坐视一部优秀的作品被污蔑而冷眼旁观,诚然,比利·怀尔德的最新电影《倒扣的王牌》毫不犹豫地揭示了新闻媒体界的□□,惹得一些人恼羞成怒不肯承认存在的事实,但这部电影仅仅是批判而已吗,伊莱·琼斯惟妙惟肖饰演出来的男主角真的是完全黑心黑肝吗?是片面地在抹黑所有新闻人吗?不是,查尔斯·泰特姆也曾有过要抛开名利拯救利奥,他也是有着良心的,只是在平常时刻都被*的野兽狠狠踩在脚底。而电影中的阿尔伯克基城报社的主编更是正派新闻人的典型,他厌恶泰特姆的炒作方式,即便能赚再多的钱,他也不在乎,而是在意真相。真相,是的,就是真相。请回忆起我们做一个记者的初衷,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后另一种声音开始慢慢地跟着出现: “……作为媒体人,我们该反思,而不是片面的攻击,战后有些人确实是为了报纸发行量不择手段,悖理新闻人的职业原旨……” “……我们害怕,因为看到了隐藏在黑暗洞穴中自己的另一面。但这并不是装成看不见就不存在的,更不是能虚伪矫饰的。事实上,我觉得里奥似乎也是当下业界的化形,贪婪贪财,陷入困境,钟爱婊/子,被控制扼住喉咙,自以为乐观,似乎很天真……如果我们视而不见的话,好吧,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结局是什么。……” “……” 各种各样的解读冒了出来,虽然说依然有许多人批判这部电影,然而比起之前一面倒的咒骂的情况比起来已然乐观了许多,虽然有许多奇怪的解读让怀尔德导演都有些奇怪,他是打算拍完让人们可以想一想“为什么”和“该怎么做”,但没想到人们想的比他预料的更加宽广无际。 怀尔德导演纳闷地问伊莱:“你认识杰罗姆女士?” 伊莱摇头:“听说过,但从未见过。” “我还以为你们相识,否则她怎么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还主动帮我们。”怀尔德导演说,“那可是位钢铁美人,她不爱刊登肖像,但我曾见过,非常漂亮,不逊色于顶级女星。而且她也是英国人,同你是老乡啊。” “英国五千万人口呢。”伊莱说。 “你真不认识?”怀尔德导演说,“其实我觉得她的故事也能拍作电影,她和她前夫那场离婚官司当年也是上过报纸的。” “怎么说?”伊莱有点好奇起来。 “艾芙拉出身在英国的落魄小贵族家庭,而前夫威廉·汉莫森是卖石油的暴发户起家据说大字都不识几个,为了撑场面,然后买了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她后来在三十二岁的时候同前夫离婚,和现在的小她八岁的丈夫结婚,也有说她在离婚前就在和现任丈夫交往,她前夫拿这点攻击她说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她拿出了前夫三十几个情人的名单和八个私生子的证明,还不是完全统计,听说她前夫还让她和妓/女一起服侍自己。她现在办了一个社团,专门帮助同她以前一样可怜的女人摆脱不幸的婚姻。” 伊莱听得目瞪口呆,然后更疑惑了,这位女士和自己真的是完全没有交集的。 但伊莱还是很感谢杰罗姆女士,因为她带头发言,电影的风向也被扭转了一些,吹动许多观众走入影院,而争议更使得电影的热度不断升高,不少人为了亲自验证下这到底是部难得的佳作还是可怕的烂片而购买电影票。电影的上座率慢慢高了起来,差强人意。 有天,艾比告诉伊莱有好几个影院的票全部售完,伊莱高兴极了,他想,他这只蝴蝶的翅膀虽然没有掀起龙卷暴风,可也是引起一些小波动的,当初《日落大道》的奥斯卡奖项结果让伊莱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现今看来也不尽然。 隔了两日,伊莱接到一通电话,是杰罗姆女士的秘书打开的,问他可否有时间接受一个专访。伊莱表示荣幸之至。 采访当天,伊莱穿了银灰条纹的西装系了宝石蓝领带,访问在杰罗姆女士的工作室进行,有摄影师首先给他们拍了合照。 杰罗姆女士并不矮小,身材修长,一头乌黑飘逸的秀发,顾盼生辉的绿眼睛,五官浓艳又古典,已年过四十,依然是个明艳照人的大美人,她对伊莱的态度极好,主动迎接伊莱进门,桌子上放着一碟小熊软糖,“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点心,如果你想喝什么,尽管和工作人员说。” 伊莱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只是一切都来的太诡异了。 “很高兴见到你,伊莱。放松,你可以叫我艾芙拉。”杰罗姆女士说。 “谢谢你的邀请。杰罗……艾芙拉。”伊莱说。 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之后,杰罗姆女士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开始访谈,“我们知道你是来自英国的演员,你从未提及过父母,你的母亲现在还好吗?” 伊莱:“……”哪有一来就问候人母亲的,他直接表示,“这是我的*,我可以不回答吗?” 杰罗姆女士微笑了下,“当然而已。那么,我们来问些别的吧。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伊莱:“蓝色。” 艾芙拉:“最喜欢的食物呢?” 伊莱:“小熊软糖。” 艾芙拉:“最喜欢的花呢?” 伊莱:“金盏花。” 艾芙拉:“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伊莱:“没有。”他说完反应了过来,有点奇怪地问,“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电影的事。” “是的,那也是一部分。”艾芙拉安抚伊莱说。 但一场访谈下来,电影的事问的不多,倒像是对伊莱的背景调查,伊莱连牙膏用的什么牌子都告诉出去了。他觉得这不像对演员的访问,更像在相亲。 这篇访谈刊载出来以后倒是少了许多关于伊莱*的内容,只提到了他们讨论电影的那段,变得无比正经。 那为什么要问那么多用不上的问题呢?伊莱不明白。又想起告别时杰罗姆女士说的话:“孩子,你会成为一个好演员的,祝福你找到一个好女孩。” 尽管电影上映后的情况并没有照伊莱和怀尔德导演心中最坏的走向发展,但还是绝对可以称得上惨淡的,要知道这部片子投入巨资,足有一百八十多万,而目前为止电影票房只有一百多万,因为刚上映没太久,这样的结果不是特别糟糕,可也绝非好事。 詹宁斯先生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怀尔德导演私下告诉伊莱,当初男主角拍板决定下来就是詹宁斯先生的建议,因为票房有些失败,詹宁斯也受到了不少压力。 很快,詹宁斯先生的压力就如恶性细胞般迅速地蔓延开来,伊莱原本在电影上映前接下了两部影片被告知更换男主角,因还未对外宣布演员人选,一切显得理所当然。这像是给了伊莱当头一棒。让他从理想中稍微清醒了一点。 “为什么?”伊莱追问詹宁斯先生。 “你现在争议太大了,我们得避避风头。”詹宁斯先生回答。 谁都听得出这是敷衍之词,伊莱开始意识到电影票房的失败的严重性,意识到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凭借自己的才能来得到出演机会的想法太天真了。 詹宁斯先生多年后和伊莱坦白了当时的想法:“其实并不能全算你的错,是那部剧本的问题。但是你作为男主角,错当然由你扛。虽然你当时的评论并不是全部都糟糕的,可评论抵什么用呢?票房还是那样糟,但我们在你身上下的第一步棋就失败了,第一次就失败总会让人变得更加犹豫,于是我们决定再观察一下。” 虽然如此,伊莱好歹也是新出炉的影帝预备役,派拉蒙不敢再轻易地给他砸大投资,但是当环球影业来借人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用一万二美金的价钱把伊莱给租了出去。环球影业新电影《谁动了我的女孩》的男二号。 按照合约,伊莱接下了这部电影,戏份并不多,他打算在拍摄结束后回百老汇去演话剧散散心。 伊莱带着助手艾比在裁缝店里订衣服的时候,好巧遇见一个许久不见的女孩,玛琳娜·奥贝尔,雷蒙德的前未婚妻。 他和雷蒙德都不再联系了,更别提玛琳娜。 玛琳娜见到他倒是挺惊喜的:“好久不见,伊莱,你还好吗,我看了你的新电影,你在里面演的那个男人可真是坏的让人咬牙切齿。” 伊莱:“谢谢。” 玛琳娜不经意地说:“还是雷蒙德送我的票,他送了一大叠呢,我都发出去了。”玛琳娜没有注意到伊莱的僵硬,亲切地问,“我和安妮一起去看了,你和雷蒙德和好了吧?那家伙挺浪漫的嘛,我和他的秘书打听了,他好像花了十几万呢,真是大手笔啊。” 伊莱:“……” 第35章 chapter34 r34 伊莱在晚年出版自传时提起刚进入演艺圈的事,是这样说的:“我年轻那会儿骄傲过了头。清高,幼稚,又冲动。但我依然不后悔和怀尔德导演合作拍摄了《倒扣的王牌》,那是我一生的荣幸。只是我当时……太高估自己了。” 伊莱很难形容听到玛琳娜的话时的心情,像是一团由错愕、茫然、羞惭组成的炸弹在他心头无声炸开,扩散出瘴气烟雾把情绪纠缠住。 “玛琳娜!”一位满头银发的中年男人呼唤道。 玛琳娜回头回答,“是的,爸爸,我这就来。”然后对伊莱颔首道别,“抱歉,我爸爸叫我,我得走了。” “当然。”伊莱说。 伊莱在原地怔怔地站着,抬起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这时裁缝已取来了伊莱订做的礼服,“这是您订做的衣服,要试一下吗?” 伊莱恍惚地说:“谢谢。”他换好衣服走出试衣间,站在落地镜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神色黯然。 艾比在后视镜里看到坐到后座的伊莱,他瞧着已经被忧郁的阴云给笼罩了,正愣愣地看着车窗外得景色。艾比不敢说话,因为她是从头到尾都知情的。 “我是不是很傻?”伊莱突然问。 “不。”艾比毫不犹豫地回答,雷蒙德比你可傻多了,但更傻点会更好,这样她才有钱赚。 “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情,我知道的。但那部电影太优秀了,我无法拒绝。”伊莱说,“我还觉得……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并且会让一些事也变得不同。但并不是的。” 艾比默默地听着,想,对啊,谁知道怀尔德之前电影大卖,这部就砸了啊,才过了多久。 “谢谢你,艾比,你是个好人。”伊莱说到这,又不再说话了。 雷蒙德艰难地遛狗回来,这小家伙小时候那么可爱,现在越来越不可爱了,看到邻居家的狗就往上扑,不管自己还没有人家体型大也就算了,公母也不顾。他又没法揍这个小畜生,只能一路使劲儿拖回家。 他刚回到家,洗了个手,外面新来的实习管家喊说:“少爷,有你的电话。” 雷蒙德一身汗呢,他不耐烦地说:“让他等等,说我在洗澡。” 实习管家回答:“好的。” 接着雷蒙德就隐约听到这青年人在那说话:“琼斯先生,爱德华兹先生说他不方便……” 雷蒙德直接冲了出去,把电话抢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伊莱?” 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的,是我,我是伊莱,雷蒙德。” 雷蒙德咽了咽口水,有点陶醉地想,伊莱现在对他可真温柔……那他该说什么好呢?他是从未料想过这样快伊莱就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来的。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 “我觉得我该和你说谢谢的。”伊莱说到这,又沉默了片刻,接着说,“只在电话中表示太不郑重了,也许我们应该面对面谈一谈。” 雷蒙德当然求之不得。 雷蒙德自己开车到了伊莱的公寓外面,他太熟悉这条路了,但他从来不敢直接把车就停在公寓楼下,他都是停在一条街外,然后步行过来,在街角那的公共长椅上坐一会儿,看看伊莱家的灯光,有时幸运的话能看到伊莱站在窗口的剪影。 他停下车,对着后视镜又整理了下领带、领口,拨弄下头发,确定自己英俊帅气魅力无边,才下了车,走到门外按下门铃。 伊莱很快来开了门,他穿的也很正式,不过比起雷蒙德的装扮的,伊莱更像是要去参加会议。雷蒙德尽量控制自己不要看得太露骨,可他真的太思念伊莱了。他环顾伊莱的新公寓,和伊莱一样,窗明几净,整洁温暖,朴素而温馨。 “坐吧,我去倒水。” 雷蒙德先坐下,伊莱端来两杯水,他拿起喝了一口,觉得伊莱家的水都比别处的要甜。但等到伊莱在他对面坐下来之后,雷蒙德看着伊莱的脸色,后知后觉的也慢慢意识到伊莱并不开心,他再次问:“发生了什么吗?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伊莱摇头,“你帮的已经够多了。” 雷蒙德懵了下,“……” “我知道你花了许多钱购买我新电影的电影票以至于使得票房不那么难看。”伊莱说,“奥贝尔告诉我的。” 雷蒙德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得对你说谢谢。” 伊莱虽然这样说,雷蒙德却丝毫不觉得伊莱愉快,反倒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伊莱在生气。他生气什么?雷蒙德自然晓得,否则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把事情放在明面上干,不必偷偷摸摸地买票房了。只能说怪自己忍不住想要炫耀,让大家都知道伊莱在电影里表现的有多出色,他自己都记不清往外发了多少张电影票了。 伊莱吃软不吃硬,狡辩已经没有意义,雷蒙德马上服软说:“我很抱歉……” “抱歉,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当然得感激你,花了十多万,有那么多钱,还不如买个房子呢。”伊莱说。 其实不止……雷蒙德默默地想,当然没有说出来,他油腔滑调地转移话题:“你要换个十几万的房子?” 伊莱问:“我觉得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雷蒙德:“……对不起。” “我都说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对我够好了,我拍《日落大道》,你就出房子出跑车,我拍《倒扣的王牌》,你就花钱买票房,而且比之前更体贴,甚至隐藏着不想让我知道。说实话,我真的得谢谢你。”伊莱平静地说着。 雷蒙德望着那双让他迷恋的浅棕色双眸,看到了伊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和疏离,“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和你并没有关系。” “说和我没有关系那是自欺欺人,我不能厚颜无耻地一边拒绝你一边默认你付出的精力和金钱。这使我感到羞耻。” 那你接受我啊!我可以给你我拥有的一切!雷蒙德在心底呐喊着,也知道真的喊出来,伊莱会直接一脚把他踢出门外,于是他缄默下来,作出做小伏低的神情来。 伊莱觉得气闷极了,以前雷蒙德是混蛋嚣张,那时自己还能明明白白地讥讽这个混蛋,如今雷蒙德像是改过自新了,一见到自己就像只被抛弃后在雨里被淋湿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关键是,仔细想想雷蒙德并无做错任何事甚至还是做了好事的,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却是不能以此来指责他的。 “我会把钱都还给你的,你不要再继续买票房了。回去以后请把你花了多少钱告诉我。”伊莱说。 “你那点片酬怎么还得起。”雷蒙德下意识说,接着看到伊莱愈发糟糕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快补充说,“我是说,我不需要你还钱,要知道这点钱对我来说只是毛毛雨而已。和你在路边买个苹果没什么区别,不用……太在意的……”他说着说着,发现伊莱更生气了,是了,这话听上去似乎很不尊重伊莱的样子。 “不必担心我还不还得起,好吗?我会还你的。总之告诉我你花了多少钱,具体数字。”伊莱说,他忽的又想到一件事,“杰罗姆女士是你花钱请的吗?” 雷蒙德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她是真的喜欢你的电影。” “和我说实话,别骗我。”伊莱说。 “我发誓。她不是我花钱请的。”雷蒙德真心实意地说。 看到雷蒙德这样良善的模样,伊莱胸膛里愈发憋着一股闷气,无处发泄,“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事情,但我真的不需要你这样做,请停止吧。” 雷蒙德也有些沮丧地说:“好,好,我不会再这样做了。”他本来期待伊莱会感动的,但事情揭露的时机不对,反倒伤到了伊莱的自尊心。看来,以后得做的更隐蔽点。 伊莱痛恨地说:“我知道你骗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你得和我保证,今天走出这扇门以后,不再和扯上半点关系了。” 这话像是一把尖锥刺进雷蒙德的心头,他也有点情绪上来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不喜欢你,不想再见到你,以后的人生也不想有半点有你的半点痕迹。”伊莱决绝的说。 “我不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但我付出是我自己愿意的。你权当是我自私就好,我是为了使自己高兴。” 伊莱有点奔溃,非常恶毒地说:“为了一个不会爱你的人,你不觉得这样很贱吗?” 雷蒙德也憋屈,但还是心甘情愿地说:“我愿意的。” 伊莱听得瞠目结舌,“……”他摇着头,冷冰冰地说,“不,我不愿意,这使我不愉快。请不要再这样做了。” 伊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箭对雷蒙德穿胸而过,他既愠怒,又伤心,眼珠微红,快哭出来的模样,又像一把烧红了的剑滚烫而锋利:“连我独自默默地爱慕你也不可以吗?” 雷蒙德的样子看上去太吓人了,极度深情又歇斯底里,伊莱回忆起记忆里以前吵架时雷蒙德和野兽一样的表现,有点害怕他会扑上来将自己撕裂,但他还是绝情冷酷地说:“是的,我讨厌这样,请连爱慕我也不要做了。” 雷蒙德胸膛起伏,双手按在桌上,深深看了伊莱一眼,“好,很好,我知道了。”他站起来,沉默地离开。 伊莱在透过窗户看到雷蒙德上了车,坐了大概十分钟,才缓驰而离。他这才想到,自己还得还雷蒙德的钱,似乎也做不到马上就把关系斩断的一干二净。 他也并不完全相信雷蒙德说的话,想了想,还是致电给奥贝尔询问,“……你知道艾芙拉·杰罗姆吗?” 奥贝尔回答:“知道啊,她是雷蒙德的妈妈。你不知道吗?” 伊莱:“……” 呵呵,果然不是“花钱”请的。 第二天他就受到了来自雷蒙德的信,附一张长长的清单。信上的笔触看得出很愤怒,内容就一个意思:既然你要撇清和我的关系,不要只是这次,把以前所有的东西都还给我。 清单上列了雷蒙德给他买的所有礼物、缴纳的房租、每盒小熊软糖的钱连邮费都算上去,计算出一个对现在的伊莱来说仿佛天文数字的价钱,就好像是要让伊莱一辈子都还不清。 第36章 chapter35 r35 伊莱的心情有好几天都糟极了,虽然预想到电影票房会砸,可真的发生了还是有点压力的,不过不至于让他崩溃。倒是怀尔德导演被制片人找去好好谈心一番,必须得让出接下来拍摄的电影的利润填补这次的损失。 当然这回的电影男主角派拉蒙是不太敢再用伊莱了。 “真是抱歉。”怀尔德导演说,“其实我还是最希望能够让你来当男主角的。” “没关系。”伊莱说,“我也觉得这两年冲太快,人也有些浮躁,我想回百老汇演演舞台剧,也好让自己沉淀一下。” “希望你接下来顺利。我也得去找个合适的男主角了。”怀尔德导演苦恼地说,“这可真麻烦。”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威廉·霍尔登。”伊莱推荐说。 “这是谁?”怀尔德导演问。 “一个出色的男演员,也是派拉蒙公司签约的演员。虽然并不出名,但这意味着又可以减少一笔预算了。”伊莱说着,总觉得有哪里好熟悉。 伊莱准备去试镜《琪琪》的舞台剧,这还是因为和雷蒙德吵架那天决定的。雷蒙德走后,他接到来自伦敦的电话。 “伊莱,我不知道该和谁说……呃,你听上去心情也很不好的样子。”奥黛丽迟疑地说,“发生了什么吗?” 伊莱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疲惫而强作精神地说:“不,没什么,我只是没睡醒而已。你说吧,我在听着呢。” “是这样的,上个月我在一部法国电影里得到了个小角色,然后在法国拍电影的时候,恰巧碰上一位老夫人,我没想到她正是大名鼎鼎的克莱特夫人,不知道怎么的,她很喜欢我,觉得我很适合她正在改编舞台剧的作品《琪琪》的女主角……” 听到这,伊莱睁开眼睛,站直身体:对了,他怎么忘了这个!《琪琪》!这部作品可是相当出名,无论是舞台剧还是电影都大获成功!但是在正式演出之前大家却没有料想到它会这么受观众欢迎。无论是为了让公司再重视起自己,还是偿还欠雷蒙德那个混蛋的钱,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么一部作品! 奥黛丽继续说着,“而后,克莱特夫人向改编作品的舞台剧编剧安妮塔·露丝以及制片人吉尔伯特·米勒推荐了我,他们来伦敦观看了我的表演,无论怎样,反正他们也觉得我很合适当女主角。” “这不是好事吗?”伊莱说着笑了下,“到时候你来了百老汇做表演我就可以去看你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接下来才是我要说的。你知道我和詹姆斯已经订婚,他很不满意,不希望我去美国。当我知道唯一反对我去美国的人就是我想要嫁给他的人时,这真的很不可思议。”奥黛丽说。 伊莱听到这,冷笑了一下,“别听他的,你得来百老汇。那个傻子根本不知道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我也这样觉得,机会太难得了,这会是一次激动人心的冒险,它不仅会给我带来经济上的收益,而且也将让我变得更加自信。”奥黛丽一点一点逻辑顺畅地将这,将内心真正的述求抽丝剥茧浮现出来。“我不能放弃。” “没错,就是这样。”伊莱非常赞同地附议说,“你首先是你,接着才是别人的什么人。” 奥黛丽嗯了一声,顺杆子抱怨起来,“他说我整天到处工作,弄得那么累,大半个月也赚不来他给我买一件裙子的钱,何必那样辛苦自己呢。还说女人做明星不就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既然他能养我,叫我衣食无忧,我也没必要为了生计累死累活地做演员。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是我现在描述的这样,而是腻死人的甜言蜜语,可我能分辨出来他说的是什么。伊莱,你不觉得这话实在太过分了吗?” 伊莱简直不能更有同感,几乎把自己都带入到这事件中,咬牙切齿地说:“太过分了!他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是这样的,个个以自我为世界中心,不管你要不要,就对你好,你不接受他还要怨恨你冷酷无情,你接受了,他就会一步一步剪掉你的羽翼,把你关在笼子里做他随时可以把在手上赏玩的小鸟。似乎对你很好,但是他的好是由他所控制的,而他们这种人,不会对某一件人或事持有长久的兴趣,他们很快就会腻烦觉得无聊,收回他的爱,到时那小鸟便一无所有,也已经不会飞了。” 奥黛丽听着伊莱说的话,觉得再对不过了,“是了……你这么一说……就是这样的!”她郁闷地说,“他不是不爱我,只是我们的地位差的太多了,我只是个式微的小贵族的女儿,还早就破产一贫如洗,而他有上百万身家。其实我知道他也不是那么有恶意的,他只是……潜意识就这样觉得而已,我没有他尊贵。我不知道,伊莱,我依然是爱他的。但是我一想到要和他结婚,之后整日里就是带孩子逗小狗,或者打高尔夫球和太太们喝茶聊天,然后就这样度过一辈子了,我就觉得心堵。” “你自己工作之后赚到的才是你的,他给的再多,那也不是你的。”伊莱叹了口气,“奥黛丽,即便是为了你的爱情,你们的关系就像是一个天平,只有双方平等了,天平才不会倾斜摇晃。” 奥黛丽长长地叹气,怅然若失地感慨说:“我明白了,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伊莱想到雷蒙德,非常愤懑地下意识附和说:“没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奥黛丽诡异的沉默了片刻,“……你说的我都懂,但是,伊莱你不也是男人吗?我总觉得你说的话有哪里不对。你为什么那么了解啊?” “……”伊莱轻咳两声,解释说,“我只是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罢了。” 奥黛丽颇为感动,“伊莱,你可真是一个靠得住的好朋友。” 和伊莱一场谈心之后,奥黛丽·赫本愈发坚定了在演艺文化事业上发展的决心,并且和未婚夫詹姆斯·汉森进行了一场几近于谈判的谈话,最终汉森让步推迟婚期,等到奥黛丽在美国演出回来之后再举办婚礼,并对外表示自己在未婚妻的演员事业上的宽容大度的支持。 克莱特夫人非常高兴制片人和编剧也认可了奥黛丽出演女主角,她来奥黛丽在伦敦和母亲一起的住处做客,安慰自己的新女主角,毕竟背井离乡去遥远的美国闯荡对一个这样年轻的女孩子来说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你已经收好行李了吗?”克莱特夫人亲切地问。 “我太期待了,很难决定要带什么去。”奥黛丽说。 克莱特夫人笑了下,“放松就好,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足够惹人喜欢了。”她说着,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公寓客厅的墙壁,那上面挂着许多相片,克莱特夫人将目光集中在其中的一张上,这张相片上一对年轻男女站在一块,男人身材修长英俊忧悒,女人清新可爱、气质高贵又平易近人,明珠宝石般般配。 奥黛丽注意到克莱特夫人的目光,看到那张两年前自己和伊莱的合照,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是我的好朋友,伊莱·琼斯,他也是个演员,在百老汇主演过莫泊桑先生小说改编的话剧《漂亮朋友》,现在签约了派拉蒙公司,还拿到过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提名。……最近他打算演舞台剧,他真得是个很好的演员。” 克莱特夫人点点头,“这可真是个不错的青年人。” 另一边,伊莱通过老朋友莱利先生联系《琪琪》的制片人米勒先生尝试推销自己。与此同时,他准备准备,便去了派拉蒙公司派给自己的电影任务的片场,准备拍摄,这部电影讲诉了一个无聊的老富翁塞缪尔·富尔顿立遗嘱时发现自己没有继承人,他思前想后记起年轻时嫌弃自己穷困而抛弃自己的女友,捐了十万块钱给了女友的女儿布莱斯戴尔一家继而展开的一系列故事。布莱斯戴尔夫人有钱后换了大房子,并且希望女儿离开她没什么钱的男友丹,嫁给一个富家公子卡尔。 伊莱就演这个讨人厌的公子哥,卡尔·潘尼斯,他只需要穿着昂贵的衣服出现,然后表现自己很有钱很高傲,使人们觉得女主角绝不该嫁给这样的混球就好了,戏份很少。 伊莱在男演员的休息间看报纸,他穿了今天的戏服,昂贵的西装和貂皮大氅,头发染的更金一些,发蜡打的蹭亮,整个看起来富贵的腻人,就是个绣花草包的形象。这天的报纸上刊载了奥黛丽选上《琪琪》女主角的新闻,新闻里记者用尽了溢美之词夸奖这个女孩,看的伊莱嘴角都弯了起来。 “嘿,你在看什么?”一只手突然按在伊莱的肩膀上,这样问道。 伊莱吓了一跳,接着抬起头在化妆镜中看到一个俊朗高大的身影,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的扮演者洛克·赫德森。 第37章 chapter36 r36 洛克·赫德森,他现在还只是个初出茅庐小有名气的新人演员,在五十年代是和蒙哥马利·克里夫特、马龙白兰度齐名的美男子,他有健美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充满男人味的脸庞以及磁性爽朗的声音,是硬朗阳光的美国先生。伊莱知道镜子里的这个青年以后会成为一位好莱坞地位资深举足轻重的男演员,如何形容他的成功程度呢,这样说吧,他在八十年代出柜并且向公众宣布自己患有艾/滋/病,依然有无数观众热爱他,甚至因为他而推动了美国aids慈善事业。 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说实在的,伊莱觉得蒙哥马利的车祸毁容确是上天不公,他想和蒙哥马利成为朋友提醒他,使他避免那场毁掉他的车祸,但洛克的病……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他总不能拉着洛克说:“亲爱的朋友,别乱和男人出去鬼混啦,你会得上艾滋病晚节不保被病魔折磨而死的。”那肯定会得到一个拳头作为回报。 “你好?”一只手在伊莱眼前晃了晃。 伊莱一下子回过神,别人的私生活和他并无关系,命运会走向如何的方向,都是个人的选择而已,于是他莞尔一笑,使自己看着不那么高傲冰冷,同洛克·赫德森说:“你好,我是伊莱·琼斯。” 虽然伊莱现在背负着让派拉蒙损失八十万的电影的男主角的“威名”,但人们也依然记得他的名字出现在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上。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洛克请男演员们一起去喝酒,伊莱可不能让自己高傲不合群。 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能怎样,无非是喝酒吹牛看艳舞,灯光低黯暧昧,歌声喧阗的叫人耳鼓作疼,穿着蕾丝红裙、戴着夸张的羽毛的法国女郎站在高台上跳着康康舞,把裙子高高踢起,露出裹着吊带渔网袜的结实修长的*,和在腻人的香风间若隐若现的裙底风光,男士们在台下嬉笑着伸出手去,顺着舞女的小腿摸上去,把钞票塞在她的袜子边缘。 伊莱仰着头看着这年轻妩媚的女孩,听着她的笑声,忽的想起影后琼·克劳馥也是□□出身,又想起怀尔德导演据说年轻潦倒时也做过脱衣舞男。他将一条新鲜树枝剥了皮,在苦艾酒里荡了两下,去掉涩味,然后大口喝下,酒劲儿上头,伊莱觉得脸微微发烫起来,思维也开始脱离控制,脑袋里一些古怪的记忆便狡猾地流窜出来。 洛克瞧见独自作者的伊莱,放开跳舞的女伴,走到伊莱身边,因为音乐太响,他就靠在伊莱的耳畔说话,“很无聊吗?你看上去格格不入,我的错,我不该勉强你来的,伙计,你瞧着应该是天黑前就到家然后喝杯牛奶就上床歇息的好好先生类型。” 大抵是因为喝醉了,伊莱也显得没有平时那么矜持拘谨,他用手扶着脑袋,歪着头狡黠地笑了下,“你小看我了,我在酒吧当过调酒师和服务员的。” 洛克略微惊诧了下,“是吗?” “当然,我的技术很好。”伊莱说着,“……但是不懂怎么和客人说话,后来就被炒了。” 两辈子的记忆像是一杯被调和的鸡尾酒,一些奇怪的画面出现,伊莱看见自己在擦玻璃酒瓶,抬头看四周却是二十世纪初的风格。 “伊莱,给那桌送酒。”酒吧老板喊着。 伊莱看到自己把几杯酒装上托盘,舞台上是半裸的女人在跳舞,他走到一面桌子前,深深低头,不去看客人,沉默地把酒一杯杯放下,就准备起身离开。 “嘿,老板,能让这个服务员留下为我们倒酒吗?”坐在中间的男人忽然说。 他稍一抬头,就看见雷蒙德惹人厌的脸庞。他想拒绝,但是老板小心翼翼地说,“当然可以。” 雷蒙德便得意地往后一靠,颐指气使地对伊莱说:“来,倒杯酒吧。” 接着自己不做声地弯腰倒酒,雷蒙德忽的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暧昧地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等到自己瞪了雷蒙德一眼,雷蒙德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然后一边看着自己一边喝酒。雷蒙德本来脸也生的不差,靡丽重彩,伊莱能感觉出来他眼神的不怀好意,在那目光下自己仿佛被一层层剥去衣服,□□而毫无尊严地站在大庭广众下。 “我的心肝,你玩够了没有?你的手指可不是用来擦玻璃酒杯的,和我回去吧。”雷蒙德声音甜蜜地哄骗着,将已饮尽的空酒杯放在桌上。 伊莱没回答,只冷冷地看着他一眼,直接把酒从雷蒙德头顶上倒下去,然后褪下白手套摘掉领结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是吗?你会调酒?来展示一下?”洛克好奇地说。 伊莱则笑着说:“不了,我怕我调的太好让你醉的明天无法演戏,那导演还不得要找我麻烦?” 洛克跟着笑起来,拍了拍伊莱的肩膀,“你看上去那么冷淡,没想到性格还挺活泼的。” “我也还是个年轻人啊!”伊莱说。 这时一阵吵闹声从门口传来,他们看过去,是一群水手来找乐子,把本来就不宽敞的地方挤的满满当当。伊莱觉得自己像是坐在沙丁鱼罐头里。 伊莱正和洛克说话的时候,忽的觉得自己的屁股被摸了一下,他往后看去,旁边站着几个水手似乎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和此猥亵行为无关。于是伊莱转回头,没一会儿,又被摸了一把,他皱眉再次转身,还是无法分辨是谁在摸自己,不过即便知道了,也没办法当众指责对方吧,对一个男人来说,被调戏了简直太丢人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伊莱愣了下,“艾比?” 艾比径直路过他,走到一个水手身边,狠狠踩了对方一脚,水手嗷的痛呼一声,生气极了,推了艾比一把像是宣战。但在碰到艾比之后,水手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变,然后一脸晦气地说:“算了,我不打女人,真是个疯子。” 艾比拉起伊莱说,“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而且你喝醉了,我们该回去了。” 伊莱步履蹒跚地跟着艾比走了,一边走一边转头对洛克说:“洛克,再见。” 钻进停在路边的轿车,伊莱往后驾驶座上一坐,想到好玩的事似的笑个不停。 “你在笑什么?”艾比不解地问。 “他们居然把你当成女人了哈哈哈哈哈哈。”伊莱笑的要倒过去了。 艾比:“……” 伊莱:“女人哈哈哈哈哈。” 艾比翻了个白眼,启动车子,踩下油门,“把安全带系好,小蠢蛋。还有,我就是女人。” “别开玩笑了哈哈哈哈。”伊莱还在笑。 “不信你可以亲自摸一下,我不介意。”艾比不耐烦地说。 伊莱惯性地又笑了两声,接着停下来,打了个嗝儿,“……你是女人?” 艾比:“是的,我是女人。” 伊莱:“那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 艾比:“我也没说过我是男人啊。是你自己这么以为的。而且你也没问过我。” 伊莱呆呆地道歉:“对不起。”他回忆着,越想越糟糕,紧紧皱眉,“我的天呐,我只穿着背心和裤衩在你面前。” 艾比:“……” 先撇开伊莱发现艾比是女孩后觉得自己奇蠢无比的事情不提,在结束短暂的在环球公司出品的电影里打酱油戏份之后,伊莱驾车前往纽约,与《琪琪》的制片人米勒先生洽谈关于争取男主角的事宜。 米勒先生一见到伊莱便说:“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谢谢。”伊莱说,提到外貌这玩意儿,不得不说,自打从墨西哥州回来,他就迅速地白了回来,但他更希望皮肤能够黑点好更有男子汉气概。 “克莱特夫人和我提起过你。” 伊莱受宠若惊,“是吗?” “不过就算克莱特夫人没提起过你我当然也知道你。我看过你的电影表演,非常出色。”米勒先生说,“事实上,我也看过你当年出演的《漂亮朋友》。很高兴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会对我这百老汇的小歌舞剧感兴趣,但是你确定有时间参加表演吗?我是说派拉蒙那边……”米勒先生迟疑地问。 “我觉得应当没太大问题。”伊莱耸肩说,他们暂时不敢给我戏拍。 于是伊莱和詹宁斯先生说自己在空闲时间去演舞台剧时,詹宁斯先生大方地批准了,并和蔼地安慰伊莱说:“散散心也好。”双方就时间和报酬达成一致之后,伊莱顺利地在和《琪琪》的舞台剧合同上签下名字,并开始作准备了。 这是一出歌舞剧,伊莱必须得唱歌跳舞,他能唱能跳,但并说不上多好。伊莱在纽约又租了新公寓,默默地开始先练习起来。 米勒先生说伦敦那边奥黛丽已经出发,已漂流在海上,半个月后就会抵达美国。 奥黛丽乘坐的船到岸那边,伊莱和米勒先生一起去接人,伊莱一眼都没认出奥黛丽来,他看看米勒先生,米勒先生已经傻眼了,直接说:“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奥黛丽嘴唇嚅嗫说不出话来,脸臊的通红。 伊莱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奥黛丽瞪了他一眼,脸更红了。 坐上车之后,伊莱悄悄问她:“在船上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奥黛丽懊恼地说:“我吃了太多巧克力了。” 伊莱没忍住笑出声。 在训练奥黛丽之前米勒先生首先给她安排了一个减肥计划,要她在一个星期内把身材回复到一个月前在伦敦时纤瘦苗条的模样。然后奥黛丽还真的成功了,排练可以开始,第一天,伊莱蛮有自信地上去演了唱了两段,老师鼓起掌来:“像是麻雀。” 奥黛丽非常捧场地给好友鼓掌。 “……被猫咬到的麻雀。”老师补充说。 伊莱:“……”他瞬间便涨红了脸。 老师冷冷瞟了旁边的奥黛丽一眼,“你笑什么笑?你还不如他呢,他好歹还算是在唱,你那就是蚊子叫。” 第38章 chapter37 r37 后来有评论人这样写过关于奥黛丽和伊莱的关系:“我们不止一次在银幕上看到奥黛丽·赫本和伊莱·琼斯扮演情侣,奥黛丽出演了好几部以女主角为中心的作品,许多当红的男星并不乐意做陪衬的绿叶。但是伊莱不,他从不在意角色的大小,不是演员表第一位置的角色也并不能掩盖他的光芒。许多人都知道伊莱和奥黛丽在未成名前就已经是好朋友了。奥黛丽也坦然承认过,当年决意来到美国百老汇的勇气中的一部分也是来自好友伊莱的鼓励。并且他们也保持了一辈子美好的友谊,与爱情无关,他们像是兄妹般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可谁又能说这样不好呢?” 奥黛丽休息时真心实意地和伊莱说:“到异国他乡来工作,我其实也有点害怕。我听说由你出演男主角时,我想到我可以和你一起工作,便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你的汉森先生呢?他最后同意了?”伊莱问。 “他不得不同意,我太坚决了。我爱他,但我也得有自己的事业啊。”奥黛丽说,“我们将婚期推迟了。” “推迟到什么时候?”伊莱又问,“那我得给你准备结婚礼物了。” “不,还不知道……事实上,我成功试镜了一部新电影。这得感谢我之前合作过的迪金森导演,他将我推荐给威廉·惠勒导演,于是我得到了惠勒导演新电影的试镜机会,是一部爱情电影……” 还没等奥黛丽说完,伊莱就小声惊呼起来:“《罗马假日》!” 见到这样激动的伊莱,奥黛丽有点错愕,“是的……” 伊莱居然喋喋不休起来:“能帮我要一张格里高利·派克的签名吗?啊,上回在派对上我见到他了,他可真绅士,但我们没能多说几句话……” “格里高利·派克?”奥黛丽一头雾水,“已经决定了《罗马假日》的男主角是谁吗?” 伊莱捂了捂嘴巴,这才意识到自己思维又跳跃了,他记性是好,但也不是记得清所有详细的时间点的,真是闹笑话了。说实在的,假如他可以记住所有的事的话,他还不如去买彩票呢。于是伊莱赶紧补救说:“我也是派拉蒙的演员嘛,我知道一些□□消息,他们大概打算找格里高利·派克做男主角的。” “是吗?”奥黛丽有些遗憾地说,“我还在想,你也是派拉蒙公司的,或许我们又能在一块儿拍戏。” “我?”伊莱下意识地摇摇头。 “你很喜欢格里高利?”奥黛丽好奇地问,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冷静的伊莱像是个小男孩一样流露出这样天真的表现来。 “他是个踏实冷静、真诚正直的演员,一位真正的绅士。”伊莱说,单就《罗马假日》这部电影来说,最早的女主角人选并不是奥黛丽·赫本,而是伊丽莎白·泰勒,但是泰勒抽不出档期来接拍这部电影,于是惠勒导演转找了几个其他当红的女星,并未能得到合适人选,接着他决定是否该换个角度,找一个没有美国口音的欧洲的女演员,能更像公主,接着奥黛丽·赫本横空出世,但彼时她当然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女孩。在《罗马假日》上映之际,派克主动提出建议将奥黛丽·赫本的名字放在演员表的首位,他的经纪人劝他:“你不能这样做,你辛苦了那么多年,才能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首位。”而格里高利·派克回答:“应该这样做,不然才是让我自己出丑呢。这个女孩说不定可以凭此捧回奥斯卡小金人。” 当伊莱回过神,便瞧见奥黛丽憋笑着的古怪表情,“怎么了?” 奥黛丽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像个狂热的粉丝一样。” “我也是从青少年过来的啊。有什么不对吗?我也是个凡人。”伊莱说,尽管他现在已经亲身接触过了那么多旧时代的杰出演员,他的朋友有马龙·白兰度、蒙哥马利·克里夫特等等传奇演员,他可以坦然地交往,但是总有一个是不同的,是他崇拜的偶像,这个对象就是格里高利·派克了。 “我觉得你应该有很多机会可以接触你的偶像。”奥黛丽说。 “是的,没错,我已经遇见过他了。”说到这个伊莱就郁闷起来了,“在派对上,他讲了一个笑话,我太激动了以至于几乎是冲上前脱口而出说‘我听过这个故事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太不礼貌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和他搭话呢?我说那话的时候还是瘫着脸的,因为我没想好该笑还是该矜持些,大概还可能挺扭曲狰狞的。” 奥黛丽想象了下,笑得人都歪倒了,并鼓励伊莱说:“伊莱,你也是很有魅力很出色的男演员啦。” “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伊莱回答。 虽然他们俩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气氛总是快活愉悦的,但真的进行话剧排演时却不是如此,就是因为排练日日被骂得狗血淋头所以他们私底下总得说些有意思的事来缓解沉重的心情。要知道《琪琪》的导演胡勒先生以性格暴躁和缺乏耐心出名,他没有一日不发脾气的,奥黛丽被从头批评到脚,动作僵硬,台词不流畅,表演不够自然,挑剔每个可以挑剔的地方,好几次把奥黛丽骂的快要哭出来,伊莱也好不到哪去,可他在演唱方面的不足给拎出来抽尸无数次,刺激的他天天练到大晚上还被邻居投诉了。 胡勒导演整日里都是吹胡子瞪眼睛地讥讽说:“真是世风日下,真不知道你们是怎样当上演员的。”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吗?以为有张漂亮脸蛋就够当明星了?真是个笑话。你这是在跳舞吗?我还以为你被施展了石化的魔咒呢,僵硬的像岩石一样。” “天呐,这声音是怎么回事,简直像是一把锯子捅进我的耳朵里,太可怕了,我回去一定要做噩梦的。” 伊莱倒还好,他觉得这和他经历过的可怕的事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再说了,导演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只是说的夸张了些。但奥黛丽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她好几次被骂的掉眼泪,胡勒先生几次差点要开除奥黛丽,接着被大家劝回来,过几天又嚷嚷着要开除奥黛丽,再被大家劝回来,如此往复,一直到演出的前一天。 《琪琪》是一部以爱情为主题的喜剧电影,由克莱特夫人的同名中篇小说改编而来,故事讲述了巴黎一个叫野性未驯的小姑娘琪琪渐渐变成窈窕淑女的故事。她调皮任性、活泼可爱、无忧无虑,琪琪的祖母玛米塔希望她成为一个高贵贤淑的上流社会女性,天天给她进行培训,并没起到太大作用,而加斯东是个纨绔子弟,因为叔叔和琪琪的祖母玛米塔相识,所以时常去琪琪的祖母家做客,从小就认识这个野女孩,并且只有在和琪琪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格外感觉到快乐自由,可他并未意识到这个丑小鸭般的女孩对自己的特别,只一味地把她当成心爱的小妹妹一样没天没地地宠溺爱护…… 伊莱饰演加斯东,奥黛丽饰演琪琪。在首映之前,这部舞台剧便受到了许多注目,报纸很是热烈地报道这场即将上演的演出,并且报以极高的期待。 除了奥黛丽有如琪琪般一朝从丑小鸭变成天鹅的经历,伊莱也被媒体往加斯东身上套,之前的绯闻都被翻出来又被晒了一遍,大多数媒体人觉得他们俩还真的是非常适合角色的演员了,且光站在一块儿就显得如此赏心悦目。 而在距离首演还有三天的那一天,他们结束一天的排练,奥黛丽紧张的有点神经质地对伊莱说:“我能演好吗?我觉得我脑袋昏昏沉沉的,我一想到马上就是首演了,我就心跳个不停,唉,都快开始了,胡勒导演还一点都不认同我。” “他喜不喜欢你不顶事儿,观众们喜欢你就可以了,相信我,观众会爱你的。” “是吗?”奥黛丽还是很怀疑。 于是伊莱掏出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小熊软糖,“送你这个。你如果紧张的话,就对小熊说,它会帮你吸收掉那些坏情绪,然后吃掉它,一切烦恼就没有了。” 这把奥黛丽又逗笑了,她收下这份礼物,正要道谢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气势冲冲地窜到他们的身边,“奥黛丽!” 他们循声看去,便瞧见一身风尘仆仆的詹姆斯·汉森,奥黛丽的未婚夫。 奥黛丽见到他愣了下,像是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詹姆斯?真的是你?” 詹姆斯·汉森充满敌意地深深地看了伊莱一眼,才看向自己心爱的未婚妻,勉强地弯了下嘴角给了个笑脸,握住奥黛丽的手亲了亲手背,浓情蜜语地说:“是我,我的公主,你的首演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第39章 chapter38 r38 正式首演之前,《琪琪》在古老的费城核桃街剧院进行两周的试演,观众大多是剧评家等业内人士或者资深话剧爱好者,导演米勒和编剧露丝很看重这些专业者的评价,他们讲根据这些反馈对剧本进行最后的修改。观众的反应不算糟也不算热烈,但还是给予了各种报道,使得人们对此剧更加关注。 等到真的开始演出了,便要忙的脚不沾地了,在最后的休息日里,伊莱抽空参加了马龙的《*号街车》的庆功宴。这部电影由话剧改编而来的,除了女主角被换做费雯·丽,其余基本都是原班人马,票房和评价都大获成功。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有点让伊莱惊奇地是,威利也参加了这场宴会。最近太忙,他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威利了,上前去问好。 威利腼腆地笑笑,“是费雯丽小姐邀请我来的,马龙赠送了她我设计的珠宝。你知道我现在在蒂凡尼做实习珠宝设计师,然后费雯丽小姐让我为她量身打造一套新珠宝,喏,她正戴着呢。” 伊莱远远的看过去,费雯丽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她穿着一件绿白相间的鱼尾裙,佩戴着由白银、珍珠和绿宝石打造的珠宝,与她漂亮的绿眼睛相映成辉,显得风姿绰约,优雅迷人。在另个时空里这时候的她和她的丈夫劳伦斯·奥利弗都和马龙·白兰度不清不楚,但在这里,马龙似乎已修身养性,他虽然在电影里出演了一个暴力危险的渣男,但是在现实中,他居然没有因为和女人的丑闻登上新闻报纸过了。俨然转变成了浪子回头的形象。 在访谈时记者提到这个问题,他直接说:“我寻得了毕生挚爱,之前那个人差点和别人结婚,我才后悔莫及,但那个人现在还没有接受我,所以我仍在努力,希望能足够表现我的诚意和决心。” 在知情者看来,这几乎是明晃晃的表白了,伊莱不知道威利有没有看到这个报道。 伊莱和威利说了几句话,这时威利忽然说:“雷蒙德也来了。” 伊莱看过去,很快在人群中瞧见了雷蒙德,雷蒙德正在和马龙一起说话,伊莱蹙眉:“他们俩什么时候交情那么好了。” 雷蒙德发现伊莱在看自己,顿时不自在起来,低声说:“我不该在这里的。伊莱会不高兴的。” “兄弟,我就是为了给你们制造机会才特地请了伊莱来的,他最近确实很忙,我都那么不近人情的让他来了,你却要退缩?”马龙说。 雷蒙德哼了一声,看马龙春风满面的模样,没好气地说:“你是把威利给哄回来了。可我却又被伊莱羞辱了一顿。”雷蒙德心酸地说,“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了好了,别摆出这个样子来,一个大男人……”马龙撇了撇嘴,“我早就觉得你之前那偷偷摸摸的不像回事儿了。你那个充满怨气的清单也不对。那算什么?破罐子破摔吗?伊莱那几句话真的很糟吗?你说过你对他做过很过分的事,你觉得谁更过分。” “我。”雷蒙德毫不犹豫地说。 “那不就行了。他要打你左脸,你就把右脸送上去打。首先要端正认错态度。”马龙指点说。 “这样有用吗?”雷蒙德问。 马龙不负责地摊手,“各人的情况不同,我也不清楚,但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 雷蒙德这时也注意到了有谁在看着自己,他回望过去,瞧见伊莱,但伊莱很快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这算什么?”马龙鼓励他,“哥们,我告诉你,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脸。” 11月24日,《琪琪》在纽约富尔顿剧院举行首演,观众已开始陆续进场,从幕布外传来人群走动的声响,奥黛丽吓得发抖,饰演阿姨的奈斯比特夫人半抱着她安慰她,伊莱给她鼓劲:“冷静点,奥黛丽,没什么大不了的,按照你在试演上做的来做就好了。” 奈斯比特夫人也这样说:“是的,奥黛丽,他们会喜欢你的。” 奥黛丽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问伊莱:“你第一次正式上台的时候不紧张吗?” 伊莱回忆了一下,那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上辈子,二十一世纪,他还是个小宝宝,就已经出演广告了,他从小就生活在镁光灯下,对表演的热情大抵未还不知世就开始撒下种子了,如今已经深深扎根,无法自拔了。“我不记得了……面对的多了,以后自然会适应。来吧,相信自己,奥黛丽,你可以对小熊说的。” 伊莱刚往奥黛丽的方向接近两步,詹姆斯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一个箭步窜上来,挡在伊莱和奥黛丽的中间,不虞地看着伊莱,“谢谢你的好意了。” 伊莱尴尬地走开,远远地看着他们靠在一块儿说话,在心下想,大概以后还是得更注意一点。他其实并没有特别的意思的。 灯光黯下,演出开始。 伊莱一上台,不知怎么的,像是感受到某个特别的视线,他福至心灵般往台下的某个位置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银灰色西装的雷蒙德坐在观众席中前排中间显眼的位置,仿似一座矗立在黑色天幕下的礁石,看不出喜怒,但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好惹,像身置在湍急危险的漩涡旁边。 虽然最开始因为奥黛丽的紧张出现了一些小差错,但演出还算是顺利,台下时不时想起观众的掌声。演出进行到其中一幕,伊莱饰演的加斯东·拉夏里和前未婚妻相携出席沙龙,加斯东知道未婚妻出轨而闷闷不乐。 加斯东望着台下,抽着雪茄,百无聊赖地说: “今晚她如此兴奋,如此快活,打闹嬉笑。无所顾忌,温柔迷人,只对我毫不在意。” “是的,她对我毫不在意。” 往前方的台下看的伊莱与雷蒙德视线相接,他接着唱: “她的双眸闪烁光芒,足以照耀枫丹白露。她是多么活泼优雅,只对我毫不在意。” “是的,她对我毫不在意。” …… 演出结束,幕布落下,台下观众掌声如雷。 虽然在业内人士看来此次改编削弱了原著的内涵,使故事变得平庸流俗,但是作为一个爱情故事来说,还是很浪漫有趣的,且演员演出出色。 评论版这样说:“总的来说,这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奥黛丽·赫本小姐的表现笨拙却可爱,她并未经过专业表演训练,没有学习经历,只凭着天赋和本能在演出着,我们可以看到她像一只瞪羚一样在舞台上到处乱窜,却并不会招人讨厌,反倒很讨人喜欢。她本身就像琪琪,似乎也并不需要过多的演技矫饰。而同样需要夸奖的是伊莱·琼斯先生,这是他第一次出演喜剧,出演的角色也不再是那样讨人厌的了。他之前在连续两部怀尔德导演执导的黑色电影,挖掘出人性丑恶和缺点,塑造的人物形象让人看得咬牙痛恨,危险又迷人。这次的舞台剧则展现了他高亮的嗓音和演唱,已经游刃有余的演技。这部舞台剧毫无疑问的,是属于琪琪的,奥黛丽惹人喜爱,但当伊莱出现时,我们却也能看到他的光芒,大抵是因为奥黛丽此时演技还太生疏,她有时会处在一种惶然无措的状态中,伊莱却可以安抚引领她展现出出色的表演来。如果说奥黛丽在表演的森林中时一只调皮机灵的小羊,那伊莱就是娴熟稳重的牧羊人,他也并非表演专业出身,进入百老汇和好莱坞没有太久,平时低调沉默,并不魅力四射,也不爱上报纸头版,只有当你不小心注目在他身上时,才会发现他的光芒和才华并没有比别的年轻明星缺乏。” 八卦娱乐版则找到了许多不同的素材来吸引眼球:“这可真是一对可爱的舞台情侣。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否延伸到舞台上。谁都知道伊莱·琼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与讨人厌的怀尔德一起狠狠地跌了一脚,说不定就会和当年的葛洛丽亚·斯旺森一样一蹶不振,这也好笑,他成名的电影却像是在沉默地暗示了他后来的遭遇一般。但没想到他居然能再次狡猾地博得观众的喜好,并不是凭他自己,是托了可爱的赫本小姐的福。 赫本小姐像是一股清新的空气吹进这个沉闷的季节,叫人耳目一新。据我们的调查,赫本和琼斯早就多年前就已结识(如右图),甚至在赫本和她现在的未婚夫汉森先生之前,当然,对外他们声称只是朋友。可是,我们有消息称,两个月前,赫本居住的酒店有人跳楼自杀,正巧从她的窗前坠落,可怜的赫本小姐吓个不轻,为了安慰她,伊莱·琼斯深夜进入了赫本小姐的闺房,直到天亮才离开。 而在演出正式开始之后,我们发现每天都会有一个神秘人士在后台塞满一屋子的新鲜玫瑰花,在多方打探之后,这位神秘人士的真面目终于水落石出——竟然是我们许久未见的雷蒙德·爱德华兹先生。当年自从他和奥贝尔小姐解除婚约之后便像是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传言说他遇见真爱,收心养性,我们发现在他鲜少的新闻中,有一则两年前,关于他出席观看一场伦敦剧团的演出,令人惊异的,这场演出就有赫本小姐的出场。联系种种迹象,我们这位来自伦敦戏剧界,芭蕾舞演员出身的荷兰贵族女孩,可真是魅力无边,否则,她又怎么能一举从一个演技生硬默默无名的配角直接一跃成为主角呢?” “该死的,简直在乱说!”奥黛丽摔了报纸,气愤地说,“那天在酒店遇见事故的时候,明明不止有你在的,明明是奈斯比特夫人还有住在隔壁的尼文夫人一直在陪我,而且那本来就是凌晨时分,没多久就天亮了。” “他们应当去写小说。”伊莱想了想,也幸亏自己似乎有种透明气场,他上位的速度也跟坐火箭差不多,但新闻并不算太多,似乎就像当年莱利先生评价的一样,优秀,但是太无趣了。莱利先生指点过他,应当给自己的个性塑造更多的新闻点,“有些明星作为演员并不算出众,但人们就是爱看他的电影,为什么,因为个人魅力,只要看到这人出现在银幕上展现魅力就让观众心满意足、觉得值回票价了。” 不过伊莱太忙没空考虑这些。之前除了出演怀尔德导演的电影,他也有参加一些不出差错的演出,当是锤炼演技,并且将自己的日常生活填满,但除了在银幕上说话平日里便无甚声响了。 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奥黛丽,关于雷蒙德的玫瑰花这一点,伊莱也很苦恼。自打上次冷酷无情近乎羞辱的拒绝之后,他还以为雷蒙德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绝对不会再低声下气地作践自尊地讨好自己了,没想到雷蒙德还一直往后台送花,虽然并未署名。不仅如此,杰罗姆女士也还是一篇一篇地写文章夸伊莱。伊莱也不好意思退花,他总不能自己暴露自己和一个男人之间有不正当不体面的男男关系吧。这太丢人了,而且万一有点什么传出去,他在好莱坞的事业也得毁了。 奥黛丽自然也不承认这点,她的未婚夫汉森先生很介意,奥黛丽向他解释说:“不,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爱德华兹。” 伊莱不好吐露事情,只能旁敲侧击地帮忙解释:“是的,嗯……我稍微有点认识爱德华兹先生,他和奥黛丽从未见过面。真的。”不过在伊莱也看的出,汉森并不相信。当爱情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丁点风影都会让惊惶无安全者草木皆兵。 汉森也有公司事务要处理,他给未婚妻捧场,但没办法在纽约待太久,在最后要离开的这一天,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那是在演出结束之后,伊莱刚卸了妆,便听到外面有尖叫和喧哗声,他和助理艾比循声找过去,看到两个男人正扭打在一块儿,一个是汉森,一个是雷蒙德。 汉森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喊:“离我的人远点!你送多少花我就砸烂多少花!” “自作多情。”雷蒙德冷笑一声,本来还要说什么,却不经意瞥见赶来的伊莱,一个愣神,不幸被汉森一拳击中鼻子,流下鼻血来。他这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决斗”中,恼怒地随手用衣袖揩了一下,也给了汉森下巴一拳。 伊莱可不能在旁边就那么傻站着看着两个公子哥打架,他第一时间就上前去拉架了,但是汉森打红了眼睛,差点连伊莱一起揍了,“你管什么?我早看你不顺眼了。老是往奥黛丽身边凑,我知道你一直在挑拨我们。我知道你把她哄到美国来都是什么目的。混蛋!” 拳头好险地擦过伊莱的脸颊,他向后仰,差点没跌掉,他也有点恼了,“别乱说!” “操!你干什么呢!”雷蒙德气地揪起汉森的领子,高高举起拳头。 就在这时,伊莱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咔擦咔擦的拍照声响起,他心下咯噔一声,转头看到几个摄影师不知道怎么溜进后台进行拍摄,“你们还打什么打?要上报纸了!” 这时汉森就和雷蒙德统一了战线,立即分开一起去砸摄影师的相机。 但隔日照片还是出现在报纸上,登了头条,大意是三个男人为了奥黛丽·赫本而打架,配了张他们仨你抓我我推你十分扭曲生动的图,还有粗暴地砸相机的图。汉森和奥黛丽吵了一架坐飞机回了英国。伊莱也想把雷蒙德骂一顿,但是雷蒙德砸完相机就跑了。伊莱觉得雷蒙德这样丢人,决计不会好意思再来,没想到第二天他到了后台居然还是送来了一屋子的玫瑰花,鼻青脸肿地坐在老位置看表演。伊莱都气过头没脾气了。 奥黛丽苦恼地说,“你知不知道那个爱德华兹在发什么神经?他是干什么啊?我觉得他真的不是为了我。但我也弄不清白他到底是为了谁,也不向外界解释,我真是太冤枉了。” 伊莱沉默了下,底气不足地回答:“谁知道呢?” 在奥黛丽面前可以装不知情,但他不能再坐视事态就这样发展下去,他找了个机会在表演结束后,看着后巷里雷蒙德车还未开走,去敲了车窗。 玻璃缓缓地降下,露出雷蒙德冷冽而艳丽的侧脸,宝蓝色的眼珠,嘴角还有瘀伤,然后转过头,露出另一只金棕色的眼珠来,两只眼珠都看向伊莱,将车门打开,“进来说吧,省的被人拍到照片。” 伸手不打笑脸人,伊莱想了想,就坐进车厢,平静地说:“你能别再送花过来了吗?” 雷蒙德温和地快速地回答:“不行。” 伊莱被噎了一下,“我不需要你这样做,好吗?” 雷蒙德却说:“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曾经有过的关系的。” 伊莱无奈,接着说:“但这对奥黛丽也不好,你影响到她的声誉了。” 雷蒙德耸肩:“我可从没有说过那些花是送给那个女人的。”他酸溜溜地说,“怎么,你就这样关心她?她都快嫁人了。” 伊莱皱眉:“你别乱说。”伊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里面装着钱,递给雷蒙德,“还给你的,欠款的一部分。” 雷蒙德不接收,缄默了片刻,老实委屈地说:“我那封信就是乱写的,我太生气了。我难道真的要你还我的钱吗?” 伊莱气笑了:“你不能总是这样。爱德华兹先生,太无赖了。” 雷蒙德只作出认错的态度来:“我错了。我知道对现在的你来说,我做什么都是做的。你不允许我爱慕你,可我控制不了。你就别管我了,放任我这样吧。” “这只是因为我不答应你,所以你才特别在意而已。等我真的和你在一起了,你立即就会厌烦的。”伊莱冷冷地说。 听到这话不但没打击到雷蒙德,他反倒厚颜无耻地问:“你要试试吗?” “……”伊莱翻了个白眼,闭上嘴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真的拿雷蒙德没别的办法了,于是直接把装了钱的信封丢在车上,开门离开了。 “明天见,伊莱。”雷蒙德把脑袋探出车窗说,伊莱没有回答。 伊莱现在已经完全弄不懂雷蒙德是在做什么了。他甚至觉得还不如先前雷蒙德只在背后捣鼓呢,现在雷蒙德几乎每天都往他眼前凑,有空就来看演出,坐在最显眼的位置,有时伊莱去参加沙龙派对,雷蒙德也一声不响地出现,从一开始的碍眼膈应,到后来伊莱只当成视而不见。 在这次说话后的第二天,雷蒙德突然寄了一封信来,写满三张纸,伊莱以为是什么重要事情,拆开来看以后,发现这是封情书,文笔倒很真挚,只感动不了他。伊莱看完直接拿去烧掉了,却没想到从那之后雷蒙德开始风雨无阻地每天写一封信来,伊莱都草草扫一眼,然后销毁。 到后来,他都有些麻木了,毕竟那么忙,可没空整天在意雷蒙德的纠缠。 《琪琪》一气儿在百老汇上演了126场,要不是派拉蒙拿着当初的合约出面喊停,演出还会继续下去。当初派拉蒙影业并不看好《琪琪》这部舞台剧,觉得顶多演个两个月就了不起了。结果正式演出两个月后演出依然场场爆满座无虚席,墙壁上贴着巨大的彩色的彩色海报,上面是奥黛丽和伊莱的漂亮脸蛋,他们亲密的依偎在一块儿,俨然是甜蜜的一对。 詹宁斯先生完全没想到会是现在这局面。现在他有了个新的主意。 第40章 chapter39 r39 “导演原本属意加里·格兰特出演男主角,但是加里不是很愿意……导演劝说了很久也没能说动他。”詹宁斯先生停顿了下,隐晦地说,“他说他和赫本的年纪差太多了……” 但伊莱知道这话实际上是什么意思,不是年纪差太多,是不愿意作配,即使名义上是男主角,但这个故事的男主角无疑是一颗用来衬托月亮的星星。明星,这在旧时代是绝对的中心词汇,他们是好莱坞无数蝇营狗苟的工人们簇拥着的顶级阶层,在大制片厂时代,一部电影的关键不是故事,而是围绕着一个或者几个明星,根据他们的魅力特色而制造电影。谁都想成为中心,成为演员表上最上面的名字。伊莱想到这,忽然回过神——但是,这关我什么事? “上星期惠勒导演去看了你和赫本的舞台剧演出,他觉得你也是不错的人选,让我来问问你是否愿意出演《罗马假日》的男主角。” 伊莱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脑袋,他懵了一下,“我?” 詹宁斯点头,“是的。” “这不可能。”伊莱脱口而出,“男主演不是格里高利·派克吗?” 詹宁斯皱眉,“你怎么知道惠勒导演原本也想过接触格里高利?但算你幸运了,他先看到了你,觉得你还算不错。” 伊莱摸摸鼻子,“非常荣幸,但是我……我不会太年轻了吗?” 詹宁斯笑了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演员。就算私底下觉得自己不行,在别人的面前也该表现的自信一点啊。你也是提名过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演员了,你知道许多人花一辈子都还默默无闻吗?可你还觉得自己不值一提?再说了,这剧本本来就是喜剧,需要青春靓丽的偶像。那你是不愿意?也不想给一个寂寂无名的新人女演员做陪衬?我以为你和奥黛丽是好友。” “不,我并不介意这点。”伊莱赶紧说,“我觉得一个演员的出色与否并不是角色的重要性来衡量的,你前段时间给我安排的那些小角色我也都认真演了。” 提到之前差点让伊莱坐冷板凳的事,詹宁斯眉梢微微动了下,他托了托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手上把玩着一只钢笔,往后靠了靠,“好的,那就愿意了。我会转达给我惠勒导演,假如他有意愿,他会打电话给你的。” “说到这个。”詹宁斯先生手上正握着一支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伊莱,我们其实之前就讨论过了,你不能这样漫无目的地胡乱发展,没有规划。你得塑造你个人的特色,比如你的朋友马龙·白兰度,充满侵略性、野性、强壮,或者洛克·赫德森那样阳光俊朗的硬汉,你呢,你的特色是什么?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到——绅士?诚实?你似乎走不了这个路线,你被大众记住的前两个角色,一个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一个是利欲熏心草菅人命的记者。你的肩膀没赫德森宽阔,没有马龙那股桀骜不驯的味道,忧郁又比不上蒙哥马利。” “你现在的形象在我看来太高傲了,最受欢迎的人总不是个过于漂亮的人。不能完美无瑕,有些时候平凡一点反而是优势,可以被模仿,是和观众有一定距离但又可以接触的角色。你得再走下来一点。” 伊莱:“……我很抱歉,我并没有想让自己表现成这样。” 詹宁斯继续批评说:“你不寻欢作乐,不交一堆女朋友,不,是根本不谈恋爱,不拍戏不出门,拍完戏马上回家。是的,我们喜欢敬业的员工。你不觉得作为一个明星这真的……很没有职业修养吗?我想给你找点话题都找不出来。你这个人真的太无趣了。女孩们不会为你而疯狂,明白吗?好吧,我就说到这儿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伊莱默默地想:我不需要粉丝,我需要观众,我也不需要他们为我疯狂,我只希望当他们在电影海报上看到我的名字时便会觉得这是一部值得一看的电影。 1952年奥斯卡的提名名单出来,蒙迪凭借《郎心似铁》而马龙凭借电影《*号街车》都上了最佳男主角的备选名单里,这回没有伊莱的份。 在正式颁奖之前的一个休息日,他们几个狐朋狗友伊莱、威利、马龙、蒙哥马利难得聚头,一齐去野外垂钓。 马龙首先钓到一条鱼,非常得意,“我钓到了一条大鱼!” “不错。”伊莱夸奖说,“我们可以把它做成汤。” “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奥斯卡典礼上我也能钓到大鱼?”马龙乐观地说。 蒙哥马利挑了下眉,“我觉得你应该注意到这里还坐着另一个已经提名了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两次的人在。” 马龙哈哈笑,“得了吧,伙计,你现在顶多算是奥斯卡的男朋友,约会了两次,但还没有修成正果。” “愿意第二次约会的都是很有机会的,至少比一无所知的第一次要好啊。”蒙哥马利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反驳。 马龙转头问伊莱,“你觉得呢?伊莱,我们之中谁能先拿到最佳男主角?” 伊莱昂首挺胸、理直气壮、毫不犹豫地说:“我。” 马龙:“……” 蒙哥马利噗嗤笑出声。 “怎么了?”伊莱对马龙瞪了下眼睛,“不服气吗?我们之中我被提名时的年纪是最小的。当然,每个演员都觉得自己是最优秀,否则在这行业是做不下去的。” 马龙鄙夷地看着伊莱一眼,又去问威利,“你觉得呢?威利。” 他因为喊得稍响,吓跑了威利差点就要钓到的鱼,威利生气地板起脸,没好气地回答:“闭嘴!我的鱼都逃了。” 马龙立即就不敢再大声说话了。 伊莱提建议说:“要么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约定。比比我们谁先拿到最佳男主角。” 马龙立即接嘴说:“好主意,没有什么赌注吗?” 伊莱想了想:“赌什么呢?” 马龙说:“我原本想说赢的人就请喝酒,但是我们都知道伊莱家的冰箱里只有牛奶,除了宴会我们的好好先生从不喝酒,总不能请喝牛奶吧。” 蒙哥马利问:“那怎样呢?” 伊莱说:“这样吧,谁先拿到影帝,其他两个人就答应他的一个要求——不能是违背道德的。” 马龙点点头,非常有气势地说:“也不错,我已经想好了要叫你们俩做什么事了……” 他们在年轻时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做下了约定,此时他们是好莱坞的宠儿,最受追捧的新人男演员。每当有重大电影要角逐男主角人选时,他们就在相互约定比赛谁表现的更好最后能够得到工作,有时是伊莱,有时是马龙,有时是蒙迪,三人平分秋色,齐头并进,唯独遗憾的是,他们摘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桂冠却都已经不能说是年轻人了。 伊莱成为《罗马假日》的男主角,奥黛丽高兴地尖叫,“我们能一起去罗马了!” 伊莱则戏谑着恭敬地鞠了个躬,“是的,我的公主殿下。” 没过几天,派拉蒙就开始了宣传攻势,借着而今《琪琪》火热的势头,告诉观众派拉蒙的下一部电影的男女主角正是《琪琪》的男女主角,在《琪琪》的故事里,伊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少爷,而奥黛丽是卑微贫穷的平民女孩,但在《罗马假日》里,他们的身份被掉了个个儿,奥黛丽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而伊莱成为卑微贫穷的派遣记者。挺有趣的,不是吗?并且开始给他们炒作似有若无的绯闻,毕竟当他们站在一块儿的时候,谁都无法说这不是一对金童玉女。更多的关注,更多的票房。 只要有机会,派拉蒙就让他们成双参加活动。 连二月份的伊丽莎白·泰勒的生日宴会,伊莱也是同奥黛丽一起去参加的。但他们并未一直黏在一块儿,毕竟他们是朋友,不是真的情侣。 伊丽莎白穿着同她眼睛一个颜色的紫罗兰色裙子,缀满一身珠光宝气,容光焕发。她对奥黛丽倒显得挺亲切,可能是因为心情特别好,可能是因为奥黛丽这次也打扮的比较低调。 这样的宴会是这半年来紧张演出之中难得的放松,但伊莱很快发现雷蒙德,他并无愤怒,也不烦躁,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毕竟雷蒙德这样刷存在感的行为已经持续好一段时间,他已经麻木了。要说过分吧,雷蒙德又没有真的像个变态跟踪者一样,要说接受吧,伊莱也不是很能接受他这种刻意制造邂逅的方式,还日日发一封用打字机写的情书。 宴会中途,伊莱去洗手间出来,刚走到走廊半路,迎面就遇上了雷蒙德,他站了半步,考虑了一下是刚从左边过去,还是右边。 雷蒙德默默地侧身,让出路来。 伊莱走过去几步,然后转回头,“我可以接受总是巧合地遇见你。但是,你能别再写信给我了吗?” 雷蒙德愣了一下,刚准备说什么,忽然拉了伊莱一把进了旁边的房间。 伊莱踉跄了一下站稳,问:“你拉我做什么?” 雷蒙德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人来了。” “……所以说我们为什么要躲?”伊莱一边问一边环顾四下,发现他们进的是书房,这时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似乎马上就要推门而入。 没空讨论更多,等伊莱回过神来,他已经和雷蒙德一起躲到书架后面了。 “蒙迪,我今天真高兴。”首先是个女孩的声音,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你喝醉了,莉兹。”接着一个男人说,语气稍显无奈。 伊莱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确定两个声音的主人正是自己的两位好友——伊丽莎白和蒙哥马利。 伊丽莎白将手环在蒙哥马利的脖子上,柔情凝望着他,“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我决定告诉你,蒙迪,我爱你。” 蒙哥马利却显得有点僵硬,握住伊丽莎白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下来,轻声劝说,“你喝醉了,莉兹。” “我没喝醉!”伊丽莎白拔高声音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听壁脚绝非体面人士会干的正经事,伊莱有点心惊胆战的,等他回过神,发现雷蒙德还握着他的手。 伊莱瞪了他一眼,雷蒙德却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而外面的告白也还在继续—— 第41章 chapter40 r40 蒙哥马利尴尬但是依然保持风度,“你是个好女孩,莉兹。但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伊丽莎白不放弃地追问,“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莉兹,我喜欢你,可这是喜欢,不是爱,是对朋友的喜欢,而不是恋人。”蒙哥马利温柔也并不软弱地回答。 “既然你对我有好感,为什么不可以呢?”伊丽莎白疑惑了,她喝醉了酒,又说了那么害臊的告白,耳朵发烫,全身无力,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像盛着一捧星光,像是在眺望着一个美好的梦,谁忍心去打翻呢,“我爱你,蒙迪,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即使你没有我爱你那样多爱我也没有关系……和我在一起吧。” 蒙哥马利继续退后,“不,莉兹,我不想伤害你。我有我的原因,总之……这是不可能的。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 伊丽莎白倔强地说:“你必须和我说明白,否则我是不会放弃的。” 雷蒙德压低了声音在伊莱耳边说:“我们听到了不得了的事啊。” 伊莱用眼角对他翻了个白眼。 雷蒙德明白了:“你早就知道了?……你和你的朋友真是一样的无情,一点机会也不给。” 伊莱也靠到他耳边说:“别拿你自己和莉兹比,我对你连朋友的喜欢都没有。”他本来以为这样冷酷的话会刺伤雷蒙德,结果稍离开点发现雷蒙德像是害羞了似的红了脸颊耳朵和脖子,他的表情看上去仿似陶醉在甜蜜中,要冒出粉红泡泡似的,用嘴型说:你好久没离我这样近说话了。 伊莱已经无话可说了,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在被调戏……啊,爱情,爱情也是要有尊严的啊!这个人已经不要尊严了! 蒙哥马利无奈地长长叹气,“我只告诉你,莉兹,你是我的好朋友。你是个再好不过的女孩子了,可是,我不喜欢女人,这是上天决定的。” 伊丽莎白仿佛被雷劈中,呆立原地,“你这是什么意思?”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必这样说啊,假如我爆料出去了怎么办?那会毁了你名誉的。” “我没有骗你,莉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这次也没有。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也相信你,你会说出去吗?”蒙哥马利问。 伊丽莎白双目含泪,但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眼泪掉在纯白的羊毛地毯上,洇出一个个小圆圈的痕迹来,她闷声说,“你出去。” 蒙哥马利挪了挪脚尖,轻声回答:“我很抱歉,莉兹,我不想伤害你的。” 伊丽莎白说,“我不是……我只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伊莱听到关门的声音,然后伊丽莎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接着走向沙发—— 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伊莱皱眉看到雷蒙德,雷蒙德一副不害怕的样子。 他就算被发现也不会觉得尴尬吧,伊莱想,毕竟不是他的朋友。 伊莱没办法,只得站了起来。 伊丽莎白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捂住自己的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伊莱,“是我喝醉眼花了吗?” 伊莱摇头,“不,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在这里了。对不起。” 伊丽莎白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苍白惊惶地问:“那刚才我和蒙迪说的你都听见了?” 伊莱点点头。 伊丽莎白紧张极了,她恳求地望着伊莱说:“别把蒙迪喜欢男人的事情说出来。”她很不安,“蒙迪是你的朋友……”说话时并没有底气,在好莱坞能有几个真正的朋友呢?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往上爬。再说了,她也是通过蒙迪来认识伊莱的,可并不十分了解伊莱的为人。 伊莱想,伊丽莎白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让自己隐瞒她被拒绝了这样丢人的事,却是担心拒绝了自己的男人。她明明是那样骄傲的女孩。她是浑身带刺的玫瑰,但有颗柔软善良的心。 伊莱挽着她,“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蒙迪交朋友的眼光。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嗯,你被他拒绝的事情也会保守的。” 说到这,伊丽莎白终于记起来这件事了,她幽怨地看了伊莱一眼,自顾自走到酒柜前,拿了一瓶酒和两个玻璃杯出来,放在桌上,伊莱绅士地给她拉开椅子——背对沙发,——她一屁股坐下嘟着嘴埋怨说:“这真的是我有生以来最糟糕的生日了!” 伊莱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有那么多人爱你。” “可他们都不是蒙迪。”伊丽莎白说,她倒了两杯酒,“陪我喝。” 她毫不淑女地一连灌了几杯,伊莱默默地陪着,然后趴在桌子上小声哭泣起来。伊莱摸摸她的脑袋,“没事的,莉兹,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时他看到雷蒙德也从藏身处站了起来,对伊莱挤眉弄眼,不满地看着伊莱放在伊丽莎白脑袋上的手,伊莱瞪了他一眼,雷蒙德委屈地回望,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狗。 这时伊丽莎白突然抬起头,雷蒙德立即重新蹲回去躲着,伊丽莎白哽咽着说:“说不定我还是有机会的,你看,奥利弗以前还喜欢男人呢,还不是和费雯丽结婚了。他们过得挺幸福的。” “……”伊莱沉默了一下,“莉兹,你值得全心全意爱你的男人。” “蒙迪总会需要的,即使他不喜欢女人,但是为了他的事业,他得有人帮他,我愿意做这个人,他说不定哪一天看到了我的心意呢?”伊丽莎白抱着侥幸心理地说。 “这是不对的,莉兹,你不该这样看轻自己。你和他是那样好的朋友,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在世界上找到一个好朋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假如你们这样做了,别说是恋人,肯定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我明白的。”伊莱温和地劝说着。 伊丽莎白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我知道了……这不是我的错,只能说是上天注定。如果我是男孩子就好了,唉。” 伊莱笑起来,“傻姑娘。” 伊丽莎白喝醉了酒,头晕眼花,醉醺醺伏在桌上睡着了。 伊莱给她披了一条薄毯子。 雷蒙德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离开屋子。伊莱出门找到女仆,交代对方去照顾一下喝醉的伊丽莎白。 “别跟着我。”伊莱嫌弃地说。 “我没有烦你,只是也走这条路而已。”雷蒙德梗着脖子说。 伊莱想了下,下楼确实只有这条路,伊莱刚看了雷蒙德一眼,雷蒙德就像是被□□指着的兔子一样赶紧要蹦走,走两步,又回头小心翼翼观望自己。伊莱原本烦他的,但看到这也忍不住笑起来,又想起一件事来,对雷蒙德招招手,“我们需要谈谈,去外面。” 雷蒙德受宠若惊从善如流地又跑过去,跟着伊莱走,他心里有点激动和忐忑,想到刚才伊莱问自己的话,有点不太明白。 尽管奥黛丽已经打扮的很朴素低调,并让自己站在角落,但仍然有男人来与她搭讪,她自认为自己并不起眼。她想赶紧回到伊莱身边好拦一下这些烂桃花,毕竟她也是有未婚夫的人,但伊莱和朋友寒暄去了,她一转眼,就找不到伊莱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但奥黛丽一直注意着,她瞧见伊莱和一个男人一起从楼梯上走下来,两人并没有进大厅,而是转身从侧门去了花园。 奥黛丽提着裙子追上去,她不算很响地喊了一声伊莱的名字,可是呼唤被鼎沸的人声还有音乐给掩盖。 她走到门边,瞥见伊莱严肃的表情,心砰砰跳起来,赶紧躲到树后去,两个男人的对话顺着风飘进她的耳朵里—— 伊莱说:“别再总是寄那些麻烦的情书给我了。” 雷蒙德说:“我只寄了……” 伊莱说:“你每次都觉得自己做的并不过分,觉得就那么丁点的程度,这让我很困扰。” 雷蒙德说:“对不起,你之前和我说的,我都想过了,我是做错了。我很怕我再接触你会逼死你。” 伊莱冷笑一声:“我可没那么脆弱。” “好的,好的。”雷蒙德说,“所以我远远地看着你,你当时是我为了弥补对自己良心亏欠也好,放着我不管吧。这样做很自私,但我会保持好一定的距离的。假如你觉得现在的还不够,我可以再远一点,但我做不到完全离开,至少现在不行,伊莱。” 伊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雷蒙德这个样子,他是强硬的话说了又说,并没有作用,于是软下语气来,“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我不是……”他暂停了片刻,还是换了说话,“我不是以前的那个伊莱。” 雷蒙德沉默了片刻,“我知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伊莱。我回了一趟英国,拜访了哈金斯先生,我告诉他们我们分手了,而且你现在事业发展的不错,也没有再做什么嗯……不体面的事情。” 奥黛丽在大树后面惊讶的睁大眼睛,她提着裙子弯着腰蹑手蹑脚地离开重新从侧门回去大厅,走到半路又想,心想:伊莱他们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说这么隐秘的话呢?万一被别人听见了呢? 于是又走回去,再侧门边上徘徊着,探着脖子看有没有人接近,如果有人走过来,她就把人拦住。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烦躁和惆怅,又有点酸痛肿胀,让她不高兴地踢了下裙角——伊莱怎么会喜欢的男人呢? 黯淡的光隐约可以照见那两个人的模样,她看见了和伊莱说话的那个人的样子,立即就认出来了——是那个每天送花到剧院还和汉森打起来的男人。 她算是明白那些花到底是送给谁了。 第42章 chapter41 r41 伊莱发现自打从伊丽莎白的生日宴上回来,奥黛丽看自己的眼神就怪怪的,次数多了他浑身觉得不对劲,“发生了什么?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奥黛丽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想了想,又隐晦地说,“你可真有勇气。” 伊莱一头雾水,“什么?” 奥黛丽说:“没什么……我就想说,难怪你这样了解我的心情。” 伊莱想:那是因为我看过你的人物传记啊!但他当然不能说出来,“我们是朋友嘛。” “是的,我们是朋友。”奥黛丽坚定地说,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伊莱还是不太明白她是怎么了,可别人的秘密他也不好过分探究,于是以一个微笑画上含糊的句点。 1952年3底。尽管《金粉世界》的舞台剧依然场场座无虚席热度不褪,但是按照和派拉蒙的约定,米勒先生不得不喊停演出,把两只漂亮“小鸟”放出自己的笼子,再装进派拉蒙的笼子里。当然,为了达成协议,派拉蒙也付出了足够诚意的代价。 在舞台剧开始之前他们谁都没想到会这样受欢迎,以至于奥黛丽的婚期一拖再拖,而此时暂时结束到《罗马假日》的开拍日之间的时间太短,也不够举办一个像样的婚礼。但这能让他们稍微休息一小段时间,奥黛丽隔日就飞回英国和未婚夫汉森共度假期,伊莱回家休息,低调有如隐居,像个老年人似的悠闲自在。 今年3月20日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伊莱并没有参加,地点还是雷电华潘太及斯剧院。他收听了广播,最佳男主角是亨弗莱·鲍嘉,现年五十三岁,第三次提名最佳男主角,第二次成功捧回小金人。马龙和蒙哥马利这次一起止步于最佳男主角提名。 马龙那个并不把奥斯卡放在眼里狂妄自大的家伙估计无所谓,蒙迪肯定又被伤一次,他因为脸蛋漂亮一直被当做偶像派,比谁都追求对自身演技的认可。 但事实上,宴会进行到一半马龙就迫不及待地回家了,他在楼下把车停好,抬头看到透过窗户散发出的温暖光雾,心一点点软下来,对着后视镜整理一下头发和鬓角,然后闻闻身上有没有难闻的酒味,接着酝酿了一下,眼神看上去忧郁难过,完全是一幅失意人的模样。 接着他回到公寓,一打开门就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威利,也穿着一身正装,剪裁贴身,显得腰细腿长,威利说:“我听到你回来的脚步声了,想来给你开门。” “你怎么穿了礼服?”虽然马龙知道是为什么,但他想听威利亲口对他说。 威利腼腆地回答:“因为有你啊。” 马龙心满意足,但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是伤心的样子,趁机一把把威利抱住,埋在他的颈间,说:“但我没拿到最佳男主角。威利。” 威利回抱着他,抚摸着他的脊背,“以后还有机会的,在我心里你是最出色的。” 这简直是表白啊!马龙脸都红色,老实人不经意地说出这样情话才最让人心旌荡漾了!他都听见自己和威利紧贴的胸脯里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他放开拥抱,抓着威利的肩膀,凝望着威利,“那你今天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威利从来都无法拒绝马龙这样的眼神,像只狗狗,他以前经常这样看着自己,在爸妈吵架的时候跑出来,一个人在院子里转圈。尽管嗅到了几分不太对劲的气息,但威利还是心软下来点了点头,“我会陪着你的。” 威利现在有点不太弄得请马龙了,他变了太多,不再出去乱搞,帮他介绍各种工作机会,威利对自己的手艺也有自信,可没有那些名流明星的追捧,他的事业也不可能发展得这样快。 马龙重新把他拥入怀中,在原地打着转儿,长期以来的付出终于看到了回报的希望的曙光,威利对他来说是一块甜蜜的蛋糕,他无时无刻不想将他一口吞下,但临到要下口的时候却又舍不得这样匆忙,他对那么多人说过“我爱你”,却不敢对威利说,他能轻率地和陌生人上床,却连亲威利一下也要鼓足二十多年的勇气。 日子还长着呢,马龙闻闻威利身上水果香波的味道悠然地想着。 另一边伊丽莎白正在和伊莱打电话:“我该怎么办?蒙迪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他都是第二次落选了。” “那你就安慰他啊。”伊莱无法理解地说。 “我安慰了,至少现在我还喜欢他,无论怎样掩饰也还是会表露出来。这样可真尴尬。”伊丽莎白说,又愤懑地说,“唉,他明明演的那样好。他们就是瞧着他年轻轻视他。” 伊莱说:“蒙迪能拿到影帝的,我们得一直支持他。他的性格太忧郁了。而且我敢说,迟迟早早有一天你也能拿到影后的。” 伊丽莎白听着这话把自己都逗笑了,“哈哈,你这话说的真有趣,就我?嗯,我自己都想象不出来。” 自从今年伊丽莎白的生日宴会之后,因为那个秘密的联系,伊莱和莉兹变得亲近起来,莉兹也时常找他商量恋爱事宜,伊莱俨然成了专业爱情顾问……等等,为什么要用“也”? 四月中他就会前往罗马,在这时候,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拜访了伊莱。 那是极平常的一天,伊莱天蒙蒙亮就起来做锻炼,跑了两圈回来,一身是汗,去冲了个澡。换上背心衬衫,灰色条纹吊袜和长裤,一群小鸟落在他的院子,他将早餐吃剩的面包屑洒在窗下,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 “伊莱。” 伊莱听见有谁在喊他的名字,抬起头,便看到站在铁篱笆外的男人,灰色风衣。对方瞧见伊莱伊莱发现了自己,眼眶瞬时就湿润了,他摘下软毡帽,露出一个让人心酸的微笑,“伊莱,是我,修。” 伊莱眨了眨眼睛,那个身影依然在窗外,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我去开门!”他激动难遏地说,赶快去开了门,等在那儿,过了片刻,哥哥才出现在拐角,看到他停驻脚步片刻,接着小步跑过来,给了伊莱一个久违的拥抱。 伊莱打量着哥哥,修和伊莱长得五六分像,脸蛋没有伊莱精致漂亮,棕色头发棕色眼睛,比伊莱稍高一点。伊莱现在在美国混生活久了,少了英国味道,但修还是个典型的英俊的英伦美男子。 “我可真想念你,伊莱。我的弟弟。”修真挚地说,“终于见到你了,看到你现在还这样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终于放心了。” 伊莱哽咽着说,“我也是,哥哥。我也想念你们。我写信回去了,可你们都没有回复我。” 修愣了一下,“信?我没有收到过……我一直想要找你,可并不知道你在哪,前段时间雷蒙德上门,才从他那打听到的。你可不知道他被爸爸……”他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伊莱:“嗯?” 修继续说:“那个混蛋来赔礼道歉,被爸爸赶出去了。” 伊莱哦了一声,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们坐下来慢慢说。 修说:“我是特地找了个来美国出差的机会,才能来找你。爸爸不知道我特地来找你的。” 伊莱失落地点点头:“他还没原谅我吗?” “他听说你不再男人厮混以后应当已经心软,但又知道你还在当演员就不高兴了,他依然觉得这很不体面。”修看到伊莱沮丧的模样,温声安慰弟弟,“我看过你演出的那些电影了,演的非常好,要不是我确定知道那就是我的弟弟,不然我还以为那只是和我弟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哩。其实爸爸嘴上不说,我知道他背着大家让管家给他买电影票一个人偷偷去看了,他没说喜欢,但看完回来也没有大发雷霆。” 家人的鼓励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让伊莱高兴,他平时听到别人的夸奖都很谦虚澹然,但被哥哥这样一夸,他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弯起来,“谢谢,接下去下个月我还要到欧洲去拍电影。” 修皱了皱眉,“是的,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和赫本小姐要去罗马拍电影。那儿最近可不安全,你得小心些,你现在缺钱吗?不然我给你也可以,请几个专业点的保镖。” 伊莱点头,又带哥哥去自己最喜欢的餐馆吃饭,晚上去看表演,晚上也睡在一起说话。伊莱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离开好多年了。 “雷蒙德真是个混蛋,要不是他,你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即使过去那么久,提到雷蒙德,修还是咬牙切齿愤恨难平,毕竟雷蒙德和他是好友,他以前关照过的学弟,他是信任雷蒙德,所以才特地拜托了雷蒙德照顾伊莱,结果却把他心爱的弟弟给拐跑了。 伊莱并不替雷蒙德说话,“明明分手了,他现在还时不时地骚扰我,每天都写一封信过来,也不是手写,署名r·e,都不知道是不是他亲手打的。” “他还缠着你?他不是说……”修生气起来,他担保说,“你不用管了,我会去教训他的!这也是我,算他好运了,换你大姐,绝对要拿枪去戳他脑袋。” 伊莱叹了口气:“算了,他迟早会放弃的……反正我也不会回应他。他也是做了点好事的,至少让你找到了我。这是这几年来我最开心的一天了。” 他们一直说着话,从近况说到以前小时候的事,慢慢地沉入梦乡。 修待了三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没过几天,伊莱也启程去罗马,开始新电影《罗马假日》的拍摄。 第43章 chapter4243 r42 1952年罗马的夏天异常炎热,伊莱开着窗户昏昏入睡,半夜被枪声被吵醒,他到窗边去看,大抵位置离他们的酒店还是有点远,并未窥见踪影,外面依然一片深夜的静谧,没有人大惊小怪。 翌日打听了下,是意大利旧党和新党的街头冲突。“战争不是都结束了吗?” “哪有那样快。”奥黛丽正在对着镜子补妆,她看看上方,“嗯,好像也没过去太久,战争似乎还是昨天的事。”她穿着衬衫长裙,宽腰带把腰肢束的盈盈一握,整个人纤细清新的像是风中的花芽。 伊莱点点头,他已听从了哥哥的意见,请了一个保镖。退伍军人,足有两米多高,背影看过去,像只巨熊一般。 这回演的是公主的爱情故事,服装当然不容轻视。戏服设计师是伊迪丝·赫德,现任派拉蒙戏服部门主管,这又是一个了不得的女人,手上已捧有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的小金人,以后还会拿到更多,她是获得奥斯卡奖最多的女人。 作为拖欠房租三月的派遣记者,男主角在戏里面当然用不着跟走时装秀一样换衣服。大多数时候伊迪丝都在和奥黛丽进行讨论。 有回伊莱远远听见他们说话,伊迪丝说:“像你这样又瘦又高的身材也不错,衣服好往上套。那你也太瘦了,一点胸都没有。” 奥黛丽毫不介意,她并不以此自卑,“上帝没给我创造胸,但他创造了棉花呀。” 总而言之,这回剧组的拍摄非常顺利,迥异于严苛挑剔的胡勒导演,惠勒导演非常温和耐心,大多数时候奥黛丽也只要把自己的端庄和可爱表现出来就好了,而伊莱也很舒心,之前的黑色电影里的角色性格和他本身截然不同,需要琢磨研究和爆发力,或者琪琪的男主角,需要演唱,而《罗马假日》的乔·布莱斯,一位善良的绅士,是迄今为止和他本身最像的角色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上映以后人们看了会不会想起他以前在电影里残酷可怕的形象来。 大家像是度假一样地拍着戏,这是伊莱最愉快的一次经历了——如果天气能再稍微凉爽点就好了——他还拍了许多相片,往家里寄,他敢确定自己之前的信并未填错地址,哥哥猜测是爸爸让管家偷偷收了起来。 大多数时候奥黛丽也很开心,但伊莱能看出来,每次她的未婚夫汉森辛辛苦苦地从工作中抽出时间来陪伴她时,反倒使她不自在。伊莱很快没时间这样说奥黛丽了,因为雷蒙德也突然冒出来,又带着那条从他手上抢去的小狗,这狗看上去比上次见到那会儿圆润了许多。 “你疯了吗?来这做什么?”伊莱对他说。 雷蒙德指指自己身上并不起眼的衣服,“我来旅游。再说了,我本来只是挤在围观群众里面偷看两眼,不打算和你打招呼的。我就想看看你,好几个月了……是你把我揪出来的。” 伊莱摇了摇头,也有点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好吧,祝你玩得开心。” 奥黛丽默默地在远处看着他们,心想:啊,他们果然是一对。爱德华兹先生看起来很爱伊莱的样子,他还特地从美国过来吗?可我听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啊。 等到伊莱走回去的时候,她就说:“那不是爱德华兹先生吗?” 伊莱无奈地回答:“是他。” 奥黛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越过伊莱探着脖子看,“他还挺英俊的啊……”两个男人凑在一块时,假如他们都长得英俊,那么起码是很赏心悦目的。 伊莱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他想起以前雷蒙德给自己送花却被媒体误解成是喜欢奥黛丽的事情,说不定奥黛丽会以为雷蒙德是来看她的,他赶紧板起脸说:“不,他可不是个好男人。” 奥黛丽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伊莱总觉得哪里不对。 谁知道居然真的有记者发现了,拍摄下伊莱和雷蒙德在路边说话的照片,图配新闻是,雷蒙德为追求奥黛丽赶赴罗马,趁其未婚夫不在探班,但是被情敌伊莱拦下。 更不幸的是,他们还住在一个酒店,雷蒙德无辜地表示:“这不能怪我,旅游旺季很难订旅馆的,就那么几家旅馆,太糟糕也不能住吧,我已经特地选了另一层的房间了。” 酒店也不是伊莱开的,他总不能把雷蒙德赶出去吧,每天回酒店休息的时候伊莱都能看到雷蒙德和小狗在大厅,每天都有不同的美女逗小狗和雷蒙德搭讪,他们偶尔会对视一眼。安静地出现,过几天,又安静地消失,隔一段时间再出现,久的时候待七八天,短的时候待一天就不见了。 八月的一天早晨,伊莱在报纸上读到奥黛丽的婚讯新闻。她和未婚夫将在九月电影拍摄结束后一周在伦敦举办婚礼。 到剧场的时候,奥黛丽已经收到了一堆花和礼物,派拉蒙公司也表示祝贺,赠送了大量礼品,《罗马假日》里所有她穿戴过的衣服和装饰品都打包作为新婚礼物。奥黛丽一头雾水,她确实是打算结婚,但为什么大家这时候来祝贺她?直到她看到报纸,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糟糕。 作为新娘,她居然是全世界最后才知道自己的婚期的人。这太荒谬了。 她还不能发脾气,否则就要给人看笑话了。 “他这样做太卑鄙了。”奥黛丽*地说,“我只能和你说,伊莱,你知道我们以前的事。他一直以来就不怎么尊重我,这回尤甚。” 伊莱想了想,“你该和汉森好好谈谈。作为你的朋友,我只希望你能够遵从自己的心意做决定,我会支持你的。” 也许奥黛丽会像原本历史的轨迹一样拒绝,也许她会接受,谁知道呢?反正她不会成为自己的新娘。 傍晚,华灯初上,伊莱回到酒店,今天雷蒙德也在。 他站在门口那看了雷蒙德一会儿,大抵是因为在异国他乡太过无聊,鬼使神差的,伊莱居然坐到了雷蒙德的对面,“你看到那个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雷蒙德以为伊莱会像往常一样无视自己,导致伊莱突然和他说话他都有点语无伦次起来,“哦,你说赫本小姐的婚礼吗?哦,那个我看到了。怎么了吗?” 伊莱耸肩,“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些事。那是汉森单方面决定的婚礼,赫本是最后知道的,她生气了。” 雷蒙德猜测地说:“或许是因为之前记者乱写的那个新闻刺激到他了?就那个你、我都喜欢赫本的新闻,写的像小说一样……”他啧啧两声,为记者的想象力惊叹不已。 伊莱疲怠地靠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雷蒙德,看的雷蒙德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才轻声说:“我觉得你和汉森都挺像的,不管别人意愿,就做自己想做的。他自顾自地宣布婚礼,你自顾自地出现离开。” 雷蒙德:“……”他该早点想到伊莱主动说话绝对不是夸他的!他沉默了一下,也不觉得害羞,他早就不要脸皮了,“汉森这样做是不对,可是这应当是他太在意赫本了,他害怕失去赫本,所以才这样做的。” “就算冠以爱的名义,这也是不尊重啊。” 雷蒙德在心里叹气,伊莱真是在意这一点,可他能怎样做呢?他决定等待,这是马龙教他的,马龙一直给威利事业上的帮助,他们就自然而然的和好了。但他也无法确定等到伊莱事业越来越成功之后,是会更加不搭理自己,还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是做错了。”雷蒙德附和说,他诚恳地说,“我知道只要有我在,你就会觉得不舒服的,我只在你出现在公众面前时才看你,我不会再打搅你私下的生活,即使这样你也觉得咄咄逼人的话,那我会再进行改正。我发誓我以后不主动打搅你。” 几乎是卑微的了。又像是情话。伊莱听得坐立不安,他想了想,虽然说给自己带来了困扰,但羞辱了雷蒙德好几次,他也没办法一次又一次说出刻薄伤人的话,伊莱觉得自己就像一次次打在棉花上。 第二天拍摄结束回来的时候,雷蒙德有点着急地找上伊莱:“请你帮我。” 伊莱默默地想,这人每次一发誓就火速食言,是一种特异功能吗? “我的小狗不见了,我原本在找他,但是纽约那边来了电话,我母亲急病,我得赶快回去,如果可以请帮我找一下小狗……”雷蒙德说,“不行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不是在强迫你。我另想办法。” 伊莱想了下,答应了。看在小狗的面子上。 r43 雷蒙德乘车前往机场。 伊莱在酒店大厅踱了两步,思忖着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罗马该怎么找一只小狗,万一上新闻了呢?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汪汪的叫声,伊莱循声看去,就瞧见奥黛丽高高兴兴地抱着一只棕色卷毛泰迪狗走进来。 伊莱:“……” 那只泰迪可爱地蜷缩在奥黛丽的怀里,一进大厅,忽的挣扎起来,奥黛丽把他放到地上,他就一溜小跑地跑到伊莱脚边,摇着尾巴汪汪叫起来。 奥黛丽好奇地问:“我在路边捡到的这只小狗,她看起来很喜欢你。” 伊莱把小狗抱起来,小狗舔了舔他的手,“是‘他’。这是个男孩子。” 很快,伊莱发现照顾一只小狗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一只泰迪狗。他不知道这只小狗在雷蒙德手下是不是这个德行,反正在他屋子里的时候到处……咳咳……发/情。 伊莱坐在沙发上读剧本,起先还没注意,只感觉到小狗扒上他的脚了,过了会儿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低头一看,小狗正对着他的脚不停的耸屁股。被伊莱抓到现行也毫不羞耻,用纯洁的黑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伊莱。 其实这狗是雷蒙德变身的?伊莱不禁吐槽。果然是雷蒙德养的狗,狗肖主人形。 雷蒙德临走时没有说过这狗叫什么……伊莱想了想,突然心生恶意,“雷蒙德。” 小狗居然真的像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样回应起来:“汪汪。” “哈哈。”伊莱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回过神,觉得自己的行为又幼稚又低级,但莫名地心情舒畅了许多,“嗯,在我这你就叫‘雷蒙德’了……别抱着我脚。” 伊莱有时把狗狗留在酒店房间,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当他回来就会面对一个像是飓风过境一般遍地狼藉的空间,于是他只好把小狗带上,幸好他之前为了保护自己请了个保镖,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给他看狗。 这天天气格外炎热,石板路烫的热度都可以融化鞋底,阳光炽烈的让人睁不开安静。伊莱和奥黛丽都在剧组搭的遮阳伞下休息,喝着艾比给他准备的加冰橘子汽水。被一大群人顶着烈日围观拍电影,不远处有一座石桥,是他们等一会儿要取景拍摄的地方。 差不多布置好了之后,工作人员来通知伊莱就位,伊莱站起来走出伞荫,小狗突然从地上蹿起追上来咬住他的裤脚不放他走,疯了一样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伊莱把他弄开,放在地上,没走几步,又被小狗给缠住,被挡着路。 没有办法,伊莱只好把他放到保镖手里,“看好他。” 保镖瓮声瓮气地回答:“好的,先生。”他紧紧抓着这只小狗,小狗叫的更厉害了,扭动着挣扎起来。 伊莱又交代:“但也稍微温柔一点,不要弄死他了。” “你这只狗可真麻烦,就别总是带过来了。”工作人员说。 “把他一个人留在酒店房间才是噩梦啊。不过他平时还是挺乖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伊莱纳闷地说。 他走到桥边,忽的听见背后穿来嗷的一声喊叫,然后感觉到有什么勾住他的裤脚似的把他往后一拉,接着是刺啦的裂帛声,然后他低下头,就发现自己的裤子破了。伊莱皱起眉,有点生气了,冷冷地看了小狗一眼,“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狗顿时耷拉下耳朵,伏在地上,嘤嘤两声,装起无辜来。 “做坏事也和你主人一个德性。”伊莱恨恨地说,没办法,只得回去换裤子。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艾比在心里想,嘴上说,“没关系,我们去换条裤子吧。” 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欺负一条小狗吧。伊莱只得往回走。 结果小狗又从他手里跑走了,伊莱看着他继续往前跑,又咬住了另一个要上桥的人的裤脚。 艾比眯着眼睛说:“说不定是在阻止你上桥吧。” 伊莱担忧起来,但还是和导演说:“虽然我知道这样说很荒谬,但是,要么,我们好好检查一下这座桥吧。我总觉得可能有危险,您知道现在局势并不稳定。前些日子我们还遇见了街头冲突。” 他换好裤子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白着脸冷汗涔涔地过来通知:“我们在桥下发现了一捆炸弹,今天的拍摄得换地点了。” 伊莱听了也很吃惊,他从保镖怀里把小狗抱过来,小狗摇摇尾巴汪汪叫。 “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你和你主人不一样,是个好孩子。”伊莱诚恳地道歉。 艾比:“……” 第二天风闻此事的汉森就急匆匆从伦敦赶来安慰自己可怜的未婚妻,这对已宣布婚讯的新人站在一块儿,大家又免不了祝福一番。 伊莱看得出奥黛丽并不怎么高兴,但还是微笑着大方得体地表达了感谢。 这天得拍摄到了凌晨三点才结束,伊莱累极了,回到酒店洗了个澡,刚换上浴袍出来准备睡觉,就听到自己的门被啪啪啪拍响,造访者似乎心情不太好,伊莱在房间里问:“是谁?” “是我,詹姆斯·汉森。”外面的人说。 这么晚找我做什么?伊莱刚打开门还没说话,迎面而来就是一拳,他运气不好,被击中了颧骨,踉跄了两步,“你干什么?” 汉森还要继续打他,伊莱这时反应过来了,伸手就接住了对方的手臂,牢牢抓住,“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哪招惹你了?” “你该为你说过的话后悔!”汉森气愤地说。 “汉森!你疯了吗?”门外又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伊莱看到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奥黛丽。 “我没疯,是你说的,都是他给你出主意,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好心!”汉森咬牙切齿。 奥黛丽看到已经有人探头来看了,她赶紧压低声音,“别打了,你们又想再上一次报纸吗?” 汉森:“又不是没上过!” 伊莱:“我可没做错。” 奥黛丽赶紧关上门,她急的跺脚,“汉森,你真的想错了,伊莱是劝过我,但是他不喜欢我的,他有恋人了!” 汉森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他就是居心不良,每次你在我面前总说他的好,我早就想揍他了。” 奥黛丽焦躁的口不择言,“他就算现在没有恋人也不会喜欢我的,他喜欢男人!”说完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汉森愣住了:“什么?” 伊莱也愣住了:“你从哪知道的?”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奥黛丽懊恼极了,“对不起,我又说漏嘴了。”她非常非常抱歉地对伊莱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汉森揪住伊莱的领子:“你真的喜欢男人?”怒意瞬间烟消云散。 伊莱翻了个白眼,摇头说:“不,我不是。” 奥黛丽扭着衣角,“……嗯,是的,刚才是我说错了。” 汉森反倒相信了伊莱的话。 奥黛丽走到他们中间,昂首挺胸地直面自己的未婚夫,“从头到尾都和伊莱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汉森。” 汉森僵硬地说:“你会后悔的,奥黛丽。”他看了一眼伊莱,“别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事。”说完拉着奥黛丽的手腕又匆匆离开了伊莱的房间。 伊莱摸着自己被打中的脸颊,看着门被打开再砰的关上,又震惊又愠怒又茫然,脑子有点懵。 剧组不少人昨晚都被吵醒,知道奥黛丽和汉森吵了一架,第二天汉森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回了伦敦。 今天拍的也是夜场,是乔送安妮公主回去,在汽车里道别的情节。 伊莱看奥黛丽神色不振的模样,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奥黛丽微笑了下,“不用担心我。你的伤没关系吗?” “就是有点淤青,上了点妆就盖掉了。”伊莱指指自己被打伤的地方,化过妆之后就看不出来了。 奥黛丽说:“我们分手了,回去之后我就会宣布解除婚约。” 伊莱:“……我很抱歉。”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男人?我并不是……” 奥黛丽打断伊莱的话,用慈蔼包容的目光望着他,“没关系的,伊莱,我并不反对这个,我是你的好朋友,无论你喜欢什么我都支持你。” 伊莱:“……” 第44章 chapter44 r44 他们坐在片场里,周围都是像蜜蜂一样忙碌地穿梭来去的工作人员,反倒不用怕人偷听,只需要说的稍微轻一点就好了。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觉得这应该是个误会。”伊莱辩解说。 奥黛丽抿了抿嘴巴,“好吧,这是我的错。在泰勒小姐的生日宴上,我本来想找你说话,可你没听见我喊你,于是我跟上去,发现你和一位先生——就是那位雷蒙德·爱德华兹——在说话,他在说你们之前交往过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我听到之后就马上走开了。” 伊莱怔忡片刻,沉默下来,没办法继续否认了,但也不想承认。他看看奥黛丽的眼睛,知道自己不应该再隐瞒下去,“是的,我和男人有过交往经历。” 这事使他们俩之间的氛围都变得沉重阴霾起来,却恰好符合了今晚这场戏拍摄的要求。《罗马假日》讲诉的是公主安妮访问意大利罗马期间,因受够了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在某日夜里逃离出去,结果之前注射的镇静剂发作在街头睡着,被好心的记者乔捡到并收留。接着乔发现了这个女孩是自己要采访的安妮公主,为了用独家新闻换取五千稿酬,他陪伴公主尽情游玩。在相处的过程中,他们相互心生情愫,然而身份的天壤之别使得这一段短暂而浪漫的爱情注定不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故事接近最后,乔送安妮回圆形剧场,在大门附近的一条阴暗的小巷口停下,安妮公主和乔坐在轿车前排并肩坐着,一言不发—— 场记板敲下: “开始!” 这样实在不敬业,可奥黛丽没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奥黛丽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或许是伊莱当初给她出主意的时候,又或者是伊莱看到那些花篮时的神情,抑或是他这些年从没有和女人恋爱的生活状态,当原因是伊莱喜欢男人,之前那些微妙的不对劲的地方都得到了解释。可她莫名心情有些低落起来。 乔(伊莱)有点苦涩地开口:“是这里吧。” 安妮公主(奥黛丽)望着窗外:“是的。我现在得离开你了。” 乔迟缓地点了点头。 惠勒导演本来还有点担心会这段高/潮情节会不顺利,倒没想到两位演员都迅速了进入了悲伤的神情中。用脸部表情的细微变化还推动感情的升温,赫本并未正式学习过演员,他曾见过她在舞台剧中的表演,活泼可爱有余,但是哭戏演的不够自然。 接下来安妮公主会是寂寞、不舍但是坚强地忍住泪水的表情—— 好,他看到奥黛丽的眼眶红了,眼睛开始湿润,非常好…… 伊莱今天状态也意外的不错,要知道,他以前感情戏的表演多多少少都有被评论界诟病,说他七窍唯缺爱情一窍。但在《罗马假日》中表现的却不错,几乎真的像是被情不自禁地吸引但是又不得不隐忍不发,他似乎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奥黛丽觉得自己是在麻木地念着台词,她的意识处于一种奇妙的混沌模糊的状态,她一忽儿觉得自己是奥黛丽,一忽儿又觉得自己是在和恋人诀别的安妮公主,她自己也分不清了,但不管是哪个,此时此刻都是抱着分离的心情:“我会在那个街角拐弯。你留在这里,开车离开我吧,就和我离开你一样。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再见。” “那就不要说。” 当她转过头去瞧见那张熟悉的脸庞时,往昔的回忆兀然浮上心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在她还是个伴舞的时候,同是伴舞的伊莱坐在窗边安慰她,两个身影穿过时光恍惚叠在一起一般,但无论那再令人向往,也是她触不可及的了。泪水瞬时间涌出来,她扑在伊莱的怀里哭泣起来。 或者说,安妮公主扑在乔的怀里哭泣起来。 伊莱抱住她,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却没有眼泪落下,他把脸庞贴在她的鬓边,温柔包容地一下一下抚摸奥黛丽的颈背。 过了好一会儿,“奥黛丽?” 惠勒导演有点郁闷地上前:“别哭了,奥黛丽,哭过头了……” 奥黛丽抽泣着说:“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伊莱也颇为奇怪,他不太明白奥黛丽为什么哭的这么凶,按照原本罗马假日的幕后花絮记载,奥黛丽在这一段是哭不出来,活生生被导演骂哭了才演出悲痛的情节来的,结果现在这情况,哭倒是顺利哭出来的,但顺利过头,哭的停不下来了。 不管怎样,后面的几个镜头补了一下,但是惠勒导演拍到了不错的感情迸发的画面,非常满意。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道具,奥黛丽看上去还很低落像是沉浸在情节中无法自拔,伊莱正打算上前安慰,却瞧见了不远处半隐在黑暗中的身影。 奥黛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知道那是雷蒙德·爱德华兹先生,“你该过去和他说说话。” 伊莱看了她一眼,“我过去了。晚安。” 伊莱走过去,看到形容有点狼狈的雷蒙德,一身风尘仆仆,眼睛里隐约有疲怠的红血丝,他忽的想起他第一次——那个“伊莱”自杀以后——见到雷蒙德时的场景,和现在几乎相同。 “你妈妈没事了?”伊莱问。 雷蒙德回答:“她的手术成功了。” 伊莱哦了一声:“恭喜。” “谢谢。”须臾的沉默停顿之后,雷蒙德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我听说了炸弹的事。每次在你最需要别人的时候我都不在。” “哦,对了你的小狗我找回来了。”伊莱说。 雷蒙德点头说:“谢谢……不过他原本是你捡到的小狗。”他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是对话是多么和平,以前都是没几句话就吵起来的。他更加小心翼翼,不敢打破这难得一见的平静,也有点好奇,为什么伊莱今天见到他居然很友善。 雷蒙德没有感觉错。 这也是有原因的,几天前,伊莱收到一封信,他在读了这封信之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某件事上,他可能错怪雷蒙德了。 这封信是这样的—— 第45章 chapter45 r44下 “伊莱,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去罗马拍戏的新闻。我费了一些工夫好不容易获知了你的酒店,便给了你写了这封信,希望你没有等太久。” 伊莱原本还带着点嘲笑好奇的心思,觉得雷蒙德真是追求浪漫过头,明明时不时来这酒店还要写封信。但看到这,伊莱神情就慢慢严肃起来了,这不应当是雷蒙德……他回忆着在洛杉矶和纽约拍戏和演出时也一直受到这个名字缩写也是re的人的信,但他以为是雷蒙德寄来的,心生厌恶,看也没看就丢掉了。他接着往下看: “不知道罗马的饮食你习不习惯,你临走前买的两罐小熊软糖是不是已经吃完?我前天也买了一罐,一边看你的电影一边吃,看的是你之前演的《倒扣的王牌》。尽管这是我第十几遍看这部电影了,但我依然激动到颤栗,你怎么能演得那样好呢?我知道的伊莱,是个绅士善良的好好先生,和查尔斯·泰勒姆截然不同,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你演的有多么好,电影里好像查尔斯·泰勒姆的灵魂就附身在你身上一样,我非常理解电影里的女主角会无法自拔地迷恋上他,换成是我也会情不自禁的。你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让人神魂颠倒的魅力,无论是邪恶暴力,还是温柔优雅,谁能抗拒呢?” 文字间明明充满了热情,可伊莱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我也很气愤在报纸上看到说你迷恋那个平胸女的新闻,那些人真是会胡编乱造,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你,却装的好像很了解似的信誓旦旦。再说了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还有,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未一直纠缠你的男人困扰,像你这样优秀的美男子吸引的人并不分性别,我瞧见你狠狠地斥责他了,可他还是那样不知羞耻。假如他再这样下去,我想我会帮助你得到平静。 …… 来自你忠实的粉丝。” 伊莱又赶紧拆了另几封,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表白迷恋,但可怕的是,很多伊莱从未向媒体披露过的喜好这个人都一清二楚,他喜欢的颜色食物,他的鞋子码数衣服尺码,雷蒙德的事情都知道,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的行程这个人全部知道。 他在房间里坐不住,想去询问一下艾比,走到艾比房间的门口,敲门询问,却没有人回答,他又曲指扣了下门板,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条缝,伊莱想:这丢三落四的伙计,门都忘记锁。推开半扇门,艾比正巧从浴室里走出来,穿着背心和短裤,并不暴露,但可以一眼看出来她是个女人。 “对不起。”伊莱老脸一红,下意识说,赶紧关上了门。原本要问的事情也顾不上管了。 第二天伊莱很不好意思地和艾比道歉:“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女孩子呢?我之前还搂你肩膀呢。” “你没问我啊。”艾比摊手,“没关系,你不把我当女人也可以的。” 之后工作太忙,伊莱也没空一直考虑那个诡异的疯狂粉丝,直到这会儿再见到雷蒙德,伊莱回想起这件事来,心里对雷蒙德就有点过意不去了。他之前是太偏激了,但凡沾上雷蒙德的事,他就一概地排斥拒绝,所以闹出这样的笑话来,他还拿这个事情来讽刺过雷蒙德,结果其实是他自己弄错了。 回去之后伊莱也睡意全无,又去找了艾比,这次的情形并不尴尬,艾比也记得好好锁门了,她正打算睡觉,伊莱说:“就说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艾比打着哈欠倦倦地问:“什么事?” “有空帮我留意一下,我发现有个人了解我的事过了头,我怀疑我身边有谁在往外透露我的消息。”伊莱认真地说,“就着一件事。” 艾比瞬间被吓得瞌睡虫全无:往外卖消息的人就是我啊!她打了个哆嗦,咽咽口水,皱眉装成正义凛然的样子,“是吗?这可真严重。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吧。” 轮到她睡意全无,她留意到伊莱回去房间,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应该是入睡了,艾比换了身衣服,偷偷去了旅馆的另一层,敲了雷蒙德房间的门。 雷蒙德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又看见艾比凝重地表情,不禁忐忑起来,他环顾一下四周,应该没被人发现,赶快让艾比进入房间,有些心虚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艾比说:“我觉得伊莱说不定已经发现你雇佣我做的那些事了。” 雷蒙德想到伊莱今天反常的态度,对自己太好了。这似乎也成了佐证,假如伊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做的卑鄙事,所以在酝酿着一场爆发,那温柔就相当于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也就说的过去了。他心下就有些相信了艾比的话,不安地在房间里徘徊起来。 “现在该怎么办?”艾比问。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雷蒙德摆了摆手,他想了好一会儿,心烦意乱,根本没想出个对策来,把钱包里的现金抽了一些给艾比,“伊莱那里……装成不清楚的样子吧,这段时间我给你的工作也暂时不用进行了。” 伊莱想了一晚上,决定去给雷蒙德就此事道歉,然而却被告知他又回美国了。之后就一直没出现。找艾比调查的事情也没有明确的结果,伊莱想,对方也不一定非要从别人口中得到消息,也有可能是跟踪者。 九月初《罗马假日》正式杀青,奥黛丽回伦敦处理解除婚约的事宜,而伊莱回到洛杉矶的公寓稍作休息。他接下去还有胡勒导演签的演出合约,《琪琪》将会在巴尔的摩、匹兹堡、波士顿、芝加哥等等的全国各地的十个城市巡演,按照安排,巡演差不多会在明年的五月左右落幕,届时《罗马假日》也会趁热上映了。 他翻了之前的粉丝来信,找出了里面那个疯狂的粉丝写来的还没有被他丢掉的信,花了一个晚上整理好,隔天一大早把艾比叫了来。 “这是什么?”艾比接过这一大叠信。 “一个有点奇怪的粉丝,报警的话就闹大了,你先找个私家侦探调查一下。”伊莱说。 艾比点点头,她看了看手中的信,收好,“好的,我知道了。”她离开伊莱的住处,回到车上,先把信拆开看了一下,看到后面看的不知道该笑还是怎样,原来伊莱上回询问她并不是发现她和雷蒙德的交易,但是这些信里的内容太神经质了,实在危险,她没有耽搁,想了想,去找了私家侦探。 当她约好侦探,下午回去找伊莱时,却发现公寓空无一人。 桌上还有吃了一半的早饭,电视机也还开着,窗户大开着,风吹进来,把摊开在餐盘旁边的剧本书页吹得哗啦啦作响。 艾比报了警。 r45 伊莱醒过来,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他想揉揉额头,很快感觉到了绑在手腕上的沉甸甸的东西,他看过去,发现自己两只手都被锁了铁链。 “你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伊莱转头看去,瞧见了面对着自己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终于记起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伊莱正在一边吃早饭一边复习剧本,太入神了,听到有人敲门,只从外面稍微看了一眼,他以为那是艾比,谁叫他们穿的一模一样,艾比是有他公寓的钥匙的,伊莱就远远地喊了一声:“自己开门进来吧。”接着就回去看剧本了,结果还没看几行呢,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想被蚊子叮了一下,摸过去,才发现那是一支针,他抬起头,看到一张半隐在阔帽檐下的陌生的女人的脸,伸手想去抓她,但是已经没有力气,慢慢地滑倒下去。 这是他在昏迷前记得的最后的情形了。 我被绑架了。伊莱面无表情地想。 女人惊喜地说:“你一定饿了,我给你拿点食物过来。” 伊莱回答:“谢谢。” 女人受宠若惊,她有些局促不安地扭着衣角:“我还以为你一醒来就会对我生气的。”她羞涩的红了脸颊,“你可真绅士,就和我想的一样。声音也真好听。” 伊莱听得头发发麻,勉强让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如果他合作过的导演在这,一定会说他表演的非常失败,僵硬不自然,但这足够让绑架伊莱的女人心满意足。暂时没有出现什么偏激的行为来。 伊莱环顾四下,窗户从外面用木条钉死,门上加了三个锁,都是从门外反锁,房间的正中间亮着的水晶灯使室内一片敞亮,红木桌子,土耳其编织地毯,还有自己身下这张金船造型的床,无一不显露着那个陌生女人身价不菲。伊莱接着回忆那个女人的模样,金色长发,蓝色眼睛,保养的不错,可也看得出有三十七八岁,伊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但是一时之间并未从回忆中翻找出来。 正想着,那个女人回来了,她谨慎地打开门又关上,玉米浓汤的香气飘进伊莱的鼻子里,勾动他的馋虫,让他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来。伊莱坐起来把托盘放在腿上,动作让铁链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谢谢,这位……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似乎有点不礼貌。”伊莱态度温和地说,一点都不像是个被绑架囚禁的人。 后来伊莱向朋友谈及当时的事,这样说:“那是我一辈子演技和心态最好的时候,我觉得我当时只要行差踏错一点点就会丢了小命。” 女人感动似的结结巴巴回答:“我叫瑞秋,你可以叫我瑞秋。” “那么,瑞秋,谢谢你的食物。”伊莱点点头,果然是那个r。 伊莱眼角瞥见那个女人一直在凝望着自己,他有点食不下咽,但实在太饿了,所以他埋头一直吃,装成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目光。 瑞秋托着下巴,一脸痴迷地说:“我很抱歉,让你昏迷了太久,如果知道的话,我会减少一点药量的。” 伊莱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瑞秋坐直身体,她感动的都快要哭出来了,“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的,当年在百老汇,记得吗?《漂亮朋友》的演出,你第一次主演,我昏倒过去,你担心的把我抱在怀里。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场景,你像天神一样在一片惊呼中从天而降,英俊的像在发光。银幕都没能表现出你百分之一的风采来。那些蠢货。”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漂亮,比电影里还漂亮,这让我改变了主意。我之前是打算把你杀掉,吃了你,这样我就可以永远的拥有你了。” 纵是伊莱一直不停地劝说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话听到这,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如何压抑也还是流露出了惊惶害怕的神色来。 瑞秋靠近过来,把保养的细腻洁白的手贴在伊莱的脸上,她的手指又冰又滑,指甲尖尖,伊莱仿似有一种毒蛇在身上游走、随时会一口咬下使自己毙命的错觉。她靠在伊莱的肩膀上,把自己想象成伊莱的恋人,“不用害怕,不用害怕,我现在不打算杀了你了,但你得乖一点,那我也对你好一点。好吗,伊莱,乖一点。” 伊莱不知道,在他失踪的第三天,媒体就开始疯狂地报道起这次事件来。没有勒索信,没有任何线索,只有马路对面那家人的小孩看见一个背影,起初指证那是艾比,但她及时的拿出来不在场证据。接着她把那些粉丝来信都交给了警方,好了,侦探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疯狂地炒作让人们对伊莱的关注达到了热烈的程度,人人都在关心他,说是他的影迷,赞美他的才华,甚至有人自发组织为他捐款,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是凑什么钱,毕竟根本没有勒索信。也有人说他肯定已经被杀害,分尸或者抛入大海。有许多歌手为他写歌,鼓励根本不会听到这歌的人。 《琪琪》的制片人米勒先生不得不开始考虑换个男主角的事情,这遭到了奥黛丽激烈的反对,她认为伊莱肯定在活着,她会等着伊莱回来和她一起参加演出。而《罗马假日》也隐隐有种要成为伊莱遗作的架势开始被宣传开来,受到许多人的关注。 假如伊莱自己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的话,说不定都会笑出来,这不就是《倒扣的王牌》里的情节吗? 第46章 chapter46 r46 被囚禁的伊莱当然完全不知道外面的纷纷扰扰,那么多天过去,警方总该发现他失踪了吧,希望能工作效率高一点,但也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外界,自己也得想点办法,可现在他还毫无对策,只能尽量将自己的态度放的低一点,好不激起对方的情绪来。这使得他们的相处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很融洽。 瑞秋和他说了很多事:“亲爱的,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不好你的,为了了解你,我花了好几年了,连你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她一边说着一边给伊莱梳头,伊莱被局部麻醉,固定在轮椅上,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像个傀儡玩偶一样被摆弄着,头发被染成金色,打上发蜡梳成三七分,胡须也是瑞秋给他剔的,锋利的刮胡刀在他脖子下颌脸颊上滑动时的感觉非常毛骨悚然。但幸好他很配合,所以还活着。 “你生活的环境太可怕了。”瑞秋用夸张的口吻说,“谎言,欺骗,嫉妒,还是那些恶心的同性恋。我知道那个叫雷蒙德的男人,浮夸的公子哥,自以为是,他不停地骗你。你身边那个不男不女的艾比也是,他们合起伙来骗你,你还不知道吧?” 伊莱皱眉,“怎么回事?” 瑞秋笑嘻嘻地说:“艾比是雷蒙德雇佣的,她卖你的照片和行程给雷蒙德,否则你以为他怎么做到每次都那么巧合地和你邂逅的。” 自从知道伊莱失踪之后,雷德蒙已经两天没有合过双眼,他根本睡不着。只要他一闭上眼,伊莱可能遭遇可怕的事情就会浮现出来,他不敢想象那些是不是真的会发生。他想,假如他再细心点是不是能早点发现有个神经病在骚扰一来呢?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为什么每次伊莱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排不上一点用场,在罗马那次是这样,这次也是。 派拉蒙公司并不知道伊莱父母的联系方式,刚确认消息的时雷蒙德就主动联系修—伊莱的大哥、他以前的学长和好友。 修是被秘书打断了会议来接的电话,很不耐烦,听到是雷蒙德的声音差点没直接挂了电话,“你又要做什么?上次被打断鼻子还不够吗?” “我不是在挑衅的,修,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雷蒙德的声音听上去疲怠又低落,充满懊悔,“伊莱失踪了,不知道什么人劫走了他。” 修听到这乐不可支地笑起来,“我到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有幽默感的人。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如果你想用这种事情要让哈金斯妥协的话,我劝你还是收起这么糟糕的打算。” “是真的,修,即使我不说,明天你在报纸上也会看到的。”雷蒙德无奈地说,“因为伊莱从未对别人说起过自己的本名和家人,但我还是觉得……得先告诉你,而不是让你看到报纸上那些添油加醋的报道。” 雷蒙德提前两个小时就来到机场接人,飞机准时抵达洛杉矶的机场。修身边还有一位精神矍铄步履稳健的银发老者,雷蒙德一看到这位老先生腿就软了。 “哈金斯先生……”雷蒙德刚鼓起勇气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我来接你们。” “我们家还不缺那几个住旅馆的钱。”老先生冷冷说,傲慢的神情和伊莱如出一辙,他双手紧紧握着拐杖,笔直站立着,像一柄未出鞘的剑,然而气息不善,雷蒙德总觉得他随时都会和以前一样举起拐杖兜头砸下来,“要不是你当初哄了伊莱跟你来美国,伊莱就当这个什劳子的演员丢人现眼,如今还陷入这样的境地。” 说完,径直从雷蒙德身边走过。 雷蒙德把帽子按在胸前看着哈金斯父子离开的背影,没错,他说的没错,他总想着要让伊莱幸福,可他自己就是麻烦源头,是伊莱人生中最大的不幸。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回伊莱的平安。 伊莱对瑞秋说的事表示了怀疑和愤怒,这个反应并不能说是假的。艾比是非常得力能干的助理,工作认真负责细心耐心,居然一直以来在想雷蒙德贩卖自己的*,他无法相信,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 直到瑞秋拿出了艾比坐进雷蒙德车中的照片,伊莱才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他在心底直啐雷蒙德那个混蛋:还说如果不经过我的允许不会私自接触我呢。这王八蛋没一句话可以信的。 瑞秋看到被背叛而像是脆弱的伊莱,态度变得更加温和了,她觉得自己是在驯服一只猫咪。 因为伊莱的态度良好,瑞秋对他也稍微宽松了一些,开始允许他戴着手铐脚铐在紧锁的房间里行走,这个房间所有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有个全封闭的洗手间,还有个电影放映室,有时候为了排遣无聊,瑞秋也会把伊莱锁在椅子上陪她一起看电影,拿上爆米花和橙汁。 在黑暗的放映室里,银幕的光映在他们俩的脸上,忽明忽暗,瑞秋依恋地抱着伊莱的手臂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你在采访中说过一部电影就像是体验一段新的人生,表演就是你的呼吸,你永远都不会厌倦呼吸。你可以在这里表演给我看,我永远都会是你最忠实的观众,我不像那些没有眼光的人,我欣赏你懂得你的好。你在这里也不会无聊的,我会一直给你带电影来看的。还有那么多那么多。” 伊莱想:如果她不是把自己双手双脚都拷在椅子上,这还能算是一段甜言蜜语。 有时候听瑞秋说的话,伊莱真的很想这样回答她:你弄错了,我不是那个“伊莱”,或者说不是你想象中的“伊莱”,那个完美无瑕的绅士。我不是天神,我只是个凡人,也会有烦恼痛苦,也会刻薄发怒,假如我当初知道关心了你一下就导致这样的结果,我觉得不会上前抱你,只会让工作人员去触碰你的。我也不是斯德哥尔摩患者,不会爱上囚禁我的人的。 可伊莱不能说,他细微地调整自己的表演,从最开始的强作镇静到慢慢地平淡处之,对瑞秋说的话表示认同,让自己看上去像是被已经被洗脑了,他的目的是为了放松瑞秋的警惕心获取信任,这样他才能获取更多的行动时间,好在房间里寻找一下逃离的机会。 外界一直没有信息,伊莱不敢完全把自己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救助上。无时无刻不殚精竭虑的生活让伊莱觉得自己变得疲怠虚弱、神经敏感,他知道这种日子不能持续太久。 《琪琪》的巡演暂时对外宣布推迟一个月,无论是为了等警方关于伊莱失踪的调查,还是为了找了新的男主角,都需要时间。虽然观众和剧团的人也很喜欢伊莱,但是私底下也有了些不同的声音—— “不是我说丧气话,万一,我是说万一,琼斯先生现在已经遇难了呢,一直等不到的话,难道巡演就不开始了吗。” “是啊,这又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我们也要跟着等呢?我还等着工资交房租呢。” “投资人的钱也不能白白浪费啊,这种时候应该及时应对才是……唉,我也希望琼斯先生平安无事,可是大家的生活也还是要继续的,真麻烦。” 即便在奥黛丽的强烈反对下,米勒先生还是不得不说:“我们不能等下去了,我已经找好了新的演员,他会接替伊莱。假如你再反对不演出也可以,我们是有合约的,付清违约金。” 派拉蒙公司方面则私下表示了庆幸,“幸好我们的电影已经拍完了。他最英俊最好的模样被保留在了银幕上。” 几位老朋友听说了电影公司的行径之后,议论这件事。 伊丽莎白说:“我知道你那帮人为了票房什么都干得出来,伊莱还没死呢。我觉得他们恨不得伊莱真的死了,用遗作来博取观众的同情心把人哄进电影院。那个碧池,我跟他吵了一架,他又罚我把我片子给推了,呵,我怕他?就当放假了。” 蒙哥马利难过极了,“我不知道,伊莱不应该遭遇这些的。他是个好人。” 马龙则表示:“别那样垂头丧气的,伊莱那么坚强聪明,我相信他会回来的。蒙迪,我觉得你也该回去检查一下粉丝来信。我检查了一下我的,也有点可怕,我已经雇了保镖了。” 伊丽莎白叹气说:“我当初应该接下罗马假日的电影的……” 是的,伊莱是光芒闪耀的明星,可是少了他世界也不会怎么样。 起初几乎整个美国乃至世界的报纸都在争相报道他的讯息,警察调查的进度,所有人的心都被伊莱·琼斯这个名字牵动,然而当时间推移,一个月过去,在连日的新闻轰炸下人们的态度渐渐变得麻木,有些人甚至厌烦起来:“怎么又是这个名字?无能的警察和政府除了浪费纳税人的钱还做了什么?他可怜是可怜,但没有别的新闻了吗?” 警察在排查走访了整个洛杉矶名字是re缩写的人,未能找到伊莱的下落,全国上下叫这个名字的人何其多,更何况这也不一定是真名。通常情况下人口失踪案都不会集中这么多精力调查如此长一段时间,全国上下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失踪人口被上报上来。 雷蒙德无法接受自己只能等待警察缓慢的查案进度报告,他雇了一位退休警察出身的侦探一起做调查,整理筛选出一份冗长的名单,和对方一起按照这份名单挨家挨户地询问,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可他得做点什么,不是只出点钱就心安理得地坐在家里,可即便让自己每天奔波劳累,只睡四五个小时,也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这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琪琪》的新男主角演员排练的差不多准备上场,新闻媒体也不再怎么跟踪报道这个事件的时候,伊莱自己出现在了警察局,第一眼警察都未认出来,他的头发留长到了肩膀,被染成金色,留了点胡子,看上去比起之前消瘦了许多,衣服挂在身体上有点空荡荡的,但基本还是干净整洁,看不出被囚禁虐待的痕迹。 雷蒙德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以后懵了好几分钟,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确定不是在做梦,他欣喜若狂地驱车赶到警察局门口,然后在半条街外停了下来了。 警局门口蜂拥着一群闻讯赶来的记者,他们簇拥着仿佛英雄归来的伊莱,所有人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关心他祝福他,但是雷蒙德不可以,也不能够让人知道自己爱伊莱,他看到伊莱被人保护着从人群中挤过,上了轿车的后座。伊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时候,转过头看了一眼后方,可能看到了雷蒙德,也可能没看到,因为他刚转身不久,记者就如潮水般把车团团围住,遮蔽了车后窗的视野,隔开两个世界。 第47章 chapter47 r47 伊莱在警察局做笔录调查花了大半天时间,他一走出房间,看到坐在走廊长椅上来接自己的人,他的哥哥修。 “你怎么来了?”伊莱又惊又喜,和哥哥拥抱了一下。 修双目含泪地看着弟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个麻烦的孩子,小时候还挺乖的,妈妈总说我们要是有你一半的乖就好了,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 伊莱羞赧地说:“对不起。” “走,我们回家。”修抓着伊莱的手臂,和他并肩大步离开。 伊莱坐上轿车,他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口深呼吸,忽的在后视镜里瞥见一辆熟悉的车,转头,瞧见停在马路边的一辆劳斯莱斯跑车,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雷蒙德的车。但他看不清坐在里面的人,还没看几眼呢,采访的记者就涌了上来,他便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前方。 “我们都担心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伊莱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带下几根金色的头发,他看着金发皱眉,一边说:“我的影迷囚禁了我,她有点癔症。” 修慢慢地开着车,“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怎么逃出来的?这说起来就复杂了,我用了无数的花言巧语哄骗她,使她降低警惕心,又一点点摸清了所在的地点,研究了逃跑路线,其实准备还不充分,但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我就没办法用感情培养的还不够深拒绝上床了……也得感谢当年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被学长们关起来,不然我还没那么多逃生的技能。伊莱在心底想着,踌躇着说:“这很难简单地说清楚……” 修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回来就好。” 伊莱又看看在驾驶座上开车的艾比,她一言不发。伊莱打招呼,“艾比。” 艾比回头,眼神充满了愧疚担心,还有惊惶和畏怯,“伊莱。” “嗯,你还是开车吧,太危险了。”伊莱说,他看着艾比坐的笔直的模样,像是一根紧绷的弦。 等回到家,伊莱为了让愁眉不展的哥哥高兴起来,一路说俏皮话逗他,又活泼又乐观,但一进门,伊莱就笑不出来了。 原本修的出现已经让他够惊讶了,没想到连爸爸也来了。一看到老哈金斯先生,伊莱就提不起气势来:“爸爸……” “哼,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笑得出来!”老哈金斯先生吹胡子瞪眼说。 伊莱立即僵硬地摇头,不敢反驳。 “当初我让你不要当演员,你非要当演员!还跑到美国来!和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一点身份地位意识都没有。还觉得演了几部电影就算了不起了,往家里写信,不知天高地厚……”老哈金斯先生说着说着眼睛却慢慢地湿润起来。 伊莱看着他的模样,比起记忆里老了太多,头发也全白了,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身体看着也比以前佝偻了一些,他觉得鼻酸,上前抱住了父亲。父亲打了打他的背,哽咽着斥责,“你这个孽子。你以为你死了我会为你伤心吗?” 伊莱轻声回答:“爸爸,对不起。” 叙旧了好半天之后,老哈金斯先生顺杆子说:“知道对不起,就和我回英国去,我给你安排好工作了,当年的事也没几个人知道,你回去了还是个体面人。你姨妈的女儿正好比你小个几岁,是个顶好的姑娘,我和你妈妈都很喜欢,回去就结婚。” 伊莱挑了挑眉,转了转眼睛,试探似的说:“爸爸,我当演员当的挺好的……” “命都差点没了还挺好的?!”老哈金斯先生拔高声音。 伊莱:“……”他想了想,又说,“可是爸爸,我和公司签的合约还没有到期呢,假如毁约的话是要支付一大笔违约金的。” 老哈金斯先生理所当然地说:“让你哥哥付。他挣了不少钱。” 正在喝水的修被呛住,“咳咳。” 伊莱不知道说什么了,暂时敷衍了过去。 修私底下和伊莱单独说:“其实我也不赞同你当演员了,这回的经历太可怕了。你的违约金是要多少?” 伊莱说了一个数字。 修瞪大眼睛:“多少?!你不是在骗我吧?” 伊莱认真地麻木地重复了一遍。 修沉默了片刻,说:“好吧,我帮你去说服爸爸。” 伊莱:“……” 警察按照伊莱的描述在找到了囚禁他的地方,在洛杉矶的郊外,一个非常偏僻的别墅,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犯罪嫌疑人不知去向下落不明。 伊莱加强了保安,雇了五个专业保镖,在新的住处。他的逃脱像是在原本已经慢慢变得平淡的事件中投下强反应物,让外界的关注重新发酵起来,不少媒体记者都想采访他,他有次在窗户边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就被人拍下来登了报纸头条,内容说他成了惊弓之鸟精神衰弱。 这更让老哈金斯先生抓住把柄,“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吗?伊莱。你看看,这都成什么样子?简直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伊莱对爸爸的话权当一只耳进一只耳出,他休息了一天,找了发型师修建了头发把头发染回金棕色,稍化了点妆,让气色不显得太过苍白,直接去找了米勒先生,谈论关于《琪琪》的巡回演出。 米勒看到他吃了一惊,“你刚刚才回来,有什么事电话里谈也可以的啊。” “那太没有诚意了。”伊莱说,“因为我的错打算了巡回的计划非常抱歉。” 米勒先生的脸色忽白忽红,他本来觉得就算伊莱这时候回来,可是突逢大变伊莱可能也不会回来参加演出,“这并不能怪你,你遭遇了这样的事我才是感到非常难过,你的身体没事吗?不用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没什么。”伊莱说,“我放心不下合约。”他装成不知道米勒已经找了新演员替代他的样子。 米勒先生叹了口气,“你这也太敬业了。” 伊莱认真诚恳地看着他,“我是个演员。我也没那么脆弱,也敢保证,我的工作不会比之前逊色。” 去年伊莱和奥黛丽两人配合演出《琪琪》已有大半年,伊莱原本就有一批拥趸,比起新人更有人气,而疯狂粉丝的事件也让观众更加瞩目于他。没过两天,伊莱回归《琪琪》表演团队的新闻就代替了之前的新闻占据了各大报纸的版面,伊莱这才展眉,这比报纸上成天刊登他被囚/禁被凌/辱被侵/犯的恶心猜测要好多了。 伊莱隔天就回了剧组,他消瘦了很多,但他有信心在正式巡演前会变得健壮一些。 艾比担心他:“虽然说工作很重要,是不是太危险了,凶手还没有抓到呢?” “那如果她一辈子不被抓到,我难道就一直不工作了?”伊莱反问,“而且,艾比……” “什么?” 伊莱想问:你是不是真的在向雷蒙德出卖我的*。但看着艾比真心在为自己担忧的眼睛,他又问不出来,与其相信别人说的倒不如相信自己所见的,“没什么。以后再说吧,我去排练了。” 《琪琪》的海报重新换成伊莱和奥黛丽,时间在一周后。巡演首站是洛杉矶,接着是旧金山。 转眼一周过去,演出如期而至,观众涌入剧院观看表演,也有好奇伊莱现在是什么状态的,当他们瞧见依然光彩照人、精神奕奕的伊莱出色地完成表演,掌声便愈发响亮起来。可以预想,在这场表演之后,评论家必定会好好将这位敬业的优秀的演员夸奖一番。 伊莱卸了妆正准备回去,这时危险的预感突如其来,让伊莱头发发麻,他回过头,看到一位浓妆艳抹到看不清原本长相的女士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来,她捧着一束花,这时她离伊莱已经只有三米距离了。伊莱看着她的脸,猛然反应过来,但没有来得及开口,黑魆魆的□□洞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瑞秋的脸狰狞绝望,她流着眼泪说:“你这个薄情寡义的骗子!你毁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扣下扳机。 砰砰砰。 可怕的枪响在剧院里回荡着,这声音在未落地,观众们的尖叫声紧接着凄厉地拔高,仿似要刺破绘制着天堂山的穹顶。 伊莱呆呆地站在原地,脸颊上溅了几滴血,瑞秋已经被他的两个保镖给按住了。保镖有些心虚地看着伊莱一眼,毕竟他刚才第一反应没能马上保护到雇主。 瑞秋仍然在不停地咒骂着伊莱,旁边已经有回过神的工作人员去打电话通知警察……还有医院。 伊莱跪在倒在血泊中的雷蒙德,他的肩膀和腹部中了枪,雷蒙德还醒着,他虚弱地说:“只是碰巧而已。” “你这个混蛋。”伊莱看到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你以为你死了我会为你伤心吗?” “我不值得,我知道。”雷蒙德回答。 幸好送医及时,子弹击中的位置也并非致命位置,雷蒙德被抢救过来,手术进行到半夜才完成,伊莱在他的床头坐了一个晚上,心里一片混乱,天蒙蒙亮的时候倦极睡去。 伊莱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雷蒙德还没有醒来,他洗了把脸。爱德华兹的管家爷爷站在门口,手上捧着干净衣服,伊莱说了声谢谢,换了衣服,“我得去工作了。工作结束会再来医院,如果雷蒙德醒了就打电话给我。” 此时,昨晚犯人行凶被抓的消息已经传开,所有以为伊莱会被吓到被击倒的人再次大失所望,不管外界的纷纷扰扰,他以冷酷震惊的心态又一次完美地完成了表演。演出一结束,不接受任何访问,匆匆赶去医院。 雷蒙德已经醒了过来,他脸色苍白,异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当年的锐利,显得既温柔又颓唐,“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伊莱摇了摇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还没那么无情无义。” “你不必为我感到愧疚的,这是我欠你的。”雷蒙德说。 “你没欠我什么。相反你还帮了我很多,我还没有还清。”伊莱说,“虽然那些事给我带来很多困扰。” “是的,我总是给你带来很多困扰。”雷蒙德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天花板出神,他原本已经做好打算,真的放弃伊莱了,不,是放过,不再打搅他的生活,只远远地看着他就好。一直以来他就没为伊莱做过一件好事,只不停地给伊莱的人生制造各种麻烦。“以后不会了。” 伊莱也很奇怪,他最不明白的是,雷蒙德那么喜欢以前那个伊莱,可他和那个人毕竟不是一个人,雷蒙德就没有察觉出来吗?即便他们很像。这么多年过去,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复苏了许多,融入他,伊莱难免被影响,他现在都说不清自己还是不是刚醒来时的那个自己了。伊莱弄不懂雷蒙德这个人,雷蒙德冲动自大、刚愎自用、执拗自恋、做事不经过大脑、好排场,做了许多可恶可笑的事情,他做过那么多承诺,基本上都没有实现,只有一条实现了——我愿意为你而死。 该怎样回答呢。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如果有什么我可以报答的,你尽管说。”伊莱淡淡地说。 雷蒙德笑了两声,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不用了。和以前一样,都是我一厢情愿,你不必感到负担。你也不用天天来看我,你还有表演呢,多累啊。” “我也只有还在洛杉矶的时候能来看你,下星期剧团就要去旧金山了。”伊莱说。 雷蒙德哦了一声,“祝你演出顺利。” “谢谢。”伊莱再次问,“要我为你做什么?” 雷蒙德看着伊莱异常认真的表情,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苦笑着说:“我没什么要你为我做的,伊莱,你知道我一直最想要的是什么,假如说我要你重新和我在一起,你也会答应吗?” 伊莱抿了抿嘴角,并没有犹豫太久,回答:“可以。” “我就知道……”雷蒙德反应过来,他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扯到伤口,疼的直吸气,不可思议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伊莱吐字清晰地慢慢说:“我说我答应和你复合。” 第48章 chapter48 r48 伊莱接着说:“我可以和你复合,假如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也无所谓的话。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须尊重我,遵守我订的规则。一,我会把自己的工作排在第一位,在我工作、练习、锻炼的时间不要打搅我;二,你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三,不能对外透露出半点我们的关系;四,如果你喜欢上别人我们就分手。”他双手抱臂胸前,靠在椅背上,冷冷看着雷蒙德,“连这样的条件你都愿意答应的话,好,我和你在一起。” 雷蒙德咽了咽口水,他看着伊莱冰冷的眼神,犹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浇熄他心头炽烈燃烧的*,冷淡也好,羞辱也好,讥讽也好,他死皮赖脸那么久也没得到一个机会,如今准备放弃了,机会却摆在了眼前。 愿意,不愿意——他阖上双眼想了片刻,曾经美好的岁月又浮现在他眼前,眼神明亮的少年牵着他的手一直往前走,眼泪从眼角溢出来,他几乎是卑微地轻声回答:“我愿意。” 伊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拒绝雷蒙德了,他无法理解地看着雷蒙德,“虽然我不喜欢你,可是以你的钱财、家世和外貌,想找个怎样的美人没有呢?而且,我也不年轻了。何必这样呢。” 雷蒙德摇了摇头,“伊莱,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的。但假如你有了爱人,可以告诉我,我不会阻拦你的。” 伊莱皱起眉,“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出轨的。” “啪。” 东西坠地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伊莱回过头,首先看到掉在地上的花束,花瓣零落。视线上移,他看到面色铁青的父亲,父亲气得浑身颤抖。哥哥站在父亲的身后对他挤眉弄眼,作叹气状。 “让你不要当演员,你非要当!而且还和男人勾搭在一起!我们家族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伊莱啊伊莱,你是想要气死我吗?”他的双眼像是无形的锋锐的剑刺向伊莱。 伊莱摇了摇头,无奈地站起来,“当然不是,爸爸,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呢?”老哈金斯先斥责着,可伊莱却是一副水火不进刀枪不入的模样,当初那个刚从学校毕业没有经济实力的少年“伊莱”都没有被父亲的权威撼动,更不用说现在的他了。 伊莱很难回答,他觉得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雷蒙德,而是关于事业,价值观,他无法接受和父母安排的没有感情的女人结婚,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女孩的不负责,更无法接受老哈金斯先生一直以来对他的演员事业的轻蔑。“是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会做决定。” 老哈金斯先生一口气憋在胸口不知该如何发泄,他焦躁地瞪了一眼伊莱,将目光移到雷蒙德身上:都怪这个混球,要不是他带坏了自己最乖巧的小儿子,伊莱也不会变成这副德性。 最开始他听说这人为自己儿子挡枪的事情,便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伊莱连着两天没有回家,一打听才知道他一下班就去探望雷蒙德,老哈金斯先生放心不下,亲自过去,还特地买了一束花权作探病,一走到门口就听见两个小年轻在那表白。他不由地记起了当年两个小混蛋在自己面前倾述衷肠的模样,气上加气,整个人都快要被气得仰倒过去。 被老哈金斯先生这样温柔注目,雷蒙德不得不也开口表示一下:“对不起,哈金斯先生,可是我和伊莱……” “闭嘴,我知道你要说的都是什么恶心人的话。”他痛恨地看着雷蒙德,走过去抓住伊莱的手臂就往外拉。“跟我回去,孽子。” 却没能拉动伊莱,伊莱更加无法理解地看着父亲,“回哪里?回英国按照你安排的生活规定的吗?” “当然是,你看看你都混成了个什么样子?” 伊莱眼神冷下来,“我现在过得很好,从事我喜欢的职业,在我热爱的演艺艺术的道路上钻研,没什么不好的。” “你的意思就是不听我的话喽?”老哈金斯先生冷笑,他指着伊莱,“好,好,我这个老骨头管不得你了,你现在翅膀硬了。不要我管。好,我以后绝对不再管你了,你死在外面我也不会多看一眼!我回伦敦了,到时候你也别写信回来装可怜说什么想念我的话了,我是绝对不会看的,哼。”说完转身就离开了,走时还踩在掉在地上的花束上,把鲜花踩得支离破碎。 修稍慢几步,他虽然也生气,可看到父亲那样生气,反倒没开始那样生气了,他纳闷地问伊莱:“我实在不明白雷蒙德有哪里好。你们是怎么又搅和到一块儿去的?你不是不喜欢他了吗?” 伊莱沉默了下,说:“说来话长。你就当这是一段孽缘吧。” 修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外面传进来不耐烦的呼唤:“修,我们走!我一刻也没法再这通那些恶心的人呼吸一个地方的空气了。” 修拍了拍伊莱的肩膀,“我回头再联系你。” 犯人正式被抓获,但是警方保护受害者*并未对外披露作案细节,而作为受害人神秘被掳又神秘归来的伊莱也缄口不言,只专注于演戏。这也成了他一直对外推拒各种媒体窥伺的借口。从那以后也更加深居简出,生活的非常低调,其中有十几年的时间,媒体都没人知道他的住处在哪。直到几十年后,伊莱已经对外出柜,人们才知道从绑架事件回来以后他就和他的男友同居生活。 《琪琪》的巡演大获成功。 胡勒导演说:“我原本以为你荒废了两个月会退步,结果演技却比之前精进了。” 伊莱开玩笑似的说:“不是的,那两个月我一直在演戏啊。我人生中就没有那样认真地演戏过。” 巡演在全国各地举办,当巡演进行到将近一半,到了底特律的时候,雷蒙德出院了。到了1953年4月左右,雷蒙德已经下了病床重新活蹦乱跳的了,一旦有空就飞去看伊莱的表演,仍然坐在第一排。6月中《琪琪》巡演结束,离下部戏《百万英镑》开机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雷蒙德觉得他得好好把握一下他们复合之后的第一个假期。 第49章 chapter49 r49 人们是善于遗忘的,之前他们还在热烈好心地关注伊莱,但是当新的新闻出现,譬如梦露小姐的裸/照门,大家便立即兴致勃勃地去围观,不再管陈年旧闻了。要知道在现在这个时代,道德管教是十分严苛的,有专门的机构审核把关电影内容,还有专人在电影拍摄期间进行突击检查,连领口开的稍微大一点都不可以,更不要提这样大的尺度了。当时谁都说梦露的事业要完蛋,结果她完美的应对使得事情化险为夷反倒奠定了她性/感的形象。她说自己父母双亡迫不得已,并且那照片是艺术性的。接着又被揭穿了父母都还在人世。不管外界的讨论,伊莱的假期更加平静,他借口推辞访问,只想在家休息,哪都不想去。 “不去。”伊莱头也不抬地说,他斜靠在沙发上,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书。 “我才刚问到‘你愿意不愿意去’……”雷蒙德说。 小狗跑到伊莱的脚边,蹭着他的裤腿,伊莱随手揉了他的脑袋一把,一边说:“不管是去哪,我都不可能和你一起去的。我们约定好了的,不是吗?不让外界知道我们的关系。雷蒙德。” “我知道,但也有一些特别的隐蔽的地方啊,我在太平洋有一个私人小岛……”雷蒙德说。 “不能晒伤。”伊莱说。“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和我们待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啊?” “去树林捕猎呢?这个季节的风景应该很好。”雷蒙德又说。 “不要。猎杀动物来获得乐趣?”伊莱接着拒绝。 “那小熊软糖呢?” “不……等等,这个是要的。” 伊莱随手从雷蒙德举过来的盘子里捡起一颗小熊软糖丢进嘴里,小狗跳到沙发上,趴在伊莱的腿上,伊莱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给他梳理着毛发。 雷蒙德太委屈了,太可怜了,他的地位还不如条狗呢。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雷蒙德只得停下,从沙发上起身去接电话。 “是谁这么晚……”雷蒙德嘟囔着接起电话,就听到马龙着急上火的声音,“喂,是我,马龙。伊莱在吗?” 雷蒙德戒备地问:“干什么?这么晚找伊莱?” 马龙遏制烦躁的情绪说:“我有事得伊莱帮忙,让他接电话。” 雷蒙德便暂时搁置下话筒,看向伊莱,颔首示意。伊莱收起报纸走过来,雷蒙德轻声对他说,“是马龙。” 伊莱点点头,拿起话筒,“喂,我是伊莱。什么事?” “你得帮帮我——”马龙快速说,“帮我劝说威利。现在这里发生了一些事,威利不肯信任我。他想要离开我,我不让他走。可我也不能叫警察来证明我的清白啊。”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威利的声音,“别说的好像我冤枉你!一切难道不是事实吗?我亲眼看到的!你却还想抵赖。” 马龙无奈地回应:“我真的没有做那样的事情,亲爱的。” 伊莱不可思议地问:“你和威利在一起了?我是说……那个在一起。”他的语气里颇有点对马龙的嫌弃,还有对威利不争气的痛心疾首。 马龙刚和威利拌了两句嘴,哼哼说:“你和雷蒙德都能复合,我和威利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伊莱:“……”他揉了揉又有点作疼的额头,“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伊莱一头雾水地问。 “我想就算别人不能理解,你应该是能理解的……”马龙踟蹰地说。 伊莱皱眉,“别吞吞吐吐的,到底要不要人帮忙的?” “你得保证你相信我,我才说。”马龙说。 “好,我相信你。”伊莱回答。 马龙继续说,“我今天回到家,进了卧室,发现窗帘紧闭着,房间里光线阴暗,我只看到一个人影躺在床上,我以为那是威利。你知道的,嗯,就那样,我脱了衣服扑上去,抱住了那个人才发现不太对,那是个女人,一/丝不挂睡在我的床上,而且我根本不认识她!我吓了一跳,就想要逃,却被那个女人给抓住不放,接着……接着威利就回家了。” 伊莱沉默了片刻,腹诽:鬼才会相信啊!! 马龙感觉到伊莱的怀疑,愤懑说:“你说过你会相信我的。” “那也得你说的事情看上去值得相信啊……”伊莱回答,“好吧,不能叫警察的话,让我们来想想办法可以做些什么。” 伊莱赶到的时候,还没敲门,隔着门板就听到马龙和威利在吵架。威利冷冰冰地说:“好了,白兰度先生,别撒这种低级的谎了,三岁的小孩都不会信。你要是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还佩服你是个男人,我们好聚好散。现在这样算怎么一回事呢?太可耻了。” “可我真的没有做,我为什么要承认,你就不能相信我吗?”马龙快要崩溃了似的问。 伊莱按响门铃,马龙过来开门,他穿着背心裤衩,外面随便披了件薄薄的睡衣外套,脸色难看极了,眼睛里布满血丝,仿佛困兽一般烦躁暴戾随时会歇斯底里地爆发出来,就像他演过的那些电影里的那样。马龙捋了一把头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伊莱。谢谢你来这儿,进来吧。” “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找我……嗯,一个外人帮忙。”伊莱略带尴尬地说,虽说如此,他还是深夜赶来了。 “不不,你可以帮到我。威利能听得进你的话。”马龙说。 伊莱进去之后,他身后的雷蒙德一脸春风得意地和马龙打招呼:“嘿,好久不见啊,马龙。”雷蒙德本来觉得自己生活凄惨,但是和马龙一对比,自己似乎又过得很不错了,这归功于自己的自律,瞧吧,和马龙比起来,他可以算作是个顶不错的优秀恋人了。 马龙看到雷蒙德的神情很想揍他一拳,不过最后还是制止住了无谓的冲动,把雷蒙德放进屋子里来,嫌弃地说:“你来有什么用?” “我的甜心一个人这么晚出门我不放心,你也好意思这么晚把他喊出门。”雷蒙德不客气地说。 伊莱一进客厅,就看到一言不发的威利,他坐在壁炉旁边,穿着外套围了围巾,身边摆着一个行李箱,拉杆都已经拉出来,随时都可以离开。 威利看了一眼伊莱,“晚上好,伊莱。” 伊莱点点头,“晚上好。”他往半阖的卧室门的缝隙间看进去,确实有一个女孩躺在那,安静地都不像个活人,有点诡异,这使得原本非常不信任马龙的伊莱略微有点动摇。 威利看着火光,对伊莱说:“不要相信马龙的鬼话,他说的话发的誓就没一个可以相信的。” “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能草率地做出判断。”伊莱回答。 威利冷笑一声,“我再了解他不过了,不就是忍不住和别人上床,我明白,我明白,我早该想到的。这是他的风格。” 马龙刚走开几步,一回来就听到威利在说这样的话,气得胸膛起伏,目眦欲裂,走过去站在威利的身边。马龙表情凶恶可怕到伊莱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把威利掐死,然后又瞬间柔软下来,他蹲下身,半跪在地上,对威利说:“你就不能多相信我一点吗。威利。” 威利看也不看他,“我相信够了,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的耐心和信任早就耗完了。比起你的花言巧语,我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你是个太优秀的演员,我无法分辨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在演戏,白兰度。” 马龙站起来,双手插在腰上,在房间里踱步。 伊莱还是担心房间里的女孩,他推门进去,打开门,女孩立即用蓝眼睛看着他。伊莱捡起掉落在床边的衣服,“你得穿上衣服,好吗?我先出去,你换衣服。”虽然只瞥了一眼对方的脸和被子下的身体轮廓,但无疑的,这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金发碧眼,身材窈窕,性感甜美,照他对马龙的认识来,确实是他的喜好。伊莱又不确认了。 雷蒙德不打算沉默,凑到马龙身边,低声和他商量:“兄弟,你没法和他们说,但是你可以和我说。在我面前就不用不承认了……” 马龙听到这气得甩开雷蒙德搭在他肩膀的手,一脚踢在身边的柜子上,硬生生地木板也踢破了,“闭上你的嘴,谁和你是一路人!” “哈,我好心好意的,你还嘴硬,我和你才不是一路人呢,我对伊莱可忠心不二。”雷蒙德不客气地反诘。 马龙讥讽地说:“得了吧,谁都看得出来伊莱可不是情愿的,无非你强迫他而已。你也好意思说。我再怎么样也是从不强迫别人的。” 伊莱才离开一会儿就看到这两头公牛又要掐架的样子,觉得脑袋又开始疼了。 威利站起来,抓着行李箱拉杆,“如果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马龙又过来拦住他,“现在这样晚了,你要去哪。” 威利摇摇头,“可我没办法在这儿多待一刻了。” 马龙求助地望向伊莱:“说点什么劝劝威利好吗?” 威利:“没什么好劝的。难道要颠倒是非吗?” 伊莱感觉穿着裤衩的马龙都快跪下了,可怜他身形那么魁梧健壮的一大个青年,现在看上去憋屈极了,伊莱琢磨着说:“我也不是上帝知道真相。可是如果真是马龙做的,他那么不要脸肯定会直接承认吧。” 威利便说:“你不知道的,他惯是个会撒谎的。以前我见过无数次他同时和几个交往却哄骗女孩的事情了。” 雷蒙德在边上听得啧啧称奇,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啊,哈哈哈。 伊莱想了想,“好吧,我们撇开马龙自己说的,也不以看到的场景而联想出的事实为真相。我们找个可以保密的医生给这个女孩做个检查,检查下是不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以事实为依据来判断真相,好吗?” 马龙感激地看了伊莱一眼,积极地附和说:“是的,是的,这样就不能冤枉我了。” 威利没好气地说:“这算什么呢?也不一定是要真的已经发生关系才是出轨啊,我到的时候他正准备要上呢?” 伊莱无言以对,马龙被威利锋利的言语刺激的不轻,他受不了了,直接去卧室,把刚穿好裙子的女孩拉出来,“好,好,那就面对面直接问好了。居然这样诬陷我,婊/子,我和你有关系?我认识你?” 女孩畏缩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我认识你。” 威利双眉紧蹙站到他们中间挡住女孩,“你卑鄙不卑鄙,这样威胁一个女孩。你这个样子不是明摆着不许别人说不利于你的话吗?” “我现在是说什么你都不信喽?”马龙气冲冲地说。 “不信。”威利斩钉截铁地回答,过了会儿又说,“……你放手。” 马龙耍赖地说:“就不放。我要是放手,我害怕这辈子你都不会再理我了。”他眼眶微红,执拗地说。 “你得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威利说,“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你为什么要犯呢,无非是觉得我还会想以前一样原谅你,是不是?” “我从没有想过,而且,我为什么要为一个神经病一样莫名其妙地就悠闲自在地躺我床上的女人付出代价啊?这太可笑了。” 威利:“那你放手。” 马龙:“不放。” 他们俩吵着架,雷蒙德也在对女孩说话,“你叫什么?” 女孩戒备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伊莱走过去,“不用害怕。” 女孩看着伊莱,眼睛亮起来,“我知道你,你是伊莱·琼斯,我喜欢你演的电影。” 伊莱微笑着安抚她:“谢谢。” 女孩小声说:“发生的这一切太荒谬太可怕了。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说。” 马龙浑身的血都往脑袋里冲,他气得喊:“说什么呢?!我都快被你害死了,还在胡言乱语骗人。” 说实在的,一个公认的花花公子撒谎惯犯加上气得跳脚凶神恶煞的态度,和另一个楚楚可怜柔弱可怜的小女孩,两个人放在一块儿,谁都难免会更相信后者吧。 但伊莱总觉得女孩的神情看上去不大对劲,他对这种气质非常熟悉,对,有点像瑞秋。但更加无害一些,只是神情飘渺,眼神闪烁。 女孩委屈地说:“是你强迫我的。” 马龙举起拳头。 女孩尖叫起来,躲到伊莱身后,“斯坦利要打我。” 伊莱问她:“你说那是谁?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一脸认真地说:“我叫布兰奇。” 伊莱:“……” 马龙:“……” 听到这话,威利和马龙就停止了争吵,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看向这个女孩。她口中吐露出来的名字都是马龙出演的电影的角色,《*号街车》的男女主角。 马龙很难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他以前积极地到处乱搞的时候,可从来不担心被人捉/奸在/床,并且也确实经常睡别人女朋友老婆被撞破。这是他平生以来唯一一次这样被人诬陷,后来证实了对方就是一个神经病。 重回清白之身的马龙高兴极了,他理直气壮地夺过威力的行李箱就往回拖,一边感谢伊莱:“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的!你也被神经病的影迷骚扰了嘛!……” 一提到那个女人伊莱就觉得腿肚子抽筋,雷蒙德就更加有感受了,他身上两个窟窿还没有长结实呢。 马龙太过高兴以至于有些得意忘形,“至少我还没有被睡……” 伊莱啧了一声,一下子生气:“你在说什么呢?!” 马龙立即闭上嘴。 雷蒙德看到伊莱恼羞成怒马上表忠心:“伊莱已经很难过了,你为什么要提起呢,他又不是自愿的。” 伊莱不可思议地看着雷蒙德,给了他一巴掌,“别胡说。” 伊莱:“你别告诉我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龌龊。” 雷蒙德不敢说话了,他赶紧摇头。 过了两天,雷蒙德和马龙约了喝酒。 马龙醉的东倒西歪,一脸郁闷地说:“威利一点都不相信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之前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了,可他还是不相信我。那个神经病女人……他家人也是,不看好一点,把神经病给放出来。” 雷蒙德安慰这位老兄,很有点羡慕地说:“我倒觉得,他这是在乎你。你看他那么生气,他爱你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他爱我,我也爱他,但他就是不相信我,他就像是一只竖着耳朵的兔子,只要一到一丁点动静,就立即要从我的怀里跑掉。他打从心底就觉得我是个轻浮、花心、不可靠的人,觉得我注定了会背叛他,现在他只是得暂时顺从我而已。”马龙歪在桌子上,把手举到眼前,酒精让他看到的东西都变成重影,他摆了摆手,握紧,松开,再握紧,“我觉得自己就像抓着一把水、一把沙子。怎么握也握不紧。” “可那也不能怪威利会那样想啊,换成谁,第一反应都是……呃,别那么看着我,这次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你的清白了。但谁叫你有那么多前科呢,又正好威利是最了解这所有事的人。”雷蒙德很是客观理智地给他分析。 “我以前没有发现自己会喜欢自己的哥们啊,要是知道的话,我绝不会让他晓得半点的。”马龙说。 雷蒙德又叹气:“我还羡慕你呢,至少威利那么在乎你。他越生气就说明越在乎你,只是没有安全感。而我和伊莱呢,他现在答应了和我在一起,我却感觉他的心在我身上。” 对比出真知,马龙感觉和雷蒙德比比,自己又不是很惨了,心里舒坦了很多,很是可怜雷蒙德,有点想幸灾乐祸,然而并不能表现出来。他拍拍雷蒙德的肩膀,怜悯地说:“起码他愿意给你机会了,不是吗?比起之前要好了。我都没想到伊莱竟然真的答应和你复合了。太神奇了。” 雷蒙德不说话,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卑鄙,毕竟是半胁迫地使伊莱答应的,而不是伊莱真心实意地重新敞开心扉接纳原谅自己。这样想想,饮进嘴里的酒也变得分外苦涩起来,他一口气灌了一大杯,冰凉而辛辣的酒液炙烫着内脏,不一会儿就让身体热了起来。“没关系,我愿意等,总有那么一天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想和他一起去度假他也不愿意。” 马龙叹气,试想自己是否可以帮他一把,“这样吧,我让威利邀请看看。我们早先是打算一起去死亡谷打猎的。” *** 雷蒙德怎么哄骗也岿然不动的伊莱干脆了当地答应了威利的请求。 雷蒙德表示很挫败,“你是嫌弃我吗?” 伊莱点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我不想说出来的。” 雷蒙德:“……” 准备了三天制定了计划之后,一行四人出发。路上遇见有人求助,于是半路停下。 两位先生的汽车抛锚,顺路载了他们一程。伊莱偷偷打量了对方,觉得有点眼熟,但是没有马上认出来,他们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眼角眉梢舒展平和,流露着平日生活的安逸优渥。不知怎么的,伊莱总觉得他们像是情侣。 “你们是去死亡谷?”他说,“最近天气可不错。” 大家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毕竟是陌生人。末了海恩斯先生还给发了明信片,“这是我和我朋友开的设计公司,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们,给你们优惠的价钱。” 伊莱一直没想起来,直到从死亡谷度假回来之后,去葛洛丽亚那里打牌,才又遇见了海恩斯先生。 葛洛丽亚给伊莱介绍:“我老不死的朋友呢。这个,二十年前的米高梅王牌,威廉·海恩斯。” 伊莱恍惚有点印象,但记不清。他回去打听了才知道个大概,海恩斯先生演员事业的巅峰生涯是mgm最吸金的演员之一,同时外界也影影绰绰的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事情,他当时走的风格和其他男演员也不同,是个爱说俏皮话轻佻个性的形象,本人也很有性格,他也不乐意和女人传绯闻,甚至在性向暴露之后,也不愿意为了事业撒谎。和爱人毅然而然地离开了公司,直到现在都还和爱人在一起。 “你怎么有兴趣打听起这个事情来?”雷蒙德问。 “我们在死亡谷遇见的两位先生就是这对伴侣。”伊莱说,“而且他是葛洛丽亚的朋友。” 雷蒙德回忆了一下,“是那两位先生中的那位?倒是看不出来,海恩斯年轻时那样英俊。现在似乎不怎么看得出来了。” “毕竟老了。又不是神。”伊莱说着,“我也迟早会老去。” 雷蒙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说:“哦,亲爱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老去的时候,我也老了啊。” 伊莱嗯了一声,又不再说话了。 雷蒙德原本以为旅行能拉近距离,似乎有,似乎又没有。虽然伊莱态度冷淡,但他确实也有像对待演员事业一样认真地对待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拒绝他的接触。可即便他们再如何亲密如何契合,有时会让他有相爱的错觉,可等到夜半醒来,即便赤/裸相对,他紧紧抱住伊莱,也依然感觉伊莱像在天边云端一样遥不可及。(省略一段h啊哈哈哈哈) * 休息结束,伊莱奔赴《百万英镑》的拍摄。 《百万英镑》改编自马克·吐温的同名小说,讲诉了两位无聊的英国富翁打赌,将一张无法兑现的百万英镑给了一个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办事员出身的美国小伙亚当,要他靠这张不可以兑现的支票生活一个月,看他最后是会饿死呢还是变得富有。最后小伙也成了富翁,还娶到了一个漂亮的妻子。 喜剧。这不算是个多新奇的故事。和之前伊莱客串过的洛克·赫德森主演的那部《谁见到了我的女儿》是一个套路,那部戏的剧情也很离谱,讲的也是个老富翁,他时日无多,发现自己孤家寡人,穷的只剩下钱,连想找个继承人都找不到,然后他回忆起自己当年为何创业,年轻时前妻嫌弃他是个穷光蛋而与他离婚,他怒而出走创业,白手起家赚了许多钱成了百万富翁。等到回过神,自己已经快老老死了。他考虑是否要把遗产留给前妻后人,于是将一笔十万元捐款匿名捐给前女友后人,试探他们得到这笔钱之后会变成怎样。 伊莱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富翁这么无聊?不,是那些作家为什么会觉得富翁会这么无聊。而且即便最后有个好结局,他们起初打这样的主意做测试,实在不是尊重别人的表现。算什么善心呢? 而《百万英镑》能成个这样的故事,也在于男主角拥有金融方面的知识,是个熟练的操盘手,有着丰富的金融经验,熟悉证券交易所的活计,所以他才能从这片不能动的支票中攫取出自己的利益来。并且,是经过了精心挑选的一个有头脑而又城市的人。假如他是个一字不识的文盲,那他说不定会直接将支票拿去擤鼻子。又或者是个胆大包天的骗子,也说不定能干出点更大的事来。 譬如就在十年后,会有一个叫弗兰克·阿巴内尔的小朋友,因为接受不了父母离异而离家出走,凭借天赋学会了伪造支票,冒充飞行员,冒充哈佛医学院毕业生,冒充高校老师,四处骗钱,未成年就登上fbi通缉榜。神奇的是他在被捕后,得到了追缉他的探员的帮助,成了fbi安全顾问,帮忙捕捉了许多金融骗子,并协助银行设计防伪造支票,名利双收,家庭美满。其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在几十年后被好莱坞拍成电影,由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主演,汤姆·汉克斯则饰演fbi探员,并且这次莱昂纳多出色的演出又一次赢得奥斯卡的提名……不,这次连提名都没有:-p 那两位伦敦的老富翁如果遇见这个小朋友的话,说不定可以制造什么国际大新闻出来吧。 伊莱想着,对了,这个世界有没有弗兰克·阿巴内尔呢,假如真的有这个人,自己到时候是不是要去帮忙报警呢? 让我们说回电影。当然,在两个相似的故事的最后,主角都毅然决然地舍弃了富贵。作为电影的主角,他们当然不能是虚荣的拜金的,这个主题直到几十年后电影人们也依然在写着差不多的故事。又比如最近两部让梦露名声鹊起的电影《绅士爱美人》和《如何嫁给百万富翁》也都是差不多的主题。其中有梦露经典的歌舞《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的表演。 不管合不合理,人们热爱这样的故事,且百看不厌。 第50章 chapter50 电话响起的时候伊莱正好在旁边,于是随手接起电话,“你好。” “你好。”对方愣了一下,继续说,“我是雷电华公司的道格森,爱德华兹先生在吗?我有些话必须和他说。” “等等。”伊莱捂住话筒,往卧室方向喊,“雷蒙德!你的电话。” 雷蒙德远远地应了一声。 “他在,稍等几分钟。”伊莱说。 “谢谢。”电话里的人说完,停顿了几秒,有点迟疑地说,“你的声音可真像伊莱·琼斯。” 伊莱一边看书一边平淡地回答:“很多人都说我的声音像伊莱·琼斯。” 雷蒙德走到伊莱的身后把手按在伊莱的肩膀,伊莱举起手把话筒递给雷蒙德,接着继续看自己的书。 等到雷蒙德挂掉电话之后,伊莱随口问了一句:“雷电华公司的人为什么找你?找你拍电影。” “差不多。”雷蒙德说,“找我要钱拍电影。” “什么意思?”伊莱抬起头,合上书,略微错愕地说。 “我是他的顶头老板,我买下了雷电华的一些股份。”雷蒙德轻描淡写地说,“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我看上去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吗?” 伊莱摇摇头,低低笑了几声,“没有,我只是……为道格森先生感到不幸。” 雷蒙德看着他发怔,“早知道你听了这会笑我早就告诉你了。本来就是为了你才买的。”反正现在人已经追到手了,“但是我发现这个生意其实不太好做,哈哈哈哈。”小狗从伊莱的怀里跳下去,围着雷蒙德摇尾巴,汪汪叫。 笑着笑着雷蒙德就笑不出来了。 伊莱收起笑容,小狗敏锐地察觉到,躲到雷蒙德的后面,结果发现雷蒙德也像自己一样乖乖坐下,小狗被吓了一跳,惊疑地看着掉到食物链第二位的旧主人:“你说的倒轻松,多少人在你手下讨生活呢,这很好笑吗?你乱来多少人会跟着遭殃。既然都已经在这个职位上,就应该尽责。” 雷蒙德一脸认真严肃地点头,“我知道了,亲爱的,我这就去好好工作。” 伊莱:“……”他叹了口气,“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雷蒙德老实地摇头。 伊莱想了想,“我知道雷电华在电视产业上发展,这是个好主意,方向是对的。不过现在不用完全丢掉电影方面。好编剧好剧本难找的话,你也可以找些畅销书来改编电影。” 雷蒙德想到一个好主意,“你和派拉蒙的合约不是到明年就结束了吗?反正这公司给我管也是浪费,要么到时候你解约了之后直接来雷电华做老板,想拍什么就拍什么,这样不是很好吗?” 伊莱重新低头看书,可有可无地说:“再说吧。” 雷蒙德仰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着吊灯一边想:剧本……改编小说……什么小说?《洛丽塔》?伊莱会说我是变态吧?那拍点什么好呢,我得找个伊莱适合的角色,他会开心的。 《百万英镑》正式拍摄前一周,八月初,伊莱参加了为期一周的《罗马假日》的宣传,因为此时蒙哥马利主演的《乱世忠魂》正在国内热映,为避其锋芒,《罗马假日》选择在欧洲先映,首映安排在伦敦。伊莱给全家人留了座位,只有哥哥到场。有点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结束宣传工作之后,伊莱在英格兰白金汉郡艾弗希斯的松林制片厂拍摄《百万英镑》。雷蒙德则在伦敦参加伊顿毕业生聚会。 雷蒙德祖父是苏格兰人,幼时移民美国白手起家,有钱以后就希望有地位底蕴,于是花钱给自己儿子买个身份高贵的妻子摆脱暴发户的印象,就是他母亲,家族濒临破产,但有个极漂亮的贵族头衔。他的舅舅、外祖父都是这个学校毕业,后来他也顺利应当地被送进这个学校,祖父希望他能够更加的像个贵族。 雷蒙德独自来参加聚会,敞亮的大厅,没什么心思和人打交道,他站在一张摆满粉色玫瑰的桌子旁边发呆,特别担心伊莱拍戏没人陪伴的时候吃苦受伤。 “嘿,你在想什么呢?”旁边突然有人问。 “电影……”雷蒙德脱口而出之后回过神,看向身边,是他以前的同学。 “你要拍电影?”对方问。 雷蒙德不愿和旁人深谈,随口敷衍说:“哦,我在美国是捣鼓了一下关于电影的事业。” 对方露出暧昧的笑容,“哦,电影啊?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和奥黛丽小姐的绯闻来着,我想,以你的性格是绝没有拿不下的人的。” “不,那是乱写的,我和奥黛丽小姐只是认识而已。”雷蒙德真心实意地表示,但只得到了对方更加意味深长的微笑。 适时地又围上来几位绅士,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新兴产业、政策,偶尔穿插几条桃色消息,男人嘛,聊来聊去也就两样东西,钱,女人。雷蒙德看看他们,谁都想象不到当年学生时代这些人玩的有多疯狂,但等到踏上社会,穿上光鲜亮丽的衣服,站在灯光下,每个人就又成了世界上最正直清白的绅士了。他也一样。 这时雷蒙德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 “嘿,弗莱明,又在推销你那部破小说啦?这种场合还提你的小说是不是太上不了台面了。” 极近嘲讽的语气让雷蒙德忍不住转过头,瞧见一位年约四十几许的终年男人,苍白瘦长脸庞,金棕色头发有点稀疏,紧皱的眉头和眼角下垂的棕绿色眼睛使此时的他看上去有些冷酷锐利,雷蒙德熟悉这种气质——军人。他被老哈金斯先生揍得太惨,实在印象深刻。 这位被叫做弗莱明的先生回答:“我又不是在与你说。” “哈哈,好吧,大作家,我只是听说你的间谍小说一周只卖出去了几本,真是可怜,也难怪,你写的那玩意儿本来就难登大雅之堂。看在是校友的份上,我还是劝你少写这种粗俗不堪的东西,你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雷蒙德身边奉承他的人瞧见他有兴趣,便在他耳边轻声给他解释前因后果:“那是伊恩·弗莱明,一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今年写了本间谍小说,哈哈,你应该看看,有点意思,不过是本不入流的小说,算不上文学,自甘堕落。你能想象我们这样的人写三流小说赚钱吗。” 这话可真熟悉,雷蒙德听了无数次了,“你能想象我们这样的人去当演员吗?” 雷蒙德听到这,想到伊莱被老父亲鄙夷演员事业的那些话,忍不住走过去插嘴,“我不认为那粗俗不堪。你有认真拜读过弗莱明先生的作品吗?你不能这样践踏别人的心血。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老贵族看来这也不符合你们定义的所谓的高贵的标准,那也不符合,其实只是你们的偏见罢了。在我看来不分就里地不尊重别人心血的人更加粗俗鄙陋。” 周围的人听呆了。 弗莱明也愣住了,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雷蒙德,后来主动和雷蒙德道谢:“谢谢你,你有看过我的作品?” 雷蒙德这才讪讪地回答:“抱歉,其实我没看过……只是我有个朋友,他的经历和你差不多,他的事业也不收到许多人的理解,我一生气就说出来了。”说到这,他补充说,“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雷蒙德·爱德华兹。” “我是伊恩·弗莱明。” “我回去一定拜读你的作品。”雷蒙德这样说,并且也做了,他回去就买了本伊恩·弗莱明的小说,名字是《皇家赌场》,内容很新奇,讲的是一个名叫詹姆斯·邦德的代号007的英国皇家情报局年轻特工的故事。雷蒙德喜欢这个故事,一口气读完,并且觉得这太特么适合拍电影了。 他知道现在伊莱的处境,因为伊莱是英国人不是美国人,就算他可以说一口美式英语,各种方言也不在话下,但是还是不能被完全接受,有些特别美国气质的角色是直接把他排除在外的,而最近的几部作品之后,他的形象从最初负面的小白脸、偏执狂等等脱离,但又陷入了另一种僵局,新形象是与他本身性格附和的洁身自爱高贵正直的绅士,且一看就是英式绅士。 他捉摸了一下,觉得书里这个举止文雅、风度翩翩、智计百出又勇敢坚毅的英国绅士是个顶不错的角色,如果拍电影的话……呃……好吧,反正不差这点钱。说不定伊莱知道自己这样用心会很感动然后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的回报自己呢,雷蒙德想着,便迫不及待、财大气粗地和伊恩·弗莱明买下了这部书的电影改编权,并且表示了对下一本书的期待。 伊莱在电话里听到雷蒙德说这个事的时候直接一口咖啡喷了出来,“你说什么?你要把什么小说拍成电影?” 雷蒙德还以为伊莱不喜欢,有点心虚地坚持说:“我觉得……挺不错的……你可以看看。” 伊莱愣愣地说:“不……这是部很优秀的作品,很有眼光。” 雷蒙德简直受宠若惊,多少年没听到伊莱夸自己了啊,他激动地说:“是吧,我都想好了,找个一个靠谱的编剧,还有音乐指导,还有选景道具,我打算认真地做,到你和派拉蒙解约之后我们正好就可以开始拍摄。你多适合男主角啊。” 伊莱想了下,这就是传说中带资入组走后门吧,接着回答:“我得看看剧本改编的怎样才考虑接不接。” 雷蒙德觉得自己应该早点找到正确的投其所好的方式的。他回了美国开始着手准备起来,非常有决心这回要让伊莱刮目相看,但是专心这新工作没两天他翻翻报纸看到一条新闻,瞬间气的脸都黑了——伊丽莎白·泰勒飞赴英格兰甜蜜探班伊莱·琼斯。 过了好一会儿雷蒙德依然怒意难平,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和以前那样粗暴地生气,他相信伊莱绝对和那个女人没什么,相信归相信,他就是忍不住醋意大发。不能在伊莱面前发作,那就只好自己躲着生生闷气了。 伊莱起初也没想那么多,他就没觉得伊丽莎白是特地来看自己的,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度假吗?” “差不多吧。”伊丽莎白微笑着说,“我就想来看看你。”她本来就是好莱坞著名的美人,童星出身,从小时候一直美到现在,是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此时经过精心打扮之后更显得光彩照人。 “看我?”伊莱摸不着头脑,他张开双臂,“看吧,我好好的。既然是度假的话,就好好的玩吧,还往片场跑,不觉得看腻了吗?” “自己拍戏的时候是不喜欢片场的,但看别人累死累活得拍戏还是很有意思的。”伊丽莎白说。 伊莱没什么空,但还是尽量陪陪伊丽莎白。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伊丽莎白现在应当是嫁给了她的第二任丈夫,一位心无大志的英国演员迈克尔·威尔丁,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空里伊丽莎白并未与这个男人相爱。这也好,这段婚姻可以说是不幸的,威尔丁先生太不像个男人了,结婚戒指、婚礼、婚纱都是伊丽莎白自己出的,这位丈夫婚后索性不工作靠妻子养活,连伊丽莎白给他介绍角色他都懒得去演。 直到雷蒙德酸不溜秋地提起:“我又在报纸上看到你那个老朋友去探望你了。那个叫泰勒的女人。” 伊莱愣了下,不高兴地说:“莉兹只是来欧洲旅游顺利而已。” “莉兹,叫的这么亲密。”雷蒙德更酸了,但他知道不能发脾气,他害怕被伊莱推远,瓮声瓮气说,“我知道你对她没想法,但是她对你有想法吧。” “怎么可能?”伊莱笑了,“你知道她是为什么和我这样紧密的,你当时也在场啊,她以为世界上只有我和她知道这秘密。” 雷蒙德想,现在全美国人都这么认为,就你自己不这么认为。他向来是明白伊莱在感情上的迟钝的,自己当初就是利用伊莱的迟钝一步步把人哄骗到手的啊! 不说还好,在雷蒙德提了之后,伊莱注意了一下,似乎是有点这个意思。 伊丽莎白去巴黎逛了一圈,买了新时装和珠宝,接着打扮着到伊莱面前展示,她还给伊莱带了礼物,百达裴丽的手表。伊莱不能拒绝朋友的好意,又不能白白接受,再买了价值相当的珠宝回赠,伊丽莎白收到以后非常喜欢,赠送奢侈品表示感谢,伊莱感到头疼……送来送去,一大笔开销就花下去了。就算伊莱现在吃住都归雷蒙德管,片酬只买过一辆不怎么开的轿车,其余都存了起来,他是坚决认为迟早会和雷蒙德分手的,可得早点做打算。 伊莱总算是察觉到伊丽莎白对自己似乎是有点不一样,热情的就像……就像当初对蒙迪那样,某天他就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你有看到吗?那些报纸上都编造说我们在热恋。还说你喜欢我。” 伊丽莎白红着脸说:“都是胡说的。” 伊莱一看她的表现,就什么都明白了,顿时头大。他该怎么回答?告诉伊丽莎白:“不好意思,我和蒙哥马利一样都只喜欢男人。” 有一次不小心喜欢上基佬已经够倒霉了,好不容易脱离了一场无望的单恋,结果又喜欢上一个基佬,真的是…… 第51章 chapter51 r51 伊丽莎白·泰勒走进一家珠宝店,摘下墨镜,店员低低地惊呼起来,上前给她介绍推荐商品,“尊敬的客人,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服务的?您想要什么?” 伊丽莎白低下头,各色的珠光映入她紫蓝色的眼睛,套着丝绸手套的纤长手指点在玻璃柜上,“我要买一件礼物……” “或许你会喜欢这个。”陌生的男声在她身边响起,与此同时,一个盒子推到了她的面前,紫色宝石折射着华美瑰丽的光彩。 伊丽莎白从宝石上移开视线,旁边的玻璃上是模糊的倒影,然后偏过头,一张英俊的脸庞跃入眼帘,金发男人用异色的双眸凝望着自己。伊丽莎白认出了这位男士,微愕之后莞尔一笑,“您好,爱德华兹先生。” “这可真巧。”雷蒙德侧身往柜台上一靠,伊丽莎白太熟悉这种情形了,她不经心地往瞟了一眼周围,女孩们个个红了脸颊,这不怪他们,刚才这公子哥对她微笑,她也有一瞬间心脏快了一拍。 俊美的堪比电影明星,有钱有家世,举止优雅,谈吐风趣,哪个年轻的女孩能抵挡这样的魅力呢?伊丽莎白不经意地环顾身旁,店里的其他女孩们没有不在偷看雷蒙德的。她挑了挑眉,重新将视线放回黑色天鹅绒衬垫上的这串项链,鸽子蛋大小的紫色宝石在中间,碎砖如捧月的群星般在旁,它的美和价值不言而喻。热爱珠宝的伊丽莎白细看便有些移不开眼睛了:“这可真美。”她抬头问服务员,“这项链得多少钱呢?” “这已经被爱德华兹先生买下了。” 伊丽莎白转头看向雷蒙德,对上对方的视线,她被珠光眩晕的脑袋蓦地清醒了些:等等,我明明是来给伊莱买礼物的啊。要是买了这串项链,不知剩下的钱还够不够。 正想着,却听见雷蒙德开口了:“真抱歉,我只是看到这块紫宝石时,便觉得它与你的眼睛如此相衬,宝石赠美人,这应当属于你。” 没有哪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地送女人珠宝的,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个商人,他们付出就是为了回报。但这也不是第一个要送她珠宝的男人了。她才和一个喜欢送她珠宝且认为这样就算是爱的男人离婚没多久呢。伊丽莎白想着,等着他接下去的话——他绝对会说要请我吃饭。 雷蒙德接着说:“如果今晚有空的话,我是否有幸约你共进晚餐呢。” 听到这,伊丽莎白忍不住笑起来,摇了摇头,“抱歉,我挺忙的,恐怕没有那个荣幸reads;你相信吗。” 雷蒙德默默地目送伊丽莎白离开,他倒是考虑过会被拒绝。 并且,这是最糟的情况。 拍摄完《百万英镑》之后,伊莱回到美国。《罗马假日》上映后票房节节攀升,影评好评如潮,公司趁热打铁为奥黛丽量身打造又准备了一部风格相似的轻喜剧电影《莎宾娜(中文译名:龙凤配)》,故事讲述了美国一户有钱人家里,司机的女儿莎宾娜暗恋着这家花心浪荡的二少爷,但是她朴素而不起眼,以至于心爱的男孩对她视若无睹,后来莎宾娜在巴黎留学了两年回来后使自己努力成为了一位优雅而有魅力的女性,并成功地使得二少爷喜欢上了自己。而冷酷的近乎商业机器的大少爷不能坐视弟弟和一个司机的女儿在一起,这会破坏他的商业大计,于是主动接近了莎宾娜。导演是老熟人比利·怀尔德导演。 伊莱被公司安排出演男二,也就是年轻英俊但是风流轻浮的二少爷。男主拟邀加里·格兰特,还在磋商中。上回他推了《罗马假日》,这回他也并不怎么乐意出演《莎宾娜》。不过这不关伊莱的事。 《琪琪》和《罗马假日》的成功使伊莱在业界的身价回升,但他除了实在不能推辞的工作依然几乎不现身,当然大家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只小报上还是会写写关于那个疯狂的女粉丝到底对他做的事的可怕而香艳的猜想。 在结束拍摄后,人间蒸发了好几天的伊莱准备出洞了,他得去探望关心下生病的莉兹。他站在穿衣镜前,往领口比划着一条领带,看颜色和套装搭配不搭配。 “不是很好。换这个。”穿着睡衣的雷蒙德一手拿着一杯红酒,一手从盒子拿了另一条递给他,“试试这个。” 有个同性恋人的好处就在于此,可以毫无障碍地讨论领带、雪茄、剃须水。伊莱配了一下确实不错,打好平结。 “准备好礼物了吗?”雷蒙德问,“她送你那么多珠宝你不表示下。” 伊莱在镜子里斜了他一眼,“我把后院你种的花拔了拿去送礼。” 雷蒙德:“……” 伊莱理了理领口,“说起来,我在柜子里看到一条紫色宝石的项链,以前没见过,是准备周末聚餐的时候送给你母亲吗?” 雷蒙德怔了片刻才记起来,“……是的。” 伊莱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样,转过头,盯着雷蒙德,直到雷蒙德觉得浑身不自在。雷蒙德从伊莱发亮的眼神中看到了期待,然后听见伊莱非常体贴温柔地说:“也许你只是累了,我不会怪你的。毕竟我不可能离开片场还继续表演,总是对着我这样的,你也会累的。” 太毒了。雷蒙德好像被万箭穿心,但他已经习惯了。“我什么都没说。”他拿起架子上的帽子扣在伊莱脑袋上,“好了,走吧。我一点都不在意。” 雷蒙德走到窗口看着伊莱从花园穿过离开,心里有几分不安,他想到那串漂亮的项链,颇为后悔当初无疑遇见了伊丽莎白鬼迷心窍地上前搭讪。可假如什么时候都能保持理智就不算是爱恋了。他只是想试试……结果并不让他开怀。他甚至必须承认,这女人大抵是真的喜欢伊莱的。 伊丽莎白一看到伊莱进来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从伊莱手上抱过玫瑰,她雪白的脸庞在这一大丛艳粉的衬托下小巧又精致。她埋头嗅了两下花香,再抬起头时,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竟然恢复了些血色,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谢谢你的花。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稍微休息几天也就是了。” 寒暄了几句之后,伊丽莎白问,“我看到你下部戏又和奥黛丽拍电影啊。我记得你和公司的合约快要到期了吧。不过比我晚点,我马上就要到期了。你要续约吗?” 伊莱总觉得她是一副你续约我也续约的架势,摇头说:“不,我准备解约了reads;霸宠。” “解约也好,你现在也有了些名气了,不如自己干。我也觉得那样更自由,不用被管东管西的……”伊丽莎白雀跃地提建议说,“我们成立个公司怎么样,拍自己的电影,你,还有我,弄个浪漫点的剧本,一定能大卖的。” 越说越精神奕奕的模样,想要从床上蹦起来。伊莱笑了笑,“我有一个打算,但还在考虑中。”他是打算独立,也并不避讳和雷蒙德合作,毕竟雷电华公司有成熟的设备和人员,有精彩的故事,还有他来自后世的电影概念,以及自己本身这个有那么点人气的男演员。作为独立的第一步应当会稳当。 “你是已经有计划了?” 伊莱闻声回过神,看到伊丽莎白深邃的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差不多,还得再详细些。” 伊丽莎白:“我就知道你和那些男人不一样。” 伊莱顿时觉得如荆在背,坐立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站起身,“看到你没事就放心了,再多待久了,万一被那些记者发现又该编排我们有什么关系了。呵呵。”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伊丽莎白瞪眼说。 伊莱赶紧否认,“不,莉兹,但是……” “我并不介意我们有更深一步的关系。” 伊莱觉得自己已被逼到角落,伊丽莎白热烈的让他无从招架,他试图把话题带回去,“我们是好朋友。” “你那样关心我,也不是对我没有好感。和你在一起时,我觉得自在而快活,为什么我们不成为一对儿呢。我们会是好莱坞最幸福的情侣的。” 伊莱张了张嘴,拒绝的话梗在喉咙口不知道该如何吐出。 可这又何须说出口才能让人明白,伊丽莎白失望地看着他,“怎么?难道你是嫌弃我离过婚吗?” “不,是我不好。”伊莱说,“我现在有伴侣了。” 伊丽莎白怔了怔,“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我的伴侣不是圈内人。”伊莱歉疚地解释。 她倔强地逼问:“就算是作为朋友,你也不应该从不告诉我啊。你们结婚了吗?我有什么比不上她的?不对,我不信,要是真的有爱人,你不会一点都不让人知道的。” “我不想让别人打搅。”伊莱说。 “除非你带我去见她,不然你肯定是在骗我,就算不想和我在一起也不必这样编谎话哄我啊。” 伊莱忽然非常体会到当年蒙迪的心情,他沉默了片刻,“我不告诉是因为……不是她,是他。” 伊丽莎白:“……,你知道当年蒙迪的事的,所以故意这样说吗?” “不,我没骗你。”伊莱叹气似的说。 “我不信,我就不信。”伊丽莎白气哼哼地抱手胸前,“随口一说也要我相信吗?就算是男的,你也得把人让我见了我才信你的话。” 伊莱头疼地看着她,伊丽莎白也目光笃笃毫不退让地回望。这回可没有醉酒,她清醒着呢。 伊莱举了举手,轻声说:“好吧,我投降,我都告诉你。那个人你虽然不认识,但肯定知道,雷蒙德,雷蒙德·爱德华兹。” 第52章 chapter52 马龙本来是不打算搭理雷蒙德。老婆跑了,心情不好,哪有空管别人。但是他很快发现雷蒙德好像是遇到了比自己还倒霉的事,立即来了兴趣,表示帮助朋友义不容辞。 雷蒙德几乎是避难似的逃去马龙那,心里盘算着伊莱回家的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回家好。胆战心惊地和马龙讲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马龙听完就笑了:“我听了一半还以为你把泰勒睡了,结果只是搭讪了几句话而已,呵呵。说不定她根本没放在心上,说不定她不会告诉伊莱,也或许伊莱根本不会袒露你们的关系,他不是随时做好了分手的准备一直就没承认你吗?” 雷蒙德感觉被连环插了几箭,瞪着马龙,心想这人果然因为老婆跑了所以疯了嘴越来越贱了,不过有个更惨的人作对比,心里还是要好受点的,“不行,我每次都能撞上最糟的情况。你是不知道伊莱有多期待我们分手。” “再糟也不就是分手嘛。”马龙晃悠着手里的玻璃杯,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摇晃,碰撞杯壁叮当作响。 雷蒙德急了,“闭嘴。我殚精竭虑费尽心机连哄带骗把他圈回来了,难道是为了分手吗?” 马龙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根本没怎么听他的话,“那能是为了什么?两个人相爱,相爱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相爱之后呢,因为时间有尽头,所以世间的每一件事都会有尽头,所以这破事儿也会有个结束,无外乎两个,结婚,或者分手。两个男人根本不可能结婚。那就只能分手。难道不清不楚地一辈子待在一起吗。可能吗?” 雷蒙德想了想,很快就想到了,“威廉·海恩不是做到了吗?”他疑惑地看着马龙,“我认识马龙·白兰度可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男人。” 马龙斜了雷蒙德一眼,真的很想揍人。可也一时无法反驳,沉默下来。 雷蒙德又说:“以后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结婚了。” 马龙皱眉,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雷蒙德含糊说:“……我就是知道。” 马龙翘起二郎腿,点了一支烟,盯着雷蒙德看了一会儿,嗤笑说:“说的好像真的一样。”他忽然想起什么,指着雷蒙德说,“对,我记起来了,当初就是你出的主意,什么帮着他发展事业,他就会对我放心了,结果现在呢?威利生意越做越好,太忙没空理我也就算了。有了钱他底气可足,说翻脸都不带犹豫了,翅膀长硬了,他是想飞多远就能飞多远了。” “当初你不是很赞同吗?而且我还没怪你呢,你让我多给伊莱一点空隙,结果呢,他被疯子绑架了!到现在他还时不时做噩梦呢!你自己前科太多已信用破产,能怪别人吗?你以前到处鬼混难道是别人逼你的?” “哈?来找人帮人就态度好点行吗?”马龙嘲讽说,“你要是不心虚为什么会跑来找我。竟然教训起我来了。我觉得一切都怪你。” 雷蒙德:“呵呵,明明怪你。” 马龙:“怪你。” 雷蒙德:“怪你。” 马龙:“怪你。” 雷蒙德:“事到如今你还就知道推卸责任!” 马龙:“你才是吧!” 雷蒙德:“……” 马龙:“……” 缄默了不知道多久,雷蒙德按了按隐隐作疼的额角:“算了,别在这些细节吵架了,我来不是为了这个的。我到底该怎么办?” 马龙不耐烦地回答:“我还想问我的事该怎么办呢?” 雷蒙德:“……我不知道。” 马龙:“我也不知道。” 雷蒙德把一只手托在下巴上,耷拉着脸,目光放空地看着塞满了烟蒂的烟灰缸里袅袅升起的残烟,“当她拒绝我赠送的珠宝时,我觉得自己真是卑鄙。又觉得,她是配得上伊莱的。我能怎样呢?”” 马龙说:“我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的拳头还是很硬的。现在却变成这个德性,你做的这些事真的有用吗?” 烟灰缸里星点未熄的火光映在雷蒙德异色的瞳眸之间,“也许,我的方法也并不是全无效果,威利在你的帮忙下开心了许多,不是吗?”雷蒙德的声音变得柔和,“伊莱也是……变得温柔了,虽然他没有说,但他都会在我的左边,他知道我右耳有听力障碍。” 马龙愣了下,直起腰来,新奇地打量起雷蒙德来,“嗯?你右耳有听力障碍?” 雷蒙德:“……” 虽然依然没有得到结果,但雷蒙德该赶回去吃晚饭了。车库里伊莱的轿车已经停回原位,雷蒙德轻手轻脚地绕到后面进了屋子,把正在擦花瓶的女佣吓了一跳,雷蒙德眼疾手快地扶住花瓶,制止对方的惊呼,“哈金斯先生回来了吗?在做什么?” 女佣点点头,“在洗澡。” 伊莱穿着丝绸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年代,除了看书,他也只能看电视了。现在的电视节目和几十年后也不一样,因为技术原因,电视剧只能采用直播形式,由演员在演播室中面对摄像机即演即播。目前流行的是模仿舞台剧而创作的电视剧或者直接从舞台剧改编而来的电视剧。然而这样的电视剧对于家庭收看来说时间太长,对演员来说也相当有表演难度。所以也慢慢开始发展出了短剧小戏。(*参考了资料)伊莱也向雷蒙德提出过建议,为了表示自己把恋人的建议放在心上,雷蒙德转头就立即向手下的员工提出了要求,这种时长二三十分钟的单元剧很快制作了出来,在电视上播放之后反响不错。 伊莱转头看了刚走进门的雷蒙德一眼,问:“过来一起看?这个拍的可真不错,你该给这个编剧加薪。”愉快的郁气让雷蒙德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沙发一沉,“你喜欢这个故事?” 伊莱点头,“我还有个主意,让他写写看系列故事,或者改编系列小说。” 雷蒙德应了之后跟着安静地看了会儿电视,但心里忐忑如何也看不进去,时不时地拿眼角瞟伊莱。 伊莱注意到他的视线,有点不解地扭头,犹豫着把手上装着小熊软糖的玻璃碗递了递,“你要吃?” 雷蒙德拿了一个,过了一会儿装成漫不经心地问:“……你今天去探望泰勒小姐,没发生什么事吧?” 伊莱又看了他一眼:“拙劣的演技。呵呵。” 雷蒙德举手投降,“好吧,我不是专业演员,没办法完美的演绎宽容大度。亲爱的,我知道像你这样优秀的男人没有十个八个爱慕你的才不正常。唉,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这不是第一次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好吧,我承认我很在意。能告诉我吗?” 伊莱耸肩,“莉兹向我表白了。” 雷蒙德心想,果然每次事情都会朝着最糟的情况发展。 “我告诉了她我们的事。然后她告诉了我你曾经企图勾引她的事。”伊莱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觉得被我们俩合伙给戏弄了,非常生气,把我赶出去了。就是这样,你满意了吗?我还在想该怎样向她道歉,买什么礼物好。” 雷蒙德心虚地说:“我来准备道歉的礼物吧。” “不必了,主要还是我不应该一直瞒着她。是我的错。”伊莱对他打了个手势,“你不要再参合进去了,好吗?这事我自己来解决。” 雷蒙德不知道自己是该释然还是难过,这才是最最糟的结果,伊莱连生气都不生气,并不是因为信任他,而是并不在乎。 加里·格兰特接了《莎宾娜》的男主邀约,敲定了各位主演之后,怀尔德导演高兴地亲自通知了伊莱开机时间,就在圣诞节之后。 “你不高兴吗?”怀尔德导演问。 “当然不,他的片酬是我的五倍,我觉得好伤心……”伊莱开玩笑说。 “哈哈,亲爱的,我相信你迟早也能拿到那么高的片酬的。”怀尔德导演说。 伊莱跟着笑起来。 不过提到圣诞节—— “你圣诞节过后在老家待几天?”某日餐桌上,伊莱问,“我预订是二十九号进剧组。如果你那时还没回来的话,也不必赶着回来了。” 雷蒙德愣了一下:“可这是我们复合后的第一个……” 伊莱惊诧地打断他的话:“别告诉我你不打算回去啊?” 雷蒙德:“……”就是这么打算的。 伊莱笑了,摇着头说:“我想回去但今年也回不去了,你能回去却不打算回去吗?” 雷蒙德觉得舌头忽的像被铁砣重重压住。该怎样回答呢。 ——我总不能留你一个人。 ——或者你和我一起去我家。 伊莱放下刀叉,擦了擦嘴,站起来,“我吃饱了。我去书房背剧本了,不要打搅我。对了,记得替我向你爷爷问好。”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算了,还是不要提我,他当初是知道我们的关系的,这对一个老人家来说太失礼了。” 第53章 chapter53 r53 雷蒙德的曾曾祖父,出身于一个贫困的家庭,父辈都是渔民世世代代与大海打交道,在上个世纪为了讨生活随着父老兄弟们来到美国,依然是个水手,但他勤奋吃苦,并愿意叫两个孩子念点书不做盲流,毕生工作攒起了一小笔积蓄让家族脱离了困苦的边缘。 到了层祖父这一代,爱德华兹兄弟俩一起参过军创过业当过水手,戮力齐心,走南闯北,成为了小商人渐渐富裕起来。这使得雷蒙德的曾祖父,老爱德华兹先生有了更多的资金投入在海运行业,也是他在置购下爱德华兹船队的第一条船波塞冬号,据说在三十多年前的禁酒令时期,老爱德华兹先生还伙同意大利黑/手/党组织贩酒牟取暴利,所以才几经动荡都屹立不倒,只是并未被找到证据,所以至今逍遥法外。 老爱德华兹先生和父辈一样希望进入上层阶级,他需要一个血统高贵的妻子。这时他们的家族已经有了几代的积累,但在欧洲的蓝血贵族们看来依然是不入流的暴发户。尽管如此,他还是娶到了理想的妻子,一位出身高贵可已式微的伯爵家的小姐。雷蒙德听说那时祖母家接近破产除了头衔一无所有,祖母的母亲端着架子又迫不及待地把女儿许配了出去,对外宣称是被祖父的诚信打动——据说祖父给祖母写了一箱子的情书,他知道求娶这些美丽的姑娘的富有青年并不止自己。至此,雷蒙德的父亲和雷蒙德才有机会可以进入伊顿念书。到了十几年前,雷蒙德青少年时,爱德华兹的财产已经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多,俨然成为商业巨擘。 但在更小的时候,祖母带他在英国探亲的宴会上,并没有如今这么吃香。 雷蒙德记得那个下午。 一个棕色头发的蓝眼睛大男孩捏着鼻子嘲笑他:“你身上可真臭,听说你是美国暴发户家的孩子?” 他旁边有个小随从似的瘦个子捧腹附和地笑:“你把他惹生气了!看他那对杂种的眼珠子都气的斗鸡了!我好害怕啊哈哈。” 大抵是因为有人带头欺负他,其他孩子们也只好对他敬而远之。 雷蒙德不屑,他还懒得理他们呢,一群丑八怪。 这时伊莱从蔷薇灌木后面走出来,他穿着带大片编织蕾丝花边领子的深蓝色天鹅绒衣服,发丝金灿灿,眯着眼睛茫然地看着自己,皱了皱鼻子,仿佛一只迷路的小鹿。 雷蒙德想起祖母给他讲过的《小伯爵冯德罗》的故事,伊莱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小冯德罗,那般漂亮可爱。起初伊莱是向雷蒙德问路的,后来不知怎的他们就聊了起来,他记得那时的伊莱才到自己胸口,得仰着头看自己,说话奶声奶气的,做派却老气横秋的,像个小大人。过了会儿长辈们发现他们两个孩子不见了,把他们找了回去。 可惜后来雷蒙德并无太多机会可以再遇见这个可爱的小弟弟。再到少年时雷蒙德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之后,他一度将这段记忆抛到脑后,等到伊莱成为他的学弟再度相逢,他才猛地记起这是个多可爱的男孩子。 雷蒙德梦见当时的画面,他们回到孩子们聚集的地方,其他人都对自己视而不见,盛夏的烈日当头,若有似无的笑声和匝地的蝉鸣包围着他,烦躁极了。 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雷蒙德低下头,瞧见一张光洁可爱的小脸,琥珀色的眼睛温柔地望着自己。 紧接着这晒满阳光的回忆冷却了些,变作夜晚学生宿舍里的淡淡灯雾,伊莱赤着上身坐在床边,许多侮辱性单词用黑色墨汁乱七八糟纵横交错地写在他雪白的身上,他低低地委屈地啜泣着,然后他拿着拧湿的毛巾走过去,伊莱便仰望着自己,眼睛里是满满的依赖和信任。 这个眼神像一把尖锥狠狠地刺入他的心头,雷蒙德瞬时醒过来,一身冷汗。 当年伊莱不知道那些事都是他指使人做的。 现在伊莱也早就不用那么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了,即便是他们身体接触得再亲密,那双眼睛就算浸满情/欲,也不再有半分爱意。 雷蒙德伸手摸索身边,想抱住枕边的伊莱,却摸了个空,他慌张了片刻,随即回过神,自己现在是回了老宅,不是在洛杉矶的私人别墅。 伊莱让他回去陪家里人过节,他怕伊莱讨厌他,听从地回去了。 他和家人团聚?伊莱呢? 要不是自己挟伤求报,伊莱现在大概已经回到老家和父母在一起了吧?他是那么渴望幸福家庭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给摧毁。 雷蒙德辗转反侧了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他看着漆黑的床帐顶发呆,伊莱肯定会把这段时间也机械地投入练习表演之中吧,那些事他永远也做不厌烦。 雷蒙德越来越思念伊莱,尽管他们分开才不到两天,他决心圣诞节一过就找个工作上的借口回去。本来伊莱不拍戏休息、他们可以相处的时间就不算多,他怕要是晚一点回去,伊莱又不知飞到哪个地方拍电影去了。 水晶吊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长桌上美味的食物摆得满满的,可落座的只有两个人,首座的祖父以及雷蒙德。 在祖父坐下之后,即便是雷蒙德也不敢再放肆,收起了自己的烦躁,尽量优雅安静地用餐,三人有如例行公事般。 雷蒙德幼时父母离异,母亲没能得到他的抚养权,父亲又早早去世,他是在祖母和伯伯的关照下长大的,早些年家族的继承人也不是他,第一继承人是大伯,然后是堂哥,曾经家族对他的要求就是成为一个不要太败家的纨绔公子,他也照着这么做了,所以祖母对他特别溺爱,没想到大伯一家在海难中丧生,一夜之间他就成为了庞然大物的家族企业的继承者,从此祖父对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彼时祖母也已去世没人再护着他了。 雷蒙德其实很理解祖父,他能读出祖父时常看着自己的眼神的意义:怎么看都不中用,但实在没有别的可以挑了,凑合着用吧。 他对这位铁血手腕天煞孤星般的老人家打从心底发憷,一时间味同爵蜡,只盼望祖父早点填饱肚子,好散了这桌宴席。他轻松,祖父轻松,仆人们也可以轻松。 就在这时,老爱德华兹先生却开口了:“听说你花了很多钱买了一家破电影公司?” 第54章 chapter53 雷蒙德的手在半空中一顿,汤勺的把子被捻了捻然后被搁置下来,叮的一声。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看着祖父。 老爱德华兹先生冷冷盯着他,仿佛居高临下地说:“闹够了也该做正事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雷蒙德也不是没做过准备,真的到了这个时刻,他倒没设想的那样忐忑,反倒挺平静的。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摆出拒绝的沉默的态度来。 “别整日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什么电影电视,图惹人发笑。”老爱德华兹先生鄙夷道。 雷蒙德皱了皱眉,“别这样说,爷爷,那是艺术……” 老人嗤笑一声,“哈,艺术?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艺术细胞了。你真以为我老眼昏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砸钱买电影票房也就罢了,还买个电影公司!” “我现在主要做电视方面不做电影……”雷蒙德无语地解释。 “我管你是电视还是电影,我就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讨好哈金斯家的那个小少爷。你们胡闹了那么多年也该够了吧?”老爱德华兹先生说,“你小时候被奶奶宠坏了,后来也没个正经,我本来不指望你继承家业,可现在除了你也没别人了。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过是仗着家族而已,要是没有了这一切你觉得你会怎样?我不管你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至少明面上你得给我摆出个正经的模样来,而不是整日和男人厮混在一起。” 雷蒙德纠正说:“不是某个‘男人’,是伊莱,我只和伊莱在一起。” 老爱德华兹仿佛早就猜到了他的忤逆一般,也没多生气,刚才的一番话不过是单方面的批判通知,放下餐具,擦了擦嘴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否则你可能得尝试一下民间疾苦。” 家族聚餐不欢而散。 雷蒙德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伊莱,他早几年就做好了独立的准备,就算到时候祖父要把他扫地出门,他也不会怎样,顶多以后不能顶着爱德华兹继承人的头衔横行霸道而已。 看来他现在是得动用这些准备了。 圣诞节过去没几日,雷蒙德迫不及待回去,伊莱正在准备一周后开机的《莎宾娜》,台词已经背熟,就在这时,法院来的信寄到公司,由经纪人转交,通知他关于之前绑架他的女粉丝的审判将在周三开庭。 伊莱一直不想直面这件事,基本全权交给检察官打理,人证物证确凿,无数人还目睹了她开枪伤人,伊莱觉得审判结果是没有悬念的。 雷蒙德看出他的情绪,“如果不想去的话,不去就是了。” 伊莱整齐叠好通知信,看了雷蒙德一眼,“我会去的。每个人都得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错的不是我,我为什么要为此而心虚。” 说是这样说。 伊莱不免地想到这段时间来的经历,他不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他,或说他是个无能的小白脸,居然被一个弱女子绑架,又或可怜他,被个神经病绑架不说还差点遭到枪杀。 他们大抵是想看到自己会因为这些挫折而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那些人越是想看他的笑话,他就越是要走出来,他又不是做错事的人,凭什么要畏畏缩缩地躲着?他要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那,堂堂正正地被别人打量,要像之前一样生活,而不是被别人的错误而打败。 周三那天,伊莱早早地起了床,把自己打理地干干净净的,穿上一套体面低调的西装,打好领带,把头发梳整齐,还喷了一点古龙水。西装是他的铠甲,得体的微笑是他的武器,他晓得那些新闻记者的不择手段,他可不想自己像个软蛋一样狼狈地上报。 伊莱首先和检察官碰了面,检察官和他商量:“这次还不是终审,犯人请的律师很厉害,但我们的证据很充分,不必担心。她交了保释金,又拿出一份精神检查的证据,虽然保释了,但她一直在精神病医院。我找的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取证并不顺利。” 伊莱想了想,那个女人可能就是神经病吧。 检察官又说:“这应该是他们的策略,直到七月她都会上庭,后来就以生病为由没有再上庭过了,最后可能用精神疾病进行一定的脱罪……” 伊莱点头,他之前也上庭过一次,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实在不舒服,他又公事繁忙,不是必须他在场他并没有都去。他斟酌了下,有些冷酷地说:“那让她永远待在精神病医院也可以,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提心吊胆地防备着一个藏在暗处随时会来攻击我的疯子。” 检察官点头说:“我提交了申请,犯人这次会上庭的。” 到了法院,还没下车,一群记者就围了上来。 伊莱烦不胜烦。 外面的人并拍不到车里的场景。 雷蒙德握了握他的手,“我稍后再进去,我会在听众席上陪着你的。” 伊莱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我都说了别跟我坐一辆车,被人拍到怎么办?你躲里面去点。” 伊莱跟随检察官坐在起诉方的席位上,陪审员席,听众席、被告席上慢慢地坐满了人,伊莱往后看了眼,观众席前座好几个记者都是老面孔了,他们一路报道了他的事情,雷蒙德换了一身衣服,穿着长衫和皮衣牛仔裤,戴着兜帽和眼镜,就是伊莱也差点没能一眼认出来。雷蒙德见到伊莱看自己,脸上立即扬起一个笑脸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但这并未引的伊莱在他身上目光多停驻片刻,那么多记者在那拿着小本子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呢,他哪敢轻举妄动让别人发现他的异样。 说起来这也是件很讽刺的事情,他演了一个不择手段只求卖点的记者,然后现在他被一帮这样的记者追逐着从身上找新闻点写稿子。 戴着白色假发的法官抱着几本书终于登场,他看上去五十多岁,长脸,板着脸坐在中央最高的位置上,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庭下的众人,仿佛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那样一丝不苟公平正义。 终于开始了。 全场肃静。 伊莱莫名地紧张起来,不知为何眼皮突然跳了起来,他往犯人席上看了一眼,那里还空着,等会儿那个女人就会出现在那里。 有时候伊莱做噩梦会梦见被关在那个房间里的日子,起初的时候他是双手双脚都会牢牢地绑在椅子上的,那个女人会定时给他注射药剂让他无力反抗,然后她给他换衣服,换成电影里的打扮,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放电影,逼他像电影里的男主角对待女主角一样说台词。 她时而温柔,时而疯癫。他不想死,所以他配合了这些所有事情。几乎每天早上,他都会被绑在椅子上,那个女人笑盈盈地拿着刮胡刀半强迫地给他刮胡子时,他总有一种那把刀下一秒就会割破自己喉咙的错觉,可他连害怕的情绪也不敢表露出来,当这终于结束,他还得微笑着夸奖:“亲爱的,谢谢,你做的真不错。”是笑着,而不是呕吐出来。而且还得深情,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虚情假意。 那时他连睡觉都不敢睡的深,怕自己在睡梦中忘记了演戏,引来杀身之祸。就算逃出来以后也是,他怕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逃脱成功而是还自己那个女疯子的小黑屋里,然后他就被一刀杀死了,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被一块一块地吃掉了。 所以他一回来就开始不停地接新戏,这样是最好的,他可以扮演另一个角色,而不是伊莱·哈金斯本人,当他把自己沉浸在不是自己的人物里面时,他才有须臾的空隙得以喘息,才能不想起那些可怕的事。 伊莱深呼吸,安慰自己,再等一等,没多久就可以审判了,审判以后一切就结束了。 犯人被传唤上来。 安静的房间里,所有人都瞩目着被打开的大门。 铁脚链拖在地上发出锵锵的声响,一个穿着囚服的女人在两名警察的押送下走出来,她其实生着一张姣好的脸庞,披肩的金色长发,文静的蓝色眼眸,只是脸色显得有些黯淡憔悴。 当她出现的一刹那。 庭下无法控制的响起低低的哗然。 法官不得不告诫肃静,所有人才安静下来。 伊莱脑袋里像是轰然一声,他手脚发冷,指尖也颤抖起来,他转头问检察官,“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检察官亦是瞠目结舌,“我、我也不知道。” 伊莱有点激动,愠怒地低叱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检察官:“你冷静点……” 伊莱根本冷静不下来,他忽然感觉到一个视线在紧盯着自己让他脖子上寒毛直竖,他回过头看过去。 犯人席上,瑞秋昂首挺胸地站着,看了自己一眼,露出了一个仿似幸福的微笑,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 第54章 chapter54 雷蒙德的手在半空中一顿,汤勺的把子被捻了捻然后被搁置下来,叮的一声。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看着祖父。 老爱德华兹先生冷冷盯着他,仿佛居高临下地说:“闹够了也该做正事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雷蒙德也不是没做过准备,真的到了这个时刻,他倒没设想的那样忐忑,反倒挺平静的。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摆出拒绝的沉默的态度来。 “别整日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什么电影电视,图惹人发笑。”老爱德华兹先生鄙夷道。 雷蒙德皱了皱眉,“别这样说,爷爷,那是艺术……” 老人嗤笑一声,“哈,艺术?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艺术细胞了。你真以为我老眼昏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砸钱买电影票房也就罢了,还买个电影公司!” “我现在主要做电视方面不做电影……”雷蒙德无语地解释。 “我管你是电视还是电影,我就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讨好哈金斯家的那个小少爷。你们胡闹了那么多年也该够了吧?”老爱德华兹先生说,“你小时候被奶奶宠坏了,后来也没个正经,我本来不指望你继承家业,可现在除了你也没别人了。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过是仗着家族而已,要是没有了这一切你觉得你会怎样?我不管你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至少明面上你得给我摆出个正经的模样来,而不是整日和男人厮混在一起。” 雷蒙德纠正说:“不是某个‘男人’,是伊莱,我只和伊莱在一起。” 老爱德华兹仿佛早就猜到了他的忤逆一般,也没多生气,刚才的一番话不过是单方面的批判通知,放下餐具,擦了擦嘴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否则你可能得尝试一下民间疾苦。” 家族聚餐不欢而散。 雷蒙德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伊莱,他早几年就做好了独立的准备,就算到时候祖父要把他扫地出门,他也不会怎样,顶多以后不能顶着爱德华兹继承人的头衔横行霸道而已。 看来他现在是得动用这些准备了。 圣诞节过去没几日,雷蒙德迫不及待回去,伊莱正在准备一周后开机的《莎宾娜》,台词已经背熟,就在这时,法院来的信寄到公司,由经纪人转交,通知他关于之前绑架他的女粉丝的审判将在周三开庭。 伊莱一直不想直面这件事,基本全权交给检察官打理,人证物证确凿,无数人还目睹了她开枪伤人,伊莱觉得审判结果是没有悬念的。 雷蒙德看出他的情绪,“如果不想去的话,不去就是了。” 伊莱整齐叠好通知信,看了雷蒙德一眼,“我会去的。每个人都得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错的不是我,我为什么要为此而心虚。” 说是这样说。 伊莱不免地想到这段时间来的经历,他不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他,或说他是个无能的小白脸,居然被一个弱女子绑架,又或可怜他,被个神经病绑架不说还差点遭到枪杀。 他们大抵是想看到自己会因为这些挫折而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那些人越是想看他的笑话,他就越是要走出来,他又不是做错事的人,凭什么要畏畏缩缩地躲着?他要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那,堂堂正正地被别人打量,要像之前一样生活,而不是被别人的错误而打败。 周三那天,伊莱早早地起了床,把自己打理地干干净净的,穿上一套体面低调的西装,打好领带,把头发梳整齐,还喷了一点古龙水。西装是他的铠甲,得体的微笑是他的武器,他晓得那些新闻记者的不择手段,他可不想自己像个软蛋一样狼狈地上报。 伊莱首先和检察官碰了面,检察官和他商量:“这次还不是终审,犯人请的律师很厉害,但我们的证据很充分,不必担心。她交了保释金,又拿出一份精神检查的证据,虽然保释了,但她一直在精神病医院。我找的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取证并不顺利。” 伊莱想了想,那个女人可能就是神经病吧。 检察官又说:“这应该是他们的策略,直到七月她都会上庭,后来就以生病为由没有再上庭过了,最后可能用精神疾病进行一定的脱罪……” 伊莱点头,他之前也上庭过一次,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实在不舒服,他又公事繁忙,不是必须他在场他并没有都去。他斟酌了下,有些冷酷地说:“那让她永远待在精神病医院也可以,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提心吊胆地防备着一个藏在暗处随时会来攻击我的疯子。” 检察官点头说:“我提交了申请,犯人这次会上庭的。” 到了法院,还没下车,一群记者就围了上来。 伊莱烦不胜烦。 外面的人并拍不到车里的场景。 雷蒙德握了握他的手,“我稍后再进去,我会在听众席上陪着你的。” 伊莱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我都说了别跟我坐一辆车,被人拍到怎么办?你躲里面去点。” 伊莱跟随检察官坐在起诉方的席位上,陪审员席,听众席、被告席上慢慢地坐满了人,伊莱往后看了眼,观众席前座好几个记者都是老面孔了,他们一路报道了他的事情,雷蒙德换了一身衣服,穿着长衫和皮衣牛仔裤,戴着兜帽和眼镜,就是伊莱也差点没能一眼认出来。雷蒙德见到伊莱看自己,脸上立即扬起一个笑脸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但这并未引的伊莱在他身上目光多停驻片刻,那么多记者在那拿着小本子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呢,他哪敢轻举妄动让别人发现他的异样。 说起来这也是件很讽刺的事情,他演了一个不择手段只求卖点的记者,然后现在他被一帮这样的记者追逐着从身上找新闻点写稿子。 戴着白色假发的法官抱着几本书终于登场,他看上去五十多岁,长脸,板着脸坐在中央最高的位置上,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庭下的众人,仿佛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那样一丝不苟公平正义。 终于开始了。 全场肃静。 伊莱莫名地紧张起来,不知为何眼皮突然跳了起来,他往犯人席上看了一眼,那里还空着,等会儿那个女人就会出现在那里。 有时候伊莱做噩梦会梦见被关在那个房间里的日子,起初的时候他是双手双脚都会牢牢地绑在椅子上的,那个女人会定时给他注射药剂让他无力反抗,然后她给他换衣服,换成电影里的打扮,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放电影,逼他像电影里的男主角对待女主角一样说台词。 她时而温柔,时而疯癫。他不想死,所以他配合了这些所有事情。几乎每天早上,他都会被绑在椅子上,那个女人笑盈盈地拿着刮胡刀半强迫地给他刮胡子时,他总有一种那把刀下一秒就会割破自己喉咙的错觉,可他连害怕的情绪也不敢表露出来,当这终于结束,他还得微笑着夸奖:“亲爱的,谢谢,你做的真不错。”是笑着,而不是呕吐出来。而且还得深情,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虚情假意。 那时他连睡觉都不敢睡的深,怕自己在睡梦中忘记了演戏,引来杀身之祸。就算逃出来以后也是,他怕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逃脱成功而是还自己那个女疯子的小黑屋里,然后他就被一刀杀死了,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被一块一块地吃掉了。 所以他一回来就开始不停地接新戏,这样是最好的,他可以扮演另一个角色,而不是伊莱·哈金斯本人,当他把自己沉浸在不是自己的人物里面时,他才有须臾的空隙得以喘息,才能不想起那些可怕的事。 伊莱深呼吸,安慰自己,再等一等,没多久就可以审判了,审判以后一切就结束了。 犯人被传唤上来。 安静的房间里,所有人都瞩目着被打开的大门。 铁脚链拖在地上发出锵锵的声响,一个穿着囚服的女人在两名警察的押送下走出来,她其实生着一张姣好的脸庞,披肩的金色长发,文静的蓝色眼眸,只是脸色显得有些黯淡憔悴。 当她出现的一刹那。 庭下无法控制的响起低低的哗然。 法官不得不告诫肃静,所有人才安静下来。 伊莱脑袋里像是轰然一声,他手脚发冷,指尖也颤抖起来,他转头问检察官,“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检察官亦是瞠目结舌,“我、我也不知道。” 伊莱有点激动,愠怒地低叱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检察官:“你冷静点……” 伊莱根本冷静不下来,他忽然感觉到一个视线在紧盯着自己让他脖子上寒毛直竖,他回过头看过去。 犯人席上,瑞秋昂首挺胸地站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伊莱一眼,露出了一个仿似幸福的微笑,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 第55章 chapter5556 55 伊莱都有些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走出去的了,就好像踩在云端上,脚下没有实感,又好像站在一线悬崖的边沿,凛冽的狂风刮在他身上,他进退维谷,稍错半步就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现在的情况和万劫不复似乎也差不多了。 这个意外的情况让起诉方措手不及,瑞秋的辩护律师大谈特谈瑞秋的高学历和教养以及用同学朋友的佐证,将她塑造成一个为爱痴狂的女子,而不是变态可怕的女跟踪犯,这只不过是她一念之差犯下的错误。更何况她确实出身富贵,好好打扮以后看上去相貌清秀楚楚可怜,而且她还是个孕妇。 “哈金斯先生,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检察官的脸色十分苍白,鬓角还有未擦干的汗渍,他烟灰色的眼睛里交织着冰和火。 伊莱觉得就像一双手在扼着她的喉咙,让他快要窒息,他颤着声音问:“你们不是去找过她吗?居然没有发现她怀孕了?” “我们最后一次见到是三个月前,她穿着宽松的衣服,看上去只是发胖臃肿了而已……”检察官说着,往后仰了仰,微微皱起眉,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伊莱,“你问的‘居然没发现’,而不是告诉我‘这不可能发生’。哈金斯先生,你早知道有这种可能性是不是?这是真的,这不是陷害,你真的和她发生了性/关系,并且没有告诉我半个字,导致了我们如今的这个局面。” 伊莱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他的脸都涨红了,在原地来回踱步,双手叉在腰上,深呼吸,尽量平静地说:“说什么?我该怎么说?说我被一个女人强/奸了?这很重要吗?她囚禁我,虐待我,差点杀了我!你要看吗?”他撩开衣袖露出手臂,上面是一片溃烂针孔慢慢愈合之后的疤痕,手腕上还有手铐铁环磨出来的浅浅疤痕,“我现在拍戏还得化妆才能见人。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她给我注射的不是□□没让我染上毒瘾。又或者她没有划花我的脸所以让我穿上衣服看上去还是挺光鲜亮丽的?” 伊莱的气息渐粗,有些保持不住平静变得气急败坏起来,他拨了下头发,“你们逮捕她的时候没有给她做身体检查吗?你们没有说我以为没事……” 检察官铁青着脸说,“我不管你的男性尊严,又或是你作为一个基佬却被女人强/奸让你感到羞耻,我是你的律师,你想胜诉你就不能有任何事情隐瞒着我。现在,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这非常重要,非常非常非常重要,每一件事!现在!” 伊莱也黑了脸。 “别逼他了。”雷蒙德走过来悄声说。 伊莱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说:“滚开,还嫌不够乱吗?回去的时候不要跟着我!” 雷蒙德看了他一眼,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大狗狗,很是受伤。 但这有什么办法的,他们赌不起万一,更何况是这种关键时刻,况且这是他们说好的,不能被发现。 伊莱几乎是像一个逃犯一样地离开法院回去的,一堆车在后面围追堵截着他,就像是追着胡萝卜的一群兔子,他们希望能拍到一张伊莱最狼狈最不堪的照片,好登上报纸大卖特卖。 伊莱回过头,看到后面疯狂涌上来的人群。雷蒙德孤零零地站在最后面,无人理睬,没人注意到他,这是最好不过的了。伊莱也没敢让目光多停留几秒,他怕被看出端倪,马上就移开了视线。 伊莱销声匿迹了整整两天,外界完全不知道他的信息,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道他看到狂潮般的诋毁都是什么心情。 “给我。”伊莱对雷蒙德说。 “什么?”雷蒙德问。 “报纸,这几天的报纸。”伊莱的声音冰冷到平静。 雷蒙德摇了摇头,“这……这不合适,伊莱,我、我不觉得……我不能给你看,抱歉,你会很难过的……” “还是给我看吧。”伊莱说,“我必须得知道,我躲了两天了,可这些事并不是我捂上耳朵当成听不到就没有发生的。” 雷蒙德担心地看着他。 伊莱叹气似的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好像我多么可怜。你们不要都对我这样。我不是易碎的瓷器,我今年三十了,不是十三,没你的时候我也过得好好的,不需要你这样保护。” 自从他出了事,几个朋友打电话来,要么想问问情况,要么就是同情可怜他,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探病过的人是知道刚逃出来的伊莱有多惨的,而不是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毫发无伤。 威利说:“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好,但我相信你,伊莱,你不是这种人。如果是马龙出了这种新闻并不足为奇,要是他还真不一定是受害者。” 马龙在边上不满地说:“你说什么呢?” 雷蒙德让女仆把这几天的报纸拿上来。 纵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伊莱再去看报纸上的报道依然觉得头疼。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个多好的写作素材,暴/力、情/色、当红的好莱坞小生。有记者绘声绘色地转述了庭审—— “在瑞秋小姐踏入法庭的那一刻,绅士睿智彬彬有礼的伊莱·琼斯先生仿佛看到了鬼一样,不知是害怕还是心虚,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这两个选项其实并无太大区别,如果是前者,那他就是个软蛋,如果是后者……这就更耐人寻味了。 说实话,我也觉得这是个稀奇事,听说他要声称被性/侵/犯,我有生以来从未听过如此荒唐的事,一位五点三英尺的娇小的女性强行侮辱了一位六点三英尺的高大青年,天呐,我压根就想象不出来!这太滑稽了!琼斯先生在电影里展示的强健体魄难道都是假道具吗?其实风一吹他就倒了? …… 到了庭审的时候就更有趣了,我见识了慌张的无言以对的琼斯先生。 辩护律师问了他这么几个问题。 辩护律师:‘1949年3月18日你是不是在剧院进行《漂亮朋友》的演出。’ 伊莱:‘是。’ 辩护律师:‘当时是不是有一位女士——就是我的当事人瑞秋小姐,她晕倒了。’ 伊莱:‘是。’ 辩护律师:‘而你当时下了台,亲切温柔地救了她。’检察官抗议之后去掉了亲切温柔的主观臆测色彩词语。 伊莱:‘……是。’ 辩护律师:‘你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这样子对待迷恋你的女性吗?’ 伊莱:“……不是。只有这一次,但是……” 辩护律师(不得不说,他那时的神情就像是只嗅到肉骨头的狗狗):‘好,大家听到了,只有这一次!瑞秋是特别的!你说是她疯狂,可难道你没有责任吗?你这样做难道不是在变相地勾引他吗?高贵的英国绅士,时至今日,你居然还能正义凛然地说自己毫无过错吗?’ 以上这段话被检察官抗议之后未曾采用,但这是不是有几分道理呢?伊莱·琼斯又是否像我们像的那样无辜呢?尤其地对着一位有着女大学生的学历、教养和品味且大着肚子的美国女士。作为一个男人,他竟然能那样大言不惭地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一个孕妇,这真的是绅士的行为吗?说的难听点,假如他不愿意,难道别人逼他硬起来吗? 不知这个虚伪的英国佬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招,审判因为怀孕而推迟,不知他会说孩子不是他的还是怎样。无论如何,几个月后,这个孩子将呱呱坠地,这大概是目前整个美国最受瞩目的小婴儿了。” 伊莱紧紧攥着报纸,用力到手指骨结发白,指甲深深刻破纸面。 雷蒙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看了。都是些没有根据的混账话。我们可以告他们诽谤。” 伊莱自哂地一笑,声音气得发抖,“告的过来吗?你给我的这张报纸上写的应该还算是给我留面子的了吧。” 沉默下来。 房间里安静地可怕。 雷蒙德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他好像有不少钱,可每一次他都没能帮上伊莱的忙,他到底都做到了什么呢? 雷蒙德心里发愁,想着诸般事情,不由自主地轻声脱口而出,“那个孩子……”刚说了两个词他就住了嘴,但似乎已经晚了,伊莱的肩膀都僵硬了。 “难道我还能去强迫她引产吗?那样就真的是我犯罪了。”伊莱摇了摇头说,“我也找不到机会接触她。” 雷蒙德憋了很久了,“我不是问这个。” 伊莱转过头看着他,眼圈慢慢红了。 雷蒙德慌乱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伊莱反而低低笑了一下,嘲讽他自己,“别这样,雷蒙德,你这样就像是我又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他慢慢蹲下来,双手抱着头,抓着头发扯,哽咽着说:“我不想被打倒。我不能被打倒。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都在做什么啊?” 雷蒙德也知道这个世界没那么柏拉图,那个女人囚禁虐待了伊莱那么久,她本来就抱着特别的心思,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过。 他忽然想,假如没有自己,伊莱当年就不会那样落魄,就不会去那家剧院,不会参加那场演出,不会遇上那个神经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铃铃铃——” 电话响了起来。 雷蒙德抢先接了电话,他应了两句,把话筒递给伊莱,“找你的。詹宁斯先生。” 伊莱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忐忑地走了过去,接起电话,“你好,我是伊莱……” 56 三天后,派拉蒙公司将和伊莱·琼斯提前解约的新闻见报。伊莱原本手上的舞台剧、电影邀约通通被取消,制作方宁愿支付他一部分毁约金也不打算再用他。 伊莱恳求了公司的经纪人,“不,不,要解约我认了,但请不要在这个时候行吗?或者低调地处理也可以。我们好聚好散可以吗?詹宁斯先生,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解约那些媒体拿着当我的定罪状的!” 詹宁斯先生的语气比当初让伊莱签约时更加冷酷无情,“伊莱,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懂的。这不是你被不被定罪的问题,我们是电影公司不是法院,那不归我们判断。这是一个丑闻——大丑闻!不管最后是真是假,你的名声也难以扭转了,几部戏也不可能为你一个人一直拖着,时间就是金钱,你知道开机时间晚一天我们要耗费多少钱吗?而且很难说你会不会给电影的上映造成影响。《百万英镑》已经在商讨要推迟上映来减轻你的影响了。” 伊莱越听心越沉,“詹宁斯先生,我的合约是还没有到期的,是你们违约。” 詹宁斯和善地回答:“是的,所以我们愿意支付你十万违约金,以你的身价够多了,知足吧。你要是再纠缠,那就连这十万也拿不到了。” 伊莱憋着气:“那我给你十万,我们私下解约,不要登报好吗?对大家都好。” 詹宁斯先生笑了:“伊莱,你现在官司缠身,没有一年半载是打不完这场官司的了,我祝福你能够赢了官司,东山再起,绅士一些好吗,给自己留点体面。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你的官司是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你那个同性恋人是确凿无疑的,你想做第二个威廉·海恩斯吗?你也没他当年那么卖座……好吧,你的那位倒是很有钱的。我不想开罪他,但实在没办法了,我也只能说了。” 伊莱拼命忍着才没把电话给砸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暴躁至此。 伊莱这么多年来的奋斗似乎就这样在一夕之间都崩坍了,他们管他叫伪君子,说他衣冠禽兽,假如伊莱一直是浪子形象说不定不会像眼下这样糟糕,然而他一直以来都是绅士、正人君子的路线,有几个捕风捉影的绯闻,可实质上一个公开恋情的女友都没有。而他今年快三十岁了。当一个男人二十岁时没有女朋友,还会被人夸是洁身自好;但到了他现在的年纪,没结婚也没谈恋爱,那就是个变态。当然,这也是因为没人知道他和雷蒙德纠缠了那么多年。 可在明面上,伊莱就是一个年近三十还没有谈过恋爱的男人,以前小道传他可能阳/痿不/举,但瑞秋的肚子摆在那里之后,风向就变了,说伊莱私底下其实喜欢勾搭女粉丝,不然怎么会把一个出身清白的好女孩给逼的那样疯狂呢?傻子才信只是因为当年在剧院里扶了一次呢!肯定私下里还有更多的接触,他也不是第一次下手了,所以遭到报应了。 而这样一个人渣,平日里居然是绅士形象的,一个英国佬跑到美国来装模作样!太坏了! 即便雷蒙德找了母亲帮忙写给伊莱澄清的文章,然而收效甚微。 “他们不找你拍电影还有我呢,我还有雷电华公司,你想拍什么我来投资就是,你以前不是说很难接到合意的剧本吗?现在自由了,你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拍你喜欢的。”雷蒙德小心翼翼又大言不惭地说。 伊莱烦躁的不得了,“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你就算有钱能给我开电影,难道还能强迫观众进电影院吗?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这样胡乱挥霍到什么时候?” “冷静,冷静点,伊莱。”雷蒙德想去抱抱他,手稍微抬了抬,又落了下去,他捏了捏拳头再放开,手心都是汗,“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伊莱口不择言地道:“你滚远点我最开心了!” 雷蒙德愣了,“你什么意思?” 伊莱红着脖子,近乎恶毒地说:“我不敢相信了,雷蒙德。你明知道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你不厌恶我?不觉得我恶心吗?这是不是又是你设计的,你想我放弃演员,希望我只做被你囚在瓶中!只能仰仗着你生活!你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雷蒙德感觉像是一把尖锥直□□他的心口,伊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多捅一刀,可这也是他造孽太多自作自受,“我没有,伊莱,我没有。” 伊莱冷静下来,知道了自己的失言,他知道自己这样说太尖酸刻薄了,雷蒙德为他挡了一枪,还一直不计回报在安慰他,支持他。是他不对。他颓唐地坐进沙发,陷进柔软的棉花里,埋下头,轻声说:“对不起,我气在头上。” 雷蒙德半跪在他面前,“没关系,我都听到了,詹宁斯先生是用我威胁你解约的,假如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妥协的。是我害了你。以前也是,要是不是我……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安全感。” “不,即便没有你他也会有别的借口逼我解约的,这不是你的错。”伊莱终于忍不下去了他低着头,睁着眼睛,紧盯着地上毛毯上的某个花纹,眼泪一颗一颗掉出来,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我现在是不是解释不了我的清白了?就算我胜诉了,我也需要用比以前更多更多的努力才能够让事业重塑。” 雷蒙德给他擦眼泪,听着他说话。 伊莱吸吸鼻子,他轻轻晃着脑袋说:“雷蒙,你说我是不是死在那个房间里最好?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懦夫,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所以我没有反抗。如果我像个男人一样反抗了的话,他们就只会记得我最光鲜靓丽的模样,他们看到我的尸体,就知道我是无辜的受害人了。” 雷蒙德手都抖了,抱住他,“别这样,伊莱,你不能这样想,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伊莱想挣脱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好靠在雷蒙德的肩膀上,泪水把他的昂贵西装的打湿了一片。 又过了一周。 甚至开始有新闻危言耸听地说伊莱已经自杀了,并且信誓旦旦地说是什么跳桥、跳崖或者卧轨的,谁让他就像人间消失了一样。 事实上,雷蒙德确实怕伊莱会自杀,他是公司也不去了,寸步不离地看着伊莱,桌子换成没有尖角的,镜子、玻璃也都换掉,更不用说叉子餐刀这种锐器,就差没有睁着眼睛睡觉了。 伊莱看他这样紧张,反倒放松了一些下来,“你休息下吧,不然我没自杀,你先猝死了。我想死总能找到办法的,比如浴缸淹死自己,或者触电,或者用领带吊死自己,再不济我还能撞墙,你难道还能把墙也收起来吗?” 就算伊莱这样说了,雷蒙德也还是害怕。 从慌张到愤怒到伤心欲绝,再到现在的平静如水,伊莱现在太安静了,安静的可怕。 仿佛对什么都不敢兴趣了,他可以一整天都坐在那儿看书,一动不动,如果不仔细听,就连他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直到一个电话打到他们的宅子。 雷蒙德一听就马上认出来这是伊莱哥哥的声音,一声长长的舒气,“雷蒙德吗?感谢上帝,终于找到你了。” 雷蒙德不安地恭敬地问:“是我,有什么事吗?” 修说:“伊莱和你在一起吧?” 雷蒙德说:“是的,他和我在一起。” 修:“我看到新闻了……我相信我的弟弟不会做那样的事的,他现在还好吗?” 雷蒙德说:“不是很好……还活着。” 修试探着问:“那他能接电话吗?” 雷蒙德犹豫着说:“我问一下。” 伊莱立即答应了,“我都说了不用这样紧张我,你过头了啊。” 伊莱接起电话,“是我,伊莱,哥哥?” 那边沉默下来,没有回音。 伊莱皱眉,电话出问题了,“有人吗?喂?修?” 过了好一会儿,伊莱差点没把电话挂了的时候,听筒里才响起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是我,伊莱。” 伊莱整个人都呆住了,“……爸爸?” “是我。” 父子之间却比陌生人还要尴尬,伊莱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敢说话,那个古板的老头大概又是来骂他的,他听着就好。他听见爸爸说:“我前天梦见你了。” “嗯,梦见我什么了?” “我梦见你死了。” “……” “伊莱,你要不要回来好了?别当什么演员了,回来吧。” “……” “伊莱?你在听吗?” “嗯。” “唉……” 伊莱听见爸爸说‘回家’,他就把什么演员的自我修养都抛到脑后了,抽搭着哭了起来,“爸爸,你相信我吗?” 老人嫌弃地说:“你不和那个谁,那个臭小子搞在一起吗?怎么会做那些报纸上说的事啊。你再不济也就和男人胡闹鬼混一下,这些年也就浪费在那王八蛋一个人身上了。……你看看,你要是不跟他私奔跑到美国,什么好莱坞,还演戏,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你难道真的想死在外面吗?赶紧回来吧,再不行,我们换个名字,生活在乡下,过了几年就没人记得你了,不然不工作也行,我们也不是没钱养你。” 之前他风光无限时父亲要和他断绝关系,现在他万人唾弃了,父亲却说要接他回家,伊莱觉得自己是永远弄不懂这个奇怪的老家伙了。 “谢谢爸爸。”伊莱深吸几口气,不再哭了,“但我并不打算回去。” “你想怎么样?” “我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躲起来,留下个污名,是你说的,从哪跌倒就要从哪站起来,我会回去看你的,但不是鬼鬼祟祟地回去,而是光明正大地回去!”伊莱说。 傍晚,艾比背着一个大包来了,包里倒出了一桌子的信,足有几百封,“因为你搬了家,又不告诉影迷你的新地址,这些都是影迷寄到公司的支持信。真的,可不是我捏造的!” 马龙·白兰度、伊丽莎白·泰勒、蒙哥马利·克里夫特等等当红影星也纷纷发言表示了对好友伊莱·琼斯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