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 Chapter 1 莫沉思在课堂上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金叶子建筑结构设计咨询有限公司的许玲珑。她坐在后排,笑着朝莫沉思挥挥手,做了个夸张的口型:莫老师好! 班上已经有男生频频回望后排突然多出来的美女,莫沉思不禁有些感慨,再一看后面黑板上方用彩纸贴出来的一行大字——为学应尽平生力,攀高贵在少年时——叫她平生出一丝惆怅,感叹时光真是如箭,总有那么一两箭正中靶心,伤人猝不及防。 许玲珑是今年六月份才毕业,一毕业就进入了金叶子市场部,前途一片光明。金叶子是关长玿和秦旭阳三年前合伙创办的一家主打结构设计的建筑咨询公司,莫沉思是关夫人。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不喜欢许玲珑。她年轻漂亮,还那样活泼,最主要的是,她和关长玿的关系很好。真的很好,好到关长玿的很多事情,都是由许玲珑转告给莫沉思。 比如现在,两节课下课,许玲珑欢快地跑到讲台边,扬了扬手里的卡通笔记本,笑着说:“莫老师,这也是关总安排给我的任务哦,我要回去交差了。”她一边嘻笑着说,一边往外走,还冲莫沉思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加油!莫老师。” 年轻就是好,好像做什么都能够被理解,莫沉思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进而想起了自己也是有过年轻岁月的,譬如那年大学刚毕业,和麦融融女扮男装潜进本班男生宿舍搞突袭,深夜抱着西瓜吹着电扇看恐怖电影,朝楼底下五音不全却执着唱了几十首情歌向女友表白的男生扔五线谱……当然,最叫她记忆深刻的还是和关长玿突如其来地扯上了关系。 关长玿比她高两届,是土木系的学生,而她是历史系的学生,这两个系分属不同的学院,上课不在一起,住宿区都不在一起,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莫沉思进进出出,晃晃荡荡,身边围绕的要么是历史系中文系的女生,要么就是外语系法学系的女生。可是有一天,她和麦融融大晚上从操场打完羽毛球回来,途径圆形广场时被一排宣传栏里的荧光灯晃得眼花。她还在想,这里什么时候重新换了灯管,就听见麦融融说:“咦,那不是经常在咱们宿舍楼下站成一块望妻石的大帅哥吗?” 她们住的宿舍楼里都是文科女生,宿舍楼底下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男生,或等女友或送女友回来,时间一长她们就通过深夜卧谈会评选出了几个外形气质可以打九十分以上的男生。 她和麦融融打完球,精力旺盛,八卦因子活跃,扛着羽毛球拍就飞奔向宣传栏,趴在上面欣赏一个男生的照片,顺带看了看照片旁配的文字解说。照片下写的是:土木工程系2003级关长玿。文字大意是关长玿同学的设计作品参加全国高校大学生设计比赛拿了一等奖是我校的光荣,然后介绍了他的作品以及作品中包含的环保低碳等一系列意义,最后鼓励大家向关长玿同学学习云云。 照片上的关长玿目光坚定,眉目俊朗,的确是个大帅哥。 麦融融说:“好像是那个咱们打了九十八分,经常站在花坛那里的。” 莫沉思回忆了一下:“丁芊师姐的男朋友?” 麦融融说:“对,就是他。”然后很肯定的点点头。 丁芊也是历史系的,比她们高两届,是一个长得很温柔的女生,在迎新晚会上曾经弹过一曲《绿袖子》。其实丁芊本身并不是一个很惹人注目的人,莫沉思和麦融融之所以如今对这个名字和这个人的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她的男友。 她们在寝室卧谈挨个给宿舍楼底下的望妻石打分时,对高分帅哥难免给予了额外的关注。譬如谈到关长玿时,会说,哦,他的女朋友看上去还挺眼熟的哈。咦,是有些眼熟,好像是咱们系的吧,另外一个人接道。哦,我想起来了,开学时在迎新晚会上见过,麦融融说。在寝室里麦融融的记忆力排第一。 于是大家一起回忆,终于想起来了,他女朋友叫丁芊,是比她们高两届的师姐,迎新晚会时演奏的钢琴曲《绿袖子》,打动了不少人。弹得真好,是她们那次卧谈会对的总结。后来,有时回寝室在楼底下见到丁芊她们会下意识地多看两眼,再看看关长玿,而后在心底感叹,真是幸福的一对! 此刻麦融融盯着关长玿的照片仔细看了看,下了结论:“本人要更好看一点。” 莫沉思也仔细看了看,猜测:“照片可能没ps好。” 麦融融转过头朝莫沉思眨眨眼,做了个韩国少女般的表情,问:“你仔细看看我,有没有丁芊师姐好看。” 莫沉思犹豫了三秒钟,然后很肯定的点头:“比她好看。” 麦融融开心地拍拍莫沉思的肩膀:“你也比她好看,所以咱们肯定能找一个九十九分的男朋友。” 宣传栏里的荧光灯照着她们心满意足勾肩搭背的背影格外的灿烂。 那个时候的莫沉思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关长玿扯上关系,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关长玿的妻子。当她得知自己会成为关长玿女友时,有一种明明学的是历史却阴差阳错找到了一份黑客工作的感觉。对,后来她很多次用阴差阳错来形容他们的婚姻。 时间再往前,回到莫沉思大四那一年。那一年,系里确定了三个保研名额,莫沉思幸运地排在了第三。她得知这个消息时欢快地在宿舍楼底下转了两个圈,然后踉踉跄跄站稳,往宿舍跑。谁知,一回到宿舍就接到了导师的电话,说是请他们几个保研的学生晚上到他家吃顿便饭。 她听从麦融融的建议,买了一箱牛奶和两盒鲜花饼拎着去了。到了导师家,沙发上已经坐着几个人了,莫沉思赫然发现,那个橱窗里的照片也竟然在列。其实对于站在楼底下充当望妻石的关长玿,莫沉思的印象较为模糊。女生宿舍楼底下除了高大的梧桐树之外就是高大的玉兰树,皆是亭亭如盖,在那些大树掩映下的关长玿面目较为模糊,反而没有她在橱窗里看得清晰。而且对着橱窗里的照片,可以明目张胆地上下扫视,毫无顾忌地品头论足。 或许是照片看得多了,突然大活人就坐在眼前,莫沉思一时没适应过来,忍不住盯着关长玿多看了几眼。 师母看到她,笑呵呵地拉着她说:“哎呀,怎么拎东西来了。”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东西放在茶几上,欢欢喜喜拉着莫沉思进了厨房。 师母:“沉思啊,坐在沙发上最左边的那个怎么样?” 莫沉思:“啊?” 师母:“那个小伙子啊,左边第一个,穿黑色t恤的那个。” 莫沉思:“啊?” 师母叹了口气:“唉,你这丫头怎么傻了。” 莫沉思反应过来:“哦,您说的是关长玿啊。” 师母眼睛一亮:“你认识他?” 莫沉思:“他是我们一个师姐的男朋友。” 师母有些尴尬地笑笑,继而又说:“嗨,那是以前的事。现在小关是单身,你看你现在还没找男朋友,小关正好也没女朋友,我和你赵老师都觉得你俩挺合适。你觉得呢?” 莫沉思傻了,在她的意识里,她和关长玿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再说,关长玿不是才98分吗,她可和融融说好了,要找个99分的。 她在师母瞪得圆圆的带着喜悦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咧着嘴傻乎乎地说:“我感觉,好像,那个,有一点,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呢?师母想不通啊,小关多优秀啊,听赵老师说以前在学校是很受女生欢迎的。人长得好,这个不用说了,往沙发那一看,一溜的几个男生就属小关精神,仪表不凡。工作也不错啊,在设计院一张图纸好几千。人品也好,为人正直思想端正。师母左思右想,最后断定,这个莫沉思是个傻姑娘,还没开窍。 所以师母不耐其烦地详详细细给莫沉思分析了关长玿有多么适合做一个男朋友。她说,你看小关长得高高大大,人也精神,多有安全感。小关很上进,工作不错,能挣钱养家。小关家庭背景单纯,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很好相处。小关品行端正,洁身自好,成了你的男朋友就只会对你一个人好…… 最后,师母拍板决定:“就这样说定了,一会儿让小关送你回去,你俩多聊聊,互相了解了解。” …… 这场连说教带操作的晚饭完成得有点儿晚,莫沉思端着盘子出来时,沙发上的几个人一人一手拿着一块鲜花饼一手拿着盒牛奶。和她一个专业的师兄说:“师妹,你这鲜花饼不错,哪家店买的?” 不知道是不是关长玿已经提前被师母或者老师洗过脑,莫沉思觉得他看自己的表情似乎别有一番深意。他眼里含着一丝笑意,看着莫沉思时嘴角还弯了弯。 后来,关长玿亲自将莫沉思送回女生宿舍。莫沉思还没从师母的话中清醒过来,有些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倒是关长玿,送她到楼底下时说:“我是认真的,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早点和你结婚。” 莫沉思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她坐在宿舍楼梯上喘着气,她需要冷静一会。她明明和关长玿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吧,怎么他说的好像是求婚一样。求婚这两个字跳进她脑海时,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也期待有人追求,如今对方还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 她坐了一会儿,然后又蹬蹬蹬跑出去买了两只冰棒。如今临近毕业,宿舍就只剩她和麦融融了。她将一只冰棒递给融融,有些揪心又有些激动地说:“融融,我可能要结婚了。” 融融一边啃冰棒一边玩仙剑,闻言回头瞪大双眼:“天哪,你不会是被人那个那个了吧?” 莫沉思笑了起来,有点得意的感觉:“怎么可能,你知道我可能和谁结婚吗?是关长玿诶,关长玿!” 麦融融花了三秒思考关长玿这个名字,然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在她连珠炮地发问下,莫沉思老实交代了今晚发生的事,然后有些忧愁地问:“你说我要不要答应?” 融融托着下巴思考了会问:“你现在是烦恼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点?” 莫沉思想了想,回答:“好像是兴奋。” 融融再问:“你现在想象一下和关长玿婚后的情景,是什么感觉?” 莫沉思很认真的想象了一下,回答:“好像挺开心的。” “啪”,融融双手一拍,做了结论:“那就成了,你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可以答应他试试,不过结婚先不要着急,你也不大。” 莫沉思点点头,得到室友赞成她和关长玿在一起,她内心其实挺开心的。 融融再没心思玩仙剑了,在宿舍学鸵鸟走来走去,过了会儿叹气说:“怎么关长玿突然就看上你了呢?难道他从前一直默默关注你?” 不对啊,说到这俩人想起来了,关长玿不是绝种痴情好男人么,也没听说他和丁芊分手的事啊,怎么突然间就火急火燎要结婚了? 麦融融眼珠子骨溜溜转了两圈,一本正经道:“有三分之二的可能是阴谋,再说,关长玿才九十八分,离你的要求还差一分呢,你先别急着答应,看看形势再说。” 不过,后来再见到关长玿,莫沉思发觉自己和麦融融悄悄商量的那些对策如同力道不足的箭镞,还未中靶就在中途牺牲了。 关长玿第二天下班时约她到学校外面的餐厅吃饭,莫沉思还有些不太适应独自面对这个人,一直埋着头专心致志数碗里的饭米粒。关长玿在对面像个关心下属的领导般询问莫沉思平时都做些什么,有什么喜好。莫沉思很老实的一五一十作答。末了,关长玿说:“周末咱们去峦山看桃花。” 莫沉思:“啊?” 关长玿:“早上八点半,我来接你。” 莫沉思:…… 你看,关长玿这个人太强势,习惯性掌控局面。他压根不是征询莫沉思的意见,他是下达命令。 那个时候的莫沉思很单纯,在关长玿之前她从未谈过恋爱。她不知道谈恋爱时男方到底该怎样表现才正确。并且,内心深处,她并不反感关长玿的强势。 Chapter 2 莫沉思是研一下学期结的婚,到如今五年多了。她保了研,后来又考上了博,顺利的话今年能毕业。导师领着几个同门去台湾做调研,临行前让她留下帮忙带带本科生的课,大家还美名其曰,她是有家室的人,不宜远行。 莫沉思拎着几本书坐了地铁回家,关长玿中午时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要出差,大概一周后回来。走进小区,门口的保安叫住她:“莫老师,有你一个快件。” 当年莫沉思结婚后就住在了这里,小区里很多人包括保安都认识她,知道她现在读博,并且在学校代课。叫她女博士好像不好听,大家于是一致喊她莫老师,以示对高学历女士的尊敬。 快件上的字是打印上去的,莫常思右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到家,换了鞋就迫不及待打开。 大概是拆的时候用力过猛,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出来。莫沉思弯腰去捡,手还未够到就一阵眩晕,差点坐在地上。 那一张张的照片正是关长玿和许玲珑。有两人脸贴着脸喁喁私语的,有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竟然是许玲珑坐在关长玿大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似乎是在撒娇。莫沉思觉得再看下去实在是自己找虐。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些照片收拢,又再小心翼翼装进快递信封,然后压在自己衣柜的最里层。她做完这一切,才到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却发现手抖得厉害,怎么都端不住杯子。 从前看电影电视剧,这种桥段屡见不鲜,看得她都麻木了,当时还想过,男人都是屠狗辈,若是真的出轨了,女的就该义无返顾的抛弃这样的男人。 可是如今,她满脑子充斥的都是从前关长玿很真诚明亮的眼睛,他在月色下说:“嫁给我,我会一辈子照顾你。” 那个时候他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吗?或许是真的吧,又或许他太擅长演戏了,谁知道呢。 莫沉思和关长玿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是那次峦山看桃花回来之后。大师说过,如果你要和一个人结婚,在结婚之前先和他去旅行。旅行会展现出一个人很多方面的细节,如果这些细节打动你,那你们就可以结婚了。 关长玿在峦山上的表现很不错,至少在当时二十一岁的莫沉思看来,是可圈可点的。 在这之前,莫沉思一直无法定义他俩的关系。男女朋友,这也太快太突然了吧。他们相识才几天呢。可不是男女朋友,她会跟一个男人来看桃花? 因此,上山时,莫沉思没有紧挨着关长玿,她走在他的右手边,两人之间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关长玿当然看到了,他什么也没说。他走在前头,速度不算快,看来是为了配合莫沉思。他的话不多,但也绝对不是闷葫芦,所以莫沉思既不会觉得聒噪,也不会沉闷。 到了半山腰,莫沉思有些累了。她停下来歇了一会儿,擦了擦汗,一只手就伸到了她面前,不由分手拉着她。 那是莫沉思第一次和关长玿牵手。她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男人手掌的温度和力道,心扑通扑通直跳。 关长玿回头冲她微笑:“还走得动吗?” 莫沉思慌乱地点点头。关长玿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嘴边:“一会儿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他的举动不过分亲昵,却又透露着亲密。站在山上时,面前是一大片的桃林,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很多情侣在这里拍照。因为景色好,还有两对新人在这里拍婚纱照。关长玿也请人帮他和莫沉思拍了一张合照。他站在莫沉思身边,一手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腰,将她轻轻带向自己怀中:“想在这里拍婚纱照吗?” 他问得真自然,就好像他俩是谈了好几年的男女朋友一样。莫沉思脸颊泛起可疑的红色,想挣脱他的桎梏,离这个“危险分子”远一点。可关长玿不给他机会,他的手劲真大,好像没费什么力气,可她就是挣不开,又不好意思做得太明显。 “嗯?”关长玿转向她。因为两人挨在一起,他一转头,鼻尖都快要贴在她脸上了。 莫沉思微微侧过头:“我,我不知道。” 关长玿轻轻笑了一下,好在并未继续追问。 莫沉思得承认,虽然这一路她颇多不自在,虽然关长玿看似温和却处处强势不容反驳,可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后来回到了城里,她和关长玿的关系就似乎更近了一步。 ~~~~~~~~~~~~~~~~~~~~~~~~~~~~~~~~~~~~~~~~~~~~~~~~~~~~~~~~~~~~~~~~~~ 莫沉思将那份来路不明的快递放在家里,自己则跑到学校去住了。她在学校有单间宿舍,宿舍里有她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学校周围生活设施齐全,住在那里很方便。从前关长玿不在家时,她懒得回家,都会住在宿舍。 莫沉思在学校住了一个星期,算了算日子,关长玿该回来了。 周六下午她在学校外面小店吃了碗油泼面,七点半才到家。一进门她就闻到了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关长玿回来了。 她在门口换了鞋,关长玿已换上家居服,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挂了电话,看着莫沉思道:“回来的时候你不在家,吃过了吗?” 莫沉思点点头,径直去卫生间洗脸。她觉得,这几张照片好像又将她打回成了当初那个单纯傻乎乎的姑娘,不会掩藏心事,不会虚与委蛇,不愿忍耐。 出来的时候,关长玿起身朝她走过来,手很自然而然摸了她的脸颊,问:“是不是不舒服?你脸色不太好。” 他说着像是变戏法一般,另一只手掏出一串珠链,是用象牙果雕成的小胖脚丫,下面缀着几颗翡翠珠子。 “可爱吗?可以缀在手机上。” 其实,若没有那些照片上的事,关长玿也算是一个模范好丈夫。他不会因为工作冷落妻子,出差之前会打招呼,出差回来会带些小礼物,纪念日之类的就算自己没时间也肯定会订一束花。 只是从前他带的礼物要么是香水首饰要么是皮包衣服,像这种便宜小巧的小玩意儿倒是送的少。 莫沉思想了几秒,接了过来:“挺可爱的,你挑的吗?” “是许玲珑挑的。她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可爱的东西。”关长玿说道。 莫沉思感觉心被扎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痛。她攥紧了手中的东西,不着痕迹地避开关长玿走到沙发前坐下。 关长玿似乎是有点儿疑惑,平时他若是出差回来,莫沉思都会非常贤惠地做好饭菜在家等着他。今天回家不仅没见到人,反而到处都是冷冰冰的,餐厅的桌子上都有了一层薄灰。莫沉思也没像往常一样很温柔地笑着问他累不累,事情顺不顺利。 他坐到莫沉思身边,手搭在她肩膀上,很温柔耐心地问:“心情不好?” 他的气息柔柔的拂在她的面颊上,像是从前他们第一次接吻一样。那时莫沉思发烧,脸通红通红的,关长玿从公司到学校医务室来看她。那个时候他们才刚开始,其实在莫沉思内心里,觉得两个人都还不算很熟。可是生病的时候人都比较脆弱。关长玿给她削了个苹果,她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享受这种呵护,心软绵绵的,又酥酥的,所以她开口说话也是酥酥的。 她用撒娇般的口吻说:“苹果太大了,吃不完。” 关长玿微笑:“没关系,我帮你吃。”他说完就着莫沉思吃过的牙印啃了一口。 莫沉思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她娇羞地说:“你不嫌脏啊?” 关长玿笑了笑:“没有哪个男人会嫌自己女朋友脏的。”他望着她,眼神温柔,“你嫌脏吗?” 莫沉思赶紧摇头:“怎么会。” 关长玿笑意更深,慢慢地凑近莫沉思,两颗黑瞳直直地望进莫沉思的心底:“如果不嫌脏,咱们还可以这样。” 莫沉思只觉得唇上一软,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第一次一个男性的气息如此强烈地侵入她的口鼻,她觉得心跳得好快,大脑晕乎乎的。 其实这个吻很短暂,蜻蜓点水一般。可是每次回忆,那种甜蜜羞涩的感觉却如此清晰。 此刻,她有些不习惯关长玿这般近距离靠在她身边,在她还在考虑要不要推开关长玿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先于大脑指令动作了,迅速坚决地推开了关长玿。 她转过头看着惊讶的关长玿,淡淡说道:“我是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去休息一下。” 关长玿看着茶几上那串象牙果雕饰,若有所思。 第二天,许玲珑轻快地走进关长玿办公室将一份市场报告递过去。 关长玿瞥了一眼,道:“报告先交给技术总监过目。” 许玲珑原本噙着甜美微笑的脸立刻瘪了下去,委屈地撅着嘴,低着头小声道:“吴总监今天请假了,明天开会时就得用到这份报告,所以我才——” “行了,你先放这儿,我一会儿看。”关长玿打断她,声音放低了一些,听上去很温和。 许玲珑仍是低着头,却不发一言。 关长玿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她:“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动不动就生气。” 许玲珑撅着嘴小声嘟嚷:“我哪敢生气。” 关长玿不禁失笑:“还说不敢生气,动不动就给我摆脸色。” 许玲珑将头扭到一边,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好了好了,这次出差你也辛苦了,一会儿我认认真真看看你写的报告。” 许玲珑绷紧的表情放松了一点:“那您一会儿就看啊,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我赶紧改。” 午餐时,合伙人秦旭阳盯着他:“你这次出差回来有没有发现公司内有什么变化?” “什么变化?”关长玿头也未抬。 “你就装吧你,到时候见到棺材有得你哭!”秦旭阳骂道。 “见什么棺材?乱七八糟的你想说什么?” “你还跟我在这装,连我都听到了不少的风雨,你敢保证你家莫老师听不到?你倒是说说,你是不是真看上许玲珑了?”秦旭阳有些着急,他和关长玿是大学同学,又是一个寝室的,知道这个人有时候在感情上容易犯浑。 “你是不是闲的慌?上次还跟我抱怨有几十张图等着这周出,都弄好了?”关长玿闲闲道。 “你别跟我转移话题,我可跟你说啊,你和莫老师这五年过得好好的,可别现在犯浑。这结成夫妻不容易,一起走下去更不容易。” 关长玿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对婚姻这么有研究?” “那是,你看我现在和我家小圆子,恩恩爱爱,举案齐眉,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这方面,你得多跟着我学学,别不谦虚。” 一说起自家小圆子,秦旭阳立刻化身菜市场大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半个小时后,关长玿起身拍拍他肩膀,很好心地提醒:“是不是到了你的例行电话时间?” 秦旭阳暗叫一声,怎么说着说着又跑题了。他家小圆子从前总是在他耳边说关长玿和莫沉思如何如何模范,叫他也跟着多学学,说什么近朱者赤。如今若是知道她一直标榜的模范其实不然,肯定会连坐他秦旭阳,说什么你成天跟那个关长玿混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鸟,你是不是也在外面找了小三小四。所以,其实挽救关长玿也就是在拯救自己。 他跑回自己的办公室给小圆子打电话。那头刚一接起来,他就温柔如水般道:“小圆,吃饭了吗?” 那头“嗯”了一声。 秦旭阳又道:“那小小圆子有没有踢你?” 那头还是懒洋洋“嗯”了一声。 秦旭阳有些慌张了,他不知道这个慌张从何而来。明明该心虚的人是关长玿,哪知道这厮根本不当一回事。若是叫小圆知道了,肯定也会把他归为关长玿这厮一类。孕妇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到时候可有的自己好果子吃了。 他又小心翼翼问:“小圆,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小圆总算开了金口:“唉,我正在看一本小说呢,这上面的男主角真是气死我了,明明不喜欢女主角还非要跟她结婚,结婚后自己又管不住下半身跑出去偷腥。你说,这种人怎么会是男主角,真是气死我了。” 小圆越说越激动,仿佛和女主角感同身受,听得秦旭阳一颤一颤的,赶紧道:“老婆千万别动气,小说都是骗人的。现实中的好老公一抓一大把,你看你老公我就是男人中的榜样。这辈子只爱一个人,绝对不会三心二意,更不会管不住自己。” 小圆子那头总算是笑了一声:“我不跟你说了,你晚上回来时去超市给我买五块钱豆腐脑。” 秦旭阳挂下电话时心头忽然一闪,怎么小圆子说的小说情节与关长玿和莫沉思的事情如此贴近。他想到这又狠狠骂了自己一声:“呸呸,小心成了乌鸦嘴!” 上周关长玿出差,公司里却忽然传出关长玿和许玲珑的新闻,他无意中听见几个员工说得绘声绘色,什么许玲珑坐在关总大腿上,关总给许玲珑擦眼泪,还有人说中午午休时许玲珑曾经衣衫不整地从关总办公室出来,两颊绯红。 他听了不禁打了几个寒战,打定主意等关长玿回来一定要问清楚。 此刻关长玿将办公室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躺在沙发上准备睡个午觉,闭上眼,脑子里却忽然浮现出莫沉思昨天晚上有些冷淡的面容。这种表情在莫沉思脸上很少见,他觉得有些难以适应,嘴角却微微弯了弯。他给莫沉思发了条短信:身体好些了吗?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收到回信:好多了,不用担心。 第3章 chapter3 下班回去的时候,关长玿发现莫沉思似乎是恢复了正常。她正在厨房炒菜,油锅滋滋啦啦的声音使她没发觉关长玿已经进门了。 等到盛起锅里的青笋炒肉时,她才发现关长玿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手里的车钥匙都还没放下。 她看了一眼就很快转移视线,说道:“赶紧洗手换衣服,饭菜已经好了。” 今天的莫沉思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做了可口的饭菜,语气温和,听关长玿说起秦旭阳如今在小圆面前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时还忍不住笑了。并且,关长玿发现,茶几上的那串象牙果雕饰不见了,可是中途莫沉思接电话时,他并未发现那上面有任何挂饰。 莫沉思接完电话回来看见关长玿盯着手机的视线,淡淡解释道:“今天在学校,一个小师妹很喜欢我就送给她了。” 关长玿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晚饭后关长玿主动收拾碗筷,莫沉思拖地。他们结婚五年来都是这样,关长玿不管工作多忙,家务活多多少少都会做一点,比如说莫沉思洗衣做饭拖地,他就洗洗碗。有时候不忙,他还会下厨。他的手艺不错,莫沉思每次都很给面子多吃一碗饭。 收拾妥当,关长玿从厨房出来发现莫沉思在卧室收拾衣服,他一怔,问道:“这是要出门?” 莫沉思回过头,笑了一下:“哦,正想跟你说,我打算去学校住一段时间,最近写论文写得焦头烂额,总是不得要领。” 关长玿走进来从后面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却隐隐带着一丝不快:“这种事你都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吗?” 莫沉思转身又去衣柜拿了件外套,不着痕迹地避开关长玿的禁锢,笑道:“我已经打电话给家政公司了,这两天大概就会过来一个钟点工,你照顾好自己。” 她一直维持着淡淡的微笑,转移了话题。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害怕一个不慎和关长玿吵了起来,或许一吵起来她头脑一发热就会将那些刺目的照片说出来,说出来这样的婚姻还有救吗?他们从前不就是一直小心翼翼,从不刁难对方,从不去触碰对方的底线。说到底,那些照片的来源也值得探究,会是谁寄过来的呢?他或者她又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她想了整整一周,觉得自己如今就像温水中的青蛙,过惯了这五年平静安逸的生活,如今仅仅因为这样的照片还舍不得放弃。 她说服了自己继续和关长玿过下去,短时间却无法面对,她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来鼓起足够的勇气面对。而这段时间她的论文也陷入了瓶颈,如今脑袋是一团浆糊状。 她想了想,回过头对着关长玿道:“你开公司,少不了跟外人打交道,平时提高点警惕。” 她想到那些不堪的照片,是谁能那样悄无声息地拍下来? 关长玿依然是望着她:“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 “哦,最近看了个新闻,忽然有点感触。”她临时编了个谎话。 关长玿叹了口气,再度走到她身边揽住她:“在家写论文不也是一样的吗?我这段时间正好手头没什么大项目,咱们再请个钟点工,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就安安心心写论文。好吗?”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极其温柔,带着蛊惑柔柔地钻进她的耳朵里。不过,她还是冲他微笑:“学校学习氛围好,我还是想去住一段时间。” 她如此的坚决。关长玿没办法,最后只好亲自开车将她送到学校。 莫沉思的论文也的确是遇到了瓶颈,改了几次,怎么也写不好,隔壁宿舍一个延迟毕业的师姐每天晚上回来都要站在阳台上吼几嗓子,她听得心里更加烦躁。 这天,她正在电脑面前查资料,两眼酸涩,头大如斗,秦旭阳的小娇妻袁小圆给她打电话:“莫老师,你在学校吗?” 袁小圆很崇拜莫沉思,在她眼里女博士相当于女神。她没事的时候经常会来学校找莫沉思,特别是怀孕之后,为了给肚子里的小宝贝营造一个良好的氛围,她常常在傍晚时分来a大校园散步。 一开始秦旭阳不放心,说一定要等自己下班陪着她一起才行。如今过了头三个月,在小圆的坚持下才肯放行,为此他还专门给莫沉思打了个电话,拜托她帮忙照看一下袁小圆。 此刻袁小圆穿着舒适的孕妇鞋,踩在校园枫林路厚厚的落叶上。她盯着莫沉思看了一会儿,有些惊讶地说:“莫老师,你的脸色很差啊,怎么了?是不是经常熬夜?” 莫沉思有些疲惫地笑笑:“是啊,最近在弄论文,总是写不好,很烦躁。” “啊?写不出来就出来走走,散散步,千万不能一天到晚对着电脑,那样可伤身了。” 莫沉思踩在落叶上,脚底软软的,的确很舒服,心情也畅快了一些。她摸了摸小圆的肚子,说道:“现在怎么样?走路会不会累?” 她虽然比小圆还要大两岁,但是于这件事上真没经验。小圆扑哧笑了一下:“现在才四个多月,宝宝在肚子里一斤都不到,我爬楼梯都不觉得累。” 说起宝宝,小圆很兴奋,滔滔不绝说了很多,比如说宝宝现在开始伸手伸脚,有时候会突然踢妈妈一下,那种感觉很奇妙。晚上,她在睡觉前会一边听音乐一边给宝宝朗诵诗歌。她说她觉得做了妈妈之后,好像忽然一下子变得很博学了。 莫沉思在旁边微笑听着。 袁小圆说了一会儿,看着莫沉思很认真地说道:“莫老师,你也抓紧时间要一个吧,女人还是趁着年轻赶紧生孩子的好。我上次去做孕检时,有一个三十二岁的孕妇一做完产检出来就哭,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宝宝是个死胎。” 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莫沉思都二十六了。如果不抓紧的话,很可能也会三十岁才能生小孩。 她说:“我之前和关长玿是计划等我毕业之后再要小孩的。”她叹了口气,“不过最近论文越写越糟,明年都不知道能不能毕业。” 袁小圆是本科毕业,当年她们写毕业论文时没有经过什么波折,很顺利就结束了,所以她不能对莫沉思写论文的痛苦感同身受,只能安慰她:“写不出来时就做做其他事,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了。多出来走走,或者听听音乐,看看书,转移一下注意力,说不定某一时刻突然就灵感迸发,瓶颈就跨过去了。” 莫沉思笑着道:“又不是写小说,哪有什么灵感,我现在就感觉在挤牙膏。” “诶,你别不信嘛,多看看其他书,说不定就找到思路了。”说到了看书,袁小圆想起最近自己看的一本小说,那里面的人物让她纠结了好多天,特别是男主,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她忙不迭地推荐给莫沉思。 莫沉思问她要了书名和作者名字,答应改天去学校图书馆找找看。 两个人沿着枫林路走了一个来回,袁小圆就被匆匆赶来的秦旭阳接走了。路上秦旭阳小心翼翼问:“小圆,莫老师是不是心情不好啊?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袁小圆一边用手机刷微博,一边心不在焉道:“莫老师最近正为毕业论文烦恼呢,为了写好论文她都专门从家里搬到学校来住了,一天不写好就一天不回家。” 她放下手机,叹了口气:“唉,莫老师的精神真是可敬可叹,要是我当年有这样的毅力考研,说不定现在也能读博了。” 秦旭阳手一抖,什么!莫沉思搬出来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副驾上的小圆,小圆又低着头玩手机了。 “小圆啊,既然莫老师最近要忙着写论文,咱们就别来打扰她了。我妈再过一段时间就过来,到时候让她陪你去公园散散步。”秦旭阳建议道。 “公园哪能跟校园比呢。”袁小圆头也不抬,“咱家宝宝得接受学术氛围的熏陶,说不定将来跟莫老师一样也是个博士呢,那我这个博士妈也跟着沾沾光。” “那就让妈陪你到a大来散步,就别找莫老师了。”秦旭阳仍旧不死心。 袁小圆终于抬起头,皱着眉看着他:“秦旭阳,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是什么意思啊,我找莫老师就是打扰她吗,莫老师又不是机器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就趴在电脑面前写论文。再说了,我和莫老师说说话也是胎教的一部分,莫老师也趁机放松放松。” 秦旭阳嘿嘿笑:“我就随便说说嘛,你看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小心胎教,胎教。” 当然了,此时他还没忘在心底咒骂了关长玿几十遍。 关长玿打了个喷嚏,他的母亲李蔚坐在沙发上给他削了个苹果:“你老实说,是不是和沉思吵架了?” 关长玿躺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伸了伸腿:“吵什么架,沉思要写论文,学校环境好。” 李蔚根本不信:“家里写不成论文了?她不是准备今年毕业吗?难不成要毕业前都不回家?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都不当一回事呢?” 关长玿最怕李蔚唠叨了,她今年58岁了,从前跟她谈得来的老太太如今都忙着在家带孙子孙女,家里的老头子成天就宅在家不爱出门,她忽然觉得孤单起来,时不时地打电话给关长玿和莫沉思,问问他俩的身体状况,进而劝他们早点生个小孩,说趁着自己身子骨还行可以帮他们带一带。 未免老太太又旧话重提,没完没了,关长玿赶紧截住她:“其实住在学校也挺好的,安静又自在,她又不是常住,偶尔也会回家。这段时间是她的关键时期,咱就别去烦她了。” 李蔚被她这个儿子气得无语。 第4章 chapter4 李蔚拎着猪蹄汤站在宿舍门口时,莫沉思吃了一惊,赶紧将她请进来:“妈,您怎么来了?” 李蔚笑眯眯地坐下,指了指保温桶里的汤:“长玿跟我说你最近在赶论文,累得很,精神也不好,我就给你煲了点猪蹄汤,可以养颜的。” 其实平时李蔚对她们俩口子挺好的,时不时打电话关心,周末总是叫他们回家吃饭。只是,在莫沉思心里,她已将这段时间定义为和关长玿的冷静期,婆婆这么殷勤,她很不好意思。 “没那么严重,妈您不用担心我。”她找了两个碗出来,先给李蔚盛了一碗。 李蔚一边打量她的宿舍,一边道:“你这里的东西倒是挺齐全,是打算要在这里长住吗?” 莫沉思一怔,赶紧道:“不是。” 李蔚站起来,手搭在莫沉思肩上,语气温柔:“你在这里住,长玿也不放心,家里已经请了一个阿姨,这个星期就回家住吧。” 莫沉思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脸上挂着笑容:“妈,您是不是以为我和长玿吵架了呀?” 她继续笑道:“我们俩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我最近写论文写得很烦躁,一来是担心在家里将情绪发泄在长玿身上,二来在学校还有师兄师姐可以讨论,所以就打算在学校住一阵子,您别担心了。” 李蔚有些疑惑了,莫沉思说的挺有道理的,再说她脾气很好,以前也没听说过她和长玿吵过什么架,长玿也一再申明自己和莫沉思绝对没有发生矛盾,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可再一想想,一个女人在自己最烦躁最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怎么会舍弃自己最亲近的人,一个人孤单单住到宿舍里来? 李蔚实在是想不通,可又不能逼莫沉思住回家里,只得三五不时地拎着保温桶来宿舍慰问。莫沉思暗暗着急,老太太这样频繁上门,时不时地关心关心,她还怎么静得下心写论文! 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想了半宿,最后决定还是尽早搬回去比较明智。虽然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依然不怎么想见到关长玿,可若是她表示最近想静一静,关长玿应该不会吵她,总好过李蔚几乎隔两天就上门慰问。 临回去头一天,莫沉思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思考要不要提前给关长玿打个电话,翻到手机上的电话簿时,忽然想到,似乎自己住在学校这段时间关长玿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只在自己搬过来的第一天晚上发了条短信问住的是否舒适。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郁闷,又有点悲凉,似乎所有的蛛丝马迹一起涌来借以证明,当初关长玿和她结婚不过是一种敷衍,对父母敷衍,对自己敷衍。 不过,第二天莫沉思还是背了个双肩包自己坐公车回家。或许是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论文和该用何种态度面对关长玿,下车时她才发现背包的拉链被拉开了,翻了一下,不出意料,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 她直接在站台上的椅子上坐下,有些气恼般的赌气。最近什么都不顺,出去调研的机会没轮到,论文卡死,收到那叠堵心的照片,如今手机钱包又被偷,她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自暴自弃地想,还回什么家,就在这里坐死得了。这一瞬间,她觉得无比的伤感。从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冲得她鼻头发酸。 而就在她发酸的当口,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的从路口往右驶进去了,在距路口两百米左右的中国银行下面停下,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人,卡其色休闲长裤,浅灰色的西装外套。他似乎是到取款机上取了一点钱,很快出来又到隔壁的便利店买了瓶饮料,便回到车子上。车子里副驾驶位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凑过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两个人头顶着头笑做一块。 莫沉思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那耳鸣般轰隆隆的声音将她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那车里的两个人是她无比熟悉的关长玿和许玲珑,她使劲闭上眼,将那股干涩压回去,再睁开眼时,路口已经恢复了空旷,仿佛刚才仅仅只是一场幻觉。 像是被雷劈到了天灵盖,莫沉思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子清明了。那些答案一个个地蹦了出来,怪不得自己提出要到学校住,关长玿并未怎么反对。怪不得自己在学校住了这么久关长玿一个电话也没有,原来是正中下怀。此刻她脑子里不停地回旋着一个声音,那些照片是真的,是真的!而可悲的是,她之前还曾傻傻地期望过是有人故意使坏,那些照片其实是假的,还善意地提醒关长玿要注意防范身边的人。 她坐在椅子上平复了一下心绪,她想起自己结婚时的忐忑不安,想起结婚后刻意做一个宽容大度善解人意的贤妻。她做了五年,她以为她做得够好,她以为关长玿值得她这样做。如今闭上眼回想,过去的五年像是一场镜花水月,太不真实了。说什么感情是培养出来的,或许再给她和关长玿五年,他们也不会相爱。没错,她和关长玿根本就不相爱,不相爱的两个人结合是个错误,他们的婚姻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坐上电梯,来到门口,莫沉思镇定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幸好,客厅里并未有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关长玿仅仅是和许玲珑紧挨着一道坐在沙发上,虽然许玲珑的身子有些歪,头还靠在关长玿的肩膀上。 听到门响,许玲珑吓得弹了一下,迅速坐直,然后有些心虚地看着站在玄关处面无表情的莫沉思。关长玿也抬头看她,却没有一丝尴尬和羞愧,反而理直气壮地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莫沉思将包放下,去厨房倒了杯水,然后走出来倚在电视墙上,不紧不慢道:“有件事需要当面和你商量,所以回来了。” 许玲珑这个时候已经站起身,拎上了自己的包,有些局促地说道:“莫老师,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了。” 莫沉思从头到尾就没看她,由她咚咚咚逃命似地跑了。 关长玿走到了莫沉思身边,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从前惯常的温柔:“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莫沉思忍不住将头扭到一旁,以避开那扑面而来熟悉的气息。她往旁边挪了挪,换了个姿势,才开口道:“我回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离婚的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抬着头看着关长玿,目光平静又坚定,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无限的勇气。 关长玿也平静地注视着她,看不出情绪,过了半晌才沉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莫沉思气结,你做得那么明显,大摇大摆带着情人招摇过市,明目张胆带进家门,还要问我为什么? 她克制住将手中一杯水泼到关长玿脸上的冲动,说道:“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个错误,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及时改正吧。” 关长玿双眸深沉,眼底涌起莫测的怒气:“结婚五年多,你现在说是个错误?” 莫沉思被他一副无辜的模样刺激得热血上涌,竭力维持的镇定也在这一瞬间破功,忍不住怒道:“关长玿,你还要惺惺作态粉饰太平吗?当初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和心上人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为了应付你的父亲大人,只好随便找个单纯好糊弄的女生结婚。很不幸我就是那个傻乎乎的女生。” 她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自己却没发觉。 “我自己傻怨不得别人,这五年的错误就当是给我的一个教训。”她抹了把眼泪,冷笑道:“幸好,现在还不算晚。咱们离了婚,我还能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可是你呢?关长玿,你心爱的丁芊永远不能和你在一起。” 站在她对面的关长玿怒火更盛,眸子似乎都要喷出火。莫沉思却只觉得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嘴里继续吐出更残忍的话:“我忘了告诉你,就在上个月我去b市学习还见到了丁芊。她进了公司,比从前更漂亮光鲜,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可她谁也看不上。她依然深爱着你——” “莫沉思,你给我闭嘴!”关长玿吼道。 是,果然是说到痛处了,莫沉思乖乖闭嘴,原本这些话她就没打算说,怪就怪关长玿明明错得那样明显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来刺激她。 她又灌了一口水,将杯子放在电视机柜上,转身边朝卧室走边道:“好了,既然咱们相看两相厌,离婚手续就尽快。我——” 话还没说完,关长玿就一把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强压着怒气沉声道:“莫沉思,话还没说明白你就做好了决定?你怎么当的老师?” 莫沉思没防备,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靠在他怀中。她使劲挣了挣,没挣开。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怒道。 “你想离婚是因为丁芊?”关长玿问。 “你先放手。”莫沉思冷冷说道。 关长玿放开她,她揉了揉被攥红的手腕,冷漠地说道:“离婚的原因我说过了,咱们的结合是个错误,离婚不过是纠正这个错误,和别人无关。” 关长玿冷笑:“一个错误能让你犯五年?” 莫沉思懒得跟她纠缠这些字眼,她原以为以她对关长玿的理解,他该会很冷静地质问,然后很平静地辩解或者同意离婚,至少不会动手。可是看他现在这种架势,若是她再说出什么丁芊的事来刺激他,说不定他一巴掌都能呼下来。所以,看来,就算五年她也没能将这个人看透,那一个错误犯了五年有什么错?一国总统普京不是还犯了三十年吗? 她摆脱关长玿的桎梏,迅速走进卧室关上门,简单收拾了一下。翻到衣柜底下压着的那封装着关长玿和许玲珑照片的快递时,她愣了一下,心有些痛。 这五年里她在这个家里留下了太多的东西,衣柜里的衣服三分之二是她的,床上用品是她亲自挑选的,两个床头柜上的夜灯也是她买的,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卧室的墙纸,窗帘……每一样都融进了她的感情,可这些都不属于她,就算融进再多的感情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 她推开门,关长玿还在客厅里,表情严峻。她还是背着回来时的双肩包,包里只塞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客厅里静得有些压抑,她有一种走了就再也回不来的感觉,心下不禁有些酸涩。刚刚两人大吵时还不觉得如何难受,此刻心口却仿佛压着千斤重担,堵得她开口艰难。 关长玿静静看着她,她也静静站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她才走到关长玿身边,将那份快递给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我今晚就会将离婚协议书起草好传给你,你看一下,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尽快签字。” 关长玿疑惑地看着那份快递,没有急着打开:“我不同意离婚。” 莫沉思:“到底要不要离婚,你先看看这份快递,再来答复我吧。” 第5章 chapter5 莫沉思在办公室接到了许玲珑的电话。 “是莫老师吗?我是许玲珑。”电话那头许玲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小心翼翼。 “是我,有什么事吗?”莫沉思道。许玲珑手段不错,连导师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都弄到了。 “莫老师,我,我可以和您谈谈吗?”许玲珑问。 莫沉思不想和许玲珑有任何纠缠,她要离婚是她和关长玿的事,就算许玲珑是那个破坏家庭的小三,也和她没关系。在她看来,小三不过一个代名词,就算没有她许玲珑也还有别人。 “你有什么事可以现在就说。” “电话里我怕说不清,莫老师,我,我去你学校找你,可以吗?”许玲珑的姿态很低,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 莫沉思没精力跟她纠缠,直接挂了电话。现如今,她都到了跟关长玿闹离婚的地步,也没必要花精力对许玲珑虚与委蛇。只是,她没想到,许玲珑是个执着的姑娘,第二天就到学校来堵她。 她来过a大很多次,从前每一次都打扮得光鲜靓丽。她年轻,皮肤嫩得似乎可以掐出水来,笑得又灿烂,常常吸引得大把男生频频回顾。可这一次不同,她的长发披散开来,脸上只画了点淡妆,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浅粉色的针织开衫,脚上是一双帆布鞋,脸上是忧心忡忡的表情,黛眉轻蹙。 莫沉思从教学楼一出来就看到她了。她含忧带怨般看了眼莫沉思,微低着头,像犯错的小学生。 “莫老师。”她期期艾艾喊了一声。 莫沉思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纠缠,道了声:“去外面说吧。”便径自走了。 莫沉思带着许玲珑去了学校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店。这里价格不算便宜,所以来的学生不多。并且,点完单便要付账,也免了两人金钱上的纠葛,谁点的谁付账,挺好。 许玲珑点了一杯热咖啡,双手摩挲着杯壁,咬着唇,像是为难纠结然后下定决心般:“莫老师,你和关总是不是吵架了?” 莫沉思眼都没抬:“叫你操心了。” 许玲珑脸一红,急忙解释:“不是的莫老师,你误会了。我这几天看关总在公司脸色很差心情也不好,后来听秦总说好像是因为跟您吵了架。我就想,是不是因为那天我去了你们家,让莫老师你误会了。” “哦,我误会了什么?” 许玲珑头低得更低了:“我怕莫老师以为我和关总有什么。关总对我是很不错,毕业后参加工作能找到这样一个体贴下属、脾气温和的上司,我觉得很幸运。在我心里,关总就跟我大哥一样,我对他绝对没有半分肖想。况且,我觉得,关总应该不会背叛莫老师您的。” 她顿了一下,忽然像个小女孩般笑道:“我还想找个年轻帅气的大男孩呢,关总大我六岁,太老了。” 莫沉思简直想笑,这样一番听上去言辞恳切的解释,其实句句都带着炫耀和挑衅。她也懒得跟许玲珑周旋:“这些你用不着跟我解释,关长玿对谁好,喜欢谁我从来不干涉,也更加不想了解。你喜不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这是你俩之间的事。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是否吵了架,则是我俩之间的事。” 她站起身:“我下午还有课,就先走了。” 许玲珑坐在位子上没动,一直看着莫沉思远去的背影。她嘴角轻轻扯出一丝弧度:虽然没有见到她痛心愤怒悲伤的样子,气一气她也不错。她可不信莫沉思真的跟她表现出来的一样镇定,说不定她内心在滴血呢。 刚才问他俩是不是吵架了不过是她的试探。关长玿这几天心情的确不好,不过秦旭阳可没那么好心告诉她原因。一说到秦旭阳,她就止不住怒气。他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和关长玿合伙开了这家小得可怜的公司吗?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老总了。总有一天…… 昨天,她正准备去关长玿办公室找他,刚准备敲门就看见门忽然“砰”地一声从里面被踹开了。秦旭日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许玲珑时,脸色更差,大吼一声:“你鬼鬼祟祟站在这里做什么,滚!” 她一愣,继而脸色发白,嘴唇哆哆嗦嗦,泪珠大颗大颗地掉,无声地抽噎。 “别哭了,进来。”关长玿在里面喊了一声。 许玲珑抽抽嗒嗒进来,梨花带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站在关长玿面前低着头抽泣。关长玿揉了揉额头:“好了,坐下吧。秦总心情不好,不是冲你,你别放在心上。” 许玲珑抹着眼泪坐到椅子上,抬起头凄凄楚楚地说:“关总,我,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道什么歉?” “就是…上次在您家里…莫老师…” “这个不关你的事,你别多想。”关长玿站起身,拿过椅背上的外套,走到许玲珑身边,“你没做错事,不用担心。现在回去洗把脸,睡个午觉。我得出去办点事。” 她倒是没说错,关长玿对她一直都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纵容。公司里有她和关长玿的传言,可关长玿从没有主动澄清。倒是秦旭阳,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将她当成杀父仇人一般。 莫沉思的离婚协议书起草得很快,内容简洁明了。他们没有孩子,财产这一项莫沉思也没有要求,他们的房子车子都是关长玿挣来的,家里开支大部分也是关长玿出,她的硕士补贴博士补贴虽然不多,可几年下来也存了一点。就算是离婚了,她现在还可以住在学校,等毕了业到高校找工作会有一笔安家费,所以她根本不屑于从关长玿那里拿什么离婚赡养费。 关长玿驱车来到a大,从停车场出来,他在书香亭站了一会儿,亭子里有几个学生在轻轻地读书,听得出来是文学院的。其实当年历史学院和文学院在他们这些男生眼里没什么分别,都说文史不分家。他也就是在这里遇到了丁芊。 他一向是不来这种地方的,那时是和理工大学的一个高中同学约好准备一起合作一个项目,见面地点就是选在书香亭。这里环境优雅,书香阵阵,最主要的是有足够多的石凳石桌。 丁芊当时坐在他前面的一张石桌旁,背对着他,轻声读着书,声音婉转,他脑子里立刻想到了白居易的那句诗:大珠小珠落玉盘。 没过多久高中同学就来了,大咧咧粗着嗓子跟他打招呼。坐在前面的丁芊不禁蹙眉回头看了一眼,关长玿有些歉然地朝她笑笑。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其实并无多大特别之处。他当时瞥了一眼丁芊,只觉得这个女生长得温婉动人,有股亲切之感。 思绪飘回,关长玿往莫沉思宿舍楼走去,毕业之后他甚少来a大,如今走在校园里才发现有了很多变化,比如说原来女生宿舍楼下的洗衣房已经改做了一排商铺;学生活动中心六楼玻璃窗上贴了几年的海报也已经焕然一新;宿舍楼下的路灯似乎是多加了几盏…… 就是此刻脚下踩的这条路,当年似乎是种了一排矮树,如今却是铺了一道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而小径的尽头,有两个人在说话。 “不用这么多,我明天就去补办。”这是莫沉思的声音。 “拿着吧,和我还客气什么。我看你最近身体不行,别钻论文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温和。 莫沉思没有再推辞,道了声谢谢。那个声音又道:“你听我的,别死要面子,离婚一定得分点财产傍身。” 莫沉思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他事业才起步,其实也没多少钱。” “你就是死心眼,以后吃苦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轻易离婚,合不合适的你们都过了五年。” 这次莫沉思没再说话。 那个声音道:“你别冲动,好好想清楚,我先回家了。” 莫沉思从屋后转过来,走到小径上,一抬头,看见关长玿就站在面前。她一愣,很快回过神,换了一副没有温度的口吻:“考虑好了?” “手机怎么停机了?”关长玿问。 “被偷了,明天会去补办一张卡。” “你刚才是问别人借钱?钱包也被偷了?”关长玿又问。 “这个跟你没关系,我以为你今天来是同意签字。” 关长玿冷笑了一声:“手续还没办,咱们还算是名义上的夫妻,你要这么快同我恩断义绝?莫沉思,你这样绝情?” 莫沉思没说话,她觉得如今每次和关长玿对话都会大伤元气。好在关长玿没再纠结,他说:“离婚这样大的事,你准备站在路边和我讨论?” 莫沉思只得将他领到宿舍。关长玿进到宿舍,不紧不慢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才从文件袋里掏出莫沉思起草的那份《离婚协议书》。 他递过去,说道:“我想了一下,尊重你的决定。” 莫沉思接过离婚协议书,随意看了一下,发现关长玿在后面加了一条:男方一次性支付给女方十万元赡养费。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关长玿,后者淡淡道:“这些年嫁给我委屈了你,这是你该得的。” 莫沉思拿着协议书的手紧了紧,抿着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拿起笔,快速的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关长玿又掏出一张卡递过去:“这张卡里有十万,还是咱家的密码,你回头去改一下。” 莫沉思不想故作清高,大大方方接了过去:“多谢了。” 他们俩很默契地都没有提那份来意不善的快递。一场五年的婚姻,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结束了。 第6章 chapter6 就像当初结婚一样,他们的离婚也很低调。莫沉思对着电脑,眼睛生疼生疼,一闭上眼却那样清晰地看到当初结婚时的情景。 她是在研一和关长玿结的婚。关于求婚,在结婚之前她是想过的。大概没有哪个女孩子不期望被自己的男朋友求婚。可她又是个胆小的人,很怕单膝下跪、或是关长玿捧着大束玫瑰拿着大喇叭在她宿舍楼底下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幸好,关长玿没有那样做。他只是在某一次两人约会时提了一下。他说:“暑假前结婚怎么样?等放假了可以去旅行。” 莫沉思惊愕:“这么快?” 关长玿一笑:“不算快,戒指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给你戴上。” 他摸摸她的头发:“我想早点结婚,早点跟你一起生活。” 那时候他们是在电影院,他坐在她身边。电影还没开始,影院内灯光昏暗。她看不清关长玿说这话时的表情,可是她看见他眼睛亮晶晶的,像落进了璀璨的星光。 就是这样简单的两句话,她却感动得不行,当即傻傻点头。 那天,关长玿将她送回寝室。她仍然是住楼下有高大梧桐和玉兰树的宿舍楼内。踩着月色下斑驳的树影,她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她就要嫁给身边的这个男人了吗?这个男人曾经牵着另一个女生的手,温柔体贴地送那个女生回宿舍,耐心地站在树下等着曾经的那个心上人。那个时候的她呢?她还在和麦融融傻乎乎地讨论着楼底下等女友的男生们,没心没肺地给他们打分。她如何能想到,会有一天,那个别人的体贴男友将会成为她的丈夫。 如今,那个男人正站在楼底下,月光洒在他脸上,使他看上去不那么真切。他说:“嫁给我,我会一辈子照顾你。” 结婚当天,她还是有些紧张的。她忐忑不安,只想着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呢,她和关长玿才认识多久啊,这算不算闪婚啊?会不会有人说闲话呢?麦融融前一天晚上还在电话里控诉她,说她不信守承诺,怎么能赶在自己之前结婚呢。 她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有些紧张,好像一瞬间能够理解为什么会有新娘从婚礼上逃跑。 不过,关长玿没给她这个机会。他推开门,站在门口微笑望着她。那天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她觉得真是好看,比明星还好看。以前,虽然她和麦融融说笑时曾放出豪言要找一个99分的男人,可在她心里,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找一个帅老公。在她从前的想象中,老公不一定要多帅,不一定要多有才华,只要他对自己好,只要他有上进心,她愿意和这样的人过着平淡朴实的生活。 而如今,这样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轻轻搂住她,温柔的说:“别害怕,一切由我来办。” 她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牵着她的手走出了门。她是从学校出嫁的,关长玿骑着一辆单车带着她穿过这个城市的大街小道,最后停在一座教堂前。 婚礼非常简朴,她都没有穿婚纱,只穿了一件稍微正式一点的长袖连衣裙。来的朋友也不多,双方父母,关长玿的几个好友,她的几个关系较好的同学。可她并不觉得寒酸,尤其是在神父宣读结婚证词时,她听着那些熟得耳朵都能生茧子的话,站在庄严肃穆的教堂里,置身于悠长温柔的音乐里,毛孔全部张开,感动得一腔热血全部涌到了头脑。 他说: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莫沉思的眼眶有点热,泪水盈在眼眶中,她努力不让它们掉下来。关长玿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别哭,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急促的电话铃将莫沉思从往事中拯救出来。手机卡才刚刚补办好,她还没来得及导入联系人。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ip地址是北京。 她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即就窜了进来:“莫沉思,你多久没联系我了,你自己一个人关着门玩儿是吧。” 莫沉思将话筒拿开,捂着嘴咳了一声,才道:“最近有些忙,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好得很。”那头的声音有些气愤,“不过你是怎么搞的,悄无声息地结婚,如今又悄无声息地离婚。” 莫沉思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第一个知道她和关长玿离婚的会是远在北京的麦融融。她原本还在苦苦思索着之后要如何应对李蔚。她的父母都在外省,可以瞒过他们一段时间。可李蔚不同,她退休了,有很多时间上门探望儿子媳妇,要瞒过她不容易。 麦融融说:“你声音不对劲,一个人躲着哭了吧。是不是关长玿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不是。”莫沉思赶紧道,“是我觉得这个婚姻不合适,不想继续了。” “你就编吧。”麦融融根本不信,“不合适的你过了五年?你看你到现在依然为他着想,说明你们之间是有感情的,肯定是他做了什么你无法容忍的事。” 麦融融一针见血。 “是不是丁芊又惹出什么幺蛾子?”她问。 “不是。”莫沉思想了想,说,“丁芊是一个原因,可关键不在于她。我从前一直自欺欺人,现在忽然觉悟了,关长玿曾经沧海难为水,他已经没办法和任何其他女人幸福地过日子,我不想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 那头的麦融融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你怎么突然有这种觉悟。不对,你这个觉悟是错误的,男人哪有那么容易曾经沧海难为水,你不要对他们期望太高了。分手之后只要找到新欢,三个月他们就能将前任抛到脑后。你是不是脑补过了头?” 莫沉思被她说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说道:“我被论文愁白了头,哪还有精力去编织脑补他的□□。”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你大概就是因为这段时间被论文弄得太烦躁,所以一点小事无限放大了,一冲动,得,就离婚了。其实关长玿这几年的表现我觉得还是不错的,离婚这样大的事比结婚更重要,你怎么就——唉!”说到最后,麦融融已经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了。 “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要好了,我记得你曾经可在我面前说过不少他的坏话。对了,我们离婚这件事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什么我跟他这么要好,我这是关心你,怕你离了婚很难再找到一个好的。”麦融融在那头哼哼。 最后她作了总结,莫沉思就是脑袋一时发热,她决定在一个月后的暑假亲自来a市教育教育她。 虽然这通电话基本上都是麦融融在教训她,莫沉思的心情反而舒畅了不少。其实麦融融说的没错,她刚才确实没忍住掉了一点眼泪。她是在想起当初自己头发昏脑发胀,一时冲动,连恋爱都没谈就急急忙忙和关长玿结了婚,而关长玿的一腔热血和满腔情意全都给了丁芊时,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其实找老公不必找多么优秀的,最关键是要找个真心疼爱自己的。 半个小时后,关长玿在办公室接到了麦融融的电话。 “你们俩是不是商量好了?沉思死活不肯说是什么原因,只说忽然发现不合适。我想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关长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后的生活,我拜托你的事非常重要,你帮我多费点心。” “这没有原因,我怎么对症下药?而且我可提前跟你说啊,沉思平时看起来温温顺顺的,关键时刻可固执得很,我不一定能说得动。” “我知道难办,不然也不找你。你是沉思最好的朋友,如果你都不能影响她,也没有人能做得到了。” “那是。”麦融融有些得意洋洋。 刚挂下电话,办公室外就想起了敲门声,有些怯怯的试探。 关长玿揉了揉额头,颇有些疲倦:“进来。” 进来的是许玲珑,她端着一杯咖啡进来,轻轻放在关长玿手边,又轻轻说:“关总,我看您最近有些累,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关长玿将目光从电脑上收回,认真地看向许玲珑:“你是市场部的员工,多将心思放在专业上,这些事有小张做就可以了。”他顿了顿,又道:“公司最近传出了些流言,想必你也听到了,这对你一个未婚姑娘影响不大好,所以以后尽量不要进我办公室。” 许玲珑不敢置信般瞪大眼睛,很快那里就积聚起了雾气。她的嘴一扁一扁:“关总,你——”话未说完,泪已经掉了下来,一跺脚,跑了出去。 不出意料,第二天流言更盛。关长玿就亲自见到几个市场部的小姑娘偷偷盯着他,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无所谓。倒是秦旭阳脸色阴沉沉,已经有好几个女员工被他骂哭了。 这天早上例会,各部门汇报了上周的工作情况以及这周计划要完成的工作,秘书做完了总结,关长玿和秦旭阳听了几个主管反映的公司内部的一些小问题,及时给予了解决措施,正要散会时,忽然秦旭阳拿笔在桌子上敲了几下,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会议桌上众人不约而同抬头看他,秦旭阳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一听就知道接下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们这家公司才成立三年,员工不多,每周一的例会几乎是每个员工都会参加。此刻许玲珑坐在离秦旭阳隔了五个位子的斜对面,她敏感地察觉到秦旭阳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自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秒,秦旭阳说道:“许玲珑,我看了你这个月的工作情况,东市区有一个市场调研报告要出,下面的两个县也有两个报告等着出。上周去调查市场你跟着一起去了,回来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你一个都没完成。你能解释解释这个月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他的声音并不大,奈何硬邦邦,谁都看出来秦总火气很大。 许玲珑嗫嗫嚅嚅,才刚张口说:“我——” 秦旭阳就生硬地打断了她,他提高了语调,带着强烈的质问:“我看你平时闲得很,有事没事就到其他办公室晃荡,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更适合搞公关?” 这一下子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屏住呼吸,暗自诧异秦总这是吃了什么炸药,难道是家中嫂夫人最近闹情绪? 许玲珑愣了一下,小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虽然竭力咬住嘴唇告诉自己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可眼泪还是扑簌簌直往下掉。 关长玿看了看表情凝重的各位员工,轻轻咳了一声道:“小许和孙工留下,其他人散会吧。” 大家如蒙大赦,赶紧拉椅子起身出门。 会议室再度安静下来,关长玿这才又说道:“小许去年才毕业,写报告的次数不多也情有可原,不能及时完成任务应该及时向孙工反映,这种错误以后要避免。既然是新人,也是第一次犯错,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孙工以后多指点指点她。” 他的语气相较于秦旭阳温和得多,甚至带着点安慰的意味。 许玲珑的顶头上司孙工赶紧点点头。 秦旭阳眼珠子似乎都要冒火,他将手中的笔重重往桌上一扔,叱道:“这是小错误吗?这是态度问题,思想问题。思想问题是最严重的,思想要是歪了,能力技术再强有个屁用!” 关长玿丝毫没有被秦旭阳的怒火影响。他对孙工示意了一下,道:“你先带小许回办公室吧,秦总工作上比较严厉,我来跟他说说。” 许玲珑抽抽嗒嗒被孙工拉走,关长玿起身踱到秦旭阳身边,问道:“怎么火气这么大?” 秦旭阳冷冷看着他:“把她开除了。” “这个错误并不是不可原谅,还没有到开除的地步。” 秦旭阳呼的站起身,直视关长玿:“你还要包庇纵容她到什么时候?你是真的看上她了?” 关长玿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激动了,我只将她看做公司的员工,如今还不能开除她,仅此而已。你不要将关注点都放在她身上,工作上的事,你家袁小圆的事还不能让你焦头烂额吗?” “为什么不能开除?”秦旭阳不依不饶。 “现在不便说,她早晚是要走的。” 这次的谈话依然是不欢而散,但是秦旭阳也没再坚持一定要开除许玲珑。其实,对于新手来说,一周写三个报告确实有些难,许玲珑这个错误顶多也就是挨挨骂,还没有严重到非开除不可。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将她开除了,在公司里影响不好。其他员工会揣测,领导就可以不按制度出牌吗,看谁不顺眼就开除谁,很容易伤了其他人的心。 许玲珑在办公室哭了一上午,中午不到十二点就顶着一对红肿的眼睛回家了。下午上班时,关长玿接到了她的短信:关总,我可以请两天假吗? 关长玿给她回复:你能不能请假由孙工决定,我无权干涉。 看到回复的许玲珑咬着牙,将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 Chapter 7 莫沉思收到关长玿短信的时候,正对着电脑发呆。今天,她替导师看了几个本科生的毕业论文,检查格式、查看抄袭情况。晚上她又回到自己的论文上,现在脑子有点发胀,思维迟钝。 关长玿:吃过晚饭了吗?今天公司有点忙,我刚下班回家。 莫沉思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过了一会儿,关长玿的短信又来了:一个人吃饭没胃口,明天咱们一起吃个晚饭? 莫沉思回复:关长玿,咱们离婚了,没事的话不需要联系。 关长玿:咱们才刚离婚,我还不适应,想跟你说会话,你真要这样绝情? 莫沉思想象不到关长玿能这样无赖,他怎么能当他和许玲珑之间的那些龌龊事没发生?一个人吃饭没有胃口?只要关长玿不在家,不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吃饭吗?她都受得了,他就受不了? 莫沉思:我们俩再谈情已经不合适了。 关长玿:不谈情,只吃饭。明天我来接你,就这样说定了。 莫沉思:不用来,我没空。 关长玿没再回短信。他放下手机,回味了一下,然后起身去洗澡。这个家里,处处都有莫沉思的痕迹。她带走的东西很少,卫生间内,她的牙刷、毛巾、洗面奶等等都还在。仿佛女主人不过是临时出了趟门,很快就会回来。 关长玿没有动莫沉思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洗完澡,独自躺在那张大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起了从前的莫沉思。从前她单纯又善良,还有点儿傻愣愣的,现在想起来觉得真是可爱,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那个时候,他可没想过,会有一天莫沉思变成如今这样。面对着他,她再没有羞涩难安,再没有娇嗔欣喜,她那样坚决,那样拒人千里。那些照片,应该刺痛她了吧?可她为什么提都不提照片的事?结婚五年,她一直都很温柔,处处体贴,善解人意。她不会对他提出过多的要求,她甚至从没有过问他以前和丁芊的事。唯一一次提起丁芊,还是前几天他们争吵,那也是他们第一次争吵。 丁芊,原来她也是知道丁芊的。谁不知道呢,大概当年a大历史系的女生都知道丁芊吧。 唉,当年,当年。当年,他和丁芊轰轰烈烈,刻骨铭心。 莫沉思一整天都在帮导师整理文献资料。历史系档案室内,那些厚重的大部头,散发出的味道真的不太好闻。导师不知道她离婚的事,上午还说好久没在一起聚了,让她这周跟关长玿抽个时间到他家吃顿便饭,他有个朋友的小孩今年毕业,学的是设计,看能不能跟关长玿学学。 关长玿跟她导师也是熟人,大家互相帮忙,一向都不会太见外。如果是从前,莫沉思肯定一口答应。至于那个小孩能不能去关长玿公司实习,关长玿自己会有分寸。合适的,他收下;不合适的,他会婉拒。如果只是单纯的实习,他大都接收。有单子时就安排他跟着老员工学习,反正不指望他创造收益,无伤大雅。 只是,如今,她已经离婚了,不好一口应下。 “哦,那我回头问问他吧。”她胡乱应付,正纠结到时候该怎么跟导师说明,手机响了。 “是小关吧?”导师笑呵呵,“你也忙了一天了,这里就不用你了,快点下去吧。” 莫沉思犹犹豫豫,慢吞吞收拾自己的包:“赵老师,你也一起来吃个饭吧,正好和关长玿说一说。” 导师摆摆手:“今天就算了,跟家里说好了,今天回去吃。” 莫沉思只得一个人下楼,关长玿的车子就停在历史系办公楼下面。看到莫沉思顺从地走过来,他很愉悦,立刻帮她将车门打开。 莫沉思一言不发地坐进去。关长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她气色不太好。 “想吃什么?”他问。 莫沉思是真的没有这个闲情逸致跟前夫一起吃饭,速战速决是最好。 “就学校门口随便找一家快餐店吧。” “我这几天吃快餐都快吃吐了,今天咱就换换吧。”关长玿苦着脸道,“正义街新开了家药膳坊,咱们去尝尝。”他根本不给莫沉思反驳的机会,车子已经拐了个弯,朝着正义街开去。 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车子一停下来,莫沉思就觉得有些别扭。离了婚,不知道怎么的,她立刻就觉得自己和关长玿的关系有些尴尬了。此刻两个人坐在一起,说不出的别扭。 关长玿似乎压根不觉得,他表现得好像两个人之间根本没发生过那些不愉快。 “周末我又要去外地一趟。“他说,像是丈夫给妻子报备自己的工作。 莫沉思轻轻“哦”了一声,心里却想: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 不过,说起工作,她想到了导师的嘱托,便道:“你有时间的话这个星期跟赵老师联系一下吧。你有个认识的小孩今年毕业,大概想去你公司实习。” 关长玿的公司规模不大,盈利也不算多。大多数人情进来的毕业生不过是想在他这里混个实习经验,一般他都不会反对。可是此刻,他却道:“今年我不打算再招人。” 莫沉思忍不住道:“只是实习,也不行吗?” 关长玿看着她:“总要先见见人。” 莫沉思:“赵老师大概会让你们去他家吃饭,到时候你看看。” 关长玿:“赵老师也叫了你吧?” 莫沉思:“我又帮不上忙,叫我干什么。” 关长玿不说话了。莫沉思忍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哪天有时间给我电话吧。” 算了,不就是跟他吃顿饭吗。今天吃了,还怕明天后天?莫沉思自我安慰。 关长玿微微一笑:“好。” 饭毕,关长玿送莫沉思回学校。 “早点睡觉,别熬太晚。”他说。 莫沉思没作声,下了车才忽然想起还有事。她敲了敲车窗,关长玿立刻降下车窗,关切地问:“怎么了?” 莫沉思道:“你哪天白天有时间通知我一声,我还有点东西没带过来。” 她原本是不打算再回去的,东西少了就再买。离了婚还出入对方家里,她总觉得不太好。可这段时间住在宿舍,很多她用惯的东西一时不在手边,又觉得很难适应。 没想到关长玿却道:“哦,你走了之后,我让人收拾了一下屋子,你的那些东西都被扔了。” 被扔了!莫沉思立在当地,一时间说不上到底是吃惊还是愤怒。不过,失落肯定是有的,那些都是自己用过的东西,就这样被扔了,多浪费。唉,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那样冲动,只收拾衣服就走了。 袁小圆约了莫沉思在a大北门新开的一家餐厅吃东西。莫沉思匆匆赶来,歉意道:“等了很久吧?” 袁小圆冲她笑道:“我一个闲人,到哪都是打发时间。”她看着莫沉思匆匆忙忙,又颇有些心虚,“莫老师,我会不会打扰你写论文了?” “怎么会。”莫沉思笑道,“我现在只在晚上花一个小时写,其他时间该干嘛干嘛。你能来找我,我高兴得很。只是,你一个人坐车奔波,我有些担心。下次我去找你。” 袁小圆一颗心落地了。她就知道莫沉思不是那种没有耐心的人,再说她也没有经常来打扰她,偏偏秦旭阳故意危言耸听。 袁小圆知道莫沉思和关长玿已经离婚。在情感上,她当然是偏向莫沉思。她悄悄观察莫沉思,发现对方神色如常,并没有离婚后可能出现的苦大仇深和憔悴不堪,当下,便更加放心了。 “莫老师,周末你有没有时间?” “周六还是周日?”莫沉思问,“周六我没事,周日要带几个师弟师妹去古镇。” “那就周六。我婆婆下周要来,我想去商场买点生活用品,再给她买几件衣服。莫老师,你跟我一块儿去吧,你也去逛逛。” 之前关长玿说过他周末要出差,大概秦旭阳周末也没时间。莫沉思很爽快地答应了。 点的东西到了,袁小圆一边搅着杯里的水果宾治,一边叹气:“唉,婆婆来了,自由少了。” 莫沉思安慰她:“婆婆来了可以照顾你,又可以减轻秦旭阳的负担,利大于弊。” 袁小圆笑道:“嗯,我要是在家里呆烦了就来a大玩,最近这边又开了好多新店,还可以逛一逛。” 两个人正说说笑笑,冷不防有两个小男孩冲过里,冲袁小圆跟前的芝士蛋糕和樱桃茄沙律狠狠抓了一把。袁小圆和莫沉思两个还没反应过来,这两熊孩子已经迅速跑走了。袁小圆气呼呼地将叉子一掷:“怎么现在的熊孩子这么多,我看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脑残,现在不好好管教管教孩子,等孩子长大了,自有社会替她管教。” 莫沉思将自己面前的酸奶水果沙拉推给她,说道:“别生气,小心将坏情绪传给了小小圆子。” 袁小圆赶紧轻柔地抚摸着肚子,柔声说:“小小圆子啊,妈妈刚才不是说你啊,你很乖,以后不能学那些坏孩子,要做个懂礼貌的好孩子知道吗?” 莫沉思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角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偏着头往那边看了一下,果然看到那俩孩子跑到那人桌边,那人给了他们一点东西,孩子又跑走了。 她想了想,决定算了,免得又惹得袁小圆动气。 只是,一会儿工夫,那两个熊孩子竟然又嬉皮笑脸地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笑嘻嘻问:“阿姨,你们还要再点一份蛋糕吗?” 袁小圆正愁火气没出发,正要训几句,莫沉思一把拉住了她。 “你别拉我,我没事。”袁小圆道。她今天就代他们家长,好好教教他们。 莫沉思冲她摇摇头,然后弯下腰冲两个小男孩笑道:“那边的姐姐和阿姨逗着玩呢。不过,你们两个小孩可不能在餐厅这样跑来跑去冲撞,更不能随便抓别人盘子里的东西。你看这个阿姨,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呢。要是小弟弟生气,阿姨的肚子就会疼。那我就要打电话让警察来抓你们哦。” 她连哄带吓,两个小孩确实被吓到了,冲着她们做了个鬼脸就跑了。 袁小圆不解:“莫老师,你干嘛拦着我呀。我就骂骂他们两句,又不动气,没事的。这些小孩啊,现在都无法无天了。” 莫沉思微微扬了扬头,示意她看向西边角。袁小圆扭头看过去,正好看见许玲珑慌慌张张掩藏相机。 她转回头,面带疑惑:“咦,刚才那个女的,好眼熟啊。她想拍我们?啊!那两个小男孩就是她撺掇的!” 莫沉思道:“她叫许玲珑,在金叶子上班。” 许玲珑匆匆逃出餐厅,恨恨地咬着牙,竟然被莫沉思看到了,都怪自己太轻敌。她以前一直以为莫沉思是个书呆子,没想到竟看走了眼。她看着手中的相机,有些懊恼。她原本只是想来“偶遇”莫沉思,然后再趁机拍点她的照片。到时候在网上开个帖子,配上莫沉思的照片,帮她走红。至于帖子的内容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碰到袁小圆,算是她的意外之喜。袁小圆不认识她,她却认识对方。哼,秦旭阳的宝贝媳妇,她正好用她出出气。她昨天在会议上被秦旭阳毫不留情面地大骂,这口气硬生生咽下真不好受,正好看到两个熊孩子在餐厅里乱跑,于是招招手让他们过去,说:“看见钢琴旁边那桌穿蓝色衣服的阿姨了吗?你们去她盘子里抓几把,我就把这两碟蛋糕给你们。” 那俩熊孩子果然颠颠跑过去捣乱,只是没想到竟被莫沉思看到了。有莫沉思在旁边,袁小圆也没有什么大碍。最后反倒是她吃瘪,落荒而逃。 如今,也算是撕破了脸皮,她再也不需要在莫沉思面前装作小心翼翼。这样也好,大不了下次她和莫沉思来一次正面交锋。大学博士像个泼妇一样跟人吵架,想想就叫人激动。 只是,在正式交锋前,她还需要确认如今关长玿对莫沉思的感情。如果,在她和莫沉思的战争中,关长玿站在她这一边,岂不是更加大快人心。 Chapter 8 秦旭阳在关长玿办公室呆了很久,不过这次俩人没吵架,关长玿的助理小张在紧靠关长玿办公室外面的办公隔间里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会议风波,公司底下渐渐有了关总和秦总不和的传言,所以对于关总和秦总的事大家似乎都格外的上心,连带着小张都受到了女员工的关注。 比如中午吃饭,有几个女员工就鬼鬼祟祟坐到他那一桌,神神秘秘问:“小张啊,关总最近还好吧,有没有无缘无故发脾气?没和秦总吵架吧?” 小张和许玲珑都是去年毕业才进来的,他学的是计算机,偏偏对设计感兴趣,抱着曲线救国的想法来到了金叶子。现在的职务是关长玿的助理兼——公司的网管。 中午午休时,人事部的陈姐请小张帮她重装系统,拉着他又八卦了一番,才心满意足施施然拎着挎包出去逛商场了。小张瞥了一眼,这间大办公室里只剩下许玲珑一个人神情憔悴郁郁寡欢地对着电脑。 除了郁郁寡欢之外,许玲珑此刻还有怒火中烧的情绪。她痛恨关长玿时冷时热捉摸不透的性情,痛恨秦旭阳仗势欺人,痛恨袁小圆为虎作伥,当然,她最痛恨的还是莫沉思。她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莫沉思那么好运,保研、读博,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骗取了那么多人的敬重,一想到昨天在餐厅她瞥向自己时不屑一顾的眼神,许玲珑就气得手脚发颤。 她一心沉溺在自己的怒火中,冷不防一只手忽然从背后轻轻拍在她肩上,吓得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一回头,小张正冷冷看着她:“许玲珑,背后造谣捅刀子,你胆子不小啊!” 她吓得赶紧站起身,慌里慌张挡住电脑:“你怎么悄无声息地站在别人背后!” “不然怎么能看到你的杰作。”小张的声音一如神情般冰冷,“你在网上散播莫老师的谣言,就不怕关总找你?” “我怎么散播谣言了?”许玲珑委屈地说,两行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一边哽咽一边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看莫老师平时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背地里她可狠着呢。她怀疑我和关总有暧昧关系,昨天在餐厅和她朋友一起打我,我,我——”她抽泣得说不下去,捂着脸哭。 她哭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我一个人背井离乡在这个城市工作,也没什么朋友,她打了我,我也不能还手,只是越想越委屈,就想在网上出出气,可我在网上写的都是真的。” 小张对她的痛哭并未流露额外的情绪,只是淡淡说道:“不管你是对是错,你这个方法都不可取,这个消息流传出去,关总肯定知道是你干的,到时候你在关总心目中不仅没有一丝地位,还会被他厌恶憎恨,得不偿失。赶紧申请□□吧。” 在小张的步步紧逼下,许玲珑只好申请□□。她委委屈屈柔柔弱弱,瞥了一旁面无表情的小张:“你……你别告诉关总行吗?我刚才只是气不过,现在我也想通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职员,又得了关总诸多照顾,人家怀疑我,甚至打我,也都情有可原。”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告诉关总。” 小张见她已经申请□□,没有多说,转身走了。当然,他就没有发现,背后,许玲珑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恨不得在他背上烧出两个洞来。 “莫老师。”莫沉思在食堂吃饭,听见有人叫她,抬起头循声望去,是个年轻的男人,笑意盈盈的模样,有些面熟。 她的大脑迅速转了转,想了起来,这个人是关长玿的助理,她曾经见过几次。 “你好。”她跟他打招呼,“你怎么来这里?” “莫老师。”小张端着餐盘走到莫沉思一桌坐下,笑道,“我也是a大毕业的,今天下班早就来这里吃顿饭,追忆追忆青春。” 莫沉思笑道:“你才多大,就开始追忆青春了。” 小张嘿嘿笑,说:“莫老师,你还认识我不?” 莫沉思道:“当然,我们见过几次的,张助理。” “不是。”小张摆摆手,“之前咱们就见过的,在a大。” 他热切地盯着莫沉思,发现对方仍旧一脸迷茫,只好无奈地揭开谜底:“我大三的时候选修了《中华文化》,还问过你几个问题。” 莫沉思恍然大悟,重新打量他,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计算机专业的吧,挺聪明的。” 那时莫沉思研三,《中华文化》这门课是导师开在晚上七点到九点的选修课,可实际上课十有八次都是她去。来上课的都是一些非历史专业的学生,所以教起来并不费力。她记得那时候小张,不,那个时候大家都叫他张书恒。张书恒虽然是计算机专业的,可对历史文化了解的也不少。他不像一般学生那样是为了混学分而来,他很认真地听课,偶尔会提问,会和老师探讨,譬如有一次就郑和下西洋的话题就探讨到了地球是圆的这个地理知识上,莫沉思当时对他印象不错,觉得这个男生很聪明,也很好学。可时间一长,她带过的学生来来去去,到如今若不是经提醒,根本记不起来。 她说:“你计算机专业的怎么进了金叶子?” “我后来发现自己对工程结构很感兴趣,大四时报班系统学习过,可跟科班出身的还是没法比,所以只能曲线救国了,先做助理,积累经验了再转技术岗。” “嗯,想法不错,好好干。”莫沉思鼓励他。 “莫老师,你现在忙吗?最近都没见你去公司找关总了。” “我找他干什么啊。”莫沉思开玩笑,“我可不懂理工科的东西。” 张书恒感叹:“唉,还是学校里好,社会就是个大染缸。莫老师,我还能回来蹭你的选修课吗?” 莫沉思以为他开玩笑,笑道:“读书的时候都是恨不得找各种理由逃课,毕了业才知道能安心上课多么珍贵吧?” 张书恒像个小孩般委屈道:“莫老师,你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读书时从不逃课,你的选修课也是一节没落下。我是说真的,莫老师,你课表能不能传我一份。我要是哪天没事,就来听听课。” 莫沉思见他表情和口气都是一本正经,有些惊讶:“你还真的想回来听课?我的课少,大多是跟历史有关的选修课,对你现在的工作应该没多少作用。” “读书读书,读书是为了修身养性,能免费听博士的课,是我占便宜,哪能这么功利性。”他笑道。 莫沉思被他逗笑了:“唉唉,你觉悟太高了,不给你都不行了。” 张书恒立刻掏出手机:“莫老师,你qq号和手机号没变吧?晚上回去我加你,回头你在qq上传给我就行了。” 莫沉思:“你有我的qq和手机号?” “以前上你课的时候记下的,就记在我笔记本上,回去我找一找。” 周六,袁小圆如约来到a大。莫沉思一边往外走,一边在电话里道:“不是说好了我去接你吗,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先来了。” 袁小圆在电话里笑:“没事的莫老师,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还带了个司机。” 莫沉思收好手机,学校大门右侧,袁小圆从一辆黑色轿车车窗里探出脑袋,欢快地朝她招手:“莫老师,这儿。” 莫沉思上了车,同袁小圆一起坐在后座。袁小圆拉着她的胳膊:“咱们两个女的去买东西,大包小包拎着多累,所以我就抓了个免费的劳力过来。” 驾驶座上的人适时转过头,笑着打招呼:“你好。”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眉目清朗,声音温和。 “这是我表哥郑端,舅舅家的。”袁小圆介绍,“正好他有空,我就把他给揪过来了。” 莫沉思礼貌地笑笑:“你好。” “哎,不要那么客气。”袁小圆笑道,“你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跟你熟了之后就是个疯子。” 郑端无奈地看着袁小圆,故作忧伤:“喂,小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可开不了车。” 袁小圆又指指莫沉思:“莫沉思,a大历史系博士。怎么样?没见过这么高学历的吧。” 莫沉思被吹嘘得很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咱们准备先去哪?” “去月牙湖吧,那里东西多。”袁小圆道。 郑端专心开车,车内一时静了下来,袁小圆偏过头朝莫沉思挤眉弄眼。她眼里闪着狡黠,还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意味。莫沉思看着她,忽然间就福至心灵。 她正暗自揣测,希望是自己误会,就见袁小圆将手机伸到她眼前。手机短信上,有几行正被编辑的文字。 【郑端,三十岁,未婚,销售主管,性格开朗,诚实稳重】 莫沉思心里哀叫一声,冲袁小圆摇摇头,暗示自己暂时还不需要。袁小圆立即在下面编辑【没看上?】 莫沉思赶紧摆摆手。她没想到袁小圆这样操心她的婚姻,早知道她约自己逛商场别有目的,她就找个借口推了。如今,困在这个狭小的车厢内,前排的郑端近在咫尺,她有什么话又不好说,只能暗自着急。 她到不是看不上郑端。她离过婚,人家未婚,一表人才又正当年,想找一个条件好些的女朋友不是什么难事。她刚离婚,暂时还真没有找个人的想法。 她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写好论文,顺利毕业,找家差不多点的高校就职,让自己好好地安顿下来。然后,她才有心思考虑找对象。错了一次,第二次再找,她必须慎之又慎。好的婚姻是助力,是希望。如果婚姻带给她的只是忍耐和沉闷,她宁愿不结婚。 因为有了袁小圆在车上的一番暗示,下了车莫沉思面对郑端时仍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是不是袁小圆没有提前跟郑端挑明,他的表现倒是进退有度,举止也很得体。他没有故意凑近莫沉思,更没有表现出疏离。 穿着休闲服的郑端,不紧不慢跟在两位女士身后,倒真像是个尽职的司机兼小跟班。袁小圆虽然嘴上说婆婆来了她没自由,可婆婆真来了,可以帮她分担家务,陪着她说说话,也很不错。她是南方人,婆婆是北方人,从前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也没有什么矛盾。袁小圆内心里对婆婆并未有任何敌意。因此,她听说婆婆下周就要来了,这周末就赶紧出来采购。 她一个五个月的孕妇,倒是一点儿都不怕累,逛了家纺,看了睡衣,又在老年人服装店慢悠悠逛着。最后还是郑端提议,几个人先去一楼的饮品店歇一歇。 也不知是不是袁小圆故意的,刚坐下,她就说要去卫生间,留下莫沉思独自面对郑端。 “莫老师快毕业了吧?”郑端问。 “毕业论文通过了就能毕业,时间上倒是没有一定的。” “在学校待的人,跟我们这群在社会上混的,看着就不一样。”郑端笑道。 “不一样?” “是啊,气质上不一样,莫老师看着就很知性。” 莫沉思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故意试探还是随意客套,所以只是笑笑,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谈。好在这时郑端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歉然道:“我接个电话,一会儿就来。” 莫沉思朝他点点头。 袁小圆还没回来,莫沉思都有点着急了。她扬着头,朝卫生间方向看去,没见到袁小圆的身影,却意外见到了另一个熟人。 Chapter 9 莫沉思知道,自从跟关长玿分手后,丁芊就离开了a市,去了b市。这么多年,她虽然没有刻意打听关注,但也知道丁芊一直在b市。她在那里有稳定的工作,生活也安安稳稳。当然,谁也不能说丁芊就不能来a市了。她当年毕竟是a大的学生,这里也还有她的同学和朋友。 莫沉思看见丁芊的时候,她穿着修身的改良旗袍裙,搭配了一块薄薄的披肩,头发盘成一个发髻,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她还是那样的文艺婉约,还有知性。她忽然想起刚才郑端对她的评价。知性,这个词用在丁芊身上更合适。 她正想着出神,袁小圆回来了。 “郑端呢?” “外面打电话。”莫沉思指了指郑端的方向,袁小圆皱了一下眉,有些不满郑端的表现。莫沉思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胶着在丁芊身上。丁芊表现得很闲适,表情从容,举止优雅,不像是在等谁。而店内茶色的玻璃幕墙上映出她自己的模样,心不在焉,眼神慌张。 是的,慌张。她有什么可慌的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可就是慌张。不过,她想,丁芊大概是不认识她的。从前在学校,丁芊低调,她莫沉思更低调。历史系女生众多,各色千秋,她除了学习还可以之外,其他并不突出。丁芊跟关长玿分手之前,她和他们二人无任何交集。丁芊去了b市之后,她才结识了关长玿。 郑端一通电话时间不少,他挂了电话走进来,面带歉意:“小圆,我有点事得回去了,要不今天咱们就到这?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他又看向莫沉思:“莫老师,不好意思。” 莫沉思还没说什么,袁小圆立刻瞪他:“什么事这样急啊?” 莫沉思见郑端面有难色,立刻扯了扯袁小圆,朝她使眼色,又冲郑端道:“没事,你有事就先回去吧,一会我和小圆打车回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圆的。” 郑端急匆匆走了,小圆生了会儿气后又觉得不好意思。郑端是她拉过来要介绍给莫沉思的,亏她在莫沉思面前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他自己倒好,表现得一点都不积极。 莫沉思并未计较郑端的提前离场,她自己也不太想在这个地方多待。就算丁芊不认识她,她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同她共处一室。回去的路上,她忽然间醒悟过来:我不是和关长玿离婚了吗?我为什么不敢见丁芊啊? 袁小圆还当她一路上没说话是在生郑端的气。 “莫老师,回头我问问郑端今天到底有什么事,下次等你有时间了,咱们再一起出来吃个饭,让他买单。” “啊?哦,没事没事。”莫沉思反应过来,连忙道,“没关系的,他今天也是有事嘛。” 她想到袁小圆撮合他们的打算,又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让我尽快找个人结婚。不过,我没打算这么快就找。我工作都还没落实呢,说不定以后就去外地工作了。” 袁小圆吃惊:“莫老师,你以后要离开这里?” “也不一定,看情况。哪家大学收我我就去哪。” 她老家不在这个城市,她虽然在这里读了近十年的书,还曾经成了个家,可一辈子还很长呢,谁也说不准她接下来的十年会不会在另外一个城市度过。漂来漂去,她已经习惯。 周末,莫沉思带着十来研二的学弟学妹去古镇做调研。古镇离市里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天气很暖和,女生们一早就起来了,个个打扮得靓丽时尚。莫沉思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往她们中间一站,像个导游。 女生们见到她,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莫师姐,咱们快走吧。” 这次调研主要是去古镇走访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采访二战时期古镇的人文和建筑形态,特别是那些古建筑,在当时是如何保存下来的。说是领队,其实莫沉思真正的作用是后勤部长。她手里攥着导师拨给他们的资金,负责行程和吃饭问题,当然,最主要还是保证大家的安全。 镇上的老人过得很悠闲,三五成群地坐在水边下棋、打麻将、唠嗑。采访任务倒是不难,大概时常有游客虔诚而又好奇地向他们咨询那些遗留在过去却完全没有被忘怀的事,所以莫沉思他们只是刚开了个头,就有老人侃侃而谈。 采访结束,时间还早,大家都不想太早回去,便举着手机在古镇各处拍照游玩。莫沉思跟大家定了集合地点和时间,就随他们去了。她开始跟着几个女生逛,后来走了一会儿有些累,便找了家便利店进去坐。她在便利店买了点东西,刚坐下来想,好像是过了二十五岁,身体素质就差了很多,等过段时间得报个班好好锻炼锻炼,便见一个女生慌慌张张跑过来。 “莫师姐,杨硕摔下来了,可能摔断了腿。” 杨硕是从一个小阁楼上摔下来的。小阁楼全是木结构,阳台狭窄,年久失修,楼下立着一块大牌子,上书:为了您的安全,请勿在阁楼上打闹! 莫沉思问了跟杨硕一道的女生,女生们承认,她们几个想爬上去取景拍照,没有注意到楼下的牌子。当时二楼阳台拐角正好有风,杨硕就把丝巾取下来,她自己则站在阳台边,挥着丝巾迎风招展。给她拍照的女生,手机刚按下拍照键,杨硕“啪嗒”一声就掉下去了。 两个女生在杨硕身后扶着她,她半躺在地上,疼得直哼哼。莫沉思蹲下去:“哪里疼?” “师姐,我左腿疼,好像是断了。”杨硕可怜兮兮道。 莫沉思也不敢贸然去试探她身上哪里有问题,只得让几个女生小心扶着她,千万不要移动。她则跟几个男生跑回镇上求救。 古镇相当于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只有自行车和电动车能开进来。给120打电话的男生也说救护车开不进来,医生从古镇入口走过来得花一段时间。医生建议他们先给伤者进行简单的急救。 莫沉思没有急救知识,根本不敢贸然动手,只得和几个男生分头去镇子上找人。古镇上的年轻人很少,留下来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她跑了十几分钟,一无所获。正一筹莫展时,手机忽然响了。 “莫老师,我是张书恒,你还记得吗?”电话那头是一道清润的男声。 可莫沉思没工夫跟他寒暄:“张书恒,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有点急事,待会我打给你吧。” 她匆匆说完,正准备挂电话,张书恒却道:“莫老师,你现在是不是在古镇?我也在这里,你那里有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这儿有个女生摔伤了,大概是摔断了腿。我们在幽篁路和凤梧路交叉口的一个木阁楼前面。”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马上过去。” 十分钟不到,张书恒就赶到了。莫沉思本不对他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张书恒却叫她大开眼界。他简简单单查看了一下,立刻就能断定杨硕仅仅是左腿骨折,其他地方并无大碍。他让几个男生去镇上找来了木板和布带,给杨硕做了个简单的固定。莫沉思一直在边上紧张地看着。 终于搞定后,张书恒站起身:“好了,医生大概一会儿也要到了,大家都别担心了。” 他看向莫沉思:“莫老师,你也别担心了。” 莫沉思真诚地向他道谢。张书恒摆摆手,笑得和煦:“莫老师,别跟我客气。” 十几分钟后,医生们抬着担架来了,杨硕被顺利送往最近的医院。莫沉思考虑了一下,让学生们都回去,只留下三个跟杨硕关系较好的女生帮忙照顾。她是带队的,当然也会留下。可没想到张书恒却道:“莫老师,我看男生都走了,我就留下来帮忙吧。” 莫沉思忙前忙后,晕头转向,这才想起了张书恒。她对张书恒的帮忙感激不尽,此刻连忙道:“不用,你也赶紧回去吧,再等一会就没车了。等回到市里,我再打电话给你。” 张书恒笑了笑,没动。 莫沉思又忙着去找医生,咨询杨硕的情况。看看她是否需要手术,如果要手术,能否转回市里再进行手术。医生说杨硕是大腿骨折,必须手术。大腿一旦骨折,病人最好是不要再移动,因此建议不要转院。 莫沉思回到病房时,几个女生正轻声安慰杨硕。她疑惑地退后几步,果真看到张书恒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走过去问。 张书恒笑笑:“莫老师,你今晚回不去了吧?” 莫沉思点点头。 张书恒又道:“我是开公司的车出来的,你是老板娘,我明天送你回去,合情合理。”他说完,又忽然笑道,“否则,我一个人回去了,关总知道我遇到了老板娘,却撇下自己跑了,肯定要骂我。” 莫沉思听着“老板娘”三个字,颇有点儿不自在。不过,关长玿曾经说过,暂时不想将离婚这件事昭告天下,莫沉思能瞒下就尽量不解释。要是换了麦融融,肯定要说凭什么离了婚我还要隐瞒呢?我离了婚就得让大家知道,我现在是单身,我有权利重新寻找另一半。 莫沉思也并非善良到一心只为对方考虑。只是如今才离婚,从前的熟人个个都误以为她和关长玿琴瑟和谐、鹣鲽情深。若是乍一听“哦,我现在和关长玿没什么关系了,我们俩离婚了”,肯定个个大跌眼镜,恨不得拉着她翻过来覆过去问得详详细细才罢休。莫沉思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这种尴尬的场面,所以能混过去就混过去。 不过,此时,除了“老板娘”三个字叫她停留了一下之外,她还想到了一个问题,脱口便道:“你们关总没出差?” 问完她就后悔了,做妻子的连丈夫到底有没有出差都不知道,多叫人怀疑。好在张书恒没多想,只道:“关总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吧,本来是要出差的,后来关总临时有事就让吴总监代他去了。” Chapter 10 莫沉思到底没能劝走张书恒。他留下倒也帮了不少忙。几个人坐在这守一夜也挺累的,张书恒在医院附近的小旅馆订了两间房,她们几个分工,张书恒和她守上半夜,三个女生守下半夜。 杨硕家就在本省,第二天一大早她父母就赶了过来。莫沉思几个人也终于喘了一口气。几个女生商量好了先回去给杨硕收拾换洗衣服,正好都可以坐张书恒的便车回市。 莫沉思坐在副驾驶位置,三个女生一起挤在后座。女生们坐在一起话题都很多。昨晚上又忙又累,如今松了一口气,便有了时间和精力八卦。 一个女生道:“嘿,帅哥,谢谢你啦,你上班了吗?是做什么工作的?” 张书恒笑了笑:“在你们姐夫公司打杂。” 其实他的年纪和那几个女生差不多,又是a大毕业的,聊起来没有一点隔阂。不一会儿几个人就聊得热火朝天,女生们跟张书恒交流了手机号码,互加了微信,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莫沉思坐在一旁,听着大家叽叽喳喳地说话,反而觉得很放松很平静。她微微笑了一下,悄悄观察张书恒,发现他的侧面挺帅,鼻梁挺直,嘴唇不薄不厚,跟明星似的。年轻帅气,言谈举止得体,办事沉稳可靠,肯定会很受女生们的欢迎。 车内的交谈声还在继续,有悠扬的轻音乐慢慢飘出,莫沉思不知不觉睡着了。 大概是昨天一整天奔波,再加上压力大,心力交瘁,这一觉莫沉思睡得很沉,等到她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仍然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身上盖了块薄薄的空调毯,车内只有她一人。 她掀开毯子,解开安全带,环顾了一下,发现车子正停在金叶子楼下,而车窗外张书恒和关长玿站在一旁不知道正在讲什么。她揉了揉眼睛,打开车门下车。车外的两个人听到动静都转过身来。张书恒冲莫沉思微微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关长玿直接走了过来。 “醒了?”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又拉开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莫沉思下意识地想拒绝,可看到张书恒站在一旁,又怕跟关长玿拉拉扯扯更难看,便一声不吭地又上了车。坐回车上,她忽然间清醒了一点,冲车窗外的张书恒道:“张书恒,这次多谢你,过两天我得空了给你电话。” 张书恒笑着朝她挥挥手。 关长玿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听小张说你昨天带学生去古镇了,最近很忙吗?” 莫沉思不太想跟她聊天,便靠在椅背上,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嗯,有点忙。” 关长玿侧头看她:“怎么了?累到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导师再有什么事,你就请个假。” 他关心的语气让莫沉思有些别扭。他真的关心她吗?她不知道。要是真的关心,他怎会明目张胆跟女下属出双入对搂搂抱抱?要是假的,他就太会做戏了。 莫沉思坐直身子,也扭过头看着关长玿。他的目光深沉,大概是眼眸幽深,眼尾还有些上挑,他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总有些绵绵情意。就算此刻,就算他们已经离婚了,他望着莫沉思的目光依然如此。 看着这样的关长玿,莫沉思却忽然觉得有点悲哀。大概是自己太傻了,所以他在她面前总能轻易演好深情款款温柔体贴的角色。可事实上呢?事实并非如此,从前她就知道的,偏偏她安于现状,自欺欺人。 莫沉思和关长玿结婚第二年年底,关长玿从设计单位出来单干。那个时候他很忙,整天跑市场开发人脉,经常深更半夜才回家。一开始,莫沉思还等他。后来关长玿让她先睡,说自己大概会经常晚归,她便不再等了。可是第二天她起床时,却发现关长玿一夜未归。她有点担心,拿着手机犹犹豫豫到底要不要给他发条短信,发短信会不会打扰他工作。 是的,有时候她和关长玿的关系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如果关长玿心情好,跟她开开玩笑,或者两个人常在一起,她会稍稍放松一点。可只要关长玿忽然很少说话了,气压变低了,她就觉得关长玿好像离她很远。这时的她不太敢,也不太好意思表现得过于热络。 最终,莫沉思没有发出短信。因为她看到了书房里关长玿换下来的衣服。没错,后来的一段时间,关长玿要是回来很晚都会到书房去睡觉。早晨很早的时候他又静悄悄地离开了。莫沉思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有种两人分隔千里的感觉。关长玿很少主动跟她说自己工作上的事,其实不仅是工作,其他事关长玿也很少主动提及。他不说,莫沉思也不好意思问。在家里,只要他沉默,他们俩的关系便是相敬如宾,守礼克己。可只要他花上一点点心思,主动找莫沉思聊天,说上几句好听的话,莫沉思就很开心。她就是那么好哄。 而大多数时候,关长玿并不介意表现得体贴温柔。所以,在这五年中,莫沉思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 离了婚之后,很多事情她忽然间就想通了。正如此刻,她便不会再被关长玿这样一幅无害的模样所欺骗。她看着对方,慢慢说道:“谢谢你的关心,我想在这里下车。” 关长玿一愣:“这儿?” 莫沉思点点头,示意他停车。 关长玿一时没搞明白,很顺从地将车靠边停了。莫沉思解开安全带,可车门还没开。 “怎么了?”关长玿疑惑地看着她,“是要找卫生间吗?” “不是。”莫沉思下意识否定,转念又一想,懒得跟这个人费口舌,立即又改口,“对。你不用送我了,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关长玿没动,车门还是死死关着。他看着莫沉思,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莫沉思,跟我待在一起,你很难受?” 这个狭小的车厢内,这个男人收起了他的温柔作态。说实话,莫沉思还是有一丝紧张的。或许正是因为紧张,她竟然真的觉得有点儿内急。 她转过头看着关长玿:“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要上厕所,你赶紧开门。”说到后来,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强硬,好像真的很急。关长玿一时间竟也猜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内急。 他重新启动车子:“前面不远处有家小餐馆供应早点,里面有卫生间。” 莫沉思的豪气和胆量已经在他的来回变脸中慢慢缩了回去。她不爱跟人争吵,也不擅长争吵。所以,她最终还是乖乖下了车,跟着关长玿一起进了店,用了早点。最后,关长玿将她送回学校。 莫沉思回到宿舍,迅速洗了个澡,然后拿起手机,将关长玿的电话号码拖进了黑名单。于是,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可是,她手机还没放下,就进来了一个电话。来电上显示:陈月娴。莫沉思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陈月娴是莫沉思的后妈。莫沉思的母亲在她初二时意外去世,陈月娴是两年后嫁给莫父的。莫沉思从小就是不知道争抢的性子,爸爸说要再婚,她没有丁点反对,虽然心里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莫父是做生意的,生意不大不小。莫家的经济条件还算尚可,莫沉思母亲去世时得了一笔保险,这笔保险在莫沉思外公的干预下存在了她的名下。 陈月娴的长相跟她的名字不太相符。她体态微胖,性格外向,喜欢说话,声音很大。她刚来莫家时,莫沉思对她的印象很不错。那个时候陈月娴很年轻,皮肤白皙,戴着副眼镜,一看见她就笑眯眯的,很平易近人的样子。可后来时间长了,莫沉思就发现陈月娴太强势。她开始还只是管教莫父。比如,规定他几点回家,每个月要交给她多少钱,小到莫父穿什么衣服鞋子她都要管。 有次,莫沉思早晨起来,正准备上厕所,却听见卫生间内陈月娴的大嗓门连绵不断地传来。她大声训斥莫父:“我说过多少次了,上完厕所一定要开窗通风。你看看你,你都犯了几回了?还有,你那臭袜子脱下来就要随手洗掉,否则第二天肯定臭不可闻。厨房下水管又快堵了,你想过解决办法没有?老是这么堵,耽误事不说,也影响做饭的心情……” 莫沉思看见父亲一副头大如斗的样子,看见她时有些难为情。她也颇为尴尬,赶紧又退回自己房间。 慢慢地,陈月娴开始管起莫沉思来了。莫沉思也不是嫌弃她管教自己,就是有点头痛。陈月娴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偏偏莫沉思总是难以把握她的那套法则。比如,莫沉思有时候会买一点面包放在冰箱里做早点。因为早上不管是小区楼下的早点铺还是学校门口的早点摊都是人满为患,她学的是文科,只要有时间都在看书背书,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排队等待上。可陈月娴发现后,便反对了。她的大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说起来好像都是为了莫沉思考虑。什么面包没有营养,女孩子早上得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又什么不能时时刻刻都钻到书里面等等。可说了这么多,她也没说哪一次主动起来给莫沉思做回早点。莫沉思也明白,她这样坚持不让自己再买面包,一是面包在冰箱里占的空间大,陈月娴喜欢吃的水果就少了一些地盘;二来,莫沉思要是去楼下买早点,还能顺便给她带一份。莫沉思向来争不过别人,只得硬生生改了这个习惯。 这些都是九牛一毛。因为陈月娴的管教,很多莫沉思喜欢做的事都改了。就好像一个人被别人强硬地将左手换到了右手的位置,就像有人将她心爱的菜肴移走,摆在她面前的都是她难以下咽的饭菜。这种滋味,不是那么好受。 陈月娴没什么事不会主动找莫沉思,所以她来电话只意味着她有事要麻烦莫沉思。其他人说有件事要麻烦你了,可能还只是客套话,陈月娴的麻烦事那就真的是很麻烦很麻烦,麻烦到被委托的人会十分的为难。因此,莫沉思一看到她的名字,就有些头痛了。洗完澡后周身的轻松立刻就消失殆尽了。 Chapter 11 果然,陈月娴又交给了莫沉思一件天大的麻烦事。 挂了电话的莫沉思忽然间福至心灵,又深深地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将陈月娴拖进黑名单啊?! 陈月娴在嫁给莫父之前也有过一次婚姻,因为对方出轨,她才离的婚。她一直都是个很强势的人,离婚时主动放弃女儿的抚养权,以为有女儿这个拖油瓶,对方的再婚之路不会那么顺坦。等到后来她后悔了想女儿了,却为时已晚。女儿跟她不亲,前夫那里视她为仇人,每一次去看望女儿都叫她心力交瘁。 陈月娴的女儿余缃比莫沉思小八岁,莫沉思以前只见过她两次。第一次是陈月娴刚嫁过来不久,有一次她偷偷去学校接余缃放学,将她带到莫家来了。余缃不喜欢这个妈妈,一直哭闹不止。刚上高一的莫沉思见陈月娴哄女儿哄得满头大汗,便将自己买的小蛋糕送过去给余缃。 “妹妹乖,姐姐给你吃蛋糕。”她温柔地说。 余缃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巴掌就将蛋糕挥开了,蛋糕翻在陈月娴身上,奶油粘了她一身。陈月娴也到了崩溃的边缘,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莫沉思傻愣愣的,主动撞上了枪口。陈月娴立刻将矛头对准她:“你来瞎掺和什么,一边去。” 那是陈月娴第一次冲莫沉思发火。莫沉思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原来和蔼可亲的阿姨会突然变脸。她吓了一大跳,赶紧躲回自己的房间。客厅里,陈月娴还在耐着性子哄余缃,莫沉思听着听着就流下了眼泪。有妈妈的孩子真好,可以撒娇可以发脾气,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哭。她不需要隐忍自己的委屈,因为有人包容她,有人将她放在心上。 有人将她放在心上吗?她可怜兮兮地想。也是有的吧,她毕竟是爸爸唯一的女儿。可爸爸是男人,又整天在外,没有多少时间分给自己的女儿,也不会细腻到关注女儿的心理成长。 莫沉思第二次见到余缃时,她已经不认识对方了。可没想到余缃竟认得她。那是莫沉思高考后的第一个暑假。大概是对其他事没有抱太多的指望,莫沉思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那年的高考她考得很好,是他们学校文科班第一。分数下来后,学校挂起了大大的横幅,还给了她一千块奖金。 学校给莫沉思安排了一个小小的采访,主要是让她谈谈学习方面的心得体会,给学弟学妹们一点学习上的建议。采访的最后是拍照,有莫沉思单人照,也有她和几个成绩好的同学还有班主任站在一起的合照。 那天,好多人都来找她说话,也有很多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和赞赏。她虽然一向低调,可还是很开心。只是,她不知道,当她站在人群的最中间,被众星拱月般拥护着的时候,十岁的余缃正带着几个小伙伴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那就是我姐姐。”余缃说。 “真的?怎么跟你长得不像?”有小伙伴质疑。 余缃哼了一声:“你不信呀,你们等着瞧好了。” 她蹭蹭蹭跑到莫沉思身边,一把拉着她,昂着头,很拽地说:“姐姐,给我点钱。” 莫沉思刚刚结束采访,正跟几个要好的同学说着晚上出去吃烧烤的事,不期然被人拉住要钱,吓了一大跳。她回过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小女孩虽然年纪不大,脸上的神情却异常成熟。 她见莫沉思一副疑惑的样子,不满地说道:“你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我叫余缃,我妈被你抢走了。你想起来了吗?” 莫沉思这才恍然大悟,可她还是不解:“你是余缃?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余缃根本没耐心回答她的问题,她的小伙伴们还等着她证明呢。她今天出门爸爸一块钱都没给她,天这么热,她想吃冰淇淋,想吃刨冰,还想喝鲜榨果汁。她刚才还放出豪言要请小伙伴们喝饮料呢。 “姐姐,给我点钱。”她朝莫沉思挤眉弄眼,“我今天一整天没吃饭,饿死了。我爸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我妈妈又在你家。我一个人孤苦伶仃,饿死在家肯定都不会有人知道。”也不知她是不是做戏,说到后面她越说越伤心,听得莫沉思都心生不忍。 莫沉思对这个妹妹没有什么偏见,有个人喊她姐姐,她还挺开心的。于是那天,她领着余缃和她的几个小伙伴出去吃东西,全程表现得就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大姐姐。小伙伴们想吃什么她就买什么。余缃很满意,莫沉思也很满足。 再以后,莫沉思到外地读书,没有再见过余缃。但是偶尔从陈月娴的叹气声中,她知道余缃越来越叛逆,学习一塌糊涂,整天逃课跟着一群混混到处晃荡。 这次陈月娴打电话来,是告诉莫沉思,余缃就要高考了。可凭她的成绩,好一点的大学肯定是考不上的。她想让余缃报考本地的高职院校,余缃那个性子却是离家越远越好。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俩人各退一步,余缃同意到a市来。 所以,陈月娴就先给莫沉思打个电话,让她看看a市有没有合适的学校。到时候余缃去到a市,她这个做姐姐的多照顾点。 莫沉思倒并非不想帮忙。陈月娴这通电话其实就是将余缃托付给她,若是余缃在a市不学好,或者出了点儿什么事,陈月娴绝对会怪罪她。况且,余缃那个叛逆的性子,她哪有管束她的本事?另外一个叫她纠结的是,余缃要是来了,她和关长玿离婚的事便瞒不住家里那边的人。到时候,更是接踵而来的无穷无尽的麻烦。 当初她和关长玿结婚时,陈月娴在一旁说了不少风凉话。什么关长玿这个人看起来不实诚,表现得越好越可疑;又说什么,莫沉思还没毕业就嫁出去了,没有给家庭做过什么贡献。 如今她要是知道自己离婚了,那迎接她的将是更猛烈持久的数落、嘲讽和教训。只要想想,莫沉思就觉得头痛。 她在电话里答应帮余缃看看学校,其他的并未一口答应下来,好不容易才让陈月娴挂了电话。 莫沉思揉了揉额头,拉上窗帘,打算补个觉。昨天晚上她大概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累得很。 这一觉她睡得昏天暗地,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一直在跑,前面好像有个很重要的人在等她。朦胧中,她觉得那个人似乎是妈妈。她的眼泪一下子就蹦出来了。梦里面,她还是个孩子,一边跑一边哭。可是不管她使出多大的劲,总也跑不远,跑不动。她哭着哭着,忽然就醒了。 醒过来的莫沉思摸了摸眼角,没有眼泪。可梦里自己哭的凄惨模样竟是那样逼真,逼真到如今她醒了,她还觉得很伤心。 她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忽然就很庆幸自己这几年没有要小孩。若是生了孩子,到头来她和关长玿离婚,不管孩子跟了哪一方,孩子都是受伤最大的。 躺了一会儿,莫沉思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她随手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上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她翻出来一看,竟然都是李蔚打过来的。 李蔚和陈月娴完全不一样。她温柔可亲,有耐心,对晚辈处处体谅,满足了莫沉思对母亲的所有期盼。莫沉思很喜欢这个曾经的婆婆,也很尊敬她。她拿着手机有些犯愁。看她接连打了三个电话,说明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难道是关长玿跟她说了离婚的事,她打电话来劝她? 按下回拨那一刻,莫沉思还在犹豫,电话接通后她该喊什么?没想到电话刚拨出去那头就接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蔚就在那头着急了:“是沉思吧?” 莫沉思轻轻道:“嗯,是我。” 李蔚:“哎哟,沉思啊,你吓死我了。我打你电话打不通,我给长玿打电话,他给你打也没打通。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没事。我就睡了一觉,妈,让您担心了。” “没事就好,听长玿说你最近还住在学校。你看你一个人,妈也不放心,还是回家住吧,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 “嗯,我会的。”莫沉思随口应下,“妈,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看来李蔚还不知道他们离婚的事。结婚这几年,这个婆婆对自己一直很好,自己没跟她说一声就离了婚,莫沉思有些愧疚。 “我都好,后天是你爸爸生日,你和长玿记得回家来吃饭。”李蔚道。 对啊,端午节过后不久就是关父的生日,她从前一直都牢牢记住两家老人的生日,偏偏最近事太杂,竟然给忘记了。她愧疚在先,此时更不能拒绝了。 她答应得好,李蔚也很满意,又嘱咐了她几句,正要挂电话,外面忽然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莫沉思,莫沉思!”是关长玿的声音。 李蔚也听见了,她笑了:“他肯定是担心你,你快去开门吧,后天早点回家。” 莫沉思挂了电话,打开门。门外,关长玿果然一脸急色。他上上下下打量,然后道:“你没事吧?” 莫沉思想到自己将他拖到黑名单才惹来这个误会,有些心虚:“没事,就是睡过头了。” 关长玿看着她的神情,再想到自己打电话时,手机里一直提示对方正在通话,很快就明白了。不过,他没说出来。何必说出来,如今他俩这个情形,说出来只会闹得更僵。不如装糊涂的好。这么多年,他也摸清楚了莫沉思的性格。遇强更强,遇软更软。 于是,他很快就换了一副温柔的表情:“没事就好,爸爸后天生日,想让咱们一起回家吃个团圆饭。你……你有时间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似乎生怕莫沉思不答应。 “我去。”莫沉思赶紧道,“后天你来学校接我吧。” “好。”关长玿嘴角微微翘起,“那我先回去了,你一个人住要多加小心,手机不要关机,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Chapter 12 莫沉思买了束太阳花,给关父买了件羊毛衫,又给李蔚买了条连衣裙。李蔚接过去时,一边怪她乱花钱,一边却笑呵呵。莫沉思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忽然心生不舍。舍不得她知道儿子儿媳离婚后的难受,舍不得失去这样好的一个婆婆,也舍不得在她这里体会到的母爱。 莫沉思一直都知道,李蔚很满意她这个儿媳。从她第一次跟着关长玿去拜访关父关母时,她就知道了。那个时候,她热情地拉着莫沉思坐在沙发上,关父和关长玿被她赶到厨房去做饭。她笑着说:“别对男人太好,家务活也叫他们做做。” 李蔚拉着她说了不少话,都是说他们关家的事。她说关长玿小时候长得像个女孩子,男孩女孩都爱跟他玩,可他自己却很郁闷,有次去学校还偷偷用毛笔将自己的眉毛画得又黑又粗。莫沉思笑得都快停不下来了。关长玿在厨房听见动静,在炒菜的间隙还探出个脑袋来望了一眼。 他身上系着花围裙,瞪大眼睛,一副无辜又懵懂的模样。想起李蔚说他像个女孩子,莫沉思又是笑得不可抑制。 关父今年五十六岁,看上去不老,头发没白,脸上皱纹也少。他没有很多中老年人的啤酒肚,稍稍打扮一下依旧是风度翩翩。李蔚当然也不差,她长相算不上多么精致,可面容柔和,气质好。 有这样的父母,关长玿能在大学期间被女生们打九十八分也就理所当然了。 因为是关父生日,他最大。这次,李蔚是亲自下厨。莫沉思和关长玿到的早,她才刚刚洗好一半菜。莫沉思跟着李蔚将礼物放好,挽着袖子就去厨房帮忙。关长玿原本也想跟着进去帮忙,被李蔚赶了出去,说是厨房太小,他进来了反倒是添麻烦。 等关长玿回到客厅,李蔚蹲下去和莫沉思一道择菜。她凑近莫沉思,压低了声音:“沉思,你是不是和长玿闹别扭了?” 莫沉思下意识否认:“没有。妈,您别担心我们。” 李蔚倒也没有多么担心,还笑道:“妈是过来人,从你俩的神态一眼就看出你们最近不对付。” 她看的没错,但是她肯定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平时温温吞吞,性子柔顺的儿媳妇竟然执着地将婚给离了。她还在笑着传授经验:“长玿这个人呀,大概是跟他爸一个德行,你要是生气一定不能自己生闷气。你生闷气他还以为你贤惠呢。你生气就骂骂他。他们俩这点还不错,你骂了他,他会反省。等他自己反省好了,下次就会改正。” 她见莫沉思没说话,又凑近了一点:“你告诉妈,他这回是啥事惹你生气了?” 莫沉思故意俏皮地笑了一下:“我想想啊,大概是他最近都太忙了。” 李蔚的眼睛多毒啊,她压根不信。莫沉思越这样竭力隐瞒,她越觉得情况不妙。忽然间,她想到了某种可能,心下一沉。 “是不是……长玿他,他跟别人不清不楚?” 莫沉思择菜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她却又笑道:“真的没什么事,你看看你尽胡思乱想。” 李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两个人一起,菜做起来也快。一旁电瓷锅内炖着鸡,李蔚也在做着最后一道红烧鲫鱼。莫沉思见时间差不多,便套了手套,将那一锅炖鸡端去餐厅。李蔚扭过头:“你别动,让长玿来端。” 她的声音不小,大概是特意让关长玿听见,让他赶紧过来帮忙。莫沉思没这么娇弱,稳稳端着汤锅出去了。奇怪的是,关长玿却一直没动静。等到她将汤锅放好,顺便往客厅那里看了一眼,却发现关父拿了件外套,似乎正要出门。而关长玿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在那按个不停。 这个场景有些微妙。关长玿爱看的电视频道只有三个,他目标明确,几乎从不会发生这种无聊到轮换电视频道,就为了浏览个频道图标的事。莫沉思只疑惑了两秒,看见关父要出门,便道:“爸,您要出去?菜已经烧好了。” 关父看向莫沉思。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关父脸上有中类似尴尬的神情。 “哦,我就到小区下面去一下,一会儿就上来。”他一边开门一边解释,“老同事正好经过这里,非要我下去说会儿话。” 正好李蔚也端了两盘菜出来,说道:“快去快回啊,老寿星。” 关父笑着回应:“你们先吃,不用等我。我十分钟内就上来。” 李蔚又叫关长玿:“长玿,赶紧洗手摆碗筷了。” 碗筷都摆好,菜都端上了桌,十分钟差不多也快到了。就在莫沉思怀疑关父会不会赶回来时,关长玿的手机轻轻响了一下,是短信的声音。他点开看了一眼,然后便关了屏幕,说道:“妈,今天您最辛苦,咱不用等爸了,我跟沉思先敬您一杯。”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自斟了一杯,并示意莫沉思将杯子递过去。 莫沉思端着杯子伸过去,一杯红酒还没倒满,关长玿的短信又响了。他看了一眼,这次却是站起了身:“妈,爸的老同事不放人,爸让我下去接他。” 李蔚笑道:“老了老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你赶紧下去接他吧,快点回啊,别弄得你下去也上不来了。” 关长玿下去后,李蔚就动筷子了。她先夹了块鸡腿放进莫沉思的碗里,然后也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对着莫沉思举起来:“咱别管他们爷俩,自己先吃。来,咱们先干一杯,妈妈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来守着长玿。妈知道你是个好儿媳妇,你俩要是有啥事,肯定是长玿不对,你怎么做妈都不会怪你。” 莫沉思都快坐不住了,她没想到李蔚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感性的话来。看起来她还是对自己和关长玿的事耿耿于怀。要是自己没告诉她,她会不会一直胡乱猜测,忧心辗转? 李蔚跟她碰了杯,仰头饮完了杯中的红酒。莫沉思也只得一口喝完。她看着李蔚,心中有酸楚:“妈,我跟关长玿……就算真有什么事,也是我们俩的问题。夫妻之间嘛,总是免不了磕磕碰碰的,大概是我最近忙论文,他忙着公司的事,我们俩交流少了些,默契度也就没那么高了。不过您放心,有什么事,我们自己都能解决,话说开了就行,我们都是成年人,老让妈这样担心,我们心中也不安。” 李蔚不知道有没有满意她这个回答,反正是没再问了:“吃菜吧,他们爷俩还要会子工夫才能上来呢,老同事不放人,他们上不来,我清楚得很。” 果然,又过了一刻钟,关长玿父子才回来。莫沉思没有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李蔚也没多问。一顿晚餐顺顺利利吃完。因为喝了酒,李蔚留他们晚上住在家里。莫沉思肯定是不会再跟关长玿同床共枕了,正想着如何推脱,却是关长玿先拒绝。 他说道:“今晚得回去,还有个资料在电脑里要发给客户。我们打车回去。” 走出单元门,迎面吹来清凉的晚风。夜色里,莫沉思隐约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忽然间,她脑子里火光闪烁,关父的不自然,关长玿的不对劲,还有丁芊之前忽然出现在a市,这些片段被穿插交织,最后拼成一幅完整的影像,闪现在她脑子里。 周六,她在饮品店无意间看见丁芊。周日,她从张书恒那里得知,原本定于周末出差的关长玿,改变了计划,并未离开a市。而刚才,关长玿父子都出了趟门。现在关长玿身上染了檀香的味道。 檀香檀香,佛教无檀香不传,檀香无佛教不贵。佛教中燃檀香是悟佛理,戒身心的一种形式。 丁芊和关长玿分手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朋友拉她去庙里住过一段时间。从那以后,丁芊就开始信佛了。刚才他下去见的人是不是丁芊?上周末他没有出差是不是因为丁芊来a市了?这些莫沉思都不愿去深思。她只是觉得很可笑。可笑过了这么多年关长玿和丁芊还是老样子。可笑他利用她五年,就为了放自己和丁芊一条生路,可到头来,他和丁芊谁也没有获得新生。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从小区出去打车,俩人还得走一段路。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莫沉思是无话可说,关长玿呢,恐怕此刻他内心烦躁,需要的是发泄,是诉说,而不是装模作样式的聊天找话题。但,显然,莫沉思不是个可以诉说的对象。 关长玿此刻的确有些烦躁。他刚才其实不想下去的。可是下去了之后,见到了丁芊,看到她清清瘦瘦孤孤单单站在玉兰树下,昏黄路灯投在她脸上,他竟恍惚觉得面前这个人好像轻轻抬手一触碰就会消失不见。他才从那个弥漫着鸡汤香味的温暖屋子里走出来,屋子里的莫沉思皮肤白皙面色红润,她是活生生的。她对他视而不见,不再温声软语同他说话,可她还是活生生的,是真实的。他站在她身边,不会担心她消失。 而面前的丁芊不一样。她站在玉兰树下望向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映着点点灯火,看得人心里一阵发酸。是的,涌上来的是一阵阵酸涩的滋味,便如同六月的青果,一口咬下去,汁水直溅心底。 Chapter 13 佛学里有七种不净、七种生死、七种无常、七种圆满,还有七日轮回。丁芊和关长玿分手,至今正好七年。佛学上说,七天就是一个轮回,是新生。第七年,关长玿离婚了。 七年时间,有时候觉得每一天都是那么漫长,可每一年过去却又好像眨眼间时光如梭。七年时间,再见到关长玿,丁芊竟有一丝胆怯。时光似乎带走了她当初的无畏。 十九岁的丁芊,算不上历史系最漂亮的女生。但是她才气满溢,灵秀动人,别有一股空谷幽兰的出尘气质。那个时候,她也清高,特立独行,所以朋友并不算多。可她不在乎。在关长玿之前,也有不少男生追过她。一个姑娘太有思想主见,就会显得她同龄的男生们依然懵懂幼稚。丁芊不喜欢幼稚的男生。 关长玿呢?那个时候的关长玿虽然俊朗帅气,可丁芊并未多加注意。她不是只看外表的肤浅女生。 关长玿在a大小有名气,丁芊听过这个名字。不过,真正认识关长玿是在学校青年志愿者协会联合邮政组织的一次捐旧物的活动上。那个时候关长玿和秦旭阳都是副会长,在宿舍区的楼下搭了一个帐篷,负责收件寄件。 募集的旧物都是捐到贫困山区,大家捐的较多的有不穿的衣服、鞋子、书籍文具等等。丁芊也找了几件自己的旧衣服和几本书,用袋子装好,拎到帐篷下。 在学校,响应募捐活动的学生不少。丁芊去的时候,小小的帐篷前堆满了两个大纸箱子还有好几个民工袋。一群学生挤在台子前叽叽喳喳。 她不想跟人挤,便拎着袋子退到帐篷另一侧静静等待。等了一会儿,台子前的学生不见少,反而有增加的趋势。丁芊不想浪费时间,便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冲负责的一个女生喊道:“同学,请问还要填什么单子吗?我的直接放在这可以吗?” 大约是人太多,那个被问话的女生没有听见。倒是关长玿抬头看了一眼。他说:“你交给我。” 丁芊从帐篷后绕到关长玿身边,这才看清那群学生趴在台子上干什么。因为这批旧物大多是捐给山区的学生,为了鼓励他们,给他们带去除实物外的温暖,组织者请捐赠的学生在便笺上写几句勉励的话夹在自己捐的旧物中。大家积极性很高,一个个都在那里努力思考怎样用最简短的语言带去最温暖的祝福。 要是放在平时,丁芊也不介意写几句祝福的话。可现在,外面大太阳晒着,人群拥挤闹哄哄。她就没了这样的兴致。她将袋子放在关长玿脚边,说道:“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吧?” 关长玿从台子上拿了只笔和一张便笺递给她,微笑道:“同学,谢谢你的爱心,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写在上面。” 丁芊没有接,而是摆了摆手:“我就不写了。” 她说完,便想离开。关长玿喊住她:“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记一下。” “丁芊。” 对方很快写好,然后递给她看:“是这两个字吗?” 丁芊看了一眼,便笺纸上“丁芊”两个字笔力雄健,力透纸背。她点点头,目光从纸上移到男生的脸上。男生微低着头,只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然后她便看见另一个男生将一包东西扔给他,说道:“关长玿,帮我贴一下这个。” 那是丁芊第一次将关长玿这个名字和他本人联系上。原来他就是关长玿,原来他长这样,原来他的字这样好看。 第二次见关长玿是在a市的凤凰山。周末,丁芊一个人背着包登凤凰山。凤凰山是a市市民闲暇时常登的一座山,就在市内,交通便捷,山也不算险峻。山上商业圈已经成熟,不论是周末还是平时,登山的人都不少。 丁芊这次来是为了散心。她非常非常的郁闷。昨天下午从图书馆回寝室,寝室静悄悄的,只有金晶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看电影。丁芊见对方看得专心,便没有打招呼,自顾换起了衣服。她住的是四人间,上面是床铺,下面是书桌。金晶床铺上的蚊帐又是放下来的,因此她并不知道那里面其实躺着一个男生。 她脱得只剩下内衣,然后换了套宽松的家居服。寝室里依然是静悄悄的,除了静,还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像是屋内封闭太久,空气不流通的味道。丁芊散了头发,一边往阳台上走去,一边道:“金晶,我开下阳台门,你没关系吧?” 金晶还没吱声,倒是床铺上忽然传来一道陌生又骇人的声响。因为那是一道男人的轻哼声。丁芊不敢置信地回头,金晶床铺上,她的男友正慢吞吞坐起身。丁芊如遭雷击,僵立在当地。 而那两个人似乎根本没看见她。金晶取下耳机,站起身朝床铺上的男生撒娇:“老公,你睡了好久,我都快饿死了,咱们去哪吃啊?” 男生毫无顾忌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一声舒服满足的喟叹:“哇靠,天都快黑了,你想吃啥?” 丁芊闭着眼,将那一股快要喷薄而出的恶心压回心底。再睁开眼时,她平静地问:“金晶,你男友在寝室,你怎么不告诉我?” 金晶头也没回,不以为意道:“你又没问。” 那被硬生生压制住的怒气因为金晶的满不在乎,嗖地一下窜了出来。 “你让一个男生睡在我们寝室,一声都不吭。你还有公德心吗?”她还有很多质问的话,比如说她在寝室换衣服,这个男生要是看到了怎么办。可她说不出口。 金晶还是那样满不在乎,似乎还怪她大惊小怪。她不痛不痒道:“又不是在你床上睡觉,你激动什么!” 丁芊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视里主角出手前镜头都会给他攥成拳头的手一个特写。因为那是快要忍不住的前兆,拼尽全力也快要忍不住了,忍不住了就只能动手。 她不喜欢吼着嗓子大喊大叫,也没有跟人动手的经验。可她忍不住了,她豁出去了。 她说:“寝室不是你一个人的房间,宿舍楼底下明明白白写着“男生止步”,你公然带男友回来睡觉,那就别怪我检举揭发。” 金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哗啦一声踹翻凳子,就要过来跟丁芊拼命。还是她男友死死拉住,最后说了不少好话,安慰了金晶,又跟丁芊道了歉。这件事这才平息。 可金晶跟丁芊也算是撕破了脸皮。两个人看对方的眼神都跟仇人似的。 丁芊不是温柔乖顺的性格,她虽低调不惹事,可有些过于清高,在寝室人缘算不上很好。除了金晶外,另两个室友跟她关系也没有多铁。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很糟糕,糟糕透顶。有委屈有愤懑,可是无处诉说,她只能一个人背着包来登山。 然而,她不会知道,登山不会使她郁结的心情舒畅。中午,她在山顶的一家小铺子里点了一碗米线,又要了一小碟凉菜。结账时,油乎乎的老板过来说要五十块钱。 丁芊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又问了一遍,老板很肯定地重复:“五十。” 在学校门口米线四块钱一碗,小菜不要钱。他这明显是敲竹杠。丁芊本来心情就不好,当即便掏出手机:“你这是什么物价,我替你问问12315.” 她原以为老板多少会有点心虚,没想到对方却一脸蛮横看着她,丝毫不见胆怯:“你打电话也是这个价,小姑娘,你是不是想吃霸王餐?” 丁芊环顾了一下店内,除了她之外,只有一对小情侣坐在门边。他们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面前的这个男人,一脸横肉,身宽体肥。似乎丁芊在不掏钱,他不介意使用武力。 丁芊的手指按在手机的“1”字键上,她忽然间想改主意,又按了一个“1”。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身后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向后头,远离了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她看见关长玿站到她身前。他掏出十块钱放在桌子上,面带微笑:“老板,钱收好。和气才能生财,警察来了,吓跑了客人,不是得不偿失吗?” 他的身边还站着个目光凶狠的秦旭阳,两个人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子,老板有心退缩,又怕跌了面子,犹犹豫豫。还是老板娘机灵,笑嘻嘻走过来收好钱:“哎呀,看你们还是学生,就便宜点啦,下次再光顾哦,呵呵呵。” 关长玿笑笑,没再说话,拉着丁芊出去了。 麻烦解决了,丁芊的心情并未好转。她是宁为玉所不为瓦全的性格,所以刚刚关长玿的表现让她觉得有些圆滑。是的,就是圆滑,圆滑得都不像一个大学生了。 出来后,关长玿和秦旭阳走在她身边。她面无表情往回走,他和秦旭阳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她心里乱糟糟的,她一向要强,被他们俩看到了那样狼狈无助的一幕,又被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挽救了。虽然跟她喜欢的义正言辞掷地有声般的解救方式不太一样。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缓和最便捷的办法。这件事若是放在那些追求她的男生们身上,或许他们会毫不畏惧地挡在她面前,昂着头颅梗着脖子,甚至还会撸起袖子,甘愿为她大打出手,头破血流也不怕。难道那就是好办法?不,当然不是。 她终于想通了,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那个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关长玿也转过头,笑得和煦:“现在没事了,别担心。” 忽然间,她鼻头有些酸酸的。她一个人要强太久,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自己独自承担,现在有个人帮了她,叫她不用担心。她的那些厚重的盔甲就像遇到了化骨柔,猝不及防卸下。她真怕自己会哭。好在秦旭阳及时解救了他。 他说:“哎,美女,你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吧?你大几了?凤凰山上有好几家黑店,同城论坛上都曝出来了。以后一个人来玩最好先看看攻略。” 丁芊有一丝惭愧。她不是新生,她都大二了,凤凰山也不是她第一次来,竟还能被坑,是她自己不长心眼。不过,他们不认识她?关长玿也不认识她? 关长玿说道:“你是历史系的吧,是不是叫丁芊?” 她抬头看他,眼里有丝惊喜。 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说起来就顺畅了很多。丁芊知道了秦旭阳的名字,知道他俩都是土木系大二的学生。她还和关长玿互换了手机号。 回到学校的时候,她糟糕的心情终于消散了。真奇妙,她竟然愿意和一个不算很熟悉的男生互换号码。真奇妙,她在这样一个不太熟悉的男生面前竟愿意放下一身的傲骨,像个受了委屈的可怜小女生。这一路上,她跟关长玿说了不少话。甚至说了自己不太擅长跟人相处,跟室友闹翻了。她很难过,不知道如何是好。 关长玿道:“难过的应该是你的室友。” 她不解,对方又道:“你是个正直的姑娘,失去你这个朋友,是她的损失。” 这样被人夸奖,她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丁芊跟关长玿就渐渐熟了,有时候他们会发发短信。还有的时候,他们在图书馆上自习时遇上,就坐到一起。这是她第一次跟一个男生走得如此近,班上有人说她恋爱了,男友就是关长玿,她没有否认。 真正捅破这层窗户纸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她忘了带钥匙,可是敲门时屋子里一直没有回应。她知道金晶就在里面,可她一直装聋作哑。她不确定另两个室友是不是也在。她敲了一会儿,心已经凉了下来,凉得彻骨。不是为了金晶的漠然,而是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难道她做人就这样失败?她自忖从未害过人,也从未做过损人利己的事,就因为不够温柔,就必须得到这样的对待? 她其实可以到宿管阿姨那里求助、告状。可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算了,等回头看看能不能换间寝室,实在不行她就搬出去吧。反正都要分开,没必要再闹得太难看。 外面下着大雨,她翻开手机通讯录。大四有个学姐是她老乡,不知道现在给她打电话借宿,对方愿不愿意。她正拿着手机纠结,关长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她清了清嗓子,努力使声音听上去正常。 “你回寝室了吗?” “我——”她忽然说不下去了,眼泪喷薄而出。 那头似乎没听见,又道:“怎么了?你还在图书馆?是不是没带伞?你在那等一会儿,我去接你。” 今天下午她跟关长玿一起在食堂吃的饭,后来俩人也一起去图书馆上自习。只是,中途关长玿被他一起做项目的高中同学叫走了。 丁芊听见电话那头,他一边说着一边似乎窸窸窣窣找雨伞,连忙道:“关长玿,我,我不在图书馆。我……我现在在宿舍楼下。你,你可以来一下吗?” 关长玿终于听出他声音不对劲。他没有多问,只道:“我马上过去。”他顿了一下,又轻声道,“你别怕,我一会儿就到。”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关长玿来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其实他们男寝室离女寝室这里有很长一段路,平时很多男生送女友都是骑单车。今天下大雨,没法骑车。他到的时候,丁芊正站在宿舍大门的屋檐下,孤零零的。他走上去,一把将她抱住。他说:“别怕,我来了。” 丁芊趴在他肩头,哭得更厉害了。 那天晚上,关长玿去学校外面开了间双人标间。他陪着丁芊在宾馆住了一晚。开房的时候,他问:“丁芊,你相信我吗?” 丁芊使劲点头。 他只开了一间房,不是宾馆房源不足。他知道,她受了委屈,她伤心难过,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能够躺下来休息的地方,她更需要倾听和安慰。 是啊,那个时候关长玿对她真好。 她难过伤心时,他总是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他从不会责备她,他的肩膀那样宽阔,靠在他身上,就好像全世界抛弃她也没关系。 后来丁芊终究是没有换宿舍。第二天,关长玿请她室友吃饭。这是他们学校女生寝室的一个惯例。新交了男友,都要请室友吃饭。关长玿在人际交往上比丁芊强多了。他本身就很优秀,长得又帅,女生们很给他面子,席上言笑晏晏。丁芊受关长玿影响,跟几个室友关系缓和了不少,就连金晶都跟她说了不少话。 渐渐地,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喜欢的人,不是一定无法交往。只要你以平常心对待,别将她看得太重要,你会发现,她做什么都影响不了你。你在她面前可以微笑,可以笑着说没关系。有什么关系呢?她只不过是你漫漫人生中一个过客,再过几年你们就会分道扬镳。 那个时候,她能顺利说服自己和金晶和平共处,将她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那是因为她身边有同伴,这个人陪着她、护着她、关心她。而如今,这个人也成了她的过客。分手的时候,他那样决绝。他说:“你这一生还很漫长,离开我,你会遇上真正相伴一生的人。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我不过是一个过客。” 这样的话,他从前用来开导过她,劝她不用为室友生气。没想到,到头来,他会用来作为两个人分手的结束语。而她,再也没有那样的胸怀和境界,微笑着说“没关系”。 Chapter 14 金叶子公司,秦旭阳坐在关长玿办公室,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小圆子可跟我说了,莫老师要离开a市呢。” 关长玿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到玩笑的痕迹:“她肯定?” 小圆子是这样对秦旭阳说的。 “你说莫老师要是离开a市,关长玿会不会后悔?”她问秦旭阳。 秦旭阳惊讶:“莫沉思要走?她要去哪?” 小圆子苦恼地皱皱眉:“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走。她说要是在这里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去外地。” 不过,很显然,秦旭阳没那么好心告诉关长玿真相。他添油加醋:“那是当然,小圆子说了,莫老师现在在a市没有什么亲人,这里高校多,竞争又激烈,她怕找不到好的学校,回到小城市说不定发展更好。” 他见关长玿眉头越锁越紧,索性凑过去再添一把火:“莫老师老爸生意现在做的不错,说不定她回去,家里还能给她找个金龟婿呢。” 秦旭阳走后,关长玿坐在椅子上有些心神不宁。秦旭阳是什么德行他知道,他的话不能全信。可空穴来风必有因由,莫沉思可能正是有了离开这里的念头,小圆子知道了才会说给秦旭阳。 他不能太乐观,否则等到她真的走了就来不及了。想到这,关长玿给莫沉思的导师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个饭,请他顺便叫上那个需要来公司实习的小孩。 跟导师商量好时间地点后,他翻到莫沉思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电话屏幕关了。算了,打过去她也接不到。 许玲珑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套浅紫色棉麻连衣裙,头发编成鱼骨辫,斜斜搭在胸前,看上去清新脱俗,别有一股婉约的味道。她拿的文件是公司最近计划拿下的一个项目背景资料。公司复印了好几份,计划参与的员工人手一份。 她走进来也没说话,就乖乖站在一旁。关长玿看了一眼,问:“什么事?” 许玲珑走到他身边,低着头,然后将文件放到他办公桌上,低声道:“关总,我也想参与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是一家单位的工程,工程量大,原本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公司压根没机会参与竞争。他和秦旭阳去参加邀请会议时,见到了当年大学期间一起合作过的队友,该队友比他们高一届,如今在规划局当一个小领导。他知道关长玿和秦旭阳的实力,当即向该招标单位盛情推荐。会议后,关长玿他们就拿到了一份招标邀请书。 他和秦旭阳都十分珍惜这个机会。原本他们只是抱着观摩学习的想法去的,没想到竟意外得到了这样的好机会。这个项目很大,如果能拿下来,收益巨大不说,重要的是他这个公司的名气就打出去了,以后资质升级、中标就会容易很多。 周一开会时,他已经强调了这个项目的重要性。他亲自在公司选了几名有经验有能力的员工组建投标班子。许玲珑来公司不足一年,当然没有被选上。 这也没什么好争的,自己能不能揽这个瓷器活,公司员工基本上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除了许玲珑,其他没被选上的都没有异议。 关长玿问:“为什么?” “我知道我资历浅,没能力参与这个项目。可是……我,我想锻炼一下。我进公司这么久,感觉自己在混日子,我想跟着老员工后面多学一学。我名字不用加进去,也不用分给我具体的项目,我就打打杂。”她说得可怜兮兮,摸了抬起头看向关长玿,“关总,这段时间可以不安排我干别的活吗?我想进项目组学习。” 关长玿似是被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逗乐了,轻笑一声:“这个项目组只是个计划,只有中了标签了合同才能正式成立。你现在就要加进来,也学不了什么。你真想学东西,就看看孙总监那有没有活。” 许玲珑低下头,嘴紧紧抿着,不说话了。 “又生气了?”关长玿打趣。 “不,不是。”许玲珑赶紧辩解,“我……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好了,我知道你想学习的精神,也很高兴你有这种想法。等到我们真拿到了这个项目,我就让你参加。”他笑着说,最后的语气变得尤为和蔼可亲,像是安慰要不到糖吃的小孩,“这样,总行了吧?不生气了吧?” 许玲珑果然很开心,惊喜地抬头:“真的?太好了,谢谢关总。” 她像只小白兔般一蹦一跳到关长玿身边,拖长了声调,像撒娇一般:“关总——” 关长玿不理她,她又拉着关长玿的胳膊一摇一晃,像个小孩般:“关总——” 关长玿终于忍不住笑了:“好了,不都答应你了吗?你还不满意?” “不是。”许玲珑撅着嘴,“我又不是为了争功劳才想进这个项目组,我是真的想学习,想从最开始学习,学习怎么制作标书,如何才能让我们公司在竞争中获胜。” “咦,怎么从前没看出你有如此强烈的求知欲。”关长玿打趣。 “哼,你就知道笑话我。”许玲珑跺脚,“我是很认真的啦。” 关长玿也正色起来;“我知道。你上进,我当然支持你。现在项目都还没拿到手,你贸然加进去一来其他人猜测怀疑,二来,这次投标意义重大,若是万一没中,你们难免会被其他同事埋怨。” “原来是这样。”许玲珑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那好吧。” 关长玿见她情绪低落,便又安慰她:“好了,你也别难过了。明天我会约规划局的老同学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带我去?”许玲珑惊喜,调皮地做了个敬礼的姿势,“遵命,我一定好好协助关总大人搞定客户。” “什么搞定不搞定的,就是老同学见面吃个饭。” “嘿嘿,我懂。”许玲珑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溜,走到门边时忽然又回头,“关总,我这样算不算兼职您秘书的活?您要不要考虑给我开双份工资?” 师姐送了莫沉思一张学校附近健身馆的年卡。说是她老公的客户送的,她有好几张,正好送一张给莫沉思,让她没事的时候多出去走走,健健身。 莫沉思以前也跟袁小圆一起去健身房健过身,后来袁小圆怀孕,她一个人也懒得去,便慢慢荒废了。想起上次带队去古镇,她深知自己体力有多差,于是拿到卡的第二天便拿了衣服直奔健身馆。 健身馆上午的课程有瑜伽、普拉提、自行车,还有游泳。其他的项目她以前都尝试过,除了游泳。长这么大,她还没游过泳呢。她想试一试。人生需要不断地尝试和改变,尤其是在你厌倦了当下的生活方式时。有改变,才会有惊喜。 换好了衣服,莫沉思先自己在浅水区尝试。工作人员让她先等一会儿,老师一会儿就来。她看了一眼,游泳馆内有两个泳池,东边的是供学员上课使用,西边的供其他会员游泳健身。教练还没到,泳池里倒是汇集了不少学员,基本上都是女的。离她不远处,两个女学员叽叽喳喳。 “我上次去市中心那家健身馆,那个游泳教练长着个蒜头鼻,一米八都不到,收费还死贵。” “嘻嘻,听说这里的教练才二十五岁,长得可帅了,八块腹肌迷死人。” “嘻嘻……” 泳池内,女学员们正叽叽喳喳,岸上走来一个年轻人。莫沉思抬头时,首先看到的是他肌肉发达的小腿,在往上是像大树一样强健有力的大腿,在往上,呃,教练只穿了一条黑色的泳裤。莫沉思迅速往上看了一眼,年轻的教练的确有叫众女学员激动的资本。年轻的脸庞充满了朝气,脸部线条轮廓分明,又带着一丝少年人的纯真。 他刚走到泳池边,池子内的女学员就迅速嘻嘻哈哈向他问好:“教练好,教练,你叫啥啊?” 年轻的教练环顾了一下泳池,浅笑:“大家好,我叫于海波,今天又来了几位新学员吧,我看到了几个新鲜面孔,欢迎你们。” 底下有老学员故意叫道:“喂,小*,你可不能喜新厌旧啊。” 泳池内响起一阵哄笑。 跟女人们打交道,又是教练,于海波明显很有经验。他笑笑:“好了好了,大家分好组,老学员一组,新学员一组。老学员先自己将上堂课的动作练习一下,我先帮新学员调整姿势。” 莫沉思排在新学员组最后一个。她倚在泳池边,看着教练一个一个的示范指正。游泳教练,免不了肢体上的接触。莫沉思看着看着有点儿别扭。教练指导的时候,手扶着女学员的腰,有时候还会按一按她的肩膀。她前面几个学员都在小声说笑,似乎很兴奋。她犹豫了一会儿,悄悄往后退,从另一面悄悄爬上岸。 小于教练眼尖,转个头就看见偷溜的莫沉思。 “那位美女,有什么事吗?”他大声道。 莫沉思脚步一滞,尴尬地回头:“我有点事,得赶紧回去,不好意思啊于教练。” 小于教练很善解人意,微笑道:“那你快去吧。” 泳池内,有活泼大胆地女学员笑着打趣:“难不成是内急了,哈哈哈哈。” 莫沉思迅速往更衣室走,心中不无懊恼。她原以为给女学员安排的应该是女教练,看来还是她太老土了。又一想,她一个结过婚又离了婚的女人,怎么还这样放不开,不就是教游泳吗,教游泳本就会有肢体接触,人家教练说不定心中坦荡荡,就她多想了呢。唉,现在怎么办呢?是赶紧回去,还是换个课程? 她正想着,冷不防撞上从男更衣室出来的一个人。 “莫老师?” 莫沉思抬头,又是一个裸男。哦,不是,至少还穿了条泳裤。面前的人正是刚换好泳裤出来的郑端。 莫沉思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游泳馆有那么多女学员。明明她们看上去对游泳并无多大兴趣,感情都是来看美男的,还是光着上身,腰部紧绷无一丝赘肉的美男。 “莫老师,你也是来游泳的?” 莫沉思鼻尖都差点撞上他的肩膀了,此刻变有点儿尴尬,赶紧道:“哦,不是。其实我不会游泳。” 郑端向那边的泳池看了一眼,再看看眼前穿着泳衣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女人,忽然间就明白了。他笑道:“游泳算得上是所有运动项目中好处最多的项目之一,男女老少都适宜,可以改善心脑血管,可以健身塑形,还可以增强免疫力。特别是对你们当老师,更应该多游泳。” 莫沉思小声反驳:“其实我不是老师,我还没毕业呢。” 郑端笑了:“你写论文天天坐在电脑面前,更应该多游一游。走吧,不会没关系,我教你。” “啊?”莫沉思惊讶。 “啊什么啊,你这种宅女,老是坐在电脑面前,要是不运动,肯定会长小肚子。”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故意看向莫沉思的腹部。 莫沉思大囧。郑端不给她逃跑的机会,拦在她面前,不由分说带着她往泳池那边走:“走吧,我教你,不收你学费,一对一教学,保证教会你。” Chapter 15 莫沉思找不到理由临阵逃脱,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郑端往西边的泳池走去。她微低着头,跟做贼一样躲在郑端身边,生怕被小于教练看到。郑端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她,只在心里偷偷好笑。 他走到泳池边,跟岸上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工作人员拿了个救生圈过来。莫沉思这才后知后觉,学游泳还可以借助救生圈。 “来,套上试试。” 莫沉思套上泳圈,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个泳池内人倒是不太多,为了便于她练习,郑端带着她到了人少的另一侧。他就站在莫沉思身边,像个严格的老师:“自己先游着试试看。” 有了救生圈的保护,莫沉思的胆子大了不少。她放开四肢,试着往前蹬水,两只胳膊也使劲拍打着水。刚游起来的一瞬间,水的浮力、救生圈的托举,叫她生出一股自信,以为游泳学起来不太难。可没想到下一秒,她就一头栽进了水里。在她就要喝一口泳池内的脏水时,郑端从身后拉住了她。 他的手揽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有力地扶住了她。 “哈哈哈……味道怎么样?”他笑着打趣。 莫沉思如实作答:“一股漂□□的味道。” “你太着急了,慢慢来。”他说着,放开了莫沉思,示意她再来一次。 莫沉思刚才被吓倒了,此刻有些踌躇。 “别怕,我扶着你。”郑端说。 啊?莫沉思更紧张了,赶紧道:“不……不用,我自己慢慢来。” 郑端仍是笑:“好,我看着,你自己来,慢一点。” 莫沉思将泳圈往上提了一点,双手牢牢抓住,双腿慢慢,慢慢地往后蹬。 “别怕,先掌握平衡技巧。”郑端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可莫沉思不敢扭头,僵硬地维持着一个姿势。 “好,慢慢放松,肩膀放松,别端着,不会有事的。”郑端的声音近在咫尺,“我就在你身后,保证不会让你喝一口水,你慢慢放松,借助水的浮力,让自己慢慢飘浮。” 莫沉思听话地伸开双臂,尽量让全身各处都放松。有泳圈,郑端也在旁边,她不再害怕。可泳圈套着她,又似乎碍手碍脚的。 郑端转到她前方:“好,现在慢慢划向前方。” 莫沉思往前,左脚用力过猛,身子又是一歪,幸好有泳圈。郑端适时接住她:“别怕,再游。” …… 渐渐地,莫沉思找到了平衡的窍门。在郑端的指导下,她能跌跌撞撞游十来米的距离。郑端说可以扔掉泳圈,让她再试试。 她找到自信,虽然累得不断喘气,可精神高涨。郑端见她没什么困难了,便在她不远处自己游泳。他游得可真好,就像一条鱼,在水中自由地穿梭。莫沉思站在水中看了一会儿,羡慕不已,也更加坚定了要学好游泳的信念。 游了一上午,俩人都有些累了。从更衣室出来,郑端说可以一起吃顿饭,他知道附近有家川菜馆味道不错。 莫沉思想着他不厌其烦教了自己一上午,赶紧道:“我请你。” 郑端笑笑,不置可否。 其实,上次袁小圆拉着她出来,想要介绍郑端给她时,莫沉思对郑端有一点点排斥。首先,这个人表现得似乎无懈可击,谈吐举止像是被打磨过无数遍一样光滑,滑不溜秋,可是细看,却少了一些真诚。再结合他的职业,莫沉思觉得他是个圆滑的人。后来在楼下的饮品店,他接了个电话。接电话那一瞬间,莫沉思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她直觉,郑端这个人大概是有女朋友,或者是暧昧的对象,可他没有跟袁小圆说清,差点就弄成了尴尬。 当然了,现在她对郑端的这些猜测依旧存在。可这已经不关她的事了。她和他当然是不可能的,那他圆滑不圆滑,有没有女友,又有什么关系呢?撇去那些不说,他帮了她,她对他很感激。 莫沉思请客,所以她让郑端点菜。郑端点了个小的鸳鸯锅,又点了几个菜。中午饭店人不太多,上菜很快。郑端今天的表现跟上次有些不同,上次他表现得颇为被动,像是无可奈何的应付。这次明显主动多了。 清汤锅煮沸后,他主动给莫沉思盛了一碗汤:“你先尝尝这个汤,很鲜,也不太咸。” 汤里飘着几颗红枣,鲜香扑鼻。莫沉思尝了一口,的确很不错。 “你经常来这家吃?”她问。 “有时候来这边健身,或者来这边办事就会到这儿来吃。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嗯,味道很好。”莫沉思回答。 “青年路上有一家豆浆火锅店,建设路上的一家鱼头火锅,味道都不错。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一起去尝尝。” 莫沉思有些惊讶,今天的郑端似乎太……太热情了一点。她低着头喝汤,不可避免的开始揣测,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袁小圆跟他说了什么吗? 对面的郑端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转变。他又道:“莫老师,你这是第一次来这家健身馆吧?我经常来,以前都没见到你。” 莫沉思点点头:“嗯,第一次来。” “以后要常来,多锻炼身体有好处。我一般周末都会来游泳,周末可以教你。平时你自己来尽量还是套个泳圈。”他道。 莫沉思对他这种似乎亲密朋友之间的嘱咐有些不适应,笑着转移话题:“你们做销售的不是很忙吗?你怎么有时间经常来健身?” “做销售一开始是很忙,做了几年就会有规律,作息也渐渐正常起来。”他说到这忽然笑了一下,“你没发现吗?其实我还是个美食家,这个城市哪里有不错的餐馆我都知道。能吃,要是再不健身,我现在肯定是挺着啤酒肚的邋遢大叔了。” 莫沉思也被他逗笑了。正笑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沉思?” 莫沉思身子一僵,慢慢回头:“妈。” 李蔚拎着个包,身边还站着几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妇人。看上去像是刚吃完,准备撤退的状态。 郑端听莫沉思喊了一声“妈”,还以为是她自己的母亲,当即站起身,笑着打招呼:“阿姨,您好。” 李蔚立即看向他,目光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审视。郑端做了这么多年销售,对于揣测人心太擅长了。他当即就看出李蔚目光中的含义:警惕,不满。 莫沉思道:“妈,您这是吃好了要走?” 李蔚看向莫沉思时,目光立刻就变得温和多了:“嗯,跟几个老朋友出来尝尝鲜。沉思,这是你朋友?” 莫沉思硬着头皮介绍:“他是小圆子的表哥,我来健身馆正好遇上了,就一起吃个饭。” 李蔚又笑着看向郑端,目光中早没了刚才的审视,却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郑端面不改色,依旧冲她微笑,带着一丝拘谨和憨直的样子。 “妈,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再吃点?”莫沉思道。 “不了,你们慢慢吃。好姐妹们还等着我呢,我先走了。”李蔚摆摆手,又道,“沉思,这周末回家吃饭,妈给你炖鱼汤。” 李蔚的几个姐妹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都炯炯有神看向莫沉思这边。李蔚走过去推着她们:“走了走了。” 刚走出饭馆,一个烫着卷发的老姐妹就忍不住道:“老李啊,你这个儿媳妇真显年轻。我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好像还是三年前,如今再一看,好像一点没变。” 李蔚心里很受用,面上却谦虚:“她一直在学校,没出社会,看着就有些学生气。” “还没毕业?也没打算先要个孩子?”另一个又问。 关于这个李蔚也着急啊,奈何小俩口不急,她催了又催也不管用。她不知道多羡慕身边已经当上祖母含饴弄孙的姐妹。 “唉。可不是。我们家这两个,比国家领导还忙,一个忙着工作,一个忙着学业,都是大忙人。“李蔚故意苦着脸道。 “诶,刚才坐在对面那个年轻人是谁?长得也很不错啊。” 她说的是郑端。李蔚想起刚才那个英俊的年轻人,举止彬彬有礼,看着不比她家长玿差。而且,在那之前,她就发现那个年轻人跟莫沉思说说笑笑,还给莫沉思夹菜,看上去关系匪浅。 她有点焦虑了。她知道莫沉思不是轻浮的人,不会跟别的男性纠缠不清。可最近她跟长玿关系明显不对劲,现在又跟年轻男人出来吃饭,这不由得她不警铃大作。 难道说,她跟长玿的关系已经——。不,她不敢想象下去。 “他是沉思的一个朋友,两人在健身房碰上了就一起出来吃个饭。”她回答道。 “朋友啊,长的是真不错。”一个老姐妹细细回味,“诶,老李,你帮我问问你家沉思,那个男的有没有女朋友。” “怎么?你又想给你家外甥女做媒?”另一个老姐妹打趣。 “可不是,小姑娘挑剔得很,介绍的个个都看不上。我看这个年轻人不错,说不定是个机缘。” …… 餐馆内。 “阿姨也在这个城市?”郑端问。他记得小圆子给他介绍时,说莫沉思家在外地。 莫沉思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刚才是我婆婆,前婆婆。” 郑端很聪明,立刻就知道了。他道:“你们离婚的事没敢告诉她吧?” 莫沉思苦笑一声:“我婆婆……前婆婆,一直都对我很好。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其实我离婚,还挺舍不得她的。我经常会想,要是她就是我妈妈,该有多好啊!” 郑端看着对面的莫沉思,袅袅白雾中,她的面容似乎有些伤感,甚至好像有一点不舍。他不禁问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离婚吗?” 对于一个才见过第二面的算不上熟识的人来说,这样的问题显得有些冒昧。若是放在平时,他大概不会问这种问题。可此时,他忽然无比的好奇。莫沉思的前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母亲能够得到莫沉思这样高的评价,那他本人呢?袁小圆当初介绍时,只说莫沉思离婚了,前夫不是个好东西。不是个好东西,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莫沉思不想在外人面前说旧人的不是,只道:“生活在一起时间长了矛盾就暴露出来了,我想大概还是因为性格不合吧。” Chapter 16 直到在晚上的选修课上再次看见张书恒,莫沉思才记起自己还欠他一顿饭。最近老是有饭局,跟同门一起请导师的,快要毕业了,得赶紧向老师表达谢意;还要想办法应付李蔚的周末大餐;郑端后来还给她发短信,说市中心新开了家主题餐厅,主打穿越时空,非常有意思,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去。 她十分不好意思,暗恼自己怎么这么健忘。张书恒上次帮了大忙,她最不该忘的就是这个。 倒是张书恒,一点都不介意,甚至都忘了莫沉思邀请他吃饭的事。他道:“莫老师,我听你的免费课,应该我请你才对。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要不我们明天下午去吃?” “有时间,我五点以后应该就没事了。” “那行,去哪里吃我说了算可以吗?”张书恒笑着问。 “当然可以了,随便你选。” 莫沉思压根没想到,张书恒说由他选地方,原来是由他晚上回去团购两张餐券,根本不给莫沉思请客的机会。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她还有些耿耿于怀,直说张书恒不给她感谢的机会。 张书恒笑道:“咱们吃饭的钱是关总给我发的工资,我拿来请老板娘吃饭,这叫取之于此,用之于此。” “他是他,我是我。我可不是你老板。” “嘿嘿,莫老师要是执意邀请,下次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就请我吃寿面吧。” “你什么时候生日?” “六月二十号。” “喔,太好了。不到一个月,我肯定记得。”莫沉思道。 张书恒故意装委屈:“莫老师,我怎么觉得你把请我吃饭当成一个任务呢。好像请我吃完后,就会大松一口气的样子。” “不是不是。”莫沉思赶紧解释,“请你吃饭是想向你表示感谢。你帮了我,我却一直没机会感谢,会让我觉得自己很不懂礼貌。” 张书恒被她的逻辑逗笑了,故意道:“那好吧,给你个表示的机会,我生日那天陪我一起过。” 他说这话时,其实带着点儿试探的意味。他悄悄抬起眼角观察对面的莫沉思,那个人似乎毫无所觉,还兴高采烈地答道:“好啊,我一定去。” 张书恒买的团购券套餐里包含了一瓶红酒。莫沉思举起酒杯:“来,敬你一杯,预祝你生日快乐。” 杯子举起来那一刹那,她看见前方角落里一个女人正看着她。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多跳了一下,那个女人是丁芊! 见到莫沉思看向自己时的表情,丁芊笑了一下,然后起身款款走来。 “你认识我的,对吗?莫沉思。”她走到莫沉思身边,轻轻说道。 既然被看出来了,莫沉思也不想否认。她抬起头,面带平静从容:“是的,我在历史系的迎新晚会上见过你,丁芊师姐。” 对面的张书恒放下了筷子,沉默地注视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丁芊轻轻笑了一声:“能跟我聊一聊吗?”她见莫沉思没有立即点头,便补充道,“不急,你们先吃,我就在那边等你。” 她说完,便又施施然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似乎笃定了莫沉思不会拒绝。 很久以前,还未谈过恋爱的莫沉思其实是有一点羡慕丁芊师姐的。丁芊师姐的男友高大帅气,有才华,还对她那样好,仿佛就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再后来,她自己竟成了关长玿的女友,又打听到了当初丁芊和关长玿分手的状况,就很同情她。到如今,她们一个是前女友,一个是前妻,所有的羡慕嫉妒甚至是恨,都该在无声中消散。她面对丁芊除了一点不自在外,并无多少情绪。 大约是看她面色不对劲,张书恒小心翼翼问:“莫老师,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莫沉思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是我本科时的师姐。” 张书恒似乎是若有所思,皱着眉头,轻声道:“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你见过她?”莫沉思惊讶。 张书恒眉头纠结,使劲回想,突然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她来过我们公司。那天正是中午下班时候,办公室人很少。她在前台问关总在不在,说她是关总的同学。” “原来是这样,她跟你们关总是同一届学生,虽然不同系,说是同学也没错。”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那边的丁芊。对方姿态悠闲,神情从容,没有一丝着急的迹象。莫沉思其实没打算拒绝跟她交流。她俩之间没什么仇恨,多年不见的师姐有话想跟你说,实在没必要弄得如临大敌,断然拒绝。 用完餐,她让张书恒先回去。张书恒看了一眼那边的丁芊,摇摇头:“莫老师,我一会送你回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态度坚决,莫沉思不再争执,径直走向丁芊。 “请坐。”丁芊微笑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她看了一眼坐在那边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面前平静无波的莫沉思,说道:“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只是从前一直没机会。今天运气好,正好碰上了。” “你想见我,为什么?” 丁芊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我不爱兜圈子,我之所以认识你是因为关长玿。你肯定也知道我从前和他有过一段。我和他分手后离开了这个城市,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他。直到上次我再回到a市,却听说他离婚了。” 她看了一眼莫沉思,对方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刚分手那会儿,我很消沉,一度走不出来,却从别人那里得知,他很快就新交了女朋友,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真恨他。他怎么能这样绝情呢?那个将要嫁给他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拜托朋友帮我打听,朋友却不过,打听到了你的消息后就告诉了我。那个时候我就很想见见你。我毕竟曾经和他谈过两年,我想,只要我看那个女孩子一眼一定就能够判断出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对方。我犹豫挣扎,最后却还是没有勇气再回到a市。我听说他跟那个女孩子结婚了,我听说他们俩相处得很好,可我仍旧一厢情愿猜测他或许对那个女孩并非真爱。若是真爱,何必匆匆忙忙结婚,好像害怕后头有人追着他似的。” “你们结婚后第二年,我回过一次a市,当时我去系里找系主任办事。你不知道有多巧,在走廊上,我听见一个老师喊你的名字‘莫沉思’。我当时就愣住了。喊你名字的那个老师也是历史系的老师,这就说明那个‘莫沉思’是历史系学生。同名同系,我肯定那个‘莫沉思’就是你。可等我急急忙忙转过头去看时,却只看到你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你穿着白t恤,牛仔裤,扎着马尾,清爽利落。单从一个背影,我就能猜测你内心必定不会有太多阴霾和无奈,你大概过得很不错,身心愉悦,甚至能够留在学校继续保持着一份纯真。”她语速平缓,东拉西扯了这么多,莫沉思一直都是静静倾听,并没有要打断的意思。 她望着淡定的莫沉思,自嘲一笑:“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有,当然有。她想问问你现在见到我了,你看出来关长玿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了吗?现在再看我,你是否还会猜测我内心无忧又无虑?只是这些话在舌尖绕了绕,便又吞回了肚子里。她都已经离婚了,过去的就该让它都过去了,再追究当初的用意不过是徒增烦恼。 因此,她换了一句话:“你说你不爱兜圈子,可你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丁芊微哂:“你比我当初淡定多了,这是不是也证明,其实你对关长玿的感情并不算深?” 她望向窗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道:“我说出来大概你不相信,虽然我之前一直怨恨他对我太无情,嫉妒那个跟他步入婚姻殿堂的女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跟他之间永远没有可能。我不知道你们俩到底为什么会离婚,可我知道,关长玿是不想离婚的,他对你有感情。如果你们俩有什么误会,可以给对方一点耐心,慢慢解开,不一定非要离婚。” 前夫的前女友来劝她不要误会前夫,想一想会觉得有些好笑。在她的印象中,丁芊像不染尘世的仙子,最懒得跟凡夫俗子多费口舌,竟然会为了关长玿来劝她! 丁芊似乎是猜透她的想法,笑了笑:“你一定是想,我跟他都分手七年了,怎么还多管闲事跑来掺和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吧?本来我是没这个闲情逸致对别人的家务事指手画脚,可前段时间我听到有人打听我的动向,后来又打听我是不是和关长玿死灰复燃,这才导致了你俩离婚。一来,我不想自己被冤枉;二来,我是真的希望关长玿能和你一直走下去。” 她一说有人打听她的动向时,莫沉思立刻就猜到那个人是麦融融。麦融融是她的好朋友,她做的事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莫沉思做的。所以她微微发窘,一时竟有些理亏。这事怪不得麦融融,谁叫她当时在电话里说了那样让人误解的话。说什么关长玿对丁芊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麦融融不误解才怪呢。不过,要说罪魁祸首,还应该是关长玿。这厮明明说过离婚的事不要急着昭告天下,自己却转身就告诉了麦融融。 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呢?似乎总有人来问她。也许等到双方家长都知道了,她还会被一次次的追问。是许玲珑还是丁芊?如今细细想一想,许玲珑和丁芊只不过是诱因,真正导致他们走不下去,导致她不愿继续忍耐的,还是关长玿。或许是第一次的恋爱花去了他的大多激情和耐心,后来和莫沉思交往时,他的目标很明确,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一切都是直奔这个目标而去。他已经不愿再多花心思走进莫沉思的内心世界,没有多少耐心倾听她的心声。他以为只要不争吵,只要给与对方足够的物质生活条件,或者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说上几句甜言蜜语,这就足够了。而那时候的莫沉思大概也是这样以为的。 幸好,她现在觉醒了。她望着丁芊,眼神真诚:“如果是我朋友打扰到你了,我代她向你道歉。我和关长玿离婚和任何外人都没有关系,是我们俩自己的原因。婚离了就是离了,不会有复合的可能。” 丁芊还想再劝,莫沉思已经站起了身:“师姐,谢谢你对我们的关心。离婚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今后关长玿的生活都和我无关了,我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Chapter 17 不想再和关长玿有交集的莫沉思在这个周末还是不可避免的再次见到了关长玿,并且和他共坐一桌,共享晚餐。 她是被导师叫过来作陪的。导师介绍的那个今年毕业的男孩也在。这个阶段,正是莫沉思最需要跟导师搞好关系的时候,她不敢拒绝。晚餐就摆在导师家里。因为有莫沉思在,导师很放心大胆地劝起了关长玿喝酒。他说:“有什么可担心的,一会让莫沉思开车带你。” 莫沉思朝关长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拒绝。关长玿当然是装作没看见,来者不拒。一顿饭吃了四个小时,不出意外,最后关长玿喝得酩酊大醉,站起来走直线都艰难。出门时,师母还责怪导师:“你灌他那么多酒干什么!” 导师笑而不语,一直等到关长玿和莫沉思下了楼他才神秘兮兮笑道:“你没发现小关和莫沉思不对劲吗?” 师母细细回想,好像是有点,饭桌上莫沉思都没怎么说话。导师继续笑道:“上次小关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做错了事,莫沉思一直不肯原谅他,还想等毕业后离开a市,他就请我将莫沉思的简历推荐给几所还不错的高校。” 师母立即点头夸他做的不错。 楼下,帮莫沉思将关长玿扶到车上,那个男生就走了。莫沉思看着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一脸醉意的关长玿,有些无奈。好在一路上,关长玿并未怎么闹腾,只是喊了几次口渴。等红灯的时候,莫沉思喂了他两次矿泉水。 车子缓缓驶进小区,值班室的保安打开道闸门,还有闲暇跟莫沉思寒暄两句。 “莫老师,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了,最近很忙吧?” 莫沉思笑笑:“是啊,最近都住在学校。” 保安看了看似乎醉意不轻的关长玿,关心地问:“关总这是喝多了吧?要不要我找个人帮忙?” 莫沉思摇摇头:“不用了,我扶着他能行的。”她是怕关长玿醉后胡言乱语。 好在关长玿并非烂醉如泥。莫沉思停好车,将他从副驾驶位子上拽下来时,他还能自己走。当然,走得歪歪扭扭,好像再多走一两步就要摔倒似的。莫沉思只得扶着他去搭电梯。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莫沉思让关长玿拿钥匙。 关长玿倚在她肩上,哼哼唧唧,似乎是没听懂。莫沉思忍不住掐了他一下:“关长玿,你赶紧把钥匙拿出来,我还要赶回去呢。” 这一次关长玿听懂了,迷迷糊糊在口袋里一通乱摸,终于将钥匙找了出来。 “回家了?”莫沉思打开玄关的灯,关长玿眯着眼,似是疑惑,“沉思?你……你终于回来了。”他转过身,努力站直,似乎是要抱住莫沉思。 莫沉思推了他一把,见他快要摔倒又赶紧扶住。她将关长玿扶到沙发上,说道:“你好好睡一觉,我得回去了。” 关长玿坐在沙发上,一把拉住了莫沉思的手腕:“不准走。” 他眼神迷蒙,表情却似乎很认真:“这也是你的家,你为什么要走?” 莫沉思一个头两个大:“关长玿,你是不是故意装醉?我们俩离婚了,你放手。” “不放。”关长玿倔强得像个小孩,“放了你就会走。莫沉思,你真狠心,一直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么久了都不肯回来。” 莫沉思无语,从前她根本没见过关长玿醉成这个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半了。目光往下,等等,她看到电视柜上还放着她当初去云南旅游时带回来的木雕。她看了一眼还兀自低声抱怨的关长玿,忽然心中一动。 “好了,我不走,你先放开。”她弯腰轻轻说道,像哄小孩子一般。 关长玿眼睛似乎一亮:“真的?” “真的,真不走。你先放开我,我去卧室帮你拿衣服。” 关长玿听话地放了手。莫沉思迅速走进卧室,拉开衣柜。果然,她没猜错,衣柜里她的衣服还跟从前一样摆放得好好的,一点没动。不止衣服,床头柜上、卫生间里,那些属于她的东西都还在。而上次关长玿骗她说,她的东西都被他扔了。 她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愣愣地看着这个曾经也属于她的家。你看,还是这个屋子,屋内的东西基本都没变,就连阳台上她以前摆的几盆绿植都还老实乖顺地待在原来的地方,客厅的沙发上躺着男主人。眼前的一切让她觉得离婚这么多天的日子好像是一场梦,直到沙发上的关长玿发出一声呓语:“莫沉思。” 莫沉思迅速从伤感中抽身。她看了眼关长玿,他侧躺在沙发上,半张脸被压住,似乎是呼吸有些不畅,皱着眉头直哼哼。她走过去,帮他翻了个身。留一个醉汉独自在家终究还是有些危险,莫沉思决定留下来。 第二天一早,关长玿是被厨房传来的阵阵香味叫醒的。他的脑袋还是有点儿发晕,嗓子眼像是被风沙侵袭过一般,太阳穴也是一阵一阵的疼,不过这些都变得无足轻重了。他慢慢坐起身,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动静,闻着熟悉的味道。他不敢动,生怕一动,这熟悉的画面就像气泡一样迅速消失在阳光底下。他慢慢地喘着气,心底却忽然涌起一阵恐慌和艰涩。 “你醒了?赶紧洗个脸来吃早餐吧。”莫沉思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语气轻缓,带着一丝客套和疏离。 早餐是莫沉思煮的粥,还有两个韭菜煎饼。关长玿刷好牙洗了个脸,喝了一杯水,脑子清明了不少。 “昨天,谢谢你了。”他说。 “不用客气。”莫沉思回答。 两个人这样客客气气地说话,关长玿是不愿意的,可是说什么呢?他心底涌上一阵一阵的荒凉。面前的莫沉思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乖巧地守在家里面等着他的莫沉思了。他甚至不得不承认,他有些猜不透莫沉思的心思。 一顿早饭,两个人迅速解决了。莫沉思没有再像从前一样贤惠地收拾碗筷。她看着关长玿将碗筷收进厨房,看着他洗好手走了出来,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坐下,看着他开口:“沉思——” 但是,她打断了他:“我有话要说。” 她的表情严肃,关长玿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张着嘴,忽然很想让她不要说。可他没来得及,因为他听见莫沉思说:“关长玿,离婚的事公开了吧。” 离婚的事公开了吧。 莫沉思继续道:“不公开,身边的朋友长辈会继续误解,也会影响咱们俩的生活。既然已经离了婚,再隐瞒也没什么必要。你说呢?” 她像个耐心的老师,循循善诱,最后的反问像是开解不懂事的学生。关长玿恨透了这种感觉。 他反问她:“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公开?” 莫沉思笑了一下,像是嘲笑他的幼稚:“我刚才不说了吗?再说,你总要再婚的吧,不公开对你有什么好处?” 关长玿下意识反驳:“我不会再婚。” “可我会再婚。”莫沉思说。她站起了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走了,我家那边我来说,你父母就由你来说了。” 太好了,再也不用在导师和李蔚他们面前装模作样;太好了,再也不用绞尽脑汁找借口避开关长玿;太好了,可以自由自在和其他男人约会,有更多的机会挑选一个更好的男人。莫沉思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脑子里翻涌着这几个念头,一路上安慰着自己。 ======================================================================= 余缃来a市时没有一点点预兆。她给莫沉思打电话时,莫沉思正和郑端坐在穿越主题的餐厅里用餐。他们选择的是穿越到清朝,她还带着旗头踩着花盆底,郑端头上罩了个长辫子假发。清朝服务员踩着花盆底用明黄色的瓷盘给他们上菜:“格格,贝勒爷,请用膳。” 莫沉思接起电话,来电显示是余缃。上次陈月娴给她打电话后,就把余缃的手机号给她了,让她存起来。 余缃说:“姐,我到火车站了,你来接我吧。” 莫沉思看着刚上桌的满盘子菜,觉得很对不起郑端。郑端倒是无所谓:“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我开车带你去。” 郑端说的真没错,他们刚出去还不到十分钟就堵住了。好不容易畅通了,开到下一个路口又堵死了。莫沉思怕余缃着急,便给她打电话说了一下堵车的情况,让她待在候车室不要乱走。 余缃道:“咦?你不是跟姐夫一块来的吗?” 莫沉思摸不清头脑:“姐夫?” “对呀,我刚还给姐夫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快到了。” “关长玿?你给他打电话了?你都没见过他,你不怕被骗?”莫沉思急了。 “哎哟,姐夫的电话号码还是你爸给我的呢,总不会有错吧。再说我刚刚在电话里问了他的车牌号,错不了。你真没有跟姐夫一起来啊?嗨,你俩来一个人接我就行了。” 莫沉思匆匆忙忙赶到时,关长玿已经到了,且顺利接到了从未谋面的余缃,此刻正帮她提行李。余缃头一次看到这姐夫,姐夫长的帅,跟她说话时声音温和,她非常满意。她看到了正从大厅往这边走过来的莫沉思,于是挥着手高声喊:“姐,我在这儿。” 关长玿也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莫沉思,还看到莫沉思身边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莫沉思头发有丝凌乱,那个男人也是。那个男人侧头跟莫沉思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个人一起走过来,步伐一致,默契度高的叫人咬牙切齿。 余缃有些傻眼。姐夫跟姐姐不是一起来的,姐姐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大帅哥。这种情况,似乎……不太妙啊。 莫沉思走过来,先是看了一眼余缃,八年多没见,余缃变化了不少,刚才要不是她喊自己,她还不一定能认出她来呢。她又看向关长玿,说道:“谢谢你了,还是我来吧。” 她伸手就要接过关长玿手上的行李。关长玿手一偏,让她落了个空。也许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大概三秒钟,他却又忽然将行李箱递回给余缃,然后大踏步走了。 余缃张着嘴,想喊他,可看着身边沉默的莫沉思又讪讪闭了嘴。 那天,郑端将莫沉思和余缃送回了a大,莫沉思将寝室收拾了一下,给余缃整理出一张床铺。余缃坐在床上,一边咬着苹果,一边贼兮兮道:“姐,你是不是脚踏两只船?” 莫沉思瞪她一眼:“别瞎猜。” “嘿嘿,我看姐夫挺好的呀,那个送我们俩回来的男人是谁?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呀?”余缃有着这个年纪的女生高涨的八卦精神。 莫沉思看着她,慢慢道:“我跟关长玿离婚了,就在上个月。我现在是单身,今天送我们回来的男人只是朋友的表哥。” 余缃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懂,过了一会儿才叫了起来:“哇塞,连你这样的老古董都玩起了离婚,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Chapter 18 接到导师电话,让她周末好好准备一下,下周一上午八点半准时到行政楼19楼参加面试时,莫沉思简直不敢置信。她在电话里语无伦次:“赵……赵老师,我……我参加咱们学校的面试?” 电话那头,导师笑呵呵:“怎么,还看不上咱们学校啊?” “不是,怎么会。我……我是怕咱们学校看不上我。” “看不看得上,就看你的表现了。咱们学校你也熟悉,要是愿意留下来,周末就好好准备一下,一会儿我给你发个文档,你自己好好看看。” “一定,我一定好好看,赵老师,太谢谢您了。”莫沉思由衷道谢。 挂了电话,她半天回不过神。太意外了,也太高兴了!余缃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姐傻了!” 莫沉思真跟个傻子般咧着嘴呵呵直笑。 毕业后能留校任教,这是莫沉思想都不敢想的。她虽然是博士,可他们学校不缺历史老师,每年的招聘大多是招工程类管理类的老师。这几类专业的学生毕了业在社会上打拼几年,只要敢想敢做,踏踏实实,不愁找不到高薪的工作。对于继续读研读博,然后在清水衙门里当个老师,并不是他们的首选。但,对于历史专业的学生来说,继续深造,毕业后能够当老师似乎是最好的归宿,所以历史专业的博士算不上稀有珍贵。 就她知道的,近五年来,他们学校只招过两个历史老师。一个是日本留学归来的博士,另一个是本校的博士。本校的博士留校也是有条件的,首要条件就是在校期间在学校兼职,比如兼职辅导员啊、兼职团委老师啊,兼职学生办老师啊。学校考虑这些条件也合情合理。毕竟,有一定的工作经验,上岗后也能更快地适应学校各种工作。 在这之前,别说莫沉思,她的任何一个同门恐怕都没做过留校的梦。导师也从未透露过任何风声。所以,此刻莫沉思震惊激动欣喜各种情绪交织,又傻又愣不知如何面对,太正常不过了。 余缃虽然不爱读书,却也很羡慕:“姐,你真要在a大当老师啊?” 莫沉思喜滋滋的:“还得过面试那一关呢。” 虽这样说,她也知道差不多算是成了。本校推荐上去的人,只要没有什么原则性上的问题,一般都能顺利通过面试。 另一边,赵老师给关长玿打电话:“你小子也是走运,正好今年a大历史系有一个本校推荐的名额,我推荐了莫沉思。” 关长玿:“赵老师,太谢谢您了!” 赵老师:“得了,你们两口子感谢的话都一样,我听一遍就行了。莫沉思性子软,你多哄一哄。”说着,他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在家庭上多花点时间,好好跟莫沉思过,别让你父母担心。” ***** 周末,莫沉思计划带着余缃参观a市高校,第一站当然就是a大了。 余缃其实对参观高校兴趣不大,学校有什么可看的,不都是大同小异吗。她跟着莫沉思从图书馆走到人工湖边,夕阳西下,人工湖附近的景色很不错。红澄澄的落日倒映在湖面上,柳条摇曳,树影婆娑。余缃嘟着嘴:“看风景还不如看帅哥呢,要不咱们去篮球场那边看看,我也看看a大的帅哥都长什么样。” 莫沉思道:“现在这个点出现在操场上的帅哥大多是陪女朋友出来散步的,你看了也没用。” “饱饱眼福也好嘛,走吧,姐。”余缃拉着她的胳膊,还一边教育她,“姐,你这样畏手畏脚是找男朋友大忌。找男朋友就得广撒网,早出手,否则好男人都让别人给套牢了。” 她凑近莫沉思,压低声音道:“姐,我猜你大学时候肯定没谈过恋爱,对不对?” 莫沉思脸颊微微发热,推开她,回道:“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歪理!” “哈哈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就故意转移话题。”余缃故作深沉,“唉,你这样放不开可不行,晚上回去我给你好好培训。虽然你结过婚,可在找男人这点上,你肯定没我经验多。” 余缃越说越得意:“我可不是吹,初中开始,不,从小学开始,我身边就围着好多男生。这些男生不管长得丑还是长得帅,我一眼就能看透他们的心思,这么多年,我还没失过眼呢。” 莫沉思失笑,不置可否。 “你别不信啊。”余缃抬头看了看,忽然指着操场上一个跑步的男生道,“比如说那个男生吧,我远远这么一看,就知道他肯定还是单身,而且这个人很自律,为人沉稳靠谱。” 莫沉思被她的一本正经逗得发笑,也故意道:“这个我也会,就比如说你吧,我觉得你像算命的。咦——” 她说完,看着操场上那个跑步的人,有点惊讶,笑道:“没想到竟然是熟人,走,我带你过去看看,看看他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 余缃比她兴奋多了,像打了鸡血:“哇塞,随便看个人竟然是姐你认识的。我看他也是个大帅哥啊,姐,你身边怎么帅哥这么多。不行,a市帅哥太多了,我一定要考到这里来。” 她一边兴奋地絮絮叨叨,一边跟着莫沉思朝操场走去。莫沉思已经跟那个人打招呼了:“张书恒。” “莫老师。” 他穿着白色的宽松运动t恤,下面一条宽松的运动短裤,额头上泛着汗珠,年轻的味道扑鼻而来。 “喂,帅哥,你好!”余缃赶紧打招呼。 张书恒面露疑惑,说道:“你好。” 莫沉思介绍:“这个是我妹妹,才从老家过来的。” 余缃已经很自来熟地朝张书恒摆摆手:“帅哥,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张书恒微笑道:“可以。” “你有女朋友了吗?” 莫沉思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瞪了她一眼,轻斥:“不懂礼貌。” 张书恒似乎一点不介意,依旧好脾气道:“没事。我没有女朋友。” 余缃笑了,得意地看了一眼莫沉思:“嗯,第二个问题,你经常来这里跑步吗?” “不算经常,一周三四次。” “bingo。”余缃做出个胜利的姿势,“三四次足够了。” 她转向莫沉思:“怎么样,我没看错吧?” 张书恒一头雾水:“你们是在说我吗?” 余缃解释:“我说我会看人,我姐不信。我刚看见你就判断出你是单身,为人自律又沉稳。刚才问了你两个问题,证明我没看走眼。” 张书恒忍不住笑了:“单身你是猜对了,我性格沉稳还是浮躁只凭两句话你就能肯定?” 余缃狡黠一笑:“那你说我猜得准不准呢?姐,你说准不准?” 莫沉思想了想,回忆自己认识的张书恒。他年纪虽轻,不过办事的确牢靠,古镇的事全靠他帮忙。她点点头:“你猜的不错。” 余缃更得意了:“我可不是靠猜的。”她指指自己的脑袋,“是靠这里。” 张书恒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嘿嘿,这是秘密,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余缃笑嘻嘻。 都是年轻人,余缃性格开朗,很快就和张书恒熟悉了,两人交换了微信和手机号。莫沉思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忽然心中一动:余缃疯疯癫癫,张书恒稳重,若是两个人走到一起,性格互补,也不错。 因为想到了这一层,再看张书恒时,莫沉思就多了点探究。他今年二十二岁,长相英俊,性格沉稳不浮躁,为人谦和有礼,而且还很上进。 似乎是她的目光太过于专注,张书恒转过头看向她,冲她笑了一下:“莫老师,我先走了。” “哦,好的,拜拜。” 余缃道:“初次见面难道不一起吃个饭再走吗?” 张书恒笑道:“今天有点事,下次一定请你们吃饭,再见!” 余缃嘟着嘴:“周末能有啥事啊?” “今天得回去跟我爸妈视频,不然他们俩晚上得睡不着觉了。” 哇,现代社会的绝版好男人啊!余缃星星眼,一直到张书恒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才回过头。 莫沉思笑着打趣:“看上人家了?” “嗨,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他是帅哥嘛,脾气也不错,跟他聊聊天,一起玩一玩,我心情也好啊。” “游戏人间。”莫沉思评价她。 “什么呀,我这才叫对感情认真好不好。”余缃跳脚,“总要多接触才能确定这个人适不适合你嘛,像那种看到一个男人就要立刻判断他适不适合做男朋友,才叫不认真呢。我周围的男生很多,我跟他们关系都不错,可没一个是我男朋友。我的初恋还在哦,这还叫不认真吗?” 莫沉思没想到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余缃竟然也有一套无懈可击的理论,说得她哑口无言。 晚上,莫沉思带着余缃去市中心吃饭。余缃精力旺盛,吃完了饭又拉着莫沉思逛街。跟她在一起,莫沉思似乎找回了大学时的影子。那个时候她和麦融融也经常吃完晚饭出来逛,逛的大多是精品小店,淘到一两件心仪的好东西,晚上回到宿舍就会很开心。那时候,麦融融还说:“莫沉思,幸好咱俩现在都没找男朋友,否则咱俩的关系肯定不会这么好。晚上吃完饭肯定都陪男朋友散步去了,哪还有时间陪闺蜜。” 她说的没错,后来莫沉思整个大学本科期间都没找男友,她也是大学最后一年才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四年时光,莫沉思和麦融融的友谊坚不可摧,这也是为什么丁芊都找上门了,她也不忍心责怪麦融融。 两个人逛到一家咖啡店前,莫沉思有点累,便提议坐下来喝杯咖啡。余缃指了指前面人头攒动的烤羊肉串摊子:“姐你先点两杯咖啡等我,我去买点羊肉串。” 吃羊肉串和咖啡,莫沉思笑着摇摇头。 暖暖的咖啡下肚,莫沉思长舒一口气。她是真的老了,跟年轻的小姑娘一比较,体力上的劣势就清清楚楚显现出来了。她穿着平底鞋,余缃还穿着八厘米的高跟凉鞋,走了这么久还有精力去挤羊肉串摊子。只是,她这一趟去的也太久了一点吧。 莫沉思在这里坐了将近二十分钟,仍不见余缃回来,有点着急。她将剩下的一杯咖啡打包带走,刚走到羊肉串摊子面前,便听见左边一家商场门口,灯火明亮处,一个女孩厉声道:“打的就是你这个小三!” 她心下一沉,紧走几步。果然,人群中间,余缃拎着她的八厘米高跟鞋,像威风凛凛的女战士。而她的对面,那个披着长发,弱不禁风的女人,是许玲珑! Chapter 19 余缃挤到羊肉串摊子前,因为人实在太多,她便跑到摊子左边的拐角,想伺机从这里找到突破口。她刚站住脚,左边商场旁边的一家火锅店内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关长玿,女的就是许玲珑了。 其实一开始,余缃压根没注意到这俩人,直到她听见一个女人用撒娇般的口吻道:“关总,我走不动了。” 余缃转头看了一眼,便看见关长玿走到一个女人身边,轻轻扶住她。余缃悄悄走到一旁,不动声色观察他们。 那个女人长得小巧玲珑,长发披肩,柔若无骨似的靠在关长玿身上,嘴里嘟嘟嚷嚷。关长玿将她扶好,让她等一会儿,他去对面的便利店买水。 余缃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这个女人。她说过的,她看男人很准,看女人当然也不会差。她很快就发现这个女人是装醉。好端端的干什么要装醉啊?答案不言而喻。 趁着关长玿还没回来,余缃走到女人面前,冷冷打量着她。她个子高,站在许玲珑面前,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许玲珑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女孩的眼神很冷,清清楚楚表明来者不善。 “你,啊——”她刚出口,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女孩使劲推了一下。她穿着细高跟鞋,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你是谁?要干什么?”她怒目而视。 市中心人来人往,很快有人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这个情形,像是两个姑娘在大街上打架,有年轻的男人甚至掏出手机准备录像。余缃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丝毫不怯场。 “请大家好好看看这个女人的样子,她是小三!”余缃大声道。 许玲珑脸涨得通红:“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那你肯定认识关总吧?”余缃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扯着许玲珑的胳膊,“关总是我姐夫,你穿成这样子勾搭他,不是小三是什么!”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许玲珑今晚的穿着的确清凉得很,露肩t恤衫,超短裙,高跟鞋,怎么看怎么叫人浮想联翩。 听到余缃自报家门,许玲珑反而很快冷静下来了。她不甘示弱抓住余缃的手腕,厉声指责:“我清清白白,你想泼脏水找错了人。你一个小姑娘不分青红皂白,没有任何证据,却对我大打出手,污蔑我的名声。”她扬声冲着人群道,“谁帮我打110报警?” 余缃一点不怕,她脱下高跟鞋,就要甩许玲珑耳光。许玲珑个子小,身手却不乏灵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围观的人中,有两个年轻的男人上来拉架。余缃仗着手长腿长,被分开前还是狠狠抓了一把许玲珑。 许玲珑尖叫一声:“救命啊!” 莫沉思挤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已经被分开的俩人。余缃趾高气昂,许玲珑发丝凌乱,脸颊上有红印子。而另一侧,关长玿也回来了。余缃眼尖,一看见他便欢欢喜喜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甜甜地喊他:“姐夫。” 围观的人群一看,男事主出现了!无数双眼睛在关长玿和许玲珑之间来回逡巡。许玲珑一言不发,只是含忧带怨看了一眼关长玿。 人群中有好事的大声问:“到底是不是原配大战小三啊?还要不要帮你们报警?” 许玲珑抹了一把眼睛,大声道:“报警,当然要报警了。我不能平白被冤枉。” 她飞快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将头发捋到耳后。白色荧光灯下,她白皙的脸上有很明显的指痕,配上她惨白的面容和湿润的眼眶,模样的确很叫人同情。 原配并未出现,只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嚷着她是小三,再看看她的模样,围观的群众开始有了不同的猜测。 一只大手按在了许玲珑的手机上。她抬头,看见关长玿眼里制止的味道。许玲珑的眼泪终于滚下来了。她狠狠抹了一把,脸色白得吓人,眼神却无比坚定:“关总,你不让我报警,是要替我证明我吗?” 余缃走了过来,冷哼道:“别再演戏了,什么清白,你要是清白的,会勾着我姐夫的脖子?” 关长玿皱了皱眉,轻声呵斥余缃:“别再吵了。” 许玲珑心里明镜似的,她根本算不上是关长玿的小三。虽然看起来,关长玿有时候对她很不错,一些暧昧的小动作两个人也没少做,可关长玿始终没有越过雷池一步。 原本,她的确是很生气,现在却已经冷静下来了。把警察叫来有什么用呢?这算不上什么大事,警察顶多批评教育几句。在关长玿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叫警察来不过是幌子。她是想看看,在这件事中,关长玿到底会怎么做。所以,她的目光才会如此坚定。 她用湿润的眼睛看着关长玿,声音有一丝沙哑,却如此地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关总,你告诉大家,我是你的小三吗?” 不管他如何回答,许玲珑都会是赢家。他说是,那就是承认他和许玲珑有情,这正是她想要的;如果他否认,许玲珑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余缃呢,不啻于被当众打脸。 莫沉思一直在打余缃的电话。也不知余缃是没听见,还是无暇多顾,她一直没有接听。莫沉思不喜欢被围观,她本来是想直接拉着余缃走人。可关长玿进来了,他一出现,围观的人更是铁桶似的密密匝匝。若是莫沉思冲进去,这场闹剧岂不是更加热闹。所以,她刚刚一直躲在人群里给余缃打电话,让她赶紧撤离。 所有人都在等待关长玿的回答,其实只有几秒钟,可许玲珑却觉得等待的时间那样漫长。漫长到她竟然听到一道女声突兀地响起:“你是小三!” 莫沉思走进来,一边去拉余缃,一边沉声道:“你是不是小三,出轨的男人证明不了。你要是觉得我冤枉了你,你大可以报警。” 余缃兴奋得直鼓掌:“大家都看到听到了吧?我没有冤枉她哟。”她亲亲热热挽着莫沉思,“这是我姐,我姐才是原配!” 莫沉思拉着余缃往外走,许玲珑在后头大叫:“莫沉思,你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莫沉思头也不回:“我和你没什么话,你有话可以向警察去诉说。” 她头从到尾都没有去看关长玿的表情。她一路拉着余缃疾走,余缃还在激动地说:“姐,你好酷哦。” “哎哟,姐,你弄疼我了。” 莫沉思放开手,一言不发,继续大步往前走。 “姐,你生气了?你生啥气啊?我还不是为了你!”余缃小跑着跟上来,气鼓鼓道。 莫沉思停下来,看着余缃。她只有十八岁,天不怕地不怕。她这样年轻,青春的热血还在沸腾。 她轻轻叹了口气:“余缃,这件事不管谁对谁错,你拉着她在大街上闹,这样对你不好。你还是个学生,就要上大学了,要是被人拍了照片传到网上,以后被认识你的人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那个女人叫许玲珑,你没猜错,她的确和关长玿有些不清不楚。可我也告诉过你,我跟他已经离婚了。你想想刚才那个情形,要是他为了维护许玲珑,指责你胡搅蛮缠,围观的人免不了要对你指手画脚。” “不会。”余缃很笃定,“我看得出来,姐夫不会帮她的。” “你又看得出来,那你有没有看出来许玲珑胜券在握?” 余缃不服气:“哼,就算她胜券在握,我也会有办法将她打个落花流水。” “就会吹牛。” “姐——” “下次再闯祸,我就不理你了。” “姐——” 余缃甜腻腻地黏上来,莫沉思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要是家里人问我为什么离婚,你就说我和他性格不合,别说其他的。” 余缃挑眉:“你是说我妈吧?你放心,我不说。” Chapter 20 坐在车子上,许玲珑一直在哭。关长玿心情也不好。他又想起那一沓导致他和莫沉思离婚的照片。可是离婚的时候,莫沉思提都没有提许玲珑,只说了他和丁芊。他以为,莫沉思根本不介意许玲珑。可是,刚刚,她说了,她说他出轨,她说许玲珑是小三。 边上,许玲珑一直在无声的哭泣。其实今天晚上吃饭不只是她和关长玿两个人,饭桌上还有规划局的几个人。那几个规划局的想灌酒,许玲珑主动帮关长玿挡酒。她也有自己的算盘,若是自己喝醉了,关长玿不会不管她。到底要怎么管她呢,她很想知道。 过了好久,关长玿终于说话了。 “好了,别哭了,今晚上的事都别记在心上——” “开门,我要下车。”许玲珑忽然打断他。 “别闹了,我送你回去。” “关总,关长玿。”许玲珑不哭了,她直直地盯着关长玿,“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不管做什么都是无理取闹?我不管做什么,得到什么样的对待都是咎由自取?” 她越说越伤心:“刚才那么多人都看着你的小姨子欺负我,你为什么不帮我澄清?是,她是你小姨子,我只是你的员工,可我也还是个女人,我被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泼这样的脏水,周围没有一个人能帮我。关长玿,你觉得我是你的小三吗?” “你觉得呢?”关长玿反问。 许玲珑愣了一下,一股浓重的羞耻感爬上心头。她紧紧咬着唇,好一会儿才说:“关总,你是不是看我像个笑话?” “不是。” “你肯定会想,这个姑娘这样傻,没事就往我办公室跑,每次只要我布置的任务她都抢着干,就连饭桌上她都能挡酒,这样的傻瓜,不用白不用,是不是?”许玲珑眼里含着泪花,声音轻轻柔柔,却一字一句都像是质问。 关长玿依旧无波无澜:“你想太多了。” “是,我承认我对关总你是有些好感。因为我一个毕业生,来到公司就得到关总的关照。一开始我是很感激,后来慢慢地,或许就变了。”她的声音低下去,似乎是不好意思再说,“好了,我把话都说开了,若是关总看我不顺眼,现在就可以辞退我,我明天就去公司办手续。” 车内是一阵叫人发慌的静谧,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关长玿轻轻笑了一声:“气消了么?哭也哭了,也骂了我这么久,现在总该消气了吧。” 他像开玩笑一般,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轻轻拂过:“刚才在大街上我没来得及出声,让你受了委屈。我向你道歉。辞职的话就不要随便说了。”他笑了一下,打趣道,“你不是一个人身兼数职吗?你要是辞职走了,公司可损失不少。” 雷声大,雨点小。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不然,还能如何?许玲珑懂得一点分寸。她痛恨关长玿的避重就轻,可如今她还没有办法。那天晚上,回到家的许玲珑在心里刻下了三个字:走着瞧! *** 李蔚来a大找莫沉思。时机不太巧,郑端不知道从哪打包了两盒美食送来给莫沉思,比李蔚早到了两分钟,此刻正坐在莫沉思寝室的椅子上。 余缃说是要去操场上看帅哥,此时的寝室里只有莫沉思和郑端两个人。为了避嫌,她没有关寝室门。所以,李蔚出现在门口时悄无声息,吓了莫沉思一大跳。 李蔚的脸色不太好。昨天,她打电话让关长玿带着莫沉思回家吃饭,电话里关长玿说他和莫沉思离婚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李蔚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在电话里问了三遍,关长玿也回答了三遍。他说没有开玩笑,离婚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在电话里将关长玿骂得狗血淋头,昨天她在家躺了一天,今天她爬起来坐在沙发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来找莫沉思。 “妈。”莫沉思赶紧起身,有些尴尬地看着李蔚。 李蔚也没空手。她将手中的饭盒包递过去:“给你煲了点汤,趁热喝。” 郑端很识趣,站起来打招呼:“阿姨您好,我去外面走走,您进来坐吧。” 这个年轻人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刺,李蔚也只得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往常,她一见到莫沉思,脸上总是带着慈祥温柔的笑意。今天不同,她脸色阴沉,莫沉思有一点紧张。 “妈,您坐。”莫沉思将椅子搬到李蔚身边。 李蔚坐下来便叹了口气:“你现在还愿意叫我声妈,我都没脸应了。” 果然,她知道了,关长玿终于告诉她了。莫沉思心中松了口气,又升起一丝歉疚:“妈,这不关您的事,是我,是我跟关长玿不好,让您担心了!” 李蔚看着她:“沉思,你跟关长玿结婚这几年妈真是把你当成亲闺女了,你看在我的份上,能跟长玿和好吗?” 莫沉思心里很不是滋味,李蔚多好啊,要她是自己的亲妈该有多好啊!关长玿为什么就不能像他妈一样体贴善解人意呢?她是舍不得李蔚,可也不愿再跟关长玿有什么瓜葛了。 “妈,我……我们,不可能了。” 李蔚看着莫沉思满脸为难的样子,立刻就懂了。夫妻之间能有什么事让一个人如此坚定要离婚,一点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呢? “长玿出轨了,是吗?你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我去替你教训她。”李蔚气得不轻,向来说话轻声细语的她也忍不住发脾气。 “妈,您别气。我跟他也不全是因为别的女人,我们俩是真的不合适,就算没有别的女人,这婚迟早也会离。” “你也不告诉我实话。好,好!”李蔚站起身,激动地说,“我自己去找,我就守在长玿公司楼底下,我就不信我抓不到那个女人,我——” “妈,妈,您怎么了?” 李蔚话没说完,一口气没喘过来,两眼一闭,直挺挺往后倒去。 莫沉思被吓得个半死,赶紧拨打120,又将郑端叫了上来。好在郑端是健身房常客,对急救知识有一点了解,得知李蔚患有高血压,先给她做了简单的胸外心脏按压。他将李蔚小心翼翼移到床上,解开她的衣领,好让她能够保持呼吸畅通。 莫沉思急得都快哭了。若是李蔚因为她的事而出了什么意外,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郑端见她坐立难安,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担心,阿姨应该没什么大碍,急救车一会儿也就到了,你不能自乱阵脚。我家也有长辈有高血压,有次跟人在菜市场吵架,当场晕倒,比阿姨的情形要严重得多,后来医生来了,拉到医院急救,很快就醒了。高血压病人要注意平时的饮食,情绪不能太激动,好好调养,不要紧的。你别怕。” 莫沉思稍稍安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被郑端拉着,不禁有些脸红。郑端倒是自然得很,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 关长玿闻讯赶到医院时,李蔚已经醒了。医生说不需要住院,所以郑端和莫沉思正一左一右扶着她往外走。从关长玿的角度,远远一看,对面的三个人像极了一家人。他抓紧脚步,三两步走过去。 “妈,您好点了吗?” 李蔚瞪了他一眼,不搭理他。倒是郑端说道:“阿姨已经没事了,不过回去之后要注意调养,饮食要清淡,情绪不能太激动。” 关长玿客气疏离地点点头:“多谢你了。” 郑端笑道:“小事一桩,不用客气。” 他是个聪明人,很懂得分寸,知道审时度势,当即就将李蔚交给了关长玿。李蔚虽仍在气头上,可也不愿在外人面前拂了自己儿子的面子,只是在关长玿过来扶她时,悄悄在他胳膊上使劲拧了一下。 关长玿扶着李蔚走在前头,莫沉思和郑端俩人并肩走在后面。一行人走到医院门口时,有点儿犯难了。关长玿是开车来的,郑端也开了车。当时莫沉思陪着李蔚坐着救护车,他考虑得周到一点,知道一会儿出院还得用车,便开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莫沉思放心不下李蔚,有心陪着她,可丢下郑端一人又叫她过意不去。 “沉思。”李蔚回头叫她。 莫沉思走上去,李蔚一把抓着她的手,声音里有微微恳求之意:“沉思,今天陪妈回家,好吗?” 莫沉思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郑端。李蔚虽然不太喜欢郑端,可人家毕竟帮了自己。她转过身说道:“小郑一起来家里吃顿饭吧,今天多亏了你。” 郑端摆摆手:“阿姨,不用客气。我就不去了,我还有点事。” 他说完,走到莫沉思身边,微微俯下身子,凑近她道:“我先走了,回头再联系你!” 姿态亲切自然,甚至还带着点亲密的味道。关长玿冷冷注视着,没有任何表情。 车内,李蔚一直拉着莫沉思的手,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要跑了。 “沉思,你告诉我,那个年轻人是在追求你吗?”李蔚担忧地看着莫沉思。 莫沉思不敢说实话,再说郑端也的确没有表达过那方面的意思,便道:“没有,妈,您别多想。他是袁小圆的表哥,我跟他一起吃过几次饭,所以认识。” “那如果妈给他介绍女朋友,你会不会介意?”李蔚试探着问。 “不会。”莫沉思立即否认。 前排驾驶座上的关长玿从后视镜瞟了一眼,似乎是想从莫沉思的表情上找出一丝端倪。 说干就干,当晚,趁着莫沉思也在家吃饭,李蔚立即联系好姐妹,将她那个外甥女的照片和资料要到了手。 “沉思,你电话借我用用。”沙发上,李蔚坐到莫沉思身边。 关父在厨房善后,关长玿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喂,是小郑吧,呵呵,我是李阿姨。” 李蔚开了免提,电话那头,郑端清朗的声音清楚地传来:“阿姨你好。” “小郑啊,阿姨冒昧问一下,你现在是单身吗?” 电话那头的郑端笑了一声:“对,我还是单身。” “小郑,你别怪阿姨多管闲事啊。阿姨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正好阿姨有个老姐妹的外甥女也是单身,家庭条件长相都不错,性格也很好。阿姨想介绍你俩认识,成不成的再说,你俩先联系联系,一起吃吃饭,怎么样?” “阿姨,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 “你先别急着拒绝啊,我这里有女方的照片,一会儿发给你看看怎么样?”李蔚劝他。 “阿姨,真的不用了。”电话那头的郑端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道,“阿姨,跟您说实话吧,虽然我现在还是单身,但是我已经有了想要追求的人。” “啊?” 莫沉思莫名地觉得紧张,大气不敢出。另一端的关长玿也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两耳支棱着,悄悄关注着手机传来的每一句话。 “阿姨,我想要追求的人您也认识,就是莫老师,莫沉思。”电话那头,郑端的声音悠悠传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像一阵风飘飘扬扬传进客厅内坐着的三个人耳朵里,却又像一颗炸弹投进了每个人的心湖。 Chapter 21 莫沉思走了之后,李蔚就在家发脾气了。 “好好的一个媳妇,你给弄丢了。”她指着关长玿,“好好的家庭你不珍惜,你学人家养什么小三。你说,你养的那个小三是谁?” “妈,你别激动。”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省心啊!”李蔚说着说着就哭了,“两个人结成夫妻走到一起不容易,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你……你难道还想走你爸的老路吗?” “妈,您别哭。我,我不是。”关长玿走过去轻轻搂住李蔚,一边安抚地拍打她的后背,“我没有养小三,我也不想离婚。” “你不想离?”李蔚惊讶,“你还是喜欢沉思的,对不对?那你赶紧去追她,去跟她道歉,跟小三彻底断干净。” “妈,我真没养小三。现在这些事有点复杂,我一时也不好解释。沉思虽然跟我离了婚,我心里还当她是我媳妇,我肯定要追回来。” 李蔚抹了把眼泪,口气松快了不少:“那就好那就好,你要抓紧了。沉思是个好媳妇,她只是不爱张扬,否则追求她的人肯定不少。我看今天那个郑端就不比你差,你再不抓紧,小心媳妇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说到这个,关长玿也是头痛。郑端,郑端,听说是袁小圆的表哥,明天一定要找秦旭阳问问。 厨房里,关父悄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 听到电话里郑端那句话,莫沉思也是同样地震惊,一直到回到寝室坐在了床上,她的心还是跳得不正常。余缃躺在另一张床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吃薯片:“你咋了?” 她翻身坐了起来:“咦,脸上桃花满面,不正常哟。你不是去前夫家里吃饭了吗?怎么,跟前夫旧情复燃了?*了?” 莫沉思朝她扔了个枕头:“你才多大啊,怎么什么话都说!” “我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什么话不能说啊!姐,你真是老古板。”余缃干脆起身坐到莫沉思床上,“还是我说出了真相,你恼羞成怒啊,哈哈哈。” “什么真相,你离真相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我猜错了?那真相是什么?”余缃好奇。 “没什么真相,我就是去他家吃顿饭,正好把离婚这事跟他父母交代一下。” “姐,其实我觉得前姐夫还可以,是那个女人主动。我看得出来,他对那个女人没多大意思,你们俩肯定是有误会,要不你还是跟他复合吧?” “不可能。好了,去你床上,我要铺床了。”莫沉思不愿讨论这个话题。 “你不想复合啊?那经常来约你一起吃饭的那个型男呢?我觉得他也很不错啊。”余缃八卦因子活跃。 莫沉思铺床的手顿了一下。余缃一双毒眼立刻就捕捉到了。她笑嘻嘻道:“哦,原来你心里中意的认识他啊!” 莫沉思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对郑端说不上有什么意思。当初袁小圆给她介绍时,她还怀疑过郑端其实有女友。在她看来,郑端身边应该不缺条件好的女人。他言谈举止都无可挑剔,长相身材更不用说了,工作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宅男,他经常健身,懂美食,这样的人是不愁没有途径结识好姑娘的。而她呢,不是她非要妄自菲薄,她条件就算再好,离过一次婚,男人大多会望而却步。 可想想这段时间郑端的表现。他积极地教她游泳,没事的时候就约她出去品尝美食。他的表现逐渐向熟稔亲密靠拢,甚至还握住过她的手。 莫沉思的心里有点儿乱。她才离婚一个多月,她跟郑端相处的时间也不长,要说彼此有什么感情,她其实不太相信。离婚后,她有时候想起自己的婚姻,会反思当初是不是跟关长玿进展太快了,似乎还没来得及恋爱就迫不及待步入了婚姻的围墙。速度太快,总有些叫人不安。 余缃见莫沉思没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她背着手,像个老师似的走来走去,评价郑端:“型男帅哥呢是不错了,不过这个人条件太好了。条件太好的男人很难做到不花心的。要不这样,回头我帮你试试他?” “你怎么试?”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山人自有妙计。你等着瞧吧,他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我一定让你看个清清楚楚。”余缃胸有成竹。 莫沉思担心她会闯祸:“你别瞎操心了。” “你放心,我很有分寸的。”余缃腻到她身边撒娇,“我保证。” 莫沉思其实有一点心动。所以,她没再反对了。 *** 金叶子公司,许玲珑照常上班。秦旭阳办公室,关长玿站在秦旭阳面前:“郑端是你表哥?” “他是小圆子的表哥,也算是我的表哥了,怎么了?你认识他?” “他在追求莫沉思。”关长玿郁闷道。 “哈哈,哈哈。”秦旭阳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真的?唉,我这表哥还有点眼光嘛。我跟你说,他条件也不错哦,帅气多金,关键人家还是未婚。” 他看关长玿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不怕死地继续添油加醋:“他要是出手,一般的女人很难抵挡的。莫老师跟我家小圆子都是很单纯的人,这种人很容易就被追到手。啧啧,难道我要跟莫老师做亲戚了?有个博士亲戚也很不错哟。” 关长玿踢了他一脚:“快别做梦了,说正经的。郑端这个人怎么样?他追莫沉思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去帮我查一查。” “喂,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再说,郑端可是我表哥,我不帮亲难道要帮你吗?”他在关长玿一个眼刀扔过来之前,又赶紧补充,“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你要是能说得动莫老师经常去我家陪陪小圆子,我就帮你。当然了,要是郑端在莫老师面前比你管用,我肯定要帮他。” “你妈不是来了吗?怎么还要莫沉思去陪她?” “唉。”秦旭阳摸着下巴,跟牙疼似的,“自古婆媳难相处哇!” 关长玿轻哼,莫沉思就不会,她跟李蔚好得跟亲母女似的。 *** 周一,莫沉思参加了学校的面试。因为有了导师的提点,一切都很顺利,就等着一周后的通知了。余缃胆子大,生性活泼,莫沉思没时间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a市瞎晃荡,摇着微信,竟还结识了朋友。 她成绩不好,志愿填的是a市的一家专科学校,工商学院。专科的分数线很低,不出意外,她以后就是工商学院的学生了。没事的时候,余缃会来学校附近转一转,提前熟悉一下周边情况总没有坏处。学校旁边总是很热闹,余缃加入了这家学校的贴吧,还发了个贴子自称是即将入学的大一学妹,请求大家多多关照。头像用的就是她自己美图后的自拍照。贴子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一大波男生留言,男生们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联系方式贡献出来。 “学妹,有困难找学长!” “学妹,学长有电毛驴,可以带你看遍校园风景哦!” “学妹,约约约!” “照片没沟,差评!” …… 紧接着,余缃又发了第二个贴子:谁能帮我试试我男友是不是花心大萝卜?必有重谢啊!美女们快点来自荐。我男友是猛男哦,身材超有料的! 这样刺激的事总是不乏好奇之人。余缃在微信上很快就接到了五个女生的自荐。她一个一个地跟她们聊,最后选定了一个叫做南桃的女生。约了南桃见面后,余缃更满意了。 南桃是工商学院大二的女生,她大概有一米六五,长直发,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黑葡萄,看人时候的表情像天真懵懂的小鹿。真是个绿茶biao,余缃在心里骂了一声。这样的女生男人最没有防备了,很容易就陷进温柔的陷阱。余缃将自己偷拍的几张郑端的照片给南桃看。 “哇,你男友真的好帅啊,跟模特似的。”南桃由衷地赞叹。 “那是,那什么,你接近他的时候要掌握好分寸,别太过火了,关键就是看看他对美女有没有抵抗力,是不是花心就行了。” “我知道,你放心。”南桃笑得贼兮兮的,“这样的男友放在身边很没有安全感吧。诶,不过你这么小,你男友看上去应该都二十好几了吧?” 余缃故作苦恼:“可不是,太帅了没安全感哪!学姐,你这次帮了我,回头我给你介绍高材生,a大的帅哥,要不要?我认识的人可多呢,你要是也喜欢老一点的,我也能给你找来。” “真的假的啊?” “比珍珠还真!” …… 余缃从莫沉思那里打听到了郑端每周会去健身馆游泳,便带上南桃跟着进去了。泳池内,郑端戴着游泳镜,像一条灵活的鱼,在水中钻上钻下,水珠从他结实的肌肉上滚落,很是诱人。他埋着头游了一个来回,刚一冒出水面,便听见一道娇柔的女声响起:“哎哟。” 他抬头,看见身边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套着泳圈,正手脚笨拙地拍打着水面。他刚才动动幅度有些大,大概是打到了她的泳圈。 他摘下护目镜:“没事吧?” 女孩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事没事,我不会游泳,一不小心就游到你这边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往远处游,可游了好几下,姿势都不对,方向反而越来越偏。郑端看了一眼,又重新戴上护目镜,并未多管闲事。他将这处让给这个女孩,自己朝另一边游过去。 南桃知道不能心急,因此一个人在这边扑腾了好久,然后才慢悠悠游到扶梯边。她取下泳圈,攀着扶梯慢慢爬上岸,少女玲珑曼妙的身材尽现无遗。她走到岸上,拿起自己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雪白修长的脖颈高高扬起,像一只美丽洁白的天鹅。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下了水。这次她游得似乎熟练了一点,套着泳圈游了一圈又一圈。泳池内的人渐渐少了一点。郑端正准备上岸,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惊呼:“哎唷。” 又是那个女生,此时,她攀着泳圈,一手摸着自己的小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她担心郑端也走了,便喊道:“大哥,大哥,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郑端游过去,一手扶着她:“是不是腿抽筋了?” 南桃“嗯”了一声,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点撒娇的味道:“刚才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抽筋了。大哥,你扶我到岸上好不好?” “来吧。”郑端一手扶着他一手拉着她的泳圈,慢慢将她带上岸。 南桃故意将身子不着痕迹地靠向郑端。少女的绵软蹭在郑端的胳膊上,他似乎毫无所觉。南桃还记得余缃的提醒,不能太过火。所以上了岸后,她便收敛了一点,只是问道:“大哥,真谢谢你了。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请你吃饭。” 郑端拿着自己的浴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不用了。” 躲在一旁的余缃微微翘起了嘴角。 Chapter 22 莫沉思看到余缃手机上的视频时,也有些惊讶,有一丝丝欢喜,还有一点担心。 “你找个人去诱惑他,他会不会发现啊?” “不会。他又不认识那个女生,我也没露面。”余缃说道,“姐,我觉得这一关他算是通过了,如果下一关他还能顺利通过,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接受他了。” “还有一关?” “对啊,这么优秀的男人,还不近女色,十有*是gay啊,剩下那十分之一就是你的运气了。” 莫沉思失笑:“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余缃得意地笑:“那是,我见多识广。不过,这一关不太好弄,不知道有没有男生愿意去帮我们试试他。” 莫沉思一听,立刻道:“算了,别试了,要是被他知道了,他肯定要生气。” “不行,一定要试一试,我现在非常怀疑他是gay。gay都很喜欢去健身房健身,还很注重外表。” “可找人试他,总感觉有点不道德。”莫沉思有些纠结。 “如果他真的是gay,而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以后结了婚守活寡,道德能救你吗?”余缃一针见血,“不过,是不是gay短期内很难辨别,如果他是双性恋就更难识别了。你得先跟他交往试试看,从他平时的言谈举止中寻找蛛丝马迹。” “啊?这么难!” “不难,只要你细心一点就能发现。”余缃拿出自己的手机刷刷地翻到一个网页,“网上教了很多方法识别自己的男友是不是gay,我发给你,你先研究一下。” *** 莫沉思拿着手机研究了一晚上,连睡着了都梦见网上说的同志特点:时尚、整洁干净、注重生活品质、爱美食、爱购物…… 莫沉思吓了一跳,这些都能和郑端一一对得上号。她迷迷糊糊惊醒,手机铃声忽然猝不及防响起来,吓得她心脏一抽一抽。 电话是导师打来的,现在才早上七点,她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喘不过气,像是被阴沉沉的乌云笼罩在逼仄的大地一隅。 “莫沉思,你一会儿赶紧到我办公室来。”刚接起电话,导师的声音就急切地传了过来。 “啊?哦。” “赶紧的啊。”导师又嘱咐了一声,便挂断了。莫沉思没来得及问到底是什么事。是什么事呢?这样急切的语气,还有一点惊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是的,不是好事。原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现在钉子松了。莫沉思推荐留校的事出了问题。 a大的论坛上出现了一个贴子:a大女博士莫xx婚内出轨。贴子下是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还附上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靠得很近,有男人看似拥着女人肩膀的,有两人一起进餐的。看得出来照片是偷拍,人物不算十分清楚,可明眼人都能认出来,那个女人正是莫xx。 学校的论坛活跃的都是本校的学生,这个贴子发了两天,学校有关部门仍然没有关注到。可就在昨天晚上,学校纪委办公室收到了一封邮件。邮件的主题和内容都是对学校历史系女博士莫xx私生活不检点,婚内出轨的声讨。 学校的某个学生私生活如何,并不归学校管,学校也没有足够的立场插手。可这个学生眼看着就要成为学校的一名老师,为人师表,性质立刻就不同了。 好在纪委的老师也不是傻瓜,看到邮件后没有立刻声张,而是找到了莫沉思的导师了解情况。 导师将情况说了,然后问莫沉思:“现在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沉思看到那篇贴子时,脑袋就懵了。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沉到底后反而镇定了下来。很多时候人就是那样悲催,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她百口莫辩。照片是真的,可是拍摄的角度太阴损,明明是很正常的接触,角度一变,就很暧昧了。贴子上的长篇大论当然全都是污蔑,说什么她不守妇道,婚姻期内和猛男打得火热。发贴之人跟亲眼目睹她的生活一般,将每一个编造的细节都刻画得淋漓尽致,不知道的人很容易就信以为真。 最可气的是,她明明已经离婚了,就因为答应过关长玿不公开,到现在学校认识她的人除了一个师姐之外,都以为她还在婚姻期内。 这个情形,似乎不管她做出多么有力,多么信誓旦旦的解释,都会显得无比苍白。 她说:“赵老师,其实……我已经跟关长玿离婚了。” “什么?离婚了?”导师显得很震惊,“你们俩怎么?怎么会?” “是真的,一个多月前就离了。我没有婚内出轨。照片上的男人是朋友介绍给我的相亲对象,我们只是一起吃过几次饭。我跟他相处时都是规规矩矩,不是照片上看到的那样。照片虽然是真的,可是拍的角度很刻意,故意制造出我和他很亲密的假象。” “唉,你说你们,你们怎么就离了呢?”导师似乎还沉浸在莫沉思离婚的打击中,“你们俩走到一起还是我给介绍的。” 他看着莫沉思:“你跟我说说,你们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嘛,怎么就非离不可呢?” 关长玿之前提过他跟莫沉思有了点误会,发生了一点矛盾,他以为这只不过是小夫妻间的小打小闹,无关紧要。没想到,事情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了,都闹到离婚了! 莫沉思苦笑一声,她实在不愿意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说自己为什么要离婚。不过,她知道导师是好意,她也很尊重导师。他是介绍人,现在他介绍成功的一对夫妻离了婚,他想知道原因无可厚非。 莫沉思道:“我跟他大概早就有了分歧和矛盾,只是两个人一直都压抑着。后来遇上一点事,就爆发了,收不住了。” 她忽然间有些心灰意冷。这件事就算解释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她被迫出名了。大家的脑子里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留有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卿卿我我的影像。他们看到她,或者是听到她这个名字,都会想起贴子上那些淋漓尽致的描写。 难怪说流言伤人于无形。现在这个社会,这点中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痛不痒。可是在学校却不一样了。学校最讲究风气,学校对老师首要的要求就是师德。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清者自清。她只是不愿意为了这种事,广而告之自己早已是离婚妇女,自己和对方是正常来往。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大街上拿着大喇叭,说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一样。这种心焦急躁的样子太不好看了。 她说:“赵老师,谢谢您。留校的事如果成不了就算了,您不用为我劳心,是我辜负了您的好意。现在还早,我自己再投投简历,也许也能找到一家不错的学校。” “事情还没定你怎么就自己先打退堂鼓了?不行!”导师显得比她还要气愤,双眉倒竖,“这事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你,你好好想想有没有的罪过什么人。” 他说到这,忽然想起什么:“也有可能是我推荐你留校这件事惹了其他人眼红。” 莫沉思一愣,她心里猜测的人跟导师想的完全不一样。 “总之,你也别太悲观了。咱们学校的老师也不是傻子,你在a大这么多年,这里也算得上是你的家了。家是一个人的庇护所,你要相信它。” *** 郑端来a大找莫沉思时,余缃故意将莫沉思被陷害的事透露给他。 “你也有责任哦。”余缃半开玩笑,“照片上的男人就是你呢,你看。” 郑端拿着余缃的手机左看右看,先是皱着眉头,而后却忽然笑了出来。 “你还挺乐呵的呢?”余缃不高兴了。 郑端笑道:“照片拍的不错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看了一眼坐在桌边一直没吭声的莫沉思,“照片没什么呀,我很喜欢。不过,这个造谣生事的人太可恶,得把他找出来。” 他又转向莫沉思:“莫老师,你自己有头绪吗?” 莫沉思怀疑是许玲珑。许玲珑之前没有跟她撕破脸时,经常跑来a大蹭她的课。她对a大很熟悉,在这里也结识了不少学生。她有动机,有条件。只是,她现在还没有证据。 她摇摇头,并不想太草率在郑端面前提起许玲珑。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咱们也别太忧心。做坏事是会留下痕迹的,我回去看看身边有没有在计算机方面比较擅长的朋友,请他们查一查这个发贴人的具体ip地址。”郑端站起身,走到了莫沉思身边,他微微俯下身子,声音不知不觉低沉了下来,“莫沉思,别担心。你今天没什么事,我带你出去散心吧,嗯?” 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还离得这样近,声音里仿佛带着一股火热的气息,扑打在莫沉思的脸颊上。莫沉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她有些不自在,稍稍朝边上挪了一点。 余缃很机灵,一看到这幅情形,立刻轻哼起来:“哦哦,我是一颗星,夜空中最亮的星。我的瓦数太高了,照得人心里发慌。哦哦,我看我还是回避一下,哦哦——” 她一边不成调地哼着,一边往外走。 莫沉思更加不好意思了,慌忙站起来:“余缃,你要去哪儿?” “我去操场溜达啊。”余缃说完,飞快地跑了。 莫沉思还想起身去追她,郑端一把按住了她。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按住了莫沉思的手,两只手一起按在桌子上。莫沉思慌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下意识的就要抽出自己的手。郑端却借势一把反握住她的手。他的力气那样大,她一点都挣不开。他将莫沉思的手紧紧握住,握到了自己的胸前。 “莫沉思,那天,我在电话里对李阿姨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他面对着她,嘴唇几乎就要碰到她的脸了。 莫沉思脸烧得通红。她不是矫情的人,很坦诚地点点头。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的想法了,那你呢?”郑端问。 莫沉思轻轻挣了一下:“你……你先放开我再说。” 郑端看着面前娇羞的莫沉思,心情很好:“好,我先放开你。” 莫沉思挣脱出来,立刻后退了几步。她定了定神,这才说道:“我跟你说实话,我对你印象是很不错,可咱们俩认识的时间还太短,我觉得如果咱们真的要交往,最好再多了解了解。你觉得呢?”她的语气和神情都无比认真,像一本正经好好学习的乖学生。 郑端笑呵呵的,从谏如流:“好,都听你的,那这段时间就算是我的考察期,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转正!” Chapter 23 郑端带莫沉思去散心的地方是本市郊区的一个农家乐。莫沉思谨慎起见,带上了余缃,余缃不想自己孤零零落单,还约了一个她在工商学院新认识的男学生小和。小和是工商学院大二的学生,五官长得很深刻,眼睛深邃、鼻梁高挺,皮肤有些黑,刚跟莫沉思见面时还有些腼腆。余缃说小和是云南的少数民族,全名叫和藻蓊。 莫沉思悄悄观察了一下,余缃跟小和并不显得亲密,小和看上去完全就像只是来蹭一场旅行。她稍稍放了点心。 农家乐的名字叫做“青草农家乐”,占地很广,里面还有池塘,可以垂钓。这个季节各种水果正当时,里头还有好几种果树。他们到的时候正是中午,几个人先订好了房间,然后去吃饭。吃的就是池塘里现钓上来的鲫鱼。 郑端好像来过很多次一样,给他们几个初来乍到的介绍这里的菜色,这里风景好的地方,还有各种好玩的项目都头头是道。莫沉思本来低着头吃鱼,忽然就想到了余缃给她发的gay的几大特征之一:爱玩,还会玩。郑端不会真的是gay吧?她偷偷侧过头去观察,不料郑端恰好也转过头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 郑端眼睛里含着笑意,似乎还有点小得意,好像抓住了莫沉思偷偷干坏事。莫沉思立刻就不好意思了,赶紧转回头。她一个离过婚的妇女,看起来还不如郑端能放得开。她有些懊恼,这样的场景又叫她觉得有点熟悉。对了,很久以前,她还没结婚时,甚至还没恋爱时,不就是这样的吗?那个时候的关长玿似乎也跟郑端一样,表现得可圈可点,温柔多情善解人意,她一下子就陷了进去。五年的时光,她竟没有丝毫长进。想到这儿,莫沉思觉得有点儿悲哀,好心情大打折扣。 午饭后,因为外头太热了,几个人准备先休息会,等傍晚再出来活动。莫沉思跟余缃一间房,隔着一条过道的另一间房住着郑端跟小和。余缃看着那两个人并肩回房后,捂着嘴关上房门,然后坐到自己床上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莫沉思不解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余缃依然在笑,笑得全身抖动,花枝乱颤:“你……你没看见吗?他俩……他俩一起进了房,哈哈哈……” “一起进房有什么好笑的?”莫沉思还是不解。 转身的瞬间,福至心灵,她忽然间想到了余缃对郑端的猜测,也忍不住笑了:“你是故意的吧?” 余缃一边笑一边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说不想做灯泡,求一名短期驴友,小和自己就找上门来了。我之前在工商学院溜达时认识他,所以就同意了。我也是刚才看他俩一起回房才想到的。” 她凑近莫沉思,压低声音:“诶,你说要是郑端真的是gay,他会不会看上小和啊?”她像是想到什么,又爆笑起来,“哈哈哈,要是剧情来个惊天大逆转,小和也是同类人,他俩相亲相爱在一起,你说我俩是不是该悄悄地溜回去啊?” “你可真能想象,说得好像身边的人都是同性恋似的。” “嘿嘿,yy一下好玩嘛。 …… 午觉后,郑端发短信问莫沉思有没有起来,如果起来了要不要一起去钓鱼。莫沉思正在洗脸,余缃躺在床上玩手机。莫沉思问:“你要不要去钓鱼?” 余缃翻了个身:“不去,老年人活动,我不感兴趣。” 莫沉思其实也不感兴趣,她以前从未钓过鱼,觉得坐在那里拿着根竿子一动不动肯定无聊得很。不过,她不想拒绝郑端的好意邀请,便换好衣服,戴上帽子出去了。 小和也没来,郑端就借了两根鱼竿。他一边帮莫沉思挂好鱼饵,一边教她:“你看那边水下是不是绿莹莹的?那一片水底下有草,鱼也爱在那一块。” 他帮莫沉思将鱼钩甩出去:“来,你来拿着鱼竿。看见那个白色的浮子没有,你要是看见浮子动了,就提钩。提钩的时候不要太慢,要快一点,太慢的话鱼就跑了。” 莫沉思提着杆,一动不敢动。郑端离她有点距离,他见莫沉思老老实实站在那,坐都不敢坐,便轻声笑道:“喂,莫沉思,身子不要太僵硬,放轻松一点。” 莫沉思小小声回答:“我知道了。” 这个池塘本就属于农家乐的产业,为了满足客户的垂钓乐趣,老板投放了大量的鱼苗。郑端一会儿工夫就钓上来了好几条,还有一条个头很大的鲤鱼。就连莫沉思都钓上来两条。生平第一次钓到鱼的莫沉思很有成就感,兴趣大增,也不觉得累了。 郑端好笑着看着跟个小孩似的莫沉思,说:“今晚咱们就吃你钓上来的鱼。” 树影斑驳里,郑端的声音里似乎充满了宠溺,就连他逆光的样子明明晃晃都像是一场温柔的梦。莫沉思的心底不自觉地就柔软了。 他应该不是gay吧,否则怎么不留在房间和男生培养感情,宁愿顶着大太阳陪她钓鱼呢?莫沉思低着头,心情很好。只是,天公不作美,六月的天气瞬息万变。从天边开始乌云翻滚,到第一拨豆大的雨点往下落,前后不过两分钟。莫沉思和郑端两人渔具都还没有收好,雨就下来了。两个人都是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鱼竿往前跑。 池塘离住的地方比较远,两人跑了一会儿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雨势来得急,雨点大,一会儿工夫就将两人淋了个浑身湿透。郑端拉着莫沉思,当机立断往反方向跑:“走,咱们去那边。” “去哪啊?”莫沉思被拉着跌跌撞撞。 “一会儿就到了。” 的确,很快,郑端就带着莫沉思找到了一个躲雨的地方:狗屋。不,确切地说是藏獒屋。 农家乐四面都有出入口,除了主入口之外,其他三面都有藏獒把守。垂钓的池塘离他们住的地方走路得花至少一刻钟。这一路上都是泥地,淋了雨,地上泥泞不堪,路不好走。 “你看,就只有这一朵乌云,雨又下得急,一会儿就会停,咱们先等一会。”郑端安慰莫沉思。 莫沉思倒不是因为躲雨而发愁,她是害怕这些藏獒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藏獒。在这之前她听过很多藏獒威风凛凛的传说,可没有哪一次比得上如今亲眼所见。她和郑端还没有靠近这间关着藏獒的屋子时,它就已经在里面吼得天崩地裂了。那声音似乎带着狂怒和喷薄的气势,好像那困住它的铁栅栏不堪一击。莫沉思心肝颤抖,两腿直哆嗦,生怕下一秒它就冲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吓人的吼叫,怎么形容呢,这声音就好像能把人撕裂一样,能将一座山轰塌,听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她可怜兮兮地说:“郑端,要不咱们还是淋雨回去吧?” 郑端牵着她的手,安慰她:“别怕,它就是看着吓人,它出不来的。我还想着让你看看藏獒长什么样子呢。” 莫沉思吓得退后两步:“不不,我不看。” 郑端低声笑了笑,手上用力,紧紧地握住莫沉思的手。莫沉思因为害怕,不自觉地就贴近了郑端。郑端轻轻一拉,很容易就将莫沉思拉进自己的怀里。莫沉思反应过来,想要挣扎,郑端不放。 “还害怕吗?”他的声音柔柔地落进她的耳朵里。 莫沉思用手抵着他的胸膛:“我……我不怕了,你先放开。” “抱一会儿。”郑端像个赖皮。 莫沉思不动了,她一动不敢动。两个人身上都淋湿了,湿漉漉的贴在一起,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很容易就传给了对方。她是过来人,她再害羞再放不开作为过来人立刻就感受到了郑端的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郑端才放开她。莫沉思的脸红扑扑的,郑端的眼里含着笑意。他用手轻轻蹭了一下莫沉思的脸颊。莫沉思担心他会继续做出亲密的动作,赶紧跟他分开。 “雨快要停了吧?”她转移话题。 屋外,乌云渐渐散去,雨势渐收。 回到住处,余缃迎上来,像只小狗般围着莫沉思转了一圈,东瞅瞅西嗅嗅:“哼,他趁机揩你油了吧?” 莫沉思推开她:“别胡说,我要去洗澡了。” “哼哼,等你洗完澡,我要审你!”余缃摆出老爷款。 莫沉思以为余缃是要审她刚才下雨时和郑端干什么了。干什么了呢?莫沉思现在想想,心还是怦怦怦直跳。都这样了,应该就不是gay了吧?gay难道还会对女人有感觉吗? 洗完澡换好衣服,要审她的余大爷立刻就拦住她了。她将手机递到莫沉思面前:“老实交代。” 手机上有一张被放大的照片,照片上莫沉思穿着吊带和短裤,坐在沙滩上。她的身后坐着一位光着膀子的型男。他俩紧紧靠在一起,型男的手从后面紧紧圈住莫沉思。型男不是别人,还是郑端。他俩肌肤紧贴,脸颊也贴在一起,像两只交颈鸳鸯。 莫沉思脑袋嗡地一声响,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像是被血给糊住了。难怪说高血压病人不能激动,若她有高血压,肯定当即就脑袋充血,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照片实在是太太太不雅了!更可恨的是,照,片,是,假,的! 照片还是发在a大的贴吧里,还是同一个楼主。莫沉思将手机还给余缃,手脚有些颤抖。 见她脸色不对,余缃有些担心:“姐?” “照片是假的,我要找出这个人。”莫沉思沉声道。她抬起头,像是赌咒发誓,“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我要她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Chapter 24 莫沉思之前其实曾怀疑过郑端。谁知道他俩的关系呢?谁又如此清楚地掌握她和郑端的行踪呢?后来她细细地研究了一下发贴者的语气,字里行间,充斥着的全是嫉妒和恨。这太像是一个女人的手笔了。她得罪过的女人只有一个,许玲珑。 回到a市,莫沉思联系张书恒:“张书恒,你今天下班后有空吗?” 电话那头的张书恒以为莫沉思要请他吃饭,笑道:“莫老师,你记错时间了哦,我是明天过生日。” 莫沉思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其实,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张书恒一听,语气严肃了许多:“什么事?” “是这样,我想找出贴吧里发贴人的详细地址,你会不会?” “这要看具体的情况,一般没有做过特殊处理的贴子,我想我应该能够查得到。” 莫沉思有点儿为难了,听张书恒的语气,要想查出来,最好是和盘托出,包括将贴子的链接地址发给他看。还是她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张书恒口头介绍一下流程她自己就能查。 这件事她是想自己解决,所以并没有催促郑端帮她找计算机高手。可她虽然还算信任张书恒,他毕竟也是金叶子的员工,是许玲珑的同事。如果他和许玲珑很要好,他会不会尽心帮自己呢? 察觉出莫沉思的犯难,张书恒道:“莫老师,是不是有人在网上攻击你?我……我希望能帮上你,我也可以保证,我绝对值得您信任!” “那我把贴子的地址发给你吗?” “这样吧,一会儿我下班就去a大找你,我们当面说,怎么样?” “那就麻烦你了。” “莫老师,你不用跟我太客气。我一会就下班,大概四十分钟能到。” 四十分钟不到,张书恒就赶到了。莫沉思打开电脑,给他看了贴子。张书恒一言不发地看完,脸色凝重。整个贴子看完,其实他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他问莫沉思:“莫老师,这个贴子是不是对你的生活已经造成了影响?” 莫沉思点点头:“我本来有机会留校,现在被搁置了。” 张书恒暗暗捏着拳头,忍住怒气:“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替你查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在电脑上操作。莫沉思的宿舍没有空调,于是将唯一的一台小电扇搬到桌边,对着张书恒吹,又给他拿了瓶冰红茶。张书恒道:“莫老师,你太客气了。” 莫沉思问:“查这个会不会很复杂?” “不会,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一会儿工夫,详细的地址就查出来了。张书恒指着电脑上显示出来的地址说道:“莫老师,你来看。a市长青路23号。发贴的人就是在这个地方发的贴子。” 长青路23号,这个地址一出来,莫沉思就怔住了,虽然在意料之中,可仍觉得痛心。金叶子,关长玿,许玲珑,这几个名字就像绿头苍蝇一样叫人恶心! 张书恒轻声问她:“莫老师,你已经猜出来是谁干的,是吗?” 莫沉思点点头。 “莫老师。”张书恒像是难以启口,纠结了一会才道,“我听公司的人说,你跟关总已经离婚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 “难怪。”张书恒狠狠捶了一下桌子,义愤填膺,“是关总对不起你,对不对?他是不是和许玲珑不清不楚?” 莫沉思笑了一下,似乎毫不介意:“算了,他们俩的事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发贴之人我也知道是谁了。谢谢你,明天我给你过生日,今天请你去吃食堂,好不好?” *** 第二天,莫沉思去了金叶子。她忍让了许久,现在到了主动出击的时候。 前台的员工看到她时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讪笑打招呼:“莫老师,您来了。关总现在就在办公室。” 莫沉思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我今天来不是找关总,我找许玲珑,你可以帮我叫一下她吗?” 前台员工的脸色立刻变得很精彩了。她飞快道:“当然可以,莫老师,您先坐会,我去帮你叫她。” 她一边往大厅走,一边小声跟沿路的员工放出风声:“莫老师来找许玲珑了!” 关于莫沉思和关长玿离婚的事,最近一直在公司流传。不管大家如何议论,关长玿、莫沉思、许玲珑这三个名字总是被连在一块的。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关总出轨许玲珑,被莫老师发现了,这才离了婚。 许玲珑听说莫沉思到公司来找她时,愣了一下,而后却很得意。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莫沉思要树立起人民好教师的光辉形象,她就不信,莫沉思敢在这里跟她撕破脸皮大闹。 她掏出自己的小镜子,理了理头发,又抹了点口红,喷了香水,这才不紧不慢朝会客厅走来。听到风声的女同事,个个都没心思工作了,翘首引颈。甚至有几个还悄悄跟着许玲珑,想要来看热闹。许玲珑可不在乎,闹得越大才越好呢。 莫沉思坐在沙发上,看着许玲珑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走过来。许玲珑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姿态高傲:“莫老师,稀客啊。天这么热,你还亲自来金叶子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啊?” 莫沉思并未被她激怒。她看了一眼墙角上蠢蠢欲动的女员工们,淡淡说道:“我找你有事,你跟我出去说。” 许玲珑轻笑了一声:“我现在还在上班呢,不能随随便便出去,说不定关总一会还要找我呢。” 莫沉思早就猜到了。她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摆在茶几上:“你要是有被围观的*,我也不介意将大家都喊来一起看看。” 这几张照片正是之前快递给她的许玲珑和关长玿的“不雅照”。幸亏离婚时,她留了个心眼,自己悄悄留了几张。 果然,许玲珑一看照片,脸色立即就变了。她是不介意闹大,可不代表她希望被围观被指点被鄙夷的对象是她。这几张照片都有日期,三个月前。三个月前,关长玿还没离婚呢。那个时候莫沉思还来金叶子给关长玿送过一次饭。 她不敢肯定看到这些照片关长玿会不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但是同事们肯定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到时候她就真成了破坏别人家庭带个小三了。 许玲珑阴沉着脸去抢照片。奈何她站着,莫沉思坐着,距离上的优势让莫沉思轻而易举就拿到了照片。她反而因为动作太急切,不小心扭到了脚。 莫沉思收好照片,站起身:“走吧。” 她们就定在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店内谈话。这个时候还没下班,咖啡店内的人很少。莫沉思不想跟她废话,开门见山:“许玲珑,在a大匿名发贴,蓄意造谣中伤我的,是你吧?” “莫老师,你在说什么呢,我一点也听不懂。” “a大的贴吧内最近出现了一个很热的贴子,贴子的标题是《a大女博士莫xx婚内出轨》。这篇贴子说的很详尽,好像亲眼旁观过一样。当然了,文笔也不错,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就连a大的领导都看到了。大家都觉得贴子里说的莫xx是我莫沉思。”她停顿了一下,看见许玲珑掩饰不住的得意从嘴角蔓延,而后继续道,“本来我有希望留校工作,但是因为这件事,我留校的希望泡了汤,还在学校内落了个私生活不检点的名声。” 许玲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哼,哼哼,莫老师,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可帮不了你。不如,我去帮你跟关总说说,看他愿不愿意帮你。” 莫沉思盯着许玲珑看了一会,继续慢悠悠道:“你应该很清楚,贴子里的内容都是对我的污蔑。我不能任人污蔑,所以去找领导解释。” 许玲珑收起了笑容,目光中有一丝紧张。 莫沉思苦笑了一声:“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学校领导说不管贴子的内容是真是假,我现在都已经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所以,不会批准我留校。” 她深呼吸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许玲珑,这一次你大获全胜了!” 许玲珑掩饰不住满脸的得色:“这个不关我的事啊,谁叫莫老师你自己不检点呢?你要是不跟那个猛男帅哥卿卿我我,我也拍不到你们的照片啊。怎么样,我拍的照片你还满意吗?” 莫沉思牙都快咬碎了,脸上却仍然一派平静:“照片是假的。” “照片可不假哦。”许玲珑愈发的得意,“我相信要是找专业的人来鉴定,他们也会说是真的。我只不过呢小小地换了个不一样的角度,照出来的感觉太不一样了。是不是也太美妙了呢?” 她轻啜了一口咖啡,靠向椅背,不紧不慢道:“所以,莫老师,你手上拿着我的照片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你的照片各种各样的,我手上多着呢。” 莫沉思看着她,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郑端?” “只要有心,没什么我不知道的。” “你在公司发贴子,就不怕被你老板发现?” “哈哈,你是说关总吗?关总要是看见你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我想他大概会更生你的气,说不定他还要感谢我呢,让他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你贴子里的内容都是假的。” “你刚才不也说了吗?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造成了影响。”许玲珑凉凉说道,一手把玩着自己的手机,“你还说什么真假,你手上拿着我和关总的照片不也是假的么?” Chapter 25 金叶子公司,早有不怕死的人将莫沉思来找许玲珑的事告诉了关长玿,说辞是这样的:许玲珑被莫老师带走了! 关长玿果然心急如焚,二话没说就往楼下走。女员工在他身后窃窃私语。 “关总真的很着急啊,赶着英雄救美?” “美是谁?许玲珑?” “年轻貌美pk知性温婉,你们觉得谁会赢?” “唉,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 “你们刚才说什么?莫老师来找许玲珑了?”张书恒从过道另一边走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沓a4纸。 “诶,小张啊,要不你偷偷跟过去看一眼?” “去哪?” “她们肯定在一楼的咖啡厅,你悄悄跟过去,看关总会帮谁。要是事情闹大了,你还可以帮着劝一劝,去吧去吧。” “对啊,快去吧。” “你们怎么不去?” “嘿嘿,你不是关总的助理吗?你去,名正言顺。” …… 关长玿匆匆赶到咖啡厅时,在一株高大的绿竹盆景后率先看到了猫着腰的余缃。 “余缃,你姐姐呢?” 余缃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惊慌地转过身,手机都差点掉了。绿竹被她带动,唰唰作响。卡座上的许玲珑听到响声,抬起头,正好看见关长玿的身影。 “啊,姐夫,哦不,前姐夫。”余缃从惊慌中镇定下来,板着脸,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说话间,关长玿已经看见对面的莫沉思和许玲珑了。到了这步,他反而不着急赶过去。他看向余缃,问:“你刚才是在拍照?” 余缃迅速将手机放回包里:“你管我!” 那边的许玲珑已经站起来了:“莫沉思,贴子是我发的那又怎么样,谁能证明?你实在没有必要来跟我说这些。我看,你倒不如跟关总解释解释。” 莫沉思也听到响声,她回头,关长玿正朝这边走过来。 两个女人都不说话,只看着他。关长玿看了一眼面容平静的莫沉思,问:“你怎么来了?” 莫沉思不看他:“我来不是找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准备离开。转身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许玲珑:“许玲珑,最后送你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许玲珑气结:“你——” 关长玿拦住莫沉思:“莫沉思,你先别走。” 莫沉思冷冷地看着他:“让开!” 许玲珑冲了过来,和关长玿并肩站立:“莫老师,你跑到金叶子把我叫出来,又跟我说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话,最后还……还口出恶言威胁我。我现在还一头雾水,关总来了正好。你刚刚骂了我那么久,一直说我对不起你。不如你跟关总说说,我哪对不起你了?” 她说着说着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自从您跟关总离婚后,我好像就成了您的眼中钉,时不时地不是跑来骂我就是要打我。我敬您以前是关总的夫人,一直忍让。可总是平白无故受到辱骂,我也会很难过。我——” “喂喂喂,干嘛呢?两个人欺负一个人啊!”余缃见情况不妙,撸着袖子跑过来了。 在公共场所大闹,不是莫沉思想要的。她一把抓住余缃的手,转回身:“许小姐,既然你这么希望你的关总大人来主持公道,那你就找他慢慢诉苦吧,用你的舌灿莲花和丰富的想象能力,慢慢告诉他我是怎么欺负你辱骂你。不过,我不相信他,我相信法律。你就等着上法庭吧!” “余缃,我们回去。”莫沉思拉着余缃往外走。 关长玿无暇去看许玲珑惊愕的表情,一个箭步拦在莫沉思面前。真可笑,他的表情竟然有点儿受伤:“莫沉思,你就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还有一点风度就请让开。” “莫沉思,你——”关长玿被噎得说不出话,“好。我只问你,许玲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你这话问反了吧?你应该问我对许玲珑做了什么?”莫沉思没有耐心跟关长玿东拉西扯,绕过他就往外走。 关长玿又气又急,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就拉住莫沉思,大踏步往外走。 “关长玿,你放手,我们离婚了,你注意点影响行不行!”莫沉思一边挣扎一边道。 关长玿充耳不闻。留在原地的余缃和许玲珑愣住了。 “贱人。”余缃轻蔑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率先走了。 关长玿拉着莫沉思一路到了地下停车场,上了他的车,将车门锁好。莫沉思揉揉被攥红的手腕,保持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关长玿才开口:“莫沉思,关于咱们离婚的事,从前我一直都没说,是我太大意了。”说到这,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我原本以为许玲珑根本不算事,我以为你不会介意她,我——” “闭嘴。”莫沉思终于忍不住了,“别跟我说这些了,我听了恶心。” 关长玿惊愕地看着她,大概是没想到从前一直温柔善解人意的莫沉思会……会突然这样强悍。 莫沉思可没工夫陪他磨叽:“赶紧开门,再不开门我报警了。” 她是真的一点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直接掏出手机打110。关长玿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甩到后座上,怒极反笑:“莫沉思,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这样不耐烦了?你是不是就是认定我和许玲珑有不正当关系?” 他侧过身子,双手死死地按住莫沉思,叫她不能动弹丝毫。他的脸凑得那样近,几乎都要和莫沉思的贴在一起了。 “莫沉思。”他喊她的名字,语气不知不觉软了下来,“以前没有解释是我的错。现在我告诉你,我关长玿对许玲珑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我……我也从未背叛过你。你,你愿意相信我吗?” 莫沉思垂着眼帘,表情无一丝波澜。 “莫沉思?”他试探着喊她。 莫沉思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咱们离婚了,现在这些话已经没有必要说了。” “不,有必要。我不希望你看到我就走,什么话也不愿意跟我说。你今天来找她,是不是她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你该去问她,不是问我。” “莫沉思,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好了。”莫沉思放缓语气,“关长玿,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咱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我来找许玲珑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她在网上散播我的谣言,影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你放开我,让我下车好吗?”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还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是曾经跟他同床共枕过五年,跟他最亲密的人。从前,她望着他,眼底含着显而易见的纯真。他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他知道莫沉思喜欢他,所以他那样自信。可是如今呢?她的眼底像一片深湖,平静得吓人。 她还喜欢他吗? 关长玿慢慢松开手,开了锁。停车场另一端,张书恒静静地看着莫沉思从车内出来。 *** 回到公司,不出意外,许玲珑又来找关长玿哭诉。他已经找到了a大贴吧内那个“揭露”莫沉思的贴子,当然也看到了莫沉思和郑端的“亲密照”。 他问许玲珑:“这个贴子是你写的?” 许玲珑瞪大眼睛,似乎是不敢置信:“关总,莫老师跟你说这是我写的?我……我都不认识那个男人,我——” 话没说完,她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闭了嘴。 “那个男的?你知道贴子上有一个男的?” “我——” “许玲珑,我不管贴子的内容是真是假,你不好好上班,却将心思花在如何揭露别人的*上,这样非常不道德。” “关总,我——”许玲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你只看到我这样做不对那样做也不对,我被欺负的时候你怎么不替我指责别人呢?” 许玲珑哭着跑出了办公室。 关长玿给孙总监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孙总监找到许玲珑。 “上次咱们公司竞标的那个项目拿下来了,关总说你之前一直想跟着咱们这个组学习学习,所以让我带着你一起进组。” 许玲珑愣了一下,而后惊喜道:“真的?” 孙总监笑道:“关总刚刚跟我说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他。” “不是,我当然相信了。谢谢孙总监!” 孙总监走后,许玲珑想了想,给关长玿发了一条微信语音:孙总监跟我说了,谢谢! 关长玿回复:加油! *** a大宿舍内,余缃拿着手机给莫沉思看她之前在咖啡厅拍的视频。因为离的远,视频不是很清楚,声音更是听不见。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视频上两个人的大致模样。 她比莫沉思本人还要开心:“诶,姐,把你偷偷录的音拿出来听听,有了视频又有录音,这样的铁证,到时候看那个贱人要怎么狡辩!” 莫沉思也正在找录音笔呢。为了录音效果更好,之前她是藏在袖子里。许玲珑说话时,她的手就放在桌子上,话筒那头就正对着许玲珑。可是现在,录音笔不见了! 六月的天,她如坠冰窖。她和余缃想出这个方法时还很开心,可是真正操作时,她不知道有多紧张,不能让许玲珑看出任何端倪,又要让她说出实话。一开始,许玲珑死不认账时,她不知道有多着急着急,然而表面上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终于好不容易诓得她说出了真相,录音笔却掉了,功败垂成! 余缃看她着急,忙道:“别着急,好好想想,是不是在哪掉了,咱们去找。” 关长玿,对,关长玿拽着她的手腕,很可能就是出咖啡厅时掉的!关长玿这个害死人的混蛋,莫沉思此刻真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Chapter 26 余缃陪着莫沉思从咖啡店到地下停车场的那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又到停车场下去找,没找到。 “肯定是被人捡去了。”余缃说,“要是被那个贱人自己捡去了,咱们就太倒霉了,老天爷都帮她。” 莫沉思被拉走后,余缃也没有多做停留,她比许玲珑先离开。许玲珑若是捡到了,也很正常。 莫沉思慢慢回想上午的每一个细节,她觉得除了被许玲珑捡到、被路人捡到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被关长玿捡到了。当时在车内,关长玿对她的拉扯也很粗鲁,如果录音笔掉在车内,或许就被关长玿捡到了,也或许,他还没发现。 站在停车场内,她犹豫了几秒钟,然后给关长玿打电话:“我在你公司下面的停车场,今天有东西掉在你车内了,你可以下来一趟吗?” 办公室内,关长玿摩挲着一只黑色的录音笔。录音内容他已经听过了。莫沉思的循循善诱、许玲珑的嚣张跋扈,还有关于那几张照片的讨论。照片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这还是他被拖进黑名单后莫沉思第一次给他电话。他将录音笔锁进办公桌的抽屉内,说:“你等我两分钟,我马上下来。” 关长玿拿着车钥匙下来,开了车门。莫沉思钻进车内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找,没找到,还是没找到。 她从车内钻出来,问关长玿:“你有没有在你车子里捡到我的东西?” 她气喘吁吁,额前的头发汗湿了贴在脑门上,望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期盼。他稍稍别开眼,道:“你掉了什么东西?” 莫沉思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她无力地摆摆手:“算了,你没捡到就算了。” “沉思,你掉的东西是不是跟许玲珑有关?” 莫沉思不说话。关长玿继续说道:“东西找不到就算了,你别担心,许玲珑我来帮你对付她。a大那边,我会去帮你解释,你就安安心心准备毕业。” 莫沉思不置可否,带着余缃离开了。 录音笔找不到,暂时动不了许玲珑,莫沉思有些泄气。晚上,莫沉思去给张书恒过生日。答应好的事,她不愿再爽约。她本来想带着余缃一起去的,奈何余缃交游广阔,早跟人约好了今晚吃饭,她只得一个人去。 地点张书恒已经订好。他给莫沉思打电话,说要来接她。莫沉思赶紧说不用。他今天是寿星,怎能劳烦他呢。她问了张书恒有没有买生日蛋糕,张书恒说他一个男人没有蛋糕没关系。去的路上,莫沉思就买了一个生日蛋糕。 张书恒订的地点离a大不远,打车十五分钟就到了。莫沉思拎着一盒大蛋糕进去,张书恒立刻就迎了上来:“莫老师。” “怎么就我们两个人,其他人还没到?”她问。 张书恒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今天来给我过生日的只有莫老师一个人。”他抓抓头,好像很窘迫,“我……我在这边没有什么朋友,以前的同学都忙着工作,我也不好意思叫他们。” 莫沉思见他尴尬,反而有些内疚,赶紧安慰他:“没事没事,我是闲人一个,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她笑嘻嘻地将蛋糕放在桌子上,“两个人也挺好的,更自在。来来,咱们快坐下。” 她掏出准备的礼物:“给,祝你生日快乐!” 她送的是一款播放器和无线耳机一体式的运动型mp3。她笑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看见我们学校有男生跑步的时候戴着这个。” “当然喜欢了,非常喜欢。”张书恒的喜悦很真诚。他甚至当着莫沉思的面就拆开来试了一下。 “莫老师,你送的礼物我太喜欢了。东西也很不错,你要不要试一下?” 他坐到莫沉思身边,将耳机插到她的耳朵里:“怎么样?不错吧?” mp3内只有一首出厂时预存的音乐,音质的确很不错。 张书恒点的菜不少,两个人没吃完就饱了,更不用说再吃蛋糕了。张书恒觉得很遗憾,拎着蛋糕似乎舍不得就这样结束。 莫沉思看他跟个小孩似的,笑道:“你带回去放在冰箱里,明天再吃。” 张书恒苦着脸:“明天就不是我生日了,再说生日蛋糕一个人吃,想想就好凄凉。” 这还是莫沉思第一次看到一向沉稳的张书恒露出这样的表情,像小孩子撒娇般。 “那明天我再陪你吃。”莫沉思安慰他。 “那好吧。”张书恒看了看手中的蛋糕,像是认命了,“莫老师,现在还早,要不咱们再逛一逛?” 寿星最大,莫沉思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因为蛋糕有些大,拎着蛋糕逛街实在不方便。两人走到一家超市附近时,张书恒拎着蛋糕去储物柜存起来,莫沉思就在外面等他。 有时候世界就是那样小,站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的夜景时,莫沉思就看见了街对面,许玲珑和一个男人站在公交站台边上说话。那个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看上去不是金叶子的员工,莫沉思不认识。看许玲珑和他交谈的姿态,他们俩人应该不是陌生人。 见识到了许玲珑的卑鄙无耻后,莫沉思再看到她,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恶意的猜想。这个男人是谁?许玲珑跟他的谈话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怀着这样的揣测,莫沉思悄悄走到街对面。没有录音笔,她还有手机,若是真有什么勾当,她就用手机录下来。 她悄悄走到站台广告箱后,趁着夜色掩饰好自己的行迹。 男人说:“行了,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许玲珑却好像有些不耐烦:“就在这聊吧,这也有椅子。” 男人笑了起来:“呵呵,你怕什么,你怕我心怀不轨啊?”他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冷饮店,“咱们去那里坐坐,你怕什么?” 冷饮店灯火明亮,许玲珑的确不怕。她点点头。两个人便一前一后朝冷饮店走去。莫沉思只听了两句话。可这样的两句话似乎大有深意。眼看那两个人就要走,她也赶紧悄悄跟过去,只是一会儿到了冷饮店,无处躲藏,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忐忑不安又焦急紧张的莫沉思,没有看到人行道旁一辆正在转弯的小轿车。紧急刹车声,路人的惊呼声,还有街对面张书恒心胆俱裂的呼喊“沉思”,莫沉思就在这一片声音交织中,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莫沉思被紧急送到了医院。张书恒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检查结果出来了,车祸猛于虎,莫沉思算是万幸,倒地时她用手护住了头部,脑袋没事,就是左腿和右手骨折,左手严重擦伤。 张书恒一直很自责,要不是他提议再逛一逛,莫沉思也不会受伤。只有莫沉思自己知道,这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她安慰张书恒:“不关你的事,你要是还一直自责下去,我的伤口肯定要更疼了。” 果然,张书恒立刻忘了自责,紧张地看着衣服上都是血的莫沉思:“莫老师,我去叫医生,你先忍一忍。” “别去。”莫沉思喊住他,她算不上情况危急,医生刚才已经检查过了,等到诊治以及后续的治疗方案确定,怎么也得等一会,“你跟我说说话吧,可能就不会那么疼了。”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虚弱,牙关紧咬,额头上全是汗珠,很显然是痛得很了。张书恒掏出纸巾轻轻替她擦拭脸上的血迹和汗珠:“莫老师,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就行了。” 她微微点头,闭上眼睛。她躺在他面前,近在咫尺,脸色痛得发白,眼睫毛轻轻颤抖。他心底疼痛心酸,还有愤怒。 “莫老师,你还记得我以前上你的选修课时候的事情吗?”他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们班好几个人都选了你的课。其实当初选的时候,只有我是真心想去学习,他们几个都是觉得历史系的课最后肯定只要随便交一篇论文就能过,这才跟我一块去的。可是那天第一堂课,你一进来,他们几个就激动了,还悄悄评论你。他们说,这个老师看起来跟个小孩子似的,明明就是高中生嘛。他们还说,这就是个清纯漂亮的小学妹。” 他看见莫沉思的嘴角似乎微微翘了起来。忽然,她睁开眼,黑沉沉的眼睛带着一点笑意看着他。他突然就很紧张,脸倏地就变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那个时候就猜想,这个老师看起来温柔可爱,上她的课肯定轻松又舒服。没想到,后来,我竟然能跟这个老师成为朋友。” 莫沉思轻轻道:“唉,时光如梭,你说起来的这些事,现在回想,感觉就像是昨天发生的。” “莫老师——” “莫沉思——”门口,一个高大的男人急匆匆赶过来,打断了张书恒的声音。 他站起身回头,一个衣着品味长相皆不俗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是气喘吁吁的余缃。这个男人,正是那篇热门贴子上的男主角,郑端。 Chapter 27 a大纪委办公室同一天来了两位拜访者。上午来的是a大03级的一位校友,下午来的是09级的一位校友,两人一前一后,为的都是同一件事,a大贴吧里那篇指责莫xx的贴子。 前者说他是莫xx的前夫,两人早就离了婚,婚内出轨对她来说纯属污蔑。后者说他是整件事的知情者,莫xx是被人栽赃陷害,并且他认识栽赃者,如果莫xx要状告栽赃者,他很愿意为她作证。最后,他还拿出了一份详细的证据,好几页a4纸,都是网络上的后台数据。他指着那些数据,一个个耐心地解释给几位老师听。 医院内,换成了郑端一直守着莫沉思。他说自己是莫沉思的男友,余缃也点头说是,张书恒看了看眼下的情形,只得先走了。第二天,莫沉思被推进了手术室。 余缃坐在走廊上,忧心忡忡,不知道要不要给莫叔叔打个电话。郑端安慰她:“这就是个小手术,没事的,不用给叔叔打电话,省得他担心。” 跟莫沉思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多少知道她的性子。除此之外,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莫沉思遭遇车祸,又被人谣言中伤,身心都受到伤害,这个时候肯定会更加思念亲人。等到莫沉思伤好可以出院了,他可以陪着她一去回老家看看。莫沉思一直没有明确两人的关系,若是同意他跟着一起回老家,那便算是肯定了两人的关系。两个人一起回去也算是见家长。见了家长,结婚的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手术时间不算长,十二点钟,莫沉思就被推出来了。余缃很关心姐姐,赶紧冲过去问她感觉怎么样。莫沉思打了麻药,脑袋是清醒的,只是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声音也显得虚弱:“没事了,你别担心。” 郑端就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她的心安定了不少。 幸好只伤了一条腿,又有余缃守着她,莫沉思的住院生活不算太难捱,起码不需要请护工,上厕所有余缃搀扶,郑端也时时陪着她。倒是她不太好意思,晚上郑端还要陪房,她赶紧拒绝。 跟她同病房的也是一位姑娘,姓吴,个子很高,看起来不低于一米八。她是校篮球队的,打篮球时脚踝处粉碎性骨折。粉碎性骨折又叫完全性骨折,属于骨折中最严重的,很叫人头痛。就算治好了,今后她也要尽量少做剧烈的运动,像篮球这种活动更是要少碰。所以,高个子姑娘看起来有些不开心。她是东北人,她妈妈昨天才坐飞机赶来,之前都是几个要好的同学轮流陪护。 郑端高大帅气,对莫沉思又是无比的温柔体贴。不说莫沉思心底柔软感动得一塌糊涂,就连这个病友姑娘都很羡慕。她妈妈出去买饭时,她就对莫沉思道:“莫姐姐,你男友这么帅,对你还这样好,你好幸福啊!” 莫沉思笑了笑:“以后你交了男友,他也会对你很好。” 吴姑娘叹了口气:“唉,我这大高个,男生看了都敬而远之,以后肯定是剩女。”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以后要是不打篮球了,要找比我个子高的,不嫌弃我大高个的肯定更难了。” “不打篮球你还可以去看男生打篮球啊,帮他们递递水,给他们拿衣服,机会更多。” “嘻嘻,莫姐姐,你好有经验哦。” 两个人正嘻嘻笑笑说话,吴妈妈买饭上来了。没过一会儿,郑端也拎着保温桶来了。他带来的是一大碗鱼汤和番茄炒鸡蛋。莫沉思分了小吴一碗鱼汤。吴妈妈听说这些都是郑端自己做的,当即就大大夸赞他。骨折初期患部关节仍处于水肿,这个时候应忌油腻,最好多吃蔬菜和水果。郑端还买了一个西瓜和两串葡萄。 他将西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碗里,用叉子叉了一块递给莫沉思。大夏天,莫沉思却不太敢吃西瓜。余缃陪了她几天,实在熬不住,她就让余缃回去休息,等明天再过来。这会儿余缃不在,她都是尽量少喝水,以免上厕所麻烦。郑端知道她的心思,一边笑着一边小声道:“别担心,一会儿我扶你去。” 莫沉思更加不好意思了。郑端又将西瓜往前递了点:“吃吧,这个时候你该多吃水果,多喝水,尽量多排水,防止水肿。” 莫沉思拗不过,只好拿过叉子:“我自己来。” 这个下午,郑端就一直陪着她。他也不觉得无聊,陪着莫沉思说了不少话。他懂得东西很多,最懂的大概就是美食了。说起美食,勾得小吴的馋虫都起来了。这两个骨折病人,听着郑端对各种美食淋漓尽致的描述,连身上骨折的伤痛都忘了。郑端笑道:“你们俩现在就好好养伤,等出院了,我请你们吃大餐。我自己做的大餐。” 小吴两眼放光:“真的?” “真的。” 说了会儿话,莫沉思想上厕所。她原本是想让吴妈妈扶自己去的。她们病房有卫生间,只要将她扶到卫生间,剩下的她可以自己来。只是她还没开口,郑端就知道了。他手掌从她腋下穿过起,轻轻将她扶起来:“我扶你。” 莫沉思脸微微泛红。他就笑道:“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将莫沉思扶到卫生间,莫沉思就让他出去,还要关门。郑端伸手挡住:“我不进去,你也别关门,一会好了我来扶你,关门开门你也不方便。” 小吴坐在床上嘻嘻笑:“莫姐姐,你在郑大哥面前咋还这么保守啊?” 几个人后来又说了一会儿话,莫沉思渐渐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外面已经华灯初上。吴妈妈道:“小郑刚走,喏,这是他给你买的饭。” 床头柜上的保温盒内,是郑端刚下去买的快餐。小吴也正在吃饭,见莫沉思醒了,便道:“莫姐姐,你醒了?我开电视了,你看不看?” “你开吧。” 整天躺在床上实在无聊,幸好她们这间病房还有一台电视。吴妈妈将电视打开,小吴拿着遥控器转台。 “咦?”她突然愣了一下,“莫姐姐,你快看,这是不是郑大哥?” 莫沉思一听,下意识抬头看,电视上,那个西装革履,面容英俊的男人可不就是郑端。那是本地的一档美食娱乐节目。郑端大概是作为特邀嘉宾。他站在主持人身边,挺拔的身材一点都不比主持人差。 “郑大哥是明星啊?”小吴兴奋道。 莫沉思从来不知道郑端还在电视上露过脸,也觉得新奇。主持人对美食不懂,只负责介绍名称,关于美食的来历和营养价值则由郑端全权介绍。因为集合了娱乐的性质,这个节目还有不少互动。这一期的互动是找来三对情侣,让其中一方做一道美食,然后另一方上台来品尝,考查谁能够品尝出哪一道是出自自己伴侣之手。 嘻嘻哈哈的互动环节后,三对情侣下台,作为嘉宾的郑端也做了一道菜。主持人笑道:“这道菜有什么深意吗?如果让你心爱之人上来品尝,她会不会吃出来是你做的?” 小吴看到这里,笑嘿嘿看着莫沉思。莫沉思心底,忽然也有一点点好奇,不知道郑端会如何回答。 电视上,郑端微微笑了一下:“其实这道菜,就是我和她一起想出来的。这些配料的分量是她一点一点试出来的。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做这道菜。” “哇哦!”主持人大声惊呼,“好浪漫啊!这就是美食家之间的浪漫吗?全世界只有两个人会做的美食,天生一对,绝配!” 郑端笑着接受,并未否认。 病房里小吴也在惊呼:“哇哦,太浪漫了,莫姐姐你太幸福了!莫姐姐,没想到你也是美食家。以后你们家小孩肯定幸福死了,父母都会做美食,想吃啥吃啥。” 莫沉思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心底却拔凉一片。原来他有心爱之人,对方跟他一样,双方志趣相投,心有灵犀。她就说呢,明明之前她感觉郑端是有女友的,郑端不可能会看上她。那为什么他要跟自己表白,甚至不辞辛劳对她关怀备至呢? 这样的情形跟从前关长玿追她时多么相似啊!是啊,简直就是情景再现!她太傻了,竟然现在才察觉。 她是别人轰轰烈烈爱情里的一个备胎,是别人爱而不得的一个替补,也是轻而易举可以娶到手可以不用珍惜的女人! 她紧紧咬著嘴唇。小吴还陶醉在郑端风度翩翩的表现中,一直叽叽喳喳说着莫沉思和郑端多么幸福。吴妈妈笑道:“好了好了,一会护士要来骂你了!” *** 金叶子,秦旭阳脸色凝重:“你真的确定她跟别人勾结?” “我开始也只是怀疑,所以一直没告诉你。这一次看她在网上诋毁莫沉思,再加上她极力自荐进项目组,我觉得十有*她这一次会出手。咱们做好准备,你让你那一组小心点,任何人都不许泄露相关资料。” “早怀疑她也不告诉我,哼!”秦旭阳不高兴。 “之前不想打草惊蛇。”关长玿扶额,似有些疲惫,“公司内部我怀疑还有内鬼,本来想利用她找出来。但是此人隐藏太好了,到现在我还没有发现。” “还有内鬼?我靠!太看重咱们了吧,咱们这是要进五百强吗?”秦旭阳骂道,“内鬼跟她一伙的?” “我开始也怀疑两人是一伙的,可这么久没看见她和谁私下有联系。如果跟她不是一伙的,那就更头痛了!” “咱们这小公司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说是对手公司派来的卧底也不大可能啊!他有那个财力安排卧底,也应该安排到大公司啊。” 关长玿眉头紧锁,秦旭阳说的这些他当然也考虑到了。对手公司派来的卧底不太可能,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对方是他或者秦旭阳的仇家。 秦旭阳显然也想到了,立刻道:“喂,你别看我啊,我人缘一向很好的。” Chapter 28 莫沉思已经可以出院了,只是还不能下地。余缃借了张轮椅推着她办出院手续,一边道:“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啊,郑大哥明天休息,正好叫他来接你不是方便得多?” 莫沉思道:“得赶紧回去准备答辩。” 她的博士论文寄出去盲审,前几天已经通过了,导师给她电话让她好好准备答辩。他还说网上诬陷她的贴子,学校已经查清楚了,且已经删了贴,叫她不用担心。这大概算得上是近期唯一的好消息了。她得打起精神,好好准备答辩,好好为自己的前程筹划,其他的就当做是浮云吧。 中午,她主动给郑端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出院了,省得他白跑一趟。那头的郑端有些疑惑,以为莫沉思是有什么非出院不可的急事。 “我下午下了班就去看你,你好好躺在床上,不要随便走动。” “不用了。”莫沉思想叫他不必来找她,转念又一想,不明不白的,忽然间就对他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太好,还是把事情说开了较好,便改口道,“那好,我等你一起吃饭。” 下午,莫沉思靠在床上做答辩要用的ppt。ppt要做的吸引人眼球,又要简洁大方,条理分明,很费一番功夫,不知不觉一个下午时间就过去了。 郑端一边敲门,一边喊:“沉思。” 正好隔壁的师姐也回校准备答辩,看见一个帅哥来敲莫沉思的门,还叫得这样暧昧,忍不住在外面打趣:“小莫,有帅哥来敲门,你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呢?” 余缃不耐烦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背着包找朋友玩去了。莫沉思只得一边答应着,一边拄着拐杖来开门。师姐一看,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莫沉思说是不小心出了个小车祸,现在已经没事了。师姐看了看这个男人手上拎着的便当盒,是识趣地没有多问,笑着跟莫沉思招呼了一声就回自己宿舍了。 郑端很细心,来的路上买了一份套餐带来。一碗山药排骨、一碗炖猪蹄、一碗素三鲜,还有两大碗饭,满满的几个大盒子装在便当盒里,拎在手上颇有些分量。他对饮食总是那样讲究,竟然还是本地美食栏目的名人。莫沉思回来后在网上查了一下那档美食栏目,节目每周一期,这种节目一般都是提前一周录制好,下周播放。所以那天她看到郑端出现在节目上,他说出那番话的时间就是这一个月内。而这个月内,郑端频频示好,甚至主动表白。如今两相一对比,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郑端一看她拄着拐杖,赶紧放下提盒就去扶她。他表现得很自然,很自然的亲密。莫沉思微微一怔,没有拒绝。她安安静静地跟他吃了一顿饭,然后才道:“之前我说过咱们如果要交往,还要再多了解了解。这段时间你一直帮我照顾我,我很感激,可我考虑了很久……觉得咱俩还是不合适。” 她说完后就看着郑端,等着他的反应。 郑端确实愣了一下,从莫沉思这段时间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满意他的。她的羞涩、她的默许,都让他自信满满。她一直都好好的……他想到她自己提前出院,若说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应该就是在出院前两天内。 莫沉思看出他有些惊讶,但却不算太震惊,还在正常的范围内。他问:“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他的语气温柔,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之意。莫沉思也不想绕弯子,互相猜疑,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我吗?”她问。 郑端细细打量她的神色,他不知道莫沉思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如果要问也应该在他表明心迹之初就问了,而不是现在。是不是她误会了什么? 他不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他没有尴尬窘迫和慌张,他说:“一盘白萝卜和一盘胡萝卜,你为什么选择胡萝卜?”顿了顿,他自己回答,“当然是因为喜欢。” 他真聪明,用他拿手的美食作比喻,显得那样狡猾。口才这样好的男人,怎么愁找不到女朋友呢?可他三十岁了,还是单身,最后却看上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如今想来,疑点太多。 她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桌子上有你最喜欢的红烧鱼呢?你还会选择胡萝卜吗?” 郑端一愣,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莫沉思肯定是听到了什么。他大脑迅速转动,努力思索这段时间自己的表现。他自己的表现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那就是别人了。是谁呢?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关长玿。上次袁小圆给他打电话时还半真半假道:“你要好好把握哦,她前夫一直虎视眈眈呢。” 难道关长玿查他了? 他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莫沉思不瞒他:“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听到了你说的话。我想,你应该不是喜欢我才选的我吧?” 郑端心中咯噔一下,表情立刻就有些微妙的变化。其实他完全可以否认的,借口就是现成的。娱乐节目,为了节目效果,台上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取悦观众,怎么能当真呢。不过,他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否认自己曾说过的话。 “我以前确实交过一个女朋友。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原本学的是工商管理,可是她对研究美食情有独钟。我也是那个时候被她带动,渐渐对美食感兴趣。可是我只想将这个当作一项乐趣,她却当做一项事业。因为这个,我们俩最后分手了,她去了法国继续追求梦想,我留在了a市。” 莫沉思静静听着。她知道郑端有所保留。他不太想告诉她前女友太多的事,潜意识里那是他的,是他的回忆和怀念。甜也好苦也好,他只想自己细细品尝回味。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人都有过去的,是不是?” 他指的是莫沉思还曾经嫁过人呢。莫沉思反问他:“那你的过去,过去了吗?” “沉思,我追求你,说喜欢你,都不是假的。过去的事……就算我过不去不也得让它过去?人都要向前看,我不想沉溺在过去。我年纪不小,我想成个家。我是真觉得你不错才主动追求你。这段时间我说过的话,做的事,没有一点是欺骗你。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给我机会,我还可以证明给你看,我也会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你有过一次婚姻,我想你应该更懂得家庭的重要性。” 郑端这番话说出来,莫沉思的心就凉透了。她有些悲伤,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她及早看清了,庆幸她还没有沉沦。 要是在五年前,郑端这番话足可以打动她。谁没有过去呢?何必抓着过去死死不放?不都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吗?男人大多会对初恋念念不忘,那是因为没有得到。结了婚,安心了,慢慢地就会对家庭负责,对妻子负责。何况,追求她的,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 所以,五年前,同样的情形,她羞涩又欢喜,开开心心答应了关长玿,跟他结了婚。也是结了婚,跟他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才知道,有些男人是忘不了初恋的。她没有那个能力和毅力慢慢等待,梦想着终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明白男人为什么在求而不得的情况下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她。因为她单纯老实,安分守己,她不会要求太多,她懂得分寸……关长玿那个时候一眼就相中她,大概也还因为她不说话的时候,气质肖似丁芊吧。不了解她们的人第一眼看的时候,可能会这样觉得。两个人都不爱说话,又都学的是历史,身上的气质看上去就有点相似。可是一开口说话,就能发现不一样。莫沉思有点像老好人,性子很温和。这种个性如果放大,会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丁芊完全不一样,她个性分明,孤高又清冷。 她看着郑端,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现在这样的情况,不再年轻,又离过婚,能够找到一个不介意我过去,秉着负责任的态度跟我组建家庭的人,或许在大家看来,我应该珍惜。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了,找对象就该是奔着合适匹配的目标去的,是要适合你能够跟你一起过好日子的。找结婚对象,若是太在意感情,大概也是会被取笑不成熟的吧。”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底有一丝苦涩:“我也想过妥协的。可是夜深人静自己躺在床上想一想,又觉得不甘心。我不甘心随便找一个看似合适的结婚对象结婚,不甘心找一个看似温柔体贴其实对我有所保留的人。我告诉自己,我的确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可如果我再找一个这样的人,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过几年忍不下去了还是要离婚,不是更折腾吗?我想搏一搏,我想冒次险,我想趁着自己的心还没老找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和他谈一场欢欢喜喜的恋爱。” 她的眼里闪过一点晶莹的微光,很快又消失了。郑端听着她的话,好长时间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又开口:“沉思,我现在……算了,我再做什么保证好像都显得苍白无力。” 郑端没有多说什么,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他便回去了。他没有说两个人算了,也没有继续挽留。莫沉思就当做是他放手了。她微微叹了口气,将胸中的憋闷吐了出来,又看了一眼电脑上已经做好的ppt,暗暗告诉自己要加油! 她想搏一搏,她想冒次险,与其说是说给郑端听的,不如说是说服自己,给自己一点勇气。 Chapter 29 秦旭阳把从袁小圆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关长玿。以前袁小圆还防着他,生怕他帮了关长玿,妨碍了郑端。如今,郑端和莫沉思的关系蒸蒸日上,她就故意在秦旭阳这里张扬,似乎是很希望他能传到关长玿耳朵里去。秦旭阳体会上意,转天就将袁小圆的话转告给了关长玿。 “小圆说郑端经常去a大找莫老师,两个人已经确立的恋爱关系。”他每次打击关长玿都是不遗余力,“郑端做得一手好菜,中国菜西式的甜点样样精通。他对莫老师温柔又体贴,带她去钓鱼,给她做好吃的,哎哟,我要是个女的也要动心!” 关长玿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秦旭阳道:“唉,我还让你帮我劝莫老师多去陪陪我家小圆子呢,我真是傻,求你还不如求郑端。听说,他们俩天天约会呢。郑端说的话,莫老师肯定愿意听。” 他用手肘撞了下僵尸状的关长玿:“莫老师现在都不愿意跟你说话了吧?你打电话给她,她还会不会接?” 他真狠,句句戳在关长玿的痛处。关长玿也终于有了反应。他哗啦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可是站立片刻却又冷静了下来,像是没听到秦旭阳的挖苦一般:“你那一组进度如何了?” “啧啧啧,真能忍!”秦旭阳故意对着他竖起大拇指,一边往外走。 他们都还不知道,莫沉思和郑端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就连余缃都没发觉,因为郑端还是会时不时来找莫沉思。 不过,后来秦旭阳又在打击关长玿的间隙中,透露给他一个消息:莫沉思出了车祸,现在还拄着拐,这是他大献殷勤的机会。 毕业答辩在周三举行,历史系的人一向很多,安排在学校艺术楼三楼的大礼堂。幸好是夏天,可以穿裙子,否则莫沉思左腿绑着厚厚的石膏,根本穿不了修身的西装裤。衣服是跟同门商量好统一搭配的,立领斜襟盘扣蓝色七分袖上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的半身裙,仿照着民国风的校服形式。她们是历史系,穿搭复古很正常。唯一的不和谐是莫沉思得拄着拐,右手还打着绷带。 答辩的时候非本系的人也可以进来观摩。余缃担心莫沉思不便,跟着来了。等到莫沉思上台,环顾底下众人时,才发现郑端和关长玿都来了。这两个人坐在后座,并非挨在一起。莫沉思有些头痛,又有些生气。本科时候,算是年轻男女谈恋爱的最好时期。那个时候的莫沉思在一众文科女生中默默无闻,一点都不起眼,没有男生追她,更不用说两个男生一同出现在她面前“争风吃醋”。她应付不来这种场面,更加觉得尴尬。况且之前网上就有她私生活不检点的传闻,现在这两个人还大摇大摆进来,一会儿被知道的人看出来,不是坐实了她的“罪名”吗? 论文已经通过,答辩不过是形式,答得好的就是锦上添花,答得不好也没多大影响。但是因为有不少老师都在场,答辩环节还有很多提问,整个答辩过程持续了一整个上午。莫沉思坐在椅子上有点儿难受。过了一会儿,余缃悄悄递给她一盒蛋挞,朝她挤眉弄眼:“郑大哥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莫沉思看见她嘴角边还沾了点儿碎屑,知道她已经吃过了。她既然已经跟郑端说清楚了,就不想再给他一些错误的暗示,所以摆了摆手,道:“我不饿,你还给他吧?” 余缃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一边小声道:“干嘛还给他啊,你不吃我吃。” 莫沉思不好跟她在这里解释,只得作罢。 答辩终于结束,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博士生涯终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大家起哄着要请各自的导师出去聚餐。只是时间有点晚,大家都很累,再加上莫沉思腿脚不便,大家便决定另约时间。 余缃扶着莫沉思走出礼堂时,郑端已经走了。余缃悄悄附耳莫沉思:“郑大哥说今天人多,前姐夫也在,他就先回去了,回头再来看你。” 说完余缃就对着关长玿的方向轻轻哼了一声,她是支持郑端的。关长玿正在跟莫沉思的导师赵老师说话,见莫沉思出来,便跟导师告别,朝莫沉思走过来。 他很聪明,知道莫沉思不会在大庭广众,特别是在自己相熟的校友和老师面前闹,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慌张。他走过去轻而易举就搀扶住了莫沉思,取代了余缃的位置。莫沉思确实没有任何挣扎,一直走到宿舍楼下。宿舍楼没有电梯,莫沉思住在五楼。她在楼下时就停了下来。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到了,你回去吧。”她将胳膊从关长玿手中抽回来。 关长玿不为所动:“我送你上去再走。” 他看着莫沉思,眼神坚定。他也不等莫沉思同意,竟将手伸到莫沉思腿弯和腋下,作势要抱着她上楼。 莫沉思吓了一跳:“放下放下!” “我抱你上楼快一点。”他说。 “你别动手动脚。”莫沉思恼怒了,脸微微泛红,“我自己慢慢走。” “你这样拄着拐上楼容易伤到,我抱你。” 他的声音竟然一点都没低下去,莫沉思更恼了:“闭嘴!” 她推开他,就要自己上楼。关长玿立刻搀着她,做出让步:“好了好了,我扶着你上去。” 这下莫沉思没再拒绝。关长玿微微翘起嘴角。他知道,他坚持要送莫沉思上楼,莫沉思肯定会拒绝。但是他先说要抱她上楼,而后退而求其次扶着她上楼,莫沉思就容易妥协了。 一只脚一只拐上五楼的确有些艰难,关长玿特意放慢了脚步。他跟莫沉思说话:“最近公司中了个大项目,要是成功完成了,收益抵得过以前的几年收益总和,要是失败了公司差不多也要关门了。” 莫沉思“哦”了一声,并不感兴趣。他又说这个项目如今是举全公司之力来完成,可他觉得项目组内有内鬼。 莫沉思终于有些疑惑了:“内鬼?你知道是谁吗?” “有一点头绪,但是还没有证据。”他微微靠近莫沉思的耳朵,“我怀疑是许玲珑。” 莫沉思的脸色变了变,关长玿跟她说许玲珑,她不太想听。 关长玿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脸色,继续道:“我之前一直怀疑她在公司搞鬼,可是也没有真凭实据,这次她在网上散布流言,我更加肯定了对她的怀疑,所以这次的项目,我故意让她加入。” “啊?”莫沉思惊讶,“你怀疑她,还让她进项目组?” 他刚刚不是还说这个项目尤为重要吗? 关长玿轻轻笑了笑,竟还带着一点狡黠:“我弄了两个项目组,一组假的虚张声势,由我带队。另一组真的悄悄进行,由秦旭阳带队。我还在我的办公室装了个针孔摄像头,所有资料都放在我办公室抽屉里。她只要出手,就会被抓。” 莫沉思不说话了。她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不安。这是关长玿公司的机密,他竟然就这样说给她听了。得知一个自己并不太想要秘密,很叫人头痛。从前,别说公司机密了,就是公司正常的普通小事大事,关长玿从不会跟她说。从前的关长玿似乎没有耐心和心情同她分享自己工作上的事。 见她不说话,关长玿又道:“许玲珑这个人心术不正,你防着她,最好不要单独跟她见面。我来对付她。” 这是莫沉思第一次听到关长玿这样不厌其烦地跟她谈论某个人,还是许玲珑,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她点点头:“我知道。” 她不想反驳他,或者就这个事同他争论。当然,她并非就按着他说的执行了。他们俩现在没什么关系。关长玿同许玲珑的纠纷是他俩的事。而她,和许玲珑还有事没有解决,她想自己解决。 许玲珑一直费尽心机找她麻烦,她忍了很多次,偏偏对方得寸进尺。这样的人,忍让只会助长她的气焰,只会叫她变本加厉。她要主动出击,她要让许玲珑接受教训。 五楼终于到了,关长玿说到做到,送莫沉思进了门,自己就走了。楼下余缃看到他,重重哼了一声。关长玿笑了笑,心情似乎很好。李蔚教他的方法,似乎挺好用。 *** 金叶子公司,秦旭阳道:“我帮你问了,莫老师车祸时是肇事司机送去的,还付了医药费。肇事司机还算老实,监控视频调出来后,他不用负全责,莫老师自己也有责任。” 他摸着下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在我印象中,莫老师一直小心谨慎,循规蹈矩,不像是横冲直撞的人啊。” “是她自己不小心?”关长玿问。 “双方都有责任。两人都抢了红灯。” “司机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经销商,急着送货呢。” “监控视频你拿到了吗?” “我上午去警察局看了,你要的话可以申请,也可以自己去看。”秦旭阳道。 下午,关长玿去了警局。视频不是很清楚,不过仍可以看出来车祸的瞬间,莫沉思的确闯了两秒红灯。他跟秦旭阳的疑惑一样,莫沉思闯红灯,不太寻常。三分钟的视频,他来回反反复复地看。莫沉思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慌慌张张,好像是要追某个人。他将视频拖回车祸之前,顺着莫沉思的视线方向。人头攒动中,隐隐约约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许玲珑。 Chapter 30 李蔚说莫沉思是个心软的人,你要多跟她说说好话,你什么都不说,她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你的想法,怎么能不误会呢?夫妻之间贵在交心,你要多跟她沟通,多说点好听的话,可是你不能说假话。莫沉思虽然不爱争辩,可不代表她是个傻瓜。你说假话总有一天会被她识破。 秦旭阳说郑端温柔体贴,甜言蜜语,莫沉思很快就沉沦了。 这段时间虽然表面上他一直不把秦旭阳的话当回事,其实一个人静下来,他会反思。从前,他确实很少和莫沉思交流心里话。他不太习惯将自己所思所想,甚至将自己的困扰和忧思都说给别人听。 莫沉思……对,他从前没想过向莫沉思倾诉心事。第一,他和莫沉思结婚有些仓促,两个人甚至没来得及深入了解。从开始时就是客客气气,到后来也很难改变。第二,他觉得自己的专业和莫沉思不同,工作上的事说给她听,她可能听不懂,或者听懂了也不感兴趣。 可李蔚跟他说了些不一样的话。她说女人都是耳根子软,你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她的心就会慢慢凉下来。你要经常跟她说话,就算她不懂你的专业,还能不懂你的感受?他想一想,觉得似乎有点道理,这次试了一下,感觉效果还不错。 他知道许玲珑大概一直是莫沉思心里的一个梗,可关于许玲珑,有些事他能说出来,有些事却……有些难以启齿。真愁人! *** 莫沉思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郑端还是经常来。莫沉思现在谨慎了不少,不让外人随便进自己宿舍,他也不生气,来的时候总会带一盒自己亲手做的小吃。莫沉思不下来时都是余缃来拿。那些精巧的小吃最后都是进了余缃的肚子。 一周后,郑端没再出现了。莫沉思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关长玿有时候也会来找她。他来得不算频繁,而且表现得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哦,对了,他竟然每晚都要给莫沉思发短信! 【今天妈妈出门买菜,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就黑着脸骂了我一顿。我被骂得莫名其妙,问她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告诉我,别人都有儿媳妇跟着,有孙子抱着,就她孤零零。哈哈。】 【秦旭阳天天挤兑我,今天自己却像霜打的茄子。原来他家袁小圆和婆婆闹了别扭,两个人都不理他,哈哈^_^】 【昨天加班到凌晨两点钟,晚上只吃了一包泡面,今天有些累。o(╯□╰)o】 …… 一开始莫沉思没有注意到这些短信。因为她将关长玿拖进了黑名单,这些短信都发到了她短信的垃圾箱中。她某天打开手机短信垃圾箱才无意中发现。她点开看了一下,然后删除了。 腿好了之后,莫沉思约了张书恒见面。张书恒还对自己生日当天害的莫沉思出车祸耿耿于怀。莫沉思就开玩笑:“你既然如此不安心,不如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张书恒立即睁大眼睛,很期盼的样子:“你要我做什么?” 莫沉思见他一本正经很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跟你开玩笑的呢,车祸是我自己不小心,现在也好了,你就别再接我伤疤。不过,我是真的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 “你上次不是帮我查出来发贴人的地址吗?我猜测发贴之人是许玲珑,后来我找她,故意激她,她就亲口承认了。”她说这些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沾了一身的是非,“许玲珑一直对我有敌意,总是找茬。这一次,我不太想忍了,我想告她,她亲口承认是自己发贴,我录了音,可是录音笔掉了。最直接的证据没了。我想问你,贴子被删了之后,你还能在网上找到一些可以作为证据的痕迹吗?” 张书恒想了一下,道:“贴子被删咱们可以向吧主申请恢复,痕迹也是可以找到,只是找到了也只是猜测她是发贴人,并不能直接指证。” 这个问题莫沉思也想到了。网上找出来的证据不能直接指向许玲珑,最直接的证据又被她弄丢了。也怪她,上次临走前自信满满地说要用法律解决,余缃又拿着手机跟在她身边。许玲珑或许当时没有察觉,可是回去一细想保不准就猜出来了。再诓她说出真相,没那么容易。 她知道这一次错失良机起诉许玲珑很困难。但是她仍然可以报警。她咨询过学校法律专业的校友。在不知道发贴人的情况下是可以提起诉讼的。法院会派人调查诽谤之人。她不指望法院的人能找出许玲珑。她只是想要向许玲珑传达一个信息:她不会容忍她!而且,法院的人调查取证时,根据张书恒提供的ip地址肯定会查到金叶子公司,就算定不了许玲珑的罪,吓一吓她,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她没有将自己的想法都告诉张书恒,她只是说有张书恒查出来的发贴ip记录就可以了,剩下的,她自己来办。 *** 金叶子公司,中午下班,员工陆陆续续出去吃饭,也有自己带饭的去了茶水间用微波炉热饭。许玲珑大摇大摆进了关长玿的办公室。 周一开完例会,关长玿特意将这次项目组的人留了下来单独开了个小会。主要是将上一周每个组员的成果分析一遍,每个人对比看看,然后便是商讨接下来这一周的主要工作,进度上要完成多少,最后是嘱咐大家保管好资料,不能泄露。他手头上的一份文件大概是重中之重,被他夹在自己的蓝色文件盒里,然后径直带回了办公室。 开完会,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关长玿走到许玲珑身边,轻声鼓励她:“你是新手,有什么做不来的也别紧张,可以来问我。” 许玲珑立即向他投来感激又欣喜的目光。 今天是周三,她亲眼看见十一点半的时候关长玿和秦旭阳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公司,关长玿的办公室没有锁,张书恒下去吃饭了。她经常出入关长玿的办公室,同事们都见怪不怪。 关长玿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许玲珑迅速闪了进去,轻轻合上门。她的心狂跳了几下,办公室内的安静好像忽然间放大了好几倍,只听得见她自己的心跳跟打鼓似的。 怕什么,你不仁我不义,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太熟悉关长玿办公室的布局和摆设了,迅速走到办公桌前,拉开右边最下手一个抽屉。抽屉内一个蓝色的文件盒静静躺在那里。她蹲下去,飞快地打开文件盒,掏出手机对着文件盒内的资料页逐一拍照。她不知道,就在办公桌的背面,正对着她的头顶上,一个不起眼的针孔摄像头不动声色地记录着这一切。 与此同时,关家,李蔚正在炒菜。关长玿竟然在工作日的中午回来吃饭,这在以前是几乎没有过的,她很开心。书房内,关长玿盯着电脑屏幕,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很畅快的样子。 周四,金叶子公司来了两位不速之客,都穿着制服,一看就是公检法单位的,唬了大家一跳。这两位不速之客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只说是来调查取证,并未说是什么事。当日,恰好关长玿不在,秦旭阳接待了他们,请他们去小会议室坐。 讲明了来意,之后便是咨询,要一个一个咨询。金叶子的员工不算多,可要一个一个问还是颇费时间。被叫到进去的人都很忐忑,不知道要问自己什么事。等问完了出来又有些疑惑,摸不着头脑。许玲珑坐在自己的电脑前,胆战心惊。张书恒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轮到张书恒了。 “六月十五号那天,你在公司吗?” “在。”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呢?”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还在。” “当时公司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 他更加努力地回想:“有,财务的范姐和技术部的许玲珑。” “你还记得当时你们几个在忙什么吗?” “中午十二点,是我们下班吃饭时间,那天公司人事部的电脑有问题,我在修电脑,范姐坐在我对面吃饭,许玲珑坐在自己电脑前。” “好了,可以了,谢谢。” …… 最后被叫进去的是许玲珑。别人都是三五分钟就能出来,但是她进去的时间特别长,呆了至少有二十分钟。出来时,她的脸色惨白得吓人。大家都看见了,免不了私下议论纷纷。 当天晚上,许玲珑就给莫沉思打了电话。 “莫沉思,你怎么这么狠毒!”电话一接通,她就忍不住叫了起来,声嘶力竭,带着挣扎。 “我怎么你了?” “无凭无据你就敢告到法院,你真以为你无法无天了吗?” 莫沉思呵呵笑了起来:“无法无天的是你吧,肆意造谣中伤,我说过我相信法律,违法的事就交给法律。” “你凭什么说是我,你有证据吗?” “你当时亲口承认的啊,你忘了,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我录了音的。” 许玲珑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凉,拿着手机的手哆哆嗦嗦。是了,那天莫沉思故意激她,她脑袋一热就全都说出来了。她那个妹妹也跟着,躲在不远处鬼鬼祟祟。原来她们是有备而来,都怪她太傻! 奸诈,莫沉思太奸诈了,我入了她的套!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滚动着奸诈两个字。她完蛋了,不不不,她忽然灵光乍现,她还没完呢。 她的声音带着余悸,可到底是轻松了不少:“莫沉思,我手上也有一样好东西,不如咱俩互换着看一看?” Chapter 31 莫沉思以前的确从未将许玲珑放在心上,她是不喜欢许玲珑,因为她眼神闪烁,又爱自作聪明,可她从未将许玲珑当成威胁。以前她一直很肯定关长玿不会爱上许玲珑,他对许的容忍和宠溺,皆因为许长得像丁芊。可虽然许不是威胁,却也很恶心人,特别是她跟关长玿同进同出时。 再后来,她却又有些疑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喜欢一个人,关长玿又为什么同许有那些亲密暧昧的动作呢?她觉得自己不太了解男人的心思,更不了解关长玿的心思。他什么都不告诉她,好像她是个傻瓜。她真痛恨这种被当做傻瓜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在许玲珑约莫沉思见面时,关长玿拿着存有许玲珑窃取公司机密视频的u盘,想到了从前。 许玲珑刚刚来公司时,是关长玿负责面试。那个时候她羞羞怯怯,还有些不安,跟大多数刚毕业出来找工作的新人一样。因为她长得有些像丁芊,关长玿不免多关注了几眼。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留下她呢?除了许玲珑专业知识确实扎实之外,有没有其他因素,现在关长玿也不敢十分肯定。若是有,大概也是对丁芊的愧疚之情吧。 许玲珑很信任他,不,不仅仅是信任,更多的似乎是依赖。她有什么事总是要亲自请教关长玿。关长玿说了很多次,她不是笑嘻嘻耍赖皮就是装委屈。当时,他真是烦了。他有家室,他不想跟女下属拉拉扯扯。 所以,那天他一进办公室看见许玲珑站在他办公桌前他就有点儿火大,正准备训斥她,然后他就看见许玲珑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状似天真地问他:“关总,这是秦总刚刚拿过来的,咱们公司又要招人了吗?” 关长玿看了一眼,浑身发凉。 关长玿和丁芊是大四时分的手,丁芊是不想分的,女人都很感性,虽然明知她和关长玿不能在一起,却仍然不想分。那个时候她室友都问她为什么要分手,她有苦难言。说出来毁的就是两家的名声。可是分手的内/幕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被金晶知道了。 金晶跟丁芊是有过节的,虽然后来没有再起事端,可两个人的关系一点都不好。被金晶知道了,丁芊有些着急,就找到关长玿跟他说了。关长玿也很头痛,恰好那个时候即将毕业,就让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每年a大建工院的毕业生都要挑好几个去非洲做工程。金晶的男友也在入选之列。对于去非洲工作,有些人不愿意,可大多数人还是很愿意去的。第一是工资比国内高;第二,去非洲一般也就三五年,又不是不能回国。建工院大多是男生,男生们还没踏出校门,他们觉得自己是能吃苦的。 关长玿想让金晶也去非洲。去了非洲三五年再回来,国内的旧事谁还心心念念记在心上?而且目前,也只有这样了,躲过这三五年,等到丁芊结婚了,应该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总不能杀了她吧。 可是没想到,后来金晶竟然真的死了! 当初让金晶去非洲,她自己非常乐意,跟男友在一起,毕业了不用分手,多好。关长玿怕她怀疑自己别有用心,就让秦旭阳帮忙去问她。金晶一口答应。 去非洲的名额是定数,她要去,那就必须有另一人不能去。谁不愿意去呢?不愿意去的人早就跟老师说好了,所以推荐上去的名单都是很想去的。要让另一个人去不成,又要让金晶去的顺其自然不产生怀疑,关长玿费尽了心思。 非洲多疟疾,被选上的人临去前必须打多种疫苗,这些疫苗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几十针,打疫苗期间还要观察,所以这段准备时间至少得花一个月。 关长玿通过关系拿到了去非洲学生的名单,锁定了一个男生。这个男生家庭条件不错,没吃过苦,原本是想跟大家一起冒险,出国开开眼界。可是打疫苗时,他想到非洲环境艰险,就有了一点动摇。关长玿让秦旭阳去“策反”。秦旭阳问他原因,他编了个理由,说跟这个男孩的家长认识,家长不想他去,又不敢明着反对儿子的决定。 秦旭阳没有怀疑,拼着三寸不烂之舌,竟然真的说动了。这个男生不想去了。可是启程迫在眉睫,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换下来。秦旭阳就笑道:“有人想去,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你不去呢。” 男生便没有顾虑了。 接下来,关长玿就亲自去学校将男生的名字换成了金晶。金晶也打了疫苗,但是不全,只打了几针就跟着大家走了。再后来,五年合约即将到期,大家正准备回国时,金晶却染上了疫/病客死他乡。 消息传回来时,关长玿就知道不好了,弄不好事情一败露,秦旭阳和学校的老师都要跟着受到牵连。因为当初这件事秦旭阳也出头找过老师,现在出了事,他俩就一起又去了趟a大,想办法将当初写了金晶名字的文件都拿回来销毁。他在一楼找保安说了几句话,秦旭阳带着文件先上楼。他看了后就放到关长玿办公桌上了。 他以为没事了,当初的文件都拿回来了。其实就算不销毁也没什么事。就说是金晶自己想去,吵着要别人将名额换给她。上头的人来查,学校就将原先没有金晶名字的底稿拿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公司的人毫不知情,这份文件对于他们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他没有想过要如何严谨地防范,一点也没想过。 关长玿看见许玲珑拿着那份文件时心下一咯噔。可是他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只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玲珑笑嘻嘻道:“有个问题不太懂,想问问关总。” 关长玿内心烦躁,可仍是忍着不虞,耐心给她讲解。过了一会儿,许玲珑就开开心心走了。关长玿将那份文件拿起来仔细又看了一遍。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他觉得这份文件少了一张。他立刻拿到秦旭阳办公室去问,秦旭阳翻着看了一下,也说好像少了一页纸。 那页纸去哪了?在路上掉了?还是被许玲珑拿去了?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点吧。关长玿急出了一身冷汗。这份文件不懂的人看到了还是不懂,不就是一份名单,几个学生的详细情况还有盖了学校公章的证明文件吗?谁知道它有什么作用?许玲珑要这个干什么?她不是a大的,她甚至不是在这个城市上的学。 可他又不能不多想,若许玲珑真的有什么目的徐徐图之,到时候他自己倒霉是他自作孽,要是连累了秦旭阳和a大的老师,他就真成了罪人。 他又将许玲珑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她:“我桌上的文件少了一张,你看见了吗?” 许玲珑一听,立刻就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关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刚才进来时也看到了,我就只是拿起来看了一下,后来我也是空着手走的。再说,我拿这个文件干嘛啊,跟我又没关系。” 关长玿不好逼得太紧,以免打草惊蛇,便温言软语说了几句,然后就让她走了。 他虽然敢肯定十有*许玲珑拿了,却一直不确定许玲珑能不能明白被拿走的那纸文件。可不管怎么说留在她手里始终是隐患。他要取回来。 许玲珑爱缠着他,有事没事就往他跟前凑。开始他以为这个姑娘圆滑世故,想跟领导搞好关系,后来他怀疑许玲珑对自己有其他心思。那许玲珑拿着那张纸,大概她自己不清楚它的作用,只是拿来试探关长玿,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他真的很在意,不就是奇货可居了吗?这是关长玿的猜测。 他想要将那纸文件要回来,也要徐徐图之。他看准了许玲珑对自己的暧昧心思,就想利用这一点,等到时机成熟让她自己拿出来。可其实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搞暧昧实在很痛苦,有时候他硬着头皮表演,有时候实在演不下去。反应在许玲珑眼里,就是他反复无常,玩弄感情。 直到那次他和许玲珑的照片被寄给莫沉思,他才发觉事情更严重了。照片是谁拍的?能够拍到他和许玲珑在公司的照片,肯定是公司的人。莫沉思将照片甩给他时,他细细看过了,有几张是真的,但更多的是合成的,是假的! 他心里泛起了一丝恐慌。敌在暗他在明,他不知道是谁在针对他,或者是针对莫沉思?他想解释,可是莫沉思抬出了丁芊。他和许玲珑的事说到底皆是由他对丁芊的愧疚之意造成的。许玲珑只是对他有意还是另有目的?拍照的人是她指使的还是另有其人?他一概不知。他第一次意识到身边大约布满了陷阱。 他不怕掉进去,可他不能轻易掉进去让对方得意,更不能连累身边的人。他想了一晚上,答应了离婚。寄照片的人不就是想要他们离婚吗?或许离了婚,他(她)会露出马脚呢。 再后来,对于许玲珑的靠近,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开始怀疑许玲珑并非真的要得到他的感情。她没有那么单纯。她到底想要什么呢?难道是想整垮他的公司? *** 市中心,一家品茗阁内,许玲珑和莫沉思相对而坐。 许玲珑:“诽谤罪严重还是杀人罪严重?” 莫沉思不明所以:“有话直说。” “我告诉你吧,关长玿是个杀人犯!” Chapter 32 莫沉思的手抖了一下,她以为自己没听清。 “什么?”她问。 许玲珑呵呵笑起来:“你不知道吧,关长玿身上有人命案呢。” 莫沉思像听到了笑话般,她觉得这真是天方夜谭:“他杀人了?” “人虽然不是他杀的,可是他也逃不脱干系。”许玲珑似乎胜券在握,优哉游哉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以前a大有个女生被他设计派到了非洲,死在了那里。女生的名字叫金晶,你要是不信可以打听打听,你不就在a大吗?肯定能打听到。我手上可是有证据的。” 莫沉思有点儿吃惊,听许玲珑这口气,连死的人是谁都说得清清楚楚,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又或者,她说的能有七八分真?她心里惊疑不定。 她也慢悠悠喝了口茶,好像事不关己:“哦,是吗?这关我什么事?” “一夜夫妻百日恩,看着他锒铛入狱,你不心疼?” “他要是真的犯了命案,就该去自首。你要是有证据却知情不报,也是犯罪。”她看着许玲珑,语气毫无起伏,表情也很冷漠,“如果你说的好东西就是他犯案的证据,我不敢要,我劝你还是早日交给警察。” *** 莫沉思离开了,许玲珑又被气得个半死。她竟然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临走前,她甚至说:“许玲珑,你造谣诽谤我,要么在原来的贴吧内向我公开道歉,要么我们就法庭再见,其他事你别再找我了,特别是关长玿的事。我和他离了婚,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男友,有了新生活。” 凭什么她能过好日子,能过着舒心的生活,就连离了婚都能立刻就找到一个很不错的新男友! 而她的日子呢,一团糟,糟得不能再糟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她是成功离间了关长玿和莫沉思,并且让他俩离了婚。可她自己呢?她搞臭了自己的名声,公司女同事背后恨不得戳她脊梁骨,公司男同事见她都想躲。这跟她原来预想的不一样,太不一样了。莫沉思离了关长玿不见半分哀怨愁苦,关长玿的生意呢,照样风生水起。凭什么?她不甘心! 所以她匿名发贴将莫沉思的事真真假假说了一大通,添油加醋。为了发这个贴子,她花费了多少力气啊。她的微信上加了好几个a大莫沉思曾经带过的男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为了掌握莫沉思的动向,她不得不装作温柔体贴的样子陪着那些男生聊天。终于,她知道a大最近有让莫沉思留校的想法。 她上班时间常偷溜出去跟踪莫沉思,早就发现她和郑端俩人约会。她偷偷拍了不少照片,又在网上学会了ps。最终,她图文并茂,编造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 莫沉思来找她时,她很开心,这说明她发的贴子奏效了。她一开始还故意装傻,后来见莫沉思说自己失去了留校的机会,她再也忍不住得意了。怕什么,为什么不敢承认,她这次赢了! 可她没想到看上去木讷的莫沉思竟然录了音!录了音,这就成了她的把柄!这叫什么?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恨得咬牙切齿。她已经在莫沉思面前数次落败了,怎么能不恨? 另一边,莫沉思回到寝室。她心里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样平静。怎么弄出人命的?这是真的吗?关长玿竟然是这种人?要是真的,李蔚怎么办? 她立刻掏出手机,翻到短信垃圾箱。果然,关长玿又发了短信。 【许玲珑进了我的办公室,窃取了资料。我已经拿到证据了。以后,她再也不敢去闹你。^_^】 莫沉思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好半晌。她很想回一条短信,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如许玲珑所说犯了命案。短信都编辑好了,想了想,她又删了。她只是有点担心李蔚,关长玿的事跟她已经无关了,她不应该多事。 回到家的许玲珑也很不安,说到底她才二十二岁,她大学毕业,长得又好看,本该有充满希望的光明未来。可是现在,她看不到自己设想的未来。她想到莫沉思斩钉截铁说要告她,她……害怕了。 都是什么事啊?怎么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呢?她一直对自己的聪明美貌自信不疑,从前在学校向来是所向披靡,如今她身陷泥潭,竟然不知道找谁求救。 …… 深夜,远在b市的丁芊正准备休息。忽然,寂静深夜中,手机急促地响起来,吓了她一跳。她拿起手机,显示的号码是a市。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竟然有些惊惶。 “喂?” “姐,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带着哽咽的女声。 “玲珑?” …… 许玲珑大学毕业只身来到a市,谁都没有告诉,就连跟她关系最好的表姐丁芊也不知道。来的时候,她一腔热血,满腹豪情。她在心里说:“不就是个男人吗?你等着吧,我一定帮你收拾他!” 男人算什么,许玲珑在学校时,追她的男人好几打,对付男人她很有心得。男人么,只要女人愿意花心思,懂得花心思,还降服不了吗?因此,当得知表姐竟为了一个叫做关长玿的男人茶饭不思日益憔悴时,她很不屑,她要看看关长玿到底有什么魅力。她太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愿意挑战,喜欢挑战。 来到a市,她顺利见到了关长玿,并且顺利进了他的公司。也没什么嘛,除了长得还可以之外,她暂时还真没看出来这个男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他凭什么说甩就甩了表姐?他凭什么说结婚就结婚?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年之内一定将他搞定。要怎么才算搞定呢?男人最看重的无非是家庭和事业。他不是结婚了吗,那就让他婚姻破裂。他敢开公司,她就敢叫他关门。 一开始,她进展得似乎很顺利。关长玿对她很宽容,她试探着做一些小动作,比如粘着他问问题,偶尔故意撒个娇,他看起来并无不悦。再进一步时,他也会适时提醒她几句,都是很温和的拒绝,她一点都不害怕。欲拒还迎嘛,女人懂,男人也懂,她知道。 后来呢?后来她多了点疑惑。有时候,她以为关长玿已经为她沉沦,可下一次,他似乎又对她颇为不耐烦,他有抵触,她能察觉得到。她渐渐看不太清了。他有时对她温柔,有时候却又冷冰冰不近人情。真可恨,这样无耻的男人太可恨! 不过,她还是成功了一半不是吗?关长玿真的离婚了。一年时间也快到了,她接下来要尽快搞垮他的公司。这一年她一直留心跟金叶子有来往、有竞争的公司。终于给她等到了个绝好的机会。 拟建工程是本市环境最好的生态园内的居民建筑,有小高层、有别墅,还有会馆。这个项目是为达官贵人和富商量身打造,所有的设计和材料都是奔着质量最好去的。房屋采用全钢结构。哪家结构公司吃下了这块大蛋糕,一年饿不着不说,资历也要往前冲一大截。关长玿和秦旭阳去参加会议时,许玲珑就悄悄跟着去看了。她稍稍乔装打扮,戴了墨镜,戴了顶大卷的假发,还涂了复古红的口红。 会议结束,立刻就有一个中年男人来搭讪。许玲珑想留下来打探金叶子公司的情况,便没有急着走。她冲对方笑了笑。 中年男人眼前一亮。他自我介绍说是三合钢结构的负责人,问许玲珑是哪家兄弟公司的,怎么从前没见过。 三合钢结构几个字一出来,换成许玲珑眼前一亮了。她开始和这个叫做谭城的男人走得很近。三合钢结构是一家大公司,谭城有着上位者的骄傲和雄心,许玲珑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闲来无趣时找的一点乐子。他不会花费太多的心思,也不介意花点小钱。他加了许玲珑的微信,闲来无事时会找她聊聊。只是,许玲珑一直对他的各种暗示装聋作哑,他也火了。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犯不着在她身上浪费精力,直到某一天,许玲珑给他发了条语音,问他想不想接下生态园的设计项目。 谭城就这样跟许玲珑勾搭上了。除了项目的事,他还想干点别的事,只是许玲珑一直没回应。得不到的,总是格外诱惑人,谭城咂咂嘴,有些不甘心。 许玲珑拿到了资料,她知道生态园的项目分了好几期,金叶子得到的只是前期。一般情况下,得到了前期,只要设计没有什么大的差错,一事不烦二主,后几期大多还是原来的单位承担。许玲珑要让金叶子得不到。她拍下的资料全是金叶子项目组加班加点做出来的设计稿和项目预算。有了这份资料,谭城便可以将标底价贴着金叶子的预算压低一点,设计完全套用对方的,评标时综合分就在金叶子之上了。 如今,这些资料一份存在电脑里,一份还在她手机相册里。她没有急着交给谭城。她太不安了。明明当初她只想着要替丁芊出一出气,没想到走到这步,再往前一步就是犯罪了。犯罪,就将自己给套进去了。到底是让自己身陷囹圄还是替表姐报了仇,就看老天爷了。 丁芊的妈妈是许玲珑的大姨,她俩是表姐妹。因为丁芊没有父亲,她小时候和许玲珑都是外婆带着,所以俩人感情深厚。许玲珑小时候听妈妈说过,大姨是被男人骗了。后来听到丁芊也为了个男人抑郁消沉,她便义愤填膺。不就是个男人嘛,值得要死要活吗?她想证明给表姐看,男人不值得她这样伤心。 从去年六月份到今年,恰好一年了。成功之门就在她面前,只要勇敢地跨出去,跨出去,就结束了! Chapter 33 听了许玲珑的话,丁芊怔在当地,久久回不过神。这事听起来跟天方夜谭似的,她一时很难消化,半晌才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怎么……怎么会这样?” 许玲珑打电话给她就是因为此时此刻她自己已经没有了主意,她说:“姐,怎么办?我要不要把这些资料给别人?” “不能给,你千万别给。”丁芊道,她慢慢回过神,心中焦急,“你现在什么都别做,乖乖在那上班,我明天就去找你。” 许玲珑本想自己悄无声息替丁芊“复仇”,没想到事到临头,她反而拿不定主意要找丁芊。又加上听到丁芊语气中的焦急,她就觉得很没面子,说道:“不用,你不用来了。我在这里肯定也干不长久,我找个机会辞职,我去b市找你。” “你怎么这么傻,你……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就自作主张。”丁芊气她自作主张,又担心她,“你赔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干这种事值得吗?我自己都不介意了,你怎么还耿耿于怀。你听我的话,那些事千万别再做了。那些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被人知道了,你一个女孩子名声也就毁了,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许玲珑乖巧回答。 挂了电话,许玲珑就不以为然了。她觉得其实丁芊还是对关长玿余情未了,否则为什么强烈反对自己对付他呢?到底要不要交出去呢?她对从表姐那里得到的答案不是很满意,决定再等等看,看看形势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形势还真的有变化。谭城约了许玲珑见面。他知道了许玲珑手上的东西,他表示愿意出大价钱买下来。许玲珑悠悠地喝着咖啡,一点都不着急,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说:“我姐知道了,昨天骂了我一顿,不让我这么干。” 谭城呵呵笑:“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你别告诉她就行了。” 许玲珑道:“那我再考虑考虑吧,回头我再跟你联系。”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许玲珑想抬价。 不过,谭城没说什么,依旧笑呵呵地说好。 许玲珑浑身轻松地出了咖啡馆。外面艳阳高照,她的心情也灿烂。她想好了,将那份资料卖出一笔大价钱,也算是补偿自己这一年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年轻时的时间多宝贵啊,卖再高的价都不为过。到时候她就离开a市,去找表姐。在b市,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有表姐,若是跟谁吵架,她也有帮手,就像莫沉思和她那个泼辣的妹妹一样。想到莫沉思说要告她,她的好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算了,反正也整治了她和关长玿,还能拿一笔钱,要不就给她道个歉算了? *** 下班前,许玲珑给莫沉思发了条短信。 【今晚六点半,梧桐路32号,我跟你说贴子的事。】 金叶子是五点半下班,梧桐路32号距离许玲珑的住处很近,算上下班高峰堵车的话,从公司赶过去一个小时也够了。 因为担心表姐真的跑来了,许玲珑还给丁芊也发了条短信。【我大概下周就能去b市找你,不用担心。】 丁芊回复【赶紧来,姐姐等你。】 下班时间到了,大家收拾东西,陆续去坐电梯。关长玿喊住许玲珑:“小许,你等等,我找你有点事。” 几个正走出门的女员工不约而同回头,相互对视,目光中八卦的意思非常强烈。就连秦旭阳都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关长玿。 公司的人都走了,偌大的大厅内,只有许玲珑和关长玿两个人。许玲珑说:“关总,我今天有急事赶着回去,您有什么事?” 她态度敷衍,语气中透露着不耐烦,很显然已经不将关长玿放在眼里了。 关长玿道:“我长话短说,公司的监控拍到了你窃取公司机密文件的视频,现在视频就在我手里,其他人还不知道。” 什么?!许玲珑不敢置信,踉跄着退了两步,大脑如遭雷击,一时间只觉得脑袋里轰隆隆,像雷击过后的余威,震得她全身僵硬。 关长玿继续道:“我知道你手上有我要的东西,你最好烧了。视频在我手上很安全,不出意外的话我不会动。” 他还是那样不急不缓,甚至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温和。他在威胁许玲珑。他的声音再温柔,他都是在威胁。 他说:“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下个月我会让财务给你账号发工资。” *** 六点四十五了,莫沉思还没见到许玲珑。梧桐路32号是一家快餐店,店内挤满了下班来吃饭的人。莫沉思不知道许玲珑为什么要约自己在这里见面。她没有心情在这里吃饭,也不好意思在里面占着位子,便站在店门口等。油烟混着热浪,她有些焦躁。 她给许玲珑打电话。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通。许玲珑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太真切。 “你来我住的地方吧,就在旁边的梧桐苑6单元405。”许玲珑好似不想说话,声音很低,说完一句就挂了电话。 莫沉思看了看天色。六月天,天色还不算暗。莫沉思不太想去,她对许玲珑有抵触,单独去她住的地方,叫她有些别扭,也有些不安。 她往回走,都走到公交站台了。开往a大的24路公交车正缓缓驶来,莫沉思将手里的公交卡塞回包里,转身往梧桐苑走去。 *** 关长玿收到了许玲珑的短信。 【关总,八点之前来我家一趟,我有东西给你。过时不候。】 关长玿的车子开到梧桐苑楼下时,还不到七点半。他将车子停稳,不紧不慢地往梧桐苑走去。 梧桐苑是这个城市的老小区,小区面积不大,住户大多是老人和租户。因为年代久远,小区很多设备都不完善,单元门形同虚设,收发室内只有一个老大爷在听收音机。夜幕降临,小区内不太宽敞的一片空地上十来个老人在跳广场舞,声响颇大。 关长玿找到了六单元,房子没有电梯,只能一步一步爬上去。他刚爬到二楼,一个女人步履凌乱地往下跑,惊慌失措,一下子就撞到他身上。 关长玿接住了这个女人,借着昏暗的声控灯,他看清了。这个满面惊惧之色,浑身颤抖的女人,是莫沉思! 莫沉思牙齿打颤。 “报警……赶紧报警关长玿,许玲珑死了!”她说。 关长玿大吃一惊,无数个念头刹那袭来,他扶住莫沉思,沉声道:“你先出去等我,我去看看。” 想了想,他又赶紧拽住莫沉思:“你跟我一起上去,别怕。” 他不敢放莫沉思一个人出去,他担心凶手没走远。 “不,我不去,报警关长玿!”莫沉思摇着头,声音听上去可怜兮兮。 关长玿用力扶着她的肩膀:“别怕别怕,你看到她是什么样子?说不定她还没死呢,我们先上去看看。这样,我打110报警,你打120,好不好?” 莫沉思眼里升起一丝希望,对,说不定许玲珑还没死呢。她太傻了! 莫沉思跟在关长玿身后,再次来到405室。她还是不敢进去,只敢站在门口打120。关长玿只身走进去,客厅干干净净,无一丝异样。 “在卧室。”莫沉思小声提醒。 卧室的门大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莫沉思推开的。关长玿走过去,才走到门边,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像是沉闷的网罩,叫人窒息。关长玿走进去,饶是他一向沉稳,此刻也泛起一丝惊惧:许玲珑仰面躺在地上,双眼圆瞪,满脸的血。不,不只是脸上,身上也满是鲜血。她身上的那件连衣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120和110的电话都已经打过了。关长玿蹲下去用手试探了下许玲珑的气息,气息全无。他又轻轻按在她颈边,依然无一丝跳动的迹象。他的心慢慢沉下去。 他回过头,看见莫沉思就站在门口,客厅的灯照在她脸上,显得她的脸色无比的苍白。她也看着他,目光呆愣,甚至还有些茫然,就像迷路的小孩子。关长玿的心像被揪了一下,有点痛,他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恐慌。他觉得自己抓不住莫沉思了,她站在那里,身子单薄,茫然无措,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他害怕,他紧走几步,他想要紧紧抱住她,他想恳求她不要离开。他刚走了两步,楼下传来急促的警笛。他和莫沉思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这么快! Chapter 34 许玲珑被送进了医院,莫沉思和关长玿被带进了警局,梧桐苑405室被封锁。一夕之间,许多人的生活轨迹都发生了改变。 许玲珑的父母到了a市,丁芊也来了。他们坐在医院里,医生说许玲珑身中数刀,还有一刀是刺在脸上,失了很多血,要不是发现及时,现在已经没救了。许母一听,激动得拉着医生,声音哽咽激动:“医生,那就是说,我女儿还有救是不是?” “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了。”医生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老人,安慰他们,“手术结束后,你们可以进去跟她说说话,唤起她求生的*。” 医生走后,警察也来了。许母实在没有心情,便让丁芊陪着许父去。警察体恤他们是受害者亲属,态度很温和,并安慰他们不会放过凶手。 许父非常激动:“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啊,我女儿这么年轻,她才毕业一年啊!” 警察主要是调查许玲珑的人际交往,想看看她有没有仇家。许父也不知道自己女儿毕了业是来到a市,更不知道她的人际圈子。 “每次打电话都很正常,她都说自己很好,没有什么异常。”他说。 丁芊想到前两天许玲珑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心头直跳。警察看出她的紧张,让许父先出去。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丁芊不敢妄自揣测,可那个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人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是为了她才只身来到a市,要是,要是她再也醒不过来,这辈子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出事前她给我打过电话。” …… 与此同时,关长玿和莫沉思也在分别接受警察的盘问。 莫沉思毫无保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许玲珑发贴诬陷到昨天晚上她约莫沉思见面清清楚楚都说了。 “她为什么要发贴诬陷你?你们俩之前有过什么纠葛?”警察问。 莫沉思犹豫了一下,仍是说了:“她是我前夫公司的员工,因为和我前夫关系暧昧,导致我们离了婚。她对我一直有敌意。” 两个问话的警察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 下午,莫沉思被允许可以回家。关长玿仍然没有出来。 莫沉思心情很沉重。她其实是想等着关长玿一起出来,跟他说一说许玲珑的事。昨天晚上的事现在想一想,她总觉得有些蹊跷。从她和许玲珑通话,到她看见许玲珑躺在血地上,前后不超过半小时。这半个小时是谁去了她家,谁要杀她?一闭上眼,许玲珑浑身是血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她心中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坚持要向许玲珑讨个说法的做法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她再忍一忍,不那么咄咄逼人,许玲珑会不会逃过这一劫? *** 丁芊找到了关父。看着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小心翼翼的眼神,她觉得心中插着的那把剑用开始作祟了。大概从她被生下来,那把剑就插在了她的心上,平时不痛不痒,看到这个人剑就动了。第一次看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呢? 那个时候她和关长玿恋情正浓,关长玿带她回家见父母。都要毕业了嘛,见了父母,就能早点将他们俩的终身大事定了。她第一次去关家。关长玿的母亲很和蔼,见到她就亲切地迎她进门。关长玿的父亲则有点奇怪。他看了丁芊好几眼,那副表情说不上喜悦,也不是嫌弃,叫人捉摸不透。 后来回校的时候,她还故意在关长玿面前使性子。她说:“你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关长玿就笑了:“怎么会?他就是那样,不善言辞。你们看我妈多喜欢你?我妈喜欢你就成了,我们家是我妈说了算。” “阿姨这么厉害?看不出来啊,阿姨和和气气的,说话也温柔。” “这就叫做以柔克刚。” 丁芊听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故意道:“听老婆话算不算你们家传统啊?关长玿,你以后会不会也听老婆话?” 关长玿就笑:“不得了了,现在就想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丁芊也笑:“我刚才问你是不是听老婆的,你怎么扯到我了?” 关长玿斜睨着她:“不扯你?不扯你,我可扯别人去了。” …… 两个人一路嬉笑打闹回到了学校。 第二天关父就来找她了。他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他对a大很熟悉,中午十一点五十丁芊下课出了教学楼便看到了他。 她有些疑惑:“叔叔,您找我?” 关父道:“对,有时间吗?咱们一起吃个饭。” “哦,关长玿呢?他已经去了吗?” “不叫他,就咱们俩。”关父说。 丁芊愣了愣,她知道了,关父肯定有事要跟她说,这事还不能让关长玿知道。什么事呢?她想到的只有劝分手这件事了。 她猜的没错。关父的确是劝她跟关长玿分手。 她提议在学校附近找间饭店,关父说有个地方环境很好,他开车来了,可以带丁芊过去。坐上车,丁芊有些惴惴。她想给关长玿发短信,可关父就在旁边,她没有下手的机会。 好在关父说的那个地方不算远,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两人坐定后,关父也没急着说话,而是让服务员赶紧上菜。丁芊不便多问,等菜上来后便安静地陪着关父吃饭。吃完饭,关父才问她是哪里人。丁芊疑惑:“h省。” 这些她昨天去关家时,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 关父道:“是h省的省会吗?” “不是,我是z县的。” 说完这句话,她敏锐地察觉关父倒茶的手抖了一下。 他看着丁芊,又问:“你妈妈叫什么?” 丁芊答:“丁墨云。” “你的生日是不是九月?” 丁芊不敢回答了,她直觉关父想要知道的不是什么好事。那个答案在她脑海里呼之欲出,她警惕地看着关父,心慌得直打鼓。而关父呢,也在看着她,看着看着他的眼角竟然湿了! 那天关父跟丁芊说了很多,说他对不起她们母女,说他不知道丁芊也来了a市,更不知道她竟然跟关长玿谈起了恋爱。说到动情的地方,他还流了泪。可丁芊一点亲人见面的感觉都没有,她有的只是愤怒。 “你不能跟你哥这样啊,你们得分手,分手了爸爸再给你找个好的。”他说。 丁芊拎起包就要走:“我和关长玿好好的,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还有,我还没有和他结婚呢,你还不是我爸。” 她背着包就往外冲,不顾后头关父的挽留。她一边跑一边流泪,她从小就没有父亲,小时后她还吵着妈妈要找爸爸,可这么多年过来了,她已经渐渐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这个人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出现!为什么一出现就要破坏她的好事! 那天晚上她打电话问妈妈,她的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不是叫关庆和,丁母结巴了。她绝望地挂了电话,心里却有一个信念,她一定不要跟关长玿分手。 恋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她一个人不分手有什么用?关长玿坚持要分。他说:“咱们继续在一起只会耽误你更多的青春,长痛不如短痛——” 他话还没说完,丁芊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她指着他:“关长玿,你就是个胆小鬼。咱们认识的时候是兄妹吗?咱们相爱有错吗?你怕什么?关庆和是你父亲,可不是我的。” 她不顾外面下着大雨,哭着跑出了她和关长玿初次相见的凉亭。是兄妹又如何?他们相爱在前,难道还要给这个破伦/理让路?不就是担心血缘关系太近生出的孩子有问题吗?那就领养一个孩子好了。她从来不是迂腐的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什么不能变通呢?偏偏关长玿没有勇气同她一起面对。 那天晚上她找了个网吧通宵。那天晚上,关长玿冒着大雨找了她一个晚上。第二天关长玿发高烧,第三天他被送进医院,医生说他是心肌炎,再晚一点就危险了。 丁芊心软,自己跑到医院去看他,看他嘴唇发白躺在那里,她就心疼了。关长玿生病期间,他们都没有提分手的事。关长玿病好后,他俩就又闹了。关长玿坚持要分手,她坚持不分。她说她宁愿私奔或是殉情。可关长玿说她既不能私奔也不能殉情,否则她妈妈就活不下去了。 她痛恨他那样云淡风轻,一冲动,真的就拿刀往自己手腕上割。关长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手上的凶器。他来不及多做反应,徒手抓着刀刃。又因为用力过猛,刀刃锋利入骨,他的四个手指血肉翻飞。 各种大闹小闹,这场分手持续了三个月才算完结。丁芊伤心欲绝,奔赴他乡。而关长玿火速找到了莫沉思。 关父大约是心有愧疚,这几年一直暗中照顾她。她渐渐地也看开了,不再剑拔弩张。 上一次看到关父是他生日那天晚上。她不过是来a市办事,顺路买了个小玩意送他。没想到关父立刻表示要下楼见她一面,叫她等几分钟。她等了一会儿,关父真的很快就下来了。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底气不足。 她随口问了一句:“你生日,关长玿和他妻子也回来了吧?” 他的脸色有点难堪,立刻说道:“我叫他下来跟你说几句话,你们毕竟是兄妹。” 关长玿也很快下来了。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学校里那个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的男人了。他有些憔悴,眉梢眼角染了沧桑。夜色中,他这副样子叫人有些心酸。丁芊只看着他,没说话。 关父识趣地避到了一旁。关长玿已经结婚了,他觉得这两个人再见面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关长玿好半晌才开口,他什么都没问,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丁芊。” 她看着他,面容平静:“哥哥。” Chapter 35 关父坐在椅子上。他有些不安,不知道丁芊怎么忽然找他。同时,再次看到女儿,对于这个年纪的他来说,又觉得欣慰。 “关长玿出事了。”丁芊说。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公司的一个女员工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他是最后出现在她身边的人,警察现在在调查他。”丁芊本想尽量用平静客观的语气说这件事,可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哽咽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员工不是别人,是她最亲的妹妹啊! “什么!”关父彻底惊呆了,“怎么出了这种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芊是不相信关长玿会杀人,可许玲珑被伤成这样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难道跟他就没有关系吗?只是,如今关长玿还在警局,她见不到人,否则她一定要亲自质问他。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关长玿现在还在警局,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你们要是能进去看他,就问问他吧。” *** 许玲珑还没有醒,许母哭得肝肠寸断,许父攥紧拳头,说一定要为女儿报仇。丁芊不住地安慰许母:“小姨,咱们还是多陪妹妹说说话吧,她肯定听得见。” 许母点点头,赶紧止住了泪。 而关长玿依然在警局。他身上有很多疑点。已经有警察去金叶子调查取证了。 关总无缘无故没来上班,就连秦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紧接着警察就来了,金叶子的员工都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许玲珑也没来呢,难道…… 甚至有人想到了以前看到的新闻:一对男女洗鸳鸯浴时离奇死亡,警方通知男人的妻子来现场辨认。 秦旭阳更是心烦气躁,关长玿不见踪影,就连手机也打不通。他拿起手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联系谁。关父关母?不,他不能联系他们,若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打电话去问凭白让老人担心。莫沉思?莫沉思会知道吗?要是关长玿真的是和许玲珑同时失踪,他这不是给莫沉思添堵吗?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手机忽然响了。 “喂。”一秒不到,他就接起来了。 “秦旭阳,是我,莫沉思。” “我知道,莫老师。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最后一句话他问得小心翼翼,声音很轻。 “关长玿是不是还没有回公司?”她问。 “对,还没来公司,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手机也打不通。” “他……他现在大概还在警察局。” “什么?出了什么事?”秦旭阳震惊。 “许玲珑出了事,还在医院抢救,关长玿留在警局大概是接受调查。”莫沉思知道秦旭阳和关长玿的关系,也不瞒着他,“凶手还没找到,你们公司——” “警察已经来公司了。”秦旭阳打断她,“我尽量控制一下流言,一会中午下班我去找你。” 流言,肯定会有,禁是禁不住的。大概每个人都有倾诉疑惑和发表见解的欲/望。等到秦旭阳送走警察回到公司,公司内已经悄然沸腾了。警察问了许玲珑的日常,有没有跟谁结怨,最近有无异常,还问了关长玿和许玲珑的关系如何。这些问题太容易叫人遐想了。没有直接的证据,却有不少蛛丝马迹,很容易衍生出各种猜测版本。秦旭阳警告了几次都没用。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放之四海皆准。 中午,秦旭阳开车去了a大,这才知道,警察也已经来a大调查过。莫沉思将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了秦旭阳。 关长玿最近设局引君入瓮,他是知道的。关长玿跟他说过,说怀疑许玲珑跟其他公司有了勾结,大概想盗取金叶子的机密文件,所以他让秦旭阳帮忙成立一个隐蔽的项目组,而他自己则弄个幌子,混淆视听。他开始还笑话关长玿。他说:“许玲珑?就她那脑子还搞什么商业间谍?你是不是想多了?我看她只是想单纯的勾引你。” 关长玿也没多做解释,只说是不是,等咱们这个项目完成就知道了。他见关长玿很认真,便道:“你是不是因为怀疑她是商业间谍,所以才甘愿牺牲自己的美色?” 关长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莫沉思说那天晚上她是跑下楼时撞到了关长玿,按一般人的理解,那关长玿就是在莫沉思之后才去的梧桐苑,他跟许玲珑被杀之事应该没关系。可仔细再想一想,谁知道他是不是先去了405杀许玲珑,然后潜伏在暗处,等莫沉思进去了,才装模作样走出来,装作才来。 秦旭阳不相信关长玿会杀人。没理由啊,就算许玲珑真的是商业间谍,关长玿也不至于杀她啊! “关长玿曾经给我发短信,说已经拍到了许玲珑窃取公司机密文件的视频,正要找许玲珑谈一谈。”莫沉思说。 “已经拍到了?难道是他跟许玲珑说开的时候,许玲珑恼羞成怒,他一个错手伤了她?”说完,他自己先摇了摇头。如果是错手,也犯不着捅那么多刀啊。 真凶是谁,或许还得等到许玲珑醒来才能揭晓。可许玲珑什么时候能醒?她还能不能醒过来? 莫沉思也相信关长玿不是凶手。如果他是凶手,那天晚上为什么非要上去看看许玲珑还有没有救?是凶手的话,应该以为许玲珑已经死了,装模作样地报警才对吧?她担心的倒不是关长玿被冤枉成杀人凶手,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今天警察来学校,不止找了我问话,还去了你们建工院。我听说,警察调查了当年你们建工院外派非洲的名单。” 这是导师悄悄跟她说的,问她知不知道去非洲的名单跟关长玿有什么关系。她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按照导师说的当年,应该是关长玿他们那一届毕业的那年,那年她和关长玿还不认识呢。那份名单有什么蹊跷? 她看见秦旭阳的脸色变了一下,惊讶,紧张。 那份名单的事秦旭阳当然知道了。当初关长玿跟他说过的。他说那里头有个男生的家长不太想让儿子去非洲,让他帮帮忙。秦旭阳是有参与这件事的。后来这个男生被换下,换了个叫做金晶的女生。那个女生自己也很想去,两厢一说就成了。当然,关长玿还去建工院找了领导活动。换个人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领导也同意了,只说金晶去之前一定要打疫苗。 后来金晶也打了疫苗,只是她是最后一个月才换上的,时间有些来不及了。疫苗的最后两针加强针没来得及打。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很多,有人出国来不及打这么多疫苗,到了非洲后会在当地补上。所以关长玿和秦旭阳都没有放在心上。后来金晶到底有没有去非洲补上,他们也不知道。只是,去年却忽然传来金晶在非洲染病去世的消息。这个消息一传来,他和关长玿都懵了。他想的是,这个女生怎么这么倒霉,去非洲一行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她死了? 关长玿比他更紧张。他说要赶紧去a大找到当年的文件原稿,否则要是查出来金晶是临时换上去的,不只是他俩,连建工院的老师都要担责。他不当回事,说这有什么,我们要担什么责,她疫苗也打了,又是自愿换上去的。关长玿却如临大敌,坚持要去a大拿回原稿。 现在想来,难道这份名单真的有什么蹊跷?他也不敢隐瞒,将名单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莫沉思,想听听她的分析。 “金晶?金晶是谁?”莫沉思问。 “谁知道呢,她男朋友当时选定了要去非洲,她舍不得,也要跟着去。她又不是建工院的,去了非洲其实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秦旭阳道,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住。 他想到了,金晶不是建工院的,她是历史系的。历史系,关长玿和历史系太有缘了,丁芊是历史系的,莫沉思也是历史系的,现在金晶也是历史系的。金晶,和他们一届,那也就是和丁芊一届。历史系人数不多,他们那一届历史系好像就只有一个班。一个班,金晶是丁芊的同班同学! 怎么又绕到丁芊身上去了?秦旭阳觉得很头痛,越扯关系越乱,越扯越糊涂。 “咱们现在也理不出头绪,我再去打听打听。”秦旭阳道。 *** 李蔚很快也得知了关长玿被留在警局。她和关父一起去警局,警察没让他们见人。从警局出来,李蔚的心情很沉重。不用别人说,她直觉那个被杀的女人之前跟他儿子肯定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莫沉思要离婚说不定就跟这个女人有关。她现在只祈祷这个女人千万不要死。 她不敢大摇大摆去医院看许玲珑,便让关父先回家,她去医院瞧瞧探查一番。关父也不问她要去做什么,点点头竟真的自己回家去了。李蔚看着他的背影,一阵气结。 医院内,许母终于熬不住了,坐着小板凳靠在墙上打盹。丁芊也趴在床脚休息。 许父没睡,一直看着昏迷不醒的许玲珑。医生说如果到明天早上许玲珑还醒不过来,就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了。他们就许玲珑这么一个女儿,他不敢想象许玲珑真的醒不过来,他们老两口要怎么活下去。 他抹了抹眼角,一夕之间,这个还不到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就像冬日被压歪的酸枣树,只余几片萧瑟的枯叶。 忽然,他愣住了。许玲珑的手动了一下。他又抹了抹眼睛,似是不敢置信。这次他看清了,许玲珑真的动了。她甚至微微扭了下头。再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许父欣喜若狂,大声叫醒了许母和丁芊。 许玲珑是真的醒了。她还不能乱动,可是眼睛睁开了,也认出了守在病床前的是自己最亲的人。她的眼泪哗啦啦就往下掉。 许母也跟着哭:“珑珑,不哭啊,爸爸妈妈都在这儿呢,你身上哪里疼,妈去叫医生。” 许玲珑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许父急了,赶紧叫来了医生。医生紧跟着就来了,检查了各项指标,然后松了一口气,说许玲珑醒过来就没事了,现在不能说话是创伤后遗症。后遗症这种东西很难捉摸,说不定哪天忽然就好了,也说不定永远都好不了。 医生还说许玲珑才醒过来,家属尽量让她放轻松,说些有趣的事,暂时最好不要提什么凶手。 丁芊本来想问是不是关长玿害了她,听了医生的话,及时地咽了下去。 病房外,李蔚悄悄吁了口气。 Chapter 36 许玲珑醒过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李蔚、秦旭阳和莫沉思等人当然都很高兴,她醒了,真正的凶手就能找到了。发愁的当然是真正的凶手。他对许玲珑的关注甚至不亚于她的父母。许玲珑一醒,他就知道了要坏事。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准备连夜潜逃。 火车站,炎炎夏日,一个戴着墨镜和大口罩的男人,在火车站卫生间被两个身穿便服的高个子警察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整个过程没有引起任何喧哗。车站内的乘客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被带走的男人正是谭城,杀害许玲珑的凶手。警方在调查许玲珑的出租屋时,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许玲珑的电脑上有她拍下来的金叶子的机密文件,甚至有她发贴诬陷莫沉思的痕迹。但是,她的手机不见了。 警方打印出她的手机详单,认真分析了几个最近跟她有联系的人,除了已经确定的关长玿、莫沉思、丁芊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号码,这个号码便是谭城的。警方顺着这条线,查到了谭城的身份,得知他的公司最近和金叶子有竞争。警方当即便将他列为可疑人物,派了警察盯梢。许玲珑醒了是最好,她若是醒不过来,警方会在适当的时机放出她醒转的假消息,到时候再看看谁会狗急了跳墙。 谭城以前没有杀过人,在审讯室警察没费多大力气他就全招了。 他是个商人,还是奸商。他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从头到尾他都没打算任许玲珑狮子大开口。他知道许玲珑住在哪,那天晚上他一直在梧桐苑下面,许玲珑还没到家他就拦上去了。 许玲珑本来是要去见莫沉思的,可他说他的事更重要。许玲珑就带着他去了自己住的地方。他让许玲珑把资料拿出来,许玲珑问他准备付多少钱。他说了一个数,许玲珑不满意。许玲珑报的价他又不满意,两个人就吵了起来。这期间许玲珑还接了个电话,就是莫沉思打来的。 挂了电话许玲珑就说:“要么你按我说的数付钱,要么你就走。” 他不知道要来的人是莫沉思,还以为是许玲珑的朋友。他担心夜长梦多,煮熟的鸭子飞了,就掏出特意准备好的水果刀威胁许玲珑。他爬上现在这个位子,威胁过不少人,大多数人都成功地被吓住。他没想过真的动手,只是想吓一吓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孤身一人,他掏出刀,她还不怕吗?只要资料拿到手,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许玲珑不敢去告他,怎么告?难道说她偷了公司的资料? 没想到的是许玲珑不按常理出牌。她说:“你想杀我吗?你敢杀我?” 她走到门边,大喊:“杀——” 一个杀字刚出口,他迅速绕到她身后捂住她的口鼻将她往卧室里拖。许玲珑一直挣扎,他心慌意乱,竟被许玲珑挣开了。 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威胁:“我朋友就要上来了,你——” 当时的他听到许玲珑的话,理智被吞没,恶从胆边生,手中的刀毫不留情地刺向她。他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刀,许玲珑睁大眼睛倒在了地上,她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他以为她死了。 他猜测许玲珑偷拍的资料存在了手机里,逃离现场前他拿走了她的手机。跑到单元楼下时,梧桐苑内一片祥和,小孩子的嬉戏打闹,震耳欲聋的广场舞音乐,三三俩俩的纳凉人,气氛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常。他慌慌张张的情绪平复了不少,甚至镇定地用许玲珑的手机给关长玿发了条短信以此来转移警方的视线。 案子破了,谭城被抓,关长玿被放了出来。李蔚和关父松了一口气。关长玿的心情并不轻松。看到许玲珑倒在地上时他就已经预知到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了。 此时的金叶子公司,表面上呈现出诡异的安静。办公室内没有人三五凑在一起八卦,偶尔在茶水间碰上,说的都是诸如“中午去哪吃饭”,“你今天这条裙子好衬你”,“哎呀,今天会不会下雨”之类没什么营养,更没有鸡血的话题。 可是细细观察一下各人的表情,每个人表情肃穆,眼神沉重,似乎每个人都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公开的秘密。 一旦涉及到犯罪,大家就不太敢公开地高声八卦了。但是,谁都知道,许玲珑被杀,现在还躺在医院。他们的关总因为这件事被关了三天。 秦旭阳给关长玿打电话,让他休息几天,不用急着来公司。关长玿说好。秦旭阳想了想,还是问了当年换名单那件事。 “警察已经到a大去调查了这件事,这件事跟许玲珑没关系吧?”他问。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会儿去a大看看。”关长玿说。 “你好好休息,别去了。我一会抽个时间去。” “你听我的,这件事你别管。我去看看。”关长玿坚持。 秦旭阳只得作罢。 a大,关长玿找到了当年建工院负责外派学生的包老师。包老师看到他,叹了口气,倒是没说什么。他也听说了关长玿在警局呆了三天的事。 可是这件事现在被曝了出来,总得有个人出来承担责任。关长玿跟包老师道了歉,然后说这件事他来负责。包老师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秦旭阳去了一趟医院,代表公司看望许玲珑。关长玿的嫌疑解除,他去医院看望员工很正常。许父许母只知道凶手是谭城,另一家结构公司的老总。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们并不清楚,所以对秦旭阳很客气。 在医院,秦旭阳看到了丁芊。 他跟丁芊也算是老熟人。当年他们还没毕业时,他见证了关长玿和丁芊恋爱的全过程,见证了他们俩分手。只是直到如今,他还是很纳闷关长玿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分手。 秦旭阳是不太喜欢丁芊这种性格的女生。他喜欢单纯的、乖巧的,丁芊有些强势。不过丁芊什么性格不关他的事,只要关长玿喜欢就好了。关长玿和丁芊好上很顺其自然,他俩的关系也一直不错,期间虽然也会闹小矛盾,但都无伤大雅。丁芊老家离a市不太远,她说过毕了业就在a市找工作。所以,秦旭阳一直以为他俩会修成正果。 关长玿和丁芊闹分手时,他也问过原因。那个时候的关长玿很痛苦,他说不合适,他说他和丁芊不合适,现在不分以后会更痛苦。他不是个喜欢盘根问底的人,况且感情这种事外人很难体会,他没有多想。 关丁俩人分手后,他还担心关长玿走不出来,给他介绍了不少相亲对象。关长玿都去见了,只是没有看中的。这期间,丁芊似乎和关长玿还有些联系。分手后还愿意联系,说明这两个人还有感情。他也劝过关长玿,要不就和丁芊和好吧。 他说:“你现在都是以丁芊为标杆,相亲再多也是无用功啊。” 关长玿摇摇头:“我跟她不合适。” 每次他都是这句话,秦旭阳也泄气了,不再管他。再说,他自己也看上了一个很可爱的姑娘,正想法子追人家呢。他卯足了劲去追自己喜欢的人,一段时间后却发现关长玿竟然自己找了个女生!那个女生就是莫沉思。莫沉思也是历史系的。 他忍了几天,实在憋不住了,问关长玿:“这个女的你是照着丁芊来找的?” 关长玿否认了:“怎么会?你觉得她像丁芊?” 秦旭阳摸摸下巴,他也觉得莫沉思不像丁芊,只是同属历史系不得不让他有点多心。他对莫沉思印象不错。莫沉思长相清秀,看起来很温柔。她跟着关长玿一起请他们宿舍几个人吃饭时,莫沉思微笑跟他们打招呼,笑容腼腆,还有些羞涩。她话不是很多,更多的时候是倾听他们几个糙汉子胡吹乱侃。不过,她也不会叫人觉得木讷。历史系的女生,对历史对现状都有自己的见解,他们聊的话题,她也能说上几句。 那次聚餐,秦旭阳看得出来,莫沉思看向关长玿的目光中,有一丝崇拜。女生的崇拜最后大多转换成了爱慕。所以当晚,聚餐结束后他还悄悄打趣关长玿。 “这个女生是不是很容易追?你一出手她就投降了吧?” 关长玿失笑:“没有。” 他不信:“你就装吧。不过,这个女生我觉得不错哦,贤妻良母型的,你父母肯定也喜欢。” 后来,不久,关长玿就和莫沉思结婚了。秦旭阳心想,这两个人都不是爱闹事的,肯定可以过一辈子。谁知,世事总是不按他的预料来走。 思绪拉回,看到丁芊的秦旭阳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客死异乡的历史系女生金晶。他总觉得关于这份名单的事另有蹊跷,关长玿似乎有所隐瞒。 丁芊看到秦旭阳的事后愣了一下,而后起身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秦旭阳。” 秦旭阳也笑着跟她寒暄了两句,然后说道:“你们班以前是不是有个叫做金晶的女生?” “金晶?她是我一个寝室的,她怎么了?” 轮到秦旭阳疑惑了,一个寝室的,丁芊竟然不知道金晶已经死了! Chapter 37 秦旭阳很艰难地跟丁芊说了金晶的事,他不知道丁芊跟金晶的关系。他想着,既然俩人是室友,关系肯定不错,丁芊乍一听金晶的事,当然会难过。 果然,他刚说完,丁芊的脸色就变了。 “金晶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你们没有联系?”秦旭阳疑惑,“她去非洲的第五年死的,听说是染上了当地的一种疟疾。” 一个炸雷响在耳边,丁芊腿有些软,右手慌乱地扶住门框。金晶去了非洲?她们历史系的去非洲做什么?她问秦旭阳。 秦旭阳讪笑:“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想跟她男朋友一块儿吧。” 既然丁芊什么都不知道,秦旭阳不打算告诉她关长玿换名单的事。他担心说出来反而害了关长玿。 说完了金晶这个话题,秦旭阳和丁芊没有再继续聊下去。丁芊还处在震惊当中,秦旭阳到病房又看了看许玲珑,跟许父许母打了声招呼就走了。离开医院,他的心情有些沉重。许玲珑倚靠在床上,眼神空洞,左脸颊从颧骨一直到下颌缝了二十八针,像蜈蚣一样歪歪扭扭贴在脸上。这个女孩不再像从前那样神采飞扬,更没有了从前梨花带雨的矫揉造作。秦旭阳心中隐隐有些愧疚,他曾经当众骂过许玲珑好几次。现在看到她凄凄惨惨的模样,从前她做的那些事,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 从建工院出来,关长玿又去了趟历史系拜访赵老师。赵老师和关父是朋友,又是莫沉思的导师,还是他和莫沉思的大媒人,帮了他们不少忙。这一次,警察来a大调查,赵老师也帮着打听了一些消息。 赵老师看到关长玿就是一声惋惜。关长玿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聪明,爱学习,懂事,几乎不需要家里人操心。这一次却叫父母操碎了心。赵老师以长辈的姿态安慰他:“社会上多艰险,特别是你们做生意的,要千万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这次还算是小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要多留个心眼。”他拍拍关长玿的肩膀,“你也别丧气,得了一个教训,不算坏事。” 关长玿跟赵老师道谢,从历史系办公室出来,走到梧桐路上,他看到了莫沉思。莫沉思正从梧桐路的另一边走过来,两个人不可避免的狭路相逢。莫沉思在距关长玿十来米远时,慢慢停了脚步。自从上次一起目睹许玲珑倒在血泊中后,这是俩人第一次见面。莫沉思还没想好要不要停下来跟关长玿打声招呼,双脚却自发地停了。 关长玿看了莫沉思一眼,而后迅速目视前方,脚下不停,径直从莫沉思身边走过去了。莫沉思留在原地,目瞪口呆。 离开a大,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关长玿接到了丁芊的电话,丁芊说要约他谈一谈。他婉拒了丁芊的要求。丁芊和许玲珑的关系,他在警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他和丁芊的分手就像一个蝴蝶效应。不,应该说二十多年以前关父在李蔚怀孕期间的一次出轨,才是那个轻轻扇动的蝶翼。它让二十多年后这么多人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丁芊在电话里冷笑一声:“关长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变,你还是这么胆小,你就是一个懦夫。你怕什么?怕我缠着你?还是怕我找你算账?” 不知道是不是丁芊的话戳痛了他的软肋,关长玿想了一下,说道:“我去找你吧,到了医院楼下我打你电话。” 丁芊拒绝了:“不用,我担心你不敢来医院,我没你那么胆小,我去找你。” 一个小时后,丁芊和关长玿坐在小区楼下的茶馆内。丁芊开门见山:“金晶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了多少?”关长玿问。 “你别跟我绕弯了,直接说,金晶是不是你弄到非洲去的?”丁芊跟吃了炸药似的,火气很大。 关长玿老实地点点头:“是。” “你——”只说了一个字,丁芊就哽住了。 来之前她就猜到是关长玿做了手脚。金晶为什么会去非洲?就算她自己不想和男友分开,她也没想过自己能去非洲。丁芊跟她一个寝室,她听过金晶的计划。那次得知男友会去非洲五年,金晶回到寝室哭了。室友都来安慰她,除了丁芊。她和金晶的关系虽然不再剑拔弩张,可俩人的关系很淡,互相都不会刻意亲近对方。金晶一边哭,一边说她就留在a市找工作,她一定要坚持等五年。那个时候在大家眼里,五年似乎很漫长,五年,多么难熬!可如今,岂止是五年,七年都过来了,七年也不过弹指一瞬。 金晶是没想过自己能跟男友一起去非洲的,肯定是有人为了创造了这个条件。 丁芊和关长玿闹分手时,有一次吵架,丁芊大声指责关长玿是懦夫,她说自己可以不要孩子,所以就算是兄妹她也不在乎。吵完,她哭着跑了,才跑了两步就看见一棵大榕树下,金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金晶知道了,她知道了丁芊和关长玿的关系。丁芊将这件事告诉了关长玿。关长玿让她别担心,他来解决。 她真的就不担心了。她原本就不在乎自己和关长玿那点血缘上的兄妹关系。他们那点相同的血缘从来就没有眷顾过她,她姓丁,是妈妈一个人拉扯大的。她唯一担心的,是他俩的关系大白于天下后,她就不得不接受社会伦/理的束缚,那她和关长玿就真的没有一点点可能了。 她从没有想过关长玿要如何解决,也从未关心过这件事。那个时候她每天都很悲伤,有时候又很愤怒,根本无暇多顾。她没有想到关长玿居然将金晶弄到非洲去了。 她慢慢平复情绪,问他:“她染病,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关长玿摇摇头:“她去世我也很意外。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控制非洲的疟疾。” 丁芊也知道染病是个意外,她只是想再次从关长玿这里确认一下。确认了不是,她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一点。关长玿为了她做傻事,如果是七年前,她肯定既心疼又开心。如今,她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一点心酸,还有点不安。 “你怎么把她弄出去的?”她问。 关长玿将换名单的事说了,然后又道:“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咱们都别想了。是我对不起她,你不用觉得内疚,这件事也跟你没关系了。” 丁芊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怒了:“什么叫跟我没关系?什么叫过去了?你别糊弄我了。要是真没事,秦旭阳怎么会跑去问我金晶是谁?” 关长玿仍旧说没事。他看上去很憔悴,比上一次丁芊看到他时还要憔悴。在警局里待三天大概将他的精气神都磨掉了一层。丁芊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想再争下去。两个人索然无味地分了手。 关长玿将丁芊送到了车租车上,上车前,丁芊忽然道:“关长玿,许玲珑是我表妹,她做的事虽然我之前不知情,可我还得替她向你道歉。她就算错得再离谱,就算千夫所指,我也不会不管她。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俩血浓于水。” 丁芊走了。关长玿也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他脑子里依然回响着丁芊刚才说的话“因为我们俩血浓于水”,脑袋似乎更痛了。 关长玿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很年轻,意气风发的二十岁。体育课上,他选择的是篮球班。他已经大三了,篮球课不再是从头学起。老师打了个考勤,就让他们自己练。他和几个同学占领了一个场地,隔壁的场地也在上体育课,是大一的新生篮球班。 隔壁的篮球班都是女生,两两一组练习运球。他听见一个女生小声嘀咕:“融融,你慢一点,你等等我。” 另一个女生就得意地笑:“来追我呀。” “融融,啊——” 他转过头,那个技术不行的女生运球的路线完全偏离了轨道,篮球径直朝他们这边飞来。他站的地方离那个女生最近,球眼看着就要撞到他身上。这时,一个男生走上前截住了这只横冲乱闯的篮球。男生是他一个班的,他潇洒地将球抛还给女生,笑着调侃:“要走直线哦。” 女生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谢,然后赶紧走了。 他一直都不是个太主动的人,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无数的赞美和夸奖中,任何事到他这里似乎都是手到擒来。他不会像其他毛头小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向女生大献殷勤。所以,他一直站着没动。他不知道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她的名字。 可是,在梦里,他听清了。明明麦融融的声音不大,明明周围很吵闹,可他竟然听见了。他听见麦融融打趣她。她说:“莫沉思,你跑那边捡金子去了?” 莫沉思,对。其实他早就遇见了莫沉思。她眉眼浅淡,第一眼的确叫人印象不深刻。梦里,那张浅淡的脸却逐渐清晰深刻。她微红的脸,脸颊上细细的汗珠,微抿的唇,懵懂的眼神,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梦,他现在可不就是在做梦吗? *** 李蔚打了好几个电话,关长玿都没有接。从警局出来,关长玿在家陪着父母吃了顿饭,安慰了两个老人,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家。李蔚不敢贸然打扰他,她觉得儿子受了这次的刺激,应该给他一点空间,让他自己慢慢消化。可是关长玿好几天都没跟家里联系了。她有些着急,想打电话叫他回家来吃饭,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她打秦旭阳的电话,秦旭阳说关长玿还没来上班。 李蔚着急,急匆匆去关长玿住处找他。敲了好久的门,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打关长玿的手机,屋里传来了手机铃声。李蔚一下子就慌了,两腿发软。还是对门的住户听到动静出来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联系了物业。 物业打开门,李蔚第一个冲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径直冲进了卧室。卧室里,关长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Chapter 38 关长玿发了高烧,脑子烧得糊里糊涂的。他很难受,心绞痛、四肢酸痛、咽喉也痛。迷迷糊糊中,他感觉额头上覆了温柔的清凉,他舒服地吸了一口气。 他想起来了,下着大雨,丁芊哭着跑走了。他去女生宿舍没有找到,去了图书馆,去了从前他俩约会的各个角落,依然不见丁芊的踪迹。丁芊个性刚强,他担心她会做傻事,心急如焚。他在外面找了一个晚上,给丁芊的手机打了无数个电话,丁芊还是没找到。清晨,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秦旭阳看见他,大吃一惊:“关长玿,你脸色差得跟鬼似的,你上哪去了?” 他来不及回答,走到床边仰头倒了下去。他头晕沉沉的,只想睡一觉。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呼吸间似乎有阵阵清风拂面,他觉得舒服了很多,于是努力睁开眼。一道窈窕的身影正背对着他,身影的主人穿着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起来。 “丁芊!”他惊喜。 听到声音,那个人转过身,似乎松了口气:“你醒了?” 她走近,关长玿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看见面前之人,他混沌的脑子猛然清明起来。 “莫沉思。” “好点了吗?”莫沉思道。 他已经看清自己是躺在医院了。他心下微微叹了口气,原来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又一次病倒了,原来他这样脆弱。七年前,他昏沉沉躺在病床上,那个时候虽然承受着剜心蚀骨般的疼痛,可他并未对未来绝望。他想,时间会治愈一切的,他可以坚持下去,他一定能够熬下去。可是如今,他忽然间就心灰意冷了,他甚至不敢想象今后的生活。今后的生活,莫沉思不会陪伴在他身边,他的人品败得一塌糊涂,大约他的工作也要陷入绝境。 他没有再看莫沉思,更没有解释他刚才迷迷糊糊的,脑子还停留在七年前,所以错喊成了丁芊。他只是盯着病床上白色的被面,像是在发呆。 莫沉思没有介意。她走出病房,过了一会儿领着李蔚进来了。李蔚一进病房就流了眼泪:“长玿,你吓死妈了。” 关长玿冲他妈笑,努力表现出很轻松的样子:“妈,我已经没事了,您别担心。” 莫沉思扶着李蔚坐下。她本来一直都是喊李蔚“妈”,在关长玿面前她却不方便这样喊,于是道:“关长玿烧已经退了,您自己血压也高,千万别着急。您先坐着陪关长玿说说话,我去买饭。” 莫沉思很快就走了。守了大半天,李蔚到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 “沉思不错,真不错。”她对关长玿说,“我打电话给她,她二话不说就来了,守在这儿陪了我一上午。” 关长玿没有接这个话题:“妈,您也陪了我一上午,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没事的。” 李蔚摇摇头:“妈不累,只要你没事,妈就一点都不累。”说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丝窃喜闪过心头。 于是她又赶紧改口:“也好,妈先回去一趟,下午给你炖点汤带来。” 莫沉思买了两份盒饭,她自己已经在外头简单吃了一点。病房内静悄悄的,李蔚不见踪影,关长玿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另一张床铺上的病友道:“李阿姨说她先回去了。” 莫沉思疑惑:“她没说什么事吗?” 病友摇摇头。关长玿听见声音,睁开眼转过头。 “莫沉思,你也回去吧。我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精神。 莫沉思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原本是想来看一看,等到关长玿转危为安了她就走。她没想到李蔚会比她先走。刚才李蔚找她哭诉时,一直在骂关父,她说她没有通知关父,她不想看见他,所以就自己守着儿子。 莫沉思体谅李蔚的不容易。她将盒饭放到床头柜上:“关长玿,要不先起来吃点饭吧?” 关长玿闭上眼睛:“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吃。” 他说的斩钉截铁,就是要莫沉思回去。莫沉思想了一会儿,医生说他已经转危为安,只不过还需要打两天吊针,这段时间要好好休养。他不是小孩子,莫沉思没有义务面面俱到。她从善如流:“那我就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莫沉思走了,关长玿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 教育局的调查组已经进驻a大,当年外派非洲的名单被临时更改的事捅了出来。主要责任人一个都跑不掉。a大官方网站已经贴出了对直接责任人包老师的处罚告示,降级留校察看。而另一个“罪魁祸首”关长玿,因为并非教育系统的,对他的惩罚只能通过法院。 惩罚的力度并不大,影响却不小。a大学生当中,关于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关长玿因为想要掩饰自己和亲妹妹谈恋爱的事实,撺掇他人去非洲间接害了他人性命。关长玿是谁啊?a大的贴吧内,很快就有人人肉出关长玿的详细信息,就差他祖宗八代生辰八字了。 余缃看到这个贴子时傻了眼。她将手机递到莫沉思面前:“这是真的?” 莫沉思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出现在上面。她点点头。 “我去,他怎么这么恶心啊!姐,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摊上这么个人啊!” “现在我不是已经解脱了吗?”莫沉思无所谓地笑笑,“他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恶不恶心,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你结婚的时候知道这事吗?余缃问。 “不知道。“莫沉思撒了个谎。 “我滴个天哪,他这算不算骗婚哪?姐,你真可怜。” “花了点时间得了个教训,没什么可怜。” 余缃认真看了看莫沉思,似乎想看看她是不是嘴硬。 “厉害,你真洒脱!”她朝莫沉思竖起大拇指。 莫沉思轻轻笑了笑。她是真的看开了。许玲珑的事会慢慢过去,听说她现在已经能开口说话了。a大招聘复试结果也出来了,她如愿以偿留校。所有的事情慢慢都步上正轨。 晚上,躺在床上,莫沉思收到了张书恒的微信:【莫老师,我可能要重新找工作了。】 【怎么了?你要从金叶子辞职?】 【公司内部大概要重组了,唉,一言难尽︸_︸】 【你能力不错,就算重组,也不一定就裁你,别担心!】莫沉思安慰他。 【其实,我自己也想换份工作,换个环境。】 【为什么?这份工作干得不开心?】 【不敢告诉你。】 【为什么?】莫沉思更惊讶了。 【我想找个好时机再告诉你。】 莫沉思忍不住笑了。她觉得张书恒挺可爱的,就像她带的那些本科生。 *** 金叶子,秦旭阳最近是焦头烂额。关长玿还在住院。公司一堆事都等只能他一个人拿主意。规划局有个校友告诉他,下一期的项目不出意外,他们是拿不到了,让他和关长玿早作打算。三合结构出了问题,他们金叶子也惹了一身腥。不说这个项目,今后其他项目恐怕都不太容易接到。金叶子这三个字沾了墨,洗得再干净仍然有印记。他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重组,换汤不换药。将公司人员精简,重新租几间办公室,公司法人代表换个人,最重要的是公司换个名字。 他去医院看望关长玿时将自己的想法提了提。关长玿也说好。他说他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想到的办法跟秦旭阳的一样。 他说:“你重新注册一个公司,以你自己的名义,若是资金不够,我可以入一部分股份。” 秦旭阳惊愕:“这怎么行?咱们说好一起合作,等到各自都能够独当一面时才能单飞,你忘了?” 关长玿道:“咱们现在继续绑在一起,你会被我牵连。再说我现在身体不行,精神也不如从前,我打算休养一段时间,工作上的事恐怕是有心无力。” 后来,任秦旭阳再怎么劝,关长玿态度都很坚决。秦旭阳一个人回到了公司,有员工慌慌张张上人才网投简历,还有的打电话让朋友介绍工作。他觉得很疲惫,不得不认真思考关长玿的话。 他坐到沙发椅上,闭着眼揉了揉额头,忽然听见大厅内传来一声惊叫:“关总和自己的妹妹谈恋爱!” 惊叫声不算高,可他竟然听见了。大概是他闭着眼睛,公司内又静悄悄地,他的听觉格外的灵敏。这段时间他压力很大,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警醒。 此刻,他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片。他匆忙几步跑到办公室大厅,前台电脑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他铁青着面挤了进去,他看见网页上的大标题“相恋两年,恋人竟是亲妹妹”,标题下有图片,图片被打了马赛克做了虚化。他却认出来了,图片中的男人是关长玿,而那个女的,是丁芊。对,是丁芊,不是莫沉思。 不是莫沉思,秦旭阳心中的大石头重重地落下来了。 Chapter 39 跟自己亲妹妹谈恋爱这件事被媒体捕捉到了,下班时秦旭阳看见写字楼下有个卖水的老大爷在接受媒体采访。 “……长得很帅气,高高大大的,花花肠子不少,好像还有个姑娘为他自杀现在还躺在医院。” “请问他的亲妹妹现在还来找过他吗?”记者问。 “我也搞不清哪个是他妹妹,反正经常有漂亮姑娘来找他。” “请问——啊!你干什么?”记者的话筒差点被打倒。 秦旭阳实在听不下去了:“你这什么造谣媒体!还有你——”他指了指被采访的老大爷,“这写字楼上的人多不胜数,你认识谁啊就敢信口雌黄。” 女记者立即将话筒对准他,并示意摄像师捕捉秦旭阳:“这位先生,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很了解这件事,可以跟我们谈谈吗?据说跟自己亲妹妹谈恋爱的男士还是某个小公司的老总,请问你们是一个公司的吗?请问——” “滚!” “什么?”女记者没听清。 “滚!” 回到家,秦旭阳关在书房,仔仔细细将贴子研究了三遍。贴子是a大的学生发布的,贴子上说关长玿之所以擅自更改名单是因为害怕自己跟亲妹妹谈恋爱的事情曝光。莫沉思成了炮灰。在这篇贴子里,她的形象堪比旧社会明明已有般配心上人却不得不服从包办婚姻的少爷原配妻子。原配这个词,总会带出一丝伤感的味道。 莫沉思自己倒是不伤感。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关长玿和丁芊的关系。麦融融临走前帮她查到的。那个时候她太傻,她听了关长玿和丁芊的故事竟然很同情丁芊。大概她从前没谈过恋爱,碰上关长玿刻意表现出来的温柔体贴,她舍不得放弃。她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幻想,以为只要结了婚,关长玿会慢慢忘记从前。没有什么是时间治愈不了的,不是吗?不是的,因为还有句经验总结: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经历了许玲珑的事之后,莫沉思对网上各种贴子已经不太介意了。正值暑假,a大的学生不算多,她的生活受到的影响不大。可是,在这件事中,有个人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李蔚给莫沉思打电话时都哭了。她没有多谈关长玿,只是哭诉关父这些年来给她带来的伤害。这种事,她不能找其他人哭诉,这是家丑。丈夫出轨的私生女跟她的儿子谈过恋爱,她觉得自己都没脸见人了。只有莫沉思,他们曾经是一家人,他们因为同一件事受到伤害,她不怕在莫沉思面前哭得形象全无。 她也想骂骂儿子,可是关长玿这段时间情绪低落,又才出院,她不忍心。莫沉思工作有了着落,闲得很,便想着陪李蔚散散心。她问李蔚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她来看看报哪个旅行团。 “你去不去?”李蔚问。 “我当然去了,我陪您。” 暑期天气热,李蔚想了想:“要不咱们去云南?” 自从关长玿跟莫沉思离婚后她们婆媳俩很久没好好聚在一起了,李蔚很珍惜这个机会。莫沉思去哪都无所谓,她在网上找了家旅行社,问余缃要不要一起去。余缃最怕跟老人打交道,果断拒绝。 出发时间定在一周后,李蔚这几天一直不理睬关父。她做饭只做一人份,晚上睡觉时将卧室房门反锁,关父主动跟她说话,她扭头就走。 李蔚是在当年关父认出丁芊后才知道她全心信赖的丈夫,曾经在她孕期出轨,不仅出轨,还生了个女儿,如今这个女儿又要来祸害她的儿子。那是她第一次被气晕。那段时间她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只要一闭眼,就像有人拿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她的心。她想离婚,跟关父吵了无数次,每一次关父都让着她,任她打骂。她看着那个男人,跟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他的头发因为这件事白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老了七八岁。他们也曾经甜蜜过的。关父比她小两岁,她长得不算美,但是关父很帅气。年轻的时候,喜欢关父的女人不少,她心底也是喜欢的。喜欢关父的漂亮姑娘很多,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如愿,所以将爱意藏在心底,从不敢表露。 后来,是关父主动追求她。她很诧异,问他为什么选择了自己。关父就笑了,他说:“这么多姑娘,只有你不急不躁,沉稳文静,我喜欢你这样的。” 她羞红了脸,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婚后,关父的表现也不错。他对妻子很温柔,李蔚又善解人意,两个人几乎没吵过架。后来,关长玿出生了。李蔚的心思全在儿子身上,她没有发现这段时间丈夫的不正常。 她怀孕期间,关父曾经去外省培训一个月。现在想来,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出了轨。知道真相的李蔚受不住这个打击。她觉得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一秒钟变成了渣男,她无法适应这个落差。可二十多年相扶相守,关父就像是她身上的一根骨头,她也无法斩断。最后,她还是妥协了,没有离婚。 关长玿也说:“妈,您放心,我不会跟丁芊来往了,我会尽快找个女朋友,找个让您满意的女朋友。” 再后来,关长玿就找到了莫沉思,真的像他所说的,李蔚很满意莫沉思。 李蔚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声,她直接拖着行李去找莫沉思了。关父白天独自一人去公园转了一圈,晚上回到家,家中冷冷清清。他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有找到李蔚。 他最近过得很艰难,年轻时的一个错,在后来的这些时光里时不时地折磨他一次。有些错可以被原谅,有些错犯了一次就永远翻不了身。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一定不会出轨。只是如今,他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他给李蔚打电话,意料之中,李蔚没有接。他以为李蔚去找老姐妹了,也没有在意。到晚上十点,平时休息的时间,李蔚仍然没有回来。关父有些着急了,又打李蔚的电话,仍然没有人接。 他心急如焚,打关长玿的电话:“长玿,你妈妈去你那了吗?” 关长玿:“没有,妈不在家吗?她没说去哪?” “唉,我下午回来就没见到她,到现在她还没回来,我打她电话也没人接。长玿,你打你妈电话看看她在哪。她最近跟我生气,一直不理我。” 关长玿一听就知道母亲为什么跟父亲闹矛盾。虽说这件事归根究底是关父自己做错了,可这次将这件陈年旧事再牵扯出来却是因为他,他也不好受。他给李蔚打电话,李蔚已经关机了。 关长玿既担心母亲又担心父亲,当即赶了回去。关父已经挨个给李蔚的姐妹们打了电话,都说李蔚没去。他急得团团转:“你妈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难以谢罪啊,长玿,报警吧!” 关长玿想了一下,说道:“爸,你打沉思电话问问,看我妈是不是在她那?” “好好好,我这就来打。” 莫沉思知道李蔚一直不接关父的电话,所以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她没有犹豫,立即就挂了。 关父愣了:“沉思不接!” 关长玿一怔,正想让关父再接着打,关父激动地晃着手机:“她发短信了。” 关长玿凑过去看,短信只有一句话:【叔叔,阿姨跟我一起来旅游了,勿担心。】 关长玿拿过父亲的手机,飞速回了一条:【你们去哪旅游了?什么时候出发的?】 莫沉思:【云南,今天上午走的,现在在昆明歇息,阿姨已经睡了。】 关父看了半晌,说道:“我也去,我去找你妈妈。她有高血压,云南又是高原,我不放心。” 关长玿道:“爸,你有风湿,还是我去吧。我去把我妈带回来。” 关父想了想,自己若是这样贸然去,李蔚说不定又要大动肝火。关长玿去了也好,莫沉思也在那,若是他俩能和好,李蔚说不定就不计较了。 “你明天就去。” *** 许玲珑要出院了,丁芊辞了工作一直陪着她。她受到了惊吓,一直没恢复过来。身体上的伤痛渐渐愈合,心理上的伤口却难以愈合。她怕黑,不敢独处,害怕水果刀。她很后悔,后悔来到a市,后悔自作聪明,更后悔轻信歹人。 你看,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后悔,每时每刻都有人正走在即将后悔的道路上。关长玿也后悔,他后悔当初简单粗暴地分手方式伤害了丁芊,后悔还没做好准备就跟莫沉思结了婚,后悔婚后对莫沉思的关注太少了。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后悔。因为这次,他决定放弃莫沉思了,他决定成全她寻找新生活。 莫沉思已经将关长玿从黑名单中移除了,她理解关长玿的心情。她的心态很平和,觉得没有必要躲躲藏藏。关长玿要来寻母,关长玿将不可避免地跟她碰在一起,都已经没关系了。所以,她很爽快地将地址和行程告诉了关长玿。她跟李蔚说了,李蔚很开心。她以为儿子又有希望了。 莫沉思和李蔚一起在机场接到了关长玿。他理了头发,瘦了点,戴着墨镜,远远一看,似乎青春正年少。 Chapter 40 关长玿临时入了团,导游很好说话,保险和其他手续可以一并传真发回公司,交了钱就让他入团了。这趟旅行的路线是先花一天时间在昆明游玩,看看金马碧鸡坊,尝一尝正宗的过桥米线,第二天第三天去大理,导游说这次不带他们去人满为患的大理古城,而是去大理的巍山古城,再爬一爬巍宝山。后面几天再去丽江和香格里拉。 李蔚本来还有点惴惴,担心莫沉思生气。不过,莫沉思表现很正常,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她也慢慢安了心,又开始思考,关长玿和莫沉思还能不能复合。 当天下午,大家坐上了去大理的大巴。为了路途中不太无聊,导游提议玩成语接龙游戏,输的就表演节目,讲个笑话唱首歌变个小魔术都可以。小游戏益处很多,最明显的就是可以迅速拉近大家的关系。莫沉思文科出身,一直跟书本打交道,玩这个游戏手到擒来。只是,她太实诚,从头玩到尾忘了要稍稍放点水,以致于到她这里一个都没卡。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导游惊喜地宣布莫沉思是冠军,一车的人都笑呵呵夸她,问她是不是还在读书。莫沉思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点懊恼,她不习惯出风头。 坐在斜后座的关长玿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远离了a市,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周围是一群陌生的人,会让他有种可以从头再来的错觉。 因为莫沉思一直跟着李蔚,又喊她/妈,团友都以为她是李蔚的女儿,李蔚笑呵呵的,并不否认。 到达大理已经是晚饭时分,大家虽然都有点累,可还是想去逛逛。分好了房间,李蔚也说想去古城逛逛。因为导游没有安排大理古城的旅游,想去的人可以自己打车去。车费很便宜,八块钱就够了。 莫沉思帮李蔚收拾衣服,她说晚上可能会有点冷,最好带件外套。关长玿就住在她们隔壁,她站在门口问:“关长玿,你带相机了吗?” 关长玿来的时候匆匆忙忙,没想到相机的事:“没有,要不我去借个吧。” “算了。”莫沉思叫住他,“就用手机拍吧,手机像素也不差。” “还要带点什么吗?”关长玿问。 “你自己带件外套就行了,我这里还带了一瓶风油精,晚上不知道会不会有蚊子,咱们带着有备无患。” 李蔚笑眯眯看着他俩说话。 莫沉思对关长玿不再有任何抵触,她很自然地跟他交谈,也不刻意回避他,有什么事她都会主动找关长玿。比如房间的窗子卡得有点紧,她就让关长玿帮忙打开。曾经因为许玲珑而产生的龃龉隔阂仿佛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每到一个有特色的地方李蔚都要拍照,还要拉着莫沉思跟她一起拍照。没有照相机,她就让关长玿全程充当摄像师,拍照设备是关长玿的手机。 “回头让长玿将照片传给你。”李蔚说。 “好啊。”莫沉思笑着回答。 李蔚越来越开心,也越来越大胆。在玉龙雪山,她让莫沉思和关长玿站一块,说要给他俩拍张照留念。莫沉思没有拒绝,关长玿也没有反对。 留念嘛,天天在一起的人是不需要照片来留念的。要留念的,是以后很难见面的朋友。莫沉思觉得以后她和关长玿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所以她不会拒绝。 拍完照,一群人正准备下山,忽然有人大声喊莫沉思的名字。莫沉思和李蔚都愣了一下。莫沉思一时竟没想起这是谁的声音,一直等到那个人又喊了一声。 “莫沉思,莫老师。” 她朝声音来源看过去。一个穿着冲锋衣的高个子年轻人,正站在不远处朝她挥手。 “张书恒。”她几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她的身后,李蔚警铃大作,问关长玿:“这个人是谁?” “原来是我的助理。” 李蔚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越看越觉得他衰透了。 另一边,莫沉思跟张书恒聊得正起劲。张书恒说他有急事。 莫沉思惊讶:“你有什么急事要来玉龙雪山?” “很着急的事。莫沉思,你还记得上次我给你发短信说我想辞职的事吗?我说过找个好时机会告诉你我辞职的原因。”他的皮肤晒黑了一点,可笑容灿烂,眼睛亮晶晶的。 见他笑容满面,心情极好的样子,莫沉思也跟着很放松,笑着问:“你辞职有什么原因?” 她没注意到,张书恒已经不喊她莫老师了。他喊“莫沉思”。 张书恒看了一眼莫沉思身后的李蔚和面无表情的关长玿:“我先跟关总打声招呼。” “关总,我找莫沉思有重要的事,我可以带着她先下山吗?”他问。 关长玿点点头:“你问莫沉思就可以了,不用问我。” 李蔚着急:“小伙子,你找沉思有什么事啊?” 张书恒咧嘴一笑:“阿姨,晚一点您就会知道的。我先走了,拜拜!” 张书恒拉着莫沉思的手往山下走:“莫沉思,走吧。” 莫沉思终于感觉有点不对,张书恒拉着她的手,张书恒喊她“莫沉思”。好在张书恒很快就放开了手。他心情还是很好,笑容里有狡黠。他回过头看莫沉思,眼睛含着笑意,还有一丝丝期盼。 莫沉思跟着他一起下山。路上,她问他:“什么事要这样卖关子?” 张书恒没说话,还是冲着她笑。莫沉思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你老看着我笑干什么?” 张书恒道:“你也笑一个。” 莫沉思忍俊不禁:“你要干嘛呀,神神秘秘的。” 她一点都没恼,笑得俏皮,语气中带着一点儿小姑娘撒娇的感觉。张书恒的脑袋阵阵发热,热血上涌,他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他那一点不安和犹豫跑得无影无踪。他一把握住莫沉思的手,握得紧紧的。 “莫沉思,我辞职是因为你。我想追你,不想跟金叶子跟关总再有什么关系。我听到你俩一起来云南旅游,我怕你们和好了,我怕自己没机会了,所以我追了过来。”他说的很快,一口气说完。 他握住莫沉思的手更紧了,好像还有点点颤抖。他的心跳得很快,嘴抿得很紧,眼睛却很亮,一直看着莫沉思。 莫沉思在他眼里看见自己呆愣的倒影。她忘了要抽回手,忘了该如何反应。 张书恒继续道:“莫沉思,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我唯一喜欢的人。” 莫沉思的心像是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的脸红透了,慌慌张张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书恒靠近一步:“我是真心的,深思熟虑过的。” “不,我们不合适。”莫沉思终于表态了。 张书恒的脸立刻就耷拉下来了,像没要到糖吃的小孩子。在莫沉思眼里,他就像她带的那些学生,还是小孩子。她怎么能跟小孩子谈恋爱呢。 很快,张书恒就克制住了自己的哀伤,他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莫沉思觉得他是强颜欢笑,她竟然有一丝愧疚。 “小张,我们真的不合适。我都快27了,你今年才多大。而且,我还结过婚,你说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我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心智也很成熟,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觉得爱情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他望着莫沉思,眼神很坚定,“莫沉思,你告诉我,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莫沉思将目光瞥向远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飘了出来:“不喜欢。” “那你还喜欢关总吗?” “不喜欢。” …… 莫沉思和张书恒一道下了山。被拒绝的张书恒只是沮丧了一会儿,他问莫沉思:“那以后咱们还能做朋友吗?” 莫沉思觉得拒绝太矫情,于是说:“当然可以了。” 张书恒又活力满满地跟莫沉思说起了他的新工作。他喜欢莫沉思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月,是很久了。久到他觉得再不表白都对不起自己。很多年前,他第一次上莫沉思的选修课时他就喜欢这个老师了。选择今天表白,一是担心关长玿卷土重来。他不担心关长玿混得太好,他只怕关长玿落魄。莫沉思是那种心软的人,他担心关长玿潦倒了反而赢得了莫沉思的心,所以一听说他俩都来云南旅游,他就坐不住了。二是,他觉得自己等得太久了,他不想再等,他想让莫沉思知道自己的心意。 另一侧,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李蔚脸色很差:“你听到了?你看看人家,他们都发现了沉思的好,就你,好东西不知道珍惜。”她转过身,面对自己无动于衷的儿子,“你都跟沉思一起生活了五年,你就不敢表白?” 关长玿知道李蔚很喜欢莫沉思,他不打算告诉母亲自己的决定。他说:“妈您别着急,莫沉思不是没答应吗?” “照这个小伙子的攻势,她迟早要答应。唉!”她重重叹了口气。 她是女人,当然知道女人的软肋。刚才那个小伙子说莫沉思是他唯一喜欢的人,这句话太有诱惑力了。哪个女人不动心呢?就算理智上不为所动,感情上也难免心动。 这场旅行由原来的两人变成了四人组。张书恒最小,他也不怕大家笑话他小,反而跟个小孩似的黏着莫沉思。他知道莫沉思不反感他,他懂得把握那个度。 从玉龙雪山回来就要开始返程了,张书恒算是刚落地又要起飞,根本不是来旅游的,花了那么多钱就为了跟莫沉思表白,弄得莫沉思有些愧疚。她的确被张书恒的表白感动了,也并不反感这样火热的表白。相反,她很喜欢,只是除了喜欢之外,还有一点点心酸。她想,要是她还在读本科,有这样一个男生跟她表白,她肯定感动得一塌糊涂,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可是,现在,她不能了。 Chapter 41 回去的时候,张书恒就跟莫沉思坐一块,关长玿和李蔚坐一块。表白失败,张书恒的心情依然不错,一路上给莫沉思讲了好几个笑话。李蔚黑着脸,小声数落关长玿。 关长玿听着前头那两个人嘻嘻笑笑,烦躁无比:“都是些哄小孩子的把戏。” 李蔚怒道:“你连小孩子的把戏都不会,你有能耐说一个哄大人的我听听。” 关长玿无奈:“妈——” 李蔚闭上眼,不理他了。 回到a市,李蔚还是不肯回家,关长玿只得将母亲接到自己住的地方,还是他和莫沉思当初结婚后买的房。房子里,莫沉思的东西已经看不见了。去云南的前两天,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整理,那些属于莫沉思的东西全被他装进了大纸箱,塞进了床底下。 李蔚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的变化。 “屋子收拾得挺整齐干净的啊!”她故意讽刺关长玿。 关长玿道:“妈,您住主卧吧,主卧有卫生间。” 李蔚将自己的东西径直拿到次卧:“我不住主卧,我还等着沉思回来呢。” 关长玿让李蔚好好在家休息,他自己开车去找秦旭阳了。公司除了小张之外,其他无事可干的员工也辞了好几个,都是自己主动辞职。秦旭阳觉得没脸面对人家,让财务给辞职的员工多开了一个月的工资。小张没要。 秦旭阳心情不好,拉着小张一块喝酒,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公司这么多员工中,秦旭阳对小张印象不错。 小张学的是计算机,秦旭阳觉得他来金叶子干个助理有些屈才。金叶子不是什么大公司,一个助理没有多少前途,可小张干活很认真,就连装订报告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事他都能认认真真做好。他很踏实,脾气好。公司其他人电脑有什么问题都找他,他从不嫌麻烦,不管问题大小,都愿意帮对方看一看。 有一次,一个老员工将u盘插/到隔壁的另一台电脑上,他找半天在自己电脑上找不到u盘显示,于是跑去找小张。小张帮他解决了。当时公司其他人也在,目睹了这件事,大家说起来就笑,小张没笑,他帮老员工找u盘时也没笑,像对待其他疑难问题一样,他一视同仁,都很认真。那时,秦旭阳就很看好他。 小张的新工作依然跟计算机无关,他之前跟莫沉思说对建筑工程这一行感兴趣不是假话。他的新工作是搞施工,公司是本省建工集团下的一个分公司。公司不算大,项目却不少,他一进公司就进了一个项目组。从云南回来后,他就进驻工地了。 新项目是普通的房屋建筑项目,开发商在临近郊区的地方新建楼盘。楼盘占地面积很大,他去的时候黄沙漫天,一片荒芜,第一次施工交底会议就开了整整三天。他是施工方的会议记录。 晚上,他给莫沉思打电话,像小孩一样撒娇:“打桩机的声音震得脑袋一整天都是嗡嗡嗡的,连晚上睡觉,脑子里都还在响,跟工友们说话基本靠吼。” 莫沉思笑:“你准备两个小棉球,塞在耳朵里。” “什么?莫沉思,你刚才说什么?我耳朵里嗡嗡嗡的,听、不、见。”电话那头,张书恒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莫沉思都能够想象他肯定是故意手机挪开,然后大声说话。真像个小孩,她想。 “莫沉思,我现在一顿要吃两大碗饭,最想吃肉,那种油腻腻的的红烧肉。” “等你回来,我请你吃大餐。”莫沉思安慰他,“你好好干,在工地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还想吃川菜,又辣又麻又香。唉,说的我口水都流下来了。莫沉思,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什么?” “我流口水的声音啊!” “哈哈哈——”莫沉思被他逗乐了,故意道,“工地上是不是不太累啊?” “累,累成狗了。一回到宿舍就躺在床上,衣服上都是灰也懒得管了。” “我看你是瞎说的,说起吃的来,精神百倍,一点都听不出来你累。” “你冤枉我了,我——”他本来打算说,我是跟你打电话才精神百倍的,又怕莫沉思生气,便道,“电话里听不出来,你只有看到了才知道。莫沉思,你哪天要是看到我了,肯定不敢认。” “为什么?” “你会误以为我是从非洲来的。”他其实还想说,莫沉思要不你哪天来工地上玩玩?工地上很多跟他一样的年轻男人,还没结婚的,新婚的,他们的女朋友和妻子常常来探访。同宿舍的工友还问他女朋友在不在本市,怎么不来看他。 张书恒没有说自己还没有女朋友,只是笑笑。 唉,要是莫沉思哪天来工地上多好啊!不,还是别来了,工地上环境这样差,他现在的样子又惨不忍睹,实在不适合被莫沉思看到。 *** 转眼九月份,新学期伊始。莫沉思作为历史系的新教师,给新生们做专业介绍。a大历史系在莫沉思那一届之后扩充了,历史系下又细分了好几个方向,所以到了这一届,新生人数不少。 莫沉思有过教学经验,ppt准备得很充分。新生们对知识的渴望比老生们强多了,最后半个小时的提问时间根本不够用。三百人的阶梯教室里,莫沉思忙得汗流浃背。 关长玿,就坐在最后一排。 近三百个学生,乌泱泱一片,莫沉思根本就没看到他。关长玿是被赵老师“骗”进来了。他给关长玿打电话,让他来a大一趟。关长玿到了a大,他又让他去三号教学楼的101阶梯教室,说自己比较忙,就在阶梯教室里等他。 关长玿走到阶梯教室时,莫沉思正坐在电脑前检查自己准备的ppt。教室内第一排坐着历史系的几位领导,赵老师也在列。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学生,新生都很积极,底下一众学生低着头窃窃私语。关长玿想了一下,便从后门走了进去。有学生抬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和身边的伙伴讨论讲台上的老师。大概是觉得这个走进来的男生长得太老成了。 同莫沉思相识这么多年,这却是关长玿第一次观察工作中的莫沉思。莫沉思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束成一个马尾,看起来很年轻,充满了青春的朝气。他听见旁边一个男生小声道:“不知道这个老师以后会不会教我们,美女老师上课,我肯定不打瞌睡。” 另一个道:“你猜这个老师多大了?” “看上去十八岁,不过我猜她肯定三十多。现在这些女的太会保养了。” …… “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首先欢迎大家加入a大历史系这个大家庭。我是历史系的老师莫沉思……”讲台上莫沉思的声音响起来了。 莫沉思的声音清柔,吐字清晰,听着很舒服。关长玿跟这近三百人的学生一样,渐渐地沉浸在莫老师的讲课中。在学生面前的莫沉思没有丝毫的羞赧和怯场,她落落大方,语调不急不缓,有时还会开开玩笑,小小地幽默一把。她当老师,的确已经驾轻就熟了。 最后的提问环节,每一个学生提问,莫沉思都要将手中的麦克风递过去。来来去去的,教室里人又多,她走到后排时,关长玿就看到她的脸颊和鼻翼上都有小小的晶莹的汗珠子。 有个男生在同伴的怂恿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莫沉思,笑嘻嘻道:“老师,您辛苦了,擦擦汗。” 莫沉思笑着说谢谢,从男生手中接过纸巾擦汗,擦着擦着,她就看到了关长玿。两个人四目相对,莫沉思愣了一下,关长玿朝她点点头示意,很客气的样子。 一堂专业介绍课讲完,几个领导先走了,莫沉思还留在教室。赵老师看见了关长玿,走过去跟他说话。 “你最近没跟莫沉思联系?”他问。 关长玿摇摇头:“没有。” “你这两天没事吧?莫沉思要搬家,她东西不少,大件倒是没多少,我劝她别找搬家公司,所以叫你来帮帮她。” 赵老师大概是受了李蔚的委托,再加上他也惋惜关长玿和莫沉思劳燕分飞,能撮合他们,他都会尽力。 教室里学生走了一大半,有几个活泼大胆的还围在莫沉思身边:“老师,你球球是多少?” “什么球球?” “就是q/q啊。” 莫沉思将自己的q/q号写在黑板上。她的字练过,写在黑板上也遒劲有力,几个数字写出来都能看出来笔力不凡。关长玿跟赵老师说着说着,眼神就飘向了黑板。 赵老师一看,朝莫沉思喊:“莫老师,你过来。” 莫沉思收拾好东西,走了过去。 “关长玿这两天都有空,他主动请缨要帮你搬家,你们俩聊一聊,我先走了,回家吃饭去。”赵老师说完,拔腿就走了,走得飞快。 毕了业,莫沉思就不能住在学校的宿舍。a大有自己的教师公寓,分两个档次。差一点的是老房子,两室一厅和一室一厅两种户型,房子只进行了简单的装修。墙壁上,屋顶上刷了石灰粉,地板贴的是普通的地砖,由学校统一配备了家具。两室一厅的有:两张一米五的床,两个衣柜,两个书桌,几把椅子,其他的都需要自己配备。高档次的是新建的公寓,这个不出租,只卖给内部的员工。公寓的户型和外面的普通商品住宅没什么区别,单价却比外面的便宜。莫沉思自己没有积蓄,买不起房子。她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方便余缃回来住。两室一厅的房租也不贵,八百块钱一个月,水电费自付。 教室宿舍离莫沉思现在住的学生宿舍不是很远,走路的话大概二十分钟不到。她也没想叫搬家公司帮忙。余缃后天就回来,到时候她俩慢慢搬过去。一次搬不完就多搬几次。 本来她准备开学前搬过去的。但是房子太旧,天花板上石灰粉扑簌簌往下掉,卫生间的马桶也是坏的。她就请了工人过来随便装修一下。墙壁和天花板重新刷了乳胶漆,卫生间和厨房的老旧设备都换成新的,这才耽误了功夫。 听赵老师说关长玿是主动请缨,莫沉思就不太好拒绝,不然显得她太不近人情了。自从上次一起从云南旅游回来,关长玿没有再联系过她,两个人也没有见过面。她从关长玿的表现中猜出他大概是已经认可了离婚这件事,以后大家便是各走各的路,互不影响。 这样很好,她想。 关长玿也没有否认赵老师的话,只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莫沉思不想再麻烦关长玿多跑一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天就能搬。咱们先吃个饭吧,我请你。” Chapter 42 莫沉思请关长玿在食堂二楼吃饭,点了两个小菜外加一碗蘑菇汤。关长玿很久没有在a大食堂吃过饭,此刻坐在这里,周围熙熙攘攘的都是青春年少活力十足的学生,他很容易就想起自己曾经的大学时光。他也曾在食堂二楼吃过饭,跟秦旭阳一起,也有跟丁芊一起的。 也许某个时候,他和丁芊坐在二楼吃饭,他们的不远处,就坐着莫沉思。 对面的莫沉思仍然像个学生,她说:“本科的时候,我和麦融融两个人每周都会来二楼加一次餐,那个时候吃一次糖醋排骨就觉得好幸福。” 关长玿的心脏像被戳了一下,有点痛。要是当初他先遇上的人是莫沉思,后来的事会不会不同? 这种设想毫无意义,他瞬间就泄气了。莫沉思看他食不知味的样子,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些菜?要不我再去买点其他的?” “不用了。” 曾经的夫妻,客气生疏到如斯地步。 有新生认出了莫沉思,端着盘子笑嘻嘻跟莫沉思打招呼:“莫老师好!” 莫沉思笑着回应:“你们好。” 新生们又看了眼关长玿,眼里立刻多了一丝“我懂了”的意味。 “莫老师,您慢慢吃,我们去那边了。” “好。” 正式工作了的莫沉思心情很愉悦。反观关长玿,他的神情带着落寞,精神似乎不足。莫沉思不想太冷场,主动问:“你最近工作还好吧?” “我辞职了。” “啊?”莫沉思停下了筷子,惊讶地望着他。老板辞职,这是什么意思?公司倒闭? “自己当老板太累,压力也大。我从金叶子出来了,现在自己接单。” 金叶子其实已经不复存在了。秦旭阳重新注册了一家新公司,比原来的金叶子更小。关长玿投了一部分资金入股,自己不参与管理,秦旭阳帮他接些私单。他在原来的行业继续下去有些艰难。同亲妹妹谈恋爱带来的影响是,他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成了一场笑话。可对他的工作没多大影响。 但是,许玲珑被谭城刺伤,他擅自更改名单导致金晶死亡,这两件事叫大家觉得他是个危险分子。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若是做老板,大概没人敢跟他做生意。他若是去到某家公司做个小员工,老板可能担心他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在结构设计这个圈子里,知道他历史的人不少,要想顺顺利利混口饭,的确不太容易了。 那换个行业?其他行业他也不太熟悉,再说也难保某一天被人翻出自己的黑历史。他似乎被追赶到了悬崖边缘,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退后一步是虎视眈眈的追兵。 也许过两三年,或许还要更久,那个时候大家渐渐淡忘,他也能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着车,打着西装领带,跟人谈生意。若是他做得好,说不定还有人称赞他是业内精英。 谁知道呢,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他的困境在当下。他不能窝在家里,李蔚三天两头就住在他那里。她脾气越来越大,关父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伺候。她往关长玿这里跑,不到半天关父也要跑过来。他每次来都要买点水果,有一次还买了一束百合花。 关长玿觉得父亲的鞋子都快磨破了,他有些同情,可是一丁点都不能表现出来。李蔚对他也不满,骂关父的时候骂着骂着就连关长玿一起骂进去了。 莫沉思忽然也有点食不知味了。她倒不是同情关长玿。他落到这步田地是他自作自受,她只是觉得可惜,很可惜。关长玿的专业能力很好,在他还是个学生时就已经体现出来了,他在这个行业继续干下去才能让那一身本事有效地发挥。如今他自己接私单,第一是私单肯定都是小单子,第二私单能不能接到全凭运气。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和麦融融趴在橱窗欣赏关长玿的美照。那个时候打死她也想象不到,若干年后那个天之骄子般的人会沦落到躲在家里接私单。那个时候她是个傻大姐,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但是看着关长玿的美照时,她觉得这个人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也许她生活在熙熙攘攘的尘世,而那个人活在云端。 现在,她是大学老师,他是无业游民。 两个人很快就吃好了,从食堂到莫沉思现在住的宿舍十分钟路程。莫沉思问:“你车子停哪儿了?你先开到我宿舍楼下来,我上去搬东西。” 关长玿没动,继续跟着莫沉思走:“我没开车来。” “啊?” “东西多吗?我去叫张出租车吧。”关长玿道。 莫沉思怔愣后迅速反应过来:“不用了,你先上去,我去后门那里叫辆面包车。”说着,她将钥匙递给关长玿,自己转身朝后门走去。 学校后门不远处停着不少的小面包车,司机们敞着车门翘着脚坐在驾驶座上打瞌睡,挡风玻璃那贴着纸,上书:拉人拉货,联系电话xxxxxxxxxxx。 学校附近的价格向来都很公道,因为距离很近,东西也不算多,顾客自己有两个人搬东西,所以司机只收了二十块钱。 莫沉思的东西大多数都已经打包好,装进了纸箱子。关长玿和司机负责搬大箱子,莫沉思就搬一些轻便的,三个人很快就将行李都搬到了车子上。搬东西时,关长玿注意到,莫沉思的行李不多,且都是他陌生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人连同她的东西,一点一滴全都改变了模样。 新宿舍已经打扫干净,只是走进去时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油漆味。莫沉思将东西搬到新宿舍,搬了把椅子请关长玿坐下。 “只能请你干坐了,这里没烧开水。”她有些歉意。 “没事,不用太客气。” 他坐了一会,莫沉思道:“我下去买两瓶水,你先坐一会儿。” 关长玿明白过来了,莫沉思不想当着他的面整理内务,她这是委婉地表示要送客。他赶紧站起身:“不用了,我也要回去,再见。” 他转过身,开门,下楼,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他毕业已经七年了,七年时间,a大外面的道路和建筑改了不少,他找到从前记忆中的站台,站牌上都是陌生的地名。他想了想,还是招手打车回去。 关长玿的车被他卖了,二手车卖不了多少钱,倒是房子,若是要出手,他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起码可以挣四十万。他不想卖房,说不上什么原因,又或许是他自己不愿承认,因为这套房子承载了他和莫沉思的很多过往。 这套房子当时还是家里替他出的首付,李蔚开开心心地说:“这就是你们小俩口的家,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结婚前一个月,李蔚就拉着莫沉思来布置房子。莫沉思那个时候很不好意思,跟他一起时,悄悄问他:“你喜欢什么风格?客厅和卧室的色系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关长玿笑道:“那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就可以了。” 莫沉思转动眼珠,像个调皮的小孩子:“真的吗?那我将你的卧室布置成粉红色的公主房,你也不介意吗?” “我的卧室?” “对,就是你的卧室,回头我就给你卧室的床上铺上粉红色带小花朵的床单,再挂上粉红色的蚊帐,让你走进去就变成小公主。”莫沉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没有意识到关长玿的陷阱。 “我的卧室难道不是你的卧室?莫沉思,你以后要跟我分房睡觉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莫沉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迅速坐正,身子远离了关长玿。原来不知不觉他俩已经紧紧挨在一起了,关长玿刚才说话时,嘴唇好像就贴着她的脸颊。 关长玿往莫沉思那边挪了挪,又问:“你喜欢粉色系的?” “不是。” “肯定是,你刚才说的什么粉色蚊帐粉色床单都是你自己喜欢的吧?” “不是。”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关长玿继续问。 莫沉思不想理他,她把头扭过去不说话。关长玿说:“哦,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了?” 莫沉思惊讶,回过头道:“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你不就喜欢我这样的吗?”关长玿哈哈大笑,他觉得这样逗莫沉思玩很有趣。 莫沉思的脸颊更红了。她竟然没有立刻否认。她是喜欢关长玿的,不喜欢她能这么快同意和他结婚?可是,关长玿却从未说过喜欢她,他从不吝啬承诺,承诺好好对她,承诺跟她好好过日子,但还是从未说过爱,从未说过喜欢。 也许,他只是将同莫沉思结婚当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义务。他可以对除了丁芊以外的任何一个适合结婚的女性做这样的承诺。 爱是需要回应的的,爱从来都不是无条件,莫沉思对关长玿的的爱意大概是渐渐消磨了。她能猜得到为何刚刚离婚时,关长玿的表现似乎对她余情未了。他不是余情未了,他是已经习惯了和莫沉思一起生活,习惯她的生活方式。他不愿意再花费一个五年去适应另一个陌生的女性。 莫沉思的观点不同。大概是从前她太缺爱了,她太渴望有个人明明白白地说喜欢她,所以她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等待和寻找那个人,等那个说喜欢她的人出现。 她忽然想到了张书恒。张书恒说过的,他说的时候还很真诚。不过,唉…… 正想着,张书恒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在电话里大声说:“莫沉思,你现在在学校吗?” “在,怎么了?你回来了?” “嘿嘿,莫沉思,你是不是想我了?”张书恒在那头笑得很欢畅。 莫沉思:“滚。” “莫沉思,你去学校的传达室看看。我们公司发了一桶油和一袋大米,我让他们帮我送到a大。” “为什么?”莫沉思惊讶。 “我还要在工地上待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回城,这些东西都给你,回头我去你那里蹭饭吃。” “真是你们公司发的?” “是啊,这不是过节吗,公司就发点东西。”张书恒说。 “什么节?” “教师节啊,莫老师节日快乐!” “你又骗我,你现在是不是没几句真话了?”莫沉思佯装生气。 “嘿嘿,真是我们公司发的过节礼品,中秋节。” Chapter 43 关长玿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接到任何单子了。他给秦旭阳打电话说想去外地找份工作干,闲在家里心都会发霉。他是家里的独子,李蔚和关庆和这段时间的关系又紧张,他想去a市附近的城市找找看。 电话那头的秦旭阳忽然就支支吾吾起来。 “怎么了?”他问。 “你还记得刘师兄吗?” “刘亚申?” “对,就是他。他现在在b市。”秦旭阳说。 他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刘师兄跟秦旭阳关系不错,上次在微信群里聊天,他说他们公司最近正在招人。a大的土木系一向名声在外,如果秦旭阳有认识的毕业生,愿意去b市的可以推荐给他。 a市和b市离得不远,两个小时的车程,丁芊和许玲珑就在b市。秦旭阳是不大愿意关长玿去b市的,有丁芊还有许玲珑,若是再加个关长玿,这一个不小心他就在b市又出名了。可关长玿若是一直没正式工作,窝在a市浑浑噩噩更不妥。秦旭阳这两天一直犹豫要不要跟他说,正好,关长玿自己打电话来了。 “一会儿我把刘师兄的微信号发给你,他现在在b市最大的结构设计院当个小领导,你要是愿意去可以联系他。你……你也别着急,再考虑考虑。” “嗯,我知道。” 去b市,或许会有自己喜欢的工作,也或许会和丁芊有接触。留在a市,这里有他的父母,还有莫沉思,可他整天浑浑噩噩,找不到方向。 如何下这个决定,谁也帮不了他。 *** 莫沉思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工地上看到张书恒一面。她跟着赵老师一起到a市另外一所大学去谈合作讲座的事。赵老师对她很不错,有事都会带上她。那所学校临近郊区,正好就在张书恒所在工地附近。 她开车,赵老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因为施工,临近这所大学的道路不太好走。在一个堵了十来分钟的路段上,莫沉思就看见了张书恒。 张书恒戴着一个黄色的安全帽,穿着厚重的卡其色工作服,手上还拿着一本小本子,一边飞速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一边还伸手指了指脚手架。那个样子,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感觉,莫沉思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坐车坐到打瞌睡的赵老师醒了,问她:“怎么了?” 莫沉思道:“那边工地上有个工人是咱们学校毕业的,我还教过他。” 赵老师也来了兴趣,让莫沉思指给他看。莫沉思指着张书恒:“就是那个个子高,拿着个小本子的。” 这会儿,张书恒已经将本子塞进了上衣口袋,自己爬上了脚手架。脚手架离莫沉思的位置有点远,又有绿色的防护网挡着,一个岔眼,莫沉思再一看,张书恒就不见了。她正准备好好找一找,前头的车子已经动了。 历史系讲座是a大老师先提出来的,有点类似百家讲坛。a市的大学不少,a大是老大,由a大牵头,负责联系其他几所学校的历史系负责人。这个学期准备,下学期试水。 之前学校之间已经通过电邮联系过,这次来面谈没有多少障碍。回去的时候,又经过了工地,这次没有堵车,一路顺畅。 晚上,莫沉思接到了张书恒的电话。 “莫沉思,今天好险哪!” “怎么了?” “我差点从二十米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了。” “啊?”莫沉思吓了一跳,“你现在怎么样?没事了吧?” 听着电话那头焦急关切的语气,张书恒躺在床上很得意地笑,“有——事!” “你哪儿受伤了?严重吗?”莫沉思更急了。 “心理受伤了。”张书恒道,“我吓死了,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了。” “你吓死我了。”莫沉思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你再这样瞎贫,我要挂电话了。” “嘿嘿,我错了。”张书恒从善如流,“不过,我今天是真的吓到了,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我想,我还没结婚呢,我爸妈也还没抱孙子,我太亏了!” “呵呵,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古板的想法。” “我是个很传统的男人。” …… 挂了电话,莫沉思忽然想起自己还要给今天拜访的那所学校送一份盖章的材料。她打开电脑,找出文件,准备加班将材料写好,这样明天她就可以送去了。 张书恒今天爬上脚手架是为了检查脚手架的平衡度。他在地下站着检查时感觉有点问题,于是就爬上去观察。脚手架下部倒是很稳,因为每搭设六到八米就要检查一次,不稳的是上部新搭的。他踩上去,一阵风吹来,他就没站稳。不过,事情并不严重,脚手架外有防护网,他也没有真正的摔下来,虚惊一场而已。他刚才电话里故意夸大吓一吓莫沉思。他了解莫沉思。 第二天下午,莫沉思去送材料,赵老师让他开自己的车,莫沉思想着自己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便道:“我打车过去,那边路不好走,我就不开车了。” 赵老师点点头。 莫沉思拿上材料,又到学校外面的小超市买了一袋零食,一袋日用品。工地那边的路的确不好走,唯一的大路被渣土车和混凝土搅拌车占了道。莫沉思从学校出来后,只好自己拎着两个袋子走过去。幸好她昨天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今天穿了一双平跟的软底皮鞋。饶是这样,等到她走到工地入口处时,额前的刘海已经汗湿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工地上灰尘飞扬,莫沉思一手拎着一个袋子,顾不上掩住口鼻。 保安室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面无表情:“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找张书恒。”莫沉思道。 “哪个组的?” 莫沉思仔细回忆了一下张书恒从前在电话里跟她说的话,说道:“我记不太清了,不是钢筋组就是混凝土组。” 保安也没有为难她,点点头,说道:“第一次来吧?来这边登记一下信息。” 莫沉思到保安室登记了自己的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号,以及拜访对象。保安站在门口指给她看:“从左手边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在第二个路口右拐,然后一直朝前走,你会看到一排活动板房,现在工人大概都在那边吃饭。” 莫沉思道了谢,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他地方不要乱跑。”保安又加了一句。 莫沉思按照保安的指示往前走,两侧还有机器在施工,轰隆隆的。工地上的路很脏很脏,她黑色的鞋子看起来都已经面目全非。她觉得来看望张书恒像是在探监。 好不容易走到工人们住的活动板房前,莫沉思傻了眼。前方30米处,一排简易的蓝色活动板房前,或蹲或坐或站着几十个男人。这些男人一大半光着膀子。莫沉思愣在当地的几秒钟内,她还看到了门口坐在小马扎上的几个中年妇女。 她穿着白色的雪纺衫,底下搭配了一条浅蓝色的铅笔裤,盘了一个发髻,跟这个热火朝天荤素不忌的工地格格不入,对面正大口吃饭大声说话的一众人也愣了一下。 莫沉思:“我来找张书恒,请问他在吗?” 蹲在地上的一个光膀子大块头大声吼:“张书恒,谁叫张书恒?” 另一个坐在马扎上的道:“张书恒?小张嘛,小张刚刚还在这,人呢?” 有人接着道:“昨天送去检测的钢筋回来,他去清点了,刚走。” “去叫回来,老婆来了还忙着工作,赶紧叫回来。” “哈哈,这个愣小子!” …… 莫沉思微微发窘。她不太好解释。 有人将张书恒的宿舍指给她,让她进去等。莫沉思只是站到了宿舍门口,没有进去。工人们很快就吃完了饭,钻进宿舍吆喝着打牌。有些拿着毛巾相约着去洗澡,还有几个就坐在门口抽烟,时不时瞅莫沉思一两眼。 张书恒终于回来了。他是跑着回来的。看到莫沉思时,他心都要蹦出来了。他每走一步都好像在用力将那颗欢脱得没边了的心脏按压回去。 “莫沉思,你怎么来了?”走到莫沉思身边时,他咧着嘴,笑嘻嘻问。 “来看看你。” 张书恒住的宿舍里连他在内四个人,很有眼力劲的三个工友早就窜到隔壁宿舍打牌去了。莫沉思将带来的东西放到张书恒床前的桌子上。 “我今天来这边的学校交点材料,正好也来看看你。” 张书恒背对着莫沉思,不知道在忙什么。此刻他很想刮胡子,最想的是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今天太阳大,他怀疑身上这套衣服都已经馊了。 “你忙什么呢?”莫沉思问。 张书恒终于找到一块干净的毛巾,使劲往脸上狠抓了几下,然后才转过头:“嘿嘿,擦把脸,脸上太脏了。” 莫沉思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晚上还要加班吗?” “不用,今天晚上不用。”张书恒又猫在床边不知道在找什么,终于,他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莫沉思。 “不用了。”莫沉思笑道,“你住这儿还习惯吗?” 她观察了一下,张书恒皮肤黑了不少,不过精神看着很好,也没瘦。张书恒终于坐下来了。他也搬了把椅子,就坐在莫沉思对面。 “现在已经习惯了,莫沉思,你……你太让我惊喜了,我没想过你会来看我,我什么都没准备。”他看着莫沉思,眼里的喜悦表露无遗。 “我不过是顺路。” “我知道,你只是顺路,还顺路买了这么多东西给我。”张书恒笑嘻嘻的,椅子又移近了一点。 莫沉思笑笑,没有解释。 对面的张书恒一直看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莫沉思,我真想抱你一下。” Chapter 44 落日的余晖照在铁皮屋上,黄昏的光影让屋子里的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实。莫沉思站起身走到那个简易的小窗子前透了口气,然后才说道:“小张,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张书恒脸色一变,也紧跟着莫沉思站起身:“怎么忽然说这个?” 这些话不是莫沉思临时想到的。张书恒还没死心,她知道。他隔三岔五给莫沉思打电话,说的都是些插科打诨的话,并未再表白心意。莫沉思不反感,可她不安。昨天看到张书恒的工作环境,切身体会到他的辛苦,她觉得如果不狠下心跟他说清楚,说不定就给了他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他诚实稳重,努力不怕吃苦,只要不吊死在莫沉思这棵树上,他可以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女孩。 “我比你大——” “我不在乎!” “我离过婚——” “我也不在乎!” 莫沉思没说话了,张书恒站到她身边。他个子高,让莫沉思有种压迫感。这一次,他似乎忘记计较自己身上的汗味。他居高临下,双手紧紧箍住莫沉思的双臂,阻止她后退。 “我以为你也不会在乎这些。”他说,“咱们的年龄差距还在正常范围内,并不离谱。你离过婚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是单身,有权利追求新的幸福。两个人在一起是性格上的互相吸引,是价值观的一致,只要我们愿意——” “我不愿意。”莫沉思粗暴地打断他,“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我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我的性格其实一点都不好,你还不了解。” 她对上张书恒愤怒的目光,继续道:“我一直都喜欢年纪大的,关长玿比我年纪大,郑端年纪也比我大。” …… 晚上,工友回来了。屋子里静悄悄,黑漆漆的。一个工友打开节能灯,叫了一声:“我靠,小张你在啊,你躺在这一声不吭,装鬼吓人呢!” 张书恒一声不吭,眼睛闭着。 工友心里发憷了,颤颤巍巍将手指探到张书恒鼻下。悄然无声跟个死人似的张书恒缓缓睁开了眼。 “我靠,靠靠靠!”工友倒退几步,扯着嗓子嚎。 很快,同宿舍的工友就知道张书恒失恋了。 “失恋就失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唉,现在的女人都很物质,又追求浪漫。她不知道干咱们这行的,搬起砖就抱不了她,放下砖就养不活她。” “是不是她今天来,看你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嫌弃你了?赶明儿工程结束,你打扮打扮往她跟前一站,再买束火红的个玫瑰,说不定她就回心转意了,急什么,烈女怕缠郎!” “你说什么?”挺尸的张书恒一咕噜爬起来。 工友同情地拍拍张书恒的肩膀:“让你别着急,等回到市里再好好磨着她,缠着她,她还能跑得了?” 张书恒看到了希望,抓着工友大哥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工友摸摸下巴,咂着嘴:“不下雨的话两个月吧,要是下雨申请延期,谁知道还要多久呢。” 张书恒又蔫了。 *** 关长玿去了趟父母的家。李蔚不在家,关父一个人在看电视。 “爸,我妈呢?”他问。 “你妈去杏花公园跳舞了。”关父的声音有些沙哑,歪靠在沙发上,没什么精神。 “爸,你是不是生病了?”关长玿坐到关父身边,关切地问。 “有点小感冒,没什么事。你今晚别回去了,就留在这吃饭,爸给你做饭去。”关父放下遥控器,就要往厨房走。 关长玿拉住了他。关父年轻的时候很帅气,仪表堂堂,五官俊朗,那个时候他和李蔚站在一起,大家说的最多的都是,李蔚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捡到了关庆和这块宝。这几年关父不行了,身体和精神都在走下坡路。他头上冒出了不少的白头发,零零散散混在黑发内,看起来就很沧桑。他那俊朗的五官之间来来回回添了不少沟壑。年纪大了都得这样,谁也逃不过自然规律。可他的精气神不行了,如果说李蔚的精气神打八十分,关父的就只能打五十分,不及格。如今他再和李蔚站一起,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比李蔚大十岁。 “爸,您别忙了,还是我来吧。家里还有感冒药吗?你这个感冒拖不得。” “在电视机柜下面,你看看还有吗?” 电视机柜左边的抽屉内是专门存放家庭常用药的,李蔚有高血压,抽屉内挤满她的药瓶。感冒药,关长玿没找到。 “我给妈打电话,让她回家,顺便帮您买点感冒药上来。”关长玿掏出手机。 “别打别打。”关父慌忙制止。 他的神色有点尴尬:“你妈妈……可能没带钱包,一会我自己下去买。“ 关长玿了然。父母这还是在冷战呢。关于父母冷战的事由关长玿不太好跟自己的父亲讨论,也不能帮他出谋划策。大概没有哪一个父亲好意思跟儿子提及年轻时出轨的“光荣事迹”。 关长玿拿了钥匙换好鞋:“我去买,您在家好好呆着。” 出了门,在小区楼下,关长玿就看见李蔚了。关长玿将父亲的身体状况告诉了李蔚,没想到李蔚反应很淡。 她摆弄着手上的唱戏机:“幸好这几天我没跟他一个饭桌上吃饭,不然我就被传染了。” 关长玿有些惊愕:“妈?” 李蔚不摆弄唱戏机了,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是不是很同情你爸?我跟你说,你要是不转变,几十年后就跟他一样,缩头缩尾,圈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出门见人都打哆嗦。” 母子俩人没有急着回家。关长玿买了药,又跟着李蔚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李蔚还在教育儿子:“这几年我看你跟莫沉思过得还不错,也没怎么说过你。你有心事不爱跟妈说,人前总是一副光鲜模样,你包装得再好有什么用,一棍子下去就露了原形。我跟你爸结婚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他了。你们还以为我是为了当初那件事生他的气?再大的气,那个时候也发过了。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丈夫出轨,那时要不是有你,我肯定就离婚了。你爸当时也承认了错误,跟我保证绝不再犯。我咬咬牙,忍了下来。如今年纪都这么大了,哪还有那个精力去翻旧账。” 关长玿疑惑:“那你一直不理我爸?” 李蔚斜瞟了儿子一眼:“这件事他连你也瞒着了?他偷偷跟丁芊联系,跟做贼似地,看着就让人倒胃口。他要是真想跟丁芊见面,跟我说一声我还拦着他?儿子,妈告诉你,女人最讨厌那种偷偷摸摸畏手畏脚的男人。” 关长玿:“……” 李蔚:“妈见你现在越来越像你爸了,整天缩在家里,两眼空洞,表情呆滞,不敢出门见人。你知道什么东西不敢出门见人吗?老鼠,生活在垃圾桶里的老鼠才不敢见人。你还年轻,妈希望你不要走你爸的老路。” 菜市场离小区不远,这个时间点来买菜的中年妇女大多数对关家的情况都知道一点,免不了指指点点。李蔚看了眼儿子,轻轻哼了一声。 关长玿更尴尬了。 “我一辈子安分守己,不与人交恶,没有背后说三道四,更没有做什么丑事,认识的人看到我都没有说过我一句不是的。现在呢?你们父子俩做的丑事,外人看到我都笑话我,我一出门就有人指着我的后背说我可怜。我的脸丢尽了。你妈我难道就要一辈子低着头,一辈子不出门?” “妈。” “妈知道你这段时间心烦,所以都没上你那里去打扰你。我跟你爸的事你也插不了手,今天妈不留你,你自己回去。你快三十了,妈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 关长玿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小他跟李蔚的关系就比跟关父的关系要好,李蔚和关父都是老师。她常常跟儿子说各种大道理,可这样冷静不留情面的批判,还是头一次。头一次,关长玿觉得他紧紧捂住的那身皮被老妈狠狠扯了下来。她说他那些光鲜都是装的,他骨子里跟自己的父亲一样,畏缩懦弱。 秦旭阳打电话问关长玿有没有考虑好,因为刘师兄公司下周就要开始第一轮面试了。他说:“你现在怎么像个娘们了?去还是不去,a还是b,二选一,你都不会选了?” 关长玿:“我——” 秦旭阳:“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忙死了,公司人不多,单子却不少,我时间宝贵得很,没空在你这些破事上耗费精力。还有你投进来的钱,我回头资金流动开了,就取出来还给你。” 关长玿:“你……吃错药了?” 秦旭阳狠狠咽了口唾沫:“你才吃错了药。” 他挂了电话,出气似的将手机扔到沙发上。袁小圆踢了他一脚:“你忘吃药了!” 秦旭阳狠狠抹了把脸,低声咒骂一句。转过脸,他小心翼翼贴在袁小圆肚皮上:“乖儿子,你看你妈妈欺负爸爸,你赶紧出来替爸爸撑腰。” 厨房里,秦母擦着手出来,面色不虞,重重咳了一声。秦旭阳讪讪坐起来:“妈,您辛苦了,快来坐。” 真他/妈累,做人就是装孙子,秦旭阳揉揉自己的头发,有些烦躁。他今天才知道,关长玿为了能让他的小公司顺利注册,卖了自己的车。他把他秦旭阳当成什么人了?他是不是还以为自己高风亮节呢?秦旭阳怒不可遏,本想当面狠狠骂关长玿一顿出气。但是小圆子的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他不敢轻易离开。 关长玿没有生秦旭阳的气。挂了电话后,他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出门,打车,直奔a大。 与此同时,莫沉思也换了衣服,背起包,面无表情地出门。 莫沉思和关长玿在a大住宿区的梧桐树下狭路相逢了。关长玿:“莫沉思——” 莫沉思:“你别跟我说话,你拿着你的东西离开。” 关长玿一看,莫沉思递过来一张□□,正是当初他们离婚时,他给莫沉思的卡。 那个时候,他说:“这张卡里有十万,还是咱家的密码,你回头去改一下。” 今天a大给博士生的安家费下来了,莫沉思准备凑一凑,在a大买套房子。关长玿给她的那张卡,她之前一次都没动过,今天去取款机上一查,哪里是什么十万。卡里的钱多了一倍,二十万。莫沉思震惊又气愤,她取出十万,留了十万在卡内。 关长玿:“我——” 莫沉思:“我很讨厌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人,关长玿,你是不敢见人还是不敢说话,什么事都要在背后偷偷摸摸进行?” Chapter 45 关长玿一天之中连番受到打击,回到家里衣服都没换就倒在了沙发上。也不是没收获,他得到了十万块钱。 没吃晚饭的关长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做了个噩梦,梦里他正穿着崭新的西服,站在学校建工院的礼堂台子上,他的面前有鲜花,有雄赳赳的话筒,他的身旁,坐着一排院里的领导,台下是建工系的学生,都是他的同辈。而他,是他们的榜样。 他从小就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一路走来少不了鲜花和掌声,他已经习惯了,习惯坐在云端。在云端坐久了,人是会飘飘然的,会晕头转向的。他微笑示意,开始分享自己这次比赛的心路历程。 所有人都在认真听他讲话,礼堂上空他的声音从扩音器内传来,简直要响彻云霄,久久不能平息。可就在这和谐得不能再和谐的时刻,“砰”的一声,关长玿的西服碎了一地。再一看,他成了一只灰溜溜的大老鼠,满脸惊恐地趴在地上。 大汗淋漓的关长玿醒了,他抹了一把汗,心有余悸。 夜幕已经降临,客厅内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他又闭了会眼。他们都没说错,只有他自己不敢承认。他是胆小鬼,他是懦夫。 丁芊说:“关长玿,我从来都不怕被人知道咱俩的关系,是你自己害怕,你是个懦夫。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别利用我当借口。” 李蔚说:“儿子,你装裱得再富丽堂皇,内里仍是一包渣,一棍子下去就现原形了。” 莫沉思:“你不敢见人!” 李蔚说的那一棍子已经下来了,就砸在他的头上,他无处遁形。那身光鲜的皮肉被扒开,暗藏底下的肉早已腐烂。怎么办?继续再扯一身皮盖上去?他会死得更快。他习惯将荆棘和不堪悄悄隐藏,不腐烂才怪呢。他害怕,他习惯展示给众人的是自己光鲜亮丽,意气风发的一面,他的颓废他的不堪他的懦弱都不敢见光。他一直以为,这样才是最好。 在这棍子下来之前,他一直不敢承认,亦不敢相信,他就是个胆小鬼。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快刀斩乱麻分手,是他自己害怕被人知道他跟亲妹妹谈恋爱。他工作上的烦心事和许玲珑的事一直不告诉莫沉思,自以为可以完美解决,其实是害怕被莫沉思知道内/幕瞧不起他。就连他悄悄卖车凑了一笔钱支援秦旭阳开公司,也不过是想找回一点微薄的颜面…… 他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按了客厅的开关,一室通明,晃得他眼睛痛。当然,要站在太阳下,剜去那底下的一层腐肉,怎能不痛? 秦旭阳第二天又给关长玿打电话了。他那口气还没出来,憋了一晚上,酝酿出更大的力量。他又在电话里狠狠批了关长玿一顿,还说他公司效益好,单子跟雪片似的飞,但是他不会给关长玿接私单了。他说你是我的谁啊,我为什么要帮你啊!你以后有事都别来找我,我不认识你。 电话那头,关长玿耐心地听着。秦旭阳心里那口恶气这才稍稍平顺了一点。 而后,他说:“你哑巴了?” 关长玿:“我想找你帮忙。” 秦旭阳:“……” 关长玿:“我考虑很久,决定就留在a市,继续做这一行。你上次说你公司效益好,但是员工少,我去你公司上班怎么样?我的专业能力你是知道的,工资跟大家一样就可以了。咱们同学四年,你会帮我的,是吧秦旭阳?” 秦旭阳:“我靠——” 关长玿:“秦总?” 秦旭阳:“明天上午九点,旭日东升公司,带上简历身份证毕业证学位证以及作品证明,不要迟到。” 挂了电话,秦旭阳大叫一声,将电话扔到沙发上。躺在沙发上的袁小圆踢了他一脚:“你忘吃药了!” 秦旭阳瞪着眼睛,两眼散发出兴奋的光芒:“是关长玿吃错药了,看我明天不整整他!” “你明天要去公司?” “下午就回来。”秦旭阳坐到小圆子身边,轻声细语安慰妻子。 秦母从外面回来,站在玄关门口重重咳嗽了一声。 秦旭阳摆正身子坐好:“妈,您回来了?快来坐下歇会。” *** 莫沉思正在给大一新生上课,上的是《中国古代史》新石器时代这一节内容。历史课程是很有趣的,每一节内容都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老师讲得很投入,学生听得也很认真。不过文科类的课程,老师很累,几乎从开始上课的第一分钟一直到最后一分钟都在讲课。因为这类课程学生消化很快,除了一些必要的讨论之外,其他时间都是以老师为主。大一还是大班教学,六十多人的教室,虽然有扩音器,老师还是要保持十足的中气。老师的声音不仅仅要洪亮,还要抑扬顿挫,还要循循善诱。a大的惯例是两堂四十五分钟的课算一大节课,中间休息十分钟,两大节课之间休息二十分钟。这样一大节课下来,老师累得很。 赵老师就经常跟莫沉思道:“本科的课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带不下来了,也就只能带带研究生博士生。年轻人各行各业都是主力军。” 当然了,当老师还是好处多多。除去备课上课的时间,莫沉思很自由。她是新人,给她排的课不算少,一周十二节,几乎都排在了上午,所以下午就是她的自由时间。她可以睡一个足足的午觉,可以悠闲漫步去一趟超市。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关长玿在a大教师住宿区转了两圈。这儿环境好,小区内绿树成荫,桂花飘香,白菊悠悠。他从赵老师那里拿到了莫沉思的课程表,知道她一会儿下了课就要回来。看了看时间,关长玿不紧不慢走到莫沉思那栋单元门对面的凉亭内坐下。 十分钟后,莫沉思骑着单车回来了。教师住宿区离教学楼有段不近的距离,为了节省时间,她买了一辆单车。她已经有十多年没骑过单车了。现在的单车更新换代快,跟她以前熟悉的单车很不一样。这辆车她才刚上手,骑得不是很熟练。 她歪歪扭扭骑到单元门楼下,开了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莫沉思。” 她手一抖,钥匙差点掉地上,转过身,张书恒就站在她单车后,他手上还抱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莫沉思脸上发烧,尴尬得不行。 “你干嘛呀这是?” 张书恒笑嘻嘻地:“我放三天假,今天刚进城。” 莫沉思:“放假了就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你赶紧回去吧。” 张书恒:“我现在好饿,莫沉思,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你自己回家吃去吧。”莫沉思不想理他,推着单车就往里走。 张书恒顺势钻了进去。一边道:“莫沉思,我想跟你一块吃。” “你怎么听不懂话啊!” “你别赶我了,莫沉思——”他拖长声调,像只撒娇的小猫。 莫沉思没理他,锁好车,自己上楼。张书恒心中一喜,紧跟着上去了。 单元门外,关长玿呆呆立在那里。他还保持着跨出一步的姿势。他来,是想跟莫沉思说清楚以前的事。昨天晚上,他想了一夜,想着要从哪里开始说才好,想着要怎么说,想着什么时候说最好。遮遮掩掩的痛苦他已深有体会,他现在想敞敞亮亮地过。 但是,他忘了,莫沉思的生活一直都在朝前走,在她前方的那条路上,还会有其他人等着她。从前是郑端,现在是张书恒。 张书恒?张书恒从前是他的助理。好像就是眨个眼的功夫,他失业了,而张书恒找到了新工作。张书恒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以前竟然没怎么注意。他只记得张书恒很低调,做事很踏实。 他就在那个凉亭站着,抬头看向五楼。他上次帮她搬过家,知道她住在哪一间。五楼,莫沉思住的屋子正对着关长玿的是她屋里的厨房。厨房静悄悄,窗子上没有人影。关长玿脖子都酸了,终于,莫沉思进了厨房,张书恒也跟着进来了,他手上的花不见了。 莫沉思又往外走,张书恒也跟着往外走。莫沉思走回来,张书恒粘着她走。楼下的关长玿暗暗攥紧了拳头。 屋内,莫沉思忍不住发脾气:“张书恒,我跟你说的还不清楚吗!” 张书恒一点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地:“我就是来蹭一顿饭吃,你怎么发这么大脾气,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请我吃大餐吗?” 莫沉思:“蹭饭吃,你带什么花?” “哦,我刚才在路上顺手买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一会儿就带下去。” 莫沉思:“……” 关长玿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一个词“死缠烂打”。 Chapter 46 关长玿成了旭日东升的一名员工,秦旭阳一手拿着电话,坐在家里的沙发椅上,得意地翘着二郎腿:“今天有三幅要出图,你好好把下关。有两个客户要求的模具下午之前要做好,你帮我盯着。还有两份报告,你记得帮忙装订。清楚了吗,关助理?” 电话那头,关长玿忍着笑:“好的,秦总。” 秦旭阳挂了电话,喝了口茶,心满意足。关长玿既是他的助理,又是骨干员工,还是他的顾问。拿一份工资干着三个人的活,不错。 旭日东升的一半员工还是以前金叶子的老员工。大家虽然闲暇时没少八卦关长玿,可到底共事了不少的时间,对关长玿也了解,并不反感。相反,他的专业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秦旭阳虽然时常挤兑他,可在员工面前还是给足了他面子,大家对他还算尊敬。 下班前,秦旭阳叮嘱的几件事都已经完成。关长玿看了看时间,决定提前走。今天晚上,他请了甲方的负责人吃饭,时间定在六点半。他现在没车,未免一会路上堵车,最好早点出发。 饭局定在和平路的君悦酒店,关长玿打车过去,路上有点堵,好在他到的时候,甲方的人还没来。服务员问现在要不要上菜,关长玿让再等一等。 十分钟后,甲方的人来了,一共五个人。关长玿是代替秦旭阳来谈合同的事,对方是外行,可是要求不少。五个人各有各的要求。关长玿一个人应付,疲惫不堪,被对方灌了不少酒下肚,白的黄的加一起,在胃里直打架。 中途,关长玿去卫生间吐了,走到池子边洗手时,他从镜子里看见一个人正倚在墙角,冲他似笑非笑。他的酒立刻酒醒了一半。 他回过头,看着对方。 张书恒笑着跟他打招呼:“关总。” 关长玿微笑回应:“现在当不起这个称呼,叫我老关就行了。” 张书恒:“喝多了吧?” 关长玿:“是喝了不少。” 张书恒又笑了笑,没再说话。他已经不再是关长玿的助理了,他不必仰望着这个男人。他脸上不太真诚的笑已经说明了一切。关长玿走近他:“小张现在在哪里高就?” 张书恒:“高就谈不上,踏踏实实上班,挣一份血汗钱,不敢玩什么花样。” 他话里有话。关长玿忽然笑了一下:“你这幅模样,不敢告诉她吧?” 张书恒脸色微变。他知道关长玿指的是什么。他在莫沉思面前一直是个大男孩的形象,淳朴、上进,还有一点纯真,但绝不是现在这幅犀利的模样。莫沉思可以不喜欢年纪小的,但是她肯定向往那种校园内纯粹的、纯纯的恋爱。他知道,他对莫沉思很了解。 对上关长玿的挑衅,他不甘示弱:“你不必激我,我和莫沉思互相信任。我没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我们对彼此坦诚。” …… 关长玿被灌得酩町大醉。这一次没有人送他回家,要不是酒店泊车小弟帮忙,出租车都不想载他。 他跌跌撞撞走进小区,保安问要不要帮忙,他摆摆手。回到家,已经快十点多了。屋子里冷冷清清,他又跑到卫生间吐了一回,胃里反酸,还有些痛,一抽一抽的。 结婚第二年,他自己出来开公司,那个时候经常在外跑市场,跑人脉,少不了各种饭局。有一次,他也是这样,喝得酩町大醉,请的代驾送回来。莫沉思还没睡,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等他。 那是她第一次见关长玿醉酒,还是醉成这种走道都困难的样子。莫沉思将他扶到沙发上躺下。她的小手带着一丝凉意,抚在脸颊上说不出的舒服。所以莫沉思要起身时,他顺手就拉住她的手。 莫沉思就冲她笑。她笑得真好看,眼睛弯弯、眉毛弯弯,嘴角也是弯弯的。她说:“我去拿毛巾帮你擦擦。” 她的声音真温柔,像一片柔软的云,轻轻柔柔落在他心上。 他说:“我还要喝水。” “好。”莫沉思转身,正要走,关长玿没忍住,吐了她一身。 屋子里立刻弥漫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关长玿跑到卫生间又吐了好一会才出来。客厅里,莫沉思正在拖地。她很有耐心,一点都没生气。倒是关长玿,很不好意思。 莫沉思拖好地,看他还站在卫生间门口,便笑道:“桌子上倒了温水,你喝一点,我先去洗一下。对了,你胃疼不疼?” 她身上被吐了不少秽物,确实需要洗一洗。关长玿脑子还有点不清醒,摇摇头:“胃不疼,你去洗一下吧。” 莫沉思进了卫生间,刚要锁门,关长玿脑子里不知道哪根弦动了一下。他伸手推开门,敏捷地闪身进去。 “我也要洗一洗。”他一本正经道。 酒精和黑夜,很容易让人展示真实的自我。或许,他心底其实是很喜欢和莫沉思更加亲密。 莫沉思愣了一下。他继续道:“咱们可以一起洗。” 莫沉思的脸红了。她来推他,一边推一边道:“你说什么醉话呢?你赶紧先出去,我一会儿就洗好了。” 关长玿顺势就靠在莫沉思肩上,摊成烂泥状。他的声音闷闷的。 “莫沉思,我自己洗不动,你要帮我洗,咱们一起洗。” 喝醉了的关长玿跟个孩子似的。莫沉思脾气更是出奇的好。是的,只要表现得像个小孩,莫沉思都会很宽容。所以,那天,莫沉思真的帮关长玿洗了澡。洗澡的时候,关长玿一直不安分,一会儿捏捏莫沉思的腰,一会儿又扯扯她的睡衣,还将手伸进睡衣里面揉捏。莫沉思笑着让他别闹,他却闹得更厉害了。 而此刻,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关长玿,将卫生间的灯关了,又打开。卫生间依旧冷冰冰,没有水声,更没有莫沉思嗔怒的声音。 *** 张书恒拎着一箱奶和和一袋米敲开了莫沉思的门。莫沉思拦着他:“干嘛呀,这是?” 张书恒嘿嘿笑:“互利互惠,这都是公司发的。我不爱喝牛奶,也不会做饭。我就想趁机能来多蹭几顿饭。” 他不等莫沉思拒绝,立即装可怜:“我在工地上吃大锅饭吃到想吐,做梦都想吃点简单的家常菜,真的,昨天我还做梦在你这里吃饭呢。你做了一盘腌菜炒肉,我吃了两碗饭。” 莫沉思咬咬牙,还是让他进来了。 张书恒想起在酒店偶遇关长玿,对方趴在洗手池,模样狼狈,忽然间就很开心。莫沉思见他坐在简易沙发上,咧着嘴直乐,问道:“你笑什么呢?” 张书恒更来劲了:“嘿嘿,秘密。” 莫沉思下逐客令:“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了。” 张书恒赖在沙发上唱歌:“我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胸怀像蓝天一样宽广,我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俯瞰着大河在静静的流淌——” 这深更半夜的,周围住的都是教师,莫沉思急了,走到沙发前去扯他:“赶紧起来,别唱了。” 张书恒继续:“几多个烈日骄阳,晒黑了我的脸庞,一番番刺骨寒风,冻裂了我的手掌,牵来一缕晨风,把城市唤醒,摘下一天星斗,把街灯点亮,我用那雨后的彩虹,为城市折出新郎的胸花,我用那飘逸的白云,为城市裁出新娘的裙装——” 他今晚上陪监理吃饭,也喝了不少酒,到了熏熏然的程度,脑袋有一点晃悠悠,却不难受。他唱歌的声音不大,带着男孩子特有的清朗,还有一点……一点调戏的味道。特别是最后那句新娘。 莫沉思一个头两个大,正着急间,张书恒伸手一拉。莫沉思跌进了沙发上,跌到了张书恒身上。二手市场淘回来的简易沙发“啪嗒”一声,断了一条腿。莫沉思趴在张书恒身上,又跌了一下。 张书恒:“哎哟,腿断了。” 莫沉思慌忙站起来:“怎么了?哪条腿断了?” 张书恒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哼哼:“疼。” 莫沉思:“你先别动,我打120。” 张书恒:“沙发腿断了。” 莫沉思:“……” 手机铃声忽然急促响起。莫沉思来不及责骂,掏出手机:“喂。” “莫沉思,我腿摔断了。”关长玿低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轻轻传来,太不真实。 Chapter 47 醉醺醺的关长玿,洗完澡从浴缸出来滑了一跤,摔断了左腿。庆幸的是,洗澡时手机被他带进来了。深更半夜的,他没有联系父母,打了120后,靠着浴缸坐在地上时,他心里那点星星之火般的冲动,化作燎原之火。他翻到莫沉思的号码。他不知道莫沉思有没有睡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号码是不是还呆在莫沉思的黑名单里。 他想,试一下。试一下,莫沉思接电话了。 a大离关长玿的住处不远。当初买房时,为了方便莫沉思,关长玿特地选了这个小区。莫沉思打车过来只用了十来分钟,张书恒跟着一块。她在楼下保安那里拿到了钥匙,刚打开门,屋子里就飘出来一股酒味。 关长玿听见了动静:“莫沉思?我在卫生间。” 卫生间内,关长玿正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他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此刻浴巾摇摇欲坠。莫沉思走进去,下意识地反手将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小张,你在外面等一下。”她说。 关长玿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他肯定不想让人看见。莫沉思一句话都没问,直接从铁架子上拿下他的换洗衣服。 “能穿衣服吗?”她问。 关长玿痛得浑身冒冷汗:“能,左腿好像断了,其他地方没事。” 莫沉思扶着他靠坐在浴缸上:“你别动,我来。” 趁着救护车还没来,她先给关长玿穿条内裤。关长玿捂着浴巾,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莫沉思看了看他的姿势,摇摇头:“还是我来吧,你自己不行。” 要是让他自己穿,那条左腿就要二次受伤了。她见关长玿还扯着浴巾,便道:“那我喊小张进来?” 关长玿立刻就范了。 莫沉思蹲下去给他穿裤子:“你扶着我肩膀,左腿不要动。” 莫沉思的头发披散在后背,关长玿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他在疼痛中忽然很想摸一摸那近在咫尺的青丝。他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他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往上爬,终于触到了那抹柔顺。他不敢使劲,轻轻地搭在上头。 “好了。”莫沉思说,“我去帮你拿件外衣。” 她喊小张进来帮忙,自己去卧室帮关长玿找衣服。她记得小张对付骨折有点经验,当初杨硕摔断腿就是他帮的忙。 小张已经在屋子里找到了两块装修用的硬塑料板,他熟练地帮关长玿固定,一边道:“关总,痛就说一声啊。” 关长玿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 袁小圆预产期到了,肚子还没动静。待在家里,婆婆一天到晚嘴就放在她身上,好像孩子没按时出来全是她这个当妈的错。她受不了,强烈要求提前住院。这两天,秦旭阳都在医院待着。关长玿也在医院躺着。进了医院,一检查,他的问题多了。左腿严重骨折,胃出血,胃溃疡严重。但是旭日东升的工作不能停下,关长玿让人将资料带到医院给他看,他躺在病床上工作。 关长玿的手术安排在一周后。莫沉思陪着李蔚坐在走廊上。李蔚的头发好像白了不少。她靠在椅子上叹气:“离了你,他就一直走下坡路,哪都不顺,三天两头出事。我现在一接到电话就提心吊胆。白长这么大啊,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莫沉思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也觉得关长玿不是一般的倒霉,而且这些倒霉的下场背后还伴随着四个字:自作自受。 做完手术第二天,李蔚给关长玿带饭,下公交车时被一辆电动车刮了一下,摔得不算严重,可还是吓坏了关父。莫沉思看着胳膊上脸上都擦伤的李蔚,心有不忍。 “妈,您就别跑医院了,这里有护工,我没课的时候也来帮着看一看。” 李蔚将手中的保温桶给了莫沉思,没有逞强。关长玿躺在床上,看着走进来的莫沉思。护工小刘将便壶拿到卫生间去清洗。床头柜上放了一盆水,盆沿上搭着一块毛巾。 “还没洗脸?”莫沉思问。 关长玿:“今天醒的有些晚。” 莫沉思放下保温盒,拧了毛巾:“我来帮你擦吧。” 关长玿没有拒绝。莫沉思手法很温柔,温热的毛巾覆在脸上时,关长玿微微闭了眼睛。莫沉思看见他眼睛底下一大片乌黑。 “昨晚没睡好吧?腿很疼吗?”她问。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关长玿精神一振。麻药过后,左腿钻心的痛,像是无数根钢针密密麻麻钻进骨头缝里。做了手术,元气大伤。他累得很,晚上却睡不着。快天亮时终于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他知道莫沉思今天要来,本来想让小刘给他洗个脸刮个胡子,可没来得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他问莫沉思:“我这样,是不是很惨?” 莫沉思拧毛巾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才不紧不慢道:“有多惨看不出来,不懂事倒是很明显。刚才你妈还骂你不懂事,说懒得来看你,看了你也是添堵。” 关长玿问:“你呢?你不嫌我不懂事?” 莫沉思:“你说说你哪里不懂事了?” 关长玿想了想:“给大家添麻烦了?” “错。给别人添麻烦是结果,你没想过是什么原因吗?你妈说的一点都不错,你白长这么大,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要量力而行,你一点谱都没有,到头来白折腾一场,得不偿失。”莫沉思语气严厉。 关长玿忽然笑了一下。 莫沉思扶他坐起来,将粥送到他手里:“还笑得出来,你自己吃吧。” 关长玿:“谨遵莫老师教诲。” 今天正好是周末,莫沉思没什么事,陪了关长玿一上午。张书恒发来微信,问她是不是还在医院陪着。莫沉思回答是。张书恒立刻就发来一张哭丧脸:【莫沉思,你一定要坚守住啊!!】 他已经回工地上了,没事就给莫沉思发微信,生怕莫沉思又倒向了关长玿这一边。 莫沉思没理他了。他继续发:【关总肯定会装柔弱,你千万不要动摇啊!】 莫沉思回他:【你瞎操什么心呢!】 【莫沉思,你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吧,不会被他动摇。否则我干活也不安心哪,不安心干活,我也会有危险的。】后面附赠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莫沉思回复:【滚】 关长玿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睡梦中,他眉头紧皱,似乎不太舒服。莫沉思看着他,过了一会又拿起手机。 中午,护士来换药。关长玿已经醒了。护士看了看,说道:“病人大小便不要憋着,让家属帮帮忙。” 护工小刘换班回去吃饭了。莫沉思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关长玿没说她就没问。关长玿也尴尬:“不……不用。” 护士早就见怪不怪,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尴尬的,眼睛一瞪:“你一上午一滴尿都没有?早晨喝的是稀粥吧。家属赶紧的,别到时候又憋出什么毛病出来。” 小刘洗干净的便壶就放在床底下,护士一进来就知道了。 被护士这样说,莫沉思也尴尬。护士走后,她压低声音问关长玿:“怎么弄?” 关长玿指了指便壶:“你拿给我就行了。” 莫沉思拿起便壶递给他:“要不还是我帮你吧,我看你行动也不便。” 关长玿立即拒绝:“不用,你……你塞到被子里,我自己来。” 莫沉思掀开被子,关长玿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右腿倒是没什么问题。她看了看,直接将便壶放到关长玿两腿间。第一次似乎位置不太精确,她又挪了挪,一边问:“这里行不行?” 关长玿欲哭无泪:“行,行!” 他盖上被子,窸窸窣窣弄了好一会儿。莫沉思就坐在旁边,一点要回避的意思都没有。他紧张得不行,断断续续的。莫沉思狐疑:“好了?” 他脸通红:“没有。” 终于好了,他舒了一口气。莫沉思也不嫌脏,掀了被子,拿起便壶就去卫生间洗。 关长玿微微喘了口气,心里有一丝丝甜意。 小刘吃完饭,给关长玿也带了一份粥。莫沉思起身告辞。关长玿有些不舍,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莫沉思拎起保温饭盒:“你好好养着,明天我再来。” “好。你路上小心。”关长玿立刻接道。 *** 第二天是周一,公司送来了本周要出的设计稿。莫沉思上午有课,中午吃过饭后去了医院。 关长玿的腿疼今天缓解了不少,昨天晚上他的睡眠也不错,因此莫沉思到的时候他正在检查图纸。床头柜上厚厚的一大摞,都是本周要出的。他现在是总监,负责审核。 莫沉思:“你太心急了。” 关长玿从浩瀚图纸中抬起头,两眼还有点儿茫然:“啊?哦,莫沉思,你来了。” 莫沉思坐到椅子上:“你别太着急了,慢慢来。” 关长玿捏了捏眼角:“耽误了很多,怕赶不上。”怕赶不上你的脚步,怕你很快就被别人追到手了。 莫沉思安慰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实就行了。” 关长玿:“莫老师,你是个好老师。” 莫沉思笑了笑。说起她的工作,她很满意,也很高兴。她学了这么多年的历史,现在当老师,在备课上完全没有问题。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上课时如何将知识穿插到有意思的讲述中。这是一种新奇的挑战,她很喜欢。有时候一堂课讲得精彩,学生听得也很满意。 大概是天天上课,不知不觉地,她似乎有点爱说教了,话也多了。 关长玿在莫沉思面前表现得很乖顺。他将图纸理好,放到一旁,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到一张照片:“你看。” 莫沉思接过来,有些疑惑:“这是?” “秦旭阳家的小宝贝,今天早上出生的。” 莫沉思惊讶:“小圆子已经生了?哎呀,我都不知道。她出院了吗?” “是剖腹产,就在妇幼保健院,还没出院。” “那我晚上去看看她。” 袁小圆和秦旭阳结婚比莫沉思和关长玿要晚,如今他俩已经开花结果,而这两个,花还没来得及开,枝就断了。关长玿暗想,若是当初早点要个孩子,不知道如今是什么结局。 手机上,秦旭阳家的宝贝白白嫩嫩,闭着眼睛,微张着小嘴,手指头蜷缩着,身子弓着,看得他眼红。 Chapter 48 午后,莫沉思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关长玿靠在床上继续看图纸。他已经好很多了,上午李蔚来陪他,下午换成莫沉思,晚上又换成关父,已经不需要护工了。 莫沉思靠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关长玿停下来看着她,有点儿心疼。他想让莫沉思回去休息,又舍不得放她离开自己身边。好不容易有这个跟她相处的机会,他舍不得。 莫沉思没睡着,就是闭目休息一会儿。这几天张书恒格外紧张,生怕她偏向了关长玿,天天晚上给她打电话。 手机轻轻响了一声,是短信的声音。莫沉思点开,短信上只有三个字:莫沉思。发信人是关长玿。她抬头看,对面的床上,关长玿仍然低着头看图纸,表情异常的认真。 他的手机安安静静躺在手边,好像躺了很久一般。 当然,莫沉思不知道,关长玿其实想发的是另外三个字。他想说“对不起”,又怕让莫沉思不自在,想来想去,最后换成了她的名字。喊一喊她的名字,这种感觉也不错。 莫沉思站起身:“我去洗把脸。” 病房内有卫生间,莫沉思没有用,她直接出了病房,去外面的公共卫生间洗脸。明天就不来了吧,关长玿现在不需要时时刻刻陪着。她陪了这么多天,一是心疼李蔚;二是出于人道主义,不忍太绝情。 洗了把脸,人也精神了不少。她掏出纸巾擦了擦,然后到大厅内坐了一会儿,吹了会风,这才往病房走。走廊上,站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他俩手上拿着莫沉思很熟悉的图纸,那是这几天关长玿审核的图纸。 女的说:“真看不出来,关总监原来是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这种人千万不能得罪,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男的说:“也就秦总还敢收留他,因为他,这个客户都反悔了,这个单子做出来也没用。” 女的撇撇嘴:“咱俩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那个单子都退了,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呀,送来送去的,真麻烦。要我是客户,我也不敢将设计交给这种人。” 男的说:“秦总担心他知道客户退单心里不舒服,让咱们都别说出去,照常送图纸给他审核。” “哼,玻璃心。” …… 这对年轻的男女抱着图纸,径直走过莫沉思。很快,他们又换了话题,八卦起秦旭阳和小圆子了。莫沉思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病房。关长玿低着头,很认真地看图纸。听见莫沉思进来的动静,他转过头:“莫沉思,你早点回去休息,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莫沉思坐到椅子上,看着他:“你也歇会吧。” 关长玿微笑:“刚才公司又送了图纸来,我再看一会儿,不然,秦旭阳要追到医院来骂我了。” 公司有资格审核图纸的原来就只有秦旭阳和关长玿,现在秦旭阳在医院照顾小圆子,所有的图纸就只能送到关长玿这儿。 莫沉思问:“这些都是要出图的吗?” 关长玿点点头:“嗯,都是这几天要出的,秦旭阳的这个公司虽然比咱们原来的还要小,单子却不少。公司内的人,个个都忙。” 莫沉思道:“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别得不偿失,叫阿姨担惊受怕。” 关长玿似乎很开心:“嗯,我会的。” 莫沉思又坐了一会儿,晚饭前回去了。晚上,她拎了一箱牛奶和一套新生儿套装去了妇幼保健院。医院病房内,袁小圆一家人都在,她婆婆带了饭菜来,秦旭阳在喂袁小圆喝汤。 看见莫沉思,袁小圆很开心:“莫老师。” 莫沉思放下东西,走过去:“感觉怎么样?” “伤口有点疼,还痒。”袁小圆撅着嘴,像在撒娇,“莫老师,小baby在这儿呢,你来看看。” 袁小圆生的是个女孩,她自己很喜欢,秦旭阳也高兴,唯一不太开心的是婆婆。不过,她才不管呢,女儿是她的,她自己疼。 小孩子睡着了,莫沉思不敢抱她,只在边上看了看。袁小圆精神不错,拉着她说了不少话。过了一会儿,秦旭阳手机响了,他去走廊上接电话。莫沉思跟袁小圆说自己去趟卫生间。 秦旭阳好几天没回公司了,公司的事积了不少,一通电话打了不少时间。不过,他心情好,无所谓。挂了电话,一回头,莫沉思就坐在他背后。他忽然觉得背上凉丝丝的。 “有事?”他问。 “公司的单子不少吧?”莫沉思笑着问。 秦旭阳:“对,是不少,主要是人手不足,显得单子多。” 莫沉思:“我这几天去医院,关长玿天天都在看图纸。” 秦旭阳终于听出一点微妙的东西了。他坐到莫沉思旁边,笑道:“嗬,莫老师关心他?” 莫沉思很坦诚地点点头:“他身体不好,胃溃疡严重,要慢慢养着,太过劳累不好。” 秦旭阳惊讶,他忽然间有点看不懂莫沉思的意思了。她……她这是要复合的节奏?莫沉思看出他的想法,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太着急或者……没有必要的图纸可以不用拿去给他看。他早点养好,他父母也早点安心。” 秦旭阳问:“那你呢?” “我也能早点安心。”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明天就要回公司,他可以好好休养。”他笑得贼兮兮的,“你放心了吧?” 莫沉思笑了笑,没说话。 秦旭阳总觉得莫沉思的表现太淡定,不够,不给力。他蠢蠢欲动,他为关长玿可惜。他想帮关长玿一把。 “莫老师。”他喊住她,“关长玿……他没有大家说的那样不堪,你相信他吗?” “相信他什么?” 掺和别人夫妻间的事,果真吃力不讨好,就算他们是前夫妻。可箭已上弦,再拿下来不是他的风格。 他硬着头皮:“从上大学起我就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他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他不喜欢倾诉,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谁也不说。有时候,我也忍不住骂他。你什么事都藏着,谁知道你想什么呢?他以前跟丁芊……那是命运捉弄,是他时运不济。可那些都过去了。许玲珑的事,他是怕你知道了多想,怕你误会,他怕连累我,连我都没告诉。他这个人,太好面子,什么事都想自己悄悄解决。他希望你们的小家庭不受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影响,他……他很在乎你。” 莫沉思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说完了,他看着对方,希望她能有所表示。莫沉思笑了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关长玿……我知道他的为人,也能理解他。” “那就好,你们俩要是冰释前嫌,我和小圆子都会很高兴。”秦旭阳舒了一口气。 莫沉思没有反驳他,心里却想,小圆子还给她介绍自己的表哥呢。 *** 莫沉思没再去医院了。不久关长玿出院,秦旭阳也回到了公司。生活和工作各回各位,一切都步上了正轨。余缃不知道是不是交了男朋友,最近周末都忙得很,很少回莫沉思这里。 旭日东升办公室,关长玿接到了赵老师的电话,赵老师约他和秦旭阳见面。a大要新建一座图书馆。新图书馆立志要成为a大的标志性建筑。一所大学的标志性建筑,不仅仅要满足建筑的功能要求,更重要的是要有所突破,没有突破就没有特色,没有特色就没有名气。 建筑上的突破,首先是造型要吸引眼球。而大多吸引人眼球的造型,不是一般建筑上最合理的造型。它可能很夸张,可能与力学完全相悖。这就要求结构设计师能够突破传统的设计,设计出一套能支撑建筑设计师奇思妙想的结构。为了集思广益,a大建筑系弄了个有奖竞赛,欢迎社会上广大设计师参赛。 赵老师说建筑系的领导看中了几幅图,交给学校领导审核,学校领导从那几幅图中挑出了三幅。有一幅大家都很喜欢,设计图上图书馆两座附楼像展翅的羽翼,最奇特之处在于,这两座附楼不是从平地拔起,而是在第四层的空中开始。这幅图,就连外行都知道,如何支撑,如何设计结构肯定是一大难题。 赵老师也看到了这幅图,学校现在到处在打听结构设计师。a大自己有土木工程专业,每年都有优秀的校友毕业。结构设计的资源不少。赵老师想到了关长玿。他很关心他,希望他能有个好机会翻身。平立剖面图如今他还没有,他是个外行,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说给关长玿听。 “你能接下这个设计吗?”他问,“学校的意思是自己找人设计,我跟负责的老师关系好,我就提了一下你。我先问问你,你要是敢接,我就给他答复,让你来设计,你要是不敢,我就让他再找人。” 这种活,个人接私单几乎是不可能,只能以公司的名义,所以他也叫上了秦旭阳。当然,秦旭阳如今一半心思都在自己女儿身上,以公司的名义接下,还是要分给关长玿来做。他相信关长玿的实力,愿意给他机会。 如今就要看关长玿自己的决定。他在a大是有污点的,赵老师推荐他顶着不小的风险。他若是成功了,从前的污点不仅可以洗干净,在这个行业也能闯出一点名气,赵老师跟着沾点光。若是他能力不行,失败了,他会彻底失去母校的好感和信任,赵老师也会受到他的牵连。 不接,以上的顾虑都没有。他可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接了,要么一步天堂,要么一步地狱。 Chapter 49 莫沉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实就行了。赵老师说,这是一个机会。 关长玿很感激这种时候赵老师依然还想着他,可是他不想做。 秦旭阳惊愕:“你不做?你傻了?” 关长玿摇摇头:“不想冒险。” 秦旭阳忍不住骂他:“你傻啊,什么叫不想冒险,你冒的险还少吗?多这一桩能有什么?难道你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没有信心?你怕什么,不是还早着吗,这段时间公司的其他活你都放着,专心弄这个。” “你别急着拒绝啊,你好好考虑,赵老师能找到你,说明他也是信任你,起码你不要辜负人家的信任啊。你想想他兴致勃勃找到你,结果你说你不需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难道没有一点失望?” 关长玿不敢接,一是担心自己搞砸了连累好心的赵老师,二是怕自己又再一次让身边的人失望。正是因为从前冒了太多险,吃了亏,如今他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 秦旭阳拍拍他:“反正还不急,你再好好考虑,这几天也别老忙着工作了。”他凑近他,压低声音,“最近没去找莫沉思吗?” 关长玿放下手头的图纸,说道:“没去。” 秦旭阳如今对工作的事不太上心,对其他事倒是很感兴趣:“莫沉思也没找你?我看她有松动的苗头,你怎么不抓住机会?” 这还是离婚后,关长玿第一次听到这种倾向的言论。他有些好奇:“你看出来了?” “岂止是看出来了,莫沉思亲口承认的。”秦旭阳于是将那天莫沉思的话复述了一遍,“你看,祸兮,福之所倚,你断一次腿,收回了莫沉思的心,一点都不亏。” 关长玿低头沉思,他觉得秦旭阳说的过于乐观了,莫沉思……或许从未有过复合的念头。她身边,有个年轻上进,没有黑历史的张书恒。离了婚,她身上的光芒反而更盛了。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就在秦旭阳一派乐观时,张书恒正和莫沉思正一起吃饭。不过,不止他俩。张书恒又放了三天假。他们工地上特别有意思,平时不放假,也没有周末,一放就放三天。发工资也不是每个月十号或者十五号,而是三个月一发,每每打到卡内,好大一笔,给人一种自己工资很高的错觉。 张书恒发了奖金,回到市里非要请莫沉思吃饭。莫沉思推却不过,便答应了。吃饭地点定在市中心一家大商场的四楼。张书恒说好不容易回一次市里,要多吃点肉,于是两个人去了一家自助烤肉店。刚刚坐定,便有个男人大声喊小张的名字。 莫沉思一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兴奋地朝小张挥手。男人皮肤有点黑,高高壮壮的,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 小张看了一眼,也朝对方挥挥手,然后低声跟莫沉思道:“是我的工友。” 工友和女孩朝这边走来,小张问莫沉思介不介意跟他们一起。莫沉思摇头:“不介意。” 两个人走近了,张书恒要介绍,工友笑着摆手:“我认识,上次来工地上找过你的。” 他笑嘻嘻自我介绍,还煞有介事要跟莫沉思握手:“美女,你好,我是小张的铁哥们,你叫我大姚就行了。” 张书恒捶了他一下:“礼貌点,喊老师,这是莫老师。” 大姚笑嘻嘻喊了声莫老师,然后介绍他身边的女孩,说是他妹妹。他也是今天跟小张一块回城,发了奖金带着妹妹来吃饭。 大姚的妹妹今年大三,瓜子脸,大眼睛,长发披肩,睫毛忽闪忽闪,很文静的样子。四个人落座,大姚推了妹妹一把:“你不是一直很崇拜小张吗?你问问他。” 莫沉思看了一眼,大姚解释,说他妹妹玩游戏,有一关怎么也打不过去,上次去工地,小张帮她打过关,因此她特别崇拜小张。 小张看了一眼莫沉思,没说话。小姚姑娘坐在小张左边,她低下头,小声道:“你上次只用了三分钟就打过去了,我们班还没有人这么快呢。” 小张谦虚:“我也是凭运气。” “怎么是运气呢。”小姚反驳,“那一关特别复杂。诶,你明天还在市内吗?” “还在。” “我明天带ipad去找你吧,我玩到后面又过不了了,我们寝室四个人弄了好久,没有人能过去。” 小张有点迟疑。大姚拍板:“老哥明天跟你一块去。” 小张只得点点头。 他们谈话时,莫沉思在烤肉、烤土豆、烤茄子。她本身就会做饭,烤肉也不在话下,抹了油,看着火候翻边。 “赶紧吃。”她说。 小姚夹了一块烤好的肉放到小张盘子里:“我哥说你们在工地上就想着回城吃顿好肉,赶紧吃。” 大姚笑眯眯的。 小张喊来服务员,问有什么喝的。小姚问:“有没有可乐?” 小张问莫沉思:“莫沉思,你要喝什么?” “我喝水就行了。”莫沉思道。 “有没有牛奶?”小张问服务员。 “有的。” “拿两瓶牛奶,两瓶可乐。” “好的。” 饮料上来,小张自己拿了瓶牛奶,分给莫沉思一瓶,可乐给了姚家兄妹。莫沉思忽然想起上次他说自己不爱喝牛奶,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料到了莫沉思的目光,张书恒也正看着她,两个人四目相对,张书恒朝她挤眉弄眼,笑得像得逞的小贼。 小姚问起小张工地上的事,问他辛不辛苦,又问他想吃什么,周末没事的时候她去看她哥,顺便给小张带零食。小张有些哭笑不得:“不用,我不爱吃零食。” “那我看着给你买。”小姚道。 …… 一顿饭,宾主尽欢。小姚提议四个人去看电影。这一次,小张果断拒绝,说还有事。送走了姚家兄妹,他松了一口气。 “莫沉思,要不要去江边散散步?” “你不是有事吗?”莫沉思笑着问。 小张抓抓头:“唉,你就别笑我了。她……我跟她其实不熟。” 莫沉思哈哈大笑。 “小姚姑娘挺不错的,跟你很配。”她很认真地说,“你俩年纪相当,你——” “我跟她没有任何可能。”张书恒急切地打断她,“莫沉思,我之前说过的话不会变,两个人配不配不是看这些。” “小张——” “你什么也别说,更不用劝我。” “不是——” “你听我说,莫沉思,你什么也别说,你听我说。你是我第一次这样费尽心思追的人,每次跟你在一起不管你是赶我走也好,还是像现在这样拒绝我也好,跟你在一起时我就很高兴。回到工地上,晚上躺在床上要是不给你打电话,我就担心得不得了,我会胡思乱想,我会猜你是不是……是不是回到了关总身边,我知道你跟关总有感情基础,跟他相比,我什么都不是。可我敢保证,我敢发誓,我对你的心绝对比他更真诚。” “还是……你拒绝我,是因为觉得我工作不好,配不上你?”他问。 “当然不是。” “那……那你别叫我小张了,你叫我名字。” “啊?” “你不愿意?” “不是。” “那你叫我。” 莫沉思失笑:“好,叫你名字,张书恒。” 张书恒咂摸了一会儿,还不满足:“去掉第一个字。” “别得寸进尺啊。” “嘻嘻,莫老师,莫沉思,沉思,思思——” “喂,打住打住。你再叫我走了。” …… 莫沉思觉得张书恒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不知道的时候总觉得他少年老成,做事踏实稳重,认识之后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个小孩子。他缠着莫沉思一起散步,两个人沿着江边走。莫沉思有些迷茫了,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由着张书恒胡闹,否则以后更不好收场。可要如何言辞狠厉地拒绝呢?她不忍,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正纠结着,张书恒忽然拉住她的手。莫沉思一惊,想要抽回来。张书恒拉得紧紧的:“莫沉思,别拒绝我,好吗?” 他的声音清柔,夜色下的江面泛着灯火,波光粼粼,照进他的眼睛。莫沉思不知道那到底是灯火还是他眼里的水光。她的不忍和柔软达到了顶峰。她轻轻开口:“小张。” “叫我的名字。” “张书恒。” “去掉第一个字。” …… 另一边,小姚姑娘摇摇头:“唉,小张同志演技不行啊。” 大姚附和:“多好的机会,他不知道配合。不过,那个叫莫沉思的也能沉住气,我看要么她没将小张放在心里,要么就是心机深沉。” 小姚:“要不,咱们回头再跟他对对戏,下次再演一次。我下次再卖点力,火爆一点,直接一点,看她着不着急。” 大姚摇摇头:“算了,小张也不会答应,看他今天那样子就知道了,眼里只有他的莫老师,将咱们对好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 小姚想了想,觉得有点可惜。说实话,演这种戏,她很过瘾,毕竟小张同志如此的秀色可餐。若是莫沉思不喜欢,她挖过来也不是不行嘛。 大姚是小张室友,谈过不下五个女朋友,自诩是妇女之友,对女人的心理了如指掌,硬拉着小张,说要帮他试一试莫沉思。怎么试呢?大姚说要请他妹妹小姚客串一下。小张被他说得有点动心,答应了。可临了,他却现场发挥失常。 Chapter 50 十一点五十,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莫沉思拎着包走出教学楼,楼下布告栏边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原本在认真看布告栏上的内容,听到学生下楼的声音便转过身。他一直看着教学楼出口,直到莫沉思出现。 关长玿来找莫沉思,他们又一起去了食堂二楼点菜。 “你身体好些了吗?”莫沉思问。 “好了,那段时间,多谢你。”关长玿说。 不管他好没好,胃病要靠养,得慢慢来。所以,莫沉思点的都是些清淡的菜。 “上课累吗?”他问。 “身体上有点累,心理上倒是不累。”莫沉思回答。 关长玿今天来不是专程为了寒暄,虽然他觉得跟莫沉思寒暄也很有趣,可莫沉思一定不这样认为。他今天来,是想听听莫沉思的意见,关于他到底要不要冒险接下a大图书馆结构设计任务的意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思考问题时就能想起莫沉思,想起她上课时的样子。她拿着小蜜蜂,站在教室讲台上,语速不急不缓,娓娓道来。那声音仿佛有魔力,从耳朵里直通到心底。 她是个好老师,他想。 他将事情详详细细说了,然后问莫沉思:“你觉得我要不要接下?” 都离了婚,我凭什么替你做这么艰难的决定呢?正常的离婚夫妻,大概会这样回答吧。可莫沉思不是。她是老师,已经习惯于帮人解决问题,习惯于思考别人的难题。 她问:“你能说说不想接的原因吗?” 关长玿现在很诚实,尤其是在莫沉思面前。他说:“我怕做不好,反而连累了赵老师,也连累了自己。” 没错,也怕连累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捡起来的节操。 大概年纪大了,他没有了当初的志得意满和胸有成竹,他害怕失去。从失去莫沉思后,他就开始害怕失去了。 “那抛开这些原因呢?”莫沉思又问,“去掉这些外因,你只问问自己,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挑战高难度的结构设计,成功和失败的几率各占一半,你想不想接下这个任务呢?” 想,当然想了。每一次挑战不管成功与否都是一次巨大的进步,他当然想了。 他看向莫沉思,那个人也看着他。她目光平静,坚定,甚至带着一点鼓励,完全是一个合格老师的表现。他很容易就进入了学生的角色。他跟着她的思路走。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只不过,他还记得莫沉思之前的忠告: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做事要踏实。 他将自己的疑问说了,莫沉思笑道:“接下挑战就代表不踏实么?你做这个设计会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吗?” 他点点头。 “那就行了。” 从食堂出来,莫沉思要回去。关长玿犹犹豫豫,还是问了:“莫沉思,我能去坐会吗?” “当然。” 五楼,莫沉思租的房子,搬家时关长玿来过一次。屋子布置得很整齐,简简单单的家具,透露出温馨。莫沉思拖出一张藤椅让关长玿坐:“沙发坏了,你坐椅子。” “坏了?” “断了一条腿。”莫沉思说。 关长玿点点头,他的目光被靠墙的一袋大米吸引了。那袋大米悄无声息立在墙根,本来是没什么出奇的,可是装大米的袋子外面粘了一块红色的胶纸,胶纸上有一行很醒目的黄色大字:a建工祝全体员工节日快乐! 莫沉思从厨房端了一杯水出来给关长玿。她从未出过校园,一直保持着睡午觉的习惯。平时这个时候,吃完午饭,回家简单洗漱一番,她就要睡一会了。关长玿接过杯子,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问道:“你和张书恒,已经……”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了,生怕一说出来就成了真。 莫沉思问:“已经怎么了?” “你……你喜欢他吗?”他轻声问。 “他挺好的。”莫沉思含含糊糊作答。 “莫沉思。”关长玿放下杯子,站了起来,“小张……小张的确不错,可是——” “可是什么?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用吞吞吐吐。” “可是我不想你跟他在一起。”关长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好像还带着一丝恳求,“莫沉思,你……你别跟他好。” 莫沉思轻轻笑了一下,不是嘲讽,更不是欣喜,听不出什么情感,像是一个停顿的音符。 关长玿站到她面前:“答应离婚是我的错。” 已经快一点了,莫沉思有些犯困。 “你回去吧。”她说。 “莫沉思。” “你回去吧。”这一次,莫沉思的声音有点严厉。 关长玿没有办法,他无可奈何,他手上拿着一副烂牌,能不能打好,要看天意。在莫沉思的出租屋内,他呆了不到十分钟,就灰溜溜走了。 *** 或许是骨子里从来就不是什么安于现状的人,关长玿想冒险,也许冒一把险除了工作上有突破,莫沉思也能回心转意。 他接下了a大新图书馆的结构设计任务,并且,他将所有的工作都搬到了a大老图书馆。这里是他的母校,在这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光。 a大老图书馆四楼西面有三间借书室,全都是跟建筑相关的图书。从前,关长玿就是这里的常客。 他现在要在这里查资料,在这里画图。除此之外,他还要留心莫沉思的动静。他已经打听出来了,张书恒如今常驻工地,短期内回不来,偶尔一个月能回来一两次。这是一个好机会。 张书恒的确有很多优势,而他的优势,大概就是从前跟莫沉思相处的五年。关长玿想起莫沉思清淡的面容,冷静的声音,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中午,关长玿又守在教学楼底下约莫沉思一起吃饭。莫沉思不是个喜欢撕破脸皮的人,关长玿满脸期盼看着她时,她很少拒绝。自己也要去食堂吃饭,何必弄得如临大敌呢? 关长玿说了这几天在图书馆查资料的事,a大图书馆藏书丰富,不然也不会要建新馆,关长玿这几天收获不小,他心情好,还给莫沉思买了个小礼物。的确是很小的礼物,一对水晶耳钉,躺在黑色的绒布上,闪着微微荧光,很好看。 莫沉思今天却没什么精神。她将耳钉推回去:“我不要。” 她头也没抬,更没有好好看一眼关长玿精心挑选的礼物。这是昨天晚上,关长玿专门跑到市中心去买的。他这几天忙死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睡觉都是泡在图书馆。那天他在看图时,午后的阳光从图书馆高大的窗口照进来,窗台上几盆绿植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光晕。他忽然就想起了莫沉思。 莫沉思皮肤偏白,五官长得小巧,初看时平平淡淡,看久了却越看越舒服,越看越觉得好看。他最近时常想起她的模样。她侧着头看书,她微微笑着说话,甚至是她脸红时的样子。 他还想起她的耳朵,同样很小巧。她喜欢扎着头发,简简单单束一个马尾,两耳上无任何装饰。他就想到要给她买一对耳钉了。 他有点受伤,固执地将耳钉又推给莫沉思:“这是专门买给你的,你——” 他顿住了,因为莫沉思的脸色很难看,很苍白。她站起身,眉头紧皱:“我先回去了。” 关长玿心下一惊,一把抓起她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肚子疼得厉害?”他问。 莫沉思轻轻抽回手:“我先回去了。” 关长玿迅速站起身:“走,我跟你一起。” 莫沉思的生理周期一直很准,每个月的月底。但是每次来的时候都有点痛,以前关长玿也是知道的。如果在来之前一周精心保养,就不太痛;如果稍稍不注意,等到来的时候就痛入骨髓。莫沉思刚才上课时就有点儿不舒服了,等到坐下来吃饭疼痛加剧,难以忍受。 关长玿将她送回家,帮她冲了一杯红糖水。莫沉思蜷在断腿的沙发上。 “你回去吧。”她仍然劝关长玿走。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关长玿坐到她身边,“这样难受,我去买点止疼药?” 莫沉思摇摇头,闭着眼不说话。关长玿又找到她的暖手宝,帮她充好电,放在她肚子上。 “莫沉思,好好睡一会儿,一会就不疼了。”他像安慰小孩子。 莫沉思闭着眼,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关长玿走了。睡过去之前,她庆幸地想:幸好下午没课。 再次醒来时,莫沉思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她竟然躺在自己的床上。客厅里有声音,是轻声说话的声音。 “嗯,她睡着了,我买了点止疼药,煮了一锅粥。您不用来了,您来了她更不自在。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她的……” 黄昏的余晖透过浅色窗帘,影影幢幢,莫沉思眨了下眼,又眨了一下。昏暗的房间,白色的墙壁上,静默的彩色贴画,被标记的课程表,还有挂钩上的耳机,都让她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小时候躺在被窝里,妈妈在厨房忙碌着。一觉醒来,她迷迷糊糊穿着拖鞋找妈妈,妈妈笑她是小花猫…… 关长玿悄悄走进来,莫沉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关长玿眼尖,他看到莫沉思眼眶中的晶莹。他走过去,很自然地笑道:“醒了?起来吃点东西。” 莫沉思有一瞬间的恍惚,记忆好像停留在了五年前。 关长玿没有等到莫沉思的反应。他俯下身,声音愈发轻柔:“莫沉思?” 他的面孔在昏暗的光影下,竟出奇的柔和。莫沉思不知道怎么的,眼眶中湿意更甚。 “关长玿,你怎么还没走?”她问。 “好点了吗?”他一边问一边握着她的手,似乎是想试试温度,“我留下来陪你。” “你回去吧,我好多了。” “不,我今晚不回去了。”关长玿坚定地说。 Chapter 51 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脆弱。莫沉思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生病住院,关长玿来医院陪她。那个时候,她满心都是甜蜜。时过境迁,她如今却只觉得有些心酸。心酸什么呢?或许是觉得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吧。 她起来喝了一点粥,肚子也舒服了一点。关长玿仍然坚持不肯走,说若是他走了,李蔚就要来,李蔚也不放心莫沉思一个人。莫沉思想了想,就不再赶他走了。 寂静的夜晚,很容易叫人产生错觉。莫沉思看着在自己出租屋内自来熟的关长玿,恍惚觉得自己还没离婚。她心底隐隐有个可怕的念头,关长玿留下来也好。 因为自己和余缃都不爱看电视,莫沉思便没有买电视,此刻两个人坐在这里,她没有精力找话题,气氛有一点奇怪。关长玿将厨房收拾得很整齐干净。他问莫沉思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 莫沉思摇摇头。她问:“你那个设计怎么样了?” 真正接下了这个任务,关长玿反而不担心了。他笑道:“还没正式开始,这几天我都在查资料,慢慢来,不着急。” 莫沉思也觉得安心了不少。关长玿问:“要不要看电影?” “啊?” “你这里能上网吧?咱们看一部电影?” 没有电视,两个人坐着好像也没有太多的话可聊,或者有些话如今已经不适合他俩聊了。看电影倒不错。平时,莫沉思一个人在家,要么看看书上会儿网,要么也是看部老电影。 关长玿打开莫沉思的电脑。当初这个电脑的系统还是关长玿帮莫沉思重装的。他找了一部伊朗的老电影《小鞋子》,很温情的一部,看的时候还有点心酸。贫穷的一家四口,只有父亲有微薄的收入,母亲身体不好。兄妹两个很懂事。哥哥买菜途中不慎遗失了补好的妹妹的小鞋子。妹妹没了鞋子,没法去上学。最后哥哥想了一个办法,两个人合穿哥哥的球鞋……电影中大部分镜头都是哥哥匆匆忙忙往家跑,妹妹站在桥洞底下焦急地等待哥哥。 莫沉思觉得关长玿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变得更加脆弱。脆弱到关长玿紧挨着她坐,抓着她的手,她都没有反抗。他绝对是故意的。 一部电影看完,莫沉思又想睡觉了。她让关长玿去余缃房间将就一晚。 关长玿说他就在客厅沙发上将就一晚。这个破沙发,断了一条腿,歪歪斜斜躺在那,关长玿要是躺上面,肯定非常不舒服。莫沉思道:“没事的,你就去卧室睡吧,余缃很少回来。她床上的床单被罩我都洗干净收起来了。我这里还有一套,你自己拿过去铺一下。” 关长玿一听是莫沉思自己的床单被罩,立即不再拒绝了,很开心地从莫沉思手上接过去,乐颠颠地跑去铺床。 铺床的时候,张书恒每晚的例行电话又打了过来。 “莫沉思,你在干嘛呢?”他懒洋洋地问。 莫沉思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点儿心虚。她看了一眼关长玿的方向,轻声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 张书恒笑了一下:“好想你,睡不着。” 电话这头,明明没有人看见,莫沉思还是脸红了。她压低声音警告:“别乱说话,早点睡。” “呵呵,你干嘛,跟做贼似的。”张书恒笑得很开心。 “没事,你早点休息吧,我要睡了。” 张书恒一骨碌坐起来:“不对,你声音不对,肯定是有什么事。” 关长玿已经铺好床了。他走到客厅里,问了一声:“莫沉思,客厅的灯要关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电话那头也静止了。过了好一会儿,莫沉思听见张书恒的声音:“你家里还有人吗?” 莫沉思撒了一个谎:“余缃回来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 她挂了电话。客厅里,关长玿静静站在开关处。 “我来关灯。”她说。 “晚安,莫沉思。” *** 第二天,莫沉思醒来时,关长玿已经起来了。他买了豆浆包子,还有一根油条。他还记得,莫沉思喜欢吃油条。不过,这几天,她不宜吃太油的东西,所以他只买了一根。 “今天好点了吗?”他问。 “已经好了。”莫沉思回答。其实也就第一天痛,熬过了第一天,后面就好了。 莫沉思早上有课,关长玿也要去图书馆翻资料,两个人一起下楼。楼下,还有其他老师也正准备去上课,看见他两人一起下来,笑着跟他俩打招呼。莫沉思早婚的事,其实a大的老师们大多是知道的,反而他离婚的事知道的人很少。因此,看见关长玿跟着莫沉思一块下楼,老师们觉得很正常。 只有一个知道内情的英语老师眼神闪烁了两下。 “他们俩早就离婚了。”走在路上,英语老师跟身边的其他老师说。 “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不看新闻啊,咱们学校贴吧内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男的有外遇,之前就乱搞男女关系,跟自己妹妹不清不楚。” “啊?”听到消息的老师不敢置信,“那莫老师还——” “有些女人就是贱呗。”英语老师哼了一声。 他们身后,已经赶上来的莫沉思面色惨白。 “她是教什么的?”关长玿问。 “教英语的。” “口才不错。”关长玿冷哼一声。 中午一起吃饭,又是在二楼。下课时,有个学生找莫沉思说话,耽误了一点时间,去到食堂,二楼已经有不少人了。关长玿端着盘子看了一圈,靠近楼梯的地方还有一桌空位。莫沉思也看到了,空桌旁边的一桌上坐着今天早上侃侃而谈的英语老师。 她看了关长玿一眼:“走,我们去那坐。” 英语老师那一桌还坐着其他两个老师,也是基础部的老师,莫沉思不怎么认识。当然,那两个老师不住在学校出租房,也不认识莫沉思。这样一来,英语老师的八卦就显得格外精彩了,格外吸引人了。 她眉飞色舞:“啧啧,你们是不知道,那男的不仅玩弄自己手底下的员工,还玩弄亲妹妹呀,这种人渣,她还舍不得呢,成天往自己屋子里拉。” 另一个老师问:“诶,到底你说的那个女老师是谁呀,我有没有见过?” “历史系的莫沉思,这学期才来的,开学典礼上坐在一群老头中间的,你当时不还说她很厉害吗?呵呵呵。” “是吗?哈哈。”几个人心照不宣笑起来,笑声里仿佛蕴涵着某种洞察一切的味道。 “公用场所公然造谣诽谤,请问你是老师还是学生?”关长玿就站在她背后,不咸不淡地问。 其他两个老师倒没什么,英语老师早上才见过关长玿,吓得一大跳,差点没掀翻面前的餐盘。 “你,你——”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你刚才点名造谣莫沉思老师,我没有冤枉你吧。” 英语老师脸红得要滴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背后造谣被事主听见,要不要更倒霉一点啊! 关长玿似乎没打算继续追究,他拿着手机轻轻敲了敲英语老师面前的桌子:“谨言慎行,下次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走到自己桌上,同莫沉思一起,慢悠悠吃着饭。另一桌,几个老师匆匆拎着包走了。 路上,一个老师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说,刚才他是不是拿手机录了音?” 英语老师好半天挤出两个字:“人渣!” 吃完了饭,莫沉思下楼走得很快。关长玿走在她后面。 “你今天要去我那坐会吗?”莫沉思忽然转过头问。 关长玿愣了一下。 “去不去?”莫沉思又问了一遍。 “去。”关长玿轻声道,“莫沉思,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莫沉思狠狠地说。、 “让你受委屈了。”关长玿说,“我一直很想道歉,怕你不愿意听。” 莫沉思不再说话,大踏步往前走。关长玿拉住她:“莫沉思,你别走太快,你肚子——” “你放手。”大姨妈期间,千万不能惹女人,说的没错,莫沉思此刻烦躁极了,看着他更烦躁。 路上人来人往,关长玿直接拉着莫沉思拐了个弯,朝食堂后的一间乒乓球室走去。大中午的,没有人来打乒乓球,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那种小人,你别理她。她也不敢再造谣了。要是有下次,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对付她。”他说。 莫沉思冷笑一声:“帮我对付她?怎么对付,像对付许玲珑一样吗?跟她玩暧昧?被人拍下照片?” 这似乎还是离婚后,她第一次提起他和许玲珑的那些“丑事”。她是介意的,关长玿瞬间就明白了。明白后,他不仅没有沮丧,反而有一丝暗喜。介意才好啊,介意才说明她是在乎他的。 “都是我的错,许玲珑的事,是我太自大了,我不该擅自处理,我应该跟你商量。以后……有什么事我都找你商量。”他轻声解释,脾气很好的样子。 他还是这样,跟从前一样,从来不吝啬在她面前说好话。好话有什么用呢?好话只能麻痹对方的神经。她忽然觉得很疲惫,摆了摆手:“算了,你不用解释。你回去吧。” 关长玿拉着她,不让她走:“莫沉思,你现在不信我没关系,我愿意等,我证明给你看。” “证明什么?”莫沉思问。 “证明我值得你依靠,证明我不是渣男。以前,是我太混蛋。但我跟你结婚,是想着要一心一意跟你好好过日子,许玲珑的事,我没料到会那样,是我自大。丁芊……丁芊是过去的事。”一说到丁芊,他似乎很难说下去了,“莫沉思……要是有可能,我不知道多希望当初先遇到的人是你!” 他似乎是咬着牙说完。莫沉思愣住了。 Chapter 52 那天,关长玿还是跟着莫沉思一起去了她的出租屋。出租给教师们的房子在一个大院子内,房子虽然老旧,院内环境倒是不错,有不少的玉兰树,还有几株桃树。一楼的老师在院子内开辟了一个小花圃,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因为都是熟人,平日里,大家会到院子里坐着聊聊天。 关长玿跟莫沉思回去的时候,底下很多老师都看见了,那个爱说闲话的英语老师倒是不见人影。关长玿微笑着跟众人打招呼,大家表现得也算善意。 “回来了?” “嗯,回来了。” ...... 莫沉思头一次径直上楼回家,没有多说一句话。管他们怎么议论呢,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能将它们缝上?不吐不快,那就让他们吐去吧。 她早就被议论过了,在这之前,不知道被议论过多少次。教师休息室内,卫生间内,办公室走廊上......她都听到过,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她一个人听到,现在她和关长玿站在一起。她发现了,有人站在你身边,原来不会给你平添勇气,她反而更懦弱。 刚才她是很气愤,还很委屈,冲关长玿发了一通脾气后,她竟然冷静了下来。被人说闲话有什么呢?就是她,有时候在教师休息室,听到谈论别人的八卦,她不也是听得津津有味的?说起来,学校那些领导,不知道被老师们翻过来复过去说过多少次。他们不还是好好的? 回到家,莫沉思已经彻底平静了。关长玿自来熟地去厨房倒了两杯水。 “中午还要睡午觉吧?”他问。 莫沉思点点头。 “那你睡吧,我洗把脸就走。”他说着,径直去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关长玿出来了。洗过脸,人看着是要清爽不少。他走到门边,回过头:“晚上想吃什么?下午我去买点菜,我来做饭。” “不用了。”莫沉思拒绝,她连理由都懒得找。 关长玿没再多说,自己开门出去了。 莫沉思睡了一觉,午后总是叫人昏昏沉沉,她一会儿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了黄昏。她醒过来,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摇摆,屋子里很暗。她睁开眼,躺在床上,入目的还是熟悉的白色墙壁、彩色贴纸、课程表、挂钩上的耳机,只是,客厅里却寂静无声,寂静得让人凭生出一股惆怅。 下次睡觉前,一定记得开一盏小台灯,她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否则每次睡到黄昏醒来,屋子里静悄悄的,总觉得有些凄凉。 她坐起身,看到床头柜上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那是昨天关长玿要送她的耳钉。昨天她肚子痛,也没好好看看。她打开盒子,银色的水晶耳钉静静躺在绒布上,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散发出微微的荧光。 她将盒子放回,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卫生间也多了点东西,毛巾架上多出了一块蓝色的新毛巾,洗漱杯里多了一支牙刷,大概是关长玿昨天下去买药时顺便买回来的。 他还真是不客气,莫沉思心想。洗了把脸,她出去了,没有动关长玿的毛巾和牙刷。明天叫他拿回去,她想。厨房整整齐齐的,收拾得很干净。关长玿在做家务上一向很拿手,她知道。 一个人解决吃饭问题很简单,她煮了碗面,打了个鸡蛋,一边看视频一边吃。洗好碗,手机响了,是张书恒打来的。 今天的电话,打得有点早了。莫沉思看着手机上张书恒的名字不停闪烁,有点儿烦躁。张书恒多好啊,年轻,上进,关键是他没有前女友更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他比关长玿好,比郑端好。可是她却不能也不敢答应他。 她快二十七了,张书恒呢,他跟许玲珑一届,去年才毕业,今年还不到二十三。她比他大四岁。大四岁有什么关系?有,当然有。放在她身上就是大有关系。因为这四年的距离,还包含了她结婚离婚的经历。不公平,对张书恒不公平。如今他虽然信誓旦旦,可是真成了呢?他会不会后悔? 她脑子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怕什么?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纯粹的恋爱就摆在你面前,你要放弃这个机会吗?放弃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 另一个声音说:泡小男生,你做好准备了吗? 再等等吧,再等等,看看到底是谁先妥协,谁能坚持到最后。要是张书恒妥协了,那就算了。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要是她自己先妥协,那就赌一把,跟这个大男孩谈一谈。 她接了电话,张书恒问她家里有人吗?莫沉思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了?查我的岗?” 张书恒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昨天我听着明明是个男人的声音,不是余缃。” 莫沉思笑着打岔:“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呢,晚上没事了?” 张书恒不满意她故意转移话题,不过也没有继续追究。他顺着莫沉思。这通电话打了很久,大有发泄昨天不满的意思。莫沉思也耐着性子陪他聊。 挂了电话,她觉得手酸得不行,耳朵都发烫了。没想到,电话才刚挂上,铃声又响了。莫沉思一看,是余缃。 “你干嘛呢,手机一直打不通!”刚接上,余缃的声音就传来了,很急,很不满。 “怎么了?” “你爸出事了!” “什么!”莫沉思大骇。 “我妈打你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她让我联系你。我妈说莫叔叔一个星期前出差,开始还跟她联系,可是从前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了。我妈也着急,怕出什么事......” “我爸去哪出差了?”莫沉思牙齿打颤。 “t城。” ...... 挂了电话,莫沉思开始收拾东西。身份证、钱包、手机充电器、再拿几件衣服,她匆匆忙忙出门,下楼梯时,她就给赵老师打电话,简单说了下,大概要请一周的假。 下了楼梯,楼下院子内一个人拎着一个硕大的保温饭盒,慢悠悠走过来。莫沉思跑得有点急,差点就撞到他了。他伸手拽住莫沉思的胳膊:“怎么了?” “关长玿。”莫沉思哆哆嗦嗦开口,“我,我要去t城一趟。” 关长玿今天回家了,李蔚做了不少菜,还让他带一点给莫沉思。最近,他在a大画图,还可以到莫沉思这里来坐坐,一整天都泡在校园,让他有种重回校园的错觉。他觉得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怎么了?”他问。 “我爸爸联系不上了。”莫沉思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她要去买票。 t城是南方的一个县级市,没有机场,只能坐火车去。关长玿拦了一辆出租车,俩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火车站。a市是个大城市,外来人员很多,就算现在不是旺季,火车站仍然人满为患。 “你去坐一会儿,我去排队买票。”关长玿说。 莫沉思脸色灰白。她摇了摇头:“我也去排。” 她看了看几个排成长龙的队伍:“咱们都去排吧,谁先排上就谁买。” 关长玿有点不放心她,可是他知道莫沉思坐在那更不安心。他点点头:“买两张,记住了。” 他要陪着莫沉思。 排队的时候,莫沉思给父亲不停地打电话,电话打不通,无法接通,无法接通,一直都是无法接通。她给陈月娴打电话,陈月娴骂了她一顿。她之前将陈月娴拖到了黑名单,是她理亏,她一声不吭让对方骂。 陈月娴说莫父是去t城谈生意,说好了大概一周就能回。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时,莫父说事情有点棘手,可能还要在t城待几天。她不懂莫父生意上的事,也从不操心,便没放在心上。 可是前天,社保局打电话说养老保险要换卡,让他们带着身份证复印件前往办理。她给莫父打电话,想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电话打不通。第二天,她又打,电话仍然无法接通。第三天,依旧是无法接通。她慌了,给莫沉思打电话,对方竟然一直在通话中。她还没想到,莫沉思将她拖到了黑名单。她只得给余缃打电话。她告诉莫沉思,她只知道莫父是去t城收茶叶。 莫父是做茶叶生意的,绿茶、红茶、黑茶都做。t城,主产绿茶。 莫沉思真恨不得打自己几下,她后悔万分。作为女儿,她实在太惭愧了。以前她还一周打一次电话回去,后来慢慢地,有时候忘了打就两周一次。打电话给父亲,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话要说,莫父虽然会做生意,在自己女儿面前也不善言谈。两个人打电话,通常说不到五分钟。 她不该忘了给父亲打电话,不该将陈月娴拖进黑名单,不该跟张书恒煲那么久的电话粥。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刀绞,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Chapter 53 关长玿已经买好了票。到t城的火车有两列,一列是上午十二点半,另一列是凌晨一点十分。为了早点赶过去,他买的是凌晨一点十分的。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他们要等将近三个小时。 “别担心。”关长玿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她,“明天上午十点钟就能到,阿姨报警了吗?” 莫沉思点点头,陈月娴报了警。一个成年人,仅仅是两天联系不上,说出来除了自己家的人,谁能重视? 候车室人不少,有外地人挑着担子拎着塑料桶守在这。深夜,大家都很疲惫,不少人一个人占着三个位子睡觉,还有的位子上放着行李,能坐的位子没有了。去t城的火车在六号门,关长玿找了两个放着行李的位子,径直将行李拿下来放到地上。他刚将行李拿下来,旁边一个呼呼大睡的男人就醒了。 “嘿——干什么呢?” 关长玿朝他笑了一下:“我们也等车,在这坐一下。” 男人见他态度很好,嘟哝了一句,也没计较。关长玿掏出纸巾替莫沉思擦了椅子:“坐下歇会。” 他手里还提着保温桶,保温桶内是李蔚做的海带排骨汤。袋子底下还有两个水煮蛋。李蔚退休后专心于研究厨艺,最擅长的是煲汤。莫沉思也享了不少口福。 关长玿将保温桶从袋子里拎出来,汤还是热的。 “喝点汤。”他拿出汤匙,递给莫沉思。莫沉思哪还有心情喝汤,她现在只想哭,可哭有什么用呢? “喝一点,要不一会你坚持不了。” 莫沉思不能倒下,她还要留着力气找父亲呢。她拿过汤匙,喝了一点。是她熟悉的味道,她喝着喝着,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了。 关长玿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在耳边安慰她:“别多想了,你靠着我休息一会,检票了我叫你。” “关长玿,你说我爸爸,是不是没事?”失联两天,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问这话不过是想别人哄哄她。 “会的,爸爸肯定没事。”他还是叫莫父为爸爸。 一大碗汤,莫沉思只喝了一小半,没有心情,再美的佳肴也食之无味。关长玿接过碗,直接就着碗喝。 “哎,你别——” 话还没说完,关长玿已经喝了一大半。他放下碗,舔了舔唇,笑道:“我也补充点体力。” 碗里还剩一点汤,关长玿问:“你要不要再喝点?” 莫沉思摇摇头。关长玿端起来,一口喝完。莫沉思让陈月娴将莫父生意场上那些朋友的联系方式找来发给她。陈月娴说她早就找过了,可谁都不知道莫父去t城具体是跟谁联系。 莫父的生意在她老家那个小城市,不大不小。他开了一家茶叶批发店,自己也零卖。当地大大小小的茶馆,都是他的客户。莫父手底下的人不多。他自己负责收茶,这次出去只有莫沉思的一个远方表哥跟着他。表哥也失联了。 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莫沉思坐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不敢想,一想脑子里就是爸爸受苦的画面。会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软禁了?手机的头条新闻经常有这样的消息,某某失踪,家人报警,警察救出他时,他已经被折磨得几近崩溃。这还算是万幸。更惨的是,警察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候车室里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各种气味交织,对面一个人方便面吃得哧溜溜作响。真好,能够心满意足吃下一碗泡面,这样简单的满足如今都能叫莫沉思嫉妒。 关长玿一直在刷手机,他刷的是t城的地图。他们都没有去过t城,对那里一无所知。 火车站信号不好,关长玿手机刷得很慢。他查了t城的茶场,茶场周边的酒店餐馆。t城有两大茶场,莫父到底去的是哪一个,留在家乡的人都不知道。 快到一点,莫沉思靠在椅背上发呆。关长玿站起身,朝卫生间走去。莫沉思继续发呆,关长玿走路的姿势——莫沉思脑子清醒了,关长玿左腿才接上,坐在这个冰冷坚硬的椅子上两个多小时,肯定受不了。 “你没事吧?”关长玿从卫生间出来时,她问。 “嗯?什么事?”关长玿不明所以。 “你的腿,疼吗?” “没事,我站起来走一会,现在好多了。”关长玿眼里有血丝。他白天泡在图书馆,没有休息,下午赶回家,吃完饭又匆匆赶到a大,还没走到莫沉思住处便又赶到了火车站,脚不沾地马不停蹄。莫沉思下午还睡了一觉,比他要好点。 六号门开始检票,关长玿在车站超市内买了两瓶水,又买了瓶风油精。赶这趟车的旅客已经开始排队了,关长玿拉着莫沉思站到了队尾。这趟车仅仅是路过a市,卧铺票在其他站就已经售完,关长玿买的是两张硬座。不出意料,两个人找到位子时,座位已经被人占了。关长玿买的两张票座位是连在一起的,此时两个位子上,一个坐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头发染成了金黄色。他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发根处透出一截很明显的黑色。另一个位子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她也在睡。这个点,几乎都在睡。 关长玿拍了拍黄头发的小伙子,小伙子迷迷糊糊睁开眼。 “做什么?” 关长玿拿着车票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这个位子是我们的,请让一下。” 小伙子脸色不豫,低声咒骂了一句。关长玿没说话,等着他挪位子。他们要坐将近十个小时,正是晚上最疲惫的时候,莫沉思也没心情做雷锋,伸手推了推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态度倒是好,醒过来就赶紧让位子。她坐在里面,刚才是趴着睡觉,等到她起身,莫沉思才发现她怀里还窝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还没完全醒过来。莫沉思愣了一下,她看向关长玿。关长玿立刻反应过来。 “挤一挤吧。”他说。 原本是两人位子,中年妇女带着小女孩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莫沉思坐在中间,关长玿挤在最外面,只有黄头发的小伙子站了起来。他更加不满了,东倒西歪靠在椅背上,一大半重量都落在关长玿身上。 座位上拥挤不堪,莫沉思侧头看了一眼关长玿。他眼里的血丝更甚了,眼周乌青,脸上是浓浓的倦意。 似乎是察觉到莫沉思的目光。他转过头:“靠在我身上睡一觉,等你醒过来就到了。” “咱们换个位子。” “嗯?” “你坐中间来,我坐外面。”莫沉思说,她坐外面去,黄头发小伙子大概不好意思靠在她身上。 “不用换。”关长玿伸了伸腿,“我坐这里腿还能伸直。” “腿还疼吗?” “不疼。” “关长玿。” “嗯?” “谢谢你。” “咱们俩不用说谢。” “还是要谢谢你。” ...... 莫沉思终于睡着了,在火车咣咣当当声中,在汗水和泡面味道中睡着了。她还做了个梦,梦见父亲被绑在悬崖边的一颗大树上,她颤颤巍巍爬到树上去救,只差一点就要够到了。车厢里忽然传来一道婴儿的哭声。莫沉思头痛欲裂,睁开眼,车窗外已露出白蒙蒙的微光。 中年妇女和小女孩都醒了,小女孩在喝牛奶,中年妇女从包里掏出一包蛋黄派,问莫沉思要不要。莫沉思摇摇头。然后,她才发现,坐在外侧的人竟然已经不是关长玿了,换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叔。 莫沉思一惊,大叔冲她友好地笑了笑。 “关长玿。”她喊了一声。 关长玿不见人影,大叔解答:“小伙子在车厢接头那里,大概是去抽烟了。” 抽烟?莫沉思惊讶,关长玿从不抽烟。过了一会儿,关长玿回来了,黄毛跟着他一起。他一眼就看到莫沉思正扭着头看他。她睡了一觉,头发有点乱,脸上带着一丝迷茫和无助。在拥挤的车厢内,她小小的,就像立在蓝色海洋中间,揪着他的心。 他快速走过去。 “你去哪了?”她说。 “我去那边透透气,饿了吗?” 莫沉思站起身,大叔侧过身子让她出去。 “大叔,你坐里面去吧。”莫沉思说。 大叔往里挪了挪。莫沉思将关长玿按到外侧的位子上:“你坐一会儿,我去洗个脸。” 关长玿还没来得及说话,莫沉思已经往车厢接头走了。关长玿肯定没休息好。他是特意到厕所洗了个脸,再吹吹风,这样看起来人会精神很多。他抽烟了吗?是不是也是为了提神?莫沉思摆摆头,心里有点儿难受。 六点半,列车中途靠站,关长玿下去买了早点,两根玉米,两盒蒸饺,还有一袋牛奶。他撕开一次性筷子包装,用纸巾擦了擦,然后才递给莫沉思。蒸饺正是热乎乎的,莫沉思有点儿饿了。关长玿又帮她插吸管,将牛奶递给她。 黄毛在边上发笑:“大哥,你真疼老婆,你是h市来的吧?” 莫沉思低头吃饺子,不吭声。关长玿笑道:“看出来了?” 黄毛在对面的位子上挤了下来:“长相不像,做派太像了。” Chapter 54 抵达t城,按照关长玿昨晚查的路线,两人决定先去最大的一家茶场探探。 一路上,莫沉思又拨了好几次手机,电话那头还是无法接通。无法接通这四个字像魔咒一般,紧紧拽着她的心脏。 最大的茶场叫做绿扬茶场,离火车站不远。莫沉思和关长玿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大片茶山,茶山下是琳琅满目的茶叶铺子。两个人跟一家店铺的人打听了一下,得知茶场负责人不在这里,他住在城中心的家里,有业务了才会带着客户来茶场走一遭。 关长玿说他俩是a市的茶商,慕名而来。店铺主人给了他茶场负责人的名片。名片上写着:绿扬茶业,李国阳总经理,底下有联系方式。 关长玿立刻给李国阳总经理打电话。总经理的电话竟出奇的好打,一打就通了。总经理接起电话,用方言说:“哪位?” 关长玿:“请问是李经理吗?我是a市来的,想来看看您这儿的茶叶。” 总经理:“哟,现在来看茶叶?今年的秋茶都已经订出去了,你要茶叶得等到明年。” 电话里,关长玿沉吟了一下:“这样啊,我是听朋友说t城绿扬茶业产的茶好,想来看看,所以专门赶来。我能先看看茶叶吗?” 总经理哈哈笑:“要看茶,去我们茶场看就行了。茶场地址你知道吧?沿着通江大道往西走。” 关长玿:“行,那我先去茶场看看,有什么事再给您电话,多谢您了。” 返回刚才的店铺,莫沉思在店内买了两瓶水。 “联系上了吗?”店主问。 关长玿站在店门口不停地翻手机。莫沉思皱着眉:“唉,李经理说今年的茶都已经订出去了。” 店主:“你们来的太晚了,你们是新手吧?” 莫沉思惊讶:“这都能看得出来?” 店主笑:“你们俩看起来就不像做生意的。” “那像什么?” “像来旅游的。” 莫沉思:“我俩原本是给人打工,现在想自己创业,听人介绍这边的茶叶质量不错,就来看看。” 她喝了一口水:“这个茶场生意很好吧?” 店主点点头:“我们这儿最好的要数秋茶,老客户九月份基本就订好了,剩下的是留给本地的小店。你要是想要,一定要提前来订。” 莫沉思惊呼:“这么早?我看这片茶场挺大的,这么快就订完了?” “我们t城虽然小,地方也偏,客户却全国各地都有。酒香不怕巷子深,哈哈哈。” “全国各地都有客户?这么说,我们a市之前已经有人来收购了?” “a市?a市有,有两家。” 门口的关长玿似乎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他神色疲惫走进来,拿过莫沉思递给他的水喝了一口,脸色沉重:“a市茶商不少,生意也不好做。” 店主笑呵呵:“做生意也要趁早啊。” 关长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低声问莫沉思:“要不去你娘家看看?” 莫沉思也小声道:“也不了解那边的情况。” 关长玿提高了音量,问店主:“c市来的茶商多不多?” “c市,是x省的c市吧?” “没错,是我老家。”莫沉思道。 “c市城市小,有一家。”店主回忆了一下,“今年好像是有一家来过。” “你知道是哪一家吗?”莫沉思不假思索问道。 店主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哪一家我就不知道了。” 关长玿赶紧拉起莫沉思:“算了,咱们也别着急,再去问问其他家。” 他笑着跟店主道:“谢谢了,t城其他家茶场您知道吗?” 店主:“除了我们这儿的绿扬,还有一家,在东边,叫东水。不过,他们家如今肯定没什么好茶,你们去了也是白去。” “怎么说?” “他们家今年收成不好,陈茶倒是有不少,你收了也卖不出去。” 莫沉思:“我之前都没听过东水,这家规模很小吧?” “规模不算小,不过名气不大,生意比绿扬差多了。像你们外地的客商,大多只听说绿扬没听过东水吧?东水不行。我跟你们说句老实话,你们要真想做生意,收的茶叶千万不能太次,质量差,名声不好,谁来买你的东西,是不是?” 店主善谈,也不藏私,难得碰到两个菜鸟,谈兴更盛。 “绿扬为什么做得比东水好?还不就是因为名声好。其实两家的茶场面积没差多少,坏就坏在东水不地道,舍不得花心思养殖茶树,尽想着以次充好。现在做生意的,谁是傻子?就算人家第一次上了当,第二次还会买你的东西?你不倒闭才怪呢!” 关长玿和莫沉思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关长玿笑道:“大哥说的好,是个聪明人,您这的生意肯定不错。” 店主笑得开心,摆摆手很谦虚:“我是小本买卖,没什么大胃口,混日子。” *** 俩人找了家旅馆先安顿。关长玿来的仓促,只带了手机、钱包和一个保温桶。俩人住宿只能用莫沉思的身份证登记。 “订一个房间。”关长玿说。 出门在外,他担心安全问题。莫沉思也不计较这些,就订一间房。 “贵客您好,我们这的大床房有88元,98元和108元的,请问您需要哪种?” “我们想订标间。”莫沉思说。 “标间价格也一样。” “请问这几种价位有什么区别?” “98的有电视,108的有电脑,可以上网。” “那就订108的吧。” “好的,您稍等。” 房间在二楼,宾馆条件一般,被子摸上去很潮,房间内还有一股霉味。关上门,莫沉思就冲进卫生间洗脸。一路奔波,精神压力又大,她脑袋都快爆炸了。 关长玿拿了热水壶进来接水:“先睡一觉吧,下午咱们再去找。” 莫沉思有些担心他的腿:“你腿没事吧?” 她这一路问了好几次。关长玿笑道:“没事。” 见她一脸不信,又道:“你不信,我脱了给你看?” 他是说笑的,本以为莫沉思肯定不会看,哪知莫沉思视线一动不动:“你把外面的裤子脱了我看一看。” “啊?” “我看一看。” “没事。” 莫沉思没说话。她将被子撑起来抖了抖,然后铺平。关长玿去卫生间清洗。他没带换洗的衣服,只洗了把脸,又洗了脚,换上了宾馆的一次性拖鞋。出来时,莫沉思已经半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将宾馆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然后定好闹钟,也躺下睡觉。 一个小时后,闹钟响了,是很柔和地铃声,莫沉思没醒。关长玿轻手轻脚去了卫生间。他掩上门,脱了长裤。左腿骨折处已经红肿,里面隐隐作痛。其实在火车站时,这条腿就开始痛了,在火车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熬了十来个小时。刚到宾馆他就想脱下来看看,怕莫沉思担心,这才一直忍着。 他记得医生说过受伤部位不能受凉,不能负重,但是要活血。他搓了搓手掌,轻轻按揉。卫生间的门悄无声息被推开,眼前一亮又一黑,他抬头,莫沉思面无表情看着他。 “莫沉思,我——”他恨不得咬舌自尽。 莫沉思转身走了,很快她拎着刚才烧的热水进来:“你去床上坐着。” 关长玿愣了,一时没动。 “快去。” 莫沉思看起来很不高兴,关长玿老老实实地去床上坐着。他一边轻轻揉着自己的腿,一边心中微微荡漾。莫沉思将毛巾在热水里泡了会,再拿出来敷在关长玿的腿上。 “你自己敷着。” 关长玿老老实实捂着毛巾。 “等一会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去找李国阳。”莫沉思说。 从店主那里得来的消息,外地客商来t城,基本上都是跟绿扬茶场做生意。莫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就算这是他第一次来t城,也能够分辨出绿扬和东水的差别,不可能弃了绿扬去找东水。 只是,找到李国阳要怎么办呢?如果他真的软禁了莫父,他是为了什么?为财? 关长玿:“我一会儿先给他打电话,就说咱们想预订明年的秋茶,问能不能先看看今年的库存。” Chapter 55 吃过饭,关长玿和莫沉思去到了李国阳的家。李国阳自家盖着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虽然t城很小,但也足见他财大气粗。李国阳看上去四十五岁左右,长相憨厚,胖乎乎的,连耳朵都比别人的肥。莫沉思他们去的时候,他正躺在二楼沙发上看电视,看的还是韩剧。 佣人领着莫沉思和关长玿上了楼,李国阳从沙发上坐起来:“哎哟,还真找来了。” 关长玿笑着问好。李国阳眯着眼睛上下看了看他俩,然后拍着胖乎乎的肉爪:“新手,我猜的对不对?” 关长玿笑道:“对,内行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国阳:“外行也看得出来。你们俩沉不住气,沉不住气可不行。” 关长玿:“我们俩就想自己单干,自己跑市场,自己收购,不怕没经验,多出来走几趟就学会了。” 李国阳:“想证明自己,对吧?我知道。”李国阳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老刘,给客人上茶,就上咱们今年新采的。” ...... 从李国阳家出来,莫沉思和关长玿都没说话。李国阳陪着他俩说了一下午的生意经,还有他的创业史。他俩有点看不懂这个人。按理说最大的茶场主人,生意算是遍布了全国,在他们印象中应该是个精明的商人。可李国阳给他俩的感觉完全不是。他不仅没有半点精明之相,反而有点......有点儿梦幻。 这样的人,他敢不敢违法? “我感觉他不太像。”关长玿说。 “为什么?” “第一,他不缺钱;第二,他除了家门口安了个摄像头之外,没有任何设防,连条狼狗都没有。他在二楼看电视,一楼房间的门都是开着的。他背对着三楼楼梯,有人悄无声息上去,他也很难发觉。” 如果一个人干了坏事,他多少有点心虚,以防泄漏,肯定会严防死守。而李国阳没有。 当然,如果李国阳是个影帝级的人物,他以上的推断全都无效。 现在只能先去东水那边看看。如果都找不到,则莫父还有可能是在车站失踪了,或者在某个饭店跟人起了冲突,被对方暗地里害了.......可能性太多,凭莫沉思和关长玿的力量,根本查不出来。 这样一想,好像这个城市处处是陷阱。 “对了,你的设计怎么办?”莫沉思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把资料都传给秦旭阳了,要是我赶不回去,让他设计。他能力不错,我相信他。”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这次的设计算是他在这个圈子内东山再起的基石,让给了秦旭阳,他之前的辛苦白费不说,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就错失了。 莫沉思没说话,她现在的确很需要帮手,可她也不想欠关长玿太多。明天吧,明天劝他回去。 现在是下午五点,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快下班了。莫沉思和关长玿还是决定先去东水茶场看一看。 东水和绿扬,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正如店主所说,东水的茶山不算小,远远望去山上郁郁葱葱,似乎一片大好风光。茶山下的店铺和绿扬的比起来差距就很明显了。东水茶山下店铺少,顾客也少。 莫沉思和关长玿走进其中一家店铺,店铺内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拿着手机玩游戏。 “随便看看。”他头没抬,手也没停。 莫沉思装模作样地在店内转了一圈。店内的架子上摆着包装好的茶叶,地上还放了好几个大口袋,里面装的是零散的茶叶,有苍蝇绕着袋子飞来飞去。如今已是深秋了,这里竟然还有苍蝇。 关长玿跟小伙子说他是来收茶的,问小伙子知不知道东水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小伙子从手机里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关长玿。 “你们是外地人吧?” “对,第一次做,没经验,来得太晚了,也不知道东水还有没有秋茶。” “有。”小伙子很肯定地回答,“你是做精品还是散卖?” 关长玿:“散卖。” “散卖可以。”小伙子还算实诚,“你要是做精品我不建议你在这收。” “为什么?” 小伙子也不好说得太直接:“呵呵,精品不好卖嘛,来来,这是老总名片。” 东水的老总姓杨,电话很难打,关长玿打了两个都没人接。生意不好的老总,好像还要更忙碌。 “咱们先去茶山看看。”关长玿说。 从这一排店铺往后走,有一条小路,大概走一千米就可以达到茶山,山下有一个保安室。莫沉思和关长玿还没走进,保安室内就走出来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 “干什么的?”其中一个保安拿根警棍指着他们,语气非常不善。 莫沉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关长玿说:“我们是来收茶的,没找到老板,想先来茶山看看。” 莫沉思心脏莫名跳得很快。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陈月娴发来的一条短信。短信是她转发的,只有两个字:救命。 她的手有点儿抖。她想叫关长玿走慢点,电话忽然响了。她下意识地按了通话键。 “你看到短信了吗?”陈月娴的声音很大,“是洪飞发的,你们现在在哪?你爸爸和洪飞肯定被关起来了。你赶紧报当地的警方。” 洪飞,是莫沉思的远方表哥,一直跟着莫父做生意。 莫沉思努力维持镇定:“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关长玿已经快走到保安室了。莫沉思心头的不安扩大,她大声喊:“关长玿!” 关长玿和保安都愣了一下。莫沉思蹲下/身子,紧紧皱着眉头:“我,我脚扭伤了,你快来帮我看看。” 关长玿往回走。莫沉思一把拉着他,压低声音:“这儿不对劲,咱们快走。” 关长玿心领神会,扶起莫沉思往回走。 “一会儿咱们就报警,让警察来查一查。”莫沉思说。 两个人加紧脚步,刚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莫沉思腿脚发软,关长玿扶着她:“别慌。” 他转过身:“怎么了?” 拿着警棍的保安冲了过来:“身份证呢?拿来我看看。” 关长玿失笑:“我们都没进山,就要看身份证?” 保安不耐烦:“这一片都属于东水茶场,你进来了就得守规矩,快点。” 莫沉思定了定心神:“我们俩身份证都放在了宾馆,怎么给你看?你还讲不讲理,在这转了一圈就要给你身份证?你是不是太猖狂了?你们家就这样做生意,难怪生意不好。” 关长玿劝莫沉思:“算了,别跟他计较,咱们去其他茶场再看看。” 保安被呛,反倒没发作,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不买就滚。” 莫沉思还要说什么,关长玿打圆场:“走了,今天不早了。” 保安室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出来一个人,黄昏已降临,逆着光,关长玿看不清他的模样。那个人似乎是伸了下懒腰,然后不紧不慢道:“费什么话,直接带回来。” “快跑。”关长玿推了莫沉思一下。 莫沉思也反应过来,甩开腿没命地狂奔。幸好她脚上穿的是一双运动鞋,幸好她身上只有一个很小的挎包,幸好——不对,她回头,没人追上她,因为关长玿拦住了两个保安。她只看了一眼,只敢看一眼,后面还有个人在追她。 跑出东水,跑到大街上,莫沉思大喊:“救命啊,杀人了!” ...... 莫沉思侥幸逃过,街上有不少人围上来。莫沉思一边流着泪一边飞快报警。她脑子里的影像还停留在刚才惊恐中的回头一瞥。关长玿被电棍击中,他半跪在地上,死死拉着两个保安。两个保安疯狂地踹他,疯狂地踹他—— 她不敢想象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对待关长玿,还有她的父亲和表哥。多耽误一分钟,他们的危险就更大。她哭着恳求警察能不能快点来,再晚会出人命。 惊心动魄24小时。在到达t城的第二天上午,警方成功解救出了莫父、洪飞,以及关长玿。莫父被关了五天,头发全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洪飞也惨,手指头骨折,牙齿被打掉了两颗。而关长玿,左腿又断了。 Chapter 56 莫父实在不愿意回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惨经历。洪飞在医院内跟警察说了全部的过程。 t城离c市有点远,这是他们第一次来这收茶,因为受台风影响,之前跟莫家合作的茶场茶树被淹,损失惨重,茶叶质量也大打折扣。莫父便决定带着洪飞来t城看看。跟莫沉思他们的遭遇一样,江浙以及福建的茶树因为台风受损,导致t城的茶叶卖得很快,他们找到绿扬的李国阳时,绿扬的茶叶已经全部预订出去了。 他们俩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从李国阳家出来时,东水的人已经悄悄盯上了他俩。东水的生意就如三头老黄牛拉着一座大山,大山巍然不动,老牛累得气喘吁吁,命悬一线。东水着急啊,一着急就想到了馊主意。坑蒙拐骗就是骗子的最真实写照。骗谁呢?本地人不会上当,要骗就骗外地来的客商。莫父和洪飞,两个人,第一次来t城,在骗子眼里就犹如两只大肥羊。 一无所知的莫父“无意中”听说东水茶场还有茶叶,以为这是转机,他给陈月娴打电话,说要多呆几天。 第二天,东水的人热情地迎接了远道而来的两只肥羊。 莫父是老茶商,茶叶好坏,一看便知。去了东水茶山,他就做了决定,宁愿买不到好茶,也绝不要东水的茶。 他很直白地告诉负责人杨总,说他不需要这种茶。杨总一开始还表现得和善,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他要请莫父吃饭。莫父当然拒绝,说自己还要赶回去,家里还有生意等着他呢。 大约是他说生意刺激到了杨总,总之杨总不屑于伪装了。他“啪”地拍响桌子,说既然来了,这合同不签,就别想走。莫父和洪飞就这样被软禁了。一开始的确是软禁,有饭吃,有水喝,还有两个人轮番劝他们签合同。莫父没有意识到危险性,梗着脖子不答应。 后来软禁就变成了囚禁。囚禁之前,莫父和洪飞都挨了打。洪飞年轻气盛,奋起反抗,被打得更厉害。一日三餐变成了一天一顿稀粥,杨总的条件也变了:要么让家里拿出两百万来赎人,要么跟他签一个长期合同,以后每年莫家要收购东水的茶叶十万斤。 这两个条件无论哪一个都是将莫父往死路上逼,莫父当然不想答应。可见识到了杨总的心狠手辣,他说要考虑一下。杨总将他俩身上的钱包手机都搜出来了,搜洪飞的手机时,洪飞反抗,手机被杨总砸烂了。这几天趁着东水的人不注意,他悄悄组装手机零件,手机好不容易有反应,监视他们的人进来了。他来不及,只匆匆忙忙打出两个字“救命”,发给通讯录第一个人。万幸的是第一个人正是陈月娴。 警察找到他们时,他们就被关在茶山上的一个破房子里。气急攻心的莫父,短短五天头发全白了。 关长玿没有跟他们关在一起。他被抓着上山时,挣脱了,从茶山上滚了下去,左腿再次摔断。对方急着逃跑,无暇多顾,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莫父身心都受到了打击,一刻也不愿多待,恨不得立刻飞回家。t城没有机场,送父亲去车站坐大巴时,莫沉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才五十多岁,头发就全白了,她明明有暑假,却因为不愿回去面对陈月娴而一直留在a市。父亲老了,只有她一个女儿,可是她此时却不能走,她不能丢下断了腿的关长玿不管。 莫父不知道他们离婚的事,劝她:“我有洪飞陪着,你担心什么?长玿腿伤的不轻,你留下来好好照顾他。等他好了,你们俩一块回家玩玩,爸爸让陈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莫沉思哭得更厉害了。 *** 关长玿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除了左腿再次受伤之外,其他软组织也受了伤。那两个保安下手狠毒,他又吃了两记电棍,当时差点没吐出来。 小城市的好处是医院不太拥挤,手术也不用等。被救回来的第二天,医生就替他做了手术。莫沉思全程陪护,没有请护工。她买了一张折叠床,晚上就住在医院病房。 关长玿住的是两人间,另一张床上原先住着一个打营养针的老人,昨天老人打完针出院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棱,莫沉思还在睡梦中。这两天她亲自照顾关长玿,累得不行,躺下就能睡着。她的折叠床挤在关长玿病床脚下,他轻轻伸手就能碰到她的脸。 他没有犹豫,伸手轻轻撩起她的头发。微光中,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芒,呼吸平稳。一缕头发横过来贴在脸颊上,关长玿轻轻帮她拂开,大概是有点痒,莫沉思揉了揉脸颊,却没醒。关长玿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早餐吃的是西红柿面,关长玿其实想吃米饭,莫沉思说他胃溃疡要养,胃部又受了伤,得吃面食。他说:“已经好了,真的。” “掀起来,我看看。” “啊?” 莫沉思放下碗,径直掀起他的睡衣。肋骨下面,依然是青紫一片。她轻轻按了一下。 “嘶——” 莫沉思瞟了他一眼,似嗔似怒。关长玿心底微动,情不自禁反手抓住莫沉思。 “莫沉思。” “嗯?” 他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到了嘴边,最终却化成了四个字:“辛苦你了。” 莫沉思抽回手:“应该的,你早点好起来我也能安心。” 关长玿有淡淡的失落。 中午,莫沉思到市里买了点当地的特产,茶叶居多。当地有两大茶山,本地茶叶确实不错。她在医院给关长玿泡了一杯。 “要不要喝点?” 关长玿细细品尝:“跟咱们平时喝的,好像没什么不同。” 莫沉思跟他开玩笑:“你不是还要做茶叶生意吗?” “嘿嘿。”关长玿也想起两人假扮茶商打听消息的场景,“咱们是不是很有默契?” 莫沉思又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你看看大小合适吗?” “什么?”关长玿有些疑惑,接过去一看,竟然是一盒内裤。 他没带衣服来t城,如今住院穿的是病号服,但内衣每天都要换。昨天他动手术,莫沉思也不敢给他擦身子换衣服,今天是该换了。 他将盒子收起来,笑得贼兮兮地:“肯定错不了,我尺寸多少你最清楚。” 他笑的时候,脸上的伤口扯动,其实挺痛的。莫沉思拿了个泡过水的茶叶包走到他面前:“闭上眼睛。” 关长玿乖乖闭上眼:“莫沉思,你现在太严厉了!” 那天,他滚下茶山,石头和树杈划破了脸,有几个伤口还不浅。找到他时,他脸肿得很高,眼睛都睁不开。 茶水有消炎止痛消肿的作用,拿泡过水的茶包敷在脸上,利于消肿,这是之前的当地病友告诉莫沉思的。关长玿脸上的伤口经过医生消炎处理,有些已经结痂了。只不过现在肿胀还没消。 茶包温温的,莫沉思的手法也不错,轻轻柔柔地按在脸上,有一点点的痛,但更多的是舒服。 关长玿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想笑。 “别乱动。” “好的,莫老师。” 莫沉思的表情很严肃,看着就像一个严厉的老师。她想起了医生说的话。 “二次骨折,第一次的钢板还没取出来,这一次情况很严重。” 有多严重呢?医生给她打了个比方:一根坚硬的钢丝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你要怎么弄断?有点生活经验的人大概都知道,反复回折某一处,钢丝自然就断了。人体的骨骼跟钢筋很像,这也是为什么骨折做完手术,人体内会植入钢板。钢筋有疲劳效应,人的骨骼也有。反复作用于某一点,使它产生疲劳,那一点的强度便会急剧下降。第一次骨折还未痊愈,第二次同样的地方又受伤了,这一处如今很脆弱,要想养好很难,得慢慢来,得坚持。 “手术后一定要好好养护,养不好,这条腿就瘸了。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要养多久?”她问。 “最少三年。” 医生的话,莫沉思没有告诉关长玿。但是她监督起来更加严格了。比如,关长玿只要乱动,她立刻板着脸制止。关长玿背上痒,她不让他自己抓,她来。 关长玿笑她:“没事,我只动动手,腿上没事。” “不行。”莫沉思板着脸回答。 脸敷好了,莫沉思让关长玿睡一觉。关长玿说睡不着。他拿着手机,想自拍一张。莫沉思眼疾手快,夺下他的手机:“你不能动。” “我看一看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很吓人。”关长玿立刻解释。 “你不能动,我来。”莫沉思打开他的手机,帮他拍照,一边拍一边安慰他,“只是有点儿肿,消了肿就好了。” 拍好照,她返回相册,正准备拿给关长玿看,大概是手速太快,相册翻到了另一张照片。照片上,她斜倚在栏杆上,目光望着不远处的雪山。照片拍的是她的侧面。这是上次去云南旅游,在玉龙雪山拍的,是关长玿偷拍的。 莫沉思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三秒钟,然后迅速滑过,翻到关长玿的照片。她将手机举到他面前:“你看,只是有一点肿,一点都不难看。” Chapter 57 莫沉思打电话跟赵老师请假,她不敢再让关长玿冒险,宁愿让他在医院多住些日子。她跟赵老师说可能还要再请一周的假,t城这边的事还没完。赵老师问她是什么事?莫沉思说关长玿腿又断了,这次比较严重。赵老师立刻表示学校这里他帮莫沉思给教务和人事写假条,莫沉思的课他找研究生帮她带。 “赵老师,关长玿的事,您别告诉他父母,李阿姨有高血压,我怕她身体受不了。” “你放心,我不说,你就在那好好照顾小关,学校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 莫沉思说好,挂上电话,手机铃声忽然响了。电话是张书恒打来的。在莫沉思到达t城的第一个晚上,张书恒也打过电话。他不知道情况,在电话里甜腻腻地问莫沉思在干嘛。莫沉思说这几天在外地,很忙,让他别打电话。 张书恒忍了五天,今天又打来了。 “莫沉思。”电话里,他的声音有点儿小心翼翼。 “嗯。” “你……你没什么事了吧?” 莫沉思的声音跟以前一样,很平稳:“嗯,没什么事了。小张——我现在和关长玿在t城。” “什么?在t城?你和他?” 莫沉思站在医院走廊上,靠着窗子。她望着窗外的写字楼,慢慢说道:“嗯,我和关长玿。” 电话那头没有回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张书恒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你们和好了,是吗?我是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小张,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值得……不值得你吊死在我这棵树上。” “我能问问原因吗?你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他,你喜欢他吗?” 莫沉思没说话。在课堂上她能妙语连珠,侃侃而谈;生活上,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喜欢?好像对小张太残忍。说不喜欢?给张书恒一个缥缈的希望?都不行。 “好,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喜欢我吗?” “小张,我……和他经历了太多,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这些经历就像烙印,深深印在骨子里。不管我愿不愿意,有些烙印还是紧紧拴着我们俩。我——” “你也不愿意!”张书恒打断她,“你也不愿意的,对吗?是不是关总他出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去了t城?” “没有,他没出什么事。”莫沉思下意识地隐瞒。 “你不告诉我,我明天就买票去t城。” “小张,你……你别这样。” “你告诉我实话。”小张步步紧逼。 走廊上有人匆忙奔走,护士洪亮的声音响起:“305病房的孕妇大出血,快来几个人。” “你们在医院!他出什么事了?” “他腿又骨折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同意复合?”小张似乎不敢置信。 “我说了不是。”莫沉思看了一眼病房,心力交瘁,“小张,是我对不起你,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给你希望。你好好工作,别想太多。世界很大,你还会遇到很多人。” …… 病房内,关长玿在玩手机。他没带手机充电器,幸好莫沉思的手机跟他的一样,俩人可以共用一个充电器。莫沉思的手机当初是他给买的。他给莫沉思买过的东西不算少,大多数东西莫沉思没带走。她当初走得那样坚决,他要是伸手拉住她,她都能狠下心一刀砍下去。 可是现在,莫沉思走进来。她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看着关长玿。她眼睛明亮清澈,却叫人看不透。关长玿不知怎的,竟然有点紧张。 “怎么了?”他问。 “关长玿,你为什么要帮我?咱们离了婚,你为什么还要找我一起吃饭,为什么回家吃饭了还要拎着保温桶来找我?为什么要陪着我来t城?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帮我?” 她一口气问了很多,可每一句话都问得异常平静,不是质问,不是反问。她的语速慢悠悠的,语气无太大起伏,像是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今天的天气。 关长玿慢慢放下手机,他手心上都是汗,他不知道莫沉思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些。他甚至不敢轻易作答。 莫沉思又问:“你是一步一步被推着走到了这步,还是心甘情愿这么做?不,不能这么问。算了,我换一个,如果知道现在这种后果,重来一次,你会不会这样做?” 知道你会受伤,知道你有可能成为一个跛子,你还会这么做吗? 关长玿手掌慢慢舒展开来:“会,我还会这样做。莫沉思,我现在躺在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感到愧疚。我……你应该知道,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妻子,是我最亲爱的人,我心甘情愿陪着你,我——” “好了,我知道了。”莫沉思似乎是不习惯他的表白。她站起身,不再看他:“关长玿,我们复婚吧。” 什么?关长玿惊愕。回过神,他脱口而出:“不!” 莫沉思转过头看他。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结婚这种事,应该由我来提。莫沉思,你愿意嫁给我吗?再嫁给我一次。” 莫沉思没有说话。她轻轻拉着他的手,用力地握住,像是告诉他自己的决心。又或者,只是在告诉自己。 关长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为她受伤,她心生愧疚,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的不安完全被喜悦淹没,没关系,不管她是出于何种原因愿意复婚,她毕竟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两个人终于又能在一起了。只要在一起了,时间还长着呢,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探讨。 莫沉思微微垂下眼眸。她没有问关长玿是否爱她。“爱”这个字太沉太重,好像一说出口就像誓言一般。从前,她不敢问,如今又觉得,似乎没有问的必要了。她这一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吧,再也没有机会像年轻人那样,肆无忌惮地扑在心爱人的怀里,追问他到底有多爱自己。 “等一会我来问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出院。咱们早点回家。”关长玿拉着她的手不放,喜滋滋的。 “不用那么着急,你先养好伤。” “没什么大碍了。”关长玿显得很急迫,“我想早点回家结婚。” 莫沉思终于忍不住笑了:“你的伤要慢慢养,再说,你现在脸上的伤还没好呢,你敢这个样子去照相?” 关长玿蔫了。 ***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终于能出院了。莫沉思在网上订了两张软卧下铺票,又在医院附近的医疗保健器械店买了一张轮椅。她买了厚厚的毯子垫在轮椅上,小心翼翼搀着关长玿坐到了轮椅上。 关长玿哭笑不得:“我拄着拐就能走,不用这样麻烦。” “不行,你现在都要听我的,不能自己走。”莫沉思在这个问题上很严厉。 关长玿脾气很好地笑笑:“好,都听你的。” 去火车站时,关长玿还是想下来自己走。他一米八的个头,体重绝对不轻。莫沉思推着他肯定很吃力,他坐在轮椅上,跟个大爷似的,莫沉思在后面卖力地推,他能安心?他觉得屁股下烧着一把火,恨不得跳起来。 “关长玿,你再动来动去,我就把你扔这儿了。”莫沉思威胁他。 好不容易上了火车,安顿下来,莫沉思重重喘了几口气,关长玿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大爷”背上却湿透了。 “怎么搞的?得擦一下,不然一会感冒了。”莫沉思摸了一下,手上湿漉漉的。 她从行李袋内找出关长玿的毛巾,然后将他的上衣脱了,慢慢给他擦拭。两人关系已经确定,关长玿便没有以前那样规矩了。莫沉思将他后背的汗擦干,他却拉着她:“前面也要擦一下。” 莫沉思将毛巾扔给他:“前面自己擦。” 关长玿仍然不放:“我不能乱动。” “那就晾着,等它晾干。” 关长玿正要在说什么,软卧的门被打开,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姑娘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捂住眼睛:“哎呀,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 莫沉思有些窘迫,赶紧给关长玿扔件衣服,低声道:“自己穿起来。” 关长玿一边大笑一边不紧不慢穿衣服。莫沉思拿着毛巾去卫生间。软卧车厢的卫生间还比较干净,也不用排队等。莫沉思洗了个脸。回到车厢,年轻的女孩已经坐到自己的上铺了。看见莫沉思进来,她趴在床栏,笑嘻嘻打招呼:“嗨,美女。” 莫沉思微笑回应:“你好。” 关长玿给莫沉思削了一个苹果。莫沉思接过去的时候女孩看到了,又是夸张地惊呼:“哇,这苹果削得太完美了!我也有苹果,大哥,你帮我也削一个呗。” 莫沉思咬了一口苹果,坐到自己床铺上看手机。关长玿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女孩做了一个很苦恼的表情,又指了指莫沉思。 女孩哈哈大笑,了然道:“哎呀,我逗你们的。哈哈,你们俩肯定还没结婚吧。” 莫沉思惊讶。女孩见成功吸引她的注意力,得意地晃着脑袋:“没结婚的才腻着呢,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一会儿,恨不得将对方拴在自己身上。” 莫沉思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我们……有这么腻吗?” “啧啧,简直腻得人起鸡皮疙瘩,唉!虐单身狗啊!”女孩装模作样叹气。 Chapter 58 一回到a市,关长玿就迫不及待要莫沉思跟他去扯证。 “先领证,然后咱们再回家庆祝,让爸妈也高兴高兴。”他说。 “不用着急,咱们刚回来,手头上还积着好多事呢。” 关长玿拿着镜子照来照去:“脸上的印子应该看不出来了吧?要不,咱们今天回爸妈那儿?” 在t城的事,他们都没告诉李蔚和关父。关长玿只说要陪着莫沉思去t城一趟,李蔚当然支持。这几天,关长玿都是住在莫沉思的出租屋内,住在原本预备给余缃的卧室里。这是莫沉思主动提出来的。她不放心关长玿一个人。 她对待关长玿左腿的态度太小心,关长玿开玩笑:“喂,莫沉思,你是不是怕我瘸了啊?” 莫沉思瞪了他一眼。他凑过去,侧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要是我的腿瘸了,你还愿意跟我结婚吗?” 莫沉思站起来,拍拍屁股:“不愿意。” 虽然答应了复婚,莫沉思看起来依然不太习惯跟关长玿太亲密。每次关长玿想要进一步表示,她都借机避开。 “一会儿我去超市买点菜,咱们再一起回妈那儿。”大概是觉得刚才避开得太过于生硬,莫沉思主动说回去。 “我跟你一块去。” 关和莫两人一起逛超市的次数寥寥,从前明明有那么多机会的,他不知道珍惜。人总是失去了唾手可得的之后,才知道自己错了。 莫沉思推着关长玿。关长玿给李蔚打电话:“对,我们俩一会就回家,现在在超市买菜。妈,您跟爸想吃什么?” 莫沉思站在蔬菜前挑选芹菜,芹菜降血压,适合李蔚。 旁边一道娇俏的女声传了过来:“我买点芥菜,今晚我要做一道干贝芥菜,健脾开胃,还治咳嗽。” 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我做什么?” 女生接着道:“你是食肉动物,你做道荤菜。” 莫沉思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选菜。选了一把芹菜,又拿了生姜和蒜头,莫沉思转过身,愣了。 她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上身穿着一件浅棕色的针织开衫,底下搭配了一条灰色的亚麻长裤,很休闲的装扮。 他看着她微微笑:“莫沉思,真的是你。” 莫沉思亦微笑:“你好,好久不见。”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女生招手喊他:“郑端,你快来,咱们买一条鱼回去吧?” 莫沉思笑笑:“再见。” 她将袋子挂在轮椅上,推着关长玿去了生鲜区。后面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咦,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一个以前的朋友。” …… 看起来,陪在郑端身边的年轻女孩也是美食高手。不管女孩是他以前的女友还是他新找的,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关长玿也看见郑端了。因为他坐在轮椅上,郑端倒没注意到他。不过,他什么也没问。 李蔚已经知道关长玿和莫沉思和好的事,乐得合不拢嘴。为了不让李蔚担心,在小区楼下,关长玿放弃了轮椅,轮椅就存在保安室。 莫沉思还是很担心他,一路上,紧紧地搀着他。 “左腿千万不能使劲,知道吗?你撑着我,撑着我的肩膀。” 关长玿顺从地将胳膊搭在莫沉思肩膀上,远远看上去,很像他亲昵地搂着莫沉思。这样一来,莫沉思的脑袋就紧紧靠在他肩上。他闻着莫沉思头顶上传来的洗发水香气,心旷神怡。 莫沉思:“一会儿到家了,你尽量坐着,别站起来走动。” “一会儿妈肯定要吩咐我干活。” “我帮你干,你听我的。” 关长玿闷声笑出来:“好,都听你的。” 到家时,莫沉思迅速放开了关长玿,让他自己站好。 “小心点。”她小声嘱咐。 关长玿又忍不住想笑,莫沉思那个模样,像地下党玩接头暗号。李蔚看见两人一起回家,欣喜万分。 “沉思,你坐沙发上陪妈聊会天。长玿,你跟你爸去厨房。” 莫沉思赶紧道:“妈,他这几天天天画图,累得很。我去吧,我去厨房帮忙,让关长玿在沙发上休息一会。” 李蔚很惊讶。不管是从前还是离婚后,沉思这样直白地袒护心疼长玿,是第一次。她当然不会反驳。 “好好,那咱们娘俩去,便宜了长玿跟他爸。” 这顿饭,大概算是离婚后关家最开心的一次聚餐了。连带着,李蔚看关父那张脸,也顺眼了不少。 吃完饭,李蔚为了让年轻人培养感情,也不留他们。临走前,她悄悄拉着关长玿:“有时间就把证给领了,对沉思好点,别再犯浑了。” 她塞给关长玿一个红包:“给沉思买件衣服。” 关长玿推脱:“妈,我自己有钱。” “工作车子都没了,你有多少钱?在妈这儿不用遮遮掩掩,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妈给的就拿着。” 莫沉思见关长玿一直站在玄关跟李蔚说话,担心他左腿支撑不了,有些着急。 李蔚笑道:“好了,你们赶紧回家吧,我看沉思都着急了。” 关长玿走过去,顺势就搂住莫沉思:“咱们回家。” 莫沉思尴尬,红着脸:“妈,我们回去了。” 关长玿一直搂着莫沉思不放,下了电梯,他附在莫沉思耳边轻声道:“妈刚才给我钱,让我带你去买衣服。” “不用,我有衣服。” “买一件,买了你穿上,咱们就去领证。要不要再拍一套婚纱照?” “不用麻烦,领个证就行了。” “好,那就去领证,明天下午你没课,明天下午去怎么样?” 领证的事,关长玿催了多次。莫沉思却有些迟疑。当初下定决心跟他复婚似乎不过是一瞬间的勇气,如今想到要领证,却又胆怯了。你确定了吗?复了婚,以后再离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你确定了要跟这个男人共度一生?一生有多久?她现在二十七,余生至少还有六十多年。这个男人值得她信任吗?会不会某一天又出现一个张玲珑李玲珑?还有丁芊,除了关长玿前女友这个身份外,她还是他的妹妹。他们俩会不会再联系? “嗯?”正想着出神,关长玿又轻轻问了一声。 “哦,领证的时间,咱们再定吧。” 晚上,关长玿照常住在莫沉思这儿。左腿手术已经很久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听莫沉思的话小心养着,左腿还是感觉不对劲。他心里有种感觉,莫沉思之所以对他这么好,或许是因为他的左腿可能好不了了。好不了,他就是个瘸子。 莫沉思洗完澡,坐在房间擦脸。她专门买了一个椅子放在浴室给关长玿用,这样他就可以坐着洗澡。关长玿从浴室出来,回到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儿,莫沉思听见从另一个房间传来一声惨叫。 莫沉思吓得手抖了一下,慌慌张张踢开凳子跑过去。 “怎么了?” 关长玿背对着她,弯着身子,手捂着膝盖。莫沉思脑袋里轰隆一声。 “磕到腿了?”她听见自己颤声问。 “嗯。”关长玿闷声道。 莫沉思觉得两腿发软。她小心翼翼走过去,小心翼翼扶着关长玿:“你别怕,先到床上坐一会,我来打120。” “没事。不用打120。” “什么叫没事!”莫沉思终于忍不住发火,“你这条腿不能再受伤了你不知道吗?你好好坐着,我去打电话。” 关长玿一把拉着她,他一使劲,莫沉思就跌到床上,跌到他身旁。她又气又急,挣扎着要起来,关长玿按住她。他的眼里竟然含着笑意:“没事的莫沉思,我左腿没受伤,刚才不小心磕到的是右腿。” “你——”莫沉思气得都快哭了,“你放开我。” 关长玿没放,他缓缓俯下/身子,虚虚停在莫沉思上方:“你这样担心我,我很开心。莫沉思,我很开心。” 莫沉思喘着气,垂着眼睛不看他。 他继续向下,准确无误地找到莫沉思的唇,轻轻覆了上去。莫沉思使劲推他:“唔——你起来!” 关长玿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但是并未起身。 “别乱动,我左腿不敢使力。”他说。 莫沉思果然更加重视他的左腿。不敢挣扎了。 “你起来吧。”她轻轻说。 “咱们就这样躺一会儿,好吗?”关长玿看着莫沉思的脸,舍不得起身,“莫沉思,你是不是还不信我?我发誓——” “别发誓。”莫沉思打断他,“我不想听你发誓,我也……不信誓言。” 关长玿怔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发誓,一定好好照顾这条腿,不让你担心。我发誓,就算我左腿真的瘸了,我也能成为你的依靠。莫沉思,你信我吗?” 轮到莫沉思愣住了,她没想到关长玿发誓说的是这些。显然,关长玿也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凑近她一点,声音含笑,带着一点儿暧昧:“你想听的不是这些?” 莫沉思有点儿羞恼:“你起来。” 关长玿充耳不闻,轻轻俯下,低声呢喃:“莫沉思。” 话音未落,唇已经覆了上去。莫沉思微微闭上眼,两人气息交织,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闯了进来。 “起来,接电话。” “没事,等一会儿。” 莫沉思挣扎着摸索到关长玿的手机,递给他:“快接。” 关长玿接过电话:“喂?” 电话那头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是我,丁芊。” 暧昧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莫沉思从床上坐起来,抻了抻睡衣,慢慢往外走。关长玿看了她一眼,并未放下电话。 Chapter 59 关长玿和丁芊的那一通电话聊了很久。挂了电话,他推开门往外看,莫沉思的卧室门已经关了,卧室内没有一丝光亮。大概,她已经睡了。关长玿默默退回来。 第二天是周六,莫沉思很早就起床了。关长玿起来时,她正在厨房准备早餐。 “我今天要出去,你照顾好自己。”她说。 关长玿站在厨房门口:“你要去哪?” “去图书馆。” 赵老师弄了一个教材编写计划,莫沉思编写其中的两章。她要带着电脑去图书馆查资料。这些她当然也可以在家做。只是,忽然间,她不太想看到关长玿。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又是一回事。人就是这样矛盾。 关长玿走过来:“莫沉思,我……我想去一趟b市。” 莫沉思终于抬眼看他了:“什么时候?” “我想尽快。” 莫沉思放下搅面的筷子:“你的腿还没好。” “我会小心的,我跟你保证。” 莫沉思胸口的怒火腾腾腾地往上窜。为了关长玿的左腿,她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跟个保姆似的全天候伺候他,恨不得将他捧在手掌心里。如今,为了丁芊,他一点都不顾自己的身体。要是他因为这次的奔波再次受伤,又或者真的好不了了,她付出的心血,她赌上下半辈子的代价,将全部付诸东流。是不是为了丁芊,任何人任何事他都不在乎? “关长玿。”她听见自己牙齿咯咯咯的声音,“你是深思熟虑的,是吗?” 关长玿点头。莫沉思闭上了眼。 很快,她睁开,看着关长玿:“好,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权利干涉。我之前大包大揽,硬拉着你住到我这儿,不让你干这个不让你干那个,是因为我觉得你左腿受伤是因我而起,是我欠你的。你左腿要是不能复原,我会一辈子不安。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欠你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可你要是自己执意冒险,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你不欠我的,你从来就不欠我什么。”关长玿说。 莫沉思转回身,锅里的面已经泡得有些发胀了。她慢慢挑起一碗,碗底卧了个鸡蛋。 “吃完早餐你就回去吧。”她说。 “回去?” “对,你回家去住。” “我想住这儿,我想跟你住一块。莫沉思,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领证的,我们是夫妻,夫妻该住在一块。” “没有了。”莫沉思镇定地毁约,“我不会跟你领证。之前说要复婚是我太冲动,我怕你腿好不了,我担心你成了瘸子,说要复婚的话,是不想欠你。现在我不欠你的,复婚的事也可以取消了。” “莫沉思。”关长玿似乎不敢相信,“你撒谎,我受伤的确是你答应要复婚的□□,可你同意复婚绝不仅仅是因为我受伤——” “那是因为什么?”莫沉思打断他,“你这么有自信,以为我对你还有感情?” 他被她惹恼了,又走进了一步,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胳膊:“莫沉思,你对我没有感情了吗?” “没有。”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我对你有感情。”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吗?那你的感情太不值钱了。”她冷冷说道。 关长玿张口欲言,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他咬了咬牙:“莫沉思,我对你的感情没有掺半点水分。” 莫沉思忽然笑了:“听你的口气,好像对我感情很深似的。” “你不信?” “你是要证明吗?我问你,如果我妨碍到丁芊,你是不是也要想办法解决我?” 丁芊,丁芊,她终于又当着他的面说到了丁芊。她在他面前,向来都是回避说到这个名字,上一次说到丁芊,他们在吵架,吵完架,两个人就离婚了。丁芊这两个字被提起,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莫沉思,我跟丁芊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不会为了丁芊而解决谁,我也没那个本事。” “你没那个本事?那个死在非洲的女生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她冷笑,“那个时候你跟丁芊已经分手了吧?难道那时候她不是过去式?” 关长玿深深吸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觉得烦躁:“非洲那件事,是我做错了,我一直很后悔。以后不会了,莫沉思,我跟你保证。” “你不用跟我保证,没这个必要。” 关长玿是真的开始觉得头疼了:“莫沉思,以前是我自己一直不敢承认,我所做的事说是为了谁倒不如说全是为了自己。是我自己害怕跟丁芊的兄妹关系曝光,所以我促成了那个女生去非洲。”他微微闭上眼,“我从前不知道,原来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我现在一直在努力改变,这也是我坚持要去b市的原因。” 莫沉思挣开他的束缚,端着面条往客厅走:“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要做什么,没必要告诉我。” “不,你有权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事你都有权知道。我想去b市,不是因为丁芊。是许玲珑,她一直没有恢复。最近这段时间,她时常发病,丁芊说她犯了癔症,常常胡言乱语。精神科的医生告诉她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她想到了我,问我能不能帮帮许玲珑。”他顿了顿,继续道,“许玲珑的事也是因我而起,我不想跟以前一样逃避,我想帮她,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莫沉思,我想在咱们结婚前,将我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好地解决干净。你,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莫沉思闷着头吃面:“我现在没心情讨论你的事,你别说了行吗?” 就像她说的,她现在不欠关长玿的,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吃完早餐,她收拾好电脑,背上包就出门了。关长玿一个人是否方便,他会不会磕到腿,全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在图书馆,她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关长玿给她发了两条短信。 【我想早点去b市,是因为想早点解决这件事,早点回来结婚。】 【莫沉思,我想你跟我一块去。】 中午,她背着电脑包坐在食堂吃饭时才看到这两条短信。她回复:【你搬走了吗?】 关长玿耍无赖:【我不走。】 莫沉思没再回复了。吃过午饭,她回到家,关长玿正躺在沙发上。那条断腿的沙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给修好了。他左腿穿了医疗用的护膝,看上去保养得很精心。莫沉思径直往卧室走,懒得看关长玿一眼。她换了套家居服出来,关长玿依然坐在沙发上。 “你什么时候能走?”她问。 关长玿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莫沉思,我不走。你陪我一起去b市,好吗?” 莫沉思没说话。她绕过关长玿,将客厅的一袋垃圾系好,往外走。关长玿留在原地,思考对策。 中午,老师们都习惯午睡,整个宿舍楼住宿区静悄悄的,只听见莫沉思下楼的声音。 “哎哟!”楼梯上的莫沉思忽然低声叫了一句。 “莫沉思,你怎么了?”关长玿立刻奔出来。 莫沉思一手扶着墙,一手揉着脚踝。 “脚扭了?我看看。”关长玿走到她身边,正准备弯腰察看莫沉思的伤势,莫沉思将垃圾袋递给他。 “你帮我扔一下。”她说。 “我先看看你脚怎么样了?” “你先帮我扔了。”莫沉思催他。 “好好,我先扔垃圾。你呆在这别动,一会我扶你回去。”关长玿提着垃圾袋快步往楼下走去。 莫沉思直起身子,迅速往回走。一回到家,她就将门反锁了。关长玿在楼梯上站了好一会儿。错愕、伤心、无奈,五味杂陈,他慢慢地往上爬,一步一步往回走。走到莫沉思屋外,他站住了。 “莫沉思,为了把我赶出来,你不惜做到这个地步。这就是你的决心吗?”他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显得格外悲凉,“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走。” “等等。”莫沉思将门打开一条缝,她手上拿着个袋子,“这是你的东西,你拿回去。” 关长玿低着头,神情凝重。他慢慢伸出手,就在他即将拿到袋子时,电光石火间,门已经被他推开。莫沉思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推开门闯了进来。 他倚在门上,顺手就将门反锁了。 “莫沉思。”他脸上沉重的表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小计谋得逞后的得意,“我说过,我不会走。” “你——” “别赶我走,莫沉思。”他顺势紧紧抱住她,不让她动弹,“今天早上是我的错,后来我想了想,去b市也没有那么着急。我先养好腿,然后咱们俩再一块去,怎么样?” “你自己去吧,你爱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跟我无关。” 他的唇紧紧贴着她的脸颊:“我想跟你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想跟你一起面对。” 莫沉思承认,关长玿对付女人很有一套。他知道什么样的话女人爱听,该放低姿态时,他毫不吝啬伏低做小。他现在抱着她,在她之前,他或许也是这样抱着丁芊,也说着这样情意绵绵的话。如果丁芊不是他妹妹,现在也没有她莫沉思什么事了。 纠结过去太不明智,是自找苦吃。莫沉思压下心中这些想法。 “你放开吧。”她轻声说,“我不想再掺和你的事。关长玿,跟你在一起,真的很累。” “对不起,莫沉思,对不起。你不知道,今天早上听你说的那些话,我心如刀绞。别赶我走,也别离开我,好吗?以后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Chapter 60 去b市是丁芊打电话一周后。这一周,关长玿细心地养着自己的左腿。a大图书馆的结构设计资料和他的设计初稿全都交给了秦旭阳。秦旭阳接下重任,不得不去图书馆泡了几天,又将初稿改了一遍。 他带着二稿来找关长玿时,关长玿正靠在莫沉思家的沙发上看书。 “啧啧,打着养伤的幌子,行逃班之实。这个月的奖金,全扣。” 关长玿毫不介意:“秦总没开除我,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奖金这种东西,都是浮云。” “浮云?”秦旭阳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你基本工资只有三千,这个月没有接到单子,你拿什么养活老婆?” 他凑近关长玿,笑得贱兮兮地:“追到莫老师费了不少力气吧?你不怕她再抛弃你?” “你少乌鸦嘴。” “我说的是真话,男人没有经济实力就没有竞争力。所以,这个设计稿还得你来搞定。”他将资料都扔给了关长玿。 关长玿的初稿已经确定了方向,接下来的任务主要是验算和检查,除了麻烦点外,没什么其他的为难之处。他欣然接下了,接下了这个任务,更是接下了秦旭阳的好意。 他花了一周时间完成这个任务。一周后的周五下午,他启程去b市,同行的还有莫沉思。 莫沉思终于还是妥协了。第一,她没办法看着关长玿的左腿独自冒险;第二,关长玿太难缠了;第三,她不得不承认,她想去会一会丁芊和许玲珑。在关长玿参与的情况下,她想会一会她们。 她曾经是对关长玿有过期盼的,后来她死心了。可是现在,这个人又点燃了她已成灰烬的期盼。这个人,真是个混蛋! a市到b市不远,当天下午他俩就赶到了b市。关长玿订好了房间,两个人洗完澡吃完饭。晚上八点,关长玿给丁芊打电话,说他已经到了。丁芊说许玲珑现在在海棠疗养院。他明天可以过来。 关长玿问现在过去方不方便,他想尽早解决。电话那头的丁芊怔了一下。她说:“可以,疗养院十点钟关门。” 八点半,关长玿和莫沉思抵达海棠疗养院。他们去的时机很巧,正赶上许玲珑发病。她抱着枕头瑟瑟发抖:“别杀我,别杀我——” 丁芊和一名女护士正奋力按住她。 “没人要杀你,没事了,没事了玲珑,姐姐在这呢,没人敢杀你。”丁芊额头上全是汗,看得出来,她很心疼许玲珑。照顾许玲珑,让她筋疲力尽。 许玲珑这次发病特别能折腾,后来又来了两个护士,拿绳子绑住她。她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丁芊细心地拿纸巾帮许玲珑擦汗,柔声安慰她:“玲珑,不怕了啊,姐姐在呢,姐姐会一直守着你。” 许玲珑目光呆滞。丁芊疲惫地转过身,愣住了。她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关长玿,还有站在轮椅后的莫沉思。 莫沉思将关长玿推进去。 “你的腿怎么了?”丁芊盯着关长玿的腿。 “受了点伤。”关长玿说。 丁芊的目光移向了莫沉思。“打扰你们了。”她说。 莫沉思摇摇头:“不用客气。” 几个人正尴尬地寒暄,床上的许玲珑忽然爆发一声呼喝:“人渣!” 房间内的几个人都被她吓了一跳。许玲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关长玿,带着一丝恨意。可还没等大家有所反应,她的目光却又渐渐带上恐惧。 “不是我,别报警!不是我,不是我……” 丁芊走过去抱着她;“不报警,没有人报警。” 莫沉思也将关长玿推了过去。 “你看,这是关总,你还认识他吧。他来看你了。”丁芊柔声道。 “关……关总?”许玲珑呆呆看着关长玿。 “玲珑,你看,你一直很讨厌的关总现在坐在轮椅上。那个害你的人已经被关起来了,现在谁也伤害不了你。”丁芊一边抚着许玲珑的头发,一边缓缓道。 许玲珑依旧是呆呆看着关长玿,没有反应。丁芊直起身,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忽然,她转过身,看着莫沉思:“莫老师,你介意先去会客厅那儿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关长玿抓着莫沉思的手。 丁芊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下一瞬,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神色:“莫老师,若是一会儿我说了什么冲撞你的话,你向你道歉,你别介意。” 莫沉思摇摇头:“你们聊吧,不用顾忌我。我也希望许玲珑能早点康复。” 她话音刚落,许玲珑忽然尖叫:“就是你,你这个坏女人!” 她指着莫沉思,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就是你,是你害了我姐姐。” 丁芊赶紧安抚她:“玲珑,她没害姐姐,你看,姐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许玲珑似乎听不见丁芊的话,她的眼里有了泪:“你……你设计坑我,你这个歹毒的女人!” 莫沉思没有吭声,关长玿捏了捏她的手。 “玲珑,姐姐不是跟你说过吗,姐跟关总分手,是姐不要他,姐姐现在过得很好。她捡了姐姐不要的人,是她吃亏。你再看看关总,他没了工作,如今行动也不便,你说姐姐离开他是不是很明智?现在,你跟姐一样,早点忘掉那些不愉快,好不好?” 丁芊说完,回过头冲关长玿使了个眼色。关长玿会意,让莫沉思推着他再往前靠近点。 “许玲珑,你姐说的不错。我现在很落魄,事业和家庭都没着落。金叶子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是什么关总。我之前偷拍到的你拿公司资料的视频已经销毁了,吓到了你,我向你道歉。过去的事,咱们都忘了它。” 许玲珑的眼神终于有了点松动:“你……你不是关总?” “对,我是关长玿,不是关总。” “呵呵,金叶子没了?” “对,金叶子关门了。” “呵呵,呵呵——” 丁芊悄悄道:“今天可以了,咱们先出去,让她自己一个人消化。” 莫沉思推着轮椅跟丁芊一起来到走廊上。 “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去楼下走走。”莫沉思道。 “别走。”关长玿拉住她。 莫沉思笑笑:“我去趟卫生间。” 丁芊也无声地笑了一下,意味不明。莫沉思朝走廊尽头走去,从另一条楼梯下去了。来之前,她确实想过要同时面对关长玿和丁芊。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刻,她却有了不同的想法。 没有必要了,纠结他人的过去是跟自己过不去。关长玿和丁芊的事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况且刚才,他的确很维护自己。 莫沉思在楼下绕了一圈,准备从中间的楼梯上楼去接关长玿。楼梯口一棵高大的水杉后传来丁芊的声音:“莫老师肯定下来了,咱们找找。” 关长玿道:“你倒了解她。” 丁芊:“莫老师,很善解人意吧?” 关长玿笑了一下:“沉沉,的确很善解人意。” 莫沉思往前的脚步顿了一下。关长玿从来都是喊她的名字,就连去掉姓,只喊沉思两个字,也是少之又少。他现在,竟然喊她沉沉。沉沉,莫沉思脸颊悄悄泛红,慢慢退了回去。 丁芊果然在一个花坛前找到了莫沉思。她将关长玿交给莫沉思,再一次感谢他们。莫沉思笑着说没关系。她笑的很真诚,丁芊心中微动,想要说点什么,只是话到嘴边,最终却只化作两个字:再见! “你下来干什么?”关长玿问。 “下来走走,透透气。” “不是给我和丁芊腾空间?” “也是。” “我跟她不需要单独的空间。咦,你笑什么?” 莫沉思偷偷抿着嘴笑,被关长玿一个回头发现了。她说:“我什么都没说,你急着解释什么!” “我怕你担心。”说到这儿,关长玿忽然茅塞顿开,“莫沉思,你现在是不是信我了?” 莫沉思没说话,推着关长玿经过一棵棵高大的水杉,绕过两棵飘着余香的月桂。她的声音轻轻地落在空中,被风托起,带着点点桂花香。 “不信你才不跟着你来呢。” 是啊,不信你才不会答应再嫁你一次,不信你就不会愿意下半辈子跟你绑在一起,不信你就不愿意让你牵着我的手,一起回家。 *** 关长玿和莫沉思在b市待了两天。回到a市三天后,两人领了证。莫沉思搬回了曾经的家。 “真的不去拍结婚照?”关长玿问。 “不去。”莫沉思头也不抬地回答。她蹲在地上整理从a大宿舍搬来的东西。 “怕我没钱?”关长玿也蹲到她身边,帮她一起整理。 “你去那坐着。”莫沉思推他。 “不能老是坐着不运动,适当的运动有助于恢复。莫沉思,明天咱们去南溪泡温泉吧?” 南溪的硫磺温泉很出名,泡一泡对关长玿的左腿恢复肯定大有裨益,莫沉思赞成。 第二天,一起去南溪的还有秦旭阳夫妇。小圆子在家窝着都快发霉了,出门的兴致比谁都高。她对关长玿还有点儿意见,对他爱答不理。她亲亲热热挽着莫沉思,跟她诉苦:“没生之前以为孩子都是天使,生下来了才知道,每个孩子都是恶魔。” “宝宝很闹?我上次去看她,她乖乖躺在床上,我看了心都要酥了。”莫沉思道。 “那是假象,她只有睡着了才安静,一醒过来就吵得我脑袋都要炸了。早知道我就不这么早生孩子了。现在恨不得将她塞回肚子里。自从生下她,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次出来还是托了我妈的福。” 当妈的都是这样,嘴上抱怨带孩子太辛苦,可是跟孩子分开了又舍不得。小圆子玩到下午就没心思了,嚷着要秦旭阳回去。本来他们四个人一起出来玩,说好在这住一晚,第二天一起回去。关长玿没车,秦旭阳要是走了,第二天他和莫沉思回去就不大方便。 秦旭阳问关长玿和莫沉思要不要今晚就一起回去。莫沉思本想说也好,就一起走。关长玿挡在她前面开口:“我们明天再回去,你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秦旭阳走后,莫沉思问他:“干嘛不一起回去?” “两个人一起在外面玩,很有意思。你不觉得吗?” 他们坐在温泉酒店长廊上的沙发里,来来去去的都是陌生人。好像,在这里,他们只有彼此,这种感觉很奇妙,还有些甜蜜。 “要不要再去泡一会儿?”关长玿问。 “不想去了,想睡觉。”泡了温泉后,全身的懒骨头好像都泡松了,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五星级酒店的大床上好像垫了天鹅绒,莫沉思陷进去就起不来了。关长玿轻轻靠在她身上:“你很喜欢秦旭阳的女儿?” “嗯,小圆子说要我做她干妈。”莫沉思说着就咯咯咯笑了。小孩子皮肤白,又柔又软,连脑袋都是柔软的。莫沉思抱过她几次,每次抱着她,心都要融化了。 “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关长玿问她。 “女儿。”莫沉思立刻答道。看了小圆子的女儿,她更喜欢女孩了。 她看了关长玿一眼:“你不喜欢女孩?” 关长玿轻轻咬着她的耳朵:“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 莫沉思轻轻哼了一声。 “莫沉思,照这样说来,下辈子你是不是就成我女儿了?” “滚。” 关长玿抱着莫沉思在床上滚了一圈:“还要滚吗?” 莫沉思气得直捶他。 “莫沉思。”他轻声喊她,“咱们也生个孩子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暖气钻进她的耳朵里,柔柔的,直钻到心底。 “你的腿?”她说。 “已经好了,一会儿就让你检验检验。”他的声音慢慢消失在唇边。 *** 关长玿为a大新图书馆画的结构设计稿让他重新在业界站住了脚。他的工作开始忙起来了。这天去参加一个新项目的技术交底会议,他看到了张书恒。 张书恒很努力,他在结构设计公司干过,现在在施工单位干的也不错。会议结束后,他和关长玿坐到了一起。 “祝贺你。”他说。 “谢谢。” “用不着。”张书恒道,“你混得好,莫老师的日子也会舒心,我是为了她。” 关长玿没有动怒:“那我替沉沉谢谢你的关心。” 张书恒紧紧捏着杯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知道了吧?” “什么?你说的是那些照片?” “你果然都知道了。” 当初关长玿和许玲珑在一起的照片是张书恒拍的,其中一些尤其暧昧不堪的照片则是他ps过的。他还没毕业时就喜欢上了莫沉思,可是那个时候莫沉思已经结婚了。他的暗恋没有机会见光,失落了好一阵子。后来在金叶子,他看到关长玿和许玲珑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时,脑子里灵光乍现,他以为这是自己的机会。 “莫老师,她……她知道了吗?” “没有,她不知道。”关长玿说。 以前的事,他和莫沉思都不想再深究。他们的日子永远不会倒退,他要朝前看,他想给莫沉思创造一个幸福的未来,当然,还有他们的孩子。 今天早上出门时,李蔚给他打了个电话,神神秘秘地,让他早点回家,下了班不要在外逗留。他问是不是有事。李蔚说莫沉思可能怀孕了。他想到这几天莫沉思是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总是找各种借口拒绝他的亲近。如果真的有了——一想到这儿,他脸上的笑意就藏也藏不住了。 张书恒慢慢松开攥紧的杯子。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对面前这个男人的羡慕和嫉妒。 冬天的夜色总是来得格外早。关长玿赶回家时,家中已经亮起了橘黄色的灯,李蔚也来了,跟莫沉思一起在厨房忙活。关长玿站在玄关处,看着屋子里的两个女人,心头忽然酸酸的。原来,简单的事物,更容易打动人。 “辛苦了,妈。还有,孩子他妈。”他说。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