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女总裁之痴人狂情》 001 女神的化妆舞会 果然是柳艳女王。 可是戴着皇冠,应该叫女皇。 柳艳仪态万千,风情万种,控制着化装舞会的现场。 段一凭借无孔不入的丐帮天网,顺利混入舞会。 既然是化装舞会,那么就是谁也不认得谁的场面。 全世界黑白棕黄几大人种云集于此,东西各方表现各异的装束,如花竞放。用两颗星星及一镰弯月遮住三点的欧美女子(简称星月女郎)、全身刻纹及穿针挂环的非洲女子、沙漠区的头巾和岛国的遮耳朵绿帽男人。两类黑白女子最惹眼。 所以,这两类几近一丝不挂的女子不得不提,否则,舞会上太多穷形尽相的各类男性,其目光无以安放。 尽管女皇的暴露装束也很惹眼,贵金属和碳质透明六菱体(钻石)组合的内衣,使得东方神韵的瓷白长腿及细腰尽显,可那毕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一支艳红娇花。 全场都惧怕这位集全球智慧于一体的东方女皇,女皇二字都是诋毁,女皇二字的权贵成分远超过智慧,女神更确切。 女神发话了,东方口音的美式英语非常流利。 “Atte tio please, the pa ty is o , a d the fi st show is fo pole da ce please!各位请注意,派对已经开始,有请钢管舞者。” 星月女郎的舞姿水准,国际一流。 “l do 't k ow why me like this.我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喜欢这种。”舞毕,女神发话了。 在场所有被挑起兴致的男人,迅速调整脸上的不良神色。 柳艳女神继续:“你们看见没有?这几千万的豪宅,和门前数不清的跑车,都是我的,没错,都是我个人拥有。只要你们愿意,你们也可以做到!” 段一心想,这什么情况?传销在国内被玩坏之后,开始打回其发源地? 柳艳女神点燃一张钞票,燃上一根雪茄。 全场目瞪口呆。 段一心想,当年的赌神也是以这种方式炫富,其实这毫无意义,只便宜了钞票发行方。 “你们知道吗?”柳艳女神继续。“这些能使鬼推磨的纸张,不是国家权力机构,而是一家私人机构发行的。对此,谁有什么要问?” “What's the diffe e ce?有何不同?”星月女郎问。 “OK,有何不同?假如印钞机合法地在你手上,你会怎么做?” “Oh my God! Is that t ue?我的天!真有这回事?”星月女郎惊讶地掩嘴。“I Thi k I will u it all the time, a d buy all the LV a d VS.我想我会二十四小时开机,并买下所有名牌包包和内衣。” “有出息,不过全人类得为你的包包和内衣买单,你甚至不用跳上一支夜舞!知道为何是全人类吗?因为全人类手上都或直接或间接地持有,你家二十四小时运出的人头纸张,我想,中间的人头,不是染了红发的你,就是你的梦中猛男!” “I thought that would be my aked body with LV a d VS!我想那会是,穿着名牌比基尼和提着名牌包包的人体照!” “All ight, that will make it popula !好吧,这是钞票畅销的原因!”柳艳翻翻白眼,继续。“私人财团通过手中的印钞机,然后通过罪恶之城的计算机和互联网,将其分发到全球千家万户,而这些私人财团对名牌包包和内衣,丝毫不感兴趣。” “他们对什么感兴趣?” “他们的胃口不单单是吃下罪恶之城,不单单是吃下华盛顿,他们早已吞下了整个灯塔国,而且还不吐骨头。他们要全人类每个人的每一滴汗,都在为他们流!活跃的金融工具,是榨取全人类剩余价值的永动机,不停顿一秒!” “所以,”柳艳继续问星月女郎。“你有房产吗?” “没有。” “你有存款吗?” “没有。” “你的信用卡有透支吗?” “有。” “你每月的收入足够填补所透支的吗?” “勉强可以。” “你觉得此生有翻身做富婆的可能吗?或者去竞选一个州长或者总统之类的?” “都不敢想。” “你是个案,还是周边的人群都差不多如此?” “我想百分八九十都如此。” “Why?为什么?” “ Because we a e all t yi g to su vive, do 't have time fo thi ki g of life.因为大家都在努力为了生存而奔波,哪来闲情思考人生。“ “好吧,”柳艳在做总结。“何为灯塔国梦?灯塔国给民众足够的自由,想其所想,但是社会阶层早已固化,要想实现阶层跳跃,心有余力不足。毒贩和瘾君子真是难以禁止的吗?那未必,但情况遍布全国。脱衣舞为何合法?不是因为总统和权贵们需要,而是那帮透支信用卡的lose s撸者需要。娱乐至死的堕落精神,恰好是社会阶层的固化剂。精英们需要超过八成的撸者来种庄稼、养牛、扫地、煮饭和进工厂,并贷款和透支信用卡,穷其一生还本付息。不到二成的精英已足够,银行家和议员他们自己当,帮他们喊话的总统一个已足够!” 段一心想算是大开眼界了,能成功做销售的人,果然是在推销自己的人格魅力。 “As f eedom i US_lighthouse, all ight! each o e is f ee to die.提到灯塔国的自由,好吧,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由去死!”柳艳说。 “你闹大了,这是西方政治的关键词,自由甚至大过神!”段一忍不住接过话。 “没错,西方政治需要自由,尤其灯塔国,而且意义重大,自由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每个人心中如此惧怕孤独?因为自由意味着每个人必须彼此孤立,意味着彼此之间必须留出一支枪的距离,意味着彼此之间不得不互相提防和猜疑,这些都意味着所有自由的民众都无法形成合力,给固化的资本主义社会阶层来一次大洗牌,因为每一个自由的个体如此渺小,渺小得甚至无力去对付某个在大街上乱扫射的瘾君子。而人类天生就是需要抱团的,在远古的狩猎时代,被孤立就意味着自由地去死,所以为什么每人心中都深深惧怕孤独。自由是动物的固有属性,人类自从集体狩猎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不再自由。被过分强调的自由,可以说是反人类的!” “就像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都是反人类的!”段一忍不住插话。“大家知道今晚的主题吗?” 柳艳继续:“好吧,这位帅哥,啊,透过面具也英气逼人,请稍等,我也正在说这里的自由,这自由所包括的枪支、毒品、色情和电影里的孤胆英雄,没错,每一部大片里都会有一位绝世英雄,这些都是社会民众的离散剂,这些都是精英阶层需要维持的安稳现状,这资本主义社会病透了,病透了!” “病透了!病透了!……”传销特有的举拳喊口号场面,让冷静的段一觉得自己太另类。 段一有气无力地举拳跟随,心想这灯塔国还真是病透了! “所以,”柳艳犀利目光扫射全场。“为什么你们,你们有带头巾的,有戴绿帽的,有白里透红的,也有黑不溜秋的,都如此爱我,追随我,不出卖我?” 到底为什么? “因为你们需要我,我们不是恶心的洞穴耗子,除了我之外,没有谁可以让这罪恶之城被点穴,因为你们需要大洗牌!” “大洗牌!大洗牌!……”传销特有的举拳喊口号场面,让冷静的段一觉得自己太另类。 太另类了!段一心想,无论在哪都太另类,在这星球上,自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这是地球,别误会。 002 女神之请 “Now let the pa ty explode!现在让场面炸裂吧!”柳艳女神高喊一声,并做出夸张的举手扭腰舞姿,猛然转身离去,空留背后随强音沸腾的摇摆和拼酒场面。 段一也忍不住随着强劲音乐摇摆起来。 没想到再孤冷的人有那么一刻也能融入混乱的声色场面,只因他已灌入一杯滋味怪异的鸡尾酒,他觉得托酒盘的服务生姿态好高端,忍不住多瞄几眼笔挺身姿。 被酒精刺激的大脑异常活跃,视听感官敏感度翻几番。 段一远远看到并听见服务生对几位绿帽子岛国说:“The quee call you.女皇召唤你们过去。” 段一紧随其后,在无人的角落换上一套绿帽子岛国男装。 门要掩上的时候,段一挤开了门。 会客室内的绿帽子男人正在向女皇行礼。 “so y,I'm late.不好意思晚了一步。”段一凑过去,发现自己准备的服装颜色偏浅。 “Why do 't sell me out? you.为什么不把我出卖了?你们。”柳艳女神身姿笔直,手持酒杯。侍者小李往酒杯倒入八二年拉菲和雪碧。 侍者小李魁梧的身躯穿着发亮的紧身装,有效地映衬着柳艳的神气。 “因为双面间谍最后都会被结束掉!”段一说。 “我觉得岛国鬼子的衣服真的难看。”柳艳女神说。 “哼!”除了段一以外的几位岛国鬼子怒目而视。 “怎么?”柳艳蹙眉。“你们岛国就是贱,毫无气度,还小鸡肚肠,为达目的又不得不低声下气。” 几个岛国还真低声下气地说“系(粤音hei)”,这使得段一目瞪口呆。 “两颗炮竹你们负责运入华盛顿特区和纽约,转移视线和点火的事我来负责,有问题吗?”柳艳说完一口灌完掺雪碧的八二年拉菲。 “系!” “退吧!看见你们我就火大,国内影视现在一天放的就是打岛国鬼子,用飞刀刀刀毙命鬼子,用太极手撕鬼子,和鬼子聊感情还多过动刀枪,一堆大叔大妈还看得津津有味!” “系!” 段一倒是想试试,能不能太极手撕鬼子! 接下来的召唤是戴头巾那帮。段一表示这装换得好费力。 “Why do 't sell me out? you.为什么不把我出卖了?你们。”柳艳女神身姿笔直,手持酒杯。侍者小李往酒杯倒入八二年拉菲和雪碧。 段一除外,戴头巾的看得直咽口水。 别人口中的主所承诺的天堂就在眼前! 恰好酒精的刺激为天堂的美添上朦胧感。 小李为每人手中酒杯加满八二年拉菲冲雪碧,每人一口干。 比起鸡尾酒段一比较能接受雪碧,改天可以尝试一下XO冲可乐,或者茅台冲酸乳! 在酒精的作用下,段一觉得全世界都在自己掌控之下,所有的视听都精妙绝伦! “因为双面间谍最后都会被结束掉!”段一说,他脑子为同一个问题出现两次感到奇怪,也为同一个问题都得到两帮人同一个回答感到奇怪,内心隐隐感到情况不妙却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因为女皇也没有出卖我们!我们确实心中只有主!”旁边的说。 “你们的主,”柳艳女神娇媚一笑。“是否允许你们多看我一眼?” “上天堂之后,”那头巾男人的头巾刚好可以吸汗。“我想应该是可以的!” “你们的头目入错行了,能忽悠人乖乖地玩命的技术用在传销上都可以控制全球经济了!” “女皇,你虽高贵,但你不会明白主的圣洁!” “别说了,我怕我会忍不住笑而亵渎了你们圣洁的主,但是把自己炸得乌黑的主意不管是谁想出来的都恶心到我了。”柳艳女神说。“你们负责转移注意力,货运和点火的事我负责,OK?” “ OK! ve y good! o p oblem!“ “退吧!” 走至门边,身后柳艳女神却喊:“段一留下,我还有话说!” 段一惊出一身冷汗。 真见鬼,戴着墨镜也被看出了面容。 再说,捏住的喉咙发出的声音绝对分辨不出个人特征! “我破解了小李飞刀!”段一说。“你们根本拿我没办法。” 段一转身,扯下头巾。“而且你家的小李我看着就恶心。女神你是喜欢他的窝囊特征,还是喜欢在他身边被的的确确映衬出的你自我感觉良好的神韵?” “话真多!”柳艳女神又以神的姿态,闻了一口酒杯里被雪碧释放的二氧化碳所带出的醇类分子。“给他加杯酒冲雪碧。” 难怪求神拜佛都把酒水往地上倒,神仅仅靠一口食物的飘香,足以颐养千年。 “我脑子所想还更多。”段一说。“请问女神归属于哪个门派?” “既然是神,我想应该是封神榜上的吧!”柳艳咯咯地笑得花枝招展。 “呵呵!狐狸精!”段一继续试探。“那么请问你会什么招式?” “难道你不觉得你的魂魄早已游离体外了吗?”无数个衣衫不整的柳艳,咯咯地笑得花枝招展。 酒杯从段一的手心滑落! 真是见鬼! “迷魂大法!”段一不假思索,高喊出声。 “亏你们想得出!你们这帮整天只会看武侠小说的小朋友。”柳艳说。“你们这么天真可爱请问你们妈妈知道吗?” “傻叉,估计我说你中了天下第一奇欢散你都会信,”侍者小李说。“你只是喝多了,还有今晚所有食品都有全灯塔国都爱的合法药品添加剂。我倒是想弄点敌敌畏给你,无奈灯塔国佬卖药要看医生处方,和只刷信用卡!” “哦!”段一摇摇头。“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 “不急!”柳艳女神说。“我接下来还要接见好几群人,怕你装扮起来太折腾,尤其是脱衣舞女,你根本没法装,而且你的装扮水平拙劣得——” “好吧!”段一不怎么喜欢脑中一片虚空的感觉。 接下来接见的是星月女郎。 “姐姐你真漂亮!” “别跟我套近乎!”柳艳女神一声吆喝。 “姐姐你好会说话,”星月女郎不但没有被吓到,还互相之间像玩枕头大战的绯闻女孩那么兴奋。“你一句话、一个眼神的吸引力,都胜过我们一夜的艳舞。” “够了!闲话少说,我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低劣的扭动,也不明白你们可以这么恬不知耻。”柳艳女神说。“我所做的一切你们几乎不可能做到,但是你们所做的一切我也无法做到,这说明这个世上也许谁都不可或缺。你们的任务是为华盛顿特区和纽约客的所有警察和官员提供服务,并要求对方信用卡支付。OK?” “OK!”星月女郎咯咯笑不停。“We love that idea!绝妙的想法!” 接下来几乎所有人群都得到了女神的召见,而且得到了满意的工作分配。 段一仅仅是惊呆了!有那么一刻他已深深爱上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妖就是神,岁月在她身段和脸庞上根本留不下痕迹! “现在,”柳艳女神面向段一,手中变出一道皮鞭。“我可以打你的屁股吗?” 什么鬼! “我来跟你谈谈痴情男子心中的几位女子。” “哦,我有事先走一步!”段一转身。 身后却传来柳艳慢条斯理的调侃:“其中有一位在后院,等情郎,都等得心急如焚了!” 真见鬼,段一内心一激灵! 003 中迷魂汤的他乡男子 段一内心一激灵! 几位女子? 情郎? “你跟我玩黑道那套?” “痴情男子的特点就是,可以轻易为一堆女子去死!”柳艳说! “这是你身边的小李给你的印象?”段一冷冷道!“我可以转瞬间把你捏在股掌之中,恐怕你的小李早已趴地求饶,声称你们之间只不过是狗男女一场的勾当!” 小李怯弱地瞟了一眼柳艳女神,女神则白了一眼小李。 “还有什么话就直说。”段一转身就走。“我有点忙,而且这情景虚无缥缈,我很不喜欢!” “你也有任务。” “嗯哼?” “你负责点火!” “哦,应该没问题,别说在合法药品刺激之下,酒后我就能用火苗冲击铀原子核。”段一哑然失笑。“条件是,你得给我一只防风火机。” “你得把那傻愣愣的总统先生带过来,记得带上他的手提箱。” “噢?” “别装了,”柳艳不耐烦了。“既然你能找到我这里,那么反过来,我要知道一些什么,也不在话下!” “在花下妳看到了什么,”段一定神细听。“看情况灯塔国的白宫也出内鬼了!” “还有你的几个女朋友也不难找。”柳艳女神笑得花枝招展。“而且还挺好骗!” 此时,一简约打扮,却风情万种的女子被引出来,那是异香扑鼻的徐菲。 徐菲直冲过来,给了段一一个不知是不是公主抱,段一的双手在她身上不知所措地游走,以示抚慰。 “你真的不远千里来找我!”徐菲抽噎出声。“我梦里全是柔弱无力的自我,只因面前有你坚毅的脸庞。” “找你?我现在内心全是说不出的酸涩,”段一轻轻地推开徐菲。“我怕我会承受不住你娇躯的诱惑,而对你作出不过夜的承诺,尽管不过夜,但是在我心底可以隐藏一辈子。他们不是你眼中的他们,此时的我也不是真实的我,天哪,眼前的你也不真实,扭曲得像个妖魔鬼怪,但是诱惑的气息有增无减!” “才子佳人!”徐菲咯咯地笑。“此景可以引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诗句!” 段一回想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下一句: “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在纽约的街头冲口而出,引得无数鸳鸯驻足回头。 “槛外长江空自流!” 他悲怆而苍凉地引吭高歌。 背后有金发碧眼的高挑美女瞪眼咋舌, 以及全球女性特有的翻白眼! 一个华侨男子,和岛国鬼子,以及阿三国来的黑小子分别用中文回应: “老色鬼!” “恬不知耻!” “老不死的!” 以及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各个人种,陆续用中文回应: “鸳鸯是鸟吧?”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动物世界栏目组发现,鸳鸯戏水过后,并不专一!” “什么是鸳鸯戏水?” “可能不专一,才是他羡慕的理由!” “关键他不是仙,也没有成仙的可能,毕竟他六根不净!” “六根不净是什么?” “IS the shit!狗屎!” “荔枝村的爱狗人士没有看好他的狗狗?” “所以这个鸟人才会为出双入对的大鸟,醋意大发!” “走吧,”段一搭着徐菲的香肩。“这些人是搞传销的,我被他们下药了。” 这吓得柳艳花容失色。 “但是别怕,我已控制住了场面。”段一说。 回去的车上,徐菲是司机。 “你是刷信用卡租的车?”段一问,并随着车内鬼哭狼嚎的音乐,抖动全身。“难怪他们找得到你!” “他们不像传销,他们知道我为情报局做过一次人质审讯,他们说你在找我,我就毫不怀疑地想见你了,毕竟纽约是专门掏空灵魂的城市,我空虚我寂寞我冷,只要能见到你,我会义无反顾!我觉得我人格有那么一丁点缺陷,唯独你可以修复。” “多情男女的思维逻辑我懂!”段一直抒胸臆! 而段一,只想回家,最好能回到曾经的大学,和大学图书馆。 大学图书馆的某次相遇,依旧历历在目…… 004 都看些什么鬼偏门书籍 想回到大学图书馆,想起那次他和她都在看些什么偏门书籍…… 他在大学图书馆看《变态心理学》,看得津津有味。 还真有此书,这是米帝首发的书,也只有米帝社会有值得研究的对象群,也只有米帝社会有人真的花上精力,做如此研究。 他内心至少涟漪微泛。 他对作者的专业程度充满敬意,至少人家是为数不多的,能一本正经地描写变态的人。 他从来就没有从同龄人的活动中,也没有从任何同龄人所做的事情中,获得过丝丝愉悦。难以沉迷游戏,不会玩物丧志。 段一隐隐感觉自己太过沉闷的青春有点失常,甚至怀疑自己的心理是否异常。 文中所提恋手癖等奇葩情形,着实令人费解。哪怕对方美若天仙,也会被视而不见。能映入眼帘的,唯有畸形的三寸金莲。 段一越过被立起的书的上沿,看向书桌对面的女孩子的手,情不自禁地套入书中癖好。 修长的十指如玉凝脂,手腕上凝絮的玉镯,内敛地表现着小手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质地。 他的视线无法从玉手上抽离,尽管按于桌上扶着书页的一对手的上后方,是更具诱惑力的领口。 段一落在对方领口上的视线直勾勾,此时对方的视线同样直勾勾,落在他立起的封面上。 视线交叉,却彼此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落点,之后有那么一点几秒的纠缠—— 她美若天仙! 及腰的长发足见她的娇美, 她吐气如兰, 自然释放的体香,与满屋的书香融合,冲破樟脑丸升华出的粗鄙恶臭,以轻盈的姿态,如花袭人。 怦然心动的段一清楚地知道,那是生物学所称的体外性激素。空气中分子级飘散的存在,在生物起源的最初,具有如飞蛾扑火般的驱动力。 抛开人类意识,体香要么是标榜领地的恶臭,要么是令人不顾一切地上扑的诱惑信息,哪怕需要与无数同样被诱惑的情敌决一死战,也在所不惜。 不管同性的领地标榜,还是异性的诱惑信息,都极大地考验着发达的嗅觉,从自然选择的角度看,得以延续的,都是嗅觉发达的基因,毕竟误闯领地很致命,发现不了配偶的,也绝后了。 而在视觉和第六感以及演绎推理逻辑特别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分子级的嗅觉,表示着奇才的存在。 段一觉得自己就是达尔文理论中万中无一的存在,异常清晰的视线,洞察到对方羞涩的灵魂。他是如此一位奇才,甚至噗通乱跳的心跳都显得奇妙。在女孩合上书页,站立走离的间隙里,封面的字眼,刹那间被捕捉。 和《变态心理学》旗鼓相当,那是《历皇野史》。 真有《历皇野史》? 呵呵,恋某癖确实很不应该,因为那很不利于主流审美观的形成,更不利于女性基因对良性审美观的迎合发展,段一如是想。 最糟糕的例子就是,鳄鱼皮越粗糙,刺猬的刺越尖,癞蛤蟆越癞皮,鼻涕虫越黏糊糊,就越性感,越可爱,越漂亮,越可口—— 段一通过发达的视觉,追随她远去的绿色棉布长裙,通过强烈的第六感,又觉得他们应该发生点什么,却通过缜密的演绎推理逻辑思维,发现她的美跟他屁关系没有。 现实赤裸, 他只不过匆匆过客中,被多看了一眼的另一个牛郎, 哦,实际上也只有那么一眼而已—— 织女足够牛郎牛背上无所事事的半天幻想。 005 荒诞的梦别当真 那位织女,林双(女主),回到寝室,拨通母亲的电话,彼此嘘寒问暖一番。 洗漱,冲凉。 南方的水土,令本已白皙的肌肤越发细腻,当地每天冲凉的习惯让她很享受,接触自己吹弹可破的水嫩肌肤,遐想联翩。 入睡。梦飘然…… 群峰叠峦之间烟雾缭绕,山脚曲径边溪水潺潺,深远幽谷偶尔传出的慢悠悠鸟鸣,混入永不停歇的泉水叮咚。 一位背着笨重书柜的玉面书生,在凹凸不平的蜿蜒曲径上,步履蹒跚。 压在躯体上的沉重不该是由书童来承担?很明显,不是所有书生都配备有书童。 溪流边巨石上,玉面书生卸下行囊,盘腿而坐。身后一支野百合,格外令人注目。 悠扬笛声绕梁三日。轻风撩起书生的长发,同时也撩动身后百合花蕊间的一缕青烟。音律起伏,青烟舞动! “妈哦,神仙出没!”林双一声梦呓。 那缕青烟飘向水面,融入水中! “我怎么会在这里!”林双惊醒,发现自己泡在水中。天呐!一丝不挂,在这幽谷间溪流里沐浴,她不是如此奔放的女子啊!古代女子于荒郊山野间,竟会如此扭捏,却与自然界浑然相融。 她花容失色,回头。 他就在岸边巨石上。 笛声嘎然而止,他的表情僵直,就是今天图书馆看《变态心理学》的那位同学,只不过他的发型已复古。 “娘子——不——姑娘——不——佳人,美人,”他之前所阅的之乎者也,不足以应付此刻突如其来的一个招呼。“你乃狐妖?” “不,应该是——”林双神魂未定,若有所思。“花仙子。” “何花也?” “不是荷花,是你身后的百合。”她望向梦里的那朵百合,却觅无踪影。他要回头,她补充:“在山之巅。” 他顿了一下。“如此说来我不会命丧于此!” “此话怎讲!”林双释然,甚至划动水波,享受起清凉溪水的环抱。 “我给自己算过一卦,今日会有一劫!”书生一本正经。 “嘿嘿,桃花劫!”她不禁失笑。 “若然是狐妖怕会如此。” “传说中的狐妖都偏爱书生,怎会加害。”溪流清澈见底,林双禁不住激荡双掌,自我陶醉于第一次幻化出的曼妙酮体。 “那只是传说,越界的勾搭有违天意。”他很坚定。 “或许会有解决之道。”林双若有所思,此刻自己正在越界。这货寒窗十载,阅尽无数毛笔手抄本,果然刻板!“此刻官人你是不是应该,宽衣解带?” “呜呼,非礼勿视!”他手捂前额,转面俯首,宛如唐朝一代高僧,遭遇众妖调戏时。“百合仙子请自重。” “我要你身上的衣裳。”穿越时空为何导致一丝不挂,她不得而知,再次问:“这种情况下你是不是必须娶了我?”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保持着扭转的头,往身后水中递送陈旧的粗布衣。 她芙蓉出水,伸出纤细白皙的娇手…… 轰隆!巨石翻滚…… 情景幻化成一道内心深远伤痛。 林双惊醒,仅仅南柯一梦,为何泪流满面。 林双热爱历史,尤其偏爱野史,因为野史所带来的信息,价值巨大。哪个时代有哪种意外事件,在何处遗失了何种古玩或宝藏,哪位王侯将相墓葬规模及随葬品记录,也时有发现。 但林双已明显玩物丧志,对历史,或者说对野史的沉迷,严格地说是对古玩的沉迷,已不可加复。古玩侧面所刻画历史印记,令她着迷到什么程度?她所私下控制的双子镖局投资集团,尽管遍布全国各省,国外也有分支,却几乎把所有资产用于收藏,活动资金甚少。 除了历史相关的事物,都无法引起林双的兴趣,包括青少年的男女之事。她所接触过的爱情故事,仅仅来自于聊斋志异。聊斋志异也算是野史的一部分,除掉其中的荒诞成分,故事在历史的潮流中是那么的真实! 林双不爱做梦,也甚少做梦,所以对昨夜那一梦尤其重视,企图深解其意义。 有啥意义,不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遇到了一位看《变态心理学》的男生,他不变态,心理没问题,怎么会去看这么偏门的书? 正是他的荒诞,才混入了自己对聊斋志异的记忆,变成了梦里遭劫的玉面书生。 但是,某种心动的感觉似曾相识,她想见见他。算了吧,何处去找寻?有缘总会再见面的。 006 第一次约会鸽子乱飞去哪了 他必须出击,尽管已挥汗如雨。 段一已被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他必须出击,以释放令人窒息的内心压抑。 不曾感受过青春,发现尚不足二十的年岁却已老态龙钟。 难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他始终觉得生命索然无味? 对他而言甚至不能说感受,生命就是无从找寻意义的飘渺存在. 重重的冲击,重重的,冲击,冲击。 拳头,膝盖头,轮番攻击。 沙袋,没有不堪重负,晃悠,最多再晃悠…… 敢问你要誓当拳击手吗,你无非是报了一个业余散打社团! 还好,出击时脑袋假想了绝顶高手的对抗套路。 企图通过肢体的搏击,避免贫乏的精神世界过多耽于幻想。该死,效果似乎并不明显。 毫无快意,空虚感依旧。 但是动作根本无法停止,他别无选择。还好拳头上尚存的皮肉之苦,还能给他丝丝慰籍。 时间也不见得在煎熬中有所停滞,上学期已转瞬即逝。段一时常会想起一张清纯的脸。那一瞬间的记忆已逐日模糊,但某种神韵却在沉积。他非常确信,要发现她,只须茫茫人海中的一轮扫视。很遗憾她从不在那片人海。他如此不苟言笑,可他下定决心,如果还有机会碰见,他至少会厚颜无耻地上前说出三个字: 你好吗。 她不在那片人海中!他嘴角嗤笑一声。感情她注定是你的谁,如此不自量力!就算她在这间功房里,也和你毫无关系。 她在这间功房里?为何做如此假设,他下意识环顾,那人就在灯光最亮处。 黑板前讲台后,她和功夫社长谈笑风生。 “你好!”才两个字,看来段一还没有厚颜无耻到能说出三个字的地步。他径直走上去,直接插话,丝毫没有意识到鲁莽。 “你好!”她看一眼并转向他,像对待老朋友。 “难得一见。”段一说。 “我倒是见过你,在梦里!” “一般男生才会这么说话。” “所以女生说了真话。” “我现在就在梦里。”段一说。 “说了假话,你别逗我了。”她说。 “那不一定,白日梦。”他至今尚不能完全理解中原语言的含义,“别逗我”,听起来的感觉像是“请别挑逗我”,南蛮之地无此音。 “你可以请我看电影,好像别人都是这么做。”她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以先一起吃饭。” “我请你吃面,米饭吃不惯,我是中原人。” “很好。” 边上受冷落的功夫社长满脸疑惑,比二头肌欠发达的脑袋,依稀能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原来你们认识哦!”一米八几的功夫社长拍拍段一的肩膀。 一米七几的段一感觉力道过重。 从功房至女生公寓的路很干净,其实院内哪条都很干净。他们一起走在这条干净的道路上。 “我是功夫副社长。”她说。 “女侠饶命!” “要谁的命都不会要你的。” “多谢女侠不杀之恩。” “我一个弱女子没学武功,只做武功理论交流。”她说。“前面和功夫社长在讨论举办散打擂台赛的事。” “武功理论,”他说。“那不是秘笈吗?闭关研究同样能成为高手。” “你怎么知道?”她一本正经。 “武侠小说里面太多这类情节。” “那是骗人的。”她以为对方真那样想。 “六点,我在这里等你。”到了女生公寓门口,段一挥手道别。 “不见不散!” 她的背影他欣赏,长发及腰有几个现代女子能做到! 六点钟的女生公寓门前,形形色色的女生络绎不绝。 林双亭亭玉立,嫩绿的长裙粉红的花边,裙角随同及腰长发飞扬。夜风带出清新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百合般的清香。当然,行色匆匆的女生们无暇顾及空气的成分。充斥着白腿,黑丝,超短,紧身衣等元素的人群里偶尔会瞟出一两对异样的眼光,她不以为然。 六点半,她依然在人群中玉立。 “让一位女生空等半个小时的男生,究竟有何等厚的脸皮。”林双想。 “能让一位女生空等一个小时的男生,究竟有何等厚的脸皮。”她想,她的心绪随着轻盈跳动的纤细秒针飘忽不定。 时针已指向7。 “多么丢人的事,自己毕竟是个女子,想必是梦主动暗示,惊吓到了情窦未开的他。”她想。 “他不会来的。”面前出现了一米八几的男子。 “是社长哦。”林双的失落现于表。 “小姐我邀请你共进晚餐。”社长一本正经。 “我想跟他吃面条。”她幽幽道。 “幻想不现实。”社长一本正经。 “我梦见过他。” “你不用做梦也能见到我。”社长说。 “好吧。”林双向越发飘忽不定的秒针瞟一眼。 晚餐地点是著名连锁西餐店岛下咖啡。 “两份牛扒两杯红酒怎样。”社长热情高涨,声音明显亢奋,酒不醉人人自醉,古人所指是否此情此景!“六成熟。” 未煮透的牛肉和拌着奶油的全生的青菜,西方夹生的文明在刀与叉的餐桌上得以完美体现。 林双想,如果崇洋媚外的市井之徒真的认为饮食时尚体现在肉的生熟程度,那么为何不直言:屠夫,给我二斤生肉。 还好今夜毫无食欲,林双竖起叉子,在那碗粘糊的色拉上漫不经心地插拔。散漫的目光时而在叉子上集中,时而在空旷的室内空间游离。 “小姐你这样很不礼貌的。” 林双不以为然,她仅仅喝完了那杯附送的咖啡。 今夜注定无眠! 酒足饭饱后,确切地说我们敬爱的社长酒足饭饱后兴致勃勃,挖空心思企图牵起思绪混乱的她的娇嫩小手。 林双的高冷刀枪不入。 路经路灯昏暗幽静的街。 “你看你身后是什么!”社长故作惊讶状。 她倒是惊惶回头。 虚晃一招并未能令社长如愿以偿,荧幕上女子因惊吓而投怀送抱的拙劣情节,多半是三流导演一厢情愿的安排。一个大学生不好评判其智商。以社长的情商最多还能抄袭一次更为拙劣的英雄救美…… 但他安排了吗? 迎面出现两道拉长的身影,两道人形剪影渐行渐近,直至擦身而过。 “喂,你们的手机钱包掏出来。”背后传来被压低的声音。 “什么?”社长转过身,那两道剪影变成清晰的狰狞面目。二歹徒手上乱晃雪亮的匕首。 “持刀抢劫可是重罪哦!”林双说。 歹徒和社长都诧异地看向她。 “社长快上。”林双面对歹徒,指着社长说。“他是功夫社长。” “是吗?”二歹徒继续乱晃匕首,流氓特有的脚踢已轮番落在功夫社长身上,社长抱头大哭,蜷缩于墙角。 像受尽惊吓却依旧紧握心爱玩具的小孩,用极其惊人的嚎啕大哭抵御着突如其来的一切。 嚎啕大哭的效果着实令人意外,令人意外恰好就是其效果。二歹徒明显乱了方寸,忙乱地伸手抢口袋,企图草草了事。 社长凄厉的哭声无异于响彻夜空的一道警铃! 一米六几的两个毛头小子,摸索着一米八几的彪形大汉极力紧捂的口袋。 二歹徒无奈地骂骂咧咧,说:“算了,弄那美妞去。” 这是一支看上去可以随心蹂躏的娇美花朵。 匕首乱晃,脸孔猥琐,二歹徒步步逼近。 社长的懦弱使其信心过度膨胀,二歹徒甚至没有注意她手里多出的喷雾小瓶。 精准地喷射。 四只之前色迷迷的眼睛,此刻灼痛难耐。还未来得及骚动的胯下,受到女鞋尖狠狠的冲击。 惨叫。 匕首落地。 无暇顾及灼痛双眼的手。 紧捂, 蜷缩。 是男人都知道有一种痛,并非来自内心,却令人至少要蹲下去承受。 那姐糟糕的心情,至少令物理伤害加成三分。 “叫你们未满十八就学坏!”林双说。 007 放鸽子的鸽子受伤了 该死,他不应该给他们机会!当被两条彪形大汉凌空架起,段一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 碧湖倒影杨柳绿,清风拂柳水涟漪。他徒步湖边山脚曲径上,独享怡人风景。 然而,作为武林中人,他不该轻易沉醉于美景,尽管江湖腥风血雨早已不再。 岂知,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涌动。 人生第一次赴约美女,他在美丽的漩涡边即将失控。 敌暗我明,没有丝毫厄兆,没有任何防范,在这片大学校园的净土上,段一被两条大汉凌空架起。 “架着我上山你们肯定很吃力。” 两大汉沉默,也不见得很吃力。他们知道不能让他落地。 山上,石洞,他们将段一反手压趴,他试图动弹,却疼痛难耐。 洞内霉湿,空气中掺杂着各种动物排泄物的气味,段一很确定,不排除有人类的。 “这里空气已霉变,你们会惹上肺炎,湿疹……” 他们依旧沉默。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是最纯粹的目的,唠唠叨叨多半是为了剧情反转,阴暗的洞内没有蹩脚导演。 手脚捆绑。 很牢固,没有逃脱的可能。 段一被重重地扔进山洞内往下的一个小洞。 转瞬间,意识陷入无边的漆黑深渊。 漆黑!毫无意义的无边的空洞!那不是拨开内心迷雾就可以见到阳光的意境!仅仅是一片虚无的空洞,甚至不能称之为飘渺,至少飘渺还算是一种存在!那是他昏厥的瞬间。 那片漆黑转为虚无缥缈的迷雾,迷雾的尽头可窥见一缕阳光。他伸手,烟消云散! 然而,为何脚步如此沉重,他在蜿蜒曲折的山脚小径上蹒跚而行。 群峰叠峦,烟雾缭绕,溪水潺流,鸟语花香,此情此景令人迷醉。 可是见鬼,为何背后的行囊重如泰山! 他不得不歇歇脚,如此美景歇歇也无妨! 巨石边上的缝隙里,野百合一枝独秀,他钟爱如此一块巨石面,常年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 背向百合,迎溪流盘腿而坐,从背后行囊抽出玉笛。绕梁三日余音与山谷自然缭绕之色浑然一体。 他,也只是山谷自然里的浑然体,此刻他仅存情思。 他无法从峰影间,无法从烟雾里,无法从鸟的啁啾和花的馥郁中抽离。 他不是在沉醉,他就是那道峰影,就是那缕烟雾,他甚至不是鸟不是花,他就是啁啾和馥郁。 他仅仅是一道仙气?邪门!此间有仙女出没? 巨石轰然!堕入深渊的感觉紧随其后。被撞击的部位剧痛难耐,他动弹不得,眼前一片漆黑。 那只是昏厥的瞬间,谁又那么确定只是一瞬间! 冷静,务必冷静!此刻的恐惧以及惊叫都无济于事。 此刻的沉稳又能如何?冷静又能如何? 不过他着实气恼,气恼身为江湖中人却疏于防范,不应给两大汉凌空架起的机会,稳扎地面的对抗会令对方片甲不留。 太讨厌如此不对等的战斗,敌暗我明,输得彻底却不明就里! 真是见鬼,今晚还有个约会! 段一不敢想象,那位美女空等自己的场景,他心痛自己的缺席所毁掉的——人世间本该出现的最美丽画面。 心痛缓解着肌肤之痛,肌肤之痛缓解着心痛。 一片漆黑,难道夜已深! 强忍伤痛,段一摸索爬行。 狠 绝 这明显是要至人于死地,洞穴上卧着巨石! 段一用仅存的力气推顶,巨石纹丝不动。 心底那种感觉究竟是恐惧还是绝望!明显是绝望淡化着恐惧! 就此丧命他如此不甘。 他声嘶力竭,他试图叫喊,他希冀着透过缝隙荡回石洞的声音能飘远。没有奇迹,荒废的洞穴无人问津,再说他干涸的喉咙早已嘶哑。 他移动手脚,将绳索与石壁棱角缓慢地摩擦。绳断,绳痕之处辛辣刺痛。 严重脱水的躯体免疫力急剧下降,他冷得瑟瑟发抖。 来自洞穴深处的气流令人生寒。宁静至极,他隐约听到遥远世界泉水叮咚。 幻觉幻听是灵魂出窍时最明显的征兆。对此谁又如此确定!他恢复理性,惊讶于绝望之时理性对消极情感的让步和妥协。 他举起双手,敏感的汗毛感受到细微气流;侧耳倾听,有泉水叮咚声在深远处。喀斯特地貌特征闪现脑海。 他匍匐爬行,石洞内摸索着深入。冰冷无规则的洞壁擦伤了手肘。他明显感到通道越来越徒坡向下。 他开始后悔头朝下,狭小的通道无回转空间。越向下双手越无力抵抗地心引力,见鬼,洞壁变得越来越光滑,而且不知何时水分已汇聚成湿滑渗流。他伸出贪婪舌尖正欲吸纳水分,无力的双手顿时失控。禁不住一声尖叫,手肘下意识护住头颈。 洞内滑落,随稀拉流水落入自由空间,没反应过来,已跌入不触底湖泊。 上浮,深深地呼吸,贪婪地吸水,全身疲惫乏力之感顿时消散。 要是哥落在石面上必死无疑,然而,要是哥不会游泳会死得更惨!他喃喃自语,他隐约感觉湖底泛出幽光,圆穹形洞壁下长短不一钟乳石隐约可见。他低头,慢悠悠游动的鱼儿寒光点点。 他往岸边游,无岸。 湖边是垂直石壁,沿着石壁游走一圈,无岸。十米见方的湖面罩着石灰岩穹顶,此地称作壶更确切。 他还是在劫难逃,不是说他会因过度疲惫而淹死,在平静的水面他甚至可以仰躺入睡。地下水20摄氏度的恒温,与人体17摄氏度的温差,正源源不断从他体内攫取能量。体温下降首先会麻木了手脚,慢慢地将仅存缓慢心跳,最后悠然入睡直至长眠。他不可能永不停歇,通过肢体的运动转化微乎其微的热能。此时一旦入睡就意味着与世长眠。 舒适的困意阵阵来袭,他甘心就此沉睡一场! 见鬼,他必须进食,尽管死神近在咫尺。 段一没有勇气猎取慢悠悠发着警戒光的游鱼,借着幽光深入湖底,摸捞着螺与蚌。 拾得巨蚌一枚,砸向石壁,取出巴掌大肥美嫩肉。他知道,上面的寄生虫也很危险。这又如何?他狼吞虎咽,享受着纯生野味浓烈的腥臊。 蚌肉内含鸟蛋大珍珠一枚。 说不定他数秒狂吞了千年古蚌,珍珠的粒径诉说着年岁。他知道珍珠并非常人眼中纯洁圣物,仅仅是,仅仅是如同肉眼遭受异物的刺痛,令柔嫩的蚌肉不得不将沙粒圆滑致密地包裹的分泌物。如同穹顶之下钟乳石的长短,细微的分寸皆在诉说此处无人问津的年岁。 空间如此庞大的溶洞形成之初,必已具备泄水通道。他反复潜入湖底,直至疲惫不堪。他仰躺水面稍作歇息,同时思索着此山附近的湖泊河流。 被绑之前他正踱步山脚湖边。 他潜入水中摸索着侧壁,缺口就在侧壁。 水中洞穴,可谓神秘幽洞,深远之处必有出口,无奈途中全是未知因素。 水无流向,两端均应为止水。 山脚方圆二百米,此地离外湖至少百米。 必须考虑曲折迂回增加的长度。 他必须憋气摸索着神秘幽洞,游出一百二十米以上的距离。 尽管百米泳道用时不足两分,但洞内迷失的时间未可知。 他来回往复地深入水下洞穴,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这是最保守的操作,只要还能折返,前路的未知因素就会一点点消减。 这一次,他没有折返,只因他窥见了前方的微光,他稳健地划拨和踢蹬,几近鱼儿般完美,没有在推进的过程中浪费一丝体能,激起过多毫无意义的涡流。 阳光弥足珍贵,他冲出水面,充足的光线突如其来,却令他一阵眩晕。 眩晕的幻影世界里徒有那未知名少女孤身只影的空等画面。 008 双子镖局的保镖 被暗色车窗隔离的世界变得虚幻却难以逃离。 后座,林双侧着头,歪斜地靠门而坐,散漫的目光透过单向玻璃,落在校园道路缓慢后移的风景。 “双子,最近不在状态呢。”开车的大叔瞟了内后镜一眼。 “没什么,最近遇见了一位奇怪的男生。” “恋爱了?” “没有,约好一起吃面,他没来。” “要我出手吗?” “六叔,不是那回事。”林双突然警觉起来,感情稚嫩的她瞬间满脸霞红。“他的事你无论如何别插手。” 六叔不动声色。 “有人跌落湖里了。”六叔看见一小伙爬上湖岸,浑身湿透,裸露的肌肤血迹斑斑。 “是他!”林双轻轻道。 段一爬上岸,带着狼狈之躯,悠然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他散漫的目光在诧异的人群中扫过,并扫过暗色车窗。 林双看见了他苍白的脸,那木然的表情,在湿淋淋黑发紧贴皮肉的画风下尤为明显。她以为他看得见,她知道他看不见。 天气炎热,他却瑟瑟发抖。 林双莫名其妙的心酸感汹涌来袭,胸口隐隐作痛。 车子驶出幽静大学校园,穿越繁华街道,进入高速公路,飞驰。 夜幕降临,车子缓缓停靠,前面有辆车打着双闪,车与防撞栏杆之间排着五条人影。 远光灯闪了三下。 前来一个人影。 “快递。”六叔下车,手托一封条完好木箱。 来人接过木箱,扔下一麻袋。六叔站着不动。 “点吖(咋的)?”对方用粤语问,身后四条人影随即凑近。 光膀子上的各种纹身在闪烁的车灯下狰狞恐怖,那排场却又令人禁不住想问“是贴上去的吧”。 后座开启的车门吸引了五条大汉的注意。 下来一清纯少女,这在他们意料之外。 少女冷静地吐出一口标准的国语:“钱少了一袋。” 领头的嗯哼了一声:“是少了一袋。” “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林双说。 “知道你们双子镖局最讲诚信,所以还有几袋精盐需要代劳。” “双子镖局的业务底线是,不伤天害理及谋财害命。” “我们走。”五条大汉想离去。 “快递费要留够。”林双说。 领头的止步,回头,伸出食指向林双的下巴,预计下句话是“靓女,笑俾我哋睇下(妞,给爷笑一个)”。 江湖中人岂能欺负一个弱女子!可是江湖中的弱女子不都是给人欺负的吗?好吧,那也仅仅是弱女子。 不待别的言语出口,那大汉就啊地吼叫一声,不知那吼叫有没有舒缓食指被瞬间折断的痛楚,合谷穴所遭受紧接而至的刺压,令他顿时瘫软在地。 急转直下的形势,转瞬间摆在四条目瞪口呆的大汉面前。有一条倒是反应及时,从车内提出另一个麻袋,扔在林双面前,其余三条则匆匆地将瘫软在地的拖入车内。豪车沉闷的关门声陆续响起,匆匆绝尘而去。 “双子,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六叔说。 “我知道。”林双侧目远眺无边夜色。 豪车飞驰,超越另一辆,以及同方向上的所有车辆。 段一散漫拖沓地踱步回程,来袭的热浪却令他瑟瑟发抖。很明显众人都不明白他怎么会跌入湖底,都对他投来诧异的眼光。段一不以为然,默默地往男生公寓回走。 外形憔悴,身心疲惫,他好想就地沉睡一场。 是多么无足轻重的存在,当回到宿舍之时,仅一室友不经意地从网游中侧目,并随口说了一句:“段一,诶,好像几天不见。” 究竟是几天,段一不得而知。 段一也不好意思问今天是周几。 洗漱,上床,侧睡,莫名其妙地惆怅,内心一道淡淡的忧伤令眼角渗出了泪滴。仅一滴落,却渗透了枕巾,湿透了如此不安却悠悠绵长的睡眠。 见鬼,为何她只是慢慢踱步,而他明显健步如飞,却被拉远了距离。他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焦急地追随这位现代女子,他内心隐约觉得她的消失是他难以承受之痛,他如此焦急,他步履匆匆,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她慢悠悠的美丽背影几近消失—— 淡色,都是能给人以清纯质感的淡色,粉色的线绒帽,淡绿色的上衣,淡蓝的紧身牛仔裤,所勾勒出的修腿,以及那一袭及腰长发,给足一朵娇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之意境。 她如此娇贵,她如此遥远,她如此不可企及—— 他还是歇息吧,不是他矫健的脚步跟不上,是他过分疲惫的心断掉了触角。 心底至少印下了她永恒的背影,他绝望地蹲坐在地。低头之时,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米色休闲鞋,静止的脚步,淡蓝色牛仔裤赏心悦目。 手牵着手,置步于嘈杂的街,置步于怡人的山水间。 没有面对面的镜头,他却很清楚她是她。 情景太过诡异,视线之外始终存在无数第六感方可触及的觊觎眼神。 飘过高山大海,飘过天涯海角,他侧目凝视她的娇媚,她如纸白的呆滞的脸令他一瞬间跌入冰冷湖底—— 段一抹去眼角那滴尚未滴落的泪,在笔记本上写道“最美的爱恋,莫过于纯净梦里的一次随机远足,仅仅是牵着她情愿被牵的手” 梦醒时分,已是次日中午,被灼热太阳映照的世界,如烦心般燥热。 脸上的擦伤已结疤,段一梳理作为男生偏长的头发,他自我欣赏自己的精神状态,他急需对付自己的辘辘饥肠。 一份白米饭,一份素菜,段一狼吞虎咽。无暇顾及对面隔座一妖艳女生所投送的目光。 为何要称对方妖艳女生?人家也长得很迷人呢。对,无暇顾及那妖艳迷人女生所投送的目光。 她的嘴唇艳红,她往小嘴投送食物的姿态小心翼翼。 她的剩菜好浪费,很可惜,段一想。 她究竟出于何意?她好奇于他脸上的伤疤?她异常蔑视粗鄙之人有失斯文的吃相?她目光的投送过度频繁,他不得不有所表示。 他拿起已被清空的碗碟,以刻意制造的猥琐,慢慢舔吃,目光与她坚挺对视。 仅引出一声噗呲! 她走了过来,婀娜的姿态吓得段一像做错事的小孩,低下了头,捧着碗碟的双手僵直在半空。 “嘿,我是徐菲。文学社的,我看过你的一段文。” “我是段一。” 009 又见飞刀 那条大汉夜夜沉浸在酒与色的世界。他不是好莱坞明星,他仅仅是人世间不得不存的一颗尘埃,随机浮游却漫无目的。被最低级趣味的酒与色彻底腐蚀的灵魂,早已荡然无存。一具行尸走肉无法感知杀人放火的负罪,无法感知腐臭恶行对世侵蚀应有的愧疚。 酒吧、迪吧、K吧,喝下的、摇晃的、吼出的仅仅是一具行尸走肉不甘衰竭的那根神经线,竭力体现存在感的凌乱震颤。 反过来的追逐,敌明我暗。接近两个星期的侦察,那两条大汉的生活恶习及作息轨迹已了然于胸。段一不再犹豫,对恶棍的惩罚必须及时,他怕时间会让他的善良本性洗涤了仇恨。一条酒鬼和一条窃贼,今晚必须有所行动,不为内心狭隘的仇恨,但为少一户人家遭殃。对,今晚必须行动。 那条大汉踉跄走出酒吧的玻璃门,对碰了他的头的透明玻璃骂骂咧咧。走过大道,转入小巷,他猛然回头,感到背脊发凉,一定是酒的原因。 也一定是酒的原因,那条大汉在昏暗的巷子里听到了一声嘿。他不以为然,直到第二声响起。 也一定是酒的原因,那条大汉在回头的瞬间发现了一张苍白、带着伤疤的脸。这张脸不应该在这里出现。他摇摇头,企图摆脱被酒精激发的幻影,甚至深深地闭上了眼。 这一切无济于事,那张脸和那个身影稳稳地映入他扩张的瞳孔。 也许不是酒的原因,那条大汉听到了一道深远低沉的声音。 “石洞好冷,放我出去——” 估计是灵异事件激发了脑梗加心梗,大汉应声倒地,痴呆的脸现出永久定格的惊恐状。 另一条大汉倒没有如此白痴。当情景如法炮制,不知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还是出于对已知人物的威胁,这条大汉如机警的野牛,拔腿就跑。 对练武之人,这是临场大忌,除非有绝对的把握彻底甩离对手。整个毫无抵御能力的背部,在对手的拳脚下完全暴露。前后同向飞奔的男子,相对运动在接近的刹那,可以理解为静止,这汉子静静地等待后方一记重拳。 大汉狗吃屎趴地,瞬时翻身反踢。段一顺着大汉反踢的脚送上同向弹踢,大汉哎呀出声,再度倒地。段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肘压住大汉的后颈,反扭其右手。大汉疼得嗷嗷直叫。 “你的幕后是谁?”段一冷冷道。 “你惹不过他的,只要是被看中的,无论肥瘦美丑,他志在必得。”大汉声音里充满绝望。 “为什么那么狠,非要置人于死地?” “狠的人是他,志在必得而不择手段。” “他是谁?”段一加大了反扭的力度,他最讨厌无关主题的闲聊。 “他爸是李——” 耳边响起急剧细微风声,段一惊觉后避。地上的大汉却已趴软,脖子上已然插着一把飞刀,贴地的侧脸现出似是舒缓,又很诡异,却已永久定格的微笑。 “妈呀,小李飞刀哦,”段一不禁惊叹。“我到底是卷入了什么战争!” 无数次故作潇洒姿态,躲在远远的无人角落,偷偷地凝望,凝望那位尚未知名的清纯女子。 她总是独自一人进出女生公寓的大门,气质超凡脱俗,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淡仙气。 段一没有上前的勇气,不管原因何在,终究已经错失良机,那第一次美好的约会终究成了无数个版本的幻想。 她成了某人一厢情愿独自占有的对象,靠近她和她靠近的男子都必定遭殃。 她人如百合,却被套上玫瑰的尖刺,迎风招展却不知有人迅速回缩的指尖已受伤。 段一无数次远远凝望,她孤身只影却令他倍感欣慰。他作为男生,也不能避免有颗独占之心。借着夜色下幽暗的灯,这凝望徒增一层难以言说的伤感。 段一踱步在静谧的校园,他没有意向回到功房。纯粹的机械运动对日益复杂的心理已经失去理疗效果。尤其最近在他眼前倒下的两条大汉,令他不得不对生命的意义作进一步的思索。 仅仅是进一步的思索,思索毫无结果。 也不能说完全没结果。 段一在文学社的讨论会上掏出笔记本,写道“肉体是猪,灵魂是人格,思想压制着猪的姿态迎合着优美舞动的灵魂”。 对,文学社更适合探讨人生。 他们却在探讨文学。 社长今晚设定的讨论主题是“何为文学”。 太高深的题目。 文学社长是该校资深学生作家,在本市各大报刊发文无数。就凭这个,学院就得在毕业季发他学位证,哪怕所修专业全部挂科。 社长推了推代表文人身份的黑框瓶底眼镜。道:“大家要围绕社会,贴近人民群众进行讨论,文学其实就是党的思想,人民群众的声音,只要大家向党靠近,走到群众的中间,心中自然就有了文学。” 社长洋洋洒洒发言之时,厚重镜片后的小眼睛不时地往妖艳迷人的徐菲身上瞄。权当那目光在传递着最伟大文学思想。 徐菲唯一的领会:到她发言了。她清了清甜美的嗓子。 “我觉得文学就是思想,我们努力做文学,就是努力用我们的思想塑造我们多变灵魂的色彩。有文学的行为举止,必定是素雅的,有文学的美食,必定飘着令人回味无穷的幽香,有文学的爱情,必定荡气回肠和悠远绵长。” 徐菲说最后一句之时,社长的目光在她脸上是定直的,而她的目光却定直在段一脸上,那痕迹几近消失的伤疤上。 社长顺着她的视线落在段一的脸上。心想:她只是好奇那道伤疤。 “段一你说说。”徐菲优雅张合的红唇令段一心底禁不住一阵震颤。 “我觉得社长和你都说完了,文学就那回事。” “就那回事?”社长推了推镜框,小眼睛频繁快速眨动。 “文学靠几千常用词汇的排列组合,结果虽有边界,效果却多变,趋向无穷”。段一道,定定地看着一脸不屑的社长。 段一悠悠回程的路上,徐菲追了上来。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令他心猿意马。 “段一你的文字最有特色,我看好你。” “而你的最美,你也好看。” 010 散打擂台赛 挥拳,段一不得不出击。 小小的擂台,唯一能将拼得你死我活的打斗合法化。 段一放开了拳脚,以皮肉之苦激发消沉内心一丝丝畅快。 他乱了套路的拳脚,打乱了整个擂台。裁判恐慌地逃窜下台,却坚持努力打手势,吹响失去意义的哨声。三位端坐的评委不动声色。 第一个上台却坚持到最后,这是何等绝顶高手! 没有先例,也绝不允许例外,乱了套路的打斗于武术界不算什么,乱套的冠军必定是武术界的奇耻大辱。 “这简直是在斗鸡。”评委台后的社长侧目对边上的副社长说。 “那是一只打了鸡血的公鸡。”林双说。这话惹得社长再三侧目,确认她的表情。她的表情并无爱慕之色,也无鄙夷之意。 裁判匍匐爬上擂台,正欲举起段一血肉模糊的手—— “且慢。”是敬爱的功夫社长。 要宣布擂主无效? “我上。”社长说。 段一已无心恋战,十几位人物的车轮战已令他疲惫不堪。 “社长是不是姓李?”段一问道。 “李坚上,李坚上,李坚上——”台下被混乱场面宠坏的看客吼叫起来。 社长李坚一米八几的躯干略显艰难地爬上擂台。裁判再次窜下台,不待回头已吹响哨子。 看客一片哗然。 我们敬爱的社长手抱着躬低的头,像一头疯掉的公牛,往段一的下身顶进。 本已乱掉的套路不敌彻底消失的套路。段一被重重顶向台边护索,并重重地回弹。二人双双倒地。 任由哨声如何凌乱,李坚魁梧的躯干紧紧地钳抱住动弹不得的段一。 段一肘部反复击打李坚的熊背,直至彻底无力。李坚的钳抱纹丝不动。 “本届散打擂台赛太暴力。”评委台后体育系美女主任评价道。 “武术本身就是暴力美学。当美学消失就仅存暴力了。”林双说。 “人倒是蛮清秀,打起架来真拼命。”美女主任摇摇头。“擂主的奖品是什么?” “保存散打人像一年期。” 美女主任再度摇摇头。台上那对死缠不放的男生越发令她不解。 段一着实无奈,起膝袭向李坚的裆部。 结果宣布段一犯规,受伤打滚的李坚荣获本年度擂主。 擂主进了校医室,段一也进了校医室。 众人七手八脚,哄抬擂主的时候顺便也把睡卧不起的段一抬起。 段一其实是在光滑的台面慵懒地舒展身心,既然有人抬起就抬吧,他已无力挣扎,也懒得声称自己没事。 说了也没人相信,可怜的一脸青瘀的男孩。 医务室里人影渐散,段一闭目养神,皮外伤的灼痛如火,围攻着死寂的内心。有人接过他手上的冰块,摆平他已经抬累的手,帮他敷伤。 段一内心升起一股暖流,暗自感谢如此体贴的护士。但是有股淡淡幽香他如此熟悉。他睁开眼,是她。她以最熟悉的人的姿态护理着他,他的心跳明显加速。 “你叫什么。”他问。 “林双,他们都叫我双子。”她说。 “有人说过你很香吗?”他问。“我叫段一” “没有,我没用香水。” “我也很确定那不是香水,你散发着幽香。” “嗯哼!”林双道。“你打起架来不要命。” “却要了李社长兄弟的小命,”段一冷冷地笑出了声。“你不过去帮李社长护理护理他的小兄弟。” “别以为受伤就可以放肆!” “李坚是不是对你死缠烂打?” “你怎么知道?” “你总有一天会动心。” “我最讨厌死缠烂打了。”她说。 “讨厌不表示你不会被打垮。”。 “不讨论这个了,你放鸽子的那一晚,我和他出去吃饭了。” “吃完饭还做了什么?”段一问。“他爸是不是姓李?” “是的,牛市李市长。” 两封匿名信每天下午都会如期而至,收件人林双,寄件人栏空白一片。 本校的邮戳。 日复一日,始终如一,这种坚持被人无一例外理解为痴情。 很明显,将暗恋坚持到底的痴情。 不知信中会否有如下字眼。 我对你的暗恋坚如馨石; 走遍天涯海角我对你的暗恋始终如一; 我对你的暗恋超越俗世,如云雾缭绕却映照着霞光; 我对你的暗恋不惧怕时光的无情洗涤,哪怕你洁白的娇脸终将皱纹满布,我的暗恋将见证天荒地老,及所谓海枯石烂的残景。 …… 不得而知,谁都想知道。谁都无法按捺蠢动的窥视欲。 只有一个人知道。 不。 背后还有一个人知道。 不,只有一个人知道。 每当信件送至,林双都会随手一扔。倒不是往垃圾桶。不是说她多少都要对背后的写手有所尊重,而是因为其上歪扭地写有她的班级信息和名字。 漂亮的女生什么都会遇到,确切地说冰清玉洁的、冷艳的漂亮女生什么都会遇到。不知是因为毅力按捺住心底浮躁,还是因为其性本冷静,外部的喧嚣尘世于她刀枪不入。当在风情世界如鱼得水的男生此处碰壁,昔日自诩不凡的内心难免受伤,这类男生很不习惯自抚伤口,奇葩事件因此不可避免。 每天两封匿名信倒不如每天一束花来得实际,最好字条和落款埋于花间。 这点有人已做到。 字条:爱你深入骨髓。 落款:忠贞不二的李坚 …… 但愿那被爱销蚀的骨髓还能正常造血。 但愿忠贞不二一词还有别的含义,否则一旦死缠烂打未果,是否需要出家为僧?就算献身佛主也有违不二,那厮唯一的选择就是多喊或者在白纸上写满“非她不娶”字样。 每天林双所在的教室总会出现一瘦骨嶙峋、表情呆滞的少年。那少年总会在前门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那少年手捧玫瑰在前门驻足,在众人的注目下搜寻。紧接着他所走向的目标接替了众人的目光。 林双很礼貌地接过花束,并不是因为心底对花束有所期待,而是因为这少年的工作态度值得尊重。 今天林双破天荒开口说话“你坐下来吧。” 花童没有领会,苍白木讷的脸上眼珠骨碌乱转。 “你坐下吧。”林双拍拍身旁的空座。 少年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她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你叫什么?” “马耘。” “送一束花他给你多少?”林双问。 “五块。”问的是业务问题,少年不再拘谨。 “花钱呢?” “五十九。” “你在哪个系?” “计算机。” “水平怎么样?” “尖子生。” “这样吧,”林双很认真地说。“这玫瑰是很漂亮,但用不到实处。” “嗯”少年眨眨眼。 “我有个设想,”林双说。“每天的玫瑰费用你留着,账单我照样签收。” “这……” “每天多加个菜。”林双一本正经。“你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少年陪她上完上午的C语言课程,对他而言简直是一加一的小学课堂,但他认真细听。 他和她一起走完回程的重叠路线。在分道之时,背对着她,少年马耘冰冷木讷的脸滑落泪滴两行。泛红的湿润眼眶,令最不善于哭泣的少年无所适从。 011 求爱秀 九百九十九支蜡烛,谁数过?也许是千支。 暂且不考虑数量的含义。 能不考虑吗? 数量意味着价款,也许批发会便宜很多,但那终究是千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晚上那么一刻钟的燃烧足以匹敌穷酸学子两个月的伙食。 谁去管穷酸学子碗里饭菜的成份,眼前明亮的大型心形发光物赏心悦目,总有女生为之掩嘴高叫。 “好浪漫哦!” 好浪漫哦!仅此而已,能如此尖叫的女生被肤浅美景轻易迷醉的小脑袋,不见得还会有更多的词汇,尽管她还想努力多表达一点什么。 管他呢,火苗跳动的烛光造型真的好美,谁都无法不驻足一刻,观摩即将上演,单膝跪拜、痛哭涕零、张臂搂抱、趁机对嘴的场面。 连烛光中的男主都禁不住为之感动,场景魅力不容小觑,多少西方邪教都借助烛光布阵的魅惑,成功制造鬼魅效果。 尤其乐器声和歌喉声响起时,被迷惑的灵魂尚存几分理智! 动听的吉他演奏,歌喉却似鬼哭狼嚎。 李坚背着名贵吉他,却是别人在演奏。他请来的那位弹奏高手只被允许龟缩阴暗角落。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唱到最后他似乎感到自己选错了歌,不曾开始何来昨天!再说,林双百分百不懂粤语。 该死的策划,还好吉他真的动听。 “林双——我爱你——” 楼上有女生探出头,并很快回缩。 楼下一直仰望,以致酸了脖子的人,心中燃起了希望。 一盆冷水,注意,不是泼冷水,是真的泼冷水,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灭了声称九百九十九根同时燃起的蜡烛,浇灭了当事人及局外人高涨的热情。 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某种体液的腥臊,以及蜡烛未充分燃烧的油烟味。 此刻,林双双耳罩着耳塞,音乐很棉柔,却足以把耳边一寸以外的世界隔离。 她沉浸在她的神秘世界,不是音乐奏响的世界,而是她手中古老笔迹所描述的世界。 《堪舆_形势宗》,泛黄的纸张,苍劲的笔迹。末了,林双执起毛笔,将当日所阅文字抄袭一遍。 书法优美。 室友回寝,林双摘下耳塞,问外面为何哗然。 “隔壁女生用尿泼湿了你的发情男友。”对方冷冷道。“竟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双走到阳台,目遇楼下湿淋淋惨景,及悻悻离场的李坚。 “在吗?”网络上。 “在” “感觉好恐怖,我好怕” “怎么了” “有人一直给我发匿名恐吓信。” “什么内容” “不懂,不敢看,听说你是文学社的,你帮我看” “这个应该没问题” “前面李坚求——”林双不知道该用何词,求爱?求情?表白? “求什么”段一问。 “楼下摆着心形蜡烛,他弹着吉他,歌声也好听” “你动心了??” “不确定,后来他走了” “你内心有没有那么一刻想追过去?” “你这什么话” “那多半还是叫表白吧,随心” “我想睡了” “晚安” 下线,深夜是谁辗转反侧,又是谁为谁彻夜未眠! 次日,段一接到了林双的电话。 他匆匆赴约,又是那静谧的林中幽径。 身为一个弱女子,她不应如此胆大,独自一人于山坡的偏僻石桌边坐等。 一个电话,她在那里坐等! 身为一个漂亮迷人的弱女子,她难道没有起码的安全意识! 她在那坐等! 孤身一人! 他匆匆前行,他心急如焚,他害怕迟缓一步就可能发生不堪入目的惨景,脑子生出的惨景令他痛心疾首。他努力闭上眼睛摇摇头,不良映像挥之不去。 他快速飞奔,同时不得不分心,留意路旁可能突然袭击的埋伏,到达目的地已气喘吁吁。 静谧的密林,偏僻的山中平台,洁净的石桌旁,她文静地坐着。一袭长发飞越细腰,几近触及浑圆的美臀。今天她穿黑色紧身无领衬衣和洁白紧身休闲裤。 温文尔雅的素雅比张扬的妖艳更能诱发犯罪,就连如此善良的段一,此刻也不得不努力压制心底那么一丝丝邪恶。 “你是跑来的哦。”林双优雅侧目,露齿淡淡一笑。这表情瞬间化解段一暗自对她责怪而生出的幽怨。 “匿名恐吓信在哪?”段一问。 林双从石桌上的提包内掏出一沓信封。都未曾开封,封面笔迹歪斜丑陋。 “可以肯定,匿名本身就携带着一层信息,有某个人在想方设法舒缓久经压抑的阴暗心理。如果带着恶意,对方会暗自品味你因此产生的不安情绪;如果带着爱意,对方会默默关注你被怪异文字激起的反应。只有这两极端,无折中状态。不知你是怎样压制心底的好奇。” “好害怕的。” “有我在你别怕。” “嗯”。 荒郊野外的一对男女准备拆解本该属于另外一对男女的秘密。 掠过微颤枝叶的微风轻轻撩起她的发丝,段一忍不住多看一眼她白皙的脸颊和同样娇嫩欲滴的脖颈。 她的纤纤玉手顺风撩拨,柔软发丝挂于耳后,侧脸全露,惹得他心底一翻激灵。 她与他对视的眼眸风情万种,他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加速的心跳对她的过度解读。 段一平下心绪,阅读被拆解的第一封信。 “太初,上帝创造天地。 大地混沌,还没有成形。深渊一片黑暗;上帝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上帝命令:要有光。光就出现。 上帝看光是好的,就把光和暗分开, 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晚间过去,清晨来临;这是第一天。 ……” “这是什么?”林双问,她喜欢段一用谈话方式念书的姿态。 “你确定你不知道?” “不知道。”林双摇头。 段一从中间抽捡。 “你们听过古时候有这样的教训说:‘不可奸淫。’ 但是我告诉你们,看见妇女而生邪念的,已在心里奸污她了。 …… 你们听过有这样的教训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但是我告诉你们,不可向欺负你们的人报复。 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让他打吧!有人拉你上法庭,要你的内衣,连外衣也给他吧! ……” “好邪乎!”林双说。 “相反,这正是西方驱邪的法宝。”段一说。“他在抄写全球最畅销的书。” “什么?” “圣经。” 当人声沉落,寂寥山野空留风的轻啸,及飞鸟悠远的啁啾。 孤男寡女彼此无语,但并未能进入无声胜有声的境地。 他爱此景,远离尘世的喧嚣,心仪的女子随同左右。 她散发的淡淡清香,不时随着凌乱的风扑鼻而来。段一有违圣经的告诫,内心燃起不着边际的幻想。 “我很喜欢和你共处的感觉。”段一说。“你的体香带有仙子气息。” “嗯哼,据说仙女为情转世落入凡尘,唯一残存的标记就是她的仙气。人转人并无特征。猪狗转人则永远无法洗除它的体臭。” “哇!”段一说。“我愿意相信你前世是堕入红尘的花仙子。” “为何是花仙子?”林双内心一激灵。 “我认为是百合。” “我最钟爱百合。”林双陷入沉思,她此刻好想让他牵起小手,不用刻意做点什么,仅仅是,并肩在曲折幽径上踱步。 她站起,并非有意趔趄。 他敏捷地牵起她的手,并非伺机而为。 两颗同时加速的心跳,响彻在越发寂寥的山野。 二人均不明接下来还可以做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舍不得放下,她没有假装挣扎。 他牵起她情愿被牵的手,在通往山顶的台阶上徒步。 天公未能容忍? 瞬间狂风大作,上半天烈阳聚集的水汽,霎时间化作滚滚乌云。 在暴雨锋前豆大的稀疏雨滴下狂奔,他将她带入山顶石洞。 雨水已然打湿她的长发,打湿了她蝉翅薄的紧身衣裤。 并非说他能幸免,他倒是无关紧要,他甚至享受暴雨的激烈洗涤,他的衣裳不存在湿透的尴尬,他不会在骤降的气温中瑟瑟发抖。 他怜爱地看着她。她说她好冷。 带着浓重湿气的冷风席卷洞内阴暗空间。 见鬼,真的好冷。 段一收集洞口附近的枝叶,用他钟爱的Zippo火机,燃起篝火。 “你脱下衣服,我不看。”段一背对火堆。 林双也转过身,褪下湿透的衣物,烤烘。 “你也褪下吧,我为你烤。”林双说。 段一如同电视剧里的唐僧,保持向后扭转着头,伸手后递他的衣物。 见鬼,此景似曾相识。 林双摸到段一口袋里有硬物,问:“这是什么?” 段一回头看究竟。 林双掏出口袋内的蛋大珍珠,段一的视线落在那颗圆珠上,视线之末却有另外的两颗圆珠。林双一声尖叫,慌忙掩捂,无奈春光早已乍泄。 这是段一至今见过的最具诱惑力的画面,被强烈冲击的视觉令心脏狂跳不止。他的声音已颤抖。 “你很瓷白,身段完美。” “好羞涩。”林双双颊绯红。 烘干衣裤,各自背对背穿戴完毕。 “那是一颗珍珠。”段一说。“是送给你的。” “好大,哪来的。” “我们脚下二百米的溶洞湖内。” “嗯?”林双有点迷惑。 段一走至一巨石侧面,用力推顶,侧移的巨石往低处滚落。原位露出往下的石洞,洞内血迹斑斑,还有一根被磨断的绳子。 “上面是我的血。”段一说。 “你被囚禁了?你怎么出去?”林双想起那天段一从湖岸爬起的情境,无比心疼。 “从山脚的湖。” “整整三天!”林双变得激动,那天目视从湖里爬起的少年可谓死里逃生!顷刻红肿的眼眶渗出了泪。她直接哭趴在段一的肩头。“他们如此狠绝!” 情况始料未及,极度伤心、极度凌乱的呜咽令段一不知所措。半悬空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放。 轻轻拍打她的香肩,不安分地滑过纤腰,落在臀部。 女性特有的皮下脂肪,令肌肤饱满富有弹性,透过蝉翅薄紧身衣裤的触摸,令他情迷意乱。 012 古墓派和巨大集团 略带凉意的秋风,横扫不甘归西的残叶,最后一刻的肆意舞动,为萧瑟的古院平添几分苍凉。 被风撩起的长发,半遮冷艳的娇脸,唯有笔挺身姿和坚毅的视线,不随风摇曳。 对面的男子,被认定为邪恶与反叛的化身。手持大刀的身姿倒是一表人才。 外表的俊俏不足以抵消作恶多端的内在丑陋。 由此,林双不得不舞动手中长剑。 秋萧瑟,刀如飞流直下三千尺,剑似日照香炉生紫烟。 两帮手下一字排开,恭候左右,目视各自的帮主。 现代的着装,古代的刀光剑影,场面略显滑稽。 林双手持削铁如泥的古剑,优美娴熟的剑影,犹如天女散花。 说不定那招式就是天女散花,实战的侠客岂能如同影视娱乐,对战之时还有心思傻乎乎高叫自己即将施展的招式。 对手的大刀一截一截地变短,古剑甚至削入大刀手柄,血染红了随即舍弃的刀柄。 那厮被削掉了拇指头,那厮慌忙引退。身后的手下随即迎上。 片刻古院现场形成激烈混战。 这不是街头斗殴。 这是武林对决,个个身怀绝技。 场面几近失控。 一声巨吼。一须臾老者现于门庭。 混战顿时停息。 有意犹未尽的手下,在对手不备之时,飞出弹腿。应声倒地的货,导致众人的神经再度绷紧。 “门派内斗,你们反了,要自立门户了吗?”老者道。“哦,你们是反了,而且已经各自自立门户。一个北镖派,一个双子镖局。我古墓派历经千年传承,恐怕要衰落于这灯红酒绿的二十一世纪。” “师父,那厮背着您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他已将武力介入俗世。您不清理门户,也该废他筋骨。”林双道。 “此话当真?”老者望向他的大徒弟萧明。“武林潜规则是不得惊世骇俗,真介入俗世的话,我不诛你,也怕你毁我派声望,也难逃武林的追杀。” 萧明摁住手腕动脉,断失的拇指伤口不再喷血。手下递回地上找到的断指,他擅自接合,手下紧接着缠上白药创可贴。 “没有的事。”萧明一副生意人特有的冷静。“那问题少女倒是越界经营,越界经营偏偏不触及武林潜规则。她本次告状是因为她的野汉子被人伤了。” “双儿有对象了?”老者一副关切,又饶有兴致的表情。“今日为何不带来和大家见见面?” “我怕会吓到人家。”林双道。“只是普通同学,就是因为我想跟他一起吃碗面条,好吧,也计划一起看场电影,他就在赴约的路上惨遭毒手。那厮好狠毒,越界经营那会我只是伤了他两个手下,他却要毙我男——男性朋——我的男同学。” “毙命了?”老者一脸关切。 “没有,由于某种奇遇,他从常人必死无疑的绝境逢生。” “嗯哼,武林主角总是奇遇不断,哪位女侠出手相救,是否发生了孽情?”老者一脸担忧,似在沉思,又有那么一刹那的诡异,似是在回忆少年时的孽情。 “不是那回事,意外脱险。”林双道。 “明儿是你所为吗?”老者问。 “师父,我没闲情跟这问题少女玩大学生游戏。”这老到的生意人以不屑的表情支撑着他的真诚。 此时回归一北镖派手下。 “据丐帮提供消息,她汉子出事那段时间,有世俗之人毙命于小李飞刀,毙命之人恰好在她汉子出事的傍晚出入过校园。” “小李飞刀!”众人失声。 “我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管他呢,她的声音被淹没于众人的唏嘘。 巨大集团最漂亮的售楼小姐簇拥于六叔左右。墨镜西装的六叔神色自若。 集团总裁今日亲临现场,饶有兴致地与六叔大谈国学。六叔墨镜后的沉默被总裁误以为是沉思和领会。尽管如此,但总得有所回应。 “国学的深奥之处在于:其汇集天文、地理、哲学,甚至统计学,却没有设定任何一个公理,没有运用任何一道推导公式。”六叔道。 “精妙绝伦!”总裁的语调阴阳怪气。 六叔有点不自在,倒不是因为奉承,其实那奉承也并非对人,而是成功商人对神秘世界始终抱有的敬畏。 尽管那是对神秘世界的敬畏,可是总裁和漂亮的售楼小姐都弄错了对象。 六叔的视线始终没有脱离几米以外的林双。 一袭长裙,笔挺站立,玉白的手臂前伸。“定中宫、坐向。” “定中宫、坐向。”六叔道,往林双方向走。 “你的助理?”总裁问道。 “我是助理。”六叔道。 手持GPS测量仪的工程人员立马上前定坐标,定向。紧接着,一黑衣道人装扮的“大师”上前放置一罗盘,一番摆弄之后,看向总裁并微微地点点头。 “哦豁,大师——久仰大名。”总裁碎步上前,伸出大手,随即侧头轻问自己的助理。“她姓什么?” 助理急忙回头轻问六叔:“她姓什么?” “林。” “林。” 声音对着耳根传递。 “林美女大师,过一会请务必要参加我们巨大城的奠基仪式,巨大城可是牛市最大最高端的楼盘哦。” “不客气,请原谅,还有要事在身。”林双道。 林双的回绝,以及坚毅表情所透出的冷艳,略微刺痛总裁习惯了别人对其低声下气的柔弱内心。 必定是出于对神秘国学的敬畏,受伤总裁有那么一刹那暗下的脸,转瞬恢复微笑。“先忙要事,先忙要事。” 六叔驾驶的车上: “又是麻袋,如何漂白?可以让对方转账的。” “事由是风水先生的大吉利是(意头红包)?”林双道。 路遇一打着双闪的车队,急奔的小车护于前后,中间稳稳地运行着棕色小巴。 车队缓缓驶入巨大城的奠基现场。 吉时,中宫位,总裁和售楼小姐簇拥左右,牛市李市长亲手拿起铁锹,撬动第一铲土。 记者专业的摄像头下,众人响起热烈掌声。 “理应,企业的事情,尤其是私企,政府不应该过多地参与。但是呢,作为本市招商引资所抛出的橄榄枝,知名的巨大集团的飞鸽给送回来了。” 记者专业的摄像头下,热烈掌声一片。 “巨大集团入驻牛市,势必能引领当地良莠不齐的房企,向更高层次的地产水平看齐;势必能平衡当地的地产市场,为稳定房价做贡献。” 记者专业的摄像头下,热烈掌声一片。 “我谨代表牛市人民向巨大集团的入驻,表示衷心的感谢,我预祝巨大城开盘大卖。我现在宣布,巨大城奠基仪式完满结束!” 记者专业的摄像头下,热烈掌声一片。 013 自行车上的女子 大学门口的偏远转角,停下一辆铮亮的黑色豪车,后座下来一长裙女子。女子长发及腰,超凡脱俗的侧影,令回校路过的段一难免多看一眼。 前座戴着墨镜异常冷峻的中年男子,头微侧。女子做道别的姿态异常熟悉。 仅仅是这么一个映入眼帘的画面,大脑尚未开始思索及推理,敏感的内心已深深刺痛。 段一蜷缩偏僻角落,默默地看着豪车平稳驶离,默默地看着林双走进大门,背影依旧靓丽的。 这少年凭什么受伤,她从来就是个与你无关的女子! 见鬼,心底莫名其妙的刺痛无以排解。做一次长跑,游一趟江河,都于事无补。他不得不将目光投射在货架上的酒,算了吧,这消愁的方式太昂贵却未必有效。 段一在有雨的夜打开笔记本,写道:“企图从淅淅沥沥的雨声找寻一丝能与内心呜咽相呼应的成份,但是见鬼,同病相怜也是自己一厢情愿。” 意外发现文字的特殊疗效,似乎痛楚有所舒缓。 段一到文学社,社长设置了一个主题:游记。 “怎么那么像小学生作文。”段一问。 “没错,所以要写出你们的大学生水平,最好各自组队出游。”文学社长的眼光始终落在徐菲身上。徐菲却懂得如何逃避那灼热目光。 “段一我和你组队。”徐菲说。 “可以。” 第二天出发,徐菲准备了一大袋零食和红罐凉茶,这令两手空空的段一倍感愧疚。 目的地是本市国家多A级森林公园。南方微乎其微的秋意仅仅是少了夏日的湿闷。 透过密林的阳光在沥青路面斑驳投射。风永恒的轻啸偶尔混入数声鸟的啁啾。参天大树努力博取一片云天。提着大袋的段一慢悠悠地在徐菲的身后跟随。 平心而论,她才是真切的迷人女子。烫有波浪的长发尾部泛着黄韵,连衣紧身裙紧裹的丰盈身段充分展示着女性的妖艳气息。浓浓香水味毫不怜惜地撒满她所经过的空间。 徒步上山,山之巅总是无人问津。人工凿出的平台,给登峰造极之人以立足之地。两人极目远眺。 “置身大自然,我们都难免浮想联翩。”徐菲说。 “这是因为大自然比起现代都市,占据着孤独人类直立行走之前一路走来的所有年岁。”段一说。 “你的孤独感充满文才的诗意。”徐菲看段一的眼神充满诗情。 这少女估计真爱着诗和远方,可段一禁不住要问:“女孩子是不是都想有个干爹?” “这……”话题的转折令她猝不及防。自然美景顿时失去诗情画意。“那要看这女孩子有没有一个怜爱她的真爹,和未来孩子的爹了。” 阳光映照着她靓丽的身姿,她忧蹙的表情说明,她受到了相关问题客观上的伤害。 段一禁不住轻轻拍打她的香肩,以示安慰和歉意。 “我宁愿想有你。”徐菲侧目而视。 “这……”段一有那么一刻动了心。 放下人格,仅存猪的姿态,于这荒郊野外,让全部身心回归大自然。他何尝不想这样。 他静静凝视着,她闭上双眼等待被抚慰的红唇。 他的身心已然燥热。 然而,使人道貌岸然的人格尚存。 徐菲恼羞成怒,瞠目结舌地看着那货连灌两听红罐凉茶。 带重力自锁装置的球面夹子,将珍珠牢牢嵌住,珍珠在铂金的夹缝中,露出零点六一八的珠面比例,吊坠配以细碎的铂金项链,效果精美绝伦。 林双对镜自赏,略微陶醉于白色贵金属、珍珠和玉白肌肤的组合效果。 她断下青丝一根,混入细长红绳,缝合黑绒锦囊,藏入贴身数载白玉吊坠一枚。不知为何,做这一切的过程中她心里莫名其妙地忧伤,滴落的泪珠沿着青丝,湿透了红绳。夜寂寥,她好想拨个电话。 电话那头,段一的语气却如此不敬:“妞,寂寞了吧?是不是想我会令你更寂寞?” 这—— “你喝酒了?难受吗?”林双关切地问,她心里清楚对方是怎样的男子。 “酒太贵,喝醋了,难受着呢。” “不知你在说什么,你别想太多,现在还不算太晚,一起出去吃点小吃。” “好哦,太好了,一定是你请客。”段一道。 “嗯,我请客。”林双笑着说。 “我骑自行车去接你。” “好。”林双应道。 回答太爽快,不太像宁愿坐在宝马里哭泣的女孩,段一想。 但是他真的无法停止臆想,那豪车如此奢华,那中年男子如此英俊,那后座本该属于自己的迷人女子,如此清纯。他不敢想象他们还做过什么,停止想象也无济于事。 他甚至无法作出责怪,觉得自己甚至没有资格嫉妒,严重受伤的内心仅存自卑。 他很庆幸今晚别人家的女子自送上门,这想法之残忍进一步带来自我伤害。 她在公寓门口如风中百合一枝独秀。段一面对她时,顿时忘掉了所有,眼内仅存她的秀美。 与她多待一刻便是屌丝人生的全部意义。 “与你多待一刻便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他说。 她笑笑便上了他破烂自行车的后座。 这钢条的后座,她隔着长裙的美臀能适应吗?他自觉残忍。 她不得不搂紧他的腰,她侧脸贴上他的后背,她的裙角在夜风中飘扬。 他吸引了路人的目光。确切地说拉着美女兜风的段一,硬生生地吸引了路人的目光。还好路人寥寥无几。 乌烟瘴气的美食街热闹非凡。街边角落的小桌让她感到温馨。 “我不管去到哪个城市都爱找当地小吃。”林双说。 “山珍海味吃腻了吧。”段一说。 “也不是这么说,我天生对食物不是很挑剔,很多时候但求吃饱。”林双说。“你放开吃吧,今晚我请你。” “太好了!”段一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珍珠。“黄金比例哦。” “是的,你跟我说过黄金比例是零点六一八,你说过的话我全都记得。” “这么说我应该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给你念一遍。”段一笑笑。 “这珠子至少值五十万呢。”林双说。 “白金是很有价值,铂与金在元素周期表排在一起,其代表永恒的不变色泽,完全倚靠于其化学稳定性。”段一说。 “我说的是你送的那颗珍珠。” “什么?还给我。”段一真的不相信,三五万也许会有,那华丽之物毕竟是软体动物被迫无奈的分泌物。 “不行,”林双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变坏的男人?” “我见过。”林双说。 段一沉默不语。 “这是我亲手编制的。”林双将锦囊系于他钥匙扣。“你要时刻戴着它哦!”声音变得幽幽。 是夜,校园的林荫小道内,他们尝试,也很有天赋地学会了拥吻。 他的大手在她曲线分明的身段上肆意游走,她阻止了他要穿越薄纱的手。 “要结婚才可以。” “你确定?” “嗯。” “我们结婚吧。” “你想结就结哦!”林双说。 最后一句听起来太诡异。 014 小李飞刀 飞驰的跑车撩动了几多少女的心!冷静,那是惶恐闪避之心。在安全的大学校园道路上,悠闲地边走边看手机,女生们在惊诧的刹那,跑车已飞驰而过,车身与人身不足二十公分的距离,令人心有余悸。 “他爸肯定是水果姓。” “你不要侮辱所有水果姓好不好,我也是水果姓。” “差点就要死在自己家人的车底下,你这丫头还有心情讨人格。” 惊魂不定! 跑车飞出校门,飞驰在限速六十的城市路。 “妈,你一定不能走开,爸不知为什么喊我回去。” “儿子没事,就当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李坚心烦气躁,他很不善于处理不顺心的事。记忆里,从自动送上的第一口饭开始,他就没有发现什么不是主动来满足他的,包括不计其数投怀送抱的妞。 偏偏那叫林双的妞,刀枪不入。 偏偏为此懊恼之时,受到了他唯一敬畏,不,唯一畏惧的人召唤。他不得不又为此忐忑不安。 只能当作他妈妈叫他回家吃饭。 家中饭菜已摆好,李爸居上座,李妈居左,保姆靠后三尺。 李爸做了一个让保姆退下的手势。 “洗手吃饭吧。” 果然只是吃饭。 也得先吃饭吧! “江湖传闻,最近有小李飞刀现于民间。赫赫有名的小李飞刀,竟用在一无业游民身上。,” 低头赶紧吃饭,筷子扒米饭的速度明显加快。 “据我所知,小李飞刀世代单传,目前懂这武功的人就围着这张桌子。” 低头扒饭,明显碗里的饭已不够用。 “武林潜规则是不得惊世骇俗,有违者群雄近而诛之。” 低头扒着空碗,额头冒出了冷汗。 “老头子你别吓坏我儿子。”李妈道。 “小李宗师也不想看到飞刀失传,我也不想断了李家香火。”李爸道。“说吧,你为什么跟那个无业游民过不去?据了解还是个窃贼。” “因为一个女生。”李坚放下空碗,终于说出了这唯一伤心的理由。 “跟流氓抢女人!”李爸心里用的估计也是感叹号。 “他不是流氓。” “不知道你为窃贼辩护一个称呼,意义何在。” “他叫段一,我喜欢的女生喜欢他。” “你喜欢的女生是谁?” “是校花。” “校花会喜欢一个流氓?” “我都说了,他不是流氓。” “好吧,你喜欢的校花喜欢的是一个窃贼。李家的男人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吧,你爸当年——”李爸看了一眼瞪着自己的李妈。“当年你妈也不会去喜欢一个流氓哦,好吧,窃贼也不会喜欢,会不会现在的影视娱乐出了问题,贼就是贼,你一直瞪眼不会也想帮他正名为神吧?啊——神偷——。” “校花喜欢段一,我请的两个流氓绑架段一。没想到他消失了三天,又活过来了,吓死了一个,另一个被逼着就要报你的身份,我才出的手。”李坚气急败坏,终于一吐为快。 “哦——” “儿子你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李妈道。 一乔健的身影,紧追前面亡命奔逃的彪形大汉,天网监控视频一遍又一遍回放。 “从暴毙的后果可见,那确实是亡命奔逃。”诗摩队长暗怃。“可怎么能以结果反过来判断其过程呢。” 略瘦小的身影紧追彪形大汉。 场面太不协调。 有人暗中跟随!诗摩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盯紧画面边缘,在街边靠墙移动的魁梧身影,那身影不时侧头,明显是在关注这场追逐。 为什么思维都要习惯性地先入为主呢?为何是关注? 有人至少看见了另外两人的追逐,这是智商过人的刑侦队长诗摩,从画面提取的成果。 不,有人看见另外两人的追逐。 此时1111案件的法医报告送了过来。 伤口描述:背部一处击打瘀伤,右脚后腿肚一处击打瘀伤,脖子右侧靠前尖刀刺伤,伤口平滑整齐。 致命原因:尖刀刺入喉管五毫。 受害人有过三次行窃案底,一个无人问津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可毕竟人命关天!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可以悄无声息地灭迹,亦可以声势浩大地谢幕,无论消逝的方式如何,终究逃离不过生老病死最后一刻的黑暗和残忍。 诗摩不是诗人,他的职责不需要讴歌生命,他必须查出是谁剥夺了,这无名小卒同样重要的生命权利。 那视频和那报告也仅仅是个毫无指向的线索。毕竟窃贼和混混的身份,有太多因素可招致杀身之祸。 智商过人又如何,案件毫无头绪。 但是,那刀伤! 平滑整齐,入喉五毫! 唯有专业手法方可做到! “你觉得刀伤是乱刺的结果吗?”诗摩问法医。 “我不觉得,那伤口唯有我们的手术医生能做到。当然,医生使用的是单面刃切割手法,而不是双面刃的瞬间刺入。而且刺入之后也没有摇晃或者扭转过。” “哦……”诗摩陷入沉思。 也仅仅是沉思! 尽管没有舆论压力,尽管受害者作为失败者而无人问津,可毕竟人命关天。 但智商过人的诗摩队长真的无能为力。 无法结案着实令人懊恼,难道真的又要多出一个悬案记在他名下? 随着时日推移,会有太多的事将随风而逝,时间以风的借口销蚀着记忆。 一个月过去。 1111案注定要成为悬案。 注定要被人遗忘。 只不过不曾想过会如此短暂。 可是为何,日理万机的局长有一日竟突然提起。问1111案件进展如何。 真该死,如果局长不提起,事情不就过去了!尽管诗摩本人也不是不作为之辈。可偏偏案件毫无头绪。 “还在侦查,线索比较少。”诗摩说。 “抓紧吧,李市长今早还问及。” 该死,这么不起眼的案件,连自己都快要遗忘,却偏偏被日理万机的李市长惦记。 诗摩懊恼至极。 他随手一扔邮递员送来的匿名信。 匿名信到底合不合法?诗摩看了一眼桌上躺着的信封。竟然连收信人信息也是机打! 他拆开信封,信纸是同样机打的宋体字。 目击证人简短的内容,却足以让诗摩笑逐颜开。 当然,诗摩没有笑出声,他仅仅是内心窃喜。 立功的机会就在领导所关注的事情上。 本市最得力的十几号便衣,将五号教学楼严密围堵。 情报称嫌疑人就在楼内二层综合教室。嫌疑人武功高强,抓捕不能伤及无辜,也不能造成大学校园不良影响。 十几号精英,给足此刻正在认真听课的段一面子。 讲台上的教授宣布段一留下,其他人先走。 当被两便衣钳制的时候,段一内心咯噔了一下。那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空白的背景现出林双娇媚的笑靥…… 段一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当只有自己一人清楚自己的清白,就算有一百人的信任也无法洗脱罪名。 况且没有那一百人。 段一很顺服地接受便衣的钳制。当出现在众人唏嘘的视野中,他感到无地自容。 为什么不能选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将他悄悄带走? 谁叫他武功高强! 传闻中武功高强。 段一不得不接受这有如被游街示众的屈辱。他对将要失去的人身自由倒是没有几分恐惧。但是他内心的恐惧已经生出,他惧怕行将被毁却不可再的青春,他惧怕刚刚获得却行将消逝的爱恋。他惧怕看到某对美丽眼眸现出失落神色。 该死,还不快点上车驶离,那对眼眸偏偏在唏嘘的人群中。 段一好想多看一眼,那对眼眸是他力量的源泉,那对眼眸是他人生本该精彩绽放的理由。 但他怯弱地回避。 在押送车隔着铁栅的后座,这七尺男儿竟嘤嘤地抽泣出声。 “十几号便衣去抓捕一个哭泣小男孩!” “别小看大学里的小男孩——” 段一一时间名闻遐迩,有什么比一个勾搭上了校花,却与校外黑社会厮杀的大学生更能吸引众人的关注!当然,十几号便衣的抓捕过程为新闻添色不少。 压根就没什么过程,抓了也就抓了。 新闻的传递不可避免带着流言蜚语的特征,给此刻可怜兮兮的段一赋上传奇色彩。 然而,那色彩并未能为被囚禁的段一带来丝毫改变。 “交待一下你行凶的细节,”诗摩问。“对方跟你发生了口角,导致人身冲突?” “我是清白的。”段一说。他知道对方会说进来的人都说自己是清白的。 “进来的人都说自己是清白的。”诗摩厉声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们都能抓捕到人了,说明你们已经知道事情的全过程。”段一说。“如果没有证据,口供是不能作为量刑依据的吧?” 最怕有文化的流氓,诗摩想。 “我们所掌握的情况足以给你定罪,你赶紧坦白凶器丢哪里了?” 段一内心咯噔一下。“估计永远也别想找到凶器。” “什么?” “因为那不是我的。” “什么意思?”诗摩倒生出好奇。 “我只是从后背踢了一脚,对方趴下翻身反踢的时候,再踢了一脚小腿肚。”段一脑海中的那对眼眸,灌注着人世间所有不由言表的情感。业已崩塌的小小世界,唯有那对眼眸,如同夜空中闪着幽光的星,是唯一的光。 而这黯淡的光,也是否终将泯灭—— 心塞的感觉,那是真的被无形而厚重的异物,抵住了心室,跳动不得。 “这么说,你追逐并控制了对方,逼问的时候,暗处就射出了飞刀?”诗摩问。 “是的,我也没法表达别的事实。”段一说。 “你知道自己的描述,与声称遭遇外星人绑架,是同样的效果吗?” “精神分裂是最合理的解释,分裂出来的人格实施报复行动。”段一说。 “好莱坞大片看多了你,不过你确实很了解自己的情况。” 诗摩给段一播放了视频。段一看到两人追逐的身影消失于转角,一切都发生于那转角后。墙边暗自追踪者同样消失于转角。 “认识墙边那人吗?”诗摩问。 “是李坚,他爸是市长。” “哦——”诗摩陷入沉思。 这次沉思不仅仅是沉思。 “你觉得是谁发的飞刀?” “小李。”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很糟糕吗?”诗摩问。 “从警察出现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脱罪的希望渺茫,因为小李飞刀是无法通过的解释。” “而小李仅仅是个匿名的目击证人!”诗摩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立功的机会来了吗?” “我知道,尤其是市长过问过案情更是如此。”段一说。 诗摩的笔录:两人追逐,受害人遇害时段一在场,遇害过程不详,遇害原因刀伤,未找到凶器。 这是最公正的,未掺杂丝毫个人情感的笔录。他真的无法把小李飞刀写上,他真的无法做到,尽管从伤口分析他对此也深信不疑。 有人探访。 是校门口转角豪车里的那位中年男子。尽管看着对方时段一不可避免妒火中烧,但是不得不承认,对方如此成熟稳重,气质坚毅而冷峻。在他面前,段一自觉自己只不过是个太过稚嫩的小孩。 “进来没被欺负吧?” “没有,因为他们知道我进来的原因。” “大家都叫我六叔,我为你带来了国内知名辩护律师。” “她没来啊。”段一冷冷道,心想林双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叫她的老姘头为她的小鲜肉出面哦!不知是因为爱之切,还是出于女性特有的怜悯之心。 “她不好出面,她让我全面处理这事。”六叔说。“那小李飞刀使事情变得很棘手。” “你怎么知道小李飞刀这回事?”段一如此吃惊,以致忘掉了心中妒火。 “暂且不讨论谁怎么会知道什么,把你的全部情况完完全全告诉金律师。” “很糟糕,”金律师听段一情景描述的时候,一味地重复。“很糟糕,很糟糕。” 大律师一味强调很糟糕,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李妈正在某偏僻的山庄,与某法官探讨日益严重的大学校园犯罪问题,李妈觉得强惩胜过姑息,毕竟大学生已经是思想独立的群体。投毒案、锤击案层出不穷。李妈表示,一想到这糟糕的案件就浑身不安,因为自己的儿子也在上大学,前段时间还因为目睹一桩暴力事件备受惊吓。 “极是极是。”那法官频频点头,他深受李妈的影响,他完全赞同她的观点,他很理解她作为慈母的感受,他表示假如遇到此类案件必定严惩不贷。他甚至伸出了善于安慰的大手,李妈风韵犹存的身段故作扭捏,接受更深入的安慰。 呼啸的风,强压山庄于浮华尘世也不甘落寞的阵阵声浪—— 015 监狱里的老者论惊世骇俗 “他被打趴下不知有多少次,从几个嗜血的粗汉脚前爬起,丝毫感觉不到痛,因为心底有更深远的痛楚,皮肉早已被麻痹。他表情坚毅而冷峻,明知道这样的表现在秩序混乱的监狱必定死路一条,可他偏偏扬起泛着血丝的嘴角,嗤笑出声,说你们的拳头怎么像个娘们那般无力。几个粗汉因为惊讶而稍作停顿,紧接着又是一番密集的拳脚,口中高喊着叫你嘴硬,准备好做伺候一堆爷们的娘们没有……” “这么重口味!”段一念着徐菲带来的手稿。“不过文笔真的太美。” “有多美?”徐菲问。 “美如其人。”段一随口答上,却感觉这简单的对白有那么一丝丝调情的意味,就低下了头,避开徐菲变得灼热的目光。 “你快告诉我里面的情况是不是这样?” “你的非主流小脑袋想多了,受欧美的不良影视残害不浅。”段一说。“这里的监狱大家都忙着做思想改造,里面的生活比外面还有序。” 有那么漂亮时髦的大学女生探监,段一被众人羡慕不已。徐菲还为段一带来各种书籍,段一饥不择食,基本两三天看完一本。 过失杀人,三年的刑期足以毁掉一个大学生的青春。 如果积极改造那也未必。 然而,他已被开除学籍,这种可能已彻底失去。 被冰冷铁窗隔绝的世界,空留无尽的孤独和空寂,唯有文字和思索能够抵御这一切,而孤独和空寂反过来加强了对文字和思索的专注。段一要么悬梁刺股地苦读,要么不知疲倦地奋笔疾书。过程中以适时的练武调节身心。 每一次放风,段一都会独自一人静静而持久地仰望苍空,看白云苍狗的无常,偶尔闭目谛听微风的低语。他不见有丝毫囚禁的困扰,俨然超凡脱俗的高人。而他如此年轻,长此以往,如此这般的表现仅留给众人性情孤僻的假象。 一点都不奇怪,那位过失杀人的少年,不可能具备侃侃而谈的性情,且传闻称他武功高强,众人也乐意敬而远之。 而同样,另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也有位将自己完全孤立的老者。老者没有聚焦的眼神似乎穿透苍空,落入宇宙万丈深处。 段一不是那么安分的耳根,总能捕捉众人的一些片言只语,他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那老头是疯子,时常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段一并不认同,估计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疯子,沉默不语比胡言乱语疯得更彻底。 有一次段一与老者同处偏僻角落。 “其实监狱根本囚禁不住人,”老者说。“真正囚禁人的是生不逢时的人世。” 段一不禁侧目,这话怎么能够出自一位疯子之口,不过富有哲理的话多半是出于疯子之口。没错,曲高和寡的世外高人都是疯子。 “你说什么?” “我随时可以出去,监狱根本关不住我。”老者说。 估计他久经孤独,只是随便聊聊天,至于所聊的内容,在这被限制自由的场所真的无关紧要,段一想。 “你也觉得我是疯子?”老者不悦地诘问。 “没有,”段一说。“你只是太过孤独,大家都太过孤独。” 大家都太过孤独,老者沉默不语,但是这并没有冰释自己是疯子的嫌疑。 “你还是认为我是疯子对吗?” “现在回答是与不是都不会让你满意。”段一说。“关键在于你是还是不是。” “很聪明的年轻人。”老者说。“我关注你很久了,你眉清目秀,筋骨惊奇,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 “好吧!”段一不太喜欢不着边际的闲聊,正要转身离去,却被老者顺势挽留的手推得趔趄趴地,他全然不觉这一切是如何发生。 “你一定还在受小李飞刀所困扰吧?”背后传来老者阴冷的问话。 见鬼,又是有如阴魂不散的小李飞刀! 段一猛然翻身跃起,过程形成顺势而发的飞腿。 打斗就是打斗,段一的招式从不拖泥带水,招招风驰电掣地直取要害,无奈一一被老者从容不迫地化解。 老者如同猫捉老鼠般玩味着这突如其来的打斗,他内心倒是很欣赏段一招招连锁的出击,不过打斗必须立刻终止,因为情况已引起众看客的热情。 “高手打起来了!” 老者以不足一厘的空隙作闪避,以不足二两的力道作牵引,段一扑空的身姿再度重重倒地。过程如此短暂,以致段一全然不觉这一切是如何发生! 真见鬼,之前校园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捕已经颜面尽失,不想这凄苦的铁窗之内还能更糟糕!段一干脆趴地闭目,与其有失尊严地做无谓的垂死挣扎,不如就此坐以待毙。 那老者会在灭口之后,逃离囚禁不住人的监狱,重回生不逢时的人世,因负疚而背负无处不在的精神枷锁。那老者必定是身不由己的世外高人,段一想。他等待着转瞬即逝的致命一击。 “我就说你筋骨惊奇!”老者说。 “tiu——”众人无趣。“一对疯子!” 段一坐起,从老者温热的眼内他看不到赶尽杀绝的残酷,他不得不思量“筋骨惊奇”的含意。没错,他就是各方面都能迅速上手的奇才。 “你是要收徒吗?”段一脱口而出。 至少他该知道徒弟应表现出应有的虔诚,至少他该知道一代恩师并非那么容易唾手可得,然而,现在的年轻人,能懂得起码的尊老爱幼已算是莫大的欣慰。老者摇摇头说:“目无尊长!” “失礼了!”段一说。“看得出前辈是世外高人,小李飞刀是使我备受困惑,但那不只是小说吗?” “是时候解惑了。”老者说。“你的情况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怎么说呢?” “所以从今往后你必须进入另一个世界?”老者一脸严肃。 “另一个世界!”段一觉得这表达令人毛骨悚然。 “对,”老者说。“现代武林,一个秘而不宣的与世平行的世界。” “不是吧!”段一忍俊不禁,几乎大笑出声。 老者对段一的轻浮态度不做评判,接着说:“为什么说你被审判,并关铁窗三年算是大幸?是因为,按照往常,当事人要是目视了武林,那么只有一个后果,那便是毫无疑问的人间蒸发。” “按照往常?”段一打了个寒噤。 “现代武林有个潜规则,不得惊世骇俗。”老者抑扬顿挫。“这潜规则有如人鬼殊途的天条一般,坚如磐石。当然,人鬼殊途估计也是人类大脑设定的潜规则,毕竟天条也仅仅限于人类的臆想。” “这潜规则没有帮派之间列为条文约定,没有某一帮内设为管理章程,就像无处不在的电脑病毒,存在于每个武林高手的大脑中,要灭绝潜规则,就要灭绝整个现代武林。” “所以现代俗世没有武林!”段一不禁感慨。“这是蕴含了人类终极逻辑智慧的潜规则,正如高度智能的一条病毒,使得那条神奇的分界线不可逾越,同时使得自身永远不会灭失!” “所以,小李飞刀是不应该露出水面的。”老者说。“而不露出水面有两个方法,一是避开目击者,二是让目击者永远闭嘴。” “噢——”段一回想飞刀,心有余悸。 “我包括现在还在纳闷武林放过你和小李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小李飞刀四字没有出现在案件调查报告上,可能是因为小李飞刀是个特例,如同天外来客那样荒诞无稽,目击者最后都会毫无疑问地成为俗世眼中的疯子——” 016 会讲故事的老者 “没想到平静的江湖之下果然暗流涌动。”段一不禁感慨。 “没错,江湖泛指身不由己的整个社会,但是武林独指那一隅孤世群英。尽管你已混迹江湖,但对于武林你仅仅窥见一斑。”老者说。 “那么,关于惊世骇俗,也不见得高手们都很忌讳。”段一有点好奇。“比如多森寺的高僧甚至向全世界兜售自己的绝世武功。” “那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商业营销做得到位。”老者略做沉思。“倒是香火更好销,其次是开光仪式!” “那倒是,”段一说。“那武打明星呢?听说李小龙就是真功夫。” “也许!”老者不做评判,仅仅嗤笑一声。 “还有最高综艺台采访了口吐神针的奇人。”段一说。 “都是雕虫小技。”老者说。“真正的武林高手都不屑于以这种街头卖艺的身份露脸,他们渗透社会各阶层,经营着各行各业,各种垄断和竞争背后都不会缺少一场不见硝烟的武林势力博弈。这么跟你说吧,武林高手同样是各种穷形尽相之辈,其中同样充斥着千百种无法揣摩的人性,这对比起纷繁复杂的俗世,表现得过犹不及的极致。与世无争的,归隐得更隐匿;利欲熏心的,放纵得更彻底;乐善好施的,撒播更多的恩惠;穷凶极恶的,越发作恶多端;嫉恶如仇的,甚至替天行道;多愁善感的,总是满腔悲戚;传统保守的,越是故步自封;好吃懒惰的,只会游手好闲;奴性十足的,更是阿谀奉承;淫荡好色的,越发放浪形骸;风流倜傥的,必定流芳千古。” “好神奇的武林!”段一惊奇。 “我是嫉恶如仇的那种。”老者说。 “所以你替天行道?” “不错,”老者一声长叹。“你不知道我是怎样进来的吗?” “很抱歉,怎样进来的?” 老者不满地看了一眼段一,说:“你是过失杀人,我是故意杀人。” “故意杀人?”段一问。“和我一样含冤吗?” “一言难尽!”老者说。“是讲故事的时候了。 不是古时候,也不是经久不衰的从前,只是匆匆那年,我厌烦了我眼中满目疮痍的老年。我在暗中守护,乐此不疲地惩奸除恶。我嗜血的双手避开无数天眼,强行干掉数不胜数,曾经如此猖狂猥琐的容颜。” “这——”段一咋舌。 “这都不是重点,”老者说。“重点是我遇到了一位风姿卓越的妙龄少女,” “原来——”原来是个老不要脸的色——狼!段一想。 “那少女,历经南方无雪的严冬,玉立于吹散迷雾的十里春风里,” “老诗人哦!”段一内心喊停,却止不住对方滔滔不绝的描述。 “风中飘逸的长发和裙角,撩拨我凌乱的思绪,将我催回不堪回首的少年,” “哦——” “少年暗恋的知青少女,在飘着绿油油秧苗的浑浊水田里,其形象气质如出一辙。” 段一唯有唏嘘。 “知青即将回城的那天,我强压内心与生俱来的羞涩,抬动颤巍巍的双腿,来到知青少女寄居的楼前。” “Well——”段一发出。 “霉黑厚重的木门冰冷地拒绝着我,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发烫的脸涨得通红,我努力抬起剧烈颤抖的右手,无法敲响越发阴森,越发诡谲的木门。” 老者表情已忧伤。 “我没有敲击,木门已咿呀作响。从中走出的村长,对我视而不见地走离。透过门缝,凌乱的床榻边上,头发蓬乱的迷人女知青,正整理着业已褴褛的衣衫。” 老者的痛楚神情段一不忍直视。 “女知青抬头之时,与我对碰的惊慌眼神我不忍直视!” 老者擦去纵横的老泪。 “女知青说如果没有盖章,她会被独自一人留在希望渺茫的乡里,而章在村长手里。我的心痛不可名状,我疾奔在泥泞的乡野小道上,我痛哭流涕在朦胧的牛毛细雨里——” “年老的我正在痛哭流涕的时候,人群哇声一片。我抬头,天台上那风中飘逸的少女已悬空,九点八米每秒的加速度将她瞬间拉至地面。我知道血肉模糊的地面不忍直视,我的视线紧紧盯着从少女手中飞出,在风中飘零的一页纸张。” “什么!”段一叫出声。 “该死!我怎能神游故里!我本可以过去接住她的,我内心极度惊骇,我不能相信前一秒已经有人坠楼!我接住慢慢飘落的纸张,纸上赫然写着:‘时至今日,我不得不以死证明我的清白!’落款凌乱难以看清。我将纸张递给趴于尸体上恸哭的父母。他们说她是清白的,但是打输了官司。” “我也是清白的。”段一说。 “你知道是什么官司吗?”老者问。 “什么官司?” “强暴。”老者说。“她打输了官司是因为她无法证明自己是不是自愿的,甚至她没法证明对方的器官是否进入过。” “嗯,法律的严肃性就体现在这里,否则她可以诬告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段一说。“社会人必须在这规矩方圆的法则下行事,否则必乱作一团。” “你说话太无人性。”老者说。“作为一个老者我都顿时气炸了。当年迷人的知青少女和眼前轻生的少女叠加在一起,刺激着我早已失控的情绪,我直奔渣男的出租屋,毫不怜惜,将带满怨气的拳头,密集地泄落在血肉模糊的丑恶脸面上,直至警察出现。” “杀人必须受到法律制裁。”段一说。 “你知道吗?”老者说。“当我捏着渣男的脖子,问他有没有凌辱人家,他先是笑而不语,我再次逼问的时候,他竟然轻描淡写地说,法律没说他做错什么!” 讲完凄美苦涩的故事,一老一少均黯然神伤,接下来双双陷入良久的沉默,心中各有所思。 “那么,现在你是否明白自己已没有退路?”老者忽然变得诡谲。 “要么加入武林,要么人间蒸发。”段一心领神会。“可怕的武林潜规则!” “嗯,不愧资质卓越的苗子!”老者说。“拜师仪式就免了,最虔诚的仪式在胸襟之内。”老者说。“把那华而不实的跪拜留在我入土之后吧。” “遵命,师父!那种仪式我也感觉太过矫揉造作,心诚至上。”段一一本正经地说。“那么,请问我们是什么门派?” “我们门派的武功在俗世倒是随处可见。”老者讳莫如深。“正因如此这方寸之地丝毫不影响我们的练功。” “双节棍?” “双节棍在中华武林算什么门派?”老者白了段一一眼,拉长了声音。“太极——” “和广场舞名气齐平的老年慢动作?”段一几乎要重新怀疑老者的大脑,但是回想之前的交手又不得不心悦诚服。 “没错,就是老年慢动作。”老者说。“但是你要知道能够铺开的套路大多都不得要领。所谓的传承,还是要靠机缘,所谓的机缘,只不过是现代意义上小几率的随机事件,在某个合适的时间遇上同时具备心性、智慧、身资兼优,且还需有传承意愿的人。要将武功练到极致,还是要靠过人的心性和智慧,就是所谓的资质。是不迟疑!” 说完老者便摆开架势。“要注意领会!” 段一跟随师父摆开架势。 那确实是慢动作,但那绝不只是往日所见的,显得可笑的慢动作。当心神跟随动作,竟能悟出变化多端的神奇。 当时日推进,深入脑海的套路如风般施展开来,其效果精妙绝伦。 “太极的精髓在于不虚发分毫蛮力,动作圆滑,毫无明显的收放,更别提常规武功生硬的收放,可以说顶尖高手必定能将阴阳虚实的轮回转换,发挥到天衣无缝的极致。”老者说。“你的悟性使你一月的功力足以匹敌常人的一年。能有你如此高徒,我到时也能含笑九泉了!” “师父请不要提九泉,听起来不舒服。”段一说。“难得师父教诲。” 就这样,段一在众目睽睽之下习得了绝世武功。 然而,他们依然是别人眼中的疯子。 这结果恰恰又是这一老一小所期待。 师徒的机缘,此时包括绝世武功的隐匿性,其有效地避免惊世骇俗。 段一至静的性情使沉思和操练得以结合,加以时日,身心均得以升华。升华的心境,同样带起某种隐隐约约却难以磨灭的凄苦情怀,这种情怀在徐菲少女的探访期间尤为明显,而徐菲仅仅是触发点,更深远的源,段一心知肚明却拒绝承认! 徐菲的再次探访使段一备受感动,被长期囚禁的人身有那么一刹那极其需要抒发久经积压的情感。段一红着眼眶,想到只懂种田养猪凑学费的父母,不敢猜想此刻可怜父母心,竟趴在桌上凄苦地抽泣起来。 打扮入时,面容妖艳的徐菲一时乱了方寸,只懂用白皙的手一味拍着段一的肩头。 面容清秀的男子竟有如此厚实的肩头! “谢谢你能来看我。”段一抬起头,擦去泪痕,恢复往常的冷峻。“我发现,哭过之后内心真的很舒爽,不,哭的过程太舒爽!” 边上的看守看得不明所以,视线却不忍抽离。 这瞬间云雨也是徐菲始料未及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是有人想要你哭的时候才提。”段一说。“真的感谢你能坚持看我,也只有你来看我,我却无以回报。” “谁跟谁哦。”徐菲说。 却是一阵沉默。 “我的书出版了。”徐菲说。“叫《狂情》,书里面把牢里的男主写得很惨!而心灵被囚禁的女主结局更惨!” “为什么?” “因为书把男主判了无期。”徐菲幽幽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将其独占!” “哦——” “恭喜你啊!”段一说。“我真的很欣慰,我说了坚持就是胜利,当然,你的文笔很美。” “出版社要求封面上放我的艺术照。”徐菲说。“有书评说我是用身体来写作。” “最尖酸刻薄的书评恰恰是对你最深入的关注。”段一说。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需要安慰。表达安慰,是他这个人最不擅长的。 徐菲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封面上,仅保留下限,她极尽搔首弄姿之能的影像,风情无限。 “很美。”有那么一刻段一无法抽离视线。 看守靠过来,问:“能不能也给我一本?” 徐菲再拿出一本。 看守恭恭敬敬地说:“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徐菲龙飞凤舞地草签,递给看守,看守看定价,掏出钱包。 “留作他的加菜费吧!”徐菲说。转过来继续跟段一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条路上坚持多久,我没有你的才情。你的手稿我也向出版社做了推荐,对方要求封面也放上我的照片,著我的名,我做不到。” “徐菲美少女,请不要因为外在鲜艳而否定自己的内在美,你,包括肤浅的世人,都先入为主地陷入有胸无脑的荒谬逻辑。”段一说。“我会一字不漏地看完你的书。” “我有胸吗?”徐菲下意识低头,竟羞红了脸。 017 习得绝世武功的出狱少年 真见鬼,要说放纵不羁的灵魂能减缓被囚禁的痛苦,那也只是转瞬即逝的自我安慰。失去自由的人身,迫使大脑不断延展着幻想,幻想过于不着边际,而徒增某种空落落情感,这情感需要滔滔不绝的话语来填塞,却奈何,双眼刻意搜寻之处,空有陈旧斑驳的四壁! 说到头,段一不得不在这不见天日的有限空间,奋笔疾书,不得不聚气凝神,挥舞套路神妙、变幻莫测的太极。 极度压抑的空间,缔造极度专注的精力,极度专注的精力,如同极度聚焦的射线,使得热情所倾那方面,功力快速爬升,加以与生俱来的禀赋,竟有登峰造极之势。 然而,才情一泻千里之后,几近虚脱的疲惫身心,不免怅惘若失,仅仅是这么一种感觉,足以让他怀疑生命的意义,甚至无法说怀疑,他已无从感受生命的意义。 段一不得不就此沉沉睡去,梦的内容尽管捉摸不定,而梦的感受,竟比现实来得真切,梦之美甚于现实,而几近替代现实。 那一道总是太模糊,却意境深远的梦境,频繁出现:他,孤身一人,在嘈杂的人群中,售水机吐出两瓶矿泉水,拿起并转身之时,她清新文静的身姿,屹立微风中,视线彼此纠缠。最后,最美的镜头,无尽头的古朴的石阶上,手牵着手,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和她的背影远去—— 段一乐此不疲地在纸张上重复写道:某种甜美,无需言语,仅仅是他牵着她情愿被牵的手,来一次漫无目的,却步调一致的远足! 每一次沉睡中醒来,尽管环境还是如此不堪的铁窗,心身依旧能够如同脱胎换骨般,焕然一新。 有时,段一感觉自己被关得几近哑巴,口语功能在退化,能感觉到自己迫使自己为了说话而说话,滔滔不绝的讲话,有时候回过头想,并无太多意义,却因此增加了师徒的感情。 孤寡老人最缺的就是谈话,尤其是监狱里的孤寡老人! 段一说:“在这人情淡薄的人世,难得您老能传道受业,我内心由衷感激。” 师父望天长叹:“总有一种缘分,时机刚好,不得不使人怀疑是否有苍天在安排。你一定要将这中华武功瑰宝传承下去。” 段一即将刑满的某一天,师父突然倒地不起。这引发段一满腔悲怆,没有痛哭流涕,内心只有屈服于生老病死的凄凉,他久久摩挲师父的手心,师父慢慢握紧的手能感受到—— 病房里,段一可允许探视。 “真是机缘,我现在要把最后的东西传给你。”师父说。 “不会是几十年功力吧!”段一抿嘴,凄苦一笑。 “功力是没法传的,”师父说。“我要给你一枚戒指。” 段一接过一枚黄铜戒指,心想,一枚最普通不过的戒指而已,却这般郑重其事。 “细微之处显珍重,”师父语重心长。“务必将绝世武功传承下去,务必传播真善美,务必戴好你的戒指!” 师父表情凝重,已与世长辞—— 段一轻轻合上师父半闭的双眼,口中轻声道:“我会的,请师父安心去吧!” 段一套上铜戒指,趴于床边,轻轻地抽泣出声—— 为何男人的哭泣,是如此畅快淋漓的一种舒爽! 黑色豪车,烤漆铮亮,停在两百米开外的路边。 监狱门口走出一苍白少年,其散漫呆滞的目光说明,三年的刑期足以磨砺年少轻狂的尖锐轮廓。 段一向狱警挥手道别,回头看一眼造型森严的灰暗花岗岩大门,放眼门前不知通向何方的凄冷大路,之后低头整理手中文件袋。拿出一份纸张,折叠塞进口袋,再掏出一串钥匙,遂将已被清空的文件袋,扔进路边垃圾桶。 段一特意看一眼钥匙扣上毛绒绒的锦囊,心想,难道内有妙计!他凝神细看,竟有一根发丝!发丝埋于丝线间,顺着编织的边缘,向收紧的小红绳延伸,在红绳中穿行,却无法完全藏匿。 段一仰头闭目,将钥匙串扣于腰间裤头。慢条斯理地往前踱步,心想,人生就是一场青涩的梦。 内心迷茫,风中飘零的残叶没有方向。 前方有一位妖艳的美女在向他招手,身旁精致艳红的跑车,使她在萧瑟的秋风中越发惹人注目。 要不是她喊出声,段一不敢相信是徐菲。 其实他很清楚她是徐菲,只是不能接受短短三年高墙外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对方突然映入眼帘的光鲜,使他意识到这个世界,自己已完全格格不入。 不,从来都格格不入。 “你不用特意来接我的。”段一不冷不热地说,和女生贴近生活的接触,令他无所适从。 段一顺着人行道前行,跑车在边上缓慢跟随。徐菲略显愠色的脸使他感到愧疚。 “要不劳烦你送我一程?” “去哪?” “车站吧。” “回家?” “是的。”段一说。“却无颜见江东父老。” “要不,”徐菲说。“我刚好一个人住,你到我那?” “刚好一个人最不适合吧!” “我是说,你可以先过渡几天,调整好状态,走回正轨。”徐菲说。 也只有她能这般对他了,段一强力按捺心底由衷的感动,几乎想说出口“我可以答应你所有要求”,但是此刻,寒碜的劳改犯,真配有如此高端的姿态? 段一坐上徐菲的车,一路无话。 深色的车窗后面,戴着深色墨镜的六叔,默默关注着眼前的一切,修指在皮质的方向盘套上,轻轻弹击着。 音质浑厚的收音机,低声播放着不合时宜的猛料脱口秀。 “就是她,”六叔说。“文学社的,现在出了两部书,人气挺高。” “走吧!”后座慵懒倚靠侧门的绿衣女子开口说道,下意识摸摸胸口的珍珠吊坠。 六叔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内后镜,缓缓启动车子。 “武林有风声,”六叔无话找话。“昔日替天行道的太极张扬老者,已寿终正寝。” “与我何干?” “张扬生前还有另外的名声,就是劫富济贫。” “嗯”林双静静凝望车窗外迅速后移,而模糊不清的风景。人生如梦,她宁愿在糟糕的梦寐中,沉睡不醒。 “关于劫富济贫,那么多的古玩和珠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变现的。” 林双无心再听。 车飞驰,超越红色跑车,女司机转瞬侧目,仅仅是对超越车辆毫不经意的一瞥。 对方的绝代芳华,已是明日黄花的自己不可企及!林双想。 副驾上沉沉睡去的少年,脸上同时透出涉世未深的稚气,和受尽磨难所催出的成熟。 睡吧!安静地睡吧!令人心中不得安宁的神奇少年! 018 寄人篱下 徐菲的住所很有现代气息,刚从牢里出来的段一有如直奔天堂。 “你别拘谨,”徐菲说。“你去洗个澡,我去弄点吃的。” 段一带着徐菲为他准备好的各种洗浴用具进入浴室。 热气蒸腾的水柱之下,肌肤的舒爽催生寄人篱下的强烈感觉。心底的迷茫如同有限空间内弥漫的云烟。段一再度按捺不住复杂情绪,泪珠混入哗哗流水,借着水声,发出成年男生特有的怪异呜咽。 过后,长舒一口气,默念天无绝人之路。 不要做一个爱哭泣的男孩。 真见鬼,哭泣竟是那么神奇的舒爽! 段一出来的时候徐菲还在做饭。 “你等等就好。”徐菲说。 段一坐入从未体验过的柔软布艺沙发,目视欧式厨房内徐菲动作轻慢的背影。精致的围裙在她身上别具风情。某些温馨有如家的味道。 饭菜做好,他俩对面而坐。 段一在徐菲的默默注视下狼吞虎咽。 “怎么?”段一想起大学食堂的那一次相遇。“是不是太有失斯文,我很久没吃到好饭菜了。” “我喜欢看你吃得很香的样子。”徐菲的眼神略微沉醉。 “嗯,”段一说。“可能从基因选择的角度,进食的表现也是参考因素。” “我不喜欢把人比作动物。” “人并未能脱离动物的特性。”段一说。“只不过比动物多出的灵魂控制着动物特性的肉身,格调高雅的灵魂无法容忍七情六欲不加修饰的放纵。调整好表现的姿态,不管如何放纵,也能保持格调高雅。” “动物界的抢食现象,被人类调整为优雅的餐桌礼仪;动物界毫无遮掩的交配现象,被人类调整为玫瑰和香水情景剧。”徐菲说。 不知是谈话内容当中的哪个词汇导致场面稍微局促,或者他们只是在沉思,思考灵魂对肉身究竟能掌控几分,毕竟此时肉身的细微反应完全不由自主,至少双双微微泛红的脸和加速的心跳恰好如此。 “我觉得——”段一说。 “嗯?”徐菲把之前不知该如何放置的视线迅速抽回,直勾勾的似乎有所期待。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燥热,她以不经意的动作解开领口下的一颗纽扣。 “我觉得——”段一看到了徐菲领口之下的瓷白肌肤,受到了深深的吸引却在努力逃避。“我觉得人们都在通过玩味人性来自娱。” “嗯哼!” 饭后,徐菲让段一帮看看自己的新作品。徐菲打开电脑文档便去了浴室。 段一真的很欣赏徐菲的细腻笔触,她的功底完全撑得起已远扬的名声,只不过过度妖艳的容颜从她的作品转移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却有一段文深深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独自一人看着一段以女性视角描述的唯美场景,一场淋漓尽致却丝毫不觉得污的风花雪月。他不得不钦佩文字的神奇,竟然能将只不过是鬼混一场的男女之事垒出格调高雅艺术感。 非常遗憾,那是一段注释着需要删除的红字。 浴室内淋浴的水声透过门缝异常清脆,没完全遮掩的磨砂玻璃门缝间露出一片湿墙,晶莹剔透的水珠间或有几行滑落,稀疏的缕缕烟雾从门缝间飘逸而出。 段一盯着门缝发呆,直至停了水声,直至门缝变大,直至徐菲边裹浴巾边走出。 徐菲换了睡裙出来,说:“你可以帮我吹头吗?” 徐菲坐在沙发上,段一站立面前。吹风筒高频地低吟,劲风吹起她的长发,吹动薄如蝉翼的睡裙领口。 徐菲若无其事地配合着,摆动身姿,迎合风的方向,段一若无其事地低垂视线,顺着风的方向睨尽香艳体态。 “我的新书怎么样?”她问。 “你是不是为了迎合读者的胃口?前面几章就穿插了不少暧昧的情节。” “不完全是那样,某些深夜我会热衷于这样的幻想,那种慵懒惬意而又缠绵悱恻的意境真的很诱人。”徐菲说。“我觉得如果我们在一起必能珠联璧合,诗和远方需要我们这般的创作热情,需要我们这般默契的心有灵犀,需要我们这般尽管风中飘零也不焦躁不安的灵魂。” “嗯!”段一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位前卫的文艺女子对于纯粹的异性而言具有绝对的吸引力。对于焦心的文艺,他还是宁愿独守码字的无尽孤寂。两个各自敲击键盘的男女,意境完全失去文字所描述着的美。 “我很乐意和你无隔阂探讨。”段一说。“我们能成为不会翻脸的百年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能上床吗?” “这——” 019 午夜别离 段一每天早出晚归,徒步奔走于车水马龙的街,不知道应该到哪里找工作,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工作,不知道别人能给自己什么工作。 漫无目的,屡次客气的婉拒,越发令他内心迷惘。 犹如茫茫人海不得不存在的一颗尘埃,感觉浮游于飘渺人世。行色匆匆的众人,各种穷形尽相的面孔,似乎映射着自己全部人性的缺点,段一焦躁不安的情绪,加剧了身为失败者的自我厌恶。 时日推移,始终无果。 段一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回到徐菲的住所。 “你回来了。”声音清脆,笑容甜美,徐菲的笑容段一无法欣然面对。外人看来,家中娇妻正在迎接劳碌夫君的归来。 然而并无外人。 所以并非娇妻。 “哦”段一无话,并非他不想说话,而是他开始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对心底越发娇艳欲滴的徐菲美少女,面对自己逐渐认清的,如此不堪的人生。 寄人篱下的境况持续了足足半月。浑浑噩噩的半月似乎长过半辈子。 “可以借我一点钱买午餐吗?”段一不知何来的勇气,这句话竟然轻而易举地出口。 徐菲没有表现出丝毫厌恶和鄙夷,他倒宁愿看到那种表情,企图从她的眼神找寻一丝丝怜悯之色,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刺激他已荡然无存的孤高自尊。 他是在寻求只身远走的理由。 是夜,窗外犹如婴儿嗷叫的猫叫声,不绝于耳。 尽管门窗紧闭,那声音极具入侵心灵的穿透力。 段一迷惘之心被声音困扰得越发迷惘,与其无谓地拒绝,不如百无聊赖地细听。 听到卧室门响起敲门声。 门外传来徐菲恐惧得几近哭泣的喊声。 “段一开门好吗?我好害怕。” 段一打开房门,说怕什么。 “外面婴儿的哭声好恐怖,夜这么深怎么还有婴儿在外面哭?” “最初我也以为是婴儿,听多了才发现是发情的母猫。”段一说。 “哦——”徐菲o型小嘴略微定格,似乎恍然大悟。 “去睡吧。”段一平静地说,准备关门。徐菲却推着不放。 “能一起呆一会吗?”徐菲一副小孩不舍回家的姿态。“我真的好怕怕!” 她看起来真的好怕怕的样子,段一放她入内。 客房内仅仅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当徐菲进来之后,段一才发现她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裙。 半透明的黑色丝质布料内,洁白的身形若隐若现。 段一睡回床上,徐菲爬到被单上面,坐着。 “夜有点凉。”徐菲说。 “进来吧。” 徐菲迅速爬进被窝。 她的脸紧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此时窗外诡异的猫叫声依旧,她仅仅听得他业已凌乱的心跳。 段一隔着单薄的丝质睡裙,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保持着睡姿,直到确认她已甜美睡去。 段一轻轻挪开自己被压得发麻的肩头,慢慢抽身起床,记事本上写下一行字,撕下,留在桌面。 她的睡姿很美,沉睡的表情很美!他为她盖好被子,提起收拾好的行李,轻轻地开门,关门。 段一孤身只影消失在冷清的深夜,南方深秋的凉意,足以令失落多情的男女,冷透了心。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徐菲睁开假装紧闭的双眼。她捏起桌面上那张轮廓不整的纸张,瞬间泪流满面。 “谢谢,对不起,我走了,说不出原因。” 凌乱的笔迹,被滴落其上的泪珠慢慢渗透,扩张了墨色阴影—— 020 又是城市套路深,回乡种田去 密封的巴士车厢内弥漫着各种难闻气味,路边镀满尘土的草木,灰黄一片。 车轮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害苦了交会而过的摩托车骑手。 穿越十八弯山路,长途巴士驶入人车混乱的野镇。 野镇的混乱及肮脏景象,勾起初中时代那段青涩记忆,段一记得情窦初开之时暗恋过的十四岁少女。记忆中对方的成熟和艳丽,于十年之后的今天,依旧清晰如初。成年前的记忆太过神奇,相信再过十年,甚至二十年,如果突然想起,段一还能说出她的名字,那个当年曾傻傻地划下不止千遍的“肖绫”。 肖绫仅仅是灌满乏味中学时代的一段记忆,对方未必知道他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对方未必知道有段一这么一位羞涩小男孩。 段一匆匆转换短途巴士,在石桥头下车,沿着江边土坝河堤,步行十里路,隔着金黄水稻田野,望见了依山而立的村庄。 “你回来了!”路遇的村民一抹往日眼中的钦佩之色。往日他们会笑容满面地说,大学生回来了! 村里唯一一位大学生沦为阶下囚,这严重冲击他们口口声声读书无用的观念。 “你看谁家的儿子在三角地区开了厂,人家十六岁开始出去打工。” “不用说远的,你看那谁,大字不识一个,现在在野镇左右逢源,黑白两道都听他使唤。” “你看谁家的那个,读书读到胡子都出来了,家里面养的那两头猪刚够学费,大学生又怎样,还不是坐牢去了,你说读书有什么用?” 身后追着一群他几乎完全陌生的小孩,他们远远地喊:“大学生,大学生,劳改犯,劳改犯……” 段一冷冷地回过头,小家伙们识相地跑开,段一继续前行,身后的喧哗声依旧。 段一的家在村尾,钥匙已对不上换过的新锁,他在冰冷的门槛石上,坐等。 秋意凄冷,段一抱手倚靠着陈旧斑驳的大门,悠然睡去。 如同昨夜车站外的露宿。 见鬼,一定是变天了,现在比昨夜还冷。 当被父亲叫醒之时,天色已晚。 萝卜干配热粥,段一吃得很香,最纯粹的家乡味道,在最简单的碗碟里。 “羞死人了你,白白送你读十几年书,竟落得这般田地。”父亲说。“你老妈都被你气疯了,是真的疯了。” “真的疯了?”段一问。此时挑着空粪桶的母亲从外面回来。 “真的疯了,逢人便说她的儿子是做官的状元,这同时乐疯了村里的妇人。”父亲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母亲,若无旁人地说。“而且还变成了仙姑,说有神仙在耳边跟她讲话,称她很有潜质。” “哦!”段一说。“我想在家弄个农场,果蔬禽兽一起种养。” 母亲立刻破口大骂。“我就说了这野种白送他读书了,只有不出息的人才会在家种田,枉我一年养一窝猪,全给他花光了。” “哎,老妈,还说有神给你指点。”段一说。“神应该不会叫你用脏话吧!我觉得野种这两个字,真的很刺耳。” “哦!”母亲突然恢复往日的冷静,忙活起琐碎的家务。 “我带她去镇上的精神病医院关过一个月,她倒是像个正常人,和别人有说有笑,只要一提起神鬼,就会马上喃喃自语。”父亲说。 “应该是更年期受到刺激,处理不好导致精神分裂。”段一说。“她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对吧,她坚信耳边的神仙是真实的存在。” “嗯,”父亲说。“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此时,母亲放下了手中的活,就地坐在凳子上,开始喃喃自语。 “就是那样。”父亲哎了一声。“整个人都废了,这个状态什么事都做不成,还要去照顾她。” 段一走过去,轻轻拍打母亲抖动的身体,企图听清她口中喃喃自语的内容。母亲却说:“你不用拍的,你走开了。”便继续喃喃。 一句都没听清。 段一劈柴,烧火,挑起两大桶猪食,喂猪,捞糠,喂鸡,烧饭,炒青菜,吃饭,洗澡,睡觉。 乡下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色,纯粹,乡野间夹杂着百种不知名的鸣叫声不断。坚硬木板床上辗转反侧的人,孤枕难眠。 段一的手无以安放,某种宣泄借着纯粹的夜之黑,向无尽空间的远端,延展着细碎敏感的触须—— 人力收割稻谷,是段一最不情愿的事,禾藁将手上的皮肤割出细碎杂乱的伤口。碎末渗入毛孔,令汗流浃背的全身,奇痒无比。 田间全是老人、妇女和小孩。 戴着草帽,肌肤白皙的段一成了最特别的人物。 现在乡下的年轻人都不下地了,要么外出打工,要么到野镇上瞎混,要么躲在房间里打游戏。 下地的年轻人无疑是新农村最奇葩的风景。 田边歇息的时候,按辈分被称作十叔婆的妇女,叹息道:“哎,我家的山猪能有你这么勤快就好了,我拖生拖死,他还在家玩电脑。” 段一认得山猪,已满十八的一个男孩。 “他平时都做些什么?”段一问。 “他平时就是到野镇玩,一个月也就是给他千多块的零花钱。”十叔婆说。“最近好像懂事了很多,说每月在外打工的钱不够房租,还要父母倒贴一千多的零花钱,现在直接住家里,每天玩电脑,不但解决了吃住,还不用工作受气,还能省下一千多零花钱,玩电脑游戏还能赚饭钱。玩电脑游戏真的能赚钱吗?我觉得他是在骗我。” “确实有可以赚钱的游戏。”段一说。“山猪还挺聪明。” “是呀,”十叔婆叹了口气。“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现在辛苦做工的,认真读书的都没有用,时势变了!” “嗯!” 尾季稻谷收割完毕之后,段一问父亲今年最便宜的作物是什么。 “什么叫最便宜的?” “就是种了会亏本的,养了卖不出去的。” 父亲说是粉葛、大蒜和猪肉。 “那好,来年我们就全部种养这几样。”段一说。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这么贱卖的东西,你也敢种养。”父亲生气地说。 翻地的时候,段一只快速翻松浅浅的表皮层,一旁的父亲生气地说“没见过这么偷工减料的懒虫,看你怎么有得吃。” 段一将母猪下的十几头小猪全部留下。父亲生气地喊,看不把这个家吃穷去。 村里人都说读书多了真的傻得可怕。 次年,市场奇缺的大蒜变成了“蒜你狠”,粉葛和猪肉也不例外。 “我们一年赚了过往十年的收成!”父亲点着手中的钞票说。“我们今年加大种养量。” “不,是我赚的。”段一说。“今年要换别的,你等着看明年的田野,会全是粉葛和大蒜吧,还有满栏的猪。中国农民只有一年期的追涨思维,这情况就算做成全民告示,也改变不了千年恒久不变的一年期规律,今年可以放心改种最贱卖的芋头。” 村民纷纷过来取经,问为什么他种养的东西都大赚特赚。段一没有说出一年期规律,因为他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个规律,也不是他们的脑袋可以理解的,他没有蔑视老百姓伟大智慧的意思。 “你们可以跟着我种养。”段一说。 “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十叔婆说。 段一弄了个农场,专门追低养殖,在网上发布直销信息。 段一也投出了每晚坚持写的书,却屡屡如同石沉大海。 做个农场主也不错啊,段一打算日子就这么过。 野镇上的“大哥”却没有打算让段一这么过。 段一被约到野镇上的青龙山庄。 青龙山庄规划得独具匠心,效果绮丽的喷泉,造型独特的假山,古朴的旋转水车,曲折的园路,边线随意的人工湖,层叠多样的仿古青砖瓦面建筑。 花圃边上,一少妇和一小男孩在摘花。少妇的穿着简约随意,短发齐肩。段一觉得花圃内不知名的粉色花朵,赏心悦目,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少妇丰腴有致的背影。 少妇回头,那眼眸,不惧怕对视的黑亮瞳仁,将段一迅速拉回十四岁的初中时代。 那时候,在人头涌动的大礼堂,段一的视线在追寻她的迷人脑袋,她不经意回头,触及他灼热眼神的十四岁女孩,并没有退缩,那意味深长的几秒对视,占据了他中学时代的所有幻想。 “肖绫!” “段一!” “你认得我?” “野镇的奇才谁不认得,你没和我说过话,但是你的眼睛看起来让人心动。”肖绫自然的微笑和声音,魅力不减当年。 “我暗恋过你。” “我知道,”肖绫意味深长。“等下到后山叙叙旧。” 段一不敢想象,噗通乱跳的心与十四岁那年如出一辙。 段一被人带到主建筑内,四十多岁的庄主很客气。 “我叫黄弟,野镇上没有谁不认识我。” “皇帝!”段一问。“真名吗?” “如假包换。”黄弟平静地说。 “今天想聊点什么?” “老弟,跟你直说吧,听说你在村上弄了个农场,挺赚钱。”黄弟说。 “没错。” “听说你刚从外面回来,不懂野镇的规矩。” “嗯?有什么规矩?” “野镇的规矩就是,赚钱的生意必须由黄弟来做。” “皇帝就是厉害。”段一说。“为什么呢?” “因为这青龙山庄是青龙帮的一个小度假屋。” “青龙帮是什么?” “青龙帮就是随时可以让你凭空消失的一个帮派。”黄弟开始不耐烦。 “那么,”段一说。“你们打算怎么做?” “二八分成。”黄弟说。“或者你退出,我们来做。” “那么我想请问青龙帮还涉及什么赚钱的生意?”段一问。 “这个嘛,工程土方,当地原材料,还有娱乐业。”黄弟笑笑说。“我们专挑技术含量低的工,赚钱又稳又快。” “因为你们是不怕死的小混混?” “不,”黄弟说。“因为我们是不会死的——小混混那是街头斗殴的概念。” “我练过散打。” “真的吗?”黄弟上下打量段一一番。 “真的。”段一说。“所以今天的规则要改变。” 021 跟老混混干了一架 战事在即。 一位道貌岸然,窝在偌大办公桌背后的皮椅内,撑长的手在桌上敲动指头。 一位歪坐侧向的长椅,腿上互槎的手指彼此敲击。 略皱眉的四眼彼此试探,心理层面试图互相震慑。 只不过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恶霸,和一个不甘屈服的农民而已。 双方的意识形态却被提高至邦国的层面。 毕竟,街头巷尾或者山间原野上的鲁莽厮杀年代早,已一去不复返。 暴力,对于微薄的利益而言得不偿失。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 由此,暴力不得不转入不为人知的地下,后方实力的较量无处不在。 名门胜于帮派,帮派将细碎的根须扎入民间。 太极的名声必定能彻底震慑小小青龙。 然而,一方的隐忍迫不得已,失控的情势一触即发。 “这里的交手仅仅止于这扇门之内,对吗?” “没错,这正是现代生意人背景实力的试探方式。”黄弟说。“已十几年不动筋骨了,你的眼神使我突然怀念起年少时的群架。” 黄弟跃过偌大的办公桌,在落地的瞬间,却崴到了骨质疏松的脚。 段一仅仅是站了起来。 黄弟嗷嗷直叫。 “打吗?”段一问。他不可能先出手,先发制人也许真的有效,但是善于隐忍的他做不到。 黄弟击出粗野的直拳,摇摆着屡屡扑空的手。粗莽无畏之心还在,身手却停留在当年古惑仔破绽百出的左右摆。 段一轻轻牵引,黄弟已然倒地。 这过程,包括段一,也未能预料如此之快。 黄弟摔得不轻,骨质疏松的身躯剧痛难耐。 “欺凌弱小的做派我最鄙视。”段一说,“你这般虚张声势之辈,偏偏无处不在。” “老弟你可以保留你的农场。”趴地不起的黄弟说。 “那不是农场,我不是封建时代的地主。”段一说。“那仅仅是一位走投无路的农民,养家糊口的三分田地。” “没错,没错。”黄弟说。“就是三分田地。” “从今往后,你可以去挖运土方,可以去提供原材料,可以去投资娱乐。”段一说。“但是你必须还野镇一片净土,必须是公平的价格,不得排挤同行,不得强迫买卖。” “老弟我可以分你一杯羹。” “你分不了。”段一转身离去。“务必守住你的本分。” 段一想起初一那年,那年校园内黑社会思潮盛行。 盛行的黑社会思潮不是弱小的他可以左右的。 那年,在山边的宿舍内,十四岁少年被人从沉睡中摇醒,一把白亮的长长西瓜刀挂在脖子。 “知道这是什么吗?”少年劫匪生涩的台词却深深惊吓到了那颗稚嫩的心。 想起那年因此被摸走的二十块钱,段一猛然转身。 旋转的后弹腿,使得坚实的木门应声而倒。 后山,临江的望台边,少妇简约的背影,刺痛梦回少年的十四岁之心。 “你的老公是个混混。”段一说。“还是个恶心的老混混。” 肖绫转身,那不受任何情绪左右的微笑,勾人魂魄。 “这我知道。”肖绫说。“我当年也是个小湿妹,只怪港台古惑仔电影演员,太多帅哥美女。” “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女神。”段一说。“情窦初开之时,对异性无时无刻不作幻想,而导致的内心缺口,恰好被你的形象填满。见鬼,你怎么可以那么迷人!” “我对读书奇才始终抱有好奇心。”肖绫说。“你那样说话像电影让我想笑,听起来的感觉,比所表达的内容好像更刺激心窝。” “我前面打趴了你的老混混。” “好可怜的老头!你可以趁机欺凌他的老婆。”肖绫勾人魂魄的微笑依旧,她柔嫩的小手搭上他坚实的肩头。 近在咫尺的面容娇艳逼人,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奇香扑鼻而来。 他被加速的凌乱心跳,货真价实地美妙。 真该死,是什么力量将他抽离,抽离十四岁开始就被肆意酝酿的初恋! 被严重冲击的世界观,使人走火入魔,段一狂奔在人车混乱的街—— 022 又听说老牛企图吃嫩草 耕种之余,段一将所有时间都关在一个人的房间内。 当然,也偶尔会出门,但不是往大家所向往的热闹野镇。 他孤身只影,深入荒无人烟的山野。 最纯粹的自然,以静谧的山川流水在他身外呈现,他舞动矫健身姿,太极的精华借助娴熟的身手,如风,似烟,融入无边的青山绿水。 父亲忧心忡忡,觉得自己的儿子出了问题。 房间内垒着各种书籍,已经离开校园,还看这么多书! “我担心他会把自己关呆了。”母亲说。 而且,这么一把年纪,同龄小伙的小孩早已学会了打酱油。 而他似乎对婚嫁之事提不起兴趣,这是最大的问题。 对于性情沉稳的段一,父母无计可施。 他们不得不求助媒婆。 相亲势在必行。 是十八岁的女子,穷乡僻壤也只有十八岁的不出嫁女子。 超过十九,已经老了。 对方稚气未消的可爱脸庞,令段一内心生出怜悯的慈父情怀。 至于谁更应该被怜悯,不得而知。 “十八岁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呢!”段一说。 “真的吗?”对方说。“她们都是先办酒的。” “我大你那么多,你不感到别扭吗?” “感觉挺好的,大才安全。” “我坐过牢。”段一说。 “哦,”对方问。“你真杀人了吗?” “没有。” “你对我有感觉吗?”段一问。 “第一次见不会有感觉的,心里不排斥就好。”对方说。“但是你要给我爸礼金,我有个弟,要靠礼金娶媳妇呢。” “哦”段一说。“我真想娶了你。” “为什么不呢?” “因为我不想做爸爸。”段一说。 “你不喜欢小孩子吗?”对方问。 “你怎么不上学呢?” “因为家里只够供弟弟一个人。” 段一一阵心酸,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同是初中时期的尖子生,考上高中的那年,只有段一自己继续上学。 而自己竟然心安理得。 “如果还有机会,你愿意继续读书吗?” “我妈说女人读书没用。” “就当我是你爸,供你读书。” “你有这么好吗?我已经十八岁,今年嫁不出去就要变老了。” “带书香的女人永远不会老。” “神经病,我要回去淋菜了。” 段一心内五味杂陈,回到独自一人的房间。 书页和电脑,是他孤寂身影的另一种囚禁。 某个风雨凄厉的夜,阵阵惊雷和雨滴击出的哗然,反而衬托出有限空间内,龟缩的恬静和惬意。 线上一个头像闪出,并迅速暗淡下去。 林双的网名是E cha te 。 从未深究过这英文的含义,段一只知道它的亮起总能牵动他的心。 他在猜想网络尽头屏幕之后她的动作。 如此深的夜她究竟在做什么?段一的网名是eagle。 鹰的孤独和高远,很贴近他时常自我陶醉的至静性情。 他在网络翻译输入E cha te ,呈现“妖人;行妖术的人,巫士;” 究竟是怎样一种心理,能使用这么一个极具神秘色彩的词。 平时她简化称他“大E。”她是“小E。” 窗外的风雨声,加剧了夜的沉寂,加剧了网线尽头她的神秘。 “小E”段一发送过去。 原位久久闪动的光标,催眠着他已停止思索的大脑,沉重的心随同光标跳动,慢慢沉入不见底的深谷。 良久,段一关上对话框,鼠标击出红色的关机按钮。 那头像却闪动了起来。 令人愉悦的闪动。 “大E” “你还没睡?”段一。 “我上夜班。” “什么班” “话务员,你还好吗?”林双。 “我回乡下种田了。” “大E,你一定要争气,我知道你一定能够吃苦。” 这话什么意思!段一领会不到。 “你的电话号码是什么” 一串数字发了过来。 段一激动地摁下每一个数字,几声嘟嘟如此熟悉。 电话通了,却是良久的沉默。 彼此让时长数字寂静地变动,不受震动的电流,所承载的信息量巨大。 “喂” 如此熟悉,却加了韵味的甜美嗓音,震颤着段一脆弱的神经。 “一定有人拨骚扰电话,”段一说。“就为了听一声你富含激素的声音。” “为什么,什么都被你说中了。”对方的声音没有丝毫被恭维的愉悦。 总有几通电话,能够占据漫漫长夜,变成通宵达旦的耳语。 “为什么,什么都被你说中了。”林双说。“真遇到了骚扰电话。” “真遇到了?”段一真不希望她会遇到。 “我进了通讯公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上个月,有人打电话报故障,我守的是报故障专线,本来报故障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做了记录,问题转入检修部门之后,就没有我们的事。”林双说。 “那人就迷上了你的声音?”段一问,觉得自己已完全迷上了她的声音。 “不是那回事,上门检修都会有时间上的流程,从报故障到检修,相隔三两天是常事。”林双说。“他第二天就又拨通电话。” “我就说他迷恋上了你的声音。”段一说,但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问检修人员为什么还没见来,我说先生请你耐心等待,相关问题已经转入检修部门,届时会有人跟你联系的。他立刻就很生气地说,这么说就没有你的事了?”林双说。 “这男人心理有问题,电话挂掉就好。” “他心理是有问题。”林双说。“我说先生请你耐心等待,相关问题已经转入检修部门。他几乎咆哮起来,说这就没有你的事了?你把你的工号报给我,看我不收拾你。” “你应该挂掉电话的。” “大E,你知道吗?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你的好,我当时完全懵了,心里挺难受,报故障专线不是私人电话,不能随便挂掉。”林双说。“但我还是挂掉了。” “做得好。” “但是从此之后他不停地拨投诉电话。” “可以不必理他,这种心理变态的人要理起来,就多了。”段一说。 “但是单位规定,有顾客投诉是要扣工资的。”林双说。“而且投诉特别多的时候,单位领导也要出面处理的。” “好奇葩的单位。”段一说。“不问原因吗?” “是的,不管什么原因都要做处理。” “听得我都想打骚扰电话。” “你不是这种人。” 确实,段一不是这种人,他想抽那人一顿。 “我想抽那家伙一顿。” “他不够你抽的,”林双说。“他是个熊包。” “后来呢?” “为了息事宁人,领导要我跟他赔礼道歉。” “我叉叉的”段一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爆粗口。 “领导协调,跟我一起去,让我请他吃餐饭当是赔礼道歉。”林双说。 “那家伙赚了。” “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但是他赖上了我。” “又一个死缠烂打的男人。”段一内心咯噔了一下,某种怪异的感觉很不好受。“他没有强行把你怎么样吧?” “那倒没有,他没有那个胆,但是我妈喜欢他,他隔三差五往我家里送东西,所制造的存在感使我心里害怕。”林双说。 很糟糕,某人擅长搞定岳母娘。 “我妈一个人住,身体和心理状态都不是很好,我不好违背她的意愿,她逼我跟他出去约会。” “哦——”段一心有点冷。 “我跟他出去过一次,一起去吃饭,他说是因为她的老婆跟他离婚了,而且孩子也带走了,才心情不好,才拨的投诉电话。”林双说。“我才懒得理他,我总是心不在焉的,他却一本正经地说小姐,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是很不礼貌的。” “被老婆抛弃的老男人哦。”段一说。“对方心理明显失衡,他企图从你身上找回平衡!” “是的,他心理不平衡。”林双说。 “这种男人心底根本不存在爱情,所失去的仅仅是动物世界概念上的配偶,懦弱心理无法承受这样的失去,你则是他绝望之际狂乱抓取到的一根稻草。”段一说。“你不要理他,你千万不要因为有所怜悯,而便宜了他。” “我好抵触这种男人,可是我妈偏偏喜欢他,他跟我妈说我们很配。”林双说。 “他多大?” “大我十岁。” “一个离婚的老男人,而且还有了小孩,和你这样的绝色美女,配在哪里?”段一问。 “那不是,”林双说。“那不是因为我妈怕我嫁不出去——” “叉叉的”段一有生以来,第二波脏话脱口而出。“懒得理他!” “我不想理他。”林双说。“你不看我,这么晚还呆在单位,怕回去又看见他赖在那。” 023 社交的尽头是人性 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二叔公,最近时常出现在段一的农场。 “嘿,土货挺多啵,什么时候搞两盅!”二叔公笑眯眯。 “搞什么两盅?”段一不得其解。 “切!”二叔公有意加重语气。“大学生读书太多,都不认得讲家乡话了,难道是饮两杯水吗!” “哦!”段一领会。“但是我不会喝酒。” “tiu~”二叔公的语气顿挫分明。“你不会喝,不表示父老乡亲不会哦!” “那倒是,”段一说。“父老乡亲个个酒量非凡。” “我跟你说吧,”二叔公说。“你发达了,要请父老乡亲喝两盅的啵,否则他们会讲,你年轻人不懂敬重前辈,你回来这么久,大家烟都没得抽一支,你看村头的二弟,每次回乡不是恭恭敬敬地给二叔公递根烟!” “但是我不抽烟。” “嘿!”二叔公抑扬顿拖的语气是一贯的。“我就说你段一不懂礼数了,你不抽烟,难道也不懂买烟吗?” “没买过。” “哎——”二叔公摇摇头,扬长而去。 次日,十叔婆来到农场。 “段一我说件事,你不要说是我说的啊!”十叔婆神秘兮兮。 “你放心说吧。” “你不要得罪你那个二叔公,”十叔婆说。“有事没事多请他喝喝酒,他这人心好黑的,昨天喝了点酒,当着大众的面说你不懂礼数,一个大学生发达了,从来没给过村里人一口烟抽。” “嗯,”段一说。“我知道他心黑,这种人不理他就好。” “不行的,”十叔婆说。“你都不知道,你不理他,他却专捣乱。” “他能捣什么乱?” “他专爱挑拨离间,惹人反目成仇不说,”十叔婆说。“他还跟村公所的人混得很熟。有什么事村公所都经过他传话,村里发放的补贴都经过他的手。” “哦,”段一说。“这倒是挺厉害的。” “你都不知道,有些惠民文件,根本发放不到村里,但是有人却把款领走了。”十叔婆说。“你说会是谁?最近有个更气人的事,就是政府对养殖户,每一头母猪补贴一千元,我家的十叔公到村公所填了申请表,过两天去问进展,村公所的人说,没有见有申请。十叔公问当天谁来过,那些人先是支吾不说,后来被问急了,就模棱两可地说,好像看见了二叔公。” “心果然够黑啊!”段一说。“但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呢!” “所以说你要是不敬重他,就会被他搞浑水。”十叔婆感叹道。“小小的村庄真是什么人都有,有些人见不得你过得比他好!” “明天我去帮你填表。”段一说。“顺便把我家里的十头母猪也申请了。” 次日,段一来到村公所。 简陋的办公室内,几个人高声拉着家常。段一发现,二叔公也在其中。 段一和十叔婆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请问,母猪补贴的申请表在哪领取?”段一对着拉家常的众人问。 其中一个中年人慢悠悠地站起,从陈旧的文件柜内,拿出两张表格,扔在桌上,不好气地说:“会写吧!” “他会!”边上的二叔公说。“人家大学生呢!” 填好表,中年人慢悠悠地收回。 “请问补贴款什么时候会下来?”段一问。 “下来会通知你的。”中年人头也不回。 “你怎么通知?” “你没写电话吗?”中年人低头看了一眼申请表。 “表上没有要求写电话呢。” “在旁边写上吧!” 两天之后,段一过去问进展。 中年人似乎忘记了段一,拿出一沓申请表,让段一自己找。 “这两天没有送出去吗?”段一没有找到。 “每个礼拜五到镇上送一次。” “我前天写的申请,怎么就不见了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啵,”对方慢吞吞地说。“所有申请表都在这里。” “恐怕你只知道喝两盅吧!”段一说。 “你什么态度?”对方瞬时变了脸色。“年轻人说话注意点分寸!” 段一回去杀了一只鸡,煎了一条鱼,开了一支烈酒。 二叔公应邀而来。 “土鸡果然够味!”二叔公吧唧了一口酒。“这酒也够烈!” “二叔公,”段一看着对方全神贯注的吃相。“你就是彻头彻尾的酒囊饭袋啊!” “嗯!”二叔公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两秒之后却猛然抬头,沾满油脂的双唇喷出“什么?” “你不觉得,你的人生很无聊吗?” “什么?”二叔公轮番地看看手中的鸡腿,和对面如此怪异的后生小子。 “你毕露的丑恶人性,不但不会使你感到愧疚,你反而能从作恶的过程中,获得无穷快感。”段一说。“你是怎样做到的?” “什么?”二叔公以不舍的动作,放下手中的鸡腿,以同样不舍的眼神,多瞟了一眼那粗大的鸡腿,油脂丰满的鸡腿。 “这世上怎么能有你这种人!”段一说。“你童年时期是不是受到过虐待?” “什么?”二叔公擦了擦嘴巴,不知道该不该拿起眼角瞟过的酒杯。 “你为什么抽走大家的补贴申请?”段一问。“大家过得好一点,你为什么会难受?” “小后生你别血口喷人!”二叔公最后瞟了一眼那确实诱人的鸡腿,坚决地站起,要转身离去。 “那鸡腿要先吃完哦!” “我这辈人没见过你这么失礼的后生,”二叔公说。“简直目无尊长,我就要走怎么样,你能打老人不成!” 段一将二叔公的肩头摁住,老人硬生生地被迫坐回。 二叔公再三试图站起,无奈后生可畏。 此时段一的电话响起。 “你好!”段一说。 “你好!”林双语气带着明显的忧伤。“你怎么总是那么客气。” “就算夫妻之间,也得相敬如宾吧!”段一说。“况且我们不是夫妻。” “你这样使人感觉好陌生!”林双说。“你可以对我别那么客气吗?” “这——”段一觉得自己无法对她放肆。“今天那斯还来你家吗?” “来了,我走出来了,看见他我就心烦,他提了一堆玩具给小朋友,我妈见他这样,特别开心。” “你家里面有小朋友?”段一问,一只手保持摁在二叔公的肩头,表情示意他拿鸡腿。 “是我姐的小孩,让我妈帮带。”林双说。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姐。”段一说。 “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林双说。“但是现在我好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吗?”段一说。“我在跟我村上的二叔公聊人生!” “他有没有跟你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林双的语气意外地变得轻快。 “不是那回事。”段一说。“我正在跟他聊,人性为什么可以恬不知耻地丑恶。” 段一对着话筒,不着边际地谈笑风生,电话这端完全无趣的内容,折磨着受困于桌边的二叔公,二叔公斜眼看此刻完全无视外人的段一,没有停止过试图站起,均以失败告终。 电话聊足三个钟,最后互相说了不下十遍的拜拜,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哦,”段一说。“不好意思,我几乎忘记了还有客人。” “段一你想怎么样?”二叔公问。 “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你这么心黑。”段一说。“是不是太享受被人恭维的感觉?是不是太享受做大哥的感觉?是不是太享受作为和事佬,完全掌控全局的感觉?是不是太享受自己与贫穷乡亲攀比出的优越感?是不是害怕你的这些感觉,有朝一日会全部消失,是不是害怕有谁取而代之,完全夺去你如此在意的威望?” “是吧!”二叔公看着段一冷峻的脸,完全被犀利小后生看透的丑恶灵魂,无以遁形,低下头暗自神伤。“但是你这样折磨人,又能得到什么?” “乡下的世界本来就很凄苦,被你这般人物,以族老的姿态,呈现着恶霸的嘴脸,瞎掺和着,变得越发混乱不堪。”段一说。“我想让你这种人,彻底消失。” “你在恐吓啊!”二叔公露出了惊恐神色,也许他想到已漆黑的夜,完全有条件让这一切发生。 “这漆黑的夜,完全有条件让这一切发生。”段一看着二叔公颤巍巍打抖的身骨说。“你走吧!” 次日,父老乡亲通过乡野间穷极无聊,却无比高效的流言蜚语,得知,段一请二叔公吃了一餐丰盛的晚餐。 段一慢慢明白,为什么乡下人喜欢聚在树根下说长道短,因为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还好,每天都会有一通长长的电话,电话那头吐字标准的甜美嗓音,穿透夜夜孤寂的灵魂。 声音承载着意义不再那么深刻的内容,充实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渐渐地,通话的形式大于内容,对方会说什么,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每天不知疲倦地互相倾听,反而变得不可或缺。 某天。 “段一” “嗯” “其实,我想跟你说我家非常不幸。” “什么情况?”段一问,心想还有比自己更不幸的吗。“很潦倒吗?” “那倒不至于,”林双说。“我家生活一直都算富足。” “嗯!”段一想,城里人就是矫情。 “你别老是嗯,”林双说。“还记得上次跟你提我姐的事吗?” “是的,你说你有个姐。” “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家还是?” “不在人世了。” “这——”段一内心复杂,并不知该说什么。 “我妈和我爸是父母安排的婚姻。后来我爸有了小的,离开我们不管。我姐承受不了,十六岁就离家出走。她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个女儿,自己已病入膏肓。出去这几年她一直跟着一个小混混,她宁愿跟着小混混过,也不愿意回到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后来有了个女儿,她的对象和家婆想要儿子,将她逼离那个家,他们甚至都没有结婚。我姐回到家一直病怏怏的,不久就伤心地离开人世。” “你哭了吗?” “你说呢!” “我好伤心!”段一说。“我从一开始就能感受到你忧郁的灵魂,你洁白的俏脸滑落的泪滴,会令我不知所措。” “我不想让你不开心。”林双说。 “我这时候只想抱抱你。” “嗯,抱抱我!” 024 网友消失了,段老板你低调了 一遍又一遍,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在漫长的嘟嘟声之后,变成了无法接通的温馨提示,那甜美的提示音,销蚀着段一逐日递减的希望。 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她某天曾有过暗示,哪怕是突如其来的暗示,暗示今后也许会不再联系,那么他也不至于在突然终止联系的情况下,胡思乱想,那无法遏止的胡思乱想,煎熬着因此忐忑不安的心,她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一慢慢地忘记了是哪天开始,电话无人接听,而这前一天欢快的甜言蜜语,却记忆犹新。 直到有一天,当煎熬着心灵的嘟嘟声不再,甜美的提示音变成所拨电话已停机,段一彻底断了幻想。 直到有一天,当停机提示变成空号,彻底断了的幻想,幻化成风,消散于如夜死寂的内心。 那名叫林双的妞,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她的忧郁形象,借助她的甜美影音,销魂蚀骨地入侵了那位孤寂少年脆弱的心灵。她留下一段悲伤的故事之后,便销声匿迹。 段一宁愿这一切只是发生在梦里,而每次令人惊悸的梦醒,一切依旧那么毋容置疑地真实,他真切地感受着无以排解的愁绪,死寂的心隐隐作痛。 段一狂奔在山野之中的密林幽谷间,在无人问津的溪流下闭目,透心凉的溪水环绕全身,水底之下整个世界彻底静谧,林双忧伤却迷人的形象却清晰浮现! 真是见鬼!自己竟然是如此痴情的男子!而这种情况能不能被叫做痴情,却不得而知! 段一猛然跃出水面,一声长啸穿透幽深山谷,激荡起一阵不绝于耳的鸟鸣。 这惊吓到了溪边路过的人。 这幽谷密林间怎么可能有人? 偏偏有人路过!在他赤身裸体地跃出水面。 偏偏是隔壁的良家少妇阿芳!对方因为山路跋涉,在燥热的空气里,洁白的俏脸泛出诱人的红霞。 阿芳平和的视线丝毫不做回避,直勾勾地看着面前惊现的健美少年。 “你也在这里啊!”段一说。 “是的,我采点良药。”阿芳语气出奇的平静。 也许,可以借此缓解心中太过怪异的愁绪,是林双那妞一直蒙蔽着他的双眼,令他对除她以外的所有女性,都视而不见。 段一逼近阿芳身前。 “你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他说。“你的皮肤被香汗浸透,越发娇嫩诱人!” “读书人,”阿芳淡淡地说。“你还什么都没穿呢!” “天气很热,而溪水透心凉。”段一说。“要不一起凉快凉快!” “你自己凉快去,”阿芳说。“我家里还有一堆衣服要洗。” 段一伸手往前搭落。“你的香肩很柔软!” 阿芳斜眼看了看那大手,猛然起脚。 段一猝不及防,某个毫无遮掩而不可描述的部位,剧痛难耐,他不得不双手紧捂,久久地蹲下去承受。 “叫你不知廉耻!”少妇娇美的背影,扬长而去。 段一心如止水,健美的身姿重回清澈溪流,小小的情景略微分散了内心的苦楚,微乎其微地缓解掉一部分感觉,曾痛不欲生的那么强烈的感觉。 林双隐匿的方式,他难以原谅。 带着难以言表的失落,段一忙碌在农场,他打算就此终其一生,各种人心的变化,完全超出他所能揣摩的范围,他身心疲惫。 兢兢业业地做事,与世无争地生活,闲暇的时光写一段无病乱喊(申今被屏蔽了)的文字。 当然,也时常舞出一段不知到底有何用的太极。 段一觉得自己有出家为僧的潜质,尽管肉的诱惑时刻都在,肉汤做的青菜也无比美味,吃素他能接受。 也许可以考虑出家。 算了吧,听说没有博士文凭的和尚,其开光法力都不够深厚。 段一沉迷于滴灌技术的研究,他将沼气池的尾液并入滴灌系统,他种养出的果蔬禽兽美味可口,远远匹敌城市边缘用激素和饲料催出的鲜艳果实。 今日,段一迷醉地看着滴管滴出的废液慢慢渗透土壤,植物发达的根系引发他对神奇生命的无尽猜想。 “段一,”是十叔婆家的山猪,由于辈分关系他可以直呼其名。“在淋肥啊!” “山猪叔,”段一说。“什么风把你吹来?” “是这样,”山猪说。“我们镇上有好几个大工程,原来他们还给我们拉点土方和材料,最近可能由于别人车多了,我们村上的十几辆车都被退掉了。大家都闲在家里没事做。” “你们要过来跟我种地吗?”段一问。 “不是,”山猪说。“我们当年读书的时候都贪玩,没学几个字,你嘛,至少是考上了名牌大学的。” “你想说什么?”段一说。“我只不过是个农民。” “超级农民!”山猪呵呵道。“说实话,车被退回来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想请你过去跟他们谈谈,毕竟你比我们会说话。” “找错人了,”段一说。“我在村里是话最少的那一个。” “是二叔公叫我来找你的,”山猪动作生涩地掏出一袋东西。“我给你带了几斤我妈做的萝卜干。” “看在萝卜干的份上!”段一看着那袋诱人的萝卜干。“我去帮你们说几句。” 野镇,是知名巨大集团将房开的触角,伸及的唯一一个镇级地区。 段一找到项目部。 项目负责人出于礼貌,与段一客套了几句。 “这样跟你说吧,”对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土方和材料的事,我们项目部只认市场价,谁能做我都会给他。” “没错,我们的人做事都比较公道。”段一说。 “但是,我听说本地区只有黄弟一个人吃得下。”对方很坦白。“所以我就给他做了。” “原来如此!”段一说。“你能否拨个电话给他,说有个叫段一的小伙子想做土方,而且绝对是市场价。” “不是玩笑话?” “段一最不懂开玩笑。”段一留下自己的卡片,转身离开。 次日,项目部拨来电话。 “你好,”对方的声音多了一份难以言表的意味。“段一老板,你们的车队可以过来做!” “我不是老板。”段一说。“我只是一个农民。” “段一老板低调,低调!呵呵——” 当听说车队可以回去做工,山猪心中感慨万千。“还是比不过读书人!” 025 土方老板的利益冲突 几辆豪车横在工地土方出口,边上零散地停放着数辆摩托车。 一位穿着拖鞋的中年男人,大声嚷嚷:“砍死他,说多无用!” 几位西装革履的人物不动声色。 段一被项目负责人叫来。 “你能不能处理?”对方说。 “你想给他们做吗?”段一问。 “说实话我不想,不但单价他们要自己定,连方量也要按他们的方式计算。”项目负责人说。 “不相信最先进的测绘设备和制图软件,只按车厢的松方算实土量,是不是?”段一说。 “正是!简直是地痞流氓。” “也许他们就是!”段一转向寻畔滋事的众人。“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想怎么样?”西装革履的说,表情坚毅冷峻。“黄弟出来做工,都得跟我们打个招呼,你算什么,敢出这个面?跟你明说吧,兄弟们买了那么多机械,在家里生锈,没饭吃了,要出来找饭吃。这块地有纠纷,我今天就问你,你段一是要帮项目部出这个面的话,我就找你。如果你说这不关你的事,我就去找项目部。” “砍死他,”拖鞋中年激动地嚷嚷。“说多无用!” “我是来做事的。”段一说。 “你要是不出这个面,就把你们的机械全部撤走。” “这个事我是做定了。”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不能保证兄弟们会做什么了啵!”西装革履的说。 “砍死他,”拖鞋中年激动地嚷嚷,说完瞪着眼,转身。“说多无用!” “只能开战了!”一位拖鞋少年声嘶力竭地喊道。 “敢咬人的狗从来不乱吠!”段一冷冷地看着拖鞋少年。 拖鞋少年后缩一步,指着拖鞋中年说:“老鬼你上,砍死他!” 拖鞋中年恶狠狠地伸直手臂,指着段一,步步逼近,口中大声嚷嚷:“你说什么?你不想活了?信不信我砍死你?” “砍人可是要坐牢的。”段一平静地说,他冷冷地看着距离鼻尖不足一公分的老手指,想看清指甲缝内黑色物质的成分,双眼却无法聚焦。“这点我深有体会!” 拖鞋中年立刻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白纸,这出乎段一的意料。 “我跟你说,这是医院前两天开出的单子,晚期,我反正是在等死了,信不信我砍死你?”声嘶力竭的嚷嚷,那页纸张在段一面前乱颤。 这场面怎么有点怪异! “段一你别碰他,”旁边的山猪说。“小心被他讹诈!” “原来,是这张纸给了你打杀的勇气!”段一说。“如果我跟你说,这张纸完全估错了你的寿命呢?” “这——”拖鞋中年停顿了一下。“会错吗?” “医生并不是神仙。”段一说。“只会在用光你几十年积蓄之后,才会一本正经地跟你说,放弃治疗吧,回家买点好吃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还坚信对方是医术高明的专家,对不对?” “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拖鞋中年茅塞顿开。 “我有处方,”段一说。“不花你一分钱。” “什么处方?” “到深山野岭,”段一说。“喝山泉雨露,吃野生动物、水果——” “老鬼你真相信有那么一回事!”拖鞋少年大声打断段一。 “真有那么一回事吗?”拖鞋中年半信半疑。 “这都是次要的,但是在深山野岭不吃不喝才真的会死人。”段一说。“主要在于,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所有花草树木,每天都必须摘一片直接吞食,直至吃遍整个森林。” “真的吗?” “我觉得是真的。”段一的表情容不得半点怀疑。 拖鞋中年扔下手中迅速被风吹走的纸张,向山野的方向疾奔而去。 众人何曾想到,剧情会这么无聊地反转,回过神之时,那中年已消失不见。 “好哦,你这小子还会蛊惑人心!”拖鞋少年高声嚷嚷,左右看看,企图发现还有谁可以上前打杀。 “收工吧!”段一喊了一声。“估计今天是没法做事了!” 众人散去。 “你搞不搞得定?”项目负责人问。“项目不能停工哦!” “明天给你答复。”段一说。“只会耽误今天。” 段一孤身只影,进入众人虎视眈眈的荒村。 荒村公所紧闭的大门之内,段一和西装革履之人,双双站立。 “没想到你会来。”对方说。 “你的车不错!” “借钱买的,做头的必须撑面子。” “你就是当地有名的吴来啊。”段一说。“你是什么帮派的?” “什么帮派?”吴来一脸懵懂。 “你为谁做事?” “我为荒村的兄弟做事啊。” “你——”段一上下打量着对方。“懂不懂得武林潜规则?” “什么?” “这扇门是白关了。”段一说。“门往往都是为了关住,那单挑失败对手的面子。我和皇帝就是那样解决纠纷的。” “你跟黄弟打过?” “嗯!” “但是今天,你的做法让我面子挂不住,那帮兄弟确实想找口饭吃。”吴来说。 “皇帝是有背景的,”段一说。“你们的做派就像过时的地痞流氓。” “我们荒村的兄弟,团结就是力量。” “这点没错,但是方式过时了,这是讲文明讲法制的二十一世纪。”段一说。“你有没想过合作?” “合作?” “对,合作,”段一说。“我统领全局,这年代强买强卖,迟早要被踢出局,价格要跟着市场走,计量方式要敢于接受先进技术。” “兄弟们读书少,怕被骗。”吴来说。“既然你能搞定黄弟,我可以跟你合作,但是——” “但是你们必须接受管理培训,建立企业文化。”段一说。 026 宝藏的秘密挨混混盯上了? 段一再次匆匆赴约。 这次不知皇帝那老混混约他去干什么。 毕竟人家在业务上给过面子,尽管这面子看似是硬生生抢夺而来的。 管他呢,混口饭吃不容易,岂能考虑太多刚正不阿的节气。 今日能立刻应邀而来,也算是给回了面子。 只是不知道皇帝那老混混究竟想干什么。 段一匆匆穿越青龙山庄的深深庭院,对花圃边上摘花的风韵少妇视而不见。庄主夫人今天穿的是无袖连衣裙,裙角仅仅包裹住浑圆的臀部。尽管眼角余光睨出了修腿的洁白,尽管艳阳下绽放的花气袭人,段一还是刻意地视而不见,从弥漫着不知是花香,还是洁白少妇的体香的空间,匆匆而过。 “是不可思议的混香,花和女人竟然如此神奇!”段一敲响皇帝的办公室大门。 偌大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因为今日多出了四位西装革履,皮鞋铮亮的黑衣人。 段一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补过数次依旧开口的皮鞋,皮鞋上全是灰泥。这对比使得他自惭形秽。 见鬼,对方一副副深寒的墨镜,深深加剧了段一潜在的自卑感。 “你就是段一?”其一伸手。“久仰大名!” “我不明白,哪里有我的大名?” 握手之余,段一隐隐约约感觉到食指上有细微的异样,那是魔术师的手法,四眼的对视,严重分散身体其他部位的触觉。 握手完毕,食指上的铜戒指已消失不见。 段一不是白痴,缺失指环的空落落凉意,不可能忽略。 这可是张扬师父临终前的唯一遗物,岂能失落于陌生人之手!段一猛然出击。 对方早有防备,躲过拳头之后,顺势反扑。 绝对是武林中人!招招猛烈,直取要害。 顿时,偌大的办公室内变成了骇人的对决场所。被碰落的物件轰隆作响。 太极的浑然巧妙,轻而易举耗尽对方的精力。 这都是次要。 重要的是,对方的耐心和意志力被加倍消耗,在心烦气躁之时,吃上一着绵柔而暗藏劲道的打击。 四条西装革履的黑衣人,在不足四十秒的时间内,全部倒地。 皇帝躲在门后,紧闭的门后对室内而言,可是完全暴露的哦。 段一凌空飞出一脚,皇帝靠着返修过的大门,跟着大门应声倒地。 花圃边上的肖绫,手握迷人鲜花,平静地目视着房门之内,早就司空见惯的一切。她抿着薄薄红唇,几近难以察觉,却永远都在的迷人笑容,多出几分成熟的风韵。她黑亮的眼眸丝毫不躲避对视的灼热。 见鬼,被再次勾魂摄魄的十四岁少年,情迷意乱,段一无法抽离这刹那永恒的对视之线。 岁月蹉跎,为何生命中的甜美女子,都成了废物人妻!回忆的甜美混入赤裸现实的凄楚,这感觉太过复杂,段一手捂胸口,却难以承受。 段一从黑衣人的衣袖搜出铜戒指,慢悠悠地戴上,戒指掩盖住环于指上的暗黑铜绿,显出古朴高雅的格调。 “希望你能参加本届武林盟主大会。”背后传来皇帝的声音。 段一踏过墨镜散落的地面,踏过躺着皇帝的门扇,踏过心伤满地的广场砖,带动一袭混香,带去她的一道目光,消失在青龙山庄的古朴大门之外—— “细微之处显珍重,务必戴好你的戒指!” 段一端详着古旧的铜戒指。 难道这是价值连城的古玩? 细微之处!细微末节? 务必戴好!脱下来又如何? 段一买来高倍放大镜。 透过凸透镜被严重内聚的光线,戒指内环的一道细微中线映入眼帘,变成了清晰可见的一圈文字,圆圈的两极分别是“细”和“微”字。 竟然是猜谜游戏。 两极之间分别是天干和地支文字。 段一将乱序的甲乙丙丁……和子丑寅卯……替换成相应的序数。 时间? 密码? 坐标? 经纬度? 时间没有意义,密码太长,坐标值有可能,如果是经纬度,那么中间的两处空格恰好对应着度和分! 真有这么简单吗? 这简单吗?为何戴在指上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至少,这绝不是某人穷极无聊刻时上去的文字。 究竟是什么,只有试过才知道。 段一打开地图,对照着相应的经纬度,那却是一片海! 是时候去出游了,长这么大段一从来没见过大海。 一直以来,以为山之巅的极目远眺,便是这世界最广阔的图景。 包括现在,他依旧这么以为,毕竟尚未动身,动身去往被两组数字所指向的大海。 背上简单的行囊,向南出发,开始一个人的旅行。 游艇逐浪而驰,前路漫漫而未知。 视野之内仅得水天一色的碧蓝。无边无际的开阔天地,给足囚鸟放飞的自由感觉。速度和迎面猛扑的咸湿海风,给足驰骋的潇洒感觉。 独自一人的驰骋,尤其如此! 然而,高额租金导致的沉痛感,犹在心头。 设定的目标,在地图上慢慢缩短距离。箭头和目标即将重叠的时候,段一放慢了速度。 前方慢慢出现一座小岛,小的可怜的一座小岛,长宽不到百米,确切地说,那是一座小礁。 低头,那是地图上不存在的点。 抛锚上岸。 岛上小坑搁浅的螃蟹说明,潮水刚刚退去不久。 段一走至岛中央,定位仪表的数字恰好与铜戒指的数据吻合。他抬头,眼前出现一个狭隘的洞口,洞口两侧人工刻出的歪扭大字,赫然入目,“细”和“微”! 不至于吧!段一笑了,这戒指的谜底设置本来就粗鄙不堪,到了最后,竟然还来这般多此一举的提示。 段一掏出手电筒,沿着洞口慢慢深入,不规则的洞内,却分岔无数。 看来洞口两个大字,确实不是那么白痴的存在。段一退出细看,却没有发现丝毫特别之处。 很正常的两个大字,从右往左念“细微”。 分明是现代汉语,为何按古文的顺序书写! 看来张扬师父确实不愿意看到,太过白痴的徒弟轻而易举地走到谜底最深处。 段一笑笑,再度走进洞穴,在第一个岔路右转,再遇第一个岔路左转,二三十米的尽头,变成几米见方的袋型空间。 靠边的角落,整齐地堆满数不清的精钢密码箱。 段一拉下一箱,沉甸甸的一箱。 密码是什么呢? 段一调出四个零,摁下开关,箱子纹丝不动。现在他终于明白,张扬师父不想便宜了他的白痴徒弟,如果对方真是白痴的话,宁愿让这无数的宝藏,永久遗失于人世间。 “细微之处显珍重,务必将绝世武功传承下去,务必传播真善美,务必戴好你的戒指。”段一念出口,伸出张开的五指,食指上的铜戒指,色泽暗哑。 段一调出一三四五,摁下开关。 精钢密码箱保险脱扣的声响,清脆悦耳。 箱内的东西令段一目瞪口呆。 段一拿起箱内的一封信。 “徒弟: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读信之时,我已驾鹤归西。对于不在人世的我而言,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藏,如同洞外随时会被海水不知带去何方的泥沙一样,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所以,活着才是最有意义的存在。 真的吗?苍蝇也在恶心的粪便上活着。 所以,精彩地活着,才能不枉费此生。 我一生享受着无尽的孤独和寂寞,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替天行道,乐此不疲地劫富济贫。 说到劫富济贫,我不得不说人性总有那么一面,对贪欲的诱惑难以抗拒,这包括我自己。你面前数不尽的宝藏,借着真善美之名,却慢慢地被我据为己有,尽管这种占据最终毫无意义。心底无法抗拒对宝藏绝对拥有,而莫名其妙地产生的快感。这快感在财富的积累过程中,越发恒定。 惭愧,我想这就是人性的致命弱点吧。 如今,这堆暗不见天日的,曾经因受我控制而愉悦着我的物品,却摆在你的眼前,受你所控。我想我不会选了一个财迷心窍之徒。我希望你能用你的智慧,好好利用这笔财富,稍微平衡分配如此不均的世界。 一个村子,十个农民种地相安无事,后来,一个因为懂看天,分走了大家的四成收成,再后来,一个因为会打架,抢走了大家的四成收成,从此以后,这个村子变成了有八成人无法解决温饱的穷村子。 这个世界已自有它的运行秩序,我们能做的,和唯一能驱动我们去做的,也就是精彩而有意义地活着,不枉此生。 务必将绝世武功传承下去,务必传播真善美,务必戴好你的戒指—— 你已不在人世的张扬师父” 段一走出洞穴,心底确实犹如游艇下了锚,那种感觉不再漂浮不定。 然而,此时最强烈的欲望并非金银珠宝。他掏出干粮,掏出纯净水。 坐在渺无人烟的无垠大海中的一叶孤岛上,狼吞虎咽地满足口腹之欲。 027 还能成功催婚? 林双在唏嘘的人群中目睹了那一场抓捕。段一与她对碰的怯弱眼神,令她痛楚的心瞬间碎了一地。她没有对他的遭遇心生厌恶,也没有生出歇斯底里的情感,需要闹腾夫君被抓的现场。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人生,会与他命运多舛的人生纠缠不清。她无法相信谁,只能把这事情交办给一直以来最得力的手下,那位办事最牢靠的中年男子,六叔。 林双照常上学,照常参加社团活动,照常研究手抄本古籍。六叔传回案情的进展,令她忐忑不安,夜不能寐。 见鬼,娇俏的脸长出了一颗青春痘。 她真的想他,与他共处过的为数不多的场景,被她反复回味,回想他在自己身上不安分游走的手,反而感觉到温馨。 该死,那死缠烂打的他,为何不是朝思暮想的他。 死缠烂打特有的厚颜无耻,令人叹为观止。 社长李坚又出现在林双面前,这次亲自捧着大得夸张的组合花束。 “李坚你真够阴毒,我知道段一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你所为。身为一个大男人,亏你做得出,什么大男人,只是一个小人。你不会内疚?你不会有负罪感?作为人怎能猪狗不如!” “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因为爱情。”李坚说。“如果你接受了我,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而且后面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 “这什么逻辑!”这逻辑令人心塞,说不定那厮早已把死缠烂打当成至高无上的泡妞艺术。 “你就顺了我吧。”李坚说。 “神经病!”林双说。“为什么死缠烂打不犯法,真令人讨厌。” “强占才是犯罪。”李坚说。“谁见了你都想犯罪。” 林双扇出一手掌,手腕被李坚邪恶地抓住。 林双飞出一脚,李坚紧捂下体,某种痛是男人都知道,必须蹲下去承受。 夜晚,母亲拨来电话。 “双儿,今天妈可高兴了,听说你跟牛市市长的公子谈恋爱了。” “妈你别乱说,谁跟你说的?” “今天市长夫人特地飞过来拜访亲家呢,还带来很多南方特产。我觉得亲家母人特好,又优雅又华贵,还特别体贴人。” “妈,我不喜欢他,他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双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女孩子很快就会变老,只有十八才是最不愁嫁的年龄。况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都做些什么,一个女孩子整天在外打打杀杀,有哪个男人敢要你,女人生来就该相夫教子,妇随夫贵。” “妈你都说些什么。” “我跟你说,你不要不把它当做一回事,人家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我一直都在担心你会嫁不出去,他最合适你了。” “妈,你和我爸不是被逼的吗?” “我和他属相相冲,那小的不是狐狸精,是你爸和我命里的必然。” “妈,我不想说了。” “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好好珍惜这段不可多得的机缘!” 孤苦伶仃的母亲百无聊赖,寂寞得好想嫁女。 死缠烂打行为越发变本加厉。 教室里,食堂里,路上,只要没有“男士止步”标志的地方,林双的左右,李坚如影随形。林双始终没能停止对他的反感,却很糟糕地适应了他的存在。他抢着帮她背书包,为她买好饭菜,在她走路时陪伴左右,嘴巴阿谀奉承,喋喋不休。 就差没有条件在她入眠时,跪地守护榻边。 远视角的众人眼里,他们已然甜蜜情侣一对。 “你就从了我吧,”李坚每天坚持说一遍。“你的柏拉图男友永远别想出来了。” “你残忍地夺人所爱,还能心安理得?”林双逼问过。 “动物界为了占有雌性,哪种动物不需要先来一场殊死搏斗?他的失败足已说明他的不配,历史上没有哪位女人不能接受强者的占有。” “完全没有道德和人性可言。” “我对你的爱已经超越道德和人性,历史上有哪场残酷的战争,不是藉爱之名?” “你手段卑鄙。” “赢得彻底便能胜者为王。” “——”太过霸气,林双无言以对。“但你还是死心吧,他出不来,我宁愿终身不嫁。” 一个多月过去,寒假已至。 没有段一的世界,却一直多出李坚刻意制造的存在。与其不得不忍受这心底始终抵触的陪伴,不如让寒假来得早一些,以暂时缓解心中忧愁。林双拖着行李,从艳阳高照的南方回到大雪纷飞的中原。寒气刺激着心肺,加剧了心底的失落情绪。 久经孤独煎熬的慈母,笑呵呵地为她做最爱吃的韭菜饺子。林双斯文地吃着,母亲一旁看着,并一味地嘘寒问暖,问及已经长大的女儿的人生大事。 “我请大师对过你和那位市长公子的生辰八字,那个好呀。”母亲眼内充满喜悦之光。出于怜悯,林双不忍心泯灭这道光。 “十个大师能看出十个结果。” “这个是本地最有名的大师,八九不离十。而且你婚嫁年龄在明年。如果错过明年,就要再等十二年。” “越说越离谱,我还没毕业呢。” “二十的法定年龄你足够了。” “要是在古代,估计十二年前你就把我许配出去了。” “你奶奶就是童养媳,那时候合法。虽然现在法律规定婚姻自由,但是父母之命还是要遵从。毕竟父母是过来人,不会害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是外人,林双早就将对方的唠叨甩到九霄云外。 “妈,你是不是想抱孙子了?你要是一个人太孤独,可以自己先处个对象。” “我不孤独,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你爸怎样,我都不会再去找别人。我跟你说,我嫁你爸之前,也私下处有对象,但是经过漫长人生路之后,你就会发现,门当户对是婚姻最好的根基。我们家族都是名门世家,有多排斥外人,你应该很清楚。少女都会有幻想,幻想很甜美,但是幻想太危险。” “是不是还听到过什么?”林双警觉起来。 “没错,听说你去痴迷一个杀人犯。”母亲忽然伤心地抽泣。“我命就够苦了,不想看到你也在婚姻上吃苦。” “妈,他不是杀人犯,说了你也不相信,他是被陷害的,他天生丽质,人聪明,也很有文采。” “写书的有几个是正经人,有几个不是穷困潦倒的,倒是都学会了甜言蜜语,专骗你这样的懵懂少女。” “妈,你这话说得——”林双无言以对。 见鬼!身为一个妙龄少女,还不曾谈过恋爱就已被逼婚。 028 心死了,结婚,结就结 不为峰峦叠嶂之险峻,不为云雾缭绕之壮丽,只为那柔弱寸心之惆怅。 林双轻装上阵,步履轻盈,独上华山。 被狭隘市井长时局限住的视野,于这山野间变得开阔,被唠叨和烦躁困扰并压抑着的心胸,同样如此。 枯枝承载着白雪,倍显寒冬的苍凉,花岗岩峰石历经沧桑,恰逢一季薄薄冰雪的点缀。 古人历载的题词,在鬼斧神工的巨石面上,展示着人类一霸天下的独大,及孤独人性的渺小! 呼啸的风,掠过石面,搅乱了山间的死寂,冰冻住她娇红的俏脸。 刺骨之寒,不足以冷却,内心五味杂陈的燥热。 拾级而上,遥望恢宏的通天之势;扶索而攀,俯视深渊万丈之险峻。 在无人问津的奇峰,她摇动曼妙身姿,舞动手中长剑。 剑气藉借雪莹之色,闪着霞光。漫天雪花,跟随剑气所指。 天人合一,剑人合一,华山论剑独有其文,可否有谁得见其人! 剑影彰显美人孤独求败的芳华,似乎无需歇息及停息,直至如血残阳染红了显得诡异的整个苍穹。 末了,林双席地而坐,嘤嘤而泣。 如此一位才女,在西岳之颠,你为甚泪流满面! 凛冽寒风丝毫不怜香惜玉,冰冻了泪滴,并推入万丈深渊。 泪之雪,弥漫于华山血红而昏暗的黄昏。 熙熙攘攘的俗世,被顷刻相忘于山之巅。 也仅仅是那顷刻间! 之后又不得不重归俗世,重归心间的爱与恨。 但终究每次出游都能重塑心境。回到家,对容光焕发的母亲即将来袭的说教,不再提防,对坐于沙发上点头微笑的李坚,不再抵触。 该死的,怎能不抵触!他怎么会在这里! “明天就是除夕夜,李公子特地飞过来替我们布置布置,一起过大年。”很明显,母亲很享受这种幸福感,凄凄惨惨戚戚之家,多出一个女婿。不用说未来女婿,她认了就是女婿。不回望过去,不展望未来,享受此刻,如此完美的送上门的乘龙快婿。 “他要住在我们家吗?”林双问。她心里很清楚,这问题能同时为难住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之人。以母亲一贯的传统和保守,不可能接受未婚同居之事。淫邪而道貌岸然的李坚,直直看着母亲,期待着满意的回答。 “你看吧,他是你的男朋友。” “我看更像你的男朋友。” “小丫头闭嘴,我去厨房,你们好好聊聊。” “北方好冷啊,不过屋里暖气又太暖。”李坚是在嘘寒问暖哦! 林双不动声色,想要回闺房。 “我是为你带来你的柏拉图消息的。”李坚说。 林双止步,侧目。 “公诉材料已移交,法院在春节过后就要宣判。”李坚说。 “然后呢?” “然后你想要你的真爱是故意犯罪,还是过失犯罪呢?”李坚说。“一个至少无期,一个三到七年。” “你倒是很懂法律。”林双冷冷道。“你能说了算?” “你能说了算。”李坚阴笑一声。 “要我今晚陪你过?” “要你今生陪我过!” “你明知只能得到一具行尸走肉。” “我要的就是这个。”李坚嘎嘎而笑。“让他搂着你的灵魂入睡吧!” 此时,六叔来电话。 “双子,春节后会做宣判。”六叔。 “律师对结果怎样预测?”林双。 “基于司法对事实认定的不完全性、意志性及创造性,监控背后所发生的事看法官的心情,可以定为故意犯罪或过失犯罪。” “看法官的心情?” “对,法官的心情。” “好,明白了。” “双子,还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不过也没什么。” “说吧。” “这段时间有一位比较妖艳的女子,频繁探访你的当事人。” “妖艳?” “是的,完全落入俗世的妖艳,你是超凡脱俗的清纯。”六叔怕她难理解。“了解到是文学社的。” “哦——” 母亲从厨房端出饭菜,关切地问聊的怎么样。 “我们想明天就领证。”林双说。 除夕,国内唯一一种贴有两人相片的证件到手之时,林双万念俱灰。 心乱如麻,这一生未曾精彩却行将被毁。 我完了。 新郎官李坚可没这么想,这本证件恰好表示他随心所欲的人生重回轨道。 也不尽然。 “那么——今晚——?”面对依旧冷若冰霜的自家美娘子他不得不嬉皮笑脸。 “什么?” “颠鸾倒凤。” “你别想。”林双的回绝恰如冬日泼出的冷水。他竟然还会使用成语,这成语她听得如此别扭。 好冷,恰好是冬日最后一天。 最糟糕的情侣不过于男生苦苦哀求,而女生却意志坚定地说“洞房夜才可以。”这无疑给足了因此抓狂的男生另寻出路的理由,因为此处无法用出轨二字,毕竟未曾上过轨道。当某天捉奸在床之时,因此气愤不已的女生多半都会说“你竟然背叛我去混别人!”而得出的回应千篇一律“我跟她只是玩玩,你才是我的真爱。”这句话多半是真的,因为他有勇气承受身边已为之献身女子紧接而至的重重耳光。 当然,这情况与在李坚和林双无关,不是说他不爱她,是她真不爱他。 她不会在乎他在外会做些什么。 他偏偏在外做了些她所不在乎的。 此后的半年,在林双所不及的地方,李坚跑车的副驾座上,从来不缺靓丽女生的身影。 不是说此前并非如此。 半年后正值毕业季,李坚毕业了,林双晚一届。毕业季的某一天,他们为内心躁动不安的毕业生缔造了一段校园爱情传奇。昔日九九九支蜡烛求爱失败的高富帅,坚持爱的信念,屡败屡战,勇往直前,最终抱得美人归。 帅气的新郎驾驶着校车,簇拥着四位同学伴郎,从南区男生宿舍出发,途径湖边主道,到达北区女生宿舍。楼上被抱起的新娘早已泪流满面。 泪流满面的原因之一是,只有一位同学愿意做她的伴娘! 抱着新娘的新郎在陡峭的楼梯上踉踉跄跄,心里诅咒楼层如此之高,近在咫尺的婚车路途如此遥远。 从山后的次干道回程,新郎脸上漾出的笑脸和新娘肝肠寸断的哭泣,使得路人驻足围观,使得傻白甜的女生们,感动得一塌糊涂。 使得他们重拾信念,相信这世界还有真爱。 南区二楼食堂便是婚礼现场。 证婚人是见习牧师,来自美国纽约曼哈顿的留学生解渴。 对,就是解渴,那不是杰克的笔误,那瘦高美白却满脸雀斑的美国厮热爱中华博大精深的汉语文化,他需要解渴,中文名解渴。 见习牧师解渴同学手捧圣经,口中念念有词。 “太初,上帝创造天地。 大地混沌,还没有成形。深渊一片黑暗;上帝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上帝命令:要有光。光就出现。 上帝看光是好的,就把光和暗分开, 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晚间过去,清晨来临;这是第一天。” 全场寂静。 牧师解渴同学觉得文字不太合适,直接翻页至中间。 “你们听过古时候有这样的教训说:‘不可奸淫。’ 但是我告诉你们,看见妇女而生邪念的,已在心里奸污她了。 你们听过有这样的教训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但是我告诉你们,不可向欺负你们的人报复。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让他打吧!有人拉你上法庭,要你的内衣,连外衣也给他吧!” 严肃的婚礼现场一片寂静。 见习牧师解渴同学觉得开场白已念得差不多,侧目诡异地问新娘:“林双同学,无论来日方长,生活如何翻云覆雨,都愿意对新郎不离不弃吗?” 幽幽的“我愿意”被淹没在现场的一片哗然。 见习牧师解渴同学转向新郎:“李坚同学,无论来日方长,生活如何腥风血雨,都愿意对新娘不离不弃吗?” 兴奋洪亮的“我愿意”同样被淹没于现场的一片哗然。 “好新潮啊——” “好有创意啊——” “好浪漫啊——” 029 功夫,是东方文化自信的组成部分 第一个假期,解渴同学背起行囊,徒步前行,拾级而上,到达一无名山之巅。 无名山之巅有一道观,古雅的建筑半掩映于素雅的竹林间。 解渴同学敲响虚掩的大门,庭院深远处传出悠远绵长的老妇声。 “来者何人!” “您好师父,我是来拜师学艺的。” “走错地方了,对面高山多木寺才是学艺之地。” “多木寺学的只不过是花拳绣腿。” “请回吧,这里连花拳绣腿都没有。” “师父你如果不答应收我为徒,我就在门前跪地不起。”解渴同学说完,就马上后悔了,因为山里多变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冰冷的雨,在豆芽般的躯干上倾泻。 他不得不在门前跪地,尽管已浑身湿透,冷得咯咯作响的牙战声,清晰地传入院内。 一个时辰过去,他真的后悔了,开始痛恨中华民族如此虔诚的求师方式,不敢确定院内之人是否知道自己还在门外坚守,特意高喊一声:“我是诚心诚意的,我还带了很多人民币。” 雨中,越发显得寂寥的院内,没有回应。 解渴同学企图透过门缝,窥见点什么。 他确实有所发现,惊出一身冷汗,竟然有人翻墙而入。 翻墙者估计被发现了,大喊道:“一绝师太,你想好没有,我今日必须迎娶你的徒弟,做青龙帮压寨夫人。” “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这等人还如此为非作歹。”话音未落,一绝师太的拐杖,已然甩起。 大刀对拐杖,对战场面惊险刺激,却又充满灵巧的动作艺术,解渴同学看不出套路,完全目瞪口呆。 一绝师太在密不透风的刀光剑影中,觅出一道缝隙,以闪电之速,送出一掌。 青龙帮主踉跄倒退数步,手捂胸口,嘴角泛出猩红血丝,吼叫一声,翻墙,仓皇而逃。 解渴同学已跪得双膝麻木,重心突然前倾,顶着门缝的脸,顶开了咿呀作响的大门。 一绝师太的拐杖凌空飞来,入木三分。 解渴同学看着钉在门上,依旧剧烈颤抖的拐杖尾,目瞪口呆。 他赶紧上前跪拜。“师太请收我为徒。” 内室走出一美艳的紫衣姑娘。 “师父要不要灭口?你经常提到,武林不得惊世骇俗,这老外什么都看见了。” “什么!”解渴同学全身发抖,不过,本来就饥寒交迫。 一绝师太冷冷地看了这可怜的老外一眼。说“那倒是不必,老外眼里的中国功夫,本来就如此这般。” “还不快谢我师父不杀之恩。” “谢谢师太不杀之恩,请收我为徒吧!”解渴同学心想,神秘东方的女神真不少。“您不答应我就跪地不起。” “美绝徒儿,你为他安排一间房吧,我要回房休养一下真气。”一绝师太道。“最近老外流行到中国拜师学艺,物欲横流而精神贫瘠的第一世界,终究不敌东方的数千年文明。” 宗教学院,解渴同学初来乍到之时,中文学得不是很好。身为未来的西方神职人员,解渴同学每天抄写圣经的中文译本。其效果两全其美,既深入对教义的领会,也练就了一手好中文。 其实效果不单单是两全其美,他还将每天所写,以匿名信的方式发给了他心中的东方女神。至于匿名信能达到何种效果,他不曾深究,心底有所期待。 可谓一箭三雕。 解渴同学兢兢业业,在最神秘的东方所取得的成绩,甚至得到西方多教联盟的肯定。 西方多教联盟物色解渴同学,并力推其到现代依旧充满神秘的东方国度留学,其初衷一言难尽。如此泱泱大国,无论在穷困潦倒的清代,还是在军阀混战的民国时期,亦或是改革开放的几十年,都似乎对西方各教完全免疫。所有传教士在这片国土上,其形象所特有的使者威严,于众人眼中荡然无存。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如此境况?历史认识的差异?思维方式的差异?或者是文字表达的差异? 不得而知。 西方多教联盟不得不将解惑的希望,希冀于敏锐、聪明、虔诚的年轻人解渴同学身上。而解渴同学的表现,似乎不负众望。 已近黄昏,紫衣姑娘领着瑟瑟发抖的解渴同学,经过厅屋,进入里间幽暗的客房。紫衣姑娘点燃窗前一盏造型古朴的青花瓷油灯,这灯有那么一瞬间点亮了解渴同学西方列强特有的掠夺之心。他凭借对中国历史的研究,可以断定这油灯的历史不下千年。而紫衣姑娘又何尝不知,道观内除了历代短暂更替的人物,几乎没有一样东西不保持着千年的风貌。还好,被现代文明洗涤过的灵魂,强压内心蠢动的贪邪之念,对古玩之贪,对油灯下越发娇艳的古装女子之邪。紫衣姑娘年方十八,不曾近距离接触过男子,尤其是年轻俊俏的外国白男子,在解渴同学怪异的眼神默默注视下,迅速抽离不经意触碰的视线,娇羞的粉脸霞红。这情形,却令解渴同学完全忘记了空气的冰冷。 “公子我出去了,请你换衣歇息一会。”紫衣姑娘正欲离去。 “林双,别以为易装了,我就不认识你。”解渴同学道。 “什么?你叫我什么?”紫衣姑娘顷刻间忘记了娇羞,满脸惊诧。 “你是要不承认吗?” “除了师父和我,这世上没有谁知道林双这名字,我是全真派第二十代弟子美绝。”美绝道。“问题就在于,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我的真名偏偏叫林双。” 解渴同学满脸狐疑和惊诧,这是要比谁能假装到最后吗?他抬头环视这古老的室内空间,陈旧的纱帐令人深感诡异。他脑子迅速浮现最近热播的中国穿越剧,几近尖叫出声。“今夕是何年?” “公元二十一世纪吧,你来自外面的世界,应该比我更清楚。” 解渴同学顿时松了一口气,在甚至没有任何电气设备的千年古刹,要真发生了穿越,至少也得先来一道令草木蒸发的闪电吧! 解渴同学换好衣物,在古老的木床上稍作歇息,却片刻间进入了梦乡。 梦境诡异:他左手捧圣经,右手持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却很明显这一切无济于事。来自远古的东方僵尸步步逼近,他内心极度惊骇,忙乱地翻动圣经页面,企图发现某段神奇的文字,能够降伏对方。在狰狞的面孔就要逼近,僵尸背后诡异的烟雾,比僵尸本身更恐怖,他开始吼叫出声,却在自己即将被摧毁的刹那间,美绝姑娘忽然出现,娇美的身姿以闪电之势,用一把木剑将僵尸穿心而过,同时,在苍白的额头压上一道行文凌乱的黄符,僵尸顿时定格,在惊恐万状的解渴同学面前,不到七寸的距离—— 解渴同学被自己的尖叫惊醒,室内已完全漆黑一片。从小到大,他从未体验过如此纯粹的黑暗,眼内未有任何的存在。屋外偶尔传来一两声受惊的鸟鸣,之后一切回归彻底的沉寂。 解渴同学摸索着爬起,凭着傍晚的记忆,踏着细碎的步伐,探寻出去的路。他需要如厕,而压根不知厕所的位置。 出到厅门前,院内左侧角落竹木搭设的小屋内,缝隙隐约透出昏暗的灯火。解渴同学实在内急,借着微光,顺着光的方向快速靠近角落,不明就里就对着墙角一泻千里。 小解完毕,解渴同学终于放松了神经,发现墙上刚好缺失一块竖直的墙木板,顺着灯光往内看,这一看非同小可,木屋内两尺高的木桶内,在木桶里的美绝姑娘,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僵直的身影。 互相僵直数秒,似乎顷刻间醒悟,双双混乱地紧捂彼此已曝光的画面。 到底有没有那么要紧?一盏昏黄的油灯,火光摇曳,室内蒸腾的水汽,掩映着两端的朦胧美丑图,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可以不必故作惊讶。 而故作惊讶的惊声尖叫,确实能有效化解此刻的尴尬。至少解渴同学是这么想的,干脆将手移开,岔开五指去捂住,那如此不安分的双眼。 美绝姑娘同样如此,移开面前的双手,由于太过惊惧莫名,美丽的双眼被意外玷污得一塌糊涂,企图将其遮掩的十指,竟然也无法合拢—— 其实,除了场景低俗,他们只知道对方在干什么,而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此时,一绝师太已立于厅门前—— 030 论道,东方文化自信的另一个组成部分 一绝师太、美绝姑娘、解渴同学围桌而坐,古旧的黑色硬木八仙桌上,昏暗的油灯所映照的小小空间,似乎转瞬间就要被无边的夜吞噬。 一绝师太轮番看着这对低头不语的年轻男女,事情实在太棘手,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对方?”一绝师太满脸严肃。二人低头不语,美绝姑娘却羞红了娇脸。 “在远古,男女授受不亲,要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授受不亲吗?就是在递送和接受物件的过程,甚至不能有指头上的接触。”一绝师太想了想。“不过你们不是这种情况。应该是非礼勿视。” 经一绝师太这么一说,这么一对年轻男女,反倒脑中重新回放了一遍之前的画面,二人越发低头不语。 “遇到这种情况必须以身相许才行,否则日后如何面对?而美绝徒儿你是全真派的传人,道姑的身份不许婚配。”一绝师太道。“现在唯有一方自行了断,或者双双挖除双眼。” 年轻男女顿时惊慌失措,双双抬起了不再羞涩的头。“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们活在二十一世纪。” “这山之巅却是在千年的远古。”一绝师太道。“请回你的俗世之地吧。” “噢,原来师太是要赶我走哦,我可是诚心诚意拜师学艺的,而且我也知道你们中国人的修道之路不允许动凡心,如果是因为害怕美绝姑娘动了凡心,而撵人的话,估计效果会适得其反,因为单独思春,情况也许会更糟糕。”解渴同学侧头问美绝。“你觉得呢?是不是有异性在更能考验修道的定力?如果这定力不存在的话,强行隔离俗世,说不定还会导致走火入魔。” “这位公子讲得极是道理。”美绝姑娘道,她心里也认同,正因如此心底乱了方寸,山中修仙炼道,心性倒是没见有几分领悟,却被如此一出搅动了春心,不曾接触过男子的深闺女子,对第一个闯入的男子,难免一见钟情。 “没错,修仙炼道讲究的是心性和定力,今晚的事到此为止。”一绝师太冷冷道,望向解渴同学。“明天起打柴、挑水和扫地都由你来做。” 令解渴同学未想到的是,这些苦力一做就是一假期,而且天天辛苦劳顿之余,吃的都是缺盐少油的斋饭。 第二天醒来却未见美绝姑娘。“她下山买日用品去了。”一绝师太回答解渴同学的提问。 美艳姑娘一去就是几日,这使终日砍柴挑水的解渴同学,越发懊恼不已。 还好他有心理准备,对如此奇葩的求师方式做过研究。 第一个假期是第二个假期的铺垫,不是说第二个假期他可以抛下这一切,苦力之余,一绝师太开始传授心经。这很关键,做事之前先做人。从内至外重塑人品。 美绝姑娘依旧时常缺勤。不过夏日里有些时段的缺勤她真不能告诉他,因为她所呆之地是只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 那世外桃源四面环山,中间是彻底隔离人世的深潭,清澈的潭水如镜面映照着山色,美绝姑娘就是如此被深深吸引。潭水岸边仅得一块六尺见方的巨石可以停留,可没有下去的路。荒无人烟的山野原本就无路。美绝姑娘凭借轻盈的身姿,一步三跳方可上下。 炎炎夏日,她会褪尽衣裳,一人独享潭水的清凉,如鱼游弋。 正午的烈阳明显烤焦了完全耷拉着的树叶,空气燥热得连蝉叫都显得疲惫无力。 挑水,劈柴,解渴同学汗流浃背,穷乡僻壤的生活已经让他适应了中国粗汉的形象,光着膀子操劳着粗活。他又见美绝姑娘出门,假装全神贯注地劈柴,眼角余光落在后山曲径上,她的背影慢慢消失。 解渴同学放下斧头,紧随其后。他蹑手蹑脚,始终保持着仅能看到的视线距离。 美绝姑娘头发插满琳琅满目的发钗饰品,穿着飘逸的白色长裙,以轻盈的步态穿越于山间密林,犹如天仙下凡。她来到紧邻的次峰,进入峰顶的宝塔。 十三层宝塔!解渴同学顿时冒出冷汗。十三是基督徒最忌讳的数字,宝塔理所当然被看成魔鬼之塔。解渴同学不敢贸然靠近,对神秘世界的好奇却令他驻足,远远地躲藏草丛间,静观其变。 足足一炷香的时辰,为什么这么确定呢,因为美绝姑娘在塔内烧香供奉,虔诚地跪拜,双手合十,静静地坚持姿态,直至一炷香烧尽。 被好奇心驱使的解渴同学,静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美绝姑娘从宝塔走出之时,解渴同学在纳闷,她是不是在跟魔鬼达成了交易! 但是他坚信西方的魔鬼在中国并无藏身之地,毕竟这环境,自己一个西方大活人都过得如此不堪! 美绝姑娘没有折返,继续往下,再上一个紧邻的次峰,便消失不见。 解渴同学爬至这次次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出现方圆百米的一圈峭壁,峭壁之下一口深潭深百尺。根本无路,美绝姑娘却已在潭边,玉立于亲水巨石面上。 如同偏偏起舞的仙子,美绝姑娘舞动手中长剑,剑影恰如日照香炉生紫烟。潭水平面朦胧的烟雾,笼罩着仙境的下半身空间。白衣仙女,在唯有烟雾的平面内舞动,舞动凝聚了千年孤寂的剑气。 舞了一场,她盘腿打坐,烟雾淹没了她的脖颈,朦胧的坐姿静止了全世界。 良久,良久,趴于峭壁顶上的解渴同学也即将失去窥视的耐心,准备起身离去。 此时,仙女站了起来—— 解渴同学顿时心跳加速,作为见习牧师,他不知道窥见此景是否有违教义,尤其对方又是全真教的道姑,但是情景难以抗拒。 她在宽衣解带! 潭水面的世界依旧朦胧,优美的画面若隐若现,衣物一件一件,慢慢地褪下,慢慢地折叠,轻轻躬腰放置于干净的石面,直至毫无保留。她整理一下头上的发饰,一跃而起,没入潭底,惊起水花数滴,潜游数十米,潭中冒出水面,如鱼般畅快游弋。 她完美身段,透过波光粼粼的清澈水面,变得支离破碎。 解渴同学拼命狂奔,无视身边刺肉的草木,企图借此甩掉脑中就那么一瞬间,却已生根的不良映像。 回到古刹,光溜溜的上身血丝满布,他轮起斧头,几个起落间,柴劈满地。 此时一绝师太立于门前,手中拿着解渴同学的圣经。 解渴同学大惊失色。 “怎么了解渴公子?”一绝师太冷冷地问。 “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解渴同学像做错事的孩子。 “情况就是我想的那样。”一绝师太冷冷道。“你是西方教徒。” 解渴同学心中绝望至极,无疑他将会被暴尸荒野—— “你怎么了,大热天一直发抖?”一绝师太的语气为何总如此冰冷!“你知道什么是圣战吗?” 完了!彻底完了!解渴同学万念俱灰。 “你过来坐。”又是那张古旧发黑的八仙桌。一绝师太端正地坐下,随手翻动那部圣经。 “所谓的圣战,其实就是借真善美之名,来排除异己。真有尽善尽美的教义吗?有,但那绝对不会是出自世人之手,因为人性的缺点不可避免。” 一绝师太喝一口水。 “你知道西方各教为什么不能在中原大地生根吗?因为这里已有道佛儒。为何不是道,不是佛,不是儒?道佛儒的融合,恰好诠释着与世无争的教义思想。你觉得哪种教义更接近真善美?你觉得这里会排除异己?闹市之中你们富丽堂皇的教堂,又在说明着什么?”一绝师太冷冷道。 “多谢师太指点!”解渴同学释然,觉得他安全了,也可以给西方多教联盟交上一个完美的答卷了。 劈柴、挑水、扫地,单调无聊的日子日复一日,一绝师太还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解渴同学也没有勇气开口。难道这几个假期就要这样在荒山野岭,被义务劳动荒废掉! 某一天,一绝师太对解渴同学说:“其实你很有潜质,筋骨惊奇,是个练武奇才。” “请教师太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现在挑水多重?” “百把斤。” “挑着百斤担子在陡坡山道上健步如飞,且桶中水未泼溅一滴。”一绝师太平静道。“你现在劈柴是不是一斧到底?” “是的。” “而且每斧不偏不倚,正对中轮。”一绝师太平静道。“你现在扫地,落叶是不是不再回旋?” “是的。” “这些都体现着练武的潜质,力道强劲、步态稳健、出击精准、反应敏捷和刚柔相济。”一绝师太平静道。“练武贵在坚持,所谓的武功奇才都是练出来的,所有看似不可能的技能,都是熟能生巧,只不过,奇才熟生巧的过程明显缩短。” 解渴同学心里很清楚,自己一直都在被考验,等的就是今日。 这已经是第五个假期! 毕竟是练武奇才,解渴同学的武功突飞猛进。如此期待下一个假期,那会是武功水平到达巅峰的一个假期,对此他深信不疑。 解渴同学草草主持完那对大学校园情侣的婚礼,便匆匆启程,再度奔赴无名山之巅的千年古刹。 解渴同学觉得中国婚礼虽然表面上中西合璧,却难逃传统婚礼遗留的拜堂尴尬,又达不到西方婚礼仪式的严肃程度。用心思索,始终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不过娱乐至上的现场,又有谁真能用心思索! 主持大学校园婚礼现场,解渴同学借近距离之机,览遍林双的体态特征,真的无法发现与美绝姑娘有丝毫样貌上的差别,而她们的言行举止,却完全是天壤之别。一位是现代校园的校花,清纯秀美,一位是古代深闺女子,天香国色。 解渴同学奔赴山中,却不见美绝姑娘。尽管每次看到,都难免心动,但她不是自己上山的目的,他全身心致力于如此神奇的中国功夫。 练武之余,某夜昏黄的油灯下,解渴同学执起毛笔,写下一封寄往西方多教联盟的信。 “盟主大人: 首先向你致以真挚的问候! 我们的教会在全世界四处传教,并且无论农村或城市,都有我们宏伟的教堂。但是我们绝不会想过,将教堂修建于山顶或峭壁。而中国几大教派,偏偏这么做,归隐于最偏僻之地,互不相干,与世无争。 中国古代民间,有三教九流及三六九等之说,中国教派在民间的排位在中流后排,可见历史意识就决定,无论任何教派,都难以进入上流社会。 我们在教堂举行的婚礼,这里却在酒店举行;我们用以做弥撒和忏悔的教堂,在这里却被插满了烟雾弥漫的香火;我们的天神被跪拜着,人们口中祈求保佑:身体安康,丁财两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六畜兴旺。 这里的圣诞节,纯粹是商家的集体促销节;这里的圣诞树,完全卖不过中国春节结满果子的橘子树。 这片曾战火纷飞,千疮百孔的土地,却未出现过一次所谓的‘圣战’。 我想,写了这么多现象,估计大人您心中的疑惑,已经在减少。 另外,这里的教派都会中国功夫! 还有,我们教会经费的捐赠,明显不敌多木寺僧人的开光仪式,我把身上的十字架也拿去开光了,不知这样有何不妥。 此致 敬礼” 031 一场梦引发的中毒 似梦非梦,一切如此真实,却又感觉自己完全游离于躯体之外,此刻,美绝姑娘不能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真的在发生,似梦般虚幻,却真真切切地被感知。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墓室里,自己隐匿于最昏暗的角落,窥视着眼前完全陌生,却似曾相识的女子。这女子冰清玉洁,此刻的每一举一动,都令人毛骨悚然。 阴暗的空间,壁画生动怪异。猩红的棺椁,油漆亮丽如新。棺椁前一盏长明灯,静静地映照,令墓室徒添一层阴森气息。 女子跪地俯首,口中念念有词,“前辈打扰了,后辈手头拮据,如有得罪,请显灵告知。”女子看向依旧静静燃烧的长明灯,双掌随劈开外层檀木椁,现出一具汉白玉石棺。掀开棺盖,棺内躺卧着一具沉睡的女尸,宁静皎洁的面容,栩栩如生。 女子口中咬着手电筒,动作干净利落,拿走女尸右手握持的玉牌,脱下手腕的玉镯,卸下头饰和玉钗,打开下颚,取出口内所含夜明珠。 女子脱下外衣,袖子相绑形成环状,与女尸面对面,一端套于女尸脖子,一端套于自己脖子,直起,同时带动女尸坐起,有三串珠链,解下一道玉串,一道金串。解下檀木串之时,长明灯顿时熄灭。女子停顿后望,随即将檀木串套回。低头放平之时,女尸口中突然喷出一口黑液,女子猝不及防污了一脸。 女子用外衣擦拭一下污黑的脸,匆匆离开棺椁,将装满金银珠宝的袋子,系于悬吊着的绳索。 女子喊了一声“起”。袋子随绳索缓缓离地升起。一会绳索再度落下,女子紧握绳索离地。 墓室变得黑魆魆一片,空留不知如何进入的美绝姑娘,兢惧莫名。良久,美绝姑娘走至绳索的位置,头顶之上依稀可见一斑幽暗的星空。此时绳索已不在,美绝姑娘不得不尝试跳跃,跃入狭窄的盗洞,轻盈的身姿,轻而易举地跃出地面。 远处传来细碎的人声。美绝姑娘悄悄移动,并再度隐匿于阴暗角落。 “里面有端倪,而且时辰已过,今晚的物件不能带走”女子说。 “那怎么处理?”一中年男子的声音。 “就地埋着,盖上草,明天晚上来取。把洞口也用草掩上。” “好。” 片刻,夜恢复死寂。 美绝姑娘将袋子吊回墓室,绳索一端套于打入地的木桩,顺索而下。 点燃油灯,每一珠宝归放原位,盖回棺盖,拼回木椁。 美绝姑娘跪地,叩首而拜,无限的孤寂感涌上心头,她泣不成声。“侯夫人,你独自沉睡千年,会否寂寞难耐!” —— 五十多天的暑假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美绝姑娘的缺席足足长达一个月。解渴同学尽管一心致力于中国功夫,还是留意到这点,而静心致力于修道的一绝师太,却浑然不觉。 一个月过去,美绝姑娘终于回山。但是她的脸明显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终日无精打采,食欲不振,四肢无力,脸色越来越苍白,直至有一日终于卧床不起,这方才引起一绝师太的注意。 一绝师太走入美绝姑娘的闺房,看着睡卧不起,脸色发黑的徒弟,顿时大惊失色,她掀开灰色纱帐之下徒弟身上的棉被,拉起身上的衣物,身上满布的黑斑不堪入目。 “告诉我,徒儿,惹病之前你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一绝师太失声问道。 “师父我是不是不行了?”美绝姑娘幽幽道。“我除了冷,全身没有任何别的感觉。我是不是被阴魂附体了?” “快回答我!” “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见后山有人盗墓,我将出土的物件原封不动放回原位。”美绝姑娘声音幽幽道。“但是一切又是那么毋容置疑的真实,次日我到现场,那盗洞就真真切切地在原位。或许是因为我病了,现在就感觉在梦里,师父你现在是真的吗?师父那叫解渴的老外是真的吗?你有没有教过一个外国来的徒弟?……” 她已睡去—— 一绝师太摸摸她滚烫的前额,摇摇头长叹一声。 “嘻嘻——解渴——”她的梦呓。 “段一最好了,段一最好了,段一可好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他——段一可好了……”她的梦呓,截然不同的口音和语调! 一绝师太用手绢拭去她闭着眼,却随着梦呓渗出的泪滴。“睡吧!” 一绝师太出至前院,喊道。“解渴徒儿,下山买一担纯糯米。” 解渴同学买回一担糯米,又被吩咐炒透,并研磨成粉。 一绝师太挪走美绝姑娘床上所有被子枕头,把美绝姑娘身上的衣物完全去掉,用温热的糯米粉掩埋她已黑斑满布的整个身体。 糯米粉每日一换。 第二天过去了,情况却未见好转。一绝师太忧心忡忡地叫来解渴同学。 “美绝师姐得了什么病,要不要送她去医院?”解渴同学问。 “没用的,医院治不了这种病。”一绝师太幽幽道,想多说一句,却欲言又止。 “你知道是什么病吗?”解渴同学问。 “中尸毒了!” “什么?”解渴同学的声音透出极度的惊骇。“会不会变僵尸?”想到西方的十字架和圣经,在神秘的东方完全失去作用,越发惊惧莫名。 “不会变僵尸,但是如果此法救不了她,可能就别无他法了。”一绝师太忧心忡忡道。“除非——” “除非什么?” “你可知道中国古代,万物分阴阳之说?” “我知道,我留学研究的就是中华历史。” “嗯——该怎么跟你说呢,”一绝师太幽幽道。“女孩子本身就属阴,尤其处子之身,更是至阴之躯,加上常年深居阴寒的山中,你师姐极容易招惹阴毒之气。她前段时间进过古墓。” “哈——”第二音调,解渴同学惊讶得合不拢嘴。“进——进过古墓!她那个啥?” “千年古刹都是守陵人之所,我们道姑都是专业的守陵人,这个都是次要。现在在讨论如何救人?”一绝师太幽幽道。 “你们监守自盗!”解渴同学惊叫出声,手滑稽地掩嘴。 “你能不能消停一刻?”一绝师太怒了,解渴同学也看得出。 “除非用什么方法,您说。” “除非能够阴阳调和——”一绝师太幽幽道,说完竟如羞涩的少女低下了头。 “噢——”解渴同学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过中国的武侠小说,每部都会有一两处,关于中毒男女必须通过某种二人行为,来治百病。想到那种“必须在三个时辰内,找到一个处子之身……否则就会……”的描述,不禁哑然失笑,这描述必须是经验之谈才行,否则临床依据何在? “你怎么还能笑?”一绝师太幽幽道。 “我是想到了武侠小说,不会真如武侠小说所描述那样?那都是为了吸引眼球,提高发行量的吧!”解渴同学不屑地说。 “你觉得武侠小说里面的绝世武功,都是子虚乌有的吗?那你所学的又是什么?”一绝师太幽幽道。“历史文字所描述的一切,都并非空穴来风。” 解渴同学一时无言以对。 “但是,我是美国牧师。” “牧师是可以结婚的。” “说那么多,你救不救人?”一绝师太厉声道,便走了出去。 解渴同学不知所措,左右手轮番交替抓握。 看来非做不可,这任务实在艰巨! 他犹豫着脱掉一颗纽扣。 “你买的是什么米?”屋外传来一绝师太的问话。 “糯米哦。”解渴同学高声回应。“卖米的说是糯米。” “卖米的说是糯米!”一绝师太看了一眼箩筐内,被打磨得亮锃锃的细针米,哭笑不得,气不打一处来。“非得让我老师太亲自出马不可哦——” 032 婆媳问题有解吗 名噪一时的大学婚礼进行之时,林双一本正经地逼问解渴同学:“每天两封匿名信是你写的?你居心何在?” “没有居心,每天都在练中文,写了扔掉浪费,就干脆发给了心中的女神。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吧?”解渴同学关切地问,不太像变态人物。 “你不觉得匿名信很变态吗?我每天都忐忑不安地度日。”林双毫不留情。“而且字写得真丑。” “所以我告诉你,我在练字,你恰好是我心中的女神,这是一个随机事件。” 权当这是一个随机事件吧! —— 暑假,林双想回家,却被越发孤苦伶仃的母亲告知,婚后必须在婆家过。 坐在李坚的跑车上,林双的感觉空前别扭,她知道自己人生踏上了一条违心的不归路。这一刹那,突然后悔不已,既然心有不甘,却又不作丝毫挣扎,这一矛盾令她内心绞痛。 第一次进公婆之家,也是第一次见公婆之时。突然转变的儿媳身份,令昔日自由散漫的林双,无所适从。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妇随夫贵,林双作为儿媳妇,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公婆递茶倒水。公公冷冷地接过茶水,抛下一句谢谢,而婆婆则适时嘘寒问暖,问学习成绩如何,问大学婚礼气派不气派。 饭桌上,林双冷冷地面对李坚为之夹菜的满腔热情,婆婆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饭后,林双被婆婆叫去卧房单独聊聊,刚掩上门,脸上就迎上狠狠一巴掌,林双猝不及防,耳朵顿时嗡嗡直响,感觉整个世界瞬间塌陷。 “你别不知好歹,不知有多少女孩都想挤进李家大门,你那态度是李家媳妇应有的态度吗?”婆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我不信治不了你的小姑娘脾气,这两家人,没有一个不被我打过的。” 林双看着如此强悍的老女人,内心五味杂陈。她可以轻而易举回扇数个耳光,令其丑恶的嘴脸闭嘴,甚至令其日后永远闭嘴,她恪守的妇道却在告诉她,不能。 她趴在柔软的大床上,欲哭无泪,迷惘、绝望之心一片空白。 李坚进入卧房,娴熟地在后面一阵摸索及操弄。 林双就这样充满绝望,在令人失声尖叫的疼痛中,失去第一次。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随之熄灭。 林双完全不谙男女之事,她从来不参与女室友的午夜杂谈,这方面仅有的认识,局限于某次查阅古籍的发现,古籍对某段野史场景的描述很粗略,却令她面红耳赤。当时她还混乱地合上书,并迅速塞回原位,生怕被人看见。 她觉得男女之事如此龌蹉,要不是因为生活,要不是因为父母对传宗接代的期盼,有哪位女人愿意结婚! 作为女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孝敬长辈,相夫教子吧,林双甚至主动去洗全家人的衣服。 婆婆对自己那巴掌下马威所达到的效果,很满意。 也不能说完全满意,她的儿子还是当着自己的面,满腔热情地为儿媳夹菜。 懂事的儿媳妇,不应该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发生了,也不应该有下次。 婆婆不是很满意。 毕业后的李坚完全进入自由状态。李妈很支持儿子的生活方式。“多交富豪朋友,开拓社会关系。”这是李妈一贯坚持灌输的观念。而饮酒作乐和飙车,恰好符合这一指导思想。对于儿子不会沦为整天面对电脑的网游宅男,李妈很欣慰,坚信,儿子不久就会成为出色的商人。 而终日驰骋官场的李爸则不这么想,他让儿子到乡下体验基层生活,而李坚终日缺席,这让基层领导非常为难。不出一个礼拜,李坚表示,基层工作很不适合他,那点少得可怜的工资,甚至不够每天往返的油费。基层领导表示很惋惜。 也就是李坚放弃基层锻炼的那一天,回到家,却没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他以为她上街购物了。直至傍晚,林双还没回来。李坚拨响她的电话。 “宝贝你在哪?”李坚的声音很温柔。 “我出去办事,过两天才能回来。” “你能有什么事?”李坚不以为意,随口一问。 “我一直都有我的事,倒是你像是无所事事。”林双丝毫不客气。 “你跟谁在一起?我怎么听到有导航的声音?”李坚顿时醋意大发。“你赶紧给我回来!” “只是一起办事的朋友。”林双冷冷地说。“有什么回去再说。” “你快给我——”顿时生出大男子气概的李坚,话没说到半,却被娇柔的新婚妻子挂断了电话。 李坚接着重拨,对方却是永恒的忙音。内心五味杂陈,他真的不善于排解内心忧愁,不得不向万能的母亲求助。 “那小姑娘多半是去找野汉子了。”李妈倒是很冷静。“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你这,等她回来需要好好管教管教才行,结了婚的女人还想像个小孩出去野。” 母亲的话丝毫没有帮到李坚,李坚不得不求助于他另外的朋友,随心驰骋的跑车以及酒吧里浓烈刺激的液体。 酒精通过奔流不息的血液,肆虐着极度脆弱的神经。酒后的李坚,对眼中的一切都看不顺眼。他指着跟他对视的陌生人,恶狠狠地喊“你看什么看?不想活了!”他站在大街上,指着迎面飞奔的汽车喊“你来撞我啊!来啊!”还好,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无法将汽车钥匙插进孔里。还好,他的跑车没有钥匙孔。被麻醉的大脑,已无法识别英文的“开始”按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坚在车内睡了一宿。次日,爱妻的电话同样忙音。他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内心感受,只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无比凌乱。他不得不再次向那家光怪陆离的酒吧求助,被酒精浸透的灵魂极度缥缈。 今夜尚存一分清醒,午夜驱车回去。李妈出来打理脏得一塌糊涂的儿子。安顿好儿子的睡眠,李妈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回来的林双,毫不犹豫,随手就扇出一记娴熟的耳光。 “有这样做人妻子的吗?你看你把自己的老公害成什么样?”李妈声色俱厉。 林双只感到耳朵嗡嗡直响,脸上的嫩肉火辣辣刺痛。女人应恪守的妇道,让她默默忍受着痛楚,她默不作声走进卧房,瞟了一眼床上昏睡的李坚,便往卫生间走,房内弥漫的浓烈酒气,令人作呕。 林双洗澡到半,李坚便冲去浴室,对着马桶一阵狂呕,林双也忍不住干呕。 李坚从马桶内抬起扭过的头,眼内闪过几分邪恶之色,带着污物的嘴角诡异地上扬,“臭碧池你回来了,身上沾了什么龌蹉的东西需要洗掉?”他随即冲上前,夺过林双手里的花洒,狠狠地扔于地上,花洒昂躺于地板上,如喷泉的无数小水柱,努力向上喷洒。 李坚在林双泛着红印的左脸上,狠狠地叠加一扇耳光。“叫你出去野!”紧接着将沾满污物的嘴,往林双脸上印,林双一阵反抗,惹来李坚一阵混乱的拳脚。 林双蜷缩在卫生间的角落,瓷白的躯体瘀伤密布,泛红的眼眶,却没有滴落一滴泪。 李坚突然间被这情景吓坏了,似乎意识到什么,吼叫一声,便冲了出去。 033 婆媳问题有解,古墓之谜无解 次日酒醒,李坚跪地不起。他看见爱妻满身瘀伤,懊悔及心痛不已。他声称他会长跪不起除非得到原谅。这一幕恰好被推门而入的李妈看在眼里。 早餐李坚特意为林双盛满一碗面,并夹上一块母亲为自己做的鸡蛋。李妈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林双心里一顿臭骂,这白痴要害死本姑娘哦!她将鸡蛋夹到婆婆碗里。婆婆将鸡蛋夹到儿子碗里。她儿子将鸡蛋夹到她儿媳妇碗里。 温馨而其乐融融的一家! 林双实在无法下咽,她强忍半生不熟的蛋黄流出的腥臭,几近呕吐却强颜欢笑。 饭后,再一次私下聊天,再一次打响耳光,在最凶猛的婆婆和最善良的儿媳之间。 李坚看到半脸通红却冷若冰霜的林双匆匆摔门而去,他连忙打开门,房内的场景不忍直视。他万能的母亲趴于地上,伸手在空中抓扯着空气,她抹满白粉的脸通红的掌印清晰可见。她高叫着:“太不孝敬人了,长辈教训几句就打人——” 这—— 被房门屏蔽掉的过程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当晚,她的媳妇如她所愿不再回来,之后的每个晚上同样如此。他的儿子李坚就不干了。 “妈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看她那副德性我只不过教训了她几句?” “你到底说了什么?” “好吧,我打了她几巴掌。” “什么!” “但是她也打了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放倒了。”李妈恶狠狠地说。“你那婆娘真狠!” “可是她是我老婆哦。” “我还是你妈呢。” —— 林双从来没有亲自动过手,撬坟挖墓可是犯罪。 所以古墓派和北镖派原来越远离她,和她的双子镖局。 古墓派最初拉她入派,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其父亲,其父亲是文侦队长,把古墓派的头目抓了。 二头木怀恨在心,本想想办法做掉他的家人的,没想到其女熟读历史,对堪舆学有浓厚的兴趣。 由此,一个长远的报复计划就在酝酿,拉其女儿下水,跟其对着干,有什么方法比这计划更好,更绝? 林双也不是吃素的,当然知道这帮人的目的。痛恨自己的父亲,那是真的。妻离子散,作为一个父亲怎能是合格的?但是,作为文物保护人,他是绝对的优秀,抛开小我,顾全大局,林双也暗暗加入了战斗,有什么比顺水做卧底,更有可能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林双明显感觉古墓派和北镖排的疏远。 由此,她不得不接受他们的试探,必须让她亲自动手一次,亲自进古墓…… 离家出走的林双,次日出现在一无名山深处。六叔问要不要带兄弟修理一下那乖戾的纨绔子弟,可以借小李飞刀惊世骇俗之名。 脸上带着瘀伤的林双,冷冷地说:“算了吧,他毕竟已经是我老公。” “哎,白菜给猪拱了!” “他倒是一个熊包,那家婆才是狠角色。” “家有俗妻害三代啊!” 登上十三层宝塔的顶层,林双遥指前方。 “前方一碧潭水聚气。” 林双转过身。 “后方高峰连绵。” 林双指指脚下。 “此处十三层宝塔镇山,我们脚下即为龙穴。”林双果断地说。“今晚即开工,三日后阳日取宝,注意主峰古刹内有一老道姑。” 塔前那片草木稀疏之地,被洛阳铲探出五花夯土的边缘,定中宫位下挖。 穿透夯土层,遇到防盗流沙层,往流沙内注入固结药水,在固结层继续下挖,假墓层挖出破碎瓷片,再往下三尺便是青砖堆砌墓顶。 “双子你的眼力从未虚发过。”当林双敲响墓顶青砖之时六叔大喜过望。“这世上没有第二位你这般上乘高手了。” 六叔将绳子一袋袋钓上的土一抓一抓地四散丢弃。 “我早就说要自己动手了。”六叔说。“你既然能为别人寻龙点穴,自己动手和别人动手有何区别!最后还不是都被掏空,至少我们不会有野蛮的毁坏。” “哎——挖坟撬墓可是件缺德事啊!”林双一声长叹。 阳日阳时,林双对着挖好的盗洞叩拜,口中念念有词:“温师爷在上,请受晚辈一拜保平安!” 穿过盗洞,进入墓室,林双极度崇尚历史之心首先被华丽的壁画深深吸引,整个墓室,她其实最想带走的偏偏是不能带走的壁画,她甚至驻足,借助墓室那盏神奇的长明灯,一幅一幅阅览壁画的内容,有墓主人生前生活画面的描绘,有骑鹤归西的写意图,图上的铭文揭示着墓主人的侯爵夫人身份,对于自己首个发现却不能分享的历史秘密,她内心莫名其妙地兴奋。 林双丝毫不觉阴森,墓室内的一切正在满足她对神秘事物的探知欲。 可是见鬼,进至墓室之后,林双总能感觉某阴暗的角落藏匿着,某个似曾相识却完全陌生的女子。而她明知墓室之内仅她一人。那感觉如此真实,理性思维却刻意排斥。 她跪拜棺椁,并念叨一番,双掌利落地劈开檀木外椁,紧接着推开汉白玉内棺。棺内栩栩如生的神奇女尸,令林双备感惊奇,她拿走女尸手里的玉块和手腕的玉镯,她知道墓主口内必定含有圆珠,打开下颚竟发现是个散发幽光的夜明珠!拿下夜明珠,剩下最令人困扰就是女尸环绕脖颈之下的珠链,林双不得不用外衣绑成环状,与女尸面对面,双双的后颈环在圈内,林双后起,带动女尸坐起,脱下金链和玉链都相安无事,脱下檀木链的时候长明灯却顿时熄灭。林双赶紧将檀木链套回。墓室的光源此刻仅限于林双口中含住的手电筒,近在咫尺被照得雪亮的女尸,脸孔慈祥中透出丝丝诡异和狰狞。林双抬头,阴暗角落一宁静的古装女子清晰可见! 林双赶紧放下女尸,却被对方口中涌出的黑液,狂喷一脸。 出至盗洞,将带出珠宝埋于地面并掩盖,便和六叔匆匆离去。 “必须择日再取吗?”六叔问。 “太邪门,必须择日!”林双忧心忡忡。 隔日正午,回到无名山的十三层宝塔旁,扒开珠宝的藏匿点,地下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林双和六叔面面相觑,鉴于每件珠宝均价值连城,他们难免彼此怀疑。 鉴于一直以来出生入死的共事,怀疑之心转瞬即逝。 本该拥有的一切却在一瞬间失去,他们心有不甘。 顾不了那么多,历经千辛万苦,总不能就此空手而归,林双决定,重回墓室。 当看到墓室内的一切如同初入时所见,林双惊骇万分。那盏已诡异熄灭的长明灯,此刻火苗丰满,安静地发出幽光。那晚已被她劈开的棺椁完好如初。 林双犹豫片刻,再度下手劈开檀木外椁,再度推开汉白玉棺盖—— 棺内的景象再次令她惊骇万分,一切完好如初!所有宝物回归原位,甚至被抽出玉钗业已凌乱的长发,竟然也恢复了发髻! 出至地面,林双说赶紧离开此地。 “怎么解释?”林双真的被吓到了。“我们那晚弄出地面的所有东西都回归到原位。” “不会是那老道姑做的恶作剧?”六叔平静地开着车。 “不可能,在这之前没人进过墓室,没人打开过棺椁。” “估计也只有老道姑才有如此闲情,如果是别人早就将珠宝占为己有。” “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人知道所有珠宝的位置。”林双说。 “也许真有目前科学所无法解释的力量,你所说的长明灯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就算有能够燃足千年的油量,也无法解决密封空间有限的氧气问题。”六叔说。“出土的东西要回归原处,一阵风的力量是无法达到的,在底下你有没有看见蛇之类的,蛇在金银珠宝边盘缠千年也许可以做到。” “没有蛇,”林双说。“那晚我倒是看到了一位女子。” “一位女子!”六叔说。“跟北镖派的一位兄弟所经历的有点相似。” “别跟我提北镖派,我不喜欢他们的做派。” “不是要提他们,是在讨论我们遇到的问题呢,那位兄弟后来彻底疯掉,并用自己的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彻底了结。”六叔平静地说。 “彻底了结?” “是的,”六叔说。“出事的当天他看到每个女人都会大喊‘怎么又是你,你别来找我了!’包括他自己的老婆。” “你怎么看?”林双不寒而栗。 “我还是觉得是脆弱的神经受到过度惊吓,地下阴冷诡异的环境使心理压力徒增,进而催生幻象,幻象再度来袭越发脆弱的神经,如此往复循环,直至心智崩溃。”六叔说。“不过物归原位这点,确实无法解释。” “除非我们承认了灵异。”林双说。“这点偏偏是我们的理性大脑无法接受的,我们宁愿相信精神分裂。” “而精神分裂的人,偏偏无法认知精神分裂。”六叔说。“由此得出的结论是,谁都对精神分裂没有实质性的认识,所有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的,都应该是被认为是精神分裂。” “所以精神分裂在逻辑上,是虚无的。”林双说。“这不反证了灵异的存在?” “嘘!马克思的话,我们都还没研究透。” 豪车飞驰,最后缓慢驶入一郊外农舍。 所有珠宝全部被埋入床底的地下。 “联系北镖派,等他们派人来取货。”林双说。 034 醒过来的是谁 脚下翻滚的云海延展至天边,轻薄的几缕迷雾缭绕于险峻孤峰。 无暇顾及鹰击长空,低掠而过的飞影,空闻一声悠远而孤寂的长鸣。 斑驳石缝之间,怒放的野百合一枝独秀,湿润的空气弥漫着淡淡幽香。 孤峰峭壁的边缘,笔挺玉立两位绝世美女,视线针锋相对。 彼此完全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好还能知道“我是谁”。 怡人的清风肆意撩起双双的长发,飘逸的长发被清风缔造的凌乱,强化了俏脸的娇媚。一古一今的长裙,随风飞扬,裙角藉借迷雾之缭绕,向天边延展。 时装的她手握古剑,古装的她也手握古剑! 这不可能,这是独一无二的宝剑,除了她,别人不可能拥有! 偏偏,对面那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同龄女子,握着一模一样的古剑! 她到底是谁?她又到底是谁?为何会在这凭空出现的场景里,势不两立! 似是梦幻,可一切又是那么毋容置疑的真实! 她忠直善良,不能容忍半点邪魅。而她利益至上,几近圆滑世故。 “你是谁?”她们几乎异口同声。 “我叫美绝,全真派第二十代传人。” “我叫林双,古墓派,分立双子镖局。”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能叫出林双二字?” “林双二字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是我的真名。” “这么巧!” 到底是谁在戏弄谁?至于用一个名字彼此戏弄? “我看见你盗取候夫人之陵,我是守陵人,盗墓者必诛。” “哦——还以为是自己看到了鬼魅!” 多说无用。 她们同时拨出寒光闪耀的长剑。 同样的宝剑,完全不一样的剑法,舞动出同样凝聚千年孤寂的剑气。 挪步带起的石子凌空飞溅,落入云海覆盖的崖底,悄无声息。 别无选择,她们唯有战斗,在这方寸之地,意识里都没有别二的目的。 剑影,在突如其来的风雨里,纠缠不清。清脆的合金碰击声,在悄无声息的暴雨里,响彻云霄。 风雨无法打湿的长裙与发丝,在势均力敌的对抗中,越发飘逸。 气质优雅的身姿, 如同高雅表演的厮杀。 总得有个结局,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你死我亡。 刺入胸口的剑,带出的血,如红色丝绢,在斜雨中,随风而逝。 被踢入悬崖的躯体,慢慢下沉,慢慢没入那一片洁白云海。 她看不见云海之下坠落的身影。 她却在坠落的过程,目视了受剑刺的身影,喷洒着红色丝绢。 最后幻化的一缕丝绢,迅速消散于无声的风雨里—— 深渊里坠落,眼内除了白茫茫一片云海,别无它物。 坠落,漫长的坠落,无止境的坠落,白茫茫的云海慢慢后移。 与其在漫长而无止境的坠落中,焦躁不安,倒不如期盼不堪设想的触底,来得早一些。 坠落—— 坠落。 坠入一碧潭水。 该死,摔就摔吧,为何要转换成折磨人的死法!她是来自中原的旱鸭子! 她看见,有身影在水下,如鱼游弋,那人却对她熟视无睹。 “段一救我!”她试图叫喊出声,倒灌而入的潭水,使她几近窒息! 她猛然惊醒,坐起,又是泪流满面。粘着糯米粉的身体,如同粗糙起粉的雕塑。 “美绝你醒了!”一绝师太一脸关切。“段一是谁?” “我叫林双。”林双很客气,环顾古旧纱帐外斑驳的四墙,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谢谢前辈救了我,我一定是中了尸毒。” “我知道你是谁。”一绝师太笑道。“迷糊了足足半个月,想必是被烧伤了脑子。如果你那解渴师弟,一开始懂得分清糯米和籼米,估计就不用昏睡这么久。” 穿戴完毕,林双走出古老建筑的厅门,看见光着膀子正在劈柴的解渴同学,禁不住惊叫出声:“解渴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绝师太在旁边笑笑说:“解渴徒儿,你先别打扰她,她脑子烧迷糊了。” 看到完全变了言行举止的师姐,解渴同学禁不住惊叫出声,手夸张地掩着嘴。 “Oh,my god!(啊,我的天呐!)” 一个礼拜过后,林双的病情基本痊愈。在收假之前,她回家探母,母亲冷若冰霜的态度,在传递着明显的信号:她伤心欲绝,对自己的乖乖女太过失望。这使得乖乖女的心情也变得沉重,同样伤心欲绝。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的家。”母亲眼眶红肿,话语哽咽。“这世上,还有比殴打家婆更不孝的事情吗?要是有,也就是打完之后,还能离家出走一个月。” “妈,我没有不孝,你养了二十年的人,到底孝不孝,难道自己都不清楚?”林双说。“那婆娘打了我。”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母亲怒火中烧。“这么好的亲家,你能上哪里找?言行举止大方得体,心思又谨密周到,她为自己语气太重,还专门道歉。你倒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就能离家出走!” “他们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你明天就回去道歉。”母亲很坚决。“你不跟家婆相处好了,我也不想做你老妈了。”母亲红肿的眼眶湿了。“我也不知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妈,我想跟他离婚,带你到南方发展,能照顾好你。” “什么?你离婚,我还有脸活在世上,还是早点死了算。” “妈,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林双的心情极度沉重。 次日,在母亲再三的催促下,林双踏上了离家的路。她没有回去夫君的家,回到了校园,决意要一个人过。 李坚却在第一时间跑进校园,再度上演献花和谄媚的戏。林双却出奇的冷。这情况彻底惹怒了毫无气度的名义夫君。李坚狠狠一摔手上被拒的花束,狠狠地抛出一句“臭碧池你等着”,便扬长而去。 不出半日,李坚再度折返,低声下气,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无奈和迫切,甚至哭出声来恳求,想要自己的娘子能归家。 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林双作为女人,并非铁石心肠,被这种情景深深刺痛。 也仅仅是深深刺痛,林双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一起如果只是两个人彼此折磨就算了,我怕是,两大家族都会受伤害。哪天方便去办离婚吧。” 看着李坚绝望而扭曲的脸,林双补了一句:“你那么受欢迎,估计这个城市有一半的女人,都会愿意嫁给你。” 绝望和屈辱混杂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李坚不得不再度借酒消愁。想必是逃课太多,没读过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话,酩酊大醉,回到家,倒在慈母的怀里,哇哇大哭。 “太不争气了,明天起就切断他的经济来源。”李爸失望地说。“给他一套房,自己出去住。” 次日,林双被班主任叫去谈心。班主任是个刚正不阿的研究生导师,除了学术,对男女之情不见得有太多的见解。 “林双啊,”班主任的脸似笑非笑,面对美女学生,反倒有点不知所措。“嗯,那个,平时不知是因为太忙还是怎么,没有太多地去关心同学们的生活,但是我对你还是比较印象深刻的。你旷课的时间最多,却对学术有最深入的研究,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师,你是要和我探讨学习方法吗?” “嗯,那个,这个嘛,今天不谈学习,受领导之托,领导的意思是,同学们不要只顾着学习,而忽略了生活,生活技能,生活态度,生活热情和与人相处等各方面。我不是说你这些方面很缺乏,我的意思是,嗯,我的意思是,也许你稍微做一些调整就能做得很好,你已经结婚了,嗯,首先要恭喜你,丈夫是市长家的公子啊!”班主任抽了抽近视眼镜,不知该如何继续。 “嗯?” “这个嘛,大学生谈恋爱结婚,只要法律允许,学校方面肯定是不能反对。这个嘛,结了婚的人,肯定要比单身男女,多一分责任和约束,这点包括我,也深有体会。你看,我为什么约你在大马路中间,当着来来往往的人谈心,而不是约在我的办公室,因为已婚人士,在日常的男女交往中,必须光明正大地进行,不能留有丝毫余地,给人怀疑。嗯,这个嘛,我不是说你有不检点的地方,可能你作为一个学生,一时无法适应结婚的事实,可能还无法放下,久已习惯的自由和散漫。”班主任在努力拼凑词汇,却无法拼凑要表达的点。 “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结了婚的人要回家过夜的哦。” “嗯?” “嗯,这个嘛,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家和万事兴,国家的兴旺,社会的稳定,都得依靠和谐的家庭生活。”班主任终于表达到了关键的点。 “原来我是影响到国家兴旺和社会稳定了哦!” “嗯,哦,这个嘛,只是一个说法,你这么聪明,你懂的。”班主任如释重负。“就这样吧,有事情随时可以电话联系哦!” 再下一天,林双被约到系主任的办公室谈心,上了年纪的系主任,丝毫不害怕有人会对已婚人士说三道四。 因为系主任是个女人。 也必须是个女人,否则,有些教导的话,真的难以出口。 系主任面目慈祥,笑容可掬,很客气地请林双坐下。 “嗯——”系主任停顿一下。“学习怎么样啊?我是做行政的,我不懂教学,听说你们的专业很难。” “是的。”林双说。 “结婚了,婚后的生活是不是很不习惯啊?”毕竟是女人,而且还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系主任话锋一转。“围城和坟墓,不知断了天下多少懵懂少女的情思及幻想。但是,柴米油盐和某些看似龌蹉的事情,才是生活的本色啊!你必须去掉脑子里不着边际的幻想,否则,婚姻生活永远无法摆脱苦恼。” “谢谢主任教导。”林双说,没有想到,所有层次的主任,都是水平高超的心理医生啊! “你今晚必须回家,”系主任语气坚决,却苦口婆心。“否则我无法向领导交待哦!” “嗯!” “其实,”系主任再度停顿一下。“其实婚姻生活,可以很甜蜜的哦,女人在某些方面,也可以主动的哦——” 什么鬼! 林双走出系大楼,路遇西装笔挺的班主任。对方轻快地招手,笑眯眯地做出“回家”的口型。 “某些方面——”林双想,但是她揣摩不出说的是哪方面。“好隐晦。” 压力很大,但是林双还是没回家。心中没有家,这是最糟糕的地方。无以安放的少女之心,乱如麻。 是夜,林双接通来电,那头悲恸欲绝的哭泣,将她最后一道防线瓦解。 “妈,你别伤心了。”林双说。“……” 035 寻龙点穴 林双回到婆家,婆婆始终冷眼相待,不过这终究比动不动就来一扇耳光来得强。数日之后,这对小夫妻被安排入住巨大城。新房子家徒四壁。林双跟李坚说:“你现在是一家之主,是否该安排一下家具电器之类的?”被断了零花钱来源的李坚,满口称是。 时日往前推进,小两口之家依旧空空如也。 还好每晚回到家,林双都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一对不善打理生活的小夫妻的二人世界,表面上不失温馨,各自端着一个大碗,坐在客厅内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吃着不到半碗的面条,如同老夫老妻,彼此无话。 至少现在李坚无微不至的的关心及呵护,不会再导致母亲和老婆同时落水的难题,至少这还是个如果不太计较还能勉强将就过下去的家。既然是家就该布置布置,林双一件又一件地订购了厨具、电视机、电脑、各种柜子等等。那房子终于生出家的感觉。 李坚不以为然地享受着这一切,家虽好,却由于太年轻而难以割舍家以外称兄道弟的猪朋狗友,难以割舍唯一能安放躁动灵魂的灯红酒绿。 林双对自己的事情有更多的热忱,与其说接受,不如说完全可以忽视不回家的人。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李坚第一次发现生活会有这样的难题,那就是身无分文。 “你有钱吗?我没钱加油了。”李坚问林双,那语气跟之前问自己的父亲同样心安理得。 “你觉得一个大男人可以这样混一世吗?”林双毫不客气。“一堆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肆无忌惮地玩味着低级趣味的声色世界。你觉得这样的男人能被称之为男人吗?尤其是一个已毕业却向学生妹问要钱的男人?”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李坚问。 “我倒是对你没有多少期待,难道你没看出你的父亲在考验你?需要你断奶蜕变成人。”林双说。“你该去工作了。” 是该去工作了!李坚口袋里揣着从娇妻那里问来的零花钱,终于踏上求职之路。 垄断企业宇宙能源公司牛市分公司技术部,柳艳经理亲自对新人进行面试。 柳艳经理人如其名,腰肢婀娜多姿,恰如风中摇曳的春柳,成熟冷峻的娇容,如玫瑰般妖艳。 李坚坐在偌大办公桌的背后,得见其人,心底不禁惊叹成熟女性特有的风韵。他借助混迹夜场习得的经验,即时施展魅力攻势,毕竟无所顾忌,求职意向早已让步于心底躁动的言情剧场景。 “我想,不管哪位男人能做你的手下,估计都会动力无限,激情四射!”李坚说。 “什么?”柳艳略一蹙眉。 “我说的是工作的动力和年轻人不灭的激情。”李坚说。“你的魅力恰好是这一切的源泉。” “没有哪位新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不是在调戏?。”柳艳蹙眉的表情越发冷艳。“你知道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你否掉吗?” “否掉之后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吹吹风吗?”李坚说。“你的坚决和强势,使我感到温暖。” “什么?”柳艳深深注视眼前这位帅气而稚嫩,却又如此玩世不恭的小子。 “我开着敞篷跑车,让风吹起你的长发,偶尔侧脸,看看风中你偶尔也会现出微笑的脸。”李坚毫不忌讳地描述他所能想象的场景。“在滨海沙滩,我跪地,身穿比基尼的你,便是我的女王。” 女王二字触动了高冷柳经理在公司高层习惯了低声下气的心,她就是女王,在充斥着尔虞我诈的职场里,日渐形成的冰冷坚壳下,女性和母性的生涩及慈爱情怀,被迅速入侵及搅动。道貌岸然的职场男性,此刻意外不敌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 柳艳侧头掠动长发,露出白皙的侧脸,巨大的七彩圆圈耳坠与瓜子脸彼此映衬,格外惹眼。 “开车可是不能分心的哦!” “你这么说我不得不评估你的美丽风险。” “你可知道公司上上下下,追我的人不计其数?” “我进门就能感觉到,你的一笑一颦杀伤力巨大,所过之处屌丝男士必定死伤一片。” “你去把门关上。”待门被轻轻关上,柳艳轻轻说。“轻佻自大的小子,不知你哪来的胆量,但是你确实很意外地被本女王录用了。” “恭候差遣!” 林双再次踏入山野之中,身后随同各类人物数众。 这是北镖派的地盘,是他们寻出的山势,也基本能看出此地有宝,无奈经过多日的勘探,毫无发现,不得不跟死对头双子镖局寻求合作,那乳臭未干的小师妹饱读史书,在寻龙点穴方面独具慧眼。 林双停下来,众人也止步,问到了吗?。 “二八分成。”林双看了看萧明当初被剑削掉,却接歪了的指头。 “没问题。”萧明以生意人特有的爽快答复道,他未曾想到对方的要求如此之低,内心早已经划出五五分成的底线。 “你二我八。” “什么?”萧明精明的脸转瞬即逝地扭曲了一下,始终以生意人久经沙场的冷静沉着姿态示人。“五五吧,公平合理点。” “二八。” “死三八,吃苦和冒险的事情都给我们做了,你凭什么吃大头?”北镖派一猥琐老头嚷嚷道。“她再过分点就灭了她。” 萧明不看那老头,仅仅伸出生意人特有的,悬在半空的手,示意闭嘴。 “小师妹,我也不支持非文明用语及恐吓,但是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吃苦和冒险都在我们这边,拿走了大头,你于心何忍?”萧明说。 “做苦力的就是做苦力的,知道什么叫二八定律吗?八成的苦力服务于二成的智者,社会八成的财富流入二成人的口袋。”林双倒是给一群粗人上了一课。“读书人就能值这个钱,爱做不做,你们看着办。” 那老头唏嘘不已,像是顿时明白了不少,他的帮主却无奈地被气红了脸,作为生意人,这种情况很少有。 “小师妹算你狠。”萧明已完全无法把持生意人特有的斯文,恶狠狠地说。“希望你没有需要求到我的时候。” “她偏偏是个女流之辈,如果是个男的我倒是会服了他。”那老头嚷嚷道。 林双远观山川河流的走向,近看山势地形,挪移几步,说:“这里。” 那老头高叫出声,“明明就在我们的脚下,竟然还跟她讨价还价!” “我要是没说出来,就算你在这里站足一辈子也无法知道,对吗?”林双看看那猥琐老头。“再说你的一辈子已所剩无几。” 林双从精致挎包内取出一张纸递给萧明,说:“清单所列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随即和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六叔离场下山,背后空留一群以猥琐老头为最,全然目瞪口呆的众人。 人家不但能寻龙点穴,还能列出宝藏里的东西,这妞不会是古代穿越过来的吧。 林双突然浑身乏力,胸口沉闷,想吐。“我不会是又犯邪气了!”六叔搀扶着她下山。一会那种不适又消失,在回程的车上,那种感觉反复出现和消失,越发频繁。最后林双莫名其妙地变得心烦气躁。 她让六叔送她去医院。 面无表情的医生冷冷地说:“你怀孕了,打不打算留?”每个对新生命充满期待的孕妇,都只不过是经过其手下的商品,医生仅对数量和品质负责,面露笑容以夸张的语气说出恭喜,那,也只是影视娱乐才会有吧! 这结果比绝症更令林双震惊,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太过年轻而从未考虑过生育。该死,她还没有毕业呢,而且没想过要跟李坚生儿育女,想想对方的浪荡与自己的冷漠,就感觉一家三口的场面太过不协调。 “打,哦,留。” “打还是留?” “留吧,”林双心乱如麻。“你的问题回答打也是留不是吗?” 医生稍作回想,哑然失笑,说:“你的体质比较差,给你开副保胎药,前三个月要特别注意休息,由于还未着床,很容易流产。” 林双大脑一片空白,尽管已经结婚,尽管这情况本身就被叫做有喜,可是完全不知所措,本来草率地结个婚也就算了,一旦生儿育女,就意味彻底断了回头路。 对,是怕彻底断了回头路。 心底对过往究竟还残存几分幻想和眷恋?她想回到过去,回到大一图书馆那次纯粹随机,仅有一眼之缘的相遇。那次相遇,当时没有丝毫的想法和感觉,此刻蓦然回首,却有怦然心动之感,眼角禁不住渗出了泪,内心隐隐作痛。 “段一,你还好吗!”林双心里默念。“监狱生活怎么可能会好!” 抹去眼角肆虐的泪水,林双匆匆归家,出于最基本责任,还是有必要告知对方。 神奇的泪水早已释放内心各种纷扰,林双回到巨大城时,心情已恢复,平静地打开房门。房内客厅却出现了一幕,觉得就算看一眼也违法的场面。 一对男女身着几近难以遮羞的黑质皮衣,彻底的黑带勒出身段,不堪入目,女的坐在透明的茶几上,手里轻慢地晃动着黑色皮鞭,故作蔑视的目光,凝视着跪于冰凉地板上的男子。男子一脸沉醉地靠近,修长二郎腿上那只造型深寒的黑色高跟鞋。电视机画面播着不良影像,与画面协同发出的声浪,通过音箱震天价响。 林双忍不住一阵干呕,引得李坚和柳艳双双侧目。 林双一路狂奔,作为女生,这样确实有失斯文。客厅内发生的,所不能理解的一切,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心烦气躁,伤心欲绝,不是因为心生嫉妒,最糟糕的是没有丝毫嫉妒。那情景确实使得感情依旧空白的她感到震惊,但是她真的没有嫉妒,仅对自己乱作一团的人生,感到深深的忧伤。 那位女上司至少比李坚大出十岁,林双想。真是见鬼,谁在意她比他大几岁!关键在于,她被那所不能理解的情景,深深刺痛,这乱如麻的一切,触动了自己早已夭折的爱情! 该死,不争气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染湿了混乱擦拭的丝质衣袖。 林双回到校园,彻底舍弃已完全失去意义的家。为腹中小生命的去留做过剧烈的挣扎,她害怕医院,对那一开始就得不到重视的小生命,又有隐隐约约的期待。 林双逐日隆起的肚子,渐渐成为校园内的一道风景,背影没有丝毫走样,当心怀鬼胎的男生欲上前,一睹美女芳容,却被圆鼓鼓的肚皮,灭掉所有企图,尽管足量分泌的激素,令她越发娇嫩如花。 林双挺着大肚子,在评审专家怪异的眼光中,做完毕业答辩,便回到中原母亲的家。 林双说打算自己一个人养大那小孩,母亲听了死活不同意,再度威胁女儿,如果不回婆家,自己就不活了。 林双只好自己租了套房子,一个孕妇自己照顾自己。 初冬,预产期将至,家婆和老公一起出现在医院产房内。是从林双母亲的问候电话得知,李家准备有后了。 家婆不计前嫌,忙前忙后,准备林双早已准备好的一切育婴品。家婆准备的全是男装,口中念叨着肚子那么圆鼓鼓,一定是个男宝宝。 如果给疼痛划分十等级的话,那么产子的等级绝对是十。林双在一阵尖叫声中顺产。“是女婴!”当医生将血淋淋湿黏黏的新生命靠近她的脸,母性的感动瞬间飙升,眼角的泪水流淌不止。 家婆提来了鸡汤。护士向她道喜说,得个千金,真可爱。 “什么?是女的?”家婆提着手中的鸡汤,扭头就走,惊呆了那群不知所措的护士。 值班的护工打电话给轮班的护工帮做鸡汤。林双喝得很不是滋味。 次日,李坚带来了离婚协议,林双头也不抬就签上了字。 怀中的宝宝,凝聚了林双生命中唯一的爱与感动,舍不得放下,愿被那本能探寻的小嘴唇吸尽乳汁。 出院之时,正迎上初冬的第一场雪,林双抱着仅有三天的小生命,回到冷清的出租屋。动作僵直地喂奶,换尿裤,帮洗澡,顶着风雪去菜市,熬肉汤,哄睡觉。 宝宝几晚不停歇的哭闹,令人揪心,刺激着林双的怜爱情感,哼哼声不停,宝宝最后会在哭闹的尽头累得慢慢入睡,甚是凄凉! 所有的苦都会在母性的感动中消失殆尽,所有对生命的感触都会被所受的苦加深理解,所有的幸与不幸都会在渺小得可怜的人性中变得不那么凝重—— 室外肆虐狂舞的风雪,冰冷地透过门缝,引发凄厉的呼啸声不止—— 036 现代武林盟主大会 从海边回程的车上,段一看到一条新闻,称武林各路人物云集野镇,即将举行盛大的武林大会。 这条新闻之所以吸引住段一,不是因为武林大会,而是因为发生地在名不见经传的野镇。 有媒体参与的武林大会,是毋庸置疑的商业嘘头,段一不以为意。 果然不出所料,大会当天,媒体的文字,也以明显的调侃口吻描述了现场,说几位“掌门人”在台上切磋着“绝世武功”,整场慢动作秀出的花拳绣腿,极度折磨观众的耐心,直至有民间练武爱好者,要叫嚣上台。 掌门人却说武术的博大精深之处,贵在交流,岂能动辄打打杀杀。 那倒是,段一在菜园里低头看手机,心想商业运作手法拙劣,不知举办方意欲何为。 屏幕滑过的图片,也没有几分引人注目之处。 真没有吗? 图片滑回头。 一个身影太过熟悉,段一的心跳本能地加速。 她怎么也在!那位叫林双的女子!感觉如此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子! 段一匆匆离家,骑上马力已明显不足的摩托车,奔赴野镇的石山景区。 石山脚下的空旷地带停满各种豪车。段一将摩托车随便塞在豪车之间的缝隙内,便匆匆奔往昨日大会举办场地。 正在拆除的舞台,一派人去楼空的萧条。 段一失魂落魄地四处搜寻,企图能发现那熟悉的身影。 心底的期盼如此强烈,心底的失落却如此深沉! 哪怕是躲在远远的角落,偷偷地多看她一眼,他也会心满意足! 段一在石山脚下漫无目的地游荡,躁动不安的灵魂无以安放。 林双,你回程了吗?你走到哪里?北上的路曲折迂回,有没有被某一次不可避免的颠簸触,动了初恋情怀? 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她的初恋! 有没有触动对身在野镇的人的一丝丝牵挂? 野镇的人何其多! 段一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却又无法具体说出是哪方面! 真的不行了,他需要散散心,要登上石山绝顶处。 登山入口就在那,段一径直走去。 “门票!”入口站立一人,没有柜台,没有窗口,那人就背着双手,冷冷地重复着“门票!” “那你就卖给我啊!”段一说。 “门票!” “你就卖我一张啊!” “门票!” 对话进入死循环。 段一径直走过。 山路迂回曲折,行出不足百米,又遇二人背手站立。段一走至跟前,正要路过,却被对方挡住去路。 “门票!” “哪里买?” “门票!” 情况再次进入死循环。 这次段一却无法通过,尽管二人都背着双手,但横于路上的身躯不留缝隙,挺起的胸膛都很结实。 “你们是不是白痴?”段一感觉这样说话太伤人,还好对方丝毫不介意。“我想说你们有没有智商?” “门票!” “今天真是见鬼了!” “潜规则!” 段一抽出一张钞票。 对方并没有松动后背的双手。 段一再抽出一张。 同样没见效果。 段一收起钞票,伸手去推,企图挤出通过的空间。 对方猛然出手,抓取段一的手腕,段一迅速回缩,顺势反抓,却落空。 武林中人!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武林中人,对方施展一记重拳直取要害,段一在贴拳侧身闪避的过程中顺势拉扯手臂,对方的身形往前失稳,有直扑山脚之势。 段一扯住了对方的衣裳。 “门票收到!”对方让出小道。 再往前行出不足百米,又路遇三条收门票的。 段一二话不说直接出手,三下五除二,放倒三条大汉。 他们反而愉悦地说:“请进,门票收到!” 莫名其妙的一天! 段一登至绝顶,顿时明白三道检票口的意义。 这是高手云集的石山之顶,山顶方圆几里的巨石面,静静地透出远古的沧桑气息。 段一突然激动得难以自已,在人群中搜寻,他很确定,无论任何角度,只需要一轮扫视,便能认出她的身影。 林双在。 可是,她身边依旧是那位英气逼人,且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声称六叔的男子。 段一拨开被惊扰而侧目的人群,眼中此刻完全无他物,心跳已完全凌乱,靠近之时,一股久违而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他伸出指头轻轻触碰她的柔软肩头。六叔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林双转头,表情现出转瞬即逝的惊讶。 “嗨!”段一激动得说不出话。直勾勾地看着她,秀美的面容此刻多出一股成熟的风韵。他的声带完全失控,感觉不是自己在说话。“你是不是被这个老男人包养?” “哦?”六叔故作惊讶。“他怎么看得出!” “呵呵,他是六叔。”林双的表情,在化解情景中的某些尴尬,在努力隐藏与之相关的某些秘密。 “难道六叔这称谓与包养无关?”段一稍微平静下来。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双说。“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出现在我身上,那种事情想想就恶心。” “好吧。”段一说。“你说出来我就相信。但是这个男人为何在你身边,如影随形?” “这个——”林双边说边走离人群。“我就怕你会问。” “有什么怕问的吗?”段一问。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林双说。 “永远不会忘记,”段一说。“那次图书馆我们都看了不太正常的书。” “不是那次,在大学练功房的那次。”林双说。“我说我是做武功理论研究的。” “哦!”段一若有所思。“闭关研究秘笈,同样能成为高手。” “我说我是做理论研究的,”林双说。“其实我会武功。” “你更像弱不禁风的女子。”段一说。 “而且,我还带有个帮派。”林双说。“六叔只是其中一个手下。” “哦,女帮主哦!” “我担心你接受不了。”林双说。“另外,武林风云莫测,结仇在所难免,我怕他们拿你威胁。” “我怎么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排斥,”段一说。“我想我能接受。” “真的吗?”林双说。“我家人朋友都不能接受,女孩子不应该这样出来抛头露脸,有时甚至不可避免要打打杀杀。” “这样确实有点不妥。”段一说。“这太不斯文了。” “而你,”林双说。“斯斯文文的,又会写书。我怕你觉得不合适。” “谁说的,”段一说。“你使我对除你之外的所有女人,都失去了兴趣,没有你的音讯,我不知如何是好,你消失的方式好残忍!” “我也不想啊,”林双说。“你不知道断下决心与你断绝联系,我有多难受。” “这我就不明白了,”段一说。“谁能强迫你那么做?” “还不是因为,”林双说。“还不是因为你从来没说过爱我!” “什么?就因为这样?”段一觉得这回答不可思议。“我天天和你通话,说喜欢你的声音,你竟然不知道我爱你!” “谁知道,你只是说喜欢保持接触的感觉。”林双说。“你又没说爱我,又没说要跟我结婚。” “哦!”段一心如刀绞。“你可以问一声的哦!” “哪好意思,人家毕竟是女的。”林双说。 “哦——”段一说。“那么,那么我们结婚吧!” “我结婚了!”林双说。“而且有了小孩。” “哦!他是谁?” “跟你讲过的,打投诉电话那个。”林双说。 “那个被老婆抛弃的心理失衡的老男人?” “他叫甑剑。” “你明明就很抵触,为什么还给他占了便宜?”段一感觉很糟糕,糟糕得生不如死。“你和他睡会有感觉吗?” “所以我整天叫他玩斗地主,我每晚都是自己睡着的。”林双说。 段一不愿想象那生活画面,想着也心痛,那画面也不见得很失调。 “我跟你说过,有人厚颜无耻地赖上了,所制造的存在感太可怕。有一天,我呆在单位和你通话到深夜,回到家,我姐的小孩撕心裂肺地哭,甑剑在一旁哄。我妈开口就骂,她说你现在就这个样你还想挑三拣四的,好好看清现实。”林双说。“我当时好绝望,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 “才二十多点,怎么就说完了呢!”段一说。 “而且现在真的完了!”林双说。“后来发现甑剑就是一个酒徒,喝完酒就打人,打我就算了,还打我姐的小孩。” “好好的一个美少女,”段一说。“竟被这种禽兽糟蹋了!” “我生小孩的时候,他却在外面找女人!”林双说。 “这么失败的男人在外面也有女人!”段一说。 “如果是个小姑娘就算了,”林双笑笑说。“竟然是他单位里的老上司,恶心死了!” “噢!” “所以还没满月我就抱着小孩出去了,那房子我也不要了,当时他也够窝囊的,买房基本都是我凑的钱。”林双说。“我一个人出去坐月子真的好苦。” “便宜那家伙了。”段一说。“坐月子着凉可能会留下风湿病啊!” “所以,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完了!”林双眼角渗出了泪。“段一我真的完了!” “这么美白的俏脸流泪可不好!”段一用指背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我怎么觉得,你并没有完呢!” “身为武林高手,却活在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昨日我们还为武林的存在,而在山脚当了一会小丑。今日,在这与世隔绝的石山之顶,我宣布武林盟主大会,正式开幕!”天然的巨石高台之上,一老者高声叫喊。 没有音响,没有麦克风,辛苦了那位年近古稀的老者! “他就是武林盟主。”林双说。“哦,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是本地人。”段一说。“上山大把小道。武林盟主就是武功最强的吗?” “不是的了,压根只能充当一个和事佬角色。”林双说。“现代武林各路门派的关系盘根错节,谁也不敢以争霸的方式出头。盟主是大家推选的。” “那么这个武林盟主大会的意义何在?”段一问。“我只是来看热闹的,大家都爱看热闹吗!” “不,现代武林,在不得惊世骇俗的潜规则之下,每年一度的盟主大会,恰好以最便捷的方式,解决了传承和发展的问题。传承和发展,各大门派都在这繁华浮躁的世界里,将其放在首要位置,其次才是帮派实力的暗自较量。”林双说。“等会你就会发现,有谁邀请谁上台交流的,多半都是有利益冲突的,台上的几个动作,就能导致外面市场的大洗牌,甚至股市的大波动。” “难怪国内股市走势完全不可预测!”段一说。 高台之上,盟主衷心感谢各路高手的参会,称各大门派齐心协力,定能更好解决中华瑰宝的传承和发展问题。 “武林,是我们心底永远无法割舍的悠远记忆。武侠情怀,流淌在我们奔腾不息的血液里。我们为武林给这浮躁的世界带来的精彩而感动!”盟主挥动拳头。“武林万岁!” “武林万岁!”众人跟随。 “领导都具备催眠的能力。”段一在林双的耳边说。 “那是必须具备的一项能力。”林双说。“有套领导的培训课程值一百万。” 高台之上,盟主宣布,下面是例行的武功交流环节。 “昨日所做的是武术交流,今日要做的是武功交流,”盟主高喊。“大家请认真区分!” “武术和武功有什么区别?”段一问。 “武术是用来表演的花拳绣腿,武功嘛,不适宜观看。”林双说。 有人飞上高台。 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个筋斗就上去了! “太不可思议,”段一说。“我一直以为轻功和气功都是子虚乌有的传言。” “有的,”林双说。“不过没有传言那么夸张而已。” “如果单靠肌肉的瞬时收缩,所释放的功率不足以将他弹射而出,他必定是掌握了压缩身骨的技巧,蚂蚱的后腿就具备这种技巧,如同将弹簧慢慢压缩,积累足够的能量之后瞬间释放,便能实现不可思议的弹跳高度。”段一说。 “我觉得你适合做科研!”林双说。 “螳螂拳,有请蛤蟆功!”台上人高喊。 “螳螂对蛤蟆,会不会自取灭亡!”段一说。 “那未必,一些偏门武功用精了也有它的神妙之处。”林双说。“我就遇到过名叫蜻蜓点水的招式,蜻蜓的灵巧真的蕴含在戏谑的动作之中,使对手莫名其妙地想抓狂。” 台上的螳螂,几分钟过后就泄了蛤蟆的气。 换人。 “青龙,有请太极!” 台下唏嘘声一片。 037 现代武林对决 “青龙,有请太极。” 台下唏嘘声一片。 “太极门的张扬大师不是仙逝了吗!” “估计这嚣张的青龙是借机造势,知道广场晨练的老年人不可能登台接受挑战。” “有传言太极张扬大师一生替天行道,辞世之时并无传后,这是武林的一大损失。而他同时劫富济贫,这点倒是留给武林无尽猜想。”林双说。“有些古玩和珠宝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兑现的。” “真有这回事吗?”段一说。“我觉得要是谁获得了那笔财富,人生就会如同在作弊,考试作弊的事情我从没做过。” “呵呵,以后你多接触武林就明白道上有多神秘。”林双说。“其神秘色彩才是这群人欲罢不能的根本原因,这甚于权贵情结所导致地球官场的明争暗斗。”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是时候换人了,一个人占据的高台没有意思。 “青龙,有请太极。”青龙帮主穿金戴银,后翻的头发漆黑油亮,一派养尊处优的形象。“有请段一!” “段一!” “是你吗?”林双问。 “不知道,”段一说。“也许有同名同姓的。” “野镇一个小山村的段一!”青龙帮主喊。 “哦,那应该是我了!”段一慢慢推开人群,往前挪步。 石台将近两米高,段一沿着边缘找寻斜坡点。 众人的视线追随着,练武之人竟跃不上两米高台! 段一从找寻到的缺口攀爬而上,人群中有嗤笑声发出。 “请问青龙高人贵姓大名!”段一抱拳。在厚重的暴发户身形面前,他显得太过单薄。 台下的林双倒吸一口凉气,此景似曾相识,此台非当年校园内的小小擂台,战败的后果非死即伤! “刘蛮。”青龙帮主说。 “你们青龙也够奇葩,”段一说。“喽啰叫皇帝,帮主叫流氓,你确定是你妈妈起的真名?” “小子,”刘蛮不自然地抽动嘴角,低声细语地说。“好便宜都给你捡了,太极门张扬老者的绝世武功和秘密财宝不说,今日一露脸就把全真派的清纯小道姑收入囊中。” 说到清纯小道姑之时,刘蛮的脸色显露出流氓特有的赤裸裸猥琐神色,那神色表明,他心底已经在享受某种徒劳的幻想。 那幻想段一不忍触碰。 段一蹙眉。“你能不能稍微保留点人性!” “人性是什么?” “是禽兽所不具备的成分。” 台下人群耐心有限,台上的窃窃私语他们不感兴趣。 不是不感兴趣,他们侧耳,却一无所获! “打不打啊!”叫喊声。 而可恶的窃窃私语在继续。 “我可以把十个野镇的资源拱手给你,”刘蛮说。“只要你把那小道姑让给我?” “她就在那。” “那是带刺的玫瑰,”刘蛮说,满脸的猥琐之色不忍直视。“去刺的事需要你来做。” “你是很喜欢聊天吗?”段一说。 “喜欢聊你家的小道姑。” “太缺乏艺术感!” 段一猛然出击,对方的对抗按自己脑中设定好的套路发出,段一游刃有余地施展致命一击,猥琐暴发户带着剧痛,失稳倒地。 太没意思了,对抗如此短暂! 武功,果然儿童不宜! 刘蛮的喉咙,为何在渗血! 这不可能! 段一内心莫名其妙地感到惊骇。 这见鬼的情景似曾相识! 轻微急剧的风声犹在耳边。 又是该死的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 “暗箭伤人,心太黑了!” “什么情况!” “究竟是谁想嫁祸于谁!” “对,究竟是谁想嫁祸于谁还不知道呢!” “他太快了!” “谁太快?” “都快!” “现在死人了,这事情不好处理!” 真的不好处理,尽管这是武林,尽管武林盟主大会年年进行,死人的情况却是头一回! 所有人都在说话,却得不出统一意见。 一旦公开,势必牵连整个武林。 坚守秘密,却是集体包庇。 “见鬼,”段一瞟了一眼林双的方向。“又是过失杀人,估计这次不止三年!” “谁杀人了?”地下的刘蛮咳嗽一声,在众人的唏嘘声中慢慢站了起来,他被割破表皮的喉咙往外渗着血,他似乎感觉到了痒,伸手往伤口上抓,感觉情况不对,将带血的指头置于眼前,呃的一声,竟晕死过去! “估计是晕血!” “晕血怎么混迹江湖!” “他必须在对方流血之前制服对方!” “最适合他的武功就是点穴!” “真有点穴这种武功吗?” “有的!” “假如说,他一个人摔倒并流血了,那么,他是不是就没法醒来了!” “过一段时间会醒来的。” “但是醒来之后又发现了伤口上的血!” “对哦,死循环地晕下去!” “所以晕血的人不适合隐居,菜刀切到手都能死人。” “估计是。” 段一下了台,林双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好害怕!”林双说。 “害怕什么?”段一问。 “当年就是小李飞刀这样将你我分开!”林双说。“想起我们所遭受的一切,我心里好苦!” “我倒不觉得是小李飞刀的原因!”段一突感觉自己的心好冷,这种感觉,不受他所控。“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段一猛然意识到,语言此刻所具备的杀伤力。“我只是表达了人性的普遍弱点,如果你感觉到伤害,那不是我的本意!” 然而,他之前被抓紧的大手慢慢失去触感,被彻底松开。 她突然变得冰冷的脸,木讷地看着前方,看着高台之上,变得毫无意义的武功交流。 段一伸手去抓她的小手,冰凉的小手任由他拿捏,牵手的感觉却消失殆尽。 “其实,”段一不知该如何是好。“关于鸟类遇到紧急情况所做的表现,并不构成褒贬,毕竟它们无法牵手,无法背上谁,它们唯有不顾方向地扇动翅膀啊!” 林双美丽而冰冷的脸毫无颜色。 “其实,”段一无话找话,他不得不如此。“横在男女之间的问题,都是无关紧要的某句话,那句话又偏偏是被不经意地说出。” 她也许没有听见。 也许在听呢! “听说,”段一已经绝望,他准备放弃。“听说有人解决了妈妈和老婆同时落水的难题!” 他放弃了,她毫无反应!他松开她犹如玩具任由被揉捏的手,转身走离。 什么武林,所谓的武功交流无聊至极! 什么人生,冰冷无色的心体会不到生活的意义! 太过频繁地感悟人生,自己是否太过矫情! 段一往出口走去。 也许她会追过来,他想,怎么可能,人家毕竟是女子! 他内心隐隐作痛,无法接受失而复得的爱情,却在正被享受的愉悦中转瞬即逝! 他自私的心,无法承受如此明显的拥有,却因一句微不足道的话语,变成永远的失去! 他的内心空落落,心如止水,失去了重拾快乐的信心。 他狠狠踢起脚下的石子,石子猛然飞落山脚,却踢疼了脚趾头。 见鬼,透心疼! 是谁,又在台上叫嚣? 叫嚣全真派。 关我屁事,段一心想。